黑暗的苏醒 - xp1024.com
《黑暗的苏醒》


楔子 兴奋的尤尼维

尤尼维有些睡不好了。

最近他总是重复同一个梦境,梦境里,黑色的圆球从身边滚过,滚不多远就轰然爆裂。数不清的裂缝里绽放出光艳的花朵,花朵光芒四射,强大的光能将球外世界照得通亮。

可那是多么混沌的世界啊!

光穿不透浓厚的雾状气体,于是碎成数不清的颗粒,如微小的灯在气体中弥漫开来。被照亮的世界里,不存在任何具体形状,他只能通过对光的感觉证实,自己是真实的生命体。

这样的梦境令他兴奋,因为《生命体延展指南》手册上写得很清楚,当黑暗不再是梦唯一的颜色,梦开始焕发出其它色彩,就说明要离他远去了。

现实是美好的,尤尼维笃信不疑,从兄弟姐妹们成长的历程里,就能看出这点。

苏醒后,他们犹如一张来自虚无,给封紧口的黑色薄膜,在强烈的张力作用下迅速膨胀,团成一团的身体朝辽远的方向舒展,体内灼烧得难以忍受的强高温,也缓慢降低。

成长初期的混乱结束后,一切就变得有序,混合了光子的微粒彼此结合,形成原子、原子核与分子,于是气体产生出形状,光能轻易穿透它了,照亮飘浮的,不断聚拢的雾霭。雾霭逐渐结成闪光的云团,云团里的尘埃,是真正有质量的物质,尘埃再紧密聚合,通过这种方式,诞生出大质量与高能量的发光球体。

近处的球体不断靠近,远处的球体又不断远离,这是成长的证明,证明生命体正不断长高长大。

单个球体无法创造规律,可当众多球体相互发生联系时,规律就出现了。规律引导临近的球体组成系统,从此它们在系统内沿固定轨道运行,并释放大量的能量来促进空间继续膨胀。能量形式从来就不恒定,不断转化为电磁辐射波与高能粒子流,在黑暗的背景前卷起狂风,光又燃烧成万丈深的光洋。

有趣的是,当来自于黑暗梦境的生命体由一个点爆发成一个空间,诞生在空间内部的球体会认为,这里是独一无二的世界,因为浓郁的黑暗背景延伸至无穷远,没有任何球体见过空间的边际。

渺小的豆壳虫钻进高山时,以为高山是世界的全部,球体们意识不到相对空间而言,自己与豆壳虫一样渺小,所以也不懂得山外有山的道理。

可实际上,尤尼维有那样多兄弟姐妹,处于睡眠阶段时,他们全都躺在奇港的沙滩上,远远望去,如浑圆的卵石般安静而美丽。

奇港来自何处,又于何时由何人建立,尤尼维不清楚,《生命体延展指南》上也没注明。可他很感谢这片沙滩的存在,沙滩为他们这些孤儿提供了归宿。

尤尼维是孤儿,但知道母亲是谁,他梦见过她哭泣的眼睛。在梦里排队等候苏醒时,他发誓待长到能跑能跳,能说能笑了,就去寻找那双眼睛。

那不是尤尼维唯一的心愿。据一位长大后的兄长的经验之谈,要想让自己变得强大,就得增强空间的活力。空间本身不具备活力,活力只能通过生物进化的成败体现。开始时,一些不具备思维能力,或思维能力极弱的简单生物为争取生存机会而爆发激烈竞争,竞争促使思维向复杂化发展,久而久之,文明在空间里生根发芽,而唯有生长文明的空间,存在才具有意义。

“竞争?”尤尼维隔着梦的纱幕问,“哪种方式的竞争?”

兄长回答,最行之有效的竞争方式,是战争。

那么生物又是什么?能用“生命体”来形容吗?如果将思维能力当成生物的特征之一,不就把我和低智能生物混为一谈了?尤尼维很不服气,争强好胜的孩子,总是乐此不疲地在各类不同的事物中进行比较。

“不,宝贝儿,生命体是一个庞大到无边的概念,就好像我这种能不断膨胀,无穷延伸的空间。生物是空间内,到处游弋的微粒,当然我是指它们诞生之初的状态。你需要像搭积木那样,将不同的微粒组合,形成具体的形象,形象象征你这位空间主人的创造力。微粒形成生物后,各物种之间的战争能帮助你茁壮成长。”兄长如是说。

这种空间成长理论,引来了一些反对的声音。一些生命体批驳那位的观点太激进,把战争当作成长的方式,是对生物进化过程极大的不敬。

没有醒来,就只能做梦,梦是大脑里的天堂,在那里,思想能像天使般飞来飞去。

尤尼维规划着,醒来后怎样创造属于自己的空间。

如果说微粒是积木,那么当微粒组合形成生物后,生物肯定就不是能任由自己摆布的积木了,既然不是,就得给它们以足够的尊重。他绞尽脑汁地设计出一整套生物进化程序,并按照《生命体延展指南》上的例子,将程序设计成了单机游戏。

玩过几次后,他对游戏上了瘾。这种创造新世界的过程可真有意思,每一级生物诞生后,会具备各不相同的特点,它们也会为获得更好的生存机会而勤奋工作。

但渐渐地,他又有些失望,因为每当新生命诞生并发展到一定阶段,它们勤奋工作的方式通常就演化成为各种形式的斗争。

原来生物的本性是好战的,哪怕仅是一颗懂得思考的微粒。它们不像奇港沙滩上沉睡的生命体,醒来后只会并行成长,谁也不会去惊扰谁。

“战争让空间茁壮成长”这句话的含义,尤尼维渐渐明白了,也理解了那位兄长的好战之心。可他依然不喜欢战争,因为只要回忆起来自母亲的,那双含泪的眼睛,他就相信她是为战争落泪。生命的形成与进化多不容易啊,却为何要为了微不足道的目的,就遗失在毫无意义的厮杀中?

于是一次又一次,每当游戏中的战争,喋喋不休地进行到令人难以忍受的程度时,尤尼维就会将游戏中断重来,玩着玩着,就到了苏醒的时刻。

虽然兴奋,尤尼维又多少有点不舍,生物进化的游戏,始终没能玩到最高一级,他始终看不到最高一级的生物,会以怎样的形象出现。那么这个心愿,就只能留到空间成长中实现了。

尤尼维从黑暗中猛地睁开眼,听见一个声音在惊喜地呼喊:“各位长老你们看,这是多么美妙啊!又一只致密到极限的奇点宝宝,开始了新一轮轮回!”

01、失踪的男孩

黑龙江绥芬河市娜塔莉镇的居民,永远不会忘记三星期前的那个晚上,镇长陈同忠家患白血病的儿子,失踪好几个月后突然回来了。

三个星期后,他们又渡过了一个无眠且难忘的夜晚--陈同忠的儿子莫名其妙就死了,死时口吐白沫,全身皮肤出石灰状白斑,两眼合不拢。他的眼珠如被药液浸过似的,变成了均匀的透明色,仿佛有象征死亡的地狱之光从眼珠后透射出来,久久不散。

男孩的死,与白血病无关。他回来后,绝症奇迹般痊愈,人却成了一问三不知的傻子,仿佛大脑与血液之间,神秘地进行了一次命运交换。

奇怪归奇怪,人们很快就释然了,傻了总比死了好,男孩这也算福大命大。所以将其中蹊跷扔去一边,纷纷为陈同忠高兴起来。谁料身体完全没毛病的傻子,还是说没就没了。

老陈家除去陈同忠早亡的父亲,共有三代人担任小镇镇长,从军阀混战到日军侵华,再经历完文化大革命的浩劫后迎来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的春风,陈家一直尽心竭力地为镇上人遮风挡雨,所以很得人心。

孩子得白血病时,只有十一岁,刚一确诊镇上就炸开了锅,镇民们很为陈同忠惋惜。

陈同忠年近四旬才得这么个独苗,和老婆把他宠得如珍似宝,连小磕小碰一下都疼得像刀挖了心,却偏偏上苍无情,硬要把活蹦乱跳的小家伙往死神手里推。

也不知是前辈子造了什么孽,得来这世的报应,陈同忠暗地里直抹眼泪,明面儿上却还得硬撑着,到处张罗给儿子找最好的医院,看最好的大夫。儿童白血病的生存率有50%,两口子还抱着希望,儿子能是那五成概率里的一份子。

愿望很美好,现实很残酷,男孩病发时就已是晚期。从绥芬河到牡丹江,又从牡丹江到哈尔滨,求神拜佛地治了一圈,最后一个好心的医生把陈同忠拉去个角落,咬着他的耳根说:“你还是把孩子送回老家,让他想吃想玩随意吧。住在医院里,多则个把俩月,少则没几天,孩子就走了。要在熟悉的环境里,说不定他心情一好,能有活转的奇迹呢?”

眼看家里渐渐地债台高筑,医生又宣判了死刑,陈同忠没法子,只好红着眼圈把孩子领回来,骗他说病差不多治好了,咱们回家休养。

孩子天天想家,时不时哭闹,听父亲说能离开这到处充满刺鼻消毒水味的白色地狱了,自然高兴。就这样,一家三口回到娜塔莉镇,在期待奇迹发生与等待死神降临的矛盾中煎熬着。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回家还没几天,男孩就莫名从家门口走失了。这孩子平时不太爱说话,以前也有独自找个草垛子,闷声不吭猫一天的情况,这次大人们都以为他还会像以前一样,到了晚晌自己摸着路回来,就没太在意。谁知一直等到快八点,镇上人晚饭都吃过了也没见着他,夫妻俩才预料大事不好。

怎么说,都是含辛茹苦抚养了快十二年的宝贝疙瘩,就算死了,也总得见着尸,好好安葬一番吧?陈同忠和老婆急疯了,那一夜,几乎出动了镇上所有人,一直找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一无所获的寻人大队才停止寻找,精疲力竭地各自回了家。

日子一天天过去,男孩始终音信全无。陈同忠的老婆顶不住持续的打击,已经半疯癫了。陈同忠自己虽还管着镇委会事务,人却比以往更加沉默,一头黑发也几夜间转成了斑白。

好心的镇民们可怜镇长家遭遇,开始还继续帮手找找,时间一长,慢慢地也都放弃了。

连陈同忠自己都已经接受事实,医生说的最长生存期是一两个月,到现在好几个月过去,孩子估计已经死在了哪个偏僻的旮旯,尸体是给风干了还是给野兽叼走了,再也无法得知。

然而,这世上毕竟是存在奇迹的,所谓奇迹,就是正常说来不可能发生的事,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发生了。

娜塔莉镇虽不是农村,镇民们却也有着早睡早起的习惯,天一擦黑就家家关门闭户,窄小的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

摆面摊的老张头,就在陈同忠家两层红砖楼旁搭着间板房住着,因为做小生意,通常要等街上没人了才收摊回去。

那天晚上,天空飘着细细的雪花,给凝冻的黑土地铺上一层绵薄的白毯。东北天儿冷得快,南方人才刚把短袖换成长袖,这儿的人就已经穿起了大棉袄。

老张头推着冒热气的炉子朝家走,老眼昏花的,就瞧见前面路灯下,有个小黑点在不住晃动,与灯光映照的雪色形成鲜明反差,犹如荤黄的面饼上巴了只蛾子。

那“蛾子”还低低地发出“呜呜”声,既像奄奄一息的小猫在呻吟,又像是挨打的孩子,胆怯地用抽泣宣泄委屈。

夜色尚浅,肯定没到闹鬼的钟点,老张头定定神,撂下推车走过去,还是给吓得“妈呀”一声怪叫。

他见到的确实不是鬼,可真是一个小孩,身上一斯不挂,脏得仿佛从煤堆里滚出来似的,在北风中抖如筛糠。

“作孽呀!这谁家的孩子大冷天光在雪地里?可不马上就要活活儿给冻死啦!”

老张头喉结颤动,骤然而起的惊叫炸开冷空气,又穿透一扇扇灯火朦胧的玻璃窗,让路边本来静悄悄的楼房里立时纷乱起来。

脏兮兮的孩子又冷又饿,显得虚弱不堪,但给老张头一吓,猛地就瞪起乌溜溜的眼珠,嘴里不再发声,骇然望路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缩去。

老张头无儿无女孤家寡人一个,见着孩子都疼,顾不得等人来,几把解下自己的破袄子,扯住孩子就往他身上盖。

到这时,他才仔细见着孩子的脸,虽然给泥糊得难以辨清容貌,眉宇和眼睛却仍看得出几分熟悉。

“你……难道你是……”

“我的宝!那是我家浩子!”

老张头甩袄子的手悬在半空,嘴干张得老大出不了声,旁边却传来霹雳般一声吼,陈同忠出现在路灯下,满是皱纹的脸惨白无血,加上抽搐的表情,真如鬼一样可怕。

就这样,十一岁时罹患白血病,又离家出走的陈浩回家了,所有人都急于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几个月又是在哪儿过的。

因为事件离奇,镇上小派出所的民警也来陈家做了笔录,然后开警车把陈浩送去牡丹江市的医院体检。

CT和验血报告出来,显示他所有指标正常,流淌在血管里的血液,再也找不到癌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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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小镇历史

发生在陈浩身上的奇迹,科学无法解释。

医生们组织会诊研究,最后只能牵强附会地用“免疫系统发挥作用,将癌细胞转为健康细胞,所以病人康复”作为讨论结果,草草了事。其实在中外医学史上,被医生放弃的绝症病人因提高自身免疫力而战胜病魔,这样的例子并不鲜见。

老天能给陷入绝望的陈同忠送回个傻儿子,总算没赶尽杀绝。好好一个家,一场灾难过后落得一疯一傻和一屁股债,每次走进家门,陈同忠的内心依然痛楚难当,却也知足了--只要今后傻儿子能一直活下去,他这一生已别无所求。

但脸上的平静不代表心中无波无澜,有时反而是猛烈爆发前的蓄积。陈同忠在感激命运的恩赐的同时,时常不明由来地心惊肉跳,并冒出一头冷汗。潜意识里总有个声音在对他说,事情没那么简单。

每到这时,他就把自己关进房间,从一个抽屉的角落里翻出一张脏兮兮的旧纸片,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翻来覆去地看。

果然,厄运的黑索并没松开陈同忠的脖子,只是推迟了勒紧的时间。

这天下午从镇委会回来,见老婆在厨房里收拾玉米,陈同忠就过去搭把手。自从儿子失而复得,老婆的疯症也减轻了许多。

陈浩虽然傻了,但从不像其他傻子那样吱哇乱叫,每天就安安静静坐着,也不再到处乱跑。唯一能判断他脑子有病的特征,是他看人时的目光,呆呆散在人脸上,空洞得如将墨汁滴上黑纸,看不出沁开了多大一块。麻木冷漠的表情,让人觉得他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除去眼睛,其它任何感官都处在了停滞状态。

那一天,他坐在厅里的沙发上,如块石头似的望着电视机。这姿势从早上保持到晚上,不管电视是开是关,都没变过。

他表现出的这种怪诞,陈同忠早习以为常,心里再犯嘀咕也不敢管,就因为那时常来袭的危机感。

今天也一样,除时不时担心地朝厅里张望一眼,确信没事悬着的心才放下,陈同忠干活的手也没停。谁料低头抬头间,正好见他身子一斜倒了下去了。

“糟了!”

陈同忠顿觉不对劲,一把扔开家伙事儿从厨房奔出来,陈浩却两眼睁着,已经一声不吭地咽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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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娜塔莉镇的历史。

根据绥芬河市史料馆的记载,娜塔莉镇从清朝光绪年间就已建立,那时叫白松镇,属于吉林省宁古塔副都统下辖的区域,是名副其实的百年老镇。

1860年,清政府与俄国签订屈辱的《中俄北京条约》,将绥芬河作为边界口岸开放。到1903年中东铁路全线通车后,英美日俄等国的边贸文化之风,就顺着那条古老的河吹进了白松镇。

五年后,白松镇更名为娜塔莉镇,镇上居民却并没因改洋名而变得多么西洋化,他们依然保持着浓郁的中国风。

1931年9月18日晚10时20分,日本关东军在柳条湖南满铁路段引爆炸药,炸翻一段路轨后嫁祸给张学良领导的东北军,借机大肆挑衅东北军北大营,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爆发。

因为张学良错误地使用了不抵抗政策,导致东北军8000人不敌日军300人,奉天城仅仅一夜就沦陷,扛着太阳旗的鬼子如蝗虫般侵噬了整座城邦。

当日,关东军的司令部就迫不及待由旅顺迁来这里,驻扎进了中央广场前的东拓大楼。

策划事变的两名元凶之一,关东军高参板垣征四郎,在举兵开往奉天前,悄悄召来一名叫小田正衣的军医进入地下密库,启出一只黑色保险箱,命他速带此箱离开司令部,赶往绥芬河市的娜塔莉镇,那里有人接应。这趟任务务必要绝对保密,哪怕连日军方面也不可透露任何消息。

对这命令,小田正衣似乎早有所料,严格按照头头的吩咐行事,携箱子独自消失在夜色中。

三日后,板垣征四郎竟对外宣布,小田正衣为关东军叛徒,协助东北军炸毁铁路后潜逃,后在哈尔滨被抓获并击毙。然而小田正衣的尸体,没有任何人见过,军方称已被大火焚毁。

策动柳条湖事件并猛攻东北军北大营,板垣与他的同谋石原莞尔事先并未获得日本内阁的批准,纯属私自行动,所以板垣对小田失踪作出的报告可谓漏洞百出,连日本人自己也不信。奈何此人在日军中战功累累,声名显赫,所以区区一名军医的生死,并没谁真正在意,于是此事不久后便不了了之。

1948年,板垣征四郎作为甲级战犯,在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接受审判,这时小田正衣的下落又开始受到关注。

面对几百双质疑的目光,板垣依然死不改口,于是这件事,在法庭上成为一个极具悬疑色彩的谜。

审判结果,板垣被判绞刑。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他即将行刑之际。背对绞索,面对教诲师,这个嗜血的恶魔嘴唇蠕动,说出了“小田,白松镇”几个字。

教诲师欲进一步追问,恶魔青灰的丑脸竟挤出干笑,只留下一段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由教诲师记录如下:这个世界迟早会被改变,过去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时光之碑将由人间照耀天堂。

二战结束后,日本大学法学部教授、现代历史学家秦郁彦博士在对花谷正等关东军军官进行调查时,就板垣征四郎死前的遗言展开问询,唯一获得的信息,只有小田正衣奉命离开时,带走了一只黑色保险箱。至于箱子里装着什么,又有怎样的用途,恐怕就唯有板垣与小田自己知道了。

抗日战争期间,日军预谋发动细菌战,曾在东北大规模研究生化武器。1933年,金都帝国大学微生物学博士石井四郎看中了“满洲国”的寒冷及区域隐蔽性,在哈尔滨设立第一个细菌战基地。

经过石井四郎的“努力”,1936年731部队正式成立,在五常县背荫河修建起大楼、实验场、焚化厂、铁路和监狱等,超过万名无辜的中国人、朝鲜人以及联军战俘沦为细菌实验的牺牲品。

那段黑暗的历史,没人与小田正衣扯上关系,但鉴于日军侵华罄竹难书的罪行,知情学者们纷纷猜测,他带走的保险箱里可能装有某种生化样品。

八年抗战才结束不久,公众的神经依然被记忆里纷飞的战火烧灼。为防止制造不必要的恐慌,各国政府一致决定,对板垣征四郎最后的供词保密,如果要继续调查小田正衣的去向,只能秘密进行,所以娜塔莉镇的居民依然过着纯朴自然的生活,从未想过会有任何不可思议的超自然现象,于某一日与他们扯上关系,直到1966年,一名约三十来岁,名叫卡赫莎的苏联太空物理学女博士来到这里。

娜塔莉镇与它的旧名称相符,确实是一座宁静的白色小镇。居民们大多居住在墙面刷白漆的砖房里,经济条件稍好的,用瓦片铺出屋顶,穷困的只随意搭挂些稻草,就算一家人有了个独立的小窝。

镇子里要数镇长家最富裕,但也仅住得上两层高的红砖楼。砖楼墙身同样粗糙地涂着白漆,木头窗户常年关闭,偶尔被支开一条细缝,北风一吹就咯吱作响,好像随时会断落下来。

03、苏联太空物理学女博士

那时的娜塔莉镇,镇长是陈同忠的祖父,叫陈河。当卡赫莎跨过边境哨所,出现在镇委会门口时,陈河亲自接待了她。

“镇长同志,您好。”

金发碧眼的卡赫莎虽没在中国生活过,却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她背一个咖啡色双肩包,手里拎一个银色金属箱。五月的阳光温柔地披洒在她肩头,对老外见怪不怪的陈河第一眼见了,也不禁怦然心动,有些恍惚地以为,是传教士们描述的天使来到自己面前。

把美丽的客人让进办公室坐好,又给她斟上茶水,卡赫莎就暴露了与美貌不太相衬的,急躁的个性。她无意与陈河寒暄,开门见山地拍着银箱子问:“镇长同志,您知道这箱子里装着什么吗?”

抗日战争爆发前,陈河曾在教堂里跟着洋教士读了几年书,所以有一些文化底子,自认在这偏远小镇上,已经算得上博学多才,相当于清朝时期的举人了。

可在卡赫莎甩出那一长串头衔,说自己是什么“空”什么“学”什么“博士”时,陈河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的,一时觉得中文比俄语更难懂。

关于银箱子的问题,他更是莫名其妙,只张着嘴摇摇头,用表情回答“我怎么可能知道?”

卡赫莎看来十分急迫,索性连这些话也免了,风风火火打开箱子,又从里面抽出只黄色的,用来采集生物标本的玻璃瓶。

“镇长同志,现在您能看出我带来的是什么了吧?”她一脸严肃,摆明了玻璃瓶就是促使自己来这镇上的原因。

陈河把脑袋凑近看,瓶子里有四只拇指头大小的甲壳虫,触须与硬翅皆呈暗红色。可能是因瓶子里空气稀薄所致,甲虫们奄奄一息,却仍不甘地蹬着腿,妄想逃出去。

“呵呵呵”,他笑了起来,“这不是夏季白桦林里常见的黑萤火虫吗?才五月份就出来活动了,今年出得还真早呢。”

娜塔莉镇过去虽然叫白松镇,其实镇子后面,与边境线相连的是一大片白桦林。到了夏天,林子里白桦树枝桠相连,树叶形成天然的绿网,将大部分日光阻隔在外,就算是太阳极烈的正午,林中也十分阴暗。

可等入了夜,白桦林反而会亮起来,那正是因为萤火虫开始释放求偶的光信号。它们挂在肚皮上的小灯一闪一闪,仿佛神话中的精灵在夜晚飞出来,开始了以原始森林作为舞台的萤光舞会。

陈河认出虫子后一脸轻松,卡赫莎的紧张之色却有增无减。她用洁白的手抓住瓶颈,一把拔开瓶塞,倒出一只甲虫,三两下就把虫肚子上发光的部分掐了下来。

“诶,你......你这是干什么?”虽然仅是只虫子,卡赫莎的举动也未免显得残忍,陈河看着有些难受。

但无需这位女科学家提示,怪事就出现了,暴露在空气里的虫肚子,竟像冰粒似地融化,化成了一滴发着暗光的水珠,犹如给裹了灰尘的粉色珍珠。

“陈镇长,这下您明白了吧?”卡赫莎问,陈河却更糊涂了。

卡赫莎急得摇头,终于肯明说了,“我给您看的,可不是普通萤火虫,而是一种病毒!”

她神秘地盯着陈河,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病毒”二字像是从喉咙管里发出来的,以致陈河认为自己听错了。

“卡赫莎同志,你说这些甲虫,是什么?”

“是,一种病毒!一种将给你们这个镇子带来巨大灾难的病毒!所以你必须采取紧急措施,烧掉那片白桦林,越快越好!”

“这个……”

开了头就不再顾忌,卡赫莎连珠炮似地嚷出一连串警告,并且挥舞细细的手臂,显得很是失态。

陈河张口结舌,不知该怎样回答。不过这时在他脑子里闪现的,是细菌战,是生化部队,是黑白照片上,被日军用来做实验的千疮百孔的人体。

经历过八年抗战的人,神经极为脆弱,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疑神疑鬼,狠狠惊吓自己一番。现在突然有人在他面前提“病毒”,用的还是这种语气,就足以证明事态的严重性,他又怎可能不大受刺激?

忠厚的笑消失无踪,陈河如遭旱雷轰顶,浑身发软地问:“你说的这个病毒,是当年日本人留下来的,还是又新放出来的?”

卡赫莎一呆,意识到他误会了,赶紧解释:“不不不,我说的病毒不是你以为的那种,那种是生化病毒,我这萤火虫是物理病毒,物理病毒毒杀的对象不是人,是电子设备,是整个电脑系统!”

“当然了,”大概觉得这种表达依然会引起歧义,她停顿一下才继续说:“破坏电子设备的最终目的,也是阻止人类继续生存与发展,只是没有生化病毒那样直接致人于死地而已。”

“物理……电脑……”

陈河再次语塞。卡赫莎要提提高尔基或者屠格涅夫,他还能对上几句,并装腔作势地评价一下这些人的作品,可要谈什么物理病毒,在他听来就如同天书,真的无法作答了。

不过谈到现在,有一点他很清楚,就是卡赫莎要求他焚烧镇子后面,那片供娜塔莉镇居民生存的白桦林!

虽然绥芬河市与苏联最繁华的港口城市海参崴仅相隔两百多公里,有不少黑龙江人都借地理优势发了财,娜塔莉镇的居民却始终固守着古朴简单的生活方式。

每年冬天,人们会去森林砍伐树木,从中选出上好的木材制作木器。春天来临时,外面的商人就会到镇上来收木器,收购价虽然不高,却足够负担人们一年的生计。

当然木材仅是基本供给,镇上的年轻人还喜欢钻进老林子里打猎,运气好时猎到野鹿或狍子,全镇人就会跟着高兴好一阵子。

建国以后,政府颁布了禁止猎杀野生动物的禁令,围猎行动就逐渐减少,不过采些蘑菇或收些野生木耳,可没人干涉。

现在这个从外国跑来的女人,张嘴就怂恿他焚毁森林,这不是要他陈河成为娜塔莉镇的罪人,千代万代受人唾骂吗?

想到这儿,陈河不再深究卡赫莎话里的真假,以及有何意图,一张黑瘦的脸就沉了下去。

04、养鸡场与电脑

陈河说:“卡赫莎同志,咱东北人最最忌讳的是生化病毒。如果还有狗日的敢来提这茬,老子死都不怕就拿命和他拼!不过那什么物……理病毒,听起来好像不是啥大事,我认为无需小题大作,搞到要放火烧林。总之你的警告我收到了,以后会叮嘱居民们多加小心,没事少往白桦林里跑的,这样你满意了吧?”

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完全是敷衍,卡赫莎一听出来就大感懊丧,自责自己刚才过于急躁,以致把话说冒了,现在再想解释,只怕陈河也听不进去了。

但她生性执着,哪怕遭到陈河拒绝也得解释清楚,而她后面所说的话,如果放在三十年后,人类已进入高度发达的信息时代,陈河只怕会受到比生化病毒更加要命的惊吓。

奈何对于“电脑”,那个年代的人连最基本的概念都不具备,又怎么可能将自身与什么逻辑运算、CPU或内核芯片联系在一起?实情是卡赫莎说得越专业,陈河就越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幸亏卡赫莎聪明,及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给陈河形象地作了一个比喻:陈河养了二十只母鸡,每天能收二十只鸡蛋,于是他的家庭,处在了发家致富的起步阶段。

陈河意识到,只要增加母鸡数量,就能得到更多的蛋,卖更多的钱。可母鸡数量如何增加呢?来源当然是手上的鸡蛋,于是他将二十只蛋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孵化成鸡,另一部分拿去卖钱。孵小鸡的过程,可被视为输入,卖鸡蛋的过程,可被视为输出,将两部分鸡蛋以最合适的比例分配,从而达到收益最大化,就是进行资源优化的逻辑运算。

当所有输入与输出的内容运用于逻辑运算,鸡蛋与鸡就全得用数字表示,于是数据流产生。当鸡与蛋的数量增加一倍,数据计算的复杂程度就增加一级,如果将数据流想象成一条带子,这条带子就会由最开始的细线状,随数字的增加而加宽。

最后一点,养鸡卖鸡是陈河自己家的事,与别人家无关,那么他家的养鸡场,就相当于存储数据的数据库,为逻辑运算提供鸡与蛋这两种数据资源。

只顾滔滔不绝地自说自话,结果却适得其反的教训,卡赫莎牢记在心,于是到关键处打住,忽闪着长长的睫毛注视陈河。

如此简单的比方,陈河自然听得懂,却琢磨不出对方的用意。为快点结束对话,他只好点头表示明白。

卡赫莎松了口气,转瞬却又嫌恶地皱起眉头,加重语气说:“可你有一个叫二麻子的邻居,平时好吃懒做不务正业,结果连住的房子都没有了,就妒忌你,意图毁灭你的养鸡场,最后干掉你。他该怎样做才能达到目的呢?”

话到此处渐露血腥,陈河打了个激灵,厌烦情绪略有消退,注意力开始集中。

卡赫莎趁热打铁:“明目张胆地杀人放火,二麻子没那个本事,于是他费尽心机,将一只毒虫放进你的养鸡场,首先让一只鸡得病。这只鸡染上病毒后没马上死掉,而是发疯似的到处乱窜,将病毒传播开去,然后才慢慢死亡。咱们还是将鸡假设成一个个数字,于是你数据库里的数字,就开始发生混乱并减少,逻辑运算也再持续不下去,整个计算系统都因受到攻击而崩溃。因为鸡的数量实在太多,开始时你没在意,可等鸡瘟大规模爆发时,你已经来不及采取措施补救了。最可怕的是,鸡瘟也会向周边传播,凡是与你相邻的鸡场,以及吃过鸡肉的人都受到感染,他们可以被看作是与你的养鸡系统联网的其它数据库。最终的结果是,二麻子不仅毁了你,还通过你造成了大面积的毁灭!”

绘声绘色地举完例子,卡赫莎便住声,留时间给陈河咀嚼消化。办公室里好一阵沉默,陈河却仿佛听见剩下的三只萤火虫,在玻璃瓶里挣扎着呼救。

“照你这比方,毒虫能杀死鸡杀死人,不还是类似生化病毒的东西?可我从小看到大的萤火虫,怎么就会变成毒虫?”

老实巴交的东北汉子,脑袋轴得象只有一根筋,始终要把虚构的类比往实物上套。

这一次,卡赫莎没有沮丧,反郑重而耐心地解答:“萤火虫的腹部末端之所以能发出黄绿色荧光,是因为体内的发光细胞。发光细胞含有荧光素与荧光素酶,荧光素在荧光素酶的催化下消耗ATP,也就是腺嘌呤核苷三磷酸,并与氧气发生反应,产生出激发态的氧化荧光素。当氧化荧光素从激发态回到基态时,便释放出光子,于是我们能见到它发光。”

陈河眼睛不大,这时却瞪得滚圆,仿佛正盯着外星人看。卡赫莎立即意识到又犯了书呆子的毛病,把问题给解释复杂了,急得跺脚,赶紧从学术尖峰走了下来。

“简言之,萤火虫靠荧光素酶和荧光素发光,但这几只萤火虫体内的荧光素酶给取走了,不会再催化荧光素。它们之所以还能发光,是因为肚囊里给加入了一种金属氢芯片。芯片有荧光素保护,就不会与氧气发生反应,这时呈现固态。但一旦肚囊被打开,有氧气进入,芯片就将给中和成你刚才见到的水珠。水珠看似简单,其实是一种能被远程控制的武器,它能破坏所有释放进树林的微电脑探测器,让你们这个镇子失去保护,最后变成死镇!”

深奥的科学知识,陈河不懂,但他不傻,明白要跟上卡赫莎的节奏,最佳办法就是从她的话里捕捉要点。“武器”这二个字,一下就攫住了他的心,不得不紧张地往下追问。

费尽口舌,终于引起了镇长的重视,卡赫莎不仅如释重负,眼中还奇怪地闪过一丝狡黠。陈河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乱了手脚,也没多加注意,但当卡赫莎下意识地用手撩起耳边金发时,他隐约见到一个类似烙铁烙过的疤痕,就烙在太阳穴正中。

“有谁会伤在那种地方?”陈河好奇地想,却无暇深究。

05、奇怪的外星人秘密

卡赫莎继续口若悬河:“你们镇子后的树林里,有一箱日本人埋下的炸药,微电脑探测器是另外一些人用来查探炸药位置的。炸药给埋了几十年,随时会爆炸,探测器要在这时给破坏,镇子随时都得给炸上天!轰,就象这样!”大概嫌语言的恫吓力不够大,她还两手向天,形象地做了一个“上西天”的手势。

“炸弹……”

这是陈河捕捉到的最重要,也是最可怕的信息,只要听见这两个字,其它内容能不能懂都无所谓了。他哆嗦着嘴唇,难以置信地问:“这件事,你一个姑娘家是怎么知道的?日本人为什么要炸我们的镇子?另一些人又是谁?探测器是什么东西?我们这些人连绥芬河市都很少去,又到底是打哪旮瘩冒出这许多仇家?”

卡赫莎摊着两手摇头苦笑,“你问题这么多,我就只能回答一个,日本鬼子杀谁不用事先与他结仇,唯一选这儿埋炸药的原因,是娜塔莉镇的地理坐标与某种生物需要的角度吻合,于是就不幸被选为试验场。”

地理坐标的概念,陈河并不陌生。在教堂念书时,洋教士曾在他与其他学生面前挂出大幅的世界地图,同时在图上指出俄国在哪儿,法国与英国又在哪儿,必须得坐大船穿过哪片海,绕过哪片海峡才能到达。

他记得地图上每一个地点都有不同的坐标定位,确切说来,那两个词儿是经度和纬度。然而生活了陈家几代人的白房子小镇,经纬度是多少,可从来没人告诉过他。

卡赫莎不辞辛劳,大老远从外国跑来报信,足以说明事态的严重性。与刚才相比,陈河的态度已判若两人,急得差点抓她胳膊,但手一伸出去就意识到不妥,忙收回来来回搓着,结结巴巴问:“要保住镇子,难……难到,就只有烧林子……一个法子?”

卡赫莎沉重地点头,意思是不管再问什么,也是多余的了。

惊吓归惊吓,陈河毕竟还没给吓糊涂,猛然想起件事,于是奇怪地望着卡赫莎说:“炸镇子绝对属于大案,镇委会只是巴掌大的乡镇级单位,所以我认为此事必须上报。并且你怎么会想着直接来找我,而不是去市里或者省里呢?如果有必要,我们的政府甚至能调军队过来保护我们,就别谈处理镇子后的树林了。”

“不!绝对不能惊动军队!”

卡赫莎再度失态,但即刻就意识到不妥,赶紧缓和神色,柔声解释:“这件事是否严重,得看会不会发生。就算迟早会发生,也难说具体会发生在什么时候,说不定明天就炸了呢?如果向你们的政府汇报,恐怕他们调查情况都得耗费几个月的时间。可形势迫在眉睫,不能等了,否则一切就都晚了。镇长同志,今天咱俩在这儿谈的所有内容,就只有咱俩知道,希望你不要透露给第三个人。”

她如此谨慎,陈河产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就是虽然她是赶来救娜塔莉镇的,实际倒像是自己在帮她。

卡赫莎又犯了只顾自说自话的毛病,不给陈河提问的间隙,又飞快地说道:“夏天就要来了,哪年夏天兴安岭里不起几场森林大火?那片白桦林要在这时给点着了,完全可以给归结为天灾。镇长同志,我的话点到为止,你应该清楚该怎么做的。”

“什么?你……你的意思是要我纵火烧林,但伪装成自然的森林火灾以逃过公安调查?”

卡赫莎的要求,提得既直白又无理,陈河听得大为恼怒。

见他一脸不愿意,卡赫莎也没有退让的意思,再次挥着手臂抱怨:“好呀,您尽可以把话说得难听,我这可全是为你们好!中国人有句老话叫什么来着?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镇长同志,您可不要做这样的人!”

她又拍拍金属箱,危言耸听地补充:“萤火虫的肚囊接触了空气会变成什么,你都见识过了。我必须把它们装在这个厚厚的金属箱里,又是因为什么?因为或许通过虫子里的芯片,那些生物就能听见我们在说什么。用能终止波频传递的钛金属箱隔离,就会阻断萤火虫与他们之间电磁波的联系,把所有电子传输的信息都反弹回去。而在那片原始森林里,正有几百、几千甚至几万只这种危险的东西在自由飞舞,等待着炸药箱爆炸。这种有科学依据的事,谁会用来吓唬人?”

卡赫莎越说越快,跟打机关枪似的,陈河不得不再次佩服她汉语的地道,可每当听不懂她话里的内容时,就自嘲好像自己在她面前,反而成了个外国人。

是否真要烧林,陈河不置可否,想了一想后提出唯一一个要求:“原始森林属于国家财产,私自放火毁林不管在中国还是你们苏联,都属于严重的罪行。谁也不愿意糊里糊涂就去违法乱纪,所以我必须弄清楚做这种事情的动机。你一直在提某种生物,想必就是除日本人之外的幕后真凶,我总有权知道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吧?不过假如连你也弄不清'他们'是谁,你说的炸弹啥的,我不信也罢。”

陈河甩出了狠话,狠话合情合理,卡赫莎低头考虑片刻,没有拒绝。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他们是谁,他们自称是霍恩星上的气态人。霍恩星是距银河系最近的大麦哲伦星云中的一颗恒星,当然我说的近是相对的,确切数据应该是16万光年。麦哲伦星云绕银河系公转一周,得花费15亿个地球年,霍恩星却在五十年前,麦哲伦星云最靠近太阳系时,给一个叫霍恩的美国人发现了,所以星球用他的名字命名。”

“可那个美国的霍恩,为啥要杀我们?过了整整五十年,他也应该很老了吧?”陈河哭丧着脸计算着,完全没意思到自己的理解有多滑稽可笑。

卡赫莎哭笑不得,“镇长同志呀,这事和霍恩没任何关系,事实上,他本人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我说的霍恩星人,是生活在霍恩星上的人类,同我们与地球的关系是一样的。”

06、护林人伊万

陈河目瞪口呆地坐在椅子里,卡赫莎对他所表现的震惊却视若无睹,因为早在意料之中。

“其实霍恩星人并不知道我们叫他们霍恩星人,这是地球人一厢情愿给他们添加的标签。他们称自己的星球为暗质,因为每一百个地球年里,暗质星仅能获得一次安宁,时间还持续不到三个地球月,其他日子,他们就只能在极其可怕的灾难环境里度过。”

话说到这儿,陈河再没耐心往下听,更别提问问题了。对于与卡赫莎的会面,他有了一个决定性结论:整整一上午的宝贵时间,全浪费在了一个疯子身上,他堂堂一镇的镇长,竟给一个外表漂亮迷人,实际精神失常的洋疯子给耍了!

客客气气把卡赫莎送到门口,陈河到目前为止,听到的最为满意的一句话是,卡赫莎说她很忙,今后不可能再专门跑来娜塔莉镇,所以放火烧林的事,就全靠陈河自己策划了。他要没本事办妥,就只能自食其果,总之来这一趟后,她再也不会觉得良心不安。不管她以前做过什么,现在都已经做出了补偿,今后可以心安理得地过日子了。

卡赫莎走后,陈河确实没向任何人提及她的到访,原因绝非是他也认为这天大的机密不可向外泄露,而是生怕在别人眼里落下笑柄--令人尊敬的镇长连个疯子都辨不出来,还恭敬礼貌地陪她聊了一上午。

不过陈河有一个坚持了几十年的好习惯,就是写日记,那天晚上临睡前,他把与卡赫莎有关的笑话记在了日记本里。萤火虫发光的原理他记不住,物理病毒是何物他依然不理解,就仅详细地把养鸡场的比喻写下来,当写了一个好笑但有点血腥的故事。

合上墨绿色硬壳日记本,已经是凌晨一点钟,陈河打个哈欠准备睡觉,走到床边时想想,又折返回书桌,重新打开了日记本。

在日记末尾,他补了一段话:如果这世上真有外星人就好了,至少在地球处于战争带来的伤痛中时,他们的星球能为我们提供避难所。总之卡赫莎编的这个疯故事,我打算讲给我的小孙子听,或许等他长大了,站在白桦林里数萤火虫时,那些亮闪闪的甲壳虫能取代天上的繁星,将童话里的外星人送到他面前,与他对话。

那天之后,有外星人要借小小萤火虫炸毁娜塔莉镇这件事,彻底叫陈河抛去了脑后。白桦林依然茂盛,叫二麻子的恶棍邻居也没出现,所以别说劝阻镇民,连陈河自己也时常往白桦林跑,不为谋划怎么纵火,而是去看望一位叫伊万的老人,给他送些生活必需品。

白桦林是原始森林,占地超一百公顷。虽然相比大兴安岭和长白山,它仅是一个仰望巨人的孩子,对娜塔莉镇的居民来说,它却是一座蕴含丰富自然物产的宝库。

伊万就是这座宝库的守护人。

哪怕陈河本人,也弄不清伊万到底是什么时候住进老林的,到今年为止,又有多大年纪。总之只要见到他,就会感觉他仿佛是一棵树皮干裂的老树,已老到难以数清树干上的年轮。

白桦林压在中苏两国的边境线上,被长达27公里的边境线一分为二。伊万的木屋搭建在林子正中央,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他就处在了一个相当尴尬的位置--国籍难以界定。

不管他往林子哪一端走,都会被边防哨所的士兵拦阻,千篇一律地找他要过境文件,他当然拿不出来。

绥芬河市人民政府成立后,曾多番派人光临伊万的木屋,表示只要他愿意,中国政府可以向他授予公民权。与中国一样,边境线另一边的苏联符拉迪沃斯托克市(海参崴)也曾有专人与老人接触,表明同意接纳他加入苏联国籍的意向。

然而伊万看似年老力衰,思想却比千年老木还坚硬。他无意加入任何国籍,也无意走出那片绿色的林海。他自愿承担得不到任何报酬的守林任务,直到百年后给葬在白桦树下,从此化为山魂,继续守护他所钟爱的大自然。

谁也不能强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按别人的意愿行事,加上他没有家人,就更难找到劝服的途径。试过几次而未果后,边境两边的政府不得已都放弃了,于是伊万就成了全世界最自由又最不自由的人--无论哪国政府都约束不了他,可白桦林也成了他的囚笼,哪怕从林子里走出去一米,都有可能被当作偷渡者给击毙。

每逢周五下午,陈河就会拎一大包生活用品和两瓶52度的高粱酒去探望伊万,几十年来风雨无阻,已成了惯例。

这种对长者的关怀,与他的镇长职务无关,因为伊万的执着与对大自然深厚的情感,令他对老人的敬慕油然而生。在吹着贸易风,拜金主义横行的边境城市,这样安于平庸且无私奉献的人,确实找不出几个。

卡赫莎走后两月的一个周五下午,陈河走进白桦林,走向了那间冒着炊烟的小木屋。

伊万给一片刚冒芽的小树苗施了杀虫药后,就穿着沾满泥土的皮工作服,套着黑胶皮套鞋,坐在门口的树桩上抽老烟。其实他是在等待陈河的到来。

第一次见到陈河时,那还是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他俩很谈得来,结成忘年交后每周五都坐在一起喝酒,一喝就喝了快三十年。眼看陈河已经有了孙子,也正渐渐步入老年,对这个忠厚的东北汉子,伊万也有了割舍不断的感情。

远远望见陈河走过来,伊万无表情的皱脸隐现一丝笑容,又重重吐出几口白烟后,把笑盈盈的陈河让进了屋。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闲聊。东北的盛夏虽没有南方那样灼人,走在大太阳下也能汗流浃背。

不过坐在林中小屋里,仿佛又回到了怡人的春季,热辣辣的烧酒穿肠而过,也不会觉得有多燥烈。

小屋左边是门,朝娜塔莉镇的方向开着,右边是窗,假如视线能穿透浓郁的密林,就看得到飘着锤子镰刀五角星红旗的苏维埃军事哨所。

07、森林大火

喝下两杯酒后,陈河的话开始多了起来。

关于卡赫莎的秘密,他守口如瓶地揣了整俩月,除告诉了日记本,就连老婆也没多透露过一个字。今天说不清是咋回事,身处这恐怕能算世上最特殊的地方,他借着酒劲就有了倾诉的愿望,竟忘记自己定下的规矩,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伊万,末了还哈哈大笑,狠狠嘲弄了一番自己的愚蠢。

本以为这样荒诞不经的事,肯定能把伊万逗乐,老人就算不习惯情感外露,至少也得有点不一样的表情。可等笑完了去看对方,他的心竟“咯噔”一下向下沉,茫茫然不知说错了什么。

“你说那个叫卡赫莎的女博士,太阳穴上有类似烙铁的痕迹,临走时还提到了弥补?”伊万若有所思地放下酒杯,问陈河。

他的声音本来就低沉沙哑,这时更增添了几分凝重,仿佛刚刚听到的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消息。

陈河惊讶地点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伊万站起身,弓着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不知在思索什么。陈河默默地注视着他,惊讶已转成怀疑,专等他再开口。

然而,伊万什么都没再提起。

那一顿酒,是三十年来在林中木屋里喝得最憋屈的一次。陈河不喜欢刨根问底,但当明显觉出对方对他有所隐瞒,却找不到途径证实时,就会心慌慌。而这一次,他心慌的程度是有史以来地强烈,隐约感到这事,并没他过去以为的那样简单。

向伊万告辞时,外面天已全黑。夏季是属于萤火虫的季节,飘满泥土与青草芳香的树林里,数不清的它们正释放出黄绿色光芒。

一只萤火虫的亮光固然微弱,可当成千上万只聚在一起时,就能产生光流的气势。光流打破黑夜的完整,仿佛在向生活于这个世界的人解释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弱小,就算是卑微如细菌的生物,只要懂得怎样与同类“联合”,力量都会无限增强,且强得没有止境。

如过去每一次告别那样,伊万仅把陈河送到门口就停住脚,单用目光注视他的背影消失于夜色。

陈河也照例在临别时叮嘱老人要注意身体,下周再见云云,却是第一次,走出木篱笆门后忽然停下,回头看了几眼。

木屋里,昏暗的灯光从老人背后往前照耀,绕过他时把他变成纸片般菲薄的剪影,仿佛他只是因别人的怀念而存在,其实早已不属于人间。但陈河再看一眼,又错觉他是被一张发光的大口吞噬了,灯光如果熄灭,他就会从白桦林里消失,再也找不见踪迹。

那一刹那,陈河竟记不清他的容貌了,好像他真是一棵一直在这儿生长的老树,一不小心就与数不清的白桦混在一起,分不出他是其中哪一棵,可朝四周望望,他又无处不在。

恍恍惚惚的,伊万的影子似乎冲陈河喊了句什么,他一愣,正想发问,影子却弯曲变形,很快隐没在暗淡的白炽灯光里,于是一切想象都飞走了--伊万显然没打算再说一遍,更没打算解释,飞快地关上了门。

“不要假设!伊万是这么说的吗?他什么意思?”陈河嘟哝着,虽然满心疑惑,却没再不识趣地回去拍门。

那天晚上,陈河破天荒没写日记,因为他喝多了。

回到家谁也没理,他倒上床蒙头就睡。本来以为,可以这样一直睡到太阳高照,谁知半夜时就被一阵少有的喧闹声惊醒了。

他正做着似是而非的怪梦,梦里的噪音竟蔓延到梦外,惊得他从床上一跃而起。老伴比他醒得早,正揪着被角瑟瑟发抖,满眼惶恐地死瞪着窗户。

淡黄色绣大团菊花的窗帘,这时转成了金红,并且那金红极不均匀,呈现出由上到下逐渐减淡的趋势,还一闪一闪的时明时暗。

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的金红是火光,窗外的嘈杂声也没来自一个方向,而是充盈了镇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看来此时已无人入睡。

陈河睁眼的瞬间就清醒了,光着脚跳下床一把拉开窗帘,金红色随着“哗啦”一声向两边裂去,更加刺眼的红光却瞬间屏蔽了视线。

他努力适应,终于能眯眼了,就望见了玻璃窗上呈暗黑色的半截影子。那是正是他,与镇东面连天的火焰重叠在一起,无数飞溅的火星疯狂飞舞,与被照得通亮的天空组成他身后的背景,他却相信自己正陷入地狱,从活生生的人转成了阴森的幽灵。

大火烧起来的地方,正是那片保持着原始生态环境的白桦林,住在最东面的镇民最先察觉火灾,举着锅铲敲着铝盆就冲出来救火,随即全镇出动,却还是对夏季里火势的蔓延束手无策。

火灾发生仅二十分钟,绥芬河市消防中队的五辆消防车就全数赶到,再过了一个小时,牡丹江消防局也火速增援。白桦林另一边的苏维埃滨海边疆区受到波及,海参崴也即刻大规模出动边防官兵进行灭火。

可这场森林大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凶猛,森林上空几十条洁白的水龙在凶猛盘旋,实际作用进火场的力量,却弱得似水滴打上烧着的柴堆,腾起阵白烟后万千条火蛇又重新窜起并扭到一起,依然肆无忌惮地横行。

无论这场火灾的起因是树木干燥自燃,或是有人蓄意纵火,人类在肆掠的火魔面前都失去了自卫能力。黎明还没来临,几十辆消防车中已有一半因蓄水耗尽而停止了工作,火场形势基本处在了失控状态。

人们蓬头垢面,满身灰泥泥浆,用呆滞的目光遥望冲天的烈焰,终于放弃了与火魔的抗争。他们无助地祈祷,祈祷这时降下雷暴,唯有雷暴才能将他们的心从绝望中拯救出来。

仅几个小时过去,中苏双方就有十几名消防员在火灾中牺牲。他们年轻的生命犹如流星在空中划出绚丽的轨迹,轨迹却被强烈的火光掩盖,失去了哪怕仅刹那闪烁的光华。

娜塔莉镇的居民们相携着哭泣,他们赖以生存的森林遭受了覆灭之灾,等今年冬天来临时,除去皑皑白雪,他们还能收获什么?

08、不死“鸟”群

陈河与其他人一样,穿着睡衣拖鞋站在警戒线外发抖。不时有惊慌失措的动物哀嚎着从林子里飞奔而出,却无一例外地挂着一身火苗。虽然能从形体判断出它们所属的物种,却只能眼睁睁看它们跑出几步就倒地翻滚,然后悄无声息地变成同一类东西--焦肉。

奔逃的动物里,没有人的身影,说明伊万仍陷落火场。半小时前,陈河疯狂地要冲进白桦林,不为灭火,只为找到伊万并把他救出来。

但还没靠近森林边缘,他就被许多只手死死拽着向回拖,同时一个消防队小队长模样的人在他耳边咆哮:“不要命了?这样猛烈的大火里恐怕连只飞虫都活不下来,你还闯进去送死?”

飞虫!

陈河的脑子一炸,好像当头给人击了一闷棍,顿时停止了挣扎。在他眼前,由萤火虫组成的光流飘忽而过,同时一个声音正悄悄告诉他:不要假设。

所有人都在假设,大火是因夏季树木过于干燥而引起,却终于有一个人悟出了真实的起火原因。而瞬间的醒悟,又将他永久地推入了恐惧的深渊,他忽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更忘了自己是谁,只不断病态地回想从窗户上倒映的,自己那宛如地狱幽灵般的倒影。

“快看,那是什么?难道现在还有没飞走的鸟群?”

有人在惊呼,声音之尖锐,震得滚烫的大地不住颤抖。人们不约而同朝一个方向望去,那是白桦林的西南方,一群晶莹的亮点从火场中摇摇晃晃窜入夜空,犹如狰狞的火魔,从血盆大口里吐出吃剩的残渣。

然而仅一转眼,亮点就从无序状态转为有序,果真如候鸟群似的排成人字队形,闪电般向西方冲去。人们甚至没来得及眨眼,光点就隐没在了火焰照亮的天幕深处,没留下任何光尾,走得是那样的干脆利落。

“那些东西,真是鸟吗?”

许多人惊问,却没人能给出答案。陈河有一种冲动,他很想向天怒吼,向火魔挑衅,说:我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我知道是谁放出了你!可你为什么要选择祸害娜塔莉镇?你又借那些萤火虫收回了怎样的罪证?

按人字形列队远去的光点,没有任何办法追溯,最后绥芬河市消防中队与牡丹江消防局联合认定,那些东西是给烧着羽毛的飞鸟,大概飞出去不远就化掉了。

狰狞的火魔在白桦林里发了两天威后,上天终于赐下一场暴雨。

可惜这场雨来得太迟,风停雨住时,昔日连片的密林就只剩下了焦黑的、参差不齐的树桩,远看如古代经历过激战的战场,等靠近边缘,所感受的就是无尽的萧索与荒凉。

这场可怕的火灾,最终被调查部门定性为森林自燃,坐实了人们的假设。娜塔莉镇的居民以为白桦林是他们的依靠,岂料自然界就这样毫无怜惜地,让他们变成了孤苦无依的人。

当人们开始为未来的日子发愁时,作为一镇之长的陈河,却躲在家里不肯露面。

从镇民到家人,大伙儿都以为他是因伊万的死而难过,所以轻易不打扰他,只等时光慢慢冲淡他的忧伤。

陈河确实怀念着伊万,但怀念之外,更深的是遗憾。那个周五下午,他明明可以从老人口中多问出些内情,却总想着还有时间。

原来时间的无情不止是流逝太快,还有再不回头。错过的再没机会补救,因为逝去的生命不会再醒来。

深夜,当伤心的小镇陷入沉睡,陈河悄悄走出家门,独自在白桦林的废墟上徘徊。现在漆黑的焦土是这里的主人,与夜色的昏暗杂糅在一起,处于其中的人就好像置身于世界初始的混沌。

循着记忆找到空地正中,原来伊万的木屋所在的位置,陈河希望能挖刨出点与他有关的遗物,哪怕是一截焦骨也好。另外万一伊万藏了什么秘密物件在小屋地下,或许他就能从这杂乱无章中找出一点头绪。

搜寻了整整一夜,陈河失望了。伊万就像是水蒸气从大地蒸发,连拇指大小的痕迹都没留下。

当黑沉沉的地面开始退色,露出了斑驳的灰影,说明头顶正有日光破云而出。陈河听见远处有脚步声向这边走来,同时两个人正大声用俄语交谈着什么。

那是苏联方面的边防巡逻兵,自从火灾发生后,他们也加强了对这一代的巡视。

陈河不想多惹麻烦,趁着夜色还浓,离开废墟回到了家中。这时他依然全无睡意,于是从抽屉里取出日记本,在记载卡赫莎到访的那一页底部,又添上了一行字:伊万说,不要假设。

白桦林地下到底有没有埋藏炸药?想查清伊万放火烧林的原因,以及弄清楚森林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恐怕唯一能给出答案的人是卡赫莎。

可惜的是,卡赫莎走时就明确告知,她再也不会来娜塔莉镇,所以陈河的等待是没有意义的。

他想过主动去海参崴找这个人,反正自从主要生活来源丧失后,娜塔莉镇已有部分居民给逼着加入了边贸交易大军。并且绥芬河市市民以进入自由贸易区为名弄一张过境签证,一点也不困难。

出乎陈河意料的是,一股比森林大火猛烈万倍的狂风暴雨,--,终于在那个令人痛心的夏天过后,将娜塔莉镇也卷入了其中。

当--,陈河的过境签证就成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作为镇长,--,也必须交代得清清楚楚。

因为查出--,陈河莫名其妙就成了--。

神通广大的人们,不知从哪儿弄来个半米高的铁笼子,把陈河关了进去。

09、无烟煤矿

为尽最大可能地保护镇民,陈河不惜屈服于这些人的淫威,竭力承认自己是这不足百户人家的小镇上,唯一信奉淤浊思想的罪人。因为他比狐狸更可恶的狡诈,镇民们才没看清他肮脏卑劣的思想本质,跟着他偏离了正确的人生方向。

忍受着非人的折磨,陈河却在心里庆幸,当意识到不对时,他就开始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人间灾难。

他手上最大的祸患,是那几十本日记本,真要--,恐怕至少够他死十次八次。

但这些本子,从线装软面到绿皮硬面,哪怕仅是外表的改变,也见证着时代的变更,他又怎么舍得毁掉?

最后,老伴的一句话令他痛下决心,她说:“那片老树林子,长了至少有几个世纪,可不说没就没了?你又算什么,那些树随便哪棵都比你硬实,也没斗过天。”

是啊,参天大树都无力与天抗争,他陈河如蝼蚁一般平凡的生命,又能在狂风暴雨中逃去哪里?

岁月的记录,一片片在火盆里盛放出艳红的花朵,随后化成小小一团灰烬,跳动着向它们的主人告别。

当撕到最后一本的某一页时,陈河的手停住了。

那一页,正记载卡赫莎到访的内容,以及后面他添上去的那几句话。

白桦林里,说不定真隐藏着有关外星人的秘密,如果烧掉日记,自己又死在了这场灾难里,后世之人如何知道现在发生的事?又有谁会去完成他未完的调查?

想到此处,陈河咬咬牙撕下那一页纸,放在了火盆旁边。

当--时,陈河年仅一岁的小孙子陈同忠正在吃米糊。

小家伙给放在装着轮子的木头婴儿车里,盛米糊的木碗下,垫着一张滴满污渍的纸片。

他们翻箱倒柜,折腾得精疲力竭,但凡认为能值些钱的东西,都给一一收入囊中。等屋里只剩了搬不走的桌子柜子,以及那个哭得声嘶力竭的孩子,他们总算住了手,充满激情地欣赏一地狼藉的陈宅,享受着摧毁与收获的喜悦。

离开时,一个大约十五六岁,背军书包的男孩看了一眼小婴儿的婴儿车,犹豫的目光落在那张垫碗纸上,最终还是放弃了过去看一看的打算,因为那张纸实在太脏了。

保下一镇子男女老幼的陈河,最终没活着--。

假设不是被那块该死的,不知由哪位义愤填膺的--。

然而正如伊万所说,没有假设。对陈河而言,那个无法躺无法站,只能二十四小时蜷缩其中的铁笼子,注定是他此生最后的归宿。

石块带着漂亮的弧线飞过来时,陈河没有躲,他既无处可躲,那时也根本不想躲。与其一直像只狗似的给困在笼子里忍受屈辱与痛苦,不如承受一时之疼,今晚大概就可以结束苦难了。

实际情况比设想的,很要好一些。坚硬的头骨与更加坚硬的石头猛烈撞击时,发出“砰”一声闷响,之后他并没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唯一的反应,就是有一股热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滑进嘴里又咸又腥。

他喘着粗气,大口咽下自己的血,让这种味道,成为今世最后的记忆。如此这般向世界告别的仪式令他极度兴奋,哪怕整整一斤高粱酒也达不到这种境界!

于是他决定把这仪式,当成拜见死神的祭礼,他亲手把自己变作了祭品,恭敬地供奉上想象中的神台。今日这一切,与那晚从玻璃窗里见到的,自己被烈焰与四射飞散的火星装扮成地狱幽灵的形象,完美相符。

不过意识彻底消弭前,出现在他脑子里的不是神台上的自己,而是在火海里挣扎的伊万。他踩着伊万的脚后跟踏上黄泉之路,可伊万到底是谁?他们俩死后,去的是否是同一个地方?

陈河死了,他的儿子与儿媳也没幸免。儿子--,本来不该摔死,却偏偏脑袋先着了地。

儿媳受不住惊吓,当夜就上吊自尽了,只有陈河的老伴抱着一岁的孙子,顽强地活了下来。

陈河若能活着--,一定会感到欣慰。那一年年底,娜塔莉镇的居民经历了一件改变他们悲惨命运的大事:一支小型地质勘测队就在大火烧毁的白桦林废墟下,测出一个储量丰富的无烟煤矿,煤矿石密度之高,达到了每立方厘米1.9克。这消息一经传出,连山西内蒙等地的矿业专家们也羡慕不已。

经历过暗无天日的冬季后,娜塔莉镇居民终于在零下二十度的严寒中,感受到了春天里浓郁的生命气息。最令人们高兴的是,这个煤矿完全处于中国境内,与中苏边界就只差了一条水渠的距离。由此一来,苏联人无论多想插进只脚,也只能咽着口水干瞪眼了。

10、收尸人

从筹备开矿到建立各项设施,历时大约两年,因为娜塔莉镇属于乡镇一级,这个占地仅几十公顷的小煤矿就顺着改革开放的春风,给一个姓姚的家庭承包了。

有钱人就爱玩神秘,这姚家是啥背景,又为啥能有这样雄厚的财力承包下一整座煤矿,谁也弄不清楚。人们纷纷好奇地议论,也始终没议论出个所以然来。

事实上,那场运动才刚结束不久,但凡有点资产的人都遭了殃,财产不是上交就是没收,那姚姓人家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头吧?他们又是怎么保住大笔家财的?

猜到最后,终于有一位常往市里省里跑的万事通站出来揭秘:姓姚的一家人根本不在中国,人家在抗日战争时期就举家迁到美国去了,现在听说中国要改革开放,就带着大把的金条回来发光发热,项目考察走过的第一站,就看中了娜塔莉这个地处偏远,毫不起眼的小山镇。

有了煤矿,娜塔莉镇的居民就算又有了生活来源。年轻人开始穿着矿工服,扛着铁锹去煤田上工。煤矿业主虽然是私人老板,给的待遇竟然比国有企业还好,一个劳动力在矿井下幸苦工作一个月,竟能拿到四十多块钱工资。

那位矿主大概也是个喜欢怀旧的人,了解了娜塔莉镇的历史后,把煤矿定名为白松煤矿,这样一来,镇上人听着就更有亲切感了。

生活越是无忧,就越难察觉时光在飞逝,因为一年又一年的,生活的内容都大同小异。就这样,三十多年如白驹过隙般一闪而过,白桦林与曾经的那场大火早已被遗忘,娜塔莉镇有了白松煤矿作依靠,居民不再为衣食发愁,就恢复了避世而居的传统。

当年给--吓得哇哇大哭的小婴儿陈同忠,现在已是有家有室的中年人。小镇居民可以忘记森林与火灾,却忘不了他的祖父陈河。当饿狼群如潮水般扑进镇子,几百号人全处在了滴血的獠牙下,是陈河父子不畏牺牲地迎上去,帮他们逃过了妻离子散的厄运。

陈同忠与他祖父一样质朴善良,又有着大专学历,于是在三十岁那年,被集体推选为新一任镇长,这个位子,他一坐就坐了十几载。

至于那页占满米糊的日记纸,等陈同忠上大学后,祖母就交给了他。纸片上写的什么鸡呀养鸡场的,陈同忠刚开始看得稀里糊涂,等“电脑”两字出现时,才恍然大悟。

随着时代的推进,电子产品日益普及,电脑的运行原理陈同忠多少了解一些,还能说出冯.诺伊曼,美国IBM公司这些名字。所以他明白,那个叫卡赫莎的女博士是在用一个十分浅显易懂的比喻,讲解计算机工作的基本原理。

但他难以想通的是,30966年的人,最多只可能见到第三代集成电路计算机,真正能在硬币大小的芯片上容纳百万级元件的技术,二十世纪80年代才出现。而小到米粒大,能给秘密藏入萤火虫体内的芯片,就更别提了。

这张纸,究竟是用来干嘛的?字里行间又隐藏着怎样的信息?最后一句,那位伊万说的“不要假设”是什么意思?祖父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保下这一页日记,是想要他的后人怎么做?陈同忠百思不得其解。

--的苦难不是终结,哪怕正处在和平时代,死神也会毫无顾忌地敲开陈家大门。

正月十五刚过,初春正带着朦胧的绿意回归大地。北边刮来的风依然凛冽刺骨,顽皮的男孩对着雪地撒尿,依然可以比赛看谁凝出的冰尿柱子最长。

娜塔莉镇上,出门的人团缩在厚重的皮棉服里,用高高的衣领罩紧口鼻,只勉强从狗皮帽子下露出双眼睛。咕噜噜转动的眼珠里,再见不到过往与寒冷相符的麻木,而是充满拘谨与恐惧,好像随时会有野兽从某个角落扑出来,一口将他们咬住。

这种不安的气氛,全因陈同忠家而起。

陈浩回来后,陈同忠半疯的老婆本来已经好转得差不多了,可儿子竟然又毫无征兆地暴死,新一重打击袭到头上,她就不仅是疯,而是没过多久也病死了。

现在的陈同忠,感觉自己早就和老婆儿子一起去了,之所以还形单影只地在世上行走,是因为他总觉得,还有没干完的事情在等着他,所以还不能无牵无挂地对这世界撒手。

至于那未完之事是什么,他却说不清楚,整个脑子都是浑噩的,就像给塞进了一团搓乱的麻绳,完全牵不出头绪。

从陈浩咽气那天起,小镇上的怪事就接踵而至。

他死在沙发上后,马上给送到了娜塔莉镇卫生所。经诊断确已死亡,卫生所的工作人员就与绥芬河市殡仪馆联系,通知他们派车来拉人。

其实按照陈同忠的心愿,他更希望在镇后的煤矿边找块野地,悄悄把儿子给葬了,在东北一些偏远的地方,这样干的人多得去了。想想挚爱的亲人给一把火烧成灰,就算他念过书,属于通情达理的知识分子,也始终难以接受。

然而他是镇长,必须以身作则地遵守法律法规,所以不管内心有多不舍,也只能同意给儿子火葬。

电话打过不到一个小时,一辆挂满黑布帘的金杯面包车就驶进了卫生所小院。车上跳下来两个穿黑西装的青年男子,一见他们,陈同忠就骤然生出奇怪的抗拒感。

那两人各捧一张毫无表情的死人脸,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尸骨般的寒气。如果能接触到他们的眼睛,或许还多少能感受到一点活力,奈何冬天的太阳并不强烈,他们却也戴着深色墨镜,除非刻意瞪着看,否则根本不觉得他们有眼睛。

紧裹着脑袋的皮帽,檐边耷拉得挺长,仍盖不住陈同忠花白的两鬓。加上他走路时脚步的蹒跚,卫生所的人见了,个个要掉眼泪。

市里来的收尸人,却未流露出任何对死者家属的怜悯,以及对死者的尊重,走进停尸间后,他们一头一脚抓起盛放陈浩的尸袋就向外走。

11、恐怖疫症

陈同忠已泣不成声,本能地扑过去阻止收尸人带走陈浩的遗体,却被走在前面的那位胳膊肘一拐,摔了开去。

“陈镇长!”

两名护士见状惊叫,忙伸手去扶陈同忠,就这一会儿功夫,收尸人已一前一后地走到面包车前,把尸袋扔进了敞开的车门,那动作之粗野,如扔一件粗重的货物。

“哎呀,这些人怎么能这样!”

一名护士打抱不平地朝着院子嚷嚷,刚站稳脚的陈同忠轻拍她的手背,叹着气说:“反正迟早要抬走的,就算多看一眼,又有啥用?”

可在推搡过程中,收尸人戴在手腕上的,一块样式奇特的手表,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从外观上看,那块表与普通男士手表没太大差别,深蓝色的表壳配纹路细密的黑色牛皮表带,一般大商场里就能买到。

奇就奇在表壳下的表盘,表盘内布满泛微弱红光的螺纹,螺纹一圈接一圈向中心黑点旋转,既似一种三维的视觉动感图像,又像是真的在转动。除去螺纹,表盘就空无一物了,连最基本的时间刻度与指针也没有。

但疑问仅一闪而过,陈同忠所有的心思就又回到了儿子身上,口里说“算了”,两只脚还是不受控地向外跑。

紧赶慢赶赶出大门,那辆面包车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石子路上扬起的尘土,让他给泪水覆盖的视线更加模糊不清了。

就在这时,又有两名病人给紧急送来了卫生所,是一位老太太和她六岁的外孙女。祖孙俩早上起来喝了点稀粥,两小时后就出现了恶心呕吐,四肢抽搐的症状,并且在送院途中身体开始水肿,脸色也有些发紫。

陈同忠同情其他病人,这时却没有余力过问,辞别紧张忙碌的医生护士们后,扶着围墙慢慢走回了家。

第二天他早早起身,准备过市殡仪馆办理殡葬手续。孩子火化前,得先举办一场小型追悼会,镇上差不多每家都派了一个代表参加。

然而还没动身出门,镇卫生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市里的医院怀疑陈浩是死于某种还没确诊的传染病,遗体已转给有关部门进行尸检,殡仪馆他就先不要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接下来的整整一天,陈同忠啥都干不了,一个人在楼顶天台上呆坐,望着发白的天空不停重复这一句话。

那天过后,哪怕他想去“有关部门”追回尸体也顾不上了,因为他老婆突发心梗,呼啸的救护车还开在半路时,她就停止了呼吸。

陈家的悲剧只是序曲,当陈同忠抱着死去的妻子悲痛欲绝,小镇的灭顶之灾正悄悄拉开帷幕。

谁也料不到,送进卫生所的祖孙俩不是单发病例,而是首发病例,她们代表一场恐怖疫症的开始。从那天起,娜塔莉镇连续有老人和儿童病倒,轻者不停呕吐且全身水肿,重者呼吸困难抽搐不止,身体还多处出现瘀紫。那种紫胀,就像全身血管都在使劲向浅表皮下扩张,连血管中血液的流动都能看清楚。

除去人,镇上的猫狗也相继起了反应。狗忽然攻击性大增,只要见到生人就狂吠不止,随时准备着要扑上去撕咬。

到了夜间,轮到猫加入来发威,满镇子响的都是它们婴儿般的嚎哭,与此起彼伏的狗吠声混杂,安静祥和的娜塔莉镇,莫名就沦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鬼镇。

连遭丧妻丧子的人生剧痛,给逼入了绝境的陈同忠还没意识到,死神吐出的死亡之气正从他家向别家蔓延。妻子的死亡证明上,医生列明的死因是急性心肌梗塞,所以接下来的整个殡葬过程就没再生出枝节。

捧着骨灰盒从绥芬河市回来,陈同忠痴痴呆呆在空荡荡的厅里坐了两天。悲痛把他整个人都抽空了,别说站起来,他就连躺下去的力气都没有。脚边一尺之内的地上,满是烟头,要不是其中一支还亮着一星火光,会让人错觉他已经像和尚那样坐化了。

“砰砰砰~”这时却有人使劲敲门。

哪怕发生了九级地震,陈同忠也不想动弹一下,他情愿给塌下来的天花板砸死。外界的一切早就与他无关了,他想象自己现在也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急促沉重的敲门声渐渐远去,很快周围的世界,就会陷入死亡的空寂。

然而他毕竟还活着,既然死亡只是一厢情愿的妄想,敲门声就不可能真正停下来。来访的那位契而不舍,用“砰砰”如打雷的动静表达必见镇长的决心。双方足足僵持了五分钟,最后还是陈同忠妥协,勉强拖着两条犹如绑了石磨的腿站起来,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平章小卖部的平章嫂。这女人三十多岁,长得五大三粗不说,皮肤还黑得像白松煤矿出产的煤块。据说从隔壁村子嫁来娜塔莉镇前,跟着她爹杀了好几年猪。

“咳咳咳……陈镇长,出大事了,您可行行好去看一眼吧!”

门一开浓重的烟味就扑鼻而来,呛得平章嫂猛咳几声,她却顾不上抱怨,没头没脑地冲陈同忠大呼小叫,那叫一个中气十足,估计镇上人全抽搐倒了也轮不到她。

“出大事……呵呵,还能有更大的事出?”

这是陈同忠内心的回答,等说出口,就只剩下漠然的三个字:“怎么了?”

大概是对自己语言表达的能力有数,平章嫂四肢并用,跺着脚比划着说:“镇上来了老大一队军人,硬栽着说俺们这儿发生了传染病,得防止给传到别的地方去,所以要封镇!那些人的军装上全套的白大褂,脸上还带着大口罩,喏喏喏,就像这样,吓死个人了!”

为形象说明那些军人有多可怕,她使劲用两只滚圆的肉手捂住鼻子以下,只露出一对小眼睛,惊恐地眨巴个不停。

陈同忠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却似乎又想起了更重要,或者说更可怕的大事,这次不捂自己,一把揪住陈同忠的胳膊,声音也夹着哭腔说:“他们还说……还说……”

“哎呀,还说什么?你好好告诉我!”陈同忠加重了语气。

12、逃出小镇

平章嫂的出现就像一把火,烧得陈同忠心焦目赤。他的脑袋疼得像针扎,只求赶快把她打发走后,再回屋里一个人呆着。不过愿望纵然强烈,也仅表现成如往常一般的淡漠语气,对她的厌烦,就是轻轻甩了一甩胳膊。

大概是因为受惊过度,平章嫂完全忘了站在面前的镇长,正处于丧子丧妻的哀痛里,所以也没意识到他对自己的嫌弃。

“他们还说,诱发传染病的源头可能是那个煤矿,所以打今儿个起,煤矿就要给关啦!”

“什么?”听到这儿,陈同忠终于眼前一黑,险些瘫到地上。

就算儿子死了,老婆没了,两层小楼外的生活也仍在继续,这几百口人还得吃饭过日子,煤矿怎能说关就关?

镇长的反应,更给了平章嫂发泄的理由,她的通风报信已转为呼天抢地,显得比陈同忠更痛不欲生。她狠狠在胸前两团松垮的大肉间捶着:“俺们家平章在矿上干得好,马上就要给涨工资了,现在连矿都没了,他不是连原来的工资都没了?就靠小卖部挣的那点钱,俺家老老小小七八口子人今后可怎么过呀!”

……

陈同忠又夹起公文包去镇委会上班了。

他穿着陈旧的西装,蹬着28式自行车,歪歪斜斜地在石子路上向前进。他很希望发生过的一切,全是昨夜的一场噩梦,等今天下班回家后,还能吃到老婆端上来的热腾腾的饭菜,傻儿子虽然不说话,也还能偶尔转过头,瞅上他一眼。

然而车龙头刚转向通往镇委会的路口,他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那条路给两条横放的木蒺藜拦断了,真有几个如平章嫂描述的军人在路口看守。这些人的装束上,平章嫂仅说漏了一点,他们不仅在军装上套了白大褂,肩头还扛着步枪。

“你!你是干什么的?”

发愣的当口,一个兵呼喝着大步走来,一把按住了自行车龙头。他凶神恶煞的模样与抓捕逃犯无异,尽管陈同忠没表示出任何要闯过去的意思。

“这……这儿是怎么了?为啥不让过了?”陈同忠惊愕地问。

士兵用露在口罩上方的眼睛打量他几秒,确信他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居民,才以教训的口吻训斥:“你是这儿的人吗?怎么好像还什么都不知道?两小时前镇委会周边的路就全戒严了,专等你们镇长来接受调查,现在现场指挥部已经派人去接他了。你今天要没重要事办,最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这镇子闹传染病,要给染上可不是好玩儿的!”

“我就是镇长,请你们让我过去。”

陈同忠刚打算这样回答,到嘴边的话却戛然而止,两只眼也发起直来。因为他一眼瞥见,那个兵搭在他自行车龙头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手表,深蓝色的表壳配黑色牛皮表带,表盘里见不到指针,只有一圈圈螺纹向中心黑点旋转,既似三维动感视觉图像,又像是真的在转动。

“这……这样啊!那真对不住,我刚刚才知道,我这就回家……这就回家……”

喏喏应承着,陈同忠猛地低下头,飞快地把脸插进了竖起的衣领里,生怕在这时被人指认出来。

士兵的手松开,示意他可以走了,他赶紧调转车头,逃命似地往回猛蹬。可既然已发现情况有异,他当然不会真老老实实回家,那个兵说得很清楚,现在正有人往他的两层小楼去,名义上是要去接他接受调查。

如平章嫂所比划,一支不知打何处来的军队,没有任何预告地就占领了娜塔莉小镇。扛着步枪穿着白褂的军人,如打翻的簸箕里倒出来的黄豆似的,一下就撒得到处都是。居民们再也不能随便离开自己的家,眼看去矿上上工的时间到了,也没人能穿过镇子里各条小路的封锁,走到镇后的煤场里去。

陈同忠暗自庆幸,若非平章嫂提前跑来求援,他无可避免地就要落到这帮不知底细的军人手里,在弄清楚他们的来历之前,他绝不愿意与他们正面接触。

避开军队,只源于一个简单的疑问:绥芬河市殡仪馆与部队没有任何关系,专职收尸的殡葬员与部队士兵,为何会佩戴一模一样的手表?并且手表样式是如此古怪。

镇子后离煤矿不远的地方,有一小片枯萎的高粱地。陈同忠在那里躲到日落西山,只听见远远从镇上传来的吆喝声,却没人追过来。那些兵分出一支去了煤矿,估计认为荒凉的高粱地里藏不了人就没过来搜查,陈同忠长长出了口气。

背靠一块大石头坐着,他回想奶奶经常讲起的,wenge时爷爷与父亲的悲惨故事,虽然没有亲见,他们惨死的场景还是不时在眼前浮现。

紧接着,他又想到儿子已经不知所踪的尸骨,止不住悲从中来。他深深地把头埋进臂弯,无声地哭泣。夕阳看似慈悲,将一轮金光撒上他肩头,实际不仅未增添丝毫的温暖,还提前送来了冬夜的寒意。

猛然间,他止住哭泣,从地上捡起了每天上班都会带着的公文包。在这个黑色的长方形皮包的最深一格,藏着陈河留下的那页日记。得亏失踪的儿子回来后,他凭直觉认为其中原因不简单,就经常翻来覆去看这张纸,又觉得不管把它放哪儿都不稳妥,于是干脆就走哪儿带哪儿,这才不至于落在家里,再也拿不回来。

“或许等他长大了,站在白桦林里数萤火虫时,那些亮闪闪的甲壳虫能取代天上的繁星,将童话里的外星人送到他的面前,与他对话。”

日记的末尾,陈河这样写道。

“爷爷提到的那个他,已经长大了,如果外星人果真存在,是时候与他们对话了。他们要真是童话故事的主角,那么到底是天使还是恶魔?谜,一切全都是谜!我看我得想办法找到那位给爷爷讲解计算机运行原理的卡赫莎博士,可能唯有她,是解开这些谜团的关键!”

陈同忠自语着,留恋地看了一眼背后,娜塔莉镇在夜色中淡去的轮廓,又朝不远处人影晃动的煤矿望去。如果能顺利穿越那片空场,到达煤田的另一边,他就能偷渡到俄罗斯。

13、鸟人

鸟人轻扇闪亮的羽翼,穿透淡白的月光,缓缓降落在绿绒毯般的草地上。正值春夏交替之际的大兴安岭,夜间的空气里依然泛着淡淡的寒气。

鸟人的形体庞大似塔,可以流线型勾勒出的形象之优美,仿佛古典画家用一根线一气绘成,流畅得看不出半点拼接的瑕疵。

夜风吹过时,他翅膀上的“羽毛”跟着高高飘扬,仔细看,才发现那不属于飞鸟的绒羽,而是由一颗颗璀璨的银钻拼成,本该无比坚硬,却随他展开的双臂如波浪起伏,柔软得让人联想到婴儿的摇篮。

他打着赤脚,发着银光的脚趾与青草接触,草地下仿佛立即涌出晶莹的泉水,以他为中心形成一轮独特的,草影婆娑的圆月,好像他其实一直就呆在天上,此时不是到来,而是挥挥手,将天幕踩在了脚下。

然而他嘴唇微动,说:“我来了”,声音似幽静的空谷忽然落下一滴水,打在碧嫩的竹叶上,“叮”一声清晰可闻,却骤然放大了谷中静谧的神圣。

短短一句话,也现出了他的容貌,那是一张人类男子英俊的脸,双目凹陷,眉骨俊挺,忧郁的表情中孤傲隐形,任何人见了,心都会为之一颤。

“我在这儿恭候大驾,已经一整天了,还以为你不敢来呢。”

梦幻般的美景,完美得无可挑剔,却被一个轻佻且不屑的声音打破,随后从一棵老松后跳出一个细小的人影,站在鸟人面前,小得如同一只山雀。那是一名男青年。

“呵呵。”

鸟人发出笑声,忧郁与孤傲一扫而空,这时表现出了宽宏与爽朗。

“你笑什么?”青年问,好看的五官被鄙夷的表情扭到了一块。

若不是因为与完美无缺的鸟人面对面,以致给夺了风采,青年也算得上是百里挑一的帅哥。高挑细瘦的个子,精致的五官,正符合这个时代少女们的审美观。他的眼中闪着说不出的傲慢与轻狂,却矛盾地衬托出优雅的气质,似乎别人身上的不良品质,倒成了他的闪光点。

“我笑你们这些可悲的地球人,除去发达的语言能力,就别无所长。”鸟人也说着鄙夷的话,语气却依然显得宽宏而爽朗。

青年无所谓地耸耸肩,表示没给激怒。

鸟人问:“地球人信奉各种各样的神,面对神灵的神威,他们总怀着恐惧的敬意。我以神灵形象现身,你难道不该怕我,并与复活者一样,称我为主人吗?”

青年讥讽地大笑,“可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复活者,要没弄清我的来头,哪能轻易答应和我见面?对我这无神论者而言,一切所谓由神创造的超自然现象,都能从其发生的背后找出科学依据。运用你那种声光电技术,我也能故弄玄虚成神成鬼。信不信在一分钟之内,我就能用激光合成十几个不同模样的鸟人,和你来场模特大赛?至于你的形象嘛,研究了流传在地球上的西方神话后,依葫芦画个瓢,就更算不得本事了。不过毕竟你来自外太空,能从那样遥远的距离传送电磁波,还能利用电离层的折射制造清晰的全息投影,确实有本点事。”说罢他向前一拂,伸出去的手果然只穿透了一层银光。

这次轮到鸟人耸肩,带动翅膀又好一阵起伏,华丽丽银光闪烁的效果极为炫目。

“瞿兆迪,你应该早就调查过你父亲吧?否则不会知道这么多与我有关的信息。传言你是个花花公子,地球上给称作花花公子的人,都是有脑袋没大脑的草包。但我横看竖看,你都不像草包,所以我认为有必要与你见上一面。你的分析很对,我就是一幅全息图像,如果不靠复活者行事,目前我就只能通过图像与地球发生接触。”

叫瞿兆迪的青年得意一笑,“能被外星人瞧得起,我还真觉得脸上多了几分荣光。不过单靠家庭背景,我没多大底气和你斗。我有我的智慧与手段,是你那自以为是的大脑难以想象的。等咱们真正的较量开始,你就能见识到我们的威力。”

“哈~童言无忌!”鸟人头一偏,完全是一副逗孩子的模样。

瞿兆迪对他的讥讽毫不在意,一脸轻松地说:“见面就揭你老底,我还真过意不去。好吧,算我无知,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死样子,到底模仿的哪路神灵,说给我听听吧。”

鸟人容忍着他的无礼,大度地回答:“那我就告诉你,我确实是借助了你们希腊神话中,一个叫赫耳墨斯的神的形象。那个人很有智慧,为天神宙斯充当传旨者和信使的角色。”

“哈哈哈哈~”

瞿兆迪爆发粗鲁的大笑,笑声打破眼前神圣的画面,本来华美的鸟人变得有几分滑稽。

“你笑什么?”鸟人不解。

瞿兆迪捂着肚子回答:“当然是笑你们这些外星人,明明对地球文明一知半解,却偏要不懂装懂,结果闹出盲人摸象的笑话,我都不知道是该可怜你还是笑话你。”

“愚蠢的地球人!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一知半解?”

鸟人的君子风度,正一点点被嘲笑击溃,他开始有些不耐烦。

瞿兆迪忍着笑说:“你说的那些与赫耳墨斯有关的优点都没错,可他的翅膀是长在脚上,而不是长在背上,并且因为他太聪明,最后做了盗贼,是小偷界供奉的神。作为无神论者,我本不应该相信冥冥中存在力量,现在欣赏了你的表演,还真不得不信。你们霍恩星那帮气态臭虫,就是从宇宙里钻出来的窃贼!”

“闭嘴!”

不管如何伪装,隐藏在骨子里的暴戾之气也迟早会露陷,就像落满树叶的淤泥,风吹散树叶后,就露出淤泥本来的丑陋。

鸟人骤然咆哮,翅膀的银边也沿圈暗淡,甚至有几粒星钻熄灭,像突然给子弹击中,击出黑乎乎的弹孔。

“警告你,不要再把我的星球称作霍恩星,不要再用地球人难听的名字玷污我们!我们的世界叫暗质,黑暗是我们永恒的荣耀,无论宇宙经历过多少次毁灭与重生,这种荣耀也不会给磨灭!”

巨大的头颅高昂向天,翅膀上的银钻又开始闪亮,激愤中的鸟人比之前更加孤傲,却彻底丢失了风度。

瞿兆迪对对方的喜怒无常无动于衷,不紧不慢地说:“玫瑰花和粪便交换名字,芬芳的也依然芬芳,恶臭的也依然恶臭,物质属性不会因为更名就跟着对调。入侵与杀戮不是荣耀,就算你非得扭曲这个词的含义,含义也不会永恒。你所认为的荣耀,充其量仅相当于这幅全息图像,除去华而不实的美就再找不出任何内涵,假设躲在背后的人把发送图像的投影机关停了,你这古典美男子,就会化成泡影。”

14、色彩之母

瞿兆迪饶有深意的比喻,没再激怒鸟人,而是令他陷入了沉思。他用手托起左边腮帮子,摆出的是法国巴黎博物馆前,沉思者的造型。

可能他的确是在思考,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只要存在生命,就会存在竞争,二者如影随形。这是宇宙进化的规律,只不过规律发展到今天,已经由各物种间的蛮斗进入了智斗阶段。唯有高智商生物,才能成为往下一级进军的强者,智慧,是赢得战争唯一的武器。”

瞿兆迪隐晦一笑,用脚拨弄着几块石头问:“那你倒说说,你们这些气态怪物是打哪儿来的,又打算怎样与地球人智斗?”

其实没指望能痛痛快快得到回答,鸟人却不假思索地点头,“如果我说这场会面,在两个星球的外太空文明发展史上都将具有里程碑似的意义,你不会反对吧?所以我同意毫无保留地向你介绍暗质星,我认为这样做很公平,因为对于地球,我们已经了解得够多了。”

鸟人如此自信,瞿兆迪嗤之以鼻,两手一摊说:“好吧,但愿你们对地球其它方面的了解,能比希腊神话多些,否则'够多了'这个说法无疑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咱们走着瞧!”

鸟人不甘示弱,光辉夺目的翅膀忽然变化,银钻如冰块般化开,相互融合成亮晶晶的水银状。流线型的羽翼边缘转换成标准的长方形,水银向四面扩散,很快铺出两块平整的镜面。瞿兆迪好奇地探过头,从镜面中看见了完整的自己。

可没等他发问,镜面银光就骤然消失,像闪亮的巨幅显示屏给掐断电源,死沉沉的漆黑取代了一切流动的色彩。

鸟人问:“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瞿兆迪一愣,摇摇头说:“这种类似朋友聊天的知心话,不太适合你我。不过你既然问了,我也不忌讳回答,白色。”

鸟人说:“暗质星上的气态人只喜欢一种颜色,黑色。因为黑是一切生命的象征,代表着未来与希望。”

“我那个去!”

瞿兆迪对鸟人的嫌弃写了一脸,“对地球人而言,黑色最粗浅的象征是凝重,是沉默,终极象征是死亡,意味一切色彩的幻灭,所以这是葬礼上最常用的颜色,怎么就成了你们的希望?”

一听这话,鸟人就认为自己又赢了一轮,高兴地笑道:“你不过是地球上低等生物里的一员,对黑色的误解情有可原,我不介意放下身段纠正你,请认真听我讲解。黑色看似单调,其实是色彩之母,它不仅孕育出了所有颜色,还蕴含与宇宙有关的所有信息。从单一宇宙元素的诞生到随后的多物质化发展,再到生命末期的终极毁灭,所有颜色,所有内容,全部包括其中。比方说,当你把地球上但凡存在的颜色收集齐全并相互混杂,就会发现最终只有一种颜色可见--黑色。而当这种颜色被层层剥离,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就会逐步还原至眼前。我这番推演的结论是:看似简单的黑暗,实际是宇宙中最为复杂的现象,它是对一切宏观与微观的总结,只要面前出现的是黑暗,再聪明的科学家也会束手无策,因为只有黑暗无法推理,人们永远猜不出它身后隐藏着什么。唯一打破黑暗的可能,就是想办法让它从沉睡的状态苏醒,露出另外的色彩。所以当黑暗落进你们眼里,给看作是一切的终结时,却被我们视作了万物的开端。不信你往这儿瞧。”

鸟人说着,抖动了一下左翼形成的黑屏。

黑得均匀平整的屏幕正中,似乎不知从哪个角落吹来一股风,黑暗的稳定性被打破,开始有了层次感。一些薄云状物质隐隐浮现,并朝同一方向旋转,很快它们汇聚在了一起,于是屏幕的光度有所增加。

不久后,薄云物质聚结成一个极规则的,带有旋臂的巨大圆盘,大到几乎占据了整幅屏幕。它的旋转速度逐渐加快,同时开始一点点朝中心下沉和收缩。

骤然间,圆盘正中处闪现一个金红的亮点,好像是一间漆黑的屋子里,有人刚点燃了一根香烟。

鸟人悠然的声音,如科技纪录片里的播音员般响起:“若干亿年前,漆黑的宇宙中出现了一团星云。星云中充满氦气、氢气与尘埃颗粒,谁也说不清它的来源,不知道它究竟是由过去的恒星毁灭后形成,还是由分散的气体聚合在一起而出现的新天体。”

“这种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永远没人能说清楚。”瞿兆迪冷冰冰插嘴,打破了科技纪录片说教式的呆板。

鸟人则旁若无人地继续授课:“星云受到万有引力的影响,瓦解后又聚合,并不断收缩,收缩运动持续加速,物质微粒也如同给装进尖底的碗里向中间聚拢,逐渐聚合形成一个光球,就是你现在看到的小红点,给研究者称为原始太阳。”

“我想你是在证实康德-拉普拉斯星云说是正确的。”

鸟人点头,对瞿兆迪的学问表示赞许,态度却如同家长在夸奖刚接受启蒙教育的孩子。后者厌恶地皱了皱眉。

鸟人又说:“原始太阳的形成,发生在46亿年前,那是人们开始计算银河系内的太阳系存在的时间。随后太阳周围的微粒物质旋转加快,又朝向太阳正中部的赤道面集中,通过物理性吸引与碰撞形成团块,进而演化出行星。”

说这些话时,显示屏画面一直在配合着他发生变化。占主导地位的黑暗后移成黑金丝绒般的背景,太阳系的前身,那个星云盘还爆发出刺亮的红光。它不再呈现云团模糊状,而是从中心作为起点越来越清晰,直至光点扩大为一个燃烧的大光球。

与此同时,光球周围也不平静,大小不等的行星在模拟状态中依次出现,无需鸟人多说,其中几个极为庞大的天体运行出自己的轨道,又通过吞噬星团俘获属于自己的卫星,肯定就是之后围绕太阳公转的八大行星,地球这颗内地行星给夹杂在金星与月球中间,也诞生了。

鸟人的左手微微移动,如同大学课堂上的讲师移动手中的光电鼠标,于是八大行星里地球给定位并放大,取代太阳系占据了整个屏幕。

15、氕原子与微生物

显示屏上,地球的表面,海洋与陆地的分布清晰可见。不单止大片蔚蓝的海水,连密布于红褐色丘陵地貌上的蛇形裂纹都能数清数目。瞿兆迪忍不住比较,谷歌地图的整体清晰度确实还达不到这种水平,要想看清地球的某一个地方,必须做局部放大。

鸟人继续:“虽然早在46亿年前,地球就已经形成,生命的初始却仅能追溯到五亿年前的寒武纪,以一只简单的三叶虫化石标本为依据。地球生物历史如此之短,还煞有介事地给划分成什么古生代、中生代和新生代,整整11个不同纪年。你们地球人这些举动,落在宇宙里已存在百亿年的生命眼中,就像一个跳梁小丑。”

无礼的嘲讽,如枯叶飘落水面,激不起情绪上的水花,反倒是夜风一吹,令瞿兆迪微微打个寒颤,心中升起了异样的惊讶。

鸟人刻意用太阳系和地球的诞生做开场白,他开始明白是出于什么目的了,目光复杂地移向了依然似处于关闭状态的右显示屏。

“你对地球历史的了解之偏颇,与对赫尔墨斯的了解大同小异,果然又在打脸。”瞿兆迪纠正鸟人,“地球纪元的划分远不止11个,在古生代之前还有太古代和元古代呢。所以地球生命的初始也不在寒武纪,而能追溯至36亿年前,蓝细菌的出现。这些不含叶绿体的单细胞原核生物能进行产氧性光合作用,当地球大气从无氧状态过度到有氧状态后,好氧生物就出现并进化。并且除去好氧生物,地球上还存在过厌氧生物,比如能进行原始光合磷酸化作用的红螺菌。当然了,这些微生物出现的年代,都没达到百亿年之久。你口中存在百亿年的生命,莫非指霍恩星?”

“是暗质星!”

鸟人再次怒气冲冲,大概“霍恩”两字对他来说,确实是奇耻大辱,任何礼仪都不如对这种侮辱性称呼的反击重要。

“好吧,暗质星。”瞿兆迪妥协,然后装模作样地擦擦耳朵说:“地球生物的发展历史补充完毕,你们暗质星的历史,我洗耳恭听。”

鸟人大概是做了一次深呼吸,才把怒火强压下去,然后回答:“暗质星的生成与发展,简单分为两部分,即宇宙大爆炸前,给称为上半夜,和宇宙大爆炸后,给称为下半夜。”

“上半夜~下半夜~高智慧生物在词汇的海洋里找出这样浅显易懂的比喻,真不容易。”瞿兆迪忍不住想笑。

鸟人再次表示愿意用宽容原谅他的无知,只要他不提“霍恩”。

“宇宙最初的状态,叫做奇点,据说它是曾经的宇宙大空间发生坍缩后形成的0维空间,具有密度无限大,热量无限大,温度无限高,体积却无限小的特点。你们地球上所有的科学理论都认为以0维论,奇点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它本身都是极为虚幻的存在,可其实你们错了,因为在奇点中存在一种微粒:氕。”

“奇点在爆发形成宇宙空间前,其实包含实际物质,那种物质是氕?”瞿兆迪听得大感新奇。他知道氕是氢的同位素,两个氕原子能组成一个氢分子,而且氕这种核素,原子中不包含中子,是由一个质子和一个电子构成。

鸟人留心观察他表情的变化,看出他对氕也不陌生,就点头说:“大概你猜到了,我们既能叫气态人,又可以给称为质子人,因为我们就是从氕原子演化形成的氢气型生物。”

“哈哈!这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我竟然在和一团氢气说话?并且这团氢气正告诉我,他所属的物种与宇宙同岁?”瞿兆迪不可思议地挠头。

“无知的地球人,你到底在怀疑什么?”鸟人忍无可忍,勃然发作,“氕原子,在宇宙中无处不在,它出现于宇宙形成之初,其中产生出生物体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要把你的孤陋寡闻当成判断真理的标准,事实才是!”

“事实是判断真理唯一的标准,好吧,这观点我接受,但你们这些氢质子人的进化过程是怎样的?又靠着怎样的宇宙条件生存?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了。”

这才是求真者应该具备的态度,鸟人十分满意,火气下去,继续傲慢地解答。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放下身段。

“与地球生命诞生的原理一样,质子人也源起于由氕原子进化的微生物。当然微生物一词用在这儿,是指已经产生意识,能遵照自己的意愿往既定方向游动的微粒,我只能说,它们比地球上的蓝细菌更微小。至于氕原子的意识是怎样产生的,恕我无可奉告,它或许来自原子间的剧烈摩擦,也或许是因为宇宙大爆炸时某种物质的激发,至今还没有定论。总之生命的起源,本身就是难以解释的奇迹,你们地球人又凭什么说蓝细菌的出现,真能找到合理的理论解释基础?”

“嗯,这话有理,任何生命都是经历过无数考验后,才能在宇宙中获得一席之地,所以值得尊重。但假如有一天,这种生命成了侵略者,就难保会不会再得到其他生命的尊重了。”瞿兆迪回答。

“别扯远话题,为生存而战的战争,同样值得尊重,如果你被打败,只能证明适者生存这项自然法则,在整个宇宙中都通用。”

瞿兆迪鼻子里哼了一声,“行,今天咱们不提战争这沉重的话题,继续讨论不同种类生物的起源吧。生命的形成必须有星球作为承载基础,就如人类与地球相互依存,密不可分的关系。那么你们的星球呢?你总不会说,暗质星是在质子人诞生之后才出现的,这种先有生命再有家的顺序,可是匪夷所思的!”

“愚蠢的地球人!”这句话是鸟人的口头禅,“在暗质星上,只要遇到匪夷所思的现象,人们就会尽最大努力寻求各种去伪存真的办法,直到获得最终结论,而不会如你们那样始终持怀疑态度,最后放弃探索。这或许也是我们的文明程度远远优于你们的原因。”

“这样说来,难道我的结论是正确的?”瞿兆迪大感意外。

16、暗质星

鸟人接下来的话,证实了瞿兆迪那随口一猜。

“两个氕原子相遇,按照一定的键合顺序与空间排列,就能结合出一个氢分子。分子是保持现实物质的物理化学特性最基础的单位,也即是说当氢分子出现,就具备了形成暗质星的条件。经过亿万年沉淀,我们才有了家。其实沉淀开始的具体时间,质子人早已无从考证,这与我们这些生物的诞生之谜一样,没人能解答。我唯一记得的是,宇宙大爆炸发生后,宇宙微波背景辐射的温度从最初的10亿摄氏度直线下降,一直降到了零下270度,处于了绝对零度的范围。于是氢的状态改变了,开始时它们呈无色无味的液态,在宇宙中下起小雨,但小雨很快随继续下降的温度凝成雪花状固体,并且不会融化。这些固态氢通过引力经年累月地聚集,最终形成了新的天体--暗质星。暗质星上,能产生思考能力的氕原子属于极其罕见的原子突变,亿万氕原子才有可能聚合出一个质子人,质子人的体貌特征,看上去就象是你们人类的大脑。”

讲述暗质星形成的过程时,鸟人由右翼变换的显示屏也在被各种激烈变化的光芒占据,仿佛奇点爆炸宇宙诞生的刹那,所有生命的真谛都集中在了右边。左显示屏上缓慢旋转的地球,如同不具备任何实际意义的屏保,给人的感觉是那样微不足道。它就像被宇宙抛弃的弃儿,给甩进阴暗的角落后就再也不会被记起。

“你是打算用这种对比的方式向我炫耀,地球生命不仅不是宇宙中独一无二的存在,相比其他生命还迟到了许多个......亿年对吗?”瞿兆迪问。

播音员般刻板的播报结束,鸟人发出无比虚荣的笑声,给人的感觉象女孩儿正从向她求婚的男人手里接过鲜花与钻戒。

他用银光闪烁的手指点点右显示屏,宇宙大爆炸发生的整个过程就开始回放,各种强弱不一的光飞速迸现,宇宙温度从高到低发生转化,转化中尚未形成体系的宇宙不断膨胀,并大规模爆发。在地球物理学家眼里,如此高温高辐射的激烈环境,绝不可能存在生命的概念,哪怕后来宇宙的温度已从10亿度降至几千度,也没哪种生物能真正承受。

但此时此刻,大爆炸画面落在瞿兆迪眼里,一团团光怪陆离的色彩还真如黑色诞下的儿女,它们直接从浓墨般的母体里钻出来,光亮似乎正代表它们意识的产生。

“没有水,没有氧气,没有形成蛋白质,却出现了能自由行走的生命,对于生物的研究,人类真的仅停留在百步之内,如坐井观天的青蛙一般无知吗?”

他暗暗自语,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鸟人这时只剩了凝视,他的眼睛没有颜色,看不出活动其后的思想,所以也看不出对地球人类究竟有多么鄙视。

大兴安岭的山峰上,夜是如此寂静,虽然不远处的树木不时发出树叶抖动的沙沙声,反而更增添了初夏的冷清。

沉默许久,瞿兆迪若有所思地问:“刚才你说的质子人与暗质星诞生的过程,就叫做‘上半夜’?”

鸟人专等他主动发问,终于等到了,便又精神抖擞地往下讲:“对,上半夜属于微生物形成的阶段。可微生物算什么?单有意识却不懂思考,它们在宇宙大爆炸中的出现就毫无意义。所以接下来,就轮到了我们最关心的话题--智慧的产生。当奇点一直由一个若有若无的点无限延展,各种天体之间就拉开了距离,于是智慧的种子在空间中萌芽,幼苗一钻出土壤就开始茁壮成长。”

瞿兆迪的视线从显示屏上挪开,转了转酸痛的脖子说:“绕来绕去,你一直想说明的,不就是地球人类的智慧比你们质子人推迟发展了百亿年吗?我承认,这种时间差无可弥补,地球与暗质星文明到达的程度也不可同日而语。既然你们已经属于具有高度文明的智慧体了,就该朝更高的境界进发,却又为何要俯视地球,来抢我们这些低等生物的地盘?”

鸟人不再回答,而是如定位地球一样,也在右侧屏幕上确定一个坐标,然后拉近并放大一团模糊的蓝色涡旋状云体,露出了一颗隐藏其中,光华暗淡的恒星。

“那不是距银河系16万光年的大麦哲伦星云吗?”瞿兆迪很容易就辨认了出来。虽然从鸟人给出的角度很难判断涡旋所处的位置偏向哪一方,却能看出它正位于剑鱼座与山案座的交界处。同时跨越了那两个星座,不是大麦哲伦星云又是什么?

然而没等他看仔细,星云云盘已从屏幕四周逸散开去,那颗暗淡的星球被与地球同等的比例放大,直至铺满整幅屏幕。

尽管鸟人把暗质星的诞生与发展描述得天花乱坠,也经不住最后一比。与美丽的,充满蔚蓝色海洋的地球并立后,右边星球可谓丑陋至极。虽然号称由固态氢构成,在它表面却见不到雪花般晶莹的白色,黑褐色的土地布满深坑,一些石块状的物体一动不动,连勉强能给称作光的几缕射线也好像是凝滞不动的。若不是沉闷得可怕的气氛,会令人错觉那是火星,可等细看就会发现,那黑褐色不是沙土,而是一种古怪的金属物质,所谓石块是一些地面凸起投下来的阴影,它们在不停吸收天空晦暗的光线。

那世界如此压抑,鸟人描述它的语气里却充满了爱国者的激情,“这就是质子人的家园,被称为暗质世界。宇宙大爆炸促成了麦哲伦星系的形成,得益于氕的存在,暗质星是最先诞生其中的恒星。从外表上看,它确实不具备你们地球丰富的色彩,找不到好氧生物产生并进化的条件,却足足比你们的祖先年长了几十轮,拥有足够征服你们的力量。这样讲,你就该明白,我同时展示两个星球的用意了:我的右手迟早将征服左手,生机盎然的地球以及地球上的一切,都将成为我的战利品。年青人,不要抱怨,不要认为命运对你们不公,因为由始至终贯穿宇宙的强者生存法则,没任何人能违背!”

17、有机生命与无机生命

沮丧是秋天里断落的枯枝,看似丧生了生命力,却能给一粒火星点着。战争的话题正是这样一粒火星,鸟人摆明正向地球宣战,又怎不令人心惊?不过仅沮丧片刻,瞿兆迪的脑子里又跳进一粒灵感的火星,帮他赶走彷徨,眼前豁然开朗,竟拍掌大笑。

“地球正面临灭顶之灾,你不为即将来临的厄运担惊受怕,还这么高兴?愚蠢的低等生物,真让人难以理解!”鸟人给他笑糊涂了。

瞿兆迪不仅没陷入绝望,还像刚获得大丰收的农民那样高兴,答道:“多谢你给我上了宝贵一课,让我弄清楚了同宇宙相关的重要两点。如你所言,这是一场里程碑式的对话,将在地球的太空科学发展史上记下划时代的一笔!”

“什么意思?哪两点你认为那样重要?”鸟人察觉自己好像低估了对方的智力,可根据过去针对地球展开的调研,唯一让他佩服的群体是地球科学家。除去那些人,应该就不存在“聪明”的地球人了。

瞿兆迪打算认真回答鸟人的问题,这辈子这样一本正经地演讲,还仅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大学时代,他不得不穿西装打领带地站在导师团面前,就毕业论文进行答辩。唯一迫使他忍受那种委屈的原因,是必须拿到斯坦福大学的毕业证,以向四年里挥霍掉的他老子的钱做个交代。

瞿兆迪说:“你听好了。第一,除去地球,宇宙中确实存在其他星系文明。过去我们认为,只有水和氧气才能养育生命,那是错误甚至荒谬的认识。第二,生命若不经由水产生,就构不成蛋白质。蛋白质是所有有机体健康生长的基础,为它们构筑免疫的长城。假如没有蛋白质,细胞就会死亡,它参与了有机体的一切生命活动。可你让我见到的事实证明,在没有水和氧气的空间里,生命照样能顽强地出现,由此可以推断,宇宙中不仅存在有机生命,还存在无机生命,暗质星上的氢质子人,正属于无机生命里的一类!”

瞿兆迪陈述的两点,令鸟人震惊。

“有机和无机?你总结出来的这两个概念真有意思。说实话,在发现太阳系里存在地球,这一神奇的星球之前,我们从没认识到生命还能通过碳基体延续,原来这就叫做有机体。不过无论有机还是无机,我们都比你们强大了不知多少个数量级,你不怕我,向我求饶,还这样趾高气扬?”

瞿兆迪眼都不眨地反击,“怕?这个字用得太夸张了。你们不管有多强大,也是在宇宙中飘了百亿年的气体,哪怕经过百亿年进化也还是气体,我需要怕你的手还是脚?”

“你……”

他一语中的,直捅上鸟人的死穴。顿时,鸟人的嚣张如潮水退去,只可惜光合成的脸上体现不出颜色,否则就能知道那张脸是变红还是变白了。

“哎……”

终于,鸟人长长叹了口气,声音传出很远很远,犹如饱经沧桑的老人,不知是一生里第几次回忆起不堪的往昔,就要伤感落泪。

瞿兆迪却当头浇了他一盆冷水,“我看你别把时间浪费在表演上了,这套对我不起作用。说说你们暗质星的下半夜吧。那才是我感兴趣的部分。”

他始终表现得冷静,鸟人暗暗佩服,表演欲望却依然不减。

“如果说在奇点里渡过的上半夜漫长无边,下半夜就更难熬了。至少上半夜的氕微生物仅具备初级意识,理性思考对它们而言是个体之外的存在,所以它们没有烦恼。可等进入了下半夜……”

话说到此,他的两手竟放开显示屏,痛苦地捂住了脸。身上银光也骤然昏暗,给人电池即将耗尽的感觉。

尽管接触时间不长,瞿兆迪对眼前这尊庞然大物也有了一定了解,知道他做的每一个举动都是模仿,现在流露悲哀,大概又是在模仿哪位地球演员。

没得到观众的响应,鸟人有些失望,但暗质星的困境并非虚构,于是他全身唯一一个器官--大脑,就涌上了真实的苦涩感。

“大麦哲伦星系是银河系的卫星星系,也是个年轻的星系,正经历着动荡而漫长的恒星诞生过程。每一颗恒星的出现,都意味其核心正进行高能核聚变反应,这种核反应需要氢的参与。除此之外,由内至外传递能量时,恒星表面还会发出超强辐射波。以太阳为例,你张一下嘴的功夫,它所释放的辐射量就相当于爆炸了九百十亿颗氢弹,而你们中国人在1967年试爆的第一颗氢弹,仅仅一颗而已,TNT当量就有330万吨。大麦哲伦星系中不断有恒星出现或衰亡,当核能耗尽,恒星又可能爆发成为超新星。迄今为止,最大一颗超新星释放的TNT当量,是7万年太阳释放量的总和,而那个可恶的大家伙,距离暗质星还不到十个天文单位。

“与你们的地球不同,暗质星没有大气层的保护,这儿只存在氢气与少量稀有气体,氢气还不时被其他天体掠夺去充当核聚变原料,所以那层充当保护伞的气体,时常处于稀薄得如同消失的状态。对于辐射波与天体撞击,我们是没有抵御能力的。当然前面这些,还不足以威胁暗质星的生存,最可怕的是,我们运行的轨道离大麦哲伦星云正中的超级黑洞太近,极易受到黑洞引力的影响。而其它天体的运动过程,又无形地造成一股推力,推动我们不断向黑洞滑行。我们的轨道偏心率正逐渐增大,时角坐标也不断改变,长此以往,不出300个地球年,暗质星就会被连拉带拽地陷入超级黑洞,没有逃脱的希望。”

“那是有点儿惨,也难怪你们这些怪物意图趁还活着的时候,把触手伸进别的星球。”瞿兆迪了解了暗质星的处境,虽然同情,却无法忽略对方侵略者的本质。

鸟人摇头叹息,“实际情况,或许比你想象的还惨。你们地球上的海洋变幻莫测,但总会存在躲避风暴的港口。宇宙其实也一样,一些恒星在超速行驶时爆发成超新星,部分超新星因为高速而形成恒星风,同时发出强大的冲击波吹出超级气泡,幸运的天体给裹进气泡,气泡帮助天体摆脱被辐射波撕咬的厄运,并且~”

他稍作停顿,似乎得先咽下一口苦水。

“并且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一旦钻进气泡,就能给拖拽着远离超级黑洞,那么从此质子人就可以从气泡内观赏恒星演化的过程,那种赏心悦目对他们而言,会如隔着玻璃窗欣赏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一样美好。”

18、入侵动机

鸟人的比喻十分生动,瞿兆迪报以狡黠一笑,说:“我懂了,可就可惜在暗质星身处充满超级气泡的大麦哲伦星系,却没得到气泡的厚爱,因此不仅得忍受辐射波骚扰,不时丢失大量氢元素,还将在三百年后坠入可怕的宇宙黑洞。”

“哎,可不是这么说吗。”鸟人大概忘了自己正扮演着沧桑老人的角色,突然象年青人那样张狂,“如果能被超级气泡保护,或许我们会长出金属氢的身体、甚至是由其它物质形成的实质体态。可我们是孤独的,悠长岁月里,就只能在充满各种死亡威胁的轨道上转圈。一百多亿年过去,眼看暗质星将走到生命尽头,可我们还活着,活着就不能妥协,而是开辟新的生存之路!”

“难道除去占领地球,把你们那一堆气体状大脑从无机转成有机,就没其他活路可走了吗?比如……咳咳……”瞿兆迪搜索枯肠,尝试找出合适又不算冒犯的字眼,“比如说,用什么高能量级武器轰开某个超级气泡,硬闯进去之类的?”

“哈,连地球上的低等生物都能想到的方法,我们怎么可能不试?百亿年里,暗质星上的先辈们前仆后继,期望用大无畏的英雄精神为子孙后代打通一条进化之路,却都在试验中失去了气态形体,直白点说就是牺牲了。如果那些气泡无比坚硬,或许我们能斥诸于武力解决,可它们是柔软的,我们的武器能打垮一颗星球,却打不破一团棉花。虽然我们有幸拥有了生命,生命存在的时间,却通常不比你们地球上一支蜡烛燃烧的时间更长。我们也逃不出强者生存法则,不采取行动,就只有坐以待毙!”

“那么在那颗丑星上,其实充满会说话的气体,只不过凭肉眼见不到对吗?”瞿兆迪指向右显示屏,手指几乎戳了进去。

“没有,什么都没有。你见到的安静是真正的安静,就像水真的是水,火真的是火一样。哪怕你登上暗质星,情形也不过如此,除非临近的天体发生爆炸,强辐射光和冲击波会给我们带来影响,其余时刻,暗质星就只比你所在的这座山更寂寞。”

这回答大出瞿兆迪的意料,他忙问:“莫非实际上你们的质子人大部队,早就叫核聚变以及辐射波杀完了,就好像我们拿杀虫剂喷杀苍蝇蚊子,最后仅剩了你这根独苗?”

“当然不是!”鸟人恼羞成怒,又开始吼叫:“人们全在休眠!休眠你懂吗?就是处于睡觉的状态!这正是我们将暗质星纪年分为上半夜和下半夜的原因!要说上半夜难熬,下半夜可更难熬许多,事实上直到现在都还没结束,数亿年过去,都还没结束!为防止质子族绝种,暗质星上一位生物学家提出一个大胆的设想,假如能为质子人建立金属隔离仓,将一只只气态大脑送进去沉睡,就能暂时保存我们的命脉,等有朝一日人们醒来时,重新享受愉快的生活。”

“质子人,都在呼呼大睡?”瞿兆迪一脸迷茫,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鸟人接下来讲的内容,才真正涉及了暗质星与地球的战争,也揭开了发生在娜塔莉镇的,那些不解之谜的谜底。

“我可以拍着胸脯说,质子人是宇宙中最微型的人类,这既是我们的优势,也是我们的劣势。”说这话时,鸟人没意识到自己其实没有胸脯。

“对,或许还存在原子人、分子人等等,只是我们还没发现,但他们都比你们大。至于是否有一天会出现夸克人,就很难说了。”瞿兆迪不留情面地嘲弄。

鸟人却没听出他的嘲弄之意,认真地解释:“单物质生命之所以能被称为生命,是因为具备思考能力,这个能用于思考的器官,就是我们唯一的器官--大脑。而地球人呢?生理结构的复杂程度不亚于一个小宇宙,所谓的遗传基因学更深不可测。我们以研究你们的身体构造为乐,也预计有一天能侵占这种有机身体,却惊讶于地球人大脑的简单与原始。别怪我打击你,单物质生物大脑的进化速度,比人类大脑要快百倍千倍,不,是万倍!”

“为什么?”

“因为几亿年过去,地球生物进化的侧重点是大脑结构,而忽视了脑功能的发掘。每个地球人都有150亿个脑细胞,可作为地球上最聪明的人,那些科学家,大脑利用率也没超过7%。当然有个叫爱因斯坦的人进化速度比较超前,但仍没达到20%。我们是气态人,形象变化万千,追求结构的完美毫无意义,于是所有与发展有关的资源,都集中在了脑功能的开发上。这好有一比,你们脚下有两条路,我们只有一条。你们的脚力不仅给分散了,分散得还极不均衡。我们质子人,却能集中精力在唯一一条路上,用最快的速度到达目的地。”

“听起来好像有道理,但从理论上分析,又难以成立。”瞿兆迪摇头。

见对方不全信,鸟人赌气地抱怨:“信不信由你。我负责告诉你事实,你负责判断事实的准确性,我不会干涉你负责的部分。”

“嗯,这很公平。”瞿兆迪回答得诚恳,目光却比刚才更加狡黠。

鸟人继续说:“聪明却无用武之地,这是我们至今无法释怀的遗憾。为防止质子族大规模灭亡,休眠是我们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却又是下下策。”

瞿兆迪赞同这一说法,“核聚变是恒星经历的辉煌,却是对你们质子族的血腥屠杀。”

鸟人点头:“不错。相比挥刀砍头血溅沙场,我们被绑架进恒星内核,给聚变成核能的遭遇更加可怕。这是一个恶性循环的过程,其实对我们进行种族灭绝的刽子手,正是我们自己!与其被动受戮,不如主动出击,茫茫黑夜寂寥无边,我们怀揣对未来的美好期望,却始终见不到黎明来临的迹象,那么就到了该出发的时刻了!”

“请问地球能为你提供哪种有利条件,帮你扭转劣势?”瞿兆迪开门见山地问。

“我们需要把自己变成氢弹,在铀同位素的保护下离开暗质星,远征太阳系!”

19、糖果盒里的手枪

“你想把质子族转化成氢弹族?”瞿兆迪大惊,他隐约觉得,鸟人哪怕还没正式入侵地球,入侵前所做的预备工作也足以给地球造成巨大危害。

鸟人一本正经地反问:“为什么不可以?虽然衍化出生命的氢同位素是氕,氘和氚在暗质星上也并不鲜见。激光武器的制造与运用对我们来说是小儿科,但太阳系远征的进攻目标是地球,地球有大气层保护,质子人军队不采用合理的装备武装自己,就会给中和在大气层里,那不是连地球的皮毛都没碰到,就全军覆没了?”

“你可以让阴谋论理想化,可你不会得逞!别说氢弹试验不可能成功,暗质星的战舰闯不进地球的大气层,就算是地球武装力量的反导弹拦截系统,也会让你的军队有来无回!”瞿兆迪怒不可遏。

鸟人摇摇头,“和你这种低能生物说再多废话也白搭。人类属于有机生物,需要靠水和蛋白质维持生命,所以会老会死。质子人却不同,只要不被其它物质中和,我们就永远存在,如果能披挂上铀盔甲,坐进氢弹战车,我们就是宇宙中的无敌勇者,你们不管采用哪种方式,都赶不走我们,永远赶不走。”

他边说边垂下右手,象征性抚摸右显示屏上黑沉沉的星球,如母亲安抚着怀里的孩子。

紧接着,他点中暗质星上,一片带不规则棱边的土地,沉痛地回忆:“如果我没记错,这一带应该是莫拉市。那是个人口不足百亿的超小城市,却有99%的市民长眠在埋藏于地层下的金属氢休眠仓里,不知何时才能被唤醒。本该璀璨生辉的金属氢,由于长年累月被强辐射波啃噬而沦为黑暗的暗质,融入下半夜的夜色,就不再具备应有的美感。黑暗是质子族全新的起点,我们必须结束这可悲的旧时代,变革必须发生!于是醒着的科学行者,变得异常活跃,我们正通过一系列举措迎接即将到来的变革。”

“醒着的科学行者?那又是什么人?”瞿兆迪警觉地问。

“科学行者,是暗质世界对科学家的尊称。他们是位高权重的权威人士,他们孜孜不倦地进行着各项系统性研究,不断发现新事物并创造新学说,为星球带来复苏的希望,称他们为前进道路上的行者,一点也不过分。

“暗质世界崇尚科学,就像你们人类对宗教的沉迷。唯有在科技领域做出过突出贡献的学者,才有资格成为领导者。哪怕所有质子人都被逼睡去,科学行者也绝不会为了保命而休眠,因为超前的科学技术是暗质星在宇宙中的生存之本,发展的脚步一旦停下来,就会被隐藏暗中的敌人超越。万一有比我们更厉害的入侵者出现,我们不得被动挨打?

“于是我国的休眠法律严格规定,所有获得过科学执照,拥有行者头衔的质子人都不允许进入休眠状态,这条法律适应于所有领域,针对所有暗质星公民。就这样,各行各业的质子人专家全都留了下来,我就是其中一个。顺便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物理学家,不久前刚结束的研究课题,是超短频光谱探测器在地球大气环境中的实际应用。一百多个地球年过去,这项研究在整个团队的努力下,已经取得了突飞猛进的成就。从5.1亿平方公里的地球上定位某一个坐标,并精准地投下全息图像,就是我这科研成果的具体应用。”

“普通人为了保命都睡了,只留下引领星球未来发展的科学行者醒着?“瞿兆迪眨巴眨巴眼,“这点又与我们地球人的观念背道而驰。你们就不怕这些决定暗质星生死存亡的关键人物,有一天给敌人一网打尽,最后除了睡着的笨蛋,就再没人保卫家国了吗?”

这话让鸟人的内心再起波澜,他摆摆右手,弄得暗质星跟随显示屏一阵乱颤。

他赶紧停下来说:“这种顾虑,我们当然也有,但不会因惧怕危险就懦弱地躲起来。我们积极地为变革创造机会,这种变革不包含任何防御的概念,因为我们坚信,属于暗质星的太阳将在另一个星球上升起,当全体质子人从美梦中醒来,他们将见到另一个世界的美景,而那将是我们全新的家园,是我们全体科学行者用生命换来的成功!那是属于我们的荣耀,源自黑暗,这世上最美的颜色的荣耀!”

“多么美妙而崇高的志向!但在我听来,这番无耻的言论无异于用漂亮的糖果盒盛放的手枪,表面甜甜蜜蜜,可等打开盒盖,见到就是满满的杀机。对于暗质星遭遇的不幸,我深表同情,然而这并不能成为你们入侵其他星球的理由。你也明白宇宙中不存在绝对的强者,所以不管你们为侵略做出了多少高科技的准备,结果也肯定不会如预期美好。”

鸟人竟微微点头,“行走在暗质星表面的质子人,确实很难长时间存活。当有一天,又一位研究星球杠杆效应的学术权威染病死去,我们就强烈意识到必须得做点什么以自保了。我们的科研攻坚力量一直集中在进攻系统上,可要走不出暗质星,这些威力巨大的武器就只能算是一堆废物,甚至万一保存不当,还会给我们自己带来毁灭性灾难。我们需要建立微观防御系统,之所以称其为微观,是指这种系统不是氢弹级别的长枪大炮,而是一件小小的隔离防护服,穿上它就能与外界隔绝,不会被任何微粒感染。”

“是啊,就像宇宙超级气泡保护天体免受辐射波波及一样,你们钻不进去,就想造出个气泡裹在身上。”瞿兆迪啼笑皆非地说。

“你可以这样形容,但不具备实际操作性。”鸟人解释:“超级气泡表面的基本微粒太多,我们靠过去就是自杀,这正是为什么我们无法得到气泡眷顾的原因。经过化学专家们一次又一次对地球元素周期表上每一种元素进行试验,最后他们发现,铀这一金属元素,最能与我们和谐共处。于是一个伟大的设想诞生了:氕氘氚这三种氢同位素中,如果有一种能与铀的同位素进行物理结合,或许不但不会被中和,还能抵抗大多数微粒的侵蚀。于是新一轮试验开启,这一次,专家们是将金属氢与17种铀的同位素组合,看看哪一种能保证金属氢的化学属性不发生变化。”

20、甲级战犯与复活者

鸟人话音刚落,瞿兆迪就猜测地问:“听你的口气,新一轮试验大概没有成功?”

鸟人回答:“确实如此。但科学行者是一个打不败的群体,对我们而言,任何假设都是成立的,之所以被证伪,是因为还没找到正确的验证方式。就算17种铀同位素都会改变金属氢的属性,那又如何?我们相信一定存在第18种,甚至是第19种或第20种铀同位素。总之它们中肯定有一种能容纳下氢原子,并与它和平共处。”

表完决心,滔滔不绝的鸟人忽陷沉默。他头颅微垂,如硕大的圆形水晶灯被偏移了一个角度。

瞿兆迪谨慎地等待,等待听到他所关心的,也是最为可怕的事实。

鸟人终于又开口了,不过这次是无耻的提醒:“瞿兆迪,我们之间的交易,你应该还记得吧?我对你如此坦白,你做出过的承诺也得兑现。尽管这是属于里程碑似的对话,对话发生的原因,咱们也不应该忽略。”

瞿兆迪厌烦地抗议,“别磨磨唧唧跟个东北老娘儿们似的。你不是有那什么光谱探测器吗?既然拉个屎都能随时给你们卫星直播,难道我还有其他选择?”

这回答相当于“同意”,鸟人前所未有的满意,全息投影发出空前明亮的白光,逼得瞿兆迪条件反射地闭眼。

震慑目的达到了,可鸟人还没尽兴,又用幸灾乐祸的口吻说:“言归正传前,请允许我表达一点不解。地球是一个完整的圆,却为何要给人为分割成若干个国家?这不仅给我们的研究工作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对你们自身也十分不利。地图上那些奇形怪状的分界线,犹如一把把阉割刀,把完整的男人........”

“请说正题!”这比喻不仅不恰当,还恶心透顶,瞿兆迪适时进行了干预,防止谈话跑偏。

“好吧,”鸟人不再坚持,“既然你们乐意分散本来就不强大的力量,悉听尊便。但这问题的来源可不是我,而是由你们内部产生的,渴望地球一体化的群体。”

瞿兆迪冷漠地抱起双臂,没作出任何回应。鸟人话里涉及的“群体”,他能具体推论到个人,但不想在这个时候,与这种交谈对象讨论这种话题。

“算了,我想我还是继续刚才的内容吧。”鸟人的本意,是想借题发挥羞辱对方,就因为他是男人,可瞿兆迪偏偏不上套,他只好放弃。”

“我打算说的是,尽管地球上国家众多,大大小小排得上名的有两百多个,实际占据主导地位的超级大国却只有几个,他们全都具有在你们看来是十分先进的航天科技水平。从许多年前开始,大国的政府就秘密设立了宇宙空间探索机构,获得了不少与外星文明有关的资料。

“那些高级别秘密机构之间极少对话,就像幼稚的小孩子保护自己的玩具那样,把对我们来说一文不值的信息捂得紧紧的,生怕被别国知道。他们用颜色给这些绝密档案定名字,比如美国航空航天局,也就是NASA的蓝皮书,俄罗斯联邦航天局,也叫做RKA的黄皮书,还有SCC,中国西昌天外文明研究中心的红皮书。”

“类似资料之多,浩如烟海,大多数没什么实际用处,极少有用的,也因得不到有效交流而束之高阁,最终被时光的尘埃盖去真实面目。可有一条极为简短的记录,不约而同被三国的航天机构收进了档案馆,并没有让它给时间尘封。那条记录的内容是二战时期,一个叫板垣征四郎的日本战犯死前留下的自白。然而他说过什么也不重要,充其量也就是迷惑你们地球人,让你们绞尽脑汁地白猜几十年,真正的重点在于,他做过一件事。”

“什么事?”瞿兆迪严肃地问,“替他做这件事的人,是不是叫小田正衣?”

“哈哈,原来你早就知道,我还以为地球人真守得住秘密呢。”鸟人干笑。

“不,事件的具体内容我不清楚,唯一读过的记载,是小田正衣的失踪。我一直想解开这个谜,却不知谜底在外星人手里。”

“那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你,板垣征四郎的真实身份是复活者,是暗质星科学行者在地球上安插的第一代复活者中的一个,甚至可以说是第一个。生物学家保他活命,他则服从我的指示,充当我伸入地球的手臂。至于那个小田正衣,是他送给我的试验品,同时也是信使,早就已经死了。”

“这么说,板垣征四郎在侵华战争中犯下的累累罪行,是你指使的?”瞿兆迪不确信地问。

鸟人否认,“这点你就想多了。我自己的工作量已经够大了,犯得着浪费时间介入你们地球内部的斗争吗?只要不妨碍超短频光谱探测器的研发,任何事都与我无关。”

“好吧,就说说那个甲级战犯到底为你做了什么?你又是如何笼络到他的?”

“地球年1903年,板垣在日本的一所陆军士官学校里上学。他好勇斗狠,天生从骨子里崇尚暴力,一不留神就得罪了几个权力很大的人物,被打了个半死。要不是暗质星上的科学行者借助探测器给他的大脑送进一块金属氢芯片,重新调节了脑电磁波的频率,他必死无疑,更别谈之后在日本国立下赫赫战功,成了一个名人。”

“无耻至极!”瞿兆迪攥得两拳,恨不得打歪鸟人的脸。但对于地球“复活者”,他很想弄清楚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鸟人挺善解人意,马上就满足了他的心愿。

“对了,关于复活者,我也需要说明一下。我们发现了这颗属于地球人的蓝色星球后,既惊异于展现在眼前的蓬勃生机,又不可思议地领悟到这些生命无法长存。他们全都在经历着由弱小到强大,再回归弱小,直至衰亡的过程。并且有些生物的精神或身体之脆弱,根本无法支撑他们走完整个过程,经常还在中途,他们就失去所有功能,如报废的机器再无法启动。”

“你说的失去所有功能叫去世。”瞿兆迪补充。

21、超级医学

“对,去世,死亡的同义词!”鸟人如梦初醒般嚷嚷,“也是令所有地球人闻之色变,谁也不愿经历却谁也逃不过去的一个词。板垣也属于那种脆弱的生物,不过脆弱体现在极端的精神上。他给比他更厉害的人暗算后,流出很多叫血液的液体,眼看心脏就要停止工作了。也是他命不该绝,正好在那时被我的探测器捕捉到。我很高兴能找到宝贵的机会,测算这种生物可能的衰变周期,然而就在他心脏将停止跳动的瞬间,我改变主意,用探测器发出的脉冲电流维持住了心跳。”

“正因为你改变了主意,才导致成千上万的人因他而停止心跳,我认为,你是站在这个战犯背后的魔鬼!”瞿兆迪怒责。

鸟人却委屈地争辩:“我说过,你们地球内部的事务与我无关,或者只有当我成为你们的最高统治者,看着我所属的质子族从下半夜醒来时,才会愿意干预你们的纷争。”

“哎~确实与你无关。把避免二战发生的期望寄托在外星人身上,这种想法本身就大错特错。你继续吧。”瞿兆迪叹了口气。

鸟人继续往下说。

“当时情况十分危急,一旦脉冲电流停止,那个血快流干的年青人就会去世。”

“不,这儿应该用死字!”

“好吧,就会去死。然而心脏也不能长时间承受强电冲击,我得用最快的速度拿出解决办法。从一个偶然的观察中获得如此绝妙的灵感,不能白白丢弃,于是我快马加鞭,找来了几位专攻地球医学的生物专家。”

“难不成所有给称为医生的质子人,其实都是生物学家?”

“那当然。'医学'这新名词来自于地球,在发现你们这种有机物种之前,无机的质子人可不需要治什么胃病肝病,反正我们压根就没那些器官。不过你得相信暗质星科学技术进步之神速,一年里取得的成就,通常远超你们的一百年。”

“对,因为除了大脑,你们什么都没有。”

“行了,我听得出这话不是夸赞而是嘲弄,但我不介意。这些生物专家,早就从地球医学的角度出发,透彻解析了你们的身体构成。对于如何调整细胞内的分子结构以控制生命,祛除各种死亡因素,有了一定的把握。我这么和你说吧,地球人只要没死,哪怕仅剩了一口气,也能给我们救活。”

“亏你夸得出这种海口!难道对于晚期癌症患者,或急性心脑血管病患者,你也有办法治愈?”瞿兆迪将信将疑。

大概是被骄傲冲昏了头,鸟人一时忘记保持仪态,亮晶晶的头颅又高昂向天,“治好那种小毛病也能算夸海口?我说过,你们地球人的身体就像一个小宇宙,质子人能在如此复杂的宇宙大环境中幸存下来,还会给区区小宇宙难倒?地球人的身体里,哪怕已有80%的正常细胞恶变为癌细胞,我们也能调节出适当的光谱射线,帮他们改造癌细胞的分子结构,以转回正常细胞。至于负责造血功能的心脏和输送血液的血管,就更不在话下了,将10微米长的等离子变压器由毛孔送入病变部位,稍微调整心脏压强以及血压输出功率,由此稀释处于循环中的血液,非正常搏动就立即会消失。”

这一番医疗理论,瞿兆迪不得不信服,点点头说:“我相信你们的医学水平已经达到了某种地球人暂不能及的境界,你就告诉我是怎样借医疗手段控制人类的吧。”

“'控制'两字,用得准确极了!”鸟人大为赞赏,“经过快速开会讨论,我们得出结论:如果救板垣的目的不是为帮他活命,而是要迫使他为我们效命,这个尝试就势在必行,所以我们确定救他。我这位物理学家提出了一个简便易行的控制法--将一块金属氢材质的超低频电磁波芯片植入这个人类的大脑,再将波频调节至与人类脑电波相同的波段上,帮他渡过生死劫。之后他如果反悔,要背叛我们,芯片的频段就会给调高,并在他脑子里自毁。他死了,就证明我们这项试验失败了。”

“既然板垣是第一代复活者,就说明有相对应的第二代。连第二代都出来了,第一代的试验不用问也知道是成功了。”

“嗨,成功归成功,之后的事却一言难尽。”鸟人又开始装腔作势,“不过就板垣其人来说,实际情况比我预想的要乐观。芯片被探测器送入地球,再放置进他的大脑,仅用了地球时间五分钟。等他醒来,睁眼就见到了我的全息图像。当时的情形很滑稽,他竟然以为我是神,他是得到了神的庇佑。我这样高级别的科学行者,可不愿意和唯心论里的神扯上关系。我告诉他实情,问他是否愿意为暗质星卖命。质子人崇尚民主,绝不会强求任何懂得思考的生物违背自己的意愿。只要他说'不',就会在芯片作用下如得癫痫一样死去。”

“你又在用虚情假意粉饰罪恶!那个魔鬼能捡回条命,肯定求之不得地要投靠你,又怎么可能拒绝你的要求?倒是那块金属氢芯片,从暗质星送到地球仅用了五分钟?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哪怕是光速航行,探测器也得跑上16万年吧!”瞿兆迪自认揭穿了鸟人的谎言。

鸟人却无意澄清,用闲话般轻松的口吻回答:“现在满地球都是复活者,足以证明金属氢芯片来到了你们的世界,并在这儿大行其道。至于传递方式嘛,只要你同意加入复活者行列,为我工作,我就告诉你。”

“我呸你一脸!”瞿兆迪一口唾沫吐向投影,嫌恶地说:“你就尽管留着这秘密吧。迟早有一天,我会靠自己的本事找出真相,让你见识低能地球人的厉害!”

利诱失败,鸟人意兴阑珊,但还是接着之前的话题往下讲:“说回板垣,他挺爽快,一口应承了我的要求,这更说明低能生物容易对付。当然作为修养极高的人种,我们不会高高在上地奴役弱小者,就算征服了他,也会付给他劳动报酬,那报酬就是一直为他脑子里的芯片供电,保证他全身的功能都运行正常。”

22、铀矿之灾

瞿兆迪撇撇嘴,问道:“你这话的意思是否是指,如果复活者想一直活下去,就得一直做你们这些质子人的奴隶,否则不仅会死,还将会惨死?”

鸟人发出无耻的笑声,“呵呵,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嘛。在我们同意的情况下,他们是可以重获自由的,因为成功改变细胞的分子结构后,不管受伤还是得病的人,就都康复了,芯片对他们不再起作用。你肯定会问,地球人自己取出芯片不行吗?我的回答是当然不行,因为你会发现,只要打开复活者的大脑,米粒大小的芯片就会化成水珠渗入脑组织,他们还是会死。”

“卑劣,实在是太卑劣了!”瞿兆迪怒不可遏。

鸟人则无动于衷,“对你来说是卑劣之举,对我却是充满希望与光明的创新。我向板垣承诺,只要按时完成我所交代的任务,他干任何事都与我无关,不会遭到我的干涉,包括他最热衷的打架甚至屠杀。那真是幸运的一天,从那天开始,我就从此人身上找到突破,打开了进攻地球的第一道窗口。举一反三,假如我用这种方式救活更多濒死的地球人,就将有更多的窗口为我开启,这是暗质星宇宙扩张计划迈出的重要一步,板垣征四郎这个名字,不仅给刻印进了地球的历史史册,也留在了我们暗质世界的科学纪年备忘录中。唯一的区别,是地球人将那名字刻在罪人碑上,而我们关于试验成功的记录,却成为了第一道冲破黑暗的光辉。”

“你派给板垣的任务,具体是什么?”瞿兆迪问。

“任务并不艰巨。首先是请他通过活人实验得出一组数据--不同性别、年龄以及身体健康状况的地球人可承受的核辐射的阈值。等实验数据出来,就将一块保存在真空状态下的金属氢送去一个地方,也就是离你不远的,那个叫娜塔莉的镇子。”

“娜塔莉镇!”

这镇名让瞿兆迪心跳加速,却假装漠不关心地问:“如此偏僻,几乎可以算是与世隔绝的小镇,能和你的入侵扯上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把金属氢往那儿送?”

鸟人反问:“寻找铀的同位素,以与金属氢结合做成质子人的铠甲与战车那事,你还记得吗?”

“当然。”

“那就好解释了。经过极其精密的放射物探测,我发现了一个小型硅镁铀矿。那些美丽如万寿菊的黄色矿石晶体,埋藏在地下三千米深处,就算地层上方出现了其他矿藏,比如说煤矿,也影响不到它们。但人类一直没发现这个铀矿的原因,不完全是因为其深度。”

“哦?莫非那些铀矿石有特殊的隐身术?”瞿兆迪讪笑。

“别说还真有!在地球人已经探明的铀矿中,铀的同位素从铀-226排列到铀-242,我发现的这种,却被排除在外,也即是说,这是生长在人类眼皮底下,却还没被他们认识的矿藏。”

“你真用你的科研成果,发现了铀的第18种同位素?”瞿兆迪领悟,更觉骇然。

鸟人热情高涨地回答:“不错,据我与其他科学行者估算,一旦开采成功,这些矿石能为我们造出足够多的铠甲与飞行舱,成为我们在宇宙中开疆破土,浴血拼杀的最佳防御型武器!根据光谱探测器传回的数据,铀矿的地球坐标是北纬45度36分和东经138度6分,而娜塔莉镇,就稳稳压在那个坐标之上。”

“原来是为得到铀矿石,你们才把罪恶之手伸向了娜塔莉镇。白桦林里带芯片的萤火虫,到底是来自暗质星的探测器,还是由另外什么人施放,你不介意告诉我吧?”瞿兆迪眼中布满寒光。

“嗯~哈哈~”

鸟人得意地笑,笑得再次失了风度。他很快意思到这样不好,赶紧调整姿势,脑袋转到如米开朗基罗的大卫那样的角度。

“交易就是交易,无论你的问题有多无知,我都有回答的必要,尽管暗质星上其他的科学行者不一定如我这般开明。我很清楚你打探这件事的目的,是为弄清除质子人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人在打地球的主意。有或没有,你自己判断,我能说的是,自从复活者数量增多后,就引起了一部分地球人的注意,特别是地球上真正的医生。那些人结成了对付我们的联盟,既从复活者身上弄走一些来自于我们的高科技,又反过来用高科技对付我们。

“其实笨重庞大的计算机系统在地球上问世之前,就已经有一小波人凭借对暗质星科技的一知半解,拼凑出了几台仅有半导体收音机那样大的微机。他们把那些东西当成高级武器,像藏宝一样藏着。可我们有复活者充当耳目,一旦发现那种东西,复活者就会主动帮我们破坏,无需我们亲自释放什么电子病毒。远程攻击不具备实际威胁的玩具,根本就是在孩子身上浪费时间,科学行者可不会干这种傻事!所以萤火虫不是卡赫莎以为的什么电脑病毒,而是由我主导研发的超短频光谱探测器。”

“护林人伊万,也是联盟成员吗?”瞿兆迪试探地问出了这个名字。

鸟人微微一愣,想了想后厌恶地回答:“我记得那个老家伙,他不止是抵抗组织的成员,还是创始人之一。其实他是一名俄罗斯族的地质学家,为追查小田正衣在白松镇的下落,进入那片白桦林安了家。”

“你说的那种微机,伊万没有,否则森林大火熄灭之后,总会留下烧焦的元器件之类的痕迹,他完全是凭借丰富的地质经验在寻找那只黑色保险箱对吗?”瞿兆迪推测。

“对,又叫你给猜中了!因为卡赫莎的叛变,将萤火虫探测器误当成电子病毒透露给了陈河,陈河又透露给了伊万,于是引起了伊万的警觉。那时地球人对计算机概念还处于一知半解的起步阶段,卡赫莎理解有误不足为奇,但她的消息没打动陈河,却吓倒了伊万。伊万在白桦林搜寻了几十年,可谓一无所获,眼看没几年好活了,正想着该做点什么,就误打误撞听说了萤火虫的事,于是认为只要毁灭萤火虫,就能为娜塔莉镇免除威胁。可他到死都没料到,放火烧林的举动只是个笑话,反而误打误撞为我们取出铀-243创造了条件。”

23、死亡真相

护林人伊万的来历,终于水落石出,瞿兆迪又问:“小田正衣送进小镇的黑色保险箱到底藏在哪儿?换言之,铀矿的确切位置到底在哪儿?”

鸟人回答:“铀矿石虽然在地下藏得很深,但借助战火掩护,小田正衣还是找到了那个地方。他连逼迫带利诱地找了几个当地人开挖进去,从真空环境取出金属氢,放进了铀矿矿床。”

“那可是地下三千米!”瞿兆迪惊呼,“就算利用你的外星技术钻井,也得拉出隧道,身为地质专家的伊万搜寻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发现那条矿井隧道?”

鸟人摇头,“因为隧道入口不在白桦林里,而在娜塔莉镇的垃圾场后面,平时基本没人去。你们地球有国家限制,伊万出不了白桦林,又怎么进得了娜塔莉镇?说来说去,依然是人类自食其果。”

瞿兆迪冷然说:“别强词夺理了。我认为,如果萤火虫探测器真叫伊万一把大火给烧光了,你肯定会丢失铀矿坐标,从上世纪三十年代开始的试验,就会前功尽弃。”

鸟人没否认他的猜测,“我认同你的假设,可惜这种倒霉事没有发生的机会。研发探测器的过程中,我们就将探测器可能面对的,各种严苛的地球环境一一列明,并做了极为周到的防火、防水以及反追踪处理。别看探测器细如米粒,其实每一个都带有完善的自保系统。我不能保证每只萤火虫都能从大火里逃生,但它们至少有30%的逃脱率。当探测器的保护系统察觉出不同寻常的温度变化,就会寻找低温环境以躲避危险,事后我们对回收的芯片做数据修复时,那些经历过烈火考验的芯片损坏率不足10%。”

“30%的萤火虫逃离了火海,人却没那么幸运。伊万放火烧林的目的,是为保护娜塔莉镇,防止居民受到日本人埋藏的不明物品伤害,却仍没帮他们躲过灭顶之灾。”瞿兆迪不住惋惜。

鸟人的语气却如沐春风,“虽然地球人的数量远没质子人多,为了如此重要的试验牺牲几个,不值一提。被我们定名为铀-243的铀矿石,储量大约在0.5吨,矿确实不大,可制造几十颗地球人用的原子弹是没问题的。”

瞿兆迪脸色紧绷,不安地朝远处漆黑的树丛看了一眼,然后问:“娜塔莉镇镇长的儿子,一个叫陈浩的男孩得了白血病,恐怕不是偶然,而是你从中捣鬼吧?但未经提纯的铀矿,并不具备强放射性,更别说是处于三千米深的地底,你到底干过些什么,会把他害成那样?”

“娜塔莉镇发生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你跑到这大兴安岭来,不会别有所图吧?”连连追问,终于令鸟人产生了怀疑,他适时停了下来。

瞿兆迪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再问下去就要坏事,忙机灵地掩饰:“我当然有所图,所图之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还用我再从头讲一遍吗?我对娜塔莉镇熟悉有什么好奇怪?你总该记得,白松煤矿虽然姓姚,其实和我老子是什么关系吧?”

这样一澄清,鸟人立即打消了疑虑,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说:“对对对,我倒把这层给忘了。也好,你知道得越多我越省事,省得要不停给你备注。”

轻松过关,瞿兆迪暗自松口气。

鸟人继续说道:“当年板垣在做阈值试验时,小田正衣既是他的助手,也是他的试验品,小田是唯一一个受试的日本人。”

“什么?难道你是说这个日本人,甘愿当生化武器的试验品?”这话叫人毛骨悚然。

鸟人却不以为然,“对不知道的事情,地球人总是报以一惊一乍的态度,真是好笑。实情是这样的,小田正衣是一名医术精湛的军医,偶然撞破了板垣的实验,本来要给灭口,却主动表示愿意做他的助手而逃过一劫。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外星人,是小田正衣毕生的梦想,所以他不惜沦为试验品,也要做来娜塔莉镇送金属氢的信使。”

“这才叫真正的愚蠢!”瞿兆迪感叹。

“你又在曲解词义,这不叫愚蠢,叫追求。”鸟人纠正,“地球年1931年,小田正衣来到娜塔莉镇时,血液感染的症状已十分明显。我只需动动手指,就能让他活下来。可惜板垣已事先知会,此人万万不可救,因为他知道的秘密太多,迟早会惹来大麻烦。你看看,地球人内部的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这样严重,就算灭亡也是咎由自取!”

瞿兆迪冷冷地说:“可陈浩不是小田正衣,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十一岁男孩,你向他下毒手,又为的什么?”

“那个小孩子的死嘛,与小田正衣的死是两码事。小田只是第一代复活者板垣征四郎与我之间的信使,陈浩却是由我选中的,把复活者升级到第二代的试验品。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我,要不是他一个人跑去镇上的垃圾场玩,发现了那条通往铀矿的隧道,也不至于患上白血病。”

“陈浩是误闯进了小田正衣挖掘的隧道,接触铀矿石后得的白血病!”瞿兆迪这下明白了,心中难免唏嘘,但脑子里又出现了刚才那个疑问。

“你还是没说清楚,三千米深的铀矿为什么会杀死一个孩子。就算陈浩发现了隧道,他也不可能独自行走三公里,直接接触你说的漂亮矿石吧?”

“哈~”鸟人连连晃动巨头,以表达对瞿兆迪的鄙视,“是我没说清楚,还是你的智商达不到理解的程度?我不早告诉过你吗?光谱探测器发现的硅镁铀矿含有一种全新的铀同位素,它既不像铀-235又不像铀-238,它在衰变时放出的不是阿尔法粒子,而是伽马射线。”(注:伽玛射线具有强穿透性,能直接进入人体。)

“你说什么......”

瞿兆迪的心,彻底凉了下去,他终于明白了陈浩为什么会死,娜塔莉镇的人又为什么会相继患病,正是因为那个稀有铀矿!白色小镇的灭顶之灾并非悬在居民头顶,而在发生在他们脚下。

24、僵尸计划

瞿兆迪质问鸟人:“暗质星的生物学家们不都自称是能医治所有人类疾病的神医吗?为什么最后陈浩还是死了?”

鸟人振振有词:“我们当然治好过他,否则你以为他回到父母身边后,白血病真是自行痊愈的?遗憾的是,作为一名敬业的科学行者,我必须严格遵守预先制定的试验规则。假设实验员对他的试验品产生出同情之心,还可能客观地得出有价值,有意义的科学结论吗?规则规定,必须对名叫陈浩的试验样品使用正待通过验证的疗法,我就得按部就班地照做。”

“哪种疗法?”

“'死而复生'。顾名思义,就是指等他死亡后,再将他从死亡状态激活。”

“你少胡说八道!”瞿兆迪实在听不下去了,“我早就说过,宇宙里不存在鬼神,连你自己都承认救不了死人,现在怎么又扯上了死而复生?你前言不搭后语,我有理由怀疑你的诚意!”

“我当然有诚意!你凭什么到现在还怀疑我?我那些信息可不能白白给你!”鸟人也急了。

“那你说清楚,陈浩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把生病的活人治好是第一代实验,让死人复活是第二代实验,其实这样的人,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复活者。第二代芯片是第一代的升级版本,这句话我已经重复过很多次了,第一代成品,虽然为了求生而心甘情愿地为我们卖命,却始终是独立思考的个体,我对他们的驱动有限,万一碰上活腻了的,我就彻底丧失了控制权。”

“所以你想制造僵尸,能按照你的指令行事的行尸走肉!”这一次,瞿兆迪听懂了。

鸟人无奈地同意,“如果你认为采用这种词汇,能贴切形容我的试验,我不反对。其实在第一代复活者研发成功后,暗质世界的科学行者们就意识到了他们可能存在的问题,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构思解决方案。我认为,复活者虽然是地球人中的叛徒,地球却是培植他们成长的土壤,就像植物与大地的关系一样,他们也是扎根于那片土壤的。要想真正控制他们,就得给他们断根,断根只有一个办法:终止其原有思想,抹去其作为独立个体的情感,所有意识结构由我们进行机械性重建,在设定好的时间区间内,让全新的意识一点点渗入他们的脑细胞,并形成潜意识。只要他们能忘记所有过去,将暗质星认作是他们扎根的土壤,就再也不存在背叛的动机。”

“你给我住口!”一声怒吼,被夜风远远传送出去,回荡在寂静的山岭上令人胆寒。

瞿兆迪说:“如果你真有本事让死人睁眼,他也不再是原来那人,你所说的重建机械意识的构想或许可行。但单是让死人睁眼这关,我认为你就永远别想通过。人的大脑一旦死亡,哪怕还能被动呼吸一段时间,也不存在复活的可能!”

鸟人连连摇头,“理论永远是理论,如果试验验证的结果超越了理论范畴,就证明原有理论错误,或者,得寻找新的理论支持新的结果。全脑概念包括大脑、小脑与脑干,就你们目前的医学水平而言,当脑干反射消失,就证明大脑已经死亡,脑干是不可再造的。可通过重新为脑干输送脑电波,我们做到了,我们激活了死去的陈浩。”

“暗质星上的生物学家,懂得怎样激活死去的人类脑干?”瞿兆迪没觉得冷,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鸟人说:“第一代复活者,既是帮手又是威胁,他们把我们推入了尴尬的境地。所以对第二代复活者的改造必须彻底,以免重蹈覆辙,否则研究就失去了意义。为把人类大脑当成电脑重启,我们做了无数次试验。你不能怪我对陈浩残忍,其实他算是我们用在终极阶段的试验品,是在已经接近成功的情况下接受试验的。”

“你这‘接近’,含义很深!”

“我说过,科学实验讲求客观与真实,不可掺杂任何主观感情,否则就发掘不出真理。记得进行试验的那天,懂医学的复活者们通过我们的指令对那具尸体进行大脑激活与意识重建,当试验品睁开双眼的刹那,无论复活者还是科学行者,都激动得欢呼雀跃,气氛是多么的热烈!这是史无前例的成功,成功的意义,不亚于宇宙的诞生!”

鸟人这番话,瞿兆迪信了,又问:“然而有机生命的大脑,必须汲取充足的养分以供生命延续,又怎么可能变成你所期望的电脑?或者说一堆冷冰冰的机器零件?”

鸟人哀叹着惋惜,“这正是我们的疏忽。电脑这样先进的运算工具,在地球上出现的时间没超过一百年。可当6500万年前,一颗陨石撞上墨西哥的尤卡坦半岛导致恐龙灭绝,你们的原始哺乳类动物幸存下来并开始进化时,暗质世界的科学行者就已经从宇宙辐射波中分离出电子,并形成定向移动的电流,建立了星球上第一座小型电站。几乎在同一时间,物理学家们开始将研究数据刻录在一块电子板上,这大大节约了纸张的使用率。要知道暗质星上没有树木,寸草不生,从金属氢里提炼可用来造纸的物质,简直难过登天。而一块电子板所记录的内容,成千上万张A4大小的纸都记不完。”

“你是在说明你们的电脑,与地球哺乳类生物的大脑同岁,所以在现在的地球上,集成电路计算机的处理器级别无论多高,也仅处于暗质世界的婴儿时代。”

“毫厘不差!”鸟人洋洋得意,几乎要手舞足蹈,但又怕破坏将用右手征服左手的图例,不得不保持沉稳。

“按照现有技术,我们完全具备了将电脑与人脑联合使用的能力,这就像把微型仪器输送进人的心脏与血管,让他们摆脱疾病困扰一样简单。只要结合电脑运行原理与人的脑电波回路,将二者统一在同一频段上,死亡的脑干就有可能产生反应,并重新吸收氧气。这种过程,就像给报废的电脑更换硬盘,外观不变,其实内部储存系统已更新换代了。”

25、卡赫莎的下场

对于鸟人的人脑试验,瞿兆迪仍疑问重重,问道:“那么有机体中器官的排异性呢?你应该清楚,哪怕是器官移植手术,成功率也有限,更别提用金属物质取代大脑的功能了。”

“我承认对于有机生命内部工作原理的认识,我们存在偏差。”说这话时,鸟人的脑袋如遭到重击般垂下,“质子人习惯于无机生命的可变化性,就没把有机体的相融与排异性加入前期考虑,才导致了陈浩试验的失败。为促使他的大脑复苏,我们使用了更加复杂的金属氢芯片,芯片质量与体积是第一代复活者的十倍,于是造成金属物质使用过量,导致他死于金属氢中毒。”

“陈浩真正的死因,是金属氢中毒!”瞿兆迪恍然大悟。他再次不安地朝远处树丛张望,那边却安安静静,看不出人迹。

“不过,”陷入沮丧的鸟人又猛然振奋,矛盾地用胜利者的口气说:“不过我们距离成功仅差一步之遥了!当复活者绑架了患白血病的陈浩,等他自然死亡后又进行激活,他不仅活了过来,还撑了好几个月!”

“是生不如死地撑了几个月,到最后,连太太也因痛失爱子而离世,陈镇长依然没逃过家破人亡的厄运。”瞿兆迪平缓地说,话里却暗含惊涛骇浪般的痛恨。

鸟人不以为然,厚颜无耻地说:“地球人之间,最重要的关系是血缘关系,你姓瞿,和姓陈的人家毫无瓜葛,有必要为他们打抱不平吗?”

瞿兆迪冷然驳斥:“难道你认为地球反抗组织的成员,和每一个地球人都具有血缘关系?”

“这个......”鸟人似乎极不适应这种反向推理的辩驳方式,第一次语塞。

瞿兆迪又问:“还有一点我不明白,你们是出于哪种理由,要选一个孩子做试验?”

转了话题,鸟人顿时轻松,“这很好理解。成年人的大脑已经生长成熟,对任何外来刺激都会呈保护状态,将大大降低试验成功的可能性。婴儿的脑子又才刚成型,难以抵受芯片植入时产生的压力。所以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即将进入发育阶段的孩子。这时他们的大脑中枢司令部处于完全开放的状态,我们轻易就能在其中操作。”

瞿兆迪用一双清澈的眼睛死瞪鸟人,两束隐形的怒火射向他,令他如被烫到般缩了缩脖子。

然而他还有更加无耻的言论:“凭你对娜塔莉镇的了解,那位陈镇长有着怎样的家族史,肯定也听说过吧?在一场声势浩大的文化运动中,他爷爷为保护别人,硬生生叫石头给砸死了。根据适者生存的法则,这种好人在生态链条上属于必须给淘汰的类别,所以他不应该有后代,选陈浩做试验品,符合自然规律。”

“看来不只是赫耳墨斯,地球上的一切文化瑰宝都在给你们这帮无耻之徒曲解,然后当成了残害无辜的理由。我看实际原因,还不止你说的那些吧?比如报复!”

鸟人一愣,身上强烈的银光再次暗淡,好像电量又快耗光了,这次失色,意味着妥协。

“你既然猜到了,我就实话实说,反正质子人没有任何理由惧怕弱小的地球人。陈浩跑进隧道遭到辐射,是我用萤火虫引诱的,拿他做试验,也是由我安排。一切的一切都是出于报复,报复他祖爷爷陈河把与萤火虫有关的秘密泄露给伊万,导致伊万烧毁白桦林。其实在最初,伊万这一举动非但没帮我,还给我们造成了极大的麻烦!要不是他,白桦林就不会变成煤矿,我们早就可以借密林掩护开采铀矿了,又何必大动干戈地布置后面的行动?”

瞿兆迪冷笑,“果不出我所料,陈浩的死不光不单纯,还带着历史的原因。既然你的报复心这样强烈,连陈河的曾孙都要置于死地,那位卡赫莎博士,下场大概也挺惨吧?”

“哈~看来你算不上万事通,还有很多事是你不知道的呢!”

“废话少说,现在我站在这里,不就算在做调查吗?等你讲出实情,就相当于我调查出来了。”

“嗯,听起来好像有一定道理。”鸟人竟没听出他话里的揶揄,“那我就告诉你,卡赫莎也是复活者,在去找陈河前得了绝症,最多还能活三个月。”

“我猜到她是复活者,但她也是天体物理学博士,难道是她主动找上你的?”

鸟人发出笑声,“你还真说对了。她一直在研究河外星系的天体运行规律,并取得了一定成就,在她的国家里的天体物理学界小有名气。可惜天不作美,就在她对霍恩星,哦,我得向我自己道歉,提这令人作呕的名字只为作出精确的讲解。可惜天不作美,就在对霍恩星的研究将取得实质性进展时,她病倒了。那时她已探测到星球表面有生命活动的迹象,正准备报告RKA。也正因为工作所提供的便利性,她得知了复活者的存在。为满足求生欲望,她最终决定把生命和灵魂一起交付给我,让我成为帮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可也正如我所担心的,她同样属于用地球土壤培植的植物,只要不断根,就会在背叛与忠诚之间徘徊。为让良心获得安宁,她不惜跑去娜塔莉镇和陈河通气,妄图把假想的英雄事迹当成自我安慰。”

“伊万放的那把大火,让你们最终查到了卡赫莎身上,你又是怎么处置这位复活者叛徒的?”

“地球上的每一天,都有人面临生与死的考验,我不缺复活者资源。可她拥有专属于科学家的先进大脑,我实在舍不得对她用处置叛徒的常规手段,她的结局,当然是为我奉献了一份完整的大脑样本。这是我能在最大范围内给予她的谅解--让她有尊严地死去,死后也还能发挥价值。当然由于她制造的信息外泄事故,必须开始第二代复活者研发的危机感,也比以前更强了。”

“卡赫莎受到的惩罚,是被取出了大脑!”瞿兆迪不寒而栗,裹紧了身上的夹克衫。

见对方的反应不再像之前那样强烈,鸟人也从容了不少,继续用置身事外的口吻说:“其实就算陈浩是因他祖爷爷而死,你也没必要迁怒于我,反而得感谢我,是我帮他与他父母多团聚了三个星期。并且作为第一名第二代复活者,你得相信相比你们,我更希望他活下去。”

26、适者生存法制

鸟人竟把自己美化成了慈善家,瞿兆迪深觉不耻,冷然回答:“毒蛇玩弄它的猎物,等玩腻了再吞进肚子里饱餐一顿,只能更暴露它的残忍。陈浩与父母相聚的三个星期对你而言是失败的记录,你没必要沾沾自喜。”

“哎~”鸟人为毒蛇的比喻叹了口气,说道:“在他复活的那段时间里,是否完全忘记了过去,大脑储存空间是否真就只剩了由我重建的内容,其实是个大问号。这个疑点,是从他还能找到家的举动归纳出来的。”

“原来他与家人的团聚,不是经由你安排?”瞿兆迪感到意外。

鸟人坦白地回答:“不仅不是,还在科学行者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大部分行者主张立即回收陈浩试验品,重置对他的控制密码,可我考虑再三,有了与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想法。我认为把试验对象放进他曾经熟悉的环境,然后观察芯片的运行效果,相比长期在封闭的实验环境里获得观测数据,更具实践性。这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收获,我很快就说服了其他团队成员,让陈浩留在了娜塔莉镇。可仅仅三个月过去,金属氢的毒素就侵入他的大脑,让他再次死亡。”

瞿兆迪望天兴叹,“可惜世上不存在真正的超自然力量,否则我一定取来惩罚你这个恶魔,以替天行道。中国人遵循的天道,也可以被视作保持宇宙平衡发展的基础,难道不是吗?”

鸟人回答:“我不想讨论你这话的对错。好坏善恶是幼稚的小孩子看动画片时用到的字眼,这样简单的单线条思维,永远无法分析复杂的宇宙生存法则。科学理性的头脑里,只应存在强与弱的概念,一切事物的起因与发展皆来源于'适者生存'。宇宙虽然宏大,蕴含的能量却是一个恒量,绝不会有哪一部分无缘无故地出现或消失。正因为总能量恒定不变,分配却每时每秒都发生着变化,我们才需要公平竞技,分出彼此的强弱,难道不是吗?”他模仿着瞿兆迪的语气,脸上银光时明时暗,令美男子的形象有些走形。

接着他又补充:“由此推论,你所期望的超自然力量和你所期望的胜利一样,仅是精神安慰。精神安慰是梦想,说来说去,你不过是在做梦。”

瞿兆迪一翻白眼说:“谬误和真理都与我无关,我这种小混混不会追求什么科学行者的思想境界。说点实在的吧,陈镇长离开娜塔莉镇时,镇上有不少老人和孩子出现了类似血液疾病的症状,他们的病因不会也和陈浩一样,是金属氢中毒吧?”

“当然不是。”鸟人诚实地回答:“质子人是幸运的,铀-243的发现证明他们命不该绝。给埋藏进铀矿床的金属氢与空气接触后溶解成氢水,释放出大量氚与铀矿发生反应。反应后伽马射线的强度,是单独存在的铀矿的几百万倍。所有进入煤矿作业的矿工都会受到辐射,成为辐射源个体。抵抗力强的人不一定发病,但回到家就会波及家人,虚弱的老人孩子难以抵抗,就会出现铀中毒的症状。如果这种状况持续,娜塔莉镇上所有人都会死,那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在一个死镇上开采铀矿,会十分方便。可那些没用的复活者还是百密一疏,放走了镇长陈同忠。”

……

山顶上,风忽然住了,树影的摇晃也停止了,世界仿佛在瞬间停止了呼吸。

“你不会是说,陈镇长逃走后,娜塔莉镇的人全都死光了吧?”瞿兆迪倒是镇定,若无其事地问。

“据来自复活者的报告,他们确实都死了,否则萤火虫先遣队,也就是复活者假扮的那支军队就没法成功收集到那些含金属氢的铀矿石。少了白桦林作为掩护,我们以为会有麻烦,结果等那些人全死光后,煤矿的开采设备反为我们提供了极大便利。”

“可你却因为要报复陈河,报复伊万,毁掉了一个美好的家庭!”瞿兆迪感叹。

鸟人还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的话我不能认同。天然的煤矿谁都可以拥有,既然不专属于任何人,我们靠武力夺取就没有错!”

有机煤矿被广袤的黑土地遮盖多年,大片白桦林在黑土上拔地而起仰望着蓝天,天赐给人类的财富经过了亿年时光才被发掘出来,最终却叫这些外星人钻了空子。

瞿兆迪苦笑,“你说过,板垣征四郎的任务之一,是帮你计算不同群体能承受的辐射阈值。你布置这项任务的目的就在为这一天的到来做准备,你早就准备好了要杀光镇上所有人,然后从一座死镇里夺取铀矿!所以这是在将近一个世纪前就开始的预谋,就算你把整个过程打散来说,到最后我也能拼凑出原型--从头到尾,娜塔莉镇的发生的灾难,都是由你一手策划的阴谋。”

鸟人继续无耻至极的辩解:“面对强者充满智慧的的征服,弱者总是会用到‘阴谋’一词。然而当大批矿工涌入白桦林的废墟,在那儿凿矿井修板房,几乎日夜不息时,我并没因为他们碍了事就加以阻止。开采煤田是人类自发的行为,他们遭受辐射,又与我何干?”

瞿兆迪认为再多纠缠,只会听到更多禽兽一般的言论,便把话岔了开去:“萤火虫先遣队,真是个好名字。复活者帮你得到了铀矿,接下来你还有什么计划?质子人的战舰是不是已经穿梭在宇宙的辐射波中,即将进入银河系了?”

这一次鸟人果断拒绝回答:“这场交易中,我所承诺的部分已经完成,你不要再贪得无厌地索取更多信息。关于时光之碑的进展,你该告诉我了。”

瞿兆迪有点失望,他明白鸟人确实不会再透露更多内幕了,剩下的事,就全待自己通过其它渠道进一步挖掘。鸟人悬挂在左右两边的虚拟显示屏就像两名蹲在起点的田径运动员,只待发令枪响,就将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刺,看谁是最后的胜利者。

“你与我交易的内容之一,是打听目前时光之碑激发点的分布情况。你不敢亲自问黑母,就来找我。在把数据交给你之前,问一问黑母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违背你的交易原则吧?”瞿兆迪说。

27、任务

鸟人来回转动脑袋,这种动作,表示他正处于彷徨中,他回答:“交易之外的消息我可以附送,前提是我知道答案。如果不知道,就无可奉告了。”

“你这是在说废话。”瞿兆迪先是一喜,随后又失望,觉得好气又好笑。

鸟人却说:“这不是废话而是无奈。其实我也很想知道黑母是何方神圣,在暗质星与地球之间,充当着怎样的角色。据说他与你父亲也往来甚密,你会把他们往来的内容告诉我吗?”

这是给狠狠将了一军,瞿兆迪有些尴尬,只能摊摊手,也摆出一副无可奉告的姿态。

鸟人说:“地球在宇宙中的位置,是黑母透露给暗质星的。”

“什么?”瞿兆迪一惊,笑容僵在了脸上。

“信不信由你。在科学行者眼里,黑母就是宇宙的幽灵,他仿佛无处不在,但想找出他的行踪却难于登天。竖立时光之碑,是黑母对暗质星的承诺,我们却不能直接与你父亲接触,这简直就像是一场无聊的游戏,我们是游戏的交战双方,黑母才是操纵游戏的玩家!”鸟人气恼地抱怨。

看来确实问不出更多东西了,瞿兆迪只能心有不甘地放弃。他从夹克衫的口袋里取出一只奇怪的黄色玻璃瓶,这瓶子看上去是收集昆虫标本用的,瓶口却插着一根细管。对光看,能看清瓶子里装着一粒米粒大的光珠。

“你要的信息全在这儿,难道要我把瓶子扔进全息投影里吗?”他问。

“噗噗~”

鸟人没有回答,左右两边却发出两声轻响,如肥皂泡在空气里爆裂。他双臂下的显示屏同时消失了,显示屏里的星球却产生余晖效应,没立即散开。刹那间,两个星球在瞿兆迪眼里淡化成了两道彩虹,七彩的桥型轮廓延伸进无边的黑暗,仿佛暗示黑暗中隐藏着人类尚未探知的远方。

尚还处于余晖效应造成的恍惚中,鸟人骤然复出的双翼就抹去了彩虹的残迹。强烈的银光扫过瞿兆迪的眼睑,梦幻般的美男子再次出现,他竟产生错觉,对方刚刚才用闪光的赤脚踩上草地,之前那场对话不过是一场不着边际的幻想。

可一切都是真实的。

一只亮晶晶的萤火虫不知由何处飞来,好像浓黑的幕布给银针戳出一个亮点。它在瞿兆迪眼前盘旋,摆明了是因为他而来。

“这只萤火虫携带的不是探测器,而是一块空白的储存芯片。”鸟人说。

瞿兆迪心领神会,拔开了插在玻璃瓶瓶盖上的细管塞。神奇的一幕出现,无需捕捉,萤火虫竟自觉钻进了细管,然后习惯性顺着管壁往前爬,很快推开瓶塞隔断,进入了玻璃瓶内。

原来那是一只真空标本瓶,因为缺乏氧气,萤火虫进去后十分难受,扑腾几下,从腹部掉下同样米粒大小的一粒光珠,又将原来那粒吸进肚子,就赶快向回退。瞿兆迪快速开合瓶塞,让它飞走了,整个过程仅持续几秒,萤火虫就在瓶子里交换了光珠。

“搜集有关希格斯场情报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能完成。毕竟你比地球上其他低能生物要稍微进步一点。”鸟人自认是在夸赞对方,却不知那是令人厌恶的诽薄。

瞿兆迪再无心逗留,收好玻璃瓶后拔腿就走。

鸟人阴阳怪气地阻止他,“大瞿先生,我希望你能理解,暗质世界的质子人是渴望和平的。然而经过百亿年在宇宙里的挣扎沉浮,我们也认识到和平不是地上随处可捡的石子,她就像我们所爱的姑娘,要想俘获芳心,就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

瞿兆迪停住脚,好笑地转过头,“这么说,你们这些气态怪物也有性别区分?”

鸟人说:“我只是借地球人的生活习性打个比方而已。作为一团沟壑纵横的大脑,如果说真存在性别,就把我们的柔性大脑当作你们的女性,刚性大脑当作你们的男性好了。这两种大脑之间,偶尔也会不明原因地发生化学反应,我不介意将这类反应称为爱情。”

瞿兆迪耸耸肩说:“我佩服你们的隐忍,以及这些年在地球的蛰伏,但对于双方较量的结果,现在还下不了定论。”

“实力如此悬殊,难道你还认为地球人有赢的希望吗?”鸟人的双翼又大放光彩,仿佛胜利就在眼前,瞿兆迪不过正睁着眼睛说瞎话,“就凭你们地球人这点装备也想自卫,简直就是个笑话!地球上哪一种体育竞技的胜负,不是由竞技双方力量的强弱决定的?”

“力量固然重要,技巧才是取胜的关键。并且骄者必败,这个理论属于心理学范畴,与一切应用科学无关,大脑里若不具备感性部分,你永远也参透不了。”瞿兆迪冷漠地回答。

鸟人的一只手托起下巴,又打算装模作样地思考,瞿兆迪希望他快点消失,说道:“画虎不成反类犬,今后一知半解的蠢事,你这种高智商生物还是少干一点。不妨让我在临别前纠正你,你的形象并非来自赫耳墨斯,而是模仿了基督教中的天使。你这个假扮天使的魔鬼,就别装了。”

鸟人走了,草地上巨幅的全息图像碎成光屑后飘忽许久才散尽,像坟墓里溢出的磷光。这也可以给看作是鸟人舍不得离开他的狩猎场,可他毕竟还没真正走进这个有机世界。

实际上那些虚无的光屑也属于余晖效应,却再激不起瞿兆迪的遐想。这光亮反而令他更喜欢夜的黑暗,至少黑暗能隐藏许多可怕、甚至是肮脏的东西,身处光明中的人们只要不吵醒它们,就不会受到伤害。

可今夜的事实告诉他,蹑手蹑脚从黑夜身边走过,只是一种消极生存法,因为这种色彩之母迟早会自己苏醒,并释放出巨大能量四处肆虐,用灾难嘲笑包容它的生命的善良与软弱。

半小时后。

“那东西走了,你可以出来了。”瞿兆迪朝远处的树丛喊了一嗓子。

树丛深处,生长着一棵粗壮的,足有十几米高的樟子松。躲在松树背后的人,正好能看见他与鸟人交谈的全部画面。

28、核盘

瞿兆迪喊出一嗓子,樟子松后就响起窸窣声,好像正有猛兽出动,不过片刻后,却走出来一个瘦瘦小小,满脸胡子拉碴的男人。那男人穿着破旧的暗灰色格子衬衫,走两步路就摇摇晃晃,看上去疲惫不堪。他的疲惫不仅来自身体的虚弱,还来自心中说不尽的悲愤,因为他正是娜塔莉镇镇长,陈同忠。

“外星人,真的是外星人害得我家破人亡!他们不仅想方设法对付我,还杀害了镇上其他无辜的居民!我不该走,不该扔下一镇子人不管!卫生所那祖孙俩,还有平章夫妇,还有……嗨!为了避开那些禽兽,我怎么就成了个懦夫,只顾自己活命的懦夫……”

陈同忠悲不自胜,一出来就不住自责,懊悔令他脚步虚浮,索性瘫软地伏地痛哭。

瞿兆迪对他的态度,与对鸟人判若两人。见他走来,脸上吊儿郎当的邪气瞬间就换成了正气,正气中还透着说不尽的尊重。

“陈镇长,您别这样,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再说,事情可能没你以为的那样糟呢?”他向前迎上几步,扶起了陈同忠。

“大瞿先生,我得多谢您,要不是您仗义相助,安排了这场和外星人的会面,恐怕我到死都还没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陈同忠边说,边用脏兮兮的衬衣袖子擦眼泪。

“仗义……”瞿兆迪撇了撇嘴,觉得这词太言过其实。

今夜与鸟人的较量,其实早在他的计划之中,陈同忠的加入不过是个插曲,既然不是专为娜塔莉镇而来,他又哪好意思占这种便宜?娜塔莉镇确实陷入了可怕的危机,危机已导致不少人死亡,可情况却并非糟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很想对陈同忠说明这一点,话到嘴边时,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

陈同忠靠着大树哭诉,“几十年前,我爷爷幻想有一天,他的孙子会站在白桦林里和外星人对话,今天他所期待的情景终于出现了,却意味着娜塔莉镇的毁灭。无论是他还是我父亲,还有我儿子,这些无辜的逝者怎么能瞑目?狗日的杂种……”

瞿兆迪拍拍他肩头说:“其实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有种种迹象表明将有外星人侵地球,地球人不是全然不知,只是得尽量避免战争爆发前,在世界范围内引起大规模恐慌。我本不该透露这些,说出来只为提醒你,地球人是有准备的,你的家仇以及娜塔莉镇的仇,我们迟早会帮你报,只是现在报仇的时机未到。迟早有一天,会有好消息传来,所以你必须坚强,必须振作。黑夜即将过去,黎明即将到来,重新升起的太阳说明生活还在继续,你的太太和孩子,也一定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陈同忠哽咽地点着头说:“我不知死活地硬闯边境线,差点连中国国境都还没出,就吃了边防兵的枪子儿。就算能碰到海参崴的边,也肯定得给俄罗斯人当间谍抓起来。能在那儿遇到你,真是天意呀,是老天认为我命不该绝!不过可惜呀,卡赫莎这条最为关键的线索就这样断了,外星人对她,竟然下了那样可怕的毒手......”

瞿兆迪并非与陈同忠在边境线上偶遇,而是专门跑去找他的。他瞿兆迪也算个大忙人,有事没事的往边境上跑个啥劲?

不过这话没法向陈同忠明说,他只得跟着替卡赫莎惋惜。但为避免加重陈同忠的伤感,他劝道:“怎么说,卡赫莎也已经死了有几十年了,咱没必要为逝去的古人难过不是?并且就算她还活着,又有谁能保证你去了俄罗斯,就真能找到一个已年近九旬的老太太?我给你的建议是,多想想那些复活者,虽然他们出卖灵魂换取生存机会的做法不可取,却足能说明生命有多宝贵,有多值得健康人珍惜。”

不知是否是被这番话打动,陈同忠停止了抽泣。

见他冷静了,瞿兆迪紧张的心情便有所放松,从衣兜里掏出只折得整整齐齐的牛皮纸信封,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陈同忠不解地问。

可能是为了打消他的疑虑,瞿兆迪回答:“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我想请你帮忙转交给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你可以先打开看看。”

老实巴交的汉子,听说能看,真就把手伸进信封摸索,然后摸出一只硬邦邦的手表。

“啊!”

果不出瞿兆迪所料,只粗略看了一眼,陈同忠就惊跳起来,“这……这不是那些复活者戴的东西吗?大瞿先生,你怎么也会有……”

瞿兆迪不仅不慌,还露出一脸得意,笑着帮他说完:“我怎么也会有复活者身上的东西。”

陈同忠不再出声,只不安地望着他。

瞿兆迪不忍看他再受惊吓,直说道:“这一路上,你提过好几次带暗红色螺纹的手表,我顺着你的描述就猜出了那两个殡葬员和占领镇子的军人的身份。不过现在你手上拿的与他们戴的可不一样,这是属于我方的军用物资。”

“军用物资?我方?”陈同忠瞪圆了眼,完全理解不了这两个词的含义。

瞿兆迪耐心解释:“不管是复活者佩戴的,还是我交给你的,都不是手表。复活者那种叫做核盘,从内核发射的光波可以形成一件隐形光谱防辐射服。这一块就更厉害了,通过内置的微小核芯,也就是表盘正中散发微弱红光的部分,能变出一件神通广大的固态光制服。”

“核……盘!”

陈同忠吓得张大嘴,一时难以合上。瞿兆迪说的其它内容他没听见,注意力全集中在了“核”字上。

鸟人的话仍余音在耳,如此可怕的字眼,曾离他这种普通百姓多么遥远,什么广岛长崎切尔诺贝利,全都只在电视里看过,但如今娜塔莉镇上空并未腾起翻滚的蘑菇云,镇上居民却被外星人用来制造核武器的原材料,送去了另一个世界。

长夜将过,天已微明,瞿兆迪看看戴在腕上真正的手表,着急地说:“我定了今早的航班回上海,得赶去机场了,咱们就长话短说吧。我想拜托你去一趟北京,把东西交给一位名叫沈韵的女孩。详细地址就装在信封里,迟点你可以自己看。东西交给她后,你就可以走了,余下的事,由我亲自向她解释。”

29、告别

听说是要派他去北京,陈同忠顿时有些犹豫,哆嗦着嘴唇问:“我去北京,会不会……不顺利?”

其实凭他现在的心情,哪怕是火海横在面前也会一鼓作气地闯过去,之所以支支吾吾,是怕还没走到北京就叫复活者给发现,导致任务执行失败。

瞿兆迪理解他的忧虑,安慰道:“你放心,地球上复活者的数量虽然不少,却因为缺乏牵头人而处于一盘散沙的状态。那些外星人与地球人的思考方式不同,好像不擅长组织管理,无法在地球上建立主力军。他们就只把这些人当成分散的眼睛和手脚,除非得到召唤,复活者很少会大规模聚集。当然我不否认,分散也是一种保存实力的方法,对我们其实是有利的。只要安全离开了娜塔莉镇,我保证不会再有谁追查你镇长的身份,从此你就安全了。至于这件固态光制服,它本身具有极强的隐蔽性,就算坐飞机也不会有太大问题,更何况你坐的是火车。”

出于对瞿兆迪的信任,陈同忠点点头,不再追问核盘的事,但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关心地问:“你不是说根据地在大兴安岭里吗?怎么突然想起要回上海?该不会是......”

没说完就猛然打住,显然他意识到这种询问,有打探他人隐私的嫌疑。

瞿兆迪无所谓地笑笑,“我家里那一团乱麻,早就该处理了。不过这趟回去,部分原因也是为了我那位远在北京的朋友。她的人生即将发生重大转折,我得给她准备一份隆重的贺礼,等有一天她明白了某些事情的真相,肯定会喜欢这份礼物的。”说这话时,一种可怕的,近乎狰狞的表情,在瞿兆迪的脸上一闪即逝,陈同忠眼神迟钝,未捕捉到。

但因越听越糊涂,陈同忠只得尴尬地“嗯”一声,就转去了另一个话题,一个一直藏在他心中,不吐不快的疑问。

“大瞿先生,如果您不介意,我想问问以前白松煤矿那位姚矿长,和您是什么关系?”

提起白松煤矿,瞿兆迪顿时心烦意乱,但还是勉强答道:“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我妈姓姚。”

“啊?”陈同忠一怔。

瞿兆迪笑容凝滞,在黑暗中握紧拳头,幸亏陈同忠还是没看见。只听他不紧不慢地说:“因为我爸远大的志向,姚家莫名其妙就与瞿家拴在了一起,于是地球上就多出了我这个玩世不恭的怪物。大概我来这世上走一遭的目的共有三个:弄清我妈是怎么死的,弄清我爸干过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有就是,弄清我那个关在暗室里不敢见光的弟弟,到底是怎么个来历。”

“哎,”这些话陈同忠听懂了,叹道:“越有钱的人秘密越多,还真是这个理儿。姚家和瞿家都富可敌国,当年姚老爷子嫁女儿时却神神秘秘,弄得人人都说他家是偷着办的喜事,却没想到,他女儿嫁的是瞿氏集团的董事长。这么些年过去,瞿太太从不向人提及她和姚老爷子的关系,所以还真没人知道这事呢!”

这话听得瞿兆迪直皱眉头,心里别提有多苦多酸,好一会儿才说:“咱们别想那么多了,还是各自干好手头的事要紧。我向你保证,自以为是的质子人最终只会给自己点燃的战火烧死,他们是不可能征服地球的!”

这时东方天际隐约拉出几缕白光,光芒微弱,却犹如躲在夜幕后的恶魔猛然睁眼,向大地投来阴森的目光。

瞿兆迪与鸟人会面的地方,是大兴安岭一座废弃的林场,林场正中散布被砍伐的树桩,不规则的圆形紧贴青灰色杂草丛四处铺散,从夜色里看,犹如巨怪遗留的脚印。

从这儿到娜塔莉镇,只有不到两小时的车程,陈同忠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再躲一天,等天一擦黑就赶回镇子,那里是家,眼看就要与她永别了,哪怕再多看一眼也好。多加小心,或许不会被复活者发现,等向小镇告别之后,再开始北京之行!

见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娜塔莉镇的方向,瞿兆迪猜出了他的心思,忙说:“陈镇长,很快就会有真正的军人去收拾那支假军队的,那些家伙不会逍遥太久。但你现在绝不能靠拢过去,复活者不是全息图像,且人多势众,单凭你个人的力量,只怕离得还有三公里远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早就不怕死了!”陈同忠咬紧牙,逐字逐字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像撒进了粗糙的盐籽般沙哑。

瞿兆迪恳切地说:“我知道对你而言,死是一种解脱,但你不会真的甘心就此死去,因为你还有牵挂。如果不想报仇,你不会愿意跟我从边境线上回来。”

“报仇”两个字,对身负血海深仇的陈同忠起到的作用,好比给本已亢奋的他又打了一针肾上腺素,令他心跳加速,血脉贲张。想想死去的小镇,再想想去北京送信封的任务,他终于打消了不顾一切往回走的念头,同意直接去北京了。

好不容易做通了陈同忠的思想工作,瞿兆迪如释重负,不再不担心两人分手后,他还会一意孤行地独闯虎穴。

放弃了冒险的打算,陈同忠内心的悲哀更如翻江倒海般汹涌,这东北硬汉不愿再流露脆弱的一面,转身就走。

“陈镇长,请留步!”瞿兆迪想起件大事,赶紧叫住他,几步追上去后把厚厚一沓钱塞了过去。

“大瞿先生,你……你这是干什么?”陈同忠顿时自尊心受挫,脸颊火辣辣的,两脚也直往后退,险些被一块树桩绊倒。

瞿兆迪二话不说,坚持将钱塞进他的衬衣口袋,“陈镇长,我很清楚你已经身无分文了,就算不坐飞机去北京,也总得坐车吧?这一路也总得吃饭住店吧?没钱怎么行?所以这一万块钱,你必须拿着!”

瞿兆迪说的全是实情,陈同忠哪怕再想打肿脸充胖子,也只能认怂了。落荒而逃时,他只带了个公文包,包里几百块零钱早就花完了,现在唯一剩下的,就是爷爷陈河留下来的那页日记。

“小瞿,我这样称呼你,你不介意吧?”陈同忠硬着头皮接了钱,心里盘算着日后一定得还回去,又怯怯地请示。他勉强挤出一抹笑,从破烂不堪的皮包里翻出了那张脏得字迹已模糊不清的纸片。

“当然不介意,我早就想请你不要那么见外了。”瞿兆迪微笑着回答。

陈同忠郑重地把纸片放在他手上,眨着泪眼说:“今晚过后,爷爷的日记已经没啥意义了,我就把它送给你吧,该怎么处理,你看着办。”

瞿兆迪感概地点点头,借着渐亮的日光把纸页展开,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字上:伊万说,不要假设。

30、太阳能光伏发电塔

位处黄浦江与苏州河交界处的上海外白渡桥,是中国第一座全钢铆接的不等高桁架结构桥,也是上海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的重要标志之一。它横跨浦江两岸,以娇美的弧形身躯支撑着这里宏伟的天际线。

站在桥面向远处眺望,黄浦江的美景尽收眼底。

江边林立的摩天大厦中,除去炫丽的东方明珠,瞿氏集团的龙天科技大厦尤为显眼。

这幢足八十三层高的大楼,采用当今最先进的全钢结构建筑技术,覆盖表面的双层光栅玻璃本色为金,却在阳光下五光十色地变幻,犹如数不清的童话精灵在玻璃丛林中扇动多彩的薄翼。

这是属于瞿氏商业王国的金色宫殿,宫殿造价不菲,真正出名的,却是铺设在楼顶天台的一座独立型太阳能光伏发电塔。与这台占地仅二十来平米的发电设备相比,金色宫殿只能用“华而不实”四个字形容。

太阳能发电概念对人类产生的影响力,不亚于第一次工业革命前夕,从法拉力的实验室里诞生的第一台发电机。这项划时代的伟大革新,早已被21世纪的人们所熟知。

瞿氏集团下属的瞿阳能源,从事的正是太阳能光伏发电项目的研究。与其它光伏发电机组不同的是,瞿阳能源研制的产品占地面积极小,发电功率却大得惊人。

在光伏发电遍地开花的现代社会,这种发电塔从外表上看并无特殊之处,奇就奇在,它所具备的将太阳辐射能量转换为电能的能力,不输世界上任何一座兆瓦级光伏系统,被国际舆论评价为本世纪最令人瞩目的科学奇迹。如果说人类还能创造出超越它的能源获取途径,大概就非永动机莫属了。

再说一说瞿氏集团的光辉历史。

集团成立于1988年。那时中国正处于改革开放的初期,一切新事物都还处于萌芽阶段,集团领导人就借鉴曾在美国斯坦福大学做学术交流时积累的经验,超前酝酿出了利用太阳能发电的初步构想。

作为民企科技代表,瞿阳能源一经成立就得到了政府的重视,获准在崇明岛设立项目研究基地,进行了十来年的光能源基础性理论研究。研究一直持续到2001年底,第一座独立型光伏发电塔,就安装上了龙天大厦的楼顶。

瞿阳能源研制的这项产品,主体为八片长2米,宽0.8米的单晶硅片太阳能电池方阵。方阵与一台白色邮筒状并网逆变器相连接,唯一的附加组件,是距离电池组十米远的一架三叶旋桨风扇。据说风扇是一种特殊的微变调节器,万一发生系统过热的情况,利用小小风转就可对设备进行降温处理。

吸收太阳光能量的单晶硅板看似无比坚固,其实却连一个孩子都能轻易将其弯折。弯折后,硅板就会出现一个奇怪的弯曲度。这种电池组是瞿阳能源的独创,已经在世界范围内申请了专利技术保护。

八片半导体薄片为何能具有如此威慑的发电功能,时至今日,依然是中外专家眼中的不解之谜。一些人猜测,发电塔超常的发电能力可能源于对阳光接收角度的变化--由于硅板能形成不同程度的弧形,接收角度就能随光线强弱改变,这是一种神秘的特异性物质。可惜得到专利保护的技术内容不能公开,以致专家们每每念起,都倍感遗憾。

瞿阳能源对外公布的研究资料则宣称,他们通过采集与分析宇宙中辐射光射线,在与太阳光做比对时,成功截获了一段太阳光波的隐性辐射波长。基于这惊人的发现,再结合多普勒效应的拓展应用,他们实现了轻易缩短波频,无限增大太阳光光波的蓝移频次的技术,因此电池方阵的近距离光能吸收率,被扩展了无数倍。

这样的解释,听起来具有一定逻辑性,总算暂时满足了公众的好奇心,但随即就有各种人为干预太阳辐射波频率,任意控制其蓝移或红移规律的实验,在国内外多间实验室展开,闹腾一阵过后,没有任何人获得成功。

从此瞿阳能源的发明就被冠以“小能霸”的威名,一年后,“小能霸”顺应时势地成了瞿氏集团的注册商标。

直到这时,向瞿氏集团授予专利权的各国政府才回过神,纷纷后悔不已。他们后悔对这项新型太阳能发电系统的专利证书颁发得太快,以致失去了争抢的机会。

以美国为例,实用新型专利权的保护期长达二十年,也就是说或许在未来二十年内,都没人能弄明白这套发电设备真正的工作原理。

面对各国政府与科学界的沮丧,瞿氏集团的总裁瞿麦荣表面保持低调,暗中却冷笑不止。中外媒体一致猜测,不管给他攥在手里的专利权能稳拿十年或二十年,这期间赚取的商业利润,也足以让他稳坐福布斯富豪榜的榜首,之后他是否会被逼公开技术内容,就不重要了。

另一方面,对某几个超级大国而言,他们表面上冠冕堂皇地倡导和平共存,桌子底下却恨不得一刀砍断对方大腿,出现如此惹眼的新型能源,势必成为他们相互争夺的热点。现在这宝贝只能看不能动,他们自然急红了眼。不过等冷静下来想想,反正目前有瞿氏集团这铁将军把门,小能霸谁也抢不到,所以无所谓再多等个十年二十年,于是首脑们也就释然了。

有了这项保密型技术输出作为主营业务,瞿氏集团的生意确实风生水起,发展不到十年,就从名不见经传的中国民企跻身进世界五百强行列,成了名副其实的跨国公司。

世界各地的客户蜂拥而至,普通散客在瞿麦荣眼中,就如渺小的蝼蚁,唯有政府委派代表前来洽谈时,他才会兴致勃勃地接待一番。

从2001到2016年,全世界共有一百八十个国家和地区的实体向瞿氏集团发起采购,数千台与龙天科技大厦顶层的小能霸一模一样的发电设备,在相应地区安装完毕,其中不乏大量政府机要单位,就连美国航空航天局与俄罗斯联邦航天局,也包括其中。

31、三维模型与二维大脑

最初采购小能霸的机构,不过是打算将这套系统作为备用。可等从它神奇的威力中尝到了甜头,不约而同就把它升级成了主要电能供应源。如此微型的发电设备,只需花费极低的维护成本,就能节省下大笔电费开支,傻子才不用呢!不仅如此,用不完的能源还能反售给国家。

逐渐地,瞿氏集团在世界的政经舞台上声誉鹊起,瞿阳能源的股票不仅在中国股市一路飘红,还高歌猛进地引领了美国纳斯达克综合指数的走向,美国本土的高科技公司,反而被挤去了角落。

瞿阳能源在光伏发电领域获得了巨大成功,出于对这家公司的仰慕,中外游客登上东方明珠后,龙天科技大厦的楼顶成为必看景点。一些舍得一把甩几千软妹币乘15分钟直升机的豪客,更能近距离领略这项黑科技的风采,然后洋洋得意地往社交媒体发高调自拍照,炫耀这趟中国游不虚此行。当然他们是否看懂了那八片硅玻璃板的工作原理,埋头点赞的就不会深究了。

然而令人震惊的是,瞿氏集团维持了近20年的辉煌,在2018年7月10日下午发生的一场巨变中戛然而止。那场巨变,在全球社会几经震荡并发酵,最终演化成了地球文明史上最为致命的转折点。

那一天,被视作是人类命运的改写日,社会经济与政治发展的洪流被逼转向,几百年后被稷下学院的历史学家称作的地球黑母时代,拉开了序幕。

与瞿氏集团在世界大舞台上的活跃不同,高楼密林里的龙天科技大厦,无论何时看去都显得安静而从容,也与地面车水马龙的繁忙形成了鲜明反差。

这幢大厦里,世界上最先进的全封闭式生态循环系统二十四小时运转,据说里面的人就算五十年不出来,种植的蔬菜水果也足够自给自足。除去生活必需品,大厦内部还可根据需要调节出小四季,所以朝外的窗户全如虚设,从来就没被推开过。

这时已是傍晚,酷暑的烈气却依然在天空下肆掠,烧着西方几抹散碎的云朵,掩淡了夕阳的赤色。

大厦第八十层东走廊尽头的总裁办公室里,一个年近花甲的秃顶男人,戴着副金丝边眼镜,嘴里叼着点燃的哈瓦那雪茄,坐在三米长带转角的豪华办公桌前一语不发。他就是现任集团总裁瞿麦荣。

摆在瞿麦荣面前的,不是足够组成视屏墙的一溜儿电脑显示器,而是一台安装了拇指加密器的平板电脑。平板面上一片雪花白,与一张A4大小的白纸无异,他却死盯着看了两个小时。

他是在等待。

终于,雪花白仿佛一块给尖锐的锥子从底下顶起的白布,在右上角隐现出一个灰色斑点。瞿麦荣见状,坐姿立即改变,但改变是下意识的,以致嘴里的雪茄还没来得及抽上一口就掉下来,把精致的西装马甲烫了一个洞。

无暇理会雪茄与西装,他目不斜视地将雪茄扔进昂贵的玉白菜烟灰缸,半个身子都扑到了桌上,好像眼镜要不碰到平板,就什么也看不清似的。

灰斑逐渐转色,发出微弱的红光,瞿麦荣的嘴角跟着变化,逐渐向上拉出了诡异的笑。

“大功告成!时光之碑所有的触发点,都各就各位了!”

他激动得近乎疯狂,手舞足蹈的同时还大喊大叫,好像是在对着谁欢呼,其实宽敞的办公室里就只有他一人。

当红光亮度增强到血一般的鲜红,整张平板显示屏都在发生改变。灰斑陆续出现,又一点点转为亮红光点,很快以右上角为初始,布满了整幅屏面,如同白纸溅上了一滴滴尚带体温的血珠。

注视这急剧的变化,瞿麦荣灰暗的双眼越来越有神采,神采转瞬又如水银在瞳孔里沉淀,慢慢凝成了对情人般的深情,深情中似乎还含着泪光。

他还想说些什么,嘴唇却抖得厉害,所以只做得出嘴形,完全发不出声音。屏幕上,每一处红点都释放出一道鲜红的射线,彼此找到最近的连接点,就连成了一片二维网络。与此同时,世界地图反退变成网络背景,射线起点旁出现了坐标显示。那些坐标,代表每台小能霸在地球上的安装位置。

瞿麦荣颤巍巍抬起右手,他唯有把胳膊肘撑在桌上,才能勉强保持手臂稳定,然后用力地点上了标注为“连接”的按键框。

按键激活,杂乱交叉的射线就由二维构图向三维转变,地图背景下移成立体平台,射线则全部朝上向同一方向辐射。整两百条射线组成笔直向天的锥形四面结构,直到形成一座高耸的,类似纪念碑的光合成物,那是一组电脑模型,代表瞿麦荣不停念叨的时光之碑。

“近半个世纪过去,我终于活着盼来了这改变历史的一天!地球是我的,只要有小能霸作开路先锋,我就能在时光之碑的荣光中成为地球上唯一的领导者,今后他们得听我的,全都得听我的了!”

这些话到了非吐不可的时刻,就像醉酒的酒鬼憋不住非得呕吐。

但没兴奋多久,看似坚固的时光之碑模型又开始解体,瞿麦荣一惊,他不记得自己做过撤销的操作。

看着射线一道接一道从模型中分离,色泽变淡直至消融,他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知所措。地图也似被一只锤子击中,玻璃般碎散开去,平板上就只剩了那二百个红点。

红点仅停留片刻,也飘忽地离开原位,如给某种引力吸引般向屏幕正中汇拢,同时颜色进一步加深,直至深成乌黑,眨眼就从杂乱变为有序,形成了新的形状--一个二维的,脑沟与脑回密布的大脑。大脑静止不动,只有刻意显露的神经纤维突突跳跃,看起来极为骇人。

“黑母!”

黑色大脑忽现,瞿麦荣惊叫,脸上的皱纹骤然就因恐惧而加深。他的深情更像秋天的落叶被寒风刮走,眼神空洞地打了个冷颤。

“恭喜你,你的黄粱美梦实现了。”大脑下弹出对话框。虽然听不见人声,也能感觉到来者的不善。

“是……是的。”瞿麦荣竟然用声音回答,看来平板电脑里的大脑,具备“听觉”。

32、君子协定

“成功来之不易,但也别忘记是怎样来的。这些年你确实付出了不少努力,可要没有我的协助,你休想得到光磁。没有光磁,时光之碑的设想就永远只在质子人的脑子里打转,你也没机会在地球上风光几十年。”屏幕上跳出这段话。

瞿麦荣回过神,赶紧对答,那模样还真像在和一个人面对面交谈,“三十年磨一剑,剑终于能出鞘,大家都有功劳,这件事缺了谁也不行。不过我承认,您是最大的功臣,我向您表示感谢。”

他的表现不卑不亢,给称为黑母的怪物不屑一顾,继续弹对话框:“唯一促使我出手帮你的原因,是我们都不希望地球毁灭,这也是迄今为止,你我唯一能达成的共识。地球与暗质星结束长久以来的恩怨,最后和平相处,共享宇宙资源,是我的心愿,你要不能帮我实现这个心愿,我就没必要继续支持你。”

“这个……”这是在威胁,瞿麦荣顿时慌了,不卑不亢的态度转成小心翼翼,擦着冷汗说:“你别误会,我没有任何抬举自己的意思,我也不配和你争建立时光之碑的功劳。你放心,200个激发点的总控在我手里,只要总控不出问题,两百座发电塔的曲面板转角就会背向太阳。我保证等与质子人和谈的时刻来临,时光之碑绝不会破坏地球的大气层!”

黑母靠文字输入表达,气势比发声更咄咄逼人,“我不希望把你送上地球领导者的位置,我认为你不配。”

这话之直接,令瞿麦荣既担心又窝心,眨眨眼问:“刚取得实质性进展,你就想过河拆桥?”

黑母顿时沉默,许久后方说:“我和你定的是君子协定,虽然你不是君子,我还是需要遵守协定的。并且这次我发誓一定会让游戏无战争通关,我就一定要说到做到!请你兑现承诺,把你二儿子送来三号空间站吧。”

不愧是老奸巨猾的生意人,无论内心有多慌张,也能用最快的速度恢复镇定。瞿麦荣说:“三号空间站是一个危险的地方,万一储存在核燃料供应区的反物质发生湮灭,整个太阳系都会在瞬间化作尘埃。如果你真是为和平而来,就该把那地方处理掉,而不是要求我把儿子送过去做人质。”

“你想毁约?”简单的几个字,足以体现黑母的怒气。

“我没有毁约的意思,也不是舍不得儿子,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不要忽视已经存在的隐患。我同意一旦接管地球,就与暗质星签订和平共处的条约,这已经算是最大让步,但如果最终让步的结果还是与敌人同归于尽,我可不甘心!”瞿麦荣回答,语气冷了不少。

“三号空间站名义上是由质子人建立,其实是专属于我的区域。我承认到最后逼不得已时,会用它来实施毁灭,但那是终极手段,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没必要向你做交代,也讨厌你对我指手画脚!”

“你的终极手段是指,万一地球与暗质星谈判失败,战争无可避免,你就要毁灭太阳系?”瞿麦荣吓了一跳。

“你打探我的秘密,就不怕我杀了你?”

“你当然可以杀我,但我死了,谁来阻止暗质星对地球的入侵?你一直提的那什么游戏,也输定了。”瞿麦荣奸笑。商人的奸猾已成为他招牌式的表情,只要脑筋一转,就会自然流露。

“哼哼。”黑母弹出这两个字。

“哼哼是什么意思?”瞿麦荣问。

“哼哼是指你赢了,我不杀你,会任由你活到质子人的飞船开过来的那天。当然如果你自己阳寿到了,那我也没办法。”

“放心吧,明天的这个时候,我还会好好儿坐在这里的。”瞿麦荣十分自信自己还没到死的时候。

“嗯哼。”

“嗯哼又是什么意思?”

“根据地球字库里储存的文字组合,表达同意的词应该是嗯哼,最初源自英语国家,流入中国后被年轻一代汉化,从此给赋予了中国特色,具有一定幽默感。而哼哼可表示轻视、否认、挑衅、耀武扬威等多种负面意思。我把哼哼换成嗯哼,是瞧得起你。”

“哦哦,那我可不敢当!”瞿麦荣有点给逗乐了,身体后仰,手臂一伸又拾起烟灰缸里的雪茄。雪茄还没完全熄灭,他借着微弱的火星猛抽一口,就势把自己埋进了白色烟雾里,再洒脱地一扬手问:“如果我按照约定把兆航送去三号空间站,你真就不再干涉我成为地球之主,在这个星球上实施建立一体化政府的计划?”

黑母反问:“要你把亲儿子送去那样危险的地方,你真的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瞿麦荣回答:“我这一辈子,为实现地球一体化的梦想舍弃了不少东西,其实就算要折损几十年阳寿也心甘情愿。实在要牺牲儿子,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可我既没看出你忍着痛,也不觉得你对他有爱。”

黑母直率得像个孩子,瞿麦荣对他的忍耐已到极限,却又不敢得罪,唯有涨红着脸问:“说正事吧,你打算让我怎样安排兆航的行程?”

平板上的黑母又陷入沉默,估计对瞿麦荣的爽快仍心存怀疑,但他无从选择,犹豫片刻后弹出一行字:“今夜,地球时间凌晨两点,由你亲自送瞿兆航来小行星带内三号空间站。你们抵达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一个地球日。”

“一个地球日都算准了?单凭地球目前的航天水平,恐怕难以办到吧。”瞿麦荣从嘴里拔出雪茄,浑身上下都透着令人生厌的戾气。

黑母这时微转了大约五度角,拖动的轨迹显示出三维形态,但仅仅一闪又恢复了二维原状,应该是脑子里进行了短暂而激烈的思想斗争。

他回答:“不要小瞧我,不要把我当孩子看待,宇宙里没有我不知道的秘密,瞿阳能源早就借非法手段获得了制造光速航天器的技术资料,你们的瞿阳一号弹流穿梭机,今晚可以试航了。”

“这个......”瞿麦荣干瘦的脸上表情一颤,显得异常尴尬。听黑母这口气,自己暗地里都进行过哪些交易,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而已。

33、爆炸新闻

“呵呵呵~”

瞿麦荣发出心虚的笑,脸色如灰土般难看。他的心瞬间被恐惧攫住,恐惧更令他显出老态。

“这个黑母,究竟是什么来头?怎敢夸下如此海口?他究竟有多么神通广大?可怕的是,似乎凡是他说到的就能做到,不太像是故意在说大话......”

自从黑母第一次出现,这些疑问就盘踞在瞿麦荣脑子里,几十年来他没少在暗中调查。奇怪的是,这古怪的名字比地球上任何不解之谜都更神秘,三十几年过去,就没人能向他提供线索。

凭瞿氏集团今天在国际社会上的地位,他瞿麦荣可以拍着胸脯说:地球上没有我不知道的秘密!然而当遇到这样一个奇葩,理直气壮地说,宇宙中没有我不知道的秘密时,他的感觉就像正张大嘴得意地笑,嘴里却猛然飞进来一只苍蝇。更为可怕的是,既然黑母对他无所不知,那么过去他展开的那些调查,黑母其实早就知情,只是不屑于搭理?

为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瞿麦荣清清嗓子说:“哎呀呀,我想起来了,瞿阳一号弹流穿梭机已经问世五年,还始终没找到试航的机会。在这么特殊的日子里从仓库里挪出来,意义非比寻常......”

黑母跳动着纤细的神经纤维,有点像在嘲笑,不过对话框出现一条提示:你的小情人来了。

“小情人?”瞿麦荣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耳朵里就传来巨响。

办公室的电控门,“砰”一下被人猛力撞开,同时一个尖细的声音仿佛没走嘴巴,而是从脑袋顶爆破而出:“瞿董,出大事了!”

瞿麦荣做贼心虚,此时遭突然闯入,受到的惊吓不亚于黑母的现身。闯入者是他那平时温柔妩媚,说话捏着鼻子走路扭着纤腰的女秘书李桑尼。

本来就吓得够呛,再想到黑母说的什么“小情人”,瞿麦荣心里顿时堵得慌,等缓过口气才怒问:“桑尼,是多大件事弄得你失态成这样?没看见我正在远程会议上吗?”一边责怪李桑尼,一边哆哆嗦嗦去关平板电脑,但衬着白底的黑母早已消失,显示屏上只剩了雪花白。

李桑尼慌慌张张的,听董事长这样一说,仍不忘疑惑地扭头看身后的投影仪。通常召开远程视频会议时,投影仪对面的白墙会被大小不一的电子窗口占满,窗口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总裁办公室热闹得就像菜市场。可从现在这静悄悄的气氛来看,他是不是正和什么神秘要人开会?

李桑尼猜不出来,也没时间细猜,着急地指着瞿麦荣身后的落地窗比划:“有人,有人要跳江……大瞿先生他……”

“什么?!”

尽管秘书语无伦次,一听“大瞿先生”几个字,瞿麦荣就预料大事不好。他如给火烧了屁股似的从大班椅上弹起来,直冲到窗前去掰那只金灿灿的电动把手。

可恨多年来窗户只是摆设,着急想打开它时,它竟开始刁难人!瞿麦荣急得举起拳头砸玻璃,还是李桑尼哭丧着脸帮他在把手上的红色按键轻轻一点,窗户才缓缓向上升去。

灼热的暑浪迎面扑来,提醒瞿麦荣龙天大厦外的季节是盛夏。而身后的空调还在往背上吹冷风,冷热夹击的感觉令他肺里燥热,扶着窗棂剧烈咳嗽起来。

他浑身乏力,心“突突突”跳得厉害。李桑尼手指外白渡桥的方向,他就顺着往那边看。远处大桥上,确实聚集了不少人,可因为距离太远,密密麻麻的就像许多小蚂蚁晃动,看不出究竟在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李桑尼刚从慌乱中理出点头绪,就猛拍脑袋,搀着瞿麦荣往回退,边退边提醒:“电视!瞿董,电视新闻里肯定正在播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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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贯通黄浦与虹口的交通要道,外白渡桥素来繁忙,但因为交管局疏导得当,南来北往的车流基本能秩序井然地通过,极少发生拥堵现象。

可今天不知是啥情况,大桥竟然在下班高峰期实施了戒严,除警车与救护车外,任何机动车辆都严禁通行。

于是乎,外白渡桥两端给堵得层层叠叠,正中桥面却空出一个直径数十丈的圆,被警灯闪烁的警车顶着黄色隔离带隔开人群,荷枪实弹的特警不时驱赶靠拢的群众,个个都呈现一副严阵以待的紧张模样。

不过还是有两家新闻媒体被允许进入封锁圈,摄像师事先就收到警告,只许静悄悄躲在角落里拍摄,不可发出任何惊扰的声响。

原来是有人要跳江!

桥上的局面,已僵持了快一个小时,轻生者是一名男青年,穿着短袖T恤和牛仔短裤,已翻出桥栏杆外的身体大半悬空,只用左手抓住一根护栏,左脚顶着桥外沿,手稍微一松就会坠落江中。

他正是那夜在大兴安岭上与鸟人对话的青年,瞿氏集团董事长瞿麦荣的大公子,瞿兆迪。

酷暑难耐时出现一触即发的激烈场面,场面又不断受到群众狂热的情绪冲击,哪怕在新年狂欢夜,浦江两岸也没这样热闹过。

桥上正发生何事,新闻频道在现场直播,社交媒体上传递的消息若改成纸片从空中发送,足能把城市淹没于雪片中。

“跳了!”

“啊~我的天~”

终于,可怕的声浪直冲浦江上空,围观者的情绪达到燃点,有些人甚至莫名就尖叫着大哭起来,虽然明知轻生者和他们没啥关系。

龙天大厦的总裁办公室里,瞿麦荣蜷缩在沙发中,金丝边眼镜后两只倦怠的眼睛充满绝望。

他直勾勾注视电视画面上,仅见得着轮廓的微小人影落入江水,从电视转播的距离看,和目睹一颗豆子掉进牛奶杯的感觉没任何区别。他很想把人影想象成无足轻重的豆子,可惜紧接着弹出来的回放画面提醒他,现实已注定无法逃避。

回放画面是回顾瞿兆迪跳江前,外白渡桥上的情况。

十几名国际一流的谈判专家组成的工作组,与他保持大约十来米的距离进行劝说,一名年约四十的高个子谈判代表试图尽量向他靠近,两边的桥栏上也有给钢索悬挂的蜘蛛人随时准备出动。

34、跳江

外白渡桥上,准备抢救轻生者的各单位工作人员已各就各位,每一个人都如临大敌,唯有跳江的主角若无其事,始终端着张吊儿郎当无所谓的面孔,仿佛其实他是围观者,真正要寻死的,是面前这些人。

“瞿先生,再苦再难的事也总有解决办法,您何苦采取这种最消极最不可取的方式?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就算您拒绝与您父亲对话,瞿氏集团里,也总有个把让您信任,愿意说上两句的人吧?”穿着专家工作服的男人态度非常诚恳。

瞿兆迪带着轻蔑的笑,左右摇晃两下,又激起了一阵尖叫。然后回答:“不管是谁,只要敢往龙天大厦打一个电话,我就立刻跳下去!”

威胁的话放出来,谈判专家就给甩去了一边。他冲老老实实躲在角落里拍摄的记者嚷嚷:“那个扛摄像机的,是从电视台来的吧?对对,别左顾右盼了,叫的就是你,你靠过来,再近一点,其他人退后,快退后,不要打扰摄像师工作,给我来个特写,好极啦,这个角度拍我正合适……”

如果现在是在拍摄一部电影,名叫《跳江》,瞿兆迪就是演员兼导演。等摄像师挪近扛在肩上的大炮筒,瞿兆迪清清嗓子又整理下T恤,尽量憋出一本正经的声音:

“各位观众朋友们请听好,我瞿兆迪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要自断未来大好的前程。可我妈死得实在是太冤枉了,如果不用这种方式为她讨一个公道,我根本就不知道,真有谁会认真听我讲出实情!”

谈判专家忙接话:“瞿先生,以瞿氏集团的国际知名程度,你动动嘴唇就会聚拢一帮听众,没必要以这种方式引人注意!这太危险了,我看你还是下来,有话好好说!”

瞿兆迪说:“正因为给瞿氏集团强大的社会影响力逼迫,我才不得不走出这一步。你口里那些所谓的听众,全是给瞿阳能源摇旗呐喊的家伙,怎么会任凭我对自己的父亲,他们的偶像发出控诉?十年前,瞿麦荣就有本事杀死我母亲姚紫倩,以今天的权势与地位论,他更能轻而易举地杀我灭口,然后和所有这些事撇清关系!”

“什么?瞿阳能源的控股人杀妻?”

就算是劈头盖脸朝人群撒一竹篓毒蛇,引发的恐慌也不及这条消息的万分之一,本来就沸腾的围观者,更给惊得瞠目结舌,桥面上竟出现了片刻的鸦雀无声。

高个子谈判专家有点呆愣,大概在他整整二十年的从业生涯中,还没遇到过这样棘手的案子。

瞿兆迪对一手制造的风波还不满意,脑袋探向镜头,又重重重复一遍:“二十几年前,我父亲,也就是瞿氏集团的现任总裁瞿麦荣,谋杀了我的生母姚紫倩,侵吞了姚家远在黑龙江绥芬河市的煤矿资产!我希望我能用我的死,换取有关部门对瞿麦荣的立案调查,我希望瞿麦荣能清醒过来,明白建立在他人尸体上的成功与沙滩上的沙堡相比,更不堪一击!”

这番话说完,就到了瞿兆迪跳江的时刻,夕阳斜照的黄浦江江潮渐涨,离事发地点不远的江面,一直有两艘红色警灯旋转的浦江巡逻艇“巡江一号”和“巡江二号”严阵以待。但因为江水湍急,瞿兆迪落水后翻腾几下就失去了踪影,巡逻艇象征性放下蛙人打捞,最后也只能一无所获地望水兴叹。

然而搜救行动失败后,两艘船上的工作人员彼此对视,眼中却全无无奈之意,甚至有两人在暗中竖了竖大拇指,好像是示意“行动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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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点,位于浦东新区沿江路江枫湾的豪华别墅区,瞿家大宅里灯火通明,丝毫没给人夜已深沉的感觉。

实际上,闪烁着警灯的警车刚载着几名警察离开,他们是来调查瞿兆迪跳江一案的,今天仅是调查的开始。

照理说,亲儿子不惜以死相逼,指控老子犯了一级谋杀罪,瞿麦荣应该给直接送进警署,奈何看完新闻后,他的血压就冲上了180,只好赶紧给送回家,由家庭特护医生救治。

警车的呼啸声渐远,躺在床上的瞿麦荣看上去奄奄一息。他抬起枯手召唤,两名值夜的小护士赶紧拥到床前,关切地询问老爷子是饿了还是渴了。

“你们,出去。”瞿麦荣不饿也不渴,对她们下了驱逐令。

“这……”护士们糊涂了,既不敢说不走,又不敢真扔下病人直接退出房间。

“你们去隔壁候着吧,这儿有我。”干巴巴的声音响起,是一个矮胖的,戴白边眼镜的医生在说话。他就站在门口,手还搭在门把上。

“好的好的王医生,我们这就出去!”医生的命令才是真正的命令,护士们松了一口气,如获大赦般从卧室里往外走,王医生给她们让出路后,顺手关上了门。

走廊里明亮的灯光给房门隔断的刹那,虚弱的病人就从床上一跃而起,似乎光线暗下来的同时,他的身体也康复了。

王医生赶紧走过来,关切地劝道:“瞿老先生,您180的血压值可是真的,还是得多注意一点……”

“你别管我,我没多少时间处理这摊烂事了!快让我去见兆航!”

瞿麦荣一把推开王医生,几步就冲到了门口。可等开门时,谨慎小心的表情又像面罩似的戴到脸上,等确信门外无人,他才飞快地向外闪去。在自己家里,他也慌得象做贼。

那位王医生注视他的背影,胖脸上说不清是什么古怪的表情。

瞿家别墅三楼,住着瞿麦荣生病的小儿子瞿兆航。平时这儿除了一位姓周的护士天天来照料病人,只有王医生经常出入。其余人等就再没谁敢随意靠拢。

据说瞿兆航出生时得了一种怪病,皮肤一触即破,还见不得日光,如果不加以控制,就算不变成一摊烂肉也得叫太阳给晒化了。

所以三楼所有的窗户都给黑色金属板封死,不仅不允许透一点阳光进来,连灯光都幽暗如鬼火一般,这种闹鬼般恐怖的氛围,不仅能保护瞿兆航,也让好奇心盛,想一探究竟的人望而止步。

“你的意思是说,他先动的手?”阴暗的房间中,一个年轻的声音悠悠然问。那正是瞿兆航。

瞿麦荣拄着拐杖,站在房间里唯一一盏亮着的落地灯旁,灯光给调到最低档,照得他似一道飘忽的鬼影。

35、偷袭

瞿兆航一句话就问得瞿麦荣心烦意乱。

“我以为那小子进了军队,坐上了指挥长的高位,就能消停点,从此与我井水不犯河水。谁知他不仅不感谢我对他的栽培,还变本加厉地想整死我,这就是我花费天价养大的好儿子!”瞿麦荣愤怒地抱怨,高血压再度令他感到头晕。

父亲倒了大霉,瞿兆航非但没流露半点同情,还幸灾乐祸地发笑,说:“难道你就没问过自己,他为什么要对你采取极端手段?他是暗地里查出了什么,所以才决定和你撕破脸皮的吧?如果换做是我,真找出了你杀害妈妈的证据,难保会做出相同的事。虽然我对老妈没啥特别深刻的印象,但也不能容忍她死于非命。”

“你......”如此不客气的类比,象子弹打中心脏,瞿麦荣捂着心口使劲喘气,生怕自己在这时倒下去。瞿兆航的话提醒了他,他有点明白今天这事的起因了,瞿兆迪肯定真读到过他手写的一些东西,但是是通过哪种途径查出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他不禁懊丧不已,自语道:“嗨,我就不该写那些无聊的玩意儿!”

“什么玩意儿?”瞿兆航饶有兴趣地问。

意识到说漏了嘴,瞿麦荣忙打马虎眼,“没什么,就是一些与光磁有关的材料。”

毕竟封闭生活得太久,二十几岁的瞿兆航仍只有一个孩子的见识,他没对父亲深究,而是问:“你一个月都难得来看我一次,现在这么晚了,跑来干嘛?你要是连电视机都要搬走,我也死给你看!”

瞿麦荣无奈感叹:“哎,一个儿子以死相逼不够,还又来一个,幸亏我没第三个儿子!”

瞿兆航冷笑着说:“其实你一个儿子都没有。”

这句话含义颇深,瞿麦荣听得厌烦,索性直陈来意:“爸爸知道这儿对你来说是个囚笼,上网工具收走以后,你更加无聊。总之爸爸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你好,想避免外面那些人伤害你。从明天起,你就解脱了,我打算送你去一个地方,那儿比家里好多了,没人会限制你的出入。”

“真的?那是哪儿?”瞿兆航天真地问。

见他有兴趣,瞿麦荣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尽量编出令儿子信服的理由:“虽然郝运治好了你的皮肤病,不能见光的毛病却没得到改善,所以地球上那些好玩的地方你去不了,我们就只能去太阳光照不到的地球外,比如太阳系的小行星带。”

“什么?你要带我做星际旅行?”穿一身太空衣式防护服的瞿兆航,“蹭”一下就从角落里蹦出来,高兴得手舞足蹈。

“瞿老先生,我没听错吧?你要离开地球?”王医生正好在这时走进来,一听瞿兆航的欢呼就假装吃惊地问。

竟然有人跟过来,瞿麦荣又吓了一跳,扭头看见是他,才放下了戒心。再看看与世隔绝的瞿兆航,自认这间屋子里没有威胁,就开始大吐苦水:“王医生呀,你父亲与我合作多年,对我是了解的。我为地球的无疆界一体化梦想奋斗了一辈子,终于到揭竿而起的时候了,怎么能因为身体原因,就放弃这最后一搏呢?”

“瞿老先生,”王医生不仅没给病人安慰,竟还露出诡谲的笑,“你会有今天,不很正常吗?你疯狂追捧的哲学,肯定告诉过你辩证唯物主义所说的因果关系,是引起与被引起的关系,不属于必然联系,就象生病会引发死亡,死亡与生病之间却不存在必然联系一样。你从来就没打算要做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对家人的虎狼之心引发了你的灭亡,这就是你的因果报应。说说时光之碑吧,充其量,你只是搭建光碑的一块砖,既然已经给垫在了碑基之下,还怎么跑得出地球?”

如此轻慢的口吻,哪像雇员对雇主?刚才他还谦恭有礼,怎么突然就发生这样大的转变?瞿麦荣一颗心狂跳不止,指着他费力地问:“你......你什么意思?不会是你父亲......”

王医生张狂地回答:“我父亲拿钱打发就行,因为除了钱他什么都不需要。我不一样,我也是有理想的,正打算与志同道合的朋友干一番大事业。你已经是这把年纪的人,无论该奋斗的还是该享受的,都已经是过去式,不如就把机会留给我这样的壮年吧,死后给人感谢,总比遭人唾骂强。”

一听见“死”字,瞿麦荣顿时被不祥的预感笼罩,但他也明白了王医生的意图,于是惧意全消,威胁道:“你活得不耐烦了吗?你不惜铤而走险与我对着干,难道不怕把你爸爸也拖下水?他所有的把柄都握在我的手里,只要我手指一按,太......啊!兆航!”

话未说完,瞿麦荣就失声惊叫,眼睁睁看着瞿兆航在身边倒下去。王医生手里抓着支麻醉枪,带麻醉剂的针头正插在瞿兆航的左肩上。

“瞿老先生,世界变了,没有你这种不中用的老东西呆的位置了。我猜在你大儿子跳江的好戏开演前,你见过黑母,是他要求你把瞿兆航送去三号空间站的。那个地方,我已经向往了很久,终于等到机会降临,是怎么都不会放过的!瞿阳一号弹流穿梭机的钥匙,你就交给我吧,我保证把你儿子安全送到,并从此在那儿继续给他的治疗。当然了,有郝运在,我这个普普通通的地球医生已经没啥用了。”

“你......王汉,我瞿麦荣待你父子不薄,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刻对我落井下石?兆航是我儿子,就该由我保护,你给我滚远点!”

瞿麦荣怒吼着,转身就去抱瞿兆航,谁料后背心猛然一凉,仿佛是触到了冰冷的金属,随即眼前开始模糊,向前一栽就不醒人事了。

王汉走到瞿麦荣身边,用脚撩拨他两下,确信他已经不会反抗,就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副白手套,戴好后开始翻他真丝睡衣的口袋。

没翻几下下,一个与普通车匙一般大小的遥控器,就给他攥在了手里,那正是弹流穿梭机的启动钥匙。

“没想到,你这老东西和我爸之间的交易,最后便宜了我。就要去宇宙中遛达一圈咯,老东西,你总是自以为聪明,结果却连我这个配角都斗不过,你的人生可真悲哀!”

这是王汉得手后,对瞿麦荣说的话,同时他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胖脸更扭曲成了魔鬼的样子,阴森森一笑,十分可怕。

36、瞿麦荣之死

拿到弹流穿梭机的启动钥匙,对王汉来说仅是行动的第一步。第一步就大获成功,无疑极大地增强了他的信心。他把瞿麦荣从地上拖到瞿兆航的床上,开始在屋子里翻箱倒柜。

“时光之碑的总控制器,他到底藏去了哪儿?这栋别墅里除了这间房,我可哪儿都搜过了。如果没放在瞿兆航的房间里,难不成我还得跑去龙天科技大厦?按照老东西谨慎的个性,他总会想出奇招。控制器对他来说性命攸关,反而不太可能放在工作的地方……”

王汉不甘心地自语,目光落上了卫生间门口的医疗废料箱。那个废料箱给固定在实木地板上,每隔一天,周护士就会将装着医疗废品的垃圾袋拎去倒掉。瞿麦荣如果把他毕生的心血藏在这种谁都怕碰的肮脏之处,得有多深的心机?然而凭这些年对他的了解,王汉相信他的心机,只会比人们以为的更深。

迟疑地走到废料箱旁,王汉一把掀开箱盖,一股令人作呕的脓血腥臭就迎面扑来。他屏住呼吸,厌恶地把垃圾袋提出来扔在一边,就往黑乎乎的箱子里瞧,却什么也没发现。

废料箱是聚乙烯材料,中间应该没有夹层,王汉失望地自嘲,连这种地方都能找过来,自己实在是对时光之碑太着迷了,有点走火入魔的迹象,于是打算放弃。

然而瞿麦荣贪婪,他的贪婪程度也不在他之下,站起身后仍心有不甘,还是改变主意,蹲回去抱住废料箱狠狠一扳,已使用多年,从来没挪过位置的箱子就发出“咔”的断裂声,靠墙的一面给扯开了一条裂缝。

王汉再接再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废料箱从墙上扳下来,拿着翻来覆去地查看。可废料箱就是废料箱,箱体上没有任何夹缝或粘贴,压根就不可能存放什么绝密的总控制器。

扔开破损的箱子,王汉望着天花板苦笑,“算了,接下来的事就让郝运自己完成吧,我给他带去了瞿兆航,还送了架弹流穿梭机,这份见面礼已经够可以的了。”

可说着说着,他的眼睛就盯着天花板不动了。天花板上出现了一个微小的白色光点,若非屋子里灯光昏暗,他不可能留意得到。

“光磁之光!”他浑身一颤住了声,眼睛立即就转向了刚才放置废料箱的地方。

实木地板下,隐约透出淡淡的白光,白光射向天花板后汇聚成一点,正是他见到的小白点。

“果然是这儿!他真把东西藏在了瞿兆航的房间,这个从不会有我和周护士以外的人来的地方!”

王汉难抑兴奋,跑进洗手间拿出一套医疗急救箱,又从箱子里取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插进木地板后一撬,本来微弱的白光,竟增强不少。等那条实木地板给完全移开,一张名片大小的白色亮片,就出现在了眼前。

这张亮片,正是时光之碑总控的一部分。

王汉眼中激射出贪婪,将他由矮胖怪物变成了饥饿的野兽,就差把亮片放进嘴里大嚼一通。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想不到得来不费吹灰之力,他怎能不欣喜若狂?要知道拿着这片控制器,就相当于握住了地球的命脉,虽然仅有半条命脉。

“老东西,我记得你总是说,地球是地球人的,谁也别想夺走,包括那些肮脏的质子人。由我这个地球人把地球拿过来,不算过分吧?你自己不正打算这样做吗?蚊子能打败狮子,最终却给蜘蛛吃掉了,质子人科技水平之高,当之无愧是狮子,你瞿麦荣是微不足道的蚊子,我王汉,就是结网守候,专等着占便宜的蜘蛛!”

时光之碑的总控光片,瞿麦荣曾透露过是一对,王汉贪心不足,还想再多找找,说不定他足够幸运,能把另外那部分也找出来呢?

不过最多还剩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那时护士会去瞿麦荣房里伺候他梳洗并准备吃早餐,瞿兆航的房间,护士小周也会上来。

不仅如此,因为瞿兆迪,瞿麦荣即将面临官司缠身的日子,表面看去无比坚固的瞿氏经济大厦,将如被白蚁蛀空的柱子般坍塌,那时万一老家伙没扛住,露了点底,就算自己已远离地球,家里的老子也危险了。

想到这儿,狞笑爬上王汉的面颊,厚眼镜片后闪烁的眼睛,更透着说不出的狠辣。对医生而言,做手术如家常便饭一样寻常,这次不过是取走病人的一个器官,对他易如反掌,他决定要一不做二不休。

“瞿老先生,你帮了我这么大忙,再老东西前老东西后地叫你,就显得我太不厚道了。我不光得感谢你,还得感谢你儿子瞿兆迪,他如此不顾后果地率性而为,是我没料到的,当然这也得益于我爸,成功地向他隐瞒了所有与你有关的秘密,才能顺理成章地成就我这趟星际旅行。我相信郝运的本事,只要带上你的大脑,他就能从中套出另外那片控制器的下落。这种获取信息的方式,当年你不也对那个军人用过吗?就别怨我心狠手辣啦。至于你那大儿子瞿兆迪,他不是我爸的对手,很快就会去阴曹地府会你,他是会向你赔罪呢,还是继续和你对着干,我就管不着了。而我呢?每逢你的祭日,肯定会念叨你一番,当然我是说心里念叨。像我这样的大忙人,可没功夫去给谁扫墓。”

第二天早上,当警察再次来到这栋别墅里找瞿氏集团总裁录口供时,见到的是被锦缎褥子盖住的,瞿麦荣的遗体。

瞿董事长有高血压兼二型糖尿病史,因受过度打击而离世,再正常不过,如果不是后脑勺上一道十几厘米长的刀口太离奇,谁也不会怀疑他是死于非命。并且后来经法医验尸,发现他的大脑不翼而飞,于是这件事,立即被立为了刑事要案。

更加奇怪的是,瞿董事长常年龟缩在三楼的病儿子,那一夜后也失了踪,没人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更猜不出一个走路都困难的病患,如何走得出这座大宅。

同时失踪的,还有瞿宅的专职护理医生王汉,如果能查到瞿氏集团在龙天科技大厦地下的秘密机库,就会发现一架停了五年的太空穿梭机不知何时已升空而去。7月11日凌晨,航天部门接到好几个来自天文爱好者的报料电话,说他们在中国中部的夜空见到有不明飞行物升空,但仅晃了几秒后,就从望远镜中失去了踪迹。

37、沈韵

制造了跳江事件的瞿兆迪,如愿以偿地用这种出格的方式,推倒了瞿氏集团的经济大厦。

通过警方的深入调查,隐藏在花团锦簇的黑科技神话背后,瞿氏集团巨大的利益冰山开始露出棱角。

姚紫倩去世太久,死因一时难以查清,瞿氏集团财务报表上存在的资金黑洞却是铁一般的事实:巨额进账来历不明,巨额支出也没人能说清去向。

瞿氏垮台对人类社会造成的毁灭性打击,由股市开始。瞿阳能源的股价连遭断崖式跳水,联动效应激起股民恐慌抛售,每股近百元的科技股几乎跌成了仙股。凡与瞿阳生物有关的企业皆受到牵连,连在香港和美国上市的也没能幸免。

瞿麦荣死后,公司没人接盘,就面临清场,而瞿氏集团的新能源概念在全球波及范围太广,经济神经已极为脆弱的人类社会就算能接受巨变,也难以以极短时间消化突如其来的巨变。世界经济因一个青年的自杀行为,陷入了可怕的灾难境地。

可经济体所面临的灾难仅是一个开端,当有一天时光之碑竖立在天穹之下,地球是否能继续生存下去,才是人类最应该关心的问题。这一危机,才刚因瞿兆迪而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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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交通广播电台,深夜直播间。

“这里是北京交通广播电台FM108.3兆赫。夜深了,各位还在路上的司机朋友,小韵在与你们相伴一个小时后,又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刻。今晚有奖竞猜中获奖的幸运者,我台将有专员与你们联系并寄送奖品,其他朋友也请继续积极参与,祝早日得到大奖。一曲《回家》送给各位,祝各位平安到家,一夜好梦!”

甜美的播报声落下时,萨克斯风演奏的曲子悠扬响起,播音室里,调音台上的指示灯逐一熄灭,声音输入与输出控制区的调节旋钮也回归了正常位置。沈韵从头上摘下耳麦,拨弄一下略显凌乱的齐耳短发,轻轻舒了口气。

播音室门上一直亮着的“On air”红灯熄灭,外间两位导播隔着玻璃屏伸个懒腰,对她竖起大拇指打个招呼,就收拾好东西离去。

沈韵拍拍酸痛的肩头,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交通电台播音员,是她来北京两年里唯一从事的工作。台长照顾她是女生,想把她的播音时间安排在白天,节目可在录音棚里完成,她却坚持要承担夜间直播--这种大多数同事避之不及的任务。

沈韵的坚持,引来台里议论无数。

有人冷言冷语说她是图表现讨领导欢心,也有人奇怪这个从美国斯坦福大学毕业的高材生,难道就那么缺钱,非得挣那一点夜间通勤补助?

对于风言风语,沈韵只一笑了之,在这世上她孑然一身,夜晚这种最容易独思神伤的时候,她宁愿在工作中度过。

当然她不嫌辛苦的原因不仅是为避免胡思乱想。每次直播完毕后,从直播间走进导播间,她都会朝一排已归于安静的热线电话发好一会儿呆。

她的直播于每天午夜十二点准点结束,如果说等待的人真打来电话,就该在导播们离去后不久。

“我……是个傻子。他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给活人打电话的。”

苦笑着,沈韵眼眶泛红,眼泪跟着漫了出来。她手上紧紧捏着个手表状的东西,看样子是一直随身携带。

类似生与死这种沉重的话题,只有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生之后,人才会深入思考。沈韵不年轻了,但也不老,刚满三十的她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可生死这生命的两岸,却从十五岁时起就分立在了她心灵的深处,她如同一片孤帆在汪洋大海里挣扎沉浮,始终不知该靠向哪一方岸边。

那一天,她从父亲战友的手中接过一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军装,军装上放着一个精致却沉重的瓷盒子,盒里装着父亲,他化作一把白尘回到了她的身边。

祸无单行,也就在三年前,当27岁的她,得知年仅22岁的妹妹被毒贩殴打致死的噩耗时,这种思考就从理性转向疯狂,她一次又一次在梦中见到父亲与妹妹复活,可一次又一次从梦中欢笑着醒来后,枕上是湿漉漉一片。

在斯坦福大学读书时,她遇到一名来自中国上海的学友,叫瞿兆迪。

那小子瘦瘦高高,长得一表人才,手腕上戴着百达翡丽,身上由内到外地穿着阿玛尼。人家从宿舍到学校靠拼车或骑单车,他却很炫酷地开着辆6.2的悍马H2。发动机轰轰烈烈的动静就别提了,他却很少开快,经常慢悠悠在小道上缓行,明摆着是故意向别人炫耀副驾上新换的美女……

沈韵属于娇小型女生,五官精致却并不出众,不是那种让人一见就倾心的类型。她能就读斯坦福,全靠努力拼搏在高中成为学霸,高考时被免试保送来这里。

对于瞿兆迪的嚣张,沈韵不屑一顾。

这种有钱公子哥儿含着金钥匙降生于世,除了帮父母输出金钱减免税单,就再干不了别的。在沈韵眼里,这类不学无术的家伙与市井无赖唯一的差别,就是他们能穿着名牌开着豪车做无赖,可这些东西又使他们更加低俗。所以在斯坦福呆了一年多,她对瞿兆迪也始终近而远之。

瞿兆迪一开始对沈韵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在他看来,这个衣着朴素,成天默默无闻的女孩,就像路边花圃里的小花,随手就能抓一大把。她永远留一头齐耳短发,身上的红色T恤估计最多十美金一件。最搞笑的,是她那条过膝的黑裙子,无论款式、材质还是新旧程度,都能让人断定是件祖传之物。

唾手可得的东西,自然引不起瞿兆迪的兴趣,直到有一次,两人共同的朋友丹尼举行了一场派对,在派对上他们不期而遇,瞿兆迪取酒时,一眼瞥见了沈韵戴在手腕上的,一只古罗马风格的手表。

那只表的表壳是钛金材质,但渡成了古铜色,大概是为与制表匠人设计的太阳形象相匹配。

表盘刻度是简单的罗马数字,从一到十二标注得十分清晰。乍一看手表平淡无奇,但若放在阳光下观察,就能察觉出异常。

38、父亲的手表

手表的异常之处在于,刻度盘上没有指针,光线稍暗便读不出时间,唯有对准太阳时,才能见到两束极细的,分别代表秒针与时针的光在按正常速度移动。至于分针,可能并不存在。

对普通人而言,他们会认为那一种利用阳光折射现象,将两道光束充当指针的新型电子技术,但稍懂物理学原理的人就看得出来,那其实是隐藏在表芯里的某种能量被强光激发,显出了具体形状。

沈韵在斯坦福大学主修生物科学,具体专业是生物大脑的神经构成。但因为这只表,她对太空物理学产生了浓厚兴趣,不名由来的,她就将表内构造与宇宙中某种神秘的能量结合在了一起。

这是一种大胆的设想,为求证真伪,她曾请物理系学友帮忙,带她进入海森物理实验室对手表进行了测试。

首先,她们用人造强光照射表盘,假设指针能正常出现。但这种假设很快被证伪,人造光强度不弱于太阳的可见光,表盘却没给出任何反应,时间指针没有出现。

实验失败最合理的解释,是表芯内藏的物质只接收太阳光的光谱构成,对人造强光进行的色散试验也表明,这两种光的复色结构存在细微差异。

沈韵还想进一步分析太阳的不可见光--红外光与紫外光对手表的影响,但这样做动静太大,很容易给人发现,她只好暂时搁置了这个计划。

这只特殊的手表来自沈韵的父亲,沈允鸿将军。这是在沈韵十五岁生日时,父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那一天,生日蛋糕才刚摆上桌子,电话铃就急匆匆响了起来,父亲接到军部关于大凉山紧急任务的通知,必须即刻出发率部队进山。

简单地打点好行装,父亲就要走了。临走前他展开双臂,将她和妹妹抱进怀里,竟淌下了眼泪。

父亲有着钢铁般坚强的意志,生活的磨难对他来说,像滴进土壤的水滴,很快表面就难见水痕。极少情感外露之人忽然表现出对女儿们的不舍,沈韵心中泛起不祥之感,可她知道就算追问,也肯定问不出实情,因为保密是军人的天职,作为一名陆军高级军官,父亲永远把军人的职责看得比生命更重要。

当沈允鸿的背影就要从视线里消失时,沈韵大哭着追了上去。将军停住脚,没再流泪,只伏在女儿耳边悄悄说:“保护好那只表,千万不要交给任何人,等到人类命运发生转折的关键时刻来临,你和妹妹能靠它活命。”

这话听得十五岁的沈韵如坠云里雾里,傻傻地还想多问,来接父亲的军用吉普车却已消失在街口拐角处,只留下来不及散开的白烟与刺鼻的汽油味,就像命运这个魔术师,在人生舞台上又做了一次精彩表演。

后来遵照父亲的吩咐,沈韵确实与手表形影不离,连睡觉都将它压在枕头下面。她如此珍视这只表,不为什么在人类命运发生转折时保命,而是因为对父亲的怀念。只要见到手表,父亲的音容笑貌就会浮现在眼前。

三年前的一天晚上,妹妹沈音给几个好姐妹约出去K歌,临走前吵着要借戴姐姐的手表,因为手表风格与她那一身小太妹的装束挺相衬。

沈音五岁时,执着地爱上了一双粉红色芭蕾舞鞋,从此开始学习芭蕾舞。可仅仅五年后,她又以同样的执着放弃芭蕾舞,转学了现代舞。父亲死时她年仅十岁,后来的岁月里,沈韵尽可能多地疼爱她,可惜姐姐的爱,无论如何也无法取代父母的爱。

与许多无父无母的孤儿一样,步入青春期后的沈音,变得异常叛逆,不仅与沈韵之间可谈的话题越来越少,还嘲笑她是被新时代抛弃,永远没人要的老妇女,唯一甜蜜蜜叫一声“姐姐”的时候,就是伸手要钱的时候。沈韵想方设法拉她往正路上走,也还是无法阻止她经常流连于夜店。

妹妹要把父亲的遗物戴去娱乐场所,沈韵当然坚决拒绝。沈音未能如愿,在家摔摔打打一通后气呼呼地走了。等她走了快一个小时,沈韵才发现手表没了。

当时沈韵的心就像给抽干了血,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的惊惶中。她急疯了,拼命拨打沈音的手机,开始时怎么打也没人接,后来终于通了,接电话的竟是一个男人,说沈音拿了他们的货不给钱,人现在在KK酒吧后门的巷子里躺着呢。

拿货不给钱?他指的是什么货?是毒品吗?

当沈韵打车到KK酒吧后巷,拖着麻木的两腿从车上下来,那里已被作为谋杀现场给警察封锁。

沈音娇弱的躯体装在带拉链的黑色尸袋里,一对大眼怎么也闭不拢。她死时的姿势,犹如摔倒在八音盒里的跳舞娃娃,就算上紧盒底发条,也永远不能再随着音乐起舞。

警察局里,胖胖的女警官一脸歉意。她虽然同情沈韵的遭遇,却不得不拒绝她提出的,取回妹妹遗物的要求。沈音的死属于刑事案件,遗物得当作证物收集,就算案件完结,她也拿不回来了。

于是父亲的遗物变成妹妹的遗物,永远留在了警察局的证物陈列室里,沈韵已不期望还有失而复得的一天。

然而几天前的一个下午,她正在准备节目稿,门卫打来电话通知有人在等她,那人说得当面向她转交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

来到广播大楼楼下的传达室,沈韵见到了一位大约五十岁出头,穿着破旧且面容疲惫的乡下汉子。她从未与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听说是来找自己的,觉得十分诧异。

乡下汉子自称姓陈,叫陈同忠,千里迢迢从黑龙江赶来北京,只为交给她一个牛皮纸袋。沈韵接过纸袋,感觉沉甸甸的,心里顿时忐忑不安,不敢轻易打开来看。这年头世界不怎么安宁,万一袋子里装的是炸弹或生化病毒,她的轻率就可能会害死很多人。

陈同忠看出沈韵的顾虑,忙解释说那是一只手表,是一位姓瞿的二十来岁的先生委托他转交的。

“姓瞿?手表?”

一听陈同忠的话,沈韵心里就咯噔一下,脑子里出现了瞿兆迪那张总显得欠揍的脸。

39、飞行的骆驼

沈韵记得她从斯坦福毕业时,瞿兆迪还在读大二,因为那次在丹尼举行的派对上的相遇,他们总算从陌路变成了有话可谈的熟人。

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那小子忽然一下就对她黏糊起来,不象是对心仪女孩展开疯狂的追求,而是不间断制造些不远不近,若即若离的接触机会。那种表现,完全可以看成是叫人讨厌的暧昧。

瞿兆迪一厢情愿地制造机会,沈韵对他的陈见却根深蒂固,总想着倘若真选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纨绔子弟做老公,估计下半辈子就得在各种和小三小四,甚至小五小六的斗争中度过了。她才不会忍受那种无聊的生活。

参加完毕业典礼后,沈韵回到宿舍,收拾行李准备回国。

国内的妹妹一直是她在外求学时的牵挂,美国那些大公司无论承诺了多么优厚的工作待遇,她也像南行的燕儿盼北归,一想起远在河北保定的家就归心似箭。

有人在敲门,“咚咚咚”敲出震天响的霸道,沈韵一听就猜出来者何人,打开门,门外果然站着瞿兆迪,穿一身嘻哈风,歪戴着洋基队的NY棒球帽,嬉皮笑脸地叫着“小姐姐”。这三个字,是每一次他对她说话时必带的前缀。

瞿兆迪不进门,坚持要用悍马载沈韵去斯坦福的校园做告别游,这要求沈韵没有拒绝。回国的意愿不管有多强烈,对这所世界排名前十的高等学府,她也有着浓浓的不舍之情。

斯坦福大学的校园占地面积之广,足有八千多英亩,因为曾经很大一部分属于培育优质赛马的农场,以致很长时间以来,它都给人戏称为“农场大学”。

1950年,美国哈佛无线电实验室成立,那是一个借无线电名义,为美国政府研究反雷达监测的无限干扰器的机构。负责人弗雷德里克.特曼尝到获得政府资助的甜头,就把实验室里的各大专家拉去斯坦福,成立了“系统工程实验室”,专门大量地从事与军事机密相关的研究,从此一跃成为美国军工巨头的合作伙伴,于是将斯坦福这默默无名的“小破学校”,推上了崛起之路。

胡弗纪念塔是这所大学的地标,站在纪念塔的钟楼上极目远眺,大学校园如一座占地广阔的自然森林公园,却找不出自然界那种无规则纵深发展的神秘感。

校园整体由具有对立面的轴线划分出东南西北四大区域,被红松树木环绕的西班牙式庭院建筑则位于轴心,远看如站着一位古老却穿着新衣的,五短身材的领袖。

建筑天才弗莱德.奥尔默斯特对如何将大自然之美糅合进建筑群落的风格见解独到,当年却碍于铁路大亨老斯坦福的固执,不得不放弃将校园建在山麓上的打算。

尽管如此,他依然凭借非凡的构想与精湛的技艺,将分布于平面的自然元素联合成一幅完美的三维风景画,穿插画中的楼宇给巧妙设置在每两条维线的最佳交汇点上,成为激活设计立体感,让自然具有鲜活生命力的首要元素。这种反推手段,帮他将平面美学的透视效果达到最佳状态。

登上钟楼后,沈韵一眼就被主校区前椭圆形的绿茵中心带吸引。这一天美好的时光正落下帷幕,夕阳放缓离去的脚步,释放着最后的光芒。草地正中,被鲜花拥簇的大红“S”字母与青草一起反射着金灿灿的阳光,仿佛也传送出芳香的气息,令人无比陶醉。

瞿兆迪却懒洋洋斜靠着栏杆,眯起两眼像只打瞌睡的柯基。这怡人的傍晚景色落在他眼里,不过如打开水龙头看自来水流出来那般平淡。

“小痞子模样真是永远也改不掉!”扭头瞧见他那副德行,沈韵暗暗叹了口气。她不想因为他而坏了兴致,便又望向更远的圆碟山,懒洋洋的声音却在耳边响了起来。

“如果现在有一头长着翅膀的骆驼从钟楼前飞过,它脚下的风景还会吸引你的注意力,让你产生如诗如画之感吗?”

“你说什么?”

惬意的思绪给打断,沈韵不得不认真地盯着他。

“我是说,依据大脑神经元储存的信息,所有人都确信四条腿的骆驼是陆地动物,不可能飞上天,于是大脑的认知屈从于神经元的指示,直接将骆驼排除在了飞行生物之外。但当有一天,真见到骆驼在天上飞,这种实际存在的现象就会对原有认知造成巨大冲击,通俗地说,就是当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真实发生时,人们产生的,是那种见了鬼的惊悚感。于是他们就会开始各种探索与求证,求证的内容请你告诉我是什么。”

说到最后,瞿兆迪总算打起了精神。他从栏杆上竖起半边身子,又把棒球帽帽舌推去脑后,但脸上表情与学术探讨无关,是那种挑衅的,等着看对方出丑的恶毒。

大脑认知度是沈韵在这儿学习的科目之一,每次考试都能拿A的她,对这样简单的问题简直要捧腹大笑,不假思索就回答:“当然是研究骆驼为什么会飞了。或许那只骆驼是变种,与它的同类基因组成不同呢?”

“哈哈哈,说得好!但你和大多数人一样,都大错特错了!”瞿兆迪果然事先就挖好了坑,守在旁边等她,“骄傲的人类,永远把自己的认知作为判断正误的标准,却一味忽略认知的狭隘性。他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掩耳盗铃,墨守成规。只要无视事实的存在,它就真的不存在。思考问题的方式,也很难跳出用规则围成的圈子。你告诉我,为什么你首先想到的,不是神经元存储的信息错误,导致认知发生偏差呢?”

沈韵顿时语塞。

飞行的骆驼固然是瞿兆迪的异想天开,但按照他的理论,真出现时人类完全不应大惊小怪,说白了就是本来就有会飞的骆驼存在,可人类过去没有发现,故而没将这有用的信息传递给神经元,也即是大脑。所以说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存在而没被发现的事物,很可能会突如其来地出现在眼前,当人类对这种突如其来啧啧称奇时,反衬的是他们的无知。

40、宇宙与大脑

瞿兆迪用贱贱的眼神望着沈韵,后者却不予理会,也不谈骆驼,老实不客气地质问:“你带我来这里的目的,肯定不止是做斯坦福告别游那么单纯对吧?说,你想干什么?”

“吃一堑长一智,你这么快就学精明啦。”瞿兆迪拍拍手,整个人都离开栏杆站直了。

“沈韵,我无意取笑你,只是想提醒提醒你,来斯坦福学习的四年不容易,回去后别把专业给丢了,将来肯定……”

从来没正经过的瞿兆迪,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一本正经的表情吓了沈韵一跳。这也是难得的一次,他把开头那“小姐姐”三个字换成了沈韵的大名,说明这些话他说得极其郑重,不含半点戏谑的成分。

“将来肯定什么?”沈韵一怔,心头泛起异样的感觉。

“将来肯定……用得着。”

“用得着”三个字,肯定不是他最初想说的,而是临时改变主意后用来替换的词。他这种嚣张的小痞子,难道也会有难言之隐?

也许是不习惯这样认真,又或者真想掩饰什么,痞子邪气再次从瞿兆迪的眼睛里蔓延到脸上,打着哈哈说:“你别自作多情地以为我关心你,我只是帮中国学术界发展一个人才而已。研究大脑科学的人本来就不多,真正获得成就的更是凤毛麟角,你要能一直沿这个方向探索下去,说不定等我回国了,能跟着小姐姐你混呢!”

沈韵用纤细的手指点着他的脑门儿,数落道:“你呀你呀,这个地方装的就是一包稻草!我哪怕讨饭也不会带上你,否则你给我算错数,就得两个人一起饿死!”

凉风习习吹来,白天的暑气正被夜的清凉中和。一轮弦月缓缓悬上天空,似弯弯翘起的嘴巴,露出浅浅的笑意。

瞿兆迪摸着被沈韵点过的地方,摇头晃脑道:“其实我挺羡慕你的,选了这么好一个专业。我要是你,才懒得天天去上那些老教授八股文似的白痴课呢!我会借用实验室资源钻研自己的设想,万一给证实了,我就是名人了!”

沈韵忍不住掩嘴轻笑,“就凭你?除了吃喝玩乐,还能想出什么有价值的科学设想?是考虑明天和苏珊去吃大餐,还是陪可奈儿逛街吗?”

瞿兆迪一个大白眼飞过来,气呼呼的,“我知道你从来就没瞧得起过我,因为我花的钱都不是自己挣的。可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庸俗,总是单纯用金钱来衡量一个人,而忽略了他的闪光点?”

“我……我瞧不起你不学无术还是庸俗?你……就你这一身贱气,身上也找得出闪光点?”给这小子如此这般地强词夺理,沈韵张大嘴,只能呵呵了。

瞿兆迪和沈韵生不起气,阵势再大一会儿也过去了,转眼又嘻嘻笑地凑过脑袋说:“你知道人类世界里,唯一有资格和宇宙相提并论的是什么吗?就是我这装满奇思异想的大脑。”

沈韵啼笑皆非,“说你不要脸,还真就把脸摔地上去了!你那败家子脑瓜,敢拿来与充满奥妙的宇宙相比?”

刚才短暂流露的认真,正悄然爬回瞿兆迪的面颊,大概连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

“为什么不能?不仅我能,你也能,还有它,也能!”他指的它,是一只在栏杆上爬着的,芝麻粒大的黑蚂蚁。

沈韵憋住笑,应付似的点头催促,“好吧,有什么高论你就快说出来,别等我回国了再在网上烦我。”

瞿兆迪抱起双臂,朝亮晶晶的月亮望去。沈韵站在他身侧,注视月光往他英俊的脸庞渡上一层银边,忽然发觉这人一旦正经起来,竟如此迷人,不禁有点恍惚,却听他悠悠然开口,语气中的深远与寂寥对她来说如此陌生,仿佛他正仰望的不是月亮,而是隐藏在渐深的夜幕后,某种玄秘的存在。

“一只大脑的体积与宇宙相比,远达不到一粒沙子与地球的比例。然而一沙一世界,就二者复杂的程度而言,前者可以被看作是后者的全息对应,因为从浅显信息的总和上看,任一部分都包含着整体的全部信息,也就是说宏观事物之间,具有自相似性。”

沈韵瞪大眼,难以置信地问:“你不会是在背诵全息宇宙理论吧?”

瞿兆迪诡谲一笑,“你认为呢?”

自己眼里的草包脑袋,竟然真蕴藏着深奥的宇宙思想,可直到要离开时,才开始真正认识到这点,这是偶然,还是因为对方一直在刻意伪装?沈韵深感愕然。

瞿兆迪接着说:“微小的大脑能映射完整的宇宙,到目前为止,物理学家们都认为那只是一种假设。我不想给任何人添乱,但就像刚才我打的关于骆驼的比方,那些人由始至终都局限在自己的视界中转悠,估计永远也找不到正确的研究方向,故而得不出正确的结论。”

沈韵更加惊讶,“听你的口气,莫非你已经有了结论?难道你真找出了大脑与宇宙的关系?”

瞿兆迪黯然说道:“我没那么大本事去论证什么,世间事,不是有钱就全都能办到的,最起码,我缺一间条件完善的实验室。我只能说,真实的存在不需要任何论证,迟早有一天,真相会被主动送到人类面前,可或许到那时,一切就太迟了。”

沈韵陷入深深的茫然,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瞿兆迪的谈兴却越来越浓,好像这些话是关在心里的兔子,现在终于能给放出来了,“我目前急于论证的是,大脑以亿万神经元为基础,拥有无限认知空间,如果宇宙真是它的扩大版,是否说明宇宙里那些天体与星系,不过是它所呈现的肉眼可见的组织结构?而它的认知空间一直就存在,却因为看不见摸不着,一直以来人类的研究就只能停留在表面结构上,从没真正深入了解它的庐山真面目。”

“你的意思是,宇宙和所有具备大脑的生物一样,能够思考?”

沈韵吃惊不小,倒不是因为一向瞧不起的人突发宏论,而是这个构想一经提出,就在她的内心深处激起了共鸣。主观上,她很想找点科学依据反驳他,但冲动仅持续一瞬,就无奈地放弃了。

41、钟楼上的争执

其实瞿兆迪也盼着沈韵能找出驳斥他的论据,让他也相信自己这种设想是无稽之谈,然而她只是用黑漆漆的眼眸与自己四目相对,忽然就像个天真的,被童话故事吸引的孩子似的,忘记了往日的调笑。他有点失望。

“如果宇宙真是活的,会是什么样子?”沈韵问。

瞿兆迪的无赖相,完全给学者的严肃取代,叹了口气回答:“那么上下五千年里,人类获得的所有关于宇宙的认知,都将被推翻,也就是说,我们一直在给这个光怪陆离的大家伙哄得团团转。”

不名由来的,沈韵觉得不安,就好像有什么巨大的危机正压向头顶,她却弄不清那危机具体是什么,更不清楚该往哪里逃。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又问:“人类要真是活在一场骗局里,一旦骗局给揭穿,将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瞿兆迪耸耸肩回答:“我与那些蠢笨的物理学家不同,你的问题,才正是我想求证的。我,不对,是整个地球需要弄清楚,一个名叫宇宙的生物在向我们隐瞒些什么!”

斯坦福市属于地中海气候,进入夏季也不会觉得炎热。这儿白天最高的气温很少超过30摄氏度,夜间通常能保持在二十五六度,沈韵却忽的打了个冷颤。

她目光审视地望着瞿兆迪,“当时你是怎么想到要来斯坦福读大本的?并且选的还是极少有人问津的无线电专业?我总认为你这种人,应该去哥大,或者其他七所常春藤盟校里随便哪一所。”

嘻哈风开始往回吹,瞿兆迪哈哈一笑道:“我家老子这辈子欠债不少,他欠了人家的债不还,就得由我帮他还,所以我是到这儿来还债的。还债的人哪有资格挑挑拣拣,奢望什么常春藤?”

“还债?”沈韵更被他推入了云里雾里。

但凡从瞿兆迪口里说出来的话,完全可看作是疯言疯语,但这时凭借直觉,沈韵感到他从来就没有这么认真过。

大概是因为沈韵要走了,瞿兆迪越来越不忌讳露出真才实学。NY棒球帽给摘下来,拿在手上揉来揉去,他低垂着眼睑说:“宇宙从大爆炸开始,就一直处于不停变化的状态。气态星云坍缩诞生恒星,恒星通过内部核聚变向外传输能量,再等能量耗尽后爆发成超新星,超新星最终可能又形成新的星云,这是一个往复循环的过程,可从地球的角度看却是静止的,或许等我们老得快死了的时候,也等不到它们发生变化。那是因为相比天体的寿命,人活得实在太短,就算用唯心主义的观点看待生命,一个人能轮回转世几十几百次,也长不过一光年。”

“我很希望做一个唯心论者,相信死人能够复活,可我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自己骗自己。”沈韵也低下了头。她的声音很细很轻,但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在轻轻拨弄树叶,瞿兆迪能听得十分清楚。他知道,她是在怀念逝去的父亲。

“说不定有一天,我能实现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沈韵的哀伤是因自己几句无心的话引起,瞿兆迪有点慌张,他这公子哥儿从来就没有安慰女人的经验,突然遇到这种情况,一时还真失了方寸。他笨口拙舌地不知该说些什么,竟一下又冒出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这次沈韵只淡然一笑,摇头道:“你还惦记着那只死掉的金龟子呢。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就是梦,我还是继续做唯物主义者,与虚幻的梦保持距离吧。”

如果像刚才那样被紧张地追问,瞿兆迪还可能会避开话题的继续深入,然而沈韵淡漠的态度,摆明是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这反而激发了他的逆反心理,重重把帽子扣回脑袋上,在她面前展开双臂说:“你学习了四年的脑生物学基础理论,肯定听过大脑空间的维度学说!人类自己生活在由点线面构成的三维世界里,就认为这个维度囊括了一切,但一个聪明的大脑能达到的维度有十一维,用弦理论就能解释清楚,这种说法你应该也不陌生吧?”

夜虽不冷,内心却涌出一股寒流,寒流仿佛瞬间就沁透了身上每一个细胞,沈韵在想要结束这可怕的谈话,是不是就该离开眼前疯狂的少年?可瞿兆迪好像已预先猜到了她的企图似的,如只展翅的老鹰拦住去路,她只好转身朝向灯火辉煌的城市,用后脑勺对着他。

瞿兆迪好像真疯了,不允许她看别的地方,一把将她扳回来,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说:“你已经猜到了我的意思!如果一个三磅重的大脑包含了全部的宇宙信息,二者之间具有自相似性,那么十一维的大脑就意味十一维的宇宙!处于十一维宇宙中的时间肯定不只是一条直线,我们很有可能通过多维的时间让历史重现,或更改未来!”

“我不想再和你讨论这种不着边际的幻想,我父亲也永远回不来了!今后只要能和妹妹好好生活下去,我就知足了,你别再拿着这种蠢话来烦我!”

压抑了很久,沈韵终于像头狮子似的爆发,对瞿兆迪怒吼一通后推开他就朝旋梯奔去。

“你别走,听我说完最后一句,我保证你回国了也不会在网上烦你!”瞿兆迪伸手一抓,抓到了沈韵一只冰冷的手,以致本来已经朝下走的她被大力回拽,几乎倒进了他的怀里。

“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再陪你这么无聊地耗着我都没时间打包了!你让我走!”沈韵挣扎着反抗,坚决不让瞿兆迪把最后的话说出来。

正在这时,一黑一白两位斯坦福的莘莘学子也爬到钟楼上来欣赏夜景,一见那拉拉扯扯的两人,以为是男生欲非礼女生,立即就动了侠义心肠。

白人青年先猛冲一步,一掌推开瞿兆迪,气呼呼横在他与沈韵中间,黑人青年也不甘示弱地后来居上,指着瞿兆迪的鼻子大喊:“她不喜欢你,你离她远点!你想在这里干什么?!”

42、音乐空间

一向在情场上如鱼得水的瞿兆迪这样被人误会,真是哭笑不得,沈韵知道战火已一触即发,按照美国人的习惯,只要自己再稍微表现得抗拒一点,瞿兆迪就会给恶揍成猪头。

她急忙整一下衣襟向两位好汉解释:“谢谢你们,可你们误会了,他是我的朋友,并没有不尊重我,我们只是发生了一点争执。”

老外青年率真无邪,哪怕明知自己闹了个乌龙也不会不好意思,黑人青年的手放下来,白人青年也从两人中间跳开,脸上的怒气转眼就换成了笑容。

发生了这段小插曲,沈韵对瞿兆迪怀有歉意,自然不好意思再坚持一个人走。瞿兆迪开车送她回宿舍,开始时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瞿兆迪自觉地暂停震耳欲聋的说唱音乐,调低音量后用手机蓝牙连接车载音响,播放了一组钢琴曲。

相比人声,沈韵更喜欢听纯音乐,纯音乐里又最爱钢琴曲。

她觉得那叮叮咚咚的乐音,是一种可穿越时光的诉说,从不讲述具体内容,只留出一片广阔的遐想空间,等人把自己的故事填进去,再用美妙的音符诠释出来。所以每个人都能拥有专属于自己的钢琴曲,曲子的意境唯有自己能懂。

当一曲由理查德.克莱德曼弹奏的《星空》飘然而至,如往常一样,沈韵感受到了一种脱离时空约束的自由,她仿佛变成了一片云朵在空中遨游,再也没有现实中的烦恼。

正沉醉在激昂磅礴的旋律中,瞿兆迪又开口了,“写在五线谱上的音乐,是音符与直线组成的平面,但给乐器演奏出来后,就成了立体的。一首完整的乐曲是一个完整的空间,是人类思维的拓展,推动大脑内的隐形维度以圆弧形向外界辐射。这就像氢和氦在恒星内核聚变后向外空间辐射能量,尽管输出路径极为漫长,能量却让宇宙更加强大。我认为音乐相对人脑,就具有这种魅力。”

沈韵不想理会他,以免再发生争吵,可不知为何,他软绵绵的沪语腔调好像与钢琴曲融合在了一起,一个又一个音符从死气沉沉的五线谱上站起来,展示着翩跹的舞姿向夜空飞翔,一直飞入无边的宇宙,又化作闪亮的星辰,然后星辰膨胀爆发成一团团彩色雾团并释放巨大能量,再渐渐聚合成一个光辉的人影,遥遥向她挥手。

“爸爸……”沈韵失神地呼唤一声,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

眼泪晶莹剔透,却暗淡了宇宙中所有的光华。

沈韵回国时,瞿兆迪没来送行。其实自打那天分别后,他就再也没来找过她。站在熙熙攘攘的奥克兰国际机场,竟有一股强烈的失落感袭上心头,沈韵觉得害怕,怕自己是真对这个不靠谱的学弟产生了感情。

在柜台办完值机手续,沈韵背着沉重的双肩包朝安检口走,却看见好朋友丹尼甩着两条大象腿远远跑了过来,手上还摇着个黄信封,那是瞿兆迪给她写的信。

“我的上帝!”这是丹尼气喘吁吁跑到沈韵面前后,冒出来的第一句话。

“该不会是瞿兆迪出事了吧?”沈韵一惊,脑子里一下就闪出这个念头,迎接丹尼的笑容也瞬间凝固。

大胖子丹尼是个粗线条的人,完全没注意到沈韵脸色的变化,只顾擦着满脑门汗珠嚷嚷:“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用纸笔通信?拿出手机随便打几个字就结了,干嘛非得派我来做这个邮差?你们中国人的脑子真深够奥,美国人可拐不了这么大的弯!要不是想再送你一程,就算他把那件科比签名的湖人队球衣送给我我也不干!不过沈,我觉得这混蛋这次对你是动真格的了,你好好考虑一下呗!”

丹尼装在双层下巴上的薄嘴唇简直在以光速开合,噼里啪啦的狂轰滥炸中,沈韵实在没法插嘴,好在听出来瞿兆迪没事,她的笑就回到脸上,一言不发地接过了信封。

飞机起飞后,沈韵坐在座椅里深吸一口气,拆开了瞿兆迪的信。

牛皮纸信袋子里装着一张光盘,上面歪歪斜斜地用荧光笔写着几个字:克莱德曼钢琴曲。

信封里还有张小纸条,不是A4大小的信纸,千真万确就是张不知从哪儿随意撕下来的纸片,上面同样用拙略的笔迹写道:知道小姐姐一不爱金二不爱银,所以奉上我妈那个年代的古董作礼物,希望合你心意。钟楼上那次是我不对,吓着你了,对不起。不过你不让我说最后一句话,我就写在纸上,这你总拦不住~和我一起研究宇宙的维度吧,用研究大脑的方式。你若愿意,就在网上告诉我,否则我不会再打扰你。”

他一直坚持要说的最后一句话,应该就是当时被“用得着”三个字取代的内容。如果他懂得适可而止,写到这儿就结束了,至少能留给沈韵一个希望,然而他偏偏要画蛇添足地加一条p.s,那附加留言就像一把铁锤,把她好不容易开始解冻的心,又锤得四分五裂了。

p.s.回国后,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就嫁了吧,给自己一个家,不要再孤零零飘着。

回国后,沈韵没有嫁人,甚至根本没从事过与本专业相关的工作。沈音死后,她再也无法独自一人守在家里,就离开保定,去北京加入了北漂一族。

瞿兆迪的期望彻底落空了,如他承诺,沈韵没主动与他联络,他就没再来烦她。后来的几年里,沈韵只偶尔和丹尼在Whatsapp上聊几句,丹尼也识趣地从来不打听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与老外打交道,这方面就是省心。

远离学了四年的脑科学专业领域,沈韵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唯一能找到的理由是畏惧,她实在拿不出勇气,和他一起研究什么宇宙的维度。

她经常一遍又一遍听克莱德曼的《星空》,看不见的黑白琴键仿佛在用音符语言与她交谈。听着听着,瞿兆迪仿佛又开始在激昂澎湃的音乐声中说话,告诉她音乐空间是大脑思维的延展。那种合声在她的生命里释放出奇异的能量,牵引着点点思绪,让她忘不了他。

43、恐怖的宇宙

晴朗的夜晚,沈韵下班后会站在凉台上看会儿星星。父亲在世时,家中小院的葡萄架旁摆着一架巨大的双筒天文望远镜,每年夏天,沈允鸿都会耐心地指导她如何观察星空。

在那短暂的幸福时光里,沈韵学会了怎样在漫天星辰中辨认出牧夫座与人马座,知道了视星等是用来表达星辰亮度的单位。她也弄懂了恒星、卫星与空间轨道的关系,明白许多恒星都不孤独,因为它们有卫星相伴。

那架天文望远镜,珍藏着她对家最美好的回忆,可惜没法随身携带。如果她再也不回那个心碎的地方,就相当于和它也永别了。

自从在胡弗纪念塔上有了与瞿兆迪的那番对话,星空在沈韵眼里,就不再是单纯与浪漫的象征。她依然爱着那些会眨眼睛的银色光点,可每次仰起头,都不自觉要把更多的注意力投向群星身后,宛如深海一般的夜幕。似乎在那深沉的幕色之后,总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她,眼中包含各种复杂的感情,最多的,是冰冷的疑惑。那种奇怪的感觉长时间堆积,造成的后果就是剧烈的头痛。头痛成了如影随形的伙伴,阿司匹林则成了随身必备的药品,要是哪天忘带了,她就会一整天觉得心慌。

如果宇宙真像人脑一样,会主动思考,天体的出现与死亡是否就不是出于偶然,而是那个叫宇宙的家伙,躲在玄奥的漆黑后蓄意操纵?如果是,当有一天他发现了地球人类的存在,是会善意包容,还是会残忍地摧毁?

瞿兆迪说,宇宙中的一切都是变动的,只要人能活得足够长,变动对他们而言,就会像季节变换一样平常。可沈韵忽然悟出,无穷无尽的太空里存在一种不变的永恒,就是黑暗。一颗星从黑暗中诞生,哪怕活了五亿年,最终的归宿也还是黑暗,黑暗就是宇宙的界限,是时间的坟墓,没有任何物质能强大到从它的疆域中逃离。或许星辰背后存在的根本就是零维度,黑暗的世界能达到无限深,却也无限浅,如同人类对于奇点的认识。

虽然对瞿兆迪的请求弃之不理,这些年来,沈韵却几乎翻遍了与太空有关的科技著作,科幻类杂志也堆起厚厚一摞,不管搬多少次家,她都舍不得丢弃一本。相比做什么脑科学专家,她更倾向于做一名天文爱好者,因为置身事外就可以避免承担责任的压力,有时旁观者比当局者更加清醒。

可哪怕只做天文爱好者,麻烦也不少。对宇宙了解得越多,她的情况就越糟糕。渐渐地,她开始怕黑了,睡觉时总得亮一盏小夜灯,唯有睁开眼就见到光,从睡梦里带出来的紧张情绪才能舒缓,头疼的问题也能略有减轻。但要真正平息,依然只有依靠阿司匹林。

不久前与丹尼聊天时,沈韵终于没忍住,问起了瞿兆迪的近况。按时间推算,他也应该毕业几年了,就不知是留在美国继续读研了,还是和自己一样回到了国内。

丹尼发过来一个夸张的,表示吃惊的表情,接着说:“我的上帝,我还以为你早把他给忘了呢!他老爹富可敌国,他巴不得远离苦行僧一样的学生生活,回上海好好享受人生呢,还读个什么鬼研?”

就凭瞿兆迪在斯坦福花天酒地度过的四年,也能算是苦行僧生活?沈韵哑然失笑,可仅这样一想,大学时代那股熟悉而芬芳的气息又扑面而来,勾起了她无尽的怀念。

没等把怀念表达出来,多嘴的丹尼就迫不及待地拨通了语音通话,令她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丹尼竟不知从哪里学来了一句中国话: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发音非常蹩脚,她只能半听半猜地勉强猜出是这个意思。

炫耀完对中国文化的了解,丹尼很快江郎才尽,不得不重新说英文:“沈,瞿兆迪早在两年前就回了上海。他对你的生活工作情况了如指掌,但一直不愿意打扰你。”

“了如指掌,是什么意思?”沈韵一惊。

丹尼大概意识到说漏了嘴,开始像嘴里含了萝卜似的打马虎眼,但吱吱唔唔几句后,他极为认真地说:“那个混蛋虽然是个混蛋,但他是难得的懂得守信的混蛋。他说过不会再在网上烦你,就真的做到了。他知道你在电台当主播,就说如果哪一天真想与你联络,一定会找到承诺以外的方式,比如在你做节目时打电台的热线电话。”

与丹尼通话后的日子里,沈韵又多了桩心事。做节目时,导播每接进一个热线电话,她都会心跳加速,猜想会不会听到一个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几个月前,铺天盖地的爆炸性新闻告诉她,瞿氏集团的大公子瞿兆迪跳江轻生,尸体已不知给冲去了哪个入海口。

那时,她后悔了,悔得躲在台里一个没人去的小杂物间里痛哭。她不知为什么要口是心非地不许他在网上烦自己,也不知那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什么时候就变成了一个信守承诺的高尚君子。

“小姐姐,这只死掉的金龟子说不定还能活过来,但保证不是闹鬼诈尸,你信不信?”

这是某天下课后,瞿兆迪和她在罗丹雕塑群旁散步,见到一只死去的金色甲壳虫时提出的问题。

他这种无厘头的胡言乱语,沈韵早已见怪不怪,自然不会当真,只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信。”

“为什么?”瞿兆迪明知故问。

“因为这是你乱说的!”沈韵白了他一眼。

看似随性而发的玩笑,后来发展成了钟楼上的争论,加上这些年读过的各种科学刊物,痛哭中的沈韵猛然一惊,眼神散乱地望向了杂物间的门,似乎那扇门正要被人推开,瞿兆迪会笑嘻嘻地走进来……

……

“沈小姐,你不会不认识这块手表吧?”

陈同忠如粗砂般低沉的声音响起,把沈韵从恍惚中拉回神,发现思绪已远远地飘忽了好久。

按照陈同忠提供的时间,瞿兆迪是在把信封交托给他之后,才跑回上海上演的跳江一幕。

44、不识趣的听众

经历过时间冲刷的悲伤,就算难以减淡,至少也会沉淀,沈韵对瞿兆迪之死的痛就这样渐沉心底,此刻却重新被不期而至的陈同忠搅起,她顾不得淌泪,只死死捉住陈同忠的衣袖问:“他是在什么情况下把这东西交给你的?他又是怎么得来的?那时他都和你说过些什么?还有什么话要转告我?”

陈同忠用一双昏沉老眼,同情地望着沈韵。失去至爱亲人的痛苦他感同身受,相比眼前女孩,他内心更积压着深切的仇恨。但她那一连串急迫的问题,又该怎样回答?

在悄悄赶往北京的路上,陈同忠得知了瞿兆迪跳江身亡的噩耗。对于这件事,他始终将信将疑,因为与此人打交道的时间虽然不长,他却清楚那绝不是一个稍有想不开,就往极端道路上走的冲动之人。加之暗质星正逐渐从隐蔽状态转为公开,真正艰巨的战斗才刚打响,瞿兆迪怎么可能不顾一切后果地就结束生命?临别时他说得很明白,自己唯一要做的,只是向沈韵交付信封,余下的事,他自会安排。

沈韵乍一眼看陈同忠,以为他是没文化的乡下人,却不知他落魄的外表,全因生活的苦难造成,所以等他张嘴说话,就立即扭转了沈韵的印象。

略一思索,他不紧不慢地回答:“瞿先生与我确实知道一些事情,但作为我个人,不太方便向外透露。是否让沈小姐你知悉的决定权在瞿先生手里,如果他还有打算对你说的话,应该会保存在信封里。

可是,牛皮纸信封虽然不小,里面除了手表就空无一物了。

听陈同忠的谈吐,应该不是普通的庄稼汉,沈韵的心虽然因瞿兆迪彻底乱了,却仍对这位送信人保持着礼貌的态度。

“您......与瞿先生很熟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又怎么会跑到大兴安岭那样偏远的地方去?”沈韵问。

这问题若换成是问普通人,肯定不会涉及什么隐私,然而陈同忠与瞿兆迪相遇的原因,全因娜塔莉镇而起,他唯恐解释越多,这位沈小姐就会问得越多,只好继续含糊其词:“这个嘛,瞿先生为什么出现在大兴安岭,我不太清楚,但我在那里遇到了一点麻烦,是他仗义出手帮我解决的,为表示感谢,我就同意帮他走这一趟。至于我自己,原来是一个叫娜塔莉的北方小镇的镇长,镇上遭了灾,我不得已出来谋生,等把东西交给了你,也该回去做其它打算了。”

送走陈同忠,沈韵坐在绿草坪上的长椅里发呆。

几个月前,听丹尼的口气,她很有把握瞿兆迪马上就能打来电话。可他一直没有出现,是因为向丹尼透露心思后改变了主意,还是被突发情况给拖住了?又或者,依然是出于轻率散漫的个性,对丹尼只是随口一说?

瞿兆迪能从警署里取回这块表,沈韵不觉得奇怪。凭瞿氏集团的社会影响力,别说一块表,就算是更重要的证物,也能借科研的名义从相关单位调出来。可他又为什么会知道这块表对自己很重要?就因为在斯坦福时经常见她佩戴?她甚至从未告诉过他,手表是父亲的遗物。

思来想去,一下午就过去了,很快又到了午夜。

一个小时的直播时间里,沈韵根本记不清自己对着话筒都说过些什么。她只是麻木地重复以前说过许多遍的话,仿佛自己就是录音棚里的录音设备。

每一位打进电话的嘉宾,听声音都像瞿兆迪,都会令她心跳加速,可等开始聊具体内容时,她才不得不逼自己放弃妄想。

很快又到了下班时间,两位导播如往常一样,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就急匆匆回家了。

沈韵从直播间出来,照旧站在导播间里,面对一排热线电话发呆。发完呆她就会走,回家看一会儿夜空里的星星,就将陷入纷乱的梦境。不过今晚,她可能根本无眠。

“电话是不会响的,他已经死了,死人不可能和活人联系。”

沈韵再一次自言自语地强调,转身准备离去。明天晚上,这样的场景又会重演一遍,像不停被旧式放映机播放的老电影。

然而这次,她错了。

就在她的脚已经跨出门坎,要带上导播间的玻璃门时,一阵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惊得她手一松,门就弹过来砸在了肩上。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顾不得搓揉给砸疼的肩膀,冲过去一把抓起了电话。

“喂,你好呀,你们刚才出的那个题,我猜出来啦!是不是把答案说出来,就能拿大奖啦?”电话那头,一个声音慢悠悠地问。可声音是因为苍老而显得迟缓,并非出自一个二十七岁的青年之口。

沈韵难掩内心的失望,失望的情绪冲到脸上,就露出了愠怒的表情,幸亏对方看不见。

她用了足足十秒让自己平静,才尽量柔和地回答:“这位先生,对不起,我们的节目已经结束了,欢迎您明天于直播时间参与,再见。”

不等对方再开口,她“啪”地一下就扣上了电话,动作之重,连自己都不觉吃惊,怎么就能从一个如云朵般温柔的女孩子,变得这样泼辣。

苦痛淤积在心,满得快溢出来了,若再不找一个宣泄的缺口,她只怕很快就要发疯,甚至干脆走和瞿兆迪一样的路,离开这个世界。

然而当她再次准备走出去,不识趣的热线电话竟又叮铃铃大作,响得如催命丧钟一般。

还是刚才那部,响铃的红灯不停交错闪烁,不用问也能猜出来,还是那位执着地,想拿奖品的老年听众。

看看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针已快接近一点,这么晚了那位老人还没睡,估计也是有什么心事吧?

沈韵长叹一口气,刚才的脾气早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对老人的同情。她强忍就要涌出来的眼泪,走到热线电话旁,拿起话筒后打算耐心解释。她实在不是那种会把自己的苦闷,宣泄在别人身上的人。

“喂~小姐姐,好久不见,脾气渐长呀!”老年人迟暮的声音不见了,话筒里,竟传出了那个久违的、年青的声音。

45、热线电话

红色的电话线悬在空中不停摇晃,莫名其妙的,竟在沈韵眼前膨胀扩充,从一根卷曲的宽度不到三毫米的线管,飞速扩充成一条漆黑的隧道。站在隧道口向里望去,黑色似乎还呈现出规律的层次感,色彩最浓的部分像是圆弧的边缘,一圈圈旋转着向纵深延展,越远圆弧越小,直到远成一个浓墨般的小点。

一圈圈圆弧就是电话线卷曲的部分,黑暗是想象在圆弧间的填充。

隧道那头,站的真是他吗?那个歪戴着NY棒球帽,懒洋洋像只打瞌睡的柯基的嘻哈少年?

沈韵瞬间就被“小姐姐”三个字震懵了,她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实在无法抬脚往幻象中的隧道里走。或许是她太累,趴在导播桌上睡着了?其实这一切只是场怪梦,穿过隧道梦就会醒,那一头根本空无一人?

“说话呀!你……是怎么了?”那个声音里调笑的成分不见了,这时给人以说不尽的焦虑感。

“我……”

刚一开口,想象里的隧道就如肥皂泡般幻灭,沈韵发现自己依然站在冷冷清清,四面都竖着钢化玻璃墙的导播间里,两只手死死抓着话筒。她认为应该问那边的人“你是谁”,可她既难以明知故问,又无法让自己相信,那人真的就是他。

“算了,还是由我来说吧,我知道你在听。以前咱俩在一起的时候,不也总是我说你听吗?”那一端的人体贴地建议。

“不!我说!”沈韵忽然大叫,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那头顿时沉默了。

“你这个疯子!你发什么神经病要玩跳江?你这种花花公子是把世界上所有东西都玩腻了所以需要寻求新刺激吗?你以为人死了真的还会活过来?我告诉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忘了你那个什么疯狂的十一维研究,你不可能成功的!”她哭泣着咆哮着,享受着淤堵的心灵忽然被疏通时,那种从黑暗转向光明的快感。

瞿兆迪安安静静任由她发泄,哪怕她竭斯底里地狂轰乱炸一通后终于停止下来,也没即刻答话。

“你……你说话呀!你还在那里吗?”

沈韵的心又被恐惧攫住,生怕因为失控的指责就吓跑对方--瞿兆迪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过他开口了,说:“死掉的金龟子,就快活过来了。”

冬天好像刹那间降临在了初夏的北京,沈韵狠狠打了一个冷颤,“你不要胡说八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我想……想见你。”

“哈哈哈,最后一句话,把'见'字去掉才是你真想说的吧?”无赖的本性又暴露出来,沈韵却只能擦着眼睛,没法像过去那样反唇相讥。

“好吧,对不起,我不开玩笑了。我欠你好多个对不起,如果一直说完了能逗你笑,我愿意说到明天早上。可我没资格和你开玩笑了,我知道。”他真的没再开玩笑。

沈韵已恢复平静,对他的道歉心有不忍,低声说:“只要你好好活着,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我们明明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联系,你为什么非要用台里的热线电话?凭你的本事,就算不直接找我要,我的手机号码你也早就知道吧?”

最后一句话有点嘲讽的意味。

瞿兆迪嘿嘿笑了两声,是发自内心的笑。但很快他的声音就严肃起来,正是那天晚上,在胡弗纪念塔的钟楼上所表现的严肃。

“打热线电话,并不是我故意要寻什么古怪另类的方式接近你,而是为防止我们的通话内容被监听。把声音转换成脉冲电流传输给对方,这种技术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古老了,他们根本就不屑于理会,所以给我钻了个空子。”

“他们?哪个他们?又为什么要监视你?这些年你到底在干些什么?怎么会惹上这种麻烦!”沈韵的心隐隐作痛,她担心着瞿兆迪的安危,却只能用责备的方式表达。不知为何,她就把对方与死去的沈音联系在了一起,她很怕他也走上邪路,从此一去不回头。

又是坏坏的腔调:“可不是嘛,当年小姐姐嫌我渣不罩着我,结果我就误入歧途,得罪了黑社会。你说这后果有多严重!”

不安的感觉应验了?恐惧像滴入清水的墨汁在沈韵心头沁开,但她实际意识到的是:瞿兆迪的背景不简单,不仅如此,他身上还隐藏着重大秘密,这秘密到底多大,她没有概念。有形世界里最大的是宇宙,难道他这一系列反常举动,真与宇宙有关?而他是公认的瞿氏集团未来的接班人,是否就意味他正经历的一切,与瞿阳能源存在不可言说的关联?

瞿兆迪意识到没有很多时间胡扯,沈韵没回言,他马上言归正传,“我们不能聊太长时间,否则还是不安全。虽然我所在的位置不能透露,但可以告诉你应该去哪儿。”

“我……应该去哪儿?”沈韵迷茫地重复。目前的生活对她毫无眷恋可言,但如果要仓促离开,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你尽快启程,去北京西站坐最早一班列车前往大凉山。到了西昌站,会有部队的人来接你。记住,只要你父亲给你的那块手表还在手上,就尽量不要乘坐任何民航客机。现在不比前几年了,那些人认为已经到了行动的时候,恐怕会制造更多灾难。”

好不容易才理清的大脑,又混乱起来。大凉山这个地名是如此刺耳,就像金属摩擦出尖锐的,令人生厌的噪音。

沈韵记起了十五岁生日的那个下午,沈允鸿在接到军部电话时,清晰说出了“大凉山”三个字,不久之后,他生命的轨迹就永远终止在了那里。

为什么莫名的,瞿兆迪会要求自己前往大凉山?是因为父亲的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为什么苍白无色的生活,骤然间就成了一个色彩浓重的谜团,还画出血红的问号高悬在头顶?

脑子里纷扰一片,沈韵想问,“是不是去了大凉山就能见到你”,可喉咙给锁得紧紧的,她仿佛忘了该怎么说话。

46、曹方

“我……我一定要去那儿吗?”沈韵问。等喉头终于松弛下来,声音却似乎来自另一个人,并且还问了一句她本来没打算要问的话。

“一定!一刻都不要耽误!”瞿兆迪回答得简单明了,正是北京人常形容的那种“嘎嘣儿脆”。

“你是不是,还能多告诉我点什么?”沈韵的态度已转为乞求。

“哎~”许久后,那一头传来长长一声叹息,然后“啪”一下,电话就给挂断了,瞿兆迪再次消失在了沈韵的世界里。

话筒放回原处,导播间静得仿佛连空气的流动都能听见。瘫坐在地毯上,沈韵还像以前那样望着一排电话,努力回忆与瞿兆迪通话用的是其中哪一部。她的脑子实在是太乱了。

低头看父亲的手表,一晃神,竟见到平坦的表面变作了一张怪物的脸,朝她阴阳怪气地笑着,那坏笑,与瞿兆迪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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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沈韵拖着一只小小的四轮行李箱,站在西昌站的出口。

她决定听从瞿兆迪的安排,所以一回到租来的小房子里就匆忙收拾好了行李。

其实北漂的两年,除去生活必备品她什么都没添置,要说需要打包带走的东西还真不多,除了满屋子的科学书籍与杂志。

那些沉重的书本,终于到了该舍弃的时候,就像老家那台双筒天文望远镜。

在电子书普及的今天,她这一屋子宝贝用一个电子阅读器,应该就能给全部概括,于是直到这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这些年来,自己确实是落在了时代的后面,妹妹沈音对她的讽刺不无道理,只是用“老妇女”这种字眼形容她,她不太甘心。

坐火车从北京到西昌,得花38个小时,下车时,沈韵的两条腿已因久坐而发麻。但当站进凌晨的夜风里,她竟期望这趟是白跑,两天前的那通电话,不过又是那个混蛋的恶作剧。

可她的期望落空了。

西昌站是一个位处偏远的小车站,平时人就不多,到了晚上更加空荡,别说乘客,连工作人员都难见到一个。

与沈韵一起下车的几个人,背影晃晃就不见了踪迹,大概各奔向下一个目的地去了。

沈韵不知道该去哪里,安排她来的人不可能联系得上,她只能左顾右盼地等,觉得既孤独又害怕。那个家伙,这么多年不都在暗中留意她吗?那么现在她到了由他指定的地点,是不是也该在他的监控中?

正胡思乱想,远远地,就有一个人朝这边走来。他披着一身微冷的夜色,在昏暗的路灯笼罩下,还能看见大靴子踏上石子路时掀起的尘烟。

凭直觉,沈韵就认定那人是冲自己而来,神经不仅没有放松,反绷得更紧了,她不自觉朝后退了两步。

来者是一个约莫三十五六的中年男人,国字形大脸上一对单眼皮的眼睛炯炯有神。高挺的鼻梁与颜色略暗的嘴唇,显得他整张面容棱角分明,加上一身劲挺的绿军装,虽不是英俊之人却极为英武。然而他的两边肩头却是空的,以致看不出军衔。沈韵记得,父亲的军装也是这种款式,虽然他是叱诧风云的将军,军装上却没带任何五星标识。

如果那人的确是来接自己的,不知他是否见过她的照片?不过要从这空荡荡的车站里辨认出目标极其容易,反正除了她一个孤身女孩,就没别的容易混淆的目标了。

“你是……沈韵小姐吗?”还隔着十来步,英武的军官就开口了,声音不大,但能传得很远,说明他中气十足。

沈韵强压下心中的胆怯,尽量落落大方地点头,并露出了自然的微笑。

军官一站住脚,就果断地从她手里接过旅行箱,略一掂量后皱紧眉头问:“你就带了这么点行李?”显然他认为沈韵只把这一趟当作了短途旅行,所以仅带了几件日常换洗的衣服。

沈韵知道他误会了,无所谓地笑笑说:“对呀,行李少就能随时扛着家跑。”

聪明的解释,打消了军官的疑虑,他不客气地笑着说:“原来是这样,那就好。”然后自我介绍:“我姓曹,叫曹方,是中国太空军第一军团的副团长,加入太空军之前,在研究院研究中子弹的制造技术。很高兴认识沈小姐你。本来我早就该到了,可遇到一段山路塌方,不得已绕行了一段,抱歉抱歉!”

曹方这几句话说得简洁又中肯,令人听来十分舒服,一下就扫尽了沈韵对他的戒备,但她对“中国太空军”这样的部队名称十分诧异,忍不住要发问。

“中国太空军,是怎样的部队?属于国家常规军吗?”

曹方摇摇头说:“这些事说来话长,我们还是边走边谈吧。从这里进入大凉山地下的军团总部,得花上一整天时间,你想了解的内容我都能在路上告诉你。咱们要走的那条山路,可是你父亲亲自带队开辟出来的。”

本来抬起的脚,又重重落了回来,沈韵有点走不动了。听曹方的说法,他与沈允鸿是相识的,说不定还很熟,那么难道沈允鸿也属于这什么太空军?

见她呆住了,曹方只好作出说明:“我知道在你十五岁时,沈将军就牺牲了,虽然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你依然无法对他的死释怀。这样吧,等去了总部基地,你就能一一了解将军过去的生活,并继承他的遗志继续战斗。我相信在那之后,你的悲伤将化作动力,让你像他一样勇往直前。”

听说到了曹方将领她去的地方,就能了解父亲的生平,沈韵顿时恨不得长出翅膀飞过去。可她还是本能地迟疑,结结巴巴问:“我爸爸,莫非也属于你们太空军?”

曹方明亮的脸庞忽地一暗,但很快又恢复了军人的刚毅,回答道:“这样说没错,但也不完全正确。太空军是在沈将军的倡导下建立的,可以将他视为创建人之一。虽然他牺牲了,但指导思想至今还在军中产生影响。在我们与国际太空军大部队接轨后,这种思想得到深化发展,已经成为了我们作战指挥的宗旨。”

47、战争来了

离开车站,曹方领沈韵来到一辆绿色军用吉普前。一看吉普车外形,沈韵就错觉那正是十五年前接走父亲的军车,可车顶架起的一面直径约50厘米的小型抛物面天线提醒她,早已时过境迁了。

曹方驾着吉普车驶上108国道,并没朝西昌天外文明研究中心的方向开,而是七拐八绕地离开主路线,仅几分钟后就往一处深山里钻去。

离开国道时,沈韵特意看了看悬在前方的绿色路牌,这时天色已微明,泛着白光的路牌标示着“大凉山”三个字。

进山时,沈韵留意到曹方有点紧张。他显然对这一带很熟,基本不用看导航或路标就找得准方向。但他的眼睛一直机警地向四周扫视,如正在执行任务的猎犬观察着敌人的动静。

但等走上山路,他就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开始对沈韵打开了话匣子。

通过曹方滔滔不绝的介绍,沈韵很快就弄清楚了大凉山的基本情况。这里属于中国的西部山脉,其实处于四川的西南部,大部分给划在凉山彝族自治州内。

这里风景优美,自然资源丰富,林牧业发展状况良好,有着中国著名的大熊猫分布区。

不过因为贫穷与荒凉,大凉山也是毒品贩子的天堂,太空军虽然不承担剿匪任务,遇见类似匪徒却也会严惩不贷,抓捕后就转交给当地警方。

曹方殷勤的描述,沈韵全听进去了,但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原来瞿兆迪邀她来的地方真与父亲有关,难道与父亲有关的事,这花花公子反比自己知道得多?可他又到底在忙些什么?为什么不能和曹方一起来接自己?这个疑问,曹方总能解答吧?

简单讲了讲大凉山周边的情况,曹方也察觉出交谈越来越干巴,这些内容基本引不起沈韵的谈兴了,于是主动转移了话题。

“你刚才提到了常规军。”

沈韵一愣,“是啊,每个国家都有保家卫国的军队,他们的统称不是常规军吗?”

曹方一笑,正好给她侧头瞥见,顿时感觉他笑里含义颇深。

“再过两个多月,恐怕地球上就暂时不会出现常规军这一叫法了。所有军人,无论海陆空,都将属于非和平时期太空军编制。军队之间虽然还按国家来区分,但每国的国旗将仅被看作是军队来源的标志,除此之外再无更多官方含义。”

“这……怎么会这样?”沈韵吃惊不小,但确信曹方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错。在导播间与瞿兆迪通话时产生的幻觉再次袭而来,她呆呆望着曹方的侧脸,不知该问什么。

她茫然的反应,曹方早已预料。若是有人听到这条消息后,如听天气预报似的若无其事,那才叫奇怪呢。

“因为战争很快就要爆发了,在人类社会中没有任何征兆地爆发。不,或者说有征兆,却仅有一小部分人知道,并于暗中组织着防御力量,以在危机到来时拼死一战。”

“你……你是不是在说……第三次世界大战?”沈韵口吃了。

曹方依然保持着深有含义的微笑,“如果仅是人类世界的大战,又哪会涉及到组织地球联军?你想一想,连国与国之间的界限都取消了,全世界的国家无论曾经是朋友还是敌人,甚至彼此正拼个你死我活,都不得不在这时响应号召放下武器,相互化干戈为玉帛。你说这全世界共同的敌人,会来自哪一方?”

“外星人?!”

沈韵不口吃了,失声惊叫。

曹方终于点头,却没继续解释。有关军队的情况,他认为目前只解释得了这么多。

沈韵忽觉大脑一阵刺痛,好像给人扎了几根针进来。这刺痛是不是因为曹方骇人听闻的消息,她一时说不清,但曹方见她脸色煞白,还以为是给吓的,顿时有点自责,认为自己太直接了。直奔主题的做法对军人合适,对来自和平社会的普通人可就有点过激,一时难以接受了。

“你没事吧?要不要停下来喝点水?”他抱歉又关切地问。

沈韵只盼吉普车的四个车轮一转就能到达目的地--那个父亲昔日生活与工作过的地方,哪肯在半路停留?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不用不用,在这深山老林里我觉得害怕,咱们还是尽快赶去基地吧。”

话一出口就自知不妥,顿时红了脸,连连摆手地澄清:“曹团长别误会,我不是说你……”

看着她面红耳赤的窘相,曹方爽朗地大笑起来:“哈哈哈,你放心,我可没那么小心眼。你是牵挂着沈将军,想尽快见到他住过的营房对吗?其实一跟你提起他时我就看出来了。”

看来这位军官不仅不是个粗人,还很善解人意,沈韵十分感激,二人就不再纠缠这误会。沈韵略一思量,又问:“如果军队能联合起来,那么政府呢?要那些精算了一辈子政治利益的政治家们同意与对手肩并肩,恐怕不容易吧?”

这个问题,明显是问在了点子上,曹方一手握方向盘,一手猛拍大腿嚷道:“问得好!这正是我们请你来的原因之一!你别急,等到了基地,谢团长会亲自向你讲述详细情况,以及接下来你将承担的任务。”

“我的任务?在军队里?”强烈的迷茫感再度袭来,沈韵不得不扭头向车窗外望去。

这时天已破晓,能清楚见到崎岖不平的山路如条细细的黄带子,顺着深绿色的悬崖峭壁向上缠绕,但不知绕到多高才是尽头。

深山里的清晨不冷,山风从疾驰的车中穿过,像一只冰凉的手不停在脸上抚摸。一闪即逝的树林又如无数绿色的巨人,给晨光从睡梦中唤醒,摇晃着浓绿的枝条目送吉普车远去。

沈韵鼓足勇气,终于问出了埋藏心底,一直如只小蛇般钻得她难受的问题,“瞿兆迪,他也在基地吗?”

曹方好像完全没察觉沈韵的窘迫,只当她这是随意一问,也随意地回答:“怎么可能?他与我们属于不同的团队。至于目前嘛,可能在敌方吧。他造出来的那些动静,可算坏了太空军大事,就算平安归来,也肯定会受到惩处的。”

48、兰德二号

“啊?!”

沈韵一声尖叫,吓得曹方一脚踩向刹车。吉普车在尖锐的刹车声中紧急制动,山道上拉出来两道又长又深的车辙。

“怎么了?是不是车里有什么东西?”曹方紧张地一个劲朝沈韵的座椅上瞅。在这深山老林里,毒蛇毒虫多得去了,要真钻一只进来咬了沈韵,可就事大了!

“没……没有……”自知失态,沈韵的脸又绯红一片,小声问:“敌方?什么样的敌方?”

整出这么大动静,原来是因为瞿兆迪,曹方哭笑不得。但到这份上,再傻的人也得悟出点什么,他本来坦荡的眼睛里,忽地就罩上了一层难以察觉的阴霾,说话也谨慎了不少。

“要说这位瞿大公子,还真是个人物。是他自己向军委会提的,打算尝试与外星人接触,以套取第一手资料,谁又知道他脑子里实际在想些什么?跳江那事,想必你也听说了,他给太空军捅出那么大个娄子,只能说明这种我行我素的性格,不适合做一名合格的军人。至于他是怎么年纪轻轻就爬到那样高的位置的,就只有三团的人清楚了。总之地面瞿家有一本永远也算不清的帐,无论生意还是生活,都包括其中。”

曹方对瞿兆迪的评价极不友善,更令沈韵心惊。这些话究竟是因何而来,她只能日后自己查证,但瞿兆迪也是太空军一员,并且处境艰难,是显而易见的。

见她脸色苍白,一语不发,曹方放缓语气安慰:“我知道你们是大学同学,有一定的交情,联系你加入一团,也是他自己主动向军委会请缨,从这层面上说,是立了军功一件,所以你没必要为他担心。再说敌人那边,就算真闯进了虎穴,凭他的圆滑保自己安全也肯定不在话下。”表面上听,是在安沈韵的心,其实多少含有讽刺的意味。

车子重新启动,继续沿山路蜿蜒前行。

太空军知道瞿兆迪跳江只是演戏,他其实还好好活着?如果他真在敌方做卧底,怎可能会有“安全”一说?并且曹方已明确说明,人类正面临共同的敌人--外星人,也就是说瞿兆迪正和外星人呆在一起?还有什么“坏太空军大事”,“惩处”之类,又是什么意思?越来越多的问题,沈韵很想一个个问清楚,但经曹方的一番安慰,彻底丢失了话头。

大概是接受了刚才的教训,曹方不再光用嘴说,而是朝着车里一块类似导航设备的小显示屏下令:“兰德二号,请播放复活者在最近几年里,制造的恐怖袭击活动。”

那块显示屏竟然有名字,叫兰德二号,看来它应该属于第二代AI机器人。难道太空军的军用科学技术,比地面军队发达?

虽然很为瞿兆迪担心,但正如曹方所说,他那滑溜溜耍小伎俩的水平之高,恐怕连外星人也得甘拜下风,那就由得他去吧。想通这点,沈韵的心情放松许多,注意力也转到了兰德二号上。

曹方使用AI机器人,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毕竟人类社会已进入21世纪,人工智能将是下一次工业革命的主要内容。

奇就奇在,如此简陋的一辆吉普车上,竟然装载着这样先进的智能设备,看来车顶那架平平无奇的白锅天线,一定暗藏乾坤!

“复活者”也是个新名词,莫非他们就是外星人?带着一连串疑问,沈韵专注地看向了显示屏。

兰德二号接到指令,立刻开启了屏幕。

白光一闪后,沈韵首先见到一个城乡接壤的小镇子。镇子规模不大,按房屋数量估算最多有百来户人家。可大白天的,街道上却静悄悄没人走动,仿佛是一个死镇。

“这是黑龙江绥芬河市下辖的一个小镇,叫娜塔莉。”曹方说。

“娜塔莉镇?”沈韵一惊。

这地名极为耳熟,但由于突然袭来的头疼,她一时记不起具体在哪儿听过,只好请曹方继续讲解。

“根据太空军得到的最新情报表明,娜塔莉镇是敌人在地球上活动的重要据点之一。镇子下三千米深的地段,埋藏有他们急需的铀矿石,以及通过铀矿设立的试验场。试验场里的物质经过几十年的化学聚变反应,现在已具有超强放射性,凡是进入镇后煤矿的人,都会不同程度地遭到辐射。尽管曾有民间保护组织的成员竭力保护小镇,最后却以失败告终。好在中国太空军三团及时出现,救下部分居民,将他们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不过娜塔莉镇的镇长却不知所踪,大概是给复活者军队吓得独自逃命去了。”

“娜塔莉镇……镇长?难道是他!”

沈韵的心猛然一沉,终于记起了那位看上去如老态龙钟的庄稼汉似的送表人陈同忠。可凭她与陈同忠打交道的那半小时,并没觉得他是只顾自己逃命的懦夫,并且他与瞿兆迪相识,那么瞿兆迪与娜塔莉镇,又是什么关系?

不管疑问多深,沈韵也明白了一件事,陈同忠口里的“遭灾”,一定指的就是外星人入侵!他连这件事都打了马虎眼,看来受到的惊吓不小。

“那么外星人,得到那些铀矿和试验品了吗?”沈韵问。

曹方回答:“虽然三团行动迅速,可惜还是去晚一步。等他们到的时候,复活者们已经转移了大半铀矿,人员也快速撤走,只留下一小部分人继续开采。所以除去救人,三团的收获并不是很大。”

沈韵已经猜到,三团对娜塔莉镇的救援行动一定经由瞿兆迪插手,但她看看曹方,终究把这话咽回了肚子里。

兰德二号没给沈韵多少问问题的间隙,很快就将画面调到了第二个地方,那里才是一处标准的农村,看建筑与地貌特征不像是在中国,倒更像某个贫穷的非洲国家。

卫星拍摄的画面上,翠绿的农田里灰烟滚滚,形成巨大蘑菇云,从一个地坑直冲向天际。黑烟翻卷处,暴露出裹在里面的光焰,看上去正激烈无比地燃烧,却不似普通火焰的金红,而是一种极为刺眼的白光。

49、战前准备

兰德二号控制的屏幕上,几组蚂蚁大小的数字在飞快变换。沈韵能认出最上面一组黄字,标注的是地坑直径,蓝字一组是地区毁坏程度,最下方的红字一组看得她冷汗涔涔,那是正不断升高的中子波辐射数据。

“难道这片田野,是敌人在地球上开辟出的中子弹试爆场?”沈韵惊问。

曹方侧头看她一眼,眼中流露赞许,“好极了,看来无需我的指导,你就能读懂这些数值的含义。不过导致地坑出现的原因与中子弹试爆无关,是复活者们在地下建立的航天器反物质燃料基地发生爆炸,致使村庄被毁。”

“反物质燃料?那股浓烟巨柱,是来自反物质?”

那是极其恐怖的名词,单凭想象,沈韵已估算不出爆炸的威力。并且就她目前的知识水平而言,仅知道所有人类运载火箭,采用的都是液态氢或者复合固体燃料,又或者是二者的结合。代表地球上最先进航天技术的组织--美国NASA曾放出豪言壮语:预计有能力在2030年之后造出核聚变火箭,将美国科学家送上火星。

可这些外星敌人,莫非早就懂得了如何压缩等离子体流形成聚变能量,用核能推动飞行器穿梭于太空?最糟糕的情况远不止于此,他们研究的可是反物质推进,操作不慎导致的爆炸,是不是足以摧毁整个地球?

曹方的回答,证实了她的猜测,“核聚变在宇宙级推进器研究中,只能算小儿科了,那场爆炸来自敌方火箭推进器的反物质燃料湮灭,湮灭可能发生于不足2.5克的反氢原子,并引发连锁反应,引起了一个藏在地下的小型轻水堆泄露。兰德二号播放的,仅是灾难刚起时捕捉的影像,现在在那一带,辐射半径10公里内的生态环境都已遭到严重破坏,别说种粮,恐怕至少十年二十年内,都不再适合人类居住了。”

“那些全都不是科幻大片里的情节,而是实实在在,发生在地球表面的灾难!”难以形容的恐惧,死死揪住了沈韵的心。

曹方神色严峻,加以证实:“不错,继核聚变与中子波后,那些家伙已经能将反物质作为推进器燃料,在宇宙中飞来飞去了,所以论宇宙飞船的航行速度,我们就算已经发展到地面人类难以想象的水平,与他们可能也不在同一数量级上。”

沈韵欲言又止。

曹方看出她的犹豫,鼓励道:“你不是圣人,要你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就从平静的生活进入战争状态,面对的还是如此强悍的外星生物,我怎么能要求你如真正的军人那样,对所有听到和看到的事件都泰然处之呢?不管有什么问题,你都放心大胆地问出来吧,我绝对不会嘲笑你,就算笑,也比你独自憋在心里要强。”

沈韵心目中的军人形象,素来是天马行空,不拘绳墨的,像曹方这样有着处处为人着想的细致,还真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此刻她无心研究曹方,既然得到了鼓励,就不妨大胆发问:“战争若是不可避免,凭我们地球人目前的军事水平,胜利的把握能有几成?”

不知是对兰德二号显示的画面看得太多而麻木了,还是有尚未透露的杀手锏,从曹方脸上,看不出令人担忧的紧张,始终表现的是沙场老将的沉着冷静。沈韵倾向于是因为后者。

果然,曹方说:“假如在咱们的星球上,所有人都得过且过,安于现状,就只能坐等敌人闯入太阳系,穿透大气层直捣地球,用一眨眼的功夫摧毁我们。好就好在,总会有一群不知安分守己的人是清醒的,从外星人发现了我们的世界,开始打地球的坏主意开始,他们就灵敏地察觉到动静,并及时启动了防御性研究,一坚持就是几十年。积累到今天,已算小有成就。”

“真的?”沈韵内心的沉重骤然减轻,忧虑也一下消减了一半。

曹方点点头说:“千真万确,很快你就会见到我所说的成就。你千万别以为,今天的太空军是在一夜之间建立的,这里面可凝聚了整整两代人的心血。敌人拥有强大得非同一般的科技力量,我们必须向他们隐瞒地球人真正的实力,以防止打草惊蛇。最早的时候,全球有三十个实验室在秘密研究核聚变动能与反物质推进。到昨天为止,数量已增至两百个。这些实验室全部分布在类似大凉山这样偏远的山区。中国境内除去我们一团,还有六个团分别位于新疆、甘肃、内蒙等地,大山就是我们最好的掩护。”

要想避开外星人的耳目,就得将所有军用与科学设施建立在大山深处,这些大山里,大凉山是其中一座,而许多年前,父亲就带领他的军队驻扎在这里……

一直以来凌乱的思绪,开始相互之间产生联系,沈韵在感觉上好了不少,却还是有点糊涂。曹方已经尽力为她答疑解惑了,但想在短时间里弄清楚这样复杂的情况,实在不太容易。心中疑问正以成倍的数量增加,她现在更盼能快点赶到一团所在地了。

接下来,兰德二号又播放了几处复活者制造的袭击事件。穿插其中,曹方总算解释清楚了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不知为何,沈韵听完后竟暗暗松了口气。

“至少瞿兆迪幻想的死者复生,连外星人都还没做到,就说明宇宙并没我以为的那样可怕,黑色天幕后,也并未躲藏偷窥我的生物,是我一厢情愿地疑神疑鬼了!”

自我安慰着,她不自觉流露出笑意,被曹方看了去,吃惊地问:“你笑什么?”

沈韵一慌,忙掩饰地回答:“没,没什么,我只是听你说地球一方有胜利的把握,高兴而已。”

曹方狐疑地收回视线,再不发一语。

接下来的路程,两个人都各自想着心事,切中要害的问题沈韵一时再找不出来,她又不是能随便闲扯的人,只好独自注视车窗外不停闪过的风景,直到曹方提醒:“沈将军留给你的那块手表可以拿出来了,马上就用得上了。”

50、固态光子迷彩服

曹方在说什么?他怎么知道,父亲给自己留下了一块手表?沈韵转过头,茫然地望着正在开车的人。

曹方笑容不减地说:“关于你的事,我知道的比你以为的多得多呢。那东西是你十五岁时的生日礼物,当年还是我代沈将军向军委会申请,帮你准备的呢。现在不怕告诉你真话了,那不是寻常的,用来看时间的手表,而是一件太空军军装。”

“什么?!”沈韵再度惊呼。

从西昌站出来这一路,几乎每一时刻,她都在经历着不同程度的震惊,而这一惊犹胜之前任何一次,就算曹方说得明白,她还是没法把一块圆圆的手表,与往身上套的制服联系在一起。

大概是她那迷茫的模样有点逗人,曹方轻笑两声,但很快又恢复了严肃,解释道:“通俗的叫法是军服,官方的正式名称是固态光子迷彩服,穿上身后,不仅可以保护你进入绝对零度的环境,如果去外太空,还能衍化成抵抗辐射与黑洞引力的超级宇航服。”

“难怪爸爸临行前,悄悄叮嘱我要保护好这块手表,因为关键时刻它能救命……”

十五年前,沈允鸿送了女儿这件生日礼物。十五年后,沈韵才弄明白礼物的用途,并见到了曹方,这位当年准备礼物的人。沈韵一度认为命运是座迷宫,或许这一生她就只能困死其中,却料不到有一天,会在迷宫中发现一个出口。

但如她一直强调的,自己是无神论者,从来就不应该相信虚构的神话故事能变成现实,就像银河不是七仙女与董永相会的鹊桥,月亮里也没住着抱玉兔的嫦娥一样。

摄氏零下273.15度,又称为绝对零度,是热力学的最低温度,当粒子动能低到最低点时,粒子所形成的物质就会处于这一温度值。对地面人类来说,绝对零度是仅存于理论中的下限数值。

沈韵与曹方相处了几个小时,已没了初见他时的拘谨,一听到这种匪夷所思的说法,立即就表达了疑问:“绝对零度,难道不是一个人类还难以企及的概念吗?”

“我能理解你的怀疑,”曹方回答,“但'难以企及',仅是指地面科学界而已,在我们的地下新世界,所有粒子都以玻色子形态存在,于是那个世界相比你来的地方,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要想有效对付即将到来的敌人,最佳武器是光,唯有处于绝对零度环境下时,光才有可能液态或固态化。”

“这么说,你们是用光在地球下层建立了一座光世界?这怎么可能?再强的光也仅是一种能量,它不是物质,有怎样的媒介能让它固化?”沈韵有点想笑了,曹方的话就像天方夜谭。然而她猛然打住,再也笑不出来。

曹方用眼角余光观察她,帮她说出悟到的道理:“对,波色-爱因斯坦凝聚。”

波色-爱因斯坦凝聚!

这是科学巨匠爱因斯坦在八十年前提出的新物态,“凝聚”不是日常生活里的泛指,而是指处于不同状态的原子突然“凝聚”到同一基态,从而形成了同一类物质。

当这一理论运用于光子,就有可能获得玻色凝聚态光,凝聚相当于制造出光的黑洞,入射的光线不会逃逸,只会形成水流状的液体。液态光遇到障碍,也不会产生“水波”或漩涡,因为它具有零摩擦和零粘性,属于超流体。

不同的原子在绝对零度中发生性质转换,变成同一原子,这些原子实际上是处于“第五态”,也即是“玻爱凝聚态”。从激光器中发出的光子进入第五态,理论上有获得光物质,也即是固态光的可能,但那只是极为大胆的假设,哪怕爱因斯坦在世,对于合成光的状态也仅停留于液态。然而在曹方表述的新世界里,难道他们真将激光技术运用到了人类现有智慧无法达到的,所谓黑科技的程度?

沈韵不敢相信,但曹方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都显得那样笃定,仿佛说的不过是日常生活里的寻常事,她又怎能不信?

曹方说:“你即将进入的新世界,正式名称为地下光大陆。当年提出这一奇思妙想的人共有三位,你父亲就是其中一位,也是三人里唯一的军人,另外两名分别是物理和医学领域的专家。目前光大陆的人员构成很简单,只有军队加科联。军队就不必多说了,科联嘛,全称是地下科学界联合会。通过科联里科学家们的共同努力,短短二十几年时间里,就将来自激光束的不同玻色子通过绝对零度的环境,生成了固态光物质。记得他们借助于粒子加速器的对撞实验,造出的第一件以光为材料的物品是一张小板凳。从那以后,梦幻般的光城就一座接一座诞生了。不过要说光大陆接近地球下层,是不正确的,地心温度高达6800摄氏度,目前无论多么高超的科技,也无法帮助人类在地下五千千米的深处生活。光大陆达到的最深地段是上地幔,距地面约800千米。”

“人类生活的领域,已经穿透地壳,进入了上地幔?”

这是全新的概念,沈韵不是不能接受,而是如此美好的现实突然呈现在眼前,她难以快速适应。

曹方的话题转回了军服,“然而因为光大陆必须处于绝对零度的环境,我们就相应研发出了这种能保护人体不受低温与辐射伤害的光子迷彩服。如果呆在室内,AI智能能为主人调节出与地面一样舒适的室温,但一旦走到户外,就必须由光子服保护,否则会被低温冻伤,甚至急速死亡。至于光大陆上的生活物品,大到建筑,小到一支铅笔或一个茶杯,基本都由固态光合成,所以那真是一个奇幻的童话世界。”

有一天,人类能将光变为材料,取代塑料、玻璃、钢铁,甚至是砖石建立起一座座城邦,并最终形成一个新世界?这不是给孩子们讲的科幻故事,而是人类科学已经触及,不,是已经深入的范畴!

沈韵耳边,骤然响起了瞿兆迪的声音,他正对她讲着飞行的骆驼的故事。

51、远灯

想象着即将见到的光大陆的魔幻景色,沈韵这时就开始有点目眩神迷。

或许她正随曹方前往的中国太空军第一军团基地,不是大片在荒野中扎起的军绿色营房,而是一座从无边无际,又璀璨夺目的光海里升起的岛屿,本该枯燥的军旅生活,说不定在那儿也与众不同!

一向刻板的她,竟止不住少女心泛滥,不过持续片刻,就赶紧逃出想入非非的思绪,回到了现实。

见曹方没察觉自己刚才跑神,沈韵放下心,又问:“听曹团长的说法,目前地下光城里的居民,全是驻扎的太空军以及科研人员对吗?难道就没考虑从地面迁入部分平民?”

曹方摇摇头说:“平民迁移,正是当前科联与太空军军委会共同面临的难题。建立光大陆的初衷,正是为当有一天,地面环境已不适合于人类居住时为他们提供一个避难所。但以六十亿世界人口论,要想组织起这样庞大的群体,把他们如候鸟一样从地面迁至地下,是何等的困难。别说他们难以舍弃世代居住的家园,就算迁移行动真正展开,这一过程里也将充满各种不确定因素以及来自敌人的威胁。用艰苦卓绝的战争来形容这项计划,毫不为过。正因为如此,要想说服各国领导人响应光大陆的迁移号召,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难题。”

沈韵沉默了。曹方所形容的难处,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光大陆虽然能成为避难所,但在地面世界尚未意识到灭顶之灾正悄然降临时,就不由分说地要求人们无条件进入地下,还是出门就得穿防护服的绝对零度环境,可能吗?

曹方虽然为难,却没表现出沮丧,给沈韵的感觉是,他,或者太空军一定已经制定出组织这场大迁移的具体方案,方案是否能最终执行,才是他真正的忧虑。

静静地,沈韵将那块“手表”托在掌心,透明表盖上映出她疲惫的面容,眼中却难得地闪烁希望之光。如果在人类陷入危难时,帮他们迁入光大陆是父亲生前的心愿,她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帮他实现,这不仅仅是为了他,还是为了生命在地球上的延续。

她把手表,或者说是固态光军装伸出窗外,想对着初升的太阳查看指针,但因树荫浓郁,滤走了大部分阳光,以致表芯灰暗,看不出两支指针的动向。

“曹团长,还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不知你可知道原因。”沈韵缩回手问。

“哦?你但说无妨。只要是与光子服有关的问题,我基本都能解答。

于是沈韵就将在海森实验室里做实验的经过,向他讲述了一遍。

曹方听完挺兴奋,连连夸赞道:“不愧是将门才女,对待神秘现象,天生就具有探索精神!”

沈韵给夸得脸颊发烧,等他说上正题。

曹方说:“为了让光大陆适合全人类居住,我们从太阳光中提取出整套光谱样本,作为开发光大陆能量源的依据。当然光束的形成,还得靠高密度激光器的激发。军装盒子在内芯藏有低温保护装置,能保证盒子里的固态光物质不受常温影响,只要不对其进行触发,它就能一直伪装成一只炫酷的手表。内芯的合成既然靠的是太阳光光谱,要想让它发生变化,就只能对准阳光。无论你调节出多么强烈的人造光,都会与阳光的色谱存在差异,所以不起作用是正常的。将来万一大战爆发,光子服的阳光特性将形成天然的防御屏障,就像铠甲一样保护士兵不受外星激光武器的伤害。”

沈韵吃惊地问:“你的意思是说,外星人对地球的阳光具有排异性?”

“这是科联里科学家们的猜测。或许正因为这个原因,外星人才无法穿透地球的大气层,于是把主意打在了什么时光之碑上。这些生活于宇宙阴暗面的渣子,见不得光!”曹方的温和转为愤恨,直到这时,沈韵才算见识了他作为军人强悍的一面。

兰德二号播放完指定内容,就进入了待机状态,黑色屏幕上显示出当前时间,是早晨九点整。从离开西昌站到现在,吉普车已走了快五个小时,约四百公里。

见沈韵在看时间,曹方说:“快了,穿过前面的隧道差不多就到了。”

沈韵认为“到了”二字,指的是到达光大陆,但没等开口,车窗外的光线就骤然昏暗,几秒钟后,竟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哒哒”两声响起,前方道路扫出两束冷光,出现了约一百多米的能见范围,是曹方打开了车头灯。

虽然车头灯照亮了部分道路,车内依然仿佛给浸泡在墨水里,仅有曹方面前的仪表盘闪烁荧光,却送不出可照明的光线,蓝幽幽如鬼火一般。

沈韵好像真溺了水,头疼加剧,令她苦不堪言。她用右手死死抓着车门上的把手,左手按住胸口以防控制不住而尖叫。除去黑暗,她还因自己要命的疏忽而心慌--临走时过于匆忙,她忘了把那个装阿司匹林的小药瓶塞进手提包。

作为职业军人,曹方对黑暗的适应力极强,不费吹灰之力就看清了她的举动,疑惑地问:“你怕黑?”

沈韵大口喘着气,顾不上回答,曹方没有追问,停下车沉默地注视她,等她慢慢适应这突然转变的环境。

“我们……我们是进了一条隧道?”沈韵虚弱地问。

曹方回答:“确切来说,是大凉山里的九号防空洞。人类迁移计划又被称作是防空洞工程。我说过,必须防止过早暴露光大陆的存在,所以需要做充足的保密措施。最合适的方式,就是启用防空洞这种世界上无处不在的掩体作为光大陆入口。别看防空洞入口在地面,我们进来后,一团总司令部里可有几十双眼睛正通过兰德二号盯着我们呢。”

曹方的声音沉稳有力,无形中给了沈韵极大的精神支持。她喘息稍平,撕裂般的头疼也缓解了,就顺着车头灯向外看了几眼。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她又发现了异常,在貌似离吉普车很远的地方,有一团红光在不停闪烁,那是类似于海中灯塔的引航灯吗?

52、绝壁飞驰

沈韵昏昏沉沉地望向远方的灯光,见她情况略有好转,曹方又开始与她交谈,以帮她分散注意力。

“亮红灯的地方,原来是一间山洞实验室。一位曾为光大陆建设作出过杰出贡献的美国科学家,在那儿生活和工作了十几年。他死后,为了纪念他的丰功伟绩,就直接将他葬在了山洞里。红灯是纪念碑顶的长明灯,由大容量锂电池供电,再维持个几十年也没问题,不过想超过百年就难说了。”

“十几年前,在大凉山山洞实验室工作和生活的美国科学家?那不正是父亲在这儿驻守的时期吗?他与那位科学家,是不是认识?”

曹方似乎不愿深入谈论这个话题,生硬地道一声“还有一大半路要赶,咱们抓紧时间上路吧”,就重新启动了吉普车。不过相比之前在山路上,他开得更稳了。

车内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沈韵屏了呼吸,等实在憋不住时才喘上一口。等稍微有所适应,她才察觉吉普车正沿一个陡峭的坡道向下奔驰。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借冷光灯朝前看,等看清前方路况,禁不住又倒吸一口凉气,背脊紧贴着椅背才没惊叫出来。这次受惊与黑暗无关,不止是她,换做是任何人,恐怕也会陷入极度的恐慌。

原来这辆吉普车如绝世武林高手似的,正疾驰于悬崖绝壁上,走的不是类似盘山公路的环形路线,而是正以几乎垂直的角度向下飞奔。大概也只有曹方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军人,能征服这样陡峭的山路。

道路两边已不见树木,甚至连杂草都找不到一根,只有裸露在外的暗红色山岩,由近至远如妖魔般变幻着狰狞的面孔。

沈韵颤抖地观察,用直角形容这条山路有点夸张,但他们千真万确正沿超过60度角的坡道往一口深不见底的井里俯冲,所以给坐在副驾位上的人错觉,吉普车马上就要翻下山去。

她又窥视仪表盘,他们竟在以60公里的时速前行。她很想让曹方开慢点,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她不敢在这时打扰他。

曹方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又开了三个多小时。这段时间里两人没再说话,但两副截然不同的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曹方悠哉游哉,满脸正走在平地的坦然。沈韵如受惊的小猫,缩在座椅里不住发抖。她只能不时看曹方一眼,以从他的镇定里寻求安慰。

“我们现在,应该下去快三百公里了吧?”

三个小时过去,沈韵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可声音一出来她就觉得怪怪的,似乎说话的人不是自己。

曹方指着仪表盘上一个正不断变化的数字说:“目前是地下321千米,你再忍耐一下,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

“还有……半小时……”沈韵喉咙里“咕嘟”一响,咽了口唾沫。

反正已经说上了话,曹方也打破沉默,带着歉意解释:“你的心脏在这种环境中的承压能力如何,还没经过测试,所以我不敢随便打扰你。上次拉一位北大的老教授下来时,才走一半他就严重缺氧了,弄得我必须停车给他急救。万一专家出事,我的责任可就大了!”

他始终保持不紧不慢的语速,完全如置身事外之人,沈韵对他由衷地佩服。想想过去父亲也曾这样上上下下地奔波,心中更感慨万千。

剩下的半小时,并没沈韵以为的那样长。虽然两个人依然像沉淀在浓郁的墨团里,可渐渐地,车窗外开始有微弱的亮光出现。原来打从这一路段起,每隔一百米就高高地架起了一盏“路灯”,白色灯杆足有二十几米高,顶端安装三盏硕大的,不断散发柔和白光的圆球。

“那是鱼眼监控系统,不是地面人用的普通鱼眼视频,而是具有最高防水与反潜回级别的防御装置。就算防空洞整个叫山洪与泥石流淹没了,这个监控系统也不会停止工作。所以任何时候,地下光大陆都不会失去对防空洞的控制。”

说完后,曹方伸手点了方向盘下一个红色按钮,车顶顿时传来“嘀嘀嘀”三声轻响,同时伴有金属转动声,沈韵明白,是那架白锅天线启动了。

“前方进入光世界一级,请准备进入装备!”

车内的兰德二号,不知何时从待机状态苏醒,发出了提示指令。沈韵暗自琢磨,机器人、车顶抛物面天线与路边的鱼眼监控系统三者之间有什么联系。思量一会儿,她悟出它们一定属于同一系统,光大陆上必然存在联合它们同步工作的总控。

这时可怕的陡坡,犹如一块坚硬的铁板,被推倒后又缓慢抬升。坡度在逐渐拉直,沈韵悬了足四个小时的心一点点落回来,终于找回了身处地面时的安全感。

等行驶到平坦路段,曹方就停了车,自己先跳下去,然后十分绅士地走来为沈韵拉车门。

沈韵踏上实地,茫然地朝四周看,确信曹方所说的“到了”,指的不是最终目的地。但她没再多问,只可怜巴巴地望着曹方,意思是:我们究竟到哪儿了?

曹方赶紧解释:“吉普车仅是光大陆的人进入地面世界后使用的交通工具,无法承受绝对零度的压力。到了中转站,咱们就得换车了。”

原来“到了”,指的是到达中转站!

头顶“路灯”扫过一片耀眼的白光,沈韵这才看清她以为的“平地”,是一片占地广阔,类似地面大型停车场的空场。四周围绕六根擎天柱似的巨大立柱,立柱顶端仿佛架设着白色电网,但仔细看才明白,其实那层网络是由可见电磁波穿插而成。

空场呈圆形,难以估算出直径。他们大概正站在圆形的圆心外,能见到一些弯曲的红线条,包围线条的,是三道带刻度的黄色线圈。

“这是什么地方?”沈韵问。

“这是光流穿梭机停机坪,停机坪由五个与我们站立位置一样的巨型圆台组成,每一个圆台足有八万平方米,却仅能允许一架穿梭机起落。”

“这样宽阔的停机坪,只能起落一架穿梭机?是因为机身巨大吗?”沈韵好奇地问。

曹方答道:“正相反,从外观上看,光流穿梭机的大小类似于一只双人皮划艇。其实这种规模的停机坪要建在地面,同时升降百架国际通航的波音客机都不成问题,之所以仅能容纳五架穿梭机的起落,是因为穿梭机具有瞬移功能。”

53、换装

“瞬移?”这又是一个新鲜词,沈韵大感好奇。

曹方答道:“对,所有由光大陆的军工单位生产制造的飞行器,均已达到光速航行水平,可以在宇宙中任意穿梭。但地航与航天不同,地壳以下的地质层提供不了光速航行的条件,瞬移就成了地航飞船主要的航行方式。然而每一次瞬移,穿梭机尾部的发动系统都会散发大量热量,热量源于反物质氢燃料,初始启动时能达到超两千度的高温,但凡处于距穿梭机半径150米内的物体,都会在瞬间熔化。”

“反物质!”又一次,沈韵听到了这个名词,这次却来自于太空军的地航穿梭机!

“你……你不是说过,反物质推动是外星人掌握的技术,地球人目前还没法实现吗?”她忧虑地问。

曹方的回答是:“光大陆的宇宙航天器确实尚未实现这项推进技术,但我们已经迈出了实质性一步--反物质已经运用在了地航穿梭机上,这也是它们为何能摆脱燃料舱,拥有超小体积,并实现瞬移的原因。”

听完这番话,沈韵的心情突然变得说不出的复杂,一时间,她连自己都读不懂自己心中所想,并且再也找不到刚才的兴奋。为防引起曹方猜疑,她只好把关于反物质的话题暂放一边。

弄明白了停机坪面积巨大,吞吐量却小得可怜的原因,她又产生了新疑问,问道:“假如有一天,地面平民真的大举迁入,每一个防空洞都将面临人员的快速转运问题。穿梭机容量如此之小,不会造成大批移民滞留而引发骚乱吗?”

听见她这问题,曹方爽朗地大笑,笑完后充满自信地回答:“我保证这种骚乱不会发生,因为看似仅有皮划艇大小的光流穿梭机,实际载客量却是一架波音747客机的十倍。

小小皮划艇与庞然大物般的波音747相比,载客量当然会天差地别,可具有超级容量的竟是“皮划艇”一方?对于曹方的话,沈韵将信将疑,是真是假也只能留到以后验证了。

曹方又说:“可以确定的一点是,等有朝一日地下光大陆向地面公众开放,这些停机坪的繁忙程度,可能会远超地面的机场、火车站、长途客运站等等,再也不会如现在这般静悄悄的,所以哪怕停机坪吞吐量如此之巨,可能也经不起如此巨大的人流考验。这问题该怎样解决,就看军委会有何妙招了。”

“向地面开放……”沈韵心头一紧,瞬间就联想到“开放”二字,意味外星人的入侵已成事实。到那时,地下四百千米深的光大陆将成为人类避难所,曾经的宁静自然将彻底被打破。

“光流穿梭机四分钟后到,我们该换上装备了。”曹方催促,同时亮出藏在衣袖里的手腕。在那只手腕上,沈韵见到了与她的生日礼物一模一样的军装盒子。

曹方示意沈韵留心看他的动作。

只见他用一只手掌按在表盘上朝左扭动一下,又向右旋转一圈,无需接收阳光,两条细细的指针就显露出来。沈韵止不住想,以前她怎么就从没试过,拆分手表的部件?

紧接着精彩的变化出现,她再无暇旁顾。

盒盖打开后,指针分别指向十二个罗马数字里的5和12,稍等片刻,曹方又按下了类似指针调节旋钮的开关。

一圈淡红色光环出现在他的手腕上,随后以极快的速度一圈圈增加,并依照他的体型扩大,直至笼罩全身,将他包裹在了一大团红光里,沈韵一时再见不着他。

但这种隐形没持续多久,就好像穿套头衫时罩住脑袋一样,没等沈韵回神,曹方的头和手就重新出现,原来那身普通绿军装不见了,现在穿着的,是一件看不出任何接缝的深红色连体制服。

白光照耀下,制服发出柔柔的红光,沈韵注意到在曹方左胸前,装有一个小徽章般的圆圈,圆圈里镶嵌一面鲜红的国旗。国旗虽小,五颗星却光辉夺目,如同从熊熊烈火中升起般充满朝气。

曹方现在穿的,正是固态光子迷彩服。

那身普通绿军装,大概因为仅是为穿给“地面人”看,故而没什么讲究,也没体现出穿着者的军衔。可等换上正式的军装,一切就回归了正式,沈韵能见到,他两肩的金色肩章上各排列五颗星,标志出他五星上将的级别。沈韵对他的敬佩又增添一层,暗叹这人年纪轻轻,竟然就已经算是元帅了。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曹方的表情猛然一敛,沉重而敬畏地说:“如果没有沈将军的栽培,我哪能给军委会破格提拔为第一军团副团长?五星肩章本该属于你父亲,镶在我的肩头,分量实在太重,我也受之有愧。”

他这是突然来了个180度的态度大转弯,沈韵顿时不知所措,也弄不清是否该接这话,好一会儿才怯怯地问:“不说是迷彩服吗?为啥只有一种颜色?”

“哦,对不起!”曹方被从回忆里唤醒,意识到扯远了,赶紧恢复一脸和气说:“是这样的,我调节给你看。”

盒子上的玻璃盖盖回去,曹方将指向5的时针拨往大数方向,制服上就出现了一些不规则色块。色块有大有小,呈无规律分布,颜色还在随指针的拨动不断加深。他再拨弄秒针,色块竟开始在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之间转换,转换之迅捷与自然,仿佛他是一只变色龙。

“你记住,”曹方说:“当两根指针重合在12点上时,迷彩服会自动随环境变色。重合在6点上时,颜色需手动调节。其它数字区域则属于微调,你可以根据实际需要决定。但在穿着过程中,玻璃盒盖千万得旋紧,哪怕一丝缝隙都不能留!因为只要内核太阳光的色谱发生变化,你就有可能突然暴露在绝对零度下,结成坚冰碎掉。

沈韵大着胆子用手指在曹方的手臂上感受一下,那军服看上去材质光滑,泛着丝绸般的光泽,手感却似蛇皮般粗燥,绝对适合艰苦的野外作战要求。

她仔细打量一会儿,又问:“既然太空军属于全球联军,那么所有人的军装都统一为这种暗红色吗?”

54、光流穿梭机

听了沈韵的问题,曹方摇着头回答:“当然不是,就算采用了联军编制,也必须有所区分,这样才方便军委会对全球所有军队进行管理。这种区分就是,每一国太空军都被划分为七大军团,七色里的每一色都代表不同军团,每一军团的战士都穿不同基色的迷彩服。所以今后,只要见到与咱们穿着同色的,就说明是隶属第一军团,比方说,胸前闪烁美国国旗徽标的士兵,就来自于美国太空军一团。”

“原来如此。”沈韵明白了。

接下来,曹方手脚麻利地帮她也穿好军装。他重复刚才的操作,直到红色光圈笼罩了沈韵全身,才退到一边。

当光环从手臂旋上头顶,困扰了整整一天的头疼竟平息了,这令沈韵惊奇不已。再感受军装的质感,她很想说如同套上了件轻柔舒适的真丝睡衣,却不敢当一名男性的面作出这种评价。

其实她还有一个担心,就是这种换装,并不存在真正“换”的概念。以曹方为例,他在“打开”光子服盒子时,并未脱下原来的军绿色外套,可那外套却直接在他身上消失了,那么自己普通人的衣服会不会也消失不见?

果然,等女式连体迷彩服如量身定制般包裹起她,来时穿的红T恤和黑长裙都不见了,她急得心焦,偷偷摸一摸后背,还好内衣还在。

“我……如果不小心打碎表盖,军装会即刻给收回去吗?”她迟疑地问。

曹方也有紧张的时刻,就是听到类似这种问题时,“我早就警告过你,穿戴好后盒盖就得旋紧,你还敢打碎它?那块弧形玻璃一旦碎裂,你在光大陆的户外就必死无疑!”他的口气异常严厉,仿佛哪怕仅这一问,也算严重犯错。

“这么严重?”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沈韵有点不甘心。

曹方以为她不相信自己,所以产生不了对这种严重后果的重视,忙进一步说明:“这套军装,内外采用的都是抗磁性极强的超导材料,中空部分填充固态光薄片,每一套里都含有上亿根接近绝对零度的光丝纤维。与太阳光波普相符的内核又起到保证衣服内外温度恒定的作用,一旦内核物质散尽,光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光丝纤维化散干净,光子服自然就不复存在了。”

说来说去,沈韵的疑问始终还在。她还是想弄清楚那个最为关心的问题,犹豫地问:“我是说,现在我自己的衣服……在哪儿……”

“你……”

曹方恍然大悟,猛地一拍脑袋,暗暗埋怨自己怎么就这样迟钝。他急忙答道:“你自己的衣服当然还在,只是给分解成组成它们的微粒状,给保存进了迷彩服内层的空隙里。当它给收回盒子里时,那些微粒会依照原来的路径重新组合,你的衣服就会在迷彩服消失时,适时回到你身上,并且保证丝毫无损。这种设计,大大节省了穿着者的换装时间,现在看来微不足道,可一旦进入战场,就能为我们争取时间。战场情况瞬息万变,要想获胜,就得争分夺秒!另外因为超导体引发的电磁场,我们露在外面的脑袋和手也不会受低温伤害,当然这仅是针对绝对零度而言。假如需要借助光子服进入太空,就得保证充足的供氧,那时才需要佩戴头盔面罩。平时嘛,我们只需戴贝雷帽就行,这样有利于随时举行的军事操练。”说完,曹方就像魔术师似的,从看不见的口袋里又拉出一顶与军装同色的贝雷帽,稳当当扣在了脑袋上。

幻想小说里的内容,竟一一在地下深处实现,却有着充分的科学依据,沈韵又产生了奇怪的,正在做梦的错觉。

可她没想到,更加如梦似幻的情景还在后面,准准四分钟过后,曹方提到的那架光流穿梭机就出现了。

用“出现”形容这架奇妙的地航交通工具,不如用“闪现”更为贴切。它就像一位流光溢彩的白衣仙子,当围绕圆形停机坪的六根天线柱子发出的有色电磁波加强,灼亮的白色电光交汇于中心一点,汇聚点处于与那些红线条垂直的位置时,就发出“噗”一声爆响,如同电线的阴阳两极相触而释放电火花。电光转瞬就沿原路回撤,于是白衣仙子在光圈中现身,飘飘然落到了停机坪的正中。

电光耀眼,沈韵不得不将头扭去一边,可她抑制不住好奇,几秒过后就迫不及待地眯着眼往回看。短短时间里,停机坪顶上的可见电磁波网就恢复了正常,她想找到穿梭机来时留下的光迹,一无所获。

再看穿梭机形态,比曹方比喻的二人皮划艇略长,但用仙子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它的整体长度还不足十米,完全见不到累赘的外部燃料箱,似乎设计师就只设计出了载人的轨道器部分,这仅是一艘地航机的半成品。

离停机坪很远的地方,有一排镀膜玻璃结构的椭圆形房子,应该是专供乘客等候的候机室,兼具躲避穿梭机发动时释放的强高温的用途。

可当地航机降落时,曹方并没带沈韵去那排房子里躲避,他们也毫发无伤,说明瞬移结束时发动机并不产生强高温,启动时产生的强高温,能在瞬间由两千摄氏度冷却至正常水平。

沈韵还没见到地航机起航时的情况,但她怀疑,根本就难以凭肉眼捕捉到它移动的刹那。它既没带燃料箱,也没有火箭助推器设备,尾部线条之流畅,如流星划过黑夜时拉出的弧线,看不出安装过支架的痕迹。

穿梭机的头锥,倒是传统的气动外形,但从透光度看,似乎是用透明的无色水晶造成,可要想看清它内部的机械构造,却又没一点可能。

仔细想想,沈韵明白了穿梭机给打造成这种形状的原因,因为它仅用于载人,所以不带有效载荷舱,发动机和反作用控制系统就更不用提,仿佛是将丑陋的装置与一件完美无缺的艺术品摆放一起,那是对艺术品的亵渎。

“难道我见到了,灰姑娘乘坐的水晶马车?这实在是太美了!”

很少产生童话幻想的沈韵,由衷地这样赞美道。

55、瞬移

“刻板”这种词用在沈韵身上合适,用在不苟言笑的军人身上,就更加恰当。相比其他军人,曹方略显随和,但让他走进小女孩的童话世界,将想象力延伸进孩子气的故事里,实在是有点难度。不过他在试图调整自己,以跟上沈韵这位“地面人”的步调,当然沈韵的步调也不难跟。

听了沈韵对光流穿梭机的形容,曹方一愣,有种想说“是”的冲动,最终却还是忍住了,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从你的视觉角度看,光流穿梭机仿佛从天而降,其实就算它的穿行方式是瞬移,也仍然存在空中光轨。”

“光轨在哪儿?”正为这问题纠结,曹方就主动提及了,她忙又抬头看那明晃晃的电磁波网。

曹方的回答,证实了她的猜测:“光轨正是由那几根架设在停机坪周围的柱子搭建而成。它们正式的名称是电磁波信号收发塔,既能接收由其他收发塔发出的目的地通知信号,保证穿梭机顺利到达,也能发送预报,告知打算前来的穿梭机这一带目前的交通状况,并为它们安排起降时间表。地航交通枢纽港已遍布于光大陆上的每一座城市,成为洲际航行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可从试航至今,还没发生过任何重大交通事故,每时每刻,穿梭机的瞬移都在有序进行,加上它梦幻水晶般的造型,你把它假象成灰姑娘的马车,是极为恰当的比喻。”

说到最后,对于沈韵的畅想,曹方真作出了点评,方式还极其自然。沈韵脸一红,有点为刚才因冲动而失言感到不安。如果说这架穿梭机是灰姑娘乘坐的水晶马车,那么为她开车门的曹方,不成了童话里的王子?她的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说,这不正确。

气氛有点尴尬,曹方不再多言,再次拿出绅士风度,走上前打开载人舱舱门,请沈韵登机,她却迟疑着不敢抬脚。

能进行瞬移的地航机,就算没达到光速也应该非常接近了。光速仅能在真空状态下实现,除非物体的质量为零,难道穿梭机真的就是一团没有质量的光?她又怎能坐进零质量的虚无……如果非得找个词来形容的话,虚无最合适……上飞行?她认为踩着云朵上天,可能还要容易一点。

等了一会儿,见她仍站着不动,曹方不得不催促:“时间不早了,恐怕谢团长已经等急了,咱们还是快走吧。有不懂的问题,登机后我再为你讲解。”

真要走进寻常人难以想象的奇怪物体里吗?沈韵紧张得心如撞钟,却不敢再婆婆妈妈,唯有扶着曹方的手臂,低头向明亮的载人舱钻了进去。

光子迷彩服传来触感,沈韵竟好像是坐在了柔软的沙发上,有点类似飞机头等舱的感觉。与飞机不同的是,座椅周围没有任何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的标志,刚一落座,就有一条光带从椅子下方横过来,固定住了她的腰部与两肩。

光带就是光流穿梭机里的安全带,不仅毫无束缚感,还能随身体姿势灵活变换长度与松紧。沈韵用手触摸,产生的完全是实物触感。她估计舱内温度设定一定接近了绝对零度,但被迷彩服散发的磁场隔离,根本体会不到那种人体不可能承受的寒冷。

曹方也坐进来并迅速关闭舱门,沈韵这才注意到舱门属于气压型,开启和关闭时都有白如蒸汽的回旋气流产生,想必是通过对流效应保护舱内低温环境,阻止内外冷热空气相互交汇。

接下来,曹方介绍的光流穿梭机构成与驱动原理,与沈韵想到的一样,假如没穿军装,用手摸上穿梭机机身所感受到的,就只是无形的光团,唯有坐进来时,一切才会变成真实的存在。

沈韵朝身后看,想确认曹方所说的,相当于十架波音747客机载客量的空间是否真实,可她身后是一副完整的光屏,犹如发光的镜子似的照出她的全影,至于大容量载客空间,完全看不出存在的可能。

曹方依然坐在主驾驶位上,两只手紧握着两只银灰色金属控制柄。左柄上标有箭头,代表方向。右柄上标有数值刻度,代表速度。其实连一辆普通吉普车上都装有智能控制系统,光流穿梭机就更不用说了,全程都应该不需要由驾驶员手动操纵。但曹方极少把任务交由AI完成,他乐于亲自上阵,那种手柄落下,就能瞬移至目的地的奇幻感,无论享受多少次都不觉多。

穿梭机启动前,沈韵最后朝外面看了一眼。那辆她乘坐了近十个小时的军用吉普车早就不见了踪迹,曹方说,是由兰德二号送去了附近的车库。

由于穿梭机固态光的特性,从内向外观望时,外部景象会因光的折射而变形。

沈韵坐在座位上朝外看,平视竟变成了“俯视”,穿梭机没升起来,停机坪却移到了脚下,这时她才能看清,除脚下那轮巨型的圆盘外,每隔一圈模仿草坪的绿光隔离带,就有另外的停机坪在闪耀光芒。那些圆盘像铺在地上的圆饼纵入隧道深处,单凭眼睛难以数出是不是一共有五个。停机坪正中的弯曲红线代表什么意思,她也不费力地读了出来,是用红漆写的英文:ATTENTION。

起飞前,穿梭机上AI的声音响起,是一位温柔的女性:欢迎二位来到流光七号地航穿梭机。我们即将进入光世界二级,请将机内重力水平调至与您承受能力相应的级别,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危险。谢谢。”

超速挪移时产生的超重,也是沈韵所担心的。虽然她不知该怎样计算出正确数值,却预想得到,舱内若不减重,她和曹方这两个肉体凡胎之人都会在起飞的瞬间给压成肉饼。

她很好奇曹方如何控制重力,但还没来得及留意,他已拉动了气动手柄。

没产生任何不适感,仅是座椅轻微震动一下,舱内影像模糊地交错了瞬间,似乎还没真正动起来的穿梭机,就归于了静止,曹方对她说:“到了。”

“到了?到哪儿了?”沈韵莫名其妙。见她如此模样,曹方嘴角上扬,又轻轻笑出了声。

56、光大陆

到达目的地后,乘客身上的安全带自动退下,光流穿梭机的舱门也自动开启,曹方如只体态轻盈的猫一般钻了出去,然后朝沈韵伸出手说:“穿水晶鞋的灰姑娘请下车吧,舞会就要开始了。”

此人适应普通人世界的能力倒是不弱!给他的玩笑话一闹,沈韵再度臊得脸颊绯红。

终于来到了光大陆入口!

走出穿梭机,果不出沈韵所料,这里是光的海洋。但如果换做在地面,被强光照射的人会极度不适,这儿却不同,透入眼帘的光线犹如空气与呼吸的关系,不仅存在得自然,仿佛还缺它不可,给人的错觉是若缺乏了光,就不可能有生命出现,而唯有荡漾在光海里,生命才会变得更加强大。

感受着光海的柔软与温煦,沈韵把自己想象成一条幸福的鱼,马上就要朝那璀璨的大海深处游弋,在那个童话王国,父亲正期待着她的到来。

等完全适应了与地面不同的环境,视觉逐渐走出光海带来的如雾般的朦胧感,沈韵能看清周围景色了。首先映入视线的,是一道绵延的白光围墙,他们正站在通过围墙的岗哨前。

岗哨右方有一座岗亭,通体呈墨绿色,如一整块闪光的滴水翡翠,但翡翠中心是凿空的,留出活动空间,成为一间可同时容纳两人的小房子。

入口处,两名持枪士兵一左一右地站立,表情庄严体态端正,仿佛是两尊连眼珠子都不会转动的雕像。见曹方走来,他们才改变姿势,“啪”一下并拢一字步,同时长枪甩向背后,各抬手敬出标准的军礼,齐声说:“敬礼!向军长问好!”

曹方点点头,象征性将手放在耳边回个礼,又转向沈韵,指着竖在通道口的一个小仪表台说:“这是光子身份识别系统,从军官到士兵,任何人正式进入光大陆前,都得通过这道验证,否则就会给拒之门外。”

沈韵细瞧,那台仪器上既没有密码输入模版或指纹读头,也找不出面部识别或虹膜部分,看上去就像一块黑砖头,唯一显得特殊的是光泽度,以及处于顶端的一个圆孔。她正暗自奇怪,就见曹方伸手按上左前胸的国旗徽章,并轻轻一点。

顿时,一束红光射向黑色仪表,应该是激发了隐藏其中的激光感应系统,一个巴掌大小的电子弹窗弹射出来,弹窗显示的内容,是曹方的照片、性别、军官编号以及军职。识别仅耗时一秒,圆孔就不住发出绿光频闪,说明他顺利过关,可以进去了。

接下来轮到沈韵,她的身份被系统识别为“访客”,曹方表示一进入营地,就会给她安排合适的身份,以后她就将是一团中的一员。这样的承诺,又令沈韵局促,心想若不是因为父亲,估计她连太空军士兵也当不上,这算不算是走了后门?

通过岗哨,就算正式进入城区。走过一米宽的狭窄走廊,眼前就豁然开朗,二人站在了一条大街的起点。沈韵惊奇地见到,这儿竟然大都市风格十足。

相比地面上实实在在的城市,光大陆乍一眼看去,就如同华光中浮现的海市蜃楼,空气里还不时飘过团团白雾,应该是因为某些热源散发出水汽,未及时凝结成固态的原因。

刚一抬头,沈韵就惊得叫出了声,原来她见到一块竖在路边的蓝色路牌上,写着“王府井大道”几个字。

曹方笑道:“没必要如此惊讶,我们所站之地是中国地下的光大陆,为让未来移民有家的亲切感,大多数地名都是按照地面原有的名称设定的。如果你一直在城里逛下去,说不定还能见到滨江大道或南京东路这种极具城市代表性的街名呢。”

诚然,地名都是由人定的,光大陆的第一代居民能想得这样周到且长远,沈韵十分感动。相比这儿的建筑风格,沈韵确实没必要为“王府井”几个字惊讶,因为建在光大陆的楼宇与地面建筑相比,超越的可不仅仅是一个时代,它几乎一下就将人类的想象力从现实拉伸向了遥不可及的外太空文明。

虽然沈韵满眼所见,全属于商业建筑,但它们所体现出的科技含量,哪怕是地面那些经验丰富,技能卓越的建筑大师们也难以想象。

商业区大楼最矮的也有三十几层,最高的就如中世纪海轮上竖起的白帆,遮天的帆影令人错觉,那楼宇至少有千米高。最令人称奇的是,站在街上的人却能不费力地望见其全貌,于是无论大厦建得多高,都不会产生压抑感,一切设计元素在这儿都显得自然而优雅,仿佛它们不是经人工打造,而属于浑然天成。

究其原因,光透视感依然对制造出这种全景效果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在这座光城里,就算建筑物之间的距离与地面相同,视觉上也给拉长了至少两倍,加之所有建筑形态都呈椭圆形,以配合光线流淌的奇幻感,就更避免了地面建筑那种拥堵与笨重的缺陷。

地面街道宽阔,交通却全在空中。悬空的光轨如八爪鱼般架设得四通八达,虽然见不到有轨电车通过,不时从光轨边沿划过的荧光就像一粒粒流星,令人想入非非。

“这是地球人类的第二世界,仿佛与我的世界平行存在,却永远不可能出现交汇点。瞿兆迪的电话,究竟是将我从孤独的梦里拉进了现实,还是帮我从现实躲进了虚幻的梦境?”沈韵悄然自问。

街道地砖也属于光合成,踏在脚底却传来坚实感,与踩在王府井的红砖大道上别无区别。沈韵明白,所有触感其实皆来自军装这层媒介,但媒介丝毫没造成阻滞感,她不觉得有任何的不便。

曹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长方形通讯设备,在“地面人”眼里,类似设备应该叫“手机”,并且那儿的人现在基本已不使用翻盖手机了,曹方拿的长方形薄片,按下侧面按键却还能弹起一层。不过等他继续操作,沈韵的眼睛又有点发直,因为如此菲薄的通讯器,竟不止能翻起一层,曹方如使用便携记事本似的,将显示屏翻过去三层,才专注地看了起来。

此手机绝非彼手机,包含的功能,肯定比地面人用的要强大无数倍!沈韵确信。

“光世界目前的时间是凌晨五点,马上你就能看到日出了。”曹方说。

57、力能素

“什么?地下四百千米的深处,还能看到日出?”曹方的话,沈韵又听得目瞪口呆。

曹方若无其事地解释:“你只需要记住一点,这儿许多生活元素的设置,与地面都是相反的,以后见到不可思议的现象时,就不会觉得有多奇怪了。”

沈韵却越听越糊涂,唯有感叹自己脑子转得太慢,“这‘相反的’,又是什么意思?又为什么要反向设置?”

曹方总算道出了实情:“控制光大陆的AI智能总领叫云河神威,他是迄今为止,地球上智商最高的'人',当然是机器人。云河神威的内置处理器全由光子组成,达到了每秒千亿次的运算速度。可以说包括兰德二号在内的所有机器人,都是云河神威的孩子,在这里生活的人类无需做任何事务性工作,不管什么事都可以依赖AI智能完成,包括太阳与月亮的更迭,季节性气候的变换等等。可是……”

他的语气发生转折。

“可是毕竟地下科联的主要技术是来自外星文明,对于敌人就缺乏一定的隐秘性。我们需要特别保护笼罩光大陆的,绝对零度下的大气层,并抵御敌人可能发起的光侦查。极冻环境万一遭到破坏,敌人就有可能侵入云河神威,令我们的军事与城市运转系统瘫痪。所以这里的一切都力求与地面相反,以混淆敌人的视听。”

沈韵听得似懂非懂,尝试着猜道:“那些外星人,是不是对逆向思维不太在行?”

曹方朝她竖起大拇指:“聪明!你猜到点子上了。那些家伙异常狡猾,用高智商生物称呼他们一点都不为过。可要他们做侦探,根据一个现象,由结果往回推理发生过程,他们就做不到了。用专业术语形容,就是缺乏求异思维,难以总结出对立统一规律。”

二人说着话,沈韵就惊奇地见到密布于远方天空的黑色云团,像正给一只手撕开,一缕淡白色的霞光如浓稠的牛奶般流淌出来。

眨眨眼的功夫,牛奶色就加深且变红,仿佛给烧着似的发出绒状金光。如果把隐藏云后的物体看成是一个大脑袋,烧着的部分就如同光滑的脑袋上飘拂着金红色的头发。

等红霞驱散天空的晦暗,发光的物体就露出了真实形状,还真是一轮圆润的太阳,宣告着清晨的到来。但与地球表面的清晨相比,又少了浪漫的云霞浸染过程,阳光迸发速度被缩短在了一瞬。

浪漫气氛虽有所减弱,发光体表现的朝阳之美却不比真太阳逊色。一层金灿灿的流波倾泻而下,顺着光滑的圆弧形建筑顶部延展。楼宇的光泽度随阳光的增强而减弱,这时沈韵反而看清了它们的外形,建筑物的每一根横梁,每一块砖石仿佛都由不同颜色的水晶搭建,比光大陆更为贴切的城市名称,应该是水晶城堡。

“地球上,天黑了。”曹方嘀咕一句,沈韵一听就条件反射似的产生了疲惫感。

整整一天,她就在吉普车上啃了几口曹方递过来的面包,饥饿加上头疼,与进入隧道后受到的惊吓,现在的她两腿发软,背心冒虚汗,快要站不稳了。

正在这时,前方呈S型的光轨高架上出现一个白亮的亮点,仿佛地铁进站一般。她刚想问那是何物,亮点就带着奇怪却很好听的叮嘤声,骤然停在了二人面前。

“好大一颗红白二色搭配的胶囊!”这是沈韵见到眼前物体后的第一反应。

看样子,曹方是一直在等这颗大胶囊,见它到了也没啥特别的反应。

可令沈韵诧异的情景再次出现,看上去完整无缝的胶囊,从红色一端的侧面渐凸现一个圆角四方形,等四方形凸出成一个独立平面,就朝左边滑去,露出了胶囊内部的情形。

原来圆角方框是车门,车门滑开后,一个同样着一团军装,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钻了出来。

“三旅旅长姚政向军长问好,军长辛苦了!”姚政“啪”地立正,向曹方敬礼问好。

曹方回礼,二人又相互握手,曹方拍着姚政的肩头,与他亲热如兄弟一般。

“小姚呀,怎么是你来接我们?直接启动胶囊电车的自控系统不就行了?”

姚政摇摇头,坚决地回答:“那怎么行?沈将军的千金光临,连军长您都亲自去接车,我们怎么能在一旁干坐着呢?”想了想又补充:“您放心,这件事谢团长不光没骂娘,还支持得很呢!”

曹方嘿嘿一乐,点着头连说:“那就好那就好。”然后拉过呆立一旁的沈韵作介绍。

“这位就是沈将军的大女儿,沈韵。”

沈韵带着倦意冲姚政微笑,姚政提及父亲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崇敬,她轻而易举就能感受到,这让她既骄傲又难过。

钻进胶囊电车,从外表看最多只能一前一后坐两个人的车厢,竟足有五六平米的小屋那样宽敞。除去前面的驾驶舱部分,后面的乘客舱布置得如加长豪车似的,流线型桌椅与壁挂装饰一应俱全。

一路经历下来,沈韵对再出现的新鲜事物已见怪不怪,但靠着车壁摆放的一个精巧的古铜色酒架,还是引起了她不小的兴趣。她很奇怪,如果整座城市都属于军用,胶囊电车就是军车,军车里又怎么会摆放这么多酒?难道是专门给客人饮用的?

正百思不解,坐在身边的曹方还真伸手从架子上取下一瓶递了过来,说:“一路颠簸,我知道你肯定又累又饿。喝一点吧,喝完马上就精神了。”

沈韵急忙拒绝:“不不不,曹团长,我不会喝酒……”

“酒?”曹方没缩手,只是与从驾驶舱回头张望的姚政相视一笑。

姚政解释:“小沈,那可不是酒,是添加了几十种天然营养素的功能型饮料,叫力能素,一瓶就能取代一餐正餐呢。”

果然是纪律严明的军队,不会随便喝酒!沈韵也笑了,接过瓶子看看,纯黑色的瓶身,亮闪闪如黑宝石,但里面的液体是粉红色,闻着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清新果香。

一瓶力能素下肚,沉重的疲乏感竟一扫而空,沈韵觉得就好像刚刚饱餐了一顿,不觉暗自称奇。

58、卡塞格伦天线群

胶囊电车不是光流穿梭机,不具备瞬移功能,但作为悬浮半空的有轨电车,它的行驶速度相比地面电车,快了足有百倍。

沈韵的手机在这地底400千米的深处早就不能用了,所以计算不了具体时间,但看着透明车体外飞闪而过的景色,竟错觉他们依然是在以光速飞驰。

约摸半小时后,车外的阳光没那样强烈了,电车也均匀减速,基本恢复了地面电车的行驶速度。

沈韵这才能看清外面的情况,原来光线减弱,是因为空荡荡的城市已被甩在身后,此刻他们来到了一片荒芜的岩石地带。

“军营依然建立在荒凉的野外,不是在光海里升起的岛屿。”看着外界岩石突起的奇异景象,沈韵有点失落,她绝非留恋大都市的繁华,而是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地面的现实里,说不清呈现荒芜的究竟是眼前的岩石带,还是自己的内心。

他们所到之处,已穿透地壳进入了上地幔层,所以这儿极目所见的,就是暗绿色橄榄岩。

下车后,沈韵抬头看天,天空灰蒙蒙一片,有种夏季里暴雨欲来的势头,完全不见了城市里阳光普照的明媚。这种光照变化,就不知是人造太阳自动依不同区域调节,还是太空军一团有目的的设定。

曹方问姚政:“谢团现在还呆在C场吗?精英旅的人全都集中在那里?”

沈韵注意到姚政听这话时,脸色变了几变,然后语气颇为伤感地回答:“C场条件最艰苦,谢团在那儿一呆就是整夜,我看他……”

曹方的笑容也很快收起,扬手止住姚政说:“那我们就不回总司令部了,直接赶去C场吧。沈韵刚到,正好能让她见识一下一团特种兵的集训。”

这片远离城市的荒山,正是太空军一团基地所在地,也是父亲生前工作的地方!

沈韵很想弯下腰伏在坚硬的橄榄岩上,倾听大地深处的声音。她渴望将那律动声当成父亲的心跳,脸颊贴上的是父亲的胸膛,于是就能享受到久违了的,回家的温馨。

然而站在眼前的,是两位才刚认识的军人,她必须小心掩藏情感,于是强忍在心里打转的眼泪,只点头表示同意,跟随二人向荒山腹地走去。

闷头走着,沈韵脑子里全是父亲的身影。就在泪水快收不住时,曹方在她耳边说:“你往右前方看,能认出那些仰面朝天的设备吗?”

曹方在这时引开她的注意力,不知是有心还是偶然,总之沈韵十分感激,赶紧抬头顺他指的方向望去,就见到两大排至少十米高的白色三角支架拔地而起。支架顶端,安装直径九米的卡塞格伦天线,向天张着圆锅大口,吞吐着肉眼不可见的超高频电磁波。

特别令她奇怪的是,每架天线的主与副两种反射器之间,都有一个光亮如镜的金属球在沿圆锅内壁作往复运动。金属球与圆锅不存在任何接触面,也找不到动力来源,唯一的解释就是磁悬浮。从沈韵所站的位置看,金属球如拳头大小,估计实际尺寸能似一只足球。这种添加在大型天线阵列里的设计,她是第一次见到。

被眼前恢宏的气势震撼,沈韵答道:“天线名称我知道,叫卡塞格伦,但还没见过这样大规模的卡塞格伦天线群落。想来光大陆内部的通讯,不但没因地下岩层的阻碍而不畅,反比地面更加快捷。只是那个钢球,起的是什么作用?”

曹方不置可否地说:“你这话对又不对,还是像刚才那样,说中了一半。”

沈韵瞪大眼望着他,迷惑不解。

一旁的姚政笑道:“请军长也给我一个为小沈服务的机会吧,让我来充当这临时向导。”

曹方微笑点头。

通过姚政的解说,沈韵明白了,这样巨大的一组卡塞格伦天线与光大陆通信无关,完全是用于军事用途。

太空军军事基地里,有四个模拟宇宙环境的军训场所,从太阳系到银河系再到外太空,分别由S、G和O三个训练场建立交互训练背景。然而相比最最重要的C场,那三个训练场都显得微不足道,C场也即是曹方与姚政刚才提到的精英旅所在场所。

C场之所以最重要,是因为它的场景最为宏大与复杂,模拟的是人类迄今所知的,全宇宙图景。

不仅是中国太空军第一军团,国际太空联军军事委员会下属的所有战团,皆完备地设有类似宇宙环境军训场。S、G和O场进行的通常是全封闭与半封闭式训练,只限于本军团人员,或本团与本国其他军团联合出入。而C场的集训,除依然可保留为内部集训外,还能整体对外开放,开放规模之大,足可覆盖整座地下光大陆。

承担如此繁重的空中信号输送任务的,正是那组卡塞格伦天线群。当举行跨国联合军演时,所有相关联的部门都能通过他们总司令部里的大屏幕观看演习全景,并不间断进行全息通讯。

从作战角度上说,有了卡塞格伦,不管哪一团都能身临其境地联合其他军团进行军事行动,军委会下达的针对全军的指令,也能在一秒钟内传遍光大陆每一个军团所在地。

如此庞大的太空联军队伍,既可以实现无地域并肩作战,以检验联合作战的战斗实力,也可以给划分为敌我两方,进行对战考核。

所有战域的军事操作,全靠卡塞格伦天线阵群维持,目前这种阵群在光大陆上的规模已不算小,但仍在继续扩大中,以早日实现地面实时通讯的并入。

至于那个金属球,给称为光波加密器,通过它发散的不可见红外光波,可大幅屏蔽外溢的通讯微波,防止敌人从空中截获机密信息。

沈韵还有问题要问,她清楚记得曹方曾提过,这些远超地面科学界的先进技术,很大程度上来自外星文明,那么提供技术的外星人是属于友还是敌?难道地球人面对的外星生物不止一种?他们又是怎么发现这颗名叫地球的行星的?难道那些外星人掌握着比光大陆更加强悍的军事力量?

可惜一连串的疑问,只能留到以后求教了,因为二人已领她来到了一座银光小屋前。

59、C场

沈韵来到的地方说是小屋,其实真实名称是“预备室”,AI智能也将其称为“过渡区”。

预备室门头上,清晰标注一行红光大字:太空军一团C训场。

两边墙体上则各打一副标语,左边是“保家卫国,为地球文明而战”。右边是“刻苦耐劳,不给家乡父老丢脸”。

后一句里的“家乡”,想必指的是一团战士们的祖国--中国,看到这样标语,沈韵感到血管里热血在沸腾,自豪感也由心底升起。她暗想,当年身为共产党员的父亲站在这儿时,应该也有着同样的感受吧?

不过囊括了宇宙全景的C场,肯定极为壮观,并且既然能与全球C场联合,形成开放式演习环境,估计容量之大也超乎寻常,可过渡区为什么会如此狭小?

这是一个新疑问,沈韵能找出来的解释,是类似光流穿梭机与胶囊电车的原理--或许小屋也属于那一类奇迹,看似不大,其实能容千军万马通过?

曹方与姚政对准门上的身份识别系统,按下左胸前的国旗,立即就出现了AI的声音,这次是来自一位深沉的男性,嗓音雄浑地说:欢迎来到光大陆三级,从地下七百千米开始进入失重状态,请您准备好踏步平衡器装备,并注意安全。”

曹方转过身,关切地对沈韵说:“光大陆三级,是目前我们所能到达的地下最深处,再往下就不适合人类前往了。但继续向地核深入的研究,从来就没停止过,所以其实C场真正的深度不止700千米,绝对零度环境外的自然温度也不低,这就导致了地心引力过重,需要设置超强反作用力才能模拟出宇宙的失重环境。相比真正的失重,这种环境更考验军人的耐受力,虽然能为军训提供得天独厚的条件,却也增加了进入者的危险。这就是为什么C场在所有训练场里,条件最为艰苦的原因。

沈韵明白曹方做这番解释的言外之意,坚定地说:“曹团长请放心,如果所有一团的士兵都能进C场,我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下一步该怎么做,请指示。”说完低下头,习惯性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固态光军装,尽管这种制服不会起皱。

曹方满意地点头,朝姚政竖起大拇指,示意诸事“OK”,后者便将右手食指按上了身份识别系统显示的指纹模块。只听“嘤”一声,如流光划过的轻响响起,预备室的门朝两边滑开,AI友善地邀请:请您进入C场过渡区。

C场过渡区,是衔接具有正常引力的地球世界,与模拟失重宇宙空间的中间地带。室内设有重力调节系统,一经启动,门窗就全部会被气压胶条密封,空气被逐渐抽走,模拟失重环境出现。这种模拟系统具有由低向高的级数,进入者可根据需要自行调节,以避免突然“飘浮”起来的不适感。

屋子的一个角落里,摆着三层高的黑色装备架,几双看上去如旱冰鞋的军靴,给零散地扔在架子底层,似乎很久都没人动过。架子旁边是一张长方形大桌子,桌上放着几十副能遮住半张脸的AR眼镜。

姚政目测一下沈韵的脚,很快就为她找来了一双军靴。

沈韵脱下自己的鞋子,小心地把脚套进军靴,却发现根本站不起来。因为她不会滑旱冰,类似旱冰鞋的鞋底保持不了她的平衡,她就只好老老实实坐在专供换鞋用的长椅上。

等三个人都换好了靴子,姚政才在其中一面墙的电子屏上点击了“一级启动”字样。

仿佛有一股浊重的风,不知从哪儿吹来,托起沈韵的身体。她觉得正逐渐丢失重量,原本是坐着的,可两只脚慢慢就离开了地面。

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作为从不具备太空旅行经验的普通人,她的紧张可想而知。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身体刚轻成一片羽毛,脚下就产生了力量,压得她下盘稳定下来,只有上半身还摇摇晃晃,好像喝醉了酒似的。

曹方与姚政对在失重中控制平衡驾轻就熟,军靴上脚立马就稳稳地站起来,不管走路还是升空,都能保持笔直的体态,好像有隐形地面一直紧贴在脚底板上,并跟随他们一起上升似的。

沈韵无暇旁顾,慌乱中望见两只靴子的后跟喷出两团青蓝色火焰,这才明白所谓的踏步平衡器,其实是一个简易的燃料推进器,至于使用的是哪种燃料,她就看不出来了。

这时那边的两人已走过来,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边,大有成为她的贴身保镖的派头。

姚政主动为她解答疑问:“这间预备室,专为进入C场的参观团准备,所以面积不大。真正参加集训的士兵有专用通道,并且所有装备都在入伍时就作为配套物资下发了,他们就无需使用公用物品。至于这双踏步平衡器,是在鞋底安装了一个微型火箭推进系统,不仅能帮你在失重状态下保持平衡,还能推动你沿直线匀速前进。对于从未经过专业训练的客人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安全行进工具。至于能适应任何艰苦作战条件的战士们嘛,他们可以选择穿或不穿。”

这间预备室,还真没创造容纳千军万马的奇迹,但能弄明白它设置的目的,还有踏步平衡器是怎么回事,沈韵就知足了。

曹方也笑道:“有两个大男人一起保护你,就算黑暗里真蹦出吃人的大老虎,你也不会害怕了吧?”

这话摆明了是针对她怕黑那事,沈韵听得两颊发烧,要不是行动不便,脑袋早就低下去了。但前方的白色屏幕墙忽然转换颜色,一下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只见那面墙的白色背景正在转深,直至深成夜幕的黑沉。

但黑沉持续不久,屏幕上就由远及近地开始出现亮点。沈韵没见到过渡区里有任何一扇门开启,踏步平衡器就开始载着她前行,同时一面黄光闪烁的光屏一直不远不近地悬浮在眼前,一个红点在光屏中移动,她快红点移动就快,她停红点移动就停。

光屏显示的内容不难理解,是移动者所处环境的全景缩略图,那个移动的红点是沈韵自己,有了光屏导航,她就不会在C场里迷路。

60、夜幕后的眼睛

沈韵向左右两边张望,猛然发现,曹方与姚政都不见了,浓烈的黑暗如蚕茧般紧紧包裹着她,除去左前胸发光的国旗徽章,她已看不清身体的其它部分。

然而可怕的漆黑并未长时间持续,就被那些本来细如沙粒的光点打破。它们仿佛是种子从黑土地下破土而出,形成圆形苞蕾后疾速膨胀,并爆发出刺目强光。

这是在模拟137亿年前,宇宙大爆炸的场景,而沈韵站立的那一点,就是宇宙奇点。浑沌黑暗中的第一场变动,正是从她脚下发生,并以她为起点,各种天体按照发生过的宇宙秩序依次形成。

她忽然醒悟,那两人并没离开她,而是被宇宙全息影像屏蔽了。他们不打扰她的意图很明显,唯有独自一人时,她才能全身心融入宇宙从无到有的诞生过程,从而以独立生物体的微小,真切体验浩瀚星海的深远。

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她目睹了太阳系的形成,能清晰辨认出八大行星、矮行星和太阳系小天体。距离地球30个天文单位,位于海王星轨道外的柯伊伯带,与更远处彗星的故乡--奥尔特星云也清楚呈现。于是她确定自己所处的点位已换成了太阳,她本人应该就充当了那颗为地球带来光与热的行星。

于是以她作为投影系统的原点,银河系四象限出现了,凭借肉眼,她又见到了用开普勒太空望远镜才观察得到的仙女座大星云,以及标示银河系中心的人马座A星。

这时竟从宇宙背景深处传来曹方的声音:“可以在导航屏上变幻你的视角,拉远观看全景,拉近观看细节。”

“对,还有导航可用!”得到提示,沈韵急忙伸手触摸那本以为只是一道光的光屏,却得到了摸上玻璃屏幕的触感。

她将画面向纵深处拉长,再看银河系时,由核球向外延伸的主旋臂如两条乳色光带缓慢旋转,她则位于名为猎户臂的悬臂内,仿佛真的成为了宏伟宇宙的一个重要支撑点。

她很好奇,如果继续推动导航系统,是否就能进入玄妙的外太空。这种荡漾在天体间,对另一个星球触手可及的感觉,相比用父亲的望远镜观测星群,或者是站在阳台上遥望夜空,就仿佛人和鱼对大海的感觉,人永远是旁观者,鱼才是真正的海洋之主,能置身其中地体会海洋的深奥。

突然,她记起了在北京观星时,经常因恐惧而导致的头疼。躲于黑暗后那双神秘的眼睛,不可能存在于这模拟场景,所以她不必害怕。

然而这个想法不仅没带来安慰,反而瞬间将她的整颗心揪紧,她“啊”地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身体猛然摇晃,好像就要摔进太阳表面的火海里。

顿时,黑暗结成的厚茧给左右两道光剪开,曹方和姚政及时在她身边现身,牢牢扶住了她。

“小沈,你这是怎么了?三维模拟的太空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你不用这样紧张!”姚政赶忙安慰。

曹方则沉吟不语,许久后才说:“我知道你怕黑,但你不能一直这样怕下去,总得有从恐惧里走出来的一天!”

对于自己的失态,沈韵十分不安,但面对两名孔武有力的军人,她实在不知该怎样解释那突如其来的领悟:通过真实与虚幻的对比,她惊觉来自宇宙的,一双注视她的目光,是真实存在的!

在姚政的操作下,虚拟太空中天体之间的距离恢复了正常比例。

沈韵大汗淋漓,浑身上下如被大雨浇透,迷彩服也好像失去了恒温作用,如普通衣服般紧贴在身上。她这才发现一副宽大的黑色VR眼镜正架在鼻梁上,失重状态下,连别人帮她戴了副眼镜也没察觉到。

“总有一天,得走出对黑暗的恐惧!曹方说得容易,可如果那双眼睛始终存在,我能真正走出来吗?或者唯一的解决办法,是由我亲自走到夜幕后,弄清楚谁是眼睛的主人?可像我这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又怎么可能独自去外太空?”

咀嚼着曹方的话,沈韵心里满是苦涩。久违的头疼再一次袭来,令她措手不及。

曹方宣布:“太空体验结束,下一站是C场特种兵集训营,咱们尽快赶去见谢团吧。”

脚下推进器刚喷出火焰,姚政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把拉住沈韵说:“小沈,不好意思,有件重要的事必须先提醒你。”

自从进入太空军基地,沈韵一直处于茫然的状态,能得到提醒自然高兴,连连点头说:“请讲!”

姚政说:“'谢团长'这个称呼,是我们背着他叫的,当着他的面可千万不能提,他只喜欢人家称他为谢将军或谢总司令。”

“谁?你是指谢团长?”沈韵没弄明白姚政口里的“他”是谁,只好睁大眼问,却反而犯了忌讳。这种问法天真气十足,把那两人都逗笑了。

姚政打着哈哈点头:“是是是,正是谢团长,你见到他时,称他作将军就行了。”

姚政善意的提醒,令沈韵对谢团这个人有了几分好奇。最后还是曹方说出了他讨厌被称为“谢团”的原因。

原来以地面部队的军级标准论,“团”不仅不是最高级,上面还压着“师”和“军”等一大串头衔,离最高级远着呢。然而太空军军级的制定与地面部队差异不小,因为“军团”是最大编制单位,“团长”自然就成为了最高级军衔。这种制度,令那位谢团很不以为然,认为莫名地就给降了级,所以从此以后,谁叫他团长他就和谁急。

特种兵集训营,也就是精英旅目前所在的位置,位于模拟太空中太阳系里的地球上。

喷青蓝色火焰的平衡器载着三人前行,硕大的天体如挂在巨幅黑绒布上的装饰,不断从他们身边退行远去,给沈韵强烈的错觉:一直处于静止状态的是自己,发生位置变化的是太空本身。

走了不知多久,几十排排列整齐的红光点,就远远映入眼帘。相比天体的体积,光点就像洒在面饼上的芝麻粒,等再靠近一些,沈韵才弄清楚那些根本不是什么特殊的发光天体,而是穿着和她一样的光子迷彩服的太空军士兵。

61、谢吾行

三个人很快就走到了近前。

士兵们排列的方阵十分规则,沈韵很容易点出人数。稍加心算她就弄清楚了,横排站五十人,竖排站六十人,在这里集中训练的共有三千人,也就是说一团里的特种兵战士,总共只有三千名。

但当她把目光由士兵方阵向前移至队列的正前方,却被一个人吓了一跳。

因为是从集训营区的尾部进入,那人的体型与外貌特征能被看得很清晰。他没戴军帽,花白的短发被宇宙辐射波引起的微风吹得散乱,却很难估算出年纪,不管说他是六十花甲,还是已经九十高龄了,肯定都没谁会怀疑。看不出年纪只是一方面,最可怕的,是他枯槁的脸容:两只眼睛深陷进眼眶,蜡黄的脸就只剩了一层皮,皱皱巴巴的难以辨清五官。他的个头大概有一米八,正常说来也该算得上身材魁梧,奈何硬是瘦成了一副骨架,固态光迷彩服穿在身上,就如同盛装骨架的尸袋那样难看。

他的两只手和上半身撑在一支发光的金属棍上,那大概是AI智能时代老年人使用的拐杖。虽然他满脸倔强的表情,身体却显得虚弱无力,若不是脚下踩着平衡器,怕早就叫风吹去了宇宙深处,再也找不见人了。

沈韵一双眼望着他,脑子里出现的,却是深秋时节挂在枯枝上的黄叶,很快就将飘落。两名面无表情的士兵分立在他两侧,估计是他的勤务兵,随时准备着上前搀扶。

那位形象可怕似鬼的老人,正是中国太空军一团团长谢吾行。

三千名特种兵整齐地稍息站立,貌似广博的太空中唯有他们是静止的,但若留意他们的眼神,倒能揣测出他们此刻的心情--一种崇敬与悲哀相混合,极为复杂的情绪。

“你们……你们……”

训练场的冷清被打破,尖锐的吼叫声突然从谢吾行的胸腔爆发。他枯瘦的脸因愤怒而更加扭曲,身体蓦然从拐杖上竖起来,哪怕处在失重状态,也尽可能地狠狠一甩拐杖,那根金属棍子就带着清晰的光迹缓缓脱手飞出。

两名勤务兵似早有预料,左边一人扶稳老人,右边的则按动手中按钮,光拐杖还没飞出多远就弹跳两下,又听话地飘回谢吾行手边。

“愤怒指数:十级,将对大脑、肝脏与心肺等主要器官造成损伤,预计细胞死亡数量三十万。请以此数据为参照,控制好您的情绪。”智能光拐机械性播报出这组数据,又公式化地提出健康建议。

谢吾行对拐杖发出的警告置若罔闻,甩开搀扶他的勤务兵后重新拄起那东西,继续怒吼:“就你们刚才那几下花拳绣腿,早就给外星人杀了个精光!杀了个精光!不过只训练了一个通宵,就他娘的把你们全累成土鳖啦?老子盯了你们帮龟孙子这么久,不还竖着嘛?”

停下来喘口气,他的语气平缓了不少,可下面说出来的话,沈韵听得眼前一阵发黑。

谢吾行说:“最近,老子闲得蛋疼,就跑去上地面人的网,就在网络上学到了一个新鲜词儿,叫装逼。逼是哪个逼?逼养的逼!你们这帮孙子都承认自己是给逼养大的嘛?不承认就别给老子装!全他娘的打起精神狠狠干,干死那帮外星龟儿子!”

又是孙子又是儿子,照他骂人的逻辑分析,太空军相比外星敌人足底了一个辈分,看来老人家真是有点给气糊涂了。

曹方在一边站了许久,到这时才觉得能插上话,便勉强挤出一脸笑,稳健地走到了谢吾行面前。

“嗨呀,我说老谢呀,你这老当益壮的威风不减当年呢!都拉着孩子们练了整整一宿了还能有这么足劲头儿,连我都不如你呢!呵呵呵……”

谢吾行翻翻沉重的眼皮,一看来人是曹方,怒气顿时下去不少,但还是没舍得给他个好脸色,喉咙里发着咕噜噜的痰声说:“也就你们这群胆小鬼认为老子活不长了。小曹我告诉你,不到看见所有地面人都进光大陆安居乐业的那一天,老子肯定挂不了!”

曹方打着哈哈附和:“那是那是,死神怕的就是你这种人,你要天天在他的地盘上班了,就不怕活活给你骂死吗?”

“呀呀呀,去去去!”苍老的谢吾行在年轻的曹方面前,成了需要哄的孩子。

见时机到,曹方赶紧建议:“老谢呀,你看你都折腾一夜了,你不累孩子们也确实有些累了,再加上我接来的客人还在等,不如先回司令部,等到了晚上,大英雄风云再起如何?”

刚才谢吾行爆的粗话,沈韵想想就觉得脸红。曹方逗弄那老人家时,她就躲在他身后,除了盯着他那被天体光芒拉长的,镶嵌在雾气里的倒影,眼睛哪儿都不敢看。

谢吾行的拐杖朝不存在的地面戳戳,骂骂咧咧地回言:“老子要再年轻个二十岁,别说训练一宿,哪怕三天三夜睁着眼也照样精神抖擞!累了?他娘的整帮婆娘进军营,到了晚上这帮孙子会不舍得出力气?

一听这话,沈韵严重感觉扯到了自己身上,忍无可忍之下转身就要走,却不想曹方在失重中的灵敏度远超她想象,从背后用手一抓,就如老虎钳般钳住了她一只手腕,令她动弹不得。

C场的出入口不止一个,主路线一定不在过渡区。得到谢吾行暴躁的许可后,三千名士兵默默转身,队尾变队头地朝空间另一方退去,所走的完全不是沈韵来时经过的路线。

直到这时,沈韵才留意到这些年青人里,年纪最小的大概仅十六七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四五,不是每个人的肩章上都有星,大多数只有一星,级别最高的有二星,几个看上去特别小的小战士,连一星都没有。

但他们肩章的靠外一端,却有着共同的三维图案--一个栩栩如生的悍龙龙头。那龙头形象之生动,好像即刻就要从精英旅战士的肩头腾飞而起,喷吐白雾扑向敌人的咽喉。

士兵们安静地退离训练场后,谢吾行也在两名勤务兵的支撑下离开了原地。

62、破冰计划与破山计划

谢吾行终于舍得离开C场了,一行人这才按照沈韵他们的来路往回走。

等退入过渡区后,沈韵终于看见了两扇足三米高,由显示屏组成的自动门,顺着嵌在地面的轨道朝两边滑开。

解除脚上装备后走出来,一辆类似地面人常用的,七人座黑色商务轿车正等在门口。与地面机动车辆不同的是,这辆车没有轮子,车身由两根闪光的金属横轴抬起来,横轴下安装双筒火箭推进器。看来它也是一种地航穿梭器,不过是借用了商务车的外型,行驶方式依然是贴地飞行。

果不其然,几人上车坐好后,AI智能驾驶系统就殷勤地为他们关闭车门,然后点火启动,抬起车身飘离了地面。

不过车怎么说都是车,可以穿梭,却无法在高空翱翔,它仅贴着深绿色岩石地面飞驰,离地的高度正好与车轮的直径相当。

由始至终,谢吾行就没正眼瞧过沈韵一次,仿佛她是个透明人,哪怕曹方接连暗示两次“有客人来”,他也充耳不闻,照样一语不发地望着车窗外,仿佛正欣赏那阴暗荒凉的石滩风景。

沈韵有一肚子问题想问曹方和姚政,却碍于多了个谢吾行而不敢开口,反倒又是曹方适时出声,打破了这尴尬的场面。

“沈韵,我们太空军一团最精锐的部队你已经见过了,虽然错过了他们的演习,但就整体阵容而言,没让你失望吧?”曹方冠冕地问,眼角余光却偷偷扫向谢吾行,后者板着脸冷哼一声,依然没有加入谈话的意思。

可沈韵不能不答,连连摆手说:“哪里哪里,这样威武雄壮的气势,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呢。”

没等曹方再说什么,谢吾行倒是开口了,可开口就又大显雷人的功夫,“哼哼!威武?如果能有沈允鸿在世时一半的威武劲头,老子我就算蹬腿也要高兴得哈哈笑了!你说你第一次见识,是因为以前没啥见识吧?”

“我……”沈韵顿时张口结舌,她这是没来由的,也给老爷子记恨了吗?

看来谢吾行真是破坏好气氛的高手,随便扔出句话,就能炸得所有人心情烦乱。曹方也没料到他对沈韵如此直接,轻松的表情瞬间绷紧。

他深知老爷子的牛脾气,说什么都只图一时口快,撂下这半截子话就算完了,肯定不会再深入解释。想象着沈韵心里的难受,他只好悻悻然搭茬。

“小沈,”他唤了一声,为避免造成更深的误会,赶紧补充,“哦,既然姚旅长这样称呼你,你本人又不介意,我们也就跟着这么叫吧,显得亲切。”

沈韵当然没有意见。

他继续说:“我早就向你提过,沈将军属于太空军的奠基人之一,是光大陆的灵魂人物,至今太空军还沿用着他的作战方针,可概括为八个字:化零为整,局部击破。”

“这八个字,怎么理解?”就算畏惧谢吾行,此时谈及了父亲,沈韵也不能再保持沉默。

曹方说:“从实际操作上讲,化零为整又叫做破冰计划,是指联合全世界科学与军事力量,建立联盟消除隔阂,做到最大程度的资源共享,这样我们人类才能真正强大起来,拥有无坚不摧的战斗力。”

“对,用一根筷子易折断,一把筷子折不断来形容最贴切!”姚政在后排座上接话。

曹方点点头,又说:“至于局部击破,实际操作中被称为破山计划。你可以做一个设想,从某一起点走到目的地,也就是终点时,路途中会出现许多障碍。这些障碍就像大山一样拦在我们面前,只要给其中一座压垮,就意味跋涉的失败。假如眼睛只看得见障碍,步行者就很可能给吓倒,从而造成行动上的制约,影响他的判断力与果断性。可要能从整体资源中,调拨出相应的移山高手,让他们组成团队分散作战,那么不管有多少困难与障碍都不可怕了。”

“破冰计划……破山计划……”沈韵喃喃地念道。

“当然了,这样泛泛而谈你很难理解,然而融入到具体实践中,却能发挥难以想象的作用。这个指导思想,不仅帮我们建立了强大的太空军联盟,也建起了地下科学界联合会,简称科联。可以说太空军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全得益于沈将军,建立光大陆的科学技术也得益于他极具远见的倡导。你永远难以想象在几十年里,我们这些地下人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几乎每一场大的灾难降临时,我们都认为终点就在面前,地下光大陆再也不可能走得更远。可每当陷入绝境时,破山计划总能帮我们找到解决问题的团队或个人,以致今天我们所有地下人,都拥有了一个比橄榄岩更坚实的信念--只要有路,就没有终点,只有拦路的大山。而只要大山存在,就能找到挪开它的力量,唯一要做的,是用正确的方式找到正确的移山人。”

听到此处,沈韵静静地望着曹方。她已经隐约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地下光大陆了。

黑色商务车驶进一片看上去既气派又实用的军事堡垒。堡垒正大门上方,用光投影的方式显示一组光辉大字:中国太空军一团总司令部。

将总司令部内的建筑群比喻成堡垒十分恰当,这儿除去一栋至少有五十米高,显得如金鸡独立的巨人般的塔楼,其余八栋固态光楼房中最高的也仅有五层,且屋顶清一色呈椭圆形,犹如倒扣的鸡蛋,蛋壳却闪亮如发光的黑曜石。看来在建筑风格上,军营与城市建筑保持着一致的步调,只是作为光大陆最高管理单位,太空军恪守着简朴的风格,所以这儿就找不出大都市体现的奢华之美。

总司令部应该是一团基地的心脏,警戒之森严可想而知,但区域外却没设围墙。沈韵注意到,铺着乳白色光砖的地面每隔约五十米,就有一个用固定三角支架承托的长方形白盒子。这些盒子体积很小,用一只手都能捏住,颜色又容易与地砖相混淆,不是有心搜寻,恐怕一时还留意不到。

63、雷达卫兵

沈韵是有心人,注意到了那些白盒子。

按照正门前的排布路径推算,盒子应该是绕总司令部围起了一个圆圈,把所有建筑都圈在正中。

相比直径足有九米的卡塞格伦天线,这些盒子就像是天线上不起眼的零部件,沈韵却知道它们的作用非同一般,应当是具有超级拦截能力的雷达系统,否则在这种核心腹地,怎可能连一名执勤的哨兵都见不到?

大概是见她一双眼睛正左瞧右看,曹方对她说:“云河神威为指挥中心安排了五十名24小时不间断执勤的看大门机器人,就是这些长方形白盒子。它们正式的名称是ATR-01型地对空雷达,既能侦测到无人机或生化入侵者,也能帮助塔楼上的高射激光拦截武器进行炮位侦校。”

给勤务兵们架着走在前面的谢吾行这时又插话,语气极为生硬地补充:“小曹啊,这丫头不是外人,马上就要告诉她该干些什么了,你还像个没嫁人的大姑娘那样藏什么肚兜内裤之类的做啥?脱裤子放屁你嫌不嫌累呀?”

“咳咳……”曹方拿拳头堵住嘴,接连干咳几声,大概是因为有女士在场,连他这样沉稳的人,也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呵呵,我看老谢你是故作淡定,其实对小沈在意得很呐!”毕竟城府极深,尴尬过后,曹方即刻就恢复了从容,和谢吾行嘻嘻哈哈地打趣。

然后他又转向沈韵:“是这样的,我还没介绍完就叫老谢给打岔了。我刚才说的与ATR-01有关的功能,都还在地面人使用的普通雷达范围内,想真正用来保护总司令部这样的地方,安防级别远远不够。所以我们的雷达系统还有一项附加功能,哦,当然对光大陆而言,已经算最主要功能了,就是对弥漫于空气中的各种微粒进行分析。”

“分析微粒?为什么?是为防止空气污染吗?”沈韵奇怪地问,脑子里浮现出被雾霾笼罩的北京城里,人人的脸都给防颗粒物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悲壮景象。可在这地下世界,几乎连燃料用的都是光,又怎么可能出现严重的大气污染问题?

曹方笑道:“你的思维最好能跳出地面世界,尽快适应地下世界的生活环境。我所说的微粒分析,是指辨别空气中是否存在无机生命,以防止有意识生物通过微粒途径发动入侵。哪怕仅是一颗直径为飞的电子,雷达系统也能侦测出来并立即拉响警报。”

“曹团,你……你刚才是不是提到了,无机生命?”沈韵以为自己因恍惚走神而听错了,结结巴巴地问。

这时一行人已走至区域最深处的一幢五层楼前,姚政赶到谢吾行前面,为众人按下了电梯按钮。

“先进来吧,屁不能忍话能忍,晚几分钟说憋不死你们。”由始至终,谢吾行都是实话实说。

“呵呵呵,”早已对这种简单粗暴司空见惯的曹方不仅不慌,反而笑了,竟配合着开玩笑,“在不能放屁的场合,这种事也是要忍的。”

沈韵走在最后,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骤然听见曹方嘴里也冒出这种话,就好像脑袋顶上炸了一个雷。

电梯上升至最高一层后停下,“叮”地一响开门,沈韵瞬时就呆住了。

这里是电子显示屏的王国,占地大约四百平米的圆形大厅里,墙壁全被各式各样的电子屏幕占满。除去圆形方形,竟然还出现了五角形或者六角形。这还不是最令人惊奇的,让沈韵叹为观止的是,连脚下的地板都能不停流动各种画面,她一出电梯,就好像踏进了光波汹涌的海洋,要不是给曹方扶稳,很可能就会一头栽倒而出个大洋相。

大厅里呈现一片繁忙的景象,至少有一百多名工作人员在忙忙碌碌。其实这样的统计,只是针对实际在场的人而言,当有需要时,那些人会用手指在触摸屏上滑动,于是画中人的三维立体光影就会从屏幕内投放出来,以真人大小的比例站在空地上与人交谈。

这样一来,四百平米的厅就显得十分狭小了,沈韵左顾右盼,竟没发现有可能是谢吾行或曹方这两位一团最高军事长官办公的地方。那么他们把自己带来这里,是为什么?

然而很快,沈韵就发现自己错了,她确实需要赶快把思维方式调成地下状态了,否则会越来越似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迟早得闹出大笑话。

谢吾行拄着拐杖,艰难地走到一幅屏幕墙前说:“对了,这正是我将要布置的任务。”然后手臂一挥,从空中划出一个无形的方框,屏幕墙上的光立即就沿虚幻的轨迹溢出,并向下拉展出三面,与屏幕一起在大厅中围出了一间十几平米的光屏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相比大厅,竟好像是一个虚拟存在,外面的人走来走去,甚至不小心穿光墙而过,连脸上的毛孔都被照得一览无遗,却丝毫打扰不到身处办公室里的人。

“几位坐吧,地方太小招待不周,不要怪罪我这半死的老头子。”谢吾行总算讲了点客气,沈韵的神经却越发紧绷,很有点如临大敌的惶恐感。

请客人落坐,屋里却见不到一张椅子或板凳,难道他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让几个人席地而坐?坐地上也没关系,总得准备个垫子啥的吧......沈韵这样想。

姚政因为军级不够,谢吾行等人“进了”办公室后,他就留在了大厅,所以沈韵只能用乞求的眼神去看曹方。

曹方自然不会为难她,却也忍俊不禁,随便在谢吾行对面找个地方往下一蹲,屁股下就出现了一把好看的流线型光椅。

“这里的用具,难道是随用随出现的?”沈韵惊讶得说不出话,只能小心效仿,却真就坐进了一张宽大的光椅。

等各人坐定,勤务兵端来三瓶饮料作为招待,沈韵一看,又是力能素,于是她想,估计今后是吃不上地面人的饭菜了。

“好吧,该言归正传了。沈韵,你谢伯伯我代表太空军一团,欢迎你的加入。”谢吾行正正经经说着,向沈韵伸出了枯骨一般的手。

64、沈允鸿将军

谢吾行出人意料地来了这么一招!

沈韵才刚学着曹方在光椅里坐稳,就如给烫着似的惊跳起来,想都来不及想,就不得不伸出没拿力能素瓶子的那只手。

得益于固态光形成的磁场保护,人体温度能始终保持恒定,沈韵因过度激动导致手心发烫,很快就给调节回了正常状态,可当与谢吾行握手时,她震惊了,那只手冰冷如铁,比外面的橄榄岩更粗糙,就算摇动了几下,也难以觉出活人的体征。

沈韵抬头,第一次真正与谢吾行四目相对,那对深陷的眼眶里,眼白几乎成了深黄色,眼球也仿佛带着淤血,隔这么近距离,她甚至闻到了一股来自腐尸的呛鼻气味。

可在谢吾行的脸上,有一项特征却不仅不似死人,甚至比大多数活人都更为突出,那就是从双瞳中放射的,好像具有穿透性的精光。

那种目光,如果没有长期于烈火中行走的经历,没有无数次沉浮于生死的考验,没有惊天动地的战争洗礼,绝不可能凭空练就。那是专属于军人的眼神,除去这一特殊群体,任何人都不可能拥有。

对于沈韵,这种眼神已不能单用熟悉来形容,而是她心上深深的烙印,因为她的父亲沈允鸿,正是这样一名军人,她心上的烙印,来自于他。

被两道精光射中的一瞬,沈韵初见老人时所产生的反感,被彻底抛去了九霄云外,她僵硬如冰的表情迅速融化,颤抖地叫了一声:“谢伯伯!”

但谢吾行的正式也仅能持续一瞬,握紧的两只手松开,暴戾阴狠之气就重新席卷了他的病躯。

他飞快地缩回手,拄着拐杖艰难地踱到屏幕墙前,在上面点点,一幢如长方形盒子般插向蓝天的现代化高楼,就出现在屏幕正中。

大厦前的广场上,有许多面旗帜在迎风招展,那些是世界各国的国旗,不用问沈韵也看出来了,大厦是位于美国纽约曼哈顿区的联合国总部大楼。

“里面的,那些像蚂蚁一样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的小杂种,老子一颗中子弹发过去就能把他们给团灭咯!”

谢吾行的拳头使劲捶着墙,却犹如砸过去一粒花生米,一点也使不出力。

但沈韵还是给他那威胁性言辞吓了一跳,就不知远在太平洋彼岸的联合国总部大厦,又怎么得罪了他。

谢吾行不光乏力,思维状况也存在问题。有时候他说着话,能对刚出口的内容秒忘,却又记不起有些话其实并没说过,于是对别人的不解暴跳如雷,仿佛期望每个人都是他脑子里的细胞,只要是他想到的事,他们即刻就能预知。

曹方生怕沈韵顶不住这种压力,瞅准一个机会就安抚住谢吾行,由自己来讲述这极为重要的部分。

通过曹方的讲述,沈韵确认如她所猜,破山计划正是她被瞿兆迪召唤,不得不从北京赶来这大凉山地下400千米深的光大陆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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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70年代中期,中国的改革开放进行得如火如荼,科学技术在这个新时代得到飞跃发展,国内的科研人员开始有了越来越多与世界科学界接触的机会。

那时的沈允鸿,年纪未满三十岁,却已经在越南战场上度过了好几年烽火硝烟的生活,最终带着一身伤活着回到了中国。

回国后,沈允鸿作为少数由军委直接颁发的一级卓越功勋勋章获得者,面前摆着几个不错的选择:进入河北某军区政治部成为政治骨干,在大后方优越地过完后半生,或者直接把家搬去北京,在军委直辖的部门担任文职工作。其它略逊于这两项,但也足以令旁人眼红的大好机会就不必说了。

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沈允鸿拒绝了所有与坐办公室相关的职务,申请进入条件艰苦的大凉山,在那儿协助当地人打击毒品犯罪。

在他的字典里,没有类似“优待”或“享受”的字眼,作为一名合格的共产党员,他很清楚什么样的地方真正需要自己,又该用哪种方式,证明自己对国家的忠诚。

没人理解他又红又专的行为,各种冷嘲热讽与流言蜚语,如被捅了蜂巢的马蜂群般飞扑而至。舆论压力之可怕,任谁也难以承受,然而沈允鸿顶住了,就像他在战场上,把手榴弹塞进敌方坦克车的车舱一样勇敢。

因为这事,老婆与他闹起别扭,别扭发展成难以修复的裂痕,直到几年后小女儿沈音出世不久,那女人就跟着新相好私奔去了国外,从此杳无音讯,就像世上再也没有她这个人。

后来的许多年里,不时有好事之徒在沈允鸿背后指指戳戳,说沈音属于前妻给他戴绿帽子的产物,根本就不是他的亲闺女。

谣言愈演愈烈,闹得大女儿沈韵天天躲在家里哭,死活都不肯去上学了。这种情况下,沈允鸿才不得不好好修理了几个嚼舌根的人,于是打那之后,就再没谁敢来打扰沈氏两姐妹的生活。

进入大凉山后,沈允鸿在五年时间里,沿成昆铁路抓获了毒贩两百多名,从源头上截住了大批毒品流入社会,也正是在这段时间,他接触了从美国斯坦福大学来此地考察的天体物理学家,鲍威尔.杜文。

一开始,那个矮矮胖胖的美国人总喜欢扛着长长的勘测仪器在深山老林里钻来钻去,沈允鸿接到下级汇报后,既怀疑那老外的动机,又为他的安全担心,便亲自率一支小分队追踪而去。

等追上鲍威尔,听他说这座山的地质条件十分利于向地心开挖,以建立一个外星人找不到的掩体实验室,沈允鸿就认为自己遇上了疯子。

为不惊扰“疯子”,他假装信服地把鲍威尔带回驻地,打算通知美国大使馆前来接人。可电话打完后,与老外攀谈了半个小时,他的思想就彻底转变了,等美国大使馆的车停到了大门外,他派手下去告知说鲍威尔.杜文又跑了,就这样又打发走了来人。

自那之后,大凉山西部的丘陵地带,迎来了一支由军人组成的开凿队。他们夜以继日地连续工作几个月,等凿出地坑后又把坑给封死,并重新在地面植树,假装那块地方从来就没给人动过。军队的行为如此古怪,当地人不知他们究竟想干啥,但也没人有权干涉。

而这一切,都是鲍威尔给沈允鸿出的主意。

65、斯坦福来的鲍威尔

说到外星人入侵,其实早在五六十年前,美国和苏联的航天部门就察觉到了宇宙中的不平静。他们的高精度卫星监测系统,经常会收到一些奇怪的碎片信号。之所以给称为碎片,是因为这些信号内容完全不具备连贯性,可从单独接收的单元里,也分析不出实际意思。于是长期以来,它们都被误当成是宇宙辐射波在与地球大气层相互摩擦时,所产生的垃圾信号。

终于有一天,美国国立射电天文台一位名叫卡尔的实习监测员在半夜值班时,坐在终端监视屏前无聊地喝着啤酒。正如经常发生的悲剧一样,他一个不小心,就把还剩一半的酒瓶给打翻了,以致手边的滑球控制器打出电火花,说明里面有元器件短路。

本应赶紧找技工来修理,卡尔被酒精烧得迷糊的大脑却突发奇想,电脑给灌了酒,是不是也会像人脑一样,改变固有的运行逻辑?

这种白痴念头拖慢了他的脚步,仅几秒钟的迟疑,另一台监测终端竟传来了“嘀嘀”的信息提示音,就好像正有人拨入电话。

又是来自太空的垃圾信号,监测员们对这现象已见怪不怪,大多数时候是放任不理,谁料这一次,当卡尔鬼使神差地把被泼了酒的终端数据线转插上另外那台机器的接口,两台显示器上竟同步出现了一句话:We are the conqueror!

“我们是征服者!这就是一直以来,地球人在不断接收的由外星人发出的挑战书!然而那样多名资深科学家里,却没一个人成功破译出这种语言符号,反而叫一个低能酒鬼误打误撞地给识破了!直到那时,人类才给早已到架到脖子上的刀逼得打了个冷颤,才意识到他们高枕无忧的生活,不过是末日的狂欢!”

鲍威尔气急败坏,坐在沈允鸿对面大喊大叫。

沈允鸿没有他的浮躁,但自打确信他提供的情报准确无误,几个世界超级大国确实早已开始备战后,冷峻的面孔上就更没露出过笑容。

“科学”这个词,离沈允鸿很远,作为一名天文爱好者,充其量他只能通过一些科普书籍了解与宇宙有关的浅显知识。人生里唯一的享受,就是借助天文望远镜的长镜头,欣赏繁星璀璨的夜空。但他还从未想过,在那遥远的领域里,正躲藏着将与他交战的敌人。可知道以后,又该怎么做?

鲍威尔盖满乱蓬蓬金发的脑袋凑到他下巴底下,张牙舞爪地重复一个词:“战斗!战斗!战斗!”

“你是打算让我领着这班终日与毒贩周旋的士兵,像找你那样找出外星敌人,然后拿普通武器与他们硬拼吗?”沈允鸿若有所思地问。

鲍威尔眼镜片后的褐色眼睛瞪得老大,果断地用手指点着桌面说:“找他们,no!硬拼,no!因为敌人只是小小的微粒,带有智慧的微粒,他们不主动出击,人类就休想找到他们!你想用机枪大炮轰死一团氢气,还不如放一条鳗鱼进太平洋,两天后再去找到它并掐死它!”

沈允鸿淡定地问:“那你告诉我,到底想我怎样做?你不远千里地跑来大凉山,恐怕心里早就有打算了吧?”

一听这话,鲍威尔露出了诡谲的笑,点点头说:“打败那些看似难以打败的对手,我们只需要准备一样武器--科学!只要我们的科学水平能赶超那个所谓的暗质世界,地球人就百分之百有了胜利的把握!”

沈允鸿觉得他的建议很可笑,但没有笑,“你不是告诉过我,外星敌人的人文历史比地球早发展了百亿年,并且最多再过几十年,就能找到破坏地球大气层的方法,直接把人类消灭个干净吗?你却指望地球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从科学技术上超越他们?”

鲍威尔笑得更加诡谲了,捧着下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按照现有的常规节奏发展科技,当然不可能。咱们两个别说活百亿年,就算再多活一百年也是妄想。但假如采取非常规手段,比如释放间谍盗取质子人的技术,再在那基础上深入研究,用几十年超越他们,是有可能的。”

“间谍?”沈允鸿一惊,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

见对方来了兴趣,鲍威尔更兴奋了,摇头晃脑道:“不错不错,我说的就是间谍,微粒间谍!那些可恶的质子人窥视我们的有机体,想把地球变成他们的殖民地,却没本事进来。但我们地球人出得去呀!我的设想是,如果用粒子加速器形成能在宇宙大辐射环境中飞行的受控微粒,用微粒侵入暗质星并获得敌人的技术,这场仗我们就有了必胜的把握!而这些微粒,就是我说的间谍。它们像吸人血的蚊子一样钻进质子人的电脑系统,吸附数据后再飞回地球,给我们重新采集并加以分析,那么等到敌人向地球发起进攻时,我们就可以来个瓮中捉鳖,杀得他片甲不留!”

沈允鸿佩服鲍威尔的智慧,却又觉得他聪明得有点异想天开了,这种假设用来写幻想小说还不错,想在现实中实现,根本没有可能。

于是他问:“你既然有这么好的点子,美国的科罗拉多大峡谷下又建立了超级科学实验室,就该留在美国,却为什么要跑来中国呢?”

要不是预先确认了鲍威尔那斯坦福大学教授的身份属实,沈允鸿真得把他当骗子戏精。听了沈允鸿的问题,一秒没到鲍威尔阳光灿烂的笑脸就阴云密布,好像是一个刚从噩梦中惊醒的人。

“嗨,别提了!那些白痴要能接受我的理论,并真从实际研究上往前发展,我确实犯不着吃这么大苦头,恐怕现在正在迈阿密的海滩上享受日光浴呢。可我提交的报告被称为疯子理论,他们硬是把我赶出了科罗拉多科学实验室,就连斯坦福,也不安排我给学生上课了!”

说到最后,鲍威尔垂头丧气,好像一只在斗鸡场战败后,羽毛凌乱的公鸡。

之前一直也认为他脑子不正常的沈允鸿,听完这番话后反而精神一振,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这构想的基础论证部分已经完成,可以直接进入试验阶段了?”

66、黑色磁铁

听了沈允鸿的问题,鲍威尔眼皮一翻,两手一摊,反问道:“是又怎么样?我的逻辑推理在那些人眼里给看成是酒后的胡言乱语,简直一文不值。他们也不想想,这世上要少了酒鬼,外星人的挑战书对我们而言还是宇宙中的垃圾信息呢!”

沈允鸿沉思不语。

鲍威尔嚷嚷一通,一见他的模样就赶快闭了嘴,识趣地坐去门口给他考虑的时间。此人倒是极善于察言观色。

二十分钟后,沈允鸿踱着小步到鲍威尔身边,对他说:“我是一个只对武器有研究的军人,任何精深的科学理论进了我的脑子,都会如扔进水里的石头,再也浮不起来。我这种庸俗的武夫,考虑一下战士们下个月的伙食就够头疼半天了,所以相比知识渊博的物理学家,我对你没那样排斥。”

鲍威尔两眼瞪得滚圆,缓缓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沈允鸿继续说:“咱们认识的时间太短,这些事来得又太突然,我还得再消化消化,以确定下一步该怎么走。但你说得对,因为面对的是高智商型微粒生物,人类目前的武器就都失去了效力,如果不冒一冒险寻找新出路,就只能等待末日来临的那天了。”

“那你,愿意相信我,和我一起冒这个险?”鲍威尔难以置信地问。

沈允鸿耸耸肩说:“就这件事而言,我还有选择吗?我能马上就找出第二个从斯坦福或其它什么大学里钻出来的天体物理学家,告诉我一个真正切实可行的理论吗?”

鲍威尔笑了,发自内心地哈哈大笑。他费力地把短胳膊搭到沈允鸿肩上,竖起大拇指夸赞:“沈将军,你把我当毒贩子抓进军营,是地球的幸运!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军人,中国共产党,了不起!了不起!或许正因为你的勇敢,人类命运将被从根本上扭转,我们两个勇敢的人,将在一起创造出一个全新的地下世界!”

鲍威尔.杜文的豪言壮语果真不是随口一说。不等沈允鸿开口,他就如只跳蚤似的蹦去办公室角落,那儿摆着一只脏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大双肩背包,正是他带来的行李。他伸手在包里掏来掏去,掏出了一块黑乎乎,形状大小与板砖无异的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沈允鸿不解地问。

刚把鲍威尔从山上“逮”下来的时候,他确实怀疑这人与毒品走私有关,但翻查其个人物品后,凭借五年与毒贩打交道的经验,他就推翻了之前的看法。但那块大黑砖,抓在手里的感觉比板砖还沉,搜查的人都认得出是磁铁,却谁也说不清鲍威尔背这么沉淀的磁铁进山是想干什么。

既然不是嫌犯,就没权扣留人家的行李,沈允鸿只得把背包还给他。现在见他主动跑过去取出磁铁,好奇心又被牵起,终于有机会弄个究竟了。

鲍威尔高兴地把那黑疙瘩送到沈允鸿眼前,讲解道:“你看看这块吸铁石,和普通的可不一样!它的结构非常复杂,正式名称叫四级聚焦磁铁,是粒子加速器的核心部分,用心脏来形容其重要性十分恰当。”

沈允鸿一愣,问道:“难道你随身带了个粒子加速器?你不会还把真空管埋在哪座山里了吧?”

鲍威尔摸摸脑袋回答:“我是个天才,天才怎么会干蠢事呢?这块磁铁不过是个样品,我打算如果遇到像你这样的知音,就拿出来给你做参考。你别小瞧这小小一块,我可是专门请工厂按照我的要求加工的!不仅如此,来中国前,我还把它送到指定部门做消磁处理,又开立了鉴定证书,最后再作为危险品漂洋过海地托运过来。所有费用相加,差不多赔进去了我全部家当。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就为找机会印证我的理论,你看看,我不止具有和爱因斯坦一样先进的大脑,还和他一样,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沈允鸿给他这一表白,很有点哭笑不得,感叹地问:“你这般劳心劳力准备样品,就为给我这样的人看上一眼,说明它是粒子加速器的心脏部分?”

鲍威尔是性情中人,一张脸说变就变,沈允鸿的话令他生气了,吼道:“天才不会干蠢事,永远都不会!我光给你看个样板有什么用?关键是要通过你用到实处呀!那些愚蠢的家伙踢走我不代表失败,找不到新的同盟才叫失败!兄弟,你是老天赐给我的幸运星,有你在,我所期待的粒子加速器就一定能成功运转起来!”

沈允鸿彻底给他弄糊涂了,问道:“你明明知道我领导的不过是支普通军队,与科学界毫无关联,又怎么可能帮你研制出这样精密的机器?”

鲍威尔眨巴眨巴眼,再次把胳膊够上这个身高快1.9米的军官的肩,亲热地说:“你是不能,但你能凭本事说服别人。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看出你具备这种非凡的能力了。”

粒子加速器的事,在沈允鸿心中形成了一个极大的悬念。他很清楚,要支持鲍威尔正式开展工作,这是势在必行的一步。可如果老外实验失败,他动用部队关系往科学界攻关的事就成了大笑话。他不怕被人笑,申请来大凉山的举动,已将他变为普通人眼里的傻瓜,实在无所谓多添加一桩笑料。

可一旦鲍威尔失败,唯一战胜暗质星入侵者的机会就会泡汤,那才是他真正的忧虑。

就这样,美国天才物理学家鲍威尔在沈允鸿的军队驻地安了家。只要有空,俩人就会在一起畅聊。只要开了口,鲍威尔就会滔滔不绝地往下讲,沈允鸿很少能有插嘴的机会。但相比发表意见,他本来就更喜欢聆听。

不出一周,有关暗质星与质子人的情况,沈允鸿就了解了个一清二楚,比外星入侵者更令他不安的,是地球人中的叛徒--复活者。质子人正是通过大规模拉拢这样的群体,才能一步步渗透进他们尚无法踏足的世界,为侵略战打下基础。

那些复活者,无一例外地有过濒临死亡的不幸经历,但最后每个人都奇迹般从死神手里逃了出来,从此与质子人这外星恶魔,签订了灵魂契约。

67、星空下的梦想

复活者无处不在,又隐藏极深,唯一能识别他们的标志,是如烙铁般留在太阳穴上的烙印,那是金属氢芯片给送入大脑时留下的痕迹。

但为避免被人发现自己不幸又不光彩的历史,这些人一般都会千方百计地隐藏烙印,若非有意查看,没人能分辨出来,从身边匆匆而过的人究竟是否是复活者。

鉴于局面难以掌控,沈允鸿决定所有与此事相关的行动,都在绝密中进行。

接下来的时间里,经过调查,沈允鸿惊异地认识到中国方面发现外星人入侵的迹象,并不迟于美国和前苏联,只是这些特异事件被列为最高级别机密,参与研究的学者与其他关联人员至今仍对那些资料一筹莫展,难以解析出有价值的信息。与此同时,美国和俄罗斯方面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各家的大门都是关闭的,没法通过交流取长补短。

了解了整体情况后,沈允鸿内心是说不出来的苦闷。他总觉得有哪儿不对,但又说不清不对在哪儿,纠结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一天晚上,与鲍威尔坐在荒原的岩石上夜聊。

鲍威尔说:“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认为地球是一个完整的圆球,不该被人为拉出的疆界分割成小块自留地。这种做法本来就不可取,他们还在每块自留地里设置一个权力机构,叫做政府,就更加可笑了。类似做法,无异于强行把立体的圆球碾压成平面,于是每个人的生存空间就仅剩了平面上的一小块,这对人权而言是极度的不公平,他们必须纠正这种幼稚的错误。”

沈允鸿过去从未听说过这事,自然觉得新鲜,笑着问:“既然普通老百姓没听说过这样的群体,想必他们不像绿色保护组织或世界动物保护协会那样活跃吧?”

鲍威尔摇头批判,“你犯了坐井观天的错误,他们比你以为的活跃多了,只是活跃在暗处,时机未到,就不会露头。”

军人特有的敏感令沈允鸿疑窦渐生,问道:“听起来,这些人像是倡导什么地球一体化主义的极端分子,既然他们活动在暗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鲍威尔口气淡然地回答:“他们中曾有人意图拉拢我,要我帮忙做什么太阳光谱里的光子研究,不过我没同意。”

他的解释虽然听起来勉强,却也说得过去。

沈允鸿满腹心事,没打算深究,就只叹着气说:“虽然一统地球的极端思想不可取,国家之间产生隔阂的危害却也不小。在这种非常时期,如果社会各界愿意联合力量,并肩作战,那么无论多么强大的敌人,也休想打垮我们。”

鲍威尔还真表现得与他志同道合,拍手大叫:“兄弟,你这话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

自打沈允鸿开始为粒子加速器的事奔波,鲍威尔就再也不称他为沈将军,而是直接“兄弟长兄弟短”的叫唤。

沈允鸿待人宽厚,从不摆将军的架子,就默许了他这种随性,并且也真心将这个老美当兄弟看待。他认为一个人如此为人类未来的命运拼搏,就说明其具备高尚的品德,必须得到足够的信任与尊重。

灿烂的星空下,鲍威尔坐到沈允鸿身边,握紧他的手说:“兄弟,你已经明白了面对外星敌人,运用科技手段比单纯发展军事力量要重要万倍。可就算我们把星际间谍微粒研究出来了,偷来了敌方的先进科技,又该怎么把那些东西传播开去呢?如果能在战争来临的前期,建立一个世界联合体,所有困难就将迎刃而解,你认为我说得对吗?”

沈允鸿听得心头一震,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打在心里的死结,忽然就叫鲍威尔的几句话给解开了。假如用一条看不见的纽带,把世界上的国家联系在一起,做到重要资源共享,或许真就能避免之前出现的问题?其实联合国就是这样一条纽带,但它具有的政治意义太强,而一旦星际战争爆发,政治就是最没用的东西,只会变成战争进程中的障碍。

仰头望向星海闪耀的夜空,沈允鸿假设自己正置身于灿烂的银河。他突发奇想,若将那道银色的星桥搬来地下,并无止境朝各个方向延伸,一直延伸到世界上所有国家的门口,于是当与外星生物的战争打响,地球人类能全部躲入地下世界,同时全世界的军队都能通过那架四通八达的桥梁联合作战,科学家们不管身处哪个国家,也能聚在一起开会,分享各自的科研成果,该有多好。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自己和鲍威尔一起呆的时间不长,怎么也发了疯,竟像无知的孩子那样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那一夜的谈话,没有任何结果地过去了,事后沈允鸿与鲍威尔都没再重提谈话内容,就好像两个醉汉醒来后,对酒后胡言不再当真。

沈允鸿提供的情报,得到各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虽然对他提出的微粒间谍设想,听到的人都认为不可思议,中国方面的专家团队却并非所有人都站出来反对。秘密建立粒子加速器供鲍威尔做实验的决议,以5:5的投票结果战平,最后是沈允鸿投上了极为宝贵的一张赞成票,令决议获得了通过。

被自己国家的科学界抛弃,却在中国获得了由共产党领导的中国政府的大力支持,鲍威尔感动得热泪盈眶,向沈允鸿表示绝不辜负他的期望,实验必定会取得预想中的成功。

为防止实验基地遭到复活者破坏,鲍威尔建议用放烟雾弹的方式迷惑敌人,于是就出现了沈允鸿派军队在大凉山西部的丘陵地带开挖的那一幕。

丘陵地带的挖凿,确实达到了地下几千米的深度,但那是个真正的防空洞。鲍威尔的实验室,实际建在小相岭的山腰上,从山体内部向下延伸。按他的说法,大山就是最好的屏障,外星人的探测装置伸不进来。并且万一有复活者靠近,很快就能被察觉。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一转眼十年就飞逝而过。美国方面得到的消息是,鲍威尔.杜文博士十年前死于在中国山区的一次探险中。而在中国,却有许多双期待的眼睛在一直关注着他。

68、地球拯救者联盟

鲍威尔其人,还真是一个学术疯子,竟能十年如一日地呆在山洞实验室里,没完没了地做他的实验。除去吃饭不能省略,他连睡觉时间都压缩了,平均每晚只睡三到四个小时。

沈允鸿依然在呕心沥血地维持着大凉山,这个贫困山区的治安。在这期间,西部的防空洞附近发生过两次爆燃事件,表面看属于毒品贩子所为,实际据他猜测,可能就是复活者在搞破坏。那些人认为地下实验室已给成功摧毁,就再没来闹腾过。

沈允鸿打心底佩服鲍威尔的头脑,这小子竟懂得运用三十六计里叫做“瞒天过海”招数,轻而易举就堵住了敌人的耳目。

然而佩服归佩服,他的实验最终是否能取得成功,依然是一个巨大的问号,高高悬在沈允鸿心头。

独自一人的时候,沈允鸿偶尔也会回想星空下的那一晚,受到鲍威尔的启发,所做的关于搭建星桥,建立世界联合体的怪梦,不过每每想到最后,都只一笑了之。

七月初的傍晚,山里似乎要下雨,湿热难耐的空气粘腻腻的,人身上像给抹了胶水。沈允鸿带着几名士兵巡山回来,就见勤务兵小张愣头愣脑地站在哨所门口等他。

为安全起见,鲍威尔与沈允鸿从不用通讯设备联络,双方如需见面,都是通过小张来接头。小张这时出现在这里,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因为不到夜幕降临时,鲍威尔一般不会贸然叫他过去。

遣散一起回来的人,沈允鸿与小张驱车赶往小相岭。到了地点,按照惯例小张找个隐蔽的地方躲着等候,他就从山下的洞口钻进山体里,顺着坡道爬进实验室。

十年后的鲍威尔,因为用脑过度导致早衰,还不到五十就已颇现老态。他那一头金发已经花白,眼角的皱纹之深,金边眼镜也遮盖不住。

但他个性上的张扬,相比当年是有增无减,每次沈允鸿推门进来就会哈哈大笑着嚷嚷:“我的兄弟,可把你盼来了!”

然而这一次,当沈允鸿推开实验室沉重的木门,里面却静悄悄的,静得好像他是走进了一座阴森的坟墓。

这气氛不同寻常,就算鲍威尔不说话,至少也该传来机器设备的噪声,可为何连机器都关停了?

第一个跃入沈允鸿脑子里的想法,是鲍威尔出事了。

他是生病了?还是把自己给弄伤了?

沈允鸿担心地几步赶进去,到处搜索鲍威尔的人影,很快就发现他倒在一张摆满光学仪器的桌子下,怀里紧紧抱着一只发光的玻璃烧瓶。

“杜文博士,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把军医叫来?”沈允鸿以为给自己料中,这人是病倒了,急忙关切地询问。

鲍威尔不回答,只“嘿嘿嘿”一个劲儿傻笑,连口水顺着嘴角淌下来也不知道擦。那表情让沈允鸿见了,就觉得他有点像中国故事里的范进中举。

笑了好一会儿,鲍威尔才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兄弟,我们成功了。”

“成功?”

鲍威尔嘴里的“成功”二字,沈允鸿一时反应不过来。

整整十年,这个家伙躲在半山腰的山洞里鼓捣来鼓捣去,沈允鸿就白白给他送了十年军粮,至今是连半点回馈也没见到。

在为数不多的几位伸长脖子期盼奇迹的老专家里,已经有人去世了,剩下的也远没了以往的热情,偶尔遇见沈允鸿,话语冷冰冰的,颇有不该和他一起干傻事的埋怨之意。

只有沈允鸿对鲍威尔的信心不减,就像对待每一场战役,他都怀着必胜的信念。但对于一场打了足十年,且听不到任何枪炮声的战争,他多少也有些麻木。

相比等待鲍威尔的实验结果,真正令沈允鸿有成就感的事情,是他与一个名叫地球拯救者联盟的民间地球保卫团体接上了头。这个团体的发起人是一位英国医生,通过对一名绝症病人的临床观察,发现了复活者的秘密,从此一直在遭到追杀。

这人也是英国一家由私人发起的癌症病人联合会的主要成员,通过这家联合会,他不光保住了性命,还在英国本国发展了一批反外星入侵志愿者,从而建立了地球拯救者联盟组织。

那些志愿者中,有不少外国人,他们将讯息带回自己的国家后,迅速得到本国民众的响应。他们通过建立“拯救者联盟”网站吸纳人员入会,开始时加入的仅是普通人,紧接着,得到了不少学者与专业领域的人士关注,相对于正规军队,称他们为民间游击队比较贴切。

因为网站不具备私密性,为防止复活者渗入,他们一般不接受有过重症病史的人申请,但为避免歧视,给病患以足够尊重,对于部分坚持想加入的,他们也会进行严格的背景审查,然后以会员投票的方式做最终决定。所以地球拯救者联盟虽然成立了有三十几年,还一直没出过什么大乱子,但对复活者的打击力度却与日俱增,在世界各地,协助警方粉碎了不少可能发生的恐怖袭击阴谋。

与沈允鸿接上头的,是地球拯救者联盟中国分部的负责人,一位名叫郝运的私营业主。郝运是标准的北京人,相比鲍威尔更加健谈,一见沈允鸿,就把他当成了已认识多年的老大哥。

郝运给沈允鸿看了这些年所搜集到的,有关复活者制造的各种灾难的资料,其中有不少类似核电站泄漏,或民航班机坠毁的事故,每一桩都属于无可避免的灾祸,实际却皆是这些人在暗中渗透并破坏。

有件事令沈允鸿大为奇怪,那些“死而复生”的病人,生病前基本都属于碌碌无为的普通人,其中不少连高中文化程度都没达到,可为什么给暗质星的质子人治好后,个个都成了懂科学,识操作的能手?甚至有一些还能分析复杂的科学原理,并将其运用到实际活动中。

经郝运解释,沈允鸿明白了暗质星那些科学行者控制地球的方式--他们虽然不能穿入大气层,却能利用大气层的低密度性,改变光在穿透电离层时的光谱结构,使其形成全息影像,再通过对流层与平流层到达地球表面的任何一个地方。

“那群狗日的杂种,对光的研究与运用真是熟练到了变态的地步!那种技术如果给我们人类掌握,说不定就能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从此不会再受到一群微粒的威胁!”这是郝运义愤填膺时说的原话。

69、奇迹

与郝运的接触,令沈允鸿深省。

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洗礼后的地球,目前正处于珍贵的和平时期,虽然和平是相对的。远在中东、非洲以及拉美的某些地区,战火仍在燃烧,却远没达到威胁人类整体生存的程度。

然而可怕的外星人就要来了,如果不在这短短几十年里找到行之有效的对抗手段,地球人就只能坐以待毙,连可供避难的大后方都找不到,情况真就只能这样糟糕吗?

荒原上的那个夜晚,坐在星空下思考的内容,再一次闯入沈允鸿的脑海,这一次非但挥之不去,还仿佛与一身热血混在一起,一直淌入了心里。

没有可行性技术,他的想法确实是不着边际的童话,可要真获得了那种技术,童话就能变成现实。而技术其实是存在的,就在敌人手里,他像是饥肠辘辘的人发现了丰收的田野,想走过去摘取金黄饱满的麦穗,却跨不过一条间隔在正中间,宽广的河流。

然而竟然有这么一天,鲍威尔精神失常似地对他傻笑着说:我们成功了!

“成功?你指哪方面的成功?”沈允鸿出神地望着美国人问,仿佛正凝视一条渡河的小船。

鲍威尔不回答,抱着玻璃烧瓶从地上一跃而起,脑袋重重撞在桌子角上,疼得他呲牙裂嘴也顾不得,拽着沈允鸿就来到一台笨重但可以随意移动的电脑前说:这台便携式电脑,是经过高级加密的,再厉害的黑客也别想闯进硬盘里的数据库。它用的是目前最先进的MS-DOS 1.0 V系统,我现在授予你权限,允许你在上面随意操作。”

“那你呢?你又打算干什么?”这一通闹,让沈允鸿更糊涂了。

鲍威尔又露出因极度兴奋而几近发狂的表情,指向实验室一角说:“那边有一台最低版本,基本已废置不用的台式电脑,我就坐在那里读取你在这边的操作。你记住,这两台电脑之间电源独立,没有任何数据线连接,此刻在它们之间,完全不存在可以互通讯息的介质,这些不用我介绍你也能看懂!(作者注:八十年代还没出现蓝牙或数码通信技术。)它们就只通过一条直径为一厘米,可以从中间断开的真空软胶管发生联系。胶管是绝对真空,放只蚊子进去呆几秒钟,它就会蹬腿。然后我把这只瓶子里的兆亿只特殊电子输入真空管!”

沈允鸿的头脑冷静下来,渐渐地,开始明白鲍威尔疯狂举动背后的含义了。顿时他打了个激灵,仿佛是走在毫无生机可言的冰天雪地里的人,突然见到一朵鲜花在盛放,那种惊喜令他颤栗,这一生中,他还从未有过如此期待的时刻。

便携式电脑的黑屏上,光标如只好奇的小眼睛般眨动。那些用数字组成的DOS语言,如同从黑暗里诞生的白色蝌蚪,落在沈允鸿眼里充满生机。或许它们真是人类的希望,能游弋着领导地球人打败外星人?

成功进入系统后,沈允鸿颤抖着两手,用生疏的五笔输入法写下一句话:小韵,小音,你门还好吗?

鲍威尔走到那台满是灰尘,连显示器都灰蒙蒙一片的台式机旁,长长吐出口气。这时他不仅没了招牌式的笑容,虔诚的表情更近乎在麦加朝圣的***。

沈允鸿仅写下一句话,写完后就抬起头,目不转睛地注视鲍威尔的一举一动。这时他才意识到,那人抱在怀里的不是普通烧瓶,而是一根上细下粗,最细的地方也足有手腕粗的玻璃管。玻璃管两头各用一个“木头”活塞密封。没采用金属盖,大概是为防止管内微粒与金属发生反应。

鲍威尔拾起连接用的真空软管,从正中断开它,又将两个断头朝玻璃管的两端插塞。他操作得如此小心细致,就象拆爆专家在拆除炸弹。

不过他设计的操作过程也十分保险,封死真空软管的塞子看似木头,实际却不知是由什么材料制成,给推进玻璃管后,就如同冰一样化掉了。就这样,玻璃管与软管合二为一,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真空电子回路。

胶管的另外两端装着水晶头,一头插向台式主机的端口,另一头插在笔记本电脑的端口上,就这样,鲍威尔在两台电脑之间建起了一条真空电子通道。

紧张归紧张,沈允鸿又觉得眼前这游戏,就像在家里和两个女儿玩猜猜看那样滑稽,唯一的区别是女儿们如果猜错了,可以重新再来,而鲍威尔猜错了,今晚他就只能失望而回。

鲍威尔把两只手臂抱在胸前,一言不发地紧盯显示器。他的神态高度专注,蒙在电脑上的灰尘十分扰人,看起来却根本没妨碍他的视线。

不知需要等多长时间,也不敢轻易打搅对方的思路,沈允鸿一颗心七上八下,脑子里也少有地一片空白。山洞实验室静得渗人,连外面岩石缝隙中滴水的声音都能听见,那水声阴惨惨,如同鬼在哭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耐着性子,就这样足足煎熬了两个多小时。

猛然间,鲍威尔疲惫的眼中光芒流动,嘴角也微微上扬,抖着喉结用标准的中文读出来:“小韵,小音,你门还好吗?”然后又用一种极为陌生的腔调补充:“‘门’是错别字,少了单人旁。”

沈允鸿呆坐在石凳上,整个人都像给石化了。实验室里的一切开始在他眼前飞转,形成巨大的漩涡将他吞噬,他仿佛一下就站在了世界初始的起点,所有关于地球出现,海洋与陆地分离,单细胞生物诞生,恐龙在大陆上称霸,类人猿进化成人等等等等,这些地球发展的片段似电影胶片般一幅幅弹出,掉入混沌气旋后都不存在了。但也没有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的壮举,一切唯物与唯心的思想都被从地球历史上抹去,从零开始,正发生在由鲍威尔创造的那套真空电子回路里,向沈允鸿预告今夜之后,人类注定将走上一条与过去完全不同的发展之路。

70、反物质电子

“兄弟!”

一声大吼凭空响起,从无边的虚罔中拉回沈允鸿,惊得他几乎跳着离开了石凳。

“我说过,我们成功了,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功!今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是我的,获奖者是来自美国斯坦福大学天体物理专业的鲍威尔.杜文教授!这荣誉非我莫属,我告诉过你,十年前就告诉过你!”

沈允鸿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鲍威尔就已假想出他由衷的祝贺,并在祝贺声中热泪盈眶。

沈允鸿确实很想大声地向他祝贺,可这时眼眶也有些湿润了,喉头不知怎么的就给堵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走进山洞实验室之前,他还在为难以摆脱的茫然发愁,可进来呆了两个小时后,茫然如乌云在头顶散开,他突然发现等天一亮,就得开始为许多重要的事情忙碌了。

鲍威尔在石屋中象跳华尔兹似的转圈,打翻了东西也不在意。其实照他现在的高兴劲儿,足能将自己呆了十年的小窝掀个底朝天。

用一个人独舞来表达兴奋的心情远远不够,在这改变历史的时刻,他必须做点特别有标记性的事情以留念,于是大剌剌从抽屉里翻出一只沉甸甸的玻璃瓶,抛向沈允鸿。后者接到手里一看,竟是一瓶产自南澳大利亚墨瑞河流域,窖藏了足二十年的赤珠霞干红葡萄酒。

“我说老沈兄弟,我知道在这儿喝酒违反你定的规矩,是要受处罚的。不过你看,实验室里就只有你我二人,在这种青史留名的时刻,庆祝是天经地义的事,不如咱们就一起干了这瓶酒如何?”

沈允鸿无论内心有多激动,理智也不会因此而脱离大脑,一见到酒,他脸上的微笑就是一敛,问道:“这酒你是打哪儿弄来的?”

“这……这个嘛……”

鲍威尔夸张的笑顿时僵住,有点不知所措。不过他反应极快,眨两下眼就又笑开了,“哈哈哈,这么好的酒,在你们中国可不容易买到,我是从美国带来的!”

沈允鸿浓眉紧皱,不再追问。他记得很清楚,当初搜查鲍威尔的行李时,压根就没见过那瓶酒。

漫长的军旅生涯中,沈允鸿时刻在待命,所以对酒是敬而远之。恰逢值得狂欢的时刻,又是在他执勤的时段外,哪怕喝得酩酊大醉也不会被谁责怪,可他还是拒绝了,淡然一笑道:“我不是好酒之人,就算喝天上的琼浆玉露也分不出品质优劣,这要真是好酒,就别浪费给我了。你躲在实验室里喝,我不会介意的。”

“嗨,一个人对着天花板独饮有什么意思?既然你坚持不喝就算了,老外可没有你们中国人劝酒的习惯。”鲍威尔将酒瓶子塞回抽屉,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紧张,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接下来,他向沈允鸿简单介绍了这项新发明的原理。不过通俗意义上的发明,指的是从无到有的建立,鲍威尔所做的研究是改变粒子结构,说白了,就是用线性粒子加速器合成了电子的反物质,一种被他称为吸附性电子的微粒,所以不如用创新来形容更合适。

根据狭义真空理论,真空是指当普朗克常数趋于0时的状态。用抽气泵抽干玻璃管的空气,管内就处在了绝对零压力下。

然而这时玻璃管并不是空得没有任何微粒,实际上,里面充满了负能量的电子,这些电子因缺乏空气而停止运动,不会再发出电磁波。

为让沈允鸿听懂,鲍威尔作了一个形象的比喻:一匹马在草原上飞奔时,谁也没本事给它更换马鞍。但等它停下来,哪怕是一个连路都不会走的人,也能轻易把马鞍从马背上解下来,再装一个新的上去。用专业物理语言分析,这是因为人的奔跑速度与马的奔跑速度存在差值,人要想赶上马,只能加快速度消除差值,可两条腿的人能有这本事吗?

鲍威尔不愧是大学教授,讲解起知识点来浅显易懂,就算是沈允鸿这样的外行,理解得也毫不费力。

非真空状态下的电子,正是以亿为计数单位,在空气中奔驰的马。人类无法消除与它们之间的速度差值,就算捕捉到它们再装进瓶子,也没法令它们进入停滞状态。

可真空管能做到。真空状态下,可以轻松获得静止的电子,那么这时要想在电子上做文章,就容易多了。再打个比方,如果能有一支足够微小的笔,和一名视力精度足够看清电子表面的画师,用显微设备将电子拉成整张宣纸大小,或许画师就能在那上面临摹出一幅徐悲鸿的骏马图。

电子的静止状态可被称为惰态,得到惰态电子后,就能进入真空室更改它们的磁极了。这是实验中至关重要,又极为艰难的一步,鲍威尔用一年的时间安抚电子,逼迫它们处于惰态,却用了整整五年来改变它们固有的磁极,令它们具有反向金属吸附性。

再说需要电子间谍侦察的部分。

地球人使用的电脑芯片,主材料是半导体工业原料级别的硅和金属铝。而从复活者脑子里取出来的,来自于暗质星的芯片,据鲍威尔称,他用了很长时间测试后才确定,那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地球上从未存在过的金属材料--金属氢。

金属氢的质量非常轻,几乎可以与氢气相当,在地球环境下,一经从复活者脑子里取出来就会像冰一样化成水,却没有冰的寒气,因为它只是与空气中的氧中和了。

正因为金属氢超轻的质量,质子人才能轻而易举地将芯片送进地球,借这种地球上不存在的物质招揽复活者,再指使复活者为他们卖命。

没有金属氢,鲍威尔就无法进行实验。他对沈允鸿说的金属氢来源,任何人听了都不会起疑。

他一直在一只真空瓶里小心保存着一份固态金属氢样本,那上面有质子人刻画的电路图。电路图被他拓印下来,至于合成电路板的金属氢材料,他另有用途。据说那是唯一一次,他在真空实验室里成功从死亡的复活者大脑里取出芯片,并保住芯片不融化。每次要用时,都只能极为珍惜地将真空瓶放置在显微镜下,用电子雕刻刀切割出一点点来用。

71、怀疑

正是那一小块被完整取出来的芯片,帮鲍威尔解析出了金属氢的微粒构成,然后与被成功更改磁极的电子一起,放入粒子加速器作为粒子源,让它们以超高速相互碰撞一段时间,再重新分离,收集回电子,等它们回归惰性状态。

这时奇迹出现,在加速器中转了一圈的惰性电子,进入真空管后变得十分团结,就象亿万微粒状吸铁石一般,相互吸引着形成了一块肉眼难见的,与固态金属氢芯片相似的电子光板。将用高倍显微镜才能辨析出来的电子光板送入电脑数据库解读,读出的正是质子人原来写在金属氢芯片上的内容。

“照这样说,刚才你所使用的,正是那些更改了磁极的电子,它们组成光板,读取我这台电脑里的读写模块,通过真空管后就在你那边复制出了相应信息,对吗?”沈允鸿对鲍威尔的研究成果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只是淡淡发问。

鲍威尔自豪地回答:“你这结论推演得非常正确!我正是用我的特殊电子,或者用官方名称称呼,是逆向吸附性反物质电子制造出镜像效应,复制下了对方电脑里的信息,然后微型反物质电子光板又分散成电子的微粒状态,回到出发的地方。我还有一个惊人的发现,就是吸附相同信息的反物质电子具有类聚性,它们不会轻易离开本群体与别的群体结合,这就更加有利于我们向宇宙空间释放间谍电子了。”

想了一想,沈允鸿又问:“但你这种电子间谍的逆向信息吸附,是有前提条件的,必须在绝对真空状态下进行,否则就会被大气中的微粒中和成别的物质。这种条件,能在宇宙环境里找出来?”

鲍威尔使劲摇晃手指,“No no no,兄弟,如果你不仅仅是站在地面,只用天文望远镜观测星辰,而是实实在在去那儿看过,就会知道宇宙其实是一个超级大的真空管,改变电子磁极,得到它的反物质的目的,除了使它们拥有吸附信息的能力,还有对宇宙中其它正向微粒产生排斥反应,从而始终沿着我们给它们设定好的轨线飞行的作用。这种电子间谍不仅功能强大,能完成所有我们交代的任务,对我们还是百分百地忠诚,敌人永远没办法把它们收归己用!”

从山洞实验室出来时,已过了凌晨三点。小相岭此刻风雨交加,雨雾遮蔽了本来就灰暗的世界。沈允鸿浑身湿淋淋地呆立在山脚下,仿佛迷失了方向。

现在的他,真正陷进了一片混沌的世界里,本来清晰的头脑莫名的失去方向,弄不清下一步自己该怎么做。他想向回望,可一抬头视线就被大雨封锁,似乎是老天刻意要向他隐瞒什么见不得人秘密。

这本该是他一生中最为快慰的一天,或许从今天起,未来战场上的两方,就将在实力上发生根本性逆转,可是为什么,他不仅高兴不起来,一颗心还被浓浓的悲哀压迫,好像随时会垮掉?

沈将军从未在山洞里呆那么长时间,又加上山雨滂沱,小相岭随时有可能出现山体滑坡,等候的小张着急了,看看三点都过了,就出来寻找,终于远远瞧见了站在大雨里,一动不动的沈允鸿。

“沈将军,原来您在这里,可担心死我了!”

小张连跑带跳地举着把黑伞赶到沈允鸿身边,为他挡住了大雨。可探头看看将军那张脸,他却不止是担心,甚至受到了惊吓,结结巴巴问:“您……您这是怎么了?是杜文博士出事了,还是……”

沈允鸿这才回过神,朝小张安抚地笑笑,“没什么,一切情况正常。杜文博士的研究有了突破性进展,我们的地球,可能很快就要不一样了。”

“那……难道那不是好事吗?为啥您看上去反而更加心事重重了呢?”小张是个性格外向的小伙子,很难把话藏在心里。

沈允鸿没有回答,实际上目前他根本找不到正确答案。一切的一切都仅是怀疑,就像十年前怀疑鲍威尔是毒品贩子,结果确认他并没有贩毒嫌疑一样,他希望这一次,也是自己过虑了。

小张举着伞,二人一起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沈允鸿还是一路走一路回头,仿佛身后站着送别之人,他舍不得与那人分开。

离开鲍威尔时,他看得出老外虽然难抑欣喜,却十分疲倦。那张脸上的颜色白里透青,好像得了重病似的。之所以能一直撑着,完全是因为极度亢奋的精神状态所致。

想想这些年,鲍威尔过的封闭又单调的生活,绝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忍受的。十年时间,他在潮湿的山洞里足不出户,就为了得到想要的试验成果,这种为科学献身的精神,足以用“伟大”二字形容,要说普通人,还真做不到。

可他勤奋工作的代价,大概就是向时光交付了建康。沈允鸿已嘱咐驻地厨师尽量保证为他提供合理的膳食,却难以面面俱到。所以莫非经过长时间超负荷运转,那人病倒了?而质子人笼络复活者的手段,不正是把垂死之人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吗?

等小张呼啦啦发动汽车引擎,就要离开小相岭了,沈允鸿侧头对他说:“从即刻起,你马上调人来监视这整片区域。要特别留意鲍威尔的动向,只要他离开山洞实验室,你们就必须向我报告,同时确定他是否在与我们驻地之外的陌生人接触。记住,这是命令!”

鲍威尔的发现,震惊了中国的航空航天界,也为地球防御外星人入侵计划带来了令人振奋的曙光。

中科院与西昌天外文明研究中心组织了多名天体物理学专家组成评审团,共同对电子间谍的理论构成与实际运用进行全面评估,最后以联合报告的形式表态,这将是人类离开大气层进入太阳系与银河系,乃至外太空,所迈出的最重大、也是最有实战意义的一步,重要性远胜于1969年前苏联红军上校飞行员加加林登上月球后,从太空俯瞰地球全貌的壮举。

72、捕鱼计划

三个月后,初秋的一天,中国西昌天外文明研究中心,一枚低轨道发射能力在一吨的小型运载火箭,金蛇三号被装上军用飞机,于空中发射成功。这架火箭担负着绝密使命,要将七个真空玻璃瓶投放到太阳系内,除去地球外的七大行星上。

以目前地球落后的科学水平论,人类还不可能在广袤无垠的太空中通行无阻,短时间内就象质子人接触地球那样,也直接触碰到大麦哲伦星云里的霍恩星,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所以第一次放出电子星际间谍的目的,并不在于要花费几代人的岁月窃取回霍恩星上的高科技,而是得先弄清楚他们在太阳系内,是否藏有中转的据点。

其实确定扔出玻璃瓶前,专家们共同意识到了一个困难,那个困难不会在鲍威尔的山洞实验室里发生,却几乎令实际操作中的项目搁浅。

困难就是,如果把一个真空玻璃瓶扔进宇宙的真空环境,瓶子内外的压力都会是0,那么它不可能碎开,只会如太空垃圾般永久飘浮下去。玻璃瓶不碎,困在瓶中的电子星际间谍又如何破瓶而出,沿预先设定的轨线活动?

讨论到最后,依然是鲍威尔给出了决定性建议:既然已预先向电子星际间谍下达了轨线指令,它们肯定不会发生偏离,不如就让金蛇三号直奔太阳。太阳表面的温度高达5497摄氏度,能气化任何物体,当然也包括那七只玻璃瓶。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赔上一架小型运载火箭是否值得。

保卫地球,抵御外星入侵者已成当务之急,生死存亡的关头,小小一架火箭又算得了什么?中国政府有足够的远见卓识承担这项损失,在场的几十人中,没有任何一位因心疼金蛇三号而反对鲍威尔,只有许多双眼睛向他投去倾慕的目光。

几个月来,鲍威尔因为电子间谍的研究成果,膨胀得极快,戴着眼镜的脸时常朝着天,连走路会摔跤都无所谓。在会议室里接受比他年纪大不少的知名学者们的崇拜,那副牛逼哄哄的嘴脸,整个就诠释着两个字:浮夸。

沈允鸿命令小张派出去的监视力量一直没有松懈,但小张带着人在小相岭盯了鲍威尔三个月,也没发现他有任何不轨行为。

然而当兵多年,凭着丰富的阅人经验,沈允鸿始终没对他放松警惕,更没要小张撤走人马。他隐约觉得,迟早有一天这人会露出马脚,让他顺藤摸瓜地查出其真正底细。

释放七瓶电子星际间谍的行动,给称为捕鱼计划。寓意人类正向太阳系撒出大网,尝试抓获太空海洋里的食人鱼--质子人。

也正是因为捕鱼计划的实施,牵出来一个过去很少有人问津的问题:暗质星上的质子人,是怎样发现地球,这个被有机生物占领的星球的?

如鲍威尔预料,金蛇三号越过金星与水星,与太阳相距已少于两千万千米时,它的钛金属外壳开始因高温变得扭曲,发动机功率下降,通讯系统受损,地球卫星监控中心的显示屏上,出现了擀面条似的干扰线。

每一个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屏幕,在心里祈祷一旦金蛇三号的信号彻底消失,会有新的跟踪点出现。

仅再勉强硬撑了五千千米,金蛇三号就彻底解体,散碎的部件如滴血的碎尸坠向太阳,不到半小时,就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淡淡的航迹都被炙热的温度给掩去了。

监控显示屏上,乱闪的雪花点看得人视觉疲劳,可人们还是不愿把眼睛挪开,就好像他们正代表全人类仰视决定人类命运的审判官,信号点的出现就是他们期盼的,宣告人类无需遭受覆灭厄运的宣判词。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性子急躁一些的人按耐不住了,甚至有人开始低声抽泣。因为他们把所有生的希望都押在了电子星际间谍上,却不得不遭受失望的结局,如同在大海里迷航的船只,好不容易见到闪烁微光的灯塔,却还没等靠近,微光就熄灭了。

坐在最前排,如被众星捧月的鲍威尔也感到绝望,他忍受着深山老林里艰苦的生活与工作条件,十年如一日研究出来的成果,就被太阳张着血盆大口吞进了肚子,难道他这通忙碌,不过是为它准备了一顿晚餐?

正当消极失望的情绪在大厅里蔓延,窃窃私语的议论声渐响,甚至有人准备起身离去时,一只手臂忽然笔直地指向大显示屏,用激动得走调的声音吼出两个字:信号!

人们顾不得失望,更没谁要走了,他们纷纷在震惊中抬头,果然就发现屏幕上的雪花点不见了,背景重新被深蓝色填充,里面还出现了一粒移动的,米粒大小的红点--那正是被派往火星的电子间谍二号!

四大类地行星中,只有火星上存在少量液态水,故而与地球比较相似。假设装盛电子间谍的玻璃瓶融化后,只有前往火星的一队幸存,是否说明敌人就藏身于火星的大峡谷或陨石坑中?难道那些微小的无机生命,也需要靠水存活?

猜测很快就被推翻,因为屏幕上接连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红点,就在人们欢呼雀跃时,第四个和第五个红点也出现了。于是大伙儿强按狂跳的心,等待奇迹继续发生。

电子星际间谍们,果然没辜负人类的厚望,七支小分队全部存活,在稍作整顿之后,各自开始了在预先设定的星球上的探索工作。

监控中心的大厅里一片欢腾,人们热烈拥抱,彼此祝贺,个个都如鲍威尔刚研发出电子间谍时那样,激动得热泪盈眶。沈允鸿则依然冷静地坐在一角,既高兴,又没被高兴冲昏头脑。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等待。虽然电子间谍经过的轨线经电脑设定好后,忠实的反物质电子们不会自作主张地更改,它们的返程时间却没法预测,所以只能由它们自行确定。

一个星期过去,等候它们的军用飞机,每天都在发射金蛇三号的空域盘旋,却什么也接不到,那七个亮点呆在各自的目的星球一动不动,仿佛给钉在了显示器上,监测员盯久了就会恹恹欲睡。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第八天,木星上的电子间谍突然离开木星,进入了离那里最近的小行星带外围。

73、敌方信息

十一月的某天深夜,空气里已充盈着初冬的寒意。西昌天外文明研究中心的电子星际间谍监控室里,不仅没有人下班,还呈现出一派繁忙的景象。

用于观测电子间谍的超大显示屏旁边,又并排放置了一面稍小的屏幕。屏幕背后,以敞开展示方式接驳着一台特殊的阴极射线管,那就是用鲍威尔带来的磁铁样板制造的一台小型粒子加速器。

军用飞机守株待兔的努力终见成效,接到了一批飞回地球的逆向吸附性反物质电子间谍。飞行员重新将它们收入真空瓶,用最快的速度送进了研究中心的天体物理研究实验室。监控大厅的显示器与实验室的电脑主机连接,在真空环境中收集完反物质电子携带的信息,并让它们聚合成电子光板后,会通过阴极射线管将具体内容投射到大屏幕上。

两小时后,扩音器里的声音响起:“各单位准备,电子星际间谍的信息接收进入倒计时:十、九、八、七……”

这一刻,大厅里的人全放下手头工作,目光不约而同地一起投向了新放置的显示屏。

扩音器倒数到一,余音未落,显示屏上的光标就开始飞速后移,一条条具有实际意义的参数通过阴极射线管读取出来,又打在屏幕上:近日点距离:4.950429 AU;远日点距离:5.458104 AU;平均轨道参数:13.07 千米/秒米……

这应该是关于木星的数据,是木星的轨道参数,难道电子星际间谍仅仅捕获了人类已知的内容?接受前两次的教训,大家都保持着足够的冷静与克制,没谁说话,也没谁气馁。

参数一项项显示完毕后,其中的几行数字由白转红,并被系统放大,仿佛一群跳舞的字符,终于从它们中推出了领舞者。

“那是距离木星一端较近的小行星带里,柯克伍德空隙的位置。数值应该是来自某一大型光化物体的三维坐标!”不久后,一位专家读懂了被放大数据的意思,忍不住惊叹出声。

有价值的信息出现了,人们难以置信地彼此对视,确定这一刻他们都是清醒的,肯定不是在梦中。

无需上级分配任务,工作人员就心照不宣地又开始忙碌。涂画着各种复杂计算公式的纸片,在一张张办公桌间传递,它们替代嘴巴在人与人之间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天体物理实验室的解析,与三维坐标的计算转换工作同步进行,当一位总工程师高声宣布“算出来了”时,阴极射线管竟又投射出一段残缺的,给破译成了中文的文字:从~站-~输送~天~

“这一定是质子人通过电磁波相互联络时,给反物质电子截获的语言片段!”总工程师想当然地牵扯上质子人,激动地高喊,其他人与他设想相同,大厅里又是好一阵混乱。

不过更大的谜底正待揭开,秩序很快恢复,人们又盯向了那个戴着超厚眼镜片,手里抓着几张纸的男人。

“小行星带靠向木星一端,位于柯克伍德间隙里的大型光化建筑物,最长点15千米,最宽点5千米,最高点0.6千米,应该是一处暗光建筑群落。如果我们估算得不错,那是一座来自外星文明的空间站,因为处于太阳与我们的通信卫星和接收卫星的日凌点上,并能随时移动位置,所以直到今天电子星际间谍技术问世,才被我们发现!”

“光化建筑物?那是什么鬼东西?但无论如何,可怕的外星侵略者也神不知鬼不觉就在太阳系内搭起了空间站!那岂不是说,他们已经出现在了地球人的家门口?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监控大厅再度沸腾,人们虽然被质子人强大的科技力量震撼,空间站的发现,却也正好用来解释他们为什么能以这样近的距离,控制地球复活者。而那句残缺不全的话所表达的意思,也不用再仔细揣摩了,肯定是质子人在下令,要于何时从空间站送何种物资出去。

因为是第一次实验性放出电子间谍,所以施放的数量不多,能带回来的信息量就仅有这些,但已足够用来证明反向吸附性电子技术,千真万确已被人类获取。

将它表述为科研成果,科学家们认为实在太小瞧于它,把它当成比氢弹或中子弹更厉害的新型武器最为妥当。善用这种武器,人类将在太空中无往而不利。

当然成功释放电子星际间谍,只是迎战的第一步,就算终于迈开了步子,人类离最后的胜利也还相当遥远。

最大的困扰,还是第一批奔赴木星,却闯入了小行星带的反物质电子带回来的,关于外星人建造的那座空间站的信息。

光化物究竟是哪种物质?光又为何能建成房屋?同时光化建筑群里究竟藏着什么?为探明真相,西昌天外文明研究中心又发射了第二架无人飞行器,金蛇十号。这一次,明确以空间站坐标为航行目的地,希望金蛇十号能深入建筑群内部,并传回它所拍摄的图片资料。

令人大失所望的是,飞行器靠近柯克伍德间隙后不到三分钟,就发出了解体警报。

因为与木星轨道共振的缘故,柯克伍德间隙内仅存在为数不多的小行星家族。这些行星的运行不太稳定,飞行器稍不留神,就可能与其中一位相撞,目前金蛇十号面临的正是这种险境。

要保住飞行器,就得及时将它召回,可眼看离目标已经不远,成败就在一念之间,研究中心领导大手一挥,只说出“前进”二字,金蛇十号就勇敢地朝光化建筑群冲去。

大屏幕上,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金蛇十号喷吐红色火焰的尾部明明消失在了光化建筑群的边缘,说明它已成功进入目标,卫星通讯系统却显示,它依然在柯克伍德间隙中飞行,并且误闯入艾琳达行星家族的轨道,正以每秒10千米的速度撞向其中一颗行星......

一分钟后,金蛇十号彻底解体了,残片落入空隙里的尘埃带,地球监控室里的大屏幕上,所有信号消失,显示内容再次被晃动的雪花点取代。这一次失败,给科学家们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以沉重打击,由此他们得出结论,目前地球飞行器还不可能探索那座神秘的空间站,别说进入,连靠近都不可能。

唯一还能下一番功夫的,就只剩了电子星际间谍。利用这种反物质电子,他们可以从空间站获得有用信息,所以尽管失望,也还没到绝望的地步。

74、光大陆计划书

反物质电子间谍试验成功一周后,沈允鸿就向中央军委递交了一份非常详细的可行性计划书,是关于建设地下光大陆的构想。

提出这种设想的原因有两点:

第一、外星势力借助于地球上的复活者,在世界各地的渗透越来越深,形势已不容乐观。纵然每个国家都在想方设法地打击,实际却收效甚微,完全控制不了复活者数量的增加。所以有必要采取措施,将正常人类与复活者分开。

迟早有一天,质子人会向地球发动正面进攻,可经多方科学论证证明,他们的武器还穿不透地球岩层,钻不过崇山峻岭,只能打处于平地的城市的主意,因为他们最强有力的武器是光。一旦战争爆发,生活在地面的平民将深受其害,或许根本还没见到敌人,就已被各种辐射波成片屠杀。

除去光武器,质子人还在研究破坏地球大气层的办法,万一真有一天,这个星球失去了大气层的保护,人类就将彻底暴露在超强紫外线下。综上所述,他们唯有迁移至地下是最安全的。

第二、不从源头上消灭外星侵略者,质子人就永远是宇宙中拔不尽的野草。可敌人的母星距离地球遥远,凭借人类现有的星际航行水平,很难先发制人地向暗质星主动出击。

鉴于这种被动情况,地球人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表面上示弱,随便敌人怎么鄙视和嘲笑都行。只要能瓦解他们的警惕之心,给我方以时间,我们就能在地下壮大军事与科技力量。从兵法角度理解,此类打法叫示敌以弱,克敌以刚,力求在战争开始前积蓄实力,开始后则以奇兵制胜,打敌人个出其不意。

报告末尾,沈允鸿还提出了用来建立光大陆的八字方针:化零为整,局部击破。

他对这句话的注释是:化零为整的打击目标,是隔阂。这种隔阂可以小到两个独立个体,也即是人与人之间,也可以大到两个实体,比如国家与国家之间。隔阂如冰块一样坚硬,如果既化不开也推不开,就得毫不犹豫地举起锤子敲碎它,否则任由它横在前方的结果,就是地球人永远各据一方,无法团结合作。唯有把零散的力量集中在一起,人类才能变得强大。

局部击破的打击目标,是实施光大陆计划过程中,将遇到的困难。

电子星际间谍的诞生,说明了一个问题,世上不存在真正的困难,当人类对出现的问题束手无策,以为自己解决不了时,才算真遇到了困难。只要愿意寻找,任何困难都能被攻破。

所以沈允鸿认为,只要具有破冰和破山精神,人类甚至能把天上的银河搬来地下,将它变成联通各国的桥梁。等危机来临时,各国人民都能从繁星点点的星桥上通过,找到属于自己的新世界。

提交报告以建议政府建立光大陆,将电子星际间谍技术与别国科学界分享这事,沈允鸿没向鲍威尔透露半个字。直到经国务院审批通过后,他被军委任命为光大陆建设项目的总负责人,鲍威尔也还给蒙在鼓里。

不过这人可没闲着,每次见到沈允鸿,依然“兄弟”前“兄弟”后地招呼个不停,感觉上真就与他亲成了一家人,浑身都透着说不出的腻乎劲儿。

他会不停在沈允鸿耳边吹风:“兄弟,咱们是时候做点什么了!质子人如果要正面打击地球,可不会预先拉响警报,等复活者军队冲到眼前,开始残杀我们的兄弟姐妹时,一切可都晚了!你有两个漂亮可爱的女儿,你总不会愿意眼睁睁看她们惨死在没有臭氧层保护的地球表面吧?”

沈允鸿冷冷一笑,反问:“你不跑回美国去拿诺贝尔奖,还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吃苦,就是为了说服我采取行动?那你想我怎么做,明明白白说出来吧。”

鲍威尔毕竟是西方人,说话做事直来直去,不善于分析别人话里隐含的意思。沈允鸿这样一说,他还以为对方是在鼓励他勇敢地说出心中想法,先尴尬地摆摆手道:“看你说的,个人荣辱与地球命运摆在一起,比一粒尘埃更微不足道,我怎么可能照你的建议,回美国把这项研究公诸于众呢?既然大家都不知道,又有谁会无缘无故给我发奖?假设明天要死了,我今天就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以我这山洞实验室为起点,一点点向地下开凿,建立一个全球联通的地下世界,地上世界有多大,地下世界就有多大!我们设立联合军队、联合科学界,到最后是联合政府,世界从此一体化,就只听两个人的,那两个人就是你和我。难道你不觉得,这种前景无比美妙吗?假如梦想真的实现,咱们兄弟俩可都没白活一场!”

鲍威尔说得两眼放光,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头凶猛的野兽,正死死盯着出现在憧憬里的猎物。

沈允鸿还是不多说话,只用老鹰般锐利的目光注视他。足足一分钟过后,鲍威尔才意识到气氛不对,对方并没给他煽情的话语打动。

“你……你不赞成我这么做?你还是只想把反物质电子技术当成最高机密,留在中国境内,不给其他国家共享?兄弟,我印象中的你可没这样自私!没这样自私!”

鲍威尔粗短的手臂在空中挥舞,显得惊怒交加。

沈允鸿语气如冰,不疾不徐地说:“不是我没这样自私,而是中国没这样自私。从你这项创新中获益的是全人类,而不是我沈允鸿个人。中国作为世界大国,永远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坐享独食,并且这份独食还是由美国人提供的。但我们会周密部署分享行动,防止地球陷入所谓一体化主义的混乱状态。否则不必等外星人打进来,我们就已经自我毁灭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了。”

那次对话之后,鲍威尔算彻底与沈允鸿撕破了脸皮。一连几日,他都躲在阴暗的山洞实验室里裹足不出,仿佛在一个人面壁思过。

沈允鸿开始了光大陆的筹建工作。他天天忙得跟个飞人似的,再也没空去照顾鲍威尔的情绪。

一群又一群电子星际间谍,在地球与小行星带之间往复穿梭,带回来霍恩星,也即是暗质星在光处理方面的绝妙技术。

地球人类的科技水平,躲在地下深处飞跃了百亿年,轻而易举就在绝对零度环境中得到了固态光,并准备将其投入实际运用中。

75、鲍威尔的狂想

中国光大陆工程项目,是世界整体工程项目的前奏,作为倡导人,中国政府必须派出一名特使去与其他国家沟通,这特派大使的人选,非沈允鸿莫属,他近期就将启程前往联合国,秘密与各国政府首脑及代表会晤,就如何建起光大陆联合体的具体事项进行磋商,电子星际间谍技术也将在那时小范围公开,以吸纳他国加入。

坐在驻地办公室里,沈允鸿一只手撑着头,不知在沉思些什么。他盯着桌上的钢笔出神,直到小张神色匆忙地走了进来。

“报告将军!”小张立正,“啪”行了个军礼。

沈允鸿猛然抬头,惊愕的表情说明他还没完全从思绪里走出来。

“什么事,你说。”他向小张示意。

“报告沈将军,杜文博士扛了个旅行包,离开实验室下山了,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走。”

“什么?”沈允鸿一惊,忙问:“他和谁打过了招呼吗?或者说明了去向?”

小张摇头,“报告将军,没有。据我看,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监视的事,以为就算走了,也不会马上给人发现。”

“别拐弯抹角的,你的意思是他想逃跑?”

小张眼珠转转,“如果将军这样理解,那我就承认,是的!”

沈允鸿给逗得想笑,但又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鲍威尔身上,急忙招招手下令:“赶快叫杨英虎带上三中队的人跟我走,咱们务必要在鲍威尔离开大凉山前,截住他!”

鲍威尔用肩膀扛着一个沉重的行李包,气喘吁吁朝小相岭外走。小张的判断没错,他确实是寻思着要逃出这座荒凉的大山。既是逃亡,他就不敢沿已经开辟的,容易行走的山道离开,而是找了条陡峭的野路,按大概方向向前摸索。

大凉山气候温和,就算是冬季里也没那么寒冷,鲍威尔身上却一阵儿冷又一阵儿热,看起来走得十分艰难。

就在平地已遥遥在望,他高兴地认为自己很快就要走出这座囚牢一般的山岭时,身后竟平白响起激烈的枪声,“砰”地惊起林子里的飞鸟,也引发了其他野兽的躁动。由远及近地,小相岭开始不断发生不同寻常的动静。

“怎么回事?难道出门就遇到了毒贩子火拼?我不会倒霉到这个地步吧!”鲍威尔心惊肉跳,想都不及想就翻身扑倒在斜坡上,死死抱紧头以防被流弹击中。可那个大旅行包却从肩头摔到地上,又“咕噜噜”滚出去老远。

“兄弟,起来吧。咱俩打了十几年交道,你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溜走了,是不是很不够意思啊?”

低沉的声音响起,就响在耳边,鲍威尔吓得浑身飙冷汗,更不敢抬头了。那声音正是来自沈允鸿,不知何时,此人就如天兵神将般出现在了他身后。

行踪既然被发现,也就这样吧,反正他鲍威尔是功臣不是罪犯,总不至于因为不辞而别,中国军队就要了他的小命吧?

他定定神,带着一脸尴尬的笑从土里抬头。那模样狼狈得可笑,不仅沾了满脸的灰土和杂草,左边镜片还裂了条缝。

沈允鸿帮他爬起来,又扶他站稳,手里抓着张彩打的纸页。

沈允鸿也不卖关子,直接把纸页在他眼前摊开说:“这是你自己用核磁共振仪做的脑部扫描,你脑子里长了一个肿瘤,已经快三公分了,继续发展下去就会压迫脑神经,导致失忆。这么严重的事,为什么要向我隐瞒?”

“哎呀呀~”

鲍威尔气急败坏,怪叫着一把从他手里夺过那张纸,撕得粉碎后往空中一抛,“关你什么事?我没有犯罪,我是自由的美国公民,我想怎么做,不应该受到任何人干涉!就像现在我打算回国了,你也无权阻拦我,更不该放枪吓唬我!沈将军,你以为你是军人就很了不起,可以随意侵犯我的公民权吗?”

沈允鸿剑眉一挑,轻蔑地回答:“你若真打算老老实实回美国,何必像只老鼠似的偷偷摸摸往外溜?和我们告个别,中国政府自然会承担你的机票费用,把你像朋友那样送走。可我确信,你去的方向不是机场,而是另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或者明说吧,是复活者的据点。”

“你……你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鲍威尔张牙舞爪,再加上跺脚,随时都可能像他的行李那样滚下去,“你们中国男性自古就强调做人要讲义气,刘备和关羽张飞桃园结义,《水浒传》里一百零八条好汉,也共同生活在一座梁山上称兄道弟,可你把我当过兄弟吗?电子间谍是我的发明,我无条件将它送给你,你却处处对我设防,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心寒,就要走,怎么样?回我的国家治病!”

沈允鸿眼中寒芒闪过,依然是沉稳的语调,“好吧,就让我来帮你说一说实话。十几年前,你根本就不是从科罗拉多地下实验室给赶出来的,而是也象今天这样,带着那块磁铁逃出来的。你的反向吸附性电子理论,没有向任何一位美国同行透露,因为你不希望被人染指你的研究。只要假设理论被证实,你就能用它派大用场,实现你地球一统主义的大梦想。当然这只是其一,除此之外,你还想用它来要挟质子人,收伏本来是入侵者的敌方,让他们帮你满足地球征服宇宙的疯狂野心!”

“地球征服宇宙?”鲍威尔给一身冷汗浸着,狠狠打了个冷颤,继续矢口否认,“沈将军,我看你的脑子里也长瘤子了吧?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疯言疯语!”

虽然内心慌乱,他的表现却比沈允鸿认为的要镇定许多,“我知道这十几年里,中国政府为我投入了大笔的实验经费,所以不希望我把这些成果在交给他们的同时,也交给美国政府。可你们不能搞这种霸权主义,大不了我叫我的国家把那些钱都还给你们!还还还……还给你们!”

沈允鸿鼻子里一哼,“你想靠倒打一耙脱身,也太小瞧由共产党领导的政府了。你以为来到中国的大山,就能极好地隐蔽自己,我这个头脑简单,对天体物理学一窍不通的军人又正好给你利用,实在是大错特错。你想干的勾当,不管在哪个国家都会受到制裁,就算是你的同胞也不会与你站在一边,所以你真不该把主意打在中国人身上。”

76、小相岭上的枪声

鲍威尔张口结舌,气焰给沈允鸿几句话就压下去大半,半晌才不甘心地说:“好吧,我假装承认叫你猜中了,我是想用这项技术控制地球,同时也控制暗质星,把这深奥的宇宙变成我的私属。可我不认为我错了!生存的法则就是能者至上,既然我有那个能力做到你们想都不敢想的事,又为什么不去尝试?我不喜欢像你们中国人那样婆婆妈妈,不如干脆点,就一句话,你放不放我走?”

沈允鸿苍鹰般锐利的眼睛,盯着他回答:“我非但不能放你走,还得把你交给我国的司法部门会处置。电子间谍技术是地球人的机密,要是被你泄露给了敌人,我们的世界就只能等待被毁灭。实话告诉你,在确定你怀有不良动机前,我确实把你当成是值得信任的好兄弟,可哪怕你是我的亲兄弟,在全球利益面前,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大义灭亲!”

鲍威尔的两只眼睛血红,鼻子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仿佛是斗牛场上死瞪着红布的公牛。他忽然平静下来,但其实是在酝酿更加猛烈的爆发。

“沈将军,虽然我在利用你,可自从真正了解了你这个人以后,就开始打心眼里敬佩你,真心把你当英雄去看待。然而可惜的是,你一点也都不聪明,完全没意识到凭借目前你手上握着的资源,可以爬到普通人连仰视都难以企及的地位。我鲍威尔就不一样了,我是天才,除了爱因斯坦,没人比我更强,没人想得到改变电子的两极,就能激发出它们窃取信息的间谍属性!所以我当之无愧是宇宙里的王,我有本事,有资格,有魅力把一切低于我的生物都踩在脚下!只要你帮我把世界上所有的人口都迁往地下世界,他们就全部成了我的人质!无论是质子人还是地球人,他们的命运全都会给我紧抓在手里,那么我不是王者,谁又是王者?沈将军,要是你现在向我低头还来得及,你还能享受我给予你的一切!”

沈允鸿记得十几年前,他也是象今天这样,带着部队在山里抓获了鲍威尔,随他出任务的好像也是杨英虎率领的三中队,那时鲍威尔说来大凉山的目的,是为建什么地下掩体实验室,他就认为是遇到了外国来的疯子。

今天小相岭上的情景,就好像当年情景的重演,唯一的区别是他和鲍威尔都老去不少,并且鲍威尔不仅真的成了罪犯,眼前的言行还足以证明,他的精神状况确实不太正常。

“那你告诉我,离开大凉山后,你实际想去的地方。如果理由充分,我可以考虑放了你。”沈允鸿说。

“将军,你……”站在沈允鸿旁边的杨英虎一听这话,急着就要反对,却被对自己的上级十分了解的小张一把拉住,示意他不要乱打岔。

以为沈允鸿终于被说动,鲍威尔脏兮兮的脸上流露喜色,老实回答:“我要去上海,那里有人同意为我引见黑母。黑母不仅能治好我的脑瘤,说不定还能让我活得更久。就算不生病,人类的寿命也实在是太短了,我不甘心才刚刚功成名就,就到了要咽气的时候!黑母不是复活者,我向你保证,他与质子人不是一伙儿的!”

“那你对黑母了解多少?又怎么确定那人不是在骗你?”

“不瞒你说,其实早在十年前,我就已经发现脑子里长了东西,一直在拿药物控制,没想到连天都厚待我,真让我硬扛了十年。可现在扛不下去了,就得先想办法活命。那些人就是十年前我和你提过的,拉我研究太阳光谱的人,其实我一直和他们有联系。”

鲍威尔的供述,丝毫没令沈允鸿吃惊,实际他对这美国人产生怀疑,就是从那句“他们中曾有人拉拢我,想我帮他们做什么太阳光谱里的光子研究,不过我没同意”开始的,那时直觉就告诉他,其实鲍威尔同意了,至于为什么没真正加入,正是今后需要调查的内容。

居高临下地站在鲍威尔上方的岩石上,沈允鸿足足俯视他十几秒,然后说了一句令在场所有人惊讶的话:“你走吧。”

“你……你真的放我走,不把我抓去你们中国的监狱?”鲍威尔是又惊喜又怀疑,犹豫地想确认自己刚才没听错。

这一次,小张也沉不住气了,给沈允鸿悄声递话:“将军,请三思!”

沈允鸿从来说一不二,模棱两可的话不会出口,出口的话就一定要执行。他坚决地抬手止住小张,朝鲍威尔重复那三个字:“你走吧。”

这次绝对没有听错!鲍威尔不再迟疑,如刚摆脱捕鼠器的老鼠一样猛地转身,一瘸一拐朝山下蹿去。不过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来,奔过去拾起旅行包,才又开始往前赶。看那急迫劲儿,他是一心要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等他走出约两百米远,沈允鸿一脸漠然地举起了手里的托卡列夫手枪。这种手枪的弹速是每秒420米,鲍威尔已拼尽全力,却仍没跑出射程范围。

“砰~”

枪响了,树林里的飞鸟再次被惊得四散飞逃,搅得树叶如绿羽般在空中乱抖。

两百米外的射击目标,却如一块笨重的皮垫子倒了下去,与他那笨重的行李包一起滚下坡,二者一前一后,滚出了一条直线。那粒子弹,精准地从鲍威尔的后脑勺穿前额而过,因为预先没任何防备,他死得没一点痛苦,凝滞在脸上的表情也很自然,仿佛是走着走着就睡着了。

沈允鸿这一举动,再次惊呆了在场所有人,小张满肚子“为什么”要往外蹦,却只能张大嘴巴。杨英虎就更不用说了,鲍威尔中弹时,他那一脸焦急还来不及换成惊诧。

7.62mm口径的枪口冒着白烟,沈允鸿用嘴吹吹,扭头朝来路离开。可与鲍威尔一样,没走两步他也停下来,回头对杨英虎和小张说:“鲍威尔.杜文博士是人类新世界之父,绝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就出卖地球利益的罪犯。把他的行李送到我的办公室,除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许私自打开检查。还有,他脑瘤发作,瘤体破裂导致脑溢血而死,山洞实验室里将为他竖起纪念的丰碑。今天这事,谁敢对外胡说八道,老子第一个毙了他!”

77、沈韵的疑团

将军下令,听着的两人面面相觑,除了答“是”,就不知还该说什么,并且沈允鸿的语气之果断,也容不得他们再多说一个字。这时细心的小张发现,从不流泪的沈将军,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烁。

鲍威尔的死,震惊了科学界,知道他的人都纷纷为他的英年早逝扼腕叹息,对于他没能看到地下光大陆诞生,更是痛心。

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美国物理学家,人们一致决定,在他呆过十年的山洞实验室竖一座大理石纪念碑,并在碑顶为他点亮几十年不灭的长明灯,刻凿下他为人类抵抗外星侵略者所作的贡献。希望通过这样的纪念方式,让今后地下光大陆的居民对他怀感恩之心,并继承他为科学献身的精神,沿着他奋斗的足迹砥砺前行。

有人建议,用专机将鲍威尔的遗体运回美国,也好让他落叶归根,但商量到最后的结果,还是按照最高级别的仪式为他举行了火葬,再由沈允鸿去联合国时,亲自把骨灰送回他俄克拉荷马州的老家。

鲍威尔留在山洞实验室的物品作为遗物,由相关部门代为收藏,所有物品里唯独少了那只旅行包,因为清理遗物的人不知他出逃的事,自然不会追究那袋行李的下落。

沈允鸿为保全鲍威尔的名声而私自扣留了他的旅行包,无论这件事将产生怎样严重的后果,他也无怨无悔,却不知到最后,为他惹来的是杀身之祸。

待这些事尘埃落定,沈允鸿踏上了前往纽约的旅程。

在联合国的联席会议上,他踏实稳健,果断干练的风格给各国代表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说的每一句话,人们都会认真倾听,也没谁怀疑这样一位雷厉风行的中国军人会夸大其词,故意把光大陆联合体在未来的作用,描述得那样夸张。

最后,联合国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所有成员国全票通过一项决议的奇事,这项决议就是:以军事与科学为主导,在光大陆联合体上成立地球太空联军与地下科学界联合会这两项国际组织。具体组织章程,由联合国秘书处牵头起草,各成员国推荐代表参加制定。

沈允鸿不辱使命,圆满完成了这项的外交任务。其实这个任务早已成为他毕生的心愿,当站上讲台,面对那只著名的话筒时,他不仅没有丝毫的紧张,还因强烈的自豪感而更加从容。

回国后,经批准,沈允鸿领导的军队就从大凉山撤离了。住在山里的老百姓们,都以为这支驻扎了快二十年的驻军是要撤回北京,不少人都不舍地跟在军车后追赶。

这么多年来,这些军人不仅维持了大凉山的治安,保护贫苦老百姓远离毒贩与土匪的威胁,还在生活上处处给予照顾,与他们相处得就如一家人,给他们亲切地称为“沈家军”。如今沈家军说走就走,他们怎么舍得?

不过老百姓们不知道,几十年后,他们还将再见到这支军队,不过到那时,军队已更名为中国太空军一团,队里的老一代军人也大多都不在了,许多新生力量给灌注进来,军队面貌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年开凿在丘陵地带,用来迷惑复活者的防空洞设施在这时也发挥了作用,沈允鸿将它与小相岭的山洞实验室打通,定名为大凉山九号防空洞。从山外进来的人,均得先通过原山洞实验室的入口,再一直下行,穿过九号防空洞,才能真正进入中国光大陆地界。

因为拥有了部分暗质星的先进技术,地下光大陆的挖凿与修筑可以凭借激光的威力在暗中进行。直到今时今日,许多国家都已能在地下乘坐光流穿梭机互通往来,地面人却仍浑然不知,他们的脚下正踩着人类的未来。

作为光大陆项目的总负责人,沈允鸿本该把主要精力放在城市规划与军队管理上,他却经常上到地面,不知在忙碌些什么。

“沈家军”虽然撤走了,他们曾经守卫的山区也一直没出过什么大事,因为犯罪分子依然震慑于当年那支雄狮之旅的军威,总觉得一旦侵入那片区域,雄狮就会卷土重来。

然而危机还是出现了。

十五年前的一天,有人向太空军军委会报告,说沈将军独自钻进大凉山深处后就再也没出来,整整三天过去,不知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沈允鸿是地下光大陆的主心骨,是军界与科学界的灵魂人物,任谁有事也不能是他,军委会急忙调集人手进山搜寻,结果找到的,是已经牺牲的沈将军的遗体。他心脏中弹,手指向山的东面,看上去似要阻止什么人离开。

最令见者费解,更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后脑有一大块月牙形伤痕,经到场的法医快速检查,发现他的大脑不翼而飞……

……

太空军一团的前身,正是由沈允鸿将军亲自统领的“沈家军”,十五年后,他的女儿沈韵,也走进了这支面貌已焕然一新的军队。

“十五年前……”

曹方讲述光大陆从构想产生一直发展到今天的历史,沈韵听得入了神。

过去她只知道,父亲是一名伟大的军人,不仅在战场上立下了赫赫战功,也为贫困山区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她听人讲过不少关于他在战斗中英勇杀敌的往事,甚至来到大凉山后如何与毒贩子们周旋,并捣毁他们老巢的事迹也时有人提。但在那之后,他去了哪里,又是怎样在工作,就再没谁向她说起。因为那段时间已距他牺牲的日子不远,所以她也无从追究。

直到现在,当她亲自站在了他生前站过的地方,即将加入由他亲手创立的军队,才明白用“伟大”来形容他有失偏颇,真正贴切的词语,是“远见”。

可关于父亲牺牲的部分,曹方透露得太少,令她直觉地感到,他简直就是在刻意回避什么。她也是到此刻才知道,原来父亲不是在执行缉毒任务时死在毒贩子手里,那根本就是一桩尚未侦破的悬案。杀害父亲的凶手,究竟是何许人?他为什么要那样残忍,连杀人取脑的暴行都干得出来?这样耸人听闻的消息,哪怕是现在听了,她也难以接受。

78、死因之谜

失神地念叨着“十五年前”,沈韵几乎忘了,面前还坐着曹方与谢吾行。

“小沈,你还好吧?”曹方凑过来关心地问。谢吾行则不说话,只用刀锋般锐利的眼光注视着她。

沈韵惊醒,望着曹方说:“不对,一切都不对!”

曹方一愣,问道:“你指哪方面不对?”

沈韵却不直接回答,只顾着追问:“曹团长,我爸爸独自进入大凉山深处是那一年的几号,你还记得吗?”

曹方眼中一暗,点点头说:“像沈将军这样伟大的人物,失去他是迄今为止,光大陆蒙受的最大的损失。但凡与他有关的事我们都不会遗忘,所以我当然记得,是30998年6月4日。”

沈韵的脸已煞白,死死抓着光椅把手说:“6月3号,是我的生日,爸爸在那天接到电话,说要去大凉山执行剿匪任务,所以才匆匆离的家。我还记得,是一辆绿色军用吉普车来接的他,可按照曹团长您的说法,给他打电话的其实根本就不是军队的人?那么我可以肯定,接他的人也是由凶手指派,说不定就是凶手本人!”

曹方用询问的目光望向谢吾行,那位脸上固有的倔强也换成茫然,弄不清他是不愿意说明真相,还是也不知情。

与沈允鸿有关的话题,只能就此打住,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都起了变化。沈允鸿已死去十五余载,如今再谈这事,他的死因竟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悬在沈韵脑子里再也无法推开。

曹方还想接着往下讲,却被谢吾行拦住了,“我说小曹呀,讲这么久你也该口干舌燥了,接下来这些事全是和沈韵有关的,就由我来说吧。”

曹方没点头同意,因为他既不忍看谢吾行操劳,也不愿沈韵受委屈。

谢吾行这时倒显得善解人意,敲敲显示屏的边角说:“你放心,我再糊涂,也不会给沈允鸿的女儿脸色看的,更不会对她说糙话,你满意了吧?”

既然得了保证,就不用担心了。曹方一笑,坐去一边。

谢吾行指着屏幕里的联合国大厦说:“当年你爸爸,就是站在这栋楼里慷慨陈词,说服全世界都跟着他干光大陆工程的!也是在他的倡导下,诞生了太空联军与科联。可惜几十年过去,时代变啦,当年那些老家伙们退的退,死的死,基本上都不在啦。现在再想说服一帮孩子来完成老一辈人制定的计划,可不是那样容易的事。”

这番话没头没尾,沈韵虽然听懂了,却不明白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只好愣怔地望着他。

谢吾行却无所谓她听懂听不懂,蛮横地用自己的方式继续:“光大陆一共分成三级,也就是三层平面,用地面人说的三层楼房形容比较合适,但是是巨层楼房,一层差不多就有半个地球世界那么宽!所以你想一想,那能住得下多少人?全世界六十亿人口,都搬下来也没有一点问题,可那帮顽固的毛头小子,他们不让呀!说什么过了这么多年,地球也还是安然无恙的,哪可能有什么外星人真的跑来进攻?说我们太空军是危言耸听。”

谢吾行说得乱七八糟,沈韵却开始明白了。

“光大陆项目的推进,是老中青三代人的心血,是人类最后的生存空间,是对付外星人的堡垒,如果弃之不用,等外星人来了把地面人全团灭啦,你们说可惜不可惜?地球人都叫辐射波给杀光了,我们太空军给训练来保护谁?科学家们研究出来的新型武器,又用来保护谁?要是地球灭绝,就全是那帮小杂种们的错!老子一颗中子弹轰……咳咳咳……”

由于说得过于激动,他使劲咳嗽起来,腰深深弯下去,头都快点到桌子角了。

沈韵见状急忙上前搀扶,曹方也赶过来,二人一起帮他坐回光椅里。

曹方悄悄叹了口气,然后挤出笑容说:“好啦好啦,老谢你的意思小沈基本都明白了,我就再帮你总结两句吧。”

然后转向沈韵,“小沈呀,接你来的路上,我们谈到过各国政府在光大陆里的联合,相比军界与科学界要困难许多。政经界是极为复杂的关系体,各种利益往来众多,要政治家和企业家们站在同一阵线上,是相当不容易的事。如果人类全体迁入地下光大陆,意味地球经济体制的转变,一些本来就局势紧张的地区,比如中东、非洲、拉美等等,难度就更大了。在这件事上,军委会保持着高度谨慎,目前产生的决议,都是经过多方讨论,并深思熟虑的,也唯有各方面紧密配合,才有成功的可能。但万一游说失败,后果将有多么可怕,可想而知。”

“你们是想继续遵循破冰计划的宗旨,任命我为出使联合国的特使,说服国际社会同意将地面人集体迁入光大陆,在地下开始全新的,也是安全的生活是吗?”沈韵帮他们总结。

曹方欣慰地笑道:“你说得完全正确,我们就不用再解释这件事的重要性了。请你做特使,完全是基于你父亲在光大陆中的影响力,由他的女儿主持光大陆的迁移工作,将极大地增强人们的信心。”

沈韵犹豫不决,“可我……和我爸爸相差得实在太远了。我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走在人群里谁也不会注意到我,我哪有能力去和那些政界与商界的精英人士,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谈判,让他们接受我的建议呢?”

“咳咳......虽然你执行的是破冰计划,但破山计划,现在也可以用到你身上啦。”谢吾行勉强止住咳,就赶紧插了一句。

“什……什么?”沈韵不解。

曹方忙解释:“呵呵,老谢的意思是说,你的自卑正是挡在你前进道路上的一座大山,必须把山推倒,你才能真正前进。别忘了,这可是你父亲留下的箴言!”

“父亲的箴言……”沈韵心头一颤,仿佛渗出了鲜血。

谢吾行又说出一句让她吃惊的话:“你的入伍仪式,定于明天早上七点,在S场举行。”

79、希格斯玻色子

瑞士西北部,与德、法两国的交界处,耸立着一座长360公里,东北至西南走向的大山,叫侏罗山。侏罗山由石灰岩构成,主峰日内峰海拔达1718米。山中伏流与地下洞穴遍布,还不时能见到从地层下汩汩涌出的温泉。

侏罗山的名称由来是否与侏罗纪有关,没人深究,但在这座大山底下100米深处的一条环形隧道里,藏着世界上规模最大、能量最高的粒子加速器--由欧洲核子研究中心建立的总周长为27千米的大型强子对撞机(LHC)之事,却有许多人知晓。

通过LHC,人类找出了地球上的希格斯玻色子,这种宇宙大爆炸时期就已经存在的微粒。因为它,粒子才有了质量,从而创造出了世界上的万事万物。

中国春秋时期的道家学派创始人老子,就曾在他论著的《道德经》中提出“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哲学概念,如果将现代科学与古典哲学放在并行的轨道上作比较,希格斯波色子或许能给看作是“三生万物”里的那个“三”。

它也被称为“上帝之子”,因为如果不是它在宇宙大爆炸时形成希格斯场,支撑起膨胀的宇宙,宇宙很快就会坍缩回奇点状态,那么无论是天体还是生命,都不可能形成并延续到今天。

现代宇宙学认为,宇宙中能见的一切都由粒子构成,但这些只占到了宇宙整体结构的4%,余下的96%都属于不发光物质与暗能量,它们给统称为暗物质。

太空是否有边际,人类无法确定,所以只能用“无边无际”来形容。在这种宏大中,只要存在生命,大概都会对暗物质感兴趣,希望尽可能多地揭开它们神秘的面纱。因为唯一有助于降低恐惧心理的途径,就是加深了解,一无所知的事物究竟是敌是友,是敌的话又将带来多大危害,可能宇宙中智慧最高的生物体也没法说清。于是乎,“知道”就是对付暗物质最好的武器,用来形容暗物质最贴切的词汇,是黑暗。

LHC所在隧道的一间小办公室里,瞿兆迪把两只脚搁在桌子上,吊儿郎当地玩弄手里一只玻璃瓶。瓶子里装有一块发亮的,米粒大小的芯片,正是那夜在大兴安岭上,鸟人给他的萤火虫腹部掉落的东西。

办公室的金属门叫人从外面推开,跑进来一个满头红发,脸上长雀斑的白人青年,一进门就用夹生的欧式英语说:“你这个混蛋,竟然连这里都找来了!”

瞿兆迪脑袋从椅背上往后仰,倒着看那红发青年,嘻笑着说:“这专属于我的光辉英文名,到现在你都还念念不忘呢,也不枉当年在斯坦福时,让你跟着你老板我花天酒鬼混四年。”

红发青年名叫安道夫.卡尔福斯基,是日内瓦本地人,与瞿兆迪在斯坦福同了四年学。安道夫出生于日内瓦的普通工人家庭,家里虽然不穷,但也不富,要想像瞿兆迪那样用源源不断的金钱享受生活,他可做不到,所以一上大一,就和这位中国上海来的败家子结成了酒肉死党,从此跟着他吃香喝辣。

大学毕业后,安道夫回到瑞士,进入欧洲核子研究中心做了一名计算机硬件维护员。与瞿兆迪分开后,他最多只是从新闻里听到他的消息,两人私底下没再怎么联络。

最后一次,也是最具轰动性的新闻说,瞿兆迪为揭发他老子谋杀了他老娘,跳进黄浦江里淹死了,本该吃惊的安道夫不仅一点没觉得难过,还啃着薯片搂着啤酒瓶哈哈大笑,就像在看肥皂剧。

大笑不是因为他对那位酒肉老友冷酷无情,巴不得他早点上西天,而是就瞿兆迪那种天不怕地不怕,只要有本事,连天都能个戳个窟窿眼的性格,干出这种震惊世界的大事绝对有可能,干完后他也肯定死不了。

跳江?中国的新闻媒体恐怕还不知道吧?这小子哪怕大冬天跳进日内瓦湖,也能在冰下游好几个来回。要真有一了百了的雄心壮志,他干嘛不干脆利落地一刀拉了脖子,或者一枪崩了脑门儿?

“混蛋,快说你要我干什么?八号监控室有一台主机出了点故障,我得马上赶过去呢!”安道夫粗野地和他大学里的衣食父母打招呼,bastard仿佛真成了瞿兆迪的英文名。

“干什么?干拯救全人类,欺骗外星人的大事,就说你帮不帮我吧。”瞿兆迪把玻璃瓶放到桌上,用穿着大皮鞋的脚拨到安道夫面前。

正常情况下,听了这话安道夫该一笑了之,实际他却毫无开玩笑的意思,反而既惊恐又惊疑地问:“你这个家伙!你不会真见到了那些东西吧?”

“切!废话!”瞿兆迪的手往空中一挥,像是赶蚊子,“在斯坦福那间杜文博士呆过的天体物理实验室里,我不给你看了暗示他对宇宙暗物质做研究的记录吗?要不是他天真地相信了我老爹,又透露给他什么光磁技术,我那没人性的老子哪有本事召来黑母,又通过黑母从世界人民身上狂捞地球国难财?安道夫我告诉你,我把他的钱当沙子似的往外撒,不能给叫做奢侈败家,只能说是还钱,把他坑蒙拐骗的钱以消费形式还给社会。”

“你这个无耻下流的混蛋,为什么总能给自己干的坏事找出高尚的理由?”安道夫哭笑不得。

瞿兆迪两眼望天花板,懒洋洋摇着椅子,“废话少说,我这举世无双的聪明脑瓜也有遇到困难的时候,比如现在。这困难只有你能解决,你可不要错过这项荣誉。说不定一百年后,你会像柯南道尔笔下的华生那样给后人牢记呢。”

安道夫抓抓脑袋上的红发,嘿嘿傻笑着问:“我为啥不能当福尔摩斯呢?”

瞿兆迪一听就大笑,差点仰面从椅子上翻过去,“就凭你?脑瓜子就像根实心白萝卜,有哪点能比得上福尔摩斯?再说你要做了福尔摩斯,那把你老板我往哪儿搁?”

安道夫一脸的痴痴呆呆,证明瞿兆迪没贬低他,点点头说:“好吧,我就做华生好了,可你还是没告诉我,要干什么呀?”

80、三个假设

既然安道夫主动问了,瞿兆迪就正经起来。

他从桌上放下脚,指着玻璃瓶说:“这里面装着质子人的金属氢芯片,要在真空实验室里,电脑才能读取出里面的存储内容。我命令你做的是,给我拷贝来LHC最近一年的对撞实验数据。”

“瞿,你肯定是疯了!你怎么能要我做这种既冒险又违背良心的事?假如真帮了你,说不定下半辈子我就得在沙多隆监狱里度过了!”听了对方的要求,安道夫就像坐在了一条蛇上,一下蹦得老高。

瞿兆迪对他的过激反应无动于衷,用手撩拨着玻璃瓶说:“几个月后,你会因帮了我而让良心获得长久的安宁。我承认我是混蛋,但是是混蛋里的英雄。你以为我喜欢在黄浦江的泥巴水里洗澡?你以为我喜欢看我的家族如摩天大厦倒下?相比我所付出的代价,你提供区区几条数据,又算得了什么?”

“这,这个……”

安道夫给反驳得张口结舌,既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又说不出是哪儿不对劲。

瞿兆迪拍着他洁白细嫩又长着长毛的大手说:“小安同学,你和我相处四年,我这个人会不会出卖地球的利益,把机密资料拿去送给外星人,你心里是有数的。相信我,两个月后,地球就将陷入可怕的混乱,如蟑螂老鼠一样躲在暗处的复活者全部会公开身份,并一座接一座地攻占世界上主要的大城市。一个月内,所有生活在地面的人都得迁往地下,就算你偷数据的事儿给发现了,沙多隆监狱也再没人有空招呼你,你可以把那地方当自己的家一样自由进出,当然前提条件是在强辐射波照射下,你还安然无恙地活着。”

“你是说,两个月……”安道夫竖起两根手指,失神地追问。

瞿兆迪摊着两手确认:“对,就只剩两个月了。时光之碑正在启动,很快就要在空中成形,并适时中和掉地球的大气层。到时质子人很有可能会穿着他们的铀战甲,像细菌一样遍布整个地球。一个质子人军团就相当于一颗氢弹的威力,与他们面对面较量的对手,只怕无论输赢都只能是死。地球表面将成为宇宙中强辐射场的一部分。到那时,质子人的三级入侵就会成为现实。”

“三级入侵?那又是什么鬼?难道还有一级和二级入侵?”安道夫感觉脑子里像灌进了一团面糊。

瞿兆迪解释了他的疑问。

自从拿到陈河的那页日记后,瞿兆迪就对最后一句话展开了调查,最终于弄清楚了,伊万说的“不要假设”是什么意思。

正式入侵地球前,暗质星上的科学行者进行了极为周密的筹备工作。

他们把整个侵略过程分为三个假设阶段,

第一阶段,被看作是初级入侵,属于人体密码假设阶段,即通过解读有机生命的生物密码,为他们治愈各种疾病,从而利用复活者与地球建立远程联系。

在那些智力超凡的科学行者眼里,但凡存在于宇宙中的生物,生命活动都可用数字编码串做出归纳,独立个体具有专属的编码串,不同个体之间的编码串只可能相似,不可能相同,而这编码串正是地球生物学意义上的DNA链。

板垣征四郎曾受命进行人体试验,确定不同的人群所能承受的核辐射阈值,这里面实际也包含了为人类治疗疾病的目的,只是那恶魔不知道而已。

科学行者里的生物学家,掌握了通过控制光辐射剂量篡改DNA排列顺序的技术,因此能治愈病患,但他们也是通过编码串控制着复活者,达到与他们交流的目的。

第一假设的实现,让入侵的第一筹备阶段平稳渡过,质子人确信他们远征地球的大方向是正确的,当第三阶段的假设实现,就意味地球已成为他们的新家,全体质子人都可以被从沉睡中唤醒了。

第二阶段相比第一阶段,质子人的入侵计划有了飞跃性进展,进入这一阶段,意味地球表面对他们而言已不再是禁区,复活者已经成为成熟的中间桥梁,可以直接做他们的眼睛和手脚,帮他们对地球人大开杀戒。

科学行者形象地将其称为无限延展假设。

他们认为,把不同质物转换为同质物,意味质的增加以及量的减少。而把同物质转换为不同质物,则意味量的增加以及质的减少。

要想成功占领一个世界,首先必须对它足够了解,弄懂它具有怎样的结构,以及由哪些种类的微粒构成。了解清楚后,就能采用相应手段,将自身融入这个世界的物理属性。

一旦不再受地球大环境的排斥,就意味对地球彻底的征服。当无机生命做到了与有机生命同质,暗质星的军事力量就能在地球上不受限制的延展,暗质星的居民就能扎根在这个新世界,从此摆脱终年休眠的不幸。

安道夫的脑子不怎么灵光,对外星人深奥的假设反应不过来,瞿兆迪就举了一个例子:哥伦布于1492年发现美洲,在以后漫长的三个世纪里,西班牙人与葡萄牙人不断征服美洲大陆与加勒比海地区,将那些地方变为自己的殖民地。从此美洲本土的土著文化逐渐被欧洲文化取代,西班牙语代替各种土著语言,成了殖民地国家的官方语言,人们的生活习惯也被欧化,再没有人穿着草裙举着叉子在波哥大或巴西利亚的大街上打猎。

至于暗质星对地球的殖民,将美洲大陆的例子倒过来理解就可以了。因为暗质星征服地球的原因,是看中了这儿的生存环境,所以他们必须让自己的无机生命适应有机体,借助地球人的身体在这个星球上活下去。

“也就是说,两个月后,地球很可能将沦为暗质星的殖民地!所有无法被他们侵占的有机体,都会被彻底消灭!如果我理解得不错,到最后地球上仅会剩下有机与无机生命的结合体,就是那些新生的质子人!”

用哥伦布和美洲殖民地做比喻,安道夫的脑子转得快了不少。但也意味伴随真相而生的恐惧重如泰山,压得他一个劲儿翻白眼,好像马上就要昏死过去。

81、神奇的水滴

瞿兆迪嘴角一挑,用逗弄的语气说:“原来萝卜脑瓜也能有好使的时候。不过假如质子人瞧得起你,最后把你这副躯壳征用了,多聪明的脑瓜也得给掏出来扔进垃圾篓。然后他们把自己塞进去,等和你的身体兼容了,就想方设法地享用你的心呀肺呀肝呀这些器官的功能。所以无需担心,地球人肯定不会给杀光,否则收获一个死亡星球,对他们而言就失去了征服的意义。这就涉及到了第三个假设阶段。”

照瞿兆迪描述,第三阶段也即是三级入侵,又叫生物电脑合体假设,是质子人收编地球人类的终极目标。其实娜塔莉镇上,镇长儿子,那位叫陈浩的男孩的死,属于暗质星科学行者拔苗助长的结果。他们企图不经历二级入侵就实现三级入侵,然后借助与生物电脑合体而占据地球。实践证明,他们的医学水平不管超越了多少亿个地球年,也仍然无法实现将死亡有机体复活的假设。

科学行者误以为,有机大脑的工作原理与电脑一致,只是通过有机物质来自动运行。一旦有机物质进行了错误操作,人体就会出乱子,表现为各种疾病的发生。

既然质子人已经掌握了构成大脑生物特征的编码串,就有能力取代有机物,控制人类大脑。唯一要攻克的障碍,是大脑原有的记忆。储存记忆的神经元组合非常难被篡改,除非大脑进入死亡状态,否则记忆就难以消除。迄今为止,所谓复活者都是还剩一口气的未死之人,所以三级入侵,他们就只能留到攻占地球后实现了。

哪怕仅是二级入侵,安道夫已吓出一脑门子冷汗,听完对三级入侵的讲解,他就只想往厕所跑,不过坚强地憋住了。

再张嘴时,他的舌头变得不太灵活,就好像拔智齿时往嘴里打了麻药似的,“那……那么,万一质子人的第三个假设实现了,是不是意味从战争中活下来的人类,比死掉的更惨?他们将沦为科学行者的试验品,大脑里负责记忆功能的细胞元,将一遍又一遍遭受清洗,直到变成没有任何感情与自主思维的人肉电脑,说不定还会给分成台式与便携两种!”

瞿兆迪若有所思地点头,“嗯,有道理!这个分类的建议不错,要是成功提醒了质子人,能算大功一件,说不定等拿你做实验时,他们会略微的手下留情。”

“你这个混蛋……”安道夫使劲跺脚,看上去是给气的,其实是叫尿给憋的。

“如果实情真如你所说,我认为还是在外星生物入侵的第二阶段就死掉比较好。我可不希望见到一只肮脏的手,拿着修理工具在我的脑瓜里捣来捣去,这种活儿我自己可没少干。”

瞿兆迪一挑眉,止住他道:“你别尽说丧气话嘛。最理想的一种可能,是我们彻底打败暗质星人,最后非但不会被奴役,还能把他们杀个精光。有了地下光大陆,我可以拍胸脯向你保证,这种设想百分之百会实现。但在战争爆发前,你必须先帮我一把,否则我没闯过这关,你就是罪魁祸首,就算在沙多隆监狱里关你一百年,也不够赎罪!”

安道夫耷拉着两条红眉毛,哭丧着脸说:“我相信你这个可恶的家伙,就像以前在斯坦福跟着你一起干那些坏事一样。可你知道,我不过是个小得只有这么一丁点儿大的硬件维护人员,这里的每一级系统,都经过了高级加密处理,凭我的级别,别说一时半会儿就把资料拷给你,恐怕以黑客身份硬闯十年,也不一定闯得进去!”

他说的难处一点不假,瞿兆迪却一脸轻松,好像这完全不是问题。

玻璃瓶又被推得离安道夫近了点儿,瞿兆迪说:“很简单,你把这块芯片从瓶子里倒出来,倒进一台主机的CPU,它就会与空气里的氧气结合而化成一滴水。用皮气吹推着水滴在CPU里转一圈,再收回来还给我,我就可以从你眼前消失,再也不来烦你了。”

“啊?真就这样简单?”安道夫难以置信地瞪着瓶子。

瞿兆迪满脸邪笑地凑过去,“怎么样,比哄个女人和你上床容易多了吧?”

安道夫二话不说,一把抓起真空玻璃瓶就大步朝门口疾走。

瞿兆迪不知他这是要干什么,忙冲着他的背影嚷嚷:“喂,你去哪儿?”

安道夫气呼呼地回答:“先放我的水,再放你的水!”

一个小时后,安道夫回来了,还是闷骚地不说话,只把玻璃瓶往瞿兆迪眼皮底下一塞。

这时玻璃瓶里已充满空气,发光的芯片也不见了,只剩下一粒散发淡白色金属光泽的珠子,光泽在珠子表面形成一圈光晕,乍看上去,它像是一颗极为罕见的名贵珍珠。

不过当瞿兆迪摇动瓶子,珠子的形状就随着瓶子的倾斜角度变化,显出它水珠的真实特性。

“那台主机里的数据信息,真的未经解密就叫这滴水给吸走啦?就像普通的镜像复制原理?”安道夫没忍住,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

拿到瓶子后,瞿兆迪调侃的脸一下转为严肃,好像从来就没打算和谁开玩笑。他这副认真的模样,安道夫过去从未见过,还真给吓了一跳。

沉吟良久,瞿兆迪回答:“地球上的闪存盘目前能达到的最大容量,是1TB。可来自暗质星的这小小一滴水,容量是1TB的一百万倍。别说区区一台主机,就算是把到昨天为止,所有LHC的实验结果全装进去,也还有多余的空间。再者对于电脑技术早于我们6500万年的生物,地球上真有能难倒他们的加密技术吗?”

“啊……一……一百万TB?”安道夫吐出舌头就再缩不回去,一双大眼睛死瞪着瞿兆迪,好像给吸血鬼咬了,正在变异似的。

瞿兆迪小心地把玻璃瓶放进皮夹克朝里的口袋,拍拍安道夫的肩,语重心长地说:“朋友,斯坦福里咱们在一起混了四年,我可没有忘记过你。如果你还像以前那样信任我,就记住我的警告,只要有机会就赶快进入地下,去光大陆生活,千万别犯傻留在地面。光大陆里各种设施的舒适程度,将远超你的想象。瑞士太空军,也会欢迎你这个斯坦福低能生的。”

说完这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间办公室,只留下安道夫傻愣在当场,许久后才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喉头发出“咕嘟”一声。

82、雪地飞燕

深夜的大兴安岭林区,一片浓荫匝地的乔木林里,一个看上去约四十来岁,面目沉郁的中年女人,一语不发地坐在一根被砍伐过的树桩子上,看样子是在等人。

这个钟点,一个女人孤身出现在这样偏僻的森林里,实在不怎么正常,不过若知道她的身份,是为质子人卖命的地球复活者,也就不足为奇了。

远处传来“嘎嘎”的动静,是有人正踩着一地枯枝与石子朝这边走来。

女人站起身,甩甩僵硬的两腿,努力克制着紧张。她死盯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两眼充满敌意。

一道高瘦的身影,如黑色的梭子般在几棵大树之间出现又隐没几次,就飞也似的站在了女人面前。

“你就是鸟人在任务芯片里标注的接头人,雪地飞燕?”黑影问。

夜间的大兴安岭里寒气极重,这人因在快速奔跑,更卷来了远方的冷意,给风夹着扑到女人微胖的脸上,冻得她一颗心几乎要爆裂开来。

显然她尽量保持着镇定,但声音还是有点发抖,回答道:“对,雪地飞燕是我的网名。我可没兴趣这么大夜晚的,和陌生人在荒郊野地里聊天。你把东西交给我,我就走。瞿先生,我主子是什么人你很清楚,所以最好别耍花样。”

来人正是瞿兆迪。他冰冷地注视女人片刻后说:“强子对撞机的数据,是这些年来你主子最想得到的东西对吧?有了这些数据,他们就能弄清构成地球大气层的微粒结构,并防止有一天,地球人用希格斯场取代破损的大气层,形成新的防御保护罩。”

雪地飞燕摇头说:“主子要没往我脑子里的芯片输入内容,我就什么也不懂。你说的希格斯场指啥,我听不明白,明白了也不能告诉你。主人是仁慈的,但对背叛者也绝不会手下留情。瞿先生,我与你无仇无怨,只是各为其主,你可别害我。”

“无仇无怨?”瞿兆迪的脸阴沉得像要打雷,“生命固然宝贵,却也不能因为要活命,就把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出卖给侵略者!你为了保持心跳,就不惜把良心抛去脑后,而没有良知的心,是不配在世上跳动的!”

对于他义正辞严的训斥,雪地飞燕无动于衷,只麻木地说:“你这种从没踩过生死线的年轻人,凭什么站在所谓的道德高度说风凉话?等当有一天,你必须在生与死之间做出选择时,再确定你和我是不是同一类人。”然后一只手伸过去,示意他快把瓶子交出来。

这话听似为自己辩驳,可细加分析,却任谁也无法反驳,或许唯有面对死亡时,人才会撕下平日的伪装,流露出真实的本性。

瞿兆迪的手插进夹克口袋,但又停住,问道:“最多不超过两个月,地球就将陷入无边的战乱,你的家人与朋友也难以幸免。难道质子人会给他们每人都发块核盘,保护他们也免受辐射波伤害?”

说到这个问题,雪地飞燕的眼神里才隐现黯然,摇摇头否认:“怎么可能?他们只能跟随人类大部队迁往地下防空洞。现在外面不是传言,一颗彗星即将撞上地球,地球末日即将来临,全世界都必须躲入地底才能活命吗?据说那些防空洞里黑咕隆咚的,没电没天然气,甚至没吃没喝,连原始社会都不如。山洞里的原始人,还能进山打猎下河摸鱼呢。”

为防止地下光大陆的高科技能力被敌人察觉,各国军政部门只能用这种谎言向外界放出风声,可这样一来,又吓到了普通民众,导致人们对地下大迁移产生强烈的抗拒感,这确实是光大陆不得不面对的矛盾。

瞿兆迪一笑,附和着说:“是啊,现在地面科技这样发达,人们都享惯了福。很难想象突然有一天,要倒退回山顶洞人的时代。既然如此,你舍得放你的亲人们走?”

想都没想,雪地飞燕就信心十足地回答:“那种艰苦的日子,他们过不了几天的。一旦地面平静了,复活者军队就会帮主子们进入防空洞抓捕幸存的地球人,要把他们一个不剩地抓上来。主子已经向我们保证,所有复活者家属都不会沦为试验品。说实话,不管是主子还是复活者,都希望尽可能多的人进地下掩体的。按照暗质星上尚处于沉睡状态的质子人数量,要想每个人都拥有合适的有机躯体,地球人的数量还远远不够。如果能源源不断地向主子提供试验品,我们对他们就还有用处,就能保证自己和家属的安全。”

“这你也相信?”瞿兆迪差点笑出声。

雪地飞燕睁大眼反问:“为什么不信?质子人是我的大救星,没有他们的医疗援助,十年前我就病死了!而他们不会生病,寿命很长,人类唯有屈服于这样强大的群体,才不会继续遭受疾病的困扰。”

说完这番话后,雪地飞燕拿着玻璃瓶头也不回地走了。望着她如团黑水般融入夜色的背影,瞿兆迪长长叹了口气。这个女人,是复活者的代表,他们本来是可怜人,却为了挽留脆弱的生命,硬生生把自己推上了真正悲惨的绝境。

虽然目前,地下光大陆还没正式成立联合政府,太空军的国际军事委员会,却一直在行使政府的职能。根据军委会以《宪法》为基准制定的《军管法则》,所有罪行里最严重的是反人类罪,而反人类罪里最严重的,就是勾结外星人,出卖地球利益的恶行。

如果严格按《军管法则》的条例执行,所有复活者,不管最后是会顽抗到底还是会缴械投降,都将被判处死刑。那位雪地飞燕以为地球的末日快到了,其实真正来临的,可能是她自己的末日。

“与鸟人的交易两清了,我也该回三团实验室继续做试验了。瞿兆航,你究竟跑去了哪里?”

瞿兆迪望着横在眼前的树枝自语,又像刻意在说给老天听。临走时,又停下脚补充一句:“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亲弟弟,如果能救你,治好你,我绝不会错过机会。只要你还活着,哥哥就一定会找到你,让你好好地活下去!”

或许是在思虑中浸没太深,他没注意到在密林上空,正盘旋着一架麻雀般大小,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无人机,并拍下了他与雪地飞燕见面的照片。

83、针锋相对

大兴安岭地下四百千米的光大陆上,驻扎着中国太空军三团。他们穿着的军装基色是暖黄色,除颜色不同,其他方面与一团的深红色军装没任何区别。

瞿兆迪与雪地飞燕见面的地点,离大兴安岭11号防空洞不远,他就大大咧咧从那儿进入,同样驾驶一辆军绿色吉普车来到光流穿梭机的大型停机坪前,被流光三号接到了光大陆都市区,再乘坐光轨胶囊电车到了三团的总司令部。

离开光大陆上到地面快一年了,再度穿上闪亮的军装,他一身的邪气瞬间涤尽。不仅如此,浑身上下还坦露着军人的凛然正气,与眼中的桀骜不驯相匹配,令他有着极为与众不同的风骨,看上去竟显出几分成熟。

他的左前胸,镶嵌鲜艳的国旗徽章,左右两肩的肩章上竟然与谢吾行和曹方一样,各顶着五颗星--他在中国太空军中的军级,也是五星上将!

“向军长敬礼!欢迎军长回来!”

与一团不同,三团的总司令部门口除去雷达装置,还站着两名执勤的哨兵,见到他后立正行礼,显得恭敬又庄严。瞿兆迪微笑着将手点在帽檐上,算是回敬两人,然后大步流星地直奔向北面一栋三层小楼。那里是他作为太空军三团副团长的办公室,在同一层楼上,还设有一间供他专用的脑科学实验室。

然而尚未走到小楼前,他就被一名身材魁梧,约莫六十来岁的军官叫住了。

“小瞿,好久不见啊!怎的一回来就往自己的小窝里钻呀?”

那人步履稳健,从他背后大步走来,逼得他不得不停下。

呵呵~

不易察觉的冷笑从瞿兆迪嘴角划过,但当他转身时,冷笑已换成虚伪的假笑。

“三团副团长瞿兆迪,向王团长问好!”按照惯例,他必须以军礼与上级打招呼。

追赶他之人,是三团正团长王鑫宇。他与一团团长谢吾行年纪相仿,但相比气息奄奄的谢吾行,显出的是一身不输年轻人的精神气儿。

“呀呀,我说小瞿呀,跟你说过多少遍,你已经是副团长了,没必要和我这样客气,怎么就是不听呢?”

瞿兆迪目光一闪,笑道:“中国有句老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瞿兆迪这一身跆拳道的好功夫是经王团传授,活到一百岁也是你的徒弟,该讲的礼还是要讲的。所以这军礼敬的对象是师父,不是上级。”

“哈哈哈,好好好,我看你这张利嘴,就没有抢不过去的道理!”王鑫宇爽快地大笑,露出一副老年人很少有的大白牙。那副牙属于光大陆上最先进的光合成种植牙,据医院的医生介绍,此牙造价极其高昂,但王鑫宇在下来光大陆前就身家不菲,所以整牙的钱全是他自己掏的,没动用分毫的公粮。

“小瞿,这趟出门,你在地面呆的时间可不短,具体去过哪些地方,又都干过些什么,报告可得写详细一点。你也知道军委会那帮老古董,对团级以上的军官管理都是非常严格的,特别你还这样年轻......”一见面,王鑫宇就显得语重心长,真摆出了师父对徒弟的架势。

瞿兆迪讽刺的笑堆满一脸,揶揄道:“王团,别是因为我处理了一点家事,从此断了你的财路,你心里不爽吧?”

“你……这……”王鑫宇容光焕发的脸立刻阴沉,再也笑不出来。

“小瞿,没凭没据的事,你可不要栽到你师父头上!你针对瞿阳能源的行动,纯属自作主张,和我没啥关系!”

瞿兆迪无所谓地一转话题:“娜塔莉镇,总和你有关系了吧?想来你已经出色地打败那些人类叛徒,立下了大功一件?这升官发财的机会可是我送给你的,别告诉我你没抓稳!”

“这个嘛......”王鑫宇流露出尴尬神色,但很快又发挥临危不乱的本事,哈哈笑道:“对对对,得亏有你瞿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娜塔莉镇才避免了成为遭强核辐射的死镇。”

听王鑫宇这种语气,瞿兆迪大松一口气,甚至暂时忘了与对方的嫌隙,激动地问:“这么说,镇上居民都安然无恙?”

王鑫宇是真有点惆怅,叹息着回答:“哎,可惜我们赶到时,还是晚了。镇上大多数人都出现了症状,能捱到给抬下来,进入光大陆医院治疗的人很少。但不管怎么说,也还是有部分人幸免于难的。”

“仅有少部分人获救,大多数居民,最终没逃过一死......”这不是瞿兆迪希望听到的结果,回想陈同忠绝望的眼神,他只觉得心痛难当,眼眶也红了。

王鑫宇装腔作势地表达了难过,然后拍拍他的肩说:“小瞿呀,我知道这事你已经尽了力,就不要自责了。军委会那边我会尽量为你说好话的,相比你所犯的其它过失,延误情报反而是小事。”

“延误情报?”瞿兆迪莫名其妙,随即醒悟过来,难以置信地怒问:“王团,我知道你有多卑鄙多无耻,却还不知道你卑鄙无耻得没有底线呢!你不会是把挽救娜塔莉镇的军功揽在自己身上,然后给我扣上顶情报搜集不利的帽子吧?”

王鑫宇何止是卑鄙无耻,还死皮赖脸,不在乎地说:“实际情况都叫你自己给猜出来了,我就不用再多此一举地解释了。既然我答应了在军委会里为你美言,就一定说到做到。并且你自己犯的事心里也该有点数,就算没有情报延误的过失,也逃不脱《军官法则》的制裁,所以这点便宜,我没白占你的。”

“你......”瞿兆迪指着王鑫宇的鼻子,冲动之下真要狠狠一拳砸上去。

王鑫宇嬉皮笑脸,挑衅地把他的指头拨开说:“瞿大公子,醒醒吧,你即将面对的大麻烦是军委会,不是我这位正团长,说不定以后你还得来求我,所以这时候就该放聪明点,和师父我搞好关系。”

“行了王团,”瞿兆迪适时止住他,“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希望你和你儿子对你们干的那些好事,心里也能有点数。你先别得意,这次出行我要对付的人不是你,所以你还能高枕无忧地逍遥一段时间。但一旦太空军军委会掌握了你与地面企业家官商勾结,泄露光大陆机密以谋取私利的证据,你的下场恐怕要比我惨百倍,所以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这通警告有分量,王鑫宇听得直冒冷汗,嚣张的笑容僵在脸上变成尬笑,是收也不是,继续笑下去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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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画中女孩

在愤恨中挣扎几秒,王鑫宇用手叉着下颚活动两下,悻悻地说:“我和你爸爸之间的交往,属于私交,与光大陆的公事无关,你别东扯西拉的拿这威胁我,军委会是不会干预任何人的私生活的。再说我王鑫宇一辈子光明磊落,他出了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倒是你,小瞿,你在地面擅自行动,给太空军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恐怕很快就要大祸临头了,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大祸临头?什么样的大祸?”瞿兆迪一愣,猜不出王鑫宇话里的意思。

这趟去地面,一大半时间里他都在处理瞿家家事,难道自己家庭内部的恩怨,也能与太空军扯上关系?王鑫宇不是刚刚才说,军委会不会干预他人的私生活吗?

见对方流露出紧张不解的神色,王鑫宇觉得自己赢了,顿时绽放得意又诡异的笑,“小瞿,单凭你少得可怜的社会阅历,就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这太可笑了。我告诉你,兔子是打不过老虎的,就算给他装上老虎的牙齿,他也还是只兔子。等有一天你明白了今天的地位是因何而来,就一定会后悔在地面的所作所为。你也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说不定,是用你这条小命做代价!”

“王鑫宇,你话里有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一直在瞒着我?王汉是你儿子,他劫持了我弟弟,开走了瞿氏集团研发的弹流穿梭机!你快告诉我,他带着兆航去了哪儿?”瞿兆迪无法再保持镇定,怒不可遏地冲上前一把揪住王鑫宇的衣领,就差一拳落上他的鼻梁。

“啧啧啧,年青人,请尽量克制!”王鑫宇轻轻一推把他推开,又整了整本来就不会打皱的军装,“王汉虽然是我儿子,但我们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早就没什么联络了,所以他在干什么,我管不着。如果他真的劫持了你弟弟,你更得对我放尊重点,不是为你,而是为了你弟弟的小命着想。”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瞿兆迪更加确信王鑫宇对整件事知情了。

王鑫宇朝四周看看,提醒他说:“三团在太空军中的位置举足轻重,要是有人向军委会告发,说一正一副两个团长在总司令部大院里大打出手,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咱俩就都有好果子吃了。不如让事情顺其自然的发展,你就回你那间宝贝实验室等着,看会有怎样的贵客光临吧。”

提到实验室,瞿兆迪再也不想多和这人废话,拔脚就走,王鑫宇的话却还没说完,又朝他挤眉弄眼地暗示:“你出远门的这几天,中国太空军里发生的大事可不少。目前正卫星转播啥内容,你不会不知道吧?”

“卫星转播?转播什么?”瞿兆迪给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王鑫宇说:“光大陆太空军专用卫星频道,正在向全球转播沈韵的入伍仪式,你不想和我一起去指挥室观礼吗?”

“什么?”瞿兆迪一惊,终于停下脚步,再次揪住王鑫宇问:“沈韵入伍?她不是作为破山人,前来协助执行大迁移攻坚任务的吗?拉她加入太空军,是谢吾行和曹方的意思,还是她自己提的?”

王鑫宇也再次推开他的手,摇摇头说:“这我可不知道,但就她即将承担的使命来看,我认为是一团两位团长的安排。你想想,沈韵进入光大陆才几天?啥状况都还没摸清楚,就自己递交入伍申请书?”

瞿兆迪呆呆站立,说不清内心是喜是忧。王鑫宇连喊几嗓子,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样,和我一起去指挥大厅吧?少校以上级别的军官都已经在那里聚齐了。”王鑫宇催促。

“我看我还是不去了,你这跑过来不就是给我通风报信,说这趟地面之行我给太空军捅了大娄子吗?与其去做众矢之的,受三团全体军官的注目礼,还不如躲在我舒服的大办公室里自娱自乐。所以就请王团代我问候各位战友吧。”

王鑫宇早知他不会愿意跟自己走,不过是故意找茬刁难,见他拒绝了,就进一步借题发挥:“小瞿呀,你仗着家庭势力在三团里行使特权,搞特殊化,这么长时间以来大家都敢怒而不敢言。现在在你的努力下,扳倒了你老子,估计就没那样多人愿意照顾你的面子啦。你在地面奔波了快一年,才刚回来,我不逼你马上就加入团队行动,你不去就不去吧。但地面行动报告得好好写,吃过晚饭来我办公室述职,这是命令。”

王鑫宇说完就掉头离开,完全不给对方回言的机会,瞿兆迪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既厌恶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走上小楼的第三层,坐进专用办公室,瞿兆迪长长吐出口气,瞬间就把王鑫宇带来的不快抛去了脑后。他需要思考的事太多了,那人就像一只微不足道的苍蝇,抬手赶开就行,不必太放在心上。

这间办公室由瞿兆迪亲自设计,从外部看不大,进来后方能体会它与光大陆所有建筑物一样的特点--具有可以伸缩的空间,所以丝毫不显得狭小。

办公室装饰得格调高雅,光的色彩搭配极为和谐。最显眼的,是正对办公桌的光壁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的,荷兰后印象派画家文森特.梵高的代表作,《星月夜》。那是他用由光合成的纸笔临摹的作品,竟硬是临摹出了原作品的神韵。画面色彩之丰富,夜空透视感之幽深,令人一眼看去,会有种被点亮心灵的舒畅感。

然而这副画最独特之处,在于他做了一个巧妙的更改,那棵直冲云霄,仿如猩红色巨焰的松树,给换成了一个女孩的背影。从画面上看,女孩留着齐耳短发,穿着件红色T恤,下面搭配一条过膝的黑裙子,似乎正望向星空之下的圣雷米村庄,在坚定地等待什么。

仔细揣摩被“改编”的《星月夜》,动态感极强的画面里,女孩变成了疯狂旋转的宇宙中唯一安静的存在。她的静,与等待的意义相符,对处于等待中的人而言,连在宇宙中流动的时间,都是静止不动的。

85、神秘的朋友

明知画中女孩是谁,可每到独处时,瞿兆迪依然喜欢猜测她的面容。

他想象在这间特殊的房间里,她是自己唯一的陪伴,只要叫出她的名字,她就会离开画框,回头朝这边走来。

可由始至终,他也只是无声地在内心呼唤她,并且留在记忆里的面容,五官经常会变得模糊。他逐渐爱上了这种自由感,尝试自由变幻她的喜怒哀乐,并把她眼睛的颜色,假想成与画中星月相同的紫罗兰色。当她把投向圣雷米村庄的视线往上移时,目光与星光交融,以致宇宙落入她明亮的眼眸里,分不清究竟谁是谁的倒影--或许梵高的《星月夜》,仅是倒映在那位女孩眼中的影像,震惊世界的名画,不过是因她而生的影子?

办公桌一角,摆着个晶莹闪烁的银光相框,相框里一位三十来岁,略显丰腴的美丽少妇,正望着桌前的他微笑,那是他的母亲,姚紫倩。

相框旁边,随意扔着一台平板电脑,正是瞿麦荣用过的那台,不知何时被他从龙天科技大厦那间总裁办公室里偷出来,摆在了自己桌上。

凝视《星月夜》良久,瞿兆迪叹息着垂下头,思考下一步自己该何去何从。

可还没想多久,平板电脑就白光一闪,仿佛被激活般出现了活动的画面。画面的主人,竟仍是那只黑乎乎,神经纤维不停跳动的二维大脑。

“你喜欢她,又不看她的入伍典礼,为什么?你不像小时候的你了,你的思维方式很奇怪。”黑色大脑下弹出这几句话,说话之人,是曾与瞿麦荣交谈的黑母。

黑母现身,瞿兆迪并未觉得突然,但深感厌烦,就好像见到已经走了的王鑫宇又折返回来一样。瞿麦荣死后,他想方设法把这块平板弄到手,正因为黑母藏身其中。

可在这种时候,黑母跳出来添乱,就只能让他皱眉。他不想说话,吧啦吧啦敲出四个字:别来烦我。

“我在帮你,为什么认为我在烦你?”光标向前移动,黑母好奇地问。

瞿兆迪俊朗的嘴角挂上冷笑,说道:“你的为什么可真不少,但还是没我的疑问多。咱俩认识的时间不短,我的底细你全清楚,你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我却一无所知。既然始终难以确认你是敌是友,我实在没兴趣和你浪费时间。”

“你不再喜欢我了。”黑母幼稚地问。

这抱怨令人啼笑皆非,瞿兆迪说:“我认为很了解你时,很喜欢你。但当我发觉其实根本不了解你后,就谈不上讨厌或喜欢了。我不明白你在帮我的同时,为什么又要和我的敌人站在一边。我有一个奇怪的感觉,你正扮演一个搅局的角色,我只想弄清楚你这样做的目的,以及到底想从暗质星对地球的征服中得到什么。这些问题,你可以拒绝回答,但拒绝意味我们再也不可能成为朋友,我一定会像对付鸟人那样对付你。”

黑母说:“可你还是把我带来光大陆,将我连入了光大陆的网络系统。”

瞿兆迪扬扬眉道:“为生活所迫,我不得不成天给自己刷上一层保护色。尽管如此,骨子里也依然是个重承诺的人。你指引我加入太空军,我带你见识光大陆,是当年定的交换条件,我不会忘。当然如果不是在童年时,你带我走出丧母的阴影,我自认你不是什么邪恶力量,早就和你翻脸了。我个人的得失与人类未来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那么说,你还是把我当成朋友,才遵照交换条件带我来这儿的,我很高兴。”黑母说。

瞿兆迪摇头苦笑,“曾经我以为,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却没想到你既和我父亲勾结,又向质子人透露地球坐标,帮他们侵略我们。你辜负了我的信任,我甚至认为,你根本就是在利用我。”

“这不是利用,是结盟。你是我的盟友,迟早有一天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结盟?结什么盟?宇宙正义者联盟?”瞿兆迪差点大笑。

黑母有点生气了,错综复杂的神经线闪烁几下,看样子是想走。

瞿兆迪一把抓住平板,好像这样就能阻止他离去,“黑母,不管你是盟友还是敌人,都得告诉我一件事,我弟弟瞿兆航在哪儿?王汉到底把他弄哪儿去了?我父亲死后他们就失了踪,这事是不是和时光之碑有关?”

黑母安静下来,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后,光标才再次移动,却答非所问:“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对付你父亲,你必须为自己的过失作出补偿。”

“什么?怎么连你也这么说?”瞿兆迪吃了一惊,本只打算弄清楚瞿兆航的下落,却不想黑母无视他的焦虑,说出了与王鑫宇一样的混账话。

黑母说:“我是什么都知道,却不能破坏游戏规则,向你泄露你不应该从我这儿获知的秘密。但等你弄清楚了真正的真相,就能明白我说这番话的用意。本来你是自由的,现在却不得不留下来帮瞿麦荣做完本该由他做的事。”

“游戏规则......真正的真相……”瞿兆迪重复这几个字,眼前一片茫然。

黑母又说:“你弟弟很安全,我迟早会送你去见他,但不是现在。如果你以前相信我,可以选择继续相信或终止相信,不同的选择会导致不同的结果,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提示。”

“我不想再信任你,我不想再糊里糊涂地被人愚弄!你要不尽快告诉我那什么真正的真相,就别怪我不客气,把这块平板砸个稀巴烂!”瞿兆迪难以忍受,几乎发狂。

“平板电脑接入了光大陆的网络接口后,我就能在这地下世界自由穿行了,所以砸掉平板并不能毁灭我,只代表你最终的选择。我会尊重你,如果你要求我结束游戏,我一定照办,让一切都回到起点,直到新的游戏开始。你必须考虑清楚,是否真想做这样的毁灭者,一旦决定,就没有后悔的机会。”

“起点......毁灭者......我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怪物!”瞿兆迪两手捂紧头,不愿再多看黑母一眼,同时一股极度的恐惧感开始笼罩全身,他猛地打了个哆嗦。

86、灰色心情

见瞿兆迪害怕了,黑母于心不忍,说了句没用的话:“或许当初我错了,不该怂恿你加入太空军。不然今天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你也不至于这样为难。”

瞿兆迪叹气:“就这件事而言,我很感谢你。没有太空军超前的科技侦查手段,我永远也别想弄清楚我父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每天又在为什么事而忙碌。或许直到现在,我都还只能混在地球保护者联盟里一无所成,并且又哪有机会从王鑫宇那儿学来一身跆拳道的好功夫?”

黑色大脑略动一动,帮他补充:“还有那间设施完备的脑科学研究室。要没那诱惑,你压根就不会接什么副团长的头衔。”

提到研究室,瞿兆迪顿时一脸谨慎,“你好像对我的实验室特别感兴趣?为什么?”

“哈哈!”

黑母弹出这两个字,表示发笑,“别担心,纵然我神通广大,也懂得尊重他人隐私。你不告诉我研究内容,我就不主动打听。虽然你在那间屋子里做过什么,我一清二楚。”

“你……”瞿兆迪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可面对如此傲娇的平板,他无可奈何,总不能真任性地举起来砸个稀烂吧。

黑母转移了话题:“得到那间宇宙情景实验室,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的秘密,也即是与王者大陆有关的秘密。你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吧,只要密匙不是经我透露给你的,方舟就不会遭到毁灭。光大陆带给了你新生,但不是你的最终归宿,以你散漫的性格,不适合做军人,而应该去王者峡谷做第一位英雄,反正那儿缺英雄。”

瞿兆迪恨得咬牙切齿,“你还当我今年刚满八岁,正拿着PSP和你打游戏呢?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发挥想象力编故事,但不要贬低我,说我不适合当兵!”

黑色脑袋摇一摇,仿佛在叹息,“故事有开始就会有终结,可惜以前那些结局,从来就不是我想要的。目前地球的经历,只能算轮回故事中的一个,是不是最后一个,我尚无把握。唯有成功登上王者大陆,历史的车轮才不会在原地打转。要想这一局成为终局,方舟就必须启动,否则游戏还得重启。你是开辟异变空间之人,我不得不在有限范围内协助你,防止你还没完走出地球就丧命。你知道王鑫宇所有的秘密,是他的眼中钉,他迟早要干掉你,否则每天都会因你这大威胁的存在而坐卧不宁。好吧,你很快会再需要我的,在这之前,抓紧时间找出空间密匙吧,千万别留下遗憾。”

弹出这长长一段话,大脑就从屏幕上消失了,紧接着又是白光一闪,电脑进入了关机状态。

瞿兆迪无心挽留黑母,那家伙肯定是玩游戏走火入魔,才会说出些奇怪的话,他可以全当风从耳边刮过。但与王鑫宇有关的内容,每一个字都准确无误地描述出当前困境,令他无处可逃,他不能再无视。并且就算一直追问,恐怕也问不出瞿兆航的下落,只会令心情雪上加霜,倒不如尽快结束对话,继续一个人呆着。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这正是瞿兆迪需要的。呆坐片刻,他拉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取出十几页复印文件摆在面前。那是他用“自杀”行为逼垮瞿氏集团的导火索,读过之后,他对父亲彻底绝望了。

文件内容,竟然是手写的记录,记录人用的是标准楷体。在这个电子技术高度发达的新时代,除已经老去的五零后六零后,成天抱着键盘做键盘侠的青少年一代中,已极少有人能写出这样一手好书法。

信纸记录的内容,瞿兆迪不知读过多少遍,可无论读第几遍,心灵也始终会遭受强烈冲击,令他苦不堪言。每每读到最后,他都恨不得把这些纸页撕得粉碎,但每一次又都忍住了。他提醒自己必须牢记,那位不可一世的,在别人眼里完美无缺的瞿董,究竟是怎样一个无耻的衣冠禽兽。

偷来的复印纸上,记载了瞿麦荣对所走过的人生旅程的回顾,可以说是他的回忆录。写这份回忆录的动机,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而一时的冲动,却让他的大儿子真正了解了他的内心世界,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自己都是一个看似拥有一切,其实却一无所有的苦孩子。。

瞿麦荣最惧怕的事,应该就是被瞿兆迪看到这份文件,但他又舍不得销毁,就一直藏在龙天科技大厦地下的一间秘密光学实验室里。他万没料到的是,瞿兆迪之神通广大,连那种隐蔽的地方都能找去,虽没拿走原件,却就手复印了一份。

说说瞿麦荣与瞿兆迪的关系。

自从瞿兆迪懂事后,瞿麦荣就认定这孩子生来是他的克星。太太姚紫倩在诞下小儿子瞿兆航后,得一种血液上的怪病死了。医生们怀疑过姚紫倩的死因,在她死后,曾有好几个人提出要做尸检,却被瞿麦荣强硬地拒绝。

在外人看来,抗拒完全是出于瞿麦荣对太太的爱与怀念,可还不到十岁的大儿子每次看他的眼神,总是那样古怪,仿佛盯的是一个外星人。这让他有一种内心被洞穿的恐惧感,似乎一直这样给盯下去,隐藏在心的秘密就会被儿子完整彻底地扒出来,就算五脏六腑因此而血流不止,他也不会在乎--这孩子要的只是母亲去世的真相。

上海的冬天,寒冷里总混杂刺骨的湿气,那种冻入骨髓的感觉,很能让人的头脑保持清醒。

龙天大厦里温暖如春,可在那个冬日的下午,瞿麦荣心血来潮地想体验自然的气候,于是命人将地下办公层的生态系统调节到与外界同步的状态。

搓着几乎冻僵的两手,瞿麦荣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于是产生强烈的冲动,想写一部自传。他也不清楚到底要写给谁看,只是单纯地想写,想把在肚子里埋了大半辈子的话倾诉出来,哪怕实际没任何人倾听。

花费整一下午的时间,洋洋洒洒写满十几张信纸,他淤堵的心竟然畅快了许多,仿佛堆满淤泥的河道忽然给疏通,他甚至能听到血液“哗啦”一下,从心房流过的声音。用这种原始的方式倾诉心声,以免给烦恼的现实逼疯,还真是个好办法。

瞿麦荣也知道,保留这份回忆录,就是在龙天大厦里埋了一颗炸弹,难保有一天会把他炸得粉身碎骨。一旦被其他人读到回忆录,随手书写的手稿就能变成犯罪证据。

不过只要还活着,他就不担心回忆录会给泄露出去,但万一死了,就说不准了。他将其藏进保险柜,理论上说是万无一失,感觉上却始终不太保险。

死前两个月,他终于狠下心,销毁了这份珍贵的资料,却没料到依然迟了一步,瞿兆迪就像是无孔不入的小虫,早就钻进他的秘密实验室,把那份东西从头至尾复印了一遍。

事实证明,世上永远不存在真正的秘密。正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是做过的事,就会有被人察觉的一天,揭开谜底的人,通常都是身边最亲的人。

87、回忆录(一)

我叫瞿麦荣,是瞿氏集团的董事长,瞿阳能源的直接控股人,也是连续三年占据了胡润富豪榜首位的那个家伙。

在世界的眼里,我风光无限,我威名显赫,只要我一跺脚,地球上三分之二的太阳能光伏发电厂都会抖几抖,所以我应该是最快乐的人。

可我一点都不快乐,真的,不仅不快乐,还时刻怀着沉重的悲哀,真不希望当有一天,我的人生成为历史,我会被写进罪人之列。

以下就是我的故事。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我出生在浙江宁bo一个普通的知识份子家庭。父亲瞿明颂是朝阳中学的物理教师,母亲吕玉原来也在那所中学教语文,但不到四十,就因健康不佳的原因提前退休了。

和许多中产家庭的孩子一样,我的童年算不上缤纷多彩,但也不至于苍白无色。父母对我宠爱有加,只要是我想要的都尽量满足,所以我什么都不缺,更无需羡慕别人拥有什么。每当回想那一段父母给予的美好时光,我的心里总是暖洋洋的。

可在我十二岁时,母亲去世了,点在我世界里的两盏明灯,被无情的命运之手熄灭了一盏。从此我变得与其他中产家庭的孩子不同,我疯狂地迷上了哲学书籍,总认为这些书就是我的人生指南,不管有多少想不通的问题,都能在某一本书里找到解答。

我记得读的第一本哲学书,是由美国作家威尔.杜兰特论著的《哲学的故事》。从那本书里,我认识了许多历史上著名的哲学家。第二本是乔伊坦的《苏菲的世界》,从那时开始,我几乎每天都在思索一个问题:我是谁?

是啊,谁能告诉我,我是谁?

我又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如果在这个世界之外,还存在另外的世界,为什么我没有去那里?如果我出生在那里,会不会思考与现在一样的问题?我会不会生长在和这个世界里一样的家庭,父亲叫瞿明颂,母亲叫吕玉?如果会,是不是说明其实在宇宙中,有许多与我们平行运行的世界,它们就像一面面镜子似的,照出另外一面镜子里的影像,就这样无限循环下去?可所有映在镜子里的世界,哪一个是影像的源起,是真实的存在?是我生活的这一个吗?如果不是,我不也仅是一个虚幻的影像,随时会因镜子的破碎而消失?

假设有一天,我被证明只是一面镜子里的影子,我不仅不会难过,反而会高兴,因为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开始寻找源头世界的旅程了,说不定我能改变那个世界的设定,让我母亲活过来,还是十分健康地活着,那么从此以后,每一面镜子里都会出现她的笑脸。

日复一日,我带着这种幼稚的思想到处求证,哪怕只有一本哲学书证实了我的设想,我都将义无反顾地踏上旅程--寻找真正的源起世界的旅程。

然而几年后,进入青春期的我梦醒了,不得不对着洗脸镜里的少年承认,长时间纠缠在脑子里的问题,不过是一个孩子在失去母亲后,刻意用想象修筑的灰色堡垒,用以躲进去逃避现实的伤痛。

可哲学对我所产生的吸引力之大,堪比地球引力对万物的作用。虽然我清醒了,对哲学的热衷却非但没减淡半分,反而更加强烈了。我不仅没离开这个领域,还在书堆里扎得更深。不仅读书,我还深入研究了法国启蒙运动,文艺复兴运动等等,开始极度推崇西方的人文主义精神。弗里德里希.尼采,简直就是继母亲之后,在我的生命里亮起的另一盏明灯,并且永远不会像母亲那样熄灭。

无数个夜晚,我就坐在黑暗里,在想象中享受那盏明灯的光和热,与尼采进行着各种有关生命意义的探讨,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我一来到世上,就是战斗!

我要战斗!我要战斗!我身体里热血沸腾!因为我觉悟到我生来就是一名战士!

可是,我为何而战?

带着崇高的理想,我拼命学习,一心要考入复旦大学攻读哲学,却万万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事件,毫不留情地关闭了我梦想的大门。我不想评论那段时期的灰暗,不想描述父亲受罪时,我是如何恐惧地躲在角落里哭泣的。

父亲知道我爱读书,竟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为我在家里的木地板下藏了好多哲学书籍。既然上不了大学,我就通宵达旦地读书吧!与其走出家门接受鄙夷的目光,被来自所谓穷人家庭的孩子们扔石子,我不如每天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渐渐地,我的阅读面扩大了,除去哲学,我还在书堆里发现了两本与宇宙有关的书,这简直就令我欣喜若狂!其中一本的书名我不记得了,另外一本是英文版的《星空信使》,作者是伽利略,我真不知道,父亲是打哪儿弄来的这样珍贵的古籍。

可惜的是,我的英文水平太差,这本书的内容仅有三分之一能懂,还得借助于各种插图。但哪怕仅这一点知识,也足以帮我打开眼界,让仿如平面的夜空在我眼中变得立体,让我强烈地渴望探索它身后的秘密。从那时起,我明白了宇宙与哲学之间的辩证统一,也明白了宇宙里就算没有平行的世界,也存在各种神奇的天体,地球与那些大块头天体相比,有点微不足道。

与书越读越厚的道理相似,越深入探索宇宙,我就越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不,我连渺小都算不上,因为宇宙尘埃有可能形成星体,我连宇宙里的尘埃都不如。

可是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人,是多么为自己的存在而骄傲!希特勒发动二战,清洗别的民族。两个大国为争夺世界霸权,带着帮跟班冷战几十年。还有后来爆发的两伊战争,海湾战争,科索沃战争等等!

尼采告诉我,我也是一名战士,可我不会为幼稚的贪欲而战,我所掌握的知识,我与生俱来的能力,都敦促我承担起更大的使命,制定更宏伟的目标,那是超越所有人类现有梦想的目标--地球已被愚蠢者破坏得支离破碎,我要收集起这些残片,让它变成一个完整的,充满生机的圆!

在这个星球上,一切都是统一的,没有疆界,没有分立统治者,所有人都只服从于一个人的命令,于是再不会有流血冲突,不会有战争,除非这个人愿意战斗,比如说发动对其它星球的征服之战!

这个目标一经制定,就将是我为之奋斗终身的伟大事业!可这样磅薄的事业,该怎样开始?比如怎样找到志同道合的追随者,带领他们一起为地球的自由而战?

于是到最后,我无奈地认清了所有真理里最实用的一条:我得赚钱。

88、回忆录(二)

起了要赚大钱的心思时,我只是宁bo电厂的一名普通技工,每天都得背着沉重的工具包,在高压电线杆上爬上爬下,拿着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微薄工资。

父亲在那段苦难岁月里中落下病根,再也没力气执起教鞭了,我挣的一点钱除去过日子,还得给他吃药看病,发大财的想法,就如天上的星星般无比遥远。我都快三十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人家介绍的姑娘来家里走一圈,客客气气地告辞离开,基本上就再没有下文。

但我不怕这种困境,尼采说过,我是战士,为战斗而生,战斗就意味着轰轰烈烈,只要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出来,或许只需要一件,就能像用木棍撬动地球那样,从根本上扭转我的人生。

我决定做的大事,是拿起一支小小的钢笔,写一篇论文。

一个电厂技工写科学论文,只会让人耻笑他的不自量力。可如果电厂技工写的论文达到了国际一流水平,就会成为一桩轰动性新闻。我不光写出了论文,发表后还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第二种效果。

那篇论文的命题,我终身难忘,叫做《宇宙哲学与光的畅想》。基础哲学理论主张万物皆存在正反对立性,正是由于这种对立性,造成了正反两种物质的碰撞,从而诞生了宇宙万物。

《易经》也指出,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意指地是天的对立,阴是阳的对立,如果没有对立面的存在,宇宙至今仍是一片混沌,仍处在单一物质的初始状态。

而对立的事物又具有同一性,因此它们能够共存,于是我大胆地提出一个假设:当某一现象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它就成为一个信号,暗示与它对立的另一个反现象的存在。正反两极中,只要我们发现了其中一极,就有可能顺藤摸瓜地找到另一极。正反法则适用于整个宇宙,包括宇宙里出现的所有现象,例如光。

可能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光明的反义词是黑暗,顺理成章的,黑暗就应该是光明的对立面。然而这种想法绝对错误,因为这二者的关系不属于同一性,而是从属性。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原因很简单,黑暗是所有颜色的集合,光的色调却是单一的,哪怕是复色光,色散后也得不到黑光。黑暗释放的每一种颜色,在亮度增强到足够程度后,都会成为光,却没人能从光明中分解出黑暗。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光的对立面不是黑,那会是什么?如果那种位面也从属于黑,我们是否能从黑暗中找出它来?一旦获得光的反物质,我们的世界将发生怎样的变化?

我们的世界将发生怎样的变化?这才是应该深思的问题。

那篇论文在科学杂志上发表后,在中外太空物理学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暗物质理论,本来就是一个十分吸睛的课题,我的论点就仿佛是一颗火种,点燃了许多天体物理学家对研究这项课题的热情,其中就包括美国斯坦福大学物理系的鲍威尔.杜文博士。

论文发表三周后,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大洋彼岸的邀请信,正是杜文博士以斯坦福大学的名义签发,邀请我这个天天为三斗米奔波得一身臭汗的平凡电工,去美国一流的大学进行学术交流。

父亲把英文邀请信捏在手里,激动得老泪纵横。我本来放心不下他,可看他那模样,我要是说不去,可能反而真会要了他的老命。

就这样,一项项办完复杂的出国手续后,我踏上了前往美国加州的旅程。回想幼年时对源起世界的渴望,我竟产生幻觉,仿佛是回到了十二岁,正拎着行李箱准备走入宇宙深处,去探寻一面面映照各种天体的镜子。

杜文博士亲自到机场迎接我。其实他就比我大几岁,却已在天体物理学领域取得了非凡的成就。他正在研究宇宙中能量的组成,希望从太空中收集地球上没有的微粒,为地球开发出新的能源来源。

众所周知,地球上的资源是有限的,按照目前的开采速度,我们之后再过不了几代人,可能就会陷入能源耗尽的危机,倒退回如原始人茹毛饮血般可怕的生存状况。

杜文博士主要的兴趣在于光能的开发,这正是我那篇论文打动他的原因。他给我看了关于宇宙中可能存在的反物质的研究,并对我说:“瞿,你是否相信,如果我用一面曲面镜反射阳光,阳光的利用率能成倍增加?”

“曲面镜是什么?”我问他。在我的认知里,镜子是不会打卷的。

鲍威尔还真拿出来一面可以翻转的镜子,说是镜子,倒更像一张可以照得出人的软纸。站在强烈的阳光下,他把软纸折叠出不同角度,看起来像小孩子玩的变形球。

太阳光聚焦在曲面镜的一个角度上,达到了燃点,却没燃烧起来,而是把热量传给了与它相对的下一个角度。就这样一道接一道地进行热量传递,那张软纸很快就烫如火球,得放在隔热胶垫上才行。

鲍威尔又端来一盆冰水,把折叠后的软纸放进水里,不出一秒钟,冰水竟沸腾了,足以说明软纸内积聚的热量有多高。

对这实验结果,鲍威尔兴奋得手舞足蹈,他告诉我说:“如果用这种曲面材料收纳太阳能发电,功效将比现有水平提高百万倍。但最为神奇的力量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再次摇头。

他没再用实验方式向我展示什么,只是伏在我耳边说,软纸能改变任何一种复色光光谱,把色散之后的单色光重组成他想要的光能。可因为光的属性还在,所以这种改变不属于化学变化,形成光的原子依然保持原样,变动的只是原子内电子运动的速度。

我说:“这怎么可能?这是违背科学常识的!莫非你的曲面镜里含有磁铁?但就普通磁铁而言,也不可能对光产生作用!”

鲍威尔神秘一笑说:“我还真研究出来了这样一种磁铁,它不是别的,正是你对光的畅想--区别于黑暗的光的反物质:光磁。”

89、回忆录(三)

“光磁?”

这是闻所未闻的新鲜词,第一次听说,我的第一反应是无比惊讶。

为什么过去我就没想到,光的反物质,有可能是“磁”呢?在宇宙的辐射背景中,光与磁吸附力,难道不是共同存在的吗?二者都具有发散性,也都具有吸纳性,仔细对比,光与磁有许多共同点,若把这些特点总结为同一性,并不牵强附会。但磁性属于暗质,凭肉眼永远见不到它,如果光子与磁铁里的电子相互作用,将产生怎样的效果?

不过我不是傻子,鲍威尔附过来耳语的瞬间我就意识到,他邀请我来的目的,绝非是为做什么学术交流,估计这人也没打算屈尊降贵地与一个电工讨论天体构成与光的关系。至于真实意图为何,我压根犯不着问,只需表现出足够兴趣,等他认为时机到了,自然会主动告知。相比凑过去打听,主动权就到了我的手上,到时讨价还价起来,可就方便多了。

果不出我所料,这家伙是个急性子,把我带进他的实验室没多长时间,就按耐不住地说了实话。

“瞿,从你的论文里,我闻到了一股味儿。”鲍威尔说。

“一股味儿?你指什么?”这话真奇怪,但我也佩服这小子中文之好,超乎我的想象。难道他一直在酝酿什么企图,所以先在语言上做了准备吗?

“称王称霸的味儿。”他回答。

我吃了一惊,不知我卧薪尝胆的伪装,他怎么就能从字里行间识破。

那家伙笑得很诡异,实验室里就我们俩人,他也要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说:“就凭你这样平凡的人,能写出引起专业物理学家重视的好文章,就说明你胸怀大志,一直在做着某种准备。要知道,罗马城不是一天建成的,你们中国人也会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朝他竖竖大拇指,夸赞他中文不错,然后假装无所谓地问:“是的,你有什么建议?”

大概他没料到我会承认得这样爽快,先是一愣,然后反问:“告诉我你的理想吧,说不定我们是同一类人,能在一起筹划些什么呢?”

我相信他的能力,要没两把刷子,是不可能通过一篇论文就了解清楚其作者的,于是我就把破除地球疆域,实现一体化管理的伟大构想,如实陈述了一遍。

听完后,鲍威尔蓝色的大眼珠一转不转,人好像变成了雕像似的,反而令我有点紧张了。

等了足足一分钟,他才仿佛化开的冰人般动动脖子,又一巴掌拍在桌上嚷道:“好!我就知道请你来这趟不是白折腾,肯定会有收获!瞿,今后只要你肯跟着我干,协助我处理中国境内的事务,就肯定有机会一展抱负!”

我真给他吓着了,他指的是哪种事务?杀人越货的勾当我可不屑于干,遵纪守法方面,我是不会轻易给我的家庭抹黑的!

不过接下来他向我展示的,真正代表他所具备的学术水平的粒子对撞实验,彻底打消了我的顾虑。

在一台小型粒子对撞机上,他将一束高能量激光作为微粒源,令其在真空管内以接近光速的水平运动,产生出电子后,将它们射入一块米粒大小的,奇特的暗灰色金属。幸亏我戴着防强光护目镜,否则这时产生的,比可见光高出百亿倍的光子束,一定会导致我瞬间失明。

紧接着,真空管被一层乳色珍珠似的液态壁覆盖,鲍威尔称那是“氢腔”,并用刚才产生的超高能光子束轰击氢腔。监视器显示这时加速器内部的热辐射场,已足够在宇宙间形成一颗恒星。

“你明白这种光与金属氢微粒通过高速撞击产生的聚变,意味什么吗?”鲍威尔神秘的表情里,增添了自傲。

我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他说:“意味一种新型软磁铁的诞生,也就是刚才我用来收集阳光,让本来只会令皮肤产生热感的光照变成超高温火球,能在瞬间沸腾一盆冰水的曲面镜的主要构成材料。这种光磁,是通往一切成功大门的钥匙,从此你不管想在宇宙中干什么,它都会帮你达成心愿,哪怕你真想做神,唯物主义里,以科学理论铸造的神!”

是这个家伙的疯狂,导致他有了近乎于天才的创造,还是因为超乎宇宙自然法则的创造,让他变得如此疯狂?一时间我想不清楚,但无法否认内心有着难以形容的喜悦。

果然只需要干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可悲的命运就能发生根本性逆转,只要有光磁在手,还需为未来发愁吗?

我留在美国做学术交流的时间,是两年。开始的一年里,我一头扎进鲍威尔的物理实验室,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跟他学习各种光与磁的知识。

我有扎实的专业基础,所以对他的讲解不仅理解得快,还经常能举一反三。他时常感叹,我这样的自学者,竟能比得上进他课堂的三十个全日制学生。

但对这个人,我逐渐产生了些不好的看法。

虽然他主张地球一体化主义的思想我能接受,但我察觉到,他并没与地球人站在同一阵线。说实话,他真正崇尚什么,作为无神论者又是否信仰人文主义,我一点都摸不清楚。加上他的狡诈,让我觉得与这种人打交道,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或许等到哪一天,他认为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我会死无葬身之地。

除去通过对他的观察得出这些结论,我还有一个巨大的疑问:金属氢并不存在于地球,他是从哪儿得来的?

于是我开始留意他的行踪,竟发现了他与外星人,一种被称为“无机生命”的物种接触的可怕事实--他的金属氢,正是通过什么“复活者”,从质子人手中搞到的!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我,极能沉得住气。就算发现了这可怕的秘密,也照样不动声色地跟他学习。

与他形影不离地相处一年,我基本推敲出了他的计划:在全世界范围内布置光磁,时间一到就借助光磁建立所谓的时光之碑。时光之碑将彻底改变地球电磁波的结构,或者是他将能随意控制电磁波辐射,就像小孩子操作遥控玩具那样。同时大气层里现有的元素都将遭到破坏,这时质子人,那些外星侵略者就将蜂拥而入,把地球变作他们餐桌上的奶酪。

90、回忆录(四)

原来鲍威尔是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可我不是,就算我把地球一体化作为毕生奋斗的目标,也没打算将这个无比美好的星球,拱手送给外来侵略者。如果地球因一体化而变得更加繁荣,那么我就是人类历史上的英雄。假如最后失败了,这儿也依然继续由地球人管辖,没人会因此沦为星际奴隶。

不动声色地,我开始于暗中计划脱离杜文博士,盘算着等交流期一结束,就赶快回国,再慢慢中断与他的联系。然而出国渡一层金,名声是有了,却不会赋予我实际的财富。回国后我肯定不再是卑微的技工,但就算能高攀上中科院做一名研究员,每个月拿得到两百三百块工资了,充其量也就是生活过好了一些,还能凑够娶老婆的本钱,让我爸死而瞑目了。

得知我急吼吼想发大财,又盼着马上找女人结婚的心情,鲍威尔仰天狂笑,笑完搂着我的肩说:“瞿,与其花大力气把两件事分开干,干嘛不把它们合二为一,省力的同时还能节约时间?”

我自认不傻,但在他面前总显得低能,这一次,又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去年的斯坦福迎新会上,我发现咱们系的无线电专业来了一名中国美女,叫姚紫倩。那小妞,长得是五官如画,前凸后翘,要多正就有多正。不过斯坦福里的美女多得去啦,我还是更倾向于西方妞儿的火辣,所以没对她动心思。再说了,我也得有学者的风范不是?但我听说,她家里可是巨富,前几年在中国东北的一个城市承包了家煤矿,煤老板得多有钱,你懂的。听了我递的消息后该怎么干,你这种精明小子,肯定也懂吧?”说完对我好一阵挤眉弄眼。

姚紫倩,物理系新晋校花,我这个落魄小子能追得到她?可我留在斯坦福的时间不多了,要再不抓紧,等回到宁bo那座小城市后,恐怕真得守着病恹恹的父亲虚度余生了!

回到宿舍,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从晚上盯到第二天早上,终于鼓足勇气,决定要冒险一试!

我一没金钱二没外表,连那些来我家实地考察的二流货色都瞧不起我,所以单凭这两点,是不可能打动姚紫倩的。再说人家那么有钱,财富对她也没有吸引力呀……

可我有那些庸脂俗粉见不到的强项--在哲学与物理学方面的才华!就算连这些也起不了作用,我还有杀手锏--悲惨的家庭故事。

正如许多小说里写的那样,富人家小姐钱多烧坏脑,非得去同情穷人,以表现自己的高尚,认为门不当户不对的结合就叫做浪漫。于是某漂亮大家闺秀与穷小子私奔这种陈词滥调的素材,小说家们百用不厌,始终在拿来赚取读者的眼泪,还有他们口袋里的钱。

说实话,我不爱姚紫倩,用骗局来形容我对她的追求再贴切不过。可我没想到,有钱人的子女竟单纯到那种程度,她眼中流露的纯真,简直如同刚睁开眼看世界的婴儿。

但这事一开始并不顺利,紫倩的裙下之臣不按十计也按百计,我看鲍威尔说放弃这中国妹子是因为喜欢西方妞儿,纯属要面子找借口吧!

本来我对参加社交活动毫无兴趣,但为得到她,我连迈克尔.杰克逊的演唱会都去了,当然是鲍威尔帮我弄的门票。总之但凡事业需要,什么样的苦我都能吃,什么样的委屈我都能忍受。

两个月后,在圆碟山的山丘上,我强吻了紫倩。

之前她已经拒绝过我两次,但又不是那种果断强硬,不留任何余地的拒绝,这既让我失望,又给了我希望。

通常说来,女人喜欢男人采取主动,特别是她这种还处于花季年华,对爱情充满不切实际的憧憬的小女孩,就更容易被某个本该属于童话故事,却在现实场景里出现的情节打动。

我强吻了她,鲍威尔又安排几个学生爬在橡树上,适时地大把往空中抛洒玫瑰花瓣。

可紫倩当时的反应,是甩了我一耳光,转身就朝山下跑。我顿时急了,仿佛看见自己衰老后,一无所成地躺在床上等死的惨状。

“紫倩,我求求你,不要走!”我哭喊着,当即就给她跪下了。我的眼泪绝对出于真心,出于对自己真正的担忧。

那善良的女孩儿,当然不忍心就这样离开,我拉着她的手,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那时她才知道我很惨,学习哲学是为了逝去的母亲,来斯坦福深造是为了重病的父亲,要再不结婚,父亲就将含恨而终。

......

两年的交流期结束,我的美签到期,必须打道回国了。可紫倩才上到大三,还得多等一年才能拿毕业证,我有点不知所措。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傻女孩一接受我就泥足深陷,对爱情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她竟毅然决然地舍弃在斯坦福的学业,收拾行囊与我一起回了宁bo。

我应该感动,应该把她当宝贝似的捧在手心,可惭愧地说句实话,对她的好我打心眼里无动于衷。深究原因,是我从来就没爱过她,对她的殷勤只为两个字:利用。

临走前,鲍威尔与我进行了一次长谈。他希望等我有了钱,能帮他在中国某个偏远山区建一间物理实验室,地点必须隐秘,常人难以发现,他打算过两年就前往中国,悄悄继续他在光子与电子方面的研究。

人未走,茶未凉,我只能对他虚以委蛇,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地一口应承,实际内心的声音却在说:理你才怪!

直到分别的时刻,鲍威尔才舍得对我坦露真言。他明白告知了与暗质星上质子人之间的交易--他为那些科学行者研发可以破坏地球大气层的时光之碑,以打开进攻地球的大门,然后长驱直入地占领这个星球。

“地球都叫你给送给外星人了,你还能得到什么?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勾当,你干得有什么意义?”我不解地问。

他的回答我至今仍没想通是什么意思,他说:“你放心,我用的是瓮中捉鳖的计策,外星人不仅拿不走我的地球,还将帮我打下更多星球,直至我称霸宇宙,成为荣耀王者!”

91、回忆录(五)

说实话,与杜文博士相处两年,我还是有些舍不得的。相比姚紫倩,我从他身上得到的可是任何人都夺不走的东西--知识。既然今后不打算再与他联络了,这条获取知识的途径就相当于中断了。虽然很有些患得患失,但我安慰自己,只要手里有钱,世上还存在求而不得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分别前,向我透露与外星人打交道的秘密,但他做任何事都别有用心,这是毋庸置疑的。果然把酒长谈一夜,就在要离开那间令我十分留恋的实验室前,他给了我一个巴掌大的拉链胶袋,里面装着一粒类似感冒药的白色药丸。

“这是什么药?”我问,又有点惧怕是毒品之类。

看出我的担心,鲍威尔不屑地说:“我堂堂一个在斯坦福研究天体物理的天才博士,你以为我会用毒品自毁前程吗?这不是药,而是一粒藏在真空状态里的金属氢芯片,只要你把它泡进水里就会融化。通过这块芯片,你能与质子人的大老板交流。那家伙相当神秘,到现在我也没弄清它的来历,只知道它叫黑母,很怪的名字不是?”

这名字确实古怪,过去我可从未听说过。黑母是暗质星的主人吗?鲍威尔为什么要我与它联系?

鲍威尔解释说:“对我而言,质子人不是啥可怕的家伙,地球人有我帮忙,肯定能打败他们。可这个黑母令我害怕,因为直到现在,我想尽办法也还没摸清它的底细,所以就想一不做二不休,管它是谁,干脆把它给灭掉算了。等我的研究达到新高度后,我需要你代我出面与它接头。我嘛,还是一直躲在幕后比较合适。”

原来是要推我去做替死鬼!可我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给他利用?与黑母接触,弄清他的来头,我很有兴趣,但不能受鲍威尔控制。这块芯片吃下去有什么后果,他肯定不会如实告诉我,所以我还是小心为妙。

回想当初,如果能预知这东西有一天会害死我太太,害惨我二儿子,会不会接受我不知道,但这世上除去父母,最重要的人就仅剩了我自己,为了远大的理想,我可以牺牲一切,包括后来的家庭。

紫倩跟随我回国,正是时候。

我的父亲瞿明颂,不算长的一生已熬到灯枯油尽的时候。我们乘坐的飞机刚降落机场,他就给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后来医生告诉我,其实一天前他就已经支撑不住了,多熬一天,是因为听说我正带着未来儿媳赶回家,无论如何都想要看上一眼……

父亲也走了,走前拉着我的手说,我是他的骄傲。那时我很怀疑,如果他真对我这做儿子的了解得一清二楚,知道我怀有的是这样一个志向,是否还说得出这句话?我世界里的明灯,就仅剩了尼采那一盏,他是永远不会熄灭的,并且无时无刻不在我耳边重复两个字:战斗!

父亲去世半年后,我和紫倩结婚了,本来要等一年孝期满才办喜事,可她怀孕了。

因为我的关系,她不但没能顺利从斯坦福毕业,还与父母闹得极不愉快。他的父亲直接就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是好东西,说紫倩瞎了眼,迟早有一天会给我这种觊觎他姚家家产的白眼狼害死。

哎,就和承包下白松煤矿一样,他父亲的眼光总是很准。

回国后,我果然被中科院宁波分院破格录用,成了一名光谱技术分析员。鲍威尔尝试用各种方式与我联系,但那个年代信息封闭,没有手机,手提电脑是稀罕物件,写信还是人与人之间缩短距离的主要方式,所以我想对他隐身,毫不困难。

不过中科院的工作,对我而言只是个跳板,我可不会做什么研究员。要想做成功的战士,首先我得做成功的商人。

紫倩和我结婚没几年,她父亲就死了,别问我是怎么死的,这里再重申一遍,杀人越货的坏事不到逼不得已,我不会碰,我不想给逝去的父母蒙耻,但如果只是气死一个人,并不触犯刑法。

她爸爸死后不久,母亲也没了,姚家就紫倩这根独苗,顺理成章的,白松煤矿就成了我瞿家的产业。但我没急着把煤矿业主换成是我的名字,靠老婆发家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宁愿躲在紫倩身后,由她指派信任的人做矿长。我嘛,收钱就可以了。

打下良好的经济基础后,我没按照鲍威尔的要求,为他在深山老林里修建实验室,而是在上海买下一块地皮,开始了研发光伏发电设备的生意。

这些年里,外星人入侵的迹象越来越明显,据说在许多第三世界国家,“占星师”这个职业发展得十分蓬勃,简直大有取代医生的趋势。得了绝症的病人,只要去找占星师占上一卦,回家没几天病就会痊愈。但也有少数人不是好了而是死了,一般人会认为他们是病死的,我却很清楚,他们是因为不愿投靠外星人,给复活者灭了口。

复活者在我眼里是地球败类,属于人渣中的人渣,我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但得益于我渊博的哲学与物理知识,不少抵御外星人入侵的民间力量都愿意与我结交,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地球拯救者联盟。

这个组织由一名英国医生发起,基于其完善的网站体系,至今在全球范围内已拥有数十万成员,其中不乏思想激进的一统地球主义者,这些才真正是与我志同道合的同路人。逐渐地,借助于这个联盟的强大网络,我在世界各地也发展了一些支持力量。

再谈谈光磁。

曲面镜的制造原理与方法,我在斯坦福时已记得烂熟于心,一心打算等自己翅膀硬了,就开始单干。

时光之碑能破坏大气层,但只要我用鲍威尔的技术调整光谱,改造电磁波,它就会转变辐射方向,形成一座光的监狱,禁锢任何我想封锁的地方。

我的想法是,假如控制了各个国家的职权机构,取消他们在本国的立法与管治权,那些国家就统统得听我的了。

然而我把一切设想得太简单,等计划开始执行时才发现,鲍威尔根本就不是一个能被我反利用的人。

他教授过我从水里提取气态氢,再改变分子结构,用粒子加速器制造出金属氢的方法,也当我的面演示过好几次。可等到由我亲自操作时,却发现这根本就不行不通,无论在加速器内撞击多少次,氢气也无法凝固,更不可能转化成金属。最后我不得不失望地承认,在地球大气环境下,永远也得不到梦寐以求的光磁,我很可能与它失之交臂了。

92、回忆录(六)

坐在龙天科技大厦,那间舒服的大办公室里,我盯着临离开美国前,鲍威尔塞给我的白色药丸发呆。这些年我都把它装在感冒药瓶里,让人以为那只是一粒普通的感冒药。

如今获得金属氢唯一的希望,就是这粒药丸了,就算我愿意与鲍威尔重修旧好,借机找他要来金属氢也不可能了,因为他已于两年前,死在了大凉山。

说说这十几年来,鲍威尔都干过些什么吧。

与我中断联络后,那小子不知用了多少七拐八绕的手段,终于凭一张美国专家证骗过中国大使馆,像条毒蛇似的溜进了中国西部的大凉山。

进入中国后,他找我就容易多了,直接打电话到龙天大厦我的秘书那里,报出具体地址要求与我见面。

这次怎么都不好再推,否则就真成了畏惧他,我只好勉为其难地,悄悄跑进那座大山探望了他一次,还带去了他最喜欢的澳大利亚红葡萄酒。

然而那一次会面,算不上愉快,我见他的目的只为做个了结,从此他干他的我干我的,谁也不再干涉谁,当然也不会相互检举揭发。其实说起来,我与他志向相似,只可惜走的道不同而无法成为同谋。

也是因为那次会面,我得知他其实一直在受脑瘤困扰,可他坚决不接受质子人的芯片治疗,以防成为他们的奴隶。要知道,他的野心可是要把全体质子人都变成他的奴隶!

或许他还存着侥幸心理,希望与我见面后,能重新打动我。只要有我与他在大凉山里应外合,就不愁大事不成。

要拒绝一个人,必须拒绝得彻底,否则会后患无穷。我深知这个道理,自然就不会给自己留下麻烦。我对他说的话,果断狠绝且毫不留情。我的想法是,反正他就快死了,不可能继续实施出卖地球的计划,只要不再与他见面,这个威胁迟早会自行消除,我完全没必要对他动杀机,甚至惊动大凉山的驻军。

可令我大跌眼镜的是,他的结局不是死于癌症,而是死在了一个叫沈允鸿的军队长官的枪口下。

那条消息被严密封锁,要不是我偶然从中国地球拯救者联盟负责人郝运口里得知真相,还以为他真是因脑溢血而死呢。

鲍威尔死后没多久,龙天大厦里制造金属氢的试验就连遭失败,我前所未有地遭遇了人生第一场滑铁卢。

那时我才开始后悔,明白在处理与鲍威尔的关系问题上,太急进了一些,如果当时能缓住他,阳奉阴违地与他周旋,可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动。

仔细推敲,鲍威尔跑来中国完全是出于无奈,既已决定背水一战,重要的东西就肯定不会留在美国,否则迟早会给美国政府缴获。那么他假如有金属氢,又是横死,东西就一定在他随身携带的行李里。

击毙他的那位沈允鸿将军,是唯一的线索。为深入了解沈允鸿其人,我刻意接近郝运,通过他摸清了沈允鸿的底细。郝运对那位将军的为人赞不绝口,他若描述属实,我也该惊叹在这物欲横流的时代,竟还存在小说里才有的英雄人物。

郝运挺健谈,关键是挺贪财。我怕的不是他贪,而是他不贪。但凡爱钱的人就容易被利用,为得到一点好处,他能把亲爹给卖了。

然而不久后的事实证明,我错了,这一次郝运索要的不是金钱,而是沈允鸿的命。

直到今天,那件事仍是个谜。我不明白,郝运对沈允鸿一方面崇拜得五体投地,一方面又非得置他于死地,到底是为什么?

可能是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郝运对我知无不言。他告诉我,当日随沈允鸿出任务的士兵曾透露,鲍威尔其实是沈将军亲手枪毙的,并且他个人的物品没向上级上交,而是全部送到了沈允鸿的驻地办公室。沈将军下令,除他自己,谁也不许碰那个行李包。

这下我明白了,没了鲍威尔,唯一可能拥有金属氢的人是沈允鸿!

这件事必须严格保密,但我一个人不能成事,得拉个帮手,而郝运是唯一的知情人,不找他又还能找谁?表面上看,他把自己弄得跟地球保护神似的,我暗自好笑。虽然我猜不出他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但嗅得出一股子不善的味道。

难道我这两只手,真要沾血了?我心惊胆战,夜不能寐。可不答应郝运的要求,苦心经营的一切就将付诸东流,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深思熟虑几天几夜后,我做出了一生中最为可怕的一个决定--答应与郝运合作,除掉沈允鸿。只要能得到光磁,我不惜动用一切手段!

趁沈允鸿离开部队,回家探亲的间隙,郝运打电话到他家,约他去大凉山一个荒无人至的地方,与一位重要人物见面。他明说了这人与鲍威尔有关,能提供重要线索。但有一个条件,就是得把鲍威尔的遗物带过去,用以交换信息。

那位沈将军,果然是条好汉!我们以为他至少会考虑一下,做一点安全防范措施,却没想到电话那头的他,一口就答应了。

我揣了一把带消音器的手枪和一把匕首,匕首是为多一重保险。这一次,我面对的可是在战场上与敌人真刀真枪干过的勇士,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杀死一位将军……

赴约的情形,我记得很清楚。

那是一个清晨,山里晨雾弥漫,湿漉漉的空气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脸颊,腻乎乎令我十分烦躁。我把越野车停在树林边的小路上,若是顺利,一上车我就能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没有任何人会查出那案子是我干的!我相信一直以来罩在头顶的好运气,这一次不会弃我而去!

没等多久,沈允鸿就如期而至。那种英雄豪杰式的军人肯定守信,并且他张嘴说话后,我也听出他正在调查我,调查有关地球一体化主义的动态,并打算一旦拿到实证,就通知相关部门撒网抓捕。

我告诉他,我没有复活者危险,他的打击目标应该是那些“死而复生”的傀儡,而不是我这个地球的福星,然后就找他索要鲍威尔的遗物。

令我失望的是,沈允鸿不仅什么都没带,还要求我跟他去什么部门接受调查。那时我的公司不大,哪怕仅在国内也默默无名,所以我认为他对我很陌生,只想以我为线索,消除鲍威尔给地球人遗留的隐患。

得不到鲍威尔的遗物,我与郝运之间的约定就宣告失效,我立即打消了杀死沈允鸿的念头。可这得来不易的机会,不能轻易失去,我还得争取,情急之下,我干了一件天大的蠢事--和一名正直的军人谈交易。

其实站在这位身材高大的将军面前,我很心虚,就如少年时代探索宇宙概念时,感受到自己无比渺小一样。

我向沈允鸿承诺,只要把这十年来,鲍威尔在山洞实验室里得到的研究成果给我,龙天大厦一半的资产,就归他所有。

93、回忆录(七)

沈允鸿盯着我不说话,我以为他在考虑我的建议,可其实他是在酝酿怎样抓住我。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有点像老鹰俯视地面的猎物,虽然其实正和我面对面。

我开始害怕,退后几步想上车逃跑,但这时理智告诉我,和特种兵出身的军人比谁动作迅捷,谁的搏击更有力,简直是痴心妄想。就算我能逃上车,也还得花时间插钥匙启动,恐怕还没踩下油门,就叫他给擒住了。

要想全身而退,我只有一个机会,就是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击毙他!

这次动杀念只为求生,与郝运无关。并且那一刻,我彻底忘了对父亲与母亲的承诺,更记不起一直以来,坚决不给他们蒙耻的决心。我把手伸进西装口袋,悄悄将枪口对准沈允鸿的心脏,扣动了扳机……

从白松煤矿获得大笔财富后,我的业余生活日益丰富。去打靶场练习射击,成了一大爱好。可惜我天生就不是当兵的料,最好的射击成绩也不过五环。

但这一次,或许是因为沈允鸿离我较近,也或许是我行了大运,隔着西装,手还在发抖,子弹竟没有打偏……

我一厢情愿地认为,沈允鸿不知道我手上有枪,更料不到我真有胆子朝他开枪,所以我才能偷袭成功。

眼睁睁看着他倒进血泊里,离我还不到十步远,我吓得呼吸和心跳都快停了,那一瞬也有了一枪了断自己的冲动。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杀人!第一次!

可也就在这时,那盏名叫尼采的灯在我脑子里给拧亮了,一个声音在怒吼:瞿麦荣,你一来到世上,就是战斗!”

是的,我是战士,纵然我没穿军装,也和沈允鸿一样,是一名坚强的战士。既然如此,我与他之间的较量就是战争,在战争中击杀敌人是英勇的行为,应该受到嘉奖,我又凭什么自责,甚至因此而畏罪自杀,放弃我已经奋斗了多年的事业?

勇气如被点燃的火把,开始时火光微弱,可当我把自己与沈允鸿看作是战场上的交战双方,他是我必须消灭的敌人,自信的烈焰就猛烈窜起,照亮了我整个精神世界。

我尽量把力气集中在两条腿上,以走完那艰难的十步。

来到沈允鸿身旁,我见到他的眼睛没有闭上,手伸向我刚才站立的方位,似乎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放下肩头的责任。

我不怕他了,战士没有任何理由惧怕自己的敌人,否则就是懦夫!这是白天,随时可能有山里的居民或巡山的人出现,我所剩的时间不多,必须尽快收拾现场后逃走!

可我该怎么处理沈允鸿的遗体?这座充满原始气息的大山,成为这位军人的坟墓,应该配得起他山脊般坚强的灵魂,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挖个坑来埋他?只要我赶快把车开出大凉山,除去郝运,任何人都不会把沈允鸿的死怀疑到一个远在上海,不可能与他产生瓜葛的企业家身上。

不过看着脚下这可敬可佩的汉子,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再次令自己发抖的想法:如果鲍威尔所做的每一个实验,他都曾亲眼目睹其过程,那些与实验内容有关的信息,一定完好无损地储存在他的大脑里。车上有医疗用真空冷藏箱,假如我取走他的大脑,说不定等得到外星技术时,能让大脑能活过来,再从中提取信息?

有信仰,不时被先导激励的人,心灵世界是强大的。五分钟前我还怕得发抖,五分钟后,我竟然能大着胆子挖出一个人的大脑!

说实话,之后再发生的事情,我基本记不清了。人脑是一种神奇的器官,它能按照人的主观意愿进行过滤,不堪的记忆,通常能顺着时光的轨迹逐渐淡化,这样就不会在未来的岁月里,当获得成功时,莫名地跳出来打击当事人的意志。

直到今天,沈允鸿的大脑还保存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出于谨慎的考虑,我不想写出那地名。这篇回忆录纯粹是个人发泄,我不会超出应有的底线。

大凉山之行,我无功而返,十几年前的奇遇,与之后数不清的努力,仿佛就全部浓缩进了一颗小小的药丸里。不对,是质子人的金属氢芯片,我手上唯一一小块金属氢!

就在我盯着那个装感冒药的小瓶子沉思时,紫倩走了进来。当时她已怀上了我们的第二个孩子。

写到这儿,不得不提一提我的大儿子瞿兆迪。

说实话,从兆迪五岁时起,我就没怎么和他亲近了。那孩子有一种奇怪的眼神,每当与他四目相对我就心头发怵,觉得他看的不是我的外表,而是内心,我心中所有的秘密,在那种不该属于孩童的锐利眼光中,无处可藏。

兆迪慢慢长大,与我这个父亲日渐疏远。或许是紫倩和他说过些什么,又或者是我自己心虚,我总觉得他在监视我,在窥探我不为人知的往事。

试想一个父亲时刻被儿子监视,见到他背脊就直冒冷汗,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感觉?事实证明,这孩子确实天生与我八字不合,我讨厌的,他都喜欢,我珍爱的东西,经了他的手就别想再完整地拿回来。

唯一有权管教他的,是他的母亲,我与那母子二人好像从不是一家人。

兆迪成年后,顽劣不堪。他终日挥霍无度,花钱如流水,要不是给一身名牌打扮得人模狗样,就沦为天天混社会的小地痞小流氓了。

可这如果是他的本来面目,我还真无所谓,本来这个家就只因我的事业而存在,如若为了事业,哪一天我必须舍弃它,我也不会觉得有多么可惜,更何况舍弃的是这样一个让我敬而远之的儿子。

可令我不安的是,直觉始终告诉我,兆迪那一身邪气全是装出来,是故意装给我看的。他的本性不仅不邪,还与他母亲一样正直善良。

这个孩子,哪怕一年花掉我一个亿也行,但他假如真藏着异样的心思,要与我对着干,我肯定也不会和他客气!

紫倩走进我的办公室,问我今晚回不回家吃饭。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本来不该怀二胎的,是我坚持要她再生一个。与兆迪那样疏远,我总想着将来得有个接班人。我可不是外星人,也绝不会放下尊严做什么复活者,所以我的寿命也是有限的。

94、回忆录(八)

记得刚与我相恋时,每次与家庭起冲突,紫倩都会站在我这一边。可她虽然单纯,脑子却不笨,与我相处深了,或多或少也会察觉出我有着怎样的为人。残酷的现实告诉她,我远没她过去以为的那样高尚。

或许是父母的相继离世令她觉醒,母亲死后,她不仅对我没了笑容,几乎连应付的态度都不屑于摆,充其量只在公众场合照顾一下我的面子,给别人以我们还是恩爱夫妻的错觉。

她差不多把所有心思,都花在了兆迪身上,除去儿子,她的心目里就再不存在任何亲人。

只要不妨碍我做事,太太对我多么冷淡都无所谓,反正需要从她身上得到的,我已经一样不少地收入了囊中。

她以一个妻子的身份询问丈夫是否回家吃饭,语气里却不含一丝暖意,还不如对待家里的保姆或司机。我不会责备她,一如既往地装傻,但难抵心里的厌烦,说了声“不回,晚上还有应酬”,就走出了办公室。

那天晚上,我确实有应酬。

通过这些年线上与线下的大力推广,我与郝运合作运营的天地自由行社团已进入了成熟稳定的发展阶段。

从网站内容上看,这是一个寻找驴友,自由组合旅行团队的网络平台,可实际等驴友注册成功后,我们会根据他们提供的资料进行分析筛选,然后发送验证码,正式邀请他们加入我们的地球一统自由社。

每一个生活于社会大熔炉中的人,都各有所需,只要针对性给予,就能取得其信任。这种招募会员的方式既保险又有效,虽然自由社的人数比不上复活者,但到时光之碑启动时,也足够发挥出一支地球军的力量了。

每逢周三晚上,自由社都要举行秘密集会,讨论这一段时间的运行情况,并部署下一阶段的工作。

聚会结束后看看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我打算回办公室休息,免得回去吵醒紫倩,又开始听她唠叨。

可当我走进办公室,坐到桌子前拧亮台灯时,顿时察觉出了异常!那只小药瓶还摆在原处,可隔着透明瓶身往里看,里面竟然空了!

我的药丸……不,我的金属氢呢?那是我的命根子,是我从过去到现在拥有的全部呀!

心急火燎之后,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从离开到回来的几个小时里,可能有哪些人进出过办公室。

一个接一个地排除怀疑对象,最后我把目标锁定在了紫倩身上。

与我怀第二胎,她全没了初得兆迪时的喜悦。保姆甚至偷偷跑来告诉我,太太想把孩子给拿掉。医生开的保胎安胎的药品,她碰都不碰,也从来不刻意保护自己。

后来我才想明白,虽然紫倩是无神论者,她的母亲却是天主教徒,打胎是天主教的大忌,她不愿令逝去的母亲不安,所以总在刻意制造意外流产的机会。

这两天,紫倩感冒了,作为孕妇她本该去医院经医生指导服药,却一直硬扛着。我不太在意她的生活,只要她能走路能说话,就当她是健康的。可万万没想到,她把那粒金属氢当普通感冒药给吞下去了!

刚意识到这可怕的意外时,我从椅子上惊跳起来,急匆匆就要打电话给紫倩,让她用最快的速度去医院。

可等抓起话筒,我猛然清醒过来,慢慢把话筒放下了。

当年鲍威尔给我药丸的目的,是为像外星人控制复活者那样控制我,推我去见什么黑母。全因我小心谨慎,才没着他的道。所以真要把这东西吞进肚子,身体会产生怎样的排异反应,我一直十分好奇,却没有试验途径。保留这药丸十几年,也只是不时拿出来看看。

我也想过找一个人做实验,看那人服药之后的反应,可药丸只有一粒,实验失败就意味我真的一无所有了,我不敢冒这个险。

现在紫倩成了服药之人,这是否是天意?她可是我太太,就算对我态度冷淡,也是直接被我控制的人,由她代替我来试药,我既没有危险又可以验证鲍威尔的话,可真是一举两得!

于是这件事,成了我的新秘密。从此我再没天天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而是经常回家陪老婆了。

不光是紫倩,差不多所有人都对我的转变感到吃惊。那些人如果足够了解我,就该猜得到这种转变必事出有因。

可惜的是,只有兆迪在怀疑我。小家伙才四岁,就懂得把他妈妈和我分开。只要见到我俩在一起,他肯定会跑过来横在我们中间,然后像家里那只讨厌的牛头梗似的把我顶开。

关于“感冒药”的事,我没向紫倩提及,仿佛从未留意过她吃了那粒药丸,却一直在暗中观察。然而两个月过去,预产期在即,她的身体也并未发生变化。

就在我认定鲍威尔再一次耍了我,那白白的东西其实不过是团淀粉时,令人恐怖的变故出现了,首先出现在我的二儿子身上。

那年初春,一个清冷的雨夜,紫倩诞下了一名男婴。

她生产时我守在产房外,不为等孩子降生,就为最后一点侥幸心理--想看看那粒药丸,是否会对胎儿产生影响。

等着等着,我期待的骚乱还真出现了,婴儿才呱呱坠地,按时间推算,脐带才刚剪断,手术室里就传来一声护士刺耳的尖叫。

没等我反应过来,里面就乱成了一锅粥,负责接生的医生在大吼:“还愣着干什么?赶快用软毛巾包好送进暖箱!快!”

紧接着手术室的门给人大力从里推开,几名护士慌慌张张地抱着个血淋淋的东西,就朝走廊另一头狂奔。我想凑过去看一眼,但被毫不留情地撞开,一屁股跌坐在地。

晕头转向时,有人从背后把我扶了起来,是医生和同我一起来的保姆。

“瞿先生,真对不起!”医生说。

我茫然地望着他,寻思这句“对不起”,是针对把我给推倒这事,还是指孩子没了。

我古怪的表情,大概连医生也误认为是在担心,沉痛地握着我的手安慰:“瞿先生,您别担心,孩子还在。哦,对了,是个男孩,可他得了罕见的大疱性表皮松解症,情况十分严重,目前病因不详,初步判断是由于遗传引起,等有了进一步检查结果,我们会尽快通知您的。别难过,孩子的母亲还需要您的关心呢!”

95、回忆录(九)

躺在病床上的紫倩,依然处于昏迷状态,对身边发生的混乱无知无觉。

她消瘦的脸陷在洁白的枕头里,我分不清脸与枕头相比,哪一样更白,却是一样的惨白。

坐在床边,握紧她的手时,要说我心里没有一丝愧疚,没有一丝不安,是不正确的,我忽然想对她说声“对不起”,就好像沈允鸿中枪倒地后,我也想一枪了结自己,是同样的感觉。

可尼采又来提醒我了:瞿麦荣,你正在战斗,牺牲在所难免。只要时光之碑能照亮地球的天空,这一切就是值得的!

于是我仅存的一点歉意很快消失了,如同春天里下起的雪,落地即融。

我给二儿子起名叫兆航,但因为患有先天性表皮松解症,别说远航,他连医院的大门都迈不出去。

除了皮肤脆弱如纸,日光光照他也不能抵受,一个护士抱着他靠近窗户,他的脸颊竟冒烟了。这种病症可不属于大包性表皮松解症范畴。

紫倩产后无比虚弱,这个打击对她更是致命的--她把兆航的病因全归结到了自己身上,认为是因为怀孕时总尝试自然流产,才导致了这样可怕的后果。

她得了产后抑郁症,在生命中剩下的两年时光里,多次试图自杀,以至到最后,我不得不找人24小时看着她。在我意识到可能很快就要失去她时,竟有点舍不得了。

哎,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命运也很奇怪,紫倩不是死于自杀,而是一种血液疾病。她全身都出现了石灰状白斑,死时眼球仿佛变成了透明的。在她弥留之际,我默默注视那双渗人的,不像是地球人的眼睛,觉得透过两道瞳孔,能直接看清她的大脑。

没有医生能查明她的病因,只好笼统地称其为白血病,可在目前医学所涉猎的白血病种类中,任何一种都无法将她的病症归类。

医院提出做尸检,我这唯一的家属当然不同意!她是因什么而死我很清楚,正是金属氢中毒,这还用查吗?就算查,以地球人现有的医学水平也查不出来。

不过紫倩的死,给了我一个提示,这提示就如上帝之手,帮我拨开脑子里的迷雾,从此世间万物刻印进来,都能被我清晰辨别。

我知道不该提上帝,因为我不相信他的存在,那么这提示还是尼采给我的,他果然从未离弃过我。

这个提示就是,既然紫倩的血里含金属氢,那么兆航,这个被金属氢害惨了的孩子,是否本身就可被看作是一大块金属氢载体?

作为初生生命,生命垂危的婴儿就像实验室里的一束合成光。这束光由无数未知微粒组成,它能适应怎样的环境,在成长后又能拥有多大的能量,我一无所知。我必须开始着手于各种实验,才能得出结论。

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兴奋得难以自己。我再也没时间为紫倩的离世难过,更不认为有必要自责,只要成功地竖立时光之碑,所有为这项事业作出过贡献的人,都会碑上留名!

兆航不能离开医院,我想尽办法也弄不出他来,于是只好花大价钱,在家里为他设置了家庭医疗室。

我悄悄采集了他的血去做实验,希望从中提取出金属氢,但还是不成功!一次又一次,我始终萃取不出我想要的东西!

难道命中注定,我是个失败者?难道长期以来孜孜不倦的追求,是错误的?

我精疲力尽地倒在地板上,望着实验室的天花板发呆。那种绝望,夺走了人生所有的意义,我忽然觉得自己是那样可耻又可悲,我还有必要继续活下去吗?

可猛然间,显示血液分析结果的分析仪发出警报,像催命钟一样让我心惊肉跳。

“怎么回事?仪器出故障了?”我从地上翻身坐起,莫名其妙地朝四周看。

那台分析仪确实带有警报提示功能,但从来就没用到过,要真出了问题,可不是连仪器设备都要与我过不去?

我厌烦地挪到显示器前,一眼望去见到的不是什么分析结果,而是一个黑乎乎的大脑,就像小孩子画的拙劣的图画。

“这是谁在玩恶作剧?!”我气得要砸显示屏,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龙天大厦警卫森严,网络加密也已达到了最高安防级别,谁能有天大的本事,跑这儿来胡闹?

难道是闹鬼?

这样一想,我顿时汗毛倒竖,连一身疲惫都给吓跑了。我杀过人,自由社的运作也没那么干净,还有紫倩的死,这桩桩件件加在一起,难道真有什么灵魂之类的脏东西来找我?

胆颤心惊的想法仅持续一瞬,无需尼采教育,我就一拳砸在了自己头上:瞿麦荣呀瞿麦荣,这么多年的科学文化知识,你都学哪儿去了?你所崇尚的西方人文主义思想又给抛到哪儿去了?世上哪里来的鬼?只有捣鬼的人!

脑子清醒后,我再也不害怕,想打电话去大厦保安部叫人,谁知屏幕上的大脑形成了个对话框,里面弹出一句话:“我是黑母。”

“什么?”

恐惧感席卷回来,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迈不开步子。

“这家伙相当神秘,到现在我也没弄清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叫黑母,很怪的名字不是?”

鲍威尔十几年前说过的话,打雷般在我耳边回响,“黑母”这名字早已被我遗忘,我要的只是金属氢,是光磁,是曲面镜,然后实现建造时光之碑的宏伟计划!

可我为什么就忽略了鲍威尔给我药丸的目的,是与黑母建立联系?

“你好。”

我浑身麻木,手指也失去知觉,好像变成了十根笔直的棍子,在键盘上戳出这两个字。

“你就是鲍威尔说的,那个能帮他实施时光之碑计划的人?”黑母问。

我一动不动地站着喘粗气,不知到底该回答“是”还是“不是”。建立时光之碑是美好的梦想,而得不到光磁,就只能永远是梦想。

“我知道你遇到了困难。可我是你的阿拉丁神灯,只要你擦一擦,我就能帮你解决烦恼。”

阿拉丁神灯?帮阿拉丁实现愿望的灯神?

读到这句话,我竟然眼前一亮,顾不得它到底是何来头了,忘乎所以地大喊:“你是谁?你和鲍威尔是什么关系?你在哪儿?能和我见面吗?”

没用文字输入,这家伙竟然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它的回答是:“你最好永远也不要问我是谁,否则你肯定会后悔问这种问题。那粒金属氢药丸,能激活与我联络的电子信号,我想鲍威尔没和你明说。他是只狡猾的狐狸,我不喜欢他,但也没必要讨厌他。”

只要能走出目前的困境,要我干什么都行,鲍威尔与黑母的关系,它不想回答,我无所谓,于是赶紧表态:“那么请你保留你的秘密吧,只需帮我研发出光磁!”

黑色大脑弹出一句话,或者说,是一条专业术语:超临界流体萃取。

随后显示屏上白光一闪,分析仪就给一股无形的力量关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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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不小心惹上了一只妖精!从此以后,窦初晴的成神之路越走越弯……

96、回忆录(十)

超临界流体萃取技术!

我这个白痴,为什么一直就在用普通溶剂分离兆航血液里的混合物?

金属氢对地球人而言,是神话一般的存在,如果直接与大气层内的微粒接触,很快就会挥发入空气,和氧气中和成水。这样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非得由黑母提醒?

我欣喜若狂,可额头上的冷汗也淌得跟下雨似的。这个黑母猝不及防地跳出来,没有任何征兆,也没留下任何找到它的方式,对我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连杜文博士这种比毒蛇还狡猾的家伙,也奈它不何,妄图把我推出去做替死鬼,我哪有把握能利用它达成我的目的,而不是反受它控制?

可是,时光之碑!时至今日,所有付出的,还有失去的,都不允许我再犹豫,更不能退缩!我与尼采一起筹划的事业,或许就要成功了,不管成功的代价是什么,都值得一试,哪怕是不幸沦为黑母的奴隶!

但是黑母,真如鲍威尔认为的那样,是质子人的大老板吗?

我的思维陷入可怕的混乱,这样多纷繁复杂的事情,无论哪一件也难以理清头绪。

可一夜没睡的疲惫感,早就被极度兴奋取代,我又有力气做实验了,这次是用超临界流体萃取技术!

我十分小心地将兆航的血注入烧瓶,思考该选用哪种萃取剂。

二氧化碳和甲醇都比较理想,但甲醇容易挥发,与金属氢的属性相冲突。二氧化碳里的氧,却能与金属氢和成水滴,给保留在真空管里。反正不同于在常温下进行的普通超临界流体萃取,金属氢必须在真空状态下获得,而超临界萃取的理想环境温度是35-40摄氏度,无形中就增加了萃取难度。

既然鲍威尔能做到,我又怎么能输给他?无论有多困难,前人的经验也说明这种萃取是可行的!

数年煎熬,全部浓缩在了两天两夜的实验里。看着如仙雾般飘渺的气态二氧化碳与兆航的血混合在一起,那一刻我真愿相信世上有神仙。鲜红的混合液体给泵入加热管,加热后又给送入萃取管,我的心脏仿佛在那段时间里停止了跳动,只能像块石头似的静静等待结果。

两天后,萃取程序结束,我退出真空室,来到显示屏前读取样品分析结果。

那是一张生死状,没有中间路可走。得到了金属氢我就能生,再次失败,我就没信心继续活下去了--我再也无法忍受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以及渺茫的,无止境的等待。

黑色背景的屏幕上,萃取物的名称一项项跳出来,主要成分依然是水,这种地球人赖以生存的液体。我要的金属状水滴,又在哪里?

终于,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问号,那问号绝非是我因失望而产生的幻觉,千真万确,就是用问号来表达一种从基质中分离出来的未知萃取物!

还需要怀疑吗?还需要深究吗?那种萃取物,必定就是金属氢!黑母不会耍我,它没必要刚与我打上交道,就幼稚地愚弄我!

可我的整副大脑,整颗心,或者说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被即将得到光磁的狂喜占据,压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猜测黑母的来历,还有他究竟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这项法宝,终于让我成为了人生赢家。往硅板材料注入金属氢溶液后,坚硬的硅板变得如鲍威尔的软纸一般柔软,那就是在吸收光能后,瞬间将能量放大无数倍的曲面镜,是光磁在实际用途中的名称!

日子过得很快,十年后,兆航十岁了。这十年里,他就一直给困在家里三楼的房间,别说出门,连窗户也未曾开过。

在他的世界里,除去医生护士,就再没其他人。我不是不想陪他,但工作实在太忙,所以基本上一个月就能去看他一次。

虽然关系疏远,可为了维持他的生命,我可没少下血本。单单是购置各种医疗设备与药物,每年我就得投入几百万美金。瞿阳能源能有今天的成就,全得益于他的出世,他血里含有的金属氢,还为我激活了召唤黑母的信号。没那东西后来的指导,就算得到了光磁,我也很难真正研发出小能霸,并在世界范围内安置时光之碑的激活点。

长期处于封闭环境中的孩子,精神容易出问题。封闭的生活,我小时候也经历过,是书籍陪伴我走出了困境,于是我拿来不同的书给兆航看,希望阅读能减轻他的孤独感,包括病痛对他的折磨。

但我不得不承认,时代变了,现在的孩子,不能再与当年的我相比。21世纪已经进入信息高速发展的时期,自从兆航得到一台电脑后,书就给扔去了一边。有了电脑,可以上网,就算足不出户,也能在网络社区交结各类朋友,所以他的日子,过得远没我以为的那样单调。

再说兆迪,紫倩去世后,我迫不及待就把他送去了美国。在加州中学毕业后,他坚持跑到斯坦福大学去读什么无线电专业。那个专业,在他母亲那个年代是热门,现在就是块鸡肋。我也由得他选择,我知道他只是为帮紫倩完成生前的心愿。

至于姚家在绥芬河市娜塔莉镇后的白松煤矿,近些年来一年不如一年。整个煤炭行业都不景气,它自然也跟着没落。不仅如此,娜塔莉镇还接连出事,据说不知怎么就被一群复活者占领,成了一片无人敢入的死亡禁区。所以我咬咬牙,彻底放弃了煤矿的所有权,以免惹麻烦上身。

白松煤矿对瞿氏集团意义非凡。

人们很难想象,能在国际社会翻云覆雨的大型企业,其实来自这样一位原始而淳朴的黑母亲。这也得益于我擅于伪装的本事,至今为止,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我与白松煤矿的关系。

暗含光磁的光伏发电技术,让瞿阳能源的股票在股市中大放异彩,成为了投资界的独角兽。从卖出第一座小能霸开始,我们就不断获得天使投资者的青睐。

我成功了,我打赢了人生里最艰苦的一场战役,从此头戴月桂花环,踏上了凯旋之路。尼采告诉我,每一条成功者走过的路上,鲜血与鲜花都通常不分你我,鲜血浇灌着鲜花,鲜花装点着鲜血。

今天下午,天阴沉沉的。或许是天气令我这已步入迟暮之年的老者感伤,所以坐在这间二十年里,经过了许多次翻新的办公室里写回忆录。

每一次翻新,都代表在尼采鞭策下,我的事业又前进了一步,当最后一台小能霸在尼日利亚联邦政府里架设成功,就意味时光之碑的最后一个发射点已被覆盖,三十年的梦想,终于要扬帆远航了!

我是瞿麦荣,我是战斗,我不可战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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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一夜废柴的花季少女穿越王者大陆,整个的画风是这样的——

“韩跳跳!你竟然抢我的蓝!”

“韩将军,你别动我的蓝爸爸呗?”

不理她?很好。秒变娇滴滴小柔弱。

“亲爱的,给我留个蓝呗?”

长枪一顿,“过来。”

【女频欢乐轻松小甜文~不喜记得绕道哦~】

97、一间废弃的实验室

父亲的回忆录,瞿兆迪是还在斯坦福读书时,有一年暑假专门跑回上海,悄悄从龙天大厦的地下实验室里搜出来的。

他从小在那栋大楼里跑上跑下,连哪个角落里摆了怎样一只垃圾桶都一清二楚,却不知在地下车库的更深一层,还藏着这样一个足有两个足球场大小,所有设施都属于国际一流水平的秘密实验室。若非专门留意,可能这辈子他也不会找去那里。

父爱对他来说,是一种陌生的,只在别人家孩子心里扎根的情感,他看在眼里,感觉上从来与自己无关。小时候母亲给予的爱,足以弥补童年时代的缺憾,如果她能一直活着,他这辈子就什么也不缺。

母亲那温暖的,充满芳香的怀抱,还有在他小床边轻柔的哼唱,甚至是他调皮不听话时,她看似重重落下,落到身上却从来不疼的巴掌,一起构成他孩童时代无暇的回忆。

可还没等他长大,就再也找不到那个怀抱,每天晚上,哪怕躲在被子里哭得稀里哗啦,也再没人用歌声哄他入眠。他到处搞破坏,砸烂厨房里的餐具,踩坏花园里的草坪,甚至有一次在杂物间玩火,可最多也就给家里的佣人斥责几句就算完事,那个温柔的巴掌,究竟落去了哪里?

也正是在这段时间,忽然有一个自称是“黑母”的怪物闯进他的世界,与他成为了朋友。

因为孤独,他成天捧着个PSP游戏机不放。在玩一款战争游戏时,他遇到一位非常强劲的对手,不管怎样绞尽脑汁地想策略,就是战胜不了对方。

屡战屡败,严重打击了他幼小的心灵,于是他愤怒地把游戏机扔到一边,发誓再也不碰这东西。可惜当孤独与忧伤袭来时,他还是抵挡不住游戏的诱惑,没过几天,就忍不住又拾起游戏机,打算换个游戏来玩。

万没想到的是,PSP屏幕上蹦出来一个黑乎乎的大脑,自称叫黑母,说它是一直以来与他对决的超级玩家,并责问他为什么几天都没登陆了。

瞿兆迪越看越生气,对黑母说:“就算当不了常胜将军,我也不愿意当常败将军。你应该去找更强的对手,干嘛非要等我这菜鸟?”

“我想和你做朋友,以后咱们别玩游戏了,不如干点别的吧。我不会干涉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带上我,因为我也是个没有妈妈的苦孩子。”黑母说。

最后一句话,深深打动了瞿兆迪。年幼的他什么都不懂,忽然有人愿意陪他玩了,他求之不得,所以压根就没想过要追究这东西的来历。

在那之后,黑母成了瞿兆迪最好的陪伴,只要不开心,那只大脑就会从PSP游戏机上跳出来陪着他,他们真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友谊的小船,一直划到了瞿兆迪被送去美国的前夕。

或许黑母不喜欢“出国”,自打离开中国后,它也离开了PSP游戏机,无论瞿兆迪怎样哀求,它就是不出来,只有在他偶尔回国时,它才会像往常那样蹦出来和他打招呼。

成年后的瞿兆迪,与父亲之间的裂痕日深。他独自在美国长大,却讨厌生活在那个成天吃薯条与炸鸡的国家。

母亲临终前说过的话,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关于为了追求所谓的爱情,而放弃了斯坦福学业的遗憾。她如此聪慧,如果拿得到大学文凭,难说能获得一份极好的工作。

为了安抚母亲的在天之灵,瞿兆迪在高中毕业后一门心思地钻进斯坦福,选择了大多数学生看都不看的无线电专业。

瞿氏集团在世界上美名远播,小能霸发电塔如橡树苗般到处扎根,瞿兆迪弄不明白,那个令母亲伤心难过了一辈子,最后含恨而终的秃顶男人,究竟想干什么。

斯坦福大学校园的最西面,一条很少人走进去的巷子尽头,有一座废弃已久的,铺满西班牙式红瓦的小屋。屋子四周浓荫匝地,隔远了看,根本发现不了它。屋子常年大门紧锁,窗户上落满灰尘,显示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出。

人来人往的世界名校校园里,竟隐藏着这样无人问津的处所,瞿兆迪打心眼里好奇。每次经过时,从巷子口往深处张望一眼,好奇心就增加几分,不自觉把那地方当成了彼得潘的金银岛。

终于在一个周五的下午,习惯性逃课的他拽着红头发安道夫跑进了那条巷子。

小屋年久失修,后窗轻轻一撬就能摸到插栓,瞿兆迪大喜过望,没费多大力气就爬了进去。

安道夫却战战兢兢的。两人刚因考试作弊而受了处分,要再闹出乱子,就得一起卷铺盖滚蛋了。

瞿兆迪却满脸不在乎,用修长的手臂箍着安道夫的脖子安慰他:“怕啥?有你老板我在,就没富兰克林摆不平的麻烦(作者注:百元美钞上印的是富兰克林的头像)。”

安道夫始终哆哆嗦嗦,既不敢对眼前这位第二衣食父母说半个“不”字,又难以克服内心的惊恐。瞿兆迪在屋子里翻箱倒柜,他就站在外面望风把门。

粗略搜索一遍,瞿兆迪脸上的嬉笑突然如扔进湖里的石头般沉了下去,他不再逗弄安道夫,只一个人静静地在几块黑板前走来走去。

这地方,原来是一间废弃的物理实验室,从那些被拆走的设备基座看,应该曾有极为风光的年月。

黑板上用粉笔写的各类计算公式,没完全被时光磨尽,一些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那些是汉字,汉字里还夹杂一个姓氏:瞿。

“难道这间实验室,就是当年爸爸来斯坦福进行学术交流时呆过的地方?”

瞿兆迪恍然大悟,厌恶感也油然而生。他很想掉头就走,反正安道夫每时每刻都恨不得拔腿逃跑。

可好奇心终于击败厌弃感,他定下心,开始发挥翻箱倒柜大清扫的本事。

从一个铁箱子里,他找到几本黑色的硬壳笔记本。笔记本上的内容,似乎是由瞿麦荣与那个叫鲍威尔.杜文的物理系教授联合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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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推:《王者的起源》-夕卜星人。科技,远比神话更丰富。历史,远比更精彩。

98、初识太空军

笔记本上记录的公式与运算看起来很普通,大概正因为如此,才没引起旁人的注意,而将它们当作垃圾留在了原处。

但瞿兆迪能看出这些记录有多么不同寻常!

笔记本里的运算,大多与光谱的组成和色散有关,同时还包含大量电磁波波普、磁铁性质与大气层所含物质的数据。

记录如此眼熟,他记得在龙天科技大厦父亲的办公室里,就经常能见到类似的内容,一条条在白板上列出来。

其实早在中学时代,在与网络玩家组队打游戏时,瞿兆迪就发现了一个名叫“地球拯救者联盟”的网络平台,被平台名称吸引,他顺着注册指引一路点进去,就成为了这个组织的成员。

后来他参加了几次组织在加州的聚会,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外星人或将入侵地球,他们入侵的方式,正是以光辐射为主!

光,笔记本和龙天大厦白板上的光……

光,外星人入侵地球时将用到的武器……

两种光之间,说不定存在联系!

瞿兆迪陷入了深深的震惊,如果正因为这什么杜文博士,爸爸与外星人扯上了关系,那么瞿阳能源研发的,令整个世界都为之疯狂的小能霸发电系统,真的只是用来发电的吗?

瞿兆迪不敢惊动瞿麦荣,甚至不敢询问瞿氏集团里任何一个人。为解开心中谜团,他开始通过各种渠道,从侧面进行了解。

就在这时,以前极少留意的一个女孩,沈韵,引起了他的注意,原因就是沈韵佩戴的那块与众不同的手表。

那块表里的光如此特殊,绝非仅用来显示时间那样简单。

他偷偷用手机给表拍照,打算暗中调查表的来历。开始时,谁也给不出线索,就连地球拯救者联盟里的人也一问三不知,直到向黑母展示后,他才得知了那根本不是手表,而是来自一支神秘的军队--地球太空军,那是太空军专用的军装盒子。

他再假装若无其事地向沈韵打听,果不其然,沈韵已过世的父亲沈允鸿,正是一名军人。

直到那时,“太空军”这一军队名称对瞿兆迪而言依然陌生,虽然偶有耳闻,也从未放在心上,还以为别人是在聊什么军事类游戏。

瞿兆迪记得,黑母总自称是天下事无所不知的万事通。他曾笑话那家伙的自大,但又不得不承认,每当走入人生的死胡同,总能在它的帮助下摆脱困境。这一次,说不定还能从它那儿找到关于太空军的解释?

怀着希望,瞿兆迪迫不及待地回了上海。黑母果然还留在PSP游戏机里,好像一直躺在里面睡大觉。

地球在宇宙中的处境岌岌可危,然而竟出现了一支捍卫地球主权与完整的正规军!瞿兆迪精神为之一振,但仍未把自己和军队扯上关系。

自打去了美国,黑母就开启了不冷不热模式,变得对他若即若离,显然是在生闷气。但见到军装盒子后,那家伙竟然态度大改,忽然话就多了起来,左说右说,就是要说服他加入太空军,成为光大陆的一员。

对于地球保护者联盟,瞿兆迪逐渐失去了信心。在里面呆过一段时间后,他并没感受到团结与和谐的战斗气氛,相反更多的是权力的争夺与利益的瓜分。

那种状况,背离了创建者的初衷,也令大多数组织成员失望,于是这一地球抵抗组织变得更加零散,面临着随时解体的危机。而这一切,正符合复活者与质子人的心意,多少也是他们从中作梗的结果。

瞿兆迪早就渴望能寻到真正具有战斗力的组织,却找不到突破口。黑母的劝说来得正当时,为他在漫无目的的人生道路上,竖立了明确的路标。

加入有着严格组织纪律,并拥有精良武器装备的正规军,看似与瞿兆迪自由散漫的性格背道而驰,实际却与他求真务实的内心相符。被他小心隐藏的真实性格,正来自于母亲姚紫倩的谆谆教导。

黑母大大咧咧接受了瞿兆迪的道谢,却又傲娇地摆起了臭架子,不管他怎么哀求,就是闭口不提加入太空军的方法。

从来都被人求的瞿兆迪,何曾有求于人?难得低一次头,却碰了一鼻子灰,他不禁灰心丧气,拔腿就走,发誓今后再也不理黑母。

到这时黑母才舍得亮底牌,在游戏框里弹出几个字:咱们做交易!

“交易?”瞿兆迪眼珠一转,转怒为笑,点头道:“亲兄弟,明算账,你帮我进太空军,我给你回报,这要求天经地义,咱们谁也不用欠谁。你快告诉我想要什么?除了天上的月亮,我什么都能给你弄来!”

黑母说:“你好大口气呀!但月亮算什么?我一伸手就能捞上来十几个。”

“我去......”

瞿兆迪张口结舌。黑母这是吹一口气就覆盖了整个宇宙,还好意思说自己口气大?

黑母却说:“你是吹牛,我不是吹牛,所以我不和你计较。我要提的条件很简单,就是等你加入了太空军,也带我去地下700千米的地方长长见识,看看光大陆那个人类新世界是什么模样。”

黑母的要求,就是去光大陆游历一番?瞿兆迪不敢相信这样的便宜事儿,但千真万确,它写的就是这个意思。

如此简单的交易条件,不答应就亏了,瞿兆迪拍着胸脯应承,于是黑母就告诉了他美国太空军一团的位置,正位于科罗拉多大峡谷下。

太空军这一国际军事武装力量,成立几十年来发展的速度惊人。正因如此,它急需吸收年青的生力军加入,所以每个国家都有着强烈的征兵需求。

瞿兆迪拖着安道夫找到科罗拉多一号防空洞入口,又通过黑母给的验证口令进入大峡谷地下,他们的到来在美国太空军一团中大受欢迎。

可当两个年青人被领到太空军征兵处,准备按要求填写入伍申请表时,安道夫竟然说要上厕所,吓得一个人悄悄溜了。

那个胆小鬼,一害怕就想撒尿,偏偏让他害怕的事情又特别多,以致每天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憋尿。

最后令美军失望的是,瞿兆迪填好表格后也没有递交。因为低头时,他碰巧看见了作为访客穿着的深红色军装左胸前,有一面闪闪发亮的美国国旗。虽然太空军属于联军性质,国籍在这支军队里被最大程度地淡化,他也依然不愿作为美军代表出战。

就算吃着汉堡喝着可乐长大,他瞿兆迪也属于是龙的传人,足球世界杯举行时,在别国俱乐部效力的运动员还得转回头为本国出征呢。在这种荣辱与共的危难时刻,他怎么能往胸前挂别国国旗?

99、难以承受的事实

与安道夫相反,瞿兆迪放弃入伍的原因,令所有在场的美国军人倾佩,并也激发了他们浓厚的爱国情怀。

这些士兵,又何尝不在为左胸前那面小小的星条旗而自豪?就算目前是非常时期,为拯救地球,人们不得不打破国家的界限,凭借太空军的名义亲密合作,祖国赋予个人的自豪感,也将永远与生命共存。

进入了科罗拉多大峡谷地下光大陆,却没完成入伍仪式,这实在有点可惜。为不失去一名优秀人才,瞿兆迪被带到了美太空军一团团长,约瑟夫乔安的办公室。

约瑟夫是常年生活于光大陆的地下人。尽管与地面世界隔离,他却有着广泛的兴趣,从不错过任何来自地面的新闻。

所以近十几年来,瞿氏集团如何在地面的政经界混得风生水起,又如何成为跨国企业中成功的典范,他早已从每天多不胜数的新闻报道中了解得清楚,又怎会不知道瞿兆迪的背景与来历?

思考许久,约瑟夫用钢笔敲着桌面,对瞿兆迪提出了一个建议即刻用光流穿梭机送他入中国国境,加入中国太空军。

美国与中国相距一万多公里,哪怕是无需中转的国际直航,也得花费至少十个小时,还不算在机场等候的时间。可有了光流穿梭机,往返于这两个国家之快捷,竟然只是眨眼的功夫。

原来钻入几百千米深的地下不仅能回国,还能体验神奇的瞬间挪移!按照一贯的习性,瞿兆迪肯定会高兴得忘乎所以,但这一次,他一改往日的嘻哈风格,还没正式穿上军装,就已换上了一身了军人的庄重。

世界太空军没有国界的划分,属于超大规模的军队联盟,美军向中国境内输送人才,直接向联合军事委员会打个电话,得到电子移交批文,就算搞定了。

就这样,早晨十点还呆在美国科罗拉多大峡谷下与约瑟夫谈话的瞿兆迪,十一点就由地底进入中国国境,来到了大兴安岭下的中国太空军三团,在s场举行了简短而庄严的入伍宣誓仪式。

正因为加入了中国太空军,瞿兆迪才获知了沈韵真实的背景。她压根就不是他所以为的普通女孩,她的父亲沈允鸿,是世界太空军联盟的奠基人之一,也是太空军正大力修建的地下光大陆的第一任项目总负责人。

在联合军事委员会军政大楼的进入大厅里,至今悬挂着巨幅的沈允鸿画像。画像里,他身穿深红色军装,威严地扫视着每一个从面前经过的人,那种气势令人肃然起敬。每当人们从那儿走过,都会深深地回望他一眼。

除去军政大楼,瞿兆迪也去过中国太空军三团的军事纪念馆,在那里翻阅了大量介绍沈允鸿生平的资料。

那位英雄的经历,就像明亮的星光驱走他流落于荒野的孤寂,同时他也能不时从资料里读到沈韵的名字,因为她是英雄的女儿。

可与沈允鸿之死有关的信息,资料介绍得太过模糊,仅简短一句“在大凉山与毒贩的正面交锋中光荣牺牲”就算作了交代,他再找不出更多内容。

沈韵不知道,瞿兆迪最开始对她的关注,以及对她从认识上的转变,完全来自于沈允鸿,可与这女孩接触渐深后,他不由自主地就被她自身的闪光点吸引。

沈韵的善良,还有她的温柔,都与母亲姚紫倩相似。然而她的温柔中,又带着一种难以察觉的倔强与不屈,这在女性中十分少见,姚紫倩身上可没有。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种难以察觉的隐性气质,给了沈韵宛如山涧清泉般深远的性格。她总在刻意与人群保持距离,仿佛世俗生活与她无关,她只是天使派来凡间的观察者。

读到大二时,瞿兆迪就已经是中国太空军三团的成员,沈韵当然不会知道这事,因为瞿兆迪入伍后第二年,她就毕业回国了。

她更不可能知道的是,进入大三的那个暑假,瞿兆迪借回上海度假的名义,用太空军的军事手段秘密调查了瞿麦荣,并从瞿麦荣的地下实验室发现了那份回忆录,探知了自己那位把尼采当神一样敬奉,从小就野心勃勃欲吞并地球的老子的全部秘密,其中也包括沈允鸿之死。

“世界为什么这样小?为什么我的父亲,竟然是沈韵的杀父仇人?!”

从上海回到美国后,瞿兆迪时刻都处于崩溃边缘。他总莫名地觉得自己就快要爆炸了,经常在半夜跑上圆碟山,对着星空发出怒吼。寂静的夜里,只有星月在静静倾听,怒吼不仅没令他轻松,反而更加深了他的恐惧,他惧怕有一天当沈韵得知了父亲死亡的真相,会与他反目成仇。

所以在沈韵毕业离校的前夕,他才会坚持邀她爬上胡夫纪念塔,在那里给她讲了关于飞行的骆驼的假设,然后执着地邀请她与自己一起研究大脑的维度。

沈允鸿虽然死了,大脑却不知被瞿麦荣藏于何处。瞿兆迪抱着希望,或许借助于那个被保存下来的大脑,沈允鸿能在某一天复活。

沈韵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瞿兆迪对她的若即若离,也被看成是他下三滥的性格使然,这反而令瞿兆迪安心,幻想着这件事能一直隐瞒下去。

读了瞿麦荣的回忆录,瞿兆迪才明白过往对父亲的怨恨,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本能。按照哲学的基本理论分析,没有任何事件是孤立发生的,联系普遍存在,但若存在于表面之下,就需要深入发掘,才能正确推算出事件发生的原因。

瞿麦荣的内心之邪恶,就算他千方百计用慈善家的假面具掩盖,真实面目也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因为潜移默化地,邪恶就会成为他行为举止的标志,就算骗得过普罗大众,也会被与他最亲近的人识破。

自从知道了瞿麦荣是杀害沈允鸿的凶手,瞿兆迪就坚定地认为,就算不能让沈韵知道真相,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的原则也不能破,父亲不应该逃脱法律的制裁。



100、破格晋升之谜

自从调查出父亲犯有谋杀罪的事实后,瞿兆迪一直心存一个疑问:凭借太空军的侦查能力,杀害沈允鸿的凶手是谁,他们一定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可为何这边将沈允鸿作为英雄纪念,那边却始终放任瞿麦荣逍遥法外,而不是通报地面警方,将这个手上沾满鲜血,不仅杀害了自己的妻子,坑害了自己的小儿子,还杀了其他无辜之人的魔鬼绳之以法?

姚紫倩是瞿麦荣疯狂欲念与野心的牺牲品,他瞿兆迪却是他疯狂欲念与野心的衍生品。这种生命,得来的多么可悲,如果能做到,瞿兆迪愿意把命还回去,但不是现在,而是要在做完一件自认为有意义的大事之后。

入伍后,瞿兆迪得定时回部队报到并参加军训。每次从地下交通网络进入光大陆的中国区,他都想问问领导,为什么要放过瞿麦荣。可等到关键时刻,却又开不了口了。这种为难很容易理解--作为人子,无论多么仇视自己的父亲,要主动揭发他,并要求调集一支军队去剿杀他,总会有心理障碍。

后来发生的另外一件怪事,也令他费解,就是他的连连高升。

每位新兵宣誓加入太空军前,军委会都会根据他们以往的经历进行综合评分定级,再由最终的分数确定起步军级。

瞿兆迪获得的是少尉军衔,这令他冲劲十足,入伍不到一年,就带领一支小分队成功捣毁一个复活者窝点,粉碎了他们正在酝酿,并将很快实施的一起暴恐阴谋,并因此荣立一等功,从少尉连跨两级,一跃到了少校级别。

两年后,他又连立两次战功,盼着再次获得勋章并升至中校甚至上校,却没想到军委会“呼啦”一下,就把他拔上了中将的高位。

如此连级跳,在太空军中绝无仅有,不仅战友吃惊,瞿兆迪自己也十分不解。现在通过王鑫宇,他终于弄明白了,原来发生的一切,竟都是瞿麦荣在暗中操纵。

为不断从瞿氏集团里捞好处,王鑫宇实际是把瞿兆迪当成了一棵摇钱树,一棵被约瑟夫大大方方送上门的摇钱树。只要瞿氏集团的大公子在光大陆上前程似锦,他家老爷子就会高兴,一高兴,自然就舍得大把掏钱。

不过王鑫宇也留了个心眼,太空军高层关于处置瞿麦荣的决意,他对瞿兆迪封锁得滴水不漏,所以至今为止,瞿兆迪也弄不清为什么正义的太空军要包庇一个恶贯满盈的罪犯。当然王鑫宇也不会想到,他父子二人的关系实际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于是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打着哑谜。

几年后,为把瞿兆迪捧上三团副团长的高位,王鑫宇面对联合军委会也准备了一套充分的说辞:高级军官的每一项行动都必须受军委会严格管控,只要瞿兆迪成为副团长,一言一行就全在太空军控制之中。或许稳住这自由散漫的年青人,保证他不对瞿氏集团不利最好的办法,就是胡萝卜加大棒。

瞿氏集团因瞿兆迪轻率行事而桅倒船翻的事实证明,王鑫宇的安抚之计无效,不仅无效,还让军委会闹了个大笑话。

但这件事里,犯下最大过错的人是瞿兆迪,他王鑫宇对于军委会,只欠一声“对不起”。

瞿兆迪生性自由如风,加入太空军的目的,只为给地球出一份力,当地球母亲陷入危难时,自己能与她站在一起。他对高官厚禄毫无兴趣,听王鑫宇说出对他的任命,第一反应除了吃惊,就是推辞。

王鑫宇好像早就看穿了他,对如何拿捏住他胸有成竹。要想收伏一个人,就得从他的实际需求下手,这些年来瞿兆迪最想得到的,是一间特殊的,不可能在地面找到的脑科学实验室。

以瞿家的经济实力而言,别说一间实验室,哪怕是十间八间,也能在短短两个月内筹建。可瞿兆迪要的,不是普通用来研究大脑的实验室,而是具有模拟宇宙背景环境的仿真实验室。

这小子要这种实验室到底想干什么,王鑫宇怎么都猜不出来。他只是个给金钱迷了心窍的武夫,当年为在拳击黑市上捞外快,拼着命把自己练成了跆拳道高手,可最后还是半死不活地躺进了医院。惨痛的经历告诉他,想赚大钱,靠的是脑子而不是蛮力,由此他走上了贪腐之路。

为让瞿兆迪同意当副团长,王鑫宇一口答应,将在总司令部为他划出一栋独立小楼,专门作为团长办公室。小楼里还将设立他梦寐以求的脑科学实验室,实现模拟的宇宙环境很简单,只要将宇宙仿真系统从C场的计算机硬盘里拷贝过来,就成了。

瞿兆迪与黑母商量这事,后者几乎连想都没想,就煽动他接受王鑫宇的好意。看起来那间实验室对黑母的诱惑,更胜于他自己。

有了黑母撑腰,瞿兆迪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副团长一职。可与曹方那样的副团长不同,他这就是个闲职,三团里真正说了算的,只有王鑫宇一人。

王鑫宇为何要一门心思地提拔自己,瞿兆迪问过他的前任,三团曾经的副团长李郁华,得到的答案是,太空军与地面军队不同,并不以年龄和资历作为升职的考量标准。所有标准都浓缩成一条,就是张贴在模拟训练C场门口的横幅标语:以能力论英雄,以实战论成败。

得到这个解释,瞿兆迪也算服气。回想入伍以来的表现,每次军训他都能稳居第一,又出身于美国名校,属于文武双全的优秀人才,这种人才在太空军中是稀缺,所以王鑫宇坚持要破格提用,理由说得过去。

荣升这事,发生在瞿兆迪进入光大陆后的第五个年头。他的青云直上,在战友中惹来无数惊羡的目光。但他平时为人豪爽又仗义,加上一贯表现突出,所以倒没几个人反对。时间一长,一切竟变得顺理成章,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如果没读过瞿麦荣的回忆录,副团长的位置,瞿兆迪或许能坐得心安理得。但人生最大的挑战,就是不得不面对良心的考验,或者对他而言,是良知。

他那恶毒的老子,一辈子都在打称霸地球的坏主意,并且正用叫什么“小能霸”的电能怪物,把全世界忽悠得团团转,专等最后收网,将人类踩在脚下!

这种恶霸,就算没与外星侵略者站在一边,也不表示他与地球人同仇敌忾,值得被尊敬。作为人中败类的儿子,他瞿兆迪凭什么昧着良心,去领导几万太空军士兵?

101、激将法

因为强烈的自卑感,升职之后的瞿兆迪变了,他很少出现在训练场上,也不再带领士兵往前线冲杀。大多数时候,他都泡在那间脑科学实验室里不出来,一般人很难与他打上照面。

太空军故意不动瞿麦荣,是不争的事实。猜来猜去,瞿兆迪唯一能猜到的解释是,瞿氏集团在地面世界扎根极深,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是瞿麦荣倒了,恐怕全球经济都将陷入混乱,甚至得退行二十年。若在外星人入侵之际,地球因某一人而发生全球性危机,不正好让敌人有机可乘吗?于是连强大的太空军也不得不屈从于瞿氏集团的魔力,任由杀人恶魔到处逍遥。

瞿兆迪可不能接受这种示弱的表现!

他认为,任何形式的社会安定,都不能以向恶势力妥协的方式存在。鹰不会因为怕惊扰了乌云就停止飞翔,骏马也不会因为草地上生出野草就不再驰骋。如果军方为顾全世界局势而忍气吞声,任由沈允鸿枉死,自己就必须做这大义灭亲的侠义之士!

曾经充满吸引力的光大陆,开始在眼中褪色,瞿兆迪一边进行十一维大脑的试验,一边思索该怎样克服内心的顾虑,向公众揭露父亲的真实嘴脸。

心烦意乱时,他又想起了黑母。每逢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况,黑母都能当他的军师。并且几年前他也答应过对方,一旦成功穿上太空军制服,熟悉了整座光大陆,就会带它下来。现在,应该兑现承诺了。

在地下开启PSP,黑母怎么都不出现,由此瞿兆迪确信它没来光大陆,那么要与它见面,就只能上到地面。可荣升副团级后,他反而失去了自由,这是他万没料到的。以前上大学时,还能在光大陆随意出入,现在动则就得向军委会提出申请,未获批前,哪儿也去不了,这种管束,令他束手无策。

早知如此,当初就算有实验室的诱惑,他恐怕也不会接受王鑫宇的提拔,要知道自由是一切行动的前提,没了自由,他就失去了自我。

然而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三团就收到情报,说大兴安岭附近有一个小镇,突然遭到一伙由复活者假扮的军人偷袭,目前镇上的居民生死不明,必须派人前往侦查。

就这样,借口去娜塔莉镇执行任务,瞿兆迪终于得以从光大陆脱身。

通过地面眼线,他得知那个镇子的镇长正打算偷渡去俄罗斯,偷渡目的不详,但极可能因偷渡失败而丧命,就急忙赶去边境线截住了陈同忠。

听完那位老实巴交的镇长的泣血控诉,瞿兆迪对外星人怀有的愤怒情绪里,又加进了好奇,他希望见一见那些入侵者,当面质问他们,为什么要来骚扰地球,还明目张胆地在地球上大开杀戒!

他始终记得黑母夸下的海口,自称对宇宙了如指掌。过去他不信,现在却如怀着宗教信仰般期望,黑母真有那么大本事。如果是,就一定能帮他见到外星人。

来到地面后,他毫无障碍地联系上了黑母。揭露父亲罪行的计划,他深藏于心,一点都不打算透露。因为他早就发现,黑母也认识父亲,二人还交流得不少。

这发现令瞿兆迪不安,但出于对黑母的依赖,他认为现在还没到撕破脸皮,质问对方的时候。

黑母的脾气有点古怪,如果好好和它说,通常得不到想要的结果,瞿兆迪早就摸清了那东西的路数,采用的是激将法。

“哎~”一见面,他就叹了口气。

黑母对他的关心不减当年,果然就问:“你又在外面惹麻烦了?”

瞿兆迪眼睛一瞪,不服气地问:“我象那种成天惹麻烦的人吗?”

黑母回答:“当然不像,你就是那种人。”

瞿兆迪假装恼怒,要关闭游戏机,“好吧,我本来是好心来带你去光大陆玩玩的,既然你这样看我,我就打消这傻念头吧。否则你要在那儿闹出点事来,我就真为光大陆和太空军惹了大麻烦。”

这几句话,绝对能起作用,黑母一听就慌了,忙写道:“你这个小人,我以为你早把当年的承诺忘光了呢,没想到还记在心上。我不说你了,你快带我去吧。”

瞿兆迪嘻嘻一笑,“你不老自称是宇宙霸王,有本事一捞一把月亮吗?又为啥会给区区一层地壳难倒?我看你以前夸的那些海口,全是吹牛吧?你从来就没证明过自己的实力。”

“你竟然不相信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你竟然不相信我!”这次轮到黑母火冒三丈了。

激将法奏效,瞿兆迪内心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我愿意相信你,但从没见你发挥过那种神奇的威力,又该怎么信你?”

“那你想要哪种证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能做到!”看来黑母,是个相当争强好胜的人。

瞿兆迪等的就是这句话,忙抓紧时机狮子大开口:“你让我见见外星人,就是站在地球复活者背后的那群家伙,给我和他们谈话的机会。只要做到这点,从此我就再也不怀疑你,不仅不怀疑,还会崇拜你,把你当成神!”

“噗~你说话算话!”轻而易举的,黑母就上了勾。

于是在黑母的安排下,瞿兆迪真与自称鸟人的暗质星科学行者见了面,还从那幅全息投影的口里得知,地球在太阳系里的坐标是黑母透露给他们的,由此他们才决定要入侵这颗蓝色星球,为质子人开辟全新的,宜居的家园。

瞿兆迪心里乱极了,自幼依赖的朋友,忽然就成了陌生“人”,以至他不知该如何继续面对那团黑黑的大脑。自从与鸟人见面后,他明显开始与黑母疏远,偶尔交谈,语气也生硬了不少。

但如他自己所说,因为儿时的缘故,他认为黑母不是坏人,为摸清这东西的底细,他还是遵守承诺,把它带进了光大陆。

但与外星人见面之外的行动,他就没必要再与任何人商量了。作为瞿家大少,他相信自己有权力处理家事,所以与陈同忠告别后,就回上海上演了跳江一幕。沈允鸿之死不能公开,唯一能拿来大做文章的,是母亲的死,这样间接为沈韵的父亲报仇,他也能从中得到心灵的慰藉。

102、决心

在瞿兆迪的思想里,除去给死难者一个交代,整垮瞿麦荣还有比报仇更实际的好处,就是再也不会有人惦记地球上的时光之碑,各国政要部门使用的小能霸,将永远作为纯粹的发电设备使用下去。

不过就算要采取跳江这种极端手段,瞿兆迪也没真打算去死。在他爬上外白渡桥做精彩表演时,买通的一批地球拯救者已开着巡江一号和巡江二号巡逻船守在了桥下的江水里,等他纵身跳入湍急的江流,早已有蛙人等在河底接应,等游出大众视线范围,他就平安地爬上了巡逻船。

办完跳江大事后,瞿兆迪还不能直接回大兴安岭,他又溜去瑞士找安道夫拿了大型强子对撞机的资料,那是鸟人与他交易的内容。

他不怕把那些数据放给鸟人,因为作为光大陆上的一员,他很清楚地球抵御和反击外星人将采取的手段,希格斯场暂时不会唱主角。

跳江事件导致瞿氏集团垮台后,世界政经界果然乱成了一锅粥,而人类由地面向地下光大陆迁移的计划即将开始。很快,瞿兆迪将真正认识到他一意孤行带来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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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载回忆录的十几张复印纸,因多次翻看而显得陈旧,瞿兆迪长叹一声,把那沓纸塞进了碎纸机。

这份材料,他既不想交给军方也不想交给警方,因为瞿麦荣写得很清楚,金属氢的药丸是姚紫倩自己误服的,如果生搬硬套法律条款,他可能连误杀的罪名也不成立。那么回忆录里唯一承认的杀人罪,就仅剩沈允鸿了。太空军早就知道他是真凶而没有处理,难道把回忆录交上去,就能改变军方态度,还沈家一个公道?

思虑沉重,瞿兆迪觉得必须找点事做。他猛然想起,沈韵的入伍典礼应该已接近尾声,赶紧降下光屏,调出太空军全球直播频道,就见到一团S场里的沈韵,穿着标识少校军衔的太空军军装,正在宣誓。

还是那一头齐耳的短发,还是那不带粉妆的面容,除去唯有自己能辨识得出的,眼中暗藏的倔强,脚踩踏步平衡器,高举右拳,面对迎着模拟宇宙风飘扬的太空军军旗的女孩,实在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沈韵的嘴唇一张一合,缓慢而坚定地背诵着什么,转播被瞿兆迪设成静音,他只想注视她的举动。办公室里没有旁人,他一直被顽劣伪装的眼睛真情流露,晶莹的泪珠如灵澈的溪水倒映月光,静悄悄从那朵山涧小花面前淌过。可惜远在彼岸的小花,感觉不到溪水的关注。

沈韵所背诵的宣誓内容,瞿兆迪不用听也知道是什么,八年前在三团S场,他经历过完全相同的一幕。当年他的入伍仪式也被卫星转播,但观众里没有沈韵。

小姐姐,我能摸你的胸吗?就一下下……

小姐姐,女大三抱金砖,不如今晚咱俩一起造金砖……

小姐姐,我认识一个丰胸技术一流的外科医生,介绍给你去重建一下你的飞机场吧……

斯坦福里与沈韵走得最近的一年,这种“污话”瞿兆迪没少对她说。开始时她脸红耳热追着他打,到后来就习惯了,最多手一挥说声“哪儿又飞来只讨厌的蚊子”,就把他给打发了。

但不知从何时起,他慢慢地不想对她“污”了,虽然还是不时地与她耍耍贫调调情,但总是适可而止,那时他就吃惊地意识到,自己这个情场浪子,在尝试了来自各国的美艳大餐后,竟然浪子回头般迷恋上了中餐的清粥小菜。

他瞿兆迪是谁?天不怕地不怕的败家子,安道夫难得蹦出来的一句哲理名言可贴切形容他:如果天空真是罩在人类头顶的一块尿布,瞿兆迪肯定能跳起来把尿布捅个窟窿,然后探进头去。

所以满世界寻寻觅觅后,终于遇到了心爱的人,他怎么可能羞答答躲在宿舍里单相思,然后用青蛙鼓腮帮子的力气鼓足勇气,暗地里给她塞朵蔫了吧唧的蠢花啥的就算表白了?

他的风格,与《有话好好说》里的姜文无异,肯定会找几个人拿大喇叭到处广播:沈韵,我爱你!

可当得知沈韵的杀父仇人,竟是自己那狡猾多端的老子以后,他变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女人面前退缩了。他不仅打消了向她示爱的念头,甚至还害怕见到她。只要与她目光相触,那种爱与罪孽感纠缠在一起的矛盾,就好像要从头到脚地撕裂他。

“这真是一个难以琢磨的世界,我父亲是谋杀你父亲的凶手,我和你却成了同一所大学的校友。单是这种巧合也就罢了,却不曾想还有一天,我们又从校友升级成了战友。沈韵,你的入伍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命运之神是存在的,不管科学的力量有多强大,弱小的我们也逃不出他的操控。我为什么要因为瞿麦荣而放弃你?就这点而言,我比安道夫更像个懦夫。我不想再逃避了,我要去找你,和你把这件事说清楚,向你请求原谅,然后得到你。这才是真正的瞿兆迪,敢爱敢恨,敢做敢当的瞿兆迪!当然,如果你选择把我当我爸爸来恨,我也不会怪你。父债子偿,这种思想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并不少见,那我就继续祝福你吧,与你做真正的战友,在你身后保护你,直到这场战争结束。沈韵,你同意吗?”

他把手伸向屏幕,轻轻放上通过特写镜头,她被放大的脸颊,仿佛感受到了她的体温,就像小时候用小手挠妈妈的脸时,从手指末梢神经传来的醉人的温软。

不知什么时候,平板电脑又静悄悄开启了,黑母安静地呆在屏幕上,仿佛在窥探他。

当他触摸沈韵的脸颊时,黑母又转了一个5度角,仿佛是被他这深情的动作触动,虽然他真正的变化,其实发生在眼中。

沈韵入伍两天后,就得启程前往联合国。全世界一百多个国家与地区的政要都在那里等着,等这个普通的中国女孩来与他们坐在同一间椭圆形会议室里开会。当然沈韵不会独自一人前往,与她同行的,还将有一位来自光大陆科联的物理学家,以及一位太空军联合军委会的退役高参。

103、DIY婚戒

沉重的心事在心头压了多年,一朝想通,瞿兆迪就像被松了绑的犯人一样轻松。

既然下定决心,要勇敢地向沈韵敞开心扉,他就一刻也不愿再耽搁。大乱将至,一旦联合国对光大陆移民的计划有了决议,地球表面就将陷入难以想象的动荡时期。

他恐惧地在脑子里描绘当那种时刻来临时,她会处于怎样的状态。

一个孤伶伶的女孩,独自身处乱世时,就仿佛一片孤独的红叶,在万物凋零的秋天被秋风吹落,隐没在凄清的荒野中。

她还不知道自己对她的一片真情,所以肯定不会像他临摹的《星月夜》里的那个女孩,坚定地用背影取代柏树,遥望远方的圣雷米村庄,并将紫罗兰色的眼神与星空融合,在苍茫的大地上追寻他瞿兆迪的踪影。

唯一能保护她的办法,是与她在一起,永远都不再分开!

又呆坐片刻,他有了一个主意,起身离开办公室,朝脑科学实验室奔去。黑母在他起身时弹出一句话:“不要去实验室,直接去见她!实验室里的秘密会改变你的决心!”

可他走得匆忙,没再看平板电脑一眼。

三团提供的脑科学实验室,是一间不大的屋子。粗略看去,这儿与地面上那些配置先进实验设备的大脑研究处所大同小异。

正对大门的位置,摆放着脑功能检测系统监测仪、脉冲磁场诊疗仪、近红外脑功能成像仪等数十台仪器。墙角竖立一架三层的光架,中间一层,摆放一堆用来测量脑电波的同心环电极。

同心环电极的上面一层,是一整排充满培养液的玻璃器皿,器皿里浸泡不同种生物的大脑样本,看上去十分渗人。

这些东西固然有用,但最大的用处,是摆样子给人看的,以防来访者看出他真正研究的内容。

比起漆黑的天花板,电子设备与浸在液体里的大脑不值一提。天花板覆盖着薄薄一层自动挡板,挡板挪开,就会露出隐藏其后的,神奇的景象。那是覆盖着浓重黑雾的天空,黑雾后,不时闪烁着电光,似乎随时会有惊雷在实验室里炸响。

这种近乎真实的场景,正是从C场拷贝来的宇宙模拟系统,一经激活,狭小的实验室就会变成辽阔无边的宇宙,给人以强烈的,与现实脱节的神秘感。

一架高倍显微镜旁,悬挂一台投影仪,正用全息投影的方式显示着一幅宇宙全景图。移动图中光标,可以在不同天体间自由连线,以绘制出具有实际概念的形状。

实验室建立的时间不短,瞿兆迪已经在全景图中勾选出了一些天体,用荧光线相互连接,形状之逼真,还真像一副哺乳类生物的大脑。

一层菲薄的星云状物质,是由脑沟与脑回组成的脑半球表面,集合了错综复杂的脑神经元的网状系统,也被一大片正在形成的恒星群体现了出来。

宇宙全景图有别于梵高的《星月夜》,绝非瞿兆迪随性而发,他更未在其中做任何改动。那完全是依据脑结构与宇宙结构的精密对比,以大脑为参照物,在宇宙背景上相应勾出的坐标点。

瞿兆迪为这几年来取得的研究进展骄傲,因为正如他当初的设想,脑组织中每一组神经元所在的点位,都能从宇宙里找到相对应的天体位置,等把那些天体关联起来,就得到了现在这幅全息图。

不过今天走进实验室,他不为继续研究大脑,而是打开一只用密码锁锁着的保险柜,从里面取出来一块色泽晦暗,但仍隐隐发光的金属,并将其投进了一台便携式坩埚电炉。

暗淡的金属给投进800摄氏度高温的电炉,表面被氧化的暗黑色部分瞬间散尽,露出了它光芒绽放的本来面目。

原来那是一块纯度接近100%的高纯金,是瞿兆迪跑去美国亚马逊河流域做丛林探险时,从一帮非法淘金者手里花高价买下来的。那时他也不知买这东西能有啥用,所以一直把它扔在保险柜里,几乎忘了手上还有这么件宝贝。

但当人生的特殊时刻来临,他终于想明白了这块金子的用途。

金块熔化成一小滩金水,发出灿烂夺目的光芒。瞿兆迪戴着焊接眼罩,用镊子夹起滚烫的坩埚,小心地往一个手指粗细的环状模具里倒入一半金水。

他仔细去除多余部分,再将模具放入冷水中冷却,然后用砂轮、砂纸和手搓一点点打磨。等完成这些步骤后再进行抛光,最后他拿出凹槽雕刻刀,在那软软的黄金圈环上,十分走心地雕出了一个小小的“韵”字。

如法炮制,一个多钟头后,刻有“迪”字的圈环也大功告成,原来他打制出了一对婚戒。

相比市面上出售的正规商品,这对婚戒的手工实在拙劣,可它们是出自自己的一双手,如果沈韵真能抛开所有顾虑接受他,会不会因此而感动到扑进他的怀里掉眼泪?

这时沈韵的入伍仪式,差不多已结束了三个小时。

望着桌上那两只如太阳光轮般闪耀的戒指,瞿兆迪长长伸了个懒腰。然后咧嘴一笑,把它们装进口袋,就准备离开这栋小楼。瞿氏集团垮台后,他的心情还是头一回这样轻松。

从脑功能监测分析仪前经过时,他习惯性驻足,朝显示屏上看了一眼。这台分析仪与他的手提电脑远程连接,一周前就开始进行一种特殊而隐秘的数据筛选与比对试验。

两个比对对象中,一位是黑母,另一位是地球上六十亿人口里的一员,而后者还没从数据库里给找出来。其实瞿兆迪认为,这个人是永远也不可能出现的,因为从地球人中寻找与黑母相同的大脑,只是他心血来潮时的奇思异想。

从鸟人口里得知,地球在太阳系里的坐标是经黑母透露给暗质星之后,瞿兆迪就急切想查清楚那东西的来历。这些年瞿麦荣也在调查黑母,他早就知道,所以也明白哪怕是父亲这种能撼动地球的大人物,也没查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的调查就更像是瞎子吹蜡烛,瞎折腾。

104、黑母与沈韵

PSP游戏机显示屏太小,由始至终,黑母给瞿兆迪的印象就是一张二维图画,唯一显得离奇的,就是那几根“突突突”跳个不停的神经纤维。

可拿到瞿麦荣的平板电脑,并从那里见到黑母后,他惊奇地发现,处于二维平面的黑色大脑其实具有三维形态,当它在审慎思考时,会习惯性扭转约5度角,并露出部分脑内的组织结构。

“原来这家伙也很善于伪装,伪装的本事,绝不在我之下!”瞿兆迪兴奋地想。

这个发现,强烈地激发出他继续研究黑母的兴趣。仔细琢磨一番后,他认为恐怕黑母本尊也从未意识到,在沉思时它爱不自觉转动5度角,否则一定会改掉这个“坏毛病”。

如此分析,黑母算不算是露出了马脚?借助这5度角的线索顺藤摸瓜,难说就能破解长期以来,它蓄意隐瞒的来历?

从那时开始,瞿兆迪多了个心眼,每次与黑母在平板电脑上谈话时,都如守株待兔般等待,并经常有意无意地引诱它思考问题。

时间不长,他就逮到一个好机会,成功用截屏功能抓取了一张清晰的,黑母在转动时产生的三维动图。

将动图里繁密的神经元坐标输进脑神经元分析系统进行分析,瞿兆迪还真得到了一组与人类大脑一般无二的数据。

看来之前的调查虽没得到实质性进展,唯一有用的结论也没有错,黑母确实不是来自暗质星,它与质子人不是一伙的。但那组数据,令瞿兆迪产生了新的,甚至可以说是更大的疑问,这家伙是真的拥有自己的大脑,还是刻意模仿了人类的大脑?

漫无目的地,瞿兆迪将黑母的大脑数据连入太空军医疗数据库,开始与地球表面,六十亿人口的大脑资料作数据对比。光大陆的CPU运行效率之高,已接近暗质星水平,但要想完成六十多亿组对比,还是得花费一定时间。

瞿兆迪可没希望能从地球人中搜出黑母,他猜测它一定来自地球以外,说不定本体处于比银河系更加遥远的外太空。

所以他认为没必要坐在分析仪前等待比对结果,而是把分析程序设置成自动,一旦分析结束,系统就会自动关闭。

这几年里,通过对人体大脑的研究,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大脑间的神经元组织结构从拓扑图上看,不存在任何区别,可当用具体数据来坐标单个脑神经细胞的位置,竟没有任何两组数据是相同的。

这是一项新发现,极具科学创新意义,如果公布于世,必定会在人类社会中引起轰动。

生物体内的双螺旋结构DNA,来自两组不同的基因组合,所以具有个体相异性,这一理论竟也同样适用于大脑。他的发现说明,独立个体的脑部构造皆因遗传基因的不同,而具有独特的排列顺序,个体间只能找出相似性,而不存在重复性,并且永远也不可能被其他生物体复制。

这一新型研究成果,或许能揭开思维相异之谜,告诉人们,为什么永远不存在两个人能写出一模一样的文章,或做出一模一样的行为的可能,就像世界上不存在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与DNA在生物学上的意义相同,脑神经元细胞排序的相异性,也能成为生物个体身份识别的依据,只要写出逻辑合理的比对程序,就能通过大脑结构,找出想找的生物目标。

这毕竟是一项新发现,还没经过科联那些老学究们的验证,故而瞿兆迪没着急公布,仅是偶尔从太空军庞大的地面人信息数据库里调取一些数据,做做身份猜谜游戏。失去自由后他以此为乐,只为调剂单调的地下人生活。

屏幕上,蝌蚪大小的数字在飞快闪烁。鉴于比对数据量实在太大,观测员只能从侧栏的比对记录中翻查结果。

瞿兆迪可不会一头扎进枯燥的数据海洋,常常粗略一看就不再理会这台仪器。他习惯于见到除去“比对次数”、“比对时间”等流水性记录会实际发生数字的变动,其它记录项后,始终显示的都是“0”。

可这一次,漫不经心的一眼竟成了惊鸿一瞥!

令瞿兆迪大感意外的情况出现了,在“比对成功次数”的长条栏里,数字“0”变成了一个笔直的数字“1”,而“比对成功率”的长条栏里,“0”后出现了一个小数点,小数点后数不清的位数为“0”的末尾,也清清楚楚地竖着一个“1”!

他站在原地,呆若木鸡,脑子却转得飞快,“黑母的三维大脑,与地球人的脑神经元坐标比对成功过一次?这种成功说明什么?说明那个神秘的外星家伙,其实藏匿在地球上,正以普通地球人的身份混迹于普罗大众?”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朝屏幕数据看了又看,无论是成功次数还是成功比例,那个“1”字,都是那样的刺眼,却又那样的真实。

“一定是程序在逻辑运算上出了错!对电脑而言发生这种错误很平常,我没必要这样紧张!只要退出程序后重新启动分析仪,就不会再发生这种可笑的事情!”

瞿兆迪声音颤抖地安慰着自己,右手按住光电鼠标,将那小小的白箭头挪到了“退出”图标上。

为防止误点,按下“退出”后,系统会友情提示:退出后所有对比数据将清零,您真的要退出吗?是请按“Yes”,否请按“No”。

白箭头飞速挪到“Yes”上,瞿兆迪只需手指轻轻用力,噩梦般的“1”字就会从眼前消失。

他满头大汗,连眼睛都快给汗滴封住了。可点下的瞬间,白色箭头却滑上了“No”,他在瞬间改变主意,以闪电般的速度在提示框消失后点击“对比成功次数”,于是那唯一一组与黑母大脑神经元坐标相符的数据弹出来,再次点击,比对成功对象的档案资料,就以0.00001秒的速度列在了屏幕上。

档案页右上角的相片框里,沈韵在微笑。

105、狮子座流星雨

非洲东部的肯尼亚共和国,东邻索马里,南接坦桑尼亚,西连乌干达,北与埃塞俄比亚和南苏丹交界,中部则横贯中赤道。

它毗邻印度洋的海岸线长达536公里,农业用地仅占国土总面积的18%,属于以畜牧业为主的非洲国家。当然令这个国家举世闻名的,除去它在非洲大陆的重要地位,还有那条纵贯南北的东非大裂谷。

作为地球人类的发源地之一,考古学家曾在肯尼亚境内出土约250万年前的人类头骨化石,公元7世纪,阿拉伯人开始走进这个国家经商和定居。

几年前的10月,肯尼亚才加入联合国,成为了联合国人权理事会成员,但他们那位于高原之下,东非大裂谷谷底450千米深的光大陆太空军军事基地,却毫无迟滞地与世界其它国家的太空军力量同步建立。

10月的肯尼亚,开始进入短雨季,首都内罗毕的天空,纷纷扬扬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内罗毕是非洲最大的城市之一,国际韵味十足,随处都能听见人们友好地用“卡日布”(欢迎)打招呼。

联合国非洲总部的办公室也设在这座城市里,它曾是联合国唯一在第三世界国家设立的办事处级别机构,由联合国环境署和人居署的总部,以及其他联合国机构驻肯办事处组成。

从内罗毕城区往西北走大约90公里,能见到临近东非大裂谷的奈瓦沙湖。这个淡水湖景区游人如织,连一些国家的政要在访问肯尼亚时,都要过来看一看。

萨西姆是一名在肯尼亚土生土长的黑人小伙,四岁时就随父母迁来内罗毕,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他从小不怎么爱读书,最大的理想就是在美丽的奈瓦沙湖边做一名巡警,为国家打击那些讨厌的盗猎者。长大以后,他如愿以偿地加入内罗毕警校,毕业后又穿着警服拿着警棍,走进了奈瓦沙自然保护区警署。

10月13日晚,轮到萨西姆执勤。他与同事达鲁开着巡逻车,在这海拔近1900公尺的高原上转悠。

“嗨,我说,咱们去北边的沼泽地走一圈吧?夜色下的纸莎草肯定很漂亮。”萨西姆向达鲁建议。

达鲁对这份湖区巡警的工作也充满着热情,因为他特别喜欢看晚上的湖水。

奈瓦沙湖如一块巨大的蓝宝石,横卧在大地的臂弯里,为世界铺满丝绒般的蓝光。蓝光拥抱着看似遥不可及的星空,令人望向湖水时,分不清是正身处人间,还是博大的宇宙,以致呆在湖边的感觉,仿佛是正坐在天上,伸手就能从湖里捞起一把星辰。

这种奇幻感,令达鲁对内罗毕的夜着迷,恨不得永远不睡觉,就这样整夜整夜地坐在奈瓦沙湖畔,欣赏沉淀于湖水之下的天空,假设自己正身处天堂。

所以萨西姆一提议,他立即就同意了,两个黑人小子以三十公里的时速,缓缓将警车开向了沼泽地带。

他们没有拧亮车顶的警灯,甚至连车灯都处于熄灭状态。反正这一带他们之熟悉,闭上眼都数得出有多少块石头,并且人造灯光只能破坏他们与这种浑然天成的美景已融为一体的迷醉感。

等警车靠在了沼泽边上,萨西姆关了发动机,与达鲁两人一语不发地坐在黑暗里,用想象中的星光填补雨季的夜晚,天上无星无月的遗憾。

可五分钟不到,达鲁就用压得极低的声音对萨西姆说:“我在西北角看见了狮子座,比四月份时出现的星群更加密集。”

“你小子别是白天踢足球累着了,现在在说梦话吧?”萨西姆一点都不相信达鲁所说的怪事,嘲笑着把目光投向东南方。

达鲁不说话了,一时间比黑暗的沼泽更加安静。可等又过了五分钟,他再次低声惊叹,仿佛怕声音大了会惊走什么:“星星越来越多了,可真美呀!”

“我说你小子……”

“啊~!!”

这是萨西姆把目光转向西北方,打算证实达鲁确实正离谱地在巡逻途中做梦时,发出的惊呼。

那片天空,是每年四月狮子座应该出现的地方,那是一个浪漫的星座,因为狮子座流星雨通常会带给像他们这种年纪的年轻人,神秘又浪漫的幻想。

然而现在是秋天的十月,还是正下着蒙蒙细雨的夜晚,怎么可能在夜幕里发现由六颗亮星组成的镰刀形?奇怪的现象远不止这些,在那个星座里,此时每一颗星都达到了α,也即是那颗最明亮的,视星等有1.35的蓝白色恒星的亮度。

α星距地球足有84光年,莫非所有处于狮子座里的星体,突然全挤在了同一平面上?

萨西姆再也无法嘲笑达鲁,事实上他给惊得合不拢嘴。就在他向西北天空投去一瞥的瞬间,狮子座开始大规模爆发流星雨,数不清的,刺目的星星拖着划破天幕的光尾,朝城市方向呼啸而去,看上去简直像是经某种大型导弹系统设定,有目标地向内罗毕发起了星辰炮弹的攻击!

“这……这是怎么回事?”

萨西姆不像达鲁那般内向,发现不同寻常的天象后,做出的第一反应就是惊叫,同时他无用地一把从后座抓过警用配枪,推开车门就跳了出去。

他出来得正是时候,可怜的达鲁就没那么幸运了,看似遥远的流星,有几颗竟改变航迹飞向生长纸莎草的沼泽,虽然仅有一颗击中警车,被击中的部分却是油箱。

“轰~~!”

震撼天地的巨响,在萨西姆耳际响起,没等他回过神,一股强大的气流就托着他离开地面,狠狠摔向了离沼泽岸很远的一个石堆。

手上的枪早脱手飞出去,不知落在了那里,萨西姆的身体沿着光滑的抛物线落进石堆,额头磕在一块边角锋利的石块上,很快失去了知觉。

留在他脑子里的最后一幅画面,是在熊熊烈火中燃烧的警车,与同样如陷入地狱烈焰般的纸莎草。

“达鲁……”昏迷前,他悲痛地呼唤出同伴的名字。

106、复活者聚会

狮子座流星雨大爆发发生三天后的下午,萨西姆终于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内罗毕市立医院里,一条昏暗的走廊上。这儿到处是惊慌失措的人,个个如乱了方向的马蜂般穿来穿去。他迷茫地看着他们,始终没谁过来向他说明,究竟发生了怎样可怕的灾难。

看来医院里早已人满为患,因为病床不够用,伤势稍轻的伤员都给扔在了过道里。

萨西姆也算轻伤伤员:他脑袋上裹着带血的绷带,直到这时右半边身体才恢复了知觉,而有一部分知觉却永远也回不来了--他在爆炸失去了右腿。

不过相比已粉身碎骨的达鲁,萨西姆不仅不应该悲伤,还该为自己感到庆幸。

13号的夜晚,肯尼亚首都内罗毕遭受了严重的流星雨袭击,城区内建筑被大面积摧毁,来得及从家里逃出来的人全都挤在大街上,城市治安状况急剧恶化。

受损程度最严重的,是那些与联合国有关的单位,只要沾了点边,就无一幸免。三天后,内罗毕市内与市外的死亡人数激增到三千,这成为了那年肯尼亚非洲民主联盟成立后,发生的最为惨重的伤亡事件。

然而在同一时间段里,发生毁灭性灾难的国家不止非洲肯尼亚一个,从13号到15号,好几个设立了联合国办事机构的城市,如欧洲的日内瓦和维也纳,拉丁美洲的圣地亚哥,中东的贝鲁特等等,均发生了类型不同,但毁灭程度相当的灾难事件,比如埋在地下的天然气管没有征兆地爆炸,直径近一米的冰雹从天而降。最为可怕的是圣地亚哥,他们的民航管制系统因受不明来历的电磁波干扰而陷入瘫痪状态,这种状态持续了整整10分钟,几十架刚刚升空或准备降落的民航客机在空中撞成一团,飞机残骸又直接砸向了地面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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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号夜间,在距离内罗毕市中心150公里的一个郊野教堂里,两百多名看似是宗教信徒的教众聚集在一起。

这些人装束不一,应该是来自社会各行各业,但至少有一半人披着占星师常披的大袍子。他们的年龄也参差不齐,最老的可能有八十多岁,最小的还给母亲抱在怀里。他们没有交头接耳地议论,而是安静地坐在长条椅上等待,也没有谁朝着受难耶稣的画像祷告。

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响起,紧接着,一位身披闪光白袍的牧师,端着一只盛满红葡萄酒的金属酒杯,大概寓意为传说中的圣杯走上讲台。

直到这时,人们才做出极为了一致的动作--摘下佩戴在头上的头巾或帽子。

然后他们将头发拢去耳后,在左耳上方的太阳穴处,露出一个细小的,类似被烙铁烙过的疤痕,由此向牧师证实了他们的身份--复活者。

“我最最亲爱的地球人朋友们,”牧师张嘴说话,这时大家才看清楚,他根本就不是实际存在的“人”,而是一道极为逼真的全息投影。

他自我介绍:“我叫博德明,你们这儿习惯称我为鸟人,据说在地球上的一些国家里,这是带有侮辱性质的一种称呼。但我无所谓,因为科学行者是宽宏而仁慈的,从不会和比蝼蚁还卑微的人类群体斤斤计较。对于我的到来,你们高兴吗?”

“主人,让我们从悲苦中重生的救世主啊,能在有生之年见到您的真颜,我们比真正的宗教信徒要幸运多了!因为他们穷尽一生地信奉上帝,却只能凭借想象勾画出上帝的容貌。可我们,不仅能见到您,还能匍匐在您的脚下聆听您的训诫,我们是多么的幸运啊!”站在前排的一位中年占星师,用极为谦恭的态度向牧师表白。

博德明,不知是否是将赫尔墨斯形象换成了牧师形象的那位鸟人,清了清嗓子以掩饰心虚。他很想笑,因为质子人具体长成啥样,连他自己都没有概念,这些地球人又怎能用“见到”来形容这场见面?

不过他为正事而来,懒得与愚蠢的地球人在小事上纠缠,就继续端着牧师惯用的和蔼面庞说:“很好,我们之间感情深厚,作为对你们懂得感恩的回报,我愿意将攻占地球第一梯队的荣誉赠与你们。我重生的孩子们,如果科学行者在你们心中如神一样扎根,你们就义无反顾地开始战斗吧!两个月后,时光之碑将为从暗质星来的神灵打开通往地球的大门,由超级核能推进的神塔,一座宇宙城,将遮蔽地球表面所有能见到的天空。地球将从整体上变成一间大房间,你们依然可以称房间为家,你们作为地球人所拥有的生存权,不会因我们的到来而受到任何影响。”

“万岁!我们的救世主万岁!是您赋予了我们第二次生命,两个月后在您的光辉照耀下,我们将再次获得新生,并且是灵魂的永生!”

人们如背诵圣经一般,将预先记得滚瓜烂熟的颂词,毫无保留地投向博德明,面容之虔诚,犹胜于站在十字架下,向受难的耶稣祷告的教徒。

两百多人整齐跪地,用这种人类最隆重,也最为自贬的礼节表示忠诚,却只有一个约四五十岁,皮肤黑亮得能反射灯光的瘦高男人站着不动。在他的左鬓角,也有一个烙铁留下的烙痕。

“你,我可怜的孩子,有什么特别想对我说的吗?”博德明发光的胖脸上没有表情,只生硬地逼视着瘦高男人问。

“我的救世主,十一年前,当我被压在卡车轮子下,就要咽气时,是您用微型芯片救了我,让我与我的妻子和儿子共同生活至今。您还给了我核盘,将能在地球人类面临毁灭之灾时,安然无恙地走在内罗毕的大街上。可我的妻儿,真能如您承诺的那样,躲在地下防空洞里逃过死劫吗?就算他们能,其他那些我的非洲同胞,他们又将面临怎样的命运?救世主,请恕我无理,我认为您将采取的行动对地球人类而言,不是希望是灾难,所以请恕我不能参加。”

107、血溅教堂

“索伦,你疯了吗?你怎么能这样忘恩负义?若没有暗质星的科学行者充当地球的救世主,今天这个教堂里站的就不是人,而是一群鬼魂!你明不明白这个道理?”

人群里最年长的长者,一个乌黑的脑袋顶生满白发的老人,颤巍巍指着索伦怒吼。

见众人都没与他站在一边,索伦心急火燎。他不理会老人,而是两眼通红地跳上一条长椅,朝向所有人说:“三天前的那个晚上,复活者在大裂谷以西的触发点进行触发试验,导致了严重的天体异象!地球外气层中,氢和氦发生聚变,造成流星雨大规模爆发的假象。爆炸残片冲破平流层与对流层,几乎是血洗了内罗毕!可那仅仅是一个开始,是以科学行者为代表的外星人,对地球实施入侵的前奏!这场毁灭性灾难发生后,我们的脚下尸横遍野,你们就真的视而不见,坚决要继续引狼入室吗?”

博德明站着高高竖起的讲台后,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索伦,再一次验证了他与他的同事们,其他科学行者对复活者存在的顾虑--要想这些人百分百服屈从于暗质星的奴役,自愿抹去对这个赖以生存的家园的眷恋,实在太难。

“索伦,我的孩子,难道你忘了在接受芯片时,答应过向我效忠,并立下了誓言吗?不守信用是可耻的,会受到最为严厉的惩罚,你不会忘记契约里列明的这一条,对吗?”博德明问他,语气之亲切,如慈父劝诫爱子。

索伦的眼睛却更红了,就好像头脑里所有的血液都淤堵在眼球后,马上就要撑爆眼球。

“不要叫我是你的孩子,我的孩子都已经能扛着枪在奈瓦沙湖边巡逻了。可在三天前的那场流星雨灾难里,他失去了右腿。尽管如此,他依然是幸运的,因为与他一同执勤的同事不仅没活下来,还被烧成了一堆焦碳。我儿子叫萨西姆,直到现在,他还躺在内罗毕市立医院的走廊上呻吟,而许多比他伤得更重的伤员正在死去,同胞们,这就是你们所愿见到的,地球的未来吗?”

索伦的话音不大,但因为站得高,所以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得真切。

刚才还对他横眉冷对,指责他忘恩负义的人们,忽然就住了声,连白发老者也微微一愣,彷徨地朝后退去,苍老的眼神里还流露出一丝疑惑。

眼前形势一触即发,博德明认为不能再任由事态发展。质子人不具备逆向思维的能力,他们很难把眼前正发生的事与过去那场灾难相关联,因此很难在短时间内就想明白,索伦的儿子断腿,和他这位父亲的背叛存在什么关联。

但博德明很清楚,如果不尽快制止这个人在此胡言乱语,复活者对救世主怀有的信仰就会动摇,暗质星对地球的控制,就可能遭到瓦解。

索伦还想拿出更多证据,向众人证明萨西姆的悲惨遭遇。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只又脏又旧的手机,从手机里翻找出在市立医院拍的照片给大家看。

可他刚把手机递向白发老人,就猛然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并一头从长椅上栽下去,脑袋磕上前排长椅的椅背。两道血柱从他的两只瞳孔里喷射而出,他的眼球,竟真的爆裂了。

即将报废的手机,摔到地上裂成几块,电池也飞出老远,不幸的萨西姆的照片,跟着破碎的手机永远消失了。

“啊~!”

索伦暴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在场的每一名复活者。女人开始尖叫着哭泣,男人也张着手臂使劲想往后退。白发老人年老力衰,望着索伦的尸体白眼一翻,也倒在了地上,他是给活活吓死了。

望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博德明无动于衷。他的嘴角甚至始终若隐若现地浮起微笑,那是典型的,牧师在向上帝的孩子们表达仁慈时惯用的表情,这位暗质星来的科学行者,对牧师这一角色模仿得十分到位。

等闹得差不多了,教堂里的哭喊与吵闹声渐矮下去。博德明扬扬手,四名壮年占星师男子就走出人群,面无表情地把索伦和老人的尸体拖出去,斑斑血迹则留在原地,没谁来打扫。

空气中,弥漫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抱着孩子的母亲惊恐地想向大门夺路而逃。她在难产快死了的时候,被质子人救回性命,这次本是带孩子来表示感恩的。

不过她还没提起脚,只是动了逃跑的心思,就被另一个女人暗地里死死按住了,在场的人,稍微清醒一点的都明白,只要她敢走到门口,不等迈出去,博德明就会引爆藏在她脑子里的芯片,让她和索伦一样惨死。

教堂大厅里,静得鸦雀无声,索伦之死成了杀鸡儆猴的例子--复活者中的背叛者,一定会得到这种可悲的下场。

博德明满意地看着人们重新变得恭顺,抬起一只手,一面黑光闪烁的显示屏就从地面升起。屏幕上演示的,正是自暗质星发现地球的存在后,科学行者做过的,入侵前的准备工作。

人们发现在暗质星上,泛着暗淡光芒的金属岩石所覆盖的,是中空的地下层。虽然地层中空,由近至远却竖立着高矮不一的山峰,构成山峰的岩石也是金属质,但犹如地球上那些在大自然中经历过亿万年日晒雨淋的山体,处处都显露风化过的痕迹。有不少山顶留下了金属超过临界温度后化成液体的痕迹,如融化的蛋筒冰淇淋般向下流淌,但没淌多久就又凝固起来,保持了融化时的形状。

显示屏很大,视力好的人不费力就能看清,那些高山的根部,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圆孔,圆孔好像是给类似白蜡的物质封住,半透明的孔口隐约有黑影晃动。

“那些山峰是什么?空洞里又是什么?”

显示屏里的场景实在古怪,一个女孩小声问身边的女伴。可她的女伴还没从过度惊吓中清醒,只恐惧地望着她,使劲摇头。

女孩的问题,博德明仿佛听见了,用悦耳的声音说:“我来回答。”

他可真是神呀!隔着这样远的距离,竟能听见自己的耳语!女孩吓得魂不附体,含着眼泪的眼睛朝下看,并深深低下头去。

108、娜塔莉镇的结局

“你们见到的画面,是质子人目前的生活状况。百亿年来,我们都渴望能生活在星球表面,过繁荣昌盛的幸福生活。然而这仅是美好的梦想……嗯嗯,持续了一百多亿年的梦想。”博德明痛苦地讲述,语调之悲惨,犹如他才是这教堂里生命受到威胁的一方。

“当第一颗超新星在正对暗质星的纬度上爆发,毁灭了遮蔽我们的两颗卫星,强辐射光就直接照射上了地面。大多数质子人,被超新星产生的宇宙超级粒子给中和掉了,也就是死了。与此同时,大麦哲伦星云里,可怕的超级黑洞正疯狂地拖拽我们,不将暗质星吞入腹中就誓不罢休。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只剩了三百个地球年。要摆脱灭亡的厄运,我们就必须保存实力。于是平民被科学行者送入金属氢休眠仓,一直沉睡至今。”

“所以山体孔洞里那些摇来晃去的影子,全是一粒粒质子对吗?”一个小伙子大着胆子问。

博德明摇头说:“你可能连地球上的小学都没读过吧?顾名思义,质子人全是由质子构成,一粒质子能有多大?肉眼连原子都不可见,你又怎么看得见质子人?没有单独存在的质子人,只有给称为质子家族的个体,一个家族才算得上是一个人。每一个孔洞里的影子,都是一整个质子人家族,成员以兆亿计。休眠仓越靠近地面的质子人,对暗质星越重要,他们通常具备强大的战斗力,一旦苏醒就能组成随科学行者向太阳系出征的武装力量,也即是军队!穿上由铀氢化合物打造的战甲,对地球人来说,他们本身就是极具杀伤力的武器--氢弹。这些士兵沉睡多年,正在醒来,所以影子在蠕动。每一千个家族能集合成一个军团出征,而以家族为单位的质子人形状嘛,与你们人类的大脑相似。”

说到这儿,博德明略微停顿,以让眼前的复活者消化听到的内容。很快他又强调:“最为重要的一点,你们一定要记住,单物质生命是宇宙中最具智慧的生物体,相比由乱七八糟的有机物组成的人类,我们的思维通路里不存在任何障碍或杂质。纯净的脑子能想出最光辉的点子,加之我们已在宇宙中进化百亿年,所以你们人类要想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打败我们,完全是痴人说梦!”

一个女人走上前,恭敬地鞠躬,“救世主,只要是您的话,我们都无条件相信。卑微的生命不需要高尚的品格,只求能活着见到每天的太阳。请您指引我们,如何接近那些隐藏在小能霸发电塔里的光磁激发点,以在您需要时发送时光之碑。”

讨厌的叛乱终于平息,教堂里的气氛不再紧张,全体复活者面向博德明宣誓,未来将继续效忠暗质星,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一次,博德明真正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连不能灵活转动的眼睛仿佛都流露了笑意。

“我的孩子们,你们这样识时务就对了。下面我将告诉你们,质子人为全面进攻地球而制定的计划。”博德明说。

他最先提及的,竟然是娜塔莉镇。

自从由复活者假扮的军队开进小镇,镇上居民就全部被软禁在了家中。

假军队煞有介事地建起军事指挥部,并指派了一名总指挥官。那位指挥官本想找来镇长陈同忠,强迫他组织小镇居民充当劳力,帮他们挖出埋藏在更深层煤矿下的铀矿。然而派去的人在陈同忠家门口守了一整天,也没见到他出入,才明白那位镇长肯定一早就收到风声,扔下镇子一个人跑了。

无奈之下,复活者只好亲自动手。他们戴在手腕上的核盘可以发出抗辐射保护罩,保护他们免受铀氢化合物的毒害。

然而留在家里的居民就难以幸免了,一旦地下货物被启出来,整座镇子都会沦为强辐射场,哪怕是身强力壮之人,也不太可能逃得过那场大劫。

五十几年前,小田正衣亲手埋入铀-243矿藏里的铁箱子,如今里面已空空如也,金属氢在与空气接触后挥发成水汽,全部渗透进了铀矿。对地球人而言,那些铀矿是从地狱里释放出来的恶魔,对质子人来说,却是帮他们重获新生的天使。

利用白松煤矿里现成的开采设施,复活者们没费多大力气,就顺着当年小田正衣开凿的隧道采集出了铀矿。

一经获得,铀矿石就被装上早已伪装好的军用卡车集中送往指定地点。据说在那儿,会有专人用太空穿梭机将货物载往太阳系里的某一机密处所,那是从地球通往暗质星的中转站,所有通过复活者向暗质星输送的地球物资,全都经由那个中转站完成。

令复活者军队措手不及的是,任务尚未结束,就莫名地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股真正的军队,团团包围了娜塔莉镇以及白松煤矿。

那些人应该是特种兵出身,穿着黄色迷彩服,看不出属于海陆空哪一军种,或者说,与正规军的哪一个军种都有区别。

他们不仅训练有素,连武器之特别,也令见者胆寒。他们手持的是高能激光枪,射程达六千米远,恐怕连空中目标也能精准打击。激光枪还不受电磁波干扰,射击速度之快,甚至可以用“超光速”来形容。

占领小镇的那批复活者,也是军人出身,思想里本来就潜藏战斗意识,见到比己方强大的对手哪肯乖乖就范?一个个拼尽全力地顽抗,最后的结果是,被神秘特种兵用激光武器击毙93人,重伤11人,活捉7人。

要说这队军人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点儿也不假。他们正是驻扎在大兴安岭地下的中国太空军三团突击队,据说还是由王鑫宇亲自带队。不过按王鑫宇自己的话说,突击队还是去迟了,虽然剿灭了复活者,质子人还是圆满实现了从地球上掠夺铀矿的罪恶目的。

娜塔莉镇上被解救的居民,给迅速转移至光大陆,在那里得到了最先进的医疗救治。但太空军通过电子间谍从三号空间站盗取的医疗技术有限,他们没能挽回大多数人的生命,一百多小镇居民,活下来的还不到三十人。

109、铀甲

再说暗质星上的科学行者。

当混合了金属氢的铀-243从三号空间站转运到暗质星,科学行者们欣喜若狂。依照原定计划,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将得到的铀矿石制成了坚固的铀甲。

铀甲呈椭圆形,仅在一端开出一个透明圆孔,既方便质子家族出入,又充当着观察外界动静的瞭望眼。

除去圆孔,铀甲的其它部分光滑得没有一丝接缝,从外形上看就是一颗可以装进枪膛的子弹,却是懂得主动寻找攻击目标,不经激发也能攒射的子弹。

因为混合了液态金属氢,呆在铀甲里的质子士兵十分安全,就算进入了地球大气环境,铀甲也能保护他们不被大气中的微粒中和。

铀-243得来不易,单纯作为防御性武器未免可惜。为增强军队作战能力,科学行者们根据氢弹制造原理,在弹型铀甲内安装了起爆装置。假如暗质星一方在战斗中处于了劣势,敢死队成员就能启动起爆装置,将铀甲内温度瞬间升至引爆燃点,与敌人同归于尽。当然这仅是为保险起见,科学行者留的后着,目前看来,征服区区一个地球,恐怕永远都无需采取这种极端手段。

第一批铀甲成功出产后,科学行者组织了战斗演习。

第一批醒来的质子人军团钻进那粒薄薄的盔甲试练,竟没有任何一个家族因遭受宇宙背景辐射解体或阵亡。铀甲的研发大功告成,从此质子人就能摆脱各种辐射波威胁,真正集体迁移出母星,向太阳系开拔了。

好消息接连不断。

与此同时,瞿氏集团的最后一座小能霸发电塔在尼日利亚安装调试成功,预示时光之碑的最后一个激发点设置完成,打开地球大气层,那扇令人憎恶的地球大门的钥匙,科学行者们确信已牢牢握在了手心。

时光之碑将在两个月后开启,用全息投影的方式进入内罗毕郊外教堂的博德明,却仍不打算向复活者们详细讲述具体的操作步骤与方式。

他只是通过调整电磁波频率,更换了安插进这些人大脑里的金属氢芯片,并在新的芯片里注入了加密信息。唯有到最后的战斗时刻来临时,破译密码才会被远程输入,复活者才会知道他们的救世主,到底想要他们怎么做。

博德明的谨慎纯属无奈之举,近几年来,地球人对复活者的打击与日俱增,手段也越来越变幻莫测。不时有复活者被擒的消息传来,占星师们也开始东躲西藏,再不能公然称占星是救人的职业。相比几十年前,现在抓捕他们的人除去地球拯救者联盟,更多的是官方组织,比如军队和警察。

被抓的那些家伙,基本上是九死一生。他们要不因背叛暗质星,重新投靠了母星而受到惩罚,要不受不住威吓而心理防线崩溃。总之最后的结果都一样,就是向人类坦白交代了一切与科学行者接触的事实。

科学行者能觉察到,地球人的反击力量在不断增强,可惯性思维却阻止他们进一步分析这种可怕的现象,他们依然高枕无忧,专等时间一到,就赶往地球“踩蚂蚁”。

但对复活者而言,从那一天起,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也无论醒着还是做梦,他们的视野里都会出现一个红色电子数字。60为数字的起始,每隔24小时就会减1,意味距时光之碑启动所剩的天数,又少了一天。

当60倒退至1,数字将转变为分与秒的形式,那时就进入了倒计时启动。当倒计时归于0,信息破译密码自动输入,启动时光之碑的方法,就将出现在复活者们眼前。其它内容,此时此刻博德明不愿再多透露一个字。

在暗质星上,多年前就开始建造的超大型宇宙级战舰已完工数月。那庞然大物被称为真情号宇宙城,战舰体积之可怕,足能覆盖整个地球。当地球被环形的宇宙城覆盖,任何一面都逃不出质子人的监视。虽然以“城”为名,其实说科学行者制造并挪移了一颗小行星,更加贴切。

类似内罗毕郊外教堂里的复活者聚会,在全球数不清的城市里发生。那些城市有大有小,共同特征是位于地球上的平坦之地,那样的地势,大大有利于质子人穿过大气层后在地球内部发动全面的进攻。

每场聚会上,都出现了一个“博德明”。虽然他们的装束因场景而异,长相却皆与内罗毕教堂的那位一模一样,甚至连声音都如同出一人。这是因为,“博德明”不过是由科学行者控制的AI,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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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韵动身前往联合国开会的时间,被提前了。原本启程日期就定在她入伍的两天后,现在因为地面上不少城市猝不及防地遭遇了天灾,军委会便不得不改变计划,要求特使们即刻出发。

地面大多数人还没醒过神,不明白不管是流星雨还是雷暴,又或者是巨石一般的冰雹,能与联合国扯上什么关系。

对太空军而言,个中关联显而易见,就是每个天灾降临的城市,都设有联合国办事处,而被毁坏得最干净彻底的建筑物,恰好又都是办事处所在的办公场所。奇怪的是,位于纽约曼哈顿区的联合国总部却毫发无损。在经验丰富的太空军眼里,这样的巧合绝非偶然。

还用猜吗?所有已经发生的灾难,真正的性质与天无关,纯属由外星人制造的恐怖袭击,是暗质星的科学行者向地球吹响了进攻的号角,或许其作用与多年前,美国国立射电天文台的实习监测员卡尔因醉酒发现的信息碎片内容一样。不过这次代替文字发出警告的,是具体事件,翻译成文字就是:我们的进攻即将开始。

联合国那帮只懂得搞官僚主义的家伙,依然舒舒服服地坐在办公室里,透过暗绿色吸热玻璃幕墙望着天空发呆!同时在旗杆上高高飘扬的190多面成员国国旗,每天还在迎来送往一批又一批的观光游客。居安思危对这群人来说,简直就像个笑话!

这是长期以来,一团团长谢吾行对地面联合国持有的偏见,偏见根深蒂固,而太空军中与他想法一样的人,竟不在少数。

110、荒原漫步

接受派遣,前往联合国执行破山计划的三名特使里,沈韵是唯一从美国之外的光大陆出发的人。

其他两位,科联的斯科特.列侬教授,是上届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他是以色列人,但从小在美国长大,相当于标准的美国人。

太空军联合军委会高级参谋长罗伯特.斯通,则是土生土长在美国。他十七岁入伍,为联合国维和部队的国际扩军方面作出过杰出贡献。

两位年长者,在光大陆上皆属于成就斐然的重要人物,军委会派这二人出战联合国,想必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在众多候选人中敲定的他们。沈韵怎么说都是借父亲的光环才入选,要与这样的人同行,心里就甭提有多紧张了。

正式入伍前,她一度担心因为父亲在太空军中的地位,一团会破格授予她高级军衔,让她一进军队就坐上高级军官的位置,这种特殊待遇她可不愿接受。

不过等迷彩服肩章上的星星亮起,同时曹方向整座地下光大陆宣读批准她入伍申请的决议时,她才明白,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一团对她的任命,严格遵照联合军事委员会的新兵征募章程,根据她从斯坦福获得的学历、毕业后的工作履历,以及地面社会表现等综合评分,向她授予了少校军衔,属于中级军官,相应的,她能享受一切中级军官的待遇。

入伍仪式结束后,沈韵被后勤部工作人员领到了专为少校级军官准备的基地宿舍。

果然走进室内,就不用再受固态光军装的约束,AI控制系统为她调节出了与地面人一般无二的生活环境,而这种环境,能在绝对零度中无障碍存在,又令她暗自称奇。

再看她的房间,装饰不算豪华,但设施极为完善,对生活的照料可谓面面俱到。假如她愿意,连刷牙都无需自己动手,自有机器人任劳任怨地为她张罗一切。

拥有了专属于自己的宿舍,就像是有了一个家,这个家是父亲给予的,在这儿生活,随时随地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这令她心里踏实,仅在屋子里转一圈,就深深喜欢上了这里。

那时地面世界遭到外星人远程攻击的消息,还没被光大陆监控系统证实,相关人员都尚未料到沈韵将提前出征,于是在宿舍休整了两小时后,曹方就来约她出去聊聊。

要说这位曹副团长,可真是个细心的人,无需沈韵诉苦,就猜得出她现在的心情。他料到她一颗心必然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所以赶过来为她打气。

走在灰绿色的橄榄石岩层带上,光大陆的郊外荒凉而贫瘠。与浮光掠影般华美的城市相比,这里就如同一大块尚待工匠雕琢的璞玉。

可生性孤僻的沈韵,更喜欢呆在太空军基地里。繁华的都市,喧嚣是它抹不去的影子,与其在欢闹的人群中迷失方向,不如从无边的孤寂中留住自我,一直以来,这是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隐性性格,但已伴随了她十几个年头。

曹方与她并肩而行,两个人都觉得肩头暖洋洋的,走在柔和的人造阳光中,感觉上十分惬意。头顶以真实阳光色谱为样本制造出来的人造太阳高高悬挂,要能看见它,会觉得与真太阳别无二致。但它总是识趣地躲在薄纱似的云层后,力求让地层下的天空多几分真实感。

天高地阔的荒原,仿佛忽然就只属于在上面行走的两个人,偶尔从石头上蹿过一只奇形怪状的地底生物,也只能算是路过。

曹方似乎舍不得打破这种空无又辽远的气氛,走了许久,才拉着沈韵在一块平整的方石上坐下,笑盈盈问:“小沈,累了吧?”

沈韵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他打断,骤然一惊,忙回答:“还好,这地方真美,美得我都快忘记自己的存在了!”

两人坐定后,曹方指向前面极远处,已隐没在地平线后的地段介绍:“从这平原一直往西走,能到达一处地壳的断层。断层深不见底,据科联的人猜测,要不小心掉进去,很可能会一直向下坠,最后在引力作用下抵达地心。地心温度极高,人类向它靠近仅是一个存在多年的设想。目前光大陆最深的三级,也即是几大军事训练场,深度也没超过800千米。”

“前方有可以抵达地心的断层?”沈韵好奇心起,很想一直走到那断层边,往深渊里张望一番。未知的领域,总能给人创造出遐想的空间,特别是心里藏着苦闷时,延伸想象力通常是最佳的排解办法。

不过既然已经属于太空军的一份子了,将来有的是机会。出发执行任务前,能从曹方那儿多了解些情况,总会对将来有帮助。

思量一番,沈韵定下心,不再惦记着断层。曹方见她正睁大眼等自己开口,便轻咳了两声。

他不说别的,先谈谢吾行,“老谢这个人哪,就那个脾气。他生的是孙猴子的嘴,观音菩萨的仁慈,凡是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有这种体会。就像上次在C场,他训斥精英旅的士兵,听起来既粗野又不近人情,其实真实的原因,是不希望战士们上了战场后会流血牺牲。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多少人出征,就有多少人凯旋。心愿固然是好,实际却不太可能,所以他就始终放不下暴脾气,对每一名战士都要求得近乎严苛。”

“可那些小战士,能忍受得了吗?”沈韵不解地问。

听她这一问,曹方竟来了兴致,本有点东拉西扯没话找话,现在还真就谢吾行这话题生出了谈性,“要说老谢这辈子啊,场那些不过是小意思,要不要我捡几条更好笑的,给你学学?”

“不要!”

斩钉截铁的拒绝,声调至少提高了八度,“不要”二字一秒都没迟滞地被沈韵脱口而出,仿佛曹方是要给她吃苍蝇。

见她如此反应,曹方忍不住仰天大笑,竟又如上次那般,笑出了大男孩的天真。

111、曹方的暗示

就算不提谢吾行那些出口成脏的光辉语录,与他有关的话,曹方说起来也滔滔不绝,与沈韵之间,全没了刚从军营里走出来时的局促。

从他口中,沈韵得知谢吾行在加入太空军之前其实不是中国籍。他的曾祖父在清朝时漂洋过海去法兰西学习,学成后本打算回国,结果却在临行前大病一场,不得不留了下来。痊愈后,他娶了在病中悉心照料他的中国姑娘为妻,算是因祸得福,最终抱得美人归。

因为妻子与岳父在法国定居行医,那位曾祖就打消了回国的念头,于是一代接一代,谢家就在法国开枝散叶了。

不过谢家有一项传统,虽然居住于异国,婚姻关系却全部在中华民族内部连线,子孙后代里,没一人与洋人通婚,由此他们也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家规:但凡关上家门就算是进了中国,所有家庭成员都必须说中文,否则大人会遭其他人白眼,小孩子则会给大人弹脑瓜嘣儿。

难怪谢吾行张嘴说话时,听不出半点异国腔调,原来是得益于他优良的家庭传统。再往下听,对这位坏脾气的老人,沈韵更是肃然起敬。

曹方说:“谢吾行十八岁进入法国国家军队服役,隶属于战术空军的第二航空团。他勤学苦练,打下扎实的基本功,入伍一年后就可以独立驾驶幻影战斗机外出执行任务了。那时的法国,退出北约军事一体化组织没几年,国家正处于防务政策与军队大调整的时期。因为作战英勇且表现突出,谢吾行被破格选入法国驻联合国维和部队,第二年就随联黎大军驻扎进了黎巴嫩。”

“原来谢团长和罗伯特将军一样,也有联合国背景!”沈韵感概地说。

曹方微微点头,“何止有,那一段经历,还成为他军旅生涯里最为辉煌的岁月,为后来进入太空军,成为中国一团的正团长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据说在黎巴嫩战场上,他曾一个人与十几名以色列士兵肉搏,甚至驾着战斗机直冲地面目标,在飞机触地前最后一秒才把座椅弹出去。战争中,他多次失聪,还有一次双目失明,现在两条腿里还打满钢钉,身上的伤疤更多得数不清。”

或许正因为有着壮如泰山的军魂,谢吾行才会与父亲沈允鸿英雄相惜,正式欢迎自己时,他才能放下藐空一切的清高,主动与自己握手吧?

沈韵悄悄看那只被谢吾行握过的手,仿佛那股病中老者不应有的劲道,又透过固态光子迷彩服传进了掌心。

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解,问曹方:“既然是法国籍,谢团又怎么可能加入中国太空军呢?”

曹方一笑,笑中深意愈发浓厚,指着自己左胸前的国旗徽章不语。

这下沈韵明白了,为能代表中国参加对抗外星人的战斗,谢吾行在百年前他曾祖父加入法国籍后,又在百年后把国籍转回了中国。

接下来,终于轮到两个人都不愿提及的话题了。曹方垂下头,用手指拨弄岩石上一道细细的裂缝,一下就从健谈的状态回归了局促。

最后是沈韵打破沉默,黯然问:“那么谢团他,是不是病得很重?”

曹方把一块小石头抓在手里,又狠狠扔了出去,等“啪”一声响过后才惨然回答:“老谢这个人啦,啥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他管不住自己。也就是因为这唯一一个缺点,最终要了他的命。”

据曹方讲述,谢吾行这辈子滴酒不沾。作为随时待命,连睡着了都可能给拖起来出任务的空军,他认为这是一名合格的军人应该有的自律。可他抽烟,一般人一天两包烟已经算极限,他在处于紧张状态时,常常一天能抽掉三包。

据说在一次针对恐怖分子的空中打击行动中,他驾驶的战斗机尾部着火,必须紧急逃生,可等挂着他的降落伞触地,伞布竟燃烧起来,原来是他在半空中点了一支烟,着地时嘴巴没夹稳,结果烟头掉进了伞布。

至于那副臭脾气,就更不用提了,凡是他呆过的地方都流传一个段子:一天里的任何时候,假如没听到谢吾行摔桌砸椅狂呼乱吼的动静,就意味要不他睡着了,要不他正躺在女人怀里尽享温柔,总之这两种可能,并不相冲突。

一年前,也就是谢吾行六十七岁时,给查出已到肝癌晚期。星际电子间谍从质子人的空间站偷来不少治疗癌症的技术,尽管那些技术不是最先进的,效果也远不如输入复活者大脑里的芯片,却至少能保证他病势不继续恶化。

然而谢吾行果断拒绝了这种治疗。他的理由是,偷对方的科学技术以战胜狗日的侵略者,那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的战术,可要借助敌人的力量保个人小命,就是懦夫行为,是扯淡,他宁愿病死也不沾任何与暗质星有关的药品,否则哪有资格领导一团这几万名太空军战士?

听完曹方一席话,沈韵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三国演义》里,关云长能面不改色地刮骨疗毒,当代的谢吾行与类似英雄人物相比,绝不会逊色半分。可除去敬佩,沈韵心中怀有的还有不舍,她只恨与这位老人相识的时间太短,可能匆匆两面后,就不得不永别了。

谈完谢吾行,两人已在岩石滩上坐了许久,沈韵以为曹方会起身往回走,谁知他却始终纹丝不动地坐着,只用一只脚在地上划来划去,显得欲言又止。

这人一向杀伐果断,虽不像谢吾行那样刚烈,却也有着敢说敢为,敢于担当的率直性子,这时突然露出寻常人般的迟疑,沈韵笑着问:“曹团长这次邀我出来,主要目的不是为介绍谢团生平吧?如果是与我出使联合国的任务有关的重要事情,不妨直言。”

曹方尴尬地挠挠头说:“嗯,还真叫你给猜中了。这个……我来找你前,给美国那边的军委会打了个电话,请罗伯特将军与你见面后不要急着走,先带你去看一些东西。”

112、骚猫通讯器

“一些东西?是哪方面的东西?”沈韵奇怪地问,曹方的态度令她不安。

“是……与你父亲有关的东西,说不定,还会牵扯到你在现实生活中,比较在意的人,所以先和你打声招呼。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真能对你有帮助,或者……或者其实起的是反作用,真是挺矛盾的。但不管怎么说,都得在你离开前向你明说,等见到那些东西,你才不至于太难受……”

“不仅与父亲有关,还与我比较在意的人有关?沈音死后,这世上还有谁是我特别在意的人?”沈韵迷茫了。

曹方还想说点什么,可没来得及张口,别在腰间的多频段通讯器就响了起来。

“姚政呼叫!姚政呼叫!”这一次响起的是姚政的声音。

正如第一次见到这普通手机大小的军用器材时,沈韵所猜测,打电话只是它最基本的功能。太空军里几乎没人再用这样“老土”的方式交流了,和21世纪的人类不会再使用电报是一个道理。

太空军给通讯器起了一个有趣的名字,叫“骚猫”。用这名字形容它恰到好处,因为它不仅拥有覆盖无线电通讯用到的所有频段的通天本领,还能在不同频段间进行灵活切换,哪怕进入太阳系,光大陆上的地下人也拥有了实时通讯的先进技术。

假设太空军离开地球,进入太空作战,通讯器发出的引力波也依然能在宇宙环境中传播。这是光大陆科联创造的另一个奇迹,地面科学界依然无法想象。当然这也是云河神威的功劳,它通过复杂的运算,将地心引力对光大陆的强作用力转化成波能,恰如其分地运用在了通讯领域。

一般说来,人们会启用骚猫的“全息投影”功能,让间接通话变成面对面交谈,所以在光大陆上,“长距离”一词基本不存在,无论相隔多么遥远,通话者之间仿佛也仅一步之遥,再不存在交流的障碍。

正式入伍后,沈韵也领到了一只骚猫,这令她兴奋,一直在研究怎样使用。骚猫的接入号码,就是她军官证上的编号:RED34955。但她暂时还没机会用到。

曹方按下“全息接听”的按键,姚政那与真人大小1:1的影相,就带着“咝咝”的电磁声站到了二人面前。

“小姚,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这么急找我们?”曹方似有不好的预感。

姚政脸上全没了往日的开朗,如临大敌般看了沈韵一眼,转向曹方说:“刚接到军委会急电,地面世界遭到了质子人的正面攻击,是正面攻击!攻击目标为设在几座国际化大城市里的联合国办事处,那些城市其它地方毁坏也比较严重,并有重大人员伤亡。”

“什么?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们确认是质子人干的吗?”曹方大吃一惊,沈韵的心也跟着一阵狂跳。

姚政点头确认:“对!我们架设在地面的超高频射电观测站接收的各种信息显示,那些所谓的异常天象,其实是受到了某种不明生物体的控制,属于有预谋及有规律发生。这些事件只证明了一个事实,两个月后暗质星将对地球发动进攻,光大陆在时间上预测准确。三天前,美国NASA用哈勃太空望远镜观测到大片快速移动的宇宙尘埃,肯定是质子人的宇宙飞船在向我们靠近!”

曹方也看了看沈韵,语气凝重地回答:“我明白了,我们这就返回总司令部,帮沈少校尽快启程!”

沈韵也清楚了姚政赶来的目的,是通知他们因为质子人提前发动恐怖袭击,她连两天的适应时间都没有了,必须尽快赶往联合国,说服各国领导人共同发起全球大迁移计划,帮人类从地面迁到地下,做那些豪华而空荡的光城市的主人。

姚政说完,见曹方要收线,忙把他叫住,“军长……”

除非是当着全体官兵的面,否则姚政从不会用这个称谓,他突兀地叫出来,曹方有点发愣,再看他的两眼,悲哀中透着泪光。

“难道是谢团长他……”曹方急了,差点去抓姚政的肩,不过即刻就意识到那只是光影。

姚政咬紧嘴唇点点头,憋足了劲说:“谢团长,他大概是硬撑着参加完沈少校的宣誓仪式的。回去以后说有点累,一躺下就再也……”话到此处,喉头哽住,他说不下去了。

沈韵没想到,从中国光大陆前往美国光大陆的行程会开始得这样匆忙。她没有时间回宿舍收拾行装,刚走到一团总司令部门口,胶囊电车已在这一站的光轨上等候了。

曹方对她说,太空军无论行军何处,都不会如地面军那样大包小包地扛许多物资。他们唯一的衣物就是固态光子迷彩服,这军服有自动清洗功能,哪怕穿一辈子也不会脏。如果上到地面,需要换上平常人的着装了,就反向拧迷彩服控制盒子的面盘,原来的衣服就会回到身上。

至于洗簌用品,更无需操心,无论她走到哪儿,都会有人为她准备得齐全,所以她完全可以轻装上阵。

这一次,是姚政单独送沈韵去光大陆入口处的光流穿梭机停机坪。曹方抱歉地说,本来他是一定要送行的,但手头上有点急事,一时走不开。

曹方的急事,沈韵心知肚明。姚政打开胶囊电车的车门请她上去,她却如木雕般站着不动。

“沈少校,你这是……”曹方不解,不过在正式场合,他已经改了对沈韵的称呼。

“曹团长,我有一个请求,临行前想与谢团长告别。你要不答应,这一路上我是不会安心的。”沈韵说出了不走的原因,语气之坚定不容置疑,听上去任谁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个……”曹方还是露出为难的神色,看向不远处的姚政。姚政没有为难沈韵的意思,默默点了点头。

与谢吾行的骚猫接通了,他的军官编号是RED00497。沈韵第一次使用了自己的通讯器,因为对方是谢吾行,一股浓浓的自豪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电话接通,三个人在想同一个问题,谢吾行是会接受全息通话,还是老土地仅用简单的通话功能与沈韵交谈。

铃声一直在响,沈韵越来越紧张,她很怕谢吾行不愿与她告别,她很怕这一走,与老人家就是永别。

113、告别

终于,谢吾行接受了全息通话,大家全松了一口气。然而可怕的事情发生,大概是因为紧张,沈韵张嘴就犯了大忌,她朝着躺在病床上,鼻子里吸着氧的谢吾行叫了声“谢团长”。

这下可是摸了老虎屁股,本来奄奄一息的谢吾行不知从哪儿生出股大力气,一把就拔掉吸氧管,“霍”地抓着床栏坐了起来,惹得旁边两个小护士失声尖叫。

“团什么长?叫谁团长呐?话剧团的团长是团长,旅游团的团长也是团长,就算是地面部队里的团,一团也超不过两千人,他们能有老子厉害嘛?老子叱咤风云一辈子,到最后就只落了个团长的名头咋滴?”

姚政给这突如其来的炮轰惊呆了,干瞪两眼不知所措。曹方苦笑着望着沈韵,希望她别像第一次见谢吾行那样,受不住要掉头逃跑。

可出乎那二人意料的是,相比初入军营时,此时的沈韵整个人都变了。面对谢吾行的抗议,她不仅没表现出一点紧张,苍白的面颊上还浮现笑意。

她伸出手,轻轻放在谢吾行的手上。手稳稳不动,没有插进那道全息光影里,所以看上去,就像两只手真正交叠在了一起。这举动,令曹方与姚政又吃一惊。

已经走到生命最后一刻的谢吾行,不仅思维清晰了许多,连第六感都好像增强了不少,他突然住了声,只睁大深陷且浑浊的老眼望着那微笑的女孩。

“不,您是谢团长,是中国太空军一团的当家人。虽然我是新兵,您这位正团长带领麾下冲锋杀敌时的种种场面,却不时在脑海里浮现。光大陆上,只有'团长'这个称谓,才配得起您至高的荣誉,因为这称谓之重,或许除了您今后就再没人担当得起。谢团长只有一人,谢吾行这位英雄,在我们的世界里独一无二!”

沈韵说完,直起身往后退,“啪”地立正,向谢吾行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我志愿加入地球太空联军,从今以后,用渺小的砖瓦之力构建起保卫地球的长城。我志愿加入地球太空联军,从今以后,用水滴的不屈意志,保养育我的海洋永不干涸。我志愿加入地球太空联军,从今以后,用我平凡的血肉之躯抵挡敌人的枪炮与烈火。因为地球是我的母亲,为母亲而战,是我终身的使命。”

这是隆重的入伍典礼上,沈韵面对太空军军旗发下的誓言。敬礼的手久久放不下来,因为她在心里,又将誓言默诵了一遍。

陪在她身边的两个男人,被深深震撼了,铁打的汉子不流泪,晶莹的泪水却顺着他们的面颊流淌而下。

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到沈韵身边,与她一起,发自内心地向这位老人致以崇高的敬意。

那一刻,唯有谢吾行能体会心里的感受有多复杂。在不算漫长的一生中,所有经历过的阳光与风雨,荣耀与荆棘,仿佛全都在弥留之际,被眼前看似平凡的女孩用一把叫“真诚”的刻刀,刻凿进了人生这座丰碑。她又好像端了一面叫“回忆”的镜子,站在他面前,照出了所有深藏在他心底的骄傲与悲哀,也包括他对这世界,对他所关怀的士兵们的浓浓不舍。

看着全息通话投影过来的三个潮气蓬勃的年轻人,他又感到安慰,因为他可以放心地走了,他这位谢团长,在殚精竭虑地为一团奉献完光和热后,可以光荣卸任了。

感人至深的场面,一直持续到谢吾行坐在床上,费力却无比庄严地向三人回敬了军礼。

接下来,本来沈韵就要登车离开了,老人家竟还有气力原形毕露,冲着竖放在小床桌上的骚猫手舞足蹈又大叫大嚷:“沈韵,给你谢伯伯争口气,干死那帮狗娘养的小杂种,让他们赶快把地面人都放下来!那些家伙活在世上一无是处,就好比堵在**里的屎,屎不拉出来就通不了气,通不了气人就得给活活憋死……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袭来,护士们强行将他按倒,又手忙脚乱地给他插回了输氧管,全息画面随即也中断了。

这一次,沈韵是真的该走了。

胶囊电车再次把她送来了白光围墙前。如滴水翡翠般晶莹通透的岗亭,依然不紧不慢地散发柔和的光芒,只是入口处的两名持枪士兵已是不同面孔。但他们同时将长枪甩向背后,各自标准地敬出军礼的动作丝毫无改,就如同来时情景的回放。

“祝军长一路平安,凯旋归来!”哨兵们朗声祝福。

对每一位离开光大陆的军人,他们都会说出类似的话。这是标准礼仪用语,因为走出这道围墙,许多人就要走上地面世界--围墙相当于地上与地下的分界线,岗亭顶上清晰标注着“40度S”,意指-400KM。

等联合国的会议结束,沈韵再回到这儿时,地面世界恐怕已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光大陆的宁静将成为过去,几十亿人口将在地下扎根。或许那不是仅持续一百年、两百年、或者三百年的改变,而是将深深没入岁月的长河,成为其中悠长的一段。

当外星侵略者被打跑,地面的辐射危害消除,估计大多数人还是会乐意离开地下。毕竟真实的阳光,才能给人以活着的真实感。

但已经诞生并长大成人的光大陆,就不可能再从世界上消失了,它将成为人类发展史上的奇迹,是除去头顶的太空,人类向下方开辟的一个新领域。或许会有一天,连温度高达6800摄氏度的地心都不再是禁区,人类将能驾驶地航穿梭机在那里出入。等到那一天来临时,地球在宇宙中,还会是不堪一击的弱者吗?

离开光大陆,同样需要进行身份验证,这次无需任何人帮忙,沈韵自己完成了整套操作程序。

当左前胸的国旗徽章被触发,仿佛有一股微弱的电流,通过了她的心脏,全新的生命在这时苏醒,那个畏畏缩缩站在西昌站出口,等人来接的软弱女孩,仅仅活在了昨天。

巴掌大小的电子弹窗弹射出她的照片、性别、军官编号以及军职,一秒过后绿灯亮起,光大陆的大门,再次因她而开启了。

114、三幅画像

这一次沈韵乘坐的,是流光三号光流穿梭机。

姚政送她进入穿梭机坐好,就退了出去,一直退到安全警戒线后站定,目送她离开。

流光三号与七号的外形一模一样,连内部AI机器人的声音都没有区别,但因为这次只乘坐一人,载人舱的空间竟自动缩窄了一半。

这又是沈韵以前没意识到的有趣之处--由光构成的空间,空间大小可自动调节,以节约光能。直到这时,曹方说过的,一架光流穿梭机的载客量可达波音747民航客机的十倍这话,她才终于相信了。

临别时姚政告诉她,光流穿梭机虽然能进行瞬移,但如果是涉及到不同国家区域间的穿梭,瞬移可能受到阻滞。这是依据地下的地理环境所决定的,比如有些苍莽大山的根部,哪怕用先进的外星开凿技术也难以打通,那么就得花费一定时间绕行。

所以在小范围内,借瞬移到达目的地容易,拉长距离后就会出现一定困难。但从中国到美国,一个小时的航行时间足够了。

当然她也可以选择弹起“挪移”键,撤销这项功能,那么穿梭机就能以普通民航飞机的航速前进。那种启航方式,能让舱内乘客有足够的时间欣赏地下世界的奇异景观,欣赏那些地面人类无论怎样想象,也难以勾勒的自然之美。

闲适的观光之旅,沈韵打算留到回程,假如她能与罗伯特和斯科特一起,成功完成破山任务。

比姚政预计的要乐观,流光三号仅耗时40分钟,就把沈韵送到了位于美国纽约地底的国际太空军联合军事委员会,据说斯科特教授与罗伯特高参都已在那里等候。

走下流光三号,踏上与大凉山地下无异的,用特殊红漆刷出巨大“ATTENTION”字样的穿梭机停机坪时,已有两名美军士兵笔直地站在那儿等候。他们的军装基色是橙色,由此沈韵推断,他们应该隶属于美国太空军二团。

当然光轨胶囊电车不会把她接去美军二团,而是直接送进了军委会地界。

军委会所属的区域,没有竖立牢固的光围墙,有序的雷达拦截阵列却规模惊人。那些小方盒子如玄幻派作家笔下,带有灵力的小老鼠,看上去普普通通,小眼睛里射出的隐形光波,却能由近至远地侦测周边动向,侦测范围可达近千公里。

相比楼房低矮的太空军总司令部,联合军委会可谓气派十足。主体光构建筑叫军政大楼,足有四十几层高,东西两翼还带有两座十层高的,哥特式尖顶的塔楼。

对光大陆里各种由光形成的物体,沈韵已司空见惯,高与矮对她都无所谓,直到走进电梯大厅,见到一幕奇景时,她才震惊地停住了脚步。

这座大厅主色调为金色,挑高有十几米,弧形穹顶以深蓝色为背景,模仿着夏夜星空无声的喧闹。色彩各异的繁星闪烁着,一条半透明的乳色光带从左到右地横跨,足有二十多米长,看起来极具朦胧的美感,应该是模仿的银河。

大厅正中,用棱角分明的彩色晶石围起一眼色彩斑澜的喷泉,泉眼喷出来的简直不像是水,而是光彩夺目的烟花,但是是持续流淌,而非烟花那样一闪即逝。那叫做光子水喷泉,也是光大陆创造的各种奇迹中的一种。

以喷泉为中心,摆放长长一条光玻璃陈列台。玻璃台面下,用金色绒布垫起一把把武器,从类人猿进化成人时打磨的,用来狩猎和捕鱼的石器,到十字军东征时,士兵手持的长两米重六公斤,形制呈十字架的重剑,一直到后来的毛瑟手枪、AK47步枪、榴弹发射器,以及最后陈列台里的,太空军目前使用的主力武器--莱司瞬熔型847超轻激光步枪。

可无论头上的星顶,还是人类武器发展史,都与沈韵的惊骇无关,她之所以止下脚步,是因为见到了三幅瀑布一般,从左手边墙壁直垂而下的金色画像。

三幅画像里正中的一幅,是世纪伟人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左边是印度民族解放运动的领导人圣雄甘地,右边那位,竟是她的父亲沈允鸿。

“爸……爸爸……”

沈韵两只手死死捂紧嘴,只能从手指缝发出“呜呜”的,不清晰的声音。

陪同她一起进来的士兵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好也跟着停下,尽量保持庄重地立正站好,等这位女士重新往电梯方向走,可她却好像给冰冻住了,再没挪步的意思。

“孩子,你没认错,那幅画像里的人,正是你的父亲,来自中国太空军的沈允鸿将军。”

一个苍老,却雄浑有力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沈韵从震惊中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一位看上去已有七八十岁高龄,显得慈眉善目的老人,从头到脚地套在纯黑色固态光军装里,拄着根光拐,站在二楼的雕花栏杆后朝她微笑招手。

老人虽然戴着贝雷帽,银白的头发还是从帽檐下钻出来,在大厅辉煌的灯光中泛着白光。他的嘴给卷卷的白胡子盖住,只露出两瓣深红的薄嘴唇,如果穿上一团的红军装,难说会让人觉得那是从格陵兰岛来的圣诞老爷爷。

见沈韵听懂了他说的英文,老人就不再多言,走向离她最近的台阶,步履稳健地下到了一层。看来那根光拐,对他不过是件装饰品。

老人很快就来到沈韵面前,朝她伸出布满皱皮和老年斑的手,神态可亲地自我介绍:“国际太空军军委会高级参谋长罗伯特.斯通,欢迎沈少校的光临。”

“您……您就是斯通将军?”沈韵又是一惊,但想到曹方说预先与他通过电话,那么在这入口处与他会面,也就没啥可奇怪的了。

果然罗伯特就说:“请别那样见外,叫我罗伯特就行。因为与曹将军事先约好,所以我一直在这大厅里等你,总算是没有错过。”

让一位老人久等,沈韵十分抱歉,握紧罗伯特的手说:“真不好意思,如果曹团长预先告知您会等在这里,我一定会加快赶来的速度!”

“呵呵呵,孩子,我并没有等多长时间。再说站在这样一座极具光大陆特色的大厅里的感觉,我喜欢极了,所以等待就成了一种享受,那么还得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呢。”几句话,轻易就打消了沈韵的自责,看来罗伯特是位外交高手。

115、罗伯特.斯通

“接下来这位女士由我亲自陪同,你们可以回营地交差了。感谢你们的护送。”老人抬抬手,打发走了两名士兵,然后转向那三幅画像。

“我能够想象,当你见到沈将军的巨幅画像给悬挂在这里时,有多么惊奇,”罗伯特说道,“画像一定勾起了你对这位逝者的怀念,可你现在应该知道了,同样一直在怀念着他的,还有许多人,我也是其中一个。”

沈韵的喉咙有些发紧,尽量克制地说:“我……我确实听说了不少关于父亲倡导成立太空军,建设光大陆的往事,但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见到他被与爱因斯坦,还有圣雄甘地这样的历史伟人摆放在一起。这……这实在是太意外了。”

罗伯特的笑容散去,叹了口气说:“哎,沈将军突遭枪袭而罹难,才是太空军最大的意外,同时对光大陆来说,也是无法弥补的损失。我们的世界只有一个沈允鸿,他带着他的思想走了,从此我们不得不重新规划这个新世界的系统建设工作。他死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地下工程都难以走上正轨。”

罗伯特主动提到了父亲的死,丝毫没有谢吾行和曹方的避忌,沈韵再次感到意外,但内心又萌生出希望,凭直觉她认为,父亲死亡的真相很快就要给揭开了。

这次她又猜准了。

罗伯特用拐杖敲了两下铺着软软的光地毯的地板,再度叹息:“这样一位灵魂人物,我们却为了保全地球的平安,不得不任由杀害他的凶手逍遥法外多年,这件事对我就像刀在心里割似的,恐怕到死,都得因遗憾而闭不了眼。”

“您……您说什么?”沈韵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稳,赶紧扶住了一张陈列台的台角。

刺杀父亲的凶手,早就叫太空军给调查出来了?难怪曹方在讲到这部分时,要快速一带而过,以防她往深入里问。可他又为什么要请罗伯特代传?难道一团的人有什么难言之隐?

罗伯特拍拍她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沈少校,你不要怪中国一团对你隐瞒了真相,如果不是中国三团的副团长瞿兆迪干了一件'大义灭亲'的蠢事,沈将军的死亡真相我们可能依然会保密下去。现在嘛,瞿麦荣也死了,经军委会研究,认为既然你已接替你父亲,继续为太空军效力,就不应该再对你有所隐瞒。”

“瞿兆迪跳江?可……可我父亲的死,和他跳江又有什么关系?怎么瞿麦荣也给牵扯进来了?”

沈韵越听越糊涂,隐隐预感对她来说,这将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

乘坐合成光升降电梯,罗伯特把她带进了这栋宏伟建筑的第39层。

相比军政大楼的其他地方,39层上更随处显露军事重地的紧张氛围。

走出电梯,正对面就是一张超大的淡蓝色弧形光台,台后站立两位年青漂亮的女士官。她们一位的头发是金色,另一位是褐色,但与罗伯特一样,都穿着专属于军委会编制的黑色军装,看军衔应该属于上士。

在她们背后,同样散发淡蓝色荧光的背景墙上,用足半米长的字母写着此处的名称:太空军机密事务处理中心。字体下还特别标注了保安级别,是七级。

“与爸爸的死有关的证物,被太空军保存在最核心的地方,看来的确相当重要!”沈韵很清楚七级保密是军队里级别最高的保密处所,意味存放的是极不寻常的物品。每一个能在七级保密地点出入的人,也都不是普通军人。

“晚上好,漂亮的柯蕾莎和贝儿,你们真是越来越可爱了!”老罗伯特两眼闪闪发光,一见女士官们就热情地打招呼,俨然像是她们慈祥的老外公。

两名表情严肃的女孩,见了罗伯特也毫不吝惜地绽露笑容,笑得如沐浴在阳光下的鲜花一样美。

“嗨,罗伯特,自从你正式宣告退役后就再没来过这里,大家都时常念叨起你呢!不过看看,再穿起这身军装,您还是风采不减当年,哦不,是比当年更帅了!”

女孩们甜甜地恭维着,沈韵看得出,她们的恭维是发自真心。

罗伯特连连摆手说“哪里哪里”,却乐得眉开眼笑。

金发柯蕾莎温柔地问:“我的男孩,您今日大驾光临是有何贵干?我与贝尔很乐意为您效劳。”

老人指指身边的沈韵介绍:“喏,这位是与劳恩一样,从斯坦福大学来的高材生,沈韵少校。不过与劳恩不同,她研修的专业是脑科学。”

沈韵脸一红,心想自己早已把本专业丢去了一边这事,罗伯特应该也知道吧?

“原来这位就是沈少校?”柯蕾莎与贝儿同时惊呼,用既惊讶又敬慕的目光望向她。

“沈少校,没想到您还这样年轻,我们都以为您和罗伯特……”

“她们都以为我是和罗伯特年纪相仿的老太太……”沈韵脑补她们未出口的后半截话,脸上的笑容有点僵。

不过前台重地非同寻常,两位女士官在这儿呆久了也变得见多识广,很快就恢复了从容。贝儿白皙的纤指点上台面嵌入式显示屏的虚拟键盘,一边操作一边对罗伯特说:“我将为您开通四号证物室的授权,您只需在验证系统中输入指纹就能开门了。不过千万别忘了将来访人数设定为2,否则沈少校的出现,将触发整栋大楼的报警系统。”

“啊哈,我的天使,你真是住到我的心坎里去了!”

对女士官们闻一知十的办事效率,罗伯特满意极了,不住竖起大拇指赞叹。

一旁的沈韵却不得不强压悲哀。贝儿的话令她觉得,这里每一个人都清楚父亲的死因,也见过那些可悲的证物,反而只有她这个做女儿的,一直被蒙在鼓里。

经过前台走向里面,沈韵见到一个中心转盘衔接了六条细长的光玻璃人行天桥。天桥通往不同的区域,每道桥上都有人行色匆匆地来来往往,根本看不出夜晚下班后的清静。

“请跟我来吧。”罗伯特显然能体会她内心的沉重,离开前台就敛去笑容,换上了庄重的神情。

116、真凶是他!

沈韵却还在回忆贝儿与罗伯特交接时,柯蕾莎悄悄伏在她耳边说的话:“求您了,一定要说服联合国的人尽快通过人类迁移决议!我的父母与弟弟都还住在明尼苏达州的农场里,作为太空军一员我不能主动与他们联系,就只有寄希望于您来救他们了!”

谈笑风生的女孩子,其实心中的忧虑是这样沉重。她的请求,是否代表着光大陆百万太空军共同的心声?沈韵不禁觉得肩头沉甸甸的,仿佛罗伯特的大手又按了上来。

在四号证物室带旋钮的金属门门口,罗伯特依照授权输入口令后,将访客人数设置为“2”,再在身份识别系统的显示屏上按下指纹,旋臂就自行左右转动,然后大门在“咔”一声脆响后自动开启了。

证物室里没有窗户,陈设也非常简单,只在靠右墙角的位置摆放了一张光桌。桌面上杂乱地摆放了几本卷角的纸质登记本,应该是这些年进入过这里的人,检查证物后留下的记录。看来光大陆还没彻底摆脱地面人的生活习惯,手写依然给视为一种可靠的记录方式。

光桌对面的墙壁,摆置一排近三米高的柜子。柜子黑沉沉的颜色令人感到压抑,丝毫不带固态光合成物的美感。

那排大家伙,与地面普通的铁皮档案柜无异,老罗伯特走过去,沈韵以为他会用手去拉那些柜门,却不料他杵着拐杖站住,只说了声:“请帮我打开6号证物柜。谢谢。”

“好的,请稍候。”甜美的AI女声响起,沈韵这才回过神,光大陆里无论多么简陋的地方,也已被人工智能覆盖,因为外星人的入侵,地球提前进入了令斯蒂芬.霍金担忧的AI时代。

6号证物柜无声地开启,电子手臂将一只又脏又旧的帆布旅行包送了出来。因为年代久远,布料已有些腐朽,电子手臂送得小心翼翼,极轻地将它放在了柜子旁边的证物台上。而那光台如座椅一样,是跟随电子手臂的实际需要出现的。

罗伯特沉吟不语,想拉开旅行包的拉链,才发现拉链头早就没了,整只包袋都是敞开的,露出里面给叠放整齐的衣物与日用品,还有几本笔记本和一些仪器。

于是他转身问沈韵:“鲍威尔.杜文这个名字,想必你不陌生吧?”

沈韵当然不陌生,父亲与这个人打了十几年交道,最后虽然亲手处决了他,却也为他在大凉山山洞实验室建立了供后人瞻仰的墓碑。曹方亲口讲述了整个故事,至今对她仿佛还音犹在耳。

罗伯特轻叹一声,包里其他东西不理,只取出来那些笔记本,递给沈韵说:“你好好读一读里面的记录吧,明早咱们才出发去联合国,今晚有的是时间。”

沈韵觉得两脚发软,走到屋子正中身体一倾,一张光椅就适时出现,帮她坐了下来。

这些本子上记载的,是鲍威尔每做完一次实验后的心得,是他绝不会对沈允鸿说出的真心话,瞿麦荣这个名字,出现的次数相当多。

“今天喜事还真不少!经过一整夜的观察,我发现从7号光里提取的电子的正负极终于在加速器管道里发生了转变,虽然转变仅持续了0.00001微秒,也还是被监测系统给捕捉到了,我真是高兴得要醉了!

“另外一件好事也能让我陶醉,就是瞿麦荣这个不知羞耻的狗杂种,终于肯跑来大凉山与我见面了!

“这个混蛋,在斯坦福我的实验室里混吃混喝混技术地过了两年,等我要用到他时,竟然一声不吭地人间蒸发了!看来我并不算是世界上最卑鄙无耻的小人,相比他,我还挺高尚的呢。

“瞿麦荣给我带了产自澳大利亚的红酒,这个我喜欢,就看在他诚心赔罪的份上原谅他一次吧。这种狂热的地球一体化主义者一般都是疯狂的,与他们较真儿只是和自己过不去。

“哎,说这么多自我安慰的话,其实全他妈的都是为了时光之碑而忍气吞声!

“没有瞿麦荣在外面帮我,用光磁技术建立光伏发电设备,再把这些超高频光波激发点分布到全球各地,地球的大气层就永远不可能消除。如果质子人不进来,我是不可能有能力找到他们的母星,进而去奴役他们的。所以我的梦想成败的关键,就全在一个人身上--瞿麦荣!

“但为什么我总觉得,一直以来瞿麦荣对我的忠诚,都是阳奉阴违呢?难道实际他不想在地球上见到质子人,与我合作纯粹是为了地球一体化目标?要真是那样,我的麻烦可就大了!

……

鲍威尔的记录,沈韵一页页翻过去,瞿麦荣,也即是瞿兆迪的父亲在这件事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她已经一清二楚,而在曹方的讲述中,这个名字始终没出现过。

于是单凭直觉,沈韵就猜到了,瞿兆迪看似冲动的跳江行为,他母亲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甚至只能算作是一个借口,或许在他真正的动机里,还有为沈允鸿报仇这一部分。

沈韵也彻底明白了,斯坦福的两年里,瞿兆迪对自己由疏离到亲近,最后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是有目的的,把他吸引过来的,正是父亲留下的那块手表。也难怪,他一直表现得对那手表爱不释手,若非碍于是父亲的遗物,自己一大方就送给他了也说不定。

不知不觉中,两个小时过去,沈韵粗略地翻看了鲍威尔所有的笔记。这段时间里,罗伯特就静静地坐在一边等待,慈爱的目光停留在她乌黑的头发上,一直没有挪开。

有罗伯特在,沈韵的心里特别踏实。老人的眼神与话语就像洪水来临时托起她的一叶小舟,就算丧失了方向,也不会在迷惘中溺亡。

见她放下了最后一本笔记本,罗伯特缓上一缓,开口了:“孩子,看了这些资料以后,你有什么想法?”

如果是在父亲刚去世时读到这些东西,沈韵一定会痛哭,但现在的她,只淡然回答:“我的疑问很多。”

117、太空军的推论

可以想象,沈韵正满腹疑问。

罗伯特挑挑白针似的浓眉,自信地点头:“哦?那说来听听?但愿我能一一为你解答。”

沈韵感激一笑,问道:“第一个问题,这些与鲍威尔有关的证物,太空军军方为什么要对它们保密?是为掩盖我爸爸的死因吗?”

罗伯特连连摇头,“不不不,正好相反,我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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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渔人之利

罗伯特讲述的沈允鸿遇害的经过,全是这些年太空军作出的推论。一部分调查人员认为,这应该算是对案件发生时情景的还原。

“不,罗伯特,虽然对于爸爸的死我一无所知,但总感觉还有些真实情况,你们尚未了解透彻。或许这桩案子有着更深的内幕,等待军方进一步挖掘。”沈韵怅然地说。

“哦?你是指哪方面?”罗伯特一惊,忙问。

十五年前,父亲在钻进吉普车,离两个女儿而去时,紧紧搂着她和妹妹流泪的情景,再次在沈韵眼前浮现,她一边回忆一边说:“那个神秘的电话,我爸爸一定知道是谁打的,我甚至猜想他是一直在等电话,所以听完后就急急忙忙赶去赴约了。他心里肯定很清楚,那将是十分危险的行动,很可能九死一生,不,现在我可以肯定,他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啊~”

罗伯特的胸脯猛地向上一挺,但很快又靠回椅子,颓丧地捂着脑袋说:“这就对了,这么些年来,我们心里最后一个谜团,应该能解开了!”

沈韵不语,等他继续解释。

罗伯特说:“看来在沈允鸿、郝运和瞿麦荣这三个人中间,最聪明的不是瞿麦荣,而是郝运。他对另外两人的顺从,不过是将计就计,以在关键时刻到来时坐收渔人之利。所以我认为,地球人与质子人两个月后的那场硬仗不可避免,就算没有瞿兆迪的冒失举动,太空军利用瞿阳能源对付外星人的计划,也注定会失败。”

“太空军利用瞿阳能源?您……您不是在说笑吧?”沈韵瞪大迷茫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注视罗伯特。

“呵呵~”罗伯特苦笑,“可能你已经从鲍威尔的笔记里读出来,他找出了光的反物质,并急于用这种反物质为质子人打开地球的大门--大气层。可瞿麦荣并不认同鲍威尔的做法,所以二人看似合作,其实各怀鬼胎。瞿麦荣想统一地球,做这个星球上唯一的领导人,啊呃,或许用霸主一词形容更贴切一些。他有吞天的野心,又怎么会把让自己垂涎三尺的美食,拱手送进外星人的餐盘?”

“但我难以理解的是,凭借太空军的强大,有什么样的技术是无法获得的?又何需委曲求全,用这种手段借地面企业家的力量达到目的?”

罗伯特为难地摇头,“相信通过一团两位团长的介绍,对科联的实力你已有所了解,但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这又怎么讲?”沈韵无法理解这番话。

“无论科联的科学家们能创造出怎样的奇迹,也始终是受地下条件约束的。时光之碑的研发,需要动用大量太阳光能,光大陆上什么都有,却唯独没有自然界里的太阳。人工合成的阳光威力有限,要想制造出小能霸那样强大的太阳能发电塔,绝无可能。”

“可小能霸发电塔,对于地球防御到底起什么作用?为什么它会成为地球人与外星人争抢的目标?”沈韵的疑问更深了。

在她想来,赢得战争靠的是枪炮,和平时期使用的物资,到战火起时就只能是一堆废品。难道那时,还会有谁花心思研究电力?

罗伯特终于说出了与小能霸有关的惊天秘密:“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毒药虽然能杀人,但若按照一定配比,用在某种特殊领域,比如医学领域,也能救人。小能霸对人类的意义就相当于毒药,如果落在鲍威尔手里,直接帮质子人打开地球大门,就是毁灭人类的终极武器。瞿麦荣虽然对地球怀有野心,却为了实现霸主梦想,坚决要防止它落入外星侵略者手里。这二者都不是好人,却相互对立与制约,若由瞿麦荣操纵小能霸的研发与发射,既弥补了科联无法获得地面阳光资源的缺憾,又能反转时光之碑,借助它的威能永远将侵略者挡在地球之外。”

“我明白了,我是……真的明白了……”

沈韵死死咬紧嘴唇,直到咬出了血,不争气的眼泪,也一颗颗打在了手背上。她用颤抖的声音,讲出了父亲遇害的真实原因。

“爸爸在调查瞿麦荣的过程中,发觉他与鲍威尔真正的关系,是对抗不是合作。但瞿麦荣也不可能与太空军合作,他只狂热于如何打造出专属于自己的星球帝国,所以如果把他交给太空军,就等于截断了这条研发新型光武器抵御外星人的途径。爸爸死后,军方同样意识到了这重要一点,所以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惊动瞿氏集团,而是任由他在世界舞台上独舞。其实军方的做法,正是爸爸的心愿。至于爸爸是否是用自己的死提醒军方,就难以追溯了。”

罗伯特一记老拳捶上光桌,感叹道:“哎,可惜十几年过去,太空军隐忍了这样长时间,却在要见到曙光时功亏一篑!”

沈韵抽泣着问:“是因为瞿兆迪逼死了他父亲,所以当质子人杀到时,就没人操纵光的反物质将他们抵挡在大气层外吗?”

罗伯特摘下贝雷帽,重重放在桌子上。他凌乱的白发随微微摇颤的脑袋抖动,而中间的头顶是秃的,让沈韵联想到生长在坟墓周围的荒草。

“其实沈将军遇害后,我们一直在怀疑一个人,就是为他与瞿麦荣牵线搭桥的郝运。我们怀疑他夹杂在沈瞿两人之间,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假如他抱有与瞿麦荣一样的思想,想在外星人入侵时趁火打劫,沈允鸿就是堵在他面前的一大障碍。可沈允鸿的威名令他心惊胆战,他不敢亲自动手杀死一位将军,就想到要借刀杀人,这把刀,就是瞿麦荣。如果我没猜错,这些年来,瞿麦荣暗中组织的地球一统主义者势力,实际也听命于郝运。沈允鸿死后,此人就销声匿迹了,太空军也没特别留意他,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瞿氏集团上。这个猜测到底是对是错,就只有从郝运身上寻找答案了。”

“如果您是对的,那么不仅是我父亲,连瞿兆迪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了郝运一把,在他眼看要大功告成,瞿麦荣已经从跳板成为障碍时,帮他拔掉了这个障碍。”沈韵悲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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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战斗机空港

沈韵与罗伯特长谈一夜,十几年来父亲遇害的谜团,终于解开了大半。这一夜对她而言,确实极不寻常,她仿佛在一条漆黑的通道里艰难跋涉多年,好不容易才见到出口的亮光,却在朝亮光走去时发现,隧道的拱顶给推到了天的高度,两边墙壁也无限拓宽了,无论怎样努力,她也再逃不出黑暗的重重围困。

难道一夜之间,瞿兆迪就因为他的父亲,变成了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光大陆设定的时间系统,毫无迟滞地向前运行,凌晨五点钟,军政大楼外面的天应该蒙蒙亮了。地面世界与光大陆的时间正好相反,那么此时的纽约,应该是下午五点。

由各国政要出席的大会,将在联合国大厦里,那间著名的大会堂举行,时间定在晚上七点,所以他们还可以在证物室里多呆一会儿。

罗伯特想了一想,又从黑色档案柜里取了一些沈允鸿生前的物品出来,一件件摆在桌上请沈韵过目。这些物品包括将军穿着过的军装盒子,以及击毙鲍威尔时用的那把托卡列夫手枪。至今在枪膛里,还保留有三发子弹。

沈韵抚摸着它们,父亲如山脊般高大的背影一直在眼前晃动,与屋子里的合成光形成鲜明反差,如同宇宙中深不见底的黑洞,强大的拉力扯得她感觉正往里坠落。

还好就在她处于崩溃边缘时,罗伯特的骚猫通讯器收到提醒,说斯科特.列侬教授已在三楼的出发大厅等候,她这才艰难地从幻境中抽身,跟随罗伯特离开了这间证物室。

站在下行的电梯里,罗伯特若有深意地对她说,列侬教授属于性格内向之人,远没有他那样健谈。等见到那老头儿,如果言谈间有什么不周之处,她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因为那一定不是斯科特的本意。

这番提示,也不知是在为斯科特说话,还是在贬他。但罗伯特若没特别说明,沈韵还不觉得紧张,这样一听,反而意识到那位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的学者,大概是个很难相处的人,甚至可能有些怪癖,自己这种头脑单纯的年轻人,能与他合作无间吗?

“叮~”

正想得忧心,电梯已停在了三楼,开门的电子音非常柔和,沈韵却仍觉得无比刺耳,有种想捂着耳朵逃离的冲动。但当电梯门朝两边分开,军委会大厦三楼的景象出现在眼前,胆怯瞬间被使命感取代,成为军人的自豪感,竟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相比39楼,这里的光线要昏暗许多。为调低合成光强度,墙面全都大面积覆盖着暗灰色调光板。那种调光板,可按实际需求增减透明度,以保留或过滤多余的光线。

再看楼面用途,沈韵明白了这一层为什么要加设如此严格的光控,原来它如地面空港似的,直接就是各类战斗机起降或停泊的接驳港。到处都架设指示战斗机移动的信号灯,为不扰乱飞行员视线,这里的背景光必须要暗,并且单调。

军政大楼固然属于多功能型高楼大厦,但要将第三层作为穿梭机起降空港,空间实在太小,所以在大厦背面,两座塔楼之间,是一面巨大的平台,平台占地之广,如同从大楼三层延伸修建了一条能并行二十辆地面汽车的高速公路。

走出电梯,沈韵一眼望不到平台的边际,感觉自己已经离开大厦,进入了一片绿色的原野。但眼前的绿色,不是来自真正绿草,而是由绿光合成的仿真草坪。圆形的白色停机坪穿插在草坪间,看上去声势浩大。

然而罗伯特说,相比各太空军军团的战斗机升降港,军委会的空港只能算巴掌大小的地方。

除去坐过两次的光流穿梭机,沈韵还见到了其它类型的战斗飞行器。它们有的与光流一样,具有极其优美的流线型,有的则棱角分明,呈四足落地,撑着翼翅的巨大爬行动物状。还有比光流体积更小的,如放大了几万倍的小蜜蜂,看样子能坐一个人进去,但尾部同样找不到推进器。

斯科特已在候机大厅里候着,不能让他久等,他们得赶快过去,但罗伯特知道沈韵正心痒难耐,好奇地想知道那些战斗机的情况,便眨眨眼,笑眯眯为她快速讲解。

“你肯定奇怪,这些能以光速飞行的宇宙飞行器为什么见不到燃料箱与推进器,因为它们采用的是中子聚变推进技术,只需要在尾部与发动机相连的凹槽内塞进一块与地面汽车蓄电池大小相当的微型中子反应器,就能保证战斗机在宇宙中无障碍飞行地球年一百年。这得益于中子的不带电属性,它的有效燃烧率高达99.99%,相比核聚变或更古老的推进方式,就像把沾满两间教室的ENIAC电脑,换成了一台Mac Air。”

“用中子聚变取代核燃料推进?”沈韵吓了一跳,这种推进技术之前卫,实在远超她想象。不过相比曹方提过的反物质推进,可能已经算落后的技术了吧?

罗伯特抓紧时间,又补充了两句:“除去你已经认识的光流穿梭机作为军民两用,这儿还能见到纯军事用途的阿尔法甲虫战斗机与伽玛微型可组合战斗机。从外表看它们都不大,但升空后能自由对接成小型战斗飞舰,最大对接容量是两千独立机单位。当然我们还有能分散成蚊群一般钻入敌人战机缝隙,破坏他们动力系统的贝塔可分解式战斗机,这儿本来有一架,但可能出任务去了,所以很遗憾,你今天看不到。”

沈韵嘴半张,还想说什么,罗伯特脸上的笑容却突然扩大,丢开她殷情地向前迎去。

“哈哈哈,斯科特我的老朋友,咱们两个老家伙竟然还能走着路在人间见面,这真是太好了!”罗伯特不改风趣本性。

顺他迎去的方向张望,沈韵见到一间椭圆形玻璃候机厅前站着五个人。正中间一位,是个身材矮小,年纪也在七八十岁的小老头,他戴着副银边眼镜,脸庞上铺着如蜡雕般生硬的表情。

他竟然没穿迷彩服,可既合身又十分考究的黑西装一看就是由光合成,因为哪怕是丝绸面料,也不可能有那么光滑。

120、斯科特.列侬

斯科特不属于太空军,军委会不能要求科联的科学家们也天天穿一身军装,所以有专人为他们准备其它款式的固体光子服。

那身显得极其正统的西装提醒了沈韵,她暗想,原来光大陆上除去迷彩服,已经有了平民穿着的固态光服装,可能是因为制作工艺复杂,需求量又不大,所以暂时没有普及。但等地面人大规模迁入时,那些制衣厂就有得忙碌了。

斯科特的头发肯定也和罗伯特一样是白的,不过他聪明地剃了个光头,看上去就比罗伯特略显年轻。

与罗伯特另一个不同之处,是他带了四名跟班,都是二十几岁的壮年士官,穿着黑军装,戴着黑墨镜,同样不苟言笑的冷容,让沈韵想起了在地面看过的叫《黑衣人》的电影。

斯科特嘴角扯扯,算是对罗伯特笑了笑,也走上前与他握手,鼻子里哼哼地说:“是啊,人生苦短,感谢上帝我还能等到你从39楼蹦下来。”

罗伯特笑得更灿烂了,拉过沈韵介绍:“这位是……”

“是沈将军的千金,在地面上没混出多大的人样儿,就想借着去联合国的机会在太空军里出人头地,不至于太丢她老子的脸。我知道。”

斯科特刀子一样的嘴诽薄完沈韵,还不忘补上最后那三个字。

沈韵差点没哭出来,幸亏老罗伯特预先给她打过预防针,才能勉强忍住。

罗伯特也怕沈韵受不住这人,赶紧打圆场,“嗨呀,瞧我这半死老头儿腿脚慢,弄得你这么不高兴。你看咱们是再去候机室里坐坐,还是马上就走?”

斯科特本来就布满皱纹的脸皱得更紧了,依然像鼻子里塞着浓鼻涕似的哄哄着说:“你是想让我这把老骨头和那张光椅长成一体吗?都等了你们二十几分钟了,还坐个什么劲?我这一把年纪的老东西可没兴趣和小丫头开茶话会。”

这轻慢的态度,摆明就是瞧不起沈韵,因为相比他与罗伯特,她的资历浅了不止一点,是个无足轻重的菜鸟。菜鸟又凭什么能登上联合国大会堂,那种世界最高级别的会场?

沈韵脑补军委会公布出使联合国使团名单时,斯科特那气得满脸通红,又摔桌子又砸椅子的暴跳如雷的模样。

罗伯特实在太好脾气,始终对斯科特陪着笑脸,“啊哈,原来流光一号已经到了,那我们就直接去码头吧。”

“码头”,指的正是空港里供光流穿梭机升降的圆形平台。一行七人跟随一名穿大红色马甲的空港导航员往前走,沈韵不留神与斯科特靠近了一点,立即被一名墨镜“黑超”给大力推搡开,罗伯特便一搂她的肩,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这时沈韵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谢吾行,确切地说,是第一次在C场见到他时,他提到的“装逼”这词儿。不过等想到他对“逼”字的解释,沈韵的两颊顿时火烧火燎,很为自己对这位傲慢的物理学家不敬而自责。

光流一号,同中国太空军一团基地里的三号和七号外形尺寸完全相同,这次装下的却是七个人。沈韵好奇心又起,很想向罗伯特求证,这种穿梭机载客容量是否真能达到几千人,但偷偷看一眼斯科特鞋板似的黑脸,又忍住了。

因为与联合国大厦相隔极尽,时间又来得及,斯科特没问其他人意见,就大剌剌取消了瞬移功能,于是穿梭机像一辆牛车似的,缓慢地把他们送离了地下。

这件事上,沈韵认为没什么可抱怨的,因为不用等到回程,她就欣赏了地下深处的自然奇观。

透过透明的穿梭机顶壁,能看到他们正处于古登堡面的圈层。二辉橄榄岩散发出幽暗的绿光,部分因远古火山喷发而熔解的物质,保持着逐渐冷却凝固时的形状,令岩体逐渐加厚加高,如同一座座锥形的巨树连天接地。

不少石质坚硬且密集的地方,会露出中空的孔穴,给人以无限的遐想,那里面一定住着地面见不到的怪兽。

巨树基座相接,形成形状各异的石头森林,连绵不绝地朝四面延伸,灰蒙蒙单调的色彩仿佛正暗示,世界才刚从无极进化至有极,可具体的发展方向,依然如空气中的薄雾般飘忽不定。

当穿梭机上升至距地面仅100千米的距离时,沈韵小小兴奋了一阵子,原来他们正从马里亚纳海沟边擦过。

那条海沟,可能是地球海洋最深的地方了,因为寒冷与压力,细菌类低等生物以及体型奇怪的盲鱼是这儿的主人。当然也存在某些多毛类或等足类生物,只是很难遇见而已,要想见到,除非他们能象科考团那样长时间驻留。

等继续上行,精彩才正式开始,他们经过了一小段穿越太平洋的海底隧道。隧道壁全由水晶般剔透的玻璃搭建,将海水与通道隔开。穿行其中,人会产生一种美丽的错觉--自己变成了鱼儿在海中游,当有发着光的生物逶迤而来时,他们可以友好地互致问候。

等沿隧道升至大洋中层,形成深散射状的鱼群不时从穿梭机旁擦过,罗伯特说,如果他们真能停留此处,哪怕仅用肉眼观察,也至少能数出800种鱼类。

“你要乐意,咱们可以把你留在这儿和热带鱼开会。反正正在会议厅等着咱们的那帮人,智商也不见得比这些鱼高出多少。你的思考能力嘛,大概和鱼们旗鼓相当。”斯科特尖刻地说。

罗伯特竟然没有反击,摇头晃脑地回答:“如果地面人有了这些鱼就同意进防空洞,我可不介意留下来抓鱼。不过你我还是现实一点吧,要不是必须战胜一些棘手的聪明家伙,军委会怎么可能出动咱们几个?一会儿见到联合国秘书长,你还是客气点好,否则没劝动这帮掌权者,地面人就真要大难临头了!”

斯科特沉吟不语,看来心里是赞成罗伯特的忠告的,但骨子里的傲慢,又限制了他所有与“赞成”有关的语言与动作,于是沉默就代表认同。

走完海底隧道,穿梭机花了足足五分钟,接下来三人就能上到地面世界了。

121、着装风波

一行人钻上来的地方,也是一个阴暗潮湿的防空洞,洞里光线昏暗,仅孤单地在离地很高的墙顶点一盏发出黄光的壁灯。与大凉山不同,这里衔接地面与光世界的通道不是陆地,而是海洋。

站在泛着湿气的水泥地上,斯科特提醒沈韵与罗伯特:“已经走到这儿,你们的太空军军装该换下来了吧?否则一个不留神违反军规,我就有笑话看了。”

连好心提醒都这样刻薄,沈韵算是服了。不过他言之有理,要这样大模大样走出去,肯定得吓坏地面人,她便顺从地按照曹方所教,旋动了固态光迷彩服的控制盒子。

这是她第一次将军装换回便装,生怕盒子出故障。万一旧衣衫的微粒找不到恢复途径,不能及时与军装对掉,那就是极为可怕的悲剧,若真发生,她在这群男人面前可无地自容了!

还好担心是多余的,军装盒子十分给力地把衣服还给了她,等身上的深红色光圈消散,她又成了那个上身穿粉红色T恤,下身穿过膝黑色长裙的普通女孩。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斯科特猛然爆发夸张的惊呼,“哇呀”一声吓得她心惊肉跳,糊里糊涂地以为衣服又没了,自己现在只穿了内衣,就像披上了皇帝的新装。

“沈少校,难道你就打算裹着这样几块破布跑进联合国的大会堂?难道就没人教过你,如何在庄重而正式的外交场合,向身份尊贵的上流阶层表达应用的尊重?”斯科特厉声质问。

原来是在责备她衣着寒酸,而不是没穿衣服,沈韵的心稍微安定,但转瞬又更加不安,暗自埋怨曹方和姚政两人一直面面俱到,怎么就忽略了她进入联合国时的着装问题。当然这主要得怪自己,这种枝末细节的小事,怎么能指望两个男人帮她想到呢?

“呵呵呵~”

万分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沈韵,忽然听到了罗伯特的笑声。自从黑脸斯科特出现后,罗伯特就成了她的救星,现在在这倒霉时刻,莫非他打算再显英雄本色?

果然罗伯特没袖手旁观,打着哈哈说:“从'出使'这名称上看,我们三个人确实责任重大,但要把那些人太当一回事,他们恐怕反而会以为咱们是别有居心,说的话都是危言耸听,跑去开会的目的,是要借题发挥地对他们有所图呢。人都是有防范心理的,越一本正经越容易诱发猜疑,所以嘛,我认为反其道而行之,用无所谓的态度激发他们的重视心理,多给他们留思考空间,或许这些人能更快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我们更容易成功呢?”

斯科特显然没料到罗伯特所怀的是这种打算,刚想反驳,却好像突然惊醒般张大嘴问:“老家伙,那你呢?你穿的又是什么廉价地摊货?”

罗伯特得意地甩甩白发,也旋动了他的军装盒子。

闪耀的黑光,一圈圈从光子迷彩服上散开,直至彻底隐蔽了他的身体,这就是太空军的换装时间。

等黑色光圈隐退,沈韵与斯科特面前出现了一个上身穿纽约洋基队球衣,下身穿齐膝白色沙滩裤,脑袋上的白色棒球帽赫然绣标准“NY”洋基队标的老棒球迷。

“NY棒球帽!”沈韵看得心中一痛,不忍直视罗伯特,赶紧转过身去。瞿兆迪柯基狗似的慵懒模样,再次闯入了她的脑海。

斯科特可没这类回忆,眼镜片后灰绿色的眼珠里充满震惊。他两只手高举向天,连连用强烈的怒气发出几个“哈~哈哈~”,然后大嚷。

“我的天哪!这趟我真是走狗屎运了!既能在联合国的舞台上欣赏棒球大联盟决赛,还能见到充满中国乡土气息的歌舞表演!我这是遇到了怎样的队友?上帝呀,为什么要分配这种猪一样的队友给我?我保留一世的光辉形象,竟然要毁在两个连衣服都不懂得穿的蠢材手里!”

耳边充斥着绝望的控诉,罗伯特却无动于衷,走上前用长胳膊圈上斯科特的短脖子,高兴地安慰他说:“老朋友,要驴子和马表现出统一风格,那可不得委屈驴子就得委屈马?所以我看算了吧,不如咱俩各取所好,谁也别强求谁,你也别约束我的穿着,OK?”

“驴子?马?”斯科特歪着脑袋死瞪罗伯特,半晌后才问:“你这话里,驴子指的是谁?”

一个小小的玩笑,就平息了由斯科特掀起的着装风波,沈韵不禁对罗伯特刮目相看。但这身行头确实不合适,想赶快找地方换是来不及了,她只能一直不自在下去。

斯科特不用问,去掉笔挺的固态光西装后,就穿上了崭新的礼服。那是一套燕尾服,上等黑毛料里可能真混了蚕丝,看上去很有质感。脖子下的白底黑点领结也系得挺挺的,把他装扮得像一个大型交响乐团的总指挥,马上就将穿这身盛装登台演出。

这下可好,联合国的大会堂,即将迎来这样一支奇怪的出使团队,成员包括一名中国本土歌舞演员,一名年逾古稀的棒球老小子,和一名交响乐团总指挥。

安装白锅天线的吉普车由兰德机器人从防空洞附近的车库开过来,很快就把三人送到了联合国“火柴盒”型建筑的入口。

沈韵在美国读了四年书,却还从未参观过纽约联合国总部,或者说连经过都没有。第一次来到这里,站在联合国广场500英尺长的通道上,仰望旗杆上迎着夜风高高飘扬的一百九十多面国旗,她心潮澎湃,却又焦虑不安。

每一面国旗代表的国家或地区,今晚都将有至少一名代表坐在大会议厅里与她辩论,辩论是否应该面向地面人类展开“防空洞迁移计划”。

其实与罗伯特和斯科特站在一起,她悲哀地感觉自己就像一件摆设,一尊太空军希望用沈允鸿的影响力来震慑联合国的雕像。这种堪比国际最高级别峰会的场合,她甚至不知是否应该表现出自己的生命力,或者最好就甘于平淡地坐着当雕像,直到两位老人凭借他们的国际声誉与谈判技巧,完成整场会议。至于会议结果如何,她就不必去预测了。

122、夏加尔窗

可倔强的沈韵,不愿让这趟旅程苍白无色,更不愿最后三人因破山任务执行失败,无功折返。

她的胸膛积聚着力量,她很想用呐喊的方式将力量发泄出来,于是世界被她说服,被她改变,六十亿人口因此而免受了战争的屠戮,光大陆上诸如柯蕾莎那样的的第一代居民,能兴高采烈地迎来他们的亲人,于是有无数家庭沉浸在团聚的欢乐中。

还在纷乱地臆想,斯科特不阴不阳的催促声又“哇哇”响起,就像夏天的知了那般呱噪,“我说沈少校,你该不会是图夜游票便宜,跑来这里观光的吧?”

......

接待三人的联合国工作人员,把他们领进了总部的大会堂。

一路走来,沈韵一直把自己埋没在惴惴不安的思绪里,并未注意都经过了哪些有特色,可被斯科特称为“观光”的地方。但当走过默思室,登上会堂二楼一个平台时,一件演示地球绕轴自转的仪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让她剧烈的大脑活动暂时停止下来。

“那是傅科摆,荷兰人送到美国来的礼物。”见她对那架仪器有兴趣,罗伯特又开始尽地主之谊,在她耳边低声解释,斯科特则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沈韵点点头,转向另一边,更加令她惊叹的情景出现,在默思室入口的旁边,她见到了一块约20英尺长的彩玻板,彩玻板上的色彩之丰富,一点都不输地下光大陆!

“那又是什么?”她悄声问。

“那是马克.夏加尔的杰作,象征人类追求和平的心愿。购买彩玻璃的经费与联合国经费支出无关,是工作人员集体掏钱买的。”罗伯特如是说。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集资买块玻璃?”沈韵好奇地问。

“真无知!前任联合国秘书长达格.哈马舍尔德听说过吗?1961年,他死于一场空难,随行的还有15人,也就是说共有16人罹难。那块玻璃就是为纪念他们而设的。”斯科特冷冰冰地抢在罗伯特前面解释。

这不走运的老头儿,带领的黑超保镖团在进入大厦时,被保安坚决地拦在了外面。保安表示只有拿到邀请函或进入许可证的人才能通过安检,此事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斯科特只能照办,但对这规矩很不以为然。不过少了黑超们的前呼后拥,他比起刚才,好像稍稍随和了一点。

“夏加尔窗”一边,悬挂四块青铜饰板,斯科特竟能背诵出悼念用的一长串句子:永远怀念在执行联合国观察、调停和调解任务中因公殉职的军事观察处和秘书处工作人员。

与斯科特表现的崇敬不同,在沈韵眼里,那块美丽的玻璃忽然变了形,得知它存在的意义后,象征和平的颜色就成了绽放在死神华丽披风上的死亡之花,假若她敢于冲上去扯下那件披风,空难制造的十几道灵魂,是否会带着厉啸声被释放出来,告诉活着的人们,死亡是一种怎样的气味?

“孩子,你在想什么?”见她发呆,罗伯特慈爱地问,其实是在用婉转的方式催她快点走。

“没什么,我只是没刚才那样胆怯了。”沈韵回答。

“啊,那好极了!恭喜你我的孩子!”罗伯特赞许地鼓励她。

斯科特听了,仅不屑地砸砸嘴,摊开两手做了个既鄙视,又显得无可奈何的动作。

联合国大会堂一共三层,分别占据这栋大楼的第二、第三和第四层。给抬高的演讲台正对各成员国代表坐席,给人以强烈的进入者刚刚就坐,就已经针锋相对的碰撞感。

大会主席坐在演讲台旁边,他的左侧是主管各类事务的联合国副秘书长,右侧是联合国秘书长。

站在会场的门口,等待内外引导人员交接时,罗伯特指着三层楼座上方的平台说:“那儿的53个位置,是留给新闻媒体的专供,还有5排共280个位置,安排给公众人士。今天的会议上,那几百个座位估计得空置了,因为这是仅限各国内阁成员参与的秘密会议。”

沈韵听了没啥反应,斯科特却烦躁地连哼哼好几声,很为他那张老脸不能出现在千家万户的电视屏幕上懊恼。

此时离会议正式开始还有10分钟,但各国政要或政府代表基本都到齐了。通过罗伯特耐心的解说,沈韵还知道了这间长165英尺,宽115英尺的殿堂可容纳192个代表团,每个代表团被分配6个座位,所有座位加起来共有1321个。除去固定在会议厅地面的,部分位置也安置在了大会堂后的梯形平台上。总之不管坐在哪里,是高还是低,都不影响椅子里的人关注那张演讲台。

罗伯特说到此处,斯科特的哼哼声才变得舒服,就好像他已经威风凛凛地站在演讲台上,面对一千多一脸虔诚的听众飞扬那一身未老的激情。

望向会场里密密麻麻的,各种颜色掺杂的人头,沈韵回想自己是怎样从北京交通台那间小小的深夜直播间,走到这全世界瞩目的会议厅来的。或许起因是父亲,因为父亲是太空军的灵魂人物,是光大陆的奠基人,可她是沈韵,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立场,无需在众目睽睽的逼视下用父亲的辉煌筑起掩体,她只想让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声音通过座椅配备的耳机,给翻译成汉、英、法、西、俄和阿拉伯语这六种联合国官方语言,让所有与会者听到。

三个人都有可能发言,大会秘书处就为他们在正式代表会议桌前方加设了一张配话筒的长桌,正好容他们三人坐下。

桌上预先摆好了金属名牌,正如沈韵所料,写“罗伯特.斯通”的名牌位于正中,写“斯科特.列侬”的名牌位于右边,写沈韵自己的,则位于左边。

一见给安排在正中位置的不是他,斯科特又嘀嘀咕咕开始抱怨。罗伯特的脑袋朝右方侧过去,对他耳语说:“兄弟,其实这真没什么,等再过几年你躺进墓园时,这儿保证没有任何人会愿意和你抢中间那个座儿。”

然而这时事故发生,调试话筒的工作人员开启了扩音功能,罗伯特的低语给放到了全场都能听清的程度,同时也给准确地翻译成了六国语言。

123、棒球小子

背后代表们的坐席里传来窃窃私语,沈韵留心倾听,发觉除去讨论罗伯特劝诫斯科特时说的那句饶有深意的箴言,还有不少人在议论他们三位的着装。

其中一个女人果然在用尖刻的声音说:“嘿,我说今晚我们是来看表演的吗?特别是穿燕尾服的那个家伙,就像我小女儿结婚蛋糕上用奶油做的男人,后来叫我五岁的小孙子一口咬掉了脑袋。”

演讲台此时是空的,但旁边的联大主席坐位上,已经坐进了一位棕色皮肤,大概有六十来岁的拉丁裔女士。她穿着墨绿色西装套裙,波浪型黑发整齐地梳到脑后,又结成一个圆髻子,令她看上去十分得体和干练。沈韵看看自己那件粉红色T恤,没法不自惭形秽。

这届的联合国秘书长,正是给谢吾行当成口头禅念叨的“小杂种”。

若没有上世纪七十年代从越南涌入澳大利亚的难民潮,联合国就没有今天这位秘书长,也即是说,他是澳大利亚人与越南人的爱情结晶。

副秘书长是一位芬兰人,虽然大得有点夸张的鹰钩鼻子给他的脸减了点儿分,但一头金色卷发和接近两米高的个子,以及轩昂中透露男儿血性的气质,令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依然具有成为当代少女偶像的魅力。

联大主席索菲亚女士宣布会议开始,并请全体起立,向来自地下光大陆的使团代表表示敬意。

全体代表向某个使团行注目礼,相当于这类国际会议的最高礼遇,不少国家的代表虽然礼貌性站了起来,却发出了不满的议论声。

这种负面情绪引发的喧哗,同时给了前面三人无形的压力,罗伯特尽量保持微笑,斯科特的脸又黑了下来,沈韵则觉得手心在一层层向外冒汗。

索菲亚女士示意大家坐下,然后说:“这可能是将改变全人类命运的一次会议,每一位与会者,都有可能成为这段历史的见证人。所以我们应该感到荣幸,也应该意识到肩头越来越沉重的责任。这个世界上,有六十亿人口正面临被杀的风险,如果消息确切,我们就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就算是核武器,也不可能把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同时杀光吧?就算是6500万年前,中生代末期白垩纪的生物大灭绝事件,也并非发生一夜就结束了,而是持续了整整一百万年,甚至用'灭绝'这个词来形容恐龙种群的消失也不恰当,因为鸟类作为它们的后代一直繁衍到了今天。所以你们的说法本身就存在严重漏洞,又如何通过我们来令民众信服?”一位英国代表高声反驳。

作为联大主席,索菲亚女士并不参加辩论,英国代表提出反驳意见后她没作任何回应,而是默不作声地回到了座位上。

秘书长肖恩.庞泽龙.李走上演讲台,接替索菲亚继续为会议作出说明:“假如从地下光大陆传来的讯息千真万确,之前在世界上几座大城市中发生的天灾又属于敌人蓄意而为,盲目的乐观主义就是掩耳盗铃,只会为我们带来灭亡。我认为,最珍贵的是生命,唯有生命在,事物的美好一面才能成立。我也相信,绝大多数人都正抱有与我相同的想法,不仅是为我们自己,还是为每一个我们所爱,所在意的人。”

“那么就应该把这种在意盲目升级为草木皆兵,一听到谣言,就不惜毁灭已经建立的美好生活吗?”这是来自法国代表的反驳。

俄罗斯代表,一个长着酒糟鼻的红发女人补充:“还是要如赶羊入圈似的,疯狂地把六十亿人口赶到地下去,从此过起如老鼠一般阴暗的日子,将温煦的阳光留在地面尽情嘲笑我们人类的无知!”

这几个人的话,极具煽风点火的效力,再度引发了会场上激烈的议论,有的代表几乎要激愤离席,表示就不明白为何要拉自己来参加这种无聊的晚间会议。

肖恩临危不乱,面向光大陆使团问:“三位正是为给大家答疑解惑而来,那么是否有谁能给我们出示人类必需迁移的证据,也好作为联合国是否通过这项可怕的迁移计划的参考?”

罗伯特已给默认为使团领队,义不容辞地要第一个走上演讲台。这时斯科特才尝到了不做出头鸟的甜头,小人嘴脸上顿时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罗伯特却一点都不介意辩论由自己开始,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走向讲台,特意朝听众席指指洋基队标志,并做了一个滑稽的鬼脸。这又引发了一阵嘲弄的讪笑,有人说,他是从地底钻出来的小丑吗?

罗伯特不仅对刚才几位代表的抗议充耳不闻,还对肖恩的暗示当没看见,走上台就旁若无人地开始大谈棒球,既夸赞了洋基队的英勇,还对1994年发生的大联盟球员大罢工嗤之以鼻。他的话引起了代表中棒球爱好者的兴趣,其他人却被晾在一边,目瞪口呆地望着演讲台后口若悬河的疯老头。

“但是,”说到兴头上,罗伯特的语气却急转直下,“所有伟大的棒球运动员,无论贝比.鲁斯还是鲁.盖瑞,都输给了一个年仅八岁的小男孩。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会场逐渐安静下来,人们的眼睛都瞪大了,因为这事他们过去可从未听说。

老罗伯特接着讲故事:有一个小男孩,认为自己是最伟大的打击手,便自信地把球往空中一扔,然后挥棒,却只打中了空气。他不放弃希望,进行了第二次投掷与打击,依然没有成功。第三次,第四次,他都失败了,可看着戴在手上的大手套,他不仅没哭还高兴地笑了起来,说,“原来我是一名伟大的投手。”

这是一个感动过许多美国人的故事,也一直在世界范围广为流传。人们对故事并不陌生,但发展到最后的结局,也即是小男孩的去向,至今无人知晓,也没人真正追究过,于是坐席中有人较真地问:“请问那个棒球小子,长大后真成为了伟大的投手,打败了贝比.鲁斯,还有鲁.盖瑞吗?”

124、换位思考

听见有人提问,罗伯特立即转向那人所坐的方向,煞有介事地摇头道:“噢,不,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其实那孩子成年以后,是否真做了职业棒球队球员,我压根就不知道。可他取代所有球星,包括贝比.鲁斯和鲁.盖瑞二位,成为了我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偶像,却是不争的事实!”

一千多个坐席鸦雀无声,一时间,人们仿佛忘了呼吸。可安静仅持续片刻,就被随即爆发的大笑打破,本应该严肃的会场里,代表们笑成一团,连平时不苟言笑的人明白自己是被耍了后,都有些忍俊不禁。

可只有一个人没笑,就是罗伯特自己。他苍老的脸上流露出冷沉的表情,令状如天穹的屋顶投射下的灯光骤然变冷,倾斜的墙面,也仿佛马上就会在他的注视下倒塌下来,砸中下面的坐席。

“各位,值得深思的时刻到了!”

这是笑声一点点平息后,罗伯特对准话筒说出的第一句话。

“我这一辈子,都在军旅中打滚,对生与死已经看淡了。可我明白自己选择这份职业的原因,并不是为杀人,而是为帮助人们好好地活下去,其意义完全与现在站在这儿的目的是一样的。我不是一个老顽固,我喜欢开各种玩笑来活跃气氛,希望我的玩笑对尊贵的各位不是冒犯,如果是,那我很抱歉,反正这玩笑也开完了。”

台下又发出几阵笑声,不过是善意的。

“我希望各位能意识到,对与错仅在一念之间,从错误的观念走向正确的选择并不困难,你们需要做的,只是把自己从原来的位置挪去对面,就是那样简单。请各位好好想想吧,假如得知地球人类正面临毁灭的是你们,需要被说服进行迁移的人是我,你们会坚持些什么?”

问完最后的问题,罗伯特就大步走回自己的位置,那种神清气爽的干练,完全没了之前人们看到的老态。他坐下去后就再不发一语,幽默滑稽的表情也如冬潮般退尽,退休前指挥千军万马时的冷静与沉着,这时在身上显露无遗。

大会堂里,再没人想走,可要说所有人都被说服了,接受了人类迁移计划,这目标仅靠罗伯特还远没达到。

一些来自企业界的政治家,开始心算放弃地面规模巨大的生产设备与厂房,将造成怎样的经济损失,当然相比因迁移而中断,甚至不得不从头开始的贸易合作关系,那些数字几乎只能算零头。

真正的政客们,也仍不愿意远离地面去地下生活,或许进入光大陆后,现有的世界政治体制就将被颠覆,以他们的年龄论,能否继续在政治竞技场上做领跑者,是令人担忧的未知数,所以只要能保住性命,谁也不愿贸然做出如此巨大的改变。

非洲与拉美一些战乱地区的代表动摇得最厉害,甚至算已被罗伯特说服了。贫穷、疾病与战争,就是烈日在他们的国土上投下的散不去的阴影,一代又一代人经历着枪林弹雨与物资短缺的磨难,始终见不到和平的希望。如果能走进一片新大陆重新开始,他们是不会拒绝这支象征新生的诺亚方舟的。

“咳咳~”

会场中响起清嗓子的声音,声音发自斯科特,他安然坐在椅子上,没有站起来走向演讲台的意思,却拧开了话筒开关。

“各位尊敬的先生与女士,很高兴今晚能与你们共度。相信我这张还算英俊的面孔对你们并不陌生,因为上届诺贝尔物理学奖的获得者就是……”

“列侬先生,列侬先生,请至演讲台发言,谢谢!”

斯科特最在意的“我”字没出口,就被肖恩打断,后者十分礼貌地邀请他上台,却不知败坏了他高涨的兴致。

“唔~”

斯科特很不满意地撇撇嘴,不得不重复刚才老罗伯特的动作,站上了演讲台。但他扫视听众席的眼光远没有罗伯特那样接地气,藐视中带着冰块般的寒意。

“各位,我很清楚你们在害怕些什么。全人类迁移是一项大工程,可不像候鸟在冬天里,从北方飞去南方那样容易。但困难与不可能不能划等号,否则人类的语言,用一个词来表达这二者就足够了。”

一位新加坡代表十分机灵,用东南亚式英语发问:“那么就请您直入主题,说说我们该怎样战胜妨碍大迁移的困难,把不可能变成可能吧?”

“是啊,看起来这对你一点都不难,请开诚布公地说出您的高见吧!”

“或者您让我们相信,人类真正进入了濒临毁灭的危机时代也行!”

西班牙与德国的代表随声附和。

斯科特尴尬地咽了口唾沫,胖胖的脑门上有点潮湿。

他不咳嗽了,对着话筒说:“我是一名物理学家,长期从事着宇宙天体的定向研究,在这一生里已借助射电望远镜发现了两颗以前从未被人类察觉其存在的超新星,也利用电磁波的辐射公式,计算出了它们可能爆发的年代,以及今后的衰变周期。虽然因为与地球距离遥远,那样的超新星不会对我们构成实质性威胁,可谁也无法否认,宇宙中有许多未知领域,是我们人类尚未踏足,存在着数不清的危险因素的!就像即将来临的外星人袭击,你们意识不到危机,并不代表危机离你们很远,可等你们发现它就潜伏在身边时,一切为时已晚,你们只能被危机吞噬,就像游在水里的人摆不脱鲨鱼尖锐的牙齿!”

“可你又是怎么发现这种威胁的,光大陆内的科联又是怎样察觉出这种威胁的,能告诉我们吗?”有人建议,会议议程终于进入了关键之处。

斯科特傲慢的回答,却引发了众怒,“天体物理学博大精深,哪怕是小小一个多普勒效应都能向你们讲授一整晚,外星人入侵这样复杂的发现过程,我怎么能在短时间里,同你们这些对物理一窍不通的人说明白?”

“切~”

会场里响起一片嘘声,斯科特轻视的态度引起了众多代表的反感,不少人要求他回到位置上去。

125、秘书长肖恩

这时罗伯特又站了起来,转身面向躁动的听众席做出“请各位安静”的手势。

“各位,其实你们的需求,太空军联合军事委员会早就想到了。要证明一件事的真实性,关键不在于语言而是事实,事实的力量,是任何语言也不能替代的。下面,将有来自各个领域的地面科学家为你们演示暗质星,也就是质子人的母星从策划入侵地球,到开始着手实施入侵地球的过程,以及为何要来侵犯我们的动态PPT,相信了解完内情后,大家将会拥有与现在完全不同的想法,以及不同的心情。”

站在演讲台上的斯科特,一张老脸如死人般难看,望着罗伯特的眼睛简直就要喷火。他退回座位,看着大厅里的灯光逐渐变暗,然后从二楼的高空降下投影银幕,咬牙切齿地咬着罗伯特的耳根说:“老东西,你怎么早没通知我,这次会议还联合了地面科学界的专家团队?”

罗伯特对斯科特总是笑眯眯的,这次也不例外,耸耸肩笑答:“各国代表要预先知道会有科学家来为他们讲解,还会把刚才问你的话,当成刁难我们这个使团的杀手锏吗?与其被他们用杀手锏难住,不如我们早做准备,时机一到就来个下马威。”

“你……你这是无耻的利用!是欺骗!你就是个不知羞耻的老骗子,为了出风头,连我这样结交了几十年的老朋友都能给卖掉!我讨厌你!发自内心的讨厌你……”

斯科特的两只手在空中乱抓,如果能抓住一把刀,肯定会直接砍向罗伯特。

罗伯特却保持着君子之风,仅把手指抵上嘴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请他安静。

其实罗伯特的预告,同样也惊到了沈韵。原来除去他们三人,地面科学界也在为这次大会出力,她被深深感动,忽然就意识到,其实地面人并未如谢吾行认为的那样固执,他们有信念,当信念变成了障碍,他们是会付出当初拿起它时的努力,再把它放下的。

银幕上,带动态内容的幻灯片一幅幅闪过。日本甲级战犯板垣征四郎,在成为地球上第一名复活者后,借助二战硝烟的掩护,将一箱金属氢送入娜塔莉镇地下的铀矿,以利用铀元素的第十八种同位素帮质子人得到铀甲,到美国斯坦福大学的鲍威尔开始研究光磁技术,以打开大气层把质子人引来地球,再到世界各地因复活者而起的各类恐怖袭击,一一放送至与会代表眼前。

而在各大卫星监测站以及太空望远镜观测站收到的,与外星侵略者有关的信息,更多得让人眼花缭乱。这里面有美国国立天文台实习监测员卡尔的发现,也有不久前外星人借“天灾”发出的宣战战书。

最令代表们震惊,甚至有人忍不住欲掩面哭泣的,是与瞿氏集团有关的内容。

直到现在,人们才明白,瞿阳能源为全世界提供超能光伏发电设备背后的动机。而每一项采购计划,都是在帮一个因为迷恋哲学而精神失常的疯子,实现他疯狂的人生目标。

小能霸一旦给安置在了相应地点,就意味充当蓄电池板的曲面镜,已经通过调整光谱构成,将光磁激发点固定在了大气层里,所以就算关闭发电塔也无济于事,整整200个组建时光之碑的点位已不可能再抹去。

两个月后,借小能霸竖起的时光之碑将对地球发生怎样的作用,是友好地帮地球人保护大气层,还是与他们为敌,推散大气层,竟成了一道没有标准答案的判断题,就连最权威的科学家都难以预言“会”还是“不会”。在这种情况下,人类还应该抱着侥幸心理,等待奇迹出现吗?

“不~求求你们,不要给我看这些东西!快打开灯,请把灯都打开!”

幻灯片播放到末尾时,坐席里猛然爆发凄厉的大喊,顿时引发观众骚乱,人们纷纷站起身往惊叫传来的方向张望。

这是地球上安保措施最严密的会议,不容许出现任何意外事件,骚乱一发生,熄灭的灯光就立即给送了回来,整个会场又光明一片。

失控者是一名坐在印度代表身后的副代表,他可能是因受到过度惊吓而癫痫发作,口吐白沫地歪在了椅子上。

立即有几名医护人员冲进来,紧急把那可怜的中年人抬出去救治,大会堂乱了好一阵,才恢复了秩序。

“各位亲爱的朋友,”肖恩用一把木制的小锤子敲敲桌面说:“你们可能会埋怨,外星人已经打到了地球人的家门口,我们却为何要等到这个时候,才召你们来此商议对策,是吗?这是因为,要打赢这场硬仗,我们必须讲策略,而不是埋头蛮拼,以至到最后全军覆没。这里不少人都应该记得,大概在二十年前,一位叫沈允鸿的中国军官曾站在那张演讲台后慷慨陈词。他沉着冷静的态度,令我们既相信了外星人即将入侵的事实,也相信了地球人是有能力对抗那种极端的高科技入侵的。今天的光大陆,以及光大陆上的太空军与科联,是人类对当年承诺的兑现,是对沈将军在天英灵的告慰。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成功,而不是对胜利果实弃之不理,却自私地为了个人利益而拖累整个地球,让太空军在战争中一败涂地。这是破釜沉舟的战斗,如果真陷入失败的局面,我们不会有机会转败为胜,因为我们已经给暴露在超强紫外线下,全体灭亡了。”

这番话,是联合国秘书长的心声?作为没见过父亲的新一代领导人,他甘愿与光大陆站在同一阵线上?沈韵听得一愣,本来忐忑的心,忽然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但显而易见,会场上并非所有人都能从肖恩的话里找到安慰,这点从乌克兰总统卢森科夫的反应上就能体现,他问肖恩:“秘书长先生,当沈允鸿将军站在这间大会堂里提出光大陆构想,并动员全球政府积极参与大陆建设时,您还是个孩子吧?”

“哈哈哈~”有人没控制好自己,发出粗鲁的笑声,但见和他一起笑的人不多,又不得不半道收回去,显得十分尴尬。

126、指责

面对成员国代表的质疑,肖恩未表现出一点慌乱。他微笑着纠正乌克兰总统:“确切说来,是刚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进入白宫总统办公室做实习生的毛头小伙子。”

“呵呵呵~”又有人发笑,这次笑的人比较多,但明显没有敌意。

肖恩继续补充:“作为联合国工作人员,我没有权力左右任何一项由成员国投票决定的决议,我只能保持中立。之所以说出那番话,不过是想给诸位一个善意的提醒,失去生命,就失去了所有,拥有生命,就拥有了整个世界。至于进入光大陆后的生活,到底是贫穷还是富足,是需要从头开始还是地面生活的延续,或者比地面的日子更加辉煌,我们就得发挥探索精神去发掘了。光大陆的存在,是联合国最高级别的机密,战争未爆发前,任何一国政府都不可轻易向外泄露,这也是为什么今天参会的只有各国政要,而没有哪怕一名记者或民间组织代表,也没有安放卫星转播设备等与新闻媒体有关的设施,并且开会时间,要定在晚上。”

“秘书长先生!”肖恩的话音刚落,卢森科夫就带着一脸怒气,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听到这儿,我算是明白了,这场所谓的人类地下世界代表讨论会,实际名称是迁移逼迫大会!”

肖恩微微一怔,问卢森科夫:“总统先生,您为什么要这样认为?”

卢森科夫指着缓缓往回收的投影屏反问:“难道不是吗?我认为这是一场全人类共同面临的灾难,可那些不幸事件一桩接一桩地发生,世界各大政府的领导人却都被蒙在鼓里,许多国家在抓获恐怖分子后,甚至不知道那就是与外星人勾结的复活者!而您,还有联大主席索菲亚女士,与副秘书长凡赛提先生在开会之前都是知情的,这我们能看得出来。并且更甚者,你们与这三位地下光大陆的代表站在同一阵线上,简直不分彼此!所以这是一场极不公平的会议,预示着极不公平的未来!就算是外星人强大的核武器已经顶到了我们的鼻子尖上,您认为车臣问题就能因此而得到圆满解决吗?世界上类似问题都能因人类需要联手抗击外敌,就如冰雪一样消融吗?如果不能,可想而知地面之下,将会成为一个多么危险的世界,那时弱势一方,可能就连逃难的地方都没有了!”

“是啊,如果横竖都难逃一死,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在地面上!”

卢森科夫的指责在与会者中引起不少共鸣,秘书长肖恩却淡定地坐在桌子后,握着他的小锤子既不反驳也不赞同,仅用豹子一样尖锐的目光盯着发言者。

双方僵持了足足十几秒,卢森科夫扛不住了,心虚地问:“庞泽龙先生,您为什么不说话?”

于是肖恩开口,却没头没脑地反问一句:“为什么不能?”

“什么?”卢森科夫一呆,一时间无法确认他此话所指。

“我是说,这世界上不同种族、不同民族、不同政治派别、甚至不同个体的生命之间的仇恨与纷争,为什么就一定没有如冰雪般消融的一天?难道真有什么结,是连死亡这只手都解不开的吗?”

“这个……”温度适宜的会场里,卢森科夫不知何时已满头大汗。若换做平时,他一定会用嘲笑的口吻对肖恩说:“年青人,你实在是太幼稚了,把国际政治问题理想化是抱柴取暖,最后只会把自己活活烧死。”

可这一刻,这些话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悻悻地坐回去,目光正好与离得不远的俄罗斯总统碰到一起,后者怨毒的眼神仿佛在说:管好你的克里米亚吧!

肖恩已无话继续,却有一人一拐一拐的,极为匆忙地往演讲台方向走,众人定睛看,又是那个拿了诺贝尔物理学奖的古怪老头儿,斯科特。

“各位,”斯科特拍拍话筒,以确认声音能清楚地传出去,结果摩擦发出的噪音逼得许多人捂紧了耳朵。

“各位,请容我再说几句。相信我的故事,能给大家一些启示。”斯科特说。

肖恩看看手表,有点勉强地提醒:“您可以说出您的故事,但请注意只有五分钟。”

五分钟限制可没用在罗伯特身上,斯科特因此感觉受了排挤,撅起了干瘪的嘴。不过他没法反抗,否则可能连五分钟都没有了,只好抓紧时间发言。

“这一次,我想抛开一切绕口的科学理论,一切令人头疼的政治话题,还有那些装腔作势的经济学家的调调,只谈平凡人的生活,就是我的父亲和母亲的故事。”

这话一出口,本来对他深怀反感的人们立即竖起了耳朵,罗伯特也露出欣慰的微笑,他知道斯科特开始真正地展露锋芒了。

斯科特说:“我的母亲,是出生在耶路撒冷的犹太人,从小生活在战乱中,家里的生计就靠卖烤馕之类的小生意维持。我的父亲,是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14岁就被拉去做了民兵,扛着枪杆子到处闯荡。20岁那年,他在对耶路撒冷的以军作战时,遇见了我母亲,因为他差点饿死在行军途中时,我母亲给了他一个馕。正因为有了那只馕,这世上才有了我。”

坐席间又发出轻笑声,但很快就停止了。肖恩再次看表,五分钟将到,但他什么都没说。

斯科特继续:“因为那只馕,20岁的阿拉伯小伙儿爱上了16岁的犹太姑娘,他们什么都不懂,没学过历史,弄不清延续千年的民族仇恨是何来历,也不知道犹太复国运动怎么解释。他们只知道对方在自己眼中是世界的唯一,也是唯一的世界,外界的枪炮与他们相隔遥远,因为他们的世界已经完全融合在一起,成为了专属于他们两人的王国。

“可是,如果仅仅是存在于童话幻想里的王国,就总有被现实摧毁的一天。那一天就是我母亲发现她已经怀孕,有了我时。”

127、斯科特的身世

斯科特继续讲述他的家庭故事。

“在希伯来人中产生的犹太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宗教之一,对于婚姻关系有着严格的约束,绝不允许婚前性行为。至于耶路撒冷的女人与阿拉伯人通婚就更不用提了,那种背叛已远超宗教范畴,可以直接按叛国罪论处。

“我母亲发现自己怀孕后,还很高兴,悄悄把这事告诉了她的父母。可想而知,一场可怕的风暴,就这样降临在了本来已生活艰难的家庭之上。她父亲坚决要把她交出去,任由教会处置,她母亲哪肯答应?用自己的命把女儿给保了下来。就这样,我母亲躲在杂物房里生下了我,然而不幸的是,我一出生就被邻居发现了,他们不光发现了我,还发现了我父亲与母亲临别时留给她的一块阿拉伯头巾。

“时间有限,血腥的部分我就不多讲了,只说要是没有一对姓列侬的美国夫妻及时把我抱走,我肯定和母亲一样,被处决了。列侬夫妇是国际游走医生,正好行医到耶路撒冷。他们既秘密为我接生,也是我的养父母。现在你们该明白了,我的亲生父母,我从来就没见过,所有有关他们的故事,都是养父母告诉我的。我生父后来的去向至今也没人知道,但愿他还活着,但我早就不抱希望了。要知道每年在巴以冲突中丧生的人,得以千或万计。

“我是一名科学家,对政治一窍不通,虽然我喜欢读历史,却不明白我年仅17岁的母亲为什么要因历史而获罪。无论是犹太文化还是阿拉伯文化,对我而言都是来自上帝的瑰宝,可我对他们的神灵而言,却是天生的罪恶。人类喜欢纠缠于过去发生的事情,并喋喋不休地为那些事情争吵,却始终弄不明白一个道理,就算放下曾经,日子也照样会一天天过下去,并且未来还将更加美好。”

说到这儿,斯科特停顿了几秒,似在思考接下来该讲的内容。大会堂静得针落有声,人们都屏息静气注视那光头小老儿,复杂的目光包含的意义,难以一概而论。

但他没再继续下去,只简单地做了一个结语:“我对地面人类迁移计划的规劝,到此结束。这趟出使任务到这儿,也算完成了,请各位不要再来烦我。”

寂静中,斯科特一步一步走回座椅,然后如块石头般重重落进去,深深把头埋入了手臂。

罗伯特把一只大手放在他的背上,能感到他的身体在因哭泣而微微颤抖。

骤然间,有一个人在鼓掌,因为大会堂实在太安静,一个人的掌声也很响亮。可紧接着就有人跟随,并且跟随者越来越多,就像河流汇入海洋后形成汹涌的势头,瞬间就淹没了整座会场。

掌声持续,包括索菲亚女士与肖恩.庞泽龙在内的联合国工作人员,也眼含热泪地热烈鼓掌,他们都有走过去拥抱斯科特的冲动,以表达欢迎他活在这世上的心意。

沈韵认为自己已经没必要再上台发言了。

接下来就到了投票表决时间,192个成员国里仅有四国缺席,188个国家只要有95国通过决议,人类迁移计划就能顺利进行。

可事情的进展,远没预期的顺利。

投票结果出来,188票中有20票弃权,86票反对,82票赞成,反对派以微弱优势否决了迁移计划。

三人使团出使联合国的任务,到此就算画上了句号。那句号就像一滴眼泪,当它被地面的阳光蒸发时,带走的还有从远古延续至今的地球文明,而正待来临的明天,也将彻底被风沙掩埋,再也没人知晓它的内容。

会议结果令许多人遗憾,有些代表摇头叹息,开始收拾公文包准备离场,并发出窸窸窣窣的骚动。那些动静,仿佛变成了尖利的钢针,一根接一根扎进沈韵的大脑。

“请给我一把锤子!你们不要走,请给我一把锤子!”

砰~

有人用拳头狠狠砸在桌上,并对着话筒疯狂叫喊,因隔得太近,不仅声音大得几乎要掀翻穹窿形房顶,突然带出的金属摩擦音,还险些撕破人们的耳膜。

“姑娘,冷静,快冷静下来!不要忘记你身在哪里,不要给你的父亲丢脸!”罗伯特也很沮丧,早没了来时的谈笑风生,但他没料到沈韵会突然失控,急忙转过来安抚她。

“我没给我父亲丢脸,如果他还活着,肯定也同样会像我这样要求一把锤子!”沈韵带着哭腔高喊,仿佛大会堂里就仅剩了她与罗伯特两人,而斯科特此时也正怔怔地望着她。

打算走的人全都暂时停住脚,以弄清究竟发生何事。

“沈少校,您要锤子做什么?”肖恩始终不乱方寸,盯着沈韵问,手上依然握着他那把小木锤。

沈韵也不知从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一把推开罗伯特,几步就跨上了演讲台。

“我需要一把锤子,去砸夏加尔窗!我要将那面五彩的玻璃砸得稀烂,永远都回复不到原来的形状!”

“你……你说什么?你知道说这种话的后果吗?这完全可被视为是恐怖威胁,你将因此而入狱!”肖恩严厉地警告她。

沈韵将盖住眼睛的短发拨去耳后,坚决地说出三个字:“我!不!怕!”

人们又坐回了座位,他们意识到,三人使团里唯有这个穿着朴素的女孩还没发言。肖恩也拦着正想离开的索菲亚女士一起坐下。

“沈少校,我知道你不会真干出破坏联合国公共财产的暴行,说这种话也一定是有原因的。我们不介意多给你几分钟时间说出这个原因,只要它不像你的要求那样离谱。”肖恩很善解人意地建议。

沈韵是第一次走进这样隆重的场合,也是人生第一次大发雷霆,却是在这样隆重的场合里大发雷霆。

沸腾的热血推动她做出了刚才的行为,但因为情绪的高峰难以长久持续,等涌进脑子里的血往血管回流,她一身的刚硬又软下来,顿时两脚无力,浑身冒汗,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这种情况下,她又如何能发言?

好在这时,罗伯特拿着一瓶矿泉水走了过来,“沈少校,您一定有许多想对我们说的话,生怕错过了机会,所以才大声地请我们留下。您成功了,先喝口水吧,我们洗耳恭听。”

那一瓶水,起了神奇的作用。

128、沈韵的请求

可怕的头疼再度袭来,沈韵认为自己支撑不住了。但这时倒下,就意味任务真的将以失败告终,那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事实,所以她必须硬撑。

一口气喝完整瓶矿泉水,她把空瓶放在讲台上,缓缓说道:“那面夏加尔窗,代表的不是人类向往和平的心愿,而是软弱,是悲哀,是黑暗!”

“哦?孩子你为何要这样说?要知道那面玻璃,已经是我们眼里的圣物,其神圣意义不输巴塞罗那的圣家大教堂呢。”一直沉默的索菲亚忍不住开了口,但态度相当温和。

沈韵语气沉重地问:“假如在1961年前,就有人预见了那场空难,联合国秘书长达格.哈马舍尔德相信了预言,并没带随行人员登机,那么那面玻璃会给竖起来吗?今天在夏加尔窗的位置,会摆放什么?”

听了这个问题,人们再次陷入了沉默。这种倒推似的构想理论上不可能发生,在意识形态领域,却是一个值得思考的话题。当然更重要的,是在场每一个人都懂得沈韵以玻璃为例的真实用意。

沈韵继续说:“凋谢了的花朵,会再次开放,下了山的太阳,第二天也照样会重新升起来。可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失去了就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各位,我们需要的不是祭奠死亡的玻璃,而是避免死亡的预言。如今这个预言已实实在在摆在你们面前,你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相信它。”

说到最后,她的目光已转为祈求。连日的疲倦偏要在这时袭来,就算头疼稍缓,她的两腿也有点难以支撑身体了。

一些投了反对票的人,思想开始动摇。其实真正涉及到生死的选择,他们又怎能不慎重?无论多么重要的利益关系,也将随生命的逝去而飞灰湮灭,那么这世间的种种争斗,真的值得吗?

可就在人们陷入深思之际,一个粗大的嗓门在梯形台后排炸响,炸得人们耳朵里发出嗡嗡的回声。

“我说小姑娘,你要真害怕外星人,就带着你的家人滚进防空洞好啦,谁都不会拦着你,又干嘛非跑到联合国来撒野,抢着在这些大人物面前出风头?如果那些可恨的外星家伙真来了,我们等警报响了再跑也不迟吧!”

如此出言不逊,这是个什么人?

粗野的训斥引起了极大的不满,不少人都忍不住扭头朝后张望。

那人叫江野洋平,五十岁上下,生得是一身横肉,跟个相扑运动员似的。他既是日本江野株式会社的社长,也是日本内阁的经济参赞,这次是作为观察团成员随日本首相参会的。

江野株式会社是日本最大的制药企业,生产的药品不仅覆盖了日本各大医院,还销往欧美及东南亚等三十几个国家。万一地球陷入战争,就意味江野洋平本人经济与政治生涯的终结,所以不捱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因为听说外星人要来,就关闭江野旗下所有的企业。

沈韵找到斥责她的那位,凄然笑道:“我想您误会了。十五年前,我父亲被人谋杀后,我与妹妹沈音相依为命,那时还时刻想着要为妹妹而活。可不幸的是,三年前妹妹也死于非命,我就真的只能每日与自己的影子说话了。没有亲人的人,像是大海里的一片孤帆,每天看着船只在身边来来往往,却永远停不进它们的港口。对于我来说,活着比死去要艰难百倍,我不需要为自己的生存争取什么。至于危机来临时再跑的想法,更是大错而特错。一旦臭氧层消失,强烈的紫外线就将杀死地面几乎所有的生物。除去少数变异品种,地球陆生生物都将绝种。而质子人最擅长使用的是核武器,就算你逃过了紫外线灭杀想赶往防空洞,也会被瞬间袭来的中子波或氢弹炸得粉身碎骨,死前连敌人长什么样子都来不及看清楚。”

“啊,原来她是一个这样不幸的女孩!”

“对,我知道她,她父亲正是那位叱咤风云的沈将军,光大陆的奠基人之一,在世界军事史上留下了清名!”

“难怪年纪轻轻就敢跑到那张讲台上演讲,原来仗的是她父亲的影响力!”

“我的天,她的形容太可怕了!”

……

各种各样的议论,如潮水将沈韵淹没。而那位江野洋平,制造出混乱后有点后悔,受了日本首相几个白眼后就吐吐舌头,乖乖闭了嘴。

沈韵想走下台,不留神与肖恩四目相对,竟从他的眼中读出了难得的鼓励,不禁心头一震,似乎见到了重新投票的希望,立即就打消了离开演讲台的念头。

正好这时,有一名某国来的将军对她竖大拇指称赞,“虎父无犬女,姑娘,你这样努力,你父亲会知道的!”

沈韵微微摇头,用话筒请人们安静:“如各位所知,我确实加入了中国太空军,军官编号是RED34955,军衔是少校。我也知道之所以得到信任被派来这里,与我父亲不无关系。但现在站在这里的我,没穿军装,没戴肩章,是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国女孩。所以我请求你们暂时忘记我父亲,想想和我一样的女孩子,她们遍布于七大洲,可能是你们的女儿、侄女、同事、朋友,甚至是爱人。她们还年轻,对世界还充满美好的憧憬,对未来还抱着无限的希望,所以她们不应该死,不应该仅因为坐在这间会堂里的人,投出了一张错误的选票,就付出生命的代价!所以我正式向联大主席索菲亚女士和秘书长庞泽龙先生提出请求:重新为人类迁移议案投票。如果这次的投票结果依然是否决,我也无话可说了。”

“什么?要重新投票?她疯了吗?”

“自从联合国成立以来,还没发生过这样离谱的事,难道投票这样的大事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嗨,要投就投吧,规矩都是人定的,这次我决定改投赞成票。”

……

议论大潮又起,淹没了整座大厅。

索菲亚、肖恩和芬兰大鼻子把脑袋凑在一起,面带神秘地商量了足足五分钟,然后肖恩先抬起头,用小木锤使劲敲了几下桌子。

“肃静,请肃静,各位请听我说!”肖恩扯着嗓子喊,否则根本压不下鼎沸的议论声。

129、我们赢了!

鼎沸的人声逐渐平息下去,好像一台巨大的发着杂音的收音机,给人把音量往下调,一直调到了静音状态。

肖恩站起来摇晃一下手中的笔记本,宣布:“各位,经过联合国秘书处与联大主席共同商议,为了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帮人类做出最准确,也是最正确的选择,我们决定谨慎为上,是超出处理平时任何问题时百倍千倍的谨慎!所以我们的决定是,第一次投票结果作废,马上开始第二次投票。相信经过这样长时间的深思熟虑,各位已经有了比之前更为成熟的想法!”

“啊!哈!重新投票!伟大的时刻,明智的决定!肖恩,索菲亚,我们爱你们,爱你们!”

肖恩宣布完毕,斯科特竟然激动得热泪盈眶,不计前嫌地与罗伯特拥抱在一起,两个老家伙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摇来摇去。再看眉飞色舞的罗伯特,估计当年洋基队打败红袜队,赢得大联盟奖杯时他也没这样兴奋。

沈韵也笑了,笑得整个人都伏在了演讲台上。头疼就像把钝刀切割着脑神经,她真希望神经能快点被切断,那样就可以彻底摆脱疼痛了。

两名工作人员走过来,把她扶回座椅,老罗伯特这才注意到她脸色苍白如纸,粉色T恤已快被汗水浸透,不禁惊讶地问:“孩子,你还好吧?”

沈韵虚弱地摆摆手说:“我没事,让我们一起祈祷吧,祈祷这次决议能获得通过,哪怕仅多一票,一票就够了!”

沈韵的心愿实现了,并且是超额实现。

第二次投票的结果是,15票弃权,90票赞成,87票反对,联合国大会通过了在它的历史上,最为艰难的一次表决,也是将对地球人类产生最深远影响的决议--集体迁移计划。

决议通过后,就到了制定具体规划的关键步骤。沈韵等三人还不能返回光大陆,得留下来协助联合国秘书处和安理会制定计划文本。

之后的一周里,大会小会接连不断,但凡与计划相关联的办公室,沈韵都跑了个遍,不过她去得最频繁的,还是肖恩的办公室。

联合国秘书长这一职务,既相当于一国政府里的外交官,又相当于联合国面向世界的代言人,是处于各层次复杂关系间的重要角色。

与肖恩接触下来,沈韵不仅不觉得这人是谢吾行认为的“顽固的毛头小子”,或“狗娘养的小杂种”,还是一位智慧与责任感兼具,手腕既灵活又强硬的官场高手。其实若不具备运筹帷幄的能力,与八面玲珑的心窍,任谁也把控不稳这个位置。相比做国家首脑,它更考验人的承受能力与耐力,而肖恩.庞泽龙.李,拥有所有秘书长必备的品质,他确实是担任这一职务的不二人选。

肖恩的办公室四四方方,带弧度的转角办公桌后插着大面的联合国国旗。沈韵最喜欢看他桌上摆的一瓶水养绿萝,那翠绿色所象征的盎然生机,总能令人心情愉悦。

这一天,沈韵与罗伯特坐在肖恩的办公桌对面,三人正在讨论对于持续有医疗需求的人,该如何迁移的重要话题。

罗伯特主张各国医院联合起来共享资源,沈韵认为那样做难度太大,到最后可能反而拖慢了迁移进程,所以两人发生了小小的争执。

肖恩是站在沈韵一边的,自从那次大会上,因为她的坚持决议才最终获得通过,以后每次她说话,他都听得十分仔细,这次也不例外。

沈韵的意见是,动用国际红十字会的力量来完成这项任务,与红十字会联合,属于实施医疗迁移的最佳方案。罗列完她所考虑的理由后,罗伯特基本被说服,二人都不再开口。

肖恩习惯性用水笔敲敲桌子,仿佛水笔就是那把闻名于世的小木锤,说道:“由各国政府下发通知给医院,速度确实最快,但每个国家的医院都是又多又散,想快速组织起来确实不容易。万一在这种衔接环节,中断了病人的药品供应,后果不堪设想。”

“而换一个角度来说”,他以极其自然的姿势扬一扬手,仿佛意识中的角度是个实物,正给他牢牢握在手心,“红十字会在世界上的分支机构少,集中性强,只要保证药品的充足供给,就能解决病患的首要需求。而把医院作为供给单位,他们不用再直接接触病人,就能大大增强工作的系统性。”

罗伯特远没有斯科特的固执,肖恩这么一说他更觉得有理,带着一贯的爽朗点头道:“好吧,你要认为沈少校的提议合理,我不反对采用她的方案。但我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快',才是我们的当务之急。”

大迁移计划中最难处理的部分--病人迁移,得到了圆满解决。当通知下达位于瑞士日内瓦的国际红十字会总部后,立即得到了积极响应。

通过总部与各国分部的积极沟通,分部很快就依照指示与本国各级医院联系,请他们递交需要医疗援助的病人名单,统一登记后再由红十字会负责运送,医院则从旁协助,兼以保障药品供应。从那时起,这项工作就开始了有序的运行。

压在心头的最后一块大石头落地,三人使团的使命光荣完成,沈韵坐在酒店房间里,看着渐空的阿司匹林小药瓶,脸上满是苦笑。

上到地面的这几天,恐黑症又犯了,最不可思议的是,夜深人静时的她,竟然不敢拉开窗帘遥望星空。难道不过在光大陆呆了几天,她就彻底由“地面人”变成了“地下人”?

斯科特负责的部分,是指导地面科学家在迁移过程中搬运各类精密仪器。大会堂里讲的动人故事,早被他抛去了一边,按他的话说,父母活在心中就行,借他们的故事救了整个世界,他们一定会高兴的,自己没必要再在活着的时候为他们悲戚。

罗伯特还是经常逗弄斯科特,不过后者再生气也只是哇哇乱叫一通,过后两人还是会称兄道弟的。沈韵与他们相处时间一长,也看出来了,这两位老者私交甚笃,斯科特不仅不讨厌罗伯特,还打心底里敬佩和喜爱他,对他的各种“虐”看似恼火,实则挺享受。

斯科特对沈韵的态度也大为改观,不仅不再鄙视她的寒酸,还与罗伯特一起叫她作“孩子”。一次沈韵在与他谈话时,无意中靠得近了些,又被一名冷脸“黑超”推开,“黑超”却立即遭到了斥责。

“嘿,我说你对她尊重点!她是我的朋友!”斯科特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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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肖恩的礼物

地球大迁移行动,联合国正式将其定名为候鸟计划。这项计划共分五大单元:普通人口迁移,这能算作是最大的一个单元,组织任务也最为艰巨。

医疗迁移,对安全的要求最高。迁移过程中的要点,是绝对保障每一项必须类药品的供应。

科学迁移,虽然地面科学仪器对光大陆的科联已成了小儿科,却仍属于人类智慧与心血的结晶,不可轻易丢弃,所以都得小心地带着。

政府迁移,这是最敏感,安保与保密级别也最高的迁移。虽然目前光大陆尚无明确的国界,政府形态也相对模糊,一切都尚待重建,人们还是习惯性要密封所有标着“机密”标签的档案资料。

对于地球上宝贵的物质与精神文化遗产,所有能挪动的,例如世界各大博物馆里的馆藏品,给划归到第五大单元--特殊迁移中。

文物与艺术品搬运,是极其精密的技术活儿,非专业人士不允许插手。同时在转运过程中,还要防止盗抢风险,别说全世界大部分藏品都在搬运之列,容易遭受全军覆没的惨重损失,就算仅是一两幅的画作,也经不起丢失或污损的风险。

全球社会管理阶层用了整整一周做各项准备工作,也仅算是开了个头。因为时间实在太紧,具体到单独事件的内容,唯有在候鸟计划正式展开后一步步进行。

接下来,就到了要向全球公众发布迁移公告的时刻了。具体公布时间,定于下周一早晨九点,而此时是周五,组成出使使团的罗伯特等三人,还来得及离开地面回归各自归属的团队。

离开联合国时,肖恩亲自赶至纽约地下一号防空洞洞口送行。

他用拥抱的方式与罗伯特和斯科特告别,经过这段时间的亲密相处,他与两位老人已成为朋友。

轮到沈韵时,肖恩紧紧握住她的手说:“沈少校,请您记住,这个星球虽然大部分被海洋覆盖,您却绝非是一片找不到彼岸的孤帆。如果您愿意,可以在我们这些人中的任何一座港口停靠,我们欢迎您。”

沈韵微笑着点头,急忙松开他有力的大手,想钻进停在路边的兰德吉普车。她不愿让肖恩看见眼中淌下的泪水,她知道他这么说的目的,是为了见到她的笑容。

可肖恩却叫住她,从身后随从手里拿过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向她递了过去。

“这......这是?”难以想象联合国秘书长会送自己礼物,沈韵吃了一惊。礼盒沉甸甸的,里面不知装了什么。

肖恩一笑,四十多岁的人,竟笑出了大男孩的腼腆,他说:“除了工作,我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制做手工艺品。礼盒里有一只可以当钥匙扣装饰的小铜锤,由我亲手用模具打造。不是什么值钱的礼物,却很有意义。虽然你不会用这把锤子砸碎夏加尔窗,我却希望每当见到它,你就能回想起在那间大会堂发生过的事,更希望那时的勇气与毅力,永远伴随着你,你能始终坚持自己的原则与立场,继续像沈允鸿将军那样,为光大陆的未来尽一份责任。”

带着肖恩的祝福与期望,沈韵钻进了吉普车。她打开礼盒取出小锤子,郑重地将它挂上钥匙串。没想到在临别时,真得到了这极具份量的东西,但是是一份礼物。

吉普车由美国太空军一团的士兵驾驶,将三人送到穿梭机停机坪,向他们真诚敬礼后就开车走了。

斯科特绿幽幽的眼睛,给眼镜片反射出昏暗的灯光,如只正在窥探的老狼一样说:“好啦,你们二位可以穿回军装啦,那样至少能让我早几分钟恢复愉悦的心情。”

罗伯特与沈韵扭动军装盒子的玻璃盖,穿回各自所属的军服,美国流光七号穿梭机和载着斯科特那四名保镖的吉普车就一起到了。

坐进宽敞的载人舱,这次斯科特没自作主张,而是闷声闷气地问:“瞬移还是缓速?”

沈韵看罗伯特,老人似乎没了来时的好心情,摇摇头说:“瞬移吧,我还有不少工作需要处理。”

“呸!贪恋权势的老怪物,都已经退休了还霸着个位置不放,妨碍人家年轻人表现!”斯科特嘟哝着,不耐烦地对一名保镖挥挥手,保镖就按下了控制台上的瞬移键。

其实就他本意来说,与沈韵一样希望缓速前进,这样三个人就还能在一起多呆一段时间。

可穿梭机仅微微颤动一下,就到达了太空军联合军委会建筑群的入口,只有罗伯特需要进去,沈韵和斯科特则由他们隶属的单位派专机来接。

临别时,罗伯特一把将沈韵搂进怀里,犹如抱起他多年前死于车祸的外孙女。这让沈韵越发舍不得离开他了,从老人身上,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来自亲人的真情。

斯科特也拥抱了沈韵,用他所能表达的,最大程度的真诚。这也令沈韵感动,刚见面时那种退避三舍的疏离,已彻底被敬爱取代。

来接沈韵的,是中国流光一号,曹方和姚政都没出现,这让她松了口气。登机后,AI机器人热情地向她致以了欢迎辞,然后询问是缓速还是瞬移,她选择了缓速。

将自己蜷成一只软绵绵的小猫,塞进载人舱松软的皮沙发,沈韵默默淌着眼泪。这里是自由的空间,没人看着她,她无需再刻意伪装自己,可以尽情释放心情。

她舍不得罗伯特,就不知何时才能与老人再见,她甚至一离开斯科特就开始想念他,没有他俩无休无止地抬扛,这种安静真叫人难以忍受。

“小沈,对不起,我应该去接你的。”

一个温柔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惊得沈韵跳了起来。

这肯定不是AI在说话,并且声音极为熟悉,应该是曹方!

“曹……曹团长……你能看见我?”沈韵慌乱地擦着脸问。

可能是因为吓到了她,曹方话语里包含的歉意更浓:“呀,我应该提前告诉你,光大陆所有的交通工具都是通过卫星联网的,不经过特批就不允许退出系统。”

“原来如此!”沈韵苦笑。她早就该想到高度发达的信息时代来临,就意味人类进入了一个再不存在绝对隐秘之所的时代,更何况这里是采用外星科技建造的光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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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鲍威尔纪念碑

曹方的突然出现,确实吓坏了沈韵,沈韵却不愿表现得令他难堪,只好勉强说:“谢谢曹团,我没事,现在很好。”

经历过联合国之行的历练,她又成熟了不少,哪怕慌成一团,也很快就逼自己恢复了镇定。

想了想,她又说:“这次出使虽然遇到不少困难,但还是成功了。”

曹方高兴地笑道:“我知道,全球光大陆都共睹了你慷慨激昂的那一时刻。我们所有人都得向你表示祝贺,以及诚挚的感谢,你并未借助你父亲的光环赢得表决,而是靠的自己的意志力!”

“什么?!”

这一惊相比刚才更加激烈,曹方的好心鼓励,有点令沈韵招架不住了,“你是说,光大陆转播了联合国大会召开时的实况?这怎么可能?肖恩不是已特别说明,会场内不允许架设任何与新闻媒体有关的设备吗?”

这次曹方笑出了声,“保守光大陆存在的秘密,仅是对地面人而言。人类迁移计划,也就是候鸟计划,本来就是由联合军委会提出的,对我们压根就没有隐瞒的必要。所以在会堂三楼最高的地方,安装了一台微型转播摄像头,并通过卡塞格伦天线阵现场直播,这是得到秘书处批准的。”

“可你们,你们为什么事先不知会我一声?”沈韵的脸颊烫得快要烧着了,想到自己说的那些话,被光大陆上的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那些人里肯定还有瞿兆迪,她就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曹方不理她心情如何,开起了玩笑,“罗伯特不是说过,要预先知道有摄像机对准你,你还会那般酣畅淋漓地发挥吗?就更别提用真心话打动那些代表了。实施破山计划,是需要一定技巧配合的,希望你能理解。”

“我不能理解,绝对不能!”沈韵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在心里怒吼,不知该怎样发泄出来。曹方这简直像是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同时她也隐隐感到不安,光大陆科联的科学技术发展之迅猛,实在可怕,罗伯特对斯科特用的是耳语,连这他们都能用远程方式听清楚?

“沈韵,你不是一片孤帆。”曹方又说,这次声音极为深沉,“你有停泊的港湾,你有我……哦……我们整个太空军一团作为强大的后盾,就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孤单了。”

“谢谢,谢谢曹团。”沈韵的心一颤,想起了肖恩有力的握手。

曹方等在一号太空军基地的入口,迎接沈韵凯旋归来,沈韵却不急着回去,而是提出了一个要求,她想趁地面人还没大规模迁入,去大凉山九号防空洞看看。

那里有鲍威尔.杜文的墓碑,上次进来时时间仓促,她又过于虚弱,以至那个闪着微弱红灯的地方,来不及细看。

曹方的心情骤然就变得沉甸甸的,沈韵提这请求,他很清楚是因为她知道了沈允鸿的死因,并看过了鲍威尔和她父亲留下的遗物。这种情况下,没理由不批准,于是他说:“好,那就快去快回吧。这些天估计你也累坏了,回来后好好休息一下。”

说完,舱内即刻就陷入寂静,应该是曹方关闭了通讯器。

沈韵吩咐AI将导航目的地设置为大凉山九号防空洞,然后亲自将“缓速”转成了“瞬移”。片刻过后,流光一号就停在了她随曹方进入一团基地时用过的穿梭机停机坪上。

走出载人舱时,兰德二号竟已将吉普车开过来,安静地在路边等候。沈韵一坐上副驾位,它就为她启动了发动机,根本无须她手动驾驶。

这次走在陡峭的地下悬崖崖壁上,沈韵对于黑暗的恐惧仍在,但想想将去的目的地,就又有了足够的力量支撑下去。她没再被恐惧感吞没,而是睁大两眼,看着吉普车如梭子似的一圈接一圈沿崎岖的弯道绕行向上,直到四个多小时后,防空洞的平地出现在前方。

吉普车停下的地方,依然是空空如也的山洞。沈韵走下车,闭上眼,想象这儿曾经被各种试验仪器挤得满满当当,难以下脚的情景。

在这间山洞实验室里,鲍威尔发明了震惊科学界的电子星际间谍,可那时的辉煌已被无情的尘埃覆盖,任谁也难以相信,曾有一个人在这种地方,与世隔绝地生活了十年。

鲍威尔的墓碑,是一块约两米高,半米来宽的花岗岩。墓碑基座有三级,石级上散落着一些枯枝与残叶,估计由祭拜的人带来,但根据枯萎程度推测,应该也有些年头没人来过了。

墓碑上部,嵌着A4纸大小,鲍威尔的遗像,一个戴着金丝边近视眼镜,留着乱蓬蓬金色卷发,脸型微胖的美国男人在甜甜地笑着。如果不清楚他的历史,很难把这样一张充满阳光的面孔,与内心冷酷嗜杀的野心家联系在一起。

遗像下的墓志铭,用中英双语书写,内容是:鲍威尔.杜文,生于1943年2月16日,卒于1992年7月31日,享年49岁。他的人生短暂而光辉,为地球天体物理学基础理论研究作出了卓越贡献,科研成果成为人类建立地下新世界牢不可破的基石。作为光大陆之父,地球人类将永远铭记他,感激他,故立此碑为鉴。

墓志铭的篆刻人署名,是沈允鸿。

“爸爸!”

沈韵呼唤一声,双腿一软,跌坐在石级上。她的手指,轻轻从父亲的名字上滑过,仿佛在抚摸他死后渐冷渐硬的面颊。就这样,上天奇怪地用一块石头,把两个逝去的人永远连在了一起。花岗岩碑冰冷而坚硬,如果生命也能具有这样的硬度,或许就不会被时光消磨。

她想象着,几天后这个防空洞被从地面涌入的人潮淹没时,人们会以怎样敬慕与感激的心情瞻仰墓碑。因为父亲的宽宏,鲍威尔从历史罪人摇身一变成为地球英雄,还是建立光大陆的王者,这公平吗?

静静坐了许久,沈韵僵硬的脸上竟浮现一丝微笑,微笑取代暗淡的悲哀,令她年青的面庞光彩重现。父亲仿佛就坐在身边凝望她,然后握着她的手说出两个字:值得。

132、原谅

岁月是一张滤网,紧紧包裹着地球,为这个星球过滤掉没用的杂质,只将对它有用的部分,顺着时间的轨道一代代往前传递。

于是人类的记忆里,就只留下了那些能推动他们进步的创新,以及创新为生活带来的变化。被滤掉的杂质,只能化作灰色尘土被风吹散,再也没人记起。那么人类又为何要把目光停留在迟早将消散的尘土上,而不专注于有用的部分呢?

沈允鸿不希望“鲍威尔”这个名字,成为被历史滤掉的杂质,无论此人有多卑劣,又是怀着怎样不可告人的目的,他聪明的大脑,都在关键时刻帮人类扭转了灭亡的厄运,所以与成吉思汗和凯撒大帝一样,他也应该被后人记住。

这就是沈允鸿既亲手击毙鲍威尔,又包庇他的罪行,并将九号防空洞变为他的纪念之所持有的立场。

“瞿兆迪,如果我因父亲的死而仇恨你,是不对的。杀害他的人是瞿麦荣,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却还因为要揭发他,上演了一场跳江大戏。如果导致你那样做的原因,也包括我,我又还有什么理由把你父亲的罪过强加在你身上,就因为你与他有血缘关系?”

在纪念碑前呆了约半小时,沈韵站起身,蹒跚地走向吉普车。想清楚这最后一件事后,她的头疼症状缓解了,也意识到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以把瞿兆迪从自责与怨恨中解救出来,防止他未来一直活在噩梦里,并因此做出更加过激的举动。

回到地下400千米的路途中,她好像忘了该怎样思考,但也发现大脑处于一片空白时,整个人是这样轻松,轻松得如孩子般无烦无忧。

流光一号再次启动,她用的依旧是“缓速”程序。缩在沙发里,她感觉自己退化成了一个细胞,刚从母亲体内产生意识,正准备用成长迎接这新世界里的美好。

她睡着了,睡得很沉,很香甜。

叮叮咚咚~

什么声音?如初春的细雨打上透明的琉璃瓦,又如雨过天晴后振翅的蜻蜓抖落下雨点。雨滴声从遥远的故乡传来,清灵得如妈妈哼唱的歌谣,勾起人无限的向往。

沈韵从无梦的睡眠中醒过来,朦朦胧胧地,以为还身在流光一号穿梭机里。可映入眼帘的,散发幽暗白光的窗棂让她一惊,猛一睁眼就坐了起来。

这儿不是她的军官宿舍吗?洁白的枕头与被褥,可通过荧光边线看出形状的床头柜,还有一瓶摆在床头柜上的力能素,都提醒她已经回到了一团基地,现在正躺在宿舍的床上。

“叮叮咚咚”是钢琴的琴音,从窗外传来,方向可能是离这儿不远的精英旅军营。

“我是,怎么从穿梭机里给移到宿舍来的?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沈韵懊恼地用拳头捶捶额头,翻身下床。听见主人的动静,机器人立即殷勤地开动两条小短腿跑过来,帮她洗簌和进餐。

“现在是什么时候?这算是早餐还是中餐?”她一边喝力能素一边问机器人。

“沈少校您好,现在进行时间播报:周日下午5点31分23秒,您的晚餐时间到了。”

“什么?我……我从周五一直睡到了周日?也就是说周六对我而言是飘过去的!”她大感惊讶。

可思索片刻,她又是一惊,问道:“我怎么回的宿舍?是谁送我回来的?”

机器人一板一眼地回答:“请看情景回放。”

回放的全息画面里,流光一号停在进入一号军事基地的岗亭前,曹方和姚政在入口处等待。舱门一打开,曹方就赶过去,一个人小心地把她抱出来,没让身边的姚政帮忙。他一直把她抱上胶囊电车,又以同样的姿势从电车上抱下来,直到送进宿舍房间,再轻巧地把她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

那一系列极为走心的动作所表达的涵义,旁人还犯得着猜吗?

窗外的钢琴声,本来杂乱得不成调,但可能是因为换了个人弹,突然优美的音律就如流水般淌过耳际。

“那是克莱德曼的《绿袖子》!”

沈韵一喜,顾不上继续享用力能素晚餐,就匆匆走出了房间。

太空军一团的整体规模在七个中国军团中属于中等偏上,从上级军官到士官再到普通士兵,共计兵力七万人。

这七万人中,精英旅的三千人是经过一层又一层筛选,然后通过完整且严苛的考核而产生的,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中之龙。

其实在国际联军中,精英旅士兵的官方叫法是幻影狙击兵,每一个太空军军团都有这样一支由特殊训练培养的特种兵部队。经军委会特批,这类军人可在肩章上添加具有他们本国或民族特色的图腾,以在战斗中增添雄壮的气势,所以沈韵能在那些战士的肩头,见到象征中国文化的巨龙。

幻影狙击兵的人数虽然不多,却个个都有着万夫莫当之勇,战斗力之强,普通士兵难以匹敌,所以他们是太空军建军以来最大的骄傲,能加入精英旅成为幻影狙击兵,是战士们除提升军衔外,可获得的最大荣誉。每年精英旅后备军选拔开始时,征兵处都会给挤得水泄不通,通向精英旅的选拔之路,也被战士们戏称为世上最窄的独木桥。

事无完美,总有缺憾,精英旅也是如此。正因为进入这支雄狮之旅的战士都必须有两把刷子,他们的思想相比普通士兵,自然活跃不少。在军队管理上,精英旅的长官们可是煞费了不少苦心,并不得不通过建立更为严苛的军规,来约束这些活力四射,脑子里又不时天马行空,总希望能短时间建功立业的小伙子们。

一团的精英旅,驻扎在塔吉营地,距沈韵的军官宿舍很近,步行约二十分钟就到了。“塔吉”这个营地名称,来自于光大陆的区域名。

从整个地形上看,一团所在的大陆区是以总司令部为核心,逐层向外发散的扇形辐射区,一共分出了四大区域,每个区域都如地面人的设置那样,拥有固定名字,以方便在地图上作出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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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特种兵小战士

扇形最靠外的一层,离地面最近,面积也最大,属于生活条件与设施完善,适合居民居住的城区,被命名为华光之都。

华光之都足有二十多万平方公里,等地面人集体迁移下来,就将全部被安置在那里。城市里除去商业中心,还有规划整齐的住宅小区与学校、以及大陆行政管理部门的办公场所等等,总之正常生活需具备的一切,那儿是应有尽有。

扇形的中间层面积略小,约八万平方公里,是普通太空军安营扎寨的地方,住了至少有六万名官兵。借天地初开时的天地元气命名,给称作鸿蒙战区,而那一区域,在地图上的标注是鸿蒙地带。

紧贴鸿蒙战区背后,第三层区域就是塔吉营地。“塔吉”是当年地质学家给这一地幔带作出的命名,精英旅直接就借用这名称,称营地为塔吉,以方便与普通军营区别。

若能进入塔吉军营的正后方,就到了一团核心地段,总司令部以及高级军官们的官邸。上校以上军衔的人,全都住在离司令部不远的地段,那一区域就顺理成章地给命名为最高军管区,如果没得到上级领导的批准,就连普通士兵都不可随意在军管区出入,而精英旅的人除外。

S、G、O与C四大太空模拟军事训练场,也处于军管区管辖范围内。

沈韵是少校级别,自然没资格住进军管区,但与精英旅的塔吉营地相隔极近。入伍之后,她匆匆忙忙就赶赴了联合国,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来得及过去与特种兵战士们打招呼。

因为被动听的钢琴声吸引,她索性就寻声去探访,顺便看看太空军士兵,日常生活中都会做些什么。

塔吉军营占地约一平方公里,有十来栋十几层高的光结构楼房。琴音是从三号楼一层传出来的,那里是训练之余,士兵们娱乐休闲的地方。

一路上,沈韵总能遇到精英旅战士从身边经过,就算从着装上无法识别,他们肩头时隐时现的,彪悍的悍龙龙头,也清晰说明着他们的身份。

很显然,通过全光大陆卫星转播的入伍仪式与联合国大会,她那张脸已被人熟知,战士们对她都带着极度的敬畏,每一个人见到她都会停下脚步,恭敬地行礼致意。有时一群人走过去,她还能听到他们在窃窃私语:就是她,沈将军的女儿,在联合国大会上力挽狂澜,救了几十亿地面人……

......

三号楼一楼的大厅里,摆放着乒乓球台、台球桌、桥牌桌等体育设施,羽毛球场和网球场给划在大厅正中央。靠大门右边还有两间彩灯闪烁的房间,门口挂着“保龄球馆”和“K歌厅”的字样。看来这儿虽然不大,娱乐设施却一应俱全,足以丰富士兵们的业余生活。

那些地方此刻都是空的,二十几名战士正围在一个角落里,一动不动地凝望同一个方向。他们的脸上写满感动与期待,仿佛正遨游在无边的遐想中,不管身旁发生什么都与自己无关。

角落里摆放一台闪闪发光的白色钢琴,钢琴前的光椅上,坐着一名约十八九岁的年青士兵。他正闭着眼,充满激情地在由黑白两色构成的琴键上敲击。琴键沉下去的同时,美妙的音乐就如水中仙子般浮上来,令围观者陶醉在悠扬的旋律里,因此而忘记了身在何处。

沈韵静悄悄走到他们身后,同样把思绪投入了曼妙的乐曲声中,顿时就觉得自己成了一只小小音符,本来孤零零躺在五线谱上,却因那名战士灵巧的手指而获得了生命。

“沈少校!是沈少校来了!”

一声惊呼,恼人地打断了演奏,围着钢琴的听众们恍如梦醒,愕然朝沈韵望过来。那名弹琴的战士也是一惊,赶紧停了手,于是好好一曲《绿袖子》,就因沈韵的出现而中断了。

沈韵睁开眼,见到二十几张年青又惊喜的脸齐刷刷对着她。在那些热情的目光注视下,对音乐骤然消散的遗憾散去,她的眼中也闪现出浓浓笑意。

“战士们好!”她向小伙子们问候。

“沈少校好!精英旅三连三班的战士向沈少校列队致敬!”

为首一个脸儿长长,眼睛又圆滚滚,长得可爱极了的小战士大概是班长,一听她打招呼就赶紧招呼战友列队,整齐划一地向她敬礼。

沈韵毕竟不是真正的军旅中人,有点受宠若惊,忙红着脸回礼说:“大家不要这样拘谨,现在又不是训练时间,如果你们把我当成朋友相待,我会非常感激的!”

她说的是真心话,真诚的面容也打动了每一位战士,大家敬礼的手放下来,习惯性由立正姿势转为稍息,再解散开,才恢复大孩子们的本性,高兴地把她围在正中,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没过几分钟,沈韵就弄清楚了许多事情。长着圆圆大眼睛的班长叫常浩,今年刚满二十,老家在河南,两年前加入的太空军。

在场人中就他的级别最高,是下士,其余则大多是列兵或上等兵。不过那位谈光键钢琴的小伙子凑过来,搂着常浩的肩乐呵呵说:“你小子别得意,等再过俩月咱们就平级啦!姚军长说了,咱表现好,下次评级能升士官!”

一席话惹得众人纷纷竖大拇指,常浩也连声向他表示祝贺,结果弄得他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嘿嘿傻笑着低下了头。

这小家伙钢琴弹得如此之好,在地面考个十级应该没问题吧?沈韵好奇,就主动问:“这位是,怎么称呼?”

长官问话脸上生光,小伙子脑袋骄傲地向上一扬,但又显得有些紧张地回答:“报告军长,我……我叫文武斌,文武的文,文武的武,文武斌的斌……”

“哈哈哈哈~”

这回答,可把大伙儿全逗乐了,一个个笑得是前仰后合。沈韵也忍俊不禁,跟着笑出了声。这一刻,在鲍威尔墓碑前感到的悲哀被一扫而空,她幸福地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姐姐,给一群小弟弟当花芯似的围在正中,一点都不孤单。

134、大厅闲谈

经过询问,沈韵了解到文武斌来自广东,家庭条件不错,从小也表现出了一定的音乐天分,所以父母一直在把他往音乐方面培养。

不过自从通过特殊渠道得知了太空军这个军种,他老爸就改变了主意,认为为国争光的男儿可敬,为地球争光的男儿超级可敬,比当一个文文弱弱,像娘儿们似的音乐家可威风多了,于是就逼着儿子半道从音乐学院辍学,跑来加入了太空军。别说文武斌还真给他老子长脸,入伍没几个月,就被破格选入了精英旅。

一群人在大厅里谈笑风生,不停有走进来的士兵加入。给这么大一群还带着天真孩子气的年轻人团团围住,沈韵享受着前所未有的放松。与在联合国大会堂里的拘谨相比,这儿简直就是天堂。

“我呀~”一位加入谈话不久,名叫赵岭江的十八岁男孩说:“等打跑了外星人,光大陆的移民区也安定了,这儿就不需要我了。我要去实现心中理想,考入大学学习建筑专业,做光结构楼房建筑师,还要找个漂亮姑娘做老婆,生他几个胖儿子!”

“哈!几个胖儿子?你就那么有劲呀?要谢团还活着肯定又得出段子!”另一个人接口,本来是会惹得大家再度大笑的玩笑话,却陡然令大厅里静了下来,连接口的那位都意识到说漏嘴,神采飞扬的脸庞马上暗淡了下去。

“谢团……”沈韵心里一痛,想起自己是在睡梦中回到基地的,走时老人家就不行了,难道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他真就已经……

可“要谢团还活着”这句话,告诉她再问这种问题纯属多余,她只能哽咽着问:“谢团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文武斌囫囵地在脸上抹了一把,低垂着眼睑回答:“就在沈少校您离开的第二天。他说躺得太久想起来走走,就坐到了医院走廊里,然后还硬叫机器人给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就……”

嗜烟如命的老头儿,最后是带着陪了他一生的老朋友走的,这种离世不算不幸,而是一种普通人理解不了的幸福,是专属于英雄的幸福。正因为身处军营,时刻都被雄壮的军旅气息感染,沈韵不仅能理解谢吾行的幸福,对他离世的伤感,也减淡了不少。

文武斌又说:“谢团在遗嘱里一再强调,死后不许为他办追悼会,不许设灵堂吊唁,不许举办任何形式的葬礼。只需要把他烧成一把灰,让航天飞机上的机器人撒进太空里,他永远在那儿漂浮就行了。”

“原来谢团没有死,只是开始了一场不走回头路的旅行。在那以黑暗为背景的无限空间里,恒星老了爆发成超新星,超新星又可能形成白矮星、星云或者宇宙黑洞,星云中再诞生新的恒星,总之就是一个生命往复循环,能量在不同物质间转换的过程。这过程与代表终结的死神相隔遥远,也就是说没入宇宙的生命,是可以永生的!”

沈韵不自觉又沉入了深深的思绪,而对谢吾行的哀思被激发,战士们一下子也没了刚才的活波与轻快。

气氛忽然变得沉闷,常浩深觉对不起沈韵,懂事地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说:“国际联合军演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这些家伙可得打醒十二分精神,别丢谢团和曹团的脸!要有谁表现出众,说不定能和文武斌一起升职呢!”

“国际联合军演?那是什么?”沈韵一愣,不解地问。

常浩开朗劲儿回来,神采奕奕地解释:“也难怪沈少校不知道,您在联合国开会的这段时间,联合军事委员会也向各大军团下达了新命令。在地面人的移民行动开始后的三天,将举行全球太空军联合军演,地点是全光大陆军团驻地里的地下C场,到时借助全息投影技术,军队之间不会有任何距离感,宇宙战争逼真度,将高达99.99%。”

“那么交战双方呢?交战双方是谁?”沈韵的心一下缩紧了,紧张地问。

文武斌插进来,兴冲冲代常浩说明:“沈少校这是还停留在传统战争时代呢,以为战争只会在敌队和我队之间进行!”

“难道不是吗?”沈韵惊讶地反问。

这下战士们全笑了,文武斌耐心解释:“据说这一次军演的布局,是在全球范围内分出七大方,也即是所有国家的太空军一至七团各占一方。着同色军装的即为同盟军,是可以相互依赖着保存战斗力的战友,其他军团则全是敌人,说白了,就是以一敌六的打法。但因为所有军团都是以一敌六,这种演习规则又是绝对公平的。”

“公平……”沈韵默默咀嚼这两个字,想起在鲍威尔的墓碑上抚摸父亲名字时,悟出的他对那位太空物理学家的公平。这两种公平,是不是不太一样?

正咀嚼得五味陈杂,又打外面走进来两名士兵,见角落里聚集那么一大群人,便也跟着围过来凑热闹,一发现是沈少校大驾光临,自然又是好一阵骚动。

这俩人与其他人比起来,要高出半个头,并且长相英俊斯文,年龄略显偏大,都已经有二十三四岁的模样。问过之后,沈韵才知道他们是精英旅里为数不多的执旗仪仗兵,刚出完任务回来。

“头儿们的会都开完了吗?”常浩好奇地问。

其中一位叫贾丰云的小伙子点点头说:“完了,瞧这一天折腾的,周末都不让人安安生生地休息。”

常浩嘲笑地说:“你当你在坐写字楼呢!还分什么周末和工作日?难道你想去和那帮外星孙子说,你们要搞什么入侵战最好别找周末,省得打扰老子休息吗?”

这番揶揄,又惹来一片笑声。

沈韵问贾丰云:“开什么会?很重要吗?曹团也在那儿?”

贾丰云夸张地用长手臂在空中划出一个圆说:“当当当当然重要!不是一般的重要!中国七大太空军军团的正副团长,全在咱们一团总司令部聚齐了,就为开这场联席会议,商讨如何分配兵力,接地面人下来的具体方案。他们从周六开始一连讨论了两天,现在终于散场了。”

135、空港狂奔

“中国七大太空军军团的首脑,全都来到了大凉山下?那么说瞿兆迪也在其中?”沈韵猛然一怔,一把抓住贾丰云问:“你说会议已经散了?那人也已经全部走光了?”

见沈韵这般紧张,贾丰云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有点愣怔地点头:“散……散了呀,所以我和老郭才能给放回来的。至于开会的人,可能动作快的走了,动作慢的还没走完吧……”

“那……那我们有时间再聊,请各位保重!”听贾丰云结结巴巴讲完,沈韵二话不说,拔腿就向大厅外跑去。

战士们对她突然的告辞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地吐吐舌头,都觉得长官们的心思怎么就这样难捉摸,总是说变就变?

沈韵要去找瞿兆迪,这可能是最好的与他面对面交谈的机会。经过宿舍楼时,她收住脚,鬼使神差地跑上楼翻找出他送的那张光盘,光盘上歪歪扭扭用荧光笔写的“克莱德曼钢琴曲”几个字,依然清晰。

离开宿舍,沈韵打算去最高军管区,可转念一想又认为自己很傻。

贾丰云说过,那些参会的高级军官都已经散了,现在局势这样紧张,他们不十万火急地返回各自基地处理要务,难道还流连在这儿等着喝一团的力能素吗?

“战斗机起降空港!一定是那里!那是出入一团边境的穿梭机必往之地!”沈韵浑身一震,直奔塔吉地区距她最近的胶囊电车轨交站。

按下呼唤按钮,还好没等两分钟,就有一辆电车驶来,沈韵跳上去检索站点,战斗机升降港正是终点站,急急忙忙就一指按了上去。

胶囊电车仿佛能理解乘车人急迫的心情,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冲进了空港。跳下车,沈韵朝四周看,顿时感到一阵茫然。

罗伯特那“巴掌大地方”的比喻没错,太空军军事基地里的空港,与军委会的三楼实在不能同日而语。首先从面积上看,恐怕就大出了几十倍都不止。委员会那儿能见的宇宙战机这里有,见不到的,这里也有。

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有一架仅一人高,浑身麻麻点点,仿佛是给沙子垒成的古怪飞行器,估计就是罗伯特提过的,那时飞走了的贝塔可分解式战斗机。可她此刻毫无心情欣赏这些超级先进的武器装备,一心要在如此广阔的天地里,找出瞿兆迪。

空港里的暗灰色调光板铺天盖地,遮挡了不少视线。可各种信号灯或探照灯更碍事,一道光打过来就能彻底封锁视野,她不得不一再捂着眼睛躲避,以防瞬间致盲。

才走出十几米远,身后竟传来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声,同时有人用扩音器大吼:“喂,前面那人哪儿来的?快让开!快!”

声音响起的同时,一名空港调度人员猛扑过来一把把她推到一边,等站定了她才知道,刚才一辆大型维修车,与她已仅差不到十米的距离,因为被强光照射,司机发现她时来不及踩刹车了。

“你这个人是疯了吗?这不是候机的地方!这里是升降场所!只有机车和穿梭机能在这里出入,绝不允许任何人擅闯进来,你懂不懂?懂不懂!”

危险解除后,沈韵给调度员拉着躲在一片调光板下,勉强算安全了。调度员却明显受惊过度,两手在空中挥舞着,恨不得揍到她身上。

“对……对不起,我只是在找人,我不是故意来捣乱的……”沈韵自责得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低着头小声说。

调度员竭斯底里地发泄一通,才正眼瞧她,可一眼看去就吃了一惊,整个脑袋倒转过来要看清她的脸,张大嘴巴问:“你……你不会是刚出使联合国回来的沈少校吧?”

沈韵不得不抬头,僵硬地挤出一丝笑,“是……是我,我对这里还不熟,所以误闯进来,真对不起……”

“呀呀呀,不妨事!我当是谁呢,既然是沈少校就没啥可抱怨的。你说说看是找谁,看我帮不帮得上忙?”调度员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下就从怒责转成了殷勤备至。

联合国那趟,还能争取来乱闯空港的特权?沈韵吃惊不小,但始终没忘跑来这里的目的,赶紧问:“我是想找来一团开会的其他团团长,他们都在哪儿乘机?”

调度员摸着后脑勺回答:“那可就多了,十好几人呢,去的都是不同的方向,您总得说出要找哪一位吧?”

沈韵不想让任何人看出她与瞿兆迪的关系,但给逼到这份上不说是不行了,否则就得无功而返,唯有一咬牙说:“是三团副团长瞿兆迪。”

“哦,原来是他呀!喏喏喏,就在右边那块看着像草坪的升降台上,流光五号,看见了吧?他人可能已经过去了,可能也还没有,嗨呀,您自己瞧去吧!但得走人行通道!”

调度员说完就跑开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极其忙碌,精神也高度紧张,估计真正进入战争状态时,他们也不过如此。

沈韵只想抓紧时间。她找到一间精致打造的光合成玻璃房,那是一间候机室,然后又从候机室找到通往人行通道的入口,按照值机屏指示,沿着发暗光的玻璃石子路朝流光五号奔去。

一个瘦瘦高高,着黄军装的背影,正大步走向停在前面的穿梭机,那背影沈韵如此熟悉,在斯坦福大学的两年里,已经无数次见过,而接下来的这些年,又不时出现在梦中,可谓刻骨铭心。

她把光盘插进军服口袋,放慢奔跑的脚步跟了上去。

“瞿兆迪~”

等两人近得已不到十步了,沈韵试着喊了一声。

虽然这儿很吵,可那人明显是听到了,因为他停住了脚,也说明他正是她要找的人。

“瞿兆迪,我是沈韵。”

怕他没听出自己的声音,沈韵还特别说明一句。

穿黄色军装的人停顿很久,沈韵已经以为他不会回头时,他把身体转了过来,用一张五官俊朗,却挂着邪魅之气的脸望着她,慵懒的体态像给胶水粘在身上一般,令他看上去,与其他精神饱满的太空军军官差别如此之大。沈韵恍然觉得,她与这人还站在胡夫纪念塔的钟楼上,正看着假想中的骆驼从眼前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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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羞辱

“哎呦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斯坦福里的小姐姐。这么些年不见,你除去依然没人要,其他的都变了,比如这外形,啧啧啧~看起来老了十岁都不止吧。”瞿兆迪抢着先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比噪音更难听。

“你……”沈韵眼前一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去的瞿兆迪吊儿郎当,成天往脸上贴着小痞子的标签,可何曾有这样尖酸刻薄?”

“对不起,这么多年都没把自己嫁出去,辜负当年你的临别嘱托了。”沈韵暗淡的眼光从他脸上挪开,散散地望向远处。

瞿兆迪嘴角一撇,无所谓地说:“叫住我,要只是为这种无聊的道歉,我就不奉陪了。三团事多,我赶着回去。”说完抬腿就走。

“你给我站住!”沈韵终于拿出了一点勇气,瞿兆迪也不情愿地站住了。

“你明明知道我在一团,开完会,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她问。

瞿兆迪用阴阳怪气的表情瞪着她,“看你?为什么?就因为你在联合国大会堂当一百多个国家的领导人哭你有多可怜?”

“你……”沈韵觉得心正在裂开,鼻子里已经闻到了血腥味,“瞿兆迪,你不要这么过分,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和你提那件事!”

本打算奔向他的脚步,一直在往后退,一肚子要对他说的话,也忽然找不到了。

“不是为了在我面前装可怜,那你到底为什么要追过来?我可不是那位联合国秘书长,听一个女人哭诉几句,就连之前的投票决议都能推翻!”瞿兆迪言辞放肆的侮辱在扩大。

沈韵又气又急,简直快哭了,她终于记起来,自己追他的原因是为谈父亲的死,可莫名其妙就被他一脚踩在脚下,如踩蚂蚁般伤害。她甚至忘记了当初的决定,究竟是原谅还是不原谅他。

瞿兆迪之霸道,已不容她再开口,莫名地指着她的鼻子吼道:“沈韵,别自作多情地以为你是受我邀请加入太空军的,我就对你有意思!那只是上级委派的任务,任务你懂吗?”

“你......我......”沈韵给吼得如坠云里雾里,实在是百口莫辩。

瞿兆迪远没吼完,“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又老气又土气,本来就没一点吸引人的地方,现在还成了三十岁的老妇女!女人三十豆腐渣,这句话你不会不知道吧?你拿什么来追求我?上届格莱美最佳说唱歌手是谁你知道吗?NBA联赛一共几个赛季你知道吗?还有,一张床除了睡觉还能干些什么你知道吗?你都三十了还没**吧?而我,光在斯坦福四年里就有过多少女人,你数得过来吗?你给我听好了,就算地球上的女人死得只剩你一个了,我也不可能爱上你,更不可能娶你!我讨厌你,是真心实意的讨厌!你这种货色,最多配得上曹方那样的大叔,你为什么就不能务实一点,让那种土鳖照顾你一辈子算了?”

长长一串吼叫,雷霆般砸在头顶,沈韵头晕目眩,除去大脑火烧火燎疼得她想尖叫,浑身都仿佛失去了知觉。她再也不多说一个字,木然转身,如关节生锈的铁皮人似的朝来时的人行通道走回去,没回头多看瞿兆迪一眼。

沈韵一走,瞿兆迪暴跳如雷的样子就像给扔进火里的锡纸,眨眼熔化得干干净净。他浑身发软,好像刚从死神肆虐的战场上逃回来,想找一点支撑,但四周除去仿真草坪,就只剩了光滑的光流穿梭机。

他放弃寻找,丧魂落魄地爬进载人舱,却惊得瞬间就僵住了,猫腰的姿势足保持了十几秒,才缓缓把自己挪了进去。

靠窗的沙发座椅里,坐着曹方。

瞿兆迪这才记起来,曹方也是副团长,开完会后平级间相互送别,在太空军中很正常。曹方这人实在,他没去送别人而专门跑来这里,恐怕也是为的沈韵,毕竟沈韵是经自己介绍加入一团的。

瞿兆迪重重地把身体扔进靠通道的座椅,用力之大,简直要崩断椅套里的弹簧。

他没理会曹方,因为不理是唯一逃避的方式。事实上曹方一直注视着窗外,一副既没听见也没看见的模样,唯一不正常之处,是见了这位混蛋级别的三团副团长后,省略了应有的寒暄。

瞿兆迪两眼直直地盯着地面,表情凝固片刻,猛然一把从衣领里抓出条带相框的金链子,扯断后狠狠朝角落里砸去。

金属相框不经摔,大力一砸就开裂了,从里面滚出来理查德克.莱德曼的肖像,那如湖水般湛蓝的大眼睛里笑容闪烁,中分的金发亮如锦缎,怎么看都是那样的单纯与无辜,哪怕给砸成重伤,也丝毫不减温柔。

动静这么大,曹方终于扭过头,见他用砸东西宣泄苦闷,耸耸宽肩似笑非笑地说:“天天盯着克莱德曼看,是因为她总在听的那首《星空》吧?你不敢直接揣着她的相片,是怕伤她还是怕伤你自己?我说,你应该没那样讨厌她吧?”

瞿兆迪不说话,他绝不会给对方机会逼自己哭出来。

稍微平息了情绪,他仰头盯着舱顶,简单明了地说:“帮我照顾好她。”

曹方略一停顿,生硬地说:“好。”

想了一想,他又补充:“我说的照顾不仅指现在在基地,还有将来,她一辈子……”

曹方斩钉截铁,又说了声“好”,这次没有丝毫犹豫。

流光一号给设成瞬移模式,抖动一下就离开一号光大陆,停在了一号与三号光大陆交界的接驳口。曹方一直稳稳地坐着,仿佛没意识到已到达目的地。原来他没打算把自己送进去,瞿兆迪暗松口气,AI一打开舱门,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大步往前走。

“瞿副团长,你等一下,我还有两句话说。”曹方令他失望了,在背后叫住了他。

穿梭机里不说,非要等出来了再说,是什么意思?瞿兆迪悻悻地转回身,刚想发问,冷不丁鼻梁就是一痛,仿佛是给一块硬邦邦的石头打中,霎间鼻孔里就湿乎乎的,泛出了血气。

原来曹方的话,是用拳头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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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痛快一架

曹方冷傲地捏着拳头说:“姓瞿的浑蛋,你给我听好!穿梭机也属于太空军领地,我在里面揍你是违反军规。不过现在出来了,到了两军交界处,就不受军规约束了,所以我可以为所欲为!有本事你就去告我,大不了咱俩一起蹲监狱。这第一拳,是为咱们千万太空军中,所有三十岁以上的女性出气,她们不是豆腐渣,她们依然是盛放的鲜花!”

瞿兆迪不还手,擦去鼻子和嘴角泛出的血沫沫,嘿嘿笑道:“痛快!果然不负一团铁司令的盛名,这记老拳出的还真卖力……啊……”

没等夸完,曹方第二拳到,这次是打在了他的右脸上。

“这一拳,是为沈韵。一个比白纸更纯洁的女孩被你用那些污言秽语侮辱,她如何承受?你这个畜生,受一拳算便宜你了!”曹方用力过猛,甩着出拳的手愤恨地说,同时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两眼已变得血红。

“她承受不了,你不就有机会凑过去安慰吗?女人受伤的时候最容易被攻陷,我这是在给你创造良机,你不感谢我还……哎呀!”

第三记老拳挥到,这次落上了他的左脸。

曹方冷笑着说:“这一拳,为的是我自己。我要让你看看土鳖大叔的厉害,三两下就能打得你满地找牙,还不敢还手!”

三拳过后,瞿兆迪脸朝下趴在铺仿真草的石头地上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

曹方心想:“这小王八蛋别不是这么不经打吧?才三拳就给挂了?”边想边用脚踢踢他,“嘿,装什么死?是真男人就给我起来!”

“呵呵~呵呵呵~”后脑勺朝天的人发出几声怪笑,然后拱起腰,缓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顿揍挨的,真他娘的比喝两箱冰啤酒还舒服。不过曹方,我已经让了你三拳,下面就让我看看,你到底配不配做沈韵未来的男人!”

瞿兆迪边说,边将两只大手的十指交叉按压,骨节给按得“咔咔”作响,摆好了准备搏击的架势。

一眨眼,两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就在流光五号穿梭机旁扭打在了一起。

就职业搏击而言,瞿兆迪只能算半路出家--他是在加入太空军三团后才拜团长王鑫宇为师,学的跆拳道。

要说那位王鑫宇,人虽然贪财,身上功夫之过硬,用天下无敌来形容也不算夸张。年青时,他是专业跆拳道运动员,属于九段高手,曾代表中国国家队参加世界跆拳道比赛,获得了第四名的好成绩,据说季军选手与他的得分相差极微。

可惜为赚大钱,他铤而走险地跑去打黑市拳,最后不仅造成了永久性腰椎损伤,再不能参赛,还惨遭国家队除名,落了个一无所有的下场。不过也是得益于那一身好功夫,他能混进太空军做团长,于是与瞿麦荣打得火热,有机会大发国难财。

瞿兆迪的训练虽然开始得晚,这小子的悟性却高得出奇,对王鑫宇灌输给他的跆拳道理念不仅一点就透,还能很快运用于实践中。以致王鑫宇那种老痞子也时不时会背着他与人感叹:原来小痞子生来就是打架的料。

曹方没想到瞿兆迪会还手,不过还手他也不怕。站在这儿的要是王鑫宇,他可能还有点畏惧,可挑战者是二十几岁的瞿兆迪,他就能有足够的自信打赢,嘴角也挂上了讥讽的笑。

一开始,两人打的还颇有章法,曹方暗暗惊奇,恐怕是小看了这位练习跆拳道还不到十年的小混蛋。他那种双手为剑,双腿为鞭,四五个动作一气呵成的连贯性,具有极高的专业水平,哪怕是自己这种格场老手也不得不敬佩几分。

不过跆拳道里的“道”,仅体现在战斗之初,等打到中场,两个人都有点不耐烦了,于是招式渐乱,直击直打变成了街头斗殴式的拳打脚踢,接触防守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穿梭机旁的仿真绿草坪上,模仿绿草的光线如溅起的水花般四射飞散,两人给包在光线中,又被流光五号的背景衬托,形成了比任何国际赛事都更具美感的搏击舞台。

一小时过去,俩人打了个不上不下,相当于平局,却皆耗尽了力气。固态光军装不会破损,光的灵活性也保证他们的动作不受妨碍,但贝雷帽早滚去了一边,没有头盔保护,脸就吃亏了,曹方的三拳已让瞿兆迪脸上挂彩,恶战过后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给打没了原形。

曹方的情况比他好多了,但左脸脸颊也高高鼓了起来,肿脸上的一道划痕还在往外渗血。

等搂抱着实在扭不动了,两个人才默契地一起松手,气喘吁吁地翻身仰卧在草坪上。其实那些绿光已经给灭掉不少,露出了斑斑秃秃的底色,还真像遭严重破坏后的绿茵场。

“哈哈哈~”瞿兆迪先爆发大笑。

曹方先是苦笑,随后也笑开了,空旷的空间里,两个男人狂放的笑声此起彼伏,要给旁人听见,不觉得胆战心惊才怪。

笑完后,倒是曹方先开口,“为什么要放弃她?你对她的感情,肯定比我还要深。”

瞿兆迪简短地回答:“我爹杀了她爹。”

曹方说:“这我知道,但肯定不是你伤害她,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她推进别的男人怀抱的理由。”

曹方这话,让瞿兆迪眼中泛起寒光。他不再啰嗦,歪斜着从地上爬起来,朝三团所在的光大陆境内走去,一辆胶囊电车正等在哨所的另一边。

望着他的背影,曹方欲言又止。

走了几步,瞿兆迪却又停下来,头也不回地说:“老子的中英文名都叫混蛋,你别忘了。沈韵是个世间难得的好姑娘,你不要辜负她。不然混蛋可什么都敢干,就算是死了,也会回来找你算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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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空港回到军营,沈韵没回宿舍。实际上她根本不知道应该去哪儿,无论什么落进眼中,都像扎进一根刺那样令她无法忍受。

她记得曹方带她走过的,那条通往荒原的路,就努力在记忆中摸索,顺着一条有些印象的小路走了出去。

荒原是塔吉营地的后半部,因为存在断层,地心引力偏大,所以没安排人住,那儿的岩层带就一直荒芜,显露着地球地幔层的本来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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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断层下的呼唤

沈韵死死捏着那张光盘,因为用力太猛,锋利的边缘切入掌心,血顺着掌缝滴下来她也没察觉。

其实还没离开空港时,她就已经感觉全身麻木,连大脑都好像被抽空了,到现在都还没恢复知觉。更可怕的是,血管里的血液也不再流动,她就犹如一具行走的僵尸,最后一口活人的气息,已散在了瞿兆迪的破口大骂里。

谢天谢地,营地后那条小路正是通往荒原,她没找错!

走到曾经和曹方交谈的地方,她停下来坐了一会儿。感觉上坐的时间不长,实际却足足有一个钟头。她站起身,直到这时,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的酸痛感才提醒她,原来自己还活着。

“从这平原一直往西走,能到达一处地壳的断层,断层深不见底……”

曹方的声音回响在耳畔,离开营地这么久,她还是没有回去的意愿,便索性由着性子,甩甩酸麻的腿继续向前。

曹方没有骗她,大约40分钟的步行路程后,本来平坦的路面开始朝下倾斜,形成了一个浅浅的斜坡。同时两脚的力量也加重了,开始时像是鞋底粘了强力胶之类的东西,再走一小段,就如同挂上了铅球。

“断层深不见底,要一直向下坠,很可能会到达地心。地心温度极高,人类靠近它仅是一个设想……”脑子里,曹方又对她说。

“看一眼断层吧,看完就回去。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与今天没有一点关联。说不定今天发生的事,明天我就全都不记得了呢?”

沈韵一边宽慰着自己,一边顺斜坡艰难地向下挪。大多数橄榄石面是粗糙的,就像给砸开的水晶,但也有少部分被地下水冲刷过,所以圆滑难行,她的每一步都必须十分小心。

终于,断层出现了,犹如从湖底浮上来一只鳄鱼,微微张开大嘴,参差的橄榄岩边角就是它锐利的尖牙。

在沈韵的想象中,断层应该充满七彩的浮光,如同飘忽不定的云朵一般具有梦幻色彩。站在旁边观赏的人,会产生一种地球翻了个跟头,结果天空转到了脚下的奇妙感。那种感觉一定能牵引她走出现实,进入一个美好的童话王国,或许父亲与妹妹都在那里生活,七色云中,她能实现所有深藏在心的心愿。

可冰冷的现实让她失望了。断层中除了漆黑,地心烈焰的火光一点都没映射上来,这儿与她在地面见到的水泥地裂缝没多大区别。

恍恍惚惚的,她竟如坐在树下的牛顿被苹果砸中时那样,悟出来一个道理:世上色彩各不相同,却唯有黑暗无论在哪儿都一样。如果是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人可以认为自己正呆在森林小屋里,也可以假设是在地底下的空井,甚至可以想象那是宇宙中某一个光照不到的角落,必须想办法钻出去,才见得到壮丽的天体奇观。现在的她,不就是给困在黑暗世界里的人吗?她又该怎样从黑暗里钻出去?

然而眼前不过是一道通往地球更深处的断层,周围荒凉的石滩景色,并不能提供多么广阔的想象空间,她很明白自己该正视现实。

“哎~”

叹了口气,她小心地迈着小碎步侧身,打算从这个并不陡峭的斜坡爬回去。强大的地心引力确实令人不适,也难怪军营不会扎来这片荒原。

猛然间,稚嫩的一声呼唤,从断层下传了上来:

“妈妈~”

“什么?”沈韵吓得脚下一滑,向后连退几步,反而离断层近了一些。

“今天可真是个神奇的日子,我竟然能产生出这种离奇的幻觉!”

她无奈地自嘲,又重新往上走。

“妈妈~”

又是一声,无比清晰地从断层下传来,怎么可能会是幻觉?!

沈韵不再爬向平坦的地面,而是一步一步,不断向断层靠近,以将那鳄鱼嘴似的裂缝看得更加清楚。说不定,那儿真藏着什么不可思议的地底怪物?

断层象一眼黑潭,除了深不见底的黑色,别无他物。沈韵简直要笑出声,心想在如此强烈的引力作用下,成年人都举步维艰,又怎么可能有孩子来此玩耍?她别是精神状况出了问题吧?

“妈妈~”

就在她严重怀疑自我时,稚嫩的呼唤声再次响起,同时断层里的黑暗之气,似乎被一只从地底生出的大手挥开,中间出现了一张嘻嘻笑着的孩童面孔,那是个年仅三四岁的男孩!

“那里……那里真有一个孩子!那是谁家的孩子?”

无比恐怖的一幕,惊得沈韵险些魂飞天外,这绝不是幻境,她真真切切见到那男孩在冲她欢笑,并从黑暗里伸出两条藕节般粉嫩的小胳膊,向她索要抱抱。

“你是谁?”震惊中,沈韵不由自主地问,这问题并没从脑子里经过。

可她一问,男孩嬉笑的脸就变了,显得既生气又害怕,嘟着小嘴往黑雾后退,眼看就要隐没而去。

“别走!”

她生怕见不到那孩子了,想都不想就向断层扑去,意图把他抓住。

“沈韵!你疯了!”

斜坡上传来惊恐的吼叫,随即是纷乱的脚步声,就在要跌入深渊的一瞬,她的手腕被一只铁钳似的大手狠狠抓住,于是她只是身体向下一沉,而没有真正坠入那道噬人的裂缝。

被大手牢牢捉住的感觉,沈韵记忆犹新,在C场第一次见到谢吾行,差点被他的糙话吓跑时,曹方就是这样阻止她的。

她没猜错,来人正是曹方,身后还跟着姚政。

因为这儿引力太强,体重还不到100斤的沈韵,成了一块足五六百斤重的大石头,就算曹方这样孔武有力的人,想一把拉她上来也不容易。

谢天谢地还有个姚政,跑过来拽住沈韵的另一条胳膊,两个大男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她给硬拽了上来。

等沈韵的两只脚也上到地面,两人才放心地松开手,瘫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大喘气。喘气不仅是因为给消耗掉的力气,还有比脚下黑暗更浓的恐惧。

缓过来的曹方,仪态风度尽失,第一次露出了猛汉的狰狞。他不由分说地一把揪住沈韵的衣领,狂风暴雨般怒吼:“小沈,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你非要孤注一掷地往这条路上走?你知不知道生命只有一次,放弃了就再也别想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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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艾尔斯岩

眼前的曹方,左半边脸不知是何缘故肿得老高,肿包上还挂着血痕,沈韵却只呆望着那双因担心她而充血的眼睛,很想向他和姚政解释,自己并没产生过轻生的念头。

生命是时间的消耗,却也是心灵的坚守,无论经历过多少磨难,为了父亲的期望,她也愿意保持这份坚守,又怎会轻生?

可她说不出来,那些话只在心里打转,要冲出口时就彻底乱了顺序,她不知该怎么按照想表达的意思,再把文字一个个串起来。

最终她放弃了尝试,“哇”的一下放声大哭,不顾一切地扎进了曹方怀里。

这一哭,是多么痛快,十几年淤积在心的委屈与心酸被释放出来,如那张男童脸般沉入了断层的黑暗里,仿佛再也不会来烦扰她。

相比老罗伯特,曹方的胸膛更带着父亲那种充满刚毅的温柔,她迷恋着那种体温,那种气息,就算对曹方不公平,她只是在利用他,把他当成别人的替代品,也只能任由自己无耻一次了。

曹方的怒,在沈韵扑过来的一瞬转成说不尽的心疼,就再也吼不出来,只能抚摸她柔顺的短发,不停轻声安慰:“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大声,可我担心你,我担心刚才要一下没抓住,就会永远失去你……”

守在一旁的姚政,虽然不知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在给沈韵吓懵之后,被眼前情景感动了。于是他顺理成章地产生误会,以为曹团长与这位新来的沈少校,是两情相悦。

自从听到深渊里的男孩叫“妈妈”后,只在地面发作的头疼又开始出现了。先是隐隐作痛,后来等孩子的笑声变响,且露出了真容,疼感就再次具有了撕裂脑层,扯断神经的威力。

“为什么?为什么在光大陆也会头疼了?我的阿司匹林在哪儿?”

沈韵痛苦地思索,费力地挣扎着想脱离曹方的怀抱,可不管怎么努力身体也直不起来。

见她满面通红,浑身绵软如无骨一般,曹方先是产生出万般怜爱,紧接着又觉得不对,他抱住的仿佛是一个炭块,热得连自己都有点出汗。赶紧伸手往她的额头上一探,禁不住失声惊呼:“哎呀,你怎么这么烫?你在发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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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世界各国政府联合起来,宣布人类将进行有史以来最大规模迁移这一决议的重要日子。

这次迁移给定名为候鸟计划,不仅是因为候鸟具有冬季南飞的特性,特性与这次迁移的意义相符--都是为了求取生存,还是因为它们也具有春季北回的执着精神。

人类相信,即将迎来的是一场必胜的战争,等侵略者被彻底消灭干净,地球表面恢复了昔日的和平与宁静,他们就将带着胜利的喜悦回归。

并且因为光大陆超前的科学技术与军事力量,人类将变得比过去更加强大。地球文明的发展进程,将被高速推入第四次工业革命阶段--以AI机器人为代表的智能化运用阶段。

肖恩向各国政府发出的通知函称,鉴于这次公告是由所有经联合国备案,在世界范围内被承认的国家共同宣读,宣读地点就定在了澳大利亚中部的卡塔丘塔国家公园,具体位置,是那块名叫艾尔斯岩的巨石。

这一决定出乎大多数人意料,知情者一般都认为,国家首脑们选择的地方一定会是联合国广场,或者纽约自由岛上,象征自由照耀世界的自由女神像下方。

不过等弄懂艾尔斯岩在地球上具有的独特意义,联合国秘书处对于地点的选择就不难理解。那块经度为131.036,纬度为-25.348的巨石,被世界公认作是地球的中心。

它的高度达348米,长3000米,石基周长足有9.4公里,却是一整块没有经过任何拼接的岩石。

它那拔地参天的雄峻气势,本身就是顽强不屈的人类精神的象征,完整一块,又更能寓意地球的整体性与人类的和谐性--不管处于和平时期的地球上,还存在多少战乱与或明或暗的斗争,人类都将团结一致,与外来的宇宙侵略者斗争到底!

相比体型巨大却属于浑然天成的奇迹,它在日出和日落时所呈现的变化,更堪称地球奇观。那时石头的颜色会跟随日光的变化而变化,开始由赭褐色变成亮橘色,然后再转为深红色,色彩渐变奇妙莫测,令见者惊叹。

全球直播,定于澳大利亚当地时间的早晨六点开始,那时巨石色彩逐渐变得光鲜,寓意人类的未来,绝不会因为转移到地下就沦入无边的黑暗,而是依然充满着无限可能。这种色彩,也代表联合国在向公众作出暗示,地下防空洞绝非如他们以为的那样,迁进去就意味人类文明退化到了原始社会的程度。

地球上各大大陆板块所处的时区不同,直播又不能错过,所以哪怕正处在半夜的国家,人们也不约而同地调好闹钟,闹钟一响就赶紧打起精神从床上坐到电视机前,紧张地等待直播开始。

过去几十年里,唯一能引发万人空巷的全球性重大事件,要不是足球世界杯,要不是奥运会,可这一场直播令世界人民的步调,达到了史无前例的一致。

所有家庭的电视机屏幕上出现的都是一模一样的画面,是那块在朝阳中颜色渐活起来的巨石。所有通过网络传播的娱乐视听节目也停止播放,不管打开哪个网站页面,见到的还是那块石头。

澳大利亚当地时间5点59分时,画面中断一分钟,等信号发送恢复时,人们惊奇地发现,略微倾斜的艾尔斯岩上已站满了来自不同国家,属于不同种族,却带着仿如复制的庄重表情的人。岩石成了能创下吉尼斯世界纪录的巨大节庆蛋糕,人就像是插在金色奶油里的蜡烛。

可那些人不是蜡烛,而是来自各个国家的领导人。每一个世界主要国家的领导人都在场,在电视观众们看来,就如同是把联大会场从纽约搬进了卡塔丘塔国家公园。另一个引发他们类似错觉的现象是,连联大主席索菲亚女士和联合国秘书长肖恩,以及大鼻子的芬兰籍副秘书长凡赛提也在列。

140、岩石演讲

记载于天书中的艾尔斯岩上的演讲,被后来王者大陆时代的史学家称为岩石演讲。岩石演讲是地球黑母时代发生的最重大事件之一,也是稷下学院的学生们历史课上必学的内容。

因为那一次演讲,将地球文明送上了新的发展轨道,演讲持续时间不长,结束后人类的生活就翻开了崭新篇章,是既充满美好希望,又因战火而哀伤的一段时光。

与公众的预期相符,最先发言者不是政府政要,而是秘书长肖恩。

肖恩没拿任何演讲稿,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巨石正中,面向前方说道:“所有生活在这个美丽的星球上的兄弟姐妹们,你们好,现在是澳大利亚当地时间早晨六点整!”

年轻的秘书长对准耳麦报出时间,几百家允许靠近艾尔斯岩采访的新闻媒体,及时把长枪大炮式的摄像机镜头聚焦在了他脸上。

“在这宁静而美好的清晨,我谨代表联合国及其192个成员国,向诸位致以衷心的问候,虽然我知道在许多地方,人们经历的可能是中午或夜晚。

“我不是一个喜欢作长篇大论演说的人,内向的性格不允许我在公众面前说话超过十分钟。所以我只打算用一分钟告诉你们三件事:第一,外星入侵者要开始攻打地球了。第二,战争形式将以破坏地球大气层,并使用核辐射型武器进攻为主。地球表面,将遭受极为严重的不可见光波及核污染,或许从南极到北极,无论是七大洲还是五大洋,暂时都不再适合人类居住,所以我们必须往地下迁移,全球数以百万计的防空洞将接纳你们,尽力为你们提供完善的生活设施!迁移令将于本次全球性联合通告发布后立即生效,各位务必要轻装简行,用最快的速度赶去离你们住所最近的军事单位或警署报名,由专人协助你们往相应的防空洞疏散。第三件事,也是最令我愉快,并迫不及待要让大家知道的,就是这场战争无论将有多么残酷,将有多少英勇的战士为保卫自己的家园而牺牲,地球也必胜,凡是冲过大气层来犯的外星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简短地通报完毕,没响起掌声,在场的媒体工作人员代表全球60亿民众,将愕然又彷徨的目光投向肖恩,有些人眼中已开始泛起泪花。

肖恩静静地后退,把石头舞台最中心的位置空了出来。

按照议程,为给全球人民作足够的动员工作,以让他们没有顾虑地放弃休养生息的家园,举家搬迁进潮湿的防空洞,接下来主要国家的领导人里还有代表将发言。

确定谁是第一个发言的国家,联合国秘书处研究了很长时间。经过内部表决,一致认为选中国最为合适。因为中国的人口与国土面积虽然不算世界第一,却也占据了前三位。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光大陆工程是由中国政府倡导,第一位工程负责人也来自中国,并且那位负责人,还为这项人类迁移事业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成为了不折不扣的地球英雄。

发言人是中国主席,一位六十几岁,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的老人。当他走到肖恩站过的位置时,守在电视机前的观众里有不少人都是一惊。他们惊觉,为何非要等到这种特殊的时刻,才能留意到一位值得尊敬的政府领导者的变化。

记得在几年前,这位老人刚刚当选时,通过卫星向全球社会展示的形象,还是笔直的腰杆加一头黑发。

年华并不似水,水从指缝间流走时人是能感知的,它是能吹圆岩石棱角的风,明明存在,却从没人能看见。

岁月之风从老人身上吹过,仅仅几年就吹白了他的头发,也吹弯了他的背脊,可从他的眼中看不出疲惫,虽然实际上他已连续工作了两个通宵。

无论是在场的领导人还是媒体记者,亦或处于地球上不同时区的观众,都以为这位主席会作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然后向世界人民保证,只要战争结束他们就能返回地面。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老人只是安静地站着,初升的阳光照耀在他的白发上,如同用上帝之手为他戴上光环。

忽然,就像有人喊出统一行动的口令似的,摄影师们做出了同一个动作--将镜头向后拉,逐渐放大艾尔斯岩上的全景。

对准中国主席的特写没有了,取而代之的画面,是他用左手拉起了左边德国总理的手,又用右手拉起了右边美国总统的手,然后高高举过头顶,就再次站立不动。原来老人的发言方式,是用肢体语言,这种语言任何国家的人都能懂!

德国总理和美国总统先是一愣,可等明白了中国主席这举动的含义,立即心领神会,又各自拉起了身边新加坡总理和巴西总统的手。

于是几分钟后,天然成一体的巨石上再没有单独站着的人,所有人的手都与其他人握在一起,并高举过了头顶。

当最后两位,加纳总统牵起了泰国总理的手后,几百双手就连成了一个完整的圆。直升机从空中拍下值得历史永远珍藏的画面,那个巨大的圆与找不出任何缝隙的巨石如此和谐,仿佛它们天生就是兄弟,只是在今天才重逢聚首,以给地球一个郑重的承诺。

那一刻,世界沸腾了,电视机前的人再也保持不了沉默,他们热泪盈眶地与家人拥抱,又不约而同地冲上街头,于是万人空巷的冷清被打破,地球上无论哪一个板块,无论哪一个时区,都成了喧闹的海洋。

站在艾尔斯岩上的国家领导人们,由始至终却没有任何一人说话。他们庄严而有序地从巨石上走下来,在澳大利亚国防军仪仗队的引领下,走向离公园最近的澳103号防空洞。

几百架媒体摄像机踏他们的足迹跟踪拍摄,直到他们的背影全部消失在防空洞口。那是无声的号召,当自己国家的领袖甘愿做第一个走进防空洞的人,由他所领导的民众,还会抗拒联合国的决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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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演讲之后

印度孟买的苏法特,是一名建筑工程师,刚刚获得一个前往迪拜工作的机会,正兴冲冲打算带着妻子雅娅与两个儿子尼丁和哈里共同迁居迪拜。

当从民间渠道听说全人类很快就得躲进地下,以免死在外星人制造的核辐射里时,苏法特很不以为然。他傲娇地拧着脖子对同事们嚷嚷:“你们听着,我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也不管能对世界产生多大影响,总之就是不可能把它与自己的生活搅在一起!我要去迪拜,带着我的老婆和儿子们一起去,去帆船酒店的总统套房里好好享受一晚,然后再开始在那个国家里努力工作。我是要搬迁,但是是搬去天堂而不是地狱!外星人真要来,就去那儿杀我吧!就这样,我再也不会和你们谈论这种无聊的话题!再也不会!”

今晚看完电视直播,苏法特矮胖的身体陷在沙发里,一动也不动。外面大街上的喧闹对他而言,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雅娅也坐着直抹眼泪,一点都不记得赶尼丁和哈里去睡觉,他们俩明早六点就得起床,准备去上学呢。

两个男孩儿,一个六岁一个九岁,还从来没见过家里的气氛这样沉闷,所以都不敢调皮,只乖乖地坐着,一脸惊恐地用漂亮的大眼睛瞪着父母。

思考许久,苏法特猛然一拍茶几,却震翻一只茶杯,茶水撒上了地毯。

“雅娅,明天天一亮,你就带孩子们去警察局登记,看看我们家最快什么时候能进防空洞。”

“什么?”雅娅吃惊地抬头,眼睛湿漉漉的,“苏法特,你不是一直说就算地球上只剩我们一家人了,也绝不进防空洞吗?你说我们的儿子不是老鼠,更不应该躲进泥巴地里像两棵菜似的往外冒,你还说……”

“够了!”苏法特大吼,吓得雅娅的反驳声戛然而止。两个儿子从没见父亲这样大发雷霆,也哭丧着脸躲去了角落。

吓坏家人,苏法特知道是自己不对,烦恼地放低音量说:“亲爱的,刚才电视上播的什么你都看见了,为了让地球人活下去,那些政府里的家伙,活儿干的都有多卖力?我又怎么还能坐视不理?我们俩给了孩子们生命,却没权武断地再把生命从他们身上夺走。他们两个也是地球的希望,是属于全人类的,难道不是嘛?”

“可迪拜的机会那么好……”雅娅还是有些放不下。

“嗨,去他的迪拜吧!到时帆船酒店的服务员也跑光了,咱们住得有意思吗?我可不想旅行时还得带把马桶刷子,自己去打扫总统套房的厕所!再说了,如果人类要建立地下世界,我的建筑知识正好派上用场,这机会说不定比迪拜要好多了!”

雅娅彻底被丈夫说服,顿时破涕为笑,两个儿子见状乖巧地跑过来,一家人幸福地拥抱在了一起。

......

法国巴黎的一座公寓小楼里,八十岁的老人莱昂与太太汉娜看完电视后,正与外派至马来西亚工作的儿子视频。

“皮埃尔我的孩子,你就放心地进防空洞吧,千万不要嫌弃那里的条件艰苦。你要知道,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想当年在诺曼底战场上,我冒着枪林弹雨保住一条命,就知道那场战争盟军必胜!你要弄清楚一点,真正的胜利只属于活着的人,人只有活着才能为地球的未来出力!”

汉娜沟壑纵横的眼角沾着泪水,注视儿子的眼中却充满慈爱的笑。

皮埃尔哽咽着张不开口,许久才艰难地问:“爸爸,既然您知道这个道理,为什么还一定要和妈妈留在地面?”

莱昂摇摇头回答:“人的一生经历过一次战争,就足够了,特别对于即将入土的老人,故土对我们的诱惑比生命更大。还剩下足足两个月呢,对我们来说已经够长了。你放心,今后我们的每一天肯定都还会像从前一样,美好地进行下去。可你不一样,你还能创造,还能奉献,只要还有人需要你,你就必须活下去。”

远隔千山万水,夫妇俩只能象征性与儿子拥吻告别。

等视频通话结束,莱昂对汉娜说:“咱们去天台上,给那几盆香根鸢尾松松土吧。很多时候,植物比人的生存能力要强多了,说不定等战争过后她们还能活着,代替我们一直陪伴皮埃尔呢?”

汉娜点头同意,两位老人就一起换上工作服,彼此搀扶着离开家,向天台走去。

......

从肖恩站在艾尔斯岩上宣布候鸟计划启动之后,全球电视节目就只剩了一个--新闻播报。

除了负责帮助人类迁移的工作人员,新闻记者们成了最忙碌的人。他们如一只只勤劳的蜜蜂在世界各地穿梭,每一个发生在迁移过程中的新闻热点,他们都不放过,地球人类的生活由这时起,被彻底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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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韵是躺在病床上观看的直播。

这一次,全世界政府领导人的牵手,感动了全世界的人民,这是她出使联合国前所没料到的,哪怕虚弱不堪,也还是淌下了欣慰的泪水。

曹方一直没来看过她,仅与她进行过一次全息通话。因为太空军全球联合军演即将开始,他成天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抽不出时间往医院跑。

过了一个晚上,沈韵改变了主意,决定隐瞒她摔进断层的原因,永远不向任何人透露。

那个神秘的男童不可能是她的幻想,他的出现作为一种人类无法解释的现象,必然大有隐情,她得谨慎处理。

对于沈韵突然发作的头疼,光大陆上的医生使用了最先进的医疗设备为她做检查,也没查出病因,就只得将其归因于压力,给她开了一瓶阿司匹林。于是这小药瓶,又加入了她的随身物品行列。

至于瞿兆迪送的光碟,跟着她一起掉下断层,眨眼功夫就给黑暗吞没了。她想象光碟如展翅的鸟儿无止尽向地狱方向翱翔,等遇到地核那高达六千摄氏度的液态铁镍时就化成一阵白烟,如她的灵魂般永远消散了。

142、科联

当地面人响应各国政府号召,结成大军浩浩荡荡向地下光大陆迁移时,位于科罗拉多大峡谷下,距离太空军联合军事委员会三千公里处的光大陆科学城,始终保持着往日的冷清,仿佛无论是天空飘下一片雪花的小事,还是全世界火山一起喷发的大事,都与它无关,它仅是一名来自未知的宇宙空间的客人,不必同人类正面接触。

但实际上,在鲍威尔.杜文死后的二十几年里,这里已成为光大陆所有科学技术飞速发展的推动源,从固态光合成,到光合成物投入量产,每一个步骤,都由科学城里的科联主导。正因为这座以为科技为主题的城市的存在,光大陆才能提前进入霍金所预言的AI时代,也即是人类的第四次工业革命时代。

科学城也是光大陆上最早建立的城市,虽然光不会变旧,城内建筑发出的光芒相比新城区,还是稍显暗淡,并且建筑形式也没有多少创新,从楼宇外形上看,比大城市的椭圆形太空式建筑更接近地面风格。

老旧的光城占地约五百公顷,城区按实际用途划分为三大区域:工业区、农业区以及军用装备研发区。

工业区不用说,大到城市楼宇生活系统的设计,小到在光大陆生活的人类用的一只茶杯,研发内容包罗万有。而自从十几年前,已经确定了外星人将发动侵略战争,地面人很快会集体迁入地下世界后,研发人员就接到紧急任务:迅速设计出除固态光军装以外的普通服装,款式无所谓,关键是必须要如皮肤般紧贴于人体,但又不能产生不适感,否则肯定就会有平民冒险在绝对零度环境中将它脱掉。

几年后,科联公布了令人欣喜的研究成果,并快速向大陆上所有的军工厂发送了生产指引,于是这些工厂的服装生产部门,立即将一部分产线由军用转为民用,专门用来生产平民固态光紧身衣。

又过了两年,当世界所有政府的领导人站在艾尔斯岩上,手拉手连成一个圆,供普通人穿着的固态光保护服的库存量就突破了百亿件。能在极短时间内完成如此大规模的生产,并且用的还仅是部分产线,由AI控制的制衣车间的工作效率之高,由此可见一斑。

与工业区并排而立的,是军用装备研发区。这地区名听起来没啥特别之处,但实际上,若了解了不管是光流穿梭机还是胶囊电车,包括后来的阿尔法、伽玛以及贝塔等各种宇宙级战斗飞行器,皆是从这一区域里诞生,就得对它刮目相看了。

与沈韵在联合国并肩作战的斯科特.列侬,就在这座城市里工作。从联合国回来后,他带着跟随他多年的研发团队一头扎进实验室,许多天都难得露面,看来过不了多久,就又将有震惊世界的新发明问世。

占去科学城最大面积的区域,自然是农业区。

受地下世界的地质条件限制,地面植物大多无法在光大陆生长,哪怕农业科学家们将温室环境调节得如地面一样,并且用人造太阳不间断为作物进行光合作用,依然收效甚微。

播种一季后,他们确实能收获一点粮食,可这些稻谷与麦穗不仅颗粒小,许多还是空壳,如果仅供给军队作军粮还勉强够用,可要同时养活六十亿人口,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电子星际间谍能从外星人那里偷来的科学技术林林总总,从军事到工业,不断帮人类向前进步着,可就是找不出任何与农业相关的信息。这也难怪,那些连胃都没有的单微粒生物,种出粮食给谁吃?

但科学家们并未因此就放弃研究,要知道他们如果认输,整座光大陆就将不复存在--没有食物人类无法生存,那么大力发展高科技产品与军备用品,还有什么意义?

沈允鸿提出的破山计划再次发挥神奇效力,当人们陷入迷茫,认为再也走不出这个死角,光大陆建设将因粮食短缺而告吹时,一名来自沙漠地带的农业专家提醒大家,岩石缝隙里也是能长出杂草与树木的,为什么我们不把思维跳出地面现有的农作物范围,尝试用杂交方式培养适合光大陆自然环境的主粮与四季鲜蔬?

这一构想,给了不少人希望。除去极度悲观派,科学家们听到后都跃跃欲试,立即着手于新实验。经过十年的苦心钻研,老一代专家通过研究各种杂交品种为新作物提供了理论基础,新一代专家则广泛地在有着细微区别的岩石地上进行耕种,终于种出了一种能在给机械粉碎后的橄榄岩颗粒中生长的谷物--铁稻。

这种稻谷生长快,产量高,播种与成熟周期仅三个月,三个月后就能获得大丰收。并且它无需大量施肥,只要每天吸收充足的水分与一定人造光就成。

唯一的缺憾是,铁稻哪怕被椿去谷壳,里面的米粒也名副其实的坚硬如铁,用来当子弹打敌人还行,想用它们著出一锅白粥,恐怕得等上个十年八年。

紧随铁稻之后,类似的“铁蔬菜”、“铁水果”、“铁茶铁咖啡”等也相继问世,可惜的是它们与铁稻一样,全都坚硬无比,除非是进行机械碾磨加工,否则人类用牙齿咬上去,碎掉的只会是大牙。

有趣的是,经过分析发现,这些作物里的营养成分相比地面作物,高出了至少十几倍,所以它们不仅对人体无害,还极有可能帮助有机体免除疾病侵扰,变得更加强壮。

这可是直接来自于人类的创新,科学家们激动万分,又开始绞尽脑汁地思索,该如何克服“铁农作物”唯一的缺陷--坚硬。

长时间思考与讨论的结果,就是在光大陆上可信手拈来的力能素的诞生,从此地下人不仅比地面人摄取的营养更丰富,身体更健康,还节省了大量烹饪时间,生活也更加便捷了。

当然等到普通地面居民迁移下来,是否能习惯十指再也无需沾阳春水的日子,就是另一回事了。

143、云河神威

无论工业、农业还是军事,都是以碳基生命形式存在的人类,必需长足发展的方面,但这儿毕竟是地下400-800千米的深处,万一绝对零度的生存环境出现问题,所有用固态光合成的物品,从大型建筑到微小的茶杯都会在瞬间遭到破坏,逐渐还原为分散的光子状态。

所以真正能保证人类在光大陆上安全生活,并维系各种相关要素紧密共存的中间桥梁,不可忽视。这道桥梁,就是设置在科学城军事研发中心那座占地足两公顷的巨大计算机中控量阵:云河神威。

云河神威计算机总控室,名字听起来和普通的计算机控制室没啥区别,可等实际到现场看过,才能发现这方圆两公顷的区域,何止不能用“室”这样小的概念形容,简直就是超越了人类想象的极限,是无以伦比的计算机智能大脑发展的奇迹。

这座计算机量阵,顶部模仿的是地球上蔚蓝的天空。那种碧空如洗的晴朗,首先就驱散了计算机中枢区域里,大型机箱带来的沉闷感。

量阵没被具有实际触感的光围墙隔断,只是在宽阔的空间中,若有若无地游动一些白如棉絮,又轻如蒸汽的云带。云带是从蓝天而来,担当了为量阵构筑保护墙的重任。进入量阵看似轻而易举,只需轻轻挥手,拂开挡路的云带就成。

可实际上,这儿是有入口的,没在入口处输入正确的口令,怎么都别想走出云带迷阵。看似无规律游荡的云带其实是一座迷宫,总控中心似乎近在咫尺,但因为这些云,硬闯之人会发现不管怎么走,都仅是在外围绕来绕去,无法靠近量阵半步。

光大陆处处奇幻如神境,但不管多么美妙的景致,其构成元素通常都具有实际用处,这儿的云带也不例外。它的设置,具有一举两得的功用,奥妙就藏在状如天空的蓝天白云里。

科联可不是喜欢故弄玄虚,专门制造什么影视特效的单位。他们的每一项举措,都是以科学实践为出发点的创新。云河神威安保与供电装置的初级构想,是来自特斯拉线圈,在三千米高的高空用高频串联谐振变压器,吸收电磁波并形成谐振回路,从而获得亿万伏高频电压,从空中为庞大的云河神威主机群进行无线供电。至于连成云河的云带,是从高空逸散而出的电子在绝对零度状态下发生转变,结成了冰雾状的雾气,并大面积聚合成辐射波能量。

因为这儿实在太冷,冷空气与辐射波共同作用,就为整座量阵建起了坚实的保护墙,将占地两公顷的区域包围在新形成的磁场里。

白色云带最窄的也有500多米,最宽的可达2-3公里,是名副其实的云河。若未经合法途径进入,就得不到正确的红色光标路径指示,在云雾中迷失方向而陷入迷宫,最终被安保人员擒获,是很正常的事。

采用了无线供电,云河神威大家族里就见不到任何的电线或插座接口,只有成排的长方形机箱巨盒在蓝天白云中屹立不动,犹如神话中的天兵神将,令人万分敬畏,“云河神威”也由此得名。

这样大规模的计算机量阵诞生在光大陆,容易令人错觉,光大陆的科学家们是连地球的天空都搬来了地下,控制大陆命脉的天神们,就这样日复一日在云河里坚守岗位,

这是光子计算机的量阵,所有数字运算、逻辑操作、信息存储与处理,皆通过光信号完成。当激光束从滤光器进入主机内由反射镜和透镜组成的阵列,兆亿数据的运算能在眨眼间完成。

别看云河神威是强大的整体,每台主机却都具有独立的操作系统,再通过“脑神经”相互并联。

脑神经指的是一台外形不大的云服务器,所有主机的信号波,无论长短或高低频,都能被无障碍投射到云服务器上,在那里产生交互作用,从而实现光大陆整体资源的共享。

因为主机系统的独立性,就算脱离云服务器,单另主机也能独立维持由它负责控制的部分,这是为防止万一一台主机出现故障,或者给入侵者施放病毒,就有可能通过云服务器波及到其它正常运行的主机,给光大陆造成大面积影响。

一台主机里的芯片数以百亿计,数量上不输于人脑的神经元。地面人目前使用的最高端的电脑,运行环境恐怕也不及它的十万分之一。这些芯片组合成芯片矩阵取代复杂的电路板,从而将运行故障率降低到了百万分之一。就算主机某一个部分出现问题,只需更换那一处小小的芯片,系统就能即刻恢复正常。

隐藏在科学城深处的总控室,被人习惯性称为“母机部”,这里的主机总数是十万零八百七十一台,数量虽巨,却无一台闲置,它们全部与大陆中相对应的子机遥相呼应,子机主要的操作指令,皆来自于母机,通过云服务器这一中枢神经网络进行信息交换。这些交换的数据,据专家推测可以在宇宙中保存百亿年,甚至只要宇宙不毁灭,就能一直存在下去。

层层防卫措施,严密得滴水不漏。云河神威纵然庞大,很容易成为敌人的攻击目标,安全性却从不被任何人质疑。科学家形象地将他比喻为光大陆的心脏,心脏出现问题,毋庸置疑大陆就会变得岌岌可危,而心脏要停止跳动,大陆就会载着以它为生存根基的人类彻底死去。但科学家们相信,就算真以夸克为单位的微生物入侵者侵入这处光大陆的心脏,也不可能对母体造成实质性损伤,只要及时发现危害并更换芯片,就能在顷刻化解危机。

因此它并没有给安置在军事区,由太空军设专门的军事力量看管。人类因它而无比骄傲,因为迄今为止,从放出去的电子间谍带回来的信息内容分析,宇宙中还不存在比云河神威更强大的技术力量,换言之,如果真有侵略者的武装力量能大到毁灭云河神威,纵然是太空军,恐怕也失去了防御能力,所以把母机阵放在科学家们的眼皮底下,万一出现问题就及时修补,可能比由军队控制更加安全。

144、射电望远镜监控室

除去云河神威,在科学城农业区的田野深处,还高高架设着一排射电望远镜接收器。这些造型奇特的球状接收器,就如守卫稻田,不让鸟群靠近的稻草人,终年抬着圆圆的金属脑袋,孤独地仰望并不是天空的蓝天,仿佛在凝神“偷听”地面人发出的动静。

然而接收器接收的内容,与地球本身无关,它们制造的隐形光子电波能离开地幔层,穿透厚厚的地壳,一直与大气层外,在太空中运转的地球人造卫星接轨,然后零时差地接收从宇宙传回的各种讯息。

有了这些比地面人用的射电望远镜功率强大好几个数量级的接收设备,光大陆无需直接与地面航天单位合作,就能建立与太空之间的远程联系,在地底把太阳系与银河系的动静观察得一清二楚。

这种设计的初衷,也是出于对人类很可能有一天将被迫离开地面,转入地下生活的考虑,过度依赖地面人进行信息中转操作,迟早会给光大陆对宇宙的监控带来麻烦。

射电望远镜接收器的监控室,在科学城工业区的九号楼里。

这栋楼只有三层高,完全不具备华光之都里那些奇形怪状的建筑物的前卫感。乍一眼望去,它就像一个扛着锄头,刚从田地里回来的老农,戴着一边帽檐耷拉下来的破草帽,穿着沾满污泥的旧衣衫,蹲在路边抽着旱烟歇口气儿。

可也就是在这不起眼的小楼里,三位来自联合军委会的高参,正与几名太空物理学家进行着激烈的辩论。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凝重的表情,看上去好像有天大的灾难正砸向头顶。

在这些人面前,悬浮着一面足有整幅墙壁大小的光显示屏,屏幕上显示着柯伊伯带外的状况,黑色的宇宙背景中天体凝固不动,像挂在圣诞树上的彩球。但在黑暗背景与天体光芒的鲜明对比下,出现了一些介于二者之间的灰斑。仔细观察,灰斑似还带着细细的尾迹。并且这些斑点相比固定不动的天体,正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移动。它们已接近银河系的雾带,看样子很快就要钻进来,直奔向太阳系。

“如果这些太空灰尘确实是打从暗质星飞来的战舰,咱们是不是就能确定,那帮杂种制造的飞行器的航速,确实达到了超光速水平?”一名高个子白发老者在沉默不语后,若有所思地开口问。

此人身穿专属于军委会直辖军的黑色军装,按两肩肩章上的星标推断,他属于五星上将的级别。

“显而易见,这是显而易见的老约翰,”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小个子男人说。他叫金钟泰,来自韩国,是位资深的彗星研究专家。

“按照大麦哲伦星系与地球的距离推算,就算是光速,暗质星战舰的启航时间也应该是在十几万年前。可他们竟然都已经快逼入银河系了,却号称是才刚刚起航,那么超光速的航行能力,绝非咱们科联的人能凭大脑想象。可就可惜在,我们的电子星际间谍目前还走不出银河系,否则对掌握他们的行踪,就不会这样被动。”

老约翰不太赞同金钟泰的说法,反驳道:“兵不厌诈,你凭什么相信那些科学行者,放出来的消息是真实可信的呢?大麦哲伦星系与银河系的外旋臂比邻而居,就算能远程监控,对于麦哲伦星系内的天体动向,我们也无法实时掌握。所以那些家伙是不是使了什么障眼法来迷惑我们,或者作更大胆一点的猜测,其实尘迹是来自别的什么,我们尚未发觉的太空文明群体,是很难说的呀。”

金钟泰有点语塞,他无法否认老约翰的推断言之有理,但对于敌人正以“超光速”向地球挺进的想法也难以放弃,只好用肯定的语气说:“是不是使诈,我想科联的侦测技术这样发达,很快就能见分晓。当然咯,我也喜欢骂这些质子人是杂种,但这纯属发泄。因为实际上看,他们可能是迄今为止,人类在太空中发现的最纯粹的生物,否则也不会脆弱到连地球的大气层都通不过。”

围在一起的人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时赞成老约翰和金钟泰两人的观点。之前屋子里的火药味大大减淡,这时他们才算真正谈出了点有用的内容。

一位又瘦又小,戴着滑稽的绒球小帽的中年女人接过话来:“也正因为质子人生命构成的单一性,我们才能及时研发出把他们瞬间中合成其他物质的武器,比如莱司瞬熔型轻激光步枪系列,0.44mm口径的英顿68型隐形激光手枪,还有中子榴弹等等。如果真被金博士准确预言,这些家伙能借助反物质推动达到超光速航行的水平,也尽管放马过来吧。只要地面上的人全撤离干净了,我们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老约翰从口袋里掏出个给磨得锃亮的石楠木烟斗,装上上好烟丝后请金钟泰帮他点燃,津津有味地抽了起来。于是大厅里马上安静了,大伙儿都知道,他这一举动,是向旁人暗示他正在思考重要问题,很快将发表高见。

果然仅三分钟过去,约翰就把烟斗从嘴里拔出来,吐着浓浓的白烟说:“知己知彼,并躲藏在暗处,确实是我们的优势,并且可以说是决胜优势。但如我刚才所说,我们对敌人的认知仅停留在那个小行星带里的三号空间站上,他们是不是还隐藏着我们无法侦查出来的杀手锏,现在尚不可知,所以太空军不可轻敌。在这特殊时刻,所有人都得把剑擦亮磨利,因为我总觉得,这场战争并没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

这番话,让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都微微一沉,金钟泰与中年女人对望一眼,忧郁地点了点头。

“哇呀~!”

显示屏右边,一张桌子旁传来一声惊呼。房间里的气氛本来就趋于紧张,骤然间又被惊呼声燃爆,人们不约而同带着震惊的表情朝那张桌子望去。

发出喊叫的是一名年龄不到三十的技术员,用一支笔指着光屏只张大嘴,完全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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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神秘行踪

“纳乌尔,你这是见了鬼吗?有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

大呼小叫那位,是金钟泰手下,一位性格闷骚的西班牙籍助手,平日里要那小子张口说句话都难,就不知现在怎么能在这么多重量级人物的面前失态。

金钟泰嘴里在责怪他,心里却也料到一定是有大事发生,赶紧把脑袋凑了过去。

仔细一看,他那张银盘似的,大多数时候都能处变不惊的脸就变了颜色,舌头也好像给猫咬了,两只手死死捂紧嘴和鼻子,只留出一对极度受惊的眼睛。

老约翰和中年女人莫名其妙,一起恼火地瞪着他,专等他冷静下来解释清楚发生何事。

金钟泰与纳乌尔大眼瞪小眼地发了会呆,然后齐声说出了令其他人也目瞪口呆的一句话:小行星带的三号空间站,消失了。

“这……这怎么可能?那个光化空间站,占地近100公顷,自从被电子间谍发现后,我们的侦查飞行器已多次前往摸底,它千真万确就是具实际形态的光建筑群!为隐蔽它在宇宙中的投影,防止被其他星球发现,质子人专门依据日凌点的变化周期建立了移动轨道,他们以为对我们的监控是万无一失,却不料我们早就用反侦测太空眼雷达跟踪了他们,无论空间站怎么挪移,都移不出太空眼的视界范围,又怎么可能在一秒钟内,就像被拧灭的电灯,说消失就消失?你们……你们是不是看错了?”老约翰啥都顾不上了,边说就边把烟斗扔去一边,脸几乎贴在光屏上使劲瞅。

金钟泰连连摇头:“没有了,是真的没有了!就在五分钟前,我和你们谈话的时候,那个红色坐标还清清楚楚地标在那儿,可现在就像是给捏碎的肥皂泡,什么都没有了!”

纳乌尔的笔又指向银河系外,那片正漂移进来的尘埃,“各位请看,那东西在变大,尾迹的根数也在减少,我认为它根本就不是一群,而是一个或一艘,那应该是一艘大得可怕的宇宙飞船!不仅体积巨大,移动的速度还快得惊人,按照它现在显示出来的形态,以及已经靠近奥尔特星云的位置,启航时间根本就没有百年或十年,或许仅有一个月…不,甚至更短!”

那些科学行者,究竟是如何带领“千军万马”在宇宙中移动的?他们又究竟具备怎样的实力?光大陆的作战专家与科学家们,自信心忽然遭受到沉重打击,对眼前的现象有些看不懂了。

猛然间,金钟泰拍起了手掌,并用乐天派的兴奋嚷道:“我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什么?”沮丧的时刻有人发出鼓励的声音,房间里所有的目光顿时在他身上聚集,目光里充满了期待。

金钟泰说:“我认为,这些无耻的家伙是太自信了,以为地球就是糖果盘里的一粒巧克力球,只要胃口来了,他们就可以信手拈起来放进嘴里大嚼特嚼。或许他们的战斗力不过如此,耀武扬威地利用复活者向地球炫耀那样久,到头来就只出动了一支单薄的军队,体量就只有三号空间站那么大!”

“你的意思是......”中年女士狐疑地问:“三号空间站与质子人移动的飞船存在关联,其光构形象只是宇宙飞船的全息投影,飞船一到,空间站就给收回去了?”

这种构想有点不着边际,但对于变幻莫测的光来说,又并非完全不可能。毕竟一直以来,地球人都认为三号空间站正是科学行者在地球家门口建立的瞭望塔,同时充当着物质中转站的角色,一旦战舰即将进入目的地,空间站就再没存在的价值,所以给收回去,以免耗用资源,分析起来是合理的。

“不止这样简单,一定不止这样简单!”老约翰不停重复这句话,烟斗又给叼在了嘴里。在他看来,不仅金钟泰的猜想不靠谱,甚至这么多年来,人类对三号空间站的认识都是错误的,那么太空军认为必胜的战争,实际上胜算到底有几成?

这儿的气氛已经够紧张了,万一消息泄露出去,在军队中滋生恐慌情绪,后果将比今日观察到的不寻常现象更加可怕。加上地面人正声势浩大地往各个华光之都迁移,要影响到候鸟计划,造成的灾难之巨是难以想象的。

所以后面的话,老约翰就留在了肚子里,只打算等回到军委会后,与军委会主席以及其他高参们一起商议。

金钟泰粗短的手指,不停在光键盘上滑动,运算公式一个个飞闪而过,几分钟后他停下来,用宣布的口吻对大家说:“我可以肯定,那片尘埃,不,那艘外星飞船的航速确实已远超光速,这是对他们以如此速度离开大麦哲伦星系,出现在奥尔特星云附近唯一的解释。”

中年女士用颤抖的声音问:“如果你的演算准确,时间概念对超光速物体而言,恐怕就不存在了吧?”

金钟泰拍着额头回答:“不错,这正是我马上就要对你们说的,失去了时间概念的物体,我们很难再掌握他的运行规律。银河系的直径是十万光年,厚度有两万光年,按照固定计算方式,侵略者不管依照怎样的路线,也得花费好几万个地球年才能抵达人马座A,也即是银河系中心的黑洞。可事实上,他们从自己的星球出发,再碰到银河系边界,用的是眨眨眼的功夫,简直就象光流穿梭机启动的瞬移功能。那么我们是否能假设,那玩意儿并不是在航行,而是在穿梭?它只要把目的地画在一幅画里,用超光速往画里一钻,就到了?”

“画?!”

中年女人猛然惊起,她想到了一个在场任何人都没想到的概念,甚至用那概念解释小行星带的消失也有一定道理。

“那些侵略者永远不用远行,他们是穿维度而来的!”她惊惧地说。

老约翰隐而不言的担心,终于在这时,被戴着绒球小帽的女士给说了出来。

146、放手

结结实实受了曹方三拳,然后又和他恶战一场,瞿兆迪不是好勇斗狠之人,却因为打了一场架而恢复了内心的平静。此时的他脑袋肿成猪头,两只手也血迹斑斑,感觉上却像凯旋而归的勇士。

他也知道,不该像条疯狗似的咬沈韵,她好心来找自己谈话,却被无故刺伤,现在的痛苦可想而知。

但他必须尽可能地表现得绝情,否则不是她是否会放弃他的问题,而是他是否忍心对她放手。

说来说去,他也做了最最自私的人,要说燃烧在心里的怒火是因谁而起,又因谁而宣泄,就全是他自己。

不过最终的宣泄对象,是一团副团长曹方,这又是何等的畅快!与曹方交手后,想到沈韵的终生幸福将交到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铁汉手上,他竟觉得是一种安慰。

王鑫宇走得早,那家伙一开完会就像条蛇似的溜了,估计现在已经回到了司令部,就不知又在琢磨什么坏心事。瞿兆迪生怕与那人打照面,从胶囊电车上下来,就捡了条小路往前走。

虽然借打架缓解了痛苦,要有厌恶的人在这时跳出来挡道,难保他还是会失控,不受约束的张扬个性,还是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出来。

连曹方都收到风声,跳江那事他已给自己惹上了大麻烦,光大陆看来是离不开了。目前他虽然还在行使着副团长的职务,明白人却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军委会做给旁人看的。

去地面执行任务的述职报告,已通过王鑫宇提交,恐怕军委会里一帮白发苍苍的老家伙,正在从中研究有价值的信息,然后搜集他违反《军管法则》证据,随时派人来逮捕他。

既来之,则安之,如果没来,他就照样能一如往常那般大摇大摆地过日子,总之他天不怕地不怕,只要拖垮了瞿氏集团,这辈子的任务大概就完结了,这条小命谁爱要就拿去吧,总之他已了无牵挂。

抱着这样的心态,身陷麻烦堆的瞿兆迪,反而比任何人都活得轻松。看上去他仍呆在三团里享受五星上将的待遇,其实已与囚徒无异,目前仅能在有限范围内自由活动。

大脑维度的研究,正进行到关键之处,眼看就要出新成果,却在这时收到通知,所有中将以上的人都得赶去一团开会,与其他军团领导讨论如何与地面人配合实施候鸟计划。

这是命令,不能推却,只要还没被囚禁就得执行,于是他只好勉为其难地暂放手头工作,随王鑫宇一起去了大凉山下的太空军一团。

会议连开两天,在那期间,他悄悄去过塔吉营地旁的军官宿舍,站在沈韵的楼下往上张望。那种感觉,令他回到了大学时代,每次激怒她后想向她道歉,都这么老实地站在她宿舍的楼下。

其实她一直知道他在等着,但总要捱到气全消了,才假装下楼办事,若无其事地从他面前走过去。

听说从联合国回来后,她一直在昏睡,应该是累坏了,他难免觉得心疼。

当然他也听说了,曹方是怎么送这位不辱使命的女英雄回来的。那事在一团军中传得沸沸扬扬,瞿兆迪心里是又苦又酸。从那时起,一团副团长不折不扣的就成了他的情敌,可既然已放弃追求沈韵,他又拿什么理由吃这酸醋,去妨碍那两人一辈子的幸福呢?

于是乎,他想通了,能帮沈韵摆脱孤独,给她一个宁静的避风港的人,是曹方不是自己,那位对任何事情都能面面俱到的大叔,更适合做宠妻爱子的居家男人,他主动退出,将沈韵托付给曹方,是理性的让步。

一团空港里,对沈韵的怒吼连他自己也出乎意料。开会这事没法回避,可他已刻意躲开了她,她却为何还要不识趣地专门寻过来,扰乱他退出的决心?唯一应付的办法,就只有对她的执着报以强硬的拒绝,这大概也是人们常说的,长痛不如短痛吧?

一路胡思乱想着,直到走回办公楼也没遇见几个熟人,这令瞿兆迪满意,看来这条路没选错。比他级别低的不用怕,勉强打个招呼就算了事,只要王鑫宇不来刁难,就算顺利过关。

等走上三楼,打开仍专属于他的脑科学实验室大门,他长吁一口气,闷头钻了进去。

那对花了一下午时间精心打磨的结婚戒指,现在看来实在丑陋,他好笑地想,这样粗糙的东西,也能拿来娶老婆?

拧开坩埚电炉,他想把它们扔进去回炉熔化。可手一抬起来就停下了,迟疑片刻,还是缩回来,把戒指放回了军装口袋。这是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他舍不得就这样把它扔进高温里,化成一滩水。

熄灭电炉,走到窗前,他向外张望一番,确定没有人注意这边。再谨慎地走回门口检视,实验室的门从内向外紧锁,没人能不经允许就擅闯进来。

于是他放心了,向AI发出指令,关闭了所有光源,只留下几面合成光显示屏亮着。

站在连接主机的主显示屏前,他像跳水运动员那样做出个深呼吸的动作,便按下了“实验结果显示”的按键。

天花板上的普通荧光色骤然改变,几道类似闪电的电光划亮,瞬间就变得像真实的夜空那样,出现了繁星密布的层次感。

模拟太空中,有几组星团特别明亮,瞿兆迪用手拽住几缕仿佛从茫茫星雾中漏下来的光线,如同抓住了控制风筝的线头。看似随意地拉扯几下,星空就被他拉低并局部放大,形成了一片微缩的三维宇宙景观。

而他虽然手动脚不动,却好像是从漆黑的地面走上夜空,又从夜空走进了无限宽广的宇宙,变成了信手就能拈起一团天体的巨人,是宇宙的主宰。

太阳系太小,只比他的胳膊稍粗一点,银河系正好与腰宽相等,这两处地球人最为熟悉的星系从他身体里穿过,仿佛它们是真实的存在,而他只是透明的幻影。

放眼望向远处,跨出柯伊伯带和奥尔特星云,就进入了银河系,走出银河系,就到了外太空。景观虽小,却已在黑暗的作用下推走实验室四壁,似乎一直在往无尽的未知延伸。

147、宇宙与大脑矩阵模型

实验室里的全宇宙模拟图景虽然来自C场,与原程序相比,却已被更改得面目全非。士兵在C场中进行军训时,可以遵照上级命令触碰指定天体,或将其中某一处作为掩体进行狙击演练,却没有更改天体位置的权限。

事实上这套不可思议的软件自诞生以来,就没任何人敢于设想,要调换天体坐标,令它们背离在真实宇宙中所处的轨道。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恐怕也只有瞿兆迪敢为之。

整套模拟软件,王鑫宇借职务之便帮瞿兆迪从C场拷贝出来后,他便根据在斯坦福里学到的编程知识,重新对程序进行编译,并将代码串改成了他真正需要的模拟系统,也就是能人为设定天体坐标的组合系统。

经过改良后的C场,无论大小远近的天体,或固态物质与尘埃,都好像变成了能灵活对换位置的积木,只要需要,瞿兆迪伸手就能摘星揽月,按照由他设置的规律进行天体重组。

这种将宇宙掌控于鼓掌之中的霸气,宇宙里有多少生物体在跃跃欲试?瞿兆迪却毫无兴趣当什么宇宙主宰,天体在他的指尖发生的每一项变动,都严格遵守事先定下的实验规则,他知道,唯有遵守实验纪律,实验才能真正顺利进行,无论结果是成功还是失败。

实验室的模拟宇宙里,一些恒星进入生命末期时,内部温度不断升高,光子能量相互碰撞转化成正负电子对,于是作为超新星爆发。爆发时的耀眼光芒照亮超新星所在的整个星系,并以十分之一光速不断喷出物质。物质要不膨胀成新的星体,要不坍缩成黑洞,于是从诞生到兴旺再到衰亡的循环过程重新开始。这是一个周而复始的过程,从宏观上看,宇宙的界限是无界,无界中的每一天,都在上演着相同的内容……

越来越多的星球出现,快速推进宇宙的演化过程,为实验室送来光明,却也令黑暗的部分更黑暗。

从瞿兆迪站立的角度看,整间实验室好像就是一片深不可测的黑色海洋,海洋里闪光的鱼群不断诞生又死亡,但总量明显在逐渐增多,以致海洋也跟着不断膨胀,难以说清它与鱼群,究竟是谁依赖着谁。

这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宇宙,正处于精力旺盛的青年时期,天体不断增多,说明它具有极为蓬勃的生命力。

到目前为止,辉煌的全息宇宙大观投影依然处于三维状态,这种状态仍仅适用于太空军在C场的模拟训练,对瞿兆迪的实验还没发挥出真正作用,因为有用的操作,需要手动完成。

等宇宙进化到一定程度,天体也累积到了一定数目,瞿兆迪再次抬起两只手臂,真如堆建积木般,恣意挪移一团又一团星辰,或者将它们连成线,或者又铺成面,总之组成的图形皆具有几何效果,当每两部分相对接,就会呈现出强烈的立体空间透视感。

这种搭配看似随意,其实是极其困难的连线题,如果连线正确,形成的模型不会溃散,如果线条散开,就说明实验失败,试验者不得不从头开始。

一遍又一遍的,瞿兆迪不厌其烦地在天体间挑选比对,然后进行连接,一旦意识到不是他所期望的形状,就毫不犹豫地推翻重来。

其实自从监测仪发出人脑型黑母与沈韵的大脑比对成功的提示后,类似实验,他做了已不下千次。虽然开始时模型从未坚持到进入数据分析阶段就轰然散开,他却不气馁。因为他很自信,那个一直以来盘踞在脑子里的假设,也即是宇宙、黑母和沈韵的大脑之间,存在某种尚不明确的联系是正确的。如果没有事实支持,这假设无异于狂想,可狂想不正是他瞿兆迪的强项吗?为了沈韵,为了弄清楚她究竟是什么人,又是否正面临着危险,他必须让这个实验获得成功。

时间转瞬即逝,当有一天,巨大的十一维宇宙模型竖立在宇宙情景实验室里,无论用哪个角度在他面前旋转都不会散开时,他知道实验的第一项内容大功告成,他成功论证了自己的构想:神秘莫测的宇宙,确实具有十一个维度。

接下来要建立的模型,是沈韵的大脑模型。相比艰难的十一维宇宙模型,后者的难度并没降低多少。

又一次,瞿兆迪将所有能在微缩景观里找出来的天体连在一起,形成了十一个平面几何图形。图形一经出现,就被牢牢固定,宇宙的膨胀进程也就此打住,模拟空间里只有彩色的光雾飘忽不定,令他置身进了一处奇幻的仙境。

“沈允鸿,如果你仍关心着你的女儿,就让我再成功一次吧!候鸟计划已经开始,人类正大举涌入光大陆,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虽然这世上没有鬼神,我却还是愿意相信冥冥之中,你能给我力量。如果你的大脑还活着,迟早有一天我会找到你,对,是为沈韵找到她的父亲!”

既像是祈祷,又像是自言自语,瞿兆迪念叨着用手指划出一个四方框,一面数据快速变化的光显示屏就出现在框里,这次他按下了“转换”键。

闪亮的星辰,开始从固态向液态转化,分解成无数细小的彩色颗粒,好像是被躲在黑暗后的火焰炙烤,所以如坚冰一样融化。

但颗粒很快又凝结成新形状,数量之多,肉眼难以统计。

等每一个组成几何图形的星体都发生了转化,他再将它们作局部放大以查看转化效果,这时就能看清,那些颗粒是如扭动的蝌蚪一般的脑神经细胞,十一个平面的天体组合模型,在被拆散后又组成了立体的脑神经元矩阵图形,神经元排列秩序也完全依照电脑设定,是按照沈韵的大脑结构构建的。

这是整场实验里,最后也最为至关重要的一步,如果成功,实验就宣告成功,如果失败,就意味他要不彻底放弃,要不就还得重来。

转换成大脑矩阵图的宇宙模型,底图给系统还原后作为参照物占据了二分之一的空间,另外二分之一就留给了由宇宙模型演化而来的,沈韵的大脑模型。

148、保密

如果在系统规定的时间内,大脑矩阵能坚持不散,实验就宣告成功,可前面有好几次,都是在他欣喜若狂地要庆祝胜利时,矩阵“哗啦”一下碎散成了光粒消散,完全不给他留任何情面。

所以这一次,他沉稳了不少,眼睛紧盯着矩阵默数时间,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似乎不小心吹出口气,矩阵就会给吹散。

寂静中,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于是就着规律的节奏计时。可数着数着,又数乱了,他不得不烦躁地从头再来。

“叮”一声提示音传来,提示建模结束。终极宣判的时刻到了,吓得他死死捂住眼睛,以为再睁开时,眼前就只剩了宇宙模型。

然而他错了,等系统设定的安全时间过去,沈韵大脑的矩阵模型,还完好无损地立在那里,与宇宙模型呈现出1:10的比例。

“难道……难道第二步试验也成功了?”

手从眼睛上挪开,他傻站了很久,才一脸愕然地自问。

大脑矩阵跟随宇宙模型缓慢旋转,不管转向哪一个角度,都呈现出完整的闭合形态,他终于敢确认,依据宇宙结构推演出沈韵大脑模型的构想,是真实可行的!

人的思想天生带有叛逆性,当渴求已久的心愿实现,预想中的兴奋会悄悄溜走,就像渴望到达终点的旅行者,一路想象着旅途结束时的喜悦,可等终点真出现在前方,袭上心头的却是迷惘与伤感。

能借助太空军力量,建立起梦寐以求的宇宙情景实验室,是瞿兆迪来这儿的一大收获。闷头钻研多年,做了大量精密的试验,试验中也结合了诸多中外脑科学家的理论,却一直等到今天,才通过为沈韵的大脑建模,找出了存在于人脑中的十一个维度。这令人难以置信的成就来自于拥有暗质星科技水平的超级实验室,若非身在光大陆,恐怕穷尽一生,他也难以实现这个梦想。

十一维大脑的假设终于得到证实,瞿兆迪在犹豫,是不是该将这一发现公诸于众。他想象着科联的人得知这消息后会激动成什么样子。

从浅显信息的总和上看,任一部分都包含着整体的全部信息,也就是说宏观事物之间具有自相似性。

那是全息宇宙理论,影射的正是他急于求证的概念,却不是终极构想。他深知,在证实了大脑与宇宙的自相似性后,将会有更大的秘密等着被揭示,那就是时空穿梭假设。所以深思熟虑一番后,他打消了公布研究成果的念头,决定继续扮演胸无大志的小痞子,将试验结果隐瞒到底。

既然十一维的宇宙理论为真,交叉的维度之间就应该存在对接点,不同对接点之间又连接出维线,维线形成的正是空间。假如时间也是十一条维线组成的空间之一,岂不意味打通空间,就可以自由自地在过去与未来之间往返?

这推理虽令人欣喜,理性判断却始终占据着上风。瞿兆迪明白,推理一经证实,或将对整个宇宙造成天翻地覆的影响,能量守恒学说将因此被打破,不说其他尚不可知的星际文明,就地球而言,任何利益集团都会将这项发现当成至宝,一经公布,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并引发出各种各样的事件,小到地球,大到宇宙,那时还会有安全之所吗?

直到这时,瞿兆迪才理解了多年前,当与沈韵谈起大脑的十一维构想时,她为何会产生强烈甚至过激的反应。那时的他少不更事,如今懂得权衡各方利弊了,自然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他得出的结论是,必须小心为妙,不到合适的时刻决不能透露研究内容。至于合适的时刻是何时,他毫无概念。

刚刚获得两项成果的瞿兆迪,最大的遗憾是不能与沈韵共同分享成功的喜悦,他甚至不敢保证,当她见到宇宙的十一个维度出现,空间穿梭理论有可能成立时,是会和他一样高兴,还是会顾虑重重,并因此朝他发火,就象在胡夫纪念塔上的争执一样。

其实当发现沈韵的大脑与黑母相符,试验竟是为她而做时,他的想法也与当初不同了。这时的研究方向再没那样伟大,他只想弄清楚,沈韵到底是什么人,她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既普通又单纯,就象路边花圃里的小花,随便一抓就是一把的女孩吗?

如果沈韵确实大有来历,她身上就一定隐藏着与宇宙有关的重大秘密,这对她来说是福还是祸?如果暗质星对地球的入侵战爆发,她是不是会对战争产生影响?

素来胆大包天的瞿兆迪,终于尝到了恐惧的滋味,他担心有一天,沈韵会变成看不见的宇宙势力的争夺目标,说不定会死在战争里,而对发生的一切,她自己还完全蒙在鼓里。

唯有已经了解了机密的人,才有能力寻找事情真相,并针对性采取防范措施,也即是说,他瞿兆迪作为唯一一个揭示了宇宙与大脑维度真相的人,能真正保护沈韵,其他人任谁也做不到。

调查真相,必定得承担风险,对沈韵而言,她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否则以她倔强的个性,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这就是瞿兆迪不得不对她放手的原因,放手是为了保护,伤她的心是出于对她的感情。或许这辈子,沈韵都无法了解他的真心了。

天不绝他瞿兆迪!就在太空军军委会搜集齐证据,即将来捉拿他时,大脑试验继宇宙试验后,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如今两个模型,一大一小地在显示屏上转动,接下来,就到了空间穿梭理论的论证阶段,他将再次进入模拟宇宙环境。

通过实践,他知道如果在已知的宇宙空间范围内做实验,建立十一维模型并不困难,认识到宇宙具有三维以上的特性,是人类认知上跨出的飞跃性一步。

有了这一发现,即使是能以光速航行的宇宙飞船,也会显得象爬行的蜗牛一样缓慢,更快的星际旅行方式将出现,就是走过不同维度的大门,让所有浩瀚无垠的宇宙空间,都彼此成为邻居。

或许当一个空间的清晨来临时,人们能站在阳台上,一边呼吸新鲜空气一边问候其他空间的人,彼此说“早上好”。

当然这只是瞿兆迪的狂想,真实的宇宙,只会比他勾勒的“环宇大家庭”要冷酷千万倍。地球上的地域之争,照样适用于宇宙空间,只是宇宙中地域争夺的概念,因其无限广博性而被扩大及泛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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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闯入者

有一点,瞿兆迪能与沈韵达成共识,就是他也极度厌恶战争。他很愿意成为一名反战人士,渴望着有一天,地球能获得永久的和平。

但因科学技术的高速发展,实际情况极有可能是事与愿违。当空间学说变成现实,不仅将惹得地球上战火再起,说不定连宇宙的纷争都要祸及来这里,那么人类将如何摆脱这可悲的命运?

多维宇宙的发现,必须保密,假如能因此揭开沈韵身上的谜团,确信她将渡过平安的一生,他宁愿自己在事后也忘掉这一理论,做回思想简单的普通人。

然而现在,找出了大脑和宇宙的多维属性远远不够,唯有进一步确定二者之间的自相似性,空间之门才有可能出现。至今瞿兆迪还抱着希望,有一天能为沈韵找回父亲,把她从孤独的忧郁中解脱出来。如果通过自己的努力,沈允鸿能够复活,那才算真正代瞿麦荣向沈家赎了罪!

好运气属于有限资源,多维宇宙与多维大脑的两项试验进行得太顺利,就把这资源用尽了。

回顾前期的试验。

在发现沈韵的大脑与众不同之前,瞿兆迪无论怎样作比对,大脑模型与宇宙模型呈现的几何形态都不相同,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有了那个意外发现--脑神经元坐标排序的相异性。

相异性的揭示是成功也是失败,首先证明了人与人之间思维的独立性,其次证明了宇宙结构与大脑结构相一致属于伪学说,永远也不可能被证实。如果每一副大脑都不一样,宇宙结构却早已定型,二者的相似性又从何而来?

可世事变化无常,未来是何走向,谁又能预言?

就算从平板电脑里抓取到了黑母那三维形状的脑结构,瞿兆迪也没想过要把它与宇宙相提并论,当时只一味地猜测,在人类中是否存在与这副大脑相类似的人脑,而他的灵感,其实来源于复活者。

万没料到的是,全球六十亿人口里,偏偏就弹出来沈韵的档案资料,计算机绝不可能出错,直到那时瞿兆迪才意识到,沈韵的大脑结构也应该拿来与宇宙结构做一番对比,既然发生过第一次奇迹,难保就有第二次出现……

奇迹真的出现了,宇宙的结构,与沈韵大脑的结构相同。不,应该说沈韵的大脑与宇宙结构相同!翻来覆去,他说不清谁先谁后,或谁主谁次,但紧接着,更加可怕的一点给推论出来:黑母也与宇宙的结构相同,那么这三者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

在屏幕上转动的两个十一维模型摆脱显示器约束,融入宇宙环境后成为了虚拟情景中的一部分,并自动放大许多倍,以至每一条维线的坐标都清晰可辨。

两个构成物质不同,几何结构却一般无二的巨大模型悬在空中,发出的强光十分刺眼。

瞿兆迪既期待又惧怕,矛盾的心情令他微微发抖。强烈的光线也增加了他的不适感,他索性把自己也藏进宇宙的黑暗背景,仿佛这样就能变成一个旁观者,而不是试验者。

实验室被整体推入模拟宇宙的瞬间,人生头一回,他产生了后悔的感觉,后悔这些年来,一直执着地要做这种实验。

“聪明人永远比傻子活得艰难,因为傻子从不会庸人自扰。”他自言自语地说。

最后一层罩在空间穿梭理论上的神秘面纱,即将被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揭开,他所期望的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这可笑的问题有答案吗?

“我建议你放弃吧,别再继续求证。如果你不想死,就马上放手,趁抓捕你的人赶到之前逃出光大陆。宇宙那么大,你总找得到一个合适的藏身之处,比如王者峡谷。”

不期然间,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奇幻又绚丽的模拟宇宙里响起,吓得躲藏于黑暗的瞿兆迪差点跳起来。那声音听起来怎么如此耳熟?稍微一想他就明白了,那根本就是他自己的声音!

“什么人在说话?你又是怎么溜进我的实验室的?”

虽然受到惊吓,瞿兆迪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实验室的门窗明明检查过好几遍,没得到他的允许,除非用枪炮强攻,否则谁也别想开门!

刚才还思想斗争激烈,左右摇摆不定,闯入者竟促使他快速想到了答案,待意识到危险来临时,他狠下决心,要保卫这来之不易的试验成果。如果发声之人是来搞破坏的,他哪怕拼了命也要保护那两个模型,绝不轻易放弃!

到这时,他才体会到空间穿梭理论对他有多么重要,为了真理,他再也不会退缩,更不会产生放弃的念头,纵然太空军要抓他,他也一定会带着试验结果逃走。否则接下来,能拿什么保护地球?又拿什么保护沈韵?

飞快地想通这些问题,瞿兆迪厉声质问来人,又勇敢地离开黑暗,站进了明亮的光线里。他不信自己正从另一个角度说话,只确信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哈哈,老朋友,这才多久没见,你就忘记我了!我说过,有一天你还会需要我,这一天果然就来了。”

“你......难道你是......”经这一提醒,瞿兆迪恍然大悟,意识到对方是谁,却不敢相认。

声音却大大咧咧地表明身份:“对对对,我就是黑母,在你小时候藏在PSP游戏机里,怂恿你到处搞破坏的好朋友。”

“我去~真是你这个混蛋!”瞿兆迪给捉弄得哭笑不得,把自己的绰号用到了黑母身上。

黑母一蹦出来就端起了主人的架势,无需瞿兆迪动手,全宇宙模式的操纵显示屏就跳出“保存模型并退出系统”的对话框,对话框被无形的手指点下,实验室就又恢复了正常。

仍然无需瞿兆迪吩咐,AI竟调亮了灯光。瞿麦荣遗留的平板电脑安静地躺在试验桌上,可并未处于开启状态,那只黑乎乎的大脑,不知身在何处。

这简直就是逼迫!瞿兆迪气极了,对着空气质问:“我说,你不只是一张二维平面图吗?连嘴都没有,是怎么开口说话的?你快滚出来见我,否则休想让我再听从你的安排!”

黑母嬉笑着说:“你果然是个伪科学家,所以会犯一叶障目的错误。因为我以前没说过话,你就认为我不会说话,这算哪门子道理?实话告诉你,我能调节空中声波,合成任何人的声音,但就是不让你听见我真正的声音!我喜欢和人们玩捉迷藏的游戏,欣赏各种吃惊的表情,是我最大的乐趣!”

150、借手杀人

黑母的挑衅,气坏了瞿兆迪。他不得不承认,对方那“一叶障目”的批评言之有理,自己确实是犯了普通人常犯的错误。但它的表现也挺奇怪,有点像一个幼稚的小孩。瞿兆迪总是感叹,自己早已经成年,陪伴他长大的黑母却始终难脱稚气。

此时此刻,这家伙竟明目张胆地摆出“我就骗你,反正你拿我没办法”的架势,分明没把他放在眼里,这是何等的嚣张!

从小到大,瞿兆迪从不和谁讲客气,黑母他就更不惧怕了,威胁道:“能伪装出别人的声音,长相自然也能做手脚!那张二维大脑图,是假的吧?今天你老板我要不逼你这妖孽现原形就不姓瞿!有种你就躲着,等我放一把火烧了这实验室,叫你无处藏身!”

说这话的语气之坚定,表示他言出必行。

黑母亮着他的嗓子哈哈大笑,“就凭你胆大包天的蠢样儿,我肯定得信你有胆子纵火,但不会是这儿。这间实验室对你重过一切,在没结束所有试验前,你哪怕烧自己也不会舍得烧它。混蛋,我是来好心通知你,抓你的人转眼就要冲到楼下了。王鑫宇急急忙忙从一团赶回来的原因,就是为接应那些家伙,他正守在司令部大门口等着呢。你不快点做准备,肯定会后悔的。”

“你是在开玩笑吗?”黑母的警告既令瞿兆迪意外,又在意料之中,可真正令他难以忍受的是不甘心,只差最后一步,十一维空间的穿梭理论就将被验证!

哪怕仅多出30分钟,他就有可能得到空间穿梭法。多年来的忍耐与拼搏,为的就是这奇迹降临的时刻,难道因为王鑫宇那个王八蛋,他就要功亏一篑?

略一思索,他对飘忽在空气中的黑母说:“我不走,如果你能帮我拖住他们,哪怕就一时半刻,我也会感激你的。至于拖延会导致怎样的后果,全由我自己承担,我保证不连累你。”

就算不明说,黑母也猜得出来,他不走的原因是因为舍不得最后一项试验,于是又怪腔怪调地说:“就凭你那点本事,连累不了我。我不希望你继续试验下去是为你着想,知道得越多越危险,你没必要逞能,当地球人里的英雄。”

瞿兆迪的脸色骤然阴沉,疑惑地问:“听你的口气,难道猜出来我打算做什么了?”

“当然,我猜到你正在给自己惹杀身之祸!”黑母回答,“你找出了宇宙和大脑的多维度,证明了二者的相似性,却还贪心不足,想借这两项发现找出空间穿梭法。空间穿梭没那么简单,你不要以身涉险。其实无论你想去哪儿,哪怕真是其它空间我也能送你去,又何必多此一举?现在你唯一该做的,就是立即跳窗逃走,明白吗?”

“我绝不会放弃!”瞿兆迪斩钉截铁的一句话,果断拒绝了黑母的好意。

他解释道:“你总说自己本事通天,对宇宙无所不知,我信。但不管你有多厉害,也与我无关,我只想证明自己是一个有始有终,敢于担当的人,而不是旁人眼里的坯子无赖。这项研究对我的意义之重大,重于生命,所以我绝不会在最后关头止步。就空间穿梭而言,我不会心甘情愿地做你的乘客,我只想由自己驾驭这架神奇的马车!所以如果你愿意帮我,我感谢你,若不愿意,我就启动实验室的自保系统,任由军委会调集防爆部队来对付我。只要他们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哪怕死在激光枪下,我也能瞑目!”

黑母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给他的决心打动,说道:“说来说去,你就是执意不听从我的劝告,从光大陆撤离对吧?好,我尊重你的选择,也同意帮你,但按照老规矩,还是得谈个条件。”

“又是条件!你怎么总有要求?”瞿兆迪极不耐烦,但自知没得选,只好翻着白眼说:“只要我能做到,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黑母嘿嘿笑了两声说:“等处理完光大陆上的烂摊子,我要你去小行星带的三号空间站,去那里杀一个人。”

“啥?你再说一遍?”瞿兆迪惊得一蹦三丈高,“你要我杀人?黑母,我从小和你玩到大,怎么就没听说过你是什么黑社会老大之类的角色?”

黑母说:“你先别那么武断。如果了解了三号空间站的来龙去脉,恐怕会求着要我送你去。军委会和科联那帮人,现在还正漫天漫地找那地方去哪儿了呢。”

“哈~你可真会卖关子!把那什么站的来龙去脉告诉我,看我会不会求你吧!”瞿兆迪很确信黑母是在耍他。

黑母说:“三号空间站,其实对太空军和科联的人都不陌生,只是王鑫宇对你封锁了消息,所以你一直没听说过而已。光大陆的第一代居民认为,三号空间站是质子人建立的监视哨所,专门从那地方监视地球,并从地球转运物资。然而实际上,那座空间站是我的杰作,建站初衷……初衷嘛,是为了既挽救暗质星不坠入大麦哲伦星系的超级黑洞,又阻止科学行者对地球发动侵略战。”

“你......有本事建立起一座空间站?”瞿兆迪难以置信,但他只留意了黑母话里的内容,而没意识到它言辞的闪烁。

“你又小瞧我了。对我而言,这就像小孩子在沙滩上搭一座沙堡那样简单。可我错了,三号空间站不仅没产生我预期的效果,还成为你们两方相互利用的工具,地球人从那儿获得固态光合成技术,质子人通过它得到铀甲,强化了暗质星的战斗实力。我已经没有本事阻止这场战争,唯一能做的,是和你一样保护沈韵。”

“黑母,你越说越玄乎,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相信你了!”这场谈话,竟然牵扯进了沈韵,瞿兆迪晕头转向,越来越茫然。

黑母回答:“我不需要你信我,只要你照我说的做就行!否则她会有危险,三号空间站的人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抓到她,然后用她威胁我!”

“这么说,三号空间站不受你控制了?沈韵与你,究竟又是什么关系?这一直是我的疑问,我想你该告诉我了!”看来黑母不把话说清楚,瞿兆迪誓不罢休。

151、私藏的骚猫通讯器

瞿兆迪一再逼问,黑母却没那么容易说实话,拐弯抹角地回答:“当初你向太空军提议让沈韵进光大陆,是绝对正确的,你那举动救了她一命,否则现在她可能已经落入复活者手里了。在你发现她与我的关系的同时,三号空间站的人也有了相同的发现,明白只要控制她,就能控制我。这其中的原因,或许有一天你会知道,但肯定不是现在,否则会对你的逃亡计划造成影响。我需要借用你的手,因为我不能亲自杀人,而那个家伙又必须死。”

黑母保守秘密的本领之强,令瞿兆迪刮目相看,但他更相信自己,软磨硬缠加威胁,就不信撬不开它的嘴,如果它有嘴的话。

可它是要求自己杀人!单凭三言两语就该向它屈服,同意干这种非法勾当吗?三号空间站不属于任何国家的领土,所以不受任何一国法律的约束,但也不是可以随便夺人性命的地方!再说他瞿兆迪,尽管做了快七年的太空军,也还没拿真刀真枪和谁玩过命呢!

然而接下来黑母说的话,逼他不得不放弃心里的小算盘,一口答应了它的要求。

黑母说:“不是有好几次,你都向我追问瞿兆航的下落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他就在三号空间站,给你要杀的人捏在掌心,随时有生命危险。”

“兆航......”隐藏在心的亲情被牵动,忽然得知了弟弟的下落,瞿兆迪觉得难过,但精神也为之一振。

来抓捕自己的人已不知到了哪里,他必须在那些人现身前完成最后一项试验,黑母的谜团一时半会却难以解开,所以他只能妥协。

“好,我帮你去杀人,就全当为了兆航。不过你总得告诉我人名,以及空间站大致的情况吧?”

“那是自然!”黑母高兴极了,赶紧说明:“要杀之人的名字叫做郝运……”

“郝运!是他?他终于出现了!”

一听这两个字,瞿兆迪就浑身一颤,眼中射出了异样的光芒。黑母要早说是他,根本不必要求,他也能毫不犹豫地同意去杀那人。

黑母继续说:“正是这个人。他曾经是地球拯救者联盟中国分部的会长,后来为了个人恩怨转投暗质星,已经为科学行者卖命多年。不过究竟是他操纵着暗质星,还是暗质星控制着他,我还真说不清楚。但这个人不死,你们两个星球都会有大麻烦。”

“呦呵,大麻烦到底是两个星球的,还是你自己的?我不太相信你有这种宇宙英雄般的仁义。”瞿兆迪冷然讥讽。

只要他答应,黑母就心满意足,无所谓地说:“我弄坏了来抓你的那些人乘坐的穿梭机控制系统,他们正等着AI修复。穿梭机出故障的事件在光大陆空前绝后,引起的恐慌可想而知。估计从现在算起,你还能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时间。要嫌一个小时不够,你就自求多福吧。”

“你......哼!”黑母高高在上的口气,令瞿兆迪气不打一处来。但他还真怕一小时不够用,唯有气哼哼再次打开全宇宙模拟环境,调出一大一小两副模型,开始了最后一场试验。

一个小时后......

实验结束了,屋子里的景象恢复了常态。

站在对比仪前,瞿兆迪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他从没这样满足过,就算下一秒会死,他也一定是笑着离开世界的。这一刻,科学家们追求真理的求知精神在他脑子里闪光,那是超越一切的执着,一旦心愿实现,人生就再找不出任何遗憾。

稍微停顿一下,他用了一秒钟来做决定。等想清楚后,他走到监测系统所在的计算机主机箱旁,轻轻一扳就打开机箱侧盖,从CUP中取出一块发光的芯片,又换了另一片贮存着不相关内容的进去,然后再走到墙边,打开了那只密码保险箱。保险箱里空空如也,仅躺着一部小巧的太空军通讯器--骚猫。

那是一部已经在军委会总后勤部申请了挂失的骚猫,曾经发生故障,他没报修,而是借口外出时遗失了,又领了一部新的。

太空军对军用物资管理极严,为的是防止光大陆的军事机密被质子人察觉。特别是通讯器材,注册领用及报废程序严格得近乎苛刻,所以瞿兆迪丢失通讯器的严重事件,给直接上报到了军委会。

哪怕是三团副团长这样的大人物,也担不起如此重大的责任,瞿兆迪不得不花费三天三夜时间,闷头写出相当于检讨的情况汇报,把出行目的,得到过谁的批准又去过哪儿,以及骚猫是在怎样的环境中遗失的,一字不落地写了个清楚明白。虚构出一篇合情合理,能骗过精明的军委会读者的短篇,对于从小提笔就犯困的他,简直像是度过了一场末日大劫难。

不过如他所愿,这台骚猫被私藏下来了,只要拆掉电池并取出相当于手机SIM卡的芯片,它看上去就类似一台旅行充电器,地面人不会留意这不起眼的小玩意,光大陆的卫星追踪系统也再无法给它定位。

CPU里的芯片,给他小心地插入骚猫里的卡槽,盖好后盖后,绷紧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他擦了擦脑门渗出的汗。

黑母不知躲去了哪里,在他做实验的过程中,它始终静悄悄地,看似懂事地不骚扰他,其实在打啥鬼主意,谁也不知道。

“这家伙,竟然能从电脑系统里跑出来,通过网络在光大陆上到处转悠,也太邪乎了!”瞿兆迪暗想。

黑母就象是灵异里的鬼魂,可还是那句老话,世上根本没有鬼,就只有无聊的装神弄鬼的人。

“别担心,只要你还没逃出去,我都会跟着你,躲在暗处帮你的。”

正惦记着黑母,属于瞿兆迪的声音又冒了出来,朝着他说。

“哦?你要一直跟着我,恐怕我得更加担心~”瞿兆迪讪笑着揶揄。

黑母无意与他玩笑,说:“我知道这间实验室对你的意义,但到了该舍弃的时候,你就得放手。既然已经掌握了空间穿梭法,你还是快跑吧。”

“舍弃这间,宇宙情景的脑科学实验室......”

刚才还在笑的脸,转眼就暗淡下去,瞿兆迪四面打量这间杂乱的,工作了几年的屋子,心里是浓浓的不舍。

所有实验内容都藏在芯片里,没有它,军委会的人就什么也别想查出来。除去一堆用旧了的,对科联的科学家们毫无用处的仪器,他们也什么都得不到。可他怎么就觉得,放不了手呢?

152、A级逮捕令

肯定得走,得离开光大陆!没了脑科学实验室,太空军三团就不再是留恋之地。可该以怎样的方式离开?又该在何时离开?这是瞿兆迪思考的问题。

真就象一阵烟似的从光大陆上消失吗?他不甘心。王鑫宇似笑非笑的老脸一直在眼前晃悠,想到这一走,那老王八蛋就将从此逍遥法外,将来还不知会给地下世界带来多大危害,瞿兆迪就难以抬脚。

“黑母,其实从开始到现在,我做的每一项试验在你看来都只是小儿科,对吗?试验结果你都知道,也懂得空间穿梭是怎么回事,你只是在一旁观察我,就像逗弄小孩一样!有一点我一直想不明白,当初你为什么极力怂恿我进太空军?那时我以为你也看中了这间地面上不可能找到的宇宙情景实验室。”

“哈哈哈,”属于瞿兆迪的声音在听了瞿兆迪的抱怨后,放肆地大笑,令瞿兆迪自己觉得笑声无比刺耳,禁不住对过去被他捉弄的人感到抱歉。

“你笑什么?”他生气地问。

“笑你又在求我。刚才我和自己打了个赌,如果你是个懦夫,就会用空间挪移法直接从实验室出逃。如果算得上是真正的男子汉,就会留下来扳倒王鑫宇。如果我赌赢了自己,就会再帮你一次。”黑母回答。

这下瞿兆迪不气了,好奇地问:“那你把赌注押在哪一方?是赢了还是输了?”

黑母简单回答两个字:“赢了。”

紧接着又说:“所以我愿意跟着你,等修理了王鑫宇后再帮你从这儿出去。”

瞿兆迪还想说话,但没有时间了,实验室外响起纷乱而厚重的脚步声,是好几个人的军靴踏在硬地上的动静。

很快锁紧的大门就给拍得山响,同时王鑫宇的声音传来,“小瞿,我知道你在里面,快把门打开!”

“咔嗒”一声响,AI开启了门上的电锁,沉重的金属门向两边分去。

门外站着四名军人,领头的一位着三团黄军装,堆满笑的脸上一口大白牙亮闪闪,正是王鑫宇本人。另外三位穿黑军装的都不是中国人,一看就知道是来自联合军委会。有两人手里端着黑漆漆的莱斯瞬熔型激光步枪,应该是随行士兵。

看样子,王鑫宇是在为那几人带路,兼具向瞿兆迪说开场白的任务。

“呵呵,原来是王团长大驾光临,真是稀客呀!三年来,你好像还是第一次走进我这实验室呢。”瞿兆迪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冰冷地寒暄。

王鑫宇老而不衰的脸上流露尴尬,但很快就用世故的表情掩盖起来,假惺惺笑道:“嗨,后面跟着这些人,你也就明白我是来干什么的了。你不叫我师父,我也没啥可抱怨的,但你的问题自己心里有数,等给他们押去了美国光大陆,向军委会高层交代清楚,说不定还能给从宽处理。不过小瞿呀,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是战时,太空军制定的《军管法则》相比地面军队更加严格,你是清楚的。连抓来的复活者也得给枪毙,我看你……咳咳……不吉利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也不耽误琼斯上校的工作了。”

他可真是十足的戏精,装腔作势地表演完就让去一边,给身后之人留出空位。

那位美国军官懂了他的意思,用标准的军步向前一跨,对瞿兆迪行了个军礼后宣布:“我,琼斯.哈维尔上校,军官编号BL779306,现代表太空军联合军事委员会执行第A031号逮捕令,以私自与复活者联络,并向外星侵略者输送光大陆情报的反人类罪,逮捕中国太空军第三军团副团长瞿兆迪先生。鉴于瞿先生最近一次的外出申请有效期仅一个月,却推迟了整整十一个月才返回光大陆归队,属于严重违反军规的行为,经军委会决定,将为您加戴脚锁,还请见谅。”

“延迟归期?”瞿兆迪一惊,没想到王鑫宇还有本事给他加上这样一条罪名!

A级逮捕令,属于太空军的最高级逮捕令,从建军初期到现在,就仅在30人身上用过,并且那些千真万确就是穷凶极恶的重罪犯,被叛死刑属罪有应得。可如此严厉的刑拘手段,竟用在了他的身上,这还真有点出乎意料。而琼斯后面的话更令他不解,便又瞪向了王鑫宇。

“王团长,您该不会是遭受了某种巨大的经济损失,顶不住打击就失忆了吧?”

瞿兆迪内心震惊,但吊儿郎当的姿态已经定型,以致任何时候看他,都觉得他够拽,现在也是如此。他撇着嘴质问王鑫宇,“好像我的行程延期,是经你亲批,并且还在三团司令部备了案的,这些记录不太容易给抹去吧?”

“哦?有这样的事?哎呀呀,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抱歉抱歉,既然你还有疑问,咱们就当面把话讲清楚,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份记录!”王鑫宇用夸张的口吻连连道歉,看样子是誓要让对方死得心服口服。但他越配合,瞿兆迪就越觉得不对劲,隐约感到他是在挖空心思地激怒自己。

王鑫宇从横跨腰间的便携式军包里取出电子办公簿,点击“全息投放”后,从瞿兆迪加入三团的那一天,直到目前为止,所有提交的申请记录都以流水帐的形式,一项项在琼斯眼皮底下滚动。

瞿兆迪质问王鑫宇,其实也别有目的,就算那老痞子没装模作样地掏办公簿,他也能猜到记录早已被篡改。琼斯不像是个傻瓜,逼那老狐狸在他面前露出尾巴,日后他自会去查清真相。

果不其然,记录流水从第一项跑到末尾,也没出现瞿兆迪最后一次出行的延期申请,而他的回程,从深夜时在树林里与雪地飞燕会面,到走进防空洞召来兰德控制的吉普车,再乘坐光流穿梭机与胶囊电车抵达三团驻地,记录得是滴水不漏。

“太空军的卫星跟踪系统追查到你与复活者碰面,两个人还鬼鬼祟祟的,不是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又是什么?如山铁证面前,你还敢矢口抵赖,就不怕罪加一等吗?”王鑫宇和善的面容忽然转成厉色,音调也提高了八度。

瞿兆迪假装给他吓倒,同样用夸张的表情对琼斯说:“我的上帝,看来在地面上干的坏事太多,我竟然把这一件给忘了!你们来拷我吧,拷紧点,你老板我可是属耗子的,只要有缝就钻得出去!”边说边叉开两脚,专等士兵们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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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歹毒心机

那位哈维尔上校还真不是傻瓜,瞿兆迪一通闹,闹得他哭笑不得,却没忘朝王鑫宇投去狐疑的一瞥,但即刻就收回,几乎不着痕迹。

瞿兆迪服服帖帖受缚,王鑫宇可没料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小子表面配合是假,实际唱对台戏是真,但无论真假,王鑫宇自以为打得圆满的算盘都落空了,一张脸顿时涨得像紫茄子,心里也急得如火在烧,却还得假装若无其事,以防琼斯起疑。

瞿麦荣的死,正合王鑫宇意,反正这些年来他也捞够了,接下来该考虑的是怎样抹去贪赃枉法的历史。

然而就算瞿麦荣死了,也还有个知情的瞿兆迪,于是瞿兆迪在他眼里,立马就由摇钱树变成了眼中钉。怎么整死瞿兆迪,是他每天都在翻来覆去地琢磨的小心事,只要瞿氏集团总裁那混入太空军的儿子也一命呜呼,从此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再说了,这些年通过瞿氏集团搜刮的钱财总得派点用场,否则成了只能看不能享用的摆饰,又有什么意思?要真有外星人来犯,他也只打算做做表面功夫,让士兵们冲在前线做炮灰。他这把再也经不起打的老骨头,还是留着命花钱享福吧。当然如果日后能用金钱打通关系,混入军委会任职,就再也不用担心给人查了,所以这也是他的一大人生目标。

瞿兆迪与鸟人见面,以查探对方的侵略意图,是经过军委会批准,合法的会面,并且正是为等那份报告,军委会才推迟了对瞿兆迪的逮捕计划,这件事上他做不了文章。

而夜半三更见雪地飞燕,见完面就走进防空洞回到光大陆,只能说明瞿兆迪年少无知,行事太不不谨慎。而这正是王鑫宇需要的,他终于能揪到他的把柄,当晚就买通告密者悄悄向军委会告发了他。

整垮瞿氏集团,破坏太空军苦心维系的地球防御计划,瞿兆迪已经触怒军委会高层,相当于犯下了严重罪行。再加上私会复活者,二罪并罚,足够他死上两回。

假如在出行报告中,他提及了雪地飞燕,并汇报了与她谈话的内容,或许王鑫宇的告发就会落空,可惜对那件事他只字未提,摆明了是蓄意隐瞒,可不就正中了老狐狸的下怀?

当然借军委会之手牵制瞿兆迪,只是王鑫宇计划的前半部分。如果瞿兆迪真给押去了美国光大陆,进入了军委会辖区,再要想堵他的嘴,禁止他乱说话,就不太可能了。

唯有死人才不会产生威胁,王鑫宇的企图是,等瞿兆迪被琼斯逮捕时尽可能地激怒他,逼他反抗,甚至逃跑。在琼斯面前耍这种小伎俩是铤而走险,但要一劳永逸地解决隐患,这是唯一,也是最好的机会。

琼斯可是位刑侦高手,六十来岁的老头子,在地面警署做了二十几年高级警官,然后进入光大陆为太空军服务,但凡遇到重罪犯,他都要亲自出马,时刻都表现出高度的敬业精神。凭他强硬的手段,哪怕嫌犯变成苍蝇也休想飞出他的视线,这样的人物,会任由一个毛头小子从眼皮底下溜掉?

不过瞿兆迪的斤两王鑫宇心里也有数,得益于自己的教授,他算得上是半个跆拳道高手,若有心对抗,琼斯不一定在一招半式内就能治服他,王鑫宇想要的结果,是瞿兆迪负隅顽抗并试图逃跑,却被琼斯上校及其手下用激光枪击毙!

来时的路上,王鑫宇一再想象瞿兆迪被强激光弹射成一滩污血的血腥画面,内心无比满足。就算琼斯打来电话,说他们乘坐的穿梭机莫名其妙抛锚在了路上,不得不等AI花一个小时修理,他也没觉得那段时间有多长。当然,假如他稍有头脑,能把那不同寻常的穿梭机故障与瞿兆迪联系在一起,满足感就可能会给恐惧感取代。

上脚铐是奇耻大辱,瞿兆迪如此心高气傲,连天都不放在眼里,怎会心甘情愿地被琼斯收伏?思来想去,为保险起见,他也揣上了自己那把英顿隐形激光手枪,专等瞿兆迪反抗。哪怕他仅流露出意图,旁人也有了掏枪射击的理由。琼斯是带兵前来,他却不敢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唯有亲自击毙瞿兆迪,才能叫真正的放心。

然而算盘打得好好的,怎么就落了空?从什么时候开始,心比天高的瞿兆迪变得逆来顺受了?如果他没死在三团地界,而是真跟琼斯去了军委会,自己今后还有好日子过吗?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的滋味,绝不是人受的!

令王鑫宇万般无奈的是,瞿兆迪好像猜透了他的打算,不管怎么激将都不上当,还真成了一只温顺的兔子,任由军委会的人把他从手到脚拷了个结实,这下可如何是好?

王鑫宇的手,悄悄按在后腰的枪盒子上,如只饿虎般窥视着拔枪良机。他专等瞿兆迪转身,只要对方一动,他就有机会出枪,且眨眼就能把目标撂倒。就算琼斯追查,他也能用临场紧张,生怕嫌犯脱逃,以至误开枪为由,争取从轻处罚,最多关一年禁闭,就能给放出来,继续悠哉悠哉地做三团团长。

琼斯未察觉王鑫宇的动机,瞿兆迪也大大咧咧,对正降临的杀身之祸全然不知。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他突然笑嘻嘻对王鑫宇说:“王团长,咱们在一起相处了七年,我还跟着你学会了跆拳道,多少也有点感情吧。就要离开了,你就不想同我握个手,告个别啥的?”

“你......”王鑫宇张口结舌,就没料到这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对仇人提出这种要求。

琼斯守在一旁,显然他也认为瞿兆迪的要求合理,在等这师徒二人温馨告别呢。

没办法,王鑫宇只好走上前,想象征性握一握瞿兆迪的手,却发现他手上的光铐冰寒无比,自己的手根本搭不上去。

“没法握手,就抱一抱吧,就当我那死鬼老爹又复活了。”瞿兆迪眨巴着眼睛说,脸上可怜巴巴,眼神却无比犀利。其实他心里在痛骂黑母:“这种馊点子你这混蛋都想得出来?王鑫宇身上的狐臭有多重你知道吗?!”

王鑫宇不明就里,憋着口气,却不敢在琼斯面前露出破绽,唯一能做的就是满足瞿兆迪的要求,张开双臂与他拥抱。

“老狐狸,别瞎忙活了,你那把枪打不中我,只会暴露你自己。要还想多活几天,就老老实实放我走吧,不然小心我在这儿就撕下你的假面具,让你原形毕露!”

这是王鑫宇抱着瞿兆迪时,传进耳朵眼里的话,他感觉对方的嘴压根就没动,却不懂为什么能发声,更不明白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有枪。

然而这威胁的力量不小,大惊之下,王鑫宇一把就松开了瞿兆迪。瞿兆迪则保持着嬉皮笑脸,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表情。实际上,说话之人也确实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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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一号审讯室

现场击杀逃犯的算盘,彻底打空了,王鑫宇无论有多急迫,也只能目送瞿兆迪被押解着离去。他只觉得两腿发软,浑身冒冷汗,却再也无计可施。

好在他脑子还清醒,在瞿兆迪的背影即将从视线里消失的瞬间大步冲下楼,气喘吁吁地揪住那好徒弟“叮嘱”:“小瞿,犯错不要紧,重要的是知错能改!只要你认罪态度良好,我一定会向军委会争取,对你从宽处理的!你出了这么大事,就算没有父母为你担忧,家里也还是有其他人会受到牵连的,比方说,你那尚不知去向的弟弟,瞿兆航!”

“瞿兆航”三个字,一个接一个地从牙缝里挤出来,那恶狠狠的劲头,摆明提醒是假威胁是真。王鑫宇确实已亡了命,只能做最后的垂死挣扎,甩出瞿兆航这道杀手锏。他想向瞿兆迪暗示,必须对军委会守口如瓶,如果敢把他接受瞿氏集团贿赂,并出卖了光速航天器制造技术的犯罪事实抖搂出来,就休想还能见到弟弟。

瞿兆迪一脸微笑,一点儿也不担忧地回答:“放心吧王团,只要我还活着,兆航就一定能平平安安地回到我身边,我可以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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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空军属于国际联合部队,光大陆的军团无论来自于哪一个国家,都仅算是分部,所有行政与执法行使权,全部归属于军委会。各军团内部不允许私设警察机构、抓捕机制以及监狱,因为这些全属于国家政府级管辖的内容,如果权力被授予太空军军团,军队就又会出现以国划分的概念,于是联军就失去了作为联盟,齐心协力打跑入侵者的意义。

联合军委会的犯罪事务处理机构,全称是光大陆罪案调查总署,信息征调处是总署里接收新疑犯的第一级单位,主要职能是搜集犯罪证据,并为疑犯录口供。

征调处的办公场所,就在军委会军政大楼,也即是那栋四十几层高,带东西两座哥特式尖顶塔楼的大型建筑后面,一栋不起眼的两层小楼。

军委会直属的黑衣军,正式名称是太空军监察部队。黑衣军人担负的任务不是打击敌人,而是维护军委会总部的安全,以及处理光大陆上发生的罪案,其实职责与地面警察差不了多少。

监察军抓获犯罪嫌疑人后,不会马上就把他们给投进监狱,而是得遵循一整套刑侦流程,等罪犯经过法庭审判,给定罪量刑之后,再根据法官宣读的陪审团决议来执行。

光大陆上唯一一所监狱,建在科学城农业区的后面,一片荒凉得只能见到岩石与垃圾处理站的地方。军委会特意将美国光大陆的垃圾处理站设置在监狱旁边,监狱里的犯人就正好充当处理垃圾的劳力。

瞿兆迪给押送进军委会地界后,自然不会马上进监狱,而是先被押解到了罪案调查总署。

与辉煌的军政大楼相比,信息征调处的小楼就像一只给剪了须的爬虫,带着弧形屋顶软绵绵趴在橄榄岩地基上,模样看起来古怪可笑。

经过军政大楼时,瞿兆迪借射进囚车的灯光朝外看了一眼,脑海里浮现沈韵在出使联合国前,往里走的场面,不禁笑了出来。

命运之神有一双令人难以捉摸的巧手,经常用特定的环境或事件,让两个相爱的人离得很近。但这种看似美好的假象不堪一击,他们各自所处的环境与不同的经历,照样让他们咫尺天涯,永难相聚。

信息征调处狭窄的一号审讯室里,只摆得下一张光桌与两张光椅。有别于自由人呆的处所,这里的桌椅已事先安放好,不能随需要出现或消失。

审讯室的整面天花就是一盏强光灯,光桌上还安放一盏台灯和几个通话孔。通话孔旁边悬浮着拇指头大小的光框,应该是声音控制按键。

进入审讯室前,瞿兆迪全身上下给安检扫描仪搜了个遍,连裤子口袋里的纸巾都给拿走了,“坏掉”的骚猫通讯器和那对戒指,却奇迹般躲过了搜查。

他好像早知道能保住这两样东西,不动声色地朝空中笑笑,就被监察军士兵推进审讯室,随后门无声地在身后关闭,琼斯和他一起留在了里面。

“瞿兆迪先生,对于您被捕的原因,想来您应该心里有数,我没必要再赘述。原因不止一个,不管哪一项都不可饶恕,所以我建议您用最大的诚意与我们合作,尽快结案。那么太空军就不必把军费支出消耗在无聊的事情上,您也多少能为自己赎罪。”

琼斯这番劝导,听起来语重心长。

瞿兆迪哈哈笑道:“亲爱的琼斯上校,看来您也是个伪善的老狐狸,心里恨不得马上就把我拉出去毙了,嘴上却还在为我着想。”

“你......”琼斯老脸骤变,竭力遏制着心头怒火。

瞿兆迪摊开两手,露着一脸无辜相说:“你认为我该知道被捕的原因,可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说实话,我还真没搞清楚是怎么得罪了你们这些当权派。不提王鑫宇陷害我,向军委会隐瞒了我延期归队的申请,单说跳江那事,也算是我瞿家的家事,我说你们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吗?连我处理自己家的事情都要被追杀?”

琼斯锐利的眼睛固定在瞿兆迪的脸上,他很奇怪,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他,此人不像在说谎,可作为副团级的太空军高官,怎么可能不知道瞿阳能源研制小能霸,对太空军乃至全人类具有的重大意义?难道这家伙真是个伪装高手,精湛的表演连他这老侦探都看不破?

和各种各样的罪犯打了一辈子交到,什么样的人没遇过?瞿兆迪再难缠,琼斯也有信心将他拿下,说实话,凡是经自己一双手抓进罪案调查总暑的人,都不是一般的犯人,基本不可能脱罪出去。

定了定神,琼斯说:“瞿先生,请恕我对您的家人不敬,就把您认为不知道的内容再重复一遍。瞿麦荣既是你父亲,也是太空军打赢暗质星入侵战的关键筹码。如今因为你,这块筹码掉进黄浦江的江水里,‘咚’的一声,太空军花费了几十年的心血就白白给冲走了。给我们造成如此巨大的损失,并将人类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你的所作所为,难道还不是犯罪?”

155、针锋相对

“什么?我爸爸是太空军的筹码?你凭什么这样说?”

听了琼斯的话,瞿兆迪不是一般的吃惊,但吃惊归吃惊,他并未因此而丧失反击之力,“小能霸是我爸爸用来称霸世界的武器,是他可怕的野心的滋生品!他居心叵测几十年,以为即将大功告成,却被我略施小计地粉碎了阴谋,这只能说明邪不胜正!是我拯救了地球,你又凭什么造这种谣,来诋毁我大义灭亲的壮举?”

声嘶力竭地对琼斯吼叫一通,其实瞿兆迪十分心虚,如果三团里没有王鑫宇那个太空军败类,他只会打心眼里认定琼斯是危言耸听,是蓄意诬陷,可就因为王鑫宇位高权重,时不时会借用手中权力,在各类事情上做手脚,所以琼斯的说法,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很可能是真的。

琼斯布满皱褶的老脸似笑非笑,不辩解也不进一步证明。很多时候,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具说服力。

见了他的反应,瞿兆迪的心一阵狂跳,开始明白王鑫宇究竟为自己铺设了怎样一个圈套,自己又是怎么糊里糊涂地陷进去的。

琼斯不开口,瞿兆迪也跟着闭了嘴。就算他有一肚子疑问,也知道这时候为自己开脱,只会显得欲盖弥彰。

审讯室里唯一能听到的动静,是二人的呼吸声。死一般的冷清足足持续五分钟,而这种冷清,正是琼斯需要的。依照他的办案经验,对付罪犯就得用温水煮青蛙的方法,让审讯室的气氛慢慢升温,青蛙却难以察觉,当他就要死在由热变烫的水里时,反抗心理就进入了土崩瓦解的阶段,那时再列出他更多的犯罪事实,还怕他继续抵赖,不往口供记录上签字画押吗?

耐心等待了五分钟,老琼斯开口:“时间有限,请原谅我不能容许你多想,要宣布你的第二项罪状了。”

瞿兆迪犹如窒息之人突然接触到空气,狠狠喘息一口,才没在沉思里憋死。不过转瞬他就记起自己身在何处,漫不经心的笑又回到脸上,潇洒地一扬手说:“请吧,我洗耳恭听。”

这人心理素质之过硬,实在少见!琼斯暗自心惊。但看着他那张无赖似的嘴脸,又不得不想,他不犯罪都不知谁还会犯罪了!

悄悄叹了口气,琼斯硬着头皮继续,“第二桩我们将在法庭上指控你的罪行,是私自与外星人联络,并递送地球情报。当然咯,你肯定会狡辩称,公出前就已经向军委会说明将与外星人会面并搜集情报的计划,然而从你递交的报告看,大多数内容已经过时,你不过是在搪塞我们,意图巧妙地掩盖你真正做过的事情,也即是为求活命,向科学行者出卖地球情报。”

“哈哈哈~”

瞿兆迪爆发大笑,琼斯习惯了他的各种无礼,就用一只手叉着下巴,无动于衷地盯着他。

“琼斯上校,你不觉得从表面上看,这两项指控没啥关联,实际却是出于同一个原因吗?”

“哦?什么原因?”琼斯有了点兴致。

瞿兆迪说:“就是有人在蓄意向我封锁太空军所有的内部消息。这些年来,我只顾埋头在实验室做研究,知道的太空军信息可能还不如一名士兵多。另一方面,我承认暗质星,也就是过去一直给我们称作霍恩的星球,军委会和科联比我所了解的情况要多,但对于霍恩星历史,那个星球的来历,内部物质构成,入侵地球的原因,乃至科学行者打算如何进攻,这些内容要没有我的报告,你们还是无从得知吧?”

他说的全是事实,与鸟人见那一面,确实是掏出了大量有价值的情报,但不足以抵销他的反人类罪。

琼斯眨眨眼,冷静地反问:“你说你消息闭塞,知道的还不如一名士兵多,该怪谁呢?真的怪故意陷害你,向你封锁内部消息的人?”

“这个......”这一局琼斯赢,瞿兆迪真被他驳倒了,一时哑口无言。

正如琼斯所说,如果不是因为沉迷于多维宇宙与多维大脑的研究,他怎么可能被王鑫宇钻空子,最终处在如此被动的境地?但老琼斯对事情的真相毫不知情,他懒得与他争辩,那纯属没意义的瞎扑腾。

姜还是老的辣,这个道理再一次由自己证明,琼斯十分得意。眼看着瞿兆迪强硬的表情一点点软化,他感觉已胜利在望,只要多给这小子几个下马威,就能把他征服!

快速思量一番,琼斯改变战术,一张脸从铁面无私加正气凛然,换成了惋惜与慈爱,连对瞿兆迪的称呼都变了,“孩子,每个处在我这年纪的老人,都是从与你一样的青年时代走过来的。年轻时精力充沛,脑子也活跃,就总想着要干点与众不同的事,来证实自己真的与众不同。我完全能理解你堕落的原因,看着你,就好像看着昨天的我自己。或许我与你唯一的区别,是没自我放纵,能在思想已处于边缘的关键时刻悬崖勒马,走回正道,最终成为对国家和社会有用的人。”

好个琼斯,表面上看语重心长,实际却把瞿兆迪诽薄成了自甘堕落且已泥足深陷的犯罪分子,还假装谦虚地把自己夸了一通,但劝诫背后的言辞厉色,瞿兆迪怎会听不出来?

明明知道他的真实用意,瞿兆迪却不打算和他计较,微微一笑说:“痛快点吧,还想问什么尽管提。现在是地面人往下迁移的特殊时期,你这个大忙人,恐怕还得赶去防空洞维持治安呢,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种登徒浪子身上。”

竟然还能如此强势!

对瞿兆迪临危不惧的气魄,琼斯简直要佩服得跪了,他的种种表现,哪象是一个年仅27岁的青年该有的?所以难怪,他能在外星人面前泰然处之,还真带回了不少对太空军有利的消息。

琼斯也在猜测他话里的意思,是打算等自己把要问的问题全摆出来,再老老实实坦白交代吗?还是要继续耍花招?不管怎么说,他也不会对这毛头小子退让,既来之则安之,该说的还是大胆说出来,之后该怎样对付,就视情况而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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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气急败坏的琼斯

打定主意,琼斯用食指关节敲击着桌子说:“好吧,咱们就痛快点,来个长话短说。告诉我那晚你在进入防空洞前,和那名叫雪地飞燕的女复活者说过些什么,又交了什么东西给她,还有,这些年你在你的脑科学实验室里都做过哪些实验,实验报告又藏在哪儿,统统老实交代,我就会考虑向检方提出从轻处罚的建议,最起码,不会判你死刑。”

“琼斯上校,你对我那些小儿科的实验也感兴趣?”没费多大力气,就逼对方掏出了心里话,瞿兆迪又有点意外,于是饶有兴致地问。

琼斯眉头一皱,辩解道:“我只是在按照例行程序审案,有哪一点扯得上个人兴趣?”

瞿兆迪冷哼一声,靠回椅子再不发一语。

琼斯的问题其实是给了他一个信号,尽管那栋实验室所在的三层楼周边看起来静悄悄,实际却有不少人在暗中关注。得亏他处理试验结果的手段隐秘,将所有内容都集中在一块不起眼的芯片上,带着芯片就带走了一切,才没留下隐患。

更走运的是,王鑫宇不仅爱财如命,还是个没文化的酒囊饭袋,从不懂得关心什么科学,否则那流氓要有心刁难他,借机窃取他的成果,就是近水楼台。要真如此,地球可就更加灾难深重了。

琼斯的问话也引起了瞿兆迪的隐忧,他很想知道,宇宙中究竟有多少诞生了文明的星球掌握着空间穿梭技术,那些星球,又在怎样运用这项技术。

远的不说,只说暗质星,与鸟人会面时,那家伙对如何入侵地球缄口不提,但既然黑母在帮助地球的时候也没与暗质星为敌,这个看似中立的家伙又对空间穿梭理论了如指掌,那么科技超级发达的暗质星也知晓这一理论,并将它用在了实践中,是极有可能的。如果猜测为真,太空军无论拥有多么强大的军事力量,在战争中也将处于弱势地位。

瞿兆迪细眯着眼,不断打量琼斯。琼斯也牛逼哄哄地与他四目相对,等着他坦白从宽,让自己不费多大力气就能了结这桩案子。

一肚子鬼主意的瞿兆迪,让琼斯失望了。不仅是失望,还令他的怒火爆燃到新高度,明白从头到尾,自己这块老姜都在给眼前的“犯人”耍弄,两个人在审讯室里针锋相对这样久,其实被审讯的人根本不是瞿兆迪,而是他琼斯!

瞿兆迪说:“我没见过什么复活者,更弄不清你口里的情报是指什么。至于小能霸是太空军想要的东西,我对这事更一无所知。如果你认为我该知道,并是在知情的情况下违法,就拿出我知情的证据,否则无论我做过什么,都只能算是处理自己家庭内部的矛盾,你们任何一个外人都无权指责及干涉。至于大兴安岭之行延期,我是为查看白松煤矿的状况,看能否再从那儿找出一些有关我父亲谋害我母亲的罪证。能说的我全说了,不相信,你可以现在就一枪毙掉老子,那样咱俩都痛快,省得婆婆妈妈走官僚主义过场。至于复活者嘛,你要不相信我说的,去抓那叫什么雪地飞燕的女人来问清楚,不就全明白了吗?”

“你……”好一番抢白,琼斯给气歪了鼻子,一本正经的老头儿当警察这么久,一直自信能在短时间内拿下瞿兆迪,却发现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浑身像抹满了润滑油的嚣张家伙。

“鉴于你还没换下这身军装,我还能尊称你为瞿团长。但别以为曾经你的级别比我高,就小瞧你眼前的老侦查员!要能抓住那名复活者,从她的嘴里了解真实情况,我早就那么干了。可惜等地面人去抓她时,她已经死了,是癫痫发作死的。为什么会发癫痫,原因我们都清楚,就不必再详细说明了。”琼斯毫不隐讳地对瞿兆迪摊牌。

“什么?那夜过后,雪地飞燕就死了?鸟人摆明了是杀人灭口……”瞿兆迪脸上仍无动于衷,心里却是一痛,女人那张紧张的胖脸,不断在眼前摇晃。

琼斯终于有点气急败坏了,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厉声喝道:“瞿兆迪,我再问最后一次,你是否知道军委会对你的指控是死罪?难道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值得你用生命交换吗?我看你加入太空军,早就别有用心吧?”

审讯室不是法庭,对犯人软硬兼施,外加诱供,只要犯人不反抗就能肆无忌惮地进行,反正不怕有辩护律师提出反对。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琼斯就只剩了这最后一张牌,却不知他最后的王牌,正是瞿兆迪藏的杀手锏。

谁先给逼急就会落于下风,瞿兆迪明显胜利了,又把脑袋凑过去,笑嘻嘻地说:“今天的审讯到此为止,叫军委会给我指定的律师进来,我现在只和这人谈。”

这小子实在是太精明了,举手投足都在写着一行字:You don't play ith me, I am the right one can play you don !(别和我玩,我才是能玩死你的人。)

琼斯哀叹,只能承认自己老了,虽然还可以扛着枪到处跑,却已没能力对付这种地痞流氓型的年轻人。

审讯室里一场交锋的结果,是琼斯满面怒容地冲出去。如果光门需要手动关闭,一定会给他砸出砰然巨响。

琼斯一走,瞿兆迪的手就在光桌上划来划去,加上一脸嘻哈的表情,谁看了都会认为他是在耍宝卖乖,其实他却是用手指堵住了那几个通话孔。

“我说,那个叫瞿兆迪的黑母,20分钟以后就会有个肥头大耳的律师跑进来和我没完没了地废话。你要有足够耐心,可以旁听他怎么给我支招,教我对付那些比老太婆的裤腰带还令人讨厌的司法程序,然后就是一遍又一遍庭审,结果当然是我如王鑫宇预期的那样给定罪,再投进死囚仓,大限一到就被激光枪射成一堆微粒,于是尘归尘土归土,几十年后再重新组合成一条好汉。”

他低声说,几乎看不出嘴唇在动。话是说给黑母听的,他希望那家伙能像在实验室里那样,冷不丁就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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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海科克.米尔律师

审讯室的墙壁含有特殊隔音材料,能阻断任何声光电的传播,瞿兆迪在里面的一举一动,都被外面的人通过监控器监视,他自己却如呆在外太空里,感知不到任何外界的动静。

本以为在这种紧急情况下,神通广大的黑母能随叫随到,可等了几分钟后,瞿兆迪失望了,估计黑母是真被墙壁难倒,不得不留他孤军奋战了。

“哎~”

长叹一声,瞿兆迪两手离开光桌,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其实脑子里在激烈斗争,该选择怎样的时机把王鑫宇的罪状给掀出来。

他不希望这种举动,给琼斯当成是走投无路时的垂死挣扎,但照目前的处境看,一般人都会这样认为,那么他主动把自己送进罪案调查总署的目的不仅达不到,还有可能激起众人对王鑫宇的同情。目前唯一的希望,就在那还没见面的律师身上了。

过了20分钟,琼斯果然领着一个头发又脏又乱,矮墩墩如《堂吉柯德》里的桑丘的拉美人走了进来。

一见那丑陋的家伙,瞿兆迪就如泄了气的皮球,彻底没声了。怎么看那人都像没睡醒,别说帮他,恐怕能听明白他要说的话就不错了。

“瞿副团长,鉴于在光大陆上没有您熟识的律师,就由军委会某位长官向您指派来自智利光大陆的海科克.米尔先生为您辩护。在您与律师交谈期间,审讯室内所有监控设备都处于关闭状态,你们的谈话内容不会被监听,敬请放心。”

琼斯例行公事地履行告知义务,态度冷得像千年未化的冰块,用机器般单调的声音背诵完毕后,就退了出去。

审讯室里,只剩了瞿兆迪与海科克两人。后者用绿豆大小的褐色眼睛瞪着他,滚圆的胖脸上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瞿兆迪对那胖律师不屑一顾,轻狂地龇着牙说:“看够没?够了就该说啥说啥,说完了滚蛋。你老板我不需要律师。”

海科克没理会他的无礼,张开圆圆的嘴,说出了令他吃惊的话:“我是受原美军一团的约瑟夫.乔安将军委派来见你的,我他娘的早就不当律师了。那种坑好人帮坏人的活计,艹!你老子我早就干腻了。”

“呀!这是来了和我臭味相投的大哥吗?”被海科克的粗野逗乐,瞿兆迪身体向后一仰,索性把两只脚也搁上桌子,饶有趣味地斜瞟着对方。

“乔安将军很清楚,你不会是罪案署控告的那类凶徒,所以要我来问一问,怎样才能帮你逃过这一劫。你不会告诉我,打算像只待宰的绵羊那样,等时间一到,就任他们把你这小崽子给拖去捅了吧?”

海科克说着,也把两脚搁上桌面,惬意地摇晃着椅子。光椅能自动调节平衡,以防坐在上面的人摔跤,他自认这种姿势很安全。

这下可好,审讯室里上演了奇怪一幕,一胖一瘦两个男人,把这儿当成了夏威夷的海滩,一起悠然享受着天花板发出的光照。

不过瞿兆迪还是不解地问:“乔安将军?那是何方神圣?我好像对这位大人物没什么印象。”

海科克挺有耐心,不仅说出了“约瑟夫.乔安”的名字,还提醒瞿兆迪,他在加入中国太空军前,去的是美国太空军军营。

“哦~原来是他!”经海科克提示,瞿兆迪恍然大悟,顿时生出了许多感慨。

沉吟片刻,他对海科克说:“我正式委托你为我辩护,请拿出纸笔,我将供述所有罪案调查总署需要知道的犯罪事实,但不是来自于我,而是中国太空军三团的正团长,王鑫宇。

......

规定的半小时时间到,监视器绿灯亮起,琼斯迫不及待地打开审讯室电门冲了进来。可刚站稳脚,他就惊得嘴张得老大,细长的眼也瞪成了滚圆。

刚才还面朝门坐着的瞿兆迪,犹如气体挥发一般,从除去仅有的一个出口,就连条裂缝都找不到出来的窄室里消失了,剩下空空的光椅给推在一边,指示他是朝哪一个方向起身的。

可怜的米尔律师,矮胖的身体滚在地上,口眼歪斜地打着呼噜,看样子睡得正香。那销魂的睡姿似乎在说:日他娘的!谁说坐在光椅上的人不会摔下来?

“海科克!海科克你快给我醒醒!”琼斯气急败坏,如森林里的老猎人以为今晚有野兔肉吃,可放出一枪后就仅见到了兔子逃跑时留下的脚印。

给琼斯摇得脑袋像装在弹簧上,海科克不可能不醒,他嘟哝着咂咂嘴,勉强抬起眼皮,用睁不睁都一样小的眼睛朦胧地望着琼斯。

“犯人呢?犯人怎么不见了?”琼斯心急火燎地问。

“唔~对呀?犯人怎么不见了?哎~这一觉睡得好香呀!可我这是在哪儿呢?”

海科克伸个懒腰,仿佛恍然记起身在何处,一把就反揪着琼斯的衣领吼道:“哈维尔上校,没想到您是一个职业素养差劲至极的人!未经审判定罪,您就无权称任何人作犯人,否则就有歧视与人身攻击之嫌,我可以控告您,懂吗?!”

就在琼斯与海科克二人纠缠不清之际,军政大楼的第三十九层,属于七级最高安保级别的太空军机密事务处理中心,迎来了中国三团的副团长瞿兆迪。

军委会才刚对他下达逮捕令,这个消息还没向其它部门公布,守在前台的柯蕾莎与贝儿笑盈盈就为这位年青的中国高官开启了四号证物室的授权。

仅五分钟后,瞿副团长又匆忙走出证物室,在贝儿的帮助下销权,然后来到了三楼的空港大厅。

通过胸口的国旗标志验证了军官证,并表明是代表三团借用阿尔法地空两用战斗机后,调度员将西面停机坪上的一架阿尔法战斗机的控制匙交到瞿兆迪手上,并通知调度室打开信号灯,立即予以放行。

瞿兆迪大模大样地坐进战斗机,从容不迫地启动AI智能控制系统,用声控通知引擎启动并准备起飞。

可就在导航员“走你”的手势打下时,调度室连接军委会的直线电话狂躁地响起,琼斯如只受伤的野兽在另一端咆哮:“拦住瞿兆迪!他是通缉要犯!通缉要犯!”

看来哈维尔上校虽然老了,但还是老当益壮,因为他仅比瞿兆迪迟了几秒,也就是这区区几秒,让瞿兆迪有机会驾驶着战斗机,沿地升空通道朝地面逍遥而去。

158、逃出生天

阿尔法甲虫战斗机与光流穿梭机不同,它具有地空两用的特性,在地底穿梭的能力,相比光流有过之而无不及。“空”,也不是指俯瞰大地的天空,而是大气层外的太空。

光属性是光大陆上各类战斗机的制胜法宝,极大地增强了它们的战斗力。可真正的光属性仅能在光大陆和太空环境中保存,如果暴露在地球表面,固态光保护膜就再发挥不了作用。

为解决这一难题,保证哪怕升上地面,战斗机也同样能所向披靡,机身外层就给设计成了中空状,中空层内保持绝对零度的低温。固态合成光材料,则被制成一个类似安全气囊的软包,隐藏在引擎盖上方,给称为固态光光囊。

释放出固态光光囊,就会出现一团闪亮的光泡,将战斗机笼罩其中。激光炮的炮膛能随意穿透泡壁,射击功能丝毫不受影响,作战能力也能得到充分发挥。

光囊的原理,与太空军戴在手腕上的军装盒子大同小异,这一小小改良,使战斗机不管处于哪一种战场,都能如鬼影般坚不可摧。

光速飞行仅是战斗机的一个方面,要做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飞行器的隐形功能也不可忽视,于是光的负折射率,就成为了一个重要概念。

对生活在地面的人类科学家而言,利用光的负折射率让物体隐形,还仅处于设想阶段,哪怕是在实验室里隐藏了一只玻璃小球的一半切面,也会令他们激动不已,认为下一个诺贝尔物理学奖杯已近在眼前。

可在暗质星上,这种技术早已被科学行者们普及,光大陆的科联借助电子星际间谍偷来负折射率超材料的生成办法,将其运用在了钛合金生产上。

所以在固态合成光保护层下,飞行器真正的机体与部件材料都是钛合金,这类金属依然具有在地面使用时的一切优点:密度小、耐高温、耐腐蚀,且强度高等等,但经科联的科学家们加工后就还得给加上一项:隐形。

被瞿兆迪骗走的阿尔法甲虫战斗机,编号为BL17,是由军委会直管的为数不多的战斗机之一,但相比正式在太空军军团服役的战斗机,有一个明显优势:中子反应推进器的容量,比正常飞行器电池大了足足两倍。

依照老罗伯特向沈韵所做的介绍,采用中子聚变技术制造的,仅汽车蓄电池大小的微型中子推进器,能保证战斗机在宇宙中无障碍飞行地球年一百年,那么瞿兆迪驾驶的这架,差不多就能飞行两百年。这对宇宙仅是一瞬,却足以涵盖他的一生。

坐在宽大的飞行员驾驶座上,望着舷窗外渐变的光线,瞿兆迪感觉自己先是掉进了星辰的老巢,那些莹莹闪闪的光点差点集体涌来戳瞎他的眼。幸亏AI及时送上护目镜,他才算保住了眼睛。

紧接着,又是一段黑暗之路,那是介于地面与光大陆之间的地壳层,因为没被开发,所以见不着光。漆黑的路程持续约五分钟,就又进入了光明的视界。这次的光不再呈点状向视网膜撞击,而是无比柔和与温暖,仿佛还带着阵阵馨香,给他以望着穿洁白衣裙的妈妈从远处走来时,那种幸福洋溢的感觉。

光明属于地球上真正的蓝天,说明他终于摆脱琼斯的追捕,重获了自由。

靠着椅背,瞿兆迪手动关闭加速器,让隐形的甲虫战斗机收起虫脚展成的四翼,犹如一只光闪闪的鸡蛋悬浮在空中。

“你说你要留在光大陆?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对着机舱内的空气大声质问,像疯子在自语。

可这一次有人回答,正是那位窃取他声音的黑母,“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我尊重你的,反过来你也得尊重我的。我向你保密,不证明我不把你当成朋友,否则就不会想办法通知约瑟夫.乔安来帮你。”

“哈哈哈~哈哈哈~”

瞿兆迪笑得前仰后合,驳斥道:“第一,你是不是人我压根就没把握,所以请你最好不要把自己包括在'每个人'里。第二,请问我的生活,还有哪一点你不知道?要真讲什么公平,你就得向我坦白一切,是毫无保留的坦白!”

黑母叹了口气说:“我做不到。”

“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瞿兆迪好奇地问,但没再逼它。

“傻子通常比聪明人活得长,因为他们不懂得庸人自扰。”

“哈~好一个现学现卖!那不是我在实验室里说过的话吗?”对于黑母的鹦鹉学舌,瞿兆迪觉得挺有意思。

黑母无心和他打趣,“地球人常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咱俩是多年好友,我看着你从小孩子长成大人,要说从此山水相隔永难相见,多少有点舍不得。”

这个令人难以捉摸的黑母,原来还挺重感情?

听说将要与黑母分道扬镳,瞿兆迪内心也生出了几分不舍。但他素来不喜欢感情外露,索性就闭紧嘴,难得地不去怼黑母。

他不说话了,黑母好像体会到了他的心情,也不强求,自己继续说:“阿尔法战斗机的行驶路线,我已经帮你设置好了,它能把你送去三号空间站见瞿兆航。但你千万要记住我们之间的交易,不得食言。如果不除掉郝运,不光沈韵有危险,地球恐怕也将不保。”

听到此处,瞿兆迪的火气就蹿上来了,抱怨地问:“王鑫宇向我隐瞒小能霸对太空军的用途,整件事其实你都知情,我没说错吧?可我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你也要把我蒙在鼓里。我遇到的这些麻烦,难道你没有责任吗?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你所有的帮助都是在惺惺作态!黑母,你就象根墙头草似的在暗质星与地球两边摇摆,究竟有什么企图?”

黑母回答:“用‘企图’这样的词形容太严重了,我只是希望你们都活着。换位思考,如果你是生活在暗质星上的质子人,当赖以生存的星球就要灭亡,会坐视不理吗?那么科学行者寻找新的生存之地,让质子人子民活下去的做法,又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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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两个问题

“你......”

黑母明目张胆地帮质子人说话,瞿兆迪很想痛骂它是在强词夺理,但冷静一想,竟无从反驳。这场争论中,好像一开始自己就占了下风,不管说什么,都有轻视其它星球生物存在的嫌疑,那么他与冷酷无情的鸟人,又有什么区别?。

黑母似乎无心输赢,语气沉重地说:“或许我的做法在你眼里不合理,但我们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就无法达成共识。无论我怎么做,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阻止战争的发生。”

瞿兆迪一愣,随即反问:“如果事实证明你没能力阻止,战争最终还是会爆发,你又将站在哪一边?”

黑母又在叹气,还是长吁短叹。它没再正面回答瞿兆迪,而是转了个话题。

“我帮你找来海科克,你该觉得满意吧?你从琼斯嘴里套出话来,又把所有对王鑫宇的指控都写在信上交给海科克,我看等你逃走后,太空军真要来个大整顿了,至少中国太空军三团会进行大换血,在战争将要打响时更换正副团长,不知算好事还是坏事。”

瞿兆迪耸耸肩说:“相比目前的状况而言,三团如果能由象谢吾行和曹方那样的铁汉领导,军队面貌必定会焕然一新,所以我认为是好事。王鑫宇迟早倒台,我不过是在他摇摇欲坠时推波助澜了一把。可正因如此,我也弄清了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芝麻开花节节高,二十几岁就能当上太空军的副团长。原来我爸爸早就知道我加入了地下军队,我是因为他才一跃成为五星上将,王鑫宇则从我的升职中疯狂吸金,从此富甲一方。你说我这场人生,是多么的可悲……”

说到最后,瞿兆迪捏紧拳头,狠狠砸在了座椅把手上。

“哼哼,”黑母不仅没显出怜惜之情,反而冷笑,“你知足吧,要没有我,你现在的处境恐怕更加可悲,说不定等不了几天,就要给激光枪射成微粒了。这架战斗机上的生态循环系统够支持你从空间站进入王者大陆了,你没必要再跑回地球。反正地球很快就要……”

“这话你可就说大了!空间穿梭法是我在最后一小时里借助模型套用法找到的,就算没有你也照样能逃出审讯室,又哪沦落得到给击毙的下场?”瞿兆迪不屑地反驳。

话没说完就给打断,黑母无意再讲下去。略一停顿后说:“但你并不清楚,穿梭空间需要消耗多么巨大的宇宙能量。如果你没能力控制能量场,是绝不能乱用的!”

“这个……”一语点醒梦中人,瞿兆迪立即也意识到了能量问题。能量是促使运动发生的根本原因,没有能量,世界万物就将陷入可怕的静止状态,还谈什么空间穿梭?

瞿兆迪虽然争强好胜,却不会蛮不讲理,这下他不得不服软,点点头说:“就当你言之有理。既然你肯帮我,就再回答我两个问题。得不到答案,我是不会离开地球,照你吩咐去三号空间站的。”

“你......难道你不姓瞿而是姓赖吗?”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他要挟,黑母忍无可忍了。

瞿兆迪嘿嘿一笑说:“如果能给姓赖的人家做儿子,我保证不留恋瞿姓。说吧,你同不同意?”

黑母极不情愿地让步,“那你先告诉我,是哪两个问题。”

瞿兆迪老实不客气地问:“你号称宇宙中无所不知的万事通,又一直和我父亲打交道,我想沈允鸿的大脑给他藏在哪里,你肯定有线索。所以那副大脑的下落,是我的第一个问题。”

黑母没正面回答,好声气地建议:“我劝你放下沈韵吧,反正是你自己对她放的手。你这个混蛋伤得她那么重,难道还指望有一天和她破镜重圆吗?哦~当然我不该骂你是混蛋。”

瞿兆迪无所谓地说:“我的英文名给你翻成中文,听起来也挺顺耳。但寻找沈允鸿不仅是为沈韵,我相信光大陆如果能找回这位王者,新移民的生活会很快好起来。”

“让死人复活,是严重违反人类道德准则的,这也是为什么克隆技术在地球上难以推行的原因。我不能告诉你大脑的下落,有本事你自己去找吧,总之它就在地球上的某一处。”这是黑母的答复。

这不相当于白问吗?瞿兆迪愤愤然想抗议,可刚把脸板起来就被黑母堵了嘴,“快提第二个问题。提完后我不再接受任何新问题,所以你得把握机会。”

瞿兆迪憋了一肚子火,却发不出来,只好说:“这个问题你必须回答,如果让我满意,就对你既往不咎。否则,我还是不会老老实实服从你的安排。我想问的是,如何才能取代我父亲,帮太空军反转小能霸,防止那些激发点形成时光之碑,破坏地球大气层。”

黑母冷笑,“你这是从琼斯口里得知真相后,良心不安,知道要将功折罪了?”

又在拐弯抹角地转移话题,瞿兆迪忍无可忍地爆发:“你到底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的成语?就当我是想将功补过,亡羊补牢吧,你也干脆点,就说同不同意帮我!”

黑母用声波合成的声音,听起来乐呵呵的,“我的词库存储模块里的词汇量,好几个世纪前就远超兆亿了,并且每天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可谓是包罗万有。但凡宇宙中诞生文明的星球,他们的语言我全会。你想学吗?只要往你的大脑植入一块芯片,你就能和我一样,听得懂,也会说全宇宙的语言了。”

“芯片植入?!”

如同后脑遭了一记闷棍,瞿兆迪有点晕头转向。他重复这四个字,骇然问黑母,“你老实告诉我,暗质星发达的科学技术真是完全来自于科学行者吗?莫非他们是得益于你......”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强烈的第六感却始终在暗示,这猜测极有可能是真的。

黑母彻底哑了,不知是因说漏了嘴而不知所措,还是别的原因。

足足等了一分钟,瞿兆迪二话不说,手指点中控制台上的“启动”键,就要朝下按。

“喂,你想干什么?”黑母终于肯开口了,瞿兆迪威胁成功。

160、黑母的公平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肯对我说实话?这说明我们从来就不是朋友,不,连熟人都算不上!我不习惯白受他人的好处,你帮了我,我把恩情还给你,这就回军委会向琼斯报道,等着吃他的枪子儿。”瞿兆迪说着负气话,表示绝对有勇气即刻按下按键。

“好好好,你想知道的我全告诉你,只要你能痛快点,现在就赶去三号空间站,等杀了郝运,再在其他空间开始全新的生活,这样总可以吧?”

黑母妥协了,瞿兆迪脸上的沉郁之色散开,改成了一张笑脸。长时间以来,黑母与暗质星的关系就象块石头压在心上,以至每当那东西出现在眼前,他都会产生快要窒息的感觉。如果它真与质子人有拉连,就是地球的敌人,自己与它交往那么久,岂不是真正犯了通敌卖国的大罪?谜底终于要揭开,他不可能不兴奋。

黑母说:“暗质星发展的历程,你早就从鸟人那儿了解过了,我没必要再重复。那是一颗进入了衰老期的星球,很快就会从宇宙中消亡。天体生老病死的过程,在我眼里再正常不过,如果是没有生命的星球,我就由它们自生自灭。”

“难道你在告诉我,向暗质星传授科学技术,是为帮质子人逃脱灭亡的厄运?”瞿兆迪又吃一惊。

“这不是你想知道的原因吗?暗质是一个充满金属氢的星球,我若不给出暗示,质子人就不会想到利用手头资源创造新生活。我提醒了他们,并充分给予了技术指导,他们才找到了求生的方向。当然光有我这给他们誉为'先知'的引路人是不够的,凭借单物质生物聪明的大脑,他们很快就在暗质星上发展起了科学基地,并在基地中获得了更多创新成果,令生存前景明朗起来。可也就在那时,超级黑洞的警报拉响了,黑洞是宇宙中的地狱,连我都束手无策,就更别提那些弱小的生物体了。于是唯一能让他们繁衍下去的办法就只有一个--迁移。”

“质子人大迁移!”瞿兆迪惊呼。

这与人类从地面往地下迁移的起因一模一样,前者却是造成后者迁移的罪魁祸首,而整件事里的因果关系,竟全牵扯在黑母身上。

黑母继续说:“迁移是质子人活下去的唯一出路,但对往哪儿迁,他们毫无头绪。相比地球人,他们更加被动,别说星际旅行,就连家门都迈不出去,动辄就会被其它微粒中和而小命呜呼。其实以前我也帮一些遭灾的星球生物重建生存之地,却从未遇到过如暗质星这样棘手的个案。”

“所以你就不惜牺牲地球,来换取暗质星的新生?”瞿兆迪怒不可遏地喝问。

黑母说:“你错了,我是公平的,绝不会为救某种生物体就以杀死另一种生物体作为代价。当有一天,我发现了一颗自然形成的,充满空气与水的生态星球,我吃惊极了。这在宇宙中当属首例,在这种环境中成长的生物体,想必与众不同。于是我就开始了对地球进化过程的观察,从36亿年前的蓝细菌出现开始,直到现在,几乎每一项演变活动都在我的脑子里留下了记录。”

“你......你是宇宙幽灵吗?你究竟活了多久,有多大年纪?并且我若没听错,但凡存在于宇宙里的天体,都能由你掌控?”瞿兆迪呆呆地问。但他舌头发麻,以至口齿有点不清。

黑母却听懂了,答道:“不管哪一处空间,都不存在幽灵,只存在电子,我就是通过电子活动的生命体。要想消灭我,唯一的可能是消灭宇宙里所有的电子,否则哪怕仅剩一粒,我也还在。但你认为,真有人能灭光电子吗?”

瞿兆迪想回答没有,但思索片刻又改口说:“唯一的可能是宇宙毁灭,万物归零,回到奇点之前的状态。”

“哎~”黑母发出充满沧桑感的叹息,全没了幼稚的孩子气,“如果是那样,我就又输了,game over,一切都得重头开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是不会那样做的。”

瞿兆迪听得背脊发凉,“Game over?什么意思?”

黑母说:“很简单,就是尽最大可能地保证,在宇宙中诞生的生物体都能好好活着,并向更高一级发展,直到最高级的王者出现。唯有实现这一目标,我才能通关,才能成功开拓出以王者大陆为存在标志的新行星。在地球上,我发现了从无机生命进化而来的有机生命,那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提示,如果数目庞大的无机生命都能往有机物方向进化,那么他们不就能转危为安,不会再遭受被中和的厄运了吗?”

“所以你就把地球作为范例,放在你编制的教科书里传授给了质子人?”瞿兆迪恨得咬牙切齿。

“是的,”黑母爽快地承认,“可我毕竟还是个孩子,摆脱不了孩子的天真。我以为科学行者们能本着求知与求真的原则,把研究力量放在如何在浩瀚的宇宙中,找出一个具备有机生命形成条件的星球,在那里回归原始状态,直到几十亿年后,从无机生命进化到有机生命。这样的时间段,在你听来或许很长,可按照宇宙时间计算,不过是区区几十年而已。”

“你......真的还只是个孩子?”瞿兆迪听着想笑,但事实上他笑不出来。

“有机生物寿命太短,对你而言,我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可实际上我还很小呢,没办法和你一起长大。”

这回答令瞿兆迪啼笑皆非,无奈地说:“好吧,小朋友,就请你接着讲后面的故事吧。”

“后面的故事嘛,”黑母说:“其实刚才我已经暗示过了。虽然我能帮生物体发展,却左右不了他们的思想。质子人从我这儿得到地球坐标后,以考察地球为名,在暗中开始制定入侵计划,等我察觉他们的预谋,想收回地球坐标时,发现木已成舟,再无法反悔。我也不可能改变地球轨道,把你们的星球推去别的地方去,那是违背宇宙天体发展原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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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时光之碑的原理

“为什么不能?你不是说你无所不能吗?”瞿兆迪问得十分直接。他认为,既然地球的位置被黑母暴露,如果它有本事把这个充满生机的星球再藏起来,就能化解各方纷争。

黑母却说:“无所不能,只是相对的说法,从绝对意义上看,很多事我都无能为力。”

“比如呢?”瞿兆迪打探地问。

“比如与生物体直接接触,对他们行使生杀予夺的大权,就超出了我的权力范围。这好有一比,一个游戏玩家,能与游戏中的人物握手拥抱,或拿真刀真枪干掉他们吗?那些只是电子形象,对玩家而言全是虚拟的,要与游戏角色发生联动,只能通过各种不同游戏元素。”

“这么说,我在你的世界里仅是一个游戏角色,这就是我能帮你杀死另一个游戏角色,那个叫郝运的恶棍的原因?”瞿兆迪惊叫。

黑母平静地说:“我不想惹你伤心,可事实确实如此。地球上,我接触到的第一个游戏元素,是那名叫鲍威尔.杜文的物理学家。”

“越来越有意思了。莫非地球上的人类,不过是活在一个孩子的梦境里,那么我们究竟是谁?我们又从哪儿来?”

瞿兆迪把脸埋入两只大手,痛苦地思索着。

黑母则滔滔不绝地往下讲:“虽然很快我就察觉了暗质星的企图,却为时已晚,要阻止他们的入侵计划,我没有权限,除非重设游戏,也就是开始另外一局。估计你也不希望我那么干吧?我能做的,唯有补救,首先就象把地球存在的消息告诉暗质星一样,让地球人也知道暗质星的存在,这样才能及时开始做备战工作。”

“请问你是怎么通知地球人的?是利用电磁波向地球的各天文监测站发战书吗?”瞿兆迪两眼通红地问。

“鲍威尔.杜文!”黑母用简单的回答,否认了他的试探。

“杜文博士?就是那个发明了电子星际间谍,给称为光大陆之父的家伙?你想借他的手挽救地球,还真有眼光。”瞿兆迪冷然讥讽。

黑母说:“我知道你在指责我误用小人,我接受这种指责。幸亏中间出现了一个沈允鸿,否则我就会对地球犯第二个错误。那个乍看毫不起眼的物理学教授,竟然有称霸宇宙的野心,还真让我大开眼界。通过他所进行的电子对撞试验,我与他建立了联系。开始时他以为我是鬼,给我吓得魂不附体,后来弄明白我的来历,就开始打起了鬼主意。”

瞿兆迪连声苦笑,“我懂了,给你这一戳,谜团全解开了。鲍威尔因为你而产生了称霸宇宙,做宇宙王者的狂想,我爸爸,也就是瞿氏集团的瞿麦荣因为与鲍威尔接触,两个人就彼此利用,狼狈为奸,有了后面的故事,而故事直接导致了沈允鸿的牺牲。那么时光之碑,究竟是你的杰作,还是科学行者的创新?”

“时光之碑,又名200光磁通关工具,是当游戏晋级到星球团战阶段后,玩家能获得的威力最大的武器,可用来对任何星球上的保护环境实施破坏,以允许其他星球的军队攻入。地球的保护层是大气层,凡是想攻打地球的星际战队,首先得过大气层这关,质子人无疑是做不到的。所以按照游戏规则,时光之碑就出现了,看起来是经我触发,其实是自然发展。”

“那么就回到了我要求你必须回答的问题上,作为对敌我双方威力都相同的武器,本来太空军可以通过瞿氏集团来用它打击敌人,可因为我误中王鑫宇的圈套,以致这项武器落入了外星人手里,这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我不能做毁灭地球的罪人,你告诉我,要怎样补救,才能反向激发小能霸,把质子人全拦在大气层外?”

黑母又叹了口气,“光磁技术,是我透露给鲍威尔的,最后成了他混进中国,在中国科学界耀武扬威的法宝。无可否认,他的钻研精神也着实令人佩服,这正是当初我看中他的原因,可惜那种勤奋,是与野心挂钩的。”

“你就直接告诉我,我爸爸打算怎样控制小能霸,来反转地球在战争中的劣势吧。”瞿兆迪不想再听到鲍威尔的名字。如果不是因为他,沈允鸿不一定会死,沈韵也就不会沦为孤儿。

黑母说:“作为光的反物质,光磁具有两面性。通过光的折射作用,既能令大气层向外膨胀,变得越来越稀薄,也能向内收缩,令气层增厚,对里面的世界起到保护作用。这是科学行者在研究时光之碑时,没有发现的光磁特性,因为质子人逆向思维的能力很差,很难看见事物的正反两面性。”

“他们逆向思维能力的缺乏,也是光大陆上几乎所有的设置,都与地面相反的原因,这样他们散布在地球上的探测器才发挥不了多大作用。单靠复活者,也察觉不到光大陆的存在。”瞿兆迪补充。

“正是如此。所有小能霸都是通过暗含光磁的曲面镜接收阳光并进行高能发电,一面普通太阳能蓄电池大小的曲面镜,发电量足以与一座大型火力发电厂相当。但要对覆盖整个地球的大气层产生作用,单靠建立光磁激发点是不够的,激发产生的作用力还必须均衡,每一方的力度都必须达到一个平衡值才能产生效果,哪怕仅一个激发点处于平衡值以下,都会对整体造成破坏,导致时光之碑建立失败。”

“确定激发点的位置,需要如此精准?”料不到小能霸的定位还是这样的精细活儿,瞿兆迪又感到吃惊。

也难怪这么多年来,瞿麦荣每天都忙得如只陀螺似的滴溜溜乱转。不说别的,在世界范围内寻找几百个准确的激发点,就够他忙活的了。

黑母说:“几十年来,瞿阳能源的工程师们进行了大量光磁平衡值的计算,每一个激发点的确定,都需要算出精确数值后再进行反复论证,证明那个点位定下来后,不会产生哪怕仅50米的偏差,才算成功。要知道时光之碑的基座就是一张巨大的,涵盖地球每一个地点的光网,当激发点确定,光磁的光点会直射入大气层,并固定下坐标,坐标出现后就再也不能更改,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一处坐标都是下一个坐标的参照,一旦改动,就意味整体工程得推翻重来。瞿麦荣知道,他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在活着的时候重来一次。”

162、王者大陆与平行空间

“听说为实现称霸梦想,鲍威尔也曾与暗质星联络,那又是怎么回事?科学行者相信他吗?”

谈到此处,瞿兆迪不得不再提那万分憎恶的名字,斯坦福大学里那间废弃的实验室,又出现在眼前。

“鲍威尔能联系上科学行者,自然也是通过我。”黑母诚实地回答,“在我看来,交战双方于战前会面是合理的要求,这与我同意安排你在大兴安岭上见鸟人是一个道理。但鲍威尔比你厉害多了,见完质子人后,竟认为自己可以收伏那些无机生物,将他们作为他攻打宇宙其他文明体的先锋部队。所以我也承认,是误找了一个疯子做切入点,他的疯狂,导致了他最后的灭亡。”

瞿兆迪说:“我问的重点不是他的为人。哪怕他是猪是狗也已经死了,无法再在地球上兴风作浪。可时光之碑,他究竟是怎么和科学行者谈的?那能算作是一场谈判吗?”

“对!那正是一场谈判!”黑母一口肯定,“时光之碑是质子人唯一的希望,只要能钻进大气层,他们就有把握做地球的新主人,可建立光碑的计划该由谁牵头执行?复活者里是难以找出合适的人选,所以当鲍威尔找到他们,他们简直就象见到上帝降临。无论那人提什么条件,科学行者都满口答应,只要他能帮暗质星把光碑给竖起来。”

“那么电子星际间谍呢?那项改变了地球未来命运的发明,恐怕与科学行者无关,纯属鲍威尔的研究成果吧?”

“嗯嗯,提起电子间谍,就涉及了三号空间站的话题。”

“三号空间站?那又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别告诉我那真是你为挽救地球而做出的善举!”瞿兆迪好奇地问。

“鬼地方?请注意你的措辞!”黑母生气地警告,然后嘲笑,“你堂堂一个太空军副团长,却连三号空间站都没听说过,这官做的是多么悲哀!”

瞿兆迪也来气了,“我接任副团长的原因,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不还是你怂恿的我吗?如果没有脑科学实验室的诱惑,我就不会忍受王鑫宇的贪得无厌。而有了实验室,我自然就充耳不闻窗外事了!”

“好好好,你有理!但有件事,我想现在应该和你挑明了,这样你就能弄明白,为什么郝运该死,而杀死他后,你将带着你弟弟前往什么地方。”

“挑明?你的意思是,你终于肯和我说真话了?”

瞿兆迪精神大振,认为终于等到了摸清黑母底细的时候,如果真是那样,这趟冒险实在值得。

“你还记得,我向你提过的王者大陆吗?”黑母问。

“你……我去!”

高涨了三秒钟的情绪遭到沉重打击,瞿兆迪气得脸涨红,人也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进了太空椅里。

“临别之际,你还念念不忘那台PSP是吧?黑母,你根本就是在耍我!这种时候,还在和我谈游戏!”

机舱里,没人说话了,沉默足足保持了三分钟。

三分钟后......

黑母说:“我没耍你,王者大陆,是真实的存在,但存在于另一个空间,另一个星球。它是宇宙文明达到巅峰并毁灭后,用新源起实施的救赎,也是我所期望的游戏最高级。在那里,我能见到宇宙中真正最高级别的智慧生物,从最微小颗粒物进化而来的终极生物。”

“在与我们平行的空间,存在着另一个由最高级智慧生物占据的终极空间?”瞿兆迪的声音在颤抖,不,他的全身都在发抖。

黑母没有开玩笑,以他对它的了解,就算它真的还只是孩子,也是一个严肃认真,极少与人说笑的孩子,以至能体现出不同寻常的成熟。

童真与成熟碰撞产生的矛盾,更增添了它的神秘感,可当它认真说出“王者大陆”这四个字时,笼罩在瞿兆迪心头的神秘感竟有所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是迷惘,甚至包含了一种对全新世界的神往。如果不是因为相信,怎么可能产生出如此多种复杂的情感?所有情感交融在一起,就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第六感,第六感告诉他,黑母之所以在地球出现,正是因为王者大陆!

黑母说:“地球是平静的,每当地球自转一周,有机生物们就会度过平凡的一天。它们不知道,那样的一天对宇宙仅是一瞬,一瞬对地球而言很短,在它之外的空间中却发生着惊天动地的变化。你以为地球的历史是沿着一条直线前进,从来不能倒退,不能改写,你就错了,或者说与你一样的地球人,全都错了。”

“黑母,你......你把话说清楚,难道除去我所在的这个星球,还真有许多个相同的世界在运行?还有许多个瞿兆迪正像我一样,劫持一架战斗机逃亡后,悬在空中与你谈话?”

问这番话时,瞿兆迪想起了瞿麦荣写的回忆录里,那段关于平行世界的描述。平行世界本属于遭受丧母之痛的孩子的臆想,没想到在黑母口中,竟成了真。如果瞿麦荣得知王者大陆的存在,会有何感想?

黑母却说:“你只总结对了一半,确实会有许多个瞿兆迪在平行空间中出现,然而黑母只有一个,并且黑母有许多兄弟姐妹,他们不叫黑母,他们有自己的名字,也有属于自己的宇宙世界。”

“那么宇宙世界,究竟有多大?除去太阳系、银河系还有广无边际的外太空,难道还存在更宽广的空间?”

“你说的这三个地方,与无数并行的宇宙相比,可能连沙砾与地球的比例都算不上。我说过,地球的历史不仅是直线,还是很多条直线并存,直线上的故事一直在重演,因为每一次发展到一定时期都会停顿,所以始终没走到转折点。唯有这一次,当光大陆在地球的地下深处产生,我终于见到了游戏升级的希望,所以我来到了这一轮进行时的地球上,要拼尽全力建造方舟,帮这儿的生物体登上王者大陆,成为崭新的终极文明的起源!可我没想到,我所努力的结果是触发了两个星球之间的战争,这太令人失望了,我不能放弃,虽然我阻止不了战争的爆发,但能站在胜利一方继续我的计划,任何可能对计划造成破坏的游戏元素,都得死,就象郝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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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空间通道

黑母的一番话,令瞿兆迪很震惊,却也很迷糊。

他说:“你的这些描述,我听得一知半解,可能目前不管你怎样解释,我也无法理解透彻。王者大陆太遥远,不如你直接告诉我,三号空间站到底是什么地方,建立的目的又是什么?”

黑母同意直入主题,说道:“三号空间站确实不是我大发善心,作为战争中立方为质子人或地球人谋的什么共同福利,它其实是一条隐秘的空间通道的掩体。”

“果然不简单!早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瞿兆迪冷笑。

黑母继续说:“一旦暗质星与地球人之间的高科技战争爆发,就会对维边界带造成冲击,引起空间异变。异变的最终结果,是维边界带被卷入能量场而促成无数宇宙黑洞的形成。当黑洞数量达到一定程度,任何先进的文明都会遭到覆灭的厄运,暗质星与大麦哲伦星系中超级黑洞的关系,可以算是最好的例子。质子人还有机会在我的帮助下逃跑,可当宇宙中黑洞遍布,那些进化不易的生物体还能逃去何处?而所有生物体的灭亡即意味游戏的失败,我绝不会甘心失败,也唯有王者大陆建起来了,现有宇宙中的生物才会变得微不足道。所以小行星带的三号空间站作为通往王者大陆的空间入口,我必须尽全力保护。”

“原来你的三号空间站里,隐藏着这样重大的秘密,从那个地方,能直接进入王者大陆!”

瞿兆迪渐渐地懂了,黑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王者大陆,那是宇宙生命最后的希望之地,万一那一处空间也遭到毁灭,宇宙可能就完蛋了。”

“那么你打算怎样让地球生命在王者大陆上延续?难道用两只脚走路去?”他问。

黑母回答:“当然不是!我所搜集的优秀的人类基因,以及各种文化瑰宝,全都存储在方舟三号上。那是新文明世界的载体,也是我必须通过你进入光大陆的原因。”

然而方舟在哪里?

黑母说:“光大陆上,方舟无处不在,总有一天它将由最微小的微粒聚成形,大到能在宇宙中所向披靡,挡开一切拦路的敌人。没亲眼目睹方舟的建造过程,你是不会明白我这些话的。就只说三号空间站吧,当暗质星与地球进入了僵持的敌对阶段,激烈的战争在所难免。为公平起见,我将三号空间站作为你们两方共用的中转站,质子人能从那里获得从地球搜刮的物资,地球人则能用电子星际间谍,从空间站找到最最先进的科学技术。如果质子人能获胜,我将允许他们登上方舟,一起去王者大陆,如果没那个本事,他们就只有开始星际流亡的生涯了。”

“又是公平!你眼中的公平,实在是幼稚。”瞿兆迪由衷地感概。

“我说过,对于游戏元素的发展,我没权干涉。电子间谍纯属鲍威尔个人的构想,他要花十几个地球年的时间钻研,我不会阻止。并且安排他与质子人见面后,我也没再和他打过照面。三号空间站,本身就是用暗质星现有的科技建立,地球人通过电子间谍获得固态光技术,从而在沈允鸿的倡导下建立光大陆,是水到渠成的事,我也很高兴这些有机生命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为地球创造生机。本来我很悲观,面对掌握了空间穿梭技能的科学行者,地球军队与他们硬碰只能算以卵击石,一旦开战,恐怕十分钟不到就得全军覆没。不过有了光大陆和太空军,这一局战争游戏就多少有了点意思。”

“质子人,早就懂得如何进行空间穿梭了?”黑母话里透露的信息,总是令瞿兆迪胆颤心惊。果不其然,自己呕心沥血研究了这么多年,又对研究结果守口如瓶的理论,在敌方早已平常如家常便饭。

“难道他们发现十一维空间并获得空间穿梭理论,也是经你手实现的?”

“不,凭心而论,相比地球上的科学家,科学行者们确实取得了更高成就。不可否认,这也与暗质星文明起源早于地球许多年有关。但我必须告诉你,空间穿梭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绝不象你从信息征调处的审讯室跑进军政大楼的入口大厅那样简单。哪怕就那一下子,你也给军委会周边造成了极大的能量波动,恐怕科学城的科学家们到现在都还纳闷,光大陆为何会无故出现磁场波动呢!”

“我明白了!”瞿兆迪不理黑母的警告,一拳砸上控制台。

“你明白什么了?”黑母奇怪地问。

瞿兆迪说:“我明白了质子人的军队,将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在地球人面前!光速飞船对他们只能算小儿科,那些入侵者疯狂研究反物质燃料的目的,是为给飞行器的空间穿梭提供足够能源!那种能源需求量之巨,是光速飞船的无数倍!”

“哎~”黑母又叹息一声,“要知道,阻止你进行空间穿梭的试验,其实是违反游戏的《玩家操作守则》的。我连违规都不顾了,你就该清楚这项试验对你有多危险!首先从能源方面考虑,你就不具备空间穿梭的基本条件。”

瞿兆迪毅然回答:“我不怕,只要能弥补因整垮瞿氏集团而犯下的过失,帮地球人战胜暗质星,不管面对多大的困难我都能克服。我一点都不后悔给琼斯抓走,是他让我明白了事情真相,我应该感谢他!你快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控制时光之碑,让它在关键时刻有利于地球!”

黑母回答:“其实你要的一切答案,都在三号空间站里。时光之碑的控制器有一半给王汉偷出瞿宅,带到空间站交给了郝运。另外一半控制器,在瞿兆航身上,当时王汉翻遍你弟弟的卧室,找出了藏在地板下的控制器亮片,却怎么都没怀疑那男孩,所以至今郝运还在为另一半控制器求而不得而懊恼。具体扭转时光之碑的方法,我已经输进了你面前的电脑系统,去小行星带的路途中你要觉得无聊,可以慢慢解读,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最近几次“碰面”,瞿兆迪对黑母的了解比过去十几年加起来都多,他相信对方确实已把所有能告诉他的内容都掏出来了,就算进一步逼问,也再问不出什么。

不过低头想想,他惊觉遗漏了最为重要的一件事,忙追问出两个字:“沈韵!”

大概是被这个名字惊到,黑母又不说话了。战斗机驾驶舱里,好像就仅剩了瞿兆迪一人。

164、黑母的绕口令

“黑母,就算你不告诉我与沈韵有关的真相,至少也给我一点提示行吗?否则我不会走得安心!你知道我对她有感情,最后却以悲剧收场,难道就忍心看我到死也惦记着她的安危吗?沈韵与我一样,是你选中的和王者大陆扯上关系的另一人,我说的没错吧?”

瞿兆迪的威胁之法,转成了苦苦哀求。

黑母却仿佛摇了摇头,否认说:“她和你并不一样,因为她和我的关系,与我和你不同。”

“有什么不同?”瞿兆迪惊问,脑子里即刻想到的是,沈韵的大脑结构与那幅黑色二维大脑图画相符的可怕事实。

“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这些。你只有答应我,在三号空间站里好好活着,并与瞿兆航一起打开水星监控室后端的镜门空间,带他进入王者大陆,我才能告诉你所有事实。”

“你又和我提条件?我已经照你吩咐放弃激光型战斗武器,去取了沈允鸿那把简直能算是古董的手枪带在身上,难道你还不满意?”瞿兆迪不满地质问。

“噗~是我要你去取枪不假,但你别想忽悠我,其实你自己也想得到那个东西!再说给你留个未完的心愿,也是为你好,为了防止你再干傻事!”

“比如哪一类傻事,你给我说清楚!”瞿兆迪恼火得直挠头。

“不说!三号空间站里有反物质燃料供应区,你要敢打燃料区的主意,就是地球上最大的傻瓜,活该粉身碎骨!”

黑母嚷着“不说”,却还是把藏着掖着的话说了出来,瞿兆迪终于偃旗息鼓,不再与它抬杠。

“只要你同意活着离开三号空间站,与沈韵的关系就还有转机。这也是今天我要向你说明的最后一点。这不是普通的叮嘱,而是郑重的警告。就算我派你去刺杀郝运,也不希望看到你与他同归于尽。可我太了解你了,凭你争强好胜的个性,很可能到最后会与他来个鱼死网破,顺便再赚上一把,比如断掉质子人宇宙战舰的燃料供应。”

瞿兆迪眼珠转转,换了个方式打听,“好吧,那么你就爽快点告诉我,为什么郝运控制沈韵就相当于控制了你,难道沈韵是宇宙真正的主宰?她的生死,与宇宙的命运相关?没有她,方舟就不会出现,也不可能进入王者大陆?”

“你问得太多了,我不会再告诉你任何事情。”黑母流露出了深深的厌烦情绪。

这次轮到瞿兆迪叹气,但他忽然又眼前一亮,神秘地笑着说:“你对我保密也行,反正我将见到那位郝运,从他身上了解真相,是一样的!”

“啊哈哈~”黑母发出轻狂的笑声,瞿兆迪立即意识到,自己以前轻狂时发笑的声音实在算不上悦耳动听,还有点让人讨厌。

黑母说:“沈韵确实不像你和其他人以为的,是一个普通女孩,普通只是一种伪装,让她连自己都发现不了自己身上潜藏的力量。”

“哪种力量?”

“我还是不能告诉你。唯一能向你透露的是,郝运几乎与你同时开始人脑搜索试验,并同时发现了沈韵的大脑与我的相匹配性,所以非得抓到她,以找出穿越异变空间的密匙!”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那么沈韵见过你吗?她知道你的存在吗?还有,她知道远在小行星带,正有人想对她不利吗?”

黑母无可奈何地回答:“她见过我,但没意识到我的存在。这很正常,她现有的简单知识构架不具备透过单一异像推演出整体超自然事件的条件。至于她、我还有宇宙三者之间的关系,我只能告诉你,我们是一体的。”

“一体?一体就是指同一个人!”瞿兆迪惊呼,冷汗瞬间盖满了额头,“难道你在暗示,你就是沈韵,沈韵就是宇宙,宇宙就是你?这太可笑了,实在是太可笑了!为了打发我,你竟然不惜下大功夫编出这样绕口的笑话!”

“那我就换一个角度告诉你,沈韵不是我,她也不是宇宙。这种解释,你不会再说是笑话了吧?否则那就是你在说她是宇宙。”

瞿兆迪真给绕晕了,聪明的脑瓜好像从脖子上滚下来,掉进了一片蛋黄和蛋清相混合的混沌里。

许久后,他眼前一亮,渐渐理清了黑母这些话里乱七八糟的关系,并确定了各种结论里的一个。但哪怕仅是这唯一的结论也令他如坠梦幻,产生出极不真实的幻觉:黑母是宇宙。

他不想把经过确认的结论说出来,而黑母与沈韵之间的关系,他也很清楚不会得到确切答案。

与其一直呆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深奥的宇宙中寻找真相。理清头绪后,瞿兆迪恢复了冷静。

见他不闹了,也不再追问个不停,黑母松了口气,语调轻松地说:“很好,看来你想通了,并决定按照我的意思去做了。我很高兴你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

瞿兆迪苦笑,望一眼在窗前飘拂的白色柔云,又看看仍穿着在身的太空军军装,对无形的黑母说:“战斗机上有专门配备的太空服,这套军装我不想穿了,想拿去送给一个人。那人远在瑞士日内瓦,我从日内瓦上空前往宇宙,这样的小事你总不会反对吧?”

黑母轻笑,“只要你不再返回光大陆送死,选哪儿做出发点进入太空都没问题。所有路线,以及在宇宙中生活的必需品,我都已为你安排妥当,全部放在相应的位置,你查查战斗机使用指南就能知道。”

瞿兆迪问:“那你呢?再问最后一次,我都不在光大陆了,你还回那儿有什么意思?”

黑母的回答直言不讳:“我在那儿有大事要干。无论这场战争的胜利属于哪一方,他们都将成为接受基因重组,进入王者大陆的最终人选。宇宙移民大潮即将来临,我若不尽快准备方舟,就又得面临失败的结局,那么我的兄弟姐妹们将怎样嘲笑我?”

这答案威力十足,瞿兆迪无从反驳,只好让步。

“可你又怎么从地面返回光大陆?我是不是会看见一个二维黑脑袋拉开战斗机舱门,然后滚出去掉进下面的太平洋?”

黑母给说恼了,气道:“离这不远处,就是与光大陆科学城里的射电望远镜接收器连接的观测基地,劳你大驾把战斗机挪到那里,我只要钻进与大陆相连的电磁波网就能回去。”

165、梦中的太空漫步

幼年时,瞿兆迪曾不止一次幻想自己在宇宙中飞行。

他的幻想与瞿麦荣不同,没有那样疯狂和野心勃勃,但也比现实中的太空行走浪漫多了。

他想象旅程从一道漆黑的地平线后开始,这是因为他曾经很讨厌黑暗。

记得妈妈还活着的时候,每天晚上,她都会坐在他的小床边讲故事,听着听着睡意袭来,他忍不住打个哈欠,妈妈就起身准备离开了。不过离开前,她总要关掉屋子里所有的灯。

等最后一盏灯熄灭,那种突然被黑暗吞噬的感觉实在可怕,妈妈的背影瞬间消失,他急得想尖叫,想请求她再多留一会儿时,然而每一次,他都坚强地熬过来了。

像那样煎熬几次后,幼小的他摸清了一个规律,每当清晨的阳光驱散黑夜,窗帘外的世界再次容光焕发,妈妈甜美的笑脸肯定又会出现在眼前。

可是,忘了具体从哪一天开始,就再也没人来讲睡前故事了,屋里的灯哪怕亮一整夜,也不会有谁帮他熄灭。清晨的阳光穿透蕾丝窗帘时,内外两种光开始打架,那种相互冲突的刺亮令他心烦意乱,很想找个没有光的地方躲起来。

于是他竟怀念起了黑暗,并从此爱上了黑暗。他疯狂地渴望回到过去经历过的黑暗里,因为在时间的线条上,那种黑暗仅是中间一段,线条两端都是光明,分别来自灯光与阳光,两种光都意味着妈妈很快就会出现。

确切说来,姚紫倩死后,瞿兆迪是爱上了在黑暗中找出光明的安全感,那种喜好,令他总希望能一个人呆着。

安静与孤独,促使他一遍又一遍在脑子里勾勒出一条黑色地平线,地平线在遥远的天际,不过顺着云团组成的台阶向上攀爬,他就能到达那儿,并目睹黑色线条慢慢融化,金色光华从后面溢出,像是铁块给烧化后淌出鲜红的铁水。光芒与墨汁般的浓黑形成鲜明对比,象征预示着希望的光明正破茧而出,很快就要将他笼罩在其中。

连黑暗都不存在的生活,才真正可怕,真正令人绝望,那意味连通向光明的入口都找不到,不管向前摸索多远,希望也不会实现。

对可能有一天,连黑暗都弃他而去的恐惧,促使瞿兆迪更加喜爱星空,因为星空后有着永恒的黑暗,被永恒的黑暗托起的,则是永恒的光明,他唯一需要做的,是坚强地跨越地平线,离开地球进入宇宙。

孤独的童年里,出现了孤独的黑母,借助一台PSP游戏机,两个小东西终日嘻嘻哈哈地打闹,于是在瞿麦荣和佣人们的眼里,这孩子已不止是孤僻,而且还神经兮兮的,实在找不出半点可爱之处。

瞿兆迪无所谓,只要有小伙伴陪着他,不相关的那些人又算什么?他总喜欢和黑母探讨宇宙的奥秘,那时的黑母却总喜欢回避这类话题。它的态度,反而更几激发了他的无限遐想--宇宙里到底隐藏着什么?

他不喜欢读那些用华丽词藻描写宇宙的科学书籍,现成的语言,对他唯一的作用就是禁锢想象力。他从来都把自己当成是一匹飞奔的野马,野马可不愿给套上缰绳任人驱使。

弧形地平线,是地球与宇宙的分界线,跨过去后,他首先见到的会是太阳。

太阳就像一只火焰色的大眼睛,跳跃的日冕是它长长的睫毛,最大块的黑斑是它的瞳孔。它每眨一次眼,一个天文单位外的地球就过去一个黑夜,而再睁开眼时,阳光又将洒满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既然离开了原来的世界,那里的昼与夜就和他无关了,更多散发着永恒之光的天体,在等待他去探索。

它们都非常有趣,每一个都美得令人流连忘返。比如沿抛物线型轨道走上离太阳最近的水星,太阳风吹过水星表面时,会在撞击坑中掀起闪亮的尘土。地球上的尘土可不会发光,所以在水星上,连本该枯燥的土地都别有风姿。

或许他应该前往地球的另一边,在火星上漫步,欣赏那颗小小星球上火山喷发时的壮观景象,感受水手号峡谷的深邃。

算了,还是多走几步去木星吧,那个浪漫的星球上有云带和大红斑,适合与黑母玩捉迷藏的游戏。站在木星的肩膀上眺望太阳,太阳的光芒会淡成薄薄的光雾,巨大的火焰之眼缩小成一颗发光玻璃球,小得象顽皮的男孩冲他用手指一弹,他就能牢牢接住那团光。

沉沉睡去的瞿兆迪,这一觉睡得很香。

宇宙在梦中变成了妈妈的臂弯,他就穿着睡衣躺在那臂弯中,随着妈妈哼唱的歌谣摇来晃去,无需为任何事担惊受怕。

这么多年了,他几乎夜夜都会从噩梦中惊醒,醒来后,各种各样的思绪就会如破碎的棉絮,死死纠缠着他,并扰乱他的心绪,令他疲惫不堪。

回想从被捕到逃出来的整个经过,他多少产生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也开始怀念黑母。不过只要能达到扳倒王鑫宇,为光大陆除害的目的,他甘愿受那份罪。

当琼斯指挥两名士兵,在实验室门口给他戴上手铐脚镣时,坚硬和冰凉带给他奇怪的麻醉感,那一瞬,被绑缚的灵魂竟好像终获解脱,他感到只要稍稍挣扎,那些人就能把他带出生活炼就的地狱,所以他们其实是来拯救他的。

可惜猫和老鼠的游戏,全由黑母在幕后控制,有它操纵游戏进程,他就死不了。

王鑫宇揣着隐形激光手枪,他一点也没察觉。黑母悄悄向他耳语,要求他与王鑫宇拥抱,他恨得叫一个咬牙切齿,就认为是黑母在故意整他,戏弄他。

等与王鑫宇四臂交叉,黑母给王鑫宇递的警告他也听得清清楚楚,那些话就好像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一样,才明白那东西是又救了自己一命。而他、王鑫宇与黑母三方短短数秒的交锋,眼光犀利的琼斯竟毫无察觉。

给押入罪案调查总署的信息征调处后,看似暂时平安的瞿兆迪,依然没脱离危险,于是黑母又从中作梗,帮他叫来了他急需要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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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十一维宇宙与镜像

曾任美国太空军一团团长的约瑟夫,如今在军委会任职,办公地点就在军政大楼里。

不知何故,约瑟夫的电脑竟中了病毒,以致误闯进与他毫不相干的罪案调查总署的内部系统,读到了针对瞿兆迪下发的A级逮捕令。

约瑟夫顿时一愣,慢慢回想起了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孔。面孔主人与他虽仅有一面之缘,他对那人的好感,却根深蒂固。

在约瑟夫看来,那个一心要为自己的祖国效力的小伙子,会犯反人类罪?别开玩笑了!太空军成立二十几年来,还从没出现过冤假错案,他约瑟夫认定是朋友的人,绝不能做光大陆的第一个冤死鬼!

现已从美军一团团长荣升至军委会担任副主席一职的约瑟夫,有权为他认为无罪的人委派律师,于是邋里邋遢的海科克就出现在了审讯室里。

《军管法则》规定,嫌犯委托人与律师交谈时,不允许任何人对审讯室进行监控,那么瞿兆迪就有机会向海科克说出实情,并提出他认为的,可能脱罪的办法。海科克如果觉得可行,就会回来向约瑟夫汇报,然后两人再展开从老琼斯手里捞人的行动。

谁知那小子,比约瑟夫以为还要厉害,压根就无需谁来搭救。

据海科克汇报,那人等他把所有讲述过的内容都记录在案,就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个骚猫通讯器,又从通讯器里连接出一扇虚拟大门,大摇大摆地穿过那扇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闯入审讯室的琼斯,眼睛见到的是海科克睡着了,却不知那人一半是犯了老毛病,另一半是因受惊过度而晕过去了,反弄巧成拙地证实了嫌犯脱逃与他无关。

在瞿兆迪莫名其妙地无影无踪后,以及琼斯闯进来前,海科克醒转过一次,但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审讯室,索性将计就计,继续躺在地上酣睡。这人天生患有家族遗传性昏睡症,有时好端端走着路都能睡过去,就更别提躺着了,他的毛病,有病史档案可以证明。

听海科克讲述了瞿兆迪脱逃的方式,约瑟夫当然难以相信。但他也清楚,海科克曾是职业律师,不会不负责任地信口开河,加上反正想救的人已经逃走了,他也就懒得深入追究。老琼斯爱怎么暴跳如雷,都随他去吧。

不过海科克带回来的,瞿兆迪揭发王鑫宇贪污受贿的资料,引起了约瑟夫的高度重视。看完记录,他二话不说就赶往军委会主席办公室,关上办公室大门,与光大陆的最高领导人开始了秘密商谈。

对瞿兆迪而言,逃离审讯室成了他一生里最大的骄傲。就算有黑母在暗中操控,亲自借助空间穿梭法来个胜利大逃亡,也令他成就感爆棚。

记得他曾用手指按住光桌上的传音孔,试图召唤黑母,但没得到应答,就不得不放弃了。谁料那东西只是在窥视最佳时机,当海科克眼巴巴望着他,等他说出需要的援助时,黑母就出了声。

黑母的声音,也即是另一个瞿兆迪的声音从瞿兆迪对面,海科克他自己身后猝不及防地响起时,吓得海科克从光椅上摔下来,如堆肉似地瘫在地上,连连抱怨光也有不靠谱的时候。

但紧接着,瞿兆迪与黑母关于多维宇宙理论的对话,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就一直趴在硬地板上听着。

“你的目的达到了,难道还想找借口留在这里和琼斯一起喝咖啡?”黑母问瞿兆迪。

瞿兆迪没有从桌子上挪开两脚的意思,舒服地回答:“整一座光大陆,可能也就是罪案调查总署我没来过了。好不容易进来一趟,总得到处见识一番吧。”

黑母气坏了,凶巴巴命令:“你快把那个骚猫拿出来!”

瞿兆迪回答:“没电。”

黑母说:“我呸!别当我是傻子!光子芯片不仅具有超强的信息储存功能,还能短时间为设备供电。这是一种战备预防措施,专为给在战场上陷入绝境的士兵多一次求生机会!有种你就说我的话是错的!”

谎话被揭穿,瞿兆迪这才懒洋洋从桌上放下脚,拿出骚猫通讯器,漫不经心地往桌上一扔,“你不告诉过我,空间穿梭很危险吗?具体注意事项,总该有个交代吧?”

看来不说清楚空间穿梭理论,这小子的屁股是不会从光椅上挪开的。黑母叹着气,开始解释。

“维”从模型上看是线,在真实的宇宙中,是类似于黑洞的边界带。

一条维线,可以将一个区域分隔成两个空间,每个空间的边界都呈向下凹陷状,凹陷里不存在任何物质,哪怕是比希格斯粒子或中微子更小的普朗克粒子也找不到。这是尚无任何宇宙生命意识到的“空”,时间、距离或速度,在凹陷中的数值都为零。

相比黑洞不同的是,维边界带内不存在任何物质,也就不存在强吸力,这种绝对不存在的存在,将平面的宇宙变形成为立体,与十一维结构相比,三维图形压根就够不上立体构图的级别,它充其量只是为二维图形添加了几个可供观察的角度。

整个宇宙中的维边界带,共十一条,它们的位置不固定,就算有两条在运行中碰撞在一起,维空间也是处于开放状态的,只有至少与第三条维带相结合,空间才会被封闭,这时维面形成,实际物质才有钻进维面,连通另一个空间的可能。

宇宙中的生物体,很难意识到自己是否穿越了维面,只有当他们发现了某一个从未见过的新世界,才会推测出维边界带的存在。

构成维面的最低要求,是三条维线相聚,但这种最低数值不是绝对数值。最大值现象发生时,十一条维线会首尾相连,连成一个巨大的圆,到那时,整体的宇宙空间就会如一面圆镜般被一切为二,所有天体都能从另一半镜面中见到另一个自己。

实际存在的一方,因为有自身重量,会受到宇宙万有引力的牵引而向镜面移动,移动过程中大量释放能量,能量场很快衰减,导致它们的重量也跟着消失,直到与镜影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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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维边界带

“如果所有天体都沦为镜面里的幻影,那么曾经实际存在的物质又在哪儿?物质的概念里也包含各种生物!难道说生物也跟着变成了幻影?可幻影没有重量不存在质量,也不可能吸收以及发散能量,那么有生命的物质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肥胖的海科克听了多维宇宙理论后大惑不解,但当想通镜面效应后,一颗心又叫恐惧占领,擦着冷汗问出了那番话。

黑母似乎不介意海科克也在场,向他和瞿兆迪确认:“是的,正因为不断吸收能量,宇宙才能不断膨胀不断成长。可当吸收过程停止,最终转换成释放,宇宙就会慢慢变小,用科学术语形容叫坍缩。坍缩意味宇宙正在死去,如果连宇宙都死了,生命又能逃亡去哪儿?要知道,镜像是不可能长时间保存的,它只能以每次1/2的比例对折并相互重叠。重叠到最后,十一维构成的镜面会小成直径为零的圆点。”

“那……那个圆点,是不是叫奇点?”海科克颤抖地问。

黑母不说话了,用沉默表示默认。

再说瞿兆迪,其实多维宇宙理论带给他的震撼,不亚于海科克。在黑母为他争取的最后一小时试验时间里,他将十一维大脑模型缩小到桌球大小,又将十一维宇宙模型最大限度地放大,然后将“桌球”放进宇宙模型中由三条维线组成的平面里,观察大脑模型能走出多远。

那是他唯一能证明空间穿梭理论存在的机会,不靠黑母做老师,也不靠黑母做司机,让它如之前说的那样,将他这名“乘客”送去另一个空间,他却弄不清输送原理。这一次无论成败,都将属于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他会倍加珍惜。

一个小时将过,大脑模型始终在三角形的维面里撞来撞去,就好像桌球不断撞击着球桌的边缘,始终找不到突破口,进入其他维面。

瞿兆迪心里着急,大脑则尽量保持冷静,耐心观察不同维线之间的特点,并手动调整每一条线的位置。

当他通过计算排列组合,把三条色彩不同,但两端具有相同闪光点的维线组合在一起,期待的奇迹终于出现,那个圆圆的小球在与一条维线发生碰撞时,虚晃两下就不见了。

瞿兆迪大惊,急忙寻找,仅两秒钟后,小球竟出现在了另外一处维面里,但进入那一处维面后,就又出不去了。

一个小时里,就算仅发生了一次突破,也证明了空间穿梭的可行性。回想那三条端点色彩相同的维线,瞿兆迪已经能总结出不同空间的穿梭之法,于是他心满意足地退出了试验程序。

黑母对多维空间理论的讲解,进一步为他的试验提供了理论依据,他在内心是十分感激的,但因海科克在场,他难免担心这项成果会遭到泄露,于是人类将无端陷入比暗质星入侵更深重的灾难,只好阻止黑母。

他假装不耐烦地提示:“半个小时快到了,要不带着宇宙的真理去死,要不留着命以后再听你上课。你到底还想不想要我走?”

……

很快的,十一维宇宙模型的全息投影,开始在审讯室狭小的空间里旋转。因为每一条维线与其它维线都有相交点,所以维线端点少于22,更便于查找。

在黑母的指导下,瞿兆迪分解立体图形,让所有维线都处于同一平面,然后找出其中三条两端闪光点完全相同的维线,组合成三角平面,再让平面竖起来,那就是能帮他离开所在空间,进入另一个地方的时空之门。

黑母称那些色彩相同的光点是触发点,它们的光谱构成与光波长短能在离审讯室较近的另一空间找到全镜像对应面,两个面之间将在极短时间内建立一条通道,从通道走过去,就能到达另一个镜像里。等这边触发点熄灭,通道消失,那边的镜像也就会如气泡般破灭,通过的人则留在了那一空间里。

这一次,黑母显得与瞿兆迪心有灵犀,他刚迈进那扇光门,一直趴在地上的海科克脑子里就突然穿过微弱的电击感,随后真的昏睡症发作,稀里糊涂就睡着了。

这次发作与过去唯一的不同,是他醒来后,脑子里与黑母有关的记忆全部丢失,唯一保留的,就是由瞿兆迪盖下手印,用来检举王鑫宇的材料,以及他利用骚猫通讯器逃跑的朦胧一幕。

事后琼斯多次用高精度测谎仪对海科克测谎,又请来专业催眠师为他催眠,可事实证明在那段时间内,他大脑的记忆存储单元确实是一片空白。

不过帮瞿兆迪逃出生天的空间穿梭法,原理听似简单,运用起来却危机四伏。

首先触发点被触发后在远处形成镜像,并在两个地方建立连接通道时,需要消耗能量,如果没有特殊的能量供给,就只能从空气里的磁场中获取。

地球世界里,无论地上地下,人都是各种磁场来源中的一种,所以要不想在几分钟内杀光这栋楼里的人,让他们死得象被吸干血的僵尸似的难看,最好就仅用一次,并且空间距离拉得越短越好。

其实当初,当瞿兆迪如获至宝般走进那间脑科学实验室,开始进行大脑与宇宙的十一维研究时,黑母就开始为他的安危担忧。

照他的进行速度,发现空间穿梭技术是迟早的事,但小范围穿梭与宇宙穿梭完全是不同的概念。哪怕仅借这方法逃出罪案调查总署,也不是容易的事,要在宇宙环境下动用这种逆天的技术,就更加危险了。

首先擅动宇宙能量场,有波及自身的风险。若没通过特殊的,或在黑母看来是专业的渠道释放能量,被维面吸引来的巨大能量在没建立空间通道前,就会杀死准备穿梭的人。

其次是穿梭地点问题。

宇宙空间非小小的地球能比,地球人只会去他们已知的地方,故而是安全的。然而宇宙中存在大量未知空间,个个都堪比噬人的地狱,如若不知死活地闯进去,恐怕还没看清到了哪里,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黑母不愿见瞿兆迪因穿梭空间而杀人,除非是该杀之人。它更不愿见瞿兆迪枉死,所以对于他的研究,它一直在试图阻止。

168、托卡列夫手枪

瞿兆迪当然不是嗜杀之人,就算是琼斯,最好也能继续活着去抓捕真正的罪犯,比如王鑫宇。

但他虽然不像海科克那样一惊一乍,在依黑母的指示建立触发点,并形成了三角光门后,还是问出了其实自己也十分关心的问题:在宇宙中绝对存在又不存在的十一维,是否真会游离到一起连成一个圆?如果那种情况真的发生,是否意味宇宙已走到生命尽头?

黑母发出嘲弄的笑声,安慰他道:“放心吧,我只是在逗那个胖子呢。你以为存在于宇宙中的各种辐射波能像你的手那样灵活,如玩连线图似的随意连接维边界带吗?别说十一维,哪怕是五条维线相遇,形成五棱形,至今也还没发生过呢。从宇宙大爆炸到今天,发生最多的就是三维连接,也即是地球人类目前对维度认识的极限。”

依审讯室内外磁场能够提供的能量极限计算,要保证其他人安全,触发点与镜像之间的通道最多仅能维持几秒,并且通道距离伸不出多远。瞿兆迪是否会正好落到琼斯坐的桌子前,再次与那老儿大眼瞪小眼,就得看他的运气了。

黑母的回答令瞿兆迪心满意足,他也愿意一赌,于是一脚跨进重新用模型维线组成的三角形,就觉得身边所有照明设备一下子全给人关了,等一秒过后光明重回时,他已站在了军政大楼的一层电梯大厅里,沈韵曾与罗伯特交谈的地方。

就这样,瞿兆迪在黑母的帮助下逃出了琼斯的手心。

军政大楼里宽广高挑的电梯大厅,瞿兆迪曾无数次出入,却想不到有一天,是以地球人闻所未闻的方式逃命而来。

望向如烟花般绚丽的光子水喷泉,再顺着那一长条演示人类武器进化史的光玻璃往前看,大门口荷枪实弹的监察哨兵威风凛凛,却仅专心于门外的动静,对于身后突现冒出个人来的怪事,是浑然不觉。

武器陈列台提醒瞿兆迪,这里有一件临逃出审讯室时,黑母叮嘱他必须拿到的东西,其实无需黑母提醒,他自己也一直想要,现在终于可以去取了。

幸好此时大厅里空无一人,等他站稳脚后,才有一男一女通过安检口走进来,打算乘电梯上十楼。

瞿兆迪依然穿着三团军装,头上贝雷帽也没摘除。他压低帽沿,跟着那两人进入电梯,按亮的数字是39。那对男女只望着他礼貌一笑,没产生任何怀疑。

黑母说过,随意动用空间穿梭法,将对人类的生存造成严重威胁,道理很简单,能量的总量恒定,有能力占有它的人能生,弱小的人失去它就只有死亡。所以这一次,瞿兆迪不再我行我素地闯祸,而是严格遵守黑母定的规则,只求能平安离开光大陆。

好在接下来,所有事都办得一帆风顺,这顺利绝对得感谢王鑫宇与琼斯。

那两人周密讨论过发布逮捕令的方式,最后一致同意要绝对保密。原因是瞿兆迪在太空军里已呆了五年,谁知道有多少人会帮他说话?如果那些人里有位高权重者,难说最后不能置他于死地,例如约瑟夫,就正是他们所担心的那种人。

而将逮捕令级别设为A级,级逮捕令能得到军事法庭最大的重视,迄今为止,光大陆上被以A级逮捕的罪犯,最终都没逃出给处死的下场。

王鑫宇对付瞿兆迪,挖空心思要置他于死地,有充分的理由。可老琼斯对他的仇恨又从何而来?不,与其说琼斯恨他,不如用“嫉恶如仇”来形容更加贴切。

作为军委会里举足轻重的人物,琼斯当然知道瞿麦荣一死,利用瞿氏集团建立地球防御系统,帮太空军取得战争胜利的计划就这样黄了,从为地球人出气的角度说,瞿兆迪死有余辜!于是他不惜屈尊降贵,要亲自赶赴中国太空军三团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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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法甲虫战斗机的下层是生活舱。

为给飞行员创造良好的生活环境,保证他们有充足的精力打败敌人,生活舱内的小生态环境模拟得如地面豪宅一般,前有小桥流水的庭院,后有适合耕种的农田。唯一遗憾的是,农田土壤是橄榄岩粉末,只种得出“铁农作物”,再由AI机器人研磨制成力能素。

躺在软绵绵的大床上,瞿兆迪揉着惺忪睡眼不想起来。刚才的梦境是多么美妙啊,整个太阳系都被踩在脚下,他就象自由的鸟儿在八大行星与它们的卫星之间穿梭,享受着不断从黑暗中找出光明的成就感。

那种惬意的感觉,带他回到了少年时期,他想象一直穿梭下去,母亲和沈韵就都能被他在某一处星球上找到。

懒洋洋翻个身,他的手伸到枕头下,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拉出来看,正是从军政大楼39楼四号证物室里,偷出来的沈云鸿的遗物,那把托卡列夫手枪。

其实如果没有黑母的千叮万嘱,就算他一直惦记着这把手枪,充其量也就是看看,不会想到要真把它偷走。黑母如此看中这件证物,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他一时想不明白,更弄不清枪能派什么用场。

单就这种老式的地面武器而言,阿尔法飞行器里哪怕小小一把照明与搏击两用的光击棒也比它厉害多了,假如仅为增强武力装备,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

“我总得留一件,与她有关的东西在身边吧。说不定有一天,能想到这把手枪的用途。”瞿兆迪自言自语地说道。

沈云鸿在枪膛里留下了三发子弹,手枪成为证物后子弹就给取了出来,偷枪时,他把子弹也顺进了口袋。

而装着那对结婚戒指的太空军军装,他拿去送给了红头发安道夫。

请黑母将离开地球的出发地点设在瑞士日内瓦,他就是想再去见安道夫一面。他知道安道夫爱吃爱喝又爱找乐子,身上那点钱从来就不够花,所以临别时叮嘱那小子,军装里不管找到什么,哪怕是10克拉的鸽子蛋大钻石,也只管卖了换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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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鬼魅飞行物

还想在梦境里逗留一会儿,可怎么都睡不着了。再说就算睡着,也很难再做同一样的梦。

瞿兆迪烦恼地招呼AI打开卧室舷窗的遮光膜,想看看窗外的景色。其实问一声AI,马上就能知道已飞到了哪里,但他更愿意亲眼一看。

舷窗上深黑的遮光膜在一点点变淡,如墨汁被清水稀释。黑暗在时间上仅是中间一段,熬过去就能见到光明的一端,这道理他牢记在心,多少年都不曾忘记,就不知此时正经历的,是时间的中间段还是两端。

舷窗的轮廓逐步放大,这是因为固态光无论有多坚固,光子的活跃度也能依据实际需求,随时改变物体的形状。

瞿兆迪竖起半边身体,用两只手撑着枕头,愕然望着眼前一幕。

阿尔法战斗机早已飞离了地球,弧形地平线重新给还原成弧面,如一面倒扣的黑罩般罩着脚下的星球。那个黑蓝色星球正是地球,目前他看到的地球已转到太阳背后,所以应该正处于时间线的中间段--黑夜。

而战斗机正朝着太阳飞行。为让他睡得安稳,AI在将前进模式设置为“光速”的同时,也对机舱进行了减重平衡处理。地航中用到的“瞬移”功能在太空中不起作用,他目前的航行速度大约是每秒30万千米。

小行星带位于火星与木星的轨道之间,与太阳最近的距离是2.3个天文单位。

按照黑母标出的空间站坐标,阿尔法战斗机必须向木星行驶,因此会经过太阳。地球与太阳间隔一个天文单位,按照每秒30万千米的光速计算,他应该象从太阳射上地球的一束光那样,最多9分钟就能到达太阳边缘。

然而等他美美睡了一觉,时间虽然不长,阿尔法战斗机却还仅是正接近太阳,说明到达地球的阳光如果再反射回太阳,中间会发生许多时间逸散,最终使用的时间总和,会大大超出光速的理论速度,也即是说,他正经历的时间与地球时间不同。

不过等越过太阳之后,情况将有很大改善,因为飞行器已脱离电磁波在地球与太阳之间形成的封闭引力场,时间将停止逸散,以正常光速计算,半小时后他就能进入靠近木星的小行星带。

瞿兆迪欣喜地见到,迎面而来的太阳光明一片,符合他始终持有的,“黑暗两头都是光,只要能熬过中间段”的理念。

战斗机的前半截,被日冕光环照耀成一道圆圆的阴影,透射进卧室后被拉长,占据了地毯一角后延伸到床上,又盖住了他的半边脸颊。

阴影帮他减轻了照进眼里的阳光强度,方便他欣赏眼前的宇宙奇观。现在他一点也不因梦醒而抱怨了,梦境正被复制进现实,他依然是在星球上蹦跳的大男孩,虽然现实中的蹦跳,得借助航天器实现。

为避开太阳表面的高温,战斗机提前右转75度角,相当于脱离直线航道后又拐了个大弯,正式进入了木星的环形轨道。但就在阴影挪开的刹那,瞿兆迪仿佛见到了一个奇怪的,大小如发着黑光的鸡蛋的物体,鬼魅般穿过高温的日冕层,正向地球方向驶去。

“那是什么鬼东西?”

他一惊,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就冲进了驾驶舱,在侦查雷达上搜索刚才飞过去的物体的坐标。更加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侦查雷达安安静静,电子指针规律地进行着扇形扫描,没探测到任何航天器经过的轨迹。

“究竟是在太空里撞鬼,还是我的眼睛花了?”瞿兆迪自言自语。他当然倾向于后者,甚至勉强愿将那现象解释为AI偷懒,任由一只苍蝇快活地在舱内乱飞,刚才正好从他眼前飞过。

深入细想一下,瞿兆迪嘲笑起了自己的无知:航向转变75度角后,飞行器与太阳之间至少拉开了4500万千米的距离,单凭肉眼,他能透过舷窗,见到一架不明飞行物正贴着太阳飞往地球?

坐在驾驶座上,大口喝着力能素,他开始想象与瞿兆航重逢的情景。说是重逢,其实用见面更为恰当,因为就算与弟弟共同在江枫湾的瞿家别墅里生活过几年,也从未见他露过面。唯一知道有这么个弟弟,并且他还活着的消息,都是多嘴的佣人们传递的。

上演跳江大戏后的那个晚上,瞿家别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父亲会突然暴毙,王汉又为什么要把瞿兆航劫持去三号空间站,单凭想象和推理,他得不出一点头绪。

那位叫王汉的家庭医生,是在瞿兆迪加入太空军后来到瞿家的,等瞿麦荣接受了他的简历,同意由他治疗瞿兆航后,瞿兆迪才知道那人就是王鑫宇的儿子。

对于这件事,王鑫宇给出的解释是巧合,可他瞿兆迪哪怕脑子一转不转,也猜得到正是因为自己,王家两父子才打上了瞿家的主意。但王汉的简历被瞿麦荣接受,也是因为他,瞿兆迪就不清楚了,一直以来他都以为,瞿麦荣对太空军,以及对自己的儿子已经成为太空军一员这事,是一无所知的。

黑母交给瞿兆迪刺杀郝运的任务,却不知“郝运”这个名字,对他如雷贯耳。除去通过父亲的回忆录,得知了那人也是杀害沈允鸿的真凶之一,还有他与王鑫宇的交往。

三年前,瞿兆迪假借黑客身份潜入王鑫宇的电脑系统,想搜集那老家伙行贿受贿的罪证,可惜太空军建立的军用防火墙系统实在强大,才黑进去几秒他就被发现,然后惨遭新的防火墙拦截,若没眼疾手快地退出,只怕IP地址已叫网络安全部门给截获了。

但就算仅黑进去几秒钟,也让他搜出了一份名单。名单上列了十五个名字,十四个他都不认识,除去郝运。

既然郝运来自中国拯救地球者联盟,瞿兆迪又在联盟的美国分部呆过,想查清此人来历就不难。但就算把郝运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个清楚,沈允鸿死后他的去向,也成了一个任谁也解不开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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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陨石雨

直到黑母明确告知,郝运目前正呆在小行星带,是劫持瞿兆航的匪徒之一,瞿兆迪才弄明白,原来那个恶棍充当的角色是一只幕后黑手,或许许多与外星人入侵有关的事,都是由他一手操纵,并且他也早已脱离拯救地球者联盟,至于扮演的新角色是什么,尚不得而知。

据美国联盟中几位朋友的讲述,郝运其人大的本事没有,但在为联盟做宣传,拉会员入会上却绝对有一手。

王鑫宇与郝运私交密切,肯定不是啥好事。太空军高层与地球保护组织的领头人建立联系本无可厚非,当年的沈允鸿不也认识郝运吗?但正因为王鑫宇有着极大嫌疑,正在出卖太空军利益为自己谋利,所以他与郝运的交往,就得画上大大的问号。

沈允鸿死后,郝运就在地球上销声匿迹了,尽管太空军多方搜索,还曾联络地面的国际刑警组织共同查找,也一无所获。

等得知王汉是王鑫宇的儿子,瞿兆迪再度被震惊。由此他得出结论,父亲不仅与王鑫宇有利益往来,两个人还都认识郝运,他们之间织结着一张巨大的网络,王鑫宇和瞿麦荣在利益网中担当的戏份很明确:前者向后者提供光太空飞行器的制造技术,后者满足前者的各项物质需求。可郝运到底需要什么,又能向那二人提供什么,瞿兆迪就真是想破脑壳也想不出来了。

说回日日难见天日的瞿兆航。瞿兆迪对他的怪物弟弟,绝非没有手足情。

母亲在世时,时常因弟弟而悲伤,以至瞿兆迪对弟弟既厌恶又惧怕。但姚紫倩去世后,他渐渐地懂事,才知道那一切都不是弟弟的错,相比自己,弟弟更加可怜,更需要得到关怀。

记得被强行送去美国前有好几次,瞿兆迪都试图偷偷溜上三楼去探望弟弟,可每一次都会被人现,便不得不作罢。瞿兆迪觉得,父亲根本就是刻意将他与瞿兆航隔离,生怕他兄弟二人扯上关系。

所以瞿兆迪对于瞿兆航的记忆,就仅停留在了多年前,他那小小的身体给罩在防护服里,被一帮医生护士手忙脚乱地送上三楼时的样子。

多年过去,那小子应该也长大成人了吧?就不知在瞿麦荣的调教下,生的是怎样的性格?不管怎么说,也不至于和自己一样是个混蛋吧?

想到这儿,瞿兆迪笑了起来,但随即就收敛笑容,因为他猛然又想到了瞿兆航的处境。王汉是禽兽,郝运只会比王汉更凶残,弟弟拖着病躯落入这帮匪徒手里,就算现在还活着,恐怕也境况不妙吧!

就这件事而言,瞿兆迪对黑母是一肚子怨恨,难道它就眼睁睁看着无辜的瞿兆航给卷进瞿麦荣搅起的漩涡,自己置身事外地隔岸观火?

阿尔法战斗机进入了减模式,底部反向推进器已经启动,正以正常光1/2的度向后拉动战斗机机身,预计十分钟后就能到达黑母指定的地点,瞿兆迪唯一要做的,就是在驾驶座上就位,准备降落。

“嘀嘀~嘀嘀~嘀嘀~”

然而在他认为一切进行顺利时,驾驶舱内警报声大作,雷达扫描的扇区里,芝麻粒似的冒出无数小点,无序地散落在飞行器四周,且有一小部分正快移动,看样子很快就要撞上一直开启的合成光保护层。

瞿兆迪大惊,明白是出了险情。万一保护层被击破,哪怕仅出现指尖大的一个小洞,也会立即如熄灭的光般消失,那时飞行器就再也无法以光飞行,并且很快将被光大6的太空监测部门截获雷达信号,遭到太空军的追捕。

如果真被太空军现行踪,已经从地球逃来宇宙的瞿兆迪,还能往哪儿躲?

毕竟是第一次进入真正的太空,凭在军营里几个模拟训练场军训时积累的经验,不知是否足够应付危机。

情况危如累卵,瞿兆迪抛开顾虑,急向aI询问战斗机外的情况。

aI回答迅:请驾驶员注意,阿尔法甲虫型地空两用战斗机,正进入小行星带主带,目前与太阳相距3.6天文单位,与木星相距5o万千米。由于木星表面爆风暴,风暴引的乱流对飞行器周围的散碎陨石造成冲击,以至形成陨石雨,正以每秒15o千米的度向我们袭来。

“陨石雨行进的度,每秒才15o千米?”听完aI播报,瞿兆迪大松一口气,擦着汗又笑了。

就算反向推进器将战斗机的行驶度降低一半,15万千米/秒的度也不至于被陨石雨追上吧?

可刚如此这般地乐观一想,aI的话就又令他笑容凝固,放下的心也悬得更高了。

aI:由于本战斗机采用双倍中子反应堆为推进系统供应燃料,推进与减功率相比正常阿尔法甲虫战斗机要高出两个级别,所以无论加还是减,所用时间都相应降低一倍。目前飞行器行驶度已减至7.5万千米/秒,五分钟后将减至3.25万千米/秒,四分钟后将减至1.6万千米/秒,三分钟后将减至8千千米/秒,二分钟后将减至4千千米/秒,一分钟后将减至2千......

“叮”一声,瞿兆迪狠狠按下aI的静音按键,让那机器人闭了嘴。

此时距空间站还有1o分钟路程,五分钟后,飞行器就将减至2千千米/秒,是否意味最后一分钟,就在飞行器触到空间站边缘时,就会被陨石雨赶上并暴揍?

“天呐,我不会倒霉到这个地步吧!”瞿兆迪望着雷达监测仪捶胸顿足,杀猪般惨叫。

略一凝神,他又照静音键一拳捶下去,于是恼人的播报音继续:最后结果预测,BL17号阿尔法甲虫战斗机将在陨石雨中受到严重损害,请驾驶员及时与地面维修部门联系,通报损坏情况并及时返厂维修,谢谢。

“aI,快告诉我如果这时就立即转向,多大程度上能避开陨石雨!”瞿兆迪吼叫着问。

aI:目前飞行器已靠近木星,受减影响,可达到的最大转向角度为9o度,那样我们会错过位于小行星带的空间站,直接撞向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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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死里逃生

“转向100度!不,强行转向120度,我要头朝下倒着冲进空间站!”瞿兆迪毫不犹豫地下令。

AI:请驾驶员注意,过度操作将误导飞行器的导航系统。误导产生的后果可能有两种:一、直接撞向木星表面,飞船被超过地球表面14倍的强磁场吸入气流漩涡。二、误导令飞船超转而撞向围绕木星运转的众多卫星中的一颗。请问驾驶员是否仍然继续刚才的口令?

已没有时间细加思考,瞿兆迪心一横又一咬牙,嘟哝一句,“浪漫地死在大红斑里,总好过死在琼斯的枪口下”,也不再要求AI,自己用右手搭上手动操作杆,左手点击仪表盘上的转向120度旋钮,阿尔法战斗机就如一只轻盈的甲虫向上一挣,以舞蹈家般优美的姿势朝硕大的木星迎头爬去。

剧烈转向之后,坏事的减速推进器倒帮了大忙,屏幕数据显示,可能发生的转向误差仅+-30度,如果是-30度,飞行器的爬升角度就成了直角,正好与木星表面平行,那么给卷入气旋的可能性是90%。好在最终误差显示为+30度,于是飞行器就以闪电般的速度,转出了近乎一条直线的航迹。

第一步成功了,瞿兆迪却依然无喘息之机,因为在四大类木行星中,木星的卫星最多,用肉眼看去,简直不输小行星带,他必须打醒精神防止撞上前方的任何一颗卫星。

从驾驶舱的舷窗向外看,木星多美啊!相比他梦中出现的形象,更多出了无限的生命力。

那个星球的表面没有固态物质,氢和氦组成了99%的大气层。飞行器所处的位置能勉强看清木星的北极,因为正处于风暴期,那一部分就象青蓝色的颜料从毛笔笔尖滴入青花瓷瓷胚,色彩倏然晕开,飞速流动的层次感既似湛蓝的海洋中波涛翻卷,又似天空上蓝色的流云滚涌,更仿佛画家用画笔夸张地表述,时光正进行着波澜壮阔的变迁。

而星球表面呈现红、褐与白色条纹的中间部分,这时也不是静止的。条纹边界快速交融又分开,粗细在不断变换,好像是芭蕾舞裙的裙摆随着跳舞姑娘的脚尖飞旋,旋出一片斑斓的韵律。

如此强烈的美的感受,在瞿兆迪的感官中仅停留一秒,他就不得不将注意力集中到导航显示屏上。

在飞行器正前方,出现了一个椭圆形大家伙,飞行器与它相比仅相当于一粒尘埃。

“那是一颗伽利略卫星,偏心率小于0.01!”

瞿兆迪认出来那是何物,内心恐慌,脸上却堆着一贯的嘻哈风,“奶奶的,你老板我恐怕真要挂在太空里了!享年27岁!”他索性闭上眼,专等飞行器与卫星相撞时发出“轰”一声巨响,他就可以真的化作尘埃,永远在太空中漂浮了。

不过眼睛闭上后再睁开,睁开后又再闭上,然后再睁开......

他瞿兆迪还活着?27岁的生命,貌似还可以往更远一些的未来延续?

原来飞行器已经减速完毕,彻底停止下来,成了一只四脚朝天地悬浮在宇宙辐射波中,死翘翘的小甲虫。

“不是吧~”

许久后,瞿兆迪才费力地吐出堵在胸口的浊气,发出惊叹。这时他脑袋朝下,正好能从头顶透明的天窗看见大面积的陨石雨从下方通过,而正前方,还堵着庞大的伽利略卫星。

“呵呵~这样都能活下来,就不知黑母有没有在三号空间站安排卖彩票的,老虎机也行,让老子去好好爽一把!”

这么想着,他呵呵大笑,自己都觉得笑得像个傻子。

这时AI说话了。

AI:驾驶员请注意,飞行器未抵达正确目的地,未抵达正确目的地。请指示是否更改目的地,是否更改目的地!

高兴的笑变成无奈的笑,瞿兆迪深切体会到了科学家霍金对AI智能时代所怀有的担心。

“请把你老板转过来,否则可能他没给陨石砸死,没给卫星撞死,却脑充血猝死了。”他给出不伦不类的指令。

AI说声“发动机重启”,飞行器没产生任何速度,仅在原地打转地翻一个身,悬浮的甲虫就由仰面朝天状换成了趴伏状。

瞿兆迪放弃依赖AI,亲自控制操纵杆,缓缓向小行星带里的3号空间站飞去。

他不想在木星轨道上多加逗留,就在这附近,人类的类木轨道空间站正繁忙地运转着,他可不愿在历尽千幸万苦后,还与地球人打上照面。估计现在他那张英俊又轻佻的笑脸,已经作为通缉要犯发得光大陆上到处都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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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90年,瞿兆航降生的那个夜晚,瞿麦荣守在姚紫倩的产房外等待奇迹出现。虽然他所期盼的奇迹迟来了一些,但还是没让他失望。

一个高高在上的成功人士,公众的目光自然而然就会聚焦在他曾付出的努力上,殊不知成功真不能偶然发生,如果缺乏各种有利条件的相互作用,他无论怎样努力,创造的也只能是笑话,甚至把自己变成他人眼里的笑柄。君不见心灵的鸡汤谁都能喝,真正喝到飞黄腾达那种地步的,世上却没有几人?

除去为瞿麦荣带来滚滚财源的姚紫倩,黑母算是他成功路上最大的功臣了。可惜的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没弄明白那位神秘来客究竟是何方神圣,又为何要帮他成功。他甚至不知道,黑母其实一直就躲在他家里,是他给看成眼中钉的大儿子的好朋友,也是大儿子经常无故一个人自语和傻笑的原因。

瞿兆航因为天生的怪病,给禁锢在三楼的弹丸之地,脑子却一点也不受现实约束。

瞿麦荣没收他的上网工具之前,他每天都乐此不疲地假扮成医生,在网络上结交各种各样的人,所以看似单调的人生,其实并不单调。虽然没上过学,他却能从网络社区学到不少东西,相比学生从课堂上生搬硬套的知识,更具实用性。

也就是在那时,郝运通过发展地球拯救者联盟成员,把瞿兆航也给发展了进来。

172、父子交锋

于是与瞿兆迪一样,瞿兆航也知道了复活者的秘密。这令他欣喜若狂,开始时刻梦想着有一天,外星人能治好他的怪病,让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除去王医生和周护士,父亲是与他走得最近的人,虽然通常一个月才见得上一面。于是有一天,瞿兆航将心里的想法透露给了瞿麦荣,并提到了郝运的名字。

瞿麦荣遭的那一通吓,吓得一连数个晚上都没睡着觉。他痛骂郝运是王八蛋,竟敢把主意打到兆航身上,意图借那个病儿子来坏他的大事!郝运与瞿兆航接触的目的,瞿麦荣不用问也能猜到,为的就是时光之碑。

时光之碑来自于瞿氏集团的小能霸发电塔,是专以打垮质子人为目的而研发的,通过黑母从中周旋,质子人却一直就以为这座人类的历史之碑,将为他们打破大气层的封锁,帮他们向地球世界长驱直入,轻而易举地占领这个充满有机生命的蓝色星球。

这种情况下,瞿兆航怎么能把质子人当救星,向他们发求救信号?万一科学行者劫持了他,并把他当成人质,自己又该如何取舍?

思来想去,瞿麦荣想到瞿兆航这辈子也只能与世隔绝地生活,无论知道什么都不可能外泄,就只好找到他,向他坦言了关于金属氢与光磁的事情。但姚紫倩的死因,他那做父亲的可不敢对儿子提及。

自打懂事的那天起,瞿兆航就在为自己不幸的命运叫屈,却没想到是由父亲一手造成,他所有的苦难,竟然都来自于父亲的野心,又怎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而瞿麦荣戳破了遮盖秘密的薄纸片后,也无所顾忌了。为防止郝运继续鼓惑自己的儿子,他没收了瞿兆航房间里所有的电子设备,只留下一台电视机,能接收全球的卫星频道。有电视看,儿子总不会寂寞度日。

一开始,瞿兆航以绝食寻死来抗议父亲的强霸,几个月后,他却渐渐安静下来,仿佛是想通了。据王汉向瞿麦荣作的汇报,瞿兆航屈服是因为想继续活下去,而父亲是唯一能帮他的人,要连父亲都离弃了他,他就只剩死路一条了,所以他明白不可干傻事。

儿子能自己想清楚这道理,瞿麦荣固然高兴,心里却又总觉得不安,认为事情并没有那样简单。

果不其然,三个月后,瞿兆航吵着闹着要见爸爸,他就急急忙忙赶过去。

借着屋子里暗如鬼火的灯光,瞿麦荣震惊地发现,儿子竟然有生以来第一次脱掉隔离服,正象一个正常人似的站在他面前。

“兆......兆航,你这是......”瞿麦荣惊得如遭惊雷轰顶,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瞿兆航真正的容貌,不输瞿兆迪,但眼中流露的怯懦,却是瞿兆迪从未有过的。这也难怪,在封闭的环境里生活二十几年,他又上哪儿去长见识,壮胆量?

“爸爸,”瞿兆航的声音发着抖,却还是坚持要把话说出来,“暗质星的科学行者救了我,你就不要和他们作对了吧。”

不管瞿兆航表现得多么软弱,他的话听起来也可看作是刺耳的挑衅。

“你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和暗质星扯上关系?我不是已经......”瞿麦荣大张着嘴,实在想不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瞿兆航古怪地笑着,顺手指了指那台卫星电视。

这一下,瞿麦荣连肠子都悔黑了。他怎么就没想到凭郝运今日的实力,开通一条卫星频道来与瞿兆航对话,是小菜一碟呢?可他也迷茫了,就不知郝运究竟是个什么人,又在他和瞿兆航身上打什么鬼主意。

自从沈允鸿死后,那家伙就不知跑哪去了。但他的消失,正合瞿麦荣心意,只要郝运一走,沈允鸿之死就是死无对证,哪怕真有谁查到自己身上,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然而就在瞿麦荣认为距离成功已仅一步之遥时,郝运又不失时机地凭空冒出来,还借他儿子来对付他,这也实在是太可怕了!

“事到如今,你的脑子里已插入了质子人的金属氢芯片,你还能想我怎么做?”瞿麦荣强作镇定地问儿子。

见父亲惧怕成那个样子,瞿兆航的胆子倒大了不少,鼓足勇气说:“老爸,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你要置身事外,好好享受你白松煤矿的财富,就算今天煤矿倒闭了,你也依然穷不死。可为何偏偏要实现什么地球一体化梦想,搞这么多事情出来?”

“你......你小子懂些什么!”没想到有一天,病儿子胆敢如此理直气壮地质疑他与尼采一起规划的事业,瞿麦荣气不打一处来,反驳道:“人要能仅为钱而活,世界就简单多了,更不会爆发什么战争。大多数时候,金钱与轮椅拐杖,或汽车轮船的作用是相同的,它对咱们而言不过是一项帮两只脚到达目的地的工具,那么目的地与工具之间,你会追求哪一样?”

“好吧,我说不过你,但从今往后,咱俩的关系也不再象从前那样了,这是你不得不接受的事实!”瞿兆航发着抖回答。

要他用简单的头脑思考如此复杂的选择题,着实难坏了他。不过郝运教过他的话,还是得说出来。

“什么?你这臭小子是什么意思?怎么听起来象你要当你老子的爹?你老实告诉我,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是不是郝运教你的?凭你自己,恐怕活到老也没胆子敢这样顶撞我!”瞿麦荣火冒三丈,同时一颗心也被不祥之感笼罩。

瞿兆航挑挑眉说:“你可以这样理解,当然咱们之间的称呼不会变,这也是唯一和过去一样的。实话告诉你,虽然我是复活者,却是属于郝运的复活者,而不是暗质星科学行者的复活者。”

“这......你是脑子发懵了吧?就凭郝运那个弱智,他凭什么能拥有科学行者的医疗技术?你的痊愈怎么可能是因为他?”瞿麦荣是彻底不信了。

但瞿兆航接下来的话,打消了他的疑问,并且令他陷入了极度的噩梦,一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瞿兆航说:“郝运躲去了小行星内的三号空间站,成了暗质星的帮凶,在准备地球时光之碑的发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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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圆形接驳舱

瞿麦荣与瞿兆航父子交锋时,瞿兆迪未曾在一旁观看,自然就不知道那位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实际却能在地球各大派别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最后胆敢干掉一位将军的厉害人物郝运,多年来其实就躲在神秘的三号空间站里。

黑母设定的目的地已近在咫尺,阿尔法战斗机带着隐形罩在小行星带主带间穿行,小心躲避着排布密集的行星群。

火星与木星轨道之间的天体数量,超过了五十万颗,如果以相隔至少一个天文单位的距离从战斗机舷窗朝外看,会觉得这一区域是一面偏心率大于0,但小于1的倾斜的湖面。

湖水如火山岩浆般红得炽烈,并纷纷扬扬地向外吹出正剧烈燃烧的尘埃与碎片。因为内部极高的温度,湖面的边缘象正在熔化,并不停微微起伏,那些天体仿佛给浸泡在赤红的湖水里,马上就要被倾倒出来。

可实际上,产生小行星带正整体燃烧的视觉效果的原因,是多普勒效应。当瞿兆迪已置身进这一区域,燃烧的火焰就不见了,大多数天体落入他眼中,都在或强或弱地散发蓝光,蓝光将大小不一的行星阴影投射到战斗机内部,让他错觉幽灵之域是存在的,现在就正穿行其中。有这些幽灵行星陪伴,旅途就再也不觉得孤单。

暗质星三号空间站的坐标,清楚显示在导航仪上,而坐标与阿尔法战斗机停留的位置相互重叠,说明瞿兆迪已到达目的地。

但舷窗外,除去蓝茫茫一片雾气,以及密集悬浮于雾气中的天体,哪有什么由生命体建造的光建筑群的影子?

换成过去的瞿兆迪,会与科学城工业区9号楼里那帮人一样吃惊,甚至会如叼着楠木烟斗的老约翰那样连说,“不止这样简单,一定不止这样简单!”

然而这时的他十分淡定,朝压在仪表盘上的天体暗影扫上一眼,就取出了给当成宝贝时刻不离身的骚猫通讯器。

为保护贮存多维宇宙模型的芯片,减少不必要的耗损,他不再启用芯片供电功能,而是用战斗机上的电源喂饱了骚猫,也就是充足了电。

该暂时和阿尔法战斗机说再见了,他轻拍两下控制台面,象和老朋友告别,然后将战斗状态设置为隐形悬浮就起身离座,走进了隔离舱。他准备穿戴地面宇航员用的普通宇航服离开这儿。

太空军的固态光子迷彩服,既能在绝对零度环境中使用,又能在太空行走时充当宇航服,所以如此先进的飞行器里,没单独配备比地面人所使用的装备更为先进的宇航服,就仅放置了一套由美国NASA设计的,Z2新型航天服以作备用。

瞿兆迪花费了两分钟来研究这套服装的原理,再费力地将它套在身上,瞬间就变成了《玩具总动员》中的巴斯光年。

按下光控按键,看起来笨重的舱门向一边轻巧地滑开,瞿兆迪抬脚跨出了隔离舱。

第一次站在真正的太空里,他大男孩的玩性泛滥,调皮地在原地翻了个跟头,但动作之缓慢,犹如被按下“慢进”键的录像片。

这也是第一次,没在失重状态下穿带推进器的踏步平衡器,而是以柔软的太空靴代替,瞿兆迪脚下感到了类似地球地心引力的重力。重力能帮他固定身体,而不是象碎片似地到处浮游,但也没法快行。

从第四代工业革命倒退回第三代工业革命,瞿兆迪进入真正的太空后,新鲜感很快被消磨殆尽,开始厌烦如此缓慢的前进速度了。等回头看,距离飞行器已超过一千米,他迫不及待就取出了骚猫。

绝对零度环境与小行星带的宇宙背景环境极为相似,所以十一维模型结构很快就给投放出来,十一条闪光的维线清晰可辨。

这一次,不用着急逃跑,就可以从容地搭建空间之门了。他先不着急找三条触发点颜色一致的维线,而是通过面罩上的通讯器请求战斗机里的AI,再一次帮他确定空间站坐标,然后检查模型对应的点坐标,等确信找准了点坐标与空间站相符的三条维线,才将它们拉了出来。

奇怪的事情发生,三条线的六个端点本不同色,可当与空间站坐标重合,颜色就自然转换成了同一暗红色。

“你们这些家伙,就算躲得过地球的眼睛,也躲不过黑母的眼睛!老子有宇宙这么大靠山,你就算本事通天又哪能斗得过我?”

阴阴地坏笑着,瞿兆迪抬起笨重的脚,跨进了维线搭成的虚拟三角形。

又是那种灯关了再开,黑暗与强光交替出现的错觉,但这一次,好像还在瞬间陷入了一个巨大气旋,有无数沉重的物质从身边擦过,瞿兆迪惊惧地以为那些东西要划破他的宇航服。

幸亏骚乱很快平息,他才想明白,应该是这次建立空间通道所消耗的能量,比上次从信息证调处逃进军政大楼要大出许多倍,以至引发小行星带电磁场大面积波动,形成了一个短暂存在的力场。

还好通道几秒钟就散,力场能在还没真正成形时就解体,致使一切又复归平静。坐标是黑母所给,不会发生闯入未知空间的风险,瞿兆迪通过空间之门后,就站上了实地。

他想擦额头冷汗,抬手碰到的却是大视野头盔的防雾面窗,只好满心抱怨地作罢。

但等把注意力转到刚刚进入的地方,他差点惊喜地叫出声。原来这儿就如同太空军模拟宇宙而设的宇宙训练场,只是反其道行之,在宇宙中模拟出了地球上那种带有地心引力的背景,并且空中氧气充沛,他根本没必要继续穿戴快100公斤重的地面人航天服!

但考虑到不知将发生什么,他也不敢轻易将航天服丢弃,于是朝四周打量,想找个地方藏起那套航天服。

穿过空间通道,他就站进了一个光球的内部。之所以认为是个球,因为这儿从上到下,以及本该是墙壁的位置,都是规则的弧面,加上内部所有物品都呈对称状摆放,以至难以分清真正的天花与地板,所以只能推测它的整体外形是圆球状。

“所有物品”,听起来数量不少,其实也很单一。圆球内的主体,是两条并排铺开的轨道。轨道材料应该是含碳的合金,踩在脚下时,能感觉出一定硬度,但因为架设轨道的辐条光度太强,以致很难辨别那是不是钛合金。

圆球正中,并排摆放两架类似地球上的二轮平衡车似的代步器,代步器的把手上,挂着一副皮手套,估计是为在行进中防静电用的。

除去这两种东西,就只剩了悬挂在球内四角的四面旋转风扇。风扇正中心有红光闪烁,瞿兆迪仔细观察,认为它们看上去一模一样,实际功能却各有不同,分别扮演着远程舱内监控、雷达舱外扫描、报警以及防火的几大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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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兄弟相见

看来刚刚出现,就惊动了空间站里的人,暴露在监控摄像头下的瞿兆迪,认为没必要继续躲躲藏藏,便摘下头盔,又解下宇航服扔到地上,挑衅地朝监视器竖起中指,又露出招牌式的坏笑,意思是“你老板我来了,还不赶快滚出来见我!”

“哥哥,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果不其然,一个年轻的声音在圆球内部响起,声音里充满惊讶,且还带着低低的回音。

“兆航?!”

一听那人叫他“哥哥”,瞿兆迪顿时受惊不小,笑容眨眼退散,换上了一脸愕然。虽然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几年,他兄弟二人却从未打过照面,就连彼此说话的声音,也极度陌生。但那一声“哥哥”,说明了监视者的身份,瞿兆迪愿意相信躲在监视器后面的人,正是弟弟瞿兆航。

瞿兆迪茫然呆立,瞿兆航一时也没再说话,诺大的圆球里好像空无一人。

不过瞿兆迪先打破沉默,心情复杂地笑道:“看来咱家老头子做得还不算绝,至少让你见过我的照片。”

“哼哼~”瞿兆航竟发出冷笑,刚才的惊讶没了,话里也感受不出丝毫兄弟重逢时的热情。他厌恶地说:“我认出你不是因为爸爸,也不是什么照片,而是在电视上见过你。”

这下瞿兆迪明白了,瞿兆航是在说跳江那件事,于是顺理成章地,他就认为弟弟是因为瞿麦荣的死而怨恨自己。

于是起伏的情感平静下来,瞿兆迪用同样冷淡的态度说:“兄弟相见,总该来点令人涕泪俱下的感人场面吧?隔着冷冰冰的监视器,又怎么算相见呢?”

瞿兆航似乎很不希望见到他在这儿出现,听起来有点生气了,吼道:“瞿兆迪,实话告诉你,地球上的家对我而言早就不存在了,你也不是我哥哥!我是因郝运而重生的,所以把他看成是对我有再造之恩的父亲!你是太空军成员,又对付了王鑫宇,已成了王汉最大的仇家,要不想把小命丢在这儿,就赶快滚,趁还没被任何人发现前!今天的事我会对郝运保密的,就当从来没见过你。你要敢说半个'不'字,小心我把你当成擅闯者,让你在接驳舱内就给激光枪一枪气化!”

“兆航这是在赶我走!”瞿兆迪绝顶聪明,动动耳朵就听得出弟弟话里隐藏的真实意图,也猜到了他是怕自己涉险,所以才表现出绝情。

另一方面,瞿兆航的警告也说明三号空间站有多么凶险,黑母委托他来杀郝运,想必是不得已而为之。

站在接驳舱里,瞿兆迪也终于弄明白了托卡列夫手枪在智能时代的用途--逃避安检。

为防止给智能安检设备阻拦,瞿兆迪未携带任何来自光大陆的先进武器,仅把沈允鸿那把手枪藏在了衣服的夹层里。对于远超地球文明的科技,这种过度低能的老式兵器,或许根本就引不起搜查设备的注意。火药这种东西在以核为首要武器的时代,基本已进入了考古学家的研究范畴,又有谁会对远古物品设防?

“瞿兆航,废话少说,快让我进去!你要真想毙了我,恐怕我压根没机会站进这接驳舱。你认不认我无所谓,但在我心里,是有你这个弟弟的。要不你拿激光枪干掉我,要不让我进去,总之后退不可能,既然我来了,没达到目的就不会离开!”

瞿兆航没再说话,瞿兆迪无法猜出他正想些什么,又在做怎样的打算,就只能安静地等待。

大约五分钟过后,一架代步车发出“嘀”一声蜂鸣,随后车底喷出一道白光,看样子是被远程启动了。

“请访客沿二号轨道前往水星监控室。”这次是AI标准的播报声。

“他同意放我进入空间站了!”瞿兆迪一喜,但内心的隐忧比来之前更浓了。

如果能毫无后顾之忧地与敌人周旋,他会觉得胜券在握,可瞿兆航也在这儿,自己一个不留神,恐怕就会推他入险境,所以这应该是一场极难打的仗,他必须步步为营。

铺设轨道的金属辐条又冷又硬,靴底踩在上面,甚至能感觉到寒意。瞿兆迪犹疑地往前走,等走到代步车前,从车把上摘下厚重的皮手套,又仔细戴在手上,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名拳击手。

无需进行任何操作,代步车将自行沿固定路线行进,此时微微随发动机震动着,就等他站上去。

刚跨上踏板,瞿兆迪就惊奇地发现,前方球舱的壁面正在融化,一个兵乓球大小的圆洞,如被火烤穿的冰面般出现,很快扩大成保龄球那样大,并继续融化,虽没见到液体往下淌,却令人产生出一种春天冰雪消融,万物正在复苏的新奇感。

看来这个由固态光合成的接驳舱,也能通过改变光的折射,制造出奇幻的视觉效果。圆球形状并未发生任何改变,对方不过是打开了球面上一扇通往外界的舱门,却弄得如此玄虚。

代步车缓缓前移,不管走多远,金属轨道都像是贴着轮子似的,跟随路径向前无限伸展,并形成向上攀升的趋势。

朝两边看上一眼,瞿兆迪倒吸一口凉气,看出眼前肯定不是由光折射造成的假象,千真万确,他就在没穿宇航服的情况下,走进了尘埃、碎片与天体密布的太空!

“瞿兆航,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能在毫无保护的情况下在宇宙中行走?我很快就会停止呼吸吗?”一发现身处何处,瞿兆迪就惊得连连摇晃,险些摔下代步车。他甚至不能确定,真空状态里说的话弟弟是否能听见。

“哈哈~瞿家大公子的胆子大得能把天包起来,就是‘胆大包天’这个成语最好的解释,却没想到你也有害怕的时候!”瞿兆迪竟如观看游戏般欣赏他的窘态,把这当成了乐趣。

“包天?!”

瞿兆迪一愣,顿时暗叹果然是自己的亲兄弟,看来也是机灵之人,区区调笑就给了他足够提示,让他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就不会再恐慌。

伸出戴拳击手套的手,他朝向空无一物的身边敲击两下,竟真的听到了沉闷的响声,如同皮具敲上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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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水星监控室

“原来这是一条透明航天通道,是用一种神奇的透明物质,包裹起了部分太空!黑母建立空间站的技术手段之高明,恐怕光大陆依然逊它一筹!如此规模的太空隐形通道,黑母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质子人就是借助这个空间站,源源不断地向地球输送军队和军用物资,又从那里获取铀甲等必需品?”

认识清楚状况后,瞿兆迪顿时冷汗如雨,禁不住又想起在阿尔法战斗机的生活舱里见到的,那只从巨大的太阳前飞过的苍蝇。万一那不是错觉,意味着什么?莫非真是一架来自暗质星的战斗机,功能之先进已能抵御太阳中心的高温,穿太阳而过了?

再回想空间穿梭理论,以及在审讯室里,黑母讲解过的十一维空间存在的原理,他恍然大悟,明白了现在正行走在哪儿。

他经过的地方,正是一条凹陷状的维边界带,目前他正离开过去所属的宇宙空间,进入了一处未知的空间!这才叫真正的空间穿梭,而非象从地球上的一栋建筑逃进另一栋那样小儿科!

代步车看起来行驶缓慢,却没留太多时间给他思考,很快他就来到一栋从外表看,好像还没完工就遭到废弃,以致内部每一层结构都暴露在外的金属塔楼前。

瞿兆迪研究过小能霸的构成原理,虽没本事发现光磁的秘密,却对“能量板”这一概念不陌生。太阳能发电的主要部件是硅光板,作为“楼板”的金属板与硅光板功能大同小异,其实也是为空间站提供能源的宇宙光辐射波接收板。

用肉眼看,塔楼处于静止状态,但瞿兆迪能肯定,它是在不断转圈。或许等过几分钟再看时,金属“楼板”所呈现的位面,就改变了。

金属板对瞿兆迪是陌生之物,但他能根据过往经验推算每块板可能产生的辐射波能量。按照板面面积,以及已经了解的外星人技术,他估计仅一块板合成的光动能,就至少能供整座光大陆使用一月,塔楼有二十几层,如此巨大的能量接收塔只为小小一个空间站服务,很有大材小用之嫌。

接驳舱里的AI提到过的水星监控室,大概就在塔楼里,而进入那间监控室,就能见到瞿兆航!数月的担忧与牵挂,在这时达到顶峰,瞿兆迪迫不及待地跳下代步车,就想往里冲。

“访客请留步!”

一步都还没迈出去,一个圆咕隆咚的AI机器人就仿佛平地里冒出来似的拦在了瞿兆迪面前。

见到机器人,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实在冒失,这种核心要地,不用问也知机关重重,若不是瞿兆航将他的身份设为访客,恐怕一脚踏下去就能激发某种武器,令他死无葬身之地。

那个机器人就是一套完善的移动式身份识别装置,录了瞿兆迪的指纹与虹膜,又为他设置好访客身份代码,就领他走入了一间被玻璃围起来的四方大厅。

“这......我究竟是到了哪儿?!”

环顾四周,瞿兆迪再次被震惊,甚至产生了时空交错的恍惚感。因为这间大厅的布局,竟然与光大陆军政大楼的进入大厅一模一样,正中间,光子水喷泉光华夺目,以喷泉为分界线,人类武器进化史的陈列台一字向左右两边铺展。

进门靠右手边,是通往二楼和三楼的旋梯,与光大陆唯一不同的两处陈设,是左边高墙上少了爱因斯坦、圣雄甘地与沈允鸿的巨幅金色画像,而换上了整幅的宇宙全景图。大门正对的,也不是排列整齐的电梯门,只摆着几盆由光合成的,叶片鲜红的植物,看上去如半凝固的血令人生畏。

“估计这儿也不存在3楼空港和39楼的太空军机密事务处理中心,否则我一定会认为是见了鬼!”瞿兆迪嘀咕两句,就琢磨机器人会把他往哪儿领。

顺着旋梯走上二楼,光线莫名地暗下来,由合成光带来的明亮感骤然消失,瞿兆迪仿佛又回到了光怪陆离的宇宙中。

能量塔的一层,确实模仿的是太空军军委会总部一楼大厅的布置,从二楼开始,就有了建筑设计者自己的风格:从整体上看,二层呈开放式平面,首先映入视线的,是空荡荡什么都没摆放的空层,可等靠过去,才会发现那儿实实在在存在着房间,它们就象一面面椭圆形的镜子向纵深处排布,最远处的房间远成一点荧光,但无法确定那真的就是最后一间。就算是离得最近的房间,瞿兆迪也看不清内部状况,感觉就象是进入了一座幻镜迷宫。

“黑母提到的王者大陆空间入口,想必就在那些镜门之后了!”瞿兆迪暗想,却不敢大幅度往前靠。

“瞿兆迪,欢迎来到三号空间站。你如愿以偿地成了这里的访客,若只为满足好奇心,逗留片刻就快走吧!”瞿兆航的声音再度响起,机器人就发出“哔哔”两声蜂鸣,消失在了黑暗里。

瞿兆迪这才发现,镜门房间看似就在眼前,其实是竖立在“虚空”里,随便哪一间他都触碰不到,倒是有一个半透明的半圆切面形舱体出现在面前。

一开始,瞿兆迪把它当成了月球,因为它在散发淡淡的黄光,就如同金秋的月亮一般,不过等仔细看,他才看出其实那是模仿水星而造,连水星表面的辐射纹、裂谷等图形都清晰可见。

“水星监控室!”瞿兆迪心头一动,知道这儿就是瞿兆航呆的地方。

马上就要见到失踪的弟弟了,瞿兆迪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人生头一回,他产生了怯意,这时才真正体会了“事不关心,关心则乱”这话的含义,以及用在此处是多么贴切。

他往那间监控室里探头,想找出瞿兆航在哪里,却只见到一只奇形怪状的,鬼魅般的影子,被幽暗的光笼罩着。影子投在地面上,令他错觉前方就是地狱。

至于瞿兆航阴阳怪气的问候,则令瞿兆迪慨叹,果然与他是亲兄弟,自己那种标签般的古怪腔调,恐怕也只有亲弟弟能学得十足。

鼓足勇气跨过监控室门坎,瞿兆迪说了一句,“这里很暗”。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有点想向瞿兆航道歉。

果然屋子里静了下来,瞿兆航不说话了。过了足有一分钟,他才一改厌恶的语气,轻声说:“瞿兆迪,你不该来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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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科学怪人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瞿兆迪不知该怎样回答。他四下里张望,能依照光的属性随意延展或收缩的监控室里,除去各种分不清功能的仪器设备,就空无一人。

瞿兆迪把视线集中在那如鬼魅般的影子上,顺着它寻找投射之物,等一眼看清,吓得是连连后退,几乎倒退着摔出了监控室。

“你......你是兆航?你到底......是人是鬼?”

天不怕地不怕的瞿兆迪,忽然全身发抖,如生了大病一般。他的恐惧不仅是由于见到了眼前之物,还因为那东西是他的亲弟弟!

“哼哼~《科学怪人》这本书,你不陌生吧?”瞿兆航问。

“你......你是什么意思?”瞿兆迪迟钝地问,但实际上已经预料到在瞿兆航身上发生了什么。

“郝运,就是弗兰肯斯坦。”瞿兆航简单地说。

“而你......就是由他制造的科学怪人?”瞿兆迪补充地问。

“不错,”瞿兆航回答,“但也不能完全生搬硬套。我不是由郝运搜集各种散碎的人体器官组合起来的,与弗兰肯斯坦相反,他是把我的身体尽量切割到最小单位,逐步更换了各个部分里的血液、细胞等等,彻底清除了渗透在我身体里的金属氢,我才能继续活下去,代价就是,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那么......那么他到底是救了你,还是害了你?”瞿兆迪的喉头开始哽咽。

与生活在瞿家别墅三楼,那个套在白色防护服里的瞿兆航相比,现在这怪物除去声音与他一样,整个外形已变成了一架仿佛是由废铁拼装起来的机器人。

他的身高将近三米,左臂又粗又短,像个球似的垂在肩上,右臂则长得几乎触地,也不知道能不能抬起来抓取东西。他没有脖颈,倒三角形的脑袋搁在两肩正中,一张脸从前包到后,没给头发留出生长的地方,令人怀疑转到他身后,能见到另外一个人的面孔。

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令瞿兆迪难以忍受的是,他的眼睛里没有眼白,就象给凿出两个洞后硬塞进两块黑石头,看不出一点活人的生机,更无法透过他的眼神读出脑子里的想法。

瞿兆航没直接回答,而是主动把垂下去的右臂抬起来,不费力气就送到了瞿兆迪眼前。

“你摸一摸吧,看看我是不是真的。”他建议。

瞿兆迪有点迟疑,他很想一把就握上去,却害怕握住以后的感觉。但无需瞿兆航催促,他仅犹豫片刻,还是轻轻将一只手搭了上去。

“这是......”刚一接触,瞿兆迪就又是一惊,难以置信地抬头看那怪物。

瞿兆航点头,“不错,在你看来我很惨,郝运是蓄意把我弄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的,其实他真的是救了我。你应该懂的,我的血液里含有大量金属氢颗粒,遇到光就会化成水,稀释我血液的浓度。并且氢微粒产生的速度远快于血细胞,我这个兼具有机与无机身体特征的怪胎,肯定活不过三十岁。是郝运,让我身上所有的器官和组织恢复了正常工作,外表看上去我象个机器人,其实皮肤已与普通人一样,不管怎么碰都不会破碎,哪怕走在地球的太阳光下,也不会被紫外线伤害,我不会再象金属氢那样化掉了!并且黑母为让我做合格的空间通道守卫者,这只长手臂还能自由伸缩取物,可以给看作是我的武器呢!”

“可你......”瞿兆迪仍感觉如同做梦,说起话来很不利索。他的眼睛看向四周的黑暗,瞿兆航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水星监控室里没有光,是因为需要保持维边界带内外统一的特性。万一空间控制器的内核曝光,那些与不同空间衔接的房间就会失去作用,三号空间站也就不复存在了。”

“兆航,你的意思是说,黑母把你弄来这个空间站,其实是要挽救你,并给你委派了看守空间大门的任务?”瞿兆迪听得大惊,也不口吃了,只愕然盯向怪物身后。

瞿兆航确认他的猜测:“三号空间站能在地球人面前隐形或出现,利用维边界带变换轨道空间是主要原因。但除去黑母,任何人都接触不到那些空间之门。黑母借口为防止爸爸对时光之碑动手脚,逼他把我送来做人质,其实是知道我快死了,要治好我的病,并让我用伸缩臂在暗中帮他。郝运和王汉一直以为我是在帮他们盯着空间站入口,防止真有一天,地球军队发现了维边界带的秘密而找到进入的方式,但其实我是黑母的人。我答应黑母只要空间之门没开启,就一步也不离开水星监控室,否则会受到惩罚。”

“是啊,你在这里坚守这么久,终于等来了我这个地球人!”瞿兆迪苦笑,看着已经变成科学怪人似的怪物弟弟。不过既然从此他能好好活下去,心里也说不清是喜还是悲。

见他陷入了沉思,瞿兆航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逃来三号空间站,因为瞿氏集团的垮台和爸爸的死,光大陆你呆不下去了,就不得不逃出来。可三号空间站不是你的避难所,你知道闯进这里的后果吗?你只会有来无回!”

瞿兆迪实话实说:“可我要告诉你,我不是来这儿避难,而是受黑母之命,来杀郝运的呢?”

“你杀不死郝运!”叫瞿兆航的怪物将庞大的躯体向前挪,动作轻巧得如道幻影。

这是与自己同根而生的亲弟弟,姚紫倩是他们共同的母亲!怪物逼过来的一瞬,瞿兆迪很想张开双臂拥抱他。不管弟弟长成什么模样,他都不会嫌弃,因为他们的血管里,都流着姚紫倩身上的血。

可面对展开的双臂,瞿兆航却冷淡地侧身闪去了一边,说道:“你别误会,我没兴趣与你兄弟相认,也不想叫你哥哥。看你在接驳舱里烦躁的模样,那身宇航服穿得很不舒服吧?可类似的防护服,我在瞿宅的三楼穿了二十几年,你能体会那种滋味吗?你知道每当我想起我的哥哥健健康康在外面逍遥,对我弃之不理时,我有多伤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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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令人震惊的消息

这些指责千真万确,听得瞿兆迪的心痛欲裂,许久后才哽咽地说:“其实我试过去三楼探望你,可爸爸不让。那时我只是个小孩子,随便哪个大人抓住我,都能把我扔出去。妈妈去世后没多久,爸爸就象躲瘟疫似的送我去了美国,十几年里,我回家的次数没超过三次,我实在没办法去看你!并且那时你仍重病在身,就算我想接近你,也怕真的伤到你......”

“别说了!”不堪回首的往昔,折磨着瞿兆航的神经,他吼叫着打断了瞿兆迪。

瞿兆航说:“过去的事,不提也罢。爸爸有多讨厌你我很清楚,因为每当他忍受不了你的时候,总会来向我吐苦水。原因当然不是他信任我,对我比对你的感情深,而是他根本就把我当成了一件无生命的物体,可以在我面前随意宣泄胸中的愤懑,而无需担心会泄露给第三个人。他对你的抱怨,反而让我对你产生了兴趣,总想弄清自己的哥哥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可许多年过去,都等不到你,我就失望了。”

“兆航!”

瞿兆迪再也忍不住,抓起弟弟的右臂抱在怀里,伤心地哭了起来。

瞿兆航也发出哭泣的声音,但淌不出眼泪,就只能用两只黑洞般的眼睛低头望着哥哥,这次没再抗拒他。

瞿兆迪擦着两眼,母亲去世后,他就没这样痛痛快快地哭过了,在他单纯的世界里,母亲是唯一的亲人,她一走,世上就再没谁值得他落泪。如今生活里忽然出现了弟弟,开始时他是因愧疚与伤感而哭,到后面,心中却感到了来自亲情的喜悦。

瞿兆航轻轻一甩长手臂,竟把瞿兆迪送进了一把软软的高脚光椅,然后自己也坐下来,却是直接坐在地上。只有这样坐,他才勉强能与瞿兆迪平视。

“这可能是我们两兄弟之间唯一一次谈话,等我们谈完,我就会送你离开这里,在王汉与郝运发现你之前!”瞿兆航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哼哼,我为什么要走?除了见你,我还是为杀郝运而来,没达到目的前,我怎么可能离开?就算黑母没这样要求我,为了其他人,郝运也该死,甚至相比爸爸,他更加该死!”瞿兆迪咬牙切齿地说着,口气同样不容置疑。

“你要真这样固执,那还不如由我亲手把你给杀了。否则落在那两个人手里,让他们动手,你会生不如死!”见哥哥拒绝接受他的好意,瞿兆航的语气骤然变冷,负气地说。

“哦?是吗?”

弟弟这番话,反激起了瞿兆迪的好奇心,“这么说那二位现在都正呆在这里?他们杀人的手法到底能有多残忍?我倒想学学。”

“你......”二十年封闭生活的痕迹,这时在瞿兆航身上显露出来,瞿兆迪稍微挑逗两句,他就沉不住气了。

“好啦,等咱俩把该说的话都说完,我让你杀我就行了。”瞿兆迪轻松地一扬手说,一本正经的表情散去,又显出了邪魅的面孔。

虽然与瞿兆迪打交道不深,瞿兆航也了解自己的哥哥是怎样一个人,凭自己那点斤两就想左右他,实在有点难度,就唯有恼怒地叹口气,说道:“五年前,郝运借暗质星的医疗技术,为我治好了大包性表皮松解症,我终于可以摆脱日日给防护服包成太空人的苦日子了,皮肤再也不会碰一碰就破损如黄土地上的裂纹。可惜惧光症与表皮松解症无关,那是因为金属氢残留在我的身体里而造成,除非彻底清除,否则就算爸爸花大价钱请医疗团队给我治疗,我也活不过三十岁。这一点,黑母最清楚,所以它要求郝运为我治病,保证病好之后,我对他会大有用处。”

黑黑的二维大脑在眼前跳动,瞿兆迪心头一颤,对那位儿时玩伴,竟产生了几分陌生的感觉。

想了一想,他问:“咱们不提黑母,只说那位郝运,他到底是个什么角色,连黑母这样厉害的家伙,也得和他谈交易?”

瞿兆航冷笑着回答:“郝运挟持黑母的法宝是不死之身,以及对三号空间站的掌控权。他虽然是地球人,却早就投靠了质子人,是他们派驻在三号空间站的代表。据我猜测,郝运也有办法控制住质子人,所以成了指挥质子人军队进攻地球的总指挥官。他总把一个叫鲍威尔.杜文的美国人当神一样崇拜,说自己是那人的化身,要借他的灵魂统治全宇宙。好吧,我承认郝运是个疯子,但因为我的新生是由他所赐,又得靠他活命,所以不得不假装服从于他。”

“你......你再说一遍,郝运投靠了暗质星?那么你给郝运控制,岂不是说你也背叛了地球?还有什么王汉,王鑫宇是他爸,那么在任职三团团长的期间,王鑫宇是不是也已把有关光大陆的机密,都出卖给了质子人,所以人类哪怕迁入地下也已经不安全了?”

瞿兆迪惊跳起来,冲动之下想立刻离开这里,乘阿尔法战斗机赶回光大陆阻止人类迁移计划。但瞿兆航接下来的话,又象一记老拳,重重把他推回了光椅里。

“我认为不会。郝运与王汉的阴谋,是借地球太空军之手消灭质子军主力,然后他们趁机攻占暗质星,把那里变成自己的天下,再回头做地球霸主,以得渔人之利。他们又怎么会自己拆自己的台?”

没等瞿兆迪回过神,瞿兆航说出了更加令他惊骇的消息:“爸爸没有死,王汉用医疗冷箱采集了他的大脑,只要脑电波不中断,他就还活着,还能看到他所期盼的地球一体化梦想成为现实,只不过真正实现这所谓的伟大梦想的人,是郝运。哥哥,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这句话现在听起来是多么滑稽?爸爸也是个疯子,郝运是在用最最疯狂的方法,处理一个疯子的脑子。”

“爸爸没死......因为他的大脑还活着?”

恍惚中,瞿兆迪再次回想瞿麦荣的回忆录,当年瞿麦荣可是用如出一辙的手法取走了沈允鸿的大脑。没想到多年后,他自己也遭受了同样的恶运,若用科学来解释命运的循环,该运用哪一条理论?

瞿兆迪长叹一声,向后靠在椅背上,对眼前怪物说:“看来我低估了三号空间站的实力。这儿究竟藏着多大的秘密,你就告诉我吧,也好让我死而瞑目。”

178、郝运其人

1..989年,29岁的郝运在北京经营着他的小服装店。因为经营不善,服装店的生意摇摇欲坠,却不知为何,又总能与地面保持半尺距离。

这个戴一副黑框眼镜,成天穿洗得干净但又皱巴巴的白衬衫,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家伙,老实巴交的眼神中总透露一股阴狠,好像他给他妈生出来的目的是为讨债,而不是来与这个世界友好相处的。

三年前,郝运结过一次婚,但一个月不到老婆就跑了,原因是她难以忍受新婚老公的怪癖--每天半夜十二点过后,这男人就会翻到六层楼高的阳台外静坐,说正在与外星人对话。

郝运爱喝啤酒,一喝高就爱和帮哥儿们吹牛,说他是被误关在蟋蟀笼子里的大鹏,总有一天得冲回蓝天。

一兄弟逗他,“蟋蟀笼最多关得住大鹏的一只爪指甲,只要拿指甲刀把它剪掉,你就能自由翱翔了。”

别说郝运还真找到了那把能给他自由的指甲刀,就是地球拯救者联盟。

一次与两个朋友在小酒馆喝酒,喝醉后他又开始胡言乱语,说什么和外星人打了多少年交道,那些家伙已定下来入侵地球的时间,只有他能挽救地球等等。

一个朋友打趣地说,“你怎么不去写科幻?”

这下可把郝运惹毛了,在酒馆里乱砸一气,硬是叫老板拿着扫把当疯子给打了出来。

俩朋友一左一右把他架回家,扔到门洞里头也不回就走了,相约以后要再理这人,他们自己就是真疯了。

趴在台阶上,郝运睡得迷迷糊糊,却给人摇醒,睁眼看是个黄头发外国人,还以为是在做梦,一骨碌爬起来就要走,但外国人拦住了他。

“你真能听到外星人的声音?”外国人用生硬的中国话问。

但当这句话落进耳朵,郝运“嗯”一声,一下就惊醒了。多年来,只要提起外星人,他就会给当成疯子遭人耻笑,现在竟然有人一本正经地问他,他可真有点受惊。

“能~又怎么样?不能~又怎么样?您哪位呀您?”刚刚酒醒,舌头还有点大。

老外带着迷人的微笑说:“您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你们中国边防检查得那样严格,外国坏人不容易来北京。”

这下郝运也给逗乐了,对对方的戒备放低不少。

原来老外叫大卫,来自英国,自称是英国地球拯救者联盟的成员,目前在北京医科大学脑科学部进行学术交流,很快签证到期就要回国。

从大卫那儿,郝运听见了“霍恩星”这个新名词,也知道了宇宙中,还真生活着除人类以外的其他智慧型生物,并且那些生物已经把触须伸进地球,正在打这个有机世界的坏主意。

等大卫说完,郝运兴奋得难以自控。他在台阶上连转几个圈,挥舞着手臂向天呼喊:“谁说我神经不正常?谁说媳妇儿跑了是我的责任,她就没任何问题?现在事实证明世界上唯一清醒的人是我,其他人全是疯子!疯子!”那模样之疯狂,大卫见了也直皱眉头。

等他平静下来,大卫请他解释醉酒后说的几句话,是关于每天晚上都能听见外星人的动静,并能拼凑出部分内容的那几句。

郝运解释,晚上十二点过后,他经常会被一种声音吵醒,那声音既象人在絮语,又像金属轻轻摩擦时发出的噪音。

越晚,以及越靠近空旷的地方,声音就越清晰,这正是他为什么经常会夜半三更翻到阳台外坐着,一直坐到大天亮的原因。

大卫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按着他的肩说:“你是地球人类里罕有的‘天线脑’,如果不加入拯救地球者联盟就可惜了。”

大卫话里的两个要点把郝运给整糊涂了,一是“天线脑”,二是那什么“联盟”。

大卫无意卖关子,只是高兴之下忘了对方还什么都不懂,等醒悟过来,便一五一十说出了实情。

天线脑,是指普通人大脑皮层颞叶的听觉皮层上,长出了一个结节。这结节如果压迫神经,就会导致癫痫或听觉丧失,而如果穿过细密的神经向上生长直至靠近下丘脑,听觉接收到的超声波就会被放大,并进入丘脑部分,再继续被丘脑内的神经元放大后传送到脑沟和脑回,对大脑皮层形成强烈刺激。

这种过程,与天线接受到空中信号后一步步放大,再传递给接收设备是一个道理,因此被称为“天线脑”,而郝运人如其名,还真走了狗屎运,就是这么个拥有天线脑的普通人。

“我果然不是普通人!”

听完大卫的讲解后,郝运发出如是感叹。

再谈第二点时,郝运就有点心不在焉了,他不止是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欢喜,更在想是不是能从这件事里捞到好处。

他已经29岁了,除了间不赚钱的服装店,依然是一无所有。想干点啥大事翻身吧,违法的不敢碰,合法的又都不是啥真能快速挣到钱的营生,如今若以外星人入侵为噱头捞它一笔,难说能升级成令全国人民景仰的万元户,到那时再找个老婆,都不知道两个人里谁先跑。至于拯救地球?算了吧,蟋蟀再怎么装也不可能真变成大鹏。

介绍完国际地球拯救者联盟目前的状况,大卫问他:“你说能听见外星人的窃窃私语,已经有好几年了,能告诉我他们在说些什么吗?”

郝运歪着脑袋想想,记起来最常听到的一句话:我们是征服者,时光之碑启动之日,就是我们征服你们的时刻!

这句话的前半截,与当年美国国力射电天文台的实习监测员卡尔破译的内容不谋而合,足以证明郝运没说谎,大卫最后一点顾虑打消,盛情邀请他做加入国际拯救者联盟的中国第一人,代表国际组织发展中国的分部。

许多尝试新事物的“第一人”,最后都能功成名就,比如发现万有引力的第一人,登上月球的第一人,甚至是不知名的,敢于生吃西红柿的第一人,到现在也还在被人念叨。那么他郝运接下这活计,是不是从此就能好运连连,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

毫不犹豫的,郝运就拍着胸脯答应了大卫的邀请,并表示作为地球的优秀子民,任何来吸地球人血的臭蚊子,都能给他一巴掌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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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叶琳

在郝运那个年代,互联网概念已被西方国家的人玩了20年,对中国人而言却还是件稀奇事。虽然在1987年,有一封电子邮件从北京大学的电脑里飞了出去,普通老百姓却还不具备任何网络思维。而地球拯救者联盟主要通过网络发展会员,这种方式在中国却行不通,还真难坏了大卫。

郝运认为要想把这件事办成,首先得让别人产生一个“信”字,相信他的人才会愿意加入,不信他的人,就只能送他扫把并叫他做疯子。

而要人信,最佳手段就是做宣传,做宣传就是打广告,打广告就得花钱,大卫不会那么小器,让他自掏腰包为联盟干活吧?

那英国人是真心希望能在中国发展起抗击外星入侵者的力量,因为这个国家人口众多,世界影响力又越来越大,难说将来能成为战斗的中坚力量,便一口答应,回国后就向总会申请,为他拨一千英镑的活动经费。

1..989年时,一千块人民币都不算小数目了,所以郝运眉开眼笑,连讨价还价都扔去一边就点头同意,生怕自己狮子开大口,把天降的财神爷给吓跑了。

等送走大卫回到家,他查了一下英镑对人民币的汇率,顿时吓得直翻白眼,差点背过气去:一千英镑,可是一万五千块人民币!他郝运与个老外交谈一小时,莫名其妙就真成了全国人民景仰的万元户!

一个月后,郝运果然收到了来自英国的国际汇款单,带着身份证到中国银行办一通手续,还真拿出了近一万五千块钱。

走出银行大门,郝运对自己又是掐又是扇巴掌,以确定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然而狂喜过后,他又发起了愁。虽然他不是什么高尚君子,偷鸡摸狗的事却也不屑于干。毕竟是这样大一笔钱,万一过段时间,大卫跑回中国查钱的去向,他会不会麻烦大了?

思来想去好几天,郝运灵机一动,想出来一个鬼主意。

无论是朋友圈还是邻居圈,他的名声早就臭了,以前还有热心的大爷大妈张罗着为他介绍对象,现在打胡同对过见了都得翻着白眼掉头跑,就这人脉,还发展联盟会员?

既然成人世界的大门已对他关闭,儿童世界总还能打开吧?给学校里的小朋友们讲讲外星人打地球的科幻故事,激发他们学习科学保卫地球的决心,家长老师们不仅不会反对,恐怕还得拍着巴掌欢迎。

于是乎,郝运真写起了科幻。他把暗质星与质子人当成故事主角,每天都能编个几百字出来。到了下午四点,再跑到临近小学校的门口坐着,等小朋友们放学了,就招呼他们过来听故事。

坚持从头到尾听完故事的孩子,能在签到簿上签个名,然后领一张“拯救地球者联盟”的绿壳会员证。这样的孩子,最后都能拿走一颗棒棒糖作为奖励。

别说这方法还真灵,没出几天,他发展的“会员”就超过了百人。少年儿童是祖国的花骨朵,何止中国,连世界的未来都得靠他们,相比成年人,他可是在建立保护地球的生力军,就算大卫真来查账,肯定也不敢放一个屁!但几斤棒棒糖和几百本会员证能值多少成本?几天下来他算算账,一共花了不到五十块人民币。

这下万元户的荣耀可算是捧稳了,郝运再无后顾之忧,真正笑得见眉不见眼了。他打算再跑两家小学,等签名簿足够厚度了就寄给大卫交差,之后与那人两清,只要外星人不打来北京,就再也与他无关。

算盘打得不错,命运却偏偏要同他开玩笑。

两天后的一个傍晚,他口干舌燥地等最后一批小学生签完名,举着棒棒糖蹦蹦跳跳地走了,就收拾家伙事儿准备打道回府。但还没走出两步远,却被人叫住了。

“那位给同学们讲故事的同志,请等一等。”一个脆得如黄莺出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不得不停下来。

转过身,发现叫住他的是一个年纪约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长长的头发披在斜削的肩头,娇小的身躯藏在一条天蓝色的确良连衣裙里,黑色高跟鞋托起一对雪白的细腿,那身材好得让人瞟上个十几二十眼都看不够。

她的脸蛋儿就更不用说了,圆圆的大眼如淋了水的葡萄,杏腮上两抹红霞犹如透明色,樱桃般的小嘴一张一合好看死人,正甜甜地笑着和他打招呼。

“我好......你好......好。”女孩这么漂亮,郝运看痴了,舌头顿时不太利索。

见好像吓着了对方,女孩一脸歉意,走近几步自我介绍:“我叫叶琳,是绿野小学三年级四班的班主任,很高兴认识您,不知您怎么称呼?”

叶琳一边说,一边把一只仿佛由玉脂凝成的手伸到郝运眼前。

“我......哦,我叫郝运,也很高兴认识您!”意识到失态,郝运赶紧收起白痴相,右手悄悄在裤子上蹭蹭,小心地握住了叶琳的手。

礼貌问候后,叶琳收回手,开门见山地说:“郝运同志,今天我听班上的学生复述了部分您的科幻故事,觉得很有创意。他们还告诉我说,听完故事后拿一本地球拯救者资格证,就能领一粒棒棒糖,这是真的吗?”

“我的老天,这叶老师跑来校门口堵我,该不会是为了也想拿糖吧?不过要能拉一个成年人进来,不更容易向大卫交差吗?”郝运惊奇地想。

可等叶琳说出叫住他的真实原因,他不仅不再感到幸运,还有点发愣。

叶琳说:“我是因为故事里的主角,霍恩星和质子人才真正关注这件事的。这些故事并不是您的原创,拯救地球者联盟这个组织也确实存在,对吗?”

“什么?你也知道这事?难道我不是唯一知道这桩奇谈的中国人?”郝运惊得跳起来,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叶琳微微一笑,解释道:“您别紧张,我并不是从中国国内的渠道得到有关霍恩星消息的。我男朋友在美国留学,每年暑假我都会飞过去看他,我们在美国互联网上知道了这个组织,作为地球的一份子,我们也成为了它的成员。”

这话听得郝运既失望又有些高兴。失望的是原来叶琳已经有男朋友了,高兴的是这个联盟还真不是大卫的幻想,在中国确实能找到发展联盟的力量。

180、火灾

见郝运绷紧的神色有所松弛,叶琳也没那么紧张了,赞赏地说:“拯救者联盟能看上你,还挺有眼光的,至少我就不会想到,保卫地球的教育要从孩子抓起,他们才将是这个联盟最具生命力的力量。”

“我的老天!”

得到夸奖的郝运不仅没法产生自豪感,还暗中叫苦不迭,他所谓的从娃娃抓起,哪有叶琳以为的那样高尚?不过是为了交差和保住那笔钱,不得已而为之。

但这种龌鹾的原因怎么都不能和人家说破,郝运只得挤出一脸尴尬的笑,像头被马蜂蛰过的熊似的喘着气说:“呵呵~呵呵呵~其实要有成年人加入,我也是来者不拒的。当初大卫并没特别指明只有孩子才能加入联盟,我正愁中国分部的成员实在太年轻呢。”

他的话,叶琳笃信不疑,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嗯,你这顾虑很有道理。可惜我已经在美国入了会。联盟章程规定加入者不限国籍,但只能加入一次,并且是终身会员制,一旦退出就不能再进去了。”

“哦,还有这样的条款呀,大卫可从来没同我提过......”

郝运在心里骂娘叫一个厉害,恨不得找出那可恶的章程撕得粉碎!这不是活生生拆散可能砸到他头上的大好姻缘吗?人家叶琳都说了,美国那位是男朋友,只要没拿结婚证,他就有本事来招挖墙脚。再说叶琳在北京工作,一年里只有两个月暑假时间和那男人呆在一起,他郝运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正在绝望中沉沦,叶琳就把他的心拯救了出来,她说:“我不加入没关系,但我在北京有不少朋友,他们大多属于社会层次比较高的人,有几位还在科研单位工作,对外星人入侵这事,肯定能从理性和科学的角度加以分析。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从中牵线搭桥,帮你快速让联盟的中国分部运作起来,早日跟上其他国家的节奏,你愿意吗?”

“愿意!一千个,哦不,一万个愿意!”沮丧的情绪飞去九霄云外,郝运头点得象小鸡啄米,叶琳那句“你愿意吗”落进耳朵里,简直就转成了“你愿意娶我吗?”

看他表现得如此憨态可掬,叶琳捂着嘴笑了起来,笑得郝运心中春波荡漾,意淫她笑完后,甜蜜的小拳头就会捶在自己的胸口上。

与叶琳告别后,天已擦黑,郝运如刚喝完一坛美酒般陶醉,哼着小曲儿往家走,可刚靠近自家胡同口,就发现好像出事了。

前面大概五百米处,怎么就那么热闹?不光有大人小孩的吵闹声,还有警车和救火车呼呼啦啦的警笛声,该不会是哪户倒霉的人家没看好炉子,弄得着火了吧?

见叶琳后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去,郝运对别人的灾难报以幸灾乐祸的心态。加上这些邻居平时难得给他好脸色看,背地里总是“疯子疯子”地叫唤,他早就巴不得这些人倒点霉了,这么快就如愿以偿,看来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

继续往里走,他越来越感觉不对劲,那些人围着的,好像是一家店铺,那家店铺的位置,怎的和自己的服装店隔那么近?要真是那家着火,不得殃及自己这鱼池?

再走几步,他彻底忘了“今天是个好日子”的茬,一张白面骤然冷成生铁,撒丫子就跑过去分开挤在一起的人群往里钻,那给烧得浓烟滚滚的店铺灯箱还残留着半块布,“好运”二字赫然在目,后面的“服装店”三个字,则早化成了黑灰。

“好运服装店!”

原来着火的,是他郝运的服装店!

消防员在尽力扑救,可因为老式胡同太窄,消防车开不进来,就只能把消防水管接入离得最近的居民楼。可居民水阀的水量能有多大?不到半个小时,整间店就给烧得面目全非了。

一直苦苦支撑,赖以生存的小店终于砰然落地,散碎的火星带着他对生活留存不多的希望升向天际,再也不会回头。

坐在台阶下一地污黑的泥水里,好心的邻居过来拉扯他,劝他那不过是一家店,收拾一下就能重头开始,别太在意了云云,他却一动也不动。当年才和他过了一个月的媳妇跑了,他也没这么难过,为什么店没了,就象死了儿子似的呢?

警察在向周围群众调查起火原因,有几个下午放学后,在附近玩耍的小孩子说,看见两个戴大口罩的年轻人从胡同外进来,凑在玻璃门的门缝向里张望了几眼。他们走后,门缝就有白烟冒出来了。

郝运在一旁听着,脑子里冒出三个字:复活者。

大卫和他讲解地球拯救者联盟的来龙去脉时,因为心里的小九九打得激烈,很多地方他都没认真细听,加上大卫的中文表达能力有限,以至到现在,他对这个组织仍一知半解。但“复活者”这个名称他记得很清楚,实际本来就不难记,后来还成了他科幻故事里的大反派,帮外星人来攻打地球,他能忘得了吗?

但当现实中的灾难降到头顶时,他恍然大悟,大卫说中国虽然还没有联盟成员,复活者却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出现了。这点很容易理解,无论哪个年代都有得绝症的人,只要有这种群体存在,就有被质子人利用的可能。

而他郝运呢?不知是走了什么霉运,就叫那大卫给找上了,阴差阳错地做了什么联盟在中国分部发展的第一人,还承担起了寻找会员,扩大分部的重任。他怎么从未意识到,就算只是对大卫应付了事,却也已不可避免地成了复活者的眼中钉,必须要将他拔之而后快呢?

至于那一万五,能抵得了一家被毁的店铺吗?连货物带转租费,实际损失恐怕三万块都不止呢!

拖着沉重的两腿走上楼,又取出钥匙开了门,郝运一头钻进卧室,倒在床上就不想再起来。叶琳带给他的兴奋消失无踪,他现在得好好考虑,明天的早餐在哪里了。

可仅躺了两分钟,他就惊跳起来,开始满屋子翻查,看会不会有歹人趁他不在时潜进来,放置炸弹或毒药之类的。一经明白自己摊上了啥倒霉事,他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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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小人得志

两天后,叶琳主动来郝运家探望他。门铃响了好久,郝运才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去开门。那一脸胡子拉碴的萎靡样子,着实吓了叶琳一跳。

那日与郝运告别后,叶琳遵守承诺,当晚就开始与她提到的那些朋友联系。她善良又务实的人品在朋友群中有口皆碑,从她口里说出来的话,通常不会有假,加上她向这些人出示了从美国带回来的,种种外星人存在的证据,以及复活者在世界各地制造破坏活动的资料,所有人都惊恐地意识到,原来外星人入侵早已不是仅存在于科幻里的幻想,而是已经与自己的生活离得那样近,就在中国人还在为填菜篮子的伟大工程奋斗时,国外的民间抵抗力量已发展得那样强大!

这些人纷纷表示,愿意听从叶琳的建议,加入由郝运牵头组织的中国联盟分部,为保卫地球尽一个地球公民的职责。

朋友们通情达理,又充满正能量,叶琳既感动又激动,迫不及待就要把这好消息通知郝运。谁知连续两天拨打他留下的店铺电话,一直就没人接听。左思右想,她也认为郝运可能是出事了,所以今天一下班就急忙往他店铺所在的胡同里赶。

等到了地方,见到给烧成没门的黑窑洞般的铺面,她才知道肯定不会有人接电话了,因为那台座机已经给烧化在了大火里。

坐在沙发上,捧着郝运递过来的两天前烧的开水,叶琳喝不下去。倒不是嫌弃那陈水,而是她找不到合适的话说。

这种时候,怎么安慰都像在说风凉话,提那些积极想加入联盟的人,更无异于往郝运的伤口上撒盐。

许久后,叶琳终于问出了一个她认为很实际,也不会刺伤他的问题:“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郝运苦笑着倒在沙发扶手上,梦呓般念叨:“一个三十而立的男人,没有老婆,没有孩子,没有事业,现在连收入来源都没有了,除了从这六楼跳下去一了百了,还能怎么办?”

“啊!你不会真做那样的傻事吧?”叶琳失声尖叫,反倒吓了郝运一大跳。

“没没没,怎么会?我只是说牢骚话呢,你千万别当真!”自知话说得过分了,郝运很是不安,赶紧坐正了好好安抚叶琳。

“哦,这就好,你可吓死我了!”叶琳擦擦头上的冷汗,发觉经这一闹,两个人倒可以敞开谈了。

于是接下来,叶琳就把这两天都联系过哪些人,每个人又具体是什么情况,以及该如何组织他们,一一向郝运铺开来讲。这一次郝运不敢再三心二意,对她讲述的内容听得是一字不落。

店没了,就更有时间策划联盟的事了,等筹备经费用完,说不定还能再找大卫要钱。上次那一千英镑,对方不是轻而易举就打过来了吗?

山穷水尽的郝运,竟然将本打算骗笔钱花的小事,当成了新职业。为避开复活者的追踪,他假装小店给烧毁后陷入一蹶不振的状态,每天就收点旧杂质旧书籍啥的,颓废地守在胡同里卖卖,可实际上一回到家,家里的电话就响个不停,仅几天过去,地球拯救者联盟中国分部,就已经小有规模。

时间一晃,晃到了1..991年。作为中国分部的总负责人,郝运不仅没因失去服装店的收入来源而遭遇生活危机,人反而还越来越精神。以前老挂在眼角的眼屎没了,白衬衣也不再皱皱巴巴,给烫得平平整整的同时,外面还套上了笔挺的西装。

旧书旧杂志还在收,但不再是街头小摊。他把那家烧毁的店面重新装修一下,改成一家旧书店,又请了个小伙计专门看店。

可实际上,让郝运经济状况好转的,不是大卫的钱,而是联盟会员每年所交的会费。

当联盟真正运转起来时,郝运才发现其实加入进来的,大多是在社会上有头有脸,并有一定成就的人物。相比终日为柴米油盐发愁的普通市民,这些在人生三角形里,处于接近顶角位置的人物,更有财力和精力忧国忧民,当然在地球内部的和平年代,他们忧的是地球的安危。

这一年的秋天,郝运经人介绍,认识了军队的一位重要人物--沈允鸿将军。

此人能谋善断,又战功显赫,深受上头器重,怎么看将来都前途无量。但他嫉恶如仇,充满正气的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经常爱在心里打小算盘的郝运,见了他两条腿会发软。

不过那副陈旧的黑边眼镜,为郝运的憨厚形象加了不少分,哪怕是沈允鸿这种眼光锋利如刀的人,也没能真正剖开他的内心,看清他那颗心的颜色。

郝运每天为联盟跑前跑后,在会员中口碑极佳,给人的印象就是地球要离了他,还真就转不起来了。

对于联盟,沈允鸿有大量情况需要了解,就经常趁来北京出差的机会约他喝喝小酒。酒菜上桌,沈云鸿难得动几筷子,酒杯就更算件摆设,郝运倒是从不辜负对方的款待。

几杯酒下肚,两人就越聊越投机,简直像极了无话不谈的兄弟。

听说了郝运刚开始筹建联盟分部,就遭复活者报复的不幸经历,以及到现在还担心着人身安危,总寻思要不要请两个保镖保护自己时,沈允鸿建议他在凉台上插一面小国旗,或许复活者见了国旗,就会明白他是受军队保护的,从此就不敢再轻举妄动。

听了这建议,郝运大喜,沈允鸿这不明摆着向他暗示,从此他的安全有军人负责了吗?那他还怕什么?该捞的钱财捞,该应付的事全力应付,外星人会不会真打来不知道,他个人的飞黄腾达却已指日可待!

然而还没高兴多久,沈允鸿那边就好像出事了,他不再来北京,与郝运的联系也中断了很长时间。不过自从在凉台上挂了国旗后,一些不三不四,时常围在旧书店门口转悠的闲杂人等,还真好像收到了撤退令似的全不见了。

郝运舍不得放开这棵可以依靠的大树,派人四处打听沈允鸿在大凉山的部队,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故,终于从一个跟着王英虎执行过任务的小战士口中套出话来,说沈允鸿在小相岭地界击毙了一名美国专家,就为防止那人把军方机密泄露给外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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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酒桌上的狼与狈

沈允鸿一心要掩盖的真相,就算给郝运查出来,对他也没啥实际用处。军人的世界与普通人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壕沟,那边响起的枪声,还不如这边按汽车喇叭时发出的一声“嘀”,至少行人听了得让道。

然而仅仅三天后,郝运就发现自己这想法大错特错了。平凡的世界里,还真有人关心沈允鸿的动向。

那人叫瞿麦荣,是上海的一名企业家,据说是煤老板出身,靠着老婆发的家。不过他老婆前不久去世了,他独自一人躲着消沉了好久,近期才又开始满世界跑了。

开始时,瞿麦荣展示的是中国新一代富豪的正直形象,表示刚一知道中国有了这种为地球伸张正义的联盟,就忙不迭赶来与郝运见面,希望能为联盟的发展略尽绵力。

又一个财神爷主动送上门,郝运乐得眉开眼笑。依照以往的惯例,他从不狮子开大口。这条财路得细水长流,万一叫人察觉他的敛财之心而举报了,总部那边肯定得把他换掉,那么他这崭新的人生希望,就将走得比被火星带向天际更彻底。

郝运提出来一年二千元的会费,有发票有使用明细,保证会费的每一分钱都花在地球的健康上,他自己的日子相比下级会员们更不如,不仅得为地球花钱,还得奉献出健康,比如日益膨胀的啤酒肚。

瞿麦荣一口答应,取一沓钱数都不数,“咣”就摔在了郝运面前。对这类人物的爽快,郝运已司空见惯,若无其事地把钱收进皮包,琢磨着晚上去哪儿再打打牙祭。

但相比其他新会员不同的是,瞿麦荣带着要求而来,他竟然打听起了沈允鸿。

这下郝运就有点吃惊了。

沈允鸿常年居于深山老林,要不是来北京出差时刻意与联盟接触,他怎么可能结识那位大将军?可远在上海的瞿麦荣,又是怎么与大将军扯上关系的?

在联盟工作的两年里,郝运明白了信息的重要性,只要信息资源充沛,就能为他带来人脉,人脉就意味金钱,中国人的社会关系构成其实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真正复杂难学的,是孩子们玩的编绳游戏。

北京人本就健谈,灌了二两白酒后,郝运的谈性更浓,身子歪过去扒着瞿麦荣的肩说:“哥,您问的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弟弟我要随随便便把人家的事给抖搂出来,说不定今晚就得吃枪子儿。您不会舍得才认识我,明儿个就参加我的追悼会吧?”

瞿麦荣混惯了社交场,这种要好处的套路他捂着耳朵都能听懂,于是温和地笑着问:“那你开个价,得花多少钱才能保住你的贵命?只要价格合理,哥哥都给你出!”

郝运醉眼翻翻,摇头晃脑道:“一声兄弟叫下来,咱哥俩就得好一辈子,这谈钱多么见外?不不不,不要钱,只要你告诉我问起沈允鸿的原因,我就对你知无不言,如果骗你,我郝运就是小狗王八蛋,这辈子都再走不了好运!”

瞿麦荣顿时觉得为难。他与鲍威尔的关系,怎能让第三人知晓?与鲍威尔之间发生过的那些事,就更得守口如瓶了。这个郝运借酒装疯,逼自己说出真相,打的是什么主意?

但转念一想,他又认为不是所有事都得像捂脓疮那样给捂起来,至少他曾前往美国斯坦福做学术交流,期间一直在鲍威尔的物理实验室工作,这事全天下就没人不知道。

脑子转得快,眼珠也就转得特别灵活,瞿麦荣眨巴着眼叹了口气说:“也没啥特别的原因,我在美国做学术研究时的导师,在我回国不久后就失了踪,后来几经打听,才知道他是跑进大凉山和这位叫沈允鸿的军人搅在了一起。熟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关心一下他的近况,也没啥好奇怪的吧?”

原来是这样。郝运听得多少有点失望,但他的脑子转得也不慢。越有钱的人,不可告人的阴谋就越多,他才不相信像瞿麦荣这样老奸巨猾的家伙,会从报恩的角度去关怀谁!

只要知道鲍威尔与瞿麦荣之间是有关系的,通过联盟那张巨大的社会网做调查,企业家还能对自己撒多大谎?

打定主意,郝运端起杯子,“兹溜”又吞下一口酒,满脸悲戚地说:“鲍威尔死了。”

“啊?”瞿麦荣故作震惊。看他那两只小眼里亮闪闪的泪光,仿佛恨不得马上就随鲍威尔去了。

接下来瞿麦荣要问的,自然是鲍威尔的死因,郝运很清楚此人想要的答案,肯定不是沈允鸿向外宣称的脑溢血,就把从小战士那里套来的话,一五一十都说了。

酒足饭饱后,二人起身告辞。瞿麦荣打算乘晚上的火车回上海,临走前又塞给郝运一千块钱,说这与会费无关,郝运一定得自个儿收好。他为联盟鞠躬尽瘁,这左一顿右一顿的,万一真吃出个毛病,可得拿钱好好看病。

作为人民中的一员,郝运绝不和人民币过不去,就算瞿麦荣那话怎么听都像是咒他,钱他还是高高兴兴揣进了兜里。

那天过后,郝运就没闲着,还真通过联盟关系网查起了沈允鸿、鲍威尔和瞿麦荣这三个人。令他目瞪口呆的真相一个接一个浮出水面,直到那时他才明白,抵抗外星人的力量中,他最多只能算散兵游勇,真正的中流砥柱是沈允鸿,那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接近他的目的,不过是要从他嘴里套话。

瞿麦荣就更不用说了,那种显而易见的功利目的,全是在为有一天借外星人之手打破地球疆域,让自己站上统一政府领导人的最高位置做准备。

那三个人形象鲜明,各代表了宇宙中高尚的执法者、卑鄙的阴谋家,以及肮脏的妄想狂。

不过三种形象中,郝运竟然最喜欢妄想狂鲍威尔,认为他的思想最贴近自己的野心。既然那些科研成果都已实实在在存在于世了,用来作为入侵手段,在宇宙中为地球拓展生存空间,又有什么可厚非的?

世事难料,他郝运从只会乱聒噪的蟋蟀变成展翅大鹏,借助科学的力量很可能会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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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别有心机的追求

这两年里,叶琳的生活也发生了较大变化。

能经得起时间搓揉的爱情,遇到距离通常容易转向。爱情也有保鲜期,保鲜期内充满幻想,保鲜期一过,就难免走向平淡。

从幻想的高度跌落地面,是会痛一下,但总比锯子长期在心上拉要好。对两地分居的恋人而言,距离就是一把割心的锯子。

但真正让叶琳陷入痛苦的矛盾中的,不是隔在中国与美国之间的太平洋,而是郝运疯狂的追求。说实话,这位长相普通又胸无点墨的矮个子男人,没有任何能打动她的地方,但坏就坏在两人得经常见面,每周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比叶琳呆在学校的时间还长。

虽然见面是为了工作,郝运可从来就不会放过这些机会。送花自然少不了,那小子却还懂得从枝末细节的小事俘获一个女孩的芳心。

叶琳很小时父亲去世,与母亲相依为命地过了十几年。等她满了二十岁,认为是时候回报母亲的养育之恩了,母亲却因积劳成疾而在那时离世。所以在她的世界里,男朋友成了唯一的精神支柱,可偏偏他又舍不得放弃去美国留学深造的机会,只留她在国内苦等。

叶琳的等候,正是郝运的大好良机,孤独的女孩对他人的关心最为敏感,哪怕仅一个温暖的眼神,也能在她心中点亮一盏小灯。

点灯的次数多了,叶琳难免就会对那种光明产生依赖感,虽然依赖感与爱情还有点区别,却也足够将她与男朋友之间实际的距离,拉成心上的距离。

每逢暑假,叶琳还是会飞渡重洋与男友小何相聚,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相比与郝运天天见面的十个月,怎么看都短了一点。郝运也明白这机会不会长期存在,一旦美国那位毕业证到手,要不他回国娶叶琳,要不叶琳嫁过去,到时自己就只能继续大晚上的坐在阳台外面干瞪眼了。

于是等那男人快要毕业时,郝运打算向叶琳摊牌了,摊牌的结果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要用“财色双收”来形容一个人的成功,他就仅成功了一半,那他哪能甘心?

摊牌的方式,他苦思苦想三天三夜,几乎把古往今来所有男人向女人表白的案例都过了一遍,最后确定扮可怜行不通,鲜花气球与蛋糕行不通,调动群众力量当众示爱,对叶琳这种脚踏实地的女孩,肯定也行不通。

最终他定下的策略是以退为进,这种招数最能打开人的联想空间,同时出于本能的占有欲,当即将失去某样东西时,就算平时不怎么珍惜,她也会伸手来紧抓不放。

叶琳在教师宿舍准备去美国的行装,郝运拿着一只可以展开成小毯子的抱枕走进来,轻轻把抱枕放在她的旅行箱上。

“你这是......”叶琳一愣,愕然地抬起头。

“呵呵”,郝运镜片后的小眼睛里,闪烁憨厚的笑意,“老爱穿短裙的女生,膝关节一般都不太好。飞机上冷,我怕你给冻着,就买了这个小毯子。公用毯子不卫生,你还是用自己带的好。”

“你......”一股暖流从心头涌过,那盏专属于郝运的小灯又给拧亮了。

郝运不在意地摆摆手,“小事一桩,别放在心上,我这个一穷二白的家伙,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哪比得上人家国际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将来都得是在跨国企业里当顶梁柱的人,轻轻松松就能成为社会名流。”

“郝运,看不出你原来这样自卑!现在你哪点比人家差了?万一真有一天外星人打来了,你又为地球的抵抗力量做了那样多有意义的工作,说不定能青史留名呢!”叶琳轻易就被他的话打动,两手松开行李箱站了起来。

郝运依然无所谓地笑笑,笑容里流露出的孤独,令叶琳心痛。

“明年暑假,小何也该毕业了吧?你俩的事拖了这么久,也该办了。你这老大不小的快奔三十了,总得有个归宿吧?别到时候做大龄产妇,对大人孩子都不好。”

“你......你真这样......祝福我?”虽没表现出吃惊,叶琳的脑子却也一炸,感到有点眩晕。

郝运一直在疯狂地追求她,联盟圈子里早已人尽皆知,可他怎么突然就向远在美国的小何认输,愿意放手了?是因为他追得累了,还是在为自己的终身幸福着想?他这个人,永远都是把别人摆在第一位,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让别人帮他顶着。如果等小何找到工作,自己真与他结婚并留在了美国,郝运会不会就此孤独地一个人过一辈子?就算小何同意回国发展,今后她与他也得保持距离,再不能如从前那样接受他的关怀了。

一瞬间,各种念头飞闪而过,叶琳觉得心烦意乱。

暗自品读对方复杂的眼神,郝运在心里叫好,自认已成功了一半。

“郝运,”叶琳柔柔地叫他。

郝运浑身一酥,知道这时要再表现得冷漠大度,就有点过了,叶琳很可能会认为他确实已主动放弃,而无后顾之忧地去与小何比翼双飞了,那他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嗯?还有什么话,尽管对我说吧,等到了美国,你恐怕......就只能对小何说了。”

“你别这样,其实我......啊!”

叶琳轻声惊叫,人已被郝运手臂一圈,紧紧抱进了怀里。

“咱俩认识这么长时间,你对我有多重要,你我都知道。但我不能那样自私,明知自己条件不如人,还要无耻地占有你,耽误你的终身幸福。就让我抱你一次吧,这一次足够我回忆一辈子,一辈子和回忆一起过,也是一种无奈的浪漫!”

这话何止浪漫,还足够文艺,足够打动叶琳这样的文艺青年。被郝运抱得那样紧,叶琳哭了,同时一种无法从小何身上找到的幸福感弥漫出来,死死把她的心锁在了这里,无法再跟随她的人一起去美国。

当然最后叶琳还是走了,不过是为去美国见小何最后一次。她打定主意要结束这段远距离恋情,从此每天都能见到爱人的笑脸。

184、野心爆发

梦想飞到一定高度时能成为理想,可要飞离了理想的边界后继续上升,就成了只能仰望的幻想。

叶琳乘坐的飞机,载着郝运的梦想拔地而起,一万两千米的高空,已不再是他迎娶心中女神的障碍,等大洋彼岸的小何黯然离场,成家立业的伟大理想,就能在他三十二岁时成为现实。一切的幸福,皆得益于外星人,所以尽管地球拯救者联盟是因对外星人的仇恨而诞生,他对那些无机生物的感激之情,却难以言表。

然而令他,或者说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架美航波音777大型客机在升空30分钟后引擎着火,火势迅速蔓延至客舱,没等乘客们戴好氧气面罩,整架飞机就燃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从地面仰望,那个火球无比美丽,它将坚硬的金属化为万缕柔光,引领几百道灵魂轻盈地飞向天国。从此他们与蓝天白云合为一体,再没有回程票可买。

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的郝运懵了,扑过去用袖子擦拭几次屏幕,好像这样就能改变方框里显示的航班号。

如果太阳沉下去就再也不会升起,还会有人期盼明天吗?如果知道踏上旅程就再回不到原点,人们还会迈开步伐吗?

千真万确,叶琳就被那团火球带走了,不知与火球合为一体时,她是否来得及再低头看这世界一眼。

就像两年前店铺的那场大火,袅升天际的烈焰带着郝运的希望一去不回头,两年后,他的希望再次被无情的火带走,希望的名字叫叶琳。

可吞噬几百条生命的空难,真是源于发动机故障吗?混迹于拯救者联盟这么长时间,单凭经验,郝运也能断定又是复活者在捣鬼,那些人主要攻击的目标,很可能正是联盟的骨干分子叶琳!

郝运真给逼疯了,他一把扯下挂在凉台上的国旗,恨不得那些狗日的杂种马上杀过来,他就能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因为复活者,他迎娶叶琳的心愿落空,从此沦为了不可实现的幻想,理想与幻想之间,横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死亡。

叶琳死后,郝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隐藏在憨厚外表下的冷酷破土而出,在脸上开出了不死之花。从此他再也不遮掩自己的真性情,蓄意与周围的人拉开了距离。

也是从那天起,复活者成了郝运最大的仇人,外星人看不见摸不着,他当他们不存在,这几年只是借他们的名字在发地球财。可复活者凭什么夺走他人的生命?以及活着的人的幸福?作为在死亡边缘徘徊过的人,难道不懂得生命的珍贵吗?难道他们幸存下来了,别人就该死?

郝运发誓,要从地球上拔掉这些比蟑螂更可恶万倍的家伙,可他们带着外星人的技术到处制造灾难,就凭自己那一点能耐,恐怕连个六十岁的老太太都对付不了。

想得焦头烂额也没主意,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记起调查鲍威尔时得到的信息:那人研制出了一种电子星际间谍,能窃取外星人的科学技术,并打算用请君入瓮的办法控制他们,将他们变成自己的军队。

对呀!复活者是外星高科技的产物,真正要为叶琳报仇,还是得靠外星人的科学技术,他为什么就不能把鲍威尔奉成神,继续走他未走完的路,说不定真有一天,能成为宇宙霸主呢?

失去叶琳的痛,在骤然爆发的野心中变得麻木,并逐渐减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野兽般的疯狂,这时郝运终于承认,无论朋友还是邻居,对他的评价都是正确的,他确实是一个疯子,那么从今往后,他就只做疯子该做的事!

等狂热的大脑逐渐降温,他开始理性思考眼前形势。鲍威尔为什么会失败?因为他错误地选择了沈允鸿做合作伙伴。沈允鸿的精神世界之强大,可谓刀枪不入,任何人想用功名利禄诱惑他,结果都只能是死路一条。

要想用鲍威尔的技术与霍恩星,不,暗质星上的科学行者建立联系,借他们之手消灭地球抵抗力量后夺取地球,再亲自剿灭复活者,沈允鸿将是最大的障碍。他不仅自己有能耐,还能怂恿全世界政府都跟着中国跑,建立起强大的太空联军!这种影响力可非同一般,不拔掉这颗眼中钉,他郝运就永远如给锁住翅膀的大鹏,休想展翅高飞。

然而一个连枪栓都没碰过的普通人,想除掉一名军队长官何其困难!无论暗杀还是正面交锋,他都难以得逞。别说沈允鸿已不与他联系,就算正一声不吭地坐在眼前,他又真敢动对方一根头发吗?

然而困境不是绝境,总能见到走出去的机会。正以为走投无路时,转机出现了。消沉地过了六年,1..998年的一天,瞿麦荣突然一个电话打到了郝运再度濒临倒闭的旧书店里。

电话中,瞿麦荣说他急需与沈允鸿见面,因为有点急事要请那位将军帮忙,希望郝运能从中牵线。至于好处费,他一定会让郝运满意。

“需要沈允鸿帮忙?”郝运冷笑,只可惜隔着电话,瞿麦荣看不见他脸上的阴冷,“你是想找他索要鲍威尔的遗物,以找出获得光磁的途径吧?”

“啊?你这家伙,怎么这种事都知道?”瞿麦荣闻言大惊,声音也变了。他生怕在焦头烂额的时候,无端又冒出个敌人。

郝运的声音没有热度,完全不像瞿麦荣之前认识的那个酒鬼。他说:“我可以帮你约沈允鸿出来,无需你付任何报酬。不仅不要,今后只要是类似的忙,我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能帮你。”

听起来他答应得极其爽快,瞿麦荣心里却是一凉,知道这事没自己想象的简单,索性直接问:“你到底有什么要求?”

“好个脑奸巨滑的狐狸!猜得出连金钱对自己都不起作用了,就肯定是有非同一般的企图!”郝运暗叹是碰上了对手,但也不回避,爽快地说:“我要你帮我做掉沈允鸿。”

185、夺命电话

“你......你说什么?”瞿麦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握在手里的电话听筒也差点飞了出去,感觉血压一下就冲到了180。

对于那位沈将军,郝运一直以来都表现得敬重有加,哪怕仅提起名字,也会一个劲竖大拇指,可现在这转变,也太快太突然了吧!打什么时候开始,沈允鸿就变成了他的仇人?

“我要他死,与恩怨情仇无关。如果一个人的存在,成了另一个人前进道路上的障碍,他就只能去死,管他究竟是英雄还是狗熊!”郝运恶狠狠回答,看来对他这位同伙是毫不避讳。

本以为瞿麦荣会慎重考虑,甚至直接一口拒绝这可怕的要求,然而他最终的回答,却大出郝运的意料。

沉默了约一分钟后,瞿麦荣说:“好,我可以帮你这个忙,唯一的附加条件,是沈允鸿必须把鲍威尔的遗物带来,你懂的,就是那只行李袋。”

瞿麦荣应承得如此畅快,若换做过去的二傻子郝运,一定会欣喜若狂,认为自己又走了趟狗屎运,这件事到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然而叶琳死后,他变了,早就不再是那个借外星人发了点小财,就沾沾自喜的小市民了,凭他要做鲍威尔第二的雄心,还真算是怀上了鸿鹄之志。

不过郝运也明白,要想干成做宇宙霸主的大事,单凭胆识与魄力还远远不够,他必须保持足够的谨慎。瞿麦荣这只脑奸巨猾的狐狸,能瞒天过海地从他岳父手里抢来那么大个煤矿,发财发得神不知鬼不觉,就足以说明他不简单。这号人物,仅凭电话里说上几句,就能默不作声地帮自己去杀一个人,那还真容易得成了笑话!

思前想后,郝运认为不止是瞿麦荣,在沈允鸿身上,他也必须要下一番功夫。他知道这些年来,瞿麦荣这个地球一体化主义者也发展出了自己的一帮势力,在沈允鸿眼里,这种人对地球的威胁不亚于暗质星上的外星人,所以一直在暗中进行着调查。知己知彼,他不正好能利用这件事来做一番文章吗?

酒壮怂人胆,啤酒度数浅起不了作用,郝运就“咕嘟嘟”灌下半瓶二锅头,然后拨通了大凉山里,沈允鸿办公桌上的电话。

六七年没见,也没有任何寒暄之语,郝运听见沈允鸿一声“喂”,开门见山地就问:“我是郝运。沈将军,你怕死吗?”

他有他的小心机,认为唯有保持与对方一样的威风,才能平等对话,否则就会是低三下四的乞求,而乞求的结果,通常是被拒绝。他却没考虑过,人家沈允鸿的威风是由内而发,他那则全是借酒装疯,硬装出来的。

沈允鸿一愣,自然而然地认为此人是在开玩笑,严肃地训斥道:“小郝,请注意你这是在给部队的军官打电话,随随便便胡说八道,会给你惹来麻烦!”

二锅头泡狗胆起了作用,郝运没给对方的威喝吓退,语气如冰地说:“等你弄明白我这胡说八道的原由,再下结论吧。”

沈允鸿沉思片刻,冷峻地给出两个字:“你说。”

郝运问:“如果在你的命和地球的安危这两者之间,只能保留一者,你会如何选择?”

“当然是地球。”沈允鸿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正是郝运所期待,也料定会从沈允鸿口里得到的答案,久违的淫笑,终于爬上了他开始泛起皱纹的眼角。

“瞿氏集团的总裁瞿麦荣,知道怎样粉碎暗质星那帮科学行者对地球的入侵计划。但那个家伙,是典型的地球一体化主义者,就算他真有本事赶跑质子人,地球的命运也不会好去哪儿。”

“那你认为我该怎么做?”沈允鸿的言谈,非常干净利落。

“我知道你正在筹划,要为地球建一个地下光大陆,并成立一支国际太空联军。用太空联军的实力制约瞿麦荣,等他建好了地球防御工事后再收拾他,完全不成问题。”

“我会向上级领导解释这件事。只要如实汇报,没人会怀疑我所说情况的真实性。”沈允鸿很有把握地说。

“别太自信,隐藏鲍威尔的遗物,你已经触犯了法律,万一被查,你觉得你的影响力还能存在吗?”

沈允鸿没有回答。

紧接着,郝运又说:“瞿麦荣想得到鲍威尔的遗物,因为他认为,遗物里藏着他需要的东西。他想和你见面,就为那只旅行袋。”

“这不可能。”沈允鸿一口回绝。

“他约你,为的就是这事。你要不把遗物交给他,他肯定还会用别的办法威胁你。”

“中国军人,会被一个无赖威胁?不说别的,我拔枪的速度都比他快,他是在痴人说梦吗?”

“可你不能打死他,甚至不能躲避他的射击。”

“为什么?这话听起来很可笑。”

“我相信无论是你还是我,如果为了地球的安危,必须奉献生命,恐怕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这话没说错吧?”厚颜无耻地,郝运就把自己与电话另一端的民族英雄摆在了一起。

“请你再解释清楚点。”

“作为国际联合军队,估计太空军的作战能力在地球上没任何力量可比。瞿麦荣干的这些勾当,迟早会被他们察觉而遭到逮捕。他所犯的可是反人类罪,只要给抓住就是个死。如果他死了,借他之手抵御外星人的计划就成了泡影。可假如你死在了他的枪口下,鲍威尔的遗物就会被彻查,从而让太空军发现瞿麦荣的秘密,以及他存在的价值。这种发掘途径相比你活着用语言解释,效果是原子弹与子弹的差别。”

“嘀嗒~嘀嗒~”

挂在墙上的时钟,不紧不慢地挪动秒针,发出规律的,心跳般的声音。

电话两端的人都不说话了,郝运是心怀鬼胎,策略性沉默,沈允鸿则是再次陷入了沉思。郝运的提醒,如炸弹在脑子里炸响,炸得他晕头转向,又奇怪自己为何就没想到瞿麦荣的所作所为,是逃不出太空军与科联的侦查的。

五分钟后,沈允鸿主动打破沉默:“说吧,与瞿麦荣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186、新阴谋

沈允鸿的答复,就意味着同意,令郝运的心狠狠往下沉,那一瞬有了放弃的冲动。

为实现不可告人的野心,成就所谓的鸿鹄之志,他就胆敢把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送到蛇鼠之辈的枪口上去吗?大概是酒劲渐散,郝运开始恐慌了。

然而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经过这些年心灵的磨砺,这句话已成为他思想上的烙印,任何力量也不可能将其去除。

于是强抑狂跳的心,郝运故作镇定地回答:“只要你同意,时间与地点另行通知。因为我还要和瞿麦荣确定。”说完就赶快挂断了电话。只要与对方再多耗一秒,他就得露馅了。

其实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沈允鸿与瞿麦荣两个人,郝运谁也没再联络。

这件事实在是牵扯太大,大到了天理难容的地步,所以万万不可开大火急进。它只能像熬中药那样,用文火慢慢熬出药汁,喝进肚子后才能药到病除。

果不出郝运所料,上次谈话一直得不到落实,瞿麦荣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开始时,他还想着不过是找沈允鸿取点东西,犯不着闹到要制造人命案的地步。

奋斗到今天,他也还没明目张胆地杀过人,所以始终认为没沾过真血的两只手是干净的。只要能见到沈允鸿和那只行李袋,哪怕硬抢也得给他抢过来,总之就尽量不真的动刀动枪。

但渐渐的,思想发生转变,他越想越意识到过去有点太盲目乐观,以致掉以轻心了。

沈允鸿绝非寻常之辈,他身经百战,什么样的危险没经历过?单靠见了面软磨硬缠几句,就能痛痛快快把那样重要的东西交给自己?

郝运的警告,很有道理,他必须做完全的准备,不光刀枪,还有特殊用途的医疗设备,就算用不到,带着总没坏处。万一因轻率而错过这次机会,将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再说沈允鸿,这段时间,他也过得极不安宁。

他确实不怕死,过去在战场上,他曾试过被敌人的刺刀抵上鼻尖,那时也没皱一下眉头。

可这一次,真有舍弃生命的必要吗?何况他现在的命,已不完全属于自己。两个女儿,小的年仅十岁,大的也才十五,妈妈跑了,如果连父亲都没有了,孩子们该如何长大成人?他舍不得死,因为他舍不得离开自己的骨肉。

可思前想后,他也无法否认一个铁一般的事实:他确实隐藏了鲍威尔的遗物,那个旅行袋。

只要这件事曝光,他就有可能锒铛入狱。到那时,就算他力陈瞿氏集团的重要性,又有谁会相信?

万一郝运假设的情况发生,就远不止是瞿麦荣完蛋那样简单,鲍威尔的野心也会给揭发出来,那么他就再也不是什么光大陆之父,而是证据确凿的历史罪人。

沈允鸿不能让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发展唯一的后果,就是地球人自食其果,亲手斩断了自己的生路。如果他的死能避免最糟糕的情况出现,牺牲,是唯一的选择。

他是军人,不是执法者,他有他坚持的公平,那种公平,能在鲜血与战火中闪光,可当遇到现实法律所维护的公平,又只能淡去所有光华,悄悄收藏进心里。

如果要山洞实验室里的纪念碑始终屹立不倒,条件是必须以他的生命交换,他就只能和女儿们说对不起了,因为那是他对鲍威尔的承诺,他必须遵守。

说回郝运。

谨慎对成大事者而言,还真是必不可少的品质。郝运因为明智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就终于在年近四十时干成了人生中第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沈允鸿死了。他死后,理所应当地成为为光大陆献身的灵魂人物,为他绘制的金色固态光画像,高挂在墙上供后世之人瞻仰,瞿麦荣也如愿以偿地得到光磁,如往地里插葱似的满世界建起了光伏发电站。

而将军的死,对郝运本人的意义远不止于此。既然是第一件大事,当然就只算得是开端,之后比这大得多的事,正等待他去完成。

除去作为鲍威尔第二进军宇宙的心愿,顺带为叶琳报仇这事郝运也始终没忘。这辈子能一直让他记在心里的人屈指可数,叶琳是最重要的一个,如果真有办法让她活过来,就算是投靠暗质星,把所有与地球有关的机密都出卖给外星人,他也在所不惜。可惜的是,那些自命清高的科学行者,始终够不到让死亡的有机生命复活的科学高度。

所以他唯有继续仇恨复活者,继续寻找真正接近外星人,并打入他们中间的机会。

服装店被大火烧毁,他的霉运就走到了尽头,之后无论做什么,都能心想事成。大卫那个福星的出现,与他的好运也不无关系,后来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大卫对他为联盟中国分部作出的贡献赞不绝口,当然对他背地里干的阴暗勾当,是一无所知。

一次在与大卫的视频通话中,郝运得知,质子人很怕地球可能会建立起希格斯场。这种遍布于全宇宙的量子场要是被地球人得到,将比大气层更难攻破,那么科学行者们预谋了如此长时间的入侵计划,就只能作罢。

得到这条消息,郝运灵机一动,酝酿出了新点子。

差不多10年过去,每晚十二点过后,他坐在阳台上偷听外星人讲话的毛病始终未改。当初以为娶定了叶琳,他就下决心为了她,一定要改掉这坏习惯,可当火球载着她的灵魂飞出天际,晚上不管再做什么也不会有人在意,他就更不想睡觉了。

为引起外星人的注意,真正与他对话,而不是干坐着用天线脑偷听,在某个风雨大作的夜晚,他抓了两名复活者,残忍地从那两人脑子里取出了金属氢芯片。自从害死了沈允鸿,他再也不怕杀人见血,不仅不怕,血的鲜红还令他兴奋无比。他认为这是兽性复苏的象征,人性让他失去一切,兽性却让他拥有整个世界,他很后悔,为什么在虚度的三十几年里,就没意识到兽性的重要?

金属氢与空气中的氧接触,就化成了水。这也是科学行者们所需要的芯片自毁方式。焕发金属光芒的水滴,给液化过程抹去了所有存储的内容,却能从电脑的CPU内不带痕迹地流过,如闪存盘那样复制新的的信息。

187、与科学行者的对话

郝运对物理一窍不通,高中时就背诵个能量守恒定律,还能给老师嘲笑他不仅满脑子装着屎,还便秘拉不出来,惹得全班同学是哄堂大笑。

但不懂物理又如何?借助万能的联盟,又何须他亲自用高深莫测的学问打动外星人?

借口为协助中国科学家建造大型等离子对撞机,并向他们提供有价值的资料,郝运请求国外的科研机构发来了大量与希格斯场有关的研究内容,这才知道这是一种遍布于全宇宙的量子场,要没了它,宇宙中所有物体的质量都会归于零,也包括对世界影响巨大的电子。当电子的缺失导致原子核无法单独存在时,就意味着万物的毁灭。

地球上一定存在希格斯场,一旦被地球人找到,就有可能用它来取代大气层,这种可能性,被质子人视为地球对他们最大的威胁。地球人类不过是低能的蚊子苍蝇,可蚊子能吸血,苍蝇会携带大量病毒,他们可不愿意在志得意满时阴沟里翻船,失败在这种“小事”上。

坐在凉台外侧,郝运一只手托一粒金属氢水滴,耳朵则留意着偶尔在星空下穿过的声波。那像是隐形的流星,因为只有他能见到,所以也只有他能许愿。

关键时刻,他也有点恼火,曾经引以为傲的“天线脑”,现在竟然觉得不够用了。如果上天还能赐他点什么,比如“天线喉咙”或自带个外星语言翻译器官,他就无需坐着干等,万一十年二十年都等不来外星人的关注,他就依然是一个失败者。

一个礼拜过去,郝运还沉得住气,一个月过去,他也不怎么着急,可当整整一年过完,他就跟个傻子似的在人家呼呼大睡时一夜望天,连寒冬腊月都不例外,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奇迹就在今夜发生呢?”每当朝阳的光辉驱散夜的孤寂,远方传来渐起的人声,他总这样鼓励自己。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后的一个秋夜,当一阵金属摩擦般的怪声响起时,他惊愕地发现那声波不是经过,而是在和他说话。

“你不是复活者。两滴金属氢水珠,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时是凌晨两点,空荡荡的夜空里,只有一层薄而透明的雾气将远处重叠的房顶变得朦胧,不管沾上什么,雾气都会在上面铺出一层白白的颗粒,那是深秋的寒霜。

声音刚传来时,郝运一时没反应过来,傻愣愣打了个哆嗦,感觉是给冻出幻觉了。可耳鼓热辣辣一阵刺痛,仿佛有只飞虫从耳洞钻进了大脑,他才恍然大悟,应该是这么长时间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他成功引起了质子人的注意!

不过在那瞬间,恐惧又骤然袭上心头,空无一物的空气,好像成了汹涌的人潮,弥漫其中的各种微粒就是一张张人脸,他们本来朝着各自的目的地奔波,突然就有一对不怀好意的,恐怖的眼睛攫取住他,把他当成了屠杀的目标。

需要回答吗?还是赶快转身跳回阳台,躲进被窝里蒙死脑袋,明天再回想这事时,就当做了一场怪梦?

“我认识你,你叫郝运,是我们的敌人。”金属声不依不饶,竟然报出了他的大名。

这一下,郝运再也不想逃跑。他寒暑不惧,幸幸苦苦熬了一年多,等的就是这一刻,可当梦想成真时拔腿就跑了,岂不成了不折不扣的窝囊废?窝囊废又怎么干得成大事?

成大事的欲望强烈支撑着意志,他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哪怕没灌酒,也恢复了给沈允鸿打电话时的那种定力。

“你认识我,我却连你的面都见不到,这不公平。这两粒水珠来自两名复活者,他们被我干掉了。”郝运冷冷地说。

“你这个人,倒很坦率,和其他地球人不太一样。”声音再不像路过者那样飘忽,落进郝运耳朵里,越来越清晰。

“咱北方老铁向来都这么直的,我没你以为的那什么特殊。你也不用和我兜圈子,告诉我你是谁吧。”他直奔主题,毫不客气地质问质子人,倒真显出了几分霸气。

“我叫博德明,凡是与地球人接触的科学行者,都叫这个名字。复活者传过不少你的照片,我们知道你是帮拯救地球者联盟做事的人。”声音说。

“是啊,谢天谢地,我幸运地活到了现在,既没死在你们制造的空难里,也没遭受中子波辐射。”郝运话里含讥带讽。

“暗质星的科学行者不是刽子手,就算要发动针对地球的战争,也容许你们象老鼠一样躲去防空洞避难。我们不是杀人狂魔,不会因为看上了一个星球,就在那里以杀人为乐。所有复活者制造的灭绝事件,都是他们的个人行为,从未得到过科学行者的授意。换句话说,等顺利攻占地球后,我们愿与人类和平共处,只要他们同意以我们为尊,并奉我们为主人。第三阶段假设的论证,不是杀人,而是无机人与有机人的合体。以质子人庞大的数量看,要想种族繁衍下去,存活的地球人越多越好。当然了,对于你们地球人之间的自相残杀,我们也不会主动干预。而我们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处决地球人,都是以判断他们是否会对入侵计划造成阻碍,甚至是破坏为出发点的。”

听起来,博德明一点也不像冷酷残暴的入侵者。

郝运却不以为然,“你说的这些,我不关心,只要死的不是我在意的人,我是不会采取任何行动的。”

质子人没有逆向思维能力,所以博德明完全没捕捉到郝运话里的真实含义,其实他是在说:我在意的人,已经死在了你们手上,所以我必须采取行动了。

于是博德明问:“你坐在这儿吸引我的注意,是出于哪种原因?拯救地球者联盟在我们眼里就像是地球上的幼儿园,只有复活者会在意他们,至于我嘛,不过是把你当成个孩子。既然你这样胡闹,我就陪你玩玩。”

郝运嘴角浮起阴冷的笑,心想把一把匕首塞进孩子手里,照样能成为杀人凶器,并且孩子杀人时,比成年人的顾虑更少。

“我是来和你做交易的,能注意到我,算你走了大运,所以不要轻易浪费掉这种好运气。”他像是在出言警告。

188、零密度空间

“哈哈哈~越来越有意思了!你这个抵抗外星入侵者的地球领袖,竟然主动接近入侵者,并提出与他们做交易?那么你到底属于哪一派?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博德明是打心眼里瞧不起郝运,便嘲弄地问。

郝运回答:“地球拯救者联盟不过是个小水池,又怎么困得住我这条猛龙?我郝运一飞冲天是迟早的事,只是时机未到而已。我的要求也不高,只想做六十亿地球人里,地位最高的那个,就算真不得不沦为暗质星的奴隶,也是所有奴隶的总领。”

“呦,听你这说法,还挺有志气的,我是不是应该对你这卑微的地球人刮目相看?”发出嘲弄的博德明变得阴阳怪气,同时也发挥了尖酸刻薄的本领。

“是的。”郝运竟就着他的刻薄作答,态度无比认真。

博德明顿时语塞,半晌说不出话,好像是在思考。

郝运趁机补充:“与我做交易,你肯定不会后悔。因为没有我,单靠瞿麦荣你是进不了大气层的。”

再开口时,博德明少了轻蔑的口气,同样认真地说道:“碳基生命是有趣的生命种群,竞争称霸意识与生俱来,且特别强烈。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遇到了不少野心家,瞿麦荣是一个,你竟然也是一个。这其实没什么不好,黑母说过,没有竞争与野心,就没有进步,这只是宇宙发展规律在地球的缩影。我不反对你想骑到你的同类头上做霸王,但鉴于你这种人不少,我们就只能从中挑选出对暗质星最有利的一位来扶持。这是一场激烈的淘汰赛,最后的赢家才真正有资格与我们做交易。”

郝运扬一扬给冻得麻木的两手说:“地球上所有与希格斯场有关的资料,全都储存在这两滴金属珠里,难道还不够与你做交换吗?”

“这个嘛~”

希格斯场的资料,明显激起了博德明的兴趣,他略一沉吟后问:“你真没同地球人站在同一阵线,只是在为个人利益战斗?”

郝运点头,他相信对方能看见。

果然博德明的声音就轻松起来,“好,你是那个联盟的领袖之一,有足够资源为我们所用,这两份金属水珠见面礼,我收下了,但现在就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只要你帮我们圆满解决,就能成为我们的人。”

郝运精神一振,连是什么事都不问就大大方方承诺:“什么事你尽管吩咐,我想我都能办到。”

博德明说:“从发现地球存在的那一天开始,暗质星上的单物质生命就有了占领那个有机星球,从此彻底改变质子人不幸命运的打算。等条件成熟后,我们就开始用合成光武器突击银河系。然而这并不容易,派出去打通输送通路的军队一批又一批战死,我们始终在猎户座悬臂外徘徊,怎么都没法推进进程,直到后来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就是其实勾勒宇宙的维线不只三条,而是有整整十一条!如果说三条维线能组成一个空间,十一条维线,就肯定能造成空间的重叠。”

“十一维?”郝运听得糊里糊涂。书到用时方恨少,怪就怪他文化水平太低,对宇宙了解得太少,以至难以跟上思路。

博德明没察觉他的窘境,自顾着兴奋地确认:“对,正是十一维!通过十一维模型我们了解到,维线其实是宇宙中各种天体难以跨越的鸿沟。每条维带都足有一个银河系那样宽,它们经常处于移动状态。打个比方,若把宇宙看成是一间巨大的房间,维带就是在大房间里隔出一个个小房间的墙壁。小房间的面积从不固定,因为墙壁是活动的,比如在两间本来面积相等的房间中,将隔离墙朝一边一推,它们就变成了一大一小。”

郝运不笨,有了形象的比喻作指引,他就明白了,惊讶地问:“你描绘的这种维线墙壁,相比现实中墙壁的不同,是不是除去移动,还可以穿越?找准维线,就有可能从一个空间穿到另一个空间?”

见他一下就理解了维线为何物,博德明大喜过望,嚷嚷道:“地球人貌似也没我们认为的那样蠢,你很快就弄懂了我话里的真意!”

郝运也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因为作为一个物理白痴,竟能快速理解连科学家都难以理解的太空现象,他必须为自己点赞。

博德明继续解释:“宇宙是一个平衡的整体,宇宙物质的总能量是不变的,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如果一个地方的能量聚集过大,肯定就会造成另一个地方的能量储备过小。有时我们找到了大能量场,就会忽略小能量场,甚至是绝对值为零的能量场的存在,以为大能量场就是全部的宇宙空间,因为它里面的内容实在是太丰富了,我们看得眼花缭乱,根本挪不开视线。然而这种观点,被证明是大错而特错的。”

“错?错在何处?”

“有一个概念,叫时空曲率,存在于物质密度大的地方。物质密度越大,时空弯曲现象就越严重,这种弯曲制造的引力,会将时间与光统统吸进去。因为时空曲率十分明显,于是就吸引了我们科学行者的注意力,忽略了在密度大的曲率之外,一定也存在时间、光以及能量的空洞。空洞不同于黑洞,里面不存在任何物质,没有物质密度则为零,零可以被看作是无限大,也可以看作是无限小。那种空洞与时空曲率的作用正好相反,对从它们上面经过的物质是反向推动,以保护自己零密度的状态。于是找到它们,并动用巨大的宇宙能量扭转它们,让它们保持所谓的零时间,就有可能跳进另一时空间的时空曲率中,或者说是先给弹起来,然后再给吸进去。”

“正因为这种地球人从来就不知道的区域的存在,帮你们克服了最后一道障碍,也就是说在我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打到了我们眼皮底下?”郝运抖抖肩,表达的却不是不在乎,而是实在太吃惊。

博德明说:“确切地说,类似地段叫维边界带,仅存在于时空曲率旁边,却并非每出现一处时空曲率,都必然存在一道维边界带。这些带状地段如切割刀,不客气地把宇宙分成独立不相干扰的部分,如果能在这些空间中穿梭,就能把整个宇宙变成自己的地盘。”

189、乐极生悲

“真有这样的事?”听了博德明的话,郝运激动得浑身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那种感觉比52度酒精的作用还要刺激,“只要方法正确,就能成为宇宙霸主,原来鲍威尔的理想不是狂想!其实宇宙中没有达不成的目标,只有达不成目标的人,可我能超越那些人,超越所有兢兢业业奋斗了一辈子,却难以研究清楚几个宇宙现象的科学家!”

郝运如痴如醉,在这大彻大悟的光辉时刻,地球引力仿佛对他失去了约束作用,他身体一倾,就带着想象中的翅膀朝夜空飞去,脑子里还想着,只要能穿透黎明前的黑暗,是不是就找到了那神秘的维边界带?

……

再睁开眼时,郝运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浑身缠满了白色绷带,不少地方还渗着血。

来帮他换药的小护士告诉他,前天凌晨四点多钟,他从六楼阳台外摔了下来,幸亏楼下邻居晾的冬被忘了收,不然就没必要给他换药,可以直接送停尸间了。

在医院足足躺了两个月,郝运才得到医生的批准出院。这期间他已经弄清楚,真正救他的是复活者,如果当时博德明没及时通知离得最近的复活者赶过来,他就只能去另一个世界找叶琳了。

伤好后,那个阳台成了郝运的禁区,别说再往外坐,哪怕是靠近几步都让他心惊肉跳。好就好在,求见外星人的目的达到,阳台对他也没啥用处了。从那之后,与博德明的联系全靠电脑,他们的交往也频繁起来。

科学行者能轻而易举地给电磁波信号加密,郝运已成为地球叛徒的事实,联盟其他人怎么也发现不了,等真正发现时,恐怕他早就跑路了。

那天晚上,因为郝运险些摔死,博德明没来得及说出要求他帮的忙,之后终于找到了机会。

自从利用维边界带进入了银河系,质子人就开始着手建立空间站。只要有沿着固定轨道运行的固定场所,入侵地球的进程就会大大加快。当然那时郝运还不知道,三号空间站其实是黑母的杰作,质子人不过仅占据了其中一半,而另一半,正等着他去抢夺。

博德明还骗郝运说:因为空间站位于小行星带附近,地球人的空间站也在不停运转,就对他们的能量场造成了影响,以至空间之门很难搭建。如果单靠飞船航行,哪怕是使用光速,也得花费百万年才能到达地球所在的轨道,他们实在不能等,必须要好好借助十一维宇宙空间的发现,早日让单物质无机生物变成有机体,这种让他们垂涎欲滴地觊觎了几千年的生命形式。

你来我往数个回合,郝运总算明白了博德明到底想与他交易什么,就是假扮地球人的代表进入三号空间站,占据属于地球的部分,同时尽量帮空间站改变原有位置,转向地球空间站背面,以避开两个空间站之间的电磁波干扰。

质子人不能进出的区域,有一间水星监控室,监控室后存在大量以镜面为门的神秘房间,科学行者做梦都想弄清楚,镜门究竟通往何处。

人类早已发现了三号空间站,并对那儿进行着实时监控,博德明们早就收到了消息。他们不是不把这当一回事,而是不敢得罪黑母。有黑母站在中间把持大局,哪怕做一点手脚,都有可能惹来麻烦,于是他们只好老实蛰伏,以伺机而动。

再说科学行者对黑母的态度,是又爱又恨。黑母简直就是质子人的再生父母,若非经它指出生路,暗质星就只能承受被黑洞吞噬的厄运,很快终结在大麦哲伦星系的黑洞坟墓里。

然而他们也很难理解,当地球成为质子人命运的转折点,黑母又为何要横加阻拦,非要做一碗水端平的可笑事情。黑母曾试图向他们解释宇宙是均衡的,必须公平公正地对待每一种生物体,但能研究出深奥的科学理论的科学行者,却无法理解所谓的“公平理论”,就因为他们无法回溯生命的起源,所以也不懂如何换位思考--如果质子人能誓死保卫家园,地球人也会做同样的事。

与黑母的矛盾日益加深,最后当三号空间站给划走一半地域,水星监控区成了他们不能进入的禁区时,矛盾就达到了白热化。

为了让质子人种族活下去,科学行者从来就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他们是爱国的,却也因爱国而变得凶残与狡诈。既然黑母已从救世主的角色转变成了拦路石,他们就动了除掉它,永绝后患的念头。

水星监控室一端只有地球人能入,那就如黑母所愿,召一名地球人吧!不过这名地球人必须效忠暗质星,才能为他们所用。至于该怎样对付黑母,科学行者们很早就开始了研究。可不知多少个地球年过去,他们始终一无所获,最终落得与瞿麦荣一样望洋兴叹的结果。

而黑母呢?能对瞿麦荣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对科学行者私底下的对抗,自然也早就知晓,只是没当回事而已。

它就像是浩瀚无边的海洋,既能为温顺柔弱的小丑鱼提供避风港,也能容忍嗜杀成性的大白鲨开辟出属于它的天地。

唯一的例外,是当郝运作为地球人进入三号空间站,黑母才发现自己再也不能袖手旁观,而必须做点什么了。因为那人虽然呆在地球区,使用的却是暗质星的技术,在不停打镜门空间的主意。不仅如此,他竟然想到用大脑比对法搜查自己的来历,最终查到了沈韵身上……

镜门空间的作用,郝运没本事查出来,但沈韵与黑母大脑相一致的重大发现,算是为科学行者立下了大功一件。加上唯有通过他才能在空间站里畅行无阻,质子人更把他当成活菩萨般敬奉,对他是言听计从。

在地球上不甚得志的郝运,进入宇宙后却如鱼得水,简直快炼就一身呼风唤雨的本领了,看来危机四伏的小行星带,对他竟是个福地。

郝运随时都会采取行动抓捕沈韵,眼看那位地球女孩就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黑母不得不想办法解救,这时就轮到瞿兆迪出场了,他与沈韵的关系,成为了扭转危机的关键。

是巧合也是必然,面对即将到来的宇宙战争,太空军急需找出三位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人物前往联合国,进行人类迁移的游说工作。瞿兆迪向军委会推荐沈允鸿的女儿,理所当然地,沈韵就成为了最佳人选之一。

190、镜门密匙

等弄明白博德明要他干什么,郝运差点捧腹大笑。早知道外星人提出来的两个要求,用难如登天形容一点都不为过,他哪会因过度兴奋而摔下六楼,给送进重症监护室?遭了那么大一通罪,最后发现一切都不过是痴人说梦,他再过几辈子也休想做到,这趟亏吃得也太不值得了吧!

博德明虽然没站在他面前,也看出了他正打算放弃,嘲笑地说:“要说地球人不堪一击,还真不假。试都没试就低头认输,看来和你谈这么久,纯属浪费时间。”

郝运苦笑着回答:“与你交易的前提条件,是我能留着小命干活。可你们的空间站一没空气二又充斥着强辐射波,我恐怕连一个星期都活不了,还怎么帮你?”

博德明想了一想,认为他的顾虑有道理,就认真地问:“如果三号空间站的生存环境与地球无异,你能在那里自由自在地呼吸新鲜空气,还会拒绝我们的交易吗?”

为进一步增强他的信心,博德明又主动添加了一项更为诱人的交易条件:科学行者将允许他进入暗质星的医学领域,掌握治疗患病有机体的医疗技术。

有这条件,郝运当然心动,但他反而更加动摇了,就凭他一个即将进入不惑之年的普通人,到这时才学习远超地球现有水平的,无比精深的医学知识,可能吗?

博德明再次为他打消顾虑,告诉他借助于脑部芯片,复活者里连六十岁的老太都能说明白核反应堆的原理,他要想成为医疗专家,根本无须学习,只要用大脑接收芯片信息就可以了。

当然,郝运对复活者的仇恨,以及投靠暗质星的原因,博德明早已了解,对付复活者的手段,绝不能用在他身上,一个没病没灾的健康人类,怎可能同意无故给自己大脑植入芯片,从此被脉冲电流牢牢掌控?

博德明唯一能做的,是交给他一个脉冲波射器,把波射器戴在头上,芯片内储存的信息就能与他的大脑信息同步。

博德明为郝运扫除了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他要再踌躇不前,恐怕连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但郝运也有一个疑问:他为什么如此被质子人看重?他不去三号空间站,复活者里大把人愿意干,就算这事让瞿麦荣知道,那老狐狸也肯定会动用瞿阳能源的资源去尝试一番。

博德明给他的答案就只有五个字:你有天线脑。

于是乎,一切的一切再也无需解释。

其实郝运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出院后,他越来越嗅出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走在街上,他总感觉在被人盯梢,可盯梢的肯定不是复活者。自从开始了与外星人的对话,复活者就基本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不用问,这波人与沈允鸿的死有关,瞿麦荣是杀人凶手的真相正被光大陆军委会查实,与此同时,他能帮地球人抗击质子人的事实也摆上了台面,军委会不敢贸然对他下手,侦查目标,自然而然就转到了自己这个与那二人都相熟的中间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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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得几乎透不出光线的水星监控室里,坐在地上的科学怪人瞿兆航在侃侃而谈。他谈郝运时用的语气,让瞿兆迪记起小时候每晚都会坐在床头,给他讲睡前故事的妈妈,不同的是弟弟的故事里充满煞气,妈妈的故事里却只有孩子们乐于研究的善恶之争。

关于郝运的故事讲完了,瞿兆迪帮弟弟总结:“这么说,你老哥我不是最先发现十一维宇宙空间的地球人,那位大名鼎鼎的郝运,早就从质子人那里洞悉了一切,并跑来这里琢磨空间穿梭法和镜门空间的关系。因为他是地球人,所以不管是暗质星还是地球的区域,都能畅行无阻,便成功帮暗质星完成了空间站轨道的更新,以至地球人哪怕通过电子星际间谍也找不来这里了。”

瞿兆航点点头,随后又摇头,“空间站轨道更新,黑母会定期进行,其实根本不需要他一个地球人操心。至于镜门空间嘛……至今他还是一筹莫展,能触及的范围,仅限于咱们所在的监控室。不过就算他碰不到镜门,也弄清楚了空间延伸何处,就是黑母一直在用心打造的王者大陆。”

“郝运,已经察觉了王者大陆的存在,也妄想往那儿去?”瞿兆迪好奇地问。

瞿兆航说:“他是摸清楚了,但从未向暗质星透露,因为他从来就没真把质子人放在眼里,不过是把他们当成跳板。至于镜门空间,未得黑母允许,任谁都无法靠近,就算动用最先进的暗质星科学技术,镜门也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虚像。”

“镜门......虚像……”

瞿兆迪在心里念叨,悄悄低头看自己右手食指尖透出的一点亮光。那是黑母留在战斗机上的镜门密匙,弹出那团光,他就能给指引着走到第一扇镜门前,并打开那道门。等把阿尔法战斗机开过来,他就能带着弟弟远离地球与暗质星之间的纷争,去王者大陆重启美好人生了。

可他会那么做吗?

瞿兆迪若无其事地笑着说:“谈谈郝运的能耐吧。相比走进三号空间站,医疗专家的头衔砸到头上更划算,并且那不仅是名,还有真实的医疗技术。为讨好黑母,他不惜为你治好了怪病,我是不是反该谢谢他?”

“哼~”瞿兆航厌恶地冷笑,“说了那么多,他是不是大善人,你该猜得到。黑母要爸爸送我来空间站,名义上是把我当作人质。时光之碑就控制在他手里,如果他敢半道反悔,改变主意帮质子人,黑母就会把我给杀了。但实际上,黑母根本就不会那样做,它只是在救我。”

“是的,它当然不可能杀你,它根本就杀不了你。”瞿兆迪轻声说。

同时他也想起来,黑母说过时光之碑控制器的另一半,是在弟弟身上。郝运把弟弟整个改造一遍,从一个英俊小伙改造成一个庞大的怪物,却没发现控制器之所在,还真好笑。

来三号空间站这一趟,必须救出瞿兆航。就算自己活不出去,也要保住弟弟的命,这是瞿兆迪的决心。但令他心痛的是,如果自己牺牲,就真的无法尽心照顾弟弟,尽做大哥的责任了。

瞿兆航没来得及再说话,门外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有两条黑乎乎的人影闯进来,如幽灵般飘在了监控室里的二人面前。

191、闯入者

闯进水星监控室的两个人,穿着材质奇怪的连体工作服,从脖颈到脚都发着暗光。瞿兆迪一眼看出来,那工作服应该就是来自于质子人给复活者佩戴的核盘。

他们的手腕上除去核盘,能随光线明暗调节亮度的通讯器也在闪烁荧光。诡异的光照亮他们的脸,哪怕是胆大包天的瞿兆迪看了,也止不住缩了缩脖子。

其中一位瞿兆迪认识,正是常驻瞿家豪宅的王汉医生,也即是王鑫宇的亲儿子。另一位的脸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可头发已全白,在幽暗中银光闪闪,乍看去像一只悬空的,与身体脱节的可怕头颅。

“空虚寂寞的三号空间站,竟然来了客人,咱们这儿可真是蓬荜生辉呀!”王汉打着哈哈说。

瞿兆迪摊开两臂,左右看看后反问:“生辉?辉在何处?在你们这两只鬼的脸上吗?”

“你......”王汉好心开个玩笑,结果却气得直翻白眼。

另一位则不屑地说:“瞿家大公子的地痞无赖相,果真名不虚传。不过懂得借助空间穿梭法闯入三号空间站,可不是普通地痞能办到的事儿。”

“对,就像当年你出卖从联盟获得的希格斯场机密,成功换取外星人的信任,从此做了他们的走狗是一个道理。郝运先生,我说得对不对?”

满头银发的老者,正是郝运。他已年近六旬,却因懂强大得超乎寻常的医学知识,而始终让身体保持着年轻状态。但又不知为何,他留不住一头黑发,仿佛连黑色都惧怕这人的卑鄙,要用逃离来表达对这类无耻之徒的敬而远之。

死去的叶琳,曾带走了郝运标志式的憨笑,他那病态的,如遭夜里寒霜感染似的冷漠,保持了整整六年。可在三号空间站呆了十几年,憨笑竟然又回来了,但相比过去的面具作用,现在这笑所表达的是满足,是欲望平息后的平静,所以反而可以认为是发自内心的笑。

“大瞿先生,您是个聪明人,我也是聪明人,就没必要拐弯抹角。没错,我是靠出卖地球利益,才换来了今天这一切,但说我是质子人的走狗,你可太小瞧我了。现在的我是质子人的神,要少了我,他们在这宇宙中就寸步难行!”

“哦?从你身上,还真看不出这样巨大的威慑力,竟能把地球面对的强敌踩在脚下。说说看,你都是怎么做到的?”明知他此言不虚,瞿兆迪却没表现出任何惊讶,只用平淡的口气发问。这样郝运就听不出,刚才他与瞿兆航对话的内容。

郝运有点失望,但也没把对方的无知当多大回事,嘿嘿笑道:“三号空间站,是质子人的动能补给站。大型飞行器要进行空间穿梭,反物质燃料必不可少,否则就寸步难行。我掌握着他们的燃料,你说是不是掌握了他们的命脉?不仅如此,铀甲也是通过我送入暗质星的,相比燃料,这又是他们不可或缺的重要物资。大瞿先生,这样一说你就再没疑问了吧?”

“哦?铀甲?就是给娜塔莉镇带来灭顶之灾的灾星?怎么那东西都能和你扯上关系?”这次瞿兆迪是真有点吃惊,但还是尽量保持着冷淡的语气。

郝运给出的答案,确实令人震惊:“我是拥有天线脑的变异人类,这点小瞿先生大概已向您透露了吧?其实那个叫大卫的英国人揭示出我所具有的特异功能时,我也不太相信。后来事实证明,我就是能听见外星人用空中的电磁波传音,我又觉得仅有这点特异功能不够用了。老天待我着实不薄,我要做不了鲍威尔第二,恐怕是真辜负了上苍的厚爱!幸运的是我没浪费自己的天赋,用实际行动证明我有资格成为他的继承者,因为我不仅具有天线脑,还自带防辐射体,我天生就不怕核辐射!”

“什么?这怎么可能?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瞿兆迪从光椅上站起来,正气凛然的目光死瞪着郝运,对他的话完全无法相信。

可瞿兆航证实了变异人类中,确实有自带防辐射体的特例存在。

瞿兆航说:“除去水星监控室后的镜门空间是谁也无法触及的禁区,三号空间站一共分为三大部分:管理者生活区、战备武装区以及反物质类型的核燃料供应区。三大区域全部被一分为二,给统称为暗质区与地球区,两方不能互通,井水不犯河水,直到郝总来到这儿,这种平衡才被打破。”

“郝总?”瞿兆迪讪笑地再打量郝运一眼,但没打断弟弟,安静地往下听。

“咱们现在所呆之处,就是管理者生活区,这儿的环境与地球无异。可战备武装区就不一样了,那里被金属铀占据,不穿防辐射服的人往里走一百米,就会倒地不起。燃料供应区就更不用提了,连质子人自己都得派敢死队靠拢。每为飞行器添完一次燃料,那些燃料工就会如气体般挥发在空气里,当然那都发生在郝总来到此地之前。郝总成了活生生的例子,从他开始,科学行者就开始进一步在地球人中搜寻防辐射体,希望由他们充当燃料工,就不用质子人敢死队去送死了。”

“可不是。任何成功都来之不易,我就是这样在强辐射波冲击下,一步一步活出来的。”郝运的笑里透出苦涩的沧桑,竟一时掩盖了他罪恶的面目,让瞿兆迪产生出一点同情。

郝运接着瞿兆航的话往下讲:“三号空间站,只有我这个卑鄙的地球人能自由出入。因为有了我,这地方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再也没质子人来到这里,这就是我郝运的天下,是我的王国,没我的允许,谁也休想往里闯!而攻打地球,少了三号空间站不能成事,自然而然地,质子人对我的依赖就与日俱增。这些单物质生物体能否成功改变命运,有朝一日进入他们的第三假设阶段,决定权就全握在了我的手上。”

不怕辐射的地球变种人,把暗质星与地球两个星球的命运,同时牢牢抓在了掌心,鲍威尔所期待的征服场景,被生前并不认识的郝运变成了现实,这是因为命运的牵引力大于地心引力,所以能成为恶魔的帮凶吗?

192、窝里斗

瞿兆迪转向王汉。

“王医生,你和你老爸,这些年可算在瞿氏集团里捞得盆满钵满了。我就不明白,光大陆上啥都不缺,王鑫宇又不会再跑回地面生活,他搜刮那么多钱财做什么用?难道是怕你这个宝贝儿子给激光枪射成微粒了,办不起价值几个亿的豪华葬礼吗?”

“你......你这个混蛋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看在你是瞿家大公子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但你都死到临头了还不说点软话,借我们的老关系找条活路,却还继续像往常那样嚣张,对你有什么好处?”

王汉气得吹胡子瞪眼,暴躁得像只跳蚤,郝运却叉着腰在一旁看热闹。

“啧啧啧,”瞿兆迪砸着嘴反击,“亏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呢!我爸的脑袋都给你挖出来泡在培养液里了,你对他不会还怀有深切的感恩之意吧?”

没被王汉吓倒,心底却升起浓重的不祥之感,他预料自己今天恐怕真要凶多吉少了。

果然王汉就说:“你这只丧家犬,像个白痴似地扯倒了瞿阳能源这面大旗,又被我父亲在光大陆追杀,走投无路就跑来敌人的地盘投靠你弟弟,你以为这把算盘能拨响?瞿兆迪,我老实告诉你,迟早有那么一天,我的父亲,也就是王团长,会坐上太空军联合军委会主席的高位,那时财富对他来说就能发挥难以估量的作用了!光大陆将如地面世界一样,再次划分出贫富阶层,只有富人才能成为新世界的主宰,统治那些象狗一样卑微的穷人!”

“哦?王鑫宇做的竟然是这个梦!他最好能把这梦捧稳一点,否则掉到地上摔碎了,碎片难说就变成了割断他咽喉的凶器。”瞿兆迪笑言。

“你......”王汉再次怒不可遏,喉咙却给怒火封住,只发得出这一个字。

黑母派瞿兆迪来找郝运,目的只是为刺杀他,防止他借沈韵找出打开镜门空间的密匙,潜逃进王者大陆。但当了解了反物质燃料的用途,瞿兆迪又有了全新的想法,他在考虑怎么端掉空间站里的燃料供应区。若能截断质子人的动能来源,他们还怎么进行空间穿梭,怎么向地球发动进攻?

黑母已将镜门空间的用途详细告诉瞿兆迪,郝运毫不知情,瞿兆迪正好用这点来迷惑他,以诱使他带自己进入燃料区。

于是他假装不理睬那二人,转向弟弟说:“兆航,跟我走吧,有哥哥照顾你,你会忘记以前的不幸,开始像正常人那样幸福生活的。”

“幸福生活?由你给我?”瞿兆航长得拖到地上的手臂轻巧一挥,竟搅动了黑暗中的气流,令瞿兆迪有点发冷。

“哥哥,说这话时,你不觉得脸红吗?你这是在向我承诺,你自己从来都没得到过的东西!”

当着郝运和王汉的面,瞿兆航竟然唤了他一声“哥哥”,瞿兆迪毫无思想准备,乍听之下鼻头顿时一酸,但幸好忍住了。

“幸福,是我从未得到过的东西......”本来是演戏,但兄弟二人假戏真做,素来伶牙俐齿,说话不落下风的瞿兆迪被这一句话击败,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郝运并未弄清瞿兆迪出现在三号空间站的真实意图,还在一旁打圆场:“大瞿先生,你应该保持乐观,因为你并没有走投无路。光大陆不欢迎你,咱们三号空间站还是有你的立锥之地的。质子人对地球的进攻马上就要开始,我们这儿正需要人手。如果你同意,我可以给你一个正团长的头衔,虽然带领的是质子人军团,待遇却和太空军正团长没任何区别。并且你要真能帮我把沈韵带来,我保证将为你打开一个全新的世界,光大陆与那个世界相比,完全是不值一提的小儿科。”

“他在向我暗示王者大陆!”瞿兆迪的脑子一炸。

当听黑母描述完那座神奇的大陆,凭他的个性只会直接驾驶阿尔法战斗机前往,哪还有耐心干等?然而如今的他,再也不是那个自由自在,来去如风的瞿兆迪,他有任务,也有牵挂。帮地球人借时光之碑打跑质子人是任务,弟弟和沈韵则都是他的牵挂。

或许王者大陆,将成为他今世永远的梦想,但瞿兆航和沈韵必须去,他们一定要成为引领方舟的智慧生命体,他们将是王者大陆的起源,最为神秘的起源!

还在沉思,王汉令人厌恶的抱怨声就响了起来:“喂,我说郝总,您这样做也太不仗义了吧?要是让我父亲知道......”得亏室内光线昏暗,否则他那张胀成紫猪肝似的胖脸就太难看了。

郝运冷笑,“王医生,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这句话不是已经给你用毛笔写下来,裱糊好后挂在了办公室里吗?你该不会是为拍马屁,故意做给我看的吧?就在两个小时前,黑母通知我说,王鑫宇与瞿氏集团勾结,大肆贪污受贿并泄露光大陆机密的罪行已经曝光,他现在被罪案调查总署正式刑拘,并正式向光大陆法庭提起诉讼了。”

“什......什么?怎么会这样?我爸爸还打算......”王汉的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淌,渗出了工作服,看来空气调节器制造的宜人温度对他失去了作用。

郝运一脸淫笑地揭穿王汉,“既然你死心塌地跟着我,就不应该把我当傻子,以为你和你爸爸,会有什么事情能瞒过我。你成天把王鑫宇说成胸无大志,贪财如命的匹夫,实际他打的可是强占光大陆方舟的鬼主意。”

“啊?郝总,您......您在胡说些什么?”王汉声音颤抖,就不知郝运见了瞿兆迪,为什么会突然胳膊肘往外拐。

郝运话没说完,“我很清楚王鑫宇的打算,一旦和外星人开战,就趁乱带中国太空军三团围攻军委会和科联,取代现任的军委会主席,那样就能控制方舟对吗?我一直就认为他是白活一辈子,到老了还在异想天开,做着孩子气的美梦。就凭他那点除了敛财就没啥了的手段,能有本事把光大陆据为己有?”

193、末世狂徒

“我那远在光大陆的老爹,啥时候打过什么方舟的主意?要真有那事,怎的连我这个做儿子的不知道?并且,方舟又是什么鬼?”王汉的脑袋快要炸了,苦哈哈用两手捂着,看样子简直要撞墙。

郝运理得他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毒辣地笑道:“承不承认是你的事,相不相信是我的事。象黑母那种能上天入地的厉害角色,犯得着编故事来骗我吗?”

听到这儿,默不作声看笑话的瞿兆迪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止不住暗叹黑母挑拨离间的手段之高明,还真令人刮目相看。不过也得亏它骗的人是郝运,要换成自己,大概也没那么容易得逞。就凭王鑫宇那点智商,也能谋划那样长远的宏图伟业?

既然对方舟毫不知情,王汉就没法辩解,唯有横下条心想:“就算郝运不冤枉我,我和他也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就如捆在一条线上的两只蚂蚱。我也想拿到空间之门的密匙前往王者大陆,没达到目的就不能和他翻脸!”

打定主意,他马上摆出一张哭丧的脸哀求:“郝总,不管我爸有怎样的打算,对您都是有利的吧?他有没有本事夺取方舟是一回事,夺来以后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又是另一回事。难道您认为,他和您站在一起,还能真大大咧咧做方舟的主人吗?他目前陷入了大麻烦,我不能眼睁睁看他去死,那毕竟是我父亲!所以我求求您,想办法帮我,我相信您!”

瞿兆迪与王汉隔得不远,能看清他那张苦逼脸,顿时感觉叫一个爽!这龟孙子王八蛋,仗着他老子威风几十年,现在五分钟不到,就沦为了丧家犬、落水狗!

郝运没兴趣帮王汉,就算王鑫宇是他亲爹,要真挡了道也得叫他给挪开。但好歹和王汉打了这么久交道,后面又还用得着他,不好一口拒绝,便为难地打起了官腔,“王医生,方舟的事你承认就好。其实凭咱俩的交情,帮你爸那就是帮我爸。问题是真正与空间密匙有关的关键人物,不是王鑫宇,而是那个女孩。为大计着想,你说我是因小失大去救不值得救的人,还是专心笼络能帮我得到沈韵的人?”

话说到此,他不怀好意地瞟一眼瞿兆迪,试图判断他的反应。瞿兆迪一愣,满脸狐疑地迎向那目光,竟逼得郝运眼睛连眨几下,显出了几分不自在。

被对方光明磊落的眼神击溃,郝运很有些挂不住,尴尬地轻咳两声说:“大瞿先生,咱们之间还有许多可以商谈的话题,不如请你移步去我的办公室吧。”说罢扬手,做出个“请”的手势。

“黑母,肯定是黑母在捣鬼!是它用沈韵作借口送瞿兆迪来,以断了你这条救我父亲的后路!”王汉失控地大喊大叫,看来虽然他和他老子一样利欲熏心,却还没象郝运那样,彻底把人性转成兽性。

郝运使劲皱眉,警告道:“你说话注意点,不要冒犯这位宇宙神灵!黑母是宇宙之神,你怎么能对它用如此粗俗的语言?就不怕落得比王鑫宇更惨的下场?实话告诉你,大瞿先生还没到,黑母就和我打过了招呼,要求我善待他,别把他当外人看!”

一旁的瞿兆航,虽然表情难辨,从巨大的身体倾向瞿兆迪的角度看,谁都能察觉到他的紧张。郝运要把瞿兆迪带去办公室时,“别去”二字他险些脱口而出,看起来,郝运对瞿兆迪客客气气,但那种笑里藏刀的居心,可逃不过瞿兆航的观察。

“黑母,是宇宙之神?你为什么会这样理解?”对于郝运的形容,瞿兆迪大感好奇,所以不管这人有多危险,也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郝运认为与瞿兆迪的关系正趋于缓和,对方很快就能被他笼络,高兴地笑道:“这位黑母嘛,无所不能。它能连通古今,预测未来,不,是走入未来,并将整个宇宙的历史串在一起,让所有历史人物在统一世界中重生。你说这样的人物,不是神又是什么?”

认识如此浅薄可笑,却还自以为是地当自己很了不起,瞿兆迪对他嗤之以鼻,冷笑着问:“那么宇宙呢?你就从没考虑过,宇宙与黑母的关系?”

“这个嘛......”郝运被问得一呆。说实话,宇宙与黑母的关系,他倒真没思考过。就算他郝运脑子不笨,相比瞿兆迪也差距不小,所以被瞿兆迪拿捏住,是很正常的事,然而他却不甘心,必须要表现出三号空间站领导者的派头。

无奈地摊摊手,郝运说:“如果你是因不知道答案而询问我,我无可奉告。并非我故意敷衍,而是有许多事,未经黑母许可我是不能向外透露的,希望你能理解。”

“哦哦哦~”瞿兆迪装腔作势地附和,“那是那是,郝总是黑母面前的大红人,不管暗质星还是地球,谁也没你对它的了解多!所以你不做三号空间站的主人,谁还能做?”

郝运傲慢过头,竟没听出这番恭维里的讥讽之意,扬起脸得意地笑道:“过奖了。不过这场暗质星针对地球发动的角逐中,我将是最终的赢家,已没有任何悬念。你在这时通过黑母来投靠我,堪称识时务之举,我对你,欢迎得很!”

黑黑的二维大脑,又在瞿兆迪眼前跳动,并不时微微偏移,露出5度角,变成虚幻的三维图形。

“你就那么自信,这场战争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你赢吗?”用手挥开假想的形象,瞿兆迪问郝运。

“你什么意思?”信心爆棚时,突然遭到质疑,郝运颇受打击,但更多的是不解。

“我能猜出你的打算。”瞿兆迪说:“质子人已打到地球家门口,大气层一散,他们的进攻就将势如破竹。地球人不躲进光大陆就难逃一死,而等他们全体迁入地下后,又会成入圈的待宰羔羊。另一方面,你掌握着暗质星宇宙战队的燃料,就相当于掌握了他们的命脉。没有你,他们就再也无法进行空间穿梭。你的如意算盘很快就要实现:质子人进入地球后,会因缺乏燃料而对你俯首称臣,然后你再指挥他们去帮你控制地球人,这鱼和熊掌,可不都稳当当装进了你的餐盘?”

194、撕破脸皮

“哈哈哈~”

狂放的笑,震得水星监控室里淡淡的星光猛烈摇晃,好像是想快速逃离此地,奈何它们又摆不脱黑暗的束缚。这时的郝运,憨笑的神情不知给扔去了哪儿,那一脸黑漆漆的煞气,比鬼更可怕。

“大瞿先生,你真是个聪明人。黑母把你送来这里,看样子是真心想帮我赢。所以我给你的回答是,一定!我一定是最后的赢家!”

“那么,如果我来这儿的目的不是为帮你,而是为宰了你,给地球除害呢?”

瞿兆迪的声音,听起来比郝运的笑更可怖,这话一说出来,瞿兆航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王汉的眼里,露出惊愕的同时也隐现狰狞的希望,他已看出那二人不可能登上同一条船,一场恶斗就近在眼前。

“大瞿先生,我知道您喜欢开玩笑,可这种时期在这样的地方,玩笑可不是能逗人发笑的东西,只会给您招惹麻烦。”

郝运吃惊之余,不忘给出警告。在他的意识里,死里逃生的瞿兆迪只会尽可能向他争取优厚的条件,绝不至于蠢到要将飞黄腾达的好机会挡在门外,并且拒绝的代价,还是命丧黄泉。如果换做是他,哪怕再活几辈子,也还是会做求生不求死的聪明人。

瞿兆迪依然是一脸的漫不经心,认为已到了捅破窗户纸,向郝运摊牌的时候。

“郝先生,请恕我直言。只有当满地球跑的全是你这种卑鄙小人时,卑鄙才能成为人类的生存法则。可惜的是,我遇过的那么多地球人里,真正堪称卑鄙派掌门人的只有你一个,那我就没法站在你这边支持你了。你不愧是鲍威尔第二,眼看就能实现他伟大的遗愿,可惜的是,鲍威尔遇到了沈允鸿,而你遇到了我。”

“你......你什么意思?”郝运的神色骤然收紧,预感自己刚才是过于乐观了。

瞿兆迪说:“三号空间站为什么会存在,里面又藏着怎样的秘密,我比你以为的清楚。你不用再在沈韵身上打主意,打开通往王者大陆空间的密匙,我已经从她的大脑里归纳出来了。”

“真的?!”

不管瞿兆迪此言是真是假,郝运也在极度失控中爆发惊喜的尖叫,声音之扭曲,完全失去了本来的音色,就连对方其实了解三号空间站存在的目的,也顾不上深究了。

瞿兆迪眨巴眨巴眼,讥讽地说:“你可以不信。”

“不不不,我信!原来黑母把你送来,还有这层意思,我却一直没领会到,该死该死!”郝运激动过头,忘记了交恶,一厢情愿地猜测黑母的意图,以至瞿兆迪不得不提醒他。

“你清醒一点吧,我是来要你命,而不是来送宝贝上门的。想从我这儿夺宝,也不是不可以,但得看你的运气。不过据我推测,我的到来就意味你所有好运的终结,所以叫这个名字的人,必死!”

“哥哥!”

没等郝运反应,瞿兆航先失声惊叫。郝运的厉害,他最清楚,瞿兆迪竟然不用一点策略,直接就与那人硬碰,这种做法和鸡蛋碰石头有什么区别?

弟弟这是在为自己担心,瞿兆迪胸中涌起暖意,母亲死后,还是第一次,他享受到了亲情的温度,可郝运没给他时间与弟弟说话。

“瞿兆迪,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希望你能搞清楚自己的处境,我郝运,是唯一能让你继续活下去的人!”郝运气急败坏,但还没放弃劝说。

同时得到暗质星与地球两个星球的梦想就要实现,但自从探悉了王者大陆的存在后,郝运早已不满足于现实中的成就。原来他能得到的宇宙,竟只是沧海一粟,真正的宇宙霸主,将在王者大陆的版图上诞生,那么像他这类英雄人物,怎能在如此狭小的天地里委曲求全?

可惜这么多年来,他几乎尝试过所有办法,以图从黑母处获得通往王者大陆的密匙,再抢来方舟,带领质子人军队与人类奴隶前往那里。然而不管他怎么试都没结果,黑母对他也爱理不理的,说不清是个什么态度,直到他发现黑母的软肋是沈韵,事情才有了转机。如今送来瞿兆迪,那东西究竟是何居心?是为帮他,还是真如瞿兆迪所说,要除掉他?

“呵呵,我瞿兆迪一辈子围着个'贱'字打转,除了罚酒就没喝过其他酒。真不好意思,今天你遇上的是专业小痞子,恐怕没啥转运的机会。”

瞿兆迪嬉皮笑脸,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都令郝运心惊肉跳,正待反驳,不料瞿兆航发动突袭,长胳膊一甩就一巴掌击打在了瞿兆迪的胸口上。

“哎呀~”

冷不丁被弟弟偷袭,瞿兆迪惨叫一声,身子一倾就要摔倒,幸亏一把光椅适时出现,稳稳托住了他。

瞿兆航恨得直磨牙,对郝运说:“郝总,您千万别信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家伙!他从来就是张废纸,别说指望用他来写写画画,就是拿着上厕所都不爽手!你杀他轻而易举,就像打死只苍蝇,可能几分钟就能忘去了脑后,又何必浪费那个力气?就他这副痞相,拿到镜门空间的密匙可能吗?我看他是给吓疯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了!至于他是不是真给黑母送来的,我更怀疑,宇宙之神怎么可能选中他?我看,干脆让他滚蛋算了,反正离开三号空间站,他就只会死在宇宙辐射波里,变成堆太空垃圾!”

郝运确实对瞿兆迪动了杀机。他所掌握的医术,地球上再高明的医生也比不过,而医术能救人也能杀人,瞿兆迪如此激怒于他,死得无论多惨都难以让他解恨。至于从沈韵大脑中获得的密匙,只要瞿兆迪还活着,他就有把握用尽一切手段,逼对方在死前吐出来。

一直擦着冷汗观察形势的王汉开口了:“兆航,你该不会是与瞿兆迪手足情深,想帮他从这儿逃出去,给地球人通风报信吧?”

王汉的话,给郝运提了醒,这小子从地球跑来太空,总不至于是自己长翅膀飞来的吧?他肯定驾驶着太空军的战斗飞行器!凭光大陆超前的军工技术,在战斗机上安装小型生态系统是轻而易举的事,运转时间足以覆盖他的一生!

195、兄弟情深

瞿兆迪不过是在对郝运施激将法,却分别被弟弟和王汉打断。瞿兆航他没法对着发火,就只能把怒气撒在王汉身上,朝着那倒霉鬼吼道:“王汉,你是我爸养的狗,弄不清自己的身份吗?怎么还要恬不知耻地跳出来反咬主人?信不信你比你的郝总先死?”

“呦呦呦,看不出你还挺惦记你家老爷子的!你天生是他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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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幸福在哪里

“郝运,我看你敢......”

瞿兆航还想争取,但被瞿兆迪拉回来,将他挡在了身后。

瞿兆迪说:“姓郝的,你要有那个自信认为自己功夫到家,就尽管放马来抢密匙。不过交手之前,我有一个要求,让我见见我父亲,哦,我是说我父亲的大脑,如果那副大脑还活着。我急需从他那儿了解一件事。”

“你都快是个死人了,还有什么好问的?你可别想和我耍滑头,你要知道我郝运这么多年可不是......”

“你郝运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走了不知多少好运,所以对我这个已经一只脚踩进地狱的半死人,还怕什么?”瞿兆迪若无其事地反击。

自从打六楼阳台摔下来却大难不死后,郝运的人生就开了挂。年复一年的春风得意令他认为,除去黑母,他早就刀枪不入天下无敌了。原来不用大费周章地跑去抓沈韵,密匙就能手到拿来,相比过去的运气,这次真是连老天都要向他俯首称臣了。黑母精明一世糊涂一时,以为派来个杀手,其实只是提供了送货上门的优质服务!

这个瞿大公子,已成笼中困兽还不改公子哥的轻狂,就是自寻死路!既然已逃不出自己的魔掌,他要见那副泡在营养液里的大脑,又有何不可?如果一直拒绝,反显得自己怕这痞子!

打定主意,郝运点头说:“好吧,我带你去见瞿麦荣,你还能通过电脑与他对话。但我只能给你半个小时,过后我就不会再对你客气了。”

“郝总,你不能这样掉以轻心!我爸经常和我提起这人,一直就说他不简单,不可能......”王汉又不顾一切地从门口扑过来,意图阻止郝运。看来为给王鑫宇报仇,这人与瞿兆迪是真不能在世上共存了。

但这次郝运没由他胡来,而是手指轻轻往他胸前一点,止住他扑过来的趋势说:“想我也朝你那儿来一脚吗?”

“这个......”王汉愕然呆住,冒着冷汗望着他的郝总,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也许是认为瞿兆迪已成池鱼暮燕,也许是真在内心敬重他是个男人,总之郝运这位三号空间站的总管竟愿意亲自领路,送瞿兆迪去存放瞿麦荣大脑的实验室。

瞿兆航也想跟过去,一声不吭地抬起大脚,却被他哥哥拦住了。

“兆航,你要干什么?你不能离开这儿!”

“这个我知道,可我也想听听爸爸还有什么话说。尽管我和他都呆在这儿,这么长时间却从未打过照面。毕竟那是爸爸,我......我还是,有点挂念......”

多么善良单纯的弟弟!瞿兆迪抓住他的手一抖,本能地想松开,思想激烈斗争一秒后,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与黑母有协议,违反协议就会失去它的保护而遭这两个恶棍的毒手。并且我问爸爸的话,不方便让第三个人听见,这是为你好。”瞿兆迪柔声说。

“你......你不光瞧不起我,还把我当外人!其实直到现在,你也没真心想认我这个弟弟!”瞿兆航委屈得要哭了。

瞿兆迪的一言一行都令他费解,潜意识里却又好像明白。其实他真实的意愿,是从此紧随哥哥,他去哪儿自己就跟去哪儿。就算自己懦弱无用,但光凭科学怪人的恐怖外形,也能帮他吓跑那些意图伤害他的人。多厄的人生里,好不容易才盼来一个亲人,怎么能才刚见面,就又分散?

回想过去,每当瞿麦荣爬上三楼来探视,都会向自己数落瞿兆迪的种种不是,他耳朵听,嘴巴附和,心里却对这位传奇人物般的哥哥充满好奇。特别是哥哥用“跳江”那种极端手段揭发父亲时,瞿兆航更把他当成了英雄,思索许久,假如这事要换成自己,到底能不能干得出来。

瞿兆迪拍拍弟弟的肩,笑着说:“都是大小子了,别再这么孩子气。你知道哥哥心里是有你的,否则就不会以这种方式闯入三号太空站。对亲人的爱是保护,不是坦白,如果事实会对你造成伤害,我情愿选择用隐瞒的方式来保护你。等到哪一天,你也有了想保护的人时,就能明白我这话的意思。”

“可......可我也想保护你,我已经有想要保护的人了!”瞿兆航的心里防线彻底崩溃,高大的身躯向下弯,几乎忘了郝运与王汉的存在。

瞿兆迪笑得开心极了,他突然领悟了一个道理:幸福其实无处不在,想得到时,只需要伸伸手。

他搂住瞿兆航的大胳膊,轻轻把面颊贴上去说:“谁说我这辈子从来没得到过幸福?今天咱们兄弟相认,就是我这一生里最为幸福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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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麦荣的大脑,给储藏在生活区郝运的办公室后,一间白色实验室里。实验室看似不大,面积却同样可以伸缩,所以能有一百多平米的容积。

瞿兆迪惊讶地见到,这里简直就是他在太空军三团那间宇宙背景实验室的复制,不仅仪器设备相似,看四周墙壁的双层结构,估计也能构建出模拟宇宙环境,搭建星图模型。

难怪郝运能揭示黑母的秘密,并能从地球上的茫茫人海中搜出沈韵,看来他是真有两把刷子,算得上是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

唯一与三团实验室不同的是,这儿虽然白色荧光充沛,却给人极其冷清的不适感。没有风,背脊上却凉飕飕的,真有一种来自地狱的阴冷。想象着郝运拿活物做解剖实验时的场景,瞿兆迪感到一阵恶心。

实验室有一个角落,用光屏隔成间四方形的储藏间,瞿麦荣的大脑就在里面。

那个器官给浸泡在盛满HTK液的玻璃器皿里,用一个透明的冷藏柜低温冷藏,旁边还漂浮一些类似血管的东西,应该是通过模拟细胞内液环境,延长大脑存活的时间。通常说来,活体器官最长的储存时间超不过三个月,但郝运运用的是暗质星技术,就不知大脑具体能支撑多久了。

郝运送瞿兆迪进来后就识趣地离开了,关上实验室大门前,明确告知他只有30分钟的时间,时间一到,就是较量开始的时候。

当然对瞿兆迪也知道十一维宇宙空间,并且随身携带空间之门这事,他毫不知情,否则哪可能傻呼呼任凭瞿兆迪一人独处?这不是明摆着给对方逃脱的机会吗?

197、会说话的大脑

因为自导自演了一出“跳江”大戏,就破坏了光大陆军委会为拯救地球,而对瞿氏集团采取的宽容策略,还间接逼死了父亲,这不是瞿兆迪的初衷。当初他那么做唯一的目的,是为母亲姚紫倩,还有沈允鸿讨个公道。

恍惚间,瞿兆迪回到了浦东新区江枫湾那栋坟墓一般的豪宅里。

坐在花园里的他无所事事,就一块接一块地往游泳池里扔石子。每天傍晚,清水池的工人都要叉着腰站在池边破口大骂,他就躲在窗帘后欣赏工人的表演,日日乐此不疲。瞿家大公子给下人责骂已是司空见惯之事,反正也没人来维护他。

早上八点半,父亲瞿麦荣会匆匆从花园里经过,跟在他身后的女秘书帮他夹着公文包,司机则在前门等候,等着把他俩送去龙天大厦上班。

瞿兆迪总怀疑那位脸上浓妆艳抹,身上穿得花枝招展,还浑身散发刺鼻的爱马仕香水味的女秘书不是早餐时间才来的,她应该晚上和父亲一起工作得过度疲劳,顺便就和他在干活的地方睡到了大天亮。不过对父亲的这种丑事,他可没啥兴趣深究,偶尔想到,就报以嗤之以鼻的一笑。

每天清晨,这一幕都会重复上演,瞿麦荣从他面前走过去时,通常连眼角余光都不舍得扫过来一下,就好像这个儿子是透明人一般。

然而这一天,他却在疾奔时猛然收脚,示意女秘书先走,再将厚镜片后的两道精光,锋利至极地射过来,用诡异的腔调说:“瞿兆迪,我给了你生命,你却害死了我,你还我命来!”

“啊~”

惊叫一声,瞿兆迪的身体仿佛失控,朝前一栽,额头就撞在了冷藏箱半圆形的边角上,他这才勉强挣脱游离的精神状态,回到了现实。

幸亏边角不尖锐,他的额头没事。但一撞之下,连接大脑的电脑系统被激活,一面与冷藏箱正立面大小一致的光电显示屏弹射出来,屏幕正中,一个鲜活的人脑在缓慢转动,它正是瞿麦荣。

“爸爸~”

生平第一次在与父亲见面时,瞿兆迪卸下了一脸无赖的伪装,并含着泪真心实意地喊了一声“爸爸”。然而爸爸已被时光带走,他六十几年的疯狂人生,就浓缩在了眼前这只小小的器官里。

瞿兆迪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任凭眼泪一个劲往下淌。树再高大,也来自于根,仇恨再重,也压不断血脉,他的父亲作恶多端,作恶多端的那个人,却也是他的父亲。

“爸爸,我来看你了,不求原谅,只想向你说一声多谢,谢谢你让我在这世界上活了二十七年。”

鼓足勇气,他往光电显示屏上输入了一句话。

大脑一味转动,似乎根本就与站在面前的人无关,也不会对他的任何举动产生反应。

等了足足五分钟,瞿兆迪失望了。估计要不是大脑对外界刺激已没了感知,要不就是瞿麦荣根本不想见到他。郝运给的时间只有三十分钟,这剩下的二十五分钟,他该用来做点什么?

可就在他落寞地准备取出通讯器时,显示屏发出了“嘀”一声轻响,随后一个弹窗蹦出来,弹窗里有字!

“爸爸!爸爸你愿意和我说话了?”

瞿兆迪难抑惊喜,擦干眼泪往弹窗里看,写的是:快走!危险!别去王者大陆!

“我不走,兆航也在这里,我不能留下他。黑母说王者大陆是兆航唯一可去之地,我相信我的朋友。”他回答。

瞿麦荣又写道:“你救不了你弟弟,他离开3号空间站就会死,所以毁掉空间站,就是杀死瞿兆航,可留着空间站,就意味将害死大批地球人,我很乐意看你陷入这种两难境地。至于王者大陆,见鬼去吧,那是宇宙中兆亿生命的争夺之地,你要真用密匙跨过空间之门,肯定会立刻被蛮荒族类杀死,更别谈保护兆航。”

刚见大脑时燃烧的亲情,如红通通的碳块给泼了一盆冷水,只“噗”地冒出股白烟,就很快熄灭了。瞿兆迪的目光骤然凝结,冷冰冰盯着大脑。

“你真的知道王者大陆的事?你知道多少?”他问。

瞿麦荣回答:“活着的时候,我确实什么都调查不出来,只能感叹再强大的有机生物,也能力有限。死后借助脑电波干的事可就多啦,我竟然能在意识消弭前弄清黑母的底细,实在不枉此生!那个被王者大陆覆盖的星球,是黑母的妄想,而地球,是妄想的起源。暗质星上科学行者的医疗技术,来自代号‘恒星’的基因重组计划,而你和郝运对于空间穿梭的研究,只是在为方舟计划服务。记住,任何智慧体的智慧,都不可能超越黑母,它利用了你们,它利用了所有人,一切的一切,都只为建起王者大陆,以获得它所期望的荣耀。”

“王者......荣耀......”

瞿兆迪默默咀嚼着这四个字,苦笑地想,在这磅礴的宇宙中,是否真存在一个王者?那位王者,又是否真能找到专属于自己的荣耀?

鲍威尔疯狂地想成为王者,脑袋却还硬不过一颗子弹。瞿麦荣想成为王者,最后只剩下一副软绵绵的大脑,给悲惨地泡在培养液里。

宇宙太大,不可能只诞生一个英雄,而英雄多了,就意味烽火硝烟的战争将席卷至所有被生命覆盖的地方。

那是一个悲观的未来,没有哪位王者能找到专属于他的荣耀,如果不能,又为什么要牺牲人类,牺牲地球来换取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黑母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王者大陆有一个精彩的起源,那么起源之后的发展,又会让宇宙生物付出怎样的代价?

“黑母,是王者。宇宙,是属于它的荣耀。它将在王者大陆建立微观宇宙世界,那将是一个和平的世界。”

瞿兆迪勉强输入了一行字。那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反驳瞿麦荣的句子。

“我曾经认为你很聪明,虽然与你是死对头,却还是为有一个聪明儿子而骄傲。可现在看来,你愚不可及,与黑母打了快二十年交道,也没弄明白它真实的身份!”

“我知道,黑母是宇宙。”瞿兆迪在心里说,两只手却没动。

198、谜底

瞿麦荣继续写道:“黑母,永远无法成为王者,它不可能进入由自己设计的游戏,并霸占最高的位置,那种严重违反游戏规则的做法,只会是自取灭亡。王者荣耀,是游戏的最高级,能成功穿越空间并踏上王者大陆的人类,都将成为超智慧生命体,那是终极宇宙生命,你认为有多少地球人,能得到那种至高无上的荣誉?为了保持荣誉,最终成为宇宙中独一无二的存在,你认为在那种弱肉强食的竞争之下,那片大陆将会以和平的形式向前发展?”

瞿兆迪急忙问:“目前谈王者大陆太遥远,你实话告诉我,暗质星对地球发动的入侵战,谁会是胜利一方?”

瞿麦荣斩钉截铁地回答:“谁也不会打赢那场仗,黑母才是最终,也是最大的赢家。所有一切,包括你在它眼里,都不过是低级的游戏元素,唯有能穿越空间并站进王者峡谷的人,才配得起它的尊重。你是它进入光大陆,在那里建造方舟三号的跳板,要不想亲眼目睹人类是如何灭亡的,你就赶快离开这儿,用空间穿梭术随便找一个地方活下去,并忘记在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

对话进行到此处,瞿兆迪猛一皱眉,想到了一个重要问题,赶紧问:“难道这些事,你死前就知道?”

“死?”瞿麦荣仿佛在冷笑,“‘死’这个字眼,对我太抽象,如果用拥有躯体作为活着的标准,那我就只能回答不是,我是在死后才摸清了黑母的底细。因为当郝运把我与三号空间站的网络连接,我的脑电波就能随意在电子网络中翻看加密内容了,黑母也不忌讳我这个即将失去作用的大脑器官。至于死前嘛,我对黑母不惜血本地暗中调查,几十年过去,却一无所获。”

“黑母......”瞿兆迪打了个冷颤,不想再继续王者大陆的话题,这并不是他与瞿麦荣见面的目的。

“告诉我,沈允鸿是不是还活着?像你一样活着?”这才是他最为关心的问题之一,他也确实不愿让瞿兆航听见,因为他不愿让弟弟永远给卷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你为什么那么关心沈允鸿?他和你没有关系。除非,与他有关系的人又与你有关系。”

瞿兆迪冷漠地写道:“你推理得不错,但我没必要回答。把不应该知道的事说给你听,只会让你更死不瞑目。你本来就欠沈允鸿一条命,临死前帮他一次天经地义。现在你也该明白了,你杀他是中了郝运的诡计,你与沈允鸿都是郝运棋盘上的棋子,帮他获取渔人之利。所以把这最后的秘密带进黄土,对你没有任何意义,甚至是极为愚蠢的决定。相反如果我干掉郝运,你会感谢我,是我帮你们报了仇。”

“你的设想不错,可我有我的顾虑。”

“比如呢?”

“告诉你沈允鸿的大脑死了,你会更加恨我。告诉你那大脑还活着,你会做出违反人类发展规律的事,并因此受到惩罚。”

“这话让我觉得,沈允鸿确实还活着!请让我知道他在哪儿,就当这辈子,我唯一一次求你!”

“哎~”

一个叹声词弹出来后,显示屏又安静了。

瞿兆迪把手按在冷藏柜上,犹如抚摸父亲冰冷的尸体。他安静地等待,相信瞿麦荣不会就此离他而去。

果然,没过多久大脑就又说话了。

“沈允鸿的大脑,给我藏在龙天大厦楼顶,世界上的第一台小能霸里面。”

“什么?那不可能!”瞿兆迪读罢大惊。小能霸是超级发电机组,那样的强高温,怎么可能储存人体大脑?

见他不信,瞿麦荣又显得好笑,“可见你从来没研究过小能霸,就只知道挥霍由它带给咱们瞿家的财富。这是多么的悲哀!我实话告诉你吧,小能霸旁,有一台三叶旋桨风扇,那是一种特殊的微变调节器,也是控制光磁的关键。调节器的正中心有一整套微型制冷系统,能不断为太阳能电池方阵输送冰风,保证小能霸不因过热而起火。所以人们真以为单靠空气里的风就能调节整座发电塔温度,认识实在是幼稚。”

“当光大陆上的军委会四处寻沈允鸿将军的大脑时,却不知它就在世界的眼皮底下,连我自己都几乎每天见到它......”瞿兆迪悲哀地想,对于父亲,已不知该怎样仇恨。

瞿麦荣又说:“把大脑藏进制冷系统后,我再也没去看过。这么些年过去,我估计那东西早该萎缩死亡了吧。说实话,我那样做的目的,只想让沈允鸿看着我是怎样成功的,就算没有他帮忙,没有鲍威尔的遗物,我也一样能大获全胜,因为我一来到世上,就是战斗!”

沈允鸿的大脑,终于有了下落!那副浸泡在HTK液里的大脑不会说谎,谎言对它已毫无意义。可有了下落又能如何?他瞿兆迪,还有可能从三号空间站逃出去,返回地球,又回到上海吗?

至死都如此激进,这就是瞿麦荣,信奉尼采的狂人。如果真要瞿兆迪来评价父亲,他只需要把瞿麦荣信奉一生的座右铭稍微改动一下,就成了评语:你一来到世上,就是疯狂!

离郝运限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瞿兆迪得抓紧了。

他的手指点在显示屏上,想继续输入,却发觉抖得厉害。

瞿麦荣谈性不减,看上去竟象人生第一次舍不得儿子了。

他又弹出了长长一段话:“从生活区的五号舱口向右转,有一个小型穿梭机停泊港。停泊港里有一架叫小蜜蜂的小型燃料补给机,坐标为36*S69。它是专为宇宙飞船在空中补给燃料用的,载有的三个反物质核聚变燃料箱,能向目标发射并接驳。要能弄到那架补给机,你可以开去燃料供应区,将点燃的燃料箱投进去,就能引起连锁爆炸,三号空间站就会很快变成宇宙中的瓦砾,消失在巨大的能量场波动中。等空间站灰飞烟灭,你就可以走了,不要再管兆航,他就不应该来到这世上。”

199、死者的真言

“兆航不该活?你……你凭什么这样说?你可是他的父亲!”

读到这段话,瞿兆迪愤怒了。瞿麦荣对亲生儿子都能如此冷酷,令人难以置信,更可怕的是,因为这个二儿子,他才能拥有成功,拥有在世界政经舞台上风光无限的地位,就算要过河拆桥,也不至于拆到自己的亲骨肉身上吧?

再者,瞿兆航无法离开三号空间站,除去水星监控室,王者大陆是他唯一能呆的地方,这点瞿麦荣很清楚,而要求自己炸毁这座空间站,更显得小儿子在他眼中的重要性,还不如一粒灰尘。

瞿麦荣又说:“或许你认为我很为自己的一生骄傲,或许你也把我当成是一名成功人士。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留在我心中的只有悔恨,对于所谓成功的悔恨。当年如果没有从兆航的血液里萃取出金属氢,可能我就自杀了,那么地球上就不会竖起时光之碑,也不会因我失去了对光碑的控制,质子人就能趁虚而入,夺取地球!”

原来这是父亲仇视弟弟的原因。虽然仍抹不去对他的鄙视,瞿兆迪的内心却有几分释然。对于生前犯下的恶行,至少他有了悔意,就说明他的人性还没到彻底泯灭的地步。然而后悔,又还有什么用?

瞿麦荣说:“本来我能拥有一个简单而幸福的家庭,这对一个人的一生足够了,我却不懂珍惜地亲手毁掉了它,并且所有本该爱我的人,都把我当做了仇人。我希望很快就能与紫倩的灵魂相遇,好向她赔罪。”

瞿兆迪心里一酸,低下头使劲擦眼泪,但赶紧又勉强振作,输入道:“可你生前从不信奉鬼神?”

“不信的东西才能永恒,一旦相信,终点就出现了,探索就终止了。”瞿麦荣回答。

这句话,瞿兆迪没法反驳也没法赞同,却不得不承认,父亲说出了一条真理。

瞿麦荣继续道:“你信我也好,不信也好,我都得告诉你,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的人,其实都没真正在宇宙中存在过,我们只是黑母设计的游戏程序里的一个微小元素,游戏结束,所有在宇宙中发展的文明,所有在宇宙中诞生的生命,都将烟消云散,直到下一个游戏程序开启。能让游戏进行下去的那一轮,才能成为王者大陆的起源,这是黑母真正追寻的东西。郝运以为他迟早能坐拥宇宙,其他生物全都只配给他放上棋盘,可他对黑母而言,也不过是个威胁到了游戏全局,而必须铲除的游戏元素。

“不!你胡说!!!”

带着异样的愤怒,瞿兆迪猛击光屏,以致那整齐的平面急剧扭曲。

“愤怒吧,孩子,只有愤怒能让你思考,只有狂热能保持你求生的欲望,否则你只能成为郝运的手下败将。即将与他展开的格斗,黑母清清楚楚地看着呢。”

“那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我说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沈韵,她不能死,因为我不希望她死!”情急之下,瞿兆迪说出了真话。

“沈韵,呵呵,你的心上人。”

如果瞿麦荣说沈韵是沈允鸿的女儿,或者在联合国“舌战群儒”,并最终大获全胜的女英雄,瞿兆迪不会觉得奇怪,但她是自己的心上人,父亲怎么知道?

瞿麦荣解释:“儿子,你以为我从来没关心过你,从来没把你当回事?你大错特错了!其实不管你是在中国还是美国,或者在光大陆做团长,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中。你见过哪些人,说过什么话,大多数都逃不过我的耳目,除非你永久地把那些思想关在脑子里,否则就肯定有被我查出来的一天。”

“你真是太可怕了!”

“是你太低估你老子了!但到故事就要进入大结局阶段时,你不得不感激我对你的关注,正因为关注,才让我留意到了沈韵,获知了她真正的身份。”

“她……和黑母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她真的就是黑母,只是连自己都还没意识到?”

“哈~你这种猜测离题万里。沈韵不是黑母,她是创造出黑母的人。简言之,她是黑母的母亲,黑母按人类年纪推算,还只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

“你疯了,我不该把一个疯子的话当真!”

“随便你把你爸爸当什么,你这辈子就擅长这个。我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黑母底细的人,你要不愿意相信,就继续追求无知的永恒吧,我愿意带着秘密真正死亡。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当毁灭之灾降临到光大陆上时,沈韵将是方舟的启动者,也是唯一一个能控制黑母,阻止它重启游戏的人。”

“黑母潜入光大陆的目的,是要将那片大陆变作方舟,运载幸存的人类前往王者大陆,而沈韵,就是方舟的启动者,所以她不会死,黑母会保护她,正如保护自己的母亲!所以她没有生命危险,她很安全......”

瞿兆迪说不清此刻有着怎样一种心情,总之是恐慌与迷茫交织,极度负面的情绪中,又有显而易见的安慰。

郝运对于王者大陆以及方舟的了解,不用问也知是来自瞿麦荣。这副大脑,成了他偷取黑母机密的工具,所以给他如此小心地保存,是可以理解的。

======

30分钟过去,郝运晃晃悠悠走到实验室门口,礼貌地敲了几下。

没有人应答,再敲,里面还是悄无声息。

“别是怕真躺上我的实验床时,受那生不如死的罪,就自行了断了吧?”郝运一惊,首先想到的是密匙,赶紧打开光控自动门,到处搜找瞿兆迪的踪迹,可除去满房间没被动过的仪器,哪有他的人影?

“他跑了!”这念头在脑子里闪现,郝运顿时如只跳蚤般蹦了起来。

他冲到那只大脑前激活光屏,狂躁地质问:“你儿子是怎么跑的?快说他去了哪儿!不然我马上灭了你!”

对话框弹出:这座空间站有哪个角落你不熟悉?如果要将其摧毁,应该从哪儿下手?

“燃料供应区!”

这一惊非同小可,郝运什么都顾不上了,拔腿就要奔向穿梭机停泊港,可仅一瞬就又停下来,输入了最令他迷茫的问题:“快告诉我他是怎么跑掉的!!!”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儿子眼珠一转都比你这坨狗屎聪明。穿越空间的技巧,他比你掌握得好多了!”

瞿兆迪,也懂得空间穿梭技术!

郝运懂了......

200、后果

就在郝运驾着穿梭机直奔燃料供应区时,瞿兆迪回到了水星监控室。

这时的监控室里,出现了一座奇特的光合成壁炉,壁炉炉膛里仿制的柴堆在喷吐猩红色,如血一般的火苗。身躯歪斜的瞿兆航呆坐在壁炉边,盯着火苗一语不发。

王汉则好像一棵枯萎的矮树桩般立在他身边,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明显是软禁了他,尽管郝运并没授意要王汉要那么做。

就在瞿兆迪迈进监控室的一刻,王汉手腕上的通讯器响起急促的蜂鸣声,是郝运打来电话。

王汉忙不迭应答,全息投影里,郝运已坐在一架飞行器里穿戴整齐,启动引擎后马上就要起飞。

“赶快把瞿兆航带来燃料供应区!用最快的速度!”

“为什么?出了什么事?”王汉给催得不知所措,本能地发问。”

“妈的!你他娘哪来那么多废话?没时间和你啰嗦了,来了你就明白了!动作快点!”

不等王汉说“是”,电话就给粗暴地挂断了,郝运连着穿梭机的投影仿佛给黑暗吞进肚子,只留下屋子里吃惊的两个人。

不过很快王汉就回过神,朝瞿兆航狰狞地笑着,摇晃着手上一把激光手枪,示意他起身跟自己走。

“我不去!我答应过黑母,绝不会离开水星监控室,否则就会死!”

瞿兆航猜出这一去凶多吉少,先是奋力反抗,可没等王汉出言相逼,就想到郝运那种紧张的表现,肯定是因瞿兆迪而起,他唯有跟着赶过去才能确定哥哥平安无事。一经想通,就又什么都顾不得了,从壁炉边一蹦而起,无需王汉威胁,就要朝门外狂奔。

王汉冲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想去帮他取件防辐射服,但马上又改变主意停了手,自言自语地说:“光你哥哥给我爸陪葬哪够?我要你们瞿家父子三人,今天一起上西天!”看来那家伙还不知道瞿兆航也自带防辐射体。

“是吗?我却认为有你这孝顺儿子陪你老子,西天他能去得更安心。”

寒冰一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止住了匆匆向外跑的瞿兆航,一只脚刚抬起来的王汉也是一惊,可从暗处走进光明,眼睛得有几秒钟适应,也就凭这几秒,瞿兆迪举起紧握在手的托卡列夫手枪瞄准他的眉心,扣动了扳机。

砰~

刺耳的枪声打破周遭的静谧,王汉的脑浆与鲜血混合在一起,黏糊糊喷了瞿兆航一身。奇形怪状的身体被血染,透着红色的皮肤乍看像给水打湿一大块,刺鼻的腥臭却无法忽视,瞿兆航活这么大,连杀鸡都没见过,哪能承受这样血腥的屠杀场面?吓得白眼一翻就晕倒在地,沉重的躯体砸得地板发出“咚”一声巨响。

“兆航!兆航快醒醒,我需要你的帮助!”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在耳边,初时遥远,慢慢地就越来越近,直到把瞿兆航从昏迷中唤醒。

睁开眼,他硕大的脑袋正靠在一个单薄的肩上,溅了一身的血浆已叫人给擦干净,宽阔的胸口,盖着瞿兆迪的黑夹克。

“哥哥!”脑子一闪,他惊惶地想往周围看,可瞿兆迪那张挂满招牌式贱笑的脸,已极合时宜地送了过来。

“混蛋,你还活着!”瞿兆航激动得想哭,却口不对心地骂了一句。

瞿兆迪咧咧嘴,“看来哥哥我真是名扬天下了,连你都知道我的英文名翻成中文后该怎么念呢。”

受过惊吓的瞿兆航,十分虚弱,但他顾不得这些,使劲竖起身子对瞿兆迪说:“郝运在燃料供应区,我们只要去把那一区域毁了,就能连他也干掉!”

瞿兆迪说声“我知道”,却是摇着头说的。

瞿兆航急了,忙问:“你怎么了?难道跑来这儿不是为搞破坏吗?怎么到能下手时反而改变了主意?”

瞿兆迪温吞地坐进一张光椅,面朝着壁炉不说话。时间对他而言好像一下变慢了,再也不存在什么紧急情况。

许久后,他才说:“我这辈子活得不长,却没做过几件对的事情。最最错误的,就是为了给妈妈报仇,逼死了爸爸。看上去这只是家庭恩怨,我不顾后果的个人行为,却令太空军陷入了困境。所以我再也错不起了,真的错不起了......”

瞿兆航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怎么办,只能迷茫地望着他,眼中满是悲哀。

瞿兆迪取出骚猫通讯器,激发出宇宙模型,又将太阳系放大成全景,手指指向了小行星带。

“咱们所在的位子虽然距离地球遥远,却仍处于太阳系内。毁掉燃料供应区,是可以断掉质子人的生路,可同时也会把地球推入万劫不复之境。燃料供应区里堆满了反物质燃料,一旦发生爆炸,恐怕得远超十亿吨级以上的TNT爆炸当量。这种爆炸强度,足以摧毁整个小行星带以及部分木星,到时就算太阳系还存在,这里的能量场也将被重新洗牌,星系结构发生重大改变。在新的星系环境中,地球是否还是原来那个适宜人类居住的蓝色星球,很难界定。最为可怕的是,爆炸产生的天体碎片,小块的散成尘埃组成星云,诞生出新恒星,大块的却很有可能如彗星那样带着光迹或尘尾以近光速的速度冲向临近天体,给它们带来毁灭性灾难,这其中就包括太阳、地球以及地球的卫星,月亮。”

“我......我的天啦!”

瞿兆航没多少文化,但仅听哥哥这样描述,一颗心就吓得狂跳不止,却又想不明白他的具体打算究竟是什么。

瞿兆迪冷哼一声说:“爸爸给了我小蜜蜂燃料补给机的坐标,那时我就意识到了炸毁空间站,将会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看来黑母是对的,它要求我杀死郝运后就赶快离开,就是害怕我一冲动,又干出错事。”

“哥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你带我走吗?你说过以后会照顾我,会让我幸福的!我这辈子还从来就不知道幸福是什么呢?”瞿兆航哭求。

瞿兆迪肩头一颤,扭过头静静地望着弟弟。隔这么近,哪怕光线很暗他也能看见,瞿兆航没有眼白的眼睛其实能传达感情,至少里面有晶莹的泪水在闪烁。

201、危在旦夕

瞿兆迪微笑地握紧瞿兆航的手,问道:“现在知道幸福是什么了吗?”

哥哥的体温,顺着手臂传遍了全身。因为血液粘稠度太低,瞿兆航总会觉得冷,可这是唯一一次,亲人用体温帮他驱走了寒意。这种温暖珍贵却难以持久,只要哥哥松手,寒冷又会侵入他的骨髓,就像追逐了他一辈子的黑暗,怎么都摆脱不掉。

不过他乖巧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接下来,瞿兆迪尽可能用轻柔的语气请求:“兆航,哥哥不得不请你帮一个忙,这既是帮我也是帮你,所以你得答应。”

“嗯,你说吧。”

瞿兆迪说:“我不能在实验室里与郝运动手,那样会危及爸爸的大脑,所以就用空间穿梭术回到了这里。我害死过爸爸一次,不想再害他第二次。但因为如此,郝运就跑去了燃料供应区,要在那里与我决斗。他的意图很明显,控制我,得到空间密匙,三号空间站就平安无事。如果我占上风,他就会来个鱼死网破,在燃料区激发反物质爆炸。你说过,自从身体被郝运改造后,就和他一样具备了防辐射体,对吗?”

“这......哥哥,你究竟想干什么?”瞿兆航一怔,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瞿兆迪微微一笑说:“我将要干的事,咱俩都清楚。我只想交代你应该干的事,就是等一位叫沈韵的姐姐与你联系,你用我留给你的密匙为她打开通往王者大陆的空间大门,协助方舟前进。你能做到吗?”

“你......你是说那些我无论如何也无法靠拢的镜门?”瞿兆航奇怪地问。

瞿兆迪点头回答:“这一次历史的重演不能中断,一定要成为王者大陆的起源!在黑母的推动下,许多有名的历史人物都将在那片大陆复活,为争取宇宙的荣耀而战斗。我希望你加入他们,跟随方舟去往那个星球,进入王者峡谷,做那里的英雄。这是哥哥对你的期盼,是你将代替我完成的任务。”

“科学怪人,做王者峡谷的英雄......”瞿兆航默念一遍,却惊跳起来,“不行!我不要去什么王者峡谷,更不想当英雄!我要你陪我在这里生活,这是我们两兄弟的世界,你不能像爸爸那样把我给抛弃了!”瞿兆航的脑子终于转了过来,他明白哥哥这是在和他诀别。

没劝动弟弟,瞿兆迪也不急躁,耐心地说:“你年纪小,人生经验又不足,所以很难以理解当责任重于一切时,无法取舍的痛苦。你就不要多想了,从这一刻开始,咱们兄弟二人将走进不同的世界,执行不同的任务,对我而言,世上再也没有比任务更重要的事。”

“连我,我也没有你那什么任务重要吗?”瞿兆航听得火冒三丈。

“记住,你不仅是瞿家的希望,还是地球的希望,曾经我因为姓瞿而感到悲哀,如今却因为有你这个弟弟而感到自豪。兆航,好好活下去,你一定能成为比哥哥有用的人。至于我的任务,关系到地球上整整60亿条生命,你认为这不是最重要的事吗?”

瞿兆航没做英雄的欲望,但也不像瞿兆迪以为的那样毫无人生经验。在他混迹于网络社区的那些年里,各种各样的人都接触过,隔空交谈,使他练就了一种本领,能从一个人的声音或对话文字中判断出他的性格。

瞿兆迪看似生性粗放,凡事都大大咧咧,其实他的内心之敏感与细腻,情感之丰富,在瞿兆航认识的人里是少见的。然而生来多情的人,就该为什么大陆起源,或王者荣耀抛下亲人,去做地球人,或者是宇宙的英雄吗?

还想争取,门外王汉的尸体上又催命般响起了蜂鸣声,大概没等到他,郝运又打来了电话。

瞿兆航不知所措,心里满是惊恐,只好望着哥哥等他拿主意。其实他很希望瞿兆迪不理会电话,而是亲自带他通过镜门空间,去所谓的王者大陆。有哥哥在,不管去哪儿他都愿意,可如果是一个人,就算前方是天堂他也是抗拒的,因为那里找不到归属感。

瞿兆迪的心意却比他期望的坚定,起身走到王汉的尸体旁,从那条软软的手臂上摘下了通讯器。

“哥哥,你再想想!”电话未接,瞿兆迪还来得及回头,瞿兆航仍不愿放弃。

瞿兆迪的手指,却稳稳按在了“全息接听”按钮上。

“是你!”

见到接电话的人,郝运果不其然就失声惊叫。但毕竟脑奸巨滑,他很快又平静下来,冷笑着死瞪瞿兆迪,没等对方开口,他竟突然如失心疯般嚎起来:“我明白了!为什么你没来燃料供应区!”

瞿兆迪撇着嘴问:“为什么?”

郝运笑得如只刚吸饱血的野兽,吓得瞿兆航止不住要往哥哥背后躲,“别问我为什么,你是在打逃跑的小算盘吧?你有本事逃出实验室,就肯定有本事毁掉这个空间站。而摧毁这儿的捷径,就是借助反物质燃料堆的威力。可你为什么没出现在这里,反而跑回去找你弟弟?因为你知道一旦反应堆爆炸,就会波及整个太阳系,你所想保护的地球也会沦为地狱。就算人类避免了与质子人正面交战,却还是逃不脱灭亡的命运!”

霎那间,瞿兆迪也读懂了郝运那充满兽性的笑的含义,顿时不寒而栗。不出自己所料,他驾驶的正是小蜜蜂燃料补给穿梭机,只要投下三个燃料箱,一切就再也无可挽回,而他郝运,能有足够的时间乘穿梭机逃离,实际损失的不过是称霸宇宙的春秋大梦。

郝运是不是会与瞿麦荣一样,为了追逐一生的目标,不惜疯狂地赔进条命去,瞿兆迪不敢赌。在被逼得走投无路时狗急跳墙,横下心毁灭一切,却极有可能发生,现在瞿兆迪要做的只能是稳住他。

“郝运,没有我你去不了王者大陆。如果毁掉三号空间站,毁掉黑母建立的异变空间入口,你认为它会饶过你吗?一旦被黑母追杀,宇宙里还有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你可得想清楚了!”瞿兆迪冷然说。

202、决斗在即

听了瞿兆迪的威胁之言,郝运两手一摊,显出了一副地痞无赖相。他可是货真价实,半分折扣也不打的京痞子,“不是我自视过高,而是真正找到了控制黑母的好方法。你要顽抗,可以,等我杀死你后就去找沈韵。只要得到那个女孩,黑母就再也不能拿我怎么样。连宇宙之神都对我有了忌惮,我还不能去王者大陆东山再起吗?你别忘了,我也能在十一维的宇宙空间中穿梭,人类世界对我早就成了鸡肋,没有地球,我照样能海阔天空,纵横天地!”

瞿兆迪皮笑肉不笑地赞同:“对,当王者大陆现出雏形,你可以通过基因重组造出无数个叶琳,至于地球上那一个,就让她躲在天堂里哭泣吧。”

“你......你敢用这个名字来要挟我?”郝运的狂傲转为愤怒,恶狠狠瞪向瞿兆航,后者更是背脊弯曲,成了一只发抖的巨怪。

“郝运,是时候开始咱们两人间的生死较量了。如果我瞿兆迪不敌你,不用你拿什么开颅手术折磨我,我主动告诉你空间密匙。可如果是你不敌我,就请你老老实实滚出三号空间站,去别的星球找立足之地。男人之间的恩怨,就该用男人的方式解决,而不是拿无辜者,甚至是地球撒野。至少有一点你得承认,在那个美丽的地方,都生活着,或曾经生活我们所爱的人,就算难逃毁灭厄运,毁灭者也不应该是你和我!”瞿兆迪说。

“你真铁了心要和我决斗?”郝运一改吊儿郎当的态度,十分认真地问。

瞿兆迪耸一耸肩反问:“你不会是怕了我吧?”

“怕你?”郝运佯装要大笑,“这两个字可真让人呵呵~有种你就赶快滚来燃料区受死,看我怎么用医学之外的技能置你于死地!”

“他上钩了!”瞿兆迪绷得即将断裂的神经猛然一松,打心底笑了出来。

瞿兆航却急得跳脚,完全忘记了刚才的恐惧。他伸出大手死死揪住瞿兆迪,喊道:“哥哥,你不能去那儿!就算是穿了防护服,在那个区域你也活不过三个小时!”

那条长胳膊还真是黑母送给他用来防身的武器,瞿兆迪给他一拽,险些昏过去,因为他发现如果不经控制,瞿兆航的胳膊能自通电流!

这一去的后果,瞿兆迪也很清楚。他挣脱弟弟说:“该说的全都说完了,咱们也定下了君子协定。你都这么大了,得像真正的男子汉那样遵守承诺!”

“君子协定?我承诺你什么了?我还在......”瞿兆航没弄明白哥哥的意思。

瞿兆迪背着郝运的全息投影朝他猛打眼色,他只好闭了嘴。

“姓瞿的,是不是交代好后事,你就认为瞿兆航会是最后的赢家?他是瞿氏集团的人,他赢就代表瞿麦荣赢,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几十年前,鲍威尔与瞿麦荣较量过一番,几十年后轮到了我和你,我绝不会让鲍威尔再输,绝不会!”

郝运对打败瞿兆迪以后拿到空间密匙,再干掉瞿兆航的心更坚决了。

瞿兆迪不改温柔,对弟弟说:“去给我取件防辐射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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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母作为单机游戏玩家搭建的小行星带空间站,面积大得惊人。

光大陆的科联自认已探悉了它的全貌,其实电子星际间谍涉及的区域,仅局限在管理者生活区和部分战备武装区。占地最广且最为重要的燃料供应区,因为被强烈的核辐射波干扰,进来的电子间谍都无法沿原路退回去,所以地球人至今还没意识到这可怕威胁的存在。

生活区只是空间站的前端,负责环境与生命维持系统。所有的生态循环过程都在这一区域完成,这儿是这个小世界的生活资料供应区。

战备区才是空间站的主体,所有轨道操作和推进系统、自动化与机器人系统、计算机和通信系统都集中在这里,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会对空间站的运行造成严重影响。

尽管水星监控室经年累月地在不停运作,却还是得防止拥有尖端技术的破坏分子从生活区潜入战备区。所以在两个区域之间,划出了明确的分界线,被设计者黑母称为“黑河界”。

黑河界宽度足有50千米,且呈开放状态,与近乎于真空的宇宙连成一体。河界区域找不出尘埃或碎片,更没有实际存在的天体或黑洞,从空中俯瞰,像是把两个区分成了两个独立的空间站,但实际上它们的整体控制系统只通过一台主机,并借云服务器与各部分建立联系及分享数据,与辽阔的光大陆的管理原理如出一辙。

但燃料供应区就不同了,它与战备区之间无缝衔接,整体看二者相连成一个巨大的,横放的长柄锤头。战备区是手柄,燃料供应区则是锤体,密密麻麻又五颜六色的照射灯密布锤子全身。

要赴郝运的约,瞿兆迪首先得进入战备区。这里的AI安防异常严密,若无郝运授权,他随时都可能被当成擅闯者而给激光武器扫射成一团气体。

瞿兆航怕郝运临时改变主意,更怕他使诈,半路就置瞿兆迪于死地。就算他真想这么干,也不比碾死一只苍蝇困难。

所以瞿兆航坚持要送哥哥去穿梭机停泊港,不在控制中心的大屏幕上看他安全进入战备区,就绝不会返回水星监控室。

瞿兆迪望着悬浮于空中,并无限向前延伸的镜门空间,想象着科学怪人似的瞿兆航,拿着空间密匙走过去打开空间之门的情景。瞿兆航既然已经给选为空间之门的保护者,就得一直坚持下去,直到任务完成,决不能因为他半途而废,给黑母造成麻烦。

打定主意,瞿兆迪指向一面圆形监控器说:“兆航,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也想和你再多呆一会儿,但咱们是真的到了要告别的时候。你比我幸福,至少能一直从监控器里看着我。不过相信我,你一直在我心里,只要还能呼吸,我就能感受到你的存在。”

说完他再不理瞿兆航的哭闹,大步朝外走,瞿兆航却大喊一声:“哥哥,时光之碑!”

203、时光之碑原理

“时光之碑?”瞿兆迪终于又停下了脚步,转回头望着瞿兆航。

“你来到这里,见了我,难道就不想知道另外半片控制器,究竟藏在哪儿吗?”瞿兆航抽泣着问。

瞿兆迪笑道:“爸爸把控制器藏在你身上,郝运给你来了个身体大改造也没找到,那么那半片控制器,恐怕是虚拟光构的吧?拿到郝运手上的光片,输入你的出生日期,就能激发控制器的双重影像,唯有双重影像内设置的所有密码点重合,才能启动时光之碑。”

“你......你竟然猜到了......你是怎么猜到的?”瞿兆航惊讶得合不拢嘴,以至刻板的大脸扭曲得更加可怕。

瞿兆迪晃晃脑袋说:“猜到控制器的设置,并非是我聪明,而是太了解爸爸了。在他生前,这是他最大的烦恼,不过此刻估计他该感到欣慰吧。”

说完,瞿兆迪就告别了水星监控室。

走在悠长的时空回廊上,看似有许多星辰在身边闪烁,其实它们都是距离遥远的天体。

瞿兆迪回忆着临别时弟弟说的话。

“郝运拿在手里的时光之碑控制器,已经于一天前用无人航天器运载发射,将与地球赤道呈65度的倾角悬挂在大气层外。当所有小能霸的触发点被复活者激活,芯片就将发出升空指令,由曲面镜构成的太阳能光板会全部由太阳能这一寻常能源推进升空。当光板运行到相应的坐标点时,射出的合成光束将组成时光之碑,而时光之碑,发挥的作用就会如同一个能摧毁地球大气层中各种微粒的高速粒子发射器。”

这一点,其实从黑母留在阿尔法战斗机电脑硬盘里的资料,瞿兆迪已有所了解。

依照瞿麦荣的设计路线,高速粒子发射器的发射端口是反向设置的,发射的粒子不会与大气层接触,只会根据预先在系统里留存的坐标,射入地球上罕有人至的荒芜之地,然后释放大量希格斯波色子,形成希格斯场罩住地球表面,以制造出第二道大气层。

希格斯场对人类而言依然是有待探索的领域,对黑母却不是,所以希格斯玻色子将来自于它,这便是它与瞿麦荣合作最深入之处。

有了希格斯场,任凭科学行者能耐多大,也休要妄想还闯得进来。那些家伙一直严密关注着侏罗山下大型强子对撞机的动向,却不知他们真正应该惧怕的希格斯场,其实就近在眼前,是他们自认最为保险的武器。

瞿麦荣不是守卫地球的英雄,也称不上是什么慈善家,大善人,充其量他只能与鲍威尔并立,给后世史料研究者称为无耻的野心家或一代枭雄,所以时光之碑的启动在形成希格斯场后不是终结,而仅是一个开始。

保护地球不受外星人攻击的希格斯场,是光罩的第一层。当光碑升至五千米高空,基座底部会出现无数光孔,被篡改了光谱结构的单色光会密密麻麻地从基座底释放出来,形成一张牢不可破的光网。如果得不到更改后的光谱结构图,就没人能冲破光网逃出去。

那将是一个坚不可摧的囚笼,人类被全部装进笼子里,无论做怎样的困兽之斗也休想逃脱。到那时,瞿氏集团就会宣布已经通过瞿阳能源取得地球控制权,将建立起统治全世界的统一集权,并宣布地球上的国界线作废,地球从此只听从一个人的号令,就是那位集团董事长,瞿麦荣。

了解完父亲的雄心壮志,瞿兆迪由衷地佩服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该为有这样一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父亲而骄傲。瞿麦荣的聪明,瞿麦荣的执着,还有他勇往无前的奋斗精神,是身处和平时代的人难以想象和企及的。

当安逸令人们的追求只剩了没有困难的活着,世界就美成了一幅画。而画再美,也不过是张没有厚度的纸,哪怕遇到一粒小小的火星,也会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瞿麦荣不让世界美成画,他要把世界捅成马蜂窝。

直到这时,瞿兆迪才恍然大悟,他在阿尔法战斗机里见到的那个穿太阳而过的飞行物不是错觉,更不是苍蝇,而是从三号空间站发射的无人航天器,因为被光照后产生了特殊的折射效果,才能偶然被他的眼睛捕捉到。

控制时光之碑的任务,瞿兆迪委托给了瞿兆航。他拜托弟弟,千万不要弄反发射方式,只要能把质子人挡在大气层外,地球人就是安全的。

瞿兆航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拒绝。瞿兆迪很想从那对眼睛里读出他脑子里的想法,两个黑乎乎的大洞,却没给到他任何信息。

带着沉沉的疑虑,瞿兆迪不再逼迫弟弟,分别时,他希望留给瞿兆航的感觉是幸福,这种短暂的幸福感对两兄弟而言,都足以填补空虚的余生。

依照瞿兆航指点的方位,瞿兆迪在穿梭机停泊港找到了属于瞿氏集团的弹流穿梭机。

这是瞿麦荣根据王鑫宇提供的光大陆技术,在瞿阳能源的光伏产品研究基地研发出来的光速穿梭机。瞿麦荣死的那天晚上,王汉就是绑架了瞿兆航后,驾着它出逃的。

这是坐上了自己家的财产,和过去趴在床上或跳上桌子没啥区别,与把父亲口袋里的钱大把往外撒更没区别。然而这一次,瞿兆迪莫名地就感到了几分自豪,因为他要乘坐这架穿梭机去干掉郝运,那个一直对地球图谋不轨的反人类重罪犯。

看看瞿兆航亲手为他穿好的防辐射服,又摸摸坚硬的头盔,瞿兆迪叹了口气。生活区有复活者用来防辐射用的核盘,但他坚决不要,对于地球逃犯,他发誓要用地球人自己的方式解决。

瞿兆航还亲自为哥哥充当起飞调度员,穿梭机喷吐巨大白烟从仿真草坪上升空,待引擎喷射出耀眼白光,它就载着他唯一的亲人瞬间消失于视野,就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燃料供应区的一块空地上,郝运斜靠着一根石柱子吸着从地球带来的香烟。他的银发在黑夜里闪光,那种光曾被他称为智慧的光芒,因为强大得脑子装不下就逸散出来,染白了他的黑发。

燃料区属易燃易爆危险区,照理他不该抽烟,可他就愿意用这种形象迎接瞿兆迪的到来,看看邪恶的痞子和正义的痞子之间,谁能贱笑到最后。

204、斯科特的邀请

国际太空军联合军演前,沈韵与罗伯特和斯科特又见了一次面。

那天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院,姚政安排来接的车已停在医疗大楼外面,走到医院门口时,却迎面给一位英俊的美国军官拦住,告诉她斯科特.列侬教授正在科联急等,他同时邀请了她和罗伯特将军,罗伯特此时已坐上赶往科联的胶囊电车。

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儿,平时难得和人搭上几句话,怎么突然就想起要约见别人了?

与罗伯特共事时,沈韵曾听他说,他和斯科特认识有三十几年了,两人雷打不散的交情旁人有目共睹,这么多年来,却都是他主动与斯科特联络,而斯科特给他打电话的次数,加起来不超过十次,其中有五次还是为的公事,也就是说非打不可。

高冷的斯科特,这次竟放下天大的架子相邀二人,着实令沈韵这晚辈受宠若惊。经曹方批准后,她就跟随那名叫德鲁克的总部军官一起去了位于美国科罗拉多大峡谷下的科学城。

乘坐光流穿梭机去科学城,就像从上海到杭州那样快捷,一小时后,沈韵已走下胶囊电车,与德鲁克一起站在了科学城工业区的大门口。

在车上时,沈韵好奇地向德鲁克打听,斯科特为什么这样着急地要见她和罗伯特。

德鲁克性格温和,不爱说话,仅简短地向她说明,列侬教授的一项科研成果有了飞跃性突破,很可能下一届诺贝尔物理学奖也将被他收归囊中。找她的目的,只是希望能在第一时间与老朋友们分享成功的喜悦,并请他们共同见证,彻底扭转人类在宇宙中处于弱势地位的光辉时刻的到来。

德鲁克最后一句话,沈韵听得挺不是滋味。一时间她想不清楚,斯科特在用怎样的标准判断宇宙中弱者与强者的区别,如果仅是用战争的胜负来衡量,由弱转强的途径,不就是增强军事力量?可古语说得好,己之不欲,勿施于人,如果地球人自己痛恨侵略,是暗质星入侵计划的受害者,那么千万不要有一天来个位置倒转,变作了其他星球文明痛恨的入侵者。

这些都是沈韵在来时路上的胡思乱想,斯科特不是好战之人,否则不会给推选为地下人代表出使联合国。

想到这一层保证,她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暗想只要见到斯科特,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目前唯一能做的,是闭目养神。

走进工业区一栋四四方方的小楼,没有电梯,合成光台阶也光线暗淡。德鲁克抱歉地对沈韵说这儿早就该重新装修了,正因为斯科特的实验进程不能停,所以就给耽误下来了。

然而对沈韵而言,这种类似地面上过时老建筑的陈旧感不仅不使她反感,还倍觉亲切。在北京工作时,她住的就是普通居民楼,修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坑坑洼洼的水泥台阶可还没有好看的光向外发散。在她看来,唯有陈旧才能体现时光的厚度,一种唯有历史才容纳得下的厚度。

一楼二楼全堆的仪器设备,斯科特与他的团队驻扎在三楼。原来受到邀请的,不仅只有沈韵和罗伯特,正对三楼台阶口的一间大屋子里已挤了不少人,沈韵一走进去就引来不少目光,大多数人都认识她,正是在联合国大会上,要求用锤子砸碎夏加尔窗的女孩。

“嗨,我的姑娘,你终于来了!”

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在人群里炸响,高大的老罗伯特迈着健步朝她奔来,半路就张开了长长的手臂。

“斯通将军!”一场大病后,沈韵能马上见到他,也是万分激动,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就扎进了老人的怀抱。

问候过后,罗伯特拉着她问长问短,听说她因为压力导致剧烈头疼而住院,语气里满是责怪与叹息,一个劲儿说东方人实在是缺乏西方人的乐天性格,对每件事都太较真了,要一直这样自毁健康,东方人肯定会先于西方人灭绝云云。

正说得滔滔不绝,令周围的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却有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冲罗伯特怒吼:“我的实验室是你这土包子的演说场吗?有我斯科特在,别说东方人西方人,就算是南方人北方人也肯定灭绝不了!我们的地球,只会越来越强大,最终站上所有星球文明的顶峰,令万众瞩目!”

罗伯特着实给吓了一跳,倒不是给斯科特一如既往地凶了一顿,而是他那站上星球文明顶端的言论,听起来颇有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沈韵的目光也投向了出现在门口的斯科特,矮矮的老胖子穿着实验室专用的白大褂,襟摆都快拖到地上了。目空一切的横劲依然霸占着他的胖脸,叉着腰嚷完,绿油油的绿豆小眼又激射出了兴奋的光芒。

“啊哈!老伙计,你这是终于爬上巨人的肩膀了吗?几天不见好像就从木桩子长成能两手摸天了呢!”老罗伯特和他打趣。

“巨人的肩膀?爬上?可我下来过吗?再说除去个头,我有哪一点不像真正的巨人?请你来不是听你废话的,是来观摩我惊世骇俗的新发明的!”

这话斯科特虽是对罗伯特说的,却激发了屋子里其他人的窃窃私语。对于即将见到的奇异发明,大家都十分期待,恨不能马上就随他去见个分晓。

好在斯科特急于表现,没打算在这种光辉时刻卖关子,领着请来的一行人往走廊尽头的一间封闭实验室里走。

那间实验室的大门就像一堵光墙,若没特别留意,基本看不出那是一扇门。那种设计可算是一种伪装,因为实验室需要有一定隐秘性,防止实验过程中门被闲杂人等开启,造成强辐射波外泄。

从光门走进去,实验室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并且不知哪儿还在发出“嘤嘤”的怪音,弄得这儿就像鬼屋似的,有几位胆小的女士紧捂着嘴,防止突然尖叫。

沈韵紧紧跟在罗伯特身后,老人偶尔会回头对她做个鬼脸,其实是为安慰她,那意思是别担心,有我呢。

斯科特拍拍手,室内亮起红光,光线依然微弱,但能照出这间屋子的大致情况。

实验室面积不小,从光可达的范围看,至少有二百平方米。屋顶压得很矮,像罗伯特这样高大的人,时不时得低头,以防被从天花板经过的管道撞着脑袋。

一种由透明玻璃架设的管道跑遍每一面墙壁,形成一个起始端口对接的密封方圈,沈韵不是科学家,却能认出那是什么,那是一架模仿瑞士日内瓦侏罗山下LHC的小型强子对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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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模拟强子对撞机

斯科特拍拍手,室内亮起红光,光线依然微弱,但能照出这间屋子大致的情况。

实验室面积不小,从光可达的范围看,至少有二百平方米。屋顶压得很矮,像罗伯特这样高大的人得时不时低头,以防被从天花板经过的管道撞着脑袋。

一种由透明玻璃架设的管道跑遍每一面墙壁,形成一个起始端口呈对接状的密封方圈,沈韵不是科学家,却也能认出那是什么,那是一架模仿瑞士日内瓦侏罗山下LHC的小型强子对撞机。

“各位,”斯科特清清嗓子,开了口。相比当初在联合国大会堂面对各国政要时,他的精神要饱满许多。

“如果有可能,我真想把你们全都缩成微型小人儿,然后领着你们在这条玻璃管里进行一圈奇异之旅,看看宇宙大爆炸刚发生时,宇宙空间是怎样诞生并形成的。你们一定已经认出来了,这是一台模拟瑞士LHC的强子对撞机,但它的总长只有20米,最大内圈直径3.2米,拥有目前光大陆科学城里最为先进的冷磁体和光电微粒探测器。为适应光大陆的绝对零度环境,同时也为方便向公众演示,我用玻璃管取代了金属管,虽然这种耗材的造价有点高,但相比未来可能从中获得的收益,这点投入简直就是水滴与大海的比例。”

“不过是地球某一处的微缩人造景观,列侬博士就激动成这样,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某处传来低低的议论声,却因为实验室里太安静,声音就落进了在场所有围观者的耳朵里,于是又有人发笑。

斯科特自豪的表情不减,转转短脖子说:“每部好看的电影,要是只用看演员表就知道了内容,那还能算好看的电影吗?如果没耐性听一位伟大的科学家将他伟大的发明讲解到精华部分,就请离开这里!”

幽暗气氛中渐起的嘈杂,瞬时戛然而止,一旁的沈韵不得不佩服这位物理学家强大的气场。

大致介绍完这台小型,或者可说是微型的强子对撞机的情况,斯科特按下右手墙面上,一个黑光旋钮,应该是通知隔壁计算机控制室里的助手,开始启动操作系统。

在这间堪称是全世界最高水平的物理实验室里,见不到特别明显的AI智能工作痕迹,除了每个人都不得不穿着的固态光军装或防护服,就只有闪着弱光的墙壁、地板以及日常物品提醒人们,这里是脱离了地面现实世界的地下光大陆。

轰鸣的机械运转声响起,在玻璃管的衔接处,出现了两个白色光点。

用肉眼看,它们好像是两滴亮晶晶的水珠,但一进入玻璃通道--那只专供粒子源通过的真空管就迅速膨胀增大,很快向管壁扩散开去。等它们经过质子同步推进器,进入主加速环后,本来透明的真空管就完全变成了白色。

“大家请看,”斯科特宏亮的声音再度响起,“通过加有大量液态氮的制冷分配系统,对撞机内所有磁体的温度都低于了-271.3度。而当两束粒子流,确切地说是两束质子沿圆形通道往相反的方向飞奔,最终碰撞在一起时,产生的高温是太阳中心温度的十万倍。在气压仅为10的负13次方个标准大气压的区域中,百万粒子大军在以每秒2.4万圈的速度狂奔,这个速度与侏罗山下那台巨型强子对撞机相比,足足高出了两倍多!当然这种提速,得益于我们对对撞机进行的改良,也得益于外部绝对零度的环境。”

“2.4万圈?这太有意思了,列侬教授是怎么做到的?这种超超高速碰撞后的粒子又会产生怎样的变化?最关键的是,实验结束后得到了什么?”

议论声又起,这次斯科特不仅没有镇压,还显得得意洋洋,因为刚才少数观众对他产生的不屑已烟消云散,所有议论的声音里都充满了惊讶与敬佩,就算这个实验尚未获得最终的成功,也成功挑起了人们浓厚的兴趣。

沈韵偷偷看罗伯特,一向欢颜笑语的老人,不知为何竟变得闷闷不乐。这时她才注意到年龄在他枯瘦的脖颈上刻下的皱纹,曲折地爬上面颊后转成一道道弧形,就象问号般层层叠叠,让她悲哀地领悟,人生的困惑与年龄其实是成正比增长的。

正春风得意的斯科特,完全没注意到那两位老朋友的反应,继续高兴地介绍:“出现在真空管中的纯白色来自何物就不用我解释了,诸位要有谁能用肉眼见到光束的运行,我一定把上一次拿到的诺贝尔奖杯送给他。”

观众群里发出笑声,实验室的气氛趋于轻松。

斯科特说:“我们建造的这部强子对撞机,比LHC更好地模拟了宇宙大爆炸时的状态,并在粒子的高速对撞之后,真正得到了类似宇宙黑洞的吸光漩涡。在这个漩涡中,我们发现了大量地球人过去从未发现其存在的物质,包括能吃掉普通物质中核子的奇异子。”

“什么?这太可怕了!”人群里爆发惊呼,惊呼声更满足了斯科特的炫耀之心。

“不过各位放心,虽然探测器探测到了奇异子在黑洞里存在过的证据,可这种微粒仅持续极短时间就消失了,将来人类是否能如收集电子或光子那样成功收集到它们,还是一个有待考证的课题。”

“那么你到底从实验中得到了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吧。我不想再听你唠唠叨叨这些没有意义的实验过程了!”

发出抗议的人,是罗伯特,他站在角落里冷眼朝前看,说不清目光究竟是落在斯科特身上,还是靠斯科特最近的玻璃管上。

此人语气之威严,容不得任何人质疑,斯科特惊讶地回望他,可能因为从未见他如此严肃,一时心虚而不敢反驳,就只能张大嘴喘粗气。

“快说吧。希望听到你的结论后,我能笑着离开这儿。”罗伯特补充。

斯科特无奈地收起一脸春风,老实地点了点头。看来在这间屋子里,罗伯特是他唯一畏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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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罗伯特的愤怒

“好吧,为了照顾耐不住性子的老男孩,我就只好直奔主题了,要是谁还有疑问,可以等会儿私自来问我。作为自由的光大陆公民,我还是有与人单独谈话的权力的。”

虽然不敢违抗罗伯特的命令,斯科特还是碎碎念地抱怨一通,才舍得说出来他这项科研成果的要害之处。

“如果能在金钱与不断生钱的聚宝盆之间做选择,我相信傻瓜都会选择后者,因为后者意味着能源源不断地得到金钱。我从实验中获得的,正是一个聚宝盆。”

“聚宝盆?”这比喻够刺激,观众们眼中都射出了异样的光芒。

斯科特继续说:“首先我要提及的,是希格斯波色子。这个词条你们一定不会感到陌生,它的存在,一直是地面科学家们的猜测,至今这项理论也还没得到实践的支持。然而在我们这间实验室里,希格斯波色子被实实在在找到了,并且与它对应的量子场正是希格斯场,也就是在宇宙大爆炸发生后,帮助这个幸运的孩子活下来,并慢慢长大的功臣。”

“这是真的!列侬教授的话都是真的!人类竟然真正拥有了希格斯场,这太不可思议了!”

斯科特刻意在此时出现一个间歇,正如他所期望,实验室里顿时群情沸腾,人们激动得几乎要相拥而泣。对于物理学家来说,将这种时刻称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历史时刻,毫不为过。

但紧接着,斯科特宣布的第二个发现,就彻底将现场气氛一分为二,一部分人听得欢欣鼓舞,一部分人惊得面目焦黄,罗伯特属于第二种,没再与斯科特多说一句,拉着沈韵就离开了实验室。

斯科特的第二项发现,与聚宝盆的比喻完美相符。

他说:“除了希格斯场,通过这场超级能量供给下的粒子奔跑竞赛,我们成功重建了地球上空的大气层模型。从对流层到平流层,再到暖层和中间层,以及最靠近宇宙大背景的散逸层,全部都囊括其中。不仅如此,所有大气层里包含的物质,诸如氧气与各种稀有气体,甚至是水蒸气也都做了还原。先生们,女士们,这绝对是创造奇迹的时刻!通过这项粒子对撞技术,未来的人类将实现带着大气层奔向宇宙的梦想,地球再也不是我们唯一的家园,宇宙中任何一个星球,不管那儿是否存在文明或生命,都能被地球人占有,因为只要生存不成问题,一切就皆有可能!”

“那个无耻的老家伙,是疯了吗?他到底创造了什么鬼东西?打算让地球十字军东征的故事在宇宙中重演?”

“天哪!这是绝妙的发明,这是秒杀一切旧时代的发明!我爱新时代!我爱由斯科特教授所创造的人类新时代!我们将很快进入一个新纪元,在宇宙中强大到无敌的新纪元!”

……

这是沈韵被罗伯特拉出实验室时,听到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呐喊声。在沿着光线斑驳的台阶走到底层时,罗伯特站住脚,向她道歉。

“对不起,我戎马一生的军旅生涯里,还从来没如此冲动过。可我实在难以容忍这样的发明,这不是在推动人类进步,而是在把全人类推上断头台!美丽的春日里,当我们爬上山顶欣赏鲜花时,应该清楚一直往前走,遇到的就会是悬崖,那儿的花再美,靠过去也只能活活摔死。与其摔死在花丛里,还不如不要跑去山上赏花,直接呆在自家花园就好了!”

沈韵呆呆地望着咆哮的罗伯特,实在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看法。头疼隐隐袭来,她忍不住掏出阿司匹林,没有水也硬吞了一粒。

面对两位老人,她当然愿意站在罗伯特这一边,可科学技术的前进有错吗?科技的发展,就像今日过后,来临的肯定是明天一样无可避免。刀可以用来切菜,也可以用来杀人,如何给刀定性,在于执刀的人如何使用。科技正是上帝塞进人类手里的锋刃,用对了能帮人类好好生活,用错了,会令他们割伤自己。

可面对盛怒中的罗伯特,她该怎么向他解释这个道理?楼上一直侃侃而谈的斯科特,她又怎么可能劝阻他不要施展才华,不要继续在物理学领域作出贡献?毕竟刀未来将作何用途,决定权不在生产刀具的工匠手里。

等罗伯特的心绪归于平静,沈韵建议他最好还是去与斯科特告别。罗伯特委婉地拒绝道:“年纪大的人相比年轻人,更应该坚定自己的立场,因为他们没多少时间两头跑了。”

临钻进胶囊电车前,他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只有能打败时间的生命才真正令人敬畏,于是恐龙和细菌之间,细菌成为了时间的赢家,直到现在还陪伴着人类。”

送走愤怒又伤感的罗伯特,处于矛盾中的沈韵回到三楼实验室。

斯科特是个极其情绪化的人,表面目空一切,实际很在意别人的态度。给罗伯特一闹,他再没了谈性,任由参观者自行在室内观看,自己则靠在门框边生闷气,唯有见沈韵走来时,他皱得跟斗牛狗似的脸皮才骤然一松,勉强笑了一笑。

“我还以为,你给那个冥顽不灵的老家伙带走了呢。”斯科特说。

沈韵皱了皱眉,这话怎么听都像在诅咒罗伯特的同时,也一语双关地骂了自己。

“我不会不辞而别的,毕竟我接受了你的邀请。”沈韵礼貌地笑答。

“如果这是用来替代再见的话,听上去说得十分勉强。不过你怎么看待我的实验?难道也和罗伯特一样,认为我是个战争狂,会将五百年后的人类推上侵略者的位置?”斯科特瘪着嘴问。

沈韵摇头叹息,“五百年后的事情我说不准,只知道所有活在当代的人都是铺路工,在为地球的子孙后代铺路。假如真有哪一代地球人成为了宇宙中的侵略者,或许也怪不得他们,因为决定路往哪儿延伸的,是活在他们之前的人,他们只是依照前人的意愿,一直往前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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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科技双刃剑

斯科特的脑袋低垂得触到胸脯,沮丧如一只斗败的公鸡,沈韵甚至不能确认,自己关于铺路工的比喻,他是否听进去了。

不过几分钟后,他猛然抬头,惊醒般挠着一头东方人的乱发说:“我承认你的话不无道理,也会打电话和罗伯特解释。但轻便型强子对撞机成功问世,意味人类很快就能用它在多种领域造福,比如反物质能用于生产航天飞机的推进燃料,也能用在医学上为病人治愈癌症。为啥你们就不想想,上帝造人时就知道人有善恶之分,却还是创造出了人类?”

理论物理学家拿上帝作比喻,怎么听都觉得别扭,但沈韵能明白斯科特的用意,不仅能,还能站在他的立场上理解他的心情。

所以对于这项创新,她与罗伯特所持的视角不同:罗伯特看到的是消极一面,并且这种消极,彻底压倒了斯科特在他心目中完美的形象。可沈韵对斯科特的敬重,却又添加了几分,这种敬重与对未来人类的担忧完全是两码事,她明白了科技不是刀,而是双刃剑,面向与地球文明并行的其他文明时,地球人愿意挥出哪一刃,现在很难预测。

斯科特希望与沈韵共进晚餐,但她没有接受他的邀请。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在光大陆所有C场进行的国际联合军演就要拉开战幕,她必须赶回中国太空军一团。

“孩子,这场军演,才应该发人深省。强子对撞机的真空管杀不了人,枪管才能。”送沈韵登上胶囊电车时,斯科特这样对她说。

回到一团,沈韵先回了宿舍。她不需要取任何东西,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单独呆会儿,以好好理清思绪。

然而抱着两膝缩进沙发还不到五分钟,窗外的警报声就震耳欲聋地响起,是一长两短的紧急集合令,国际太空军军事演习大联合开始了!

与此同时,地球人向地下迁移的候鸟计划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因为准备工作做得极为充分,各国政府也都在积极参与协调,以至这场旷古绝今的全人类运动开展之顺利,令人难以想象。

各组织部门事先已接到通知,必须严防复活者制造骚乱,阻碍迁移计划的进行,然而从第一批移民进入防空洞到目前为止,也没人见到复活者露面。那些可恶的家伙不知是何原因,就识趣地为迁移大军让开了道路。

娜塔莉镇的镇长陈同忠,完成了前往北京给沈韵送“手表”的任务后,心情沉重地回到了绥芬河市,租住在一间简陋的民房里,终日无所事事。

此时的他,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因为瞿兆迪请他转交的东西,好像是压在双肩的最后一副重担,一经卸下,人世间就再也没有需要由他分担的重量,只要他愿意,可以随时去追死去的妻儿,以及娜塔莉镇冤死的镇民了。

如行尸走肉般过了一段时间,自杀的念头每天都像怪笑的魔鬼在脑子里穿梭,让陈同忠的灵魂破碎不堪。

一包包香烟与一瓶瓶二锅头,给他还活着的感觉,却消耗着他身体里最后一点能量。他希望过不了多久,这两样东西就能帮他完成与逝者相会的心愿。

但让他十分意外的是,从北京回来后不久,世界就陷入了比他的内心更加可怕的混乱。因为从来不看电视,他始终闹不明白,外面街上那些人吵吵嚷嚷地在搞些什么。终于有一天,他不得不出门去采购生活必需品,也就是烟酒,“防空洞”这三个字才源源不断地朝耳朵眼里涌来。

等到了小超市,取了急需的东西再去收银台付账时,老板娘主动与他搭茬:“你给他们安排在哪一批?家里没啥舍不得走的老人要做思想工作吧?哎,想不到在咱们这一代的有生之年,也能遇到乱世!”

“什么哪一批?什么乱世?”陈同忠听得莫名其妙,不解地瞪着老板娘,胡子拉碴的落魄模样把那女人吓了一跳。

“你......你该不会就是外星人吧?要不然怎么连身边发生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老板娘的厚嘴唇直哆嗦。

“外星人?!”

这个词让陈同忠明白了一切,也于一瞬间唤醒了埋藏在他心底的仇恨。无需多问,他拎着东西急急忙忙就赶回那个杂乱不堪的小窝,拧开了沾满灰尘的电视机。

整点新闻正播到一半,其实在这之后也依然是新闻,不过就换了个栏目名称而已。

电视画面上,无论哪一级的警察部门,都在大门外设置了便民窗口,每个窗口前都排着长长的人龙,人们举着身份证或者户口簿,焦急地等轮到自己后拿到一张写着数字的彩色卡片,除去数字,工作人员还会现场帮他们打印上姓名与身份证号码,以及迁移的具体时间与等候地点。

街上的交通也史无前例地繁忙,哪怕是绥芬河这样不大的城市,竟也像北上广那样玩起了大塞车。所有公共交通工具都给挤得摇摇晃晃,就算超载交警查得也没那么严格了,只要能保证不出事,把人运走才是最重要的。

“那天晚上鸟人的出现,果然是正式对地球提出了宣战!这还没过几天,地球就真乱了!”

陈同忠绝望地想着,费力地拧开二锅头的瓶盖,要往嘴里倒酒。

可动作停在半空,他忽然没了喝酒的欲望,而是猛然起身,抓起外套往身上一裹又往外冲,临到门口却折回来,翻箱倒柜地找出来身份证,才冲出了门。

陈同忠决定要去地下,他把防空洞想象成一直期待的墓穴,原来认为唯有墓穴能给人永久的安宁,现在却发现墓穴成了最喧闹最吵杂,最不可能获得安宁的地方。

“报仇”这两个字,一度牢牢占据他整颗心,充当着促使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尽管他知道单凭自己的微薄力量,别说杀外星人,就连复活者也对付不了。

他时常回忆瞿兆迪说过的话,盼望那位年轻人不是在安慰他,而是真能给外星人一点颜色看看,难道现在,他期盼的时刻已经来临了吗?

208、候鸟计划

再说娜塔莉镇的居民,陈同忠自认,对他们已失责过一次,这次他不想再逃避了,必须要做点什么以求弥补!

那么多人同时涌进防空洞,肯定急需帮忙维持秩序的人手,就算人世间已没有需要由他分担的重量,他也愿意在死前主动拉扯一些过来,这样才死得其所。

来到离住所最近的登记地点,尽管办事窗口的民警手脚比往常任何时候都麻利,陈同忠还是排了整整两天队,才领到了一张黄色卡片。

卡片正中写着硕大的“3”字,数字下是他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而右下角里,是集合日期与集合地点。卡片背面还详细列明了进入防空洞时的注意事项,以及紧急救援部门的联系方式。

是真的要走了,去地下!

这次出行,让陈同忠濒于死亡的心苏醒,并因此跳动得十分剧烈,因为他终于能去想去的地方了。

向防空洞迁移的庞大队伍,出现了一种怪现象。

进洞时,人们皆表现得勉勉强强,排队等着坐上每辆能容纳四十来人的军用大卡车往里深入。上车后,每个人都会给分配一副黑色眼罩,但不是强制性佩戴,一些好奇心盛的人干脆不戴,后果却是当军车行至延伸入地下的陡坡时,吓得嚎啕痛哭,甚至晕倒。

跟车医生这时最紧张,有时晕倒的人太多,他们就会出现人手短缺的紧急状况。

然而等前方有光出现,不安的情绪就慢慢得到缓解,等人们按照医生与坐在驾驶室的军人们指示穿上紧身防护服,第六感就暗示他们,防空洞里的真实情况并不如预先以为的那样糟糕,于是一股轻松的情绪,就会在队伍中弥漫。

一次又一次往复,类似这类变化开始在迁移队伍中形成规律,无论哪一个国家中的哪一个城市都无法避免,自然而然就成为了极具代表性的“怪现象”。

曹方在接沈韵进入光大陆时,曾向她表示担忧,就算光流穿梭机容量惊人,等六十亿地面人口集体往地下迁移时是否够用,对太空军军委会而言也是巨大的考验。

如今的事实证明,光大陆第一代管理者有足够能力,应对这种人类有史以来的最为宏大的转运场面,光流穿梭机一架接一架在停机坪上起飞或降落,地面人就如同在地面空港乘机般井然有序,没任何人争抢着要先登机,当然也没谁因为登不上机,而被滞留在光大陆入口。

当光流穿梭机如天使般从天而降,因恐惧而抽泣的人会爆发兴奋的尖叫。当他们被穿梭机送到光大陆的华光之都,见到了唯有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奇幻景象,并且他们将在那里开始全新的生活时,立即就会产生错觉:一辈子以为远在天幕之后的天堂,其实一直给踩着脚下。

再说陈同忠,拿到防空洞的准入许可证后,就去离得最近的志愿者报名站报了名,表示愿意在三号防空洞口协助难民迁入。

接待他的小姑娘一听就笑了,向他解释,准入许可证上的“3”和防空洞的防御工事编号无关,等进入地下世界就会明白其用意。

依照候鸟计划的就近入迁原则,他给安排在了大兴安岭里的11号防空洞。那儿与地球上其他防空洞一样,也面临协调人员不足的困难,所以11号防空洞移民工作组非常欢迎他的加入。

就这样,除去黄色卡片,陈同忠还领到一条黄色的绸带,系到手臂上,就又有了在镇委会上班的那种责任感。

很快移民工作组就给他安排了具体的工作内容,就是按照登记名册,在防空洞口清点即将给送进去的每队移民人数。只要他觉得累了,就可以向组长申请结束工作,跟大部队一起去到地下。

准入许可证是单程的,普通公民一旦跨过防空洞口标志的红线,就不允许再往外出,所以站在红线前的一刻,是他们最后的选择机会。

这一脚跨过去,可能就意味与地面以阳光为代表的一切美好生活永别了,仅为了活着,代价如此之高的舍弃值得吗?许多移民在矛盾中崩溃,一屁股坐在防空洞口不起来,大哭着忘了自己的这种行为是堵塞交通。

正式进入工作状态后,陈同忠才意识到这项任务无比艰巨。在桌子上点苹果简单,就算苹果是圆的,也不会到处乱滚。

可面对这些大活人,不仅人头不能数乱,点数员还得兼顾安抚他们的情绪,并尽量人性化地把堵住入口的人劝开。消极的情绪犹如乱窜的马蜂,最容易引发人群的骚乱,这样庞大的队伍万一乱了,就不是志愿者们能控制得了的。到时万一得出动军队恢复秩序,候鸟计划的本质就有可能发生改变。

所以守在防空洞口的每一个工作人员都保持着高度紧张,陈同忠也是如此。酒他早就不喝了,累得直不起腰时,抽支烟倒很有必要。一些同时期加入的志愿者撑了不到一周,就迫不及待地和组长打声招呼,带着真正避难的心情钻进了地下,只有陈同忠还硬挺着,以至后来连组长都觉得奇怪,到底是什么力量,强大到能一直支撑这个精瘦汉子的意志。

一个月后,陈同忠倒下了,他吃不下东西,还带有呕吐和发高烧的症状,经防空洞口的驻点医生检查,确诊他已是肺癌晚期,估计没法继续从事志愿者的工作了。

志愿小组组长和医生带着几名工作人员,抹着眼泪把陈同忠送上开往地下的军用卡车,为向他表示敬意,组长和跟车士官一致同意,这辆车不装载其他移民,好让陈同忠舒服一点,不过却被他婉拒了。

在一车人的哭喊吵闹声中,沿几乎垂直的悬崖向下行驶,护士们帮陈同忠穿好了防护服。望着那只给套在手腕上的,与交到沈韵手上是一模一样的“手表”,陈同忠忽然领悟,防空洞下,一定不像人们以为的那样可怕,那里一定隐藏着地面人尚不知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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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再见平章嫂

果然,等军用卡车停在一大片空旷而古怪的空地前,人们以为从此就要在这种地方扎起帐篷过原始人的生活了,驾驶室的士官们却走过来,示意他们不要放下行囊,因为目的地还没到。

“叔叔,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呀?”一个年仅五六岁,与她抱着的洋娃娃一样漂亮的小姑娘,天真地问穿奇怪军装的士官。

“我们要去人类新的起点,那里有你们期待的阳光。”士官回答。

这句话,是联合军委会下发的,全球所有太空军在面对平民提出诸如此类问题时,统一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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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同忠在他的有生之年,见到了奇异的光大陆世界。

那些椭圆形,不时有带着叮嘤声的流光从表面划过的城市建筑,让他死灰一般的心重新萌生出希望。在这片生长希望的新大陆上,旧时的苦痛也该放下了吧,就像时代的繁荣与衰落,总是在交替着出现。如果人们能与时代同寿,对那些光明与黑暗的更迭,或许也就习以为常了。

然而在放下旧痛的同时,陈同忠竟然撞见了惊喜!

就在几个AI机器人把他放上担架,抬着往光大陆的医院里走时,迎面摇摇晃晃跑来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那女人皮肤粗黑,人也五大三粗如尊铁塔,特别是胸前两团抖得快塌下来的大肉是如此眼熟,陈同忠看见她,难以置信地想叫一声“平章嫂”,喉咙却干枯得怎么也发不出声。

“镇长!我的好镇长耶!”平章嫂的嗓子没问题,呼天抢地就冲到了陈同忠面前。

又听到有人称他为“镇长”了,陈同忠虚弱地摆动两下头,以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平章嫂两条粗如钟乳石似的肉腿可能从来就没用来奔跑过,偶然跑这一次,明显难以支撑她小山似的身躯,到了担架边也刹不住车,往前一倾就几乎扑到了陈同忠身上。

智能机器人很懂事,礼貌地把“小山”从担架上挪开,然后站在一旁任他们相见。

“平......平章嫂,你们......你们没有死!”

终于能说话了,声音里却像掺着沙子,陈同忠紧抓那只肉手,枯骨般的手指深深陷入了平章嫂的手背里。

“没,俺们好多人都没死!俺一直以为俺家平章没加上工资是坏事,后来才晓得那都是外星人闹的,给他们一闹,日子反而过好咧!俺家全家现在都是城市户口咧,平章也在大超市里做了保安,已经涨了两回工资咧!商场领导说他干得好,过俩月估计还得涨呢!俺在刚下来时住医院,住完医院就好啦,您瞧瞧,现在当了护士,在帮别的病人呢!”

“日子过好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在那场灾难里活过来的,快,快和我说说!”陈同忠与平章嫂一样气喘吁吁,却是因为激动与疾病。

平章嫂突然意识到镇长状况不对,反而在他焦急万分地想知道答案时停了下来,傻乎乎地问:“镇长,您......您是不是病了?不然您怎么是给抬着进来的?”

陈同忠宽厚一笑,费力地摆手说:“不妨事,能在活着的时候见到新世界,又能再见娜塔莉镇的乡亲,我这辈子,可算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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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警报刚刚拉响,曹方的电话就跟着到了,但不是专门打给沈韵的,而是以一团最高长官的身份发起群呼,通知少尉以上级别的军官立即赶往C场总指挥中心报到,集体参加这次太空军自建军以来,最大规模的军事演习。

还在纠缠不清的思绪中挣扎的沈韵,别无选择地起身整理军装,得以最快的速度赶去C场。其实固态光迷彩服怎么穿都不旧不脏,她唯一要做的,是戴上一直还没戴过的贝雷帽。

军官由专门的军用电车接去目的地,沈韵走出宿舍楼时,光轨上已有一架胶囊电车在等候。既然光大陆来了真正的主人--地面的普通平民,胶囊电车就正式区分出了民用和军用两种类型。沈韵现在见到的这辆,颜色与一团军装色彩一致,并且在车顶安装了小型抛物面天线,车内设备估计也作出了相应改动。

光轨的另一边,是精英旅军营,士兵们或步行或乘大容量军车开赴C场,闹哄哄乱了一阵子后,塔吉营地已完全空营。

上车前,沈韵留恋地朝那边营房张望一眼,耳中回响起来自文武斌指下的,动人的《绿袖子》钢琴曲。

“等军演结束,这孩子就该升士官了,到时想想该怎样为他庆祝......”

一边回忆文武斌憨头憨脑的可爱模样,一边钻进电车,却有两名军官的议论声替代钢琴曲,引起了她的注意。

“就因为陈同忠,娜塔莉镇的事儿一下子就传遍了整座光大陆。你可别说,市井小民里也能出真英雄!”

“娜塔莉镇?陈同忠?”沈韵听着耳熟,随即帮瞿兆迪送信的那位精瘦庄稼汉的脸,就开始在眼前晃动。当然后来她知道他不是庄稼汉,但每当记起他,就难免产生出一种锄禾日下,沧海桑田的感触。

“哎,可惜呀,这么好的人也摊上了个肺癌,癌症真成了21世纪人类的大敌了。咱们一团的老谢,要不是......嗨,为一团和精英旅付出了那样大心血,最后既没活到见证地面人大迁移,也没赶上这场军演,是多么遗憾!”另外一名军官回应。

“陈同忠,得了肺癌?”沈韵的心一阵刺痛,听那人沉重的语气,他应该病得不轻,大概活不了多久了。

于是乎,斯科特目空一切的胖脸,与陈同忠的面孔重合着摇晃起来,还有送走罗伯特后,与他谈话的内容。

斯科特说过,如果将强子对撞机发现的反物质应用于医疗领域,将很有可能突破人类医学的现有水平,为广大绝症患者带来福音。因为疾病,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在沈韵的脑子里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总有一天,斯科特的科研成果将正式投入实际运用,陈同忠能等到那一天吗?沈韵由衷地希望,他能勇敢地坚持下去。

210、宇宙航母“超越”号

尖锐的警报声响个不停,制造出强烈的战争气氛,仿佛即将打响的是与外星入侵者的对抗战,太空联军正积极备战的,并不是不见真血的模拟军演。

军用电车里坐了足有五十几名军官,开始时大家相互介绍并互致问候,气氛显得轻松融洽。可等经过S、G、O场,到了进入C场的地段时,一切就骤然变得紧张,绝对零度的寒冷似乎透过迷彩服渗入身体,逐渐地就没人说话了。

电车开始减速,透明车身外的情景清晰呈现,身穿暗红色迷彩服的士兵一队队从光轨边经过,摆出方块队列开进大型宇宙战场过度场。这时沈韵弄明白了,C场的C代表Closed,C场的英文全称是Closed Virtual ar Field。

这是真正的战争场面,过去沈韵只在电视里见过。她知道一团除去共3000人的精英旅,还有近二十万正常编制的士兵。

与地面部队的海陆空划分不同,按照新型宇宙战争的作战需求,士兵们给军委会官方分成了散兵、舰兵与鬼影狙击兵三大类别。

散兵是指独立驾驶战斗飞行器升空的兵种。“散”只是形象的叫法,散兵连是最基础的军团单位,实际每一个散兵连都遵循着经严格规定的飞行器阵列排布规则,每一名飞行员都拥有属于自己的线性坐标移动路线,整体阵列可根据实际战况,在指挥官发出的口令下灵活变换。

飞行器采用过的坐标,会全部被飞行日志自动录入,等战斗结束,飞行日志将由战略指挥控制系统自动提取,组成作战分析回顾图,呈现在军委会总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各散兵连是否在实战中守住了规定阵列的位置,或因突发情况更改过哪些坐标设定,那种更改是必须的,还是飞行员违规操作,都能一目了然。

通过一次又一次演习,散兵连的勇士们不断摸索在宇宙大背景下打击敌人的最佳角度,以及图阵能达到的歼灭敌人的最大效率,再将这些研究结果,与光大陆其他军团进行交流,所以至今从散兵连到营再到师,就算是万架战斗机同时升空,变换起队阵也能流畅如行云流水,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形容他们的速度,都略微嫌慢。

除去快速变换队阵的优势,部分散兵驾驶的战斗飞行器能在必要时进行无缝对接,合并成一架完整的战斗飞舰。相比独立战斗机,联合飞舰的最高战斗力峰值,达到了百万数量级。

能迅速合并或分离的战斗飞行器叫“犀牛角”,灵感来源于亚洲犀牛。这种犀牛仅生有一只独角,但能代替眼睛顶翻来犯的敌人。一架联合飞舰的容量极限,是一万架犀牛角战斗机,当飞舰形成,除转向性稍逊于单机外,就再找不出其它弱点。

最值得一提的,是老罗伯特曾经向沈韵介绍的贝塔可分解式战斗机。这种战斗机在联合军委会的直辖军中仅有一架,但在类似中国太空军一团这种最大规模的军团里,数量达到了千架。

每一架战斗机都造价不菲,贝塔机的制造成本却稳居冠首。如果说生产千台阿尔法战斗机投入的资金相当于一个第三世界小国整年的GDP,千台贝塔战斗机就相当于一个发达国家整年的GDP。

不仅如此,贝塔战斗机对于飞行员的要求之高也远超其他机型。因为涉及到战机解体,这要求飞行员除具备超乎寻常的反应能力,还得有足够的狭小空间适应力。

当战机机身分解成飞虫大小的颗粒飞向目标后,飞行员就只能躲入一个周长一米,直径仅0.5米的圆形驾驶舱,在那里面完成所有后续操作,直到飞虫阵群完成任务后返回。

除去犀牛角和贝塔,瞿兆迪从军委会偷走的编号为BL17的阿尔法战斗机,以及可小规模组合的伽马战斗机也属于太空军散兵的常用机型。光大陆太空军数量以千万计,如果这些战斗机一齐离开地球奔向宇宙,其雷霆万钧的声势该有多么惊人,实难以想象。

然而独立战斗机仅占据了太空军一半的战力,另一半战力归属于舰军。

先说说舰军的战斗基地--宇宙航母的来历。

五年前一个普普通通的周五,科学城后,大型军用飞行器生产基地的一间试航车间里,年仅二十岁的实习生卢克.威尔士,正望着给命名为“超越”的银河级宇宙航母惊叹。他的父亲老威尔士,是美国艾森豪威尔核动力航空母舰的架构工程师,差不多为那架庞然大物奉献了自己的一生。

从刚学会走路时起,卢克就在艾森豪威尔上上跑跑跳跳,一直认为居住着上帝的天堂,正是这座能在海洋上漂浮的钢铁之城。

可当超越号出现在眼前,目瞪口呆的他瞬间就改变了看法,认为父亲不过是和他的同事们造了一艘小渔船,却因为小渔船经得起太平洋的大风大浪,而盲目自豪了一辈子。

“我的上帝!”

当超越号给八百支亿吨级起重吊臂抓取,缓缓投放入模拟黑暗宇宙的“黑水”时,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声惊呼有多响亮。

所谓的“黑水”,是制造基地对宇宙背景使用的术语,虽然宇宙战舰不是地面航母,没有“排水量”这一说法,但试航与试水,其实没太大区别。人们习惯用熟悉的名称给新事物定名,听起来具有亲切感的同时,也更易于理解与交流。

“如果上帝真能看见这种量级的宇宙航母,可能也会惊呼出自己的名字,但那样听起来一定很怪。”

与卢克站得最近的中国籍工程师李崇年和他打趣,因为试航时各种机械发出的巨大噪音,只有李崇年能听清卢克的大喊。

显然卢克也听见了李崇年的话,扭过头愕然地问:“这艘航母,究竟有多大?”

李崇年笑着回答:“从开始研发到零部件生产,再到最后的组装,凝聚了光大陆两代,不下五十万人的心血。五十万人拥有同一个梦想,就是要用一百万只手创造一个奇迹:托起一亿人,让他们组成十万超越号战斗群奔向真正的银河系!”

211、军演内情

“五十万人共同伸出的双手,能托起一亿个人,这一亿人组成武装力量,驾驭着超越号航母奔往银河系......”

卢克大张着嘴,目光从李崇年脸上转回来,望着最低吃水线已没入黑水的超越号,难以言喻的自豪感从心底升起。作为地球人,这种荣耀无与伦比,真如上帝用金子打造出一顶沉甸甸的桂冠,庄重地扣在了人类文明的头顶。

不过五年前那次试航没有成功,在黑水中转身时,超越号启动机组中的一个零部件因摩擦过热起火,导致船身发生35度倾斜,于是不得不再从试航车间取出来,送回产线返工。

五年后,卢克已从生产基地的实习生成为正式的产线操作员,每到午休时,他都会隔着光玻璃门往试航车间张望几眼,回忆第一次见到超越号时激昂澎湃的心情。

第一次试航失败后,超越号几经工程师们改进,直接从一代升级为二代,并终于在一年后试航成功,从此宇宙这片无垠的黑色海洋,就在等待着来自地球的宇宙航母的驶入。

有了成功经验,接下来的工作就容易多了,继超越号后,辛德尔号、月光公主号、回音号、成功者号和灯塔号相继投入生产,除外形构造各有特点,这些大型航母的推进方式、承载量与战斗群容量基本相差无几。

六艘银河级宇宙航母,既能以单舰为单位对敌作战,又能作为独立战斗机的升降港,当进入宇宙空间时,为战斗机提供后援基地。

六艘航母的控制权由军委会直辖,军委会主席拥有一级指挥权,但它们并没停泊在军委会所在的光大陆区域,而是分布在了六个具有代表性的军事体领地里,它们分别是美国、俄罗斯、中国、英国、巴西和南非。

分配给中国的正是超越号,停靠地点是太空军一团战斗机升降港,二级指挥权归七个军团的正团长联合拥有,一旦进入模拟的联合C场,七个团的战斗机群都有权申请在航母上作简单调整,以及接受物资补给。

产线操作员卢克对宇宙航母的崇敬,来自于它单凭普通的人类思维难以触及的规模。当航母投入战斗时,究竟能发挥出多么惊人的威力,卢克根本无法想象,而作为生产技术员,他也不具备旁观军演的资格,就只能等着看军演开始后的新闻。

沈韵比卢克幸运多了,她不仅能看到军演,还能站在被各种天体环绕,仿如真实宇宙空间的C场总指挥室里身临其境地观摩,顶着少校军衔,她虽然不能指挥千军万马,却拥有文职军官所有的权限。

瞿兆迪的通缉令,在他逃出罪案调查总署后被琼斯手指一点,下发到了光大陆每一个太空军军团里,沈韵跟着大部队走进指挥室时,在门口的电子屏上见到了那张通缉令。

“通缉瞿兆迪?!”

当时沈韵就懵了,不知道在自己生病的几天里,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大事,为何中国太空军三团的领导层一下就来了个大换血,不仅是副团长被通缉,连正团长都给关进了科学城农业区后的监狱,好像进的还是死囚仓。

人流汹涌,冲击得她左摇右晃站立不稳,却怎么也挪不开步子朝前走。通缉令里的青年带一脸邪魅之笑,望着她似乎正要叫一声“小姐姐”,可这时,却有一个冷峻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提醒她:“沈少校,请速归队。”

提醒之人是曹方。

沈韵这才惊觉,她所站之地不适合发呆,也没人能在这种时刻为她解答疑问,她只能忍,拼命忍住心痛,也忍住逃离这里的冲动。

曹方在一团的职位依然是副团,但因正团之职处于空缺状态,他就不得不临时在这次军演里暂代正团。

沈韵见识过他在军队里的指挥能力,就算半个人已被瞿兆迪带出了指挥室,也还是要对他刮目相看。

联合军委会高度重视这次军演,发自最高指挥单位的动员书上称,制定军演计划的主要目的,是为检验太空军自建军以来,在各种营地集训的成果。

然而实际发动“演习”的目的及原因,就连太空军所有正团级以下的军官也还不知道,这正是地球保卫战的开始,与暗质星质子人的战斗号角,吹响了。

从太空军建军至今,各种规模与类别的军演已进行过无数次。每次演习结束,各级指挥官们都会坐在军委会的椭圆形大会议室里开会,相互通报模拟演习的结果与心得。

可局部军演无论进行多少次,千万大军的联合作战能力也依然是一个未知之数,眼看质子人的超级战队就要冲进地球大气层,该怎样正式宣布地球已进入战争状态,并全面调动全军的战斗热忱,是军委会由上至下每一位官员都在思考的问题。

单以军事演习论,军委会主席潘培恩,这位来自马来西亚的华裔仅简单给出四个字:放任自流。

解读这四字方针,军委会对麾下太空军的期望再明显不过,就是请各军团拿出己之所长,充分发挥平日训练中积累的战斗经验,远离和平时期的闲散,全身心投入战争状态。

从科学城回来的老约翰,带来了三号空间站无故消失,质子人的巨型宇宙飞船已出现在太阳穴附近的惊人消息,随即各大观测站纷纷发布预警,外星侵略者,真的已逼近地球,地球人必须要即刻准备迎战了。

只有军委会主席与他的高参们,还有太空军正团长们清楚,所谓的军演不过是战争过渡期。借助过渡期调动全球太空军军事武装力量,能在最大程度上避免敌人杀到时,可能出现的手忙脚乱的局面。

过渡期,也即是军演持续时间,暂定为72小时,这足以令全军上下调动起战斗积极性。

至于演习的具体打法,坐镇军委会的几十位高参达成一致意见,该怎样布局,采取怎样的战略,权力完全下放到各团的总指挥部,由他们的作战中心自行决定。

而联合战斗方式需要事先确定,潘培恩十分郑重地征求了高参们的意见。

依照一贯的思路,每一国太空军都分为七大军团,按颜色确立派别并进行团战,是最合适的演习形式,然而这一次,士兵将要面对的,可是真正的外星敌人!

模拟战之后便是实战,越快进入实战状态,地球方就越能掌握获胜的先机。所以细分战团的方案已不实用,有人主张先研究暗质星的星球特征,再针对性制造适合于两方的战斗环境。

也有人提议所有太空军继续充当地球正义者联盟的角色,依旧保持统一阵线,敌方则由仿真系统以亚微米的差距制造出幻影,因为这种操作能大幅增加军演的真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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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战前部署

坐在会议室里的几十位高参争执不下,最后已经退休,被临时拉来出主意的罗伯特,凭空比划出个本垒打中击球的动作后说:“既然军演的目的只是为地球保卫战设置过渡期,给千万太空军打热身赛的机会,就不应该增加士兵对战争的恐惧心理,而是帮他们轻松上阵。”

“这话很有道理!”与会众人点头,潘培恩也难得地露出笑容,等罗伯特继续往下说。

罗伯特老男孩的本色不改,摇头晃脑道:“所以我认为你们坐在这里说废话,设计什么军演方式,真是在干费时费力还不讨好的傻事。我提议用小朋友玩打仗的方法,直接将七色军团分为敌我两方,划分方式也尽可能简单:一二三团为地球方,五六七团为外星入侵方,处于中间位置的四团,则担负保卫宇宙航母,也即是咱们的移动大本营的重任。”

还真是孩子们玩打仗游戏的方式,简单幼稚又直接,这引起了不少人的质疑,连潘培恩也暗暗摇头,觉得刚才的期望落了空。

反对意见却没打击到罗伯特,他仅简而言之说出几句话,就令众高参对他的敬佩之心再起,并一致通过了他的方案。

罗伯特说:“模拟演习的‘模拟’二字用在这场军演里,指的可是与暗质星军队的实战。然而质子人的作战方式,你们有谁见过?如果没有,又何必凭自我想象造出战斗场景,给太空军士兵错误的指引?”

沈韵不知道这场军演的总指导思想是来自罗伯特,更不知军演末尾,所有战斗人员都将沿快速通道升至地面,迎战出现在地球大气层内的敌军--质子人。

一团C场的总指挥室里,军官们很快到齐,而身处各自部队阵营的指挥官们,也将他们的全息投影送入指挥室。谢吾行曾站着怒吼的地方,现在已变成宇宙里的一个角落,看上去广无边际,可站得密密麻麻的真人加投影,又给这儿添加出几分局促狭窄之感。

曹方本人其实就在指挥室里,但正呆在由光壁隔离的独立办公间,所以未以全息方式现身,而是出现在显示屏上。虽然一对眼睛给VR眼镜遮挡,也还是能看清他的表情,刚毅的嘴角所流露出的冷峻,与提醒沈韵不要流连于通道的声音一样,令她感到陌生与敬畏。

20分钟后,封闭C场的隔离门将全部开启,以通过全息模拟技术进行光子空间的交互定位。但凡存在于地下的C场,都会加入全息网络并联成整体,没有任何边界或接驳痕迹。那时,地球世界将真正成为一体,一个找不出半点隔膜与错位的圆,地球上所有的军人都将站在同一联盟阵线上,不分彼此,亲密无间。

飞行员驾驶着战斗机,可能飞去南极,也可能飞去北极,但在他们的导航仪表上,见到的航行路线全部以照比例微缩后的宇宙星图标示,所以南北极之间的航线,很可能表现为两颗行星之间的航迹。

等指挥室内安静下来,曹方说:“各位战友,大家好!”

“总指挥长好!请总指挥长指示!”

如果大地能从胸膛爆发吼声,或许就具有这种声势,军人用撼动天地的力量回答总指挥官的问候,是在表达战斗必胜的信念,虽然老罗伯特说过,暗质星将使的进攻招数,对于太空军是未知数,但从军威上说,这支军队必然无敌。

在这里,曹方是唯一清楚真正的敌人已近在咫尺之人,对他而言,在最终的战斗中取得胜利,就不仅是能在太空军一团的战斗史上书写光辉一页那样简单了。

他说:“战友们,作为本次战役的总指挥官,首先我想向你们请求,请勿把这场战斗当成军演,对于战士,没有演习,只要进入战场,枪炮与鲜血就是迎接我们的礼花!这请求既来自于我,也来自于谢吾行团长,如果他还在世,今天站在这里说出这番话的,就是他而不是我。”

“向谢吾行团长致敬!中国太空军一团,绝不给谢团长丢脸!”

这一次,沈韵也加入了发出宣言的人群,她发自心底地希望军演,不会让谢吾行的在天之灵失望。

曹方停顿一下,满意地点头,然后说:“这次战斗规模之大,估计真实的宇宙之战也不过如此。太空军一二三团作为战斗同盟,将分享超越号、回音号和成功者号三艘亿吨核燃料级宇宙航母,我们可以在这三艘航母里的任何一艘上停泊。但对于辛德尔号、月光公主号和灯塔号,就必须予以坚决的打击!演习开始前,经过与中国太空军二三团指挥官们的讨论,一团将实施的战略要术公布如下:是二三四一的打法。

“二,指两万人留守大本营,看好我们一团的家门,不让侵略者趁我们出征时,来把家给端了。三,指将主战力的三分之一派出去与其他国家军团合作,和别团的战友一起抗敌。剩下的战力,就守在主战场的东南西北四个角上,形成一张巨大的阻击网,只要见到敌兵就用火力驱赶,尽量把他们逼入主力集中的包围圈里,所以四指的就是四角。至于一嘛,当然是一团的精英旅,太空军通称的幻影狙击手。我将亲自与姚旅长统领这三千精锐,与其他部队的幻影狙击手合战,侦查出敌人基地所在的三艘宇宙航母的具体坐标,再由精英们直捣黄龙!”

谢吾行去世前,点名道姓地指定由姚政担任精英旅旅长,姚政只好承担起这项重任。虽然他没有谢吾行那样强硬,对于军训也照样一丝不苟,没有任何情面可讲。战士们敬他也怕他,但在军训时间外,也都把他当成是可以交心的朋友。

听说精英旅将随曹团去征战敌军大本营,姚政热血沸腾,端正地敬了个军礼后就收回全息投影,去进行具体的人员安排了。

沈韵的目光跟随他的背影直至消失,竟然有一种冲动,想与精英旅的战士们一起战斗。但看看屏幕上威严的曹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军人,扛枪杆子的活儿,她没有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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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全军出发!

十五分钟不到,中国一团的战略部署就全部到位,曹方本人也即刻就要出征了。

总指挥官离开后方进入战斗一线,这在地面部队中比较少见,说明太空军的军事规则,多少已打破了老式军队里传统制度的局限。

经过沈韵身边时,踩着踏步平衡器的曹方停下来,摘下VR眼镜,望向她的目光恢复了往日里熟悉的柔和。

“这场军演,真的没有生命危险吗?”这是沈韵关心的问题,她一直惦念着在精英旅营地见到的那些小战士。

曹方一笑,轻轻拍两下她的肩,说了声“放心”,就踩着平衡器径直走了出去。

其实他有满腹的话想对她说,在此情此景中,只能化作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动作,内心期望她能读懂,动作里隐含的对她的关怀与爱慕。

“放心是什么意思?”沈韵却压根没往他所期望的方向想,只自顾着不断咀嚼这两个字,凭直觉认为其中必有深意,却又说不出究竟深在哪儿。

当一长两短的警报声转为连续长音,并保持了十五秒后就停止了,说明C场隔离门已不存在,现在全世界C场都联成了整体。

沈韵知道她所见到的宇宙全景,其实是占据了指挥室巨幅墙壁的球幕显示屏。曾经见到的数量繁多,又奇形怪状的电子屏幕,如今全聚合成了一面球幕,影画之真实,丝毫不影响远距离观战的直接性。

长音警报刚一停止,指挥室里的人就好像跟随散兵大部队进入了一团穿梭机升降港,并还是站在升降港正中,位置最高的瞭望塔上向下俯瞰。

上次去追赶瞿兆迪,沈韵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根本没留意升降港的全貌,现在借助全息实景交互技术,那座空港宏伟壮观的规模之震撼,令她几乎忘记了呼吸。

极目远眺,那是翠色光草的国度,仿真草地的绿光仿佛染绿了空气,于是无论远近,空港都给薄而透明的绿雾笼罩其中,就像是建造的一间与天同高,与地同宽的巨大光幕玻璃屋。

难以计数的白色圆点规则排布在草坪上,草坪又被供工程车与导航人员通行的黄色通道分割成整齐的方块形区域,从高处看,就如一面精致的棋盘,而停泊在圆点上,小成蚂蚁的战斗机,是可以在瞬间挪移的棋子。

还没从对空港的惊叹中走出来,人们就不约而同地齐声高喊:“哇~”

沈韵忙不迭顺着他们注视的方向抬头,霎那间也被惊呆了。

厚厚一层炫丽夺目,且正五光十色地交替变换的星辰,缓慢地从头顶飘过,星辰光芒将指挥室变成了一个奇异花园,似乎有无数朵鲜花,正争奇斗艳地在身边盛开,但等人们伸手采撷,才发现那只是从空气中折射穿过的固态光发生交叠时,交汇点所产生的光影。

等眼睛适应了美如梦幻,又十分强烈的星光,沈韵才认出那些发光体哪里是星辰?明明就是一架超大型宇宙飞船的底部!星光是发动机启动后点亮的指示灯,指示灯又照出飞船的各衔接部分,无数接缝与凹槽的组合像形成了一整面电路板,但纵观人类历史,恐怕尚无任何电子设备拥有如此复杂的电路板。

“是超越号!超越号宇宙航母从一团停泊基地出动了!”

军官们相互告知,虽然大家都很清楚那庞然大物的名称。

紧接着,超越号底部的指示灯光束全部打向同一点,在那儿形成聚焦点,又发出频闪组合出一排字母:START UP!

于是哪怕站在瞭望塔上也一眼望不见边际的棋盘沸腾了,所有棋子都在眨眼间启动,从原位挪移至半空,它们原来停泊的圆点变成纯白,与从缝隙里冒出来的光草形成背景色,空中颜色各异的棋子则将平面拉成三维图景,每一架战斗机都属于图景里的坐标点。

“曹方和姚政率领的精英旅,一定也在三维方阵中!他们与其他军团的幻影狙击手联合作战时,肯定不会丢谢团长,还有中国一团的脸!”

沈韵微笑着思量,暂时放下了对瞿兆迪的担忧。

两千架阿尔法战斗机组成规则三角形,充当领航舰队。他们具体的位置在超越号正前方。

万架战斗机齐齐升空的同时,全息实景的视角也紧紧跟随着向高空拉伸,靠得最近的几架战斗机的一团编号,指挥室里的人已能清晰读出。

超越号航母的正面出现了,这艘战斗机之母给人的感觉是它并没从地面上升,而是从一处隐形的大型港湾开出来,开进了黑色波涛汹涌的海洋。等到下部船体完全浸没入黑水,才正式开始了远航。

飞船上部的灯火没有底部频密,但仅是相互独立,又彼此呼应的十座大型补给站,就像十座光华四散的华光小城似的耀眼。

还有高居于船首的总控塔楼,随便估算都有一百多层,上半截没入光大陆人工制造的云层,将洁白的云朵也透射得七彩斑斓。

甲板上,无数穿绿色军装的四团舰兵在奔跑,他们需要在航母刚刚起航时检查船体的平衡性,并向散兵阵队打光信号,通知他们与航母应保持的安全距离。

补给站也开始忙碌了,安安静静的小城上方,所有能量板都从闭合状旋转展开,按照统一频率接收来自宇宙的能量,并通过高速运转的过滤合成设备,滤去宇宙辐射波里不需要的成分,剩下的则转换成核能,充当战舰与战斗机的推进燃料。

当空中战队准备就绪,散兵战斗机战团就开始变换队形。

依照中国七个太空军战团联合制定的战队分布计划,两万散兵驾驶他们的阿尔法战斗机组成十架战舰,在一团光大陆所在区域排出少掉南向一横的“口”字型,令人联想到足球场上的球门,战斗机驾驶员,就是守门员,守护着一团大本营。

其余部队全属于主战力,按照总指挥官曹方的指示,七千架犀牛角战斗机摆出“232”的六角形队列,从容不迫地离开了空中主战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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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不明飞行物

七千架战斗机共包含三个散兵旅,每个旅下有十个营,等与其他中国军团汇合,他们将重新分队,并与己方的国际太空联军组成联合打击力量。

至于四角战队的分布,眼下不需要即刻完成,五千架犀牛角在接到准入信号后降落在超越号甲板上,进一步等待战斗位坐标的确认。

总指挥室里,突然间,仿佛停电一般,陷入了深沉的黑暗,有人忍不住惊叫,以为是全息交互系统出了故障。

沈韵却能猜到,出征的第一步就要在这时迈开,果不其然,瞬息过后光芒再现,庞大如独立小世界的超越号,竟彻底隐没了踪迹。

“如此巨型的宇宙航母,竟然从空间中隐形了?”人们震惊地问。

空中剩下的最后一组战斗机,可分解式贝塔战斗机共三千架,排成箭头形状后集体闪指示灯三下,向远方飞去。

他们正是由曹方亲率的精英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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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太空联军正大规模展开军事演习时,科学城里,光大陆射电望远镜监控室也热闹非凡。

除去老约翰、金钟泰以及露西博士,也即是那位戴着可笑的毛线帽的中年女人,军委会几位重量级人物以及烦恼的天体物理学家们也都聚集在这里,将不大的监控室挤得令人气闷。

技术员纳乌尔这时咬着一支铅笔,眼睛直勾勾望着显示屏。他身边的人大多也是这种表情,仿佛一个没留神,就在屏幕上见了鬼。

“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能解释引力所导致的空间变形,而对于电磁力、强力和弱力,却只能用量子理论解释。广义相对论和量子理论虽然相互矛盾,却支撑起了现代物理学。然而当这四种力之外的第五种力出现,对人类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是不是意味第三种理论即将诞生?”

金钟泰茫然地问,与其说在问旁边的人,不如说是在问他自己。

若有所思的露西博士,简短地用三个字回答:“弦理论。”

金钟泰摇摇头说:“以我们目前看到的这种现象,弦理论是解释不通的。就算把粒子拉成弦那么长,粒子也依然存在,可为什么在电子星际间谍坠落的地带,探测不出任何粒子的存在?”

监测室陷入死一般的冷寂,人们的精神仿佛也坠入了那个未知空间,被可怕的虚无吞噬得干干净净。

一名军委会军官说:“或许正因为类似无微粒地带的存在,我们才失去了对质子人飞船的追踪路线,那些尘迹就像被忽然刮来的一阵宇宙风吹散了。然而等再出现时,那个大......哦,我该用怎样的人类语言形容它的庞大呢?那个大家伙,就出现在了大气层外,犹如鬼魅飘至!”

金钟泰旁边的一名学者擦着脑门上的冷汗说:“我是否可以这样反向推断,能看见暗质星舰队掀起的尘迹时,说明他们离我们还有足够远的距离,可当尘迹突然消失,当然也包括三号空间站莫名其妙地改变轨道并隐没在小行星带深处,就意味战争开始了?”

“可以,您肯定可以这样推断,并且我的推断也和您一样。”叼着烟斗的老约翰开口了。他还不如继续保持沉默,因为对学者推断的肯定,令在场其他人忍不住浑身发冷。

金钟泰安慰地说:“其实这也没什么,各位压根不必紧张,要来的迟早会来,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光大陆做了几十年准备,军事打击力量相较当年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地球就算真少了时光之碑的庇护,也不至于会给侵略者占领!”

这话提醒了老约翰,扭头问身边一名军官:“候鸟计划进展如何?地面还有多少人没进防空洞?”

似乎重要数据哪怕装在脑子里也能实时更新,军官没查阅任何资料,即刻就回答:“报告长官,按全世界六十亿人口计算,目前已迁移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大多数是地面工作人员与不愿走的老人与病患。”

“嗯~”老约翰惆怅地点头,又问:“复活者呢?那些混迹于人类中的蛀虫难道没有新动向?”

军官再次快速答复:“报告长官,自从候鸟计划启动,复活者就像太阳出来后的露珠,全部蒸发不见了。”

“嗯~真是不错的比喻。”老约翰讥笑着夸奖一句,沉思片刻后下令:“马上向潘主席请示,是否通知所有地面工作人员,紧急撤入防空洞并封闭洞口。72小时,我们仅剩了72小时!三天后那些奇形怪状的科学行者就会直接出现在地球表面,也即是说,那时大气层已破。”

“我完全拥护约翰将军的建议!”素来闷骚的纳乌尔,难得地在如此高级别场合发表意见,这全因被显示屏出现的画面惊到所致。

金钟泰不及理会助手,使劲把眼镜往上推,凑近了看那面高度超过三米的显示屏。

一个暗灰色光点,正沿着太阳与地球之间的近地轨道移动,那是军演开始前接收到的不明飞行物信号。射电望远镜已达到了实时接收宇宙信息的能力,于是联合军委会毫不犹豫地将军演更改为热身战,紧急调整了作战方式。

“能找到回放画面吗?试试能不能看清那东西的形状!”金钟泰命令纳乌尔。

纳乌尔闷声不吭,从嘴里拔出铅笔,狠狠敲击了几个光键。

宇宙航迹图碎成几大块退出,屏幕被局部放大的画面占据。暗灰色光点的外型模模糊糊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并逐渐被解析得清晰。

五秒钟后,人们看清楚了,那是一架蜻蜓型航天运载器,蜻蜓翅膀是两面能量板,中间部分主要是发动机和推进器,运载舱从监控室的角度看,小得就像一个汉堡包,根本不可能坐人。

航天器飞行速度不快,也没携带任何武器装备,仿佛是为和平而来,人们却明白它携带着什么,所以心照不宣地共同等待。

等与地球外大气层的逸散层仅相隔五十万千米时,航天器开始减速,却无意穿越大气层,而是从正中部解体,释放了汉堡包似的圆形运载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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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急功近利

“啊~”

沉不住气人在低声惊叫,以至监控室的气氛更加紧张。老约翰再也顾不得抽烟斗,直接就把烟斗甩去了一边的空桌子上。

射电望远镜提供的画面再次被拉大,画面焦点集中在了“汉堡包”上。它在太空里停滞了约地球时间10分钟,仿佛是在等待幕后操纵者的指示,随后一束激烈刺目的红光,猛然从中心攒射而出,就象有人扣动了激光枪的扳机。

“那玩意到底想干什么?”有人在无用地吼叫。

红光仿佛一把切割用的光刀,将运载舱一分为二。舱体分开后竟燃烧成两团火球,照亮从舱内分离出来的物体,是一张薄如纸的白色亮片。

“难道那张不起眼的小卡片,就是外星人打算向地球发动进攻的武器?”一名生性傲慢的军官,在别人惊恐万分时不屑地说。

“不,那是他们花大力气弄到的地球大门门禁卡,敲到大气层上,大气层的门就能给打开了。”露西博士带着哭腔解释。

在这间监控室仰望大显示屏的一群人,是第一批得知外星入侵者已经到来的地球人。正是因为他们及时并不间断的发现,才能给远在军委会与科学城之外的太空联军,战前热身的机会。

======

“螳螂107,螳螂107,这里是螳螂103,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驾驶贝塔战斗机的常浩,正被荷兰太空军七团一架紫色犀牛角战斗机穷追不舍。

如果被大牛角尖端射出的仿真激光束击中,贝塔战斗机的隐形罩就会破裂消失,常浩就得作为失败者退出军演,因为他已经“战死”了。

战斗才刚展开几个小时,要在这时挂掉,他可算丢足了中国一团里幻影狙击兵的脸。

螳螂107是文武斌驾驶的战机,这两个好兄弟平日里形影不离,进入战斗状态后也处于能互补防守或进攻的位置。

在曹方和姚政的正确领导下,精英旅的官兵已利用幻影探测器发现了月光公主号的航迹。

光的负折射率以及反雷达侦测手段并用,允许哪怕巨型如超越号的宇宙航母,也能在无限的宇宙空间中隐去行踪,可它们从宇宙“黑河”行驶经过时产生的航迹,却不可能在一时三刻内散得干干净净。

航迹是迄今为止,任何飞行器都无法克服的隐形障碍,工程专家们只能力求通过减轻飞行器质量来减淡航迹,或缩短其散开的时间,却还没谁真想出好办法,抵消这种燃料燃烧时尾部排放的存在。

敌人基地可是个大目标,一经发现,精英旅的战士们就兴奋异常,个个都跃跃欲试地要沿着航迹冲过去。

姚政却坚持不下进攻的命令,他与曹方认为,航迹虽然是极好的坐标参照物,却也能被对方做下手脚,当成是诱敌深入的妙招,只要没确定月光公主号确实正位于前方,就不可轻举妄动。

常浩觉得自己是下士,又是班长,理应冲在最前面,就主动请缨带他班上的士兵做开路先锋,先去探清楚敌情。

这个请求合理,姚政批准了,常浩就高兴地通知周围十几架贝塔战斗机和他一起摆出环形阵列,离开主战队隐身前进。

幻影狙击手的强项是出其不意,无论处于多么复杂的战斗环境,他们总能找到潜伏着偷袭的最佳角度,从远距离击溃进入攻击范围的敌人。然而弱点是,万一暴露在敌人的视野内,这强项就将如被绑了翅膀的鹰,再难发挥出来。扭转劣势的最佳办法,是有其他狙击兵埋伏在旁边,对敌人实施新打击,令他们晕头转向,才有可能败中求胜。

所以精英旅的集训,最常见的训练内容就是配合战,最少两人一队,多时能达到十几人,目的是保证在一部分人员出击时,旁边还埋伏着其他幻影成员。他们出战的最常用队形,也给设计成了能兼顾四面八方的圆形。

然而对于这次任务,常浩轻敌了,当姚政提醒各单位保持高度警惕,务必要辨别目标真实性时,他就认为姚旅长这是过度谨小慎微,可能会错失快速建立战功的良机,心里一直在犯嘀咕。

等好不容易争取到空中调度权,小家伙的表现欲望顿时暴增,将队员派往不同的方向行动,自己只留文武斌跟随。

出发时,文武斌发现雷达扇区显示,就仅有自己一人在随常浩前进,其他人都分散开了,立即觉得不妥,便赶紧通过步话机半开玩笑半分真地对常浩说:“螳螂103分量太大,万一给打下来螳螂107托不起!”

常浩气得咧嘴,回敬:“螳螂107的屎都白吃了?没一点屎力气!”

步话机里,传来精英旅战士们的笑声一片,可笑过不久,常浩就真陷入了困境。

冲出去不过100千米,雷达扫描屏上,月光公主号淡淡的航迹就消失了,常浩以为是自己找错了方向,赶紧设置“重新搜索”。搜索需耗时30秒,他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准备分解机身,释放出颗粒间谍。

可惜计划不错,变化却快于计划,30秒不到,三架由荷兰太空军驾驶的阿尔法战斗机就组成三角形,朝他猛冲而至,那股杀气腾腾的气势,简直就像要与他同归于尽。

常浩虽是训练有素的精英士兵,这次被袭却完全是因自己的傲慢轻敌而起,见捅了大娄子,顿时就慌了。特别是一旦幻影狙击手暴露在敌人面前,就将丧失所有优势,他要想以一对三地全身而退,怎么看可能性都不大。

左躲右闪地避开一架阿尔法,又用激光炮打落一架,第三架他再也无法摆脱,于是就出现了对着步话机向螳螂107发出的,杀猪般的求救。

处于战队核心位置的曹方与姚政见此一幕,是又好气又好笑。

姚政对曹方说:“曹团,战士们勇于拼搏不惧牺牲的精神,还是值得褒扬的呢。”

曹方补充他未完的下半句:“就是思想教育依然不够,不惧牺牲的精神,死在了急功近利上。”

二人正打趣,曹方突然就不出声了,步话机里传来一阵空洞的杂音。

216、日本复活者

“曹团,曹团请回答!”

姚政一愣,即刻就察觉出不对劲。即便是演习,这种沉默也不同寻常,他急忙发问。

可话音没落,曹方的全息投影已进入了一团每一架战斗机的机舱,包括超越号宇宙飞船与C场监控室。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现在全体战队倾斜45度角,朝2点15分方向转向,朝2点15分方向转向!”

“朝2点15分转向?”

接到这条命令的人全惊呆了,处于万分危急中的常浩以及文武斌,都在正打算行动的瞬间发现,前方威胁莫名其妙地转向,由荷兰太空军驾驶,如鬼影般靠近的阿尔法战斗机放弃送到嘴边的肥肉,朝3点钟方向返回了他们自己的战队。

“文武斌,这是怎么回事?军演提前结束了?”常浩将步话机调到只有文武斌能接听的频段,不解地问。

文武斌也正茫然,回答:“我怎么知道?但军演肯定还没结束,因为2点15的方向是通往地面的地升空飞行通道,曹团好像是要把我们全带到地面上去!”

“什么?这次演习要玩真的了?在地面人全撤到地下后,我们能像真正的太空军那样战斗了?”

常浩激动得摩拳擦掌,要不是系着安全带,就从驾驶座上蹦起来了。

文武斌却高兴不起来,凭他的直觉,他认为这次演习场景从模拟向真实的转换,可能意味着重大变故的发生。

……

“2点15分方向,是去地面?!”

指挥室里,除去没有经验的沈韵,其他军官也发出了不解的疑问声。当沈韵通过身边一名中尉的解释弄清楚曹方这命令的意思,也大感困惑。

要找出变故发生的原因,最直接的办法就是问发出命令者,但从公用频道询问显然不明智,唯一的可能是拨打曹方的通讯器。

军演中主动联系总指挥官,不知是否属于违规行为,沈韵纠结着,暗暗退去了一个没人的角落。

她把骚猫通讯器拿在手里,翻开通讯页面点出曹方的军官编号,手就停住了,下不了按通话键的决心。

球幕显示屏剧烈闪烁,一团全体战斗群在迅速向地面集合,再不打就晚了,沈韵一咬牙心一横,拇指终于按了下去,但不是全息通话。

“嘀嘀”的提示音在响,就是没人接听,她有点失望,估计这举动是冒失了,就挂断了电话。可出乎意料的是,刚一挂断骚猫,它就如只受惊的猫般尖叫起来,显示打入者正是曹方,他也没用全息通话功能。

来不及多想,沈韵急忙接听,曹方的声音传来:“沈少校,怎么那么没耐心?”

“我……”沈韵知道他是指自己过早收线的事,尴尬得脸颊发烧。

“记住我的话,呆在指挥室哪儿也不要去!等我回来!战争爆发了。”

简洁明了地说完,曹方竟然就果断中断了通话。从头到尾,沈韵只来得及说一个“我”字,顿时很是懊恼。不过想想曹方正面临的复杂局面,她自知他能在这种时刻主动找自己,已属不易。

全息景象的播放,从硝烟弥漫的联合C场,转上了基本已无人居住的地面。

光大陆目前是白天,地面世界却已进入傍晚。人类的生活气息还在,生活区里,汽车单车都有序地停放着,仿佛它们的主人已经下班或放学回家了,明早会再出现来开走它们。

大型商业区,一栋栋大楼的玻璃幕墙也在暮色下散发清冷的光茫。有些房间因人走得匆忙而忘记关灯,所以不少楼宇里,还灯火通明地给人以仍在办公的错觉。

街上的商铺,各种电子招牌或灯箱因为设好了定时开关,这时一如往常地一盏盏亮起,唯一不正常的是街道,本该有着下班高峰期的喧闹,此时却空旷如戒严,没有一个行人走过。

几乎每一座地球世界的繁华大都市里,情景都大同小异,各项生活设施还在,生活设施的主人却彻底不见了踪迹。

======

日本东京的新宿区,除去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商业中心,还有大量企业总部和政府机关办公场所聚集于此。它们分布在一些高大的楼宇里,这些楼宇组成建筑群落,群落西区,一栋三十几层的高楼顶上,采购自中国瞿氏集团的太阳能微变光伏调节塔,也即是小能霸的曲面太阳能电池板,正静静反射着夕阳之光。

自从有了这座微型发电站,整个新宿区的供电系统都接了进来。相比国家供电,采用太阳能供电的成本比过去节约超70%,能如此大笔地节省开支,是任何企业都难以抵挡的诱惑。

可惜这套设备不能带去地下,羽田购物中心的晓羽社长在接受记者采访,以动员本区域人员服从政府指令,配合候鸟计划迁往防空洞时,曾不无遗憾地表示,这套光伏发电设备是他最希望带走的东西,然而递交东京市政府的申请却被无情地踢回来,并针对他这种要求,政府专门颁发了新规定:任何企业或个人都严禁携带任何种类或规模的发电机设备进入防空洞,一经发现,将严惩不怠!

地面人对政府看似过激的反应不解,但除了抱怨就再没别的抵抗方式,最后只好作罢。

已经携一家老小进入光大陆生活的晓羽社长或许不知,他所惦记的小能霸光伏发电站,此刻正有几名复活者在靠近,他们即将按照博德明的指示,干出背叛地球的罪恶行径。

复活者有三男一女,男的均在三十几岁,女的要年轻一些,四人从空荡荡的大街走来,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厦,再乘坐电梯直达楼顶,就进入了天台。

“真没想到,这么快就到时间了。”女人说。

“由美子,你是不是在害怕?”一个瘦高的男人关心地问,同时握紧了她的手。

“救世主让我们从悲苦中重生,我什么都不会抱怨。秋田,你还记得那场车祸吗?要不是博德明主人及时出手相救,我们都已经死了。只可惜我们的孩子......”由美子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217、诡异的黑夜太阳

另一个男人凑过来,好心地安慰那名叫由美子的女人:“日子最吸引人的公平之处,在于不管好坏都总会过去。当然咯,不可否认对有些人来说,这也可能会让他们伤心。不过由美子,咱们的苦日子很快就要熬到头了,救世主说过,时光之碑升起之时,就是所有复活者重获自由之时,我们再也不用担心脑袋会爆炸了!”

“麻宫君,咱们几个人里面,就你最想得开了,这些天要没遇到你这个朋友,肯定不太好过。”第三个男人感激地说。

那位叫麻宫的用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谦虚地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咱们复活者虽然因遇见主人而捡了条命,却不断受到健康者的排挤,要是自己内部都不团结,恐怕这人生里剩下的时光就真难捱过去了。江川君,我劝由美子的话对你也是一样的说,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没谈上几句,四人已来到小能霸前。这时整套发电机系统已经关停,貌似这停止运转的机器不可能产生任何对环境不利的威胁。秋田尝试着把手放上太阳能电池板,仅觉出了一丝日光残留的余温。

“为了复活者的利益,就冷酷地毁掉地球的大气层,置几十亿健康者的生命于不顾,这样做真的合适吗?我们是否会为了苟且偷生,而沦为这个星球的罪人,遭后人千秋唾骂?”秋田犹豫地问。

“你想得太多了!怎么能用苟且偷生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宝贵的生命?”麻宫又开始劝解,“我得的病,是工伤,工伤你知道吗?就是因为给公司卖命而负伤!无休无止的加班,连吃饭和上卫生间的时间都没有,三十几岁的我就得了肾衰竭,公司却将我如破抹布似地抛到了大街上!这样的人类......这样的人类有良心吗?你何必要把自己的良心送给狼去饱餐?”

麻宫的亲身遭遇很有煽动性,激发了其余几人对他的同情,以及对自己命运的哀叹。于是再没谁犹豫,四个人手拉手连成一个圈,就像各国政要站在艾尔斯岩上时所做的动作。

不过他们没向任何一边走,而是一齐仰起头,又闭上眼睛,开始等待什么。

他们是在跟着无论睁眼闭眼都不会消失的计数器倒计时,“60”倒退为“01”后,数字变化就加快了。

对所有复活者而言,当秒数出现,并不停往下减时,就标志决战时刻的来临,计数器发出的提示鸣音他们都能听到,于是不得不开始行动,纷纷从躲藏的地点走出来,走向博德明们在地图上标示的,离自己最近的小能霸设置点。

就在由美子等三人进入准备状态时,他们头顶的天空已被黑暗的夜色浸透,但出人意料地,很快又开始变化。

这是一个晴朗的秋夜,白天强烈的阳光被月亮吸收后于夜间反射出来,此时月亮呈现出橙黄的色彩。

星辰也超乎寻常的明亮,顺着柄把向北的北极星往下找,型的仙后座清晰可见,仙后座往下,是梅西耶星表编号为M31的仙女座星系。那是一个盘状漩涡星系,直径22万光年,距离地球254万光年,站在楼顶看去,婉如有人往天上扔了只银光闪闪的纺锤。

平静而美好的星空,竟被无故而起的闪电打搅,当复活者眼前的倒计时进入“10”秒时,一道赤亮得能撕裂视网膜的金红电光,从东北方的仙女座星系发出,彻底掩盖亮度不算弱的纺锤,如裂开的冰缝般一直朝前拉去。

闪电持续的时间够长,足足有10秒钟,它硬生生将靛青色的夜幕扯开一道大口子,夜空就变成了一只被剪了口的巨大口袋,万道光芒争先恐后从口袋里向外涌,但它们并没朝四周逸散,而是挤在袋子口,结成了一个圆圆的,类似太阳的光盘。

夜空突显强光,就像往浓厚的墨汁里倒进清水,快速稀释了浓墨,于是被黑夜笼罩的世界在黎明来临前,就又进入了白昼,由美子等四人惊异地发现,天亮了,日光驱散星光的浪漫,即将将生命里丑陋与肮脏的一面暴露无遗。

“看来地球其它时区的复活者已经动手了,现在轮到我们了,我们不能再等,得尽快完成任务,否则脑袋都会爆炸的!”

麻宫大吼着提示,另外三人从惊愕中回过神,再也没有多加考虑的时间,四只手就放上电池板并用力向下压去。

曲面板看似坚硬,实际却如纸片般柔软。四人合力将四块太阳能电池按得弯曲成U形,每一个U形槽底都出现了一个黄色光点,就像有人躲在电池板后划着了一根火柴。

黄色光点不停晃动,但就是照射不出来。四人正惊疑地以为操作错误,想换一种方式,立于电池组边的三叶扇却开始无风自转,且转速越来越快,如同接通了电流一般。

“微变调节器是在通过电池板改变激发点的光谱组成结构,以与时光之碑的光结构相匹配!”江川惊喜地高喊。

他是光学产品制造师,所以博德明专门在他脑子里输入了时光之碑的运行原理,四个人中,他是唯一明白目前干的事具有何种意义的人。

“色谱被改变后的复色光,安全吗?那是不是人类从未接触过的,不知具有哪种危害的光源?”秋田有些害怕,但他担心的不是自己,一边问一边把由美子拉了开去。

“光点应该就是主人需要的光磁!它出现了,我们再加把力,光磁之光就能成功注入天上的太阳,我们也就解脱了!”

麻宫却没露出半点惧意,他实在是太渴望重获自由的生命,只要博德明兑现承诺,他就可以回到太太与孩子身边,不必再担心会给她们惹麻烦。

江川的手也没松,他的恐惧不比秋田少,只是惧怕的内容不同,他怕只要松手,就会被暗中监视的科学行者们发现,于是引爆脑子里的芯片,让他连呻吟都来不及就变成无头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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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复活者的下场

然而江川大错特错了。

就在秋田松手,并拉着由美子离开曲面电池板的同时,四点黄光以肉眼难及的速度在光板上拉出四道弧线,蹿出了U形凹槽。

弧线很快散碎成无数光点,接触到他和麻宫的手,两人竟不知由身体何处燃起大火,眨眼就烧成了在地上翻滚的火球,连痛苦的呼声都发不出来,片刻过后火光熄灭,他们就消失了,给烧得连骨渣都没剩下。

......

“秋田......秋田......”

不知多久过去,惊成木雕一般的由美子,才勉强恢复了知觉。但她还是浑身绵软无力,只能坐在地上呼喊自己的丈夫。

秋田也在大火燃起的瞬间吓得瘫倒下去,两手撑着地连连后退,一直退出一丈多远,然后就再也动弹不得。

由美子没得到应答,只好虚弱地抬头朝四周看看,找到秋田的方向后,慢慢爬了过去,依偎在他身边瑟瑟发抖。

死里逃生的夫妻二人,就这样看着那四面给越来越多的黄光点层层裹住的电池板,又目睹光点聚成黄色光束,直射向空中那不是太阳的太阳,于是太阳光芒更强了,强得秋田猛然惊起,狠狠地一把扣住由美子的手腕,简直是以饿虎扑食的方式,帮她打开了起防辐射作用的核盘。等由美子安全了,他才顾得上给自己也开启保护装置。

终于平安了,是不是光磁粒子束从电池板射出的瞬间,两个人就真的重获了新生?不管怎样,也让他们暂时相信这新生时刻的到来,并用抱头痛哭的方式庆祝一番吧!

恐惧与希望,这两种本来不可能融洽相处的情感,此时紧紧纠缠在秋田与由美子的内心,当然还有为麻宫与江川之死的悲哀。在这场生与死的追逐中,他们是最后的胜利者,因为彼此深爱,他们俩一起艰难地活在了世上。

“我们是日本太空军第五团,你们被包围了,请立即缴械投降!”

然而仅仅五分钟后,就惊从天降,霹雳般的怒喝在头顶响起,抱着坐在地上的两人给吓得魂不附体。

由美子以为是见了鬼,脑袋埋在丈夫怀里怎么都抬不起来。秋田的紧张正逐渐缓解,虽然怒喝声可怕,他也有了点余力仰头往天上看。

那是什么鬼东西?!

它是直升飞机吗?可既没螺旋桨也没发出直升机该有的轰鸣声。它是日本警备厅购置的新一代空中警车吗?可蹲在舱门口,穿着陌生的藏青色制服,戴着贝雷帽,端一把奇怪的,会闪光的激光武器的人,看起来更像是来自军队!

张望一会儿,秋田有了片刻的清醒--那是一架飞行器!可转眼他又更糊涂了,以为飞行器是来自外星人。

“主人,你们不能这样言而无信!你们说过激活光磁后,复活者就能摆脱芯片的束缚,从此像风一样自由地生活,为什么现在要抓我们走?”

端枪的军人对他的抗议报以蔑视,森冷地回答:“您误会了,太空军是地球守卫者,我们正代表光大陆军事法庭以反人类罪逮捕你们,如果反抗,就立即送你们上西天!”

“秋田,这个人,在说什么?什么反人类罪?光大陆又是哪儿?我们好不容易才活下来,难道却成了罪犯?”由美子拿出最大的勇气抬头,却听见了那位日本太空军说的话。

“亲爱的,”秋田已完全弄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正面临什么,又有着怎样的未来,于是开始抽泣,“正如我所担忧,为了让自己活命,我们千真万确就成了这个星球的罪人。其实从成为复活者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已经走入了生命的死角,还不如当初就死在车祸里,至少能留下清名,不会给后人唾骂。”

由美子瞪大迷茫的眼睛,努力想弄清楚他话里的意思。她的心实在是太乱了,对任何事都理不出头绪。

可秋田根本没给她明白的时间,忽然松开抱她的手,站起来一个鞠躬鞠到地,说了声“对不起由美君,此生我只能负你了”,就朝与飞行器相反的方向奔跑,那里是走下天台的台阶。

太空军军人扣动了激光枪的扳机,一道红光射出,正中秋田背心,他没遭受麻宫与江川经历过的痛苦,一声不吭地就给气化了。

后来由美子被押上飞行器时,一直在想:秋田松开她逃跑,为的到底是生还是死?因为对这个问题思索太深,她忘记了对死亡的恐惧。

======

中国太空军一团C场的总指挥室。

规定必须持续72小时的联合军演,进行到第48小时就匆匆结束了,或者正确的说法,是不仅没有结束,太空联军还从演习状态进入了真正的战斗。

如罗伯特预言,那场演习起到的仅是热身作用,并没给出任何侵略者将如何作战的概念。随之而来的地球保卫战,艰难地开场了。

一接到联合军委会发出的地球大气层即将被时光之碑破坏,外星入侵者很快就将进入地球的高级预警,各大军团的总指挥官就立即从军演现场撤回了各自的战斗群。

由卡塞格伦天线阵展示的全息实景交互演示,也被适时切换到了卫星频道,地面人发射的人造卫星在围绕地球旋转的近地轨道发回高清直播,同时时光之碑高高升起的过程也被回放。

10小时前,一张仅有IC卡大小的白色薄卡,从一架无人驾驶的航天器中“掉”出来,以准确的定向进入了地球大气层。

那张薄卡悬在散逸层表面,刚呈现时仅散发柔和的白光,看上去好像是半透明的。但没过多久,薄卡上就出现了针尖大的光斑,仿佛是被谁投射了激光点。

光斑持续出现,数量达到了整整200个,计算机监控系统自动连接光斑,再与数据库里小能霸设立的位置作对比,发现那正是时光之碑激发点的微缩图。

人们本以为,薄片很快就会穿透大气层,却不料它只是安稳地停留在逸散层表面,光斑还逐一熄灭,似乎正丧失功能。

有的观察者因此而欣喜若狂,认为就算没了瞿麦荣,时光之碑也发挥出了反向发射,给地球形成保护场的强大作用。可冷静之人在依照实际情况分析过后,终究是放弃了希望,因为光斑消失意味的是激发点被激活,而不是被熄灭,那么等薄卡的光芒完全消失,时光之碑就将高高竖立在地球的天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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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临战变故

果不其然,光大陆科学城里,小能霸监控点的所有屏幕都在显示,人类大迁移行动开始时关闭的小能霸发电塔已被悉数启动,启动后,却没再发送电能,而是通过三叶扇形的微变调节器,不断吸收空中光能,并飞速更改光谱构成,再将新合成的光束射向空中聚合点。

那块失去色泽的薄片,以超过每秒三十万千米的高速继续下落,与大气层里的气体产生摩擦,飞溅的火花却不仅没令它分解,还将它变成一把直捅入地球心脏的匕首,一直从最外部逸散层穿进对流层后减速,减速后才如冰一样在空中消融了。

薄卡正是时光之碑启动器,被王汉从瞿兆航房间里偷走,送去三号空间站交给了郝运。瞿兆迪仅去迟一步,启动器就被郝运用航天器运载,驶向了地球。

启动器虽然在进入大气层内部后化掉了,由它制造的圆洞却再也合不拢,如同用剪刀在一块布上剪出的洞,虽然微小,却毁掉了那整一块布。

因为那个洞,黑母大概也释放不出希格斯玻色子,制造希格斯场,这第二道地球大气层了,就因为控制器的使用是发生在大气层外,而不是大气层内。

这种恼人的变故,瞿麦荣活着的时候不会预料得到,就不知瞿兆迪是否留有后手。

当第一束光磁之光被复活者激发,强烈的光束就直射向圆洞,以光速抵达了薄卡穿透的位置。于是那束光变成了第一粒火种,点燃了圆洞的边缘。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烧毁大气层也不是难事,但要加速这种燃烧,燎原之火就必须猛烈再猛烈。

于是第二束、第三束、第四束......

光磁之光源源不断地朝圆洞位置补充,它们的发射坐标在曲面镜电池板的生产过程中就已被预设,磁点给激活后,没任何一束光束的轨迹发生偏差。

激活光磁也是有时间顺序的,以防止光束在空中相遇后互相碰撞而削弱威力。

由美子所在的四人组,是最末一队,那时针孔般的圆洞已扩大成地球上空的另一轮太阳,地面的玻璃面或反光体接收到“阳光”后,同样充当了屠杀地球的刽子手,将那种与真实太阳光光谱完全不同的强光反射回大气层,并杀灭了大气层中其它的微粒物,如氮、氧等等。

地球表面的温度开始失衡,夜间的撒哈拉沙漠飘起了飞雪,南极与北极的温度却骤然升至30摄氏度,融化的冰山汇集成声势浩大的洪水,直奔向离它们最近的智利与格陵兰岛。

氧气逐渐变得稀薄,如果没穿足够强大的防辐射服,皮肤会产生微弱的电流击打感,头发与手臂上的汗毛也会竖起来。

海洋也在蒸发,从飞行器窗口向下看,过去清晰的蓝色地貌变成了朦胧的雾块,就象画好的图画在颜料未干时,被顽皮的孩子跑上前抹了一把。雾气蒸腾的感觉,则来自温度极高的水蒸气,沸腾的海水正杀死海里的生物,水蒸气则肆虐进离海最近的山脉,在那里彰显死神的强霸。

系统计算显示,依照目前的破坏速度,大气层将在48小时后彻底消失,到那时,地球就成了一条架在炭炉上的烤鱼,除去一片焦黑,再找不出其他颜色。

最为可怕的是,没了大气层保护,数量惊人的近地天体对地球就不再仅是威胁,而是直接的伤害,看看月球表面的沧桑,还有谁能存侥幸心理?

人类只有短短的48小时拯救自己。

“这就是宇宙中弱者的命运!”

总指挥室里,有人在怒吼,吼声引起共鸣,军人们目睹地球家园被外星侵略者毁灭时没有懦弱的眼泪,只有坚强的吼叫。

地球的第二个太阳,就是暗质星蓄谋已久,要在这个令他们垂涎的有机星球上建立的时光之碑。从世界各地射向同一坐标的白光束,仿佛真筑起了一座高耸入太空的墓碑。

这座光筑的墓碑,是为埋葬全人类而立,所以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是地球有史以来立起的最高墓碑,碑身却镌刻不上死者的名字,因为入侵者立它的目的是为了忘却而不是纪念,当强光消失,就带走了所有地球生命存在过的痕迹。

沈韵握着骚猫的手在发抖,自己却没意识到。等怒吼声汇聚成汹涌的海洋,才令她从颤栗中清醒过来。

每一个人都在呐喊:“保卫地球!还地球以生机!”

沈韵却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已在胸膛凝结,她出不了声,无法呼吸,必须做点什么化开鲜血,才能重新获得活着的感觉。

于是踏步平衡器猛然转向,她转身就朝总指挥室外冲去。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她已能和士兵一样轻松地在C场宇宙环境中行走甚至奔跑。曹方下达的,要她留在原地的命令,也早被她抛去了脑后。

“你要去哪儿?”

一个声音从背后追上来,她不得不停下脚。等说话之人赶到面前,她才看清,原来是那名为她充当过解说员的中尉。他没踩平衡器,悬空走也一瘸一拐,右边胳肢窝下还夹着支拐杖。

“我......”沈韵一时语塞,其实她根本就没想清楚要去哪儿,并做些什么。面对这波及全球的外星入侵战争,单凭个人力量,她又能怎样?

中尉看出她的窘迫,善解人意地主动说:“我叫沈中华,军官编号RED63008,是一名散兵中尉,因为在训练中伤了腿所以被留在了总指挥室。我看你这急匆匆的架势,是想参战吧?”

沈中华?原来是本家!可经他一打断,沈韵刚才积蓄的满腔怒火就开始摇晃,有点不知所措了。

为不令她为难,沈中华继续说:“你属于文职军官,没有驾驶战斗机的权限,并且就算让你进入驾驶舱你也什么都不会。不如你就跟着我升空吧,我升中尉前开的是犀牛角。”

突然冒出个帮手,沈韵很是欣喜,但又为沈中华担心,望着他上了夹板的腿问:“那你这伤......”

沈中华不在乎地摆摆手说:“小意思,轻伤不下火线,军演我可以不参加,但如果是实战,我可不能借这点小伤做缩头乌龟!”

220、以静制动

沈中华表态表得无比坚定,沈韵却显得犹犹豫豫,他一看急了,索性扔掉拐杖,自顾着往前走,边走边说:“没时间婆婆妈妈了,反正地面我是去定了,你要愿意就跟来,不愿意就回去接着看大屏幕吧。”

沈韵当然不会回去,赶紧追上前,伸手想搀扶他,却被一把甩开,他说:“地球母亲现在比我疼多了,你还是考虑怎样去扶稳她吧。”

沈韵在经历过可怕的生死劫后,再次来到了中国太空军一团的空港。难得的,这里空旷安静得象一座死城,就算走在纵横交错的黄色工程车通道上,也再听不见车喇叭的轰鸣声,更没有调度员吼叫着跑过来,把擅闯的人大力推到调光板下。

曾经走向流光五号停机坪,那个穿黄色迷彩服的背影,早就找不到了,记忆中一脸邪魅的混蛋,现在到底流落何方?

瞿兆迪的面容从沈韵眼前飞闪而过,可没来得及捕捉,沈中华就已站在一架高大的犀牛角战斗机旁冲她招手。那是所剩不多的几架闲置战斗机中的一架,从庞大的战斗机总数看,它们的存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一坐进驾驶舱,沈中华就立即将步话机调至战斗频道,并向上级发出申请:“秃鹫1号,呼叫秃鹫1号,这里是秃鹫6008,秃鹫6008,请求升空,请求升空!”

步话机响起刺耳的杂音,一个声音传来:“请秃鹫6008报告伤势。”

沈中华回答:“秃鹫6008痊愈,目前状况是能一个人打跑所有外星人。”

步话机那端的人好像忘了通话规则,说声“臭小子,就你牛”,沉默片刻过后便通过了他的请求,并发来目前大部队所处的地面位置坐标。

坐在副驾座上的沈韵,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被其他人察觉自己也在场。她很清楚,如果是由她向曹方提出出战申请,百分之百会被拒绝,沈中华是天降的救星,帮她解了燃眉之急。

所以待沈中华做好一切起飞准备后,她由衷地向他表示了谢意。

“没什么,都是一团战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虽然,如果能从战火中活出来,我会因此而受罚,不过他们到底罚不罚得了我,谁知道呢?这就是我愿意带上你的原因。”沈中华笑着解释。

这解释又令沈韵心痛,第一次,她是那样希望有人因自己而受罚。

导航员接到战机升空的请求,吃惊地从调度室冲出来,为这架迟飞了几十个小时的犀牛角领航。

与光流穿梭机一样,沈韵仅是觉得机身抖动一下,空港的灯光就彻底从飞行器前隐没不见了。虽然是在高速向上直冲,他们却仿佛是眨眼间坠进了无边的黑暗。

“不要慌,我们现在已进入从地下升至地面的航道。坐吉普车下来至少得五六个小时,从直升航道出去仅几分钟。”担心沈韵难以适应这突然的变化,沈中华及时地用告知方式安抚她。

自从完成了出使联合国的任务后,沈韵怕黑的毛病减轻了不少,这令她觉得安慰,曹方也替她高兴。否则作为一名级别不低的军官,竟然怕黑,这事要传出去,就算她属于文职官员也会成为笑话。

确如沈中华所说,沈韵在心里默数还没多久,眼前就“唰”一下豁然开朗,而视野刚一打开,强烈的光线就令她双目胀痛,尽管这时VR眼镜还戴在脸上。

沈中华提醒她快换上涂了滤光层的飞行员目镜,她照办,然后从舷窗向外眺望。

相比在仿佛置身于宇宙环境的总指挥室里看直播,地面实景给人以更为直观的冲击感。

他们的前方尚未发现敌军,目前战斗机面对的最强大敌人是光--头顶陌生的太阳将阳光照射上光滑表面,例如大厦玻璃幕墙时,聚集的光点会反射细细的光束。那光束的威力堪比从枪膛射出的子弹,万一不小心撞上,很可能会破坏保护飞行器在真空环境中飞行的光罩。

沈中华的驾驶技术在散兵中堪称一流,他能把犀牛角开成一条水蛇,在可怕的光束迷阵中逶迤穿行,每逢险境都能化险为夷。

战斗机的副驾驶员也能观看战况直播,只是大型球幕显示屏给缩成了A5纸张大小,并且为不妨碍驾驶员集中注意力,没启用全息投影。

沈韵试着滑动屏幕上的光标,竟调出了战团分布图选择项。她心头一动,勾选了“中国太空军一团精英旅”。

还没打到最后一击,荷兰太空军的追兵就跑了,本来如惊弓之鸟的常浩又开始得瑟,嘟嘟哝哝抱怨说什么,其实他早就安排了文武斌的幻影伏击,如果硬撑下去,肯定能打得那架荷兰阿尔法退出演习!

文武斌虽没常浩那样好勇斗狠,失去了演习中最宝贵的对战机会,多少也有点不甘心。但当两人都意识到真正的战争已经来临时,吃惊之余立即调整状态,带着小分队回归了主战群。

这时精英旅在曹方和姚政的带领下,正小心谨慎地向时光之碑的碑顶--那面硕如太阳的光磁巨洞靠拢。

200个激发点聚集而成的碑顶,依然在贪婪吸取着发射自地面的白光束,积聚着能量以烧毁大气层。

千万太空军大军进入地面战场后,最为紧急的任务就是关闭时光之碑发射点。

但当前面临的困境是,只要进入小能霸百米范围内,战斗机就会无一例外地阵亡,曲面电池板上的磁点密密麻麻,早已由4-8个分解成无数个,它们组成密集的激光射击阵并不停变换射击角度,不仅击落战斗机,还能在空中拦截射向小能霸的激光火炮,于是无需外星人投入兵力,就形成了能抵御任何武器攻击的阻击阵队。

更糟糕的情况出现,因为大气层正变得稀薄,黑夜时间缩短,真正的太阳提前升至中天,与月亮并排站在了一起。地球的向阳面与背阳面转换秩序被彻底打乱,这种混乱给太空军作战也造成了极大障碍。

221、无耻的博德明

曹方驾驶着他的贝塔战斗机,冷静注视着出现在面前的时光之碑。截至目前,精英旅已损失了十架战机,但相比其他战团,这点小伤不足一提。

几乎所有军团的幻影狙击队伍都聚集在了光碑周围,作为联军精英中的精英,他们有足够理由冲在战斗最前线。

但领导精英战团的指挥官们已达成共识:只要敌人没有出现,就不会向时光之碑发动进攻。按照电子星际间谍提供的资料,地球太空联军基本已能算作是宇宙中最强大的军团之一,采用以静制动的打法以避免陷入敌人圈套,是当前最明智的战术。

从卫星直播的全景方位看,时光之碑是一个闪亮的方柱体,整整齐齐地压在地球表面,硬生生将圆弧形的球面拉成了方形平面。那个平面光滑得没有一丝杂质,也看不出任何接缝,或许瞿麦荣心目中的一体化地球,正是那种形象。

然而各占据光碑一方的太空军军团,从舷窗向外观望,都只能见到光碑的局部,难以从战斗机的角度看清它的全貌。

于是指挥官们严格遵守统一方案,命令每一千架犀牛角战斗机相互接驳,组成一架小型战舰,显形出现在时光之碑的正对面。这一战斗群被称为先锋战斗群。

除去幻影狙击手们的贝塔战斗机隐形在靠时光之碑最近的安全距离内,其余所有阿尔法、贝塔与小众战斗机全部退至犀牛角先锋战斗群的后方,蓄势待命。

而六架宇宙航母,早就静默地悬浮在了阵列的最外围。以航母发射塔的射击范围论,它们不管呆在哪儿,激光炮都能从地球这端打到那端。

这种布兵方式,既能给到来的敌人以威慑之势,又能隐藏真实实力,不会因突发情况而造成大规模伤亡。

可怪事再度发生,不久之后,黑夜为何又降临了?

以千万计的战斗机刚按上级指示归于各自的战斗位,相同的问题就被千万名飞行员一齐问了出来。

此时无论向阳面或背阳面,整个地球竟同时进入了程度相等的阴暗中,这颗质量为60万亿亿吨的星球,仿佛成了一粒微不足道的肉丸,被一只巨鲸一口含在了大嘴里。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一团精英旅的战士们也大惑不解,没有上级命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就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舷窗外的变化。

天空由白炽突变为暗红,开始时,好像是给谁泼上了一盆血浆,但随颜色加深,又像是给锋利的剑插进胸膛,浓浓的血浆从体内涌出后侵染开来,等天空已容纳不下就朝下方空间流淌,并且暗红色非但没因扩散而稀释,反浓成了墨血一般。

自然存在的星月与太阳,同时在这诡异的变化中隐没了踪迹,唯有时光之碑屹然不动,强烈的光磁光束因周围的阴暗更加刺亮,那座意图埋葬全人类的墓碑,更加生辉夺目了。

“是外星人的宇宙飞船!”

步话机的公共频道传来一声呼喊,却没谁追究此人的违规,因为他的提示正当时,许多人都在这时意识到了阴暗源于何处,那是暗质星入侵者驾驶的宇宙飞船正降临地球,他们终于到了!

令人不解的现象还在持续发生,当黑暗的阴影笼罩大地,因大气层受损而急剧恶化的地质危机停止了,空气没继续向外流失,强烈的紫外光也被隔离在了地球之外,地心引力开始重新发挥作用,飘移在空中的物体,开始一件件缓慢坠回地面。

暗质星上的科学行者,竟然造出了与地球大小一模一样,但是是中空的空心宇宙飞舰!地球人造的大型银河级宇宙航母,竟在单单一艘飞舰面前落了下风?

用“大”来形容装载质子人与他们所有生活与生产资料的飞舰,也不完全合适,他们搬来的是一个星球,果真就把地球当成了新家园,他们在表达誓不再回归暗质星的决心!

那架飞艇最先露脸的地方,在时光之碑的碑顶,也即是被白光薄片控制器制造的圆洞上,然后艇身如幔布般逐层展开,快速把地球整个包裹了起来。

原来这艘空心飞舰就是从宇宙黑海里游来的巨鲸,是它把地球当肉丸似的含在了口中!

“地球的朋友们!”

博德明的全息影像,从时光之碑前浮现出来,这次借用的竟然是爱因斯坦的形象,这令在场所有地球人咬牙切齿,不少人的手都放上了激光炮发射器。

不仅无耻地把自己标榜为爱因斯坦,博德明还不知是用了哪种神奇的传音技术,战斗群不管来自哪一国,听到的都是本国母语。

人们猜测,巨幅投影仅是外星人的代表,飞艇里无数个博德明正对着话筒以不同语言宣告统一的内容。

“我亲爱的朋友们,咱们在经过短时间较量后,终于能面对面交谈了,这真是令人高兴的伟大时刻,是我们的宇宙中,最值得纪念的时刻!”“爱因斯坦”缓缓地开口说。

“你们这些无耻的入侵者,如果不停止对地球的攻击,就定将遭到严惩!就算暗质星的生存条件恶劣,你们也不会希望全军覆没在地球吧?”

这是太空军联合军委会主席潘培恩在讲话,他用的是带东南亚口音的英语。

“哈哈哈~”

光闪闪的爱因斯坦晃动他那一头象征智慧的白发,狂暴地大笑,“您应该是目前地球上最有话语权的人了,请接受暗质星所有科学行者最崇高的敬意。不过您用这种语气与地球的守护者对话,实在是大错而特错了。如果我们真把真情号宇宙城挪开,不出48小时,地球就会象凋零的花朵那样变得枯黄。你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向我们交出地球管制权,从此在真情号的庇护下开始全新的生活。只要是活着的地球人,都将活得比以前更好,因为暗质星不仅将保证他们有充足的食物与水源,还将为他们治愈各种疾病,令他们的寿命延长至现在的数倍!你们都是地球人中的一员,在如此巨大的诱惑面前,能不动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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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语言陷阱

侵略者竟给他们的入侵冠以“真情”之名?这种作秀,比盗用爱因斯坦的伟大形象更令人作呕,联军步话机频道顿时炸开了锅。

“我呸!奴隶的生活会比自由人更美好吗?他们所谓的为地球人治病,其实就是要拿这些人做活体实验,找到将质子人转化成碳基生命的方法,以实现第三阶段的假设,达到终极侵略的险恶目的!”

这是姚政在通过专用步话频道向曹方喊话。

曹方却十分冷静,安慰他说:“先别急,现在还没到我们出手的时候。敌人如此嚣张,迟早露出马脚,到时再一举歼灭他们!”

姚政叹了口气说:“嗨,打跑那什么不可一世的真情号,太空军依然无法终止时光之碑对大气层的破坏。如此看来外星人的规划还真周密,无论地球军战果如何,结局都是毁灭......”

这一下曹方无语,姚政的预言,也是笼罩在他心上的悲哀。但相比做苟且偷生的奴隶,任何一名太空军都会不惜为守卫地球的尊严而光荣战死。人类的主命脉已转移至地下,他们毫无后顾之忧,等大战结束后,只要修复了大气层,人类就还能返回地面,重建美好的世界!所以悲哀归悲哀,他可是一点都没感到绝望。

潘培恩依然保持着极大的克制,作为太空军最高领导人,他所表现出的风度令世界赞赏。

“没有生物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地球上,连一只小甲虫遇到了死亡的威胁,都会用装死来避险。但人类不是甲虫,他们不能仅为了食物和水而活,否则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就成了不具备任何内涵的空壳。真情号看上去确实挺强大,可我只能告诉你,你的战舰已不是地球军队的对手,如果要让事实证明我的话不是恫吓,对你们而言就太迟了。”

听潘培恩说完,博德明脑门上的皱纹,显得比刚才深了,表明他陷入了深沉的思考状态。

想透彻理解这番话,对他是极大的考验,因为他逆向思维的能力太弱。

从得到地球在太阳系内的坐标,于是开始对这个星球上的有机生物进行科学级观察时起,科学行者们每天都在做着非常详细的观测笔记。积累了一百多年的记录,如果用A4纸打印出来,那些纸至少能把地球包三层。

可地球的代表说真情号不是地球的对手,是什么意思?按照地球人类现有的军事水平发展进度,见到如此巨型的全宇宙级战舰,应该吓得屁滚尿流才正常,当然“屁滚尿流”这词,也是从地球人那儿学来的。

绞尽脑汁地挣扎一番,博德明还是只弄了个一知半解,但抬起脑袋往前看时,却有了惊人的发现:在他正对面的半空,悬浮满满一排战舰。那些战舰与真情号相比,有着蚊子与大鹏的差别,可看上去战斗力不弱的蚊子,从未出现在任何一名科学行者的笔记里!

“你们不是联合国军队!你们不是我们过去认识的地球常规军!你们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博德明怒问,瞬间就丢失了一贯保持的风度。

这一下,飞行员们都笑了起来,用的是近乎于庆祝胜利的大笑。

潘培恩不再给博德明时间思考,而是问出了一个问题:质子人有信仰吗?

博德明暂时将困惑放去一边,不假思索地回答:“信仰不过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它真正的名字是迷信。迷信是无知者的专属,只有遇到无法解答的谜团,却又必须得找到一个答案时,人们才会寻求那种幼稚的安慰之法。暗质星的科学行者们无所不能,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一个谜团是解不开的,所以完全没必要用迷信来麻痹大脑。”

潘培恩发出了“呵呵呵”的笑声,不止博德明,就连太空军也对这笑声不解。凡是与军委会主席接触过的人,对他的不苟言笑皆印象深刻,他又为何要把笑脸送给入侵者?

潘培恩说:“那么在今日之战后,你们将迎来暗质星的上帝,他不是别人,正是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人类。”

这话博德明懂了,顿时勃然大怒,作为自以为是的高智商生物,他竟然在低等有机生物挖凿的阴沟里翻船,掉进了对方的语言圈套,对这种失误他深觉不耻。

就在战斗机里的飞行员们齐声为军委会主席喝彩,为他机智的发言鼓掌时,每个人都听见了“嘤”的一声,仿佛有一只讨厌的蚊子刚从耳旁飞过,也就在这时,巨幅的爱因斯坦全息投影闪烁几下就散成亿万光尘,消失在时光之碑前。

“质子人的进攻开始了!”这是所有身处战斗现场的人,从心底发出的惊呼。

与此同时,红得发黑的真情号不再隐藏于黑暗中,它与时光之碑平齐的一面,五光十色的灯点开始闪耀,于是给战团一种奇异的错觉,就是满天星辰又出来了,但这些星星们没全呆在天上,而是飞舞着进入地球,包围在了他们周围。

“全体犀牛角冲锋战团注意!犀牛角冲锋战团注意!敌人即将发动对我方的进攻,请准备开火!准备开火!”

显形并并排悬浮于时光之碑正对面的犀牛角组合战舰上,尖锐的警报响个不停,散兵飞行员们严阵以待,战斗机携带的武器装备全都给调整至“待命”状态,轻轻电击电子按钮或使用AI声控,就能打敌人个落花流水。

可当这些人满怀信心地等敌人出手,却猛然发现在正前方的舷窗外,一个正常人大脑大小,发出幽弱灰光的怪物正凝滞不动,仿佛是种眼睛直接长在大脑上的奇怪生物,看似静止,其实正虎视眈眈地逼视对手。

“那是什么鬼东西?”公共频道有人奇怪地问。

马上就有人答复:“管他是什么?用横波扫射器扫射!”

横波扫射器是高能激光武器中的一种,横向发出的高密度光波亮度是太阳的五百亿倍,强度是伽马射线的八十万倍,能量是普通核武器的三百万倍,由这种激光合成的飞刃,能以光速切断任何坚硬的物体,哪怕用高倍显微镜查看切割面,也看不出半点毛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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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大脑炸弹

区区一只大脑形状的怪物,就对它动用横波扫射器,会不会有点大材小用?

这是很多人见到怪物时考虑的问题,然而也就在这片刻的停滞过后,公共频道里传来惨叫声一片。

“天啦,这东西是鬼魂吗?它是怎么钻进固态光保护罩的?”

“哦不,它不在保护罩里,它是在驾驶舱里!没错,它确实正悬浮在驾驶舱里!”

“快快快,快把那玩意赶出去!它怎么可能通过战舰的密封层?这不可能,不可能,啊......”

......

从全息画面目睹战斗场景的人,全都惊得冷汗淋漓,只能用“见了鬼”来形容那恐怖又诡谲的一幕。

不期然出现在先锋战斗群战舰舷窗外的大脑,飞行员们还没来得及眨眼,就发现它们其实是钻入了光罩里面,可还是没来得及眨眼,又惊恐地察觉它们的位置不仅处于光罩里面,还正悬在自己的眼睛上方--明明白白,它们就已经钻进了驾驶舱!

开始时,步话机里还能听到先锋战斗群飞行员们充满恐惧的呼声,到后来,呼声逐渐就变成了拉长的惨叫声,状况之惨烈,残酷地撕裂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整整十艘,相当于一万架犀牛角战斗机组合而成的小型战舰,连一部横波扫射器都没来得及启动,就纷纷解体,如遭遇飓风死去的鸟群,一只只打着旋从高空坠落,落到地面后腾起剧烈的蘑菇云。

蘑菇云一层接一层,厚得重重叠加起来,很快就汇成一片光焰四射的灰色云海,再也看不出具体形状。

所有在空中隐形的战斗机,仿佛都于瞬间跌入了灰浪翻滚的云海,若不看导航仪,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方向。

一万名训练有素的散兵,竟然被一万只拳头大小的大脑给打败,就这样全军覆没了!

这是骇人听闻的奇事,也是太空军难以接受的事实,军政大楼第四十层的总督战办公室里,潘培恩率一众高参远程指导围绕时光之碑的战斗,当看到先锋战斗群未战先亡的场面,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并陷入了沉默。

“愚蠢的地球人,你们可以继续呈口舌之快,假如这么做,能让你们死得舒服一些。”

博德明苍老的声音围绕时光之碑回荡,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听见。

督战办公室里,潘培恩最先从惊愕中振作起来,冷峻地问站在身后的人:“谁能告诉我,那些大脑是怎样移动的?它们行走的轨迹在哪儿?”

“这个......”

作战经验丰富的高参们对于外星人的战术,只能面面相觑地摊手,谁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只能推测大脑杀人的过程,是直接从飞行员的前额钻进他们的大脑,然后触发爆炸装置。

人类的脑袋炸成一团血浆后,残留在驾驶座上的身体还保持着控制航向的姿势,说明对于大脑炸弹的突袭,飞行员们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快看!”

有人提醒,顿时一道道目光又聚集在了从地面向上滚涌的灰色云海里。

光大陆战斗机全部采用中子波推进系统,一旦能量源爆炸,释放出的中子能量是可怕的,如此大面积毁灭,就算大气层不破,地球表面也很难再有生物生存。可再度令观战者震惊的是,无数细小的影子,如被站在地上的人搭弓拉弦射出的箭,从灰云中斜插入空中,这时要捕捉它们的轨迹,就非常容易了。

“我的天!是那些可怕的大脑!它们没死在推进器爆炸引发的火海里,而是象涅磐而生的凤凰那样,飞回了真情号!”

一名目光锋锐的将军最先观察出那些是什么东西,惊得两眼瞪得滚圆。

“是的!鲍勃说得一点没错,正是那些大脑炸弹,它们爆炸后竟还象不死鸟那样活着!但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人们摩拳擦掌地吼叫,却对眼前危机束手无策。

正在这时,步话机公共频道的频段自动切换了,战斗中的太空军全都能听到一个亚洲男人在用英语讲话,他却显然不是潘培恩。

“各位前线的英雄,我是来自科学城太空射电望远镜监测中心的金钟泰,没有时间解释,但是请不要暴露坐标!不要暴露坐标!再说一遍,请不要暴露坐标!”

......

那位金钟泰,是在要求全体战斗机和战舰都保持隐形状态吗?原因是什么?听他急匆匆的语气就知道不是军人,那么他的话,是不是该当成上级指令那样遵守?

士兵们矛盾地琢磨,指挥官们也是满心茫然。曹方与中国太空军其他军团,以及世界各国的太空军最高指挥官均保持着联络,可那些人中,谁也无法确定下一步明确的指令应该是什么。并非他们嫌弃金钟泰不是军人,而是顾虑他说这番话是出于何种原因。

敌人神出鬼没的本事,刚才太空军已经领教,眨眨眼的功夫就损失了万人与万架战斗机,如此惨痛的教训,给他们最直接的警告就是:慎重。

片刻过后,督战中心与指挥官级别军人的连线就几乎陷入了大拥堵状态,所有人都只关心一个问题:金钟泰的话是否可信。

来不及找科学城的专家求证了,那些人应该也是刚刚发现了什么新线索,所以自作主张地越级行事。

光大陆上,科联拥有的权力不亚于军委会,《军管法则》也明确规定,当任何客观存在的条件都无法扭转当前危机时,科联主要负责人有权以从事实出发的角度为原则,行驶部分军队职权,所以金钟泰占用公共频道与全军通话的行为,并不违法,只能给看成是战时的权宜之策。

潘培恩需要时间考虑,无论情况有多紧急,也不能在头脑混乱时给出指令!

而就在他沉默不语时,一名老军人开了口:“潘主席,请遵照金钟泰说的话做。面对顽敌,任何一架飞行器都得进行坐标加密,并且不能显形,否则必死无疑!”

督战办公室里,每一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发言者身上,战斗现场的指挥官们也听见了,于是嘈杂的通话频道骤然陷入安静。

“约翰.哈里森将军!”面朝大屏幕的潘培恩,第一次转过身面向他的参谋团,难得地表现出惊讶,“难道您与金钟泰看法一致?”

局势如此紧张,老约翰依然没忘他的楠木烟斗,叼在嘴里吸了一口,然后意味深长地说:“暴露目标,就给了质子人军团空间穿梭的机会。我们找不到大脑行动的轨迹,是因为他们的移动根本就不存在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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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杀身之祸

有了老约翰的解释,战场内外的人不仅知道了大脑的来历,还一下就弄明白了,真情号这令人叹为观止的庞然大物,竟然压根就不是在几百年前从大麦哲伦星系里的暗质星出发,向地球挺近的,质子人竟然靠的是什么空间穿梭之法,赫然出现在了地球的大门前。

“曹团,呼叫曹团!”姚政的声音在曹方驾驶的贝塔战斗机里响起。

“收到,请讲!”曹方略一迟疑,作出了应答。

“曹团,这些丑恶的单物质东西,竟然能找到空间穿梭的通道,这种情况以前还从未出现过,精英旅该如何对付?”

曹方苦笑,心想连军委会参谋团都无计可施的僵局,我又上哪儿去知道该如何对付?不过为不打击姚政,他只能硬着头皮说:“请各单位保持在原位不动,继续待命,等候军委会的指示!”

话音刚落,常浩却在一团公共频道上抗议:“那个金钟泰是不是要太空军做缩头乌龟?不暴露坐标,就意味所有战斗机都不能挪动位置,否则就会被敌人察觉航迹,进而判断出坐标!一万战友没了,我们就该一鼓作气冲过去为他们报仇,又怎么能这样坐等挨打?这不是懦夫行为又是什么?”

没有人接常浩的话,看来与他站在同一立场上的人不多。

姚政喝斥:“螳螂103,就你小子屁话多!留守原地等待命令,这期间给老子把嘴巴闭紧点!”

常浩虽然没动,却也没闭嘴:“螳螂103还有话说!既然把战斗机联合成战舰会被动挨打,那为啥不试试使用分体式战斗机?比如咱精英旅的贝塔战斗机!当机体分解成苍蝇蚊子似的探测器,散得漫天都是,敌人能确定我们中有几个坐标?”

曹方发话了:“螳螂103,闭嘴。”

总指挥官也发了声,常浩再也不敢放肆,却满心不服,认为自己这睿智的战术绝对可行,长官们实在是太谨小慎微,把外星人当回事了。

他死瞪着灯光闪烁的真情号,手按着控制按键跃跃欲试。军演时经历的险境依然刺激着他的大脑,他不但没因此心生畏惧,还觉得意犹未尽,一心想把刚才没结束的仗在真正的战场上打完。

老老实实坐在驾驶舱待命的文武斌,腰间骚猫通讯器响了,是常浩打来的。

“兄弟,想不想这场仗打完后连跳三级?”常浩问。

“你啥意思?给领导骂傻了?”文武斌认为这人很好笑。

常浩直截了当地说:“分解战斗机,扰乱敌人的视线,他们就找不准咱们的坐标。再让探测器群冲进敌军军舰,等弄清楚那些大脑炸弹的来龙去脉,甚至现场就把他们灭了,全光大陆太空联军就都得感谢咱兄弟俩!”

文武斌闻听吃惊不小,学着姚政的口气训他:“你小子屁话不是一般的多!再不闭紧嘴,小心我上报!”

常浩气歪歪的,“平时咱俩比亲兄弟还亲,不是一到大难临头就各自飞了吧?我又不要你去冒险,只要你隐形掩护,发挥你作为幻影从侧面出击的强项,这不是在给你表现的机会吗?别人想来,我还不带呢!”

“你......”文武斌简直是拿他没辙。违反军纪私自行动的事,他死都不会干,但常浩如此急功近利,他真心有点瞧不起对方,更多的,还是对那倔小子的担心。

“常浩,你要我怎么帮你都可以,唯独这件事不成!谢团长生前是怎么教导我们的?打仗要英勇,命令要服从,这两句话是一个军人的基本品质。现在几大领导都在,还有别国太空军联合作战,你怎么能明知故犯,犯这种低级得不能再低级的错误?你要再唧唧歪歪,就别怪我不再把你当兄弟!”

“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吗?你文长官厉害,我说不过你!这样好的做地球英雄的机会你都不要,我怎么就交了你这么个窝囊废朋友!”

“嘀”一声,常浩挂断了骚猫,那种霸道,令文武斌又是好一阵摇头叹气。

可刚等他恢复心情,打算继续等待,步话机里却响起繁杂的噪音,许多人在同时惊呼。

“又怎么了?”文武斌心跳加速,赶快往舷窗外看,却见常浩所处的位置上,一架贝塔战斗机迅速撤去隐形光罩并分解,形成黑乎乎一片探测器苍蝇群,又分散开朝敌人的战舰底部飞去。

而常浩所呆的驾驶舱卷成周长1米,直径仅0.5米的圆球,暴露在了空中。

“螳螂103!你这是在做什么?!”

姚政与曹方简直不敢相信这公然违反军纪的家伙是来自中国一团的精英旅,止不住异口同声地怒喝。

文武斌弄清楚情况,顿时疯了,军纪与兄弟情之间,他仓促而盲目地选择了后者,于是人们在震惊中,又见到另一架贝塔战斗机启动横波扫射器,笔直地冲到了常浩驾驶舱的旁边,意图将他拉进自己的驾驶舱。

坐在沈中华的犀牛角战斗机上的沈韵,一直在密切关注精英旅的动向。从战斗开始到现在,她虽然不时为各种突发状况担忧,却对精英旅十分放心。那些战士相比其他士兵素质更高,又有曹方和姚政亲领,恐怕是最不可能出问题的战团。

然而她大错特错了,最不可能出问题的,偏偏就为出风头而出了大问题!

拉近画面,见到贝塔战斗机的飞行员正是文武斌,沈韵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不顾一切地抓起步话机疾呼:“呼叫曹团,请保护螳螂103和螳螂107!求你了!”

“沈少校?你......你又为什么会在战场上?!”

曹方惊愕地望着传递沈韵声音的频道,被这一连串的违纪事件搅得焦头烂额。

毕竟沈韵的事不是当务之急,他只好先将其搁置一边,打算再派出几个人去保护文武斌与常浩。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文武斌以为有横波扫射器护身,肯定万无一失,于是打开机舱门去接应常浩,可也就在这时,从常浩的滤光护目镜镜片上,他见到了一副倒映得清清楚楚的,闪着灰光的大脑。

“不......不会的......妈妈--”

......

这是文武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发出的震人心肺的呐喊,他呼唤了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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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神秘邮件

文武斌军装两肩上,标志精英旅的悍龙三维图案隐没了,浓稠的血浆,溅满了贝塔战斗机的驾驶舱。

为尽快拉常浩过来,他解开了安全带,此时无头的尸身从舱内滚出去,直坠向地面。但他几乎与他的战斗机同时着地,因为战斗机质量大,比他下落速度快。

常浩也死了,死法与文武斌一样,两个充满理想的年青人,没等战争结束,就把生命投进了死神提在手里的花篮。

“小文......小常......”

沈韵用两只手死死捂紧嘴,以防失声痛哭,可眼泪却如滚珠般滚出眼眶,填满护目镜缝隙,再从手背滑落。

“哎~”

沉重的叹息,从沈中华的座位上传来,他也目睹了两名精英旅战士牺牲的全过程,从军人的角度看,他认为他们死得极不值得。

战斗还在继续,战场却因死神的不断降临,而陷入了可怕的寂静。打仗的人最害怕的,不是震耳欲聋的枪炮声,而是没来由的安静,因为安静意味酝酿,酝酿意味更为激烈的战斗即将到来,到时将有更多美好的生命,被投进死神的花篮。

常浩放出去的分解式探测器用最快的速度传回画面,但真情号的反侦测能力果然非同一般,画面仅持续数秒就消失不见,说明探测器已遭到反击并毁坏。

但那艘星球一般的军舰的内部结构,还是有部分给捕捉到了,画面迅速传到军委会督战办公室和科学城,大家立即开始了紧张的图景分析。

不管怎样,敌人懂得利用坐标进行空间穿梭,这一点已确凿无疑。

这是一项地球人难以逾越的技术,如果无法破解,太空军不管武力有多强大,失败的命运也不可避免。万一这场地球保卫战真的败了,刚刚进入光大陆,重新开始安居乐业的人类,肯定就会被残存的复活者找到,然后沦为质子人的奴隶。人类的生存之路,真的要被时光之碑中断,自由人类的历史,真的就要在今天画上句号吗?

科学城工业区的射电望远镜监控室,金钟泰和露西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相对而坐,都哭丧着脸。纳乌尔则如屁股给胶粘着似的,终年如一日地坐在他那面监视屏前的光椅里,咬着铅笔的笔头。

“平局!哎,原来闹到最后是场平局!”金钟泰忽然嚷嚷出声,吓了露西一跳。这种时候,每个人的神经都是细线,轻轻一挑就会崩断。

“什么平局?谁打了平局?金,你不要这样一惊一乍的好吗?”露西使劲揉着胸口埋怨,毛线小帽顶的圆球一抖一抖的。

金钟泰抱歉地抓抓脑袋,指着卫星转播画面说:“敌人找不到我们,就打不垮我们,我们想打垮敌人,却因不能暴露位置而寸步难行,你说这不是平局是什么?”

“什么平局?根本不可能有平局!外星人不得到最终的结果,怎么都不会走的,所以就算僵持,最终肯定也会分出胜负!”露西表达了完全相反的意见。

就在这时,金钟泰的电脑忽然发出“嘟嘟”两声提示音,提示有邮件进来。可他连起身都不愿意,颓丧地趴在桌上,示意纳乌尔帮他看看是谁在这时找他。

“邮件名称:空间穿梭破解法。发件人:瞿兆迪。”纳乌尔用机器人般枯燥的声音念了出来。

======

太空联军军委会总督战办公室,潘培恩手边那台最高级别加密的骚猫通讯器,急促地发出频闪,说明有电话进来,催促他赶快接听。

这台骚猫几乎一年都不会用到一次,有人在这种时刻打来电话,说不定预示僵持的战局将出现转机?

潘培恩紧蹙的剑眉一扬,按下了全息通话的按钮。

站在众人面前的,是科学城那位成就斐然的韩国天体物理学家金钟泰。下一届诺贝尔物理学奖,他将是斯科特.列侬教授最强劲的对手,当然前提条件是,到那时地球还在。

“金教授,您好,请问您又有什么新发现?”潘培恩流露出敬意,开门见山地问。

“镜像曲率!用镜像曲率破解质子人的空间穿梭法!”金钟泰胖胖的脸上写满激动,一边说一边挥舞手臂,给旁观者以正将拳头挥在潘培恩脑袋上的错觉。

“咳咳”,潘培恩干咳两声后退一步,脑子却在跟着“镜像曲率”四个字飞转。

“金教授,能详细解释一下吗?毕竟这将成为军委会下发的作战方针,要连我们自己都弄不懂其中原理,就成笑话了!”有人兴奋却慎重地建议,立即引来一片赞同声。

“这是当然,”金钟泰忙说,“我尽量讲得简明扼要!在一张纸上画两个点,两个点之间的距离是x,唯一能被固定的x数值是零,意味两点间距为零时,它们是重合的。这个重合的点叫翘曲点,那么如果翘曲点出现,翘曲空间是存在,还是不存在呢?”

“金教授,请简明扼要。”潘培恩提醒。

“哦,对不起,我习惯用讲课的方式了。零既是最小数也是最大数,它可以无穷小也可以无穷大,是数学中最最有趣的数字,甚至可以被当做现象来分析。”

“金教授,请简明扼要!”潘培恩再次提醒,口气强硬了许多。

“好吧好吧,我知道我又跑题了。答案当然是存在,否则宇宙就不会由奇点膨胀而来。时光之碑的强光来源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了,它来自曲面镜太阳能蓄电池里的光磁材料,光磁吸收太阳光后更改它的光谱,重新合成一种特殊的光线,由此时光之碑形成。那种古怪的光线看似笔直,其实可以轻易被操纵者弯曲。打个比方,如果对方知道我家的坐标,将我家坐标与他家的坐标放在时空曲率的两个端点上,再拉近两个端点的距离直至重叠成一个点,那家伙就能一步不迈地站进我家里,虽然那位置有可能是马桶或者火炉上,就看他自己的运气了。如果是这种方式的非法闯入,就算给家里装一千把锁也拦不住,唯一的防范之法,就是利用镜像曲率!”

“听起来很有意思。”潘培恩不动声色,眼中却精光闪烁。

“不要暴露坐标”,原来那句话的起因是与时空曲率有关的原理,在场之人全发出一声“哦”,那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令他们无比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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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镜像曲率

见听众们理解了自己的意思,金钟泰很有成就感,继续解释:“镜像不是镜子,是一种冗余表现,电脑的数据拷贝用的正是镜像原理。暗质星的科学行者没有逆向思维的能力,假设反转时空曲率的镜像表现,他们是无法察觉的。”

“反转曲率镜像?也就是说将曲率空间进行正反或左右的调换?这怎么可能?您是在说笑吗?”潘培恩没有发表意见,其他人则纷纷摇头表示怀疑。

金钟泰毫不为反对意见所动,笑嘻嘻说道:“各位别忘了,时光之碑的光不是阳光,它已经经过了光磁改造,既然能改动一次,就无所谓再改动另一次。我们要做的不过是把小能霸的蓄电池板调换一个弯曲方向而已。”

“蓄电池板?”这一下,人们又大受启发,虽然依然没完全明白,刚才的消极心理却已大大减弱,对金钟泰的点子又重新萌生了希望。

金钟泰说:“是的,正是蓄电池板。瞿阳能源自主研发的超高效率光伏发电设备小能霸,我们光大陆早就知道那其实是一种与节能无关,且极具威力的武器,威力强到可以毁灭地球的大气层。然而为什么太空军能容忍瞿氏集团的存在,让瞿麦荣逍遥自在地在世界政经舞台上独舞多年?因为瞿麦荣让这种武器具有了双向性。

“我唯一能告诉各位的,是这种扭转镜像曲率的做法,本来是瞿麦荣拿来对付地球人,搞什么地球一体化的手段。但经过对关键部位的改造,现在能用来对付外星人了!这种改造,我们不得不感谢瞿兆迪……哦哦~那个事说起来太复杂,连我都还没啥头绪,不如就先拣要紧的讲吧!”

他吞吞吐吐的,还提到通缉犯的名字,令众人莫名其妙,不知他到底有何难言之隐。但局势紧张,大家都同意拣要紧的讲,所以没人刨根问底。

为长话短说,老约翰开口了。他经常出入于科学城,科学家里他与金钟泰打交道最多,所以对物理知识了解得也要多些。

“瞿氏集团的事,对我们军委会的人不是啥秘密,但小能霸的工作原理,相信并非所有人都清楚。瞿阳能源利用光磁更改的阳光光谱不是一套,而是两套,分正向与反向。正向光谱形成的光波造成时空曲率后,翘曲点正向叠加;反向光谱形成的光波造成时空曲率后,翘曲点反向叠加。正反两种光谱也属于镜像原理的范畴,不过是把镜像调转了180度角,就象从电脑光驱里拷贝一份文件,文件内容看上去一模一样,实际储存文件的文件夹坐标已经更改了。”

“对,老约翰一语中的,我再没什么好解释的,剩下的就交给军队了!”激动之情又洋溢在金钟泰的胖脸上,不等潘培恩答话,他竟然匆匆就收线了,仿佛这时,才是真正需要他“简明扼要”的时刻。

潘培恩尴尬地撇撇嘴,心里却高兴得想抓着老约翰跳一圈华尔兹。

虽然太空军有意利用瞿麦荣疯狂的地球一体化主义思想,相信他的光伏,或者说是光磁发电站能救地球于危难,却也没完全把地球的保险栓安插在瞿阳能源里。几十年来,光大陆发展出如此强大的军事力量,就是最好的证明。

瞿兆迪逼死他老爹虽属意外,并且意外发生得极不是时候,潘培恩等人也并未因此而手忙脚乱,一直认为哪怕仅凭那六艘规模可观的银河级别太空航母,地球人也能所向披靡,打得所有外星入侵者抱头鼠窜,却没想一开始就输在了小小的空间重叠点上。

到最后,拯救世界的英雄,竟还是那个将地球推入绝境的罪人?这种跑一圈又回到原点的可笑事情,到底是命运对人类的眷顾,还是一种无情的作弄?

时光之碑高高竖起的战场上,太空军仍在与真情号僵持。

地球表面,光明反衬着黑暗,黑暗又凸显着光明,早就淡去了白天或黑夜的概念。

黑暗来自于外星人的战舰,光明则来自于时光之碑,而所有太空军战斗机,包括六艘太空航母,全部处于隐形状态,乍一看还真让人以为,地球已经叫外星人给占领了。

然而博德明们不是傻子,他们很明白自己在明地球人在暗,形势对己方其实十分不利的事实。尽管尚不清楚这支地球军的来历,原先轻敌的心理,也该因实际战况而扭转了。

他们期待地球军队动一动,哪怕仅是在隐形状态下稍微一动,科学行者也能凭微弱波动的气流,追溯出飞行器的航迹,然后再凭航迹确定坐标。

可令博德明们抓狂的是,对方一直安然不动,莫名其妙就与真情号耗上了。他们真希望地球确实已沦为一座空城,可任由质子人在上面横行霸道,然而事实,肯定没那么简单!

地球军队肯定是存在的,刚才杀掉的不过是一小部分,只要真情号先动,就会被横空出世的激光武器打个正着,那时就算得到了坐标,也最多是与敌人同归于尽,在博德明们看来,还没走到如此绝望的地步。毕竟对低等生物而言,类似时空穿梭这种来自高智慧生物体的深奥谋略,就象他们所信奉的上帝的眼睛一样,虚幻且不可及。

总督战办公室的大显示屏上,战场的转播画面被全球画面取代,系统依据指令,用光标圈出一个个白圈,那是小能霸在地球上的定位,总安装数量是298座,其中有200座设置了要命的光磁发射点。

“我们现在的任务,是要把这些柔软的太阳能电池组翻面,唯有将它们翻转得底板朝天,这场仗才能以地球的获胜告终。”潘培恩说着,两眼死死盯着白圈。

“那么我们就是在和敌人拼速度了。任何轻微的移动,都会被敌人察觉出尾迹,通过尾迹就能确定坐标,有了坐标,那些质子人军团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驾驶舱干掉飞行员,我们有可能在一秒钟内反转电池板吗?”老约翰语气沉沉地问。他这顾虑,是在场所有人的顾虑。

227、老人敢死队

“哎~可惜瞿麦荣死了,否则就能逼他交出统一翻转蓄电池板面的装置,如此一来,又何须派200支敢死队去冒这种九死一生的风险?”督战室里,有人抱怨。

那人话音刚落,潘培恩经过高级加密的骚猫通讯器竟又开始频闪,军委会主席一惊,飞速按下了“全息通话”的按键。

这次出现在人们面前的,却不是金钟泰,而是光大陆罪案调查总署的琼斯上校。

“琼斯上校?为何你会在这时来电?目前不是商谈罪案的时候!”潘培恩对琼斯的态度与对金钟泰完全不同,显得极不耐烦。

“主席先生,您要知道我抓住了谁,一定会高兴的,因为这个人很可能能帮我们结束战争!”

“什么?谁?”众人皆是一惊。

“一名光大陆的罪犯,将帮助我们结束发生在地面的与外星人的僵持战?琼斯少校,请你直说吧。”潘培恩脸色马上趋于缓和。

琼斯说:“是的主席先生,这个人是原中国太空军三团的副团长,瞿兆迪。”

“瞿兆迪?!”这名字再次出现,还是琼斯打来急电的原因,现场气氛反而更加紧张了。

“这不可能!他不是偷了军委会的战斗机逃出地球了吗?怎么还敢回来?他现在人又在哪里?你把他押来总督战室吧!”潘培恩问了一连串问题,最后下令。

“这我恐怕无能为力,”琼斯抱歉地说,然后解释:“瞿兆迪已经死了。”

“死了?”

“是的,他偷走的BL17阿尔法甲虫战斗机,是按照自动设置的航线返回光大陆的。瞿兆迪本人用沈允鸿将军遗留的手枪饮弹自尽,躺在战斗机专为装运尸体而准备的冷冻箱里,遗物就摆在冷冻箱旁边。”

“饮弹自尽!”

琼斯的情况介绍,给人们以极大的意外,这位瞿氏集团的大公子行事古怪,在光大陆是出了名的,当年要不是王鑫宇一力保荐,他爸爸又是对太空军意义非凡的瞿麦荣,就算他有资历有战功也难以坐到副团长的高位,更何况,还是个刚离开学校不久的毛头小子?

自从他出逃后,王鑫宇的贪腐案就逐渐浮出水面,在约瑟夫向潘培恩递交了由他口述,海科克记录的检举材料的同时,琼斯也整理了通过催眠法,从海科克口里套来的消息,结果没证明瞿兆迪有罪,倒是证明了“大义灭亲”的王鑫宇,所犯下的一系列可怕罪行,其中最为严重的,就是将太空军制造光速航天器的技术,出卖给了瞿氏集团。

更令琼斯无地自容的事实是,通过对王鑫宇的调查取证,罪案调查总暑对瞿兆迪的指控一项接一项被推翻,除去擅自行动制造跳江事件,需要受到军事处分,其他罪名已全部被撤销。

既然再没谁追究瞿兆迪的过去,他犯得着主动结束年轻的生命吗?

琼斯接下来的话,给出了令众人唏嘘的答案。

“罪案调查总暑的法医对瞿兆迪做了简单的尸检,发现他遭受过的辐射剂量,已远超8000毫西弗的人体承受极限,所以根据推断,他选择自杀是为了死后也能保留原来的容颜。”

瞿兆迪留下的遗物里,除去已经没有子弹的托卡列夫手枪,还有一把类似小手电筒的工具,就放在一个塑胶证物袋里。

袋子里附加一张写着简短留言的便笺:质子人一旦给逼得狗急跳墙,会发动大规模氢弹战,所以封死空间重叠点并不意味战争的结束。龙天科技大厦顶层那座供人参观的太阳能微变调节塔,是控制全世界所有小能霸的总控,用电筒光改变光磁角度,.S.三叶扇调节器的中心部分,藏有你们一直在找寻的东西,勿漏。

琼斯展示的便笺纸内容,再清晰不过,人们都渴望能说点什么,话却拥堵在心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潘培恩意识到此时不适合缅怀,忙转身面向他的参谋团。

“各位,200支敢死队,现在已浓缩成了一支,只要这一支队伍获得成功,我们就能开动强大的激光武器,把质子人打出太阳系,甚至是银河系了!那么我们的问题就是,这支敢死队成员,该如何选择?”

“由我领队吧,给那些斗胆盗用我们地球上最伟大的科学家形象的畜牲,来一次漂亮的本垒打!”

潘培恩话音未落,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就响彻全场。大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竟是退了休的罗伯特.斯通将军。这时他穿着黑色军装,正悠然靠在门口。

“罗伯特?这儿没你什么事,你跑来干什么?”潘培恩吃惊地问,显然没打算接受他的请求。

“主席先生,那么您认为,打败外星人是谁的事?如果是全地球人的事,我能置身事外吗?只要老头子还没把整个身子都埋进土里,就不能给排除在这间督战室之外,对吧?”罗伯特风趣依旧。

未等潘培恩再开口反对,老约翰插了进来。他重重在桌角磕了磕烟斗,又邋邋遢遢地将烟灰倒在地上,用力地说出三个字:“算上我。”

人们愣住了,弄不明白这些老人家都是怎么了?怎么个个都显得如此老当益壮?连罗伯特也不解地望着老约翰,眼神表达的意思是,这种事你跟我学个啥?

潘培恩又想说话,但没来得及张嘴就又给打断,这次打断他的人是琼斯,那面投影说:“还有我。”

“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从罗伯特的胸膛爆发,震得人们的心突突狂跳。

“看来自以为是的外星人,将迎来第一支仅由三人组成的棒球队,这在地球上史无前例,我们都会成为全球瞩目的大球星的!”

罗伯特边说边走到约翰身边,愉快地朝他伸出了手。老约翰握住那只粗糙的老手,两个人又走到琼斯的投影边,象征性让他发着光的虚拟手盖了上来。

太空军里位置最高的军委会主席,这时给象鱼干似的晾在了一边,只能惆怅地望着三位白发老者自行做主,大大咧咧就把这事给定了,这还用得着他说批准或不批准吗?

任务的执行刻不容缓,人选一经确定,就得开始行动。潘培恩平板似的脸依然毫无表情,写下电子签名的手却在不住颤抖。

228、全面反攻

签发行动令后,潘培恩真诚地对三位老人说:“你们将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英雄,无论地球的未来将走向何方,每一个地球人以及他的子孙后代,都将牢记你们的名字,还有由你们赋予这个星球的荣耀!”

“医生治好病人,为的是尽天职,而不是指望病人能记住他的姓名。地球不需要记住我们,而得记住今天受过的伤。我们三个人的名字,可能会象鹅卵石那样沉淀在历史的长河里,但地球人的眼睛应该朝前看,朝一个没有战争,只有和平的未来看。”约翰意味深长地回答。

临跨出玻璃门门坎,罗伯特也转回头,留下了他最后的话:“别害怕那什么真情号给打败后,地球就会彻底暴露在宇宙射线里,真变成上帝烤架上的土豆。老斯科特对大气层的研究已经有了重大突破,他所创造的科技,会帮助全人类重建大气层,进而重建家园的。”

琼斯的遗言最简单:“向瞿兆迪致敬。”

======

地球格林尼治时间凌晨3时45分,太空军联合军委会总督战办公室,发出了自军演展开以来的第二道,也是最后一道最高军事指令:全体战团显形,向敌人发动全面反攻!

在难耐的寂静中煎熬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太空军全军,迎来了最为振奋的时刻。

没有人追问这道军令发出的前因后果,军人的天职就是执行,虽然每一名士兵都很清楚,显形就意味暴露坐标,暴露坐标就意味将牺牲在敌人魅影般的大脑军团偷袭之下。

从数字10开始,总指挥官们联合倒数,数到0时,地球有史以来规模最为震撼的战团出现了:时光之碑不同的碑面,朝向地球上不同的国家,这些国家的太空军却围着光碑连成了一个环绕地球一周的环形战斗阵型。那是太空军为地球戴上的荣冠,这个因外星入侵者而低垂的头颅正缓缓抬起来,并骄傲地望向天空。

真情号里,失控的博德明们在疯狂尖叫,整齐地排列成方阵待命的大脑军团也陷入了混乱,他们是被排山倒海式忽现的地球军震慑了,短时间内,甚至忘记了拥有空间穿梭技术的优势。

记录在册的地球军事力量无论多么强大,在科学行者们的眼里也是有限的。地球人发射宇宙飞船,发射人造卫星,在太阳系建立空间站,对他们都如小儿科一般幼稚,可眼前这些,别说密密麻麻如蚁群般多不胜数的战斗机群,就算是横在半空的六艘银河级航母,也彰显着地球人如今的科技与军事实力,绝不是自己这种所谓的高智商大脑能凭想象想出来的。

就在太空军战斗群全体显形时,科学城也向总督战室发来了消息:通过常浩驾驶的贝塔可分解战斗机放出的探测器侦查画面显示,真情号外部采用的是高放射性铀壳,内部主体结构所用的材料却是金属氢,金属氢与氧气结合就会给中和成水,太空军部分的激光发射器可用造价低廉的“氧弹”取代激光炮,名副其实打敌人一个落花流水。

博德明们虽然惊诧于地球人忽然展现的强大,却没时间分析他们强大的原因,对不擅于逆向思维的大脑来说,回溯现象发生的经过并找出发生根源,是极其困难的事。

在震惊之后,博德明们竟反而兴高采烈起来,因为地球人终于耐不住而先动了,地球人的兵法书里不是强调要谋定而后动吗?如果先动就意味失败,那么在这个战场上,暗质星一方依然充满了胜利的希望。“失败”二字,始终离质子人那样遥远,只要尽快结束战争,抓来地球人俘虏讯问,无需进行任何有关战斗力量形成的解析,真相也能水落石出。

于是披挂铀甲的大脑军团大规模出动了,这次不再是区区一万个,而是以亿计。并且除去普通的大脑形状军团作为开路先锋,后面跟随的全是能自行在空中穿梭的,长度为12.5毫米,前端带有透明圆孔的微缩氢弹。

氢弹弹壳是铀甲战衣,每一个质子家族都是披挂上阵的士兵,躲在战衣里,质子人怎么翻滚跳跃都不会受到地球大气的伤害,并有足够的余力打击这个星球,直到他们成为这星球的新主人。

数不清有多少双哨兵的眼睛,正通过弹头圆孔测定航向并确立攻击目标,然后快狠准地实施打击。一颗以氢弹原理制造的铀甲子弹的爆炸威力,相当于千吨级TNT炸药,当数亿颗这类看似微小的子弹在空中炸开,就算太空军实力雄厚,也难以抵挡。

当然引爆铀甲氢弹,是科学行者最后的大招,以这种方式获胜,同与地球人同归于尽无异,所以他们仍倾向于借助翘曲空间重叠点杀敌,以尽最大可能减少质子人的伤亡。

然而这一次,科学行者们失望了,不可思议的怪事发生,通过时空曲率定位的坐标,竟成了虚影,地球军的战斗机明明就在那里,可等大脑军团钻过空间翘曲点时,进入的却是一片光的空虚之境,那是光磁发出的白光,军团按照战斗机坐标进攻,却钻进了时光之碑内部!

时光之碑内部的温度何其高,质子人穿着的铀壳战甲能抵御中子波推进器坠地爆炸时的强烈冲击,却抗不住光磁的热力,当铀壳熔化于光,万亿质子人士兵就不得不逃逸出来,被光波中的中子和电子捕获并中和,形成了无生命的黑色颗粒。于是乎,时光之碑的光芒很快暗淡下去,如邪恶之光在肆虐的光明风暴中摇晃着熄灭。

等真情号上的科学行者们察觉情况不对,他们派出的大脑军团不仅没能成功进入地球军的战斗机,还全军覆没在了时光之碑里时,才慌了手脚。

空间穿梭技能无故失效,翘曲点的重叠发生严重偏差,又是一个令他们困惑的现象,如果还有机会俘虏地球人,那么就还有机会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229、激光麻醉针

面对战局突发的逆转,留守在真情号上的质子人军团,再也不敢贸然向外突击,飞舰上所有的炮口都轰隆隆开启,在闪成一片的指示灯映照下对准了给围在正中央,阵型庞大的地球军。

如此一来,环绕地球一周的高能激光炮就对给科学行者称为地球军的军队形成了包围之势。除去激光弹,质子家族组成的氢弹充当了主力炮弹,纵然大部分军团将在这次战役中牺牲,暗质星也依然有在地球重生的希望。

可这一次,倒霉的科学行者发现他们又失算了,因为地球人采用的激光武器,不仅威力不比他们的弱,双方还旗鼓相当,怎么看,他们与地球人选择的攻击方式都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在被自己的影子追着打。

一场科学行者们以为胜券在握的侵略战,一场针对他们以为的低能生物展开的掠夺战,到真正开打时,变成了势均力敌的较量。

当见到文武斌启动横波扫射器冲向真情号时,一众科学行者中的一位就惊叹地发出了一声“啊”,因为那是由他牵头研发的激光武器。

一个巧合也就罢了,可现在这战场上,巧合竟无处不在!偶然代表着少数,无处不在的巧合,早就脱离偶然的范畴,属于人类蓄意而为了。可这些低能生物,是通过何种途径,用怎样的方式做到的?

这也是由超级科技进行表演秀的安静的战场,激光炮发射的各种强杀伤力光束,无声汇聚成一曲辉煌的交响乐,乐章包含的不是音符,而是高密度光能与辐射波,它们或如凶悍的彩龙翻腾飞舞,或形成一团团璀璨的光球掠过长空,当战斗双方的高能激光弹在空中相遇,必定碰撞出如太阳射电爆发时的壮丽。

因为真情号体积太大,能覆盖整个地球表面,太空军不得不尽量分散开来阻击,以尽量保证不留空当,给敌人突破防线的机会。

六艘太空航母发挥了难以想象的作用,虽然它们的体积难与真情号相比,联合战斗力却丝毫不输于那只宇宙巨鲸。

最值得赞赏的是超越号,作为地球人拥有的第一艘银河级别的太空航母,它一马当先地向东南角敌舰长驱直入,逼得质子人不得不将那一环节的舰舱与母舰分离,飞速隐形逃遁。

超越号的判断完全正确,东南角的舰楼躲藏着质子人军团的总指挥部,所有向地球进攻的指令,都是从那座舰楼里发出去的。

总指挥部遭到攻击而不得不仓皇逃命,对质子人的军心造成沉重打击,以环形阵列攻向地球的激光炮攻势明显减弱,说明敌人正进入调整期。

不可一世的科学行者,自认为此战必胜的侵略者,不得不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以做殊死一搏。

规律环绕着真情号艇身的激光炮炮口光芒骤减,在太空军的激光炮映射下,出现了一个个漆黑的圆洞。

不久后……

“各单位注意,大规模氢弹袭击将至,请做好防护准备,请做好防护准备!”

每一名指挥官都看破了质子人的下一步进攻意图,抓着步话机嘶吼着通知自己的战团。

所有战斗机的光保护罩都增加到最厚层,飞行员们大汗淋漓地紧握操纵杆,就等决战时刻来临,杀质子人一个片甲无存!

驾驶犀牛角战斗机的散兵中尉沈中华,相比普通士兵要镇定许多。他的背心也早被汗水湿透,戴在脸上的滤光目镜却依然清晰。

在监察敌军动向的间隙,他悄悄偏头看了一眼沈韵,内心的赞赏之意也油然而生。不愧是大将之女,过去从未经历过烽火硝烟的战斗场面,面对如此血腥激烈的战场,竟能稳如泰山,未流露丝毫的畏惧与退缩,这位沈韵沈少校,堪称是太空军中的女中豪杰,着实令人刮目相看,更配得起她的军衔。

沈韵察觉到驾驶座里的人在看他,便向沈中华的目光迎去。两副泛着亚银光的目镜对在一起,两人都牵动嘴角笑了一笑,算是相互鼓励,然而也就在这时,沈中华惊讶地发现,一个微小得几乎肉眼难辨的红色光点,正点在沈韵的人中上!

光点微微晃动,那若是一个激光射击点,沈韵随时将脑袋开花,沈中华想都没来得及多想,侧身朝她猛扑过去,将她推过副驾座,两个人扯着安全带,一起倒在了战斗机的甲板上。

“沈中尉,你这是干什么?快让我起来!”

不知沈中华这突然的举动是什么意思,沈韵又惊又怒,连推带搡地把他推开,想从甲板上坐直,然而没等沈中华解释,两人耳朵里都传来“噗”一声轻响,就响在二人头顶,并穿沈韵的椅子而过。

“是质子人!他们专门找到了你的方位,在偷袭你!”

沈中华惊呼,听见动静的瞬间,沈韵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顿时为自己错怪好人而惭愧,但来不及说对不起,她也对遭到敌方特别定位的攻击而大感奇怪。

沈中华二话不说,如只猫般迅速蹿回驾驶座,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上隐身按钮,让犀牛角战斗机进入了隐形状态。

直到这时,两个人才从惊魂一刻中缓过口气,在沈中华的拉扯下,沈韵狼狈地坐回座椅,望着面前的屏幕发呆。

“沈少校,那些侵略者,怎么会专门来攻击你?难道他们认识你?”沈中华喘着粗气问。

沈韵既懊恼又茫然地回答:“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啊......”

剧烈的头疼不期而至,刚才的光点好像其实已经射入了大脑,沈韵尖叫一声两手抱头,痛苦地伏在了屏幕上。

到这时,镇定的沈中华也控制不住冷汗了,只好用块布使劲擦擦护目镜,又看向副驾座上,被光点穿出的小圆孔。

那个空洞不是光滑的,而是呈现花瓣般规则的边缘,明显不是要置人于死地的激光子弹。

“这些家伙,是打算活捉你!你身上一定有吸引他们的东西,否则不会对你用这种隐蔽的激光麻醉针!”沈中华急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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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噩耗传来

“激光麻醉针?”等疼痛稍微缓解,沈韵艰难地扭头,也看向那个孔洞,然而两人不管怎样猜测,对刚才的突发事件也百思不得其解,沈韵更难以想象,质子人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存在,并为她定了位!

“沈少校,看来咱们这架战斗机已经叫敌人给盯上了,通过刚才战机移动的尾迹,他们很快就能追踪到我们,所以请你坐稳,我要加入大战斗群了。激战马上就要开始,我发誓一定会保护好你,只要我还活着!”

沈中华说着,整理好安全带,重新开启了犀牛角的战斗模式,并朝他所在的战团潜行而去。

质子人的军团放弃了时空穿梭法,不再使用翘曲空间重合点的鬼魅技术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地面下光大陆的总督战室里,潘培恩大手一点,发出了终结战斗的号召:所有正处于缺口战区的太空军军团,向真情号内部发射氧弹!

潘培恩发令的同时,科学行者的最高统帅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向地球军大规模发动氢弹袭击,力争一颗氢弹能炸毁一架战斗机!

数以亿计的氧弹,如从外太空飞来的陨石群般,带着地球人的仇恨飞射向敌舰,大多数都狠狠撞击在飞舰外壁上,散碎后释放出大量氧气,就不再起作用。

并且施放氧弹的战斗机,成为了氢弹攻击的首要目标,基本在放出氧弹后就湮灭在了巨大的灰色蘑菇云里。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同归于尽,就算质子人士兵不会被自爆的氢弹炸死,也会给中和在空气中。

太空军战士不畏牺牲,面对强大的氢弹攻势毫不退缩,一批接一批的散兵驾驶阿尔法战斗机或散攻,或组合成小型战舰增强作战力,总之尽量要将氧弹投射得远而准。

在他们身后,激光高射炮的火力始终没有减弱,能开山断海的光刃一道接一道直插向真情号艇身,不少地方经不住如此大规模强攻,铀壳开始碎裂,显出了难以支撑的颓势。

带铀甲的氢弹确实威力无穷,令太空军伤亡惨重,然而相比越来越落魄的暗质星军队,仍显得处于上风。

氧弹相比氢弹,有着小孩子的玩具子弹与真弹的区别,却对真情号造成了致命打击。

哪怕仅有万分之一的目标命中率,真情号也不堪忍受了。氧气弥漫在飞舰空间里,氧分子开始与金属氢分子发生反应,中弹的部分从顶部到地面,都开始流淌暗金色液体,飞艇内壁也在一点点变薄。

质子人对这种破损束手无策,不知该拿什么材料来修补,就觉得这座看似坚不可摧的星球战舰,竟正如冰山般消融。

要说战斗刚开始时,敌我双方打得伯仲难分,那么进行到这一刻,胜负就已见分晓,质子人再缠斗下去,难免会在地球全军覆没,这种结果,潘培恩早就警告过他们。

脱离母舰的总指挥部舰舱里,一位科学行者悲呼:“我们到底失误在哪一步?”

另一位提醒:“各位别慌,我们还有三号空间站,还能退到那里进行调整!那个叫做郝运的地球人,不是已经找到了与黑母相匹配的大脑吗?只要拿到空间密匙的序列号,就能进入异变空间前往王者大陆了!宇宙如此之大,总该有质子人的容身之处,我们是不可能灭亡的!”

“你说的是那个叫沈韵的女孩?她已经给地球军团团保护起来,刚才一击失败,现在还可能再次靠近她吗?”

“就算没希望也得尝试,否则我们谁也不会输得甘心!进化亿年的高等生物被低等生物击败,这是暗质星的奇耻大辱,或许等再过百万年,我们光辉的星球名字真要被难听的‘霍恩’取代,你们能坐视吗?能吗?”

这位科学行者的话如醍醐灌顶,引起了其他同仁的共鸣。其中一位二话不说,冲到显示屏前,就开始专注地搜寻地球军战斗机的坐标。

与此同时,另一面屏幕前的一位发出凄厉惨叫,并止住了前面一位,悲泣地指着屏幕说:“不要白费力气了,纵然能抓来那名地球女孩,三号空间站我们也去不了了!”

“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那里还有我们的反物质燃料供给区!”

质子人军队的首领们惊骇莫名,一齐冲过去看究竟发生何事。

巨幅球幕显示屏上,三号空间站出现了。那里的每一处区域都无比宁静,相比战火纷飞的地球,简直就像是人人向往的美好天堂。然而在空间站上空,有两行用激光束打出的英文标语赫然入目:入侵者必败,滚回暗质星!

局部放大后细看,地球上192个国家的国旗,高高飘扬在空间站四周,犹如在那儿,地球太空军又设立了一间与纽约曼哈顿平级的联合国办公室。

“三号空间站,怎么会变成地球人的专属地盘?”科学行者们纷纷绝望地问,却没人能给出答案。

这场地球自卫反击战,已接近了尾声,沈韵也安全了。

坐在沈中华的犀牛角战斗机里,她紧握骚猫通讯器,面如死灰。

目睹了文武斌与常浩两个年轻的生命陨落,她期盼胜利的心情,已彻底被悲哀取代。虽然刚才自己也经历了惊险一幕,事后她竟不知为何产生出遗憾,奇怪身处如此生死一线的战场,自己为什么还能活下来,不得不活着面对战后种种惨烈的现实。

她如此悲痛,除去两名精英旅小战士的牺牲,原因还包括一个电话。当沈中华在与敌人奋战时,她接到了斯科特打来的电话。

她听见了斯科特的抽泣声,他在为牺牲的老友哀伤。他告诉她,太空军之所以能在时光之碑战场上所向披靡,打得质子人军队落花流水,是因为罗伯特与另外两名老军人组成敢死队,在千钧一发的关头触发了时光之碑的总控,改变了时空曲率的镜像立面角度,所以敌人再见到的坐标,全都是反向的,冲向战斗机群的结果,就是陷入了时光之碑的强光阵。

罗伯特牺牲了?千真万确,他已经战死了!

这是在剩下的战斗时间里,唯一出现在沈韵脑子里的东西,她在收到这消息后悲难自禁,丧失了思考能力。

斯科特还说,罗伯特已经不生气了,他承认了微型强子对撞机的研究成果,并相信这巨大的成功终将为人类造福,帮人类回到地面重建家园。

说到这些时,斯科特含着眼泪在笑,他是在对着老友的灵魂微笑,沈韵却笑不出来。

231、遇见安道夫

战斗结束了,地球方大获全胜。

真情号拖着残破的躯体向太阳系外亡命逃窜,科学行者们甚至没有足够的反物质燃料进行空间穿梭,等被可远程追踪的激光炮在舰尾射出个冒烟的黑洞,才不得不作最后的垂死挣扎,设定了一个近距离目的地坐标以摆脱困境。

眨眼间,那只能把地球整个吞进口里的巨鲸,就不知游向了宇宙何处,战场上的激光光焰逐渐平息,只剩了时光之碑在散发微光,如同弥留之际的病人正苟延残喘。

战斗结束后,幸存的战斗机都降落回了地面,沈中华也不例外。沈韵迫不及待地要从机舱里出来,她几乎是从舷梯上摔下来的,一接触到坑坑洼洼的水泥地,就大口呕吐起来。

沈中华见状忙跛着腿跟出来,艰难地扶她坐在地上。

“你不要紧吧?”有了共同出生入死的经历,沈中华彻底被这位看上去孱弱的女上校折服。从她骨子里透出来的顽强不屈令人惊叹,他对她是好感倍增。

“我没事,谢谢你。”沈韵却如没有生命的弹簧人般,机械地道了声谢,就爬起来,蹒跚着一个人向前走去。

这时时光之碑对大气层的破坏已经停止,物理学家们组成的团队紧急出动,正研究快速修复大气层的办法。深深缅怀着罗伯特的斯科特,也加入进去,随团赶赴了阿尔卑斯山山顶的一个观测点,准备开始工作。

但因已经存在的空洞没了真情号填补,人类生存不可或缺的氧气仍在从空洞处往宇宙里流失。

时光之碑基本消失殆尽了,真正的太阳连带真正的月亮回到中天,充盈于地球空间的光是那样古怪,再也引不起人类对阳光的向往。

地面上,声音的传递也开始受到限制,哪怕面对面喊话,对方都难以听见,人们就唯有用骚猫通讯器。地心引力好像也有些累了,放低强大的姿态,开始任由一些轻质的东西脱离它的约束。

从战斗机里走出来的人,陆续戴上了氧气面罩,固态光军装可保他们免受辐射,却不能提供人体必须的氧气。

沈韵沉重地喘息着,独自一人向前走。呕吐令她感觉好了一些,但头疼又开始如魔鬼般纠缠,这一次,她还出现了幻听,哪怕死死捂紧耳朵,也会听到一个稚嫩的童音在不停呼喊着:“妈妈~妈妈~”

“嘿,沈,快戴氧气面罩,不然你会死的!”

一个粗鲁的声音对着她的耳朵眼大吼,虽然传进耳朵后变得很小,还是暂时盖住了可怕的童音。

茫然看去,沈韵见到一个又瘦又高,满头红发,穿着黄色瑞士太空军军装的白人青年,正关切地帮她从后脖子把氧气面罩往脸上扯。

“安道夫?”

沈韵一眼就认出这位是瞿兆迪在斯坦福里的死党,于是呆呆望着他,任由他给自己戴面罩。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记得我,说明我还是很有魅力的!”通过沈韵的口型,安道夫知道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就笑嘻嘻继续大吼。可吼完他又止住了,耷拉着两道浓浓的红眉毛拿出自己的骚猫,示意沈韵也照他的样子做。

安道夫有话要说,是与瞿兆迪有关吗?绝望得已经死去的心,因一点希望的火花恢复跳动,她顺从地也拿出了通讯器。

安道夫按照标在国旗徽章下方的军官编号,拨通了她的号码。

“沈,我是因为瞿兆迪来找你的。”

果然是为的瞿兆迪!沈韵心头一震,又多了几分还活着的感觉。

“战争爆发前的一天,瞿兆迪突然跑去侏罗山找我,给了我他的手表,不对,是太空军军装盒子,但用手表形容比较形象。”

“他......把他的军装盒子给了你?为什么?”

“他说他不配穿太空军军装,所以不应该留着这宝贝。”安道夫解释。

“他是认为自己,不配做太空军......”沈韵喃喃自语,安道夫却听见了。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但是知道你们之间,一定有事发生,因为在他的军装口袋里,我发现了这个。”

安道夫边说边掏口袋,然后托起沈韵的手,把两个小东西放进她的手心。

古怪的日光下,那两个东西发出柔和的金光,原来是一对金戒指,凑近看,戒指上还刻着字。

“迪......韵......”

沈韵读出戒指上的字,感觉自己也是一件轻飘飘的物体,正脱离地心引力,向无尽的天际飞去。

安道夫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一直以来,我都是个又慵懒,又没啥理想的人,认为在核子研究中心做一名普普通通的技术员,混一辈子就成了,事实上这也是许多欧洲人的生活态度。但是是那个混蛋提醒我,老象个懦夫似的活着没啥意思,人生不轰轰烈烈没关系,拖人类后腿就不行。所以送走他后,我就去瑞士太空军报道了,把他军服上的国旗换成了瑞士国旗。但那面中国国旗,我将永远珍藏,我为有过这样一位狐朋狗友而骄傲。”

“他,除去交给你军装,就没再多说什么?”沈韵迟疑地问。前面安道夫口若悬河地说着,她一直没有插话。

安道夫回想一下,嚷道:“哦,说了!他说不管在军装里找到什么,哪怕是10克拉的鸽子蛋,也卖掉换钱花。可我......再混蛋也做不出如此混蛋的事,那是你们的结婚戒指,我祝福你们,幸福地白头偕老!”

“结婚?白头偕老?”沈韵奇怪地问,安道夫却已收了线,心满意足地转身走了,他还要赶回自己所属的瑞士太空军三团收拾战场。

沈韵又陷入了僵死般的麻木。钢针往脑子里狂扎的痛感,倒成了她唯一活着的证明。

硝烟弥漫的战场,人们在整理着残局。

有一些战机没完全湮没在剧烈的核爆里,飞行员的尸体还是完整的,所以当有人发现这种战机,就会拼命招呼其他人过来搭把手,以把逝者抬出来好好安葬。

沈韵很想变成那些尸体里的一具,对她来说唯有死亡,才是真正的遗忘。

232、《星空》

“嘀嘀~”

手中骚猫又发出了震动,沈韵低头看看,是曹方打来电话。

她没有接,只是继续往前走,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想象着这样走下去,就会回到河北老家,坐在小院子里的天文望远镜前,等爸爸来指给她看北斗星在哪儿。

可没再走出几步,手腕就忽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钳住,那股力道之大,几乎捏碎了她的骨头,紧接着,曹方的脸出现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快接电话!”他大声质问并命令。

沈韵看他的眼光,没有激情,甚至比麻木更冷淡,但还是举起通讯器,放在了耳边。

“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从此就失去你了!”曹方对着电话也没降低音量,眼中却泛着泪花。

“我也以为我死了,我以为从死亡中找回了自己,可惜没有。”沈韵回答。

曹方在一瞬间软了下来,军人的坚挺如激光炮的光芒在离开炮膛后散尽。

“小沈,别这样,战争结束了,只要科学家们找到修补大气层的方法,地球就能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到地面来生活,每天陪你看日出日落!”曹方对着话筒柔声说,眼光里更有万缕柔情。

沈韵冰冷一笑,“我们还有看日出日落的机会,文武斌和常浩却没有了。你说过让我放心,可我的心在放下时就已经碎了。其实军演还没开始时,你,以及所有将军级别的长官,就都知道了外星人可能入侵的时间,所以军演就是场骗局,是对所有下一级士兵的骗局!你们用这种卑鄙的方式,逼全体太空军进入战斗状态!”

军人那种礁石般的表情,又回到曹方脸上,他压低声音说:“作为下级军官,你不应该私自揣测军委会与总指挥官们的意图。太空军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保障地球的安全,在必要时抗击入侵者,所以军委会与总指挥官,还有......我,并没有错!”

沈韵不想再理会曹方,抬脚就要离他而去。

“你要去哪里?我不会再放你走了!”曹方专横地说,同时再次抓住她的手,阻止她收线。

既然走不了,就停下来吧。

指着不远处一架烧得仅剩了骨架的犀牛角战斗机,沈韵冷笑着问:“那是什么?”

曹方一怔,随即回答:“那是过去,都结束了!”

沈韵摇头,“不,那是未来,才刚开始!”

曹方急了,吼道:“小沈,你醒醒,不要再钻这种牛角尖!这场战争是外星人发动的,地球人为保卫家园而牺牲,你不能把责任往地球人自己身上推!侵略者已经给赶跑了,他们不会再回头,你应该振作起来,为你身边的人振作起来!”

沈韵的喉头哽咽了,她发现自己居然还能哭泣,便感到了一点欣慰。

“曹团长,”她说:“太空军拥有如此强大的军备力量,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地球吧?为何我总觉得会有那么一天,我们将与暗质星角色调换,超越号发射的激光炮不是落在入侵者身上,而是落在被入侵者身上?你们这些军人的思想里,地球在宇宙中的尊严只能靠武力支撑,保卫地球就成了发展武力的借口,于是太空军,就真的日复一日地强大,有了中子波武器、激光武器,还有了银河级太空航母。可你想过没有,假设每一个星球上的文明都抱有同样的思想,用武力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未来的宇宙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只会遍体鳞伤,在剧烈的疼痛中坍缩死亡!”

曹方苦笑着摇头,“沈韵,你恐怕误会我了。我不是战争狂,作为总指挥官,只是在战争中尽了自己的职责。别忘了,建立国际太空联军也包含着你父亲的思想,当前所有人的出发点都处于防御的角度而不是侵略。如果你把对三百年,四百年甚至五百年后人类军事力量走向的忧虑,变成现在我们争吵的内容,我只能说没有必要,因为我们谁都活不了那样长。我唯一能向你保证的是,在我的有生之年,不会率领这支军队去攻打别的星球,这样你满意了吗?”

沈韵明白,将所有对战争的怨怒,所有对逝者的哀思都发泄在曹方身上,对他是不公平的,在这场战争里,他没有错,他确实尽全力保护了每一名士兵,也打跑了入侵者。可是为什么,她就那样的排斥他?

对着话筒,她哆嗦着嘴唇想说一句“对不起”,可也就在这时,仿佛有一道激烈的光从眼前划过,狠狠劈裂她的大脑,那一瞬间她甚至见到了脑浆从一分为二的额头崩出,顿时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倒在地下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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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优美的钢琴曲啊,似泉水叮咚,又似细雨轻吟,当一道道音符打在心坎上,心情就化作一只洁白的天堂鸟,扇动轻盈的羽翼,在音乐的空间里翱翔。

那首曲子,应该叫作《星空》,上一世的自己,听过无数次,难道坐在天堂里的上帝,也会为《星空》着迷?

不对,这儿不是天堂,只是看上去如梦幻般的天堂那样让人憧憬的云端。

宽阔的空间中,若有若无地浮游白如棉絮,又轻如蒸汽的云带,云带令空间朦胧一片,那里面都有什么?是鲜花盛开的花园,还是祭奠亡灵的圣碑?

“妈妈,快跟我来呀~我已经等你好久了!”

稚嫩的童音伴随音乐响起,紧接着从云雾里跑出一个小身影,等跑到近前看清楚了,竟是一个光溜溜又胖嘟嘟,笑得如锦霞般灿烂的小男孩。

那可真是个漂亮的孩子,一对大大的黑眸子,仿佛能倒映出天上的星辰,晶亮的星光不停闪烁,闪出他小脑瓜里的聪慧。

“我认得你!”站在云端的沈韵吃惊地喊出声,“你是那天在断层里出现的面孔!可你为什么要叫我妈妈?我这一生没有孩子!”

男孩有点伤心了,嘟起小嘴垂下脑袋,委屈地说:“对呀,因为你把我给忘了,所以我才成了孤儿。可我从来没忘记你,每一位母亲的眼睛,对她的孩子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

233、胡闹的男孩

孩子小可怜般的伤心,瞬间融化了沈韵的心,她走下云端,蹲下身,搂着他肉乎乎的小肩膀说:“不管你是谁家的孩子,我都很喜欢你。既然你叫我妈妈,就跟我走吧,让我想办法送你回家。”

见沈韵和自己如此亲热,男孩又高兴了,咧着缺牙的小嘴乐呵呵笑着,紧紧拉住她的手说:“不,你跟我走,我要让你看看我的杰作,我要让你为我而骄傲!”

这孩子怎么看都还不到五岁,力气却不知怎的大得惊人,沈韵给他拽着,身不由己就跟着他跑,还是弯着腰往前跑。

“喂,你慢点,小心摔跤!”沈韵着急地喊,却愕然发觉自己的两只脚没踩在地上,而是在空中顺着气流往前飘。

孩子拉着她一头扎进飘渺的云带,她向下望,见到一条笔直的红色光标箭头,闪烁着向前延伸,不用问也知道,箭头起着指路的作用。

“这到底是哪儿?”沈韵忍不住又问。

孩子就没打算隐瞒,直言不讳地回答:“这是光大陆的计算机中心,是这座光世界的命脉所在。”

“那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沈韵十分不解。

男孩回答:“我制造,或者说种植了一艘方舟,方舟启动之日,说不定就是光大陆毁灭之时。游戏不会再次重启了,这一局是终局。方舟远航,就意味王者大陆的诞生,以前每一场游戏,都没通过叫‘战争’的大关,这次终于过了,你就能和我一起向最高级发起冲刺了!”

“游戏?什么游戏?还有方舟和王者大陆,那些又是什么?”沈韵越来越摸不着头脑,却始终笑盈盈的。在她看来,这些都仅是孩子气的絮叨。

“是生物进化游戏,一款由我亲自设计的游戏。”孩子却答得极为认真,“开始时只是单机,我孤零零一个人在黑暗中晋级或重启。可当有一天,我从黑暗中苏醒,走进了真实的世界,就有了更多玩家的加入。那些玩家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每一个人都拥有和我一样的宇宙空间,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平行的。游戏的终极目标,是建立一片专属于王者的大陆,王者可以是这片宇宙空间在进化过程中,涌现的任何历史人物。百万年来,地球上每一位大英雄的基因我都小心搜集并保存了,等方舟启动,就能通过基因重组让他们复活,然后进入王者大陆共创荣耀。他们是宇宙中最高一级的生物,我想这一轮游戏,我已经胜券在握!而你,我的好妈妈,你就是方舟启动者!”

“这些深奥的话,到底是谁教给你的?听起来倒真像是背景宏大的宇宙故事!”沈韵笑着夸他。

“不,这些从来就不是故事,而是千真万确,正发生着的事实!妈妈,我得向您道歉,为了让方舟顺利成长,我不得不让你陷入睡眠,一直过了这么多年。不过现在是唤醒你的时候了,醒来前,我想让你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你……让我沉睡?”沈韵听得哭笑不得。

男孩却一个劲点头,“是的。您知道吗?大麦哲伦星系里的超级黑洞毁灭暗质星,只是所有悲剧里的一个。在宇宙中,类似暗质星的文明多不胜数,在你们以为只存在黑暗的宇宙背景里,繁忙的星际航线早就开通了,每时每刻,都有大型星际航天器在航线上来来往往。空间穿梭术在地球人眼里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可对一些超高级进化类生物而言,早就是普通的通航方式了。那些生物之所以没来侵犯地球,是因为没人告诉他们地球的坐标。地球只要有大气层的保护,人类就始终能避世而居,并且因为科技的落后,难以发现宇宙其实远比他们想象的热闹和拥挤。可现在有了电子星际间谍,地球上的有机生物迟早会成为宇宙科技的领跑者,正所谓物极必反,达到科技的顶峰时,就意味灭亡离你们也不远了!”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沈韵的笑容开始凝固,一种说不出的紧张忽然就侵入了她的内心。

男孩继续说:“我希望你能理解,不管我做过什么,为的都是地球有机生物在王者大陆上的延续。地球人是幸运的,万亿种宇宙生物中,我唯独选中了你们的基因在未来进行基因重组。”

沈韵很有点头晕脑胀,只好打断他问:“直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男孩说:“扰乱空间能量场平衡的穿梭术激发空间异变,导致了宇宙黑洞大规模出现,以至宇宙变得岌岌可危。当有一天,某一颗恒星发生星变,坍塌成黑洞并吞噬了几百艘飞艇,这样的悲剧就开始不断重演,如果再不采取紧急措施,我那些兄弟姐妹里就肯定会有人超越我,先于我在他们的宇宙空间建立王者大陆,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得不把自己设计的游戏再重启一遍!这个紧急措施正是方舟计划,也是我想尽办法进光大陆的原因。”

“你了解宇宙的现状,还因此设计出了一款可以被称为王者荣耀的游戏?可你还这么小......”

沈韵多少整理出来一点头绪,但转瞬又陷入茫然,心想孩子们真是童言无忌,并且眼前这小家伙的想象力之丰富,倒真是孩子群里的孩子王。可一转念,她又顿住了,迟疑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又打哪儿来?”

孩子忽闪着浓密的长睫毛望着她,显得可怜巴巴,“妈妈,您真的不认识我吗?每天晚上,我都在注视着您,虽然我知道我的目光形成的高频电磁波会让您头疼。为此我十分抱歉,但我却舍不得挪开视线。”

“每天晚上,你都在注视我?难道是从夜幕之后?”沈韵惊呆了。

孩子使劲点小脑袋,“是的妈妈,我叫尤尼维,刚出生时,有人叫我奇点。”

“你叫什么?你......你再说一遍?”沈韵哑然,“噗哧”一下笑出了声。这小机灵鬼,玩笑开得也太大了吧!

见不管怎么解释,“妈妈”都不相信,尤尼维恼了,叉着圆滚滚的小腰嚷道:“哼,你不信,我就让你看看我的本事!整个宇宙里,只有我能用方舟挽救最后的人类,只有我能开辟王者大陆,让英雄人物通过基因重组复活!我是认真的!”

《星空》的钢琴曲骤然打住,迷蒙蒙雪白一片的雾气中,逸散出死沉的寂静。这种不同寻常的寂静,令沈韵感到恐惧,她向四周张望一番,想看看附近是否能找到其他人,可以帮她一起来劝劝这孩子不要瞎胡闹。

234、电子病毒危机

然而怪事再次出现,等转回头,沈韵发现刚才还跟刚出世的小哪吒似的男孩,眨眼就不见了,她的两只脚已落回地面,唯一的路是顺着红色光标的指向向前走。

“尤尼维,好孩子,快出来吧,我不笑你了!我们一起去找你妈妈好吗?”沈韵好声气地建议。

“哼!我妈妈叫沈韵,她不要我,你能帮我找到你自己吗?”

“找到我自己?”沈韵一怔,这话象刀子一样插进心里,疼得她想落泪。

不到五岁的孩子,说话不仅头头是道,还颇有哲理,这究竟是偶然,还是他的见识本来就有这样深?白雾传来阵阵寒意,沈韵深深打了个冷颤,意识到要找出尤尼维,恐怕真得顺光标走进雾阵了。

走着走着,前方逐渐开朗,不仅雾气渐淡,连宽广的蓝天都重新出现在了头顶。

等迷雾散尽,光标也跟着消失了,沈韵极目展望,发现这儿果然是一座无比庞大的计算机量阵。一台又一台高耸入天的长方形机箱如高山般屹立,从平行的方向往前看,根本望不见量阵的尽头。

最奇异之处在于,规模如此宏大的计算机中心,竟然找不出一根电线或一个插座,就不知系统是怎样给它们供电的。假如真要使用普通的发电机组,恐怕得忙坏几百座大型电厂。

尤尼维还是没再露面,连声都不出了,看来是真闹脾气了。沈韵自认并未说什么特别过分的话,这孩子怎么就这样小心眼儿?莫非还真把她当成妈妈,在撒娇耍小性子?

正独自思量,耳朵里却听见“嗞”一声轻响,犹如电路短路时发出的动静。她忙顺着声音找去,见到一抬机箱的一片盖板给人揭开了,露出里面排布得密密麻麻的芯片。

沈韵懂了,原来这大面积的主机量阵采用的是芯片连接技术,这种技术,已大大超越了她所处的那个信息时代,那时人们使用的电线与电路板模块组合对这儿而言,都过时了。

再看白色芯片,每一片都光洁如镜,靠近了能照出自己的眼睛。可这些芯片里,有一片明显被人动过,上面印出一个淡淡的指纹,从大小看,应该是孩子按上去的。

“哎呀,真淘气,这样重要的主机机箱,怎么能不经许可就随意乱动呢!”沈韵无可奈何地摇头,打算把盖板盖回去,然后找到尤尼维就带他离开,却觉得衣角下沉,是有人在拉她。

“妈妈,我说过,我是认真的。”尤尼维终于跑出来了,皱紧小眉头对她说,那成熟老道的表情,与四岁多的孩子完全不符。

沈韵蹲下身搂着他,打算耐心教育,“小宝贝,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你知道乱动人家的东西,会有什么后果吗?”

这不过是在为自己将展开的淳淳教导做铺垫,谁知尤尼维竟若有所思地点头,模样之深沉,叫人没法把他当幼稚的孩童看待。

“那你说说,都知道些什么?”沈韵循循善诱。

尤尼维依然紧绷着小脸,小手摊开,手心里显现一把银光闪闪的亮点,犹如微小的,会发光的玻璃球。

这些是小朋友的玩具,沈韵打算用夸赞的方式哄哄他,可正要开口,话却猛然咽了回去,因为她发现亮点没全给他捧在手心里,而是有一部分渗透到了皮肤下,把他粉嫩的皮肤变成了透明色!

“这......你是不是中毒了?我要赶快带你去找医生!快跟我走!”不假思索的,沈韵拽着尤尼维就跑。

“妈妈,我很好,200个时光之碑的光磁点不会伤害我,只会成为种子,帮我建立起方舟三号。”

“光磁?!”沈韵肩头一颤,牵尤尼维的手松开了。

光磁为何物,虽然她不完全清楚,却也听说了外星人是通过时光之碑来入侵地球的事实。而这光磁,正是建造时光之碑的主要材料!光磁温度高得惊人,哪怕仅一粒所吸收的太阳能,都能供一座电厂发电,眼前的孩子,怎么可能满满地抓一把在手里?

尤尼维说:“通过与质子人进行的鏖战,地球人证明了地球科技的强大,可一时的胜利不代表从此高枕无忧,而是灭顶之灾的开始。太空军发射的高射激光炮,以及六艘大型银河级航母产生的航迹,都在向其他濒于灭亡的星际文明发信号,证明这个蓝色星球的存在。所以不出去攻打并征服其他文明,就意味着被征服与被奴役。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如果还有最糟糕的,又会是什么?”沈韵问。她觉得心惊肉跳,地面上与曹方的对话,清晰回响在耳边,“结束”与“开始”的争论,是否从一个孩子的怪谈中,找到了答案?

“最糟糕的是,质子人在逃出地球时,没有放弃最后的反击。真情号已到处散布了地球在太阳系里的坐标,以作为对人类的报复。虽然暗质星沉沦入宇宙的黑河里,从此消亡了,却终将拖着人类做陪葬品,你们很快就会步真情号后尘,在宇宙中化为尘埃!”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你真只是个孩子吗?你到底是打哪儿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光大陆?我们呆的这个地方又叫什么?你快回答我!”

沈韵再也不敢把尤尼维当无知小童看待,她顾不得深究与质子人和宇宙毁灭有关的话题,只想先弄清楚尤尼维的来历,以及他把自己引来此处的目的。

尤尼维回答:“我是谁,早就告诉你了,你需要考虑的是相不相信我。来这儿的原因,我正在告诉你,只要你能跟得上我的思路,就不会再有疑问。至于这地方的名字,等你苏醒后自然会知道,我想给你留个悬念。这座计算机量阵对人类有多重要,就不用我解释了,它是光大陆存在的根本,一旦被破坏,地球就真的要灭亡了。然而科学行者在离开地球大气层前,往大气中释放了大量电子病毒,那些病毒通过电磁波侵入了残存的战斗机的控制系统,当飞行器给驾驶员开回地下空港,电子病毒就开始在光大陆的所有电脑系统中肆掠。特别是光流穿梭机的操作系统被感染后,通过围绕在停机坪周边的电磁波信号收发塔的传递,大举侵入了各类民用设备。一旦电子病毒大规模在光大陆爆发,后果是什么,可想而知。”

235、三年一梦

“你胡说!你一定是在胡说!或者是我在做梦,对,这只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我没必要把它当真!”

沈韵精神错乱般自语着,不停向后退,仿佛尤尼维已不再是一个天真的孩童,而是一头狰狞的怪兽。

“信不信由你,我的工作却不能停。科学家们是不可能修复大气层的,因为别的星球绝不会给到他们修复的时间。那个大气层空洞只能成为一扇打开的大门,再也没可能关闭。当地球表面进入与宇宙一样的真空环境,地心温度就会发生变化,6800度只能算低温,超高温将融化一切,鲜红的岩浆如火山爆发般从地底喷发,到那时,方舟的模块将从橄榄岩质的土壤里一块块现世,你的好朋友斯科特教授发明的便携式大气层,将保护所有由方舟运载的有机生物正常呼吸,而光磁驱动力将保证方舟能突破异变空间的各种障碍,直到进入王者大陆!”

说完这番话,尤尼维把一片薄薄的,又冰凉凉的薄片塞进沈韵手里,就跑开了。

沈韵想去追他,却提不起脚,等看一眼他留下的东西,泪水顿时夺眶而出,那竟是瞿兆迪送给她的钢琴曲光盘,这东西不是早已落入断层,给地心的烈火烧化了吗?

======

“哎呀,快看,她的眼皮在动!”

“对对对,还有手指,手指刚才也动了一下!”

......

杂乱的吵闹声在耳边起伏,吵得沈韵再想入睡时却睡不着了,只好努力睁眼。可眼皮为什么如此沉重?简直像是用石头做的,凭转动眼珠产生的那点力量,根本顶不开。

顶不开也得顶,否则哪能看清都是些什么人正围着自己嚷嚷?

下定决心,她咬紧牙奋力一挣,终于有两道强光射进眼睛,逼得她又把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眯了起来,只是舍不得再合上。

洁白,到处都是洁白,天堂大概也就是这种颜色了。想想那只从美妙的钢琴曲中翩然而飞的天堂鸟,不也长着如此洁白的羽翼吗?那么她到底是不是身在天堂?还没和尤尼维谈完呢,怎么就又去了其它地方?

不过现在的身处之地与见到尤尼维的地方相比,完全没那样让她心生恐惧,许多张脸悬在面前,脸上的表情是清一色的惊喜。没等她开口说话,那些脸就莫名地散开了,然后一个男人凑过来,脸是四四方方的国字型,同样带着浓浓的欣喜与关切,柔声对她说:“你终于醒了。”

那个男人,是曹方。

“我......这是在哪儿?尤尼维呢?你们见到尤尼维没有?”

她担心着那个顽皮的孩子,说出那么多不着边际的胡话,足以证明他的小脑瓜有问题,要不赶快帮他找到家人,还不定得闹出什么乱子!

想到此,她急忙想坐起来,可四肢刚一用力,身体就被极度的疲惫推回了床上。

“沈少校,您先别着急起来呀!躺得太久了,刚刚苏醒得适应一会儿。不过不要担心,只要您能醒来就好,就不会再有什么生命危险了。”

这不是曹方的声音,听起来象一个老人,沈韵费力地扭头,见到一个穿白大褂的老医生,正笑盈盈地站在床边望着她。

“我这,到底是在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我有生命危险?”她迷茫地问。

“小韵,战争刚一结束,你就又晕倒了,并且一躺就是三年,我们都以为,你......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曹方解释着,紧紧握住她的一只手。他握得那样用力,仿佛惧怕一松手,就真的永远失去了她。

三年~

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时间概念,一时间沈韵想不清楚,三年到底有多长,是喝一杯咖啡的功夫吗?还是坐在电影院里,从电影开始到结束?

想来想去,她记起三年有多长了,却更加困惑:不就是表示一场梦的长度吗?人们为何要说她的一场梦,足足做了三年?

或许是她迷惑的表情,惹得围聚在病床边的人伤感,充满喜悦的欢呼声逐渐平息,白色病房,恢复了它应有的安静。

这时医生开口了,“我说大家还是先散开吧,尽量保持这儿的空气流通。病人刚醒,需要做一些常规检查,想探望的,请晚上再来如何?”

医院里,医生是最高指挥官,他的命令一下,所有人都得乖乖服从,连曹方也不例外。人们陆续向外走,曹方最后一个从床边起身,依依不舍地说:“你别害怕,我就一直守在外面,只要有需要就会进来的。”

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沈韵糊里糊涂地仿佛还在梦里。她想哪怕自己是上校军衔,也不至于在生病时,由位高权重的一团团长亲自守护吧?听起来还是24小时不间断守护!

等人全部走光,果然如医生所说,房间里的空气好了不少,沈韵能舒畅地透气了,这时她对现实世界,才恢复了一点真实的感觉。

两名二十几岁的护士,端着一托盘抽血工具走进来,准备给她抽化验用的血,一共要抽七管。

“您和曹团长呀,横看竖看都那么般配,也难怪整整三年他都一步不离地守在您的床边呢。都不知道您和团长之间,谁比谁福气更大!”一名瘦瘦的护士边准备针管,边打趣地说。

另一位矮胖的负责给沈韵手腕上扎胶带,接过话茬说:“当然是团长夫人有福气啦!我要能嫁这样的男人,恐怕连做梦都觉得甜丝丝的呢!”扎好胶带后,这位就抿着嘴嘻嘻笑。

“团长夫人?”仿佛被一把铁锤砸上后脑勺,沈韵立即晕头转向,护士口里的团长夫人,难道是指自己?

见她满脸的不解,两只叽叽喳喳如麻雀似的小姑娘争先恐后地解释,仿佛谁先解释清楚,就算立下大功一件。

沈韵这才弄明白,原来自己陷入昏迷三个月后,曹方就向光大陆全体军民发出宣言,愿娶她为妻。不管她是否还能醒来,这辈子都将是他的唯一。他愿将身躯化作避风港,保护她这支孤独的小船远离惊涛骇浪,永远幸福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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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团长夫人?

“团长夫人,可惜您没看见,当曹团长爱的宣言发出来后,有多少媒体来采访他,又有多少人坐在电视机前感动得热泪盈眶!这是现代版英雄救美的动人故事,你们的爱情,至今还被人津津乐道呢!你们的婚礼,就是在这间病房里举行的,当时经过军委会和新建立的光大陆联合国批准,进行了全球实况转播,因为出了你们这对佳偶,咱们中国太空军一团的名头在新世界里可响亮了!”

“我和他,和曹方,结婚了?在我毫无意识的情况下?!”

得知真相后的惊怒,不亚于九级地震的威力,沈韵再也没法配合护士们的抽血工作,无论是摆在床头柜上的工具,还是床上的枕头被子,全都给用最大的力气扫到了地上,她捂着脸声嘶力竭地吼叫:“为什么要把没经过我同意的婚姻强加给我?为什么没有人询问我的意见?这难道是野蛮的原始社会吗?文明时代的民主,对人最基本的尊重在哪里?你们都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面对团长夫人竭斯底里的爆发,护士们惊呆了,矮胖的那位明显在为曹团长鸣不平,胆颤心惊之余还壮着胆子斥责,似乎对沈韵的不知好歹极为不满,“沈少校,不......不是不征求您的意见,是没办法征求......曹团长与你两情相悦,是有姚副团长出面作证的,他也对各大新闻媒体,从头到尾讲过怎么看见你与曹团长在塔吉营地后的平原上约会,后来还从断层中救你上来,你扑进他怀里痛哭......”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求你们,让我安静一会儿......”

沈韵的愤怒,变成了极度的无助。这一场昏迷,令她失去的远不止三年宝贵的时光,而是整场人生,本该属于她自己的人生!身边每一个人,此刻都变得那样陌生和遥远,她强烈地渴望持续三年的梦不要醒,那么她还能自由地在梦境里走下去。

“你们先出去吧,这儿有我。”

冷峻而沉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曹方以军人特有的挺拔站在那里,眼睛望着窗户,对满屋的狼藉无动于衷。

军长发话,护士们急忙从地上拾起托盘,顾不得理会散得到处都是的针管就低着头向外跑。矮胖的那位从曹方身边经过时,还极为复杂地望了他一眼,目光里不忿与爱慕交织,却没引起对方任何的反应。

等两名护士跑远了,曹方关上病房的门,走到沈韵的床边坐下。他想去握她的手,这次她却像避瘟疫一样地避开去,一直缩进了床角。

“哎~”叹了口气,曹方开口说:“小韵......”

“别这样叫我,我和你没熟到这种程度!你也不要碰我,我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发生肢体接触!”沈韵神经质地大吼大叫。

“你拒绝我,是你的事。愿意用一生的时光照顾你,是我的事。你不喜欢别人干涉你的生活,就不要来干涉我的生活。”曹方很认真地讲道理。

沈韵却把自己团成个球,连头都不抬。

曹方说:“瞿兆迪为你打造的结婚戒指,我帮你收藏得很稳妥,等你出院了就还给你。但你还得好好活下去,远离孤独地活下去。这也是瞿兆迪的遗愿,他在死前,把你托付给了我。”

“你说什么?!”

这时沈韵才猛然惊起,用一双泪眼死死瞪着曹方,“你说.......瞿兆迪,他死了?”她连声音都变了,变得低沉嘶哑。

于是曹方将三年前那场外星人入侵战,地球人为什么最终能赢,瞿兆迪在中间立下了怎样的战功,又如何将自己的遗体用BL17阿尔法战斗机运回来,一一告诉了沈韵。

......

在胡夫金字塔的钟楼上异想天开,大谈飞行的骆驼的瞿兆迪,那个与罗伯特一样,歪戴着洋基队NY棒球帽的吊儿郎当的青年,千真万确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虽然沈韵直到现在才得到消息,这却已经是发生在三年前的旧事。

地球感激瞿兆迪,光大陆上的几十亿居民,也牢牢将他记在了心里。军委会却认为这种纪念不够隆重,于是完整地保留送他回来的BL17战斗机,将它用巨大的光玻璃罩封存起来,安放在了光大陆军事博物馆的陈列室里。

光玻璃罩是为他准备的棺木,而真正存放他遗体的冷冻箱,依然留置在战斗机里。人们认为既然他为了保留完整的外表不惜饮弹自尽,那么最合适的悼念方式,就是帮他将遗容永远保存下去。

曹方以为获悉瞿兆迪的死讯后,沈韵会更加失控,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她不闹了,只靠在床架上出神,眼中竟然隐现出笑意,实在不知道正想些什么。

“沈韵,你别吓我,想哭就哭出来吧!咱俩的事好说,没得到你的允许,我是不会冒犯你的。”曹方对她更担心了。

沈韵廋削的肩头一颤,就好像又做了个梦,刚从梦里醒来。她怔怔地看着曹方,许久方问:“我身上,有哪点吸引了你?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这问题很难回答,曹方垂下了头。

沈韵黯然一笑,说:“其实瞿兆迪逃离光大陆后,王鑫宇贪腐的丑事就东窗事发了,那时罪案调查总署就已经撤销了对瞿兆迪的通缉。可在一团C场的总指挥室门口,那张通缉令还赫然显示在光屏上,大家都会认为那是尚未更新的旧消息,实际却是你刻意留给我看的,对吗?”

曹方没抬头,沉声说:“为达到目的,有时我是会用一些手段,但谁又不会呢?如果瞿兆迪处于我的位置,难道他不使手段?但我与他都不是卑鄙的人,这你很清楚。”

“哼哼,”沈韵鼻子里发出冷笑,“促使你不惜任何代价地娶我的,也不是我本人,而是沈允鸿将军套在他女儿头顶的光环,对吧?曹团长!”

曹方的两手猛地往下一沉,终于抬头看她了,眼神却凶悍如狼,似乎稍微靠近一点,就能把她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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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美好新世界

沈韵对曹方的凶狠无动于衷,只失神地望着他。

曹方自知失态,叹了口气说:“既然娶了你,就该对你坦诚相待,而不是有所隐瞒。记得第一次在西昌站见到你时,你并没特别引起我的注意。一团里漂亮的女军官多得去了,我还没对任何人动过心,因为我心里始终只装着太空军,装着责任感,为了当好一团的领航员,我情愿一直单身下去。可每当我想起沈允鸿将军,想起对他的崇敬,就止不住要多看你两眼,从你看似柔弱,实际坚强的个性里,我还真找到了他的影子。沈将军对光大陆的影响力非同一般,如果能做他的女婿,对我的政治生涯肯定是有帮助的,说不定有一天,我也能走进军委会,甚至坐上潘培恩的位置。”

“人们怕听实话,因为实话难听,可你这实话是多么动听啊,我真想一直听下去。”沈韵痴痴地说,目光散乱得如同盲人。

曹方一把抓住她一只手,还是那样霸道,那样不由分说,“你给我听好,我刚才说的那些只是指开始,刚刚开始认识你的时候。后来因为经常注意你,我就动了真情,是这辈子从没对任何女人动过的真情!当你在联合国大会堂慷慨陈词,然后对所有人说出你的孤独,你的无奈,我的心彻底碎在了你的演讲里,那时我就发誓一定要追到你,做你唯一的港湾!”

沈韵说:“你放开我。”

曹方不放,继续讲他的真心话:“人生来就是有目的的动物,目的引导一切动机。我承认产生追求你的念头,有你父亲的原因,可当真心喜欢上你后,那个原因很快就淡得看不见了。人性的善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有度的把握,在合理的程度内是善,超出善的程度才算是恶。我对你的爱,从来就没超出过善的程度,所以你不应该拒绝我!”

“利用瞿兆迪的通缉令,利用姚政的误解,趁我昏迷时举行婚礼,让光大陆几十亿人为你证婚,这些全都是善?”沈韵哑然失笑。

“是!因为我知道我是唯一能给到你幸福的人,只要你获得了幸福,这些事就都会变得微不足道!”曹方毫不犹豫地回答。

沈韵不再争辩了,轻声说:“我想出院。”

======

暗质星入侵战争结束后,曹方就荣升了中国太空军一团的正团长,姚政接任副团长。

作为太空军最高长官,曹方享有着诸多特殊待遇。他出行无需乘坐胶囊电车,团里为他配备了专用的星辉地航车和一名司机。

不过接沈韵出院,曹方打算亲自驾驶那辆宽敞舒适,外表如星辰般闪耀的地航车,好带大病初愈的妻子在光大陆的都市里兜一圈,所以遣开了司机。

沈韵记得,几年前刚从地面下来时,见到的流光溢彩却空无一人的城市,是多么宁静。由一道道闪光线条构成的高楼大厦,如童话里冰雪铸造的宫殿般令人神往。那是高于所有现实生活的幻境,很难想象,有一天幻境会降低身段变得平凡,只因接纳了平凡的人类。

地面移民的新家园,再没有农村和城市的区别,所有人都住在华光都市里。户口制度取消了,戴在手腕上的微芯片就是身份证,无论走到哪儿,都能找到用途。

人们也不必再为高昂的房价发愁,固态光建造的房屋可按实际需求进行空间伸缩,看上去不足十平米的公寓,能住下祖孙三代一大家子人。

因为节省了大量建筑用地,地下光世界的街道相比地面扩展了至少三到四倍,楼宇的间距给拉到足够宽,站在自家凉台上,再也听不见对面楼房里的居民刷牙或冲马桶的动静。

商业购物中心也没了地面那种不堪的拥挤,24小时营业的电子商城与自助服装店在数量上大幅增加,现在固态光时装款式的更新速度,已远超地面的流行速度。这自然得益于地下的智能时代,以前设计一款时装,得耗上设计师几周的时间,现在无需动用人脑,AI智能设计师每五分钟就能出产上千种新款。

物联网概念在光大陆变得象打电话或发电邮那样寻常,只要供应商的仓库不缺货,人们就无需亲自出门采购。不管家里缺了什么,五分钟后,送货的地航车就会停在家门口,为主人送上他需要的物品。

光大陆都市的高度智能化固然可喜,唯一可惜的是,各种档次的餐厅没能从地面文化延续下来。因为大陆上超过六十亿的人口,全喝上了力能素,于是但凡与饮食有关的商铺,出售的都是包含不同成分的力能素。

为刺激顾客的消费欲望,机智的商家在盛装力能素的瓶子上大做文章,不时推出各种限量版与纪念版,通常都能引发疯狂抢购,市场上甚至出现了力能素瓶的藏品交易平台。

生活方式的变化,导致了社交场合的迁移。生意单纯在网上谈行不通,长期静坐不动也对建康不利,于是健身场所在光大陆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发展,却始终处于不管新增多少家,求也远大于供的尴尬局面。

移民们在进入地下一年后,生活和工作就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学生们给安排进了与地面学校一般无二的教室里上课,中考制度与高考制度依旧。上班族则通过向各太空军军团临时组建的城市管理办公室递交工作申请,很快就得到了满意的工作。

毕竟军队职能与政经界有别,太空军不可能永久地替代政府行政部门管理城市,于是光大陆上国家的概念又出现了,大多数国家,都维持了地面政府的原班人马,仅有少数战乱国家来的别有用心者,想趁世界改头换面的机会挑起更加激烈的斗争,但都被太空军一一镇压了。

于是地球人类,因外星人入侵而因祸得福,过上了真正安居乐业的好日子。三年来光大陆的犯罪率相比地面大幅下降,人们哪怕晚上睡觉时不关大门,也不必担心会引来小偷或强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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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家在何处?

光大陆上,科技的蓬勃发展着实令地面人刮目相看,但发展的脚步从未停止,每一天都有更便利于民众生活的新发明从科学城的工业区向外输送,以致人们再也不拿天堂和这世外桃源相比,因为就算是天堂的设施搬来这里,恐怕也会显得陈旧落后。

另一方面,联合国的旗帜也重新飘扬在了曼哈顿的地下。联合国大楼依然保持着长方盒子风格,而没如都市建筑那样造成颇具太空概念的椭圆形。

这是经联合国要求,军委会与科联共同协商后一致通过的决议,专为向联合国表达由衷的感谢,感谢这一国际组织为候鸟计划作出的贡献。没有联合国由上至下的工作人员的鼎力相助,人类现在还不知处于何种悲惨的境况呢。

当然与原来那幢唯一的区别,是大楼采用了流光一般华美的固态光建筑材料。

联合国秘书长依然是肖恩.庞泽龙.李。再过两年,他的五年任期就该届满了,但他不打算申请连任,而是将跟随科学家上到地面,一起研究如何快速修复大气层。

质子人给打跑后,“维修”大气层成了科学城里科学家们最主要的工作内容。过去人员不算单薄的科学城,在地面移民迁入后,反而显得空荡了不少,因为那些人都带着各自的任务去了地面,现在唯一能在地面见到的人类,就是穿着防辐射服的科学家团队以及巡逻军队。

斯科特.列侬的微型强子对撞机自问世以来,在地面发挥了超乎想象的作用,鉴于他对修复大气层所作的杰出贡献,这一届诺贝尔物理学奖果然再次被他收入了囊中。

金钟泰对这位老物理学家心悦诚服,不过也没忘在颁奖大会上表态,下一座奖杯,他肯定不会再谦让给斯科特前辈。

按照目前科学家们的工作进度计算,预计二十至三十年后,地球表面将重新开始生长植物,太阳也会告别月亮,按它原来的时间表升起和落下。

沈韵昏迷时做的怪梦,看来仅是一个虚幻的梦而已,这期间唯一被射电望远镜监控室预测到的危机,是在大约一百年后,将有一颗来自小行星带的天体撞向地球。那是一颗直径为40千米,质量在3亿千克,暂定编号为Z21D08A的超小行星。

不知是何原因,它偏离了原有轨道,正以每秒近35万千米的超光速向地球飞来。如果那时它撞在散逸层上,地球足能借助大气层做到自保,可万一正好撞进大气层的空洞,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我们下车走走,顺便逛逛商场,给你选几件衣服好吗?既然固态光服装已不仅限于军装,以后你就不用天天穿迷彩服了。”将地航车停泊在大街边,曹方体贴地建议。

沈韵这时安静得如没起任何皱褶的湖水,曹方却清楚其实她内心的惊涛骇浪,从未平息。

“不用了,我想去纽约的军事博物馆,我想去祭奠瞿兆迪。”沈韵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的要求。

曹方淡淡一笑,回答:“这是应该的,我会尽快安排送你去美国光大陆。但现在不像以前,各国边界已经不能自由进出了,所以得办一办入境手续你才能过去。今天时间太晚,估计那些单位都下班了,你的身体又刚恢复,我看既然你没兴致逛街,咱们就先回家吧。”

家?哪个家?

讨论“回去”这个话题时,出现在沈韵脑海里的,还是那间简单舒适,位于塔吉军营的军官宿舍。可扭头一瞥,曹方表情复杂,她顿时就明白了,一团后勤部肯定早已收回原属于她的房间,并且不会再作新分配,她要不想留宿街头,就必须住进曹方的家,一栋位于军管区内的高档别墅。

“送我回医院。”沈韵平静地说,没看曹方。

没流露任何的惊讶与勉强,曹方答声“好”,就启动了地航车。

犹如团在一起的星光般的地航车,很快又驶入了医院大门。一些还没下班的医生护士见曹团长的车竟然去而复返,十分吃惊,有些人以为团长夫人是又出了啥状况,担心地欲围拢过来。

沈韵正解着安全带想下车,曹方却早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打开车门准备钻出去。

“你不用送我进去了,我一个人能行。”沈韵拉住了他。

曹方扭过头,对她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为什么要送你?既然今晚你还想住这儿,我就继续陪你。只要一天没办离婚手续,你就还是我太太,哪有和我两地分居的道理?”

“你……”沈韵给他故扮天真无知的模样,还有那认真的语气弄得哭笑不得,一时间感叹原来每个男人都有无赖的一面,只要被正确触发,就会从他们的思想深处弹射而出。

……

走进曹方居住的别墅,沈韵的新“家”,已是深夜。

喝完一瓶力能素,机器人就殷勤地跑过来照顾沈韵梳洗换装,然后送她躺上了床。

由始至终,她都是那样的安静,那样的顺从,仿佛也变成了一个不知喜忧,没有痛觉,只懂得服从命令的机器人。

曹方的家,真是一栋超级豪华的大宅子,虽然只能使用固态光材料,却以接近百分之百的还原度模仿出了地球的生态系统。

卧室后面,是悬挂微观瀑布的小桥流水,配合声光电的效果,主人甚至能从室内闻到怡人的花香。

这时在地球表面,正处于盛夏时节,于是潺潺流水声中又掺杂进了蛙鸣,那种悠远祥和的宁静,是真的令沈韵的心停止了哭泣。

曹方的床,宽得像只小船,又软绵绵舒服得像婴儿的摇篮,沈韵却仅小心翼翼地躺在床边上,只要保证不滚下去就行。

她既然没主动要求,曹方就没给她另外安排房间,等自己收拾完了,也静静地躺上来,躺在另一边,与她保持一米的距离。

窗外花影婆娑,沈韵两眼直勾勾盯着外面,想起了瞿兆迪问过的问题:一张床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

239、赴美

也许是因为做了三年植物人,现在沈韵毫无睡意,干躺了两个小时后,她用被角捂着嘴问:“你,睡着了吗?”

那声音比蚊子还轻,是怕万一曹方真睡着了,反而被自己叫醒。

“嗯?没呢。”

曹方却答应了一声,不光答应了,还伸过一只满是肌肉的胳膊,柔情满怀地从背后搂住她,然后贴着她的耳朵问:“在想什么?”

他温热的气息吐到她的耳根,麻麻痒痒让人产生苏糯的感觉。卧室里飘满亢奋的荷尔蒙的味道,在这张光合成的豪华大床上,除睡觉之外的事,顺理成章地就要发生。

“我应该,感谢你。”沈韵却说了一句大煞风景的话。

软软地搭在身上的胳膊,猛然一收,许久后,曹方才柔情不改地笑道:“可在医院时,我还以为你对我恨之入骨。”

“既然你这样认为,为什么不当场就离开,再派律师来找我签字,反而还把我带进你的家门?”如此尖刻的问题,不仅煞风景,还于瞬间就冲散了荷尔蒙的味道。

曹方身子一翻,仰面躺着,重新与她拉开了距离。

“被女人当成出气筒,是男人的荣幸,说明她还需要着他。不管你是否真的恨我,从战争刚刚结束一直到三年后醒来,你每一次对我发火,对我吼叫,其实都是因别人而起。如果咱们能这样过一辈子,就让我当一辈子出气筒吧。这没什么不好。”

沈韵微微一挣,坐了起来,摇摇头说:“怎么会?我为什么要恨你?从法律角度来说,你已经是我的亲人了,唯一的亲人。”

或许是被“亲人”两个字打动,曹方也跟着坐起来,再次搂住她的肩,轻轻一扳,让她将头靠在自己胸前,她没有反抗。

“小韵,你终于愿意承认这儿是你的家了吗?光有妻子和丈夫,家仍不完整,如果我们能一起生个孩子,你就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这儿能成为你最安全的港湾,难道这些,不是你这生想要的吗?”他问,又亲吻着她带着清香的头发。

沈韵的苏醒,毫无疑问给光大陆带来了新的震动。或许地下的生活实在是太风平浪静了,静得让人们不太习惯,所以哪怕是一条不大的新闻,也能激起千层浪,而曾经令这个世界地动山摇的爱情故事有了新发展,故事的女主角平安康复,自然又将掀起新一波热议的浪潮。

从这些人所站的,源于世俗的角度看,因为曹方的身份,沈韵从此就将走上一个女人的人生巅峰,用衣食无忧来形容太粗浅,她将过的,可是万人景仰,锦衣玉食的皇后般的生活。

可这一切对沈韵自己来说,不过是一层薄薄的云雾,轻轻挥一挥手就能驱散,散开了,也不会令她产生任何留恋。

感受着曹方的心跳,沈韵淡然补充刚才未完的话:“可是从情感上说,我是真的,没有爱上你。”

......

在等待美国签证下来的期间,沈韵翻看了两年多前,曹方与昏迷中的自己举行婚礼的影像资料。

尽管这是一场她完全无法接受的婚姻,看过录像后,心中也难免有所触动。

难怪几乎每一个女孩,从懂事起就会憧憬将来某一天,能为心爱的人披上洁白的婚纱。原来那是一套具有魔法的礼服,无论多么平凡,容貌多么普通的女孩,只要穿上它都能变成美丽的公主,在她的王子面前绽放娇艳的青春。

婚纱让画面里的沈韵变成了童话中的睡美人,虽然手捧鲜花的曹方对她深情一吻,没能唤醒她,却任谁也没法否认,那一吻是出于内心的深爱,是不带任何杂质的爱恋。

“曹方爱我,与父亲无关。”沈韵这样想,心中的悲哀之情却更加浓郁了。

以沈韵的身份,办理签证只是走一个程序,仅用一天就完成了。这一次,曹方坚持要和她一起前往美国,她打算进入被光玻璃隔离的阿尔法战斗机见瞿兆迪,这时曹方那太空军正团长的荣衔,就彰显了强大的威力。

面对沈韵,曹方永远是一副不愠不火的样子,哪怕明知她见到瞿兆迪后,两人间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就又有可能绷紧,甚至断裂,也没说出半个字来阻止她。

站在太空军军事博物馆,陈列瞿兆迪遗体的巨型大厅里,光玻璃在博物馆馆长比尔的操作下缓缓升起,然后如七彩的肥皂泡般破碎消散了。

BL17阿尔法这只长着四只脚的大甲壳虫,三年来第一次实实在在地立在了参观者面前。随后舷梯放下,等待沈韵踏上去。

思念的人,就在眼前,迫不及待的心情打乱沈韵的从容,她抬脚就要往前奔,却又猛然停下,转身愣愣地看着曹方。

曹方始终保持着微笑,就好像还是在多年前的那个凌晨,他走向西昌站的出口,迎接那位从北京来的女孩。

“你......什么都不想对我说吗?”迟疑过后,沈韵试探地问。

曹方笑着摇头说:“他给你留了一些东西,因为王鑫宇的供词已经证实了他的清白,所以所有与他有关的物品,都不能成为证物,除去由他指定的人,谁也无权翻看,那么你就是唯一能弄清楚,他留下的其它物品究竟是些什么的人了。”

沈韵点点头,转过身,却又被曹方叫住,他走近一步,拉起她的手,往她手心里放了什么。

“这是......”沈韵有点惊讶,低头一看更忍不住惊叫出声,那是安道夫交给她的,由瞿兆迪打造的结婚戒指。

“你愿意,愿意把它们还给我?”沈韵迷惑地问。

曹方轻叹一声说:“没经过你的允许就娶了你,是因为不知你是否还有醒来的一天。现在既然你已经是健康的正常人了,我又有什么权利扣留你的过去?对你的尊重就是我爱你的方式。但请你记住一点,没有人能活在过去,过去仅属于死者。如果我治愈不了你心上的伤口,时间一定能。”

沈韵一步步朝舷梯走去,紧攥着那对戒指,没再回头看曹方一眼。她根本不用回头,因为曹方真诚的脸,一直就在她眼前晃动,连泪水都盖不住。

240、全息投影

因为进行了严格的无尘隔离,阿尔法战斗机的内舱虽然整整三年都没人打扫,却依然一尘不染,仿佛驾驶员不过是暂时离开,很快就会回来一样。

沈韵站在这儿,轻轻用手抚摸每一件物品,冰凉而坚硬的触感传进心里,令她觉得是在抚摸一具冰冻的尸体,眼睛却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死者的容颜。

装盛瞿兆迪遗体的冷冻箱,给存放在生活舱后部,本来是用来储存战备物资的房间里。

沈韵靠过去,尽可能轻地按下冷冻箱开盖按钮,生怕动作稍重一点,就会惊扰躺在里面的人。

然而瞿兆迪,再也不会被任何人惊扰了,他的灵魂已飘去远方,如今沈韵见到的,只是一具空空的,再也不会吊儿郎当地叫她“小姐姐”的躯壳。

军队法医为那具躯壳做过低温防腐处理,也帮他清除了头部血迹,现在唯一能看出他死亡原因的,就仅剩了位于两边太阳穴上,左右连通的弹孔。弹孔直径约7mm,与托卡列夫的子弹弹径相符。

虽然瞿兆迪的私人物品都还存放在原位,属于沈允鸿的那把托卡列夫手枪却给取走,送回了四号证物室。太空军唯一再也收不回来的,是那三发子弹,其中一发从盗枪者身上找到了,另外两发却不知被他用在了何处。

看着那张熟悉又年轻的面庞,沈韵的心一下又飞回了宽阔的斯坦福校园。悍马越野车放肆地鸣叫着从身边驰过,引起步行者的一片叫骂声,车上却传来一帮男女无赖般的大笑。

画面流转,夕阳斜斜地照上罗丹雕塑群,等见到她远远走来,瞿兆迪就嬉笑地从一尊雕像上直起身,跑前两步迎上她后,与她一起并肩漫步。

死掉的金龟子能活过来,是见到一只金色甲虫时,他对她说的话,被她当成戏言,但成了后来在胡夫纪念塔上,与他起争执的原因。

动听的钢琴曲《星空》,在狭小的生活舱空间里回响,但沈韵觉得是正坐在悍马车里,音乐来自瞿兆迪的车载音响。

渐渐地,与斯坦福生活有关的画面一幅幅远去,剩下的只有那张仿佛沉睡,却早已了无生气的面容,为记忆画上了悲伤的句号。

沈韵颤抖的手,抚上瞿兆迪的脸,感觉与抚摸这架战斗机里其他任何一件物品无异,所以说不清是整架战斗机都变成了一具死尸,还是这具尸体已成为战斗机的一部分,从此与它密不可分。

她拿出那两只戒指,把刻着“迪”字的套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刻着“韵”字的为瞿兆迪戴好,然后甜甜地笑了。她相信如果他能看见自己的笑,一定会为她的美丽倾倒,因为所有女人在做新娘的那一刻,都是最美的。

可是,曹方呢?

沈韵叹了口气,不舍地把目光从瞿兆迪脸上移开,见到在他身边,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上写的收件人,是自己的名字。

这与丹尼在奥克兰机场递给她的,以及陈同忠在广播大楼的门房里递给她的信封,是多么相似,不过这一次他没再委托信使传递,而是亲自递到了她的手上,虽然这方式过于凄凉。

拆开信封,里面装着一只拇指大小的银白色芯片,以及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请把芯片插进我腰间的通讯器,就能见到还活着时的我。”

“能见到你!我还能再见到你!”

直到这时,眼泪才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沈韵急忙去取挂在他腰间的通讯器,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信封掉在了地毯上。

通讯器电池的电量还没耗尽,开机后按下“全息通话”,瞿兆迪的全息投影,果然活生生站在了生活舱里。

“瞿兆迪!”

沈韵凄厉地呼唤一声,忘记那只是幻影就向他扑去,结果自然是扑了个空,脑袋狠狠撞在了冷冻箱的一角上。

顾不得疼痛,她转过身,坐在地上看着与真人大小无异的全息投影。

“小姐姐,我回来啦!”

还是一贯的嬉皮笑脸,仿佛故意要惹恼沈韵,可这一次她却觉得无比亲切。

“每次伤你的心,我都想说对不起,然后保证今后再也不会了,却弄不清为啥,每一次都会伤得你更深,直到你彻底把我当成仇人,彻底忘干净我。”

“我没有忘记你,我根本就做不到!”沈韵喃喃地回答,对方却我行我素地继续讲自己的话。

“小姐姐,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像我这种只注重外表,却胸无点墨的草包,如果连唯一一点值得炫耀的优点都没有了,这辈子可不要活得太惨,你说对不啦?”

“你怎么能认为自己胸无点墨?你在胡夫塔上说出的理论,连科学家们都要自愧不如,我却为什么没有当面夸你?当初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悔恨的泪水一串串打落,沈韵悔不该当初,那样绝情地拒绝他。

瞿兆迪继续说:“为了清除地球败类,在干掉他的同时,我也遭受了严重的核辐射。不出三天,我的头发、眉毛和睫毛都会脱落干净,人也会形容枯槁,犹如干尸。要真变成那种奇丑无比的样子,你得有多嫌弃我?所以嘛,我唯有自己送自己一程。就这件事而言,我想你是不会怪我的。”

“什么地球败类?你又为什么会遭到核辐射?在你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你告诉我呀!”

沈韵泣不成声,哀求地望着瞿兆迪,那闪闪发亮的投影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变语气说:“接下来你将见到的,是一个与你的大脑有关的秘密。因为这个秘密,牵出了关于地球未来的命运,王者大陆的建立,以及方舟该如何启动这样一些神秘的话题。相信现在我若真实地站在你面前,你肯定又得追着打我,说我的草包脑袋成天不知在想些什么,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然而小姐姐,我愿意以我的生命发誓,将告诉你的一切都是事实,是比飞行的骆驼更真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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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似梦非梦

“骄傲的人类,总是忽略自己在认识上的狭隘性,而掩耳盗铃地无视事实的存在,并因此判定它们真的不存在。这是一种可悲的认识偏差,是无知,无知与自大阻碍着人类社会前进的步伐......”

回想飞行的骆驼理论对自己内心的触动,沈韵僵硬的嘴角微微上翘。她再也不会嘲笑瞿兆迪,他说的每一个字,此时对她而言都是真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倾听。

可投影没再发声,生活舱的灯光骤然变暗,这是因为从骚猫通讯器里发出两束强光,强光吸收了通讯器外冗余的光线,于是制造出模拟宇宙的图景。

宇宙中,由黑暗衬托的光明里,出现了一大一小两幅矩阵模型。除去尺寸不同,矩阵上的点位分布一模一样,连接点位的线条也一般无二,仔细看模型下标注的小字,才能发现第一个大一些的矩阵是带有天体的微缩宇宙空间,第二个矩阵,则是人类大脑。

“这是大脑与宇宙结构的对比矩阵,你果然在研究这个!为什么当年我要那样倔强,不惜用放弃本专业的极端方式抗拒你?如果我同意和你一起将这种设想立项,你是不是不会死?或者,我们两个能一起死?”

一颗心给懊悔撕扯得粉碎,沈韵想嚎啕痛哭,但只能死死捂紧嘴,任凭泪珠滑落。

沈韵心中的悔恨,瞿兆迪永远也不会知道了,欢快的讲解声重新响起:“看了这两个三维模型,估计你已经猜到我将演示的内容是什么了。没错,正是大脑与宇宙的十一维结构对比。在中国太空军三团的脑科学实验室里,我找到了这两种矩阵的重合点,也就是说它们确实存在重合点,只要重合点给发现,人脑与宇宙具有相同维度的设想,就得到了证实。得出这项研究成果,你会为我骄傲吗?”

“会,我会!”对着冷冰的空气,沈韵果断地回答。

瞿兆迪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会的,但接下来我要对你说的,会令你更加惊讶。虽然能从芸芸众生中找出与宇宙一模一样的大脑维度,具有这种维度的人却仅有一个,就是你,叫沈韵的幸运女孩!”

“你在说什么?与宇宙维度相同的人类大脑,仅仅我有,其他人却都没有?那岂不是说,我的脑子与众不同?但这怎么可能?这又意味着什么?”沈韵果然惊呆了。

“你知道这一结论意味着什么吗?”瞿兆迪仿佛就活在她心里,能听见她没说出口的疑问。

“这意味,你是宇宙这个顽皮的孩子所选中的人,他将你称为母亲,所以依照你的大脑构建了整体宇宙环境。每一处天体所处的位置,都能在你的大脑神经元群体中找到对应点,除去他,你就是唯一能控制宇宙的人。但他是游戏玩家,无法直接启动方舟,所以只能借助你这个游戏元素,将光大陆这艘运载人类希望的方舟推入异变空间,登上王者大陆!”

沈韵用两只手,使劲捂着脑袋,飞速思考该用怎样的方式证明自己不是在梦里。瞿兆迪已经死了,一个人在临死之前,怎么可能还像过去那样胡言乱语?可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却比飞行的骆驼更超出人类想象力能触及的边缘,又叫她如何接受?

“宇宙......顽皮的孩子......孩子……”

沈韵的心猛然一沉,又感到眩晕。上两次眩晕,都把她推进了昏迷状态,这次无论如何她也要撑过去,绝不能让剩下的人生在睡梦里度过!

可面对无法交流的全息投影,她该怎样找到答案?苏醒前做的怪梦,在记忆里无比清晰,她一直认为那仅是无厘头的梦而已,只要能从梦里醒来,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现在却不知为何,她越来越因为那梦,或者说那个叫尤尼维的孩子而惶惶不安。

瞿兆迪说,宇宙是能思考,会呼吸的生命体,并依照自己的大脑结构构建了宇宙空间?可人类的未来会因此而走向何处?为什么他们要登上方舟才有未来?王者大陆,又究竟是什么地方?

两个悬浮的矩阵模型,在以相同的速度与角度旋转,周围的环境被映照得十分诡异。

瞿兆迪没让沈韵失望,继续往下说,这次却换了告诫的口吻:“我们身处的宇宙,还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孩子需要母亲的包容,母亲的引导,只有你才能做到这一点。为了地球重蹈暗质星的覆辙,避免质子人遭受的厄运,有一天能在新大陆上开始新的繁衍与发展,我请求你,不要无视自己肩头的责任,去和他交谈,接受他指派给你的任务,防止他耍小孩子脾气而任性胡来。沈韵,教育黑母以保护地球毫发无损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瞿兆迪,你能不能别这样没头没脑地说话?黑母是谁?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并且关于宇宙诞生的前因后果,你再和我说清楚一些,不要让我一个人猜,我什么都猜不出来!”

沈韵急得再次想抓住光影,手伸过去,还是捞了个空。

这一次,瞿兆迪与她的心灵感应中断了,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上。

“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希望你不要因此而嫌我麻烦。找遍这个我生活过的世界,你竟然是唯一能让我信任,能让我求助的人,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又还能怎么办?生命对于活着的人,是很有诱惑力,可当表面浮华散尽,就只剩了无以寄托的牵挂,难道不是吗?”

“你想要我做什么?就算我还活着,又能为你做什么?”沈韵在心里问。她认为用这种方式说话,或许瞿兆迪能听见。

瞿兆迪说:“说出请求前,必须要让你了解我们身处的宇宙的现状。这个宇宙太拥挤了,各类文明,无论是远古还是新生,都在杂乱无章地争抢着宇宙能量,以及在宇宙中的生存权。他们的争斗导致黑洞大量形成,恒星大量死亡,或许再过不了多久,黑洞灾难就将波及进太阳系,直接影响到地球的生死存亡。”

242、惊人的相似

“你是说,我们所认识的宇宙空间很拥挤?”沈韵惊愕地反问,尽管明知瞿兆迪听不到她。

这些话似曾相识,与那个叫尤尼维的男孩在梦里所说的内容惊人相似,她却在下意识回避梦境,似乎只要她不相信,梦就不可能变成现实。

在地球人眼中,晴朗的夜里,星空静如水洗,世界纷繁吵杂,唯有那里属于令人神往的净土,又怎么能用“拥挤”二字形容?

瞿兆迪自顾着继续:“黑母已经让宇宙生物的进化重来过许多次,唯有这次,他发现了有机生物的存在,于是见到了游戏升级的希望。但永恒是相对的,毁灭是绝对的,任何已经出现的事物,都有最终消亡的一天,地球也是如此,一旦科技发展到人类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地步,带来的就是毁灭。为避开这个规律,甚至可以说是遍布于宇宙各个角落的宿命论,黑母在某一个不知名的星球上,规划了王者大陆的版图。多年来他一直致力于搜集各智慧型生物的优良基因,等待有朝一日用方舟送去王者大陆,在那里进行生物终极进化的实验。但因为十一条不停变换位置的维边界带的存在,黑洞类灾变在向各个空间中蔓延,不断导致空间异变,所以黑母在小行星带建起了三号空间站。之所以给称为三号,是因为前两个空间站的建设都失败了,他没能开通通往王者星球的空间通道,而第三个空间站里的镜门空间,正是送方舟前往王者大陆的捷径。”

“方舟......方舟真的存在!尤尼维没有骗我,如果说黑母是个孩子,那他和尤尼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还是他们根本就是......”

沈韵动摇了,她无法继续忽视那个梦,却更不敢再往下猜,只能睁圆一双泪眼,呆望瞿兆迪的影子。

“为逃脱被黑洞吞噬的厄运,几乎每一个星球文明都在寻找通往王者大陆,获得永生的路径,但由有机生物占据的地球是黑母最终的选择。到这儿,就该说出我的请求了,求求你,不要拒绝我……”

一改嬉笑的瞿兆迪,极为认真地哀求。他这样的态度着实让沈韵感到陌生,她甚至产生出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或事,能令这位心比天高的花花公子如此彷徨无助?

瞿兆迪说:“我有一个弟弟,叫瞿兆航,他从小就因为我父亲犯下的罪孽而怪病缠身,不得不被关进囚笼一样的暗室。为救下兆航,防止他不到三十岁就丧命,同时也为防止空间通道被宇宙生物体破坏,黑母想了个一举两得之法,就是借郝运之手,将已命不长久的兆航变成科学怪人,拥有了镜门空间守护神的威能。他有一只超长的右手,虽然不具备杀伤力,却能无限延伸,抓取任何东西并扔出去。据他自己称,连激光或核弹,都不是他那只手的对手。

“根据黑母的预测,几十年后,当一颗名为毁灭者的小行星带着巨大能量冲向地球,从大气层的破洞攻进去,围绕地球的维边界带位置将发生巨变,由此宇宙黑洞将给包括进来。因为地球科技高度发达,甚至超越了其他早于它诞生许多地球年的星际文明,宇宙的能量场大幅度向地球倾斜,势必就会引来诸多势力争抢。各势力之间的战争,导致的最直接后果就是黑洞的扩大,被各种黑洞吸力拉扯,总有最大力的一方获胜,所以我们的家园就算能在战争中幸存,也迟早会沦为黑洞的俘虏,由此灭亡。”

“几十年,你的意思是,哪怕战胜了暗质星,地球剩下的寿命,也仅有几十年了?”

“不过你别担心,”沈韵听到此处产生的忧虑,瞿兆迪早已预知,适时地安慰道:“黑母表示,他有能力扭转那场灾难。最好的办法,就是当地球在星球大战中面临灭顶之灾时,改变其轨道坐标,让这颗蓝色星球从原有位置消失。一旦战争的诱因消亡,混乱的宇宙战争就将无果而终,而方舟就到了启动的时刻。”

“启动方舟......那么启动者,是我?”沈韵无助地问,也仅能算是自问。

“沈韵,启动方舟的方式,黑母会亲口告诉你,开启镜门空间的密匙,却在我弟弟瞿兆航手里。总有一天你们将见面,就是在地球的运行轨道被改变后,搭载人类的方舟开向小行星带的三号空间站时!对于兆航,本来我应该尽做哥哥的责任,带他进入王者大陆,然而为了赶走讨厌的质子人,并防止地球败类破坏方舟并攻陷三号空间站,我不得不舍弃生命,将这最后的牵挂交托给你。请不要让我失望,我求你......”

唯有说到弟弟时,瞿兆迪故作的轻松才无法持续下去。他的声音变得哽咽,话语里满是不舍。在他生命即将终了的时刻,沈韵能见到他卸去伪装的真情,心中是无以复加的感动。

“你说,要我怎样帮你照顾他?无论多么艰难,我都不会令你失望,而会尽力做到的。”沈韵轻声絮语。

瞿兆迪说:“郝运和王汉都死了,现在他就一个人孤苦无依地呆在三号空间站里,一直要忠实地看守镜门空间,直到方舟出现的一天。你不能去那里,因为万一你与黑母,或者你与宇宙的关系暴露,你就会成为各星际文明眼里的稀世之珍,被无数外星生物争夺,所以方舟启动前,光大陆对你而言是唯一安全的避难所!我想求你,在闲暇时,多和兆航说说话,为他排解孤独,让他知道,哥哥丢下他不管是情非得已,有了你这个姐姐,他一样能感受到拥有家人的幸福。”

“郝运?!”

这个名字,差点令沈韵跳了起来,罗伯特带她查看鲍威尔的遗物时,就提到过此人,父亲被杀,他难洗真凶的嫌疑,如今却叫瞿兆迪正法了?

但她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瞿兆航身上,喃喃说道:“瞿兆航,孤独地生活在小行星带的三号空间站里,我需要做的是鼓励他,让他坚强地活下去……可我自己,又能有多坚强?瞿兆迪,你交给我的任务,是不是太重了一点?”

243、坐标解密

擦着始终擦不干的泪眼,沈韵爬到宇宙模型前,用手推动那闪亮的光影旋转,终于在一个三角形的微小空间里,发现了一行细小的光字:赤经 08h57m07.8913s ;赤纬-17°38'01.016。

那会是三号空间站的坐标吗?等记录下来,瞿兆迪遗留的骚猫就发出了电量预警信号。

沈韵急了,失控地大喊:“你快告诉我怎么找到黑母!还有你弟弟,怎样才能与他联系!”

两个本来闪亮耀眼的模型矩阵,光华减淡,最后跳动两下就散成光尘,如逝者的灵魂般散入了虚空。

生活舱里的照明设备,恢复了亮度,充足的光线在沈韵看来竟微弱如烛光,令她看不清前方的路。

“妈妈!”

幼稚的童音又在耳边回响,这次却是因想象而起。

沈韵死死紧握那只电量耗尽的通讯器,靠在冷冻箱上,很希望自己的心跳也能慢慢停止。

瞿兆迪说得不对,当生命表面的浮华散尽,剩下的除去牵挂还有沉重,这种重量超出了地心引力,世界因此而失去立体感,人就彻底丧失了站起来继续活下去的力气。

“他留给我的肯定不是真正的坐标,应该是一个电话号码,拨通号码,就能找到瞿兆航。可这些字母和数字,能与电话号码有什么关系?”

沈韵左思右想,脑子里象塞进了一团乱麻,找不出半点头绪。

地球上的科学家们,靠鲍威尔发明的电子星际间谍找到三号空间站,并从中获取了大量超前于现有地球文明的科学技术,光大陆的诞生就是极好的证明。

只要这种电子间谍存在,人类就能通过大肆搜集更加高端的科技能量,开始对其它星球的征服战,直至有一天成为宇宙霸主。试想任何星际文明在地球人面前都已没有秘密可言,又还能用哪种手段抵御地球的入侵?

曾经弱小的地球,一跃成为宇宙中最为强悍的科技巨人,黑母却能预测,超级科技的发展,很可能在短时间内将人类推向灭亡。原因是他们已成为众矢之的,各大星球为消除威胁,将联合起来对地球群起而攻之。

一旦宇宙战争大规模爆发,本来就已呈不稳定状态的能量场将更加岌岌可危,十一条维边界带受到威胁,将以自保的方式相互靠拢,最终各自首尾相连,连成最为安全的圆形,同时宣告这一次宇宙整体进化的失败,黑母的宇宙空间,又面临着新一轮重启。

如今能避免这种厄运发生的人,除去沈韵这位方舟启动者,就只剩瞿兆航了。可为什么,自己对接下来该怎么做毫无头绪?或者必须先找到瞿兆航,才能获得面对这可怕挑战的勇气?

暗质星灭亡以后,三号空间的存在,就只有地球人知道了,而空间站里有通往王者大陆的通道,更属于连地球人都不可告知的机密,所以瞿兆迪得小心翼翼地隐藏空间站的新坐标,除去沈韵,谁都休想得到。

那么他必须对这些信息进行加密处理,谨慎之举可以理解,但她又得怎样解密?为什么到了关键时刻,与他的心灵感应就中断了呢?

诡异的静寂中,时间悄悄溜走,沈韵守着身边的遗体,没有起身离去的欲望。她甚至害怕从这儿走出去,因为她将不得不面对一个可怕的迷局,这迷局既像是由过往延续而来,又像是才刚刚发生。

她把自己的骚猫拿在手上,思量该往哪里拨打,坐标的每一个数字都记了下来,就是不知该怎样排列组合。

“第一行,是时间,第二行,是度数,虽然是典型的行星坐标标示方法,却不可能真代表三号空间站的位置,否则万一太空军搜查他的遗物,坐标不就暴露了?那他是否是在暗示,需要在某一特定时间内打电话,瞿兆航才能接收到由地球发出的通讯信号?这根本就不是三号空间站的坐标,仅是一串被打乱的,时间与电话号码的组合......”

思路逐渐明晰,沈韵为之一振。她取出随身携带的电子笔记本,在上面重新给那些数字与字母排序。

一个小时过去,她轻声自语:“电话号码是,Q8319016,通话可在地球年每月的8号、13号以及19号晚上7时到9时之间进行。”

如果把这当成一道精深的数学题,草包脑子可设计不出来,解析完毕,沈韵朝瞿兆迪深深地看了一眼。

“h、m、s,是字母表的第8、13和19位,可以与日期相对应。其他数字里,只有-17能给包含在字母表之内,对应字母Q。小数点后的数字没有意义,电话号码正是由一组随机数排列组合构成。38分在时间刻度上指向7点,8点57分07秒在9点之前,负号表示晚上。其它数字与符号就没具体意义了,只为扰乱非法解密者的思路。是否解析正确,只能用通话成功与否来证明。”

看看通讯器显示的日期,今天正是5月13号,再过两分钟,时针就将指向晚上7时。

两分钟,可以是如此漫长的等待,沈韵盯着秒数一个接一个地跳下去,一直默数了120下。

七点钟到了,如果成功找到瞿兆航,他们就能有两个小时的通话时间!

沈韵迟疑着,在键盘上按下了号码:Q8319016。

话筒里,没有任何声音。骚猫通讯器已实现在太阳系内的实时通讯,但前提是通话双方所处的区域,都有卫星网络覆盖。假如身处宇宙中的真空环境,声音是传递不出去的,地球与小行星带之间,也没有可传播通讯信号的电磁波,如果从地球方看,这个号码就算是真的,也不具备实际意义。

可质子人为监视地球,往大气层发送了大量隐形电磁波信号,并通过信号传递各种全息投影。这足以证明,敌人的信号早就可以穿透大气层,加上大气层上还出现了空洞,传递就更加容易。光大陆设有大面积的卡塞格伦天线,天线与地面设备衔接,只要地面设备捕捉得到信号,地下通讯就没有问题!

244、空间连线

麻烦的是,地下天线阵设置了磁球加密手段,就算地球与小行星带两方的人能通话,通话内容也很有可能被光大陆的监听设备截获,除非瞿兆迪为瞿兆航的通讯器输入了太空军内部反监听密码,沈韵才能畅通无阻地与小行星带的人交流。

足足五分钟过去,电话那端始终冷冷清清,就算是没接通,也该发出忙音吧?

沈韵不愿放弃,没拿电话的手,紧紧握住了瞿兆迪冰块一般的手,仿佛他真能给她坚持的力量。

终于,有动静了!开始时听不到人声,只有滋滋啦啦仿佛电线短路的杂音,但十几秒钟过后,她清晰地听见了一声“喂”,声音来自于一名年轻男性。

然而那一声过后,通话又中断了,这时的电话音,就是“嘟嘟嘟”断线的声音。

至少号码解析是正确的!

一次短暂的成功,给了沈韵不小的信心。她不再拨号,而是让骚猫保持待机状态,等待对方打入。

又过了十分钟,通讯器响了,来电提示显示的号码,正是Q8319016!

沈韵激动莫名,重重按下“全息通话”,却猛然惊觉会不会选错了通话功能?发自小行星带的信号,能强大到投递全息图像吗?但生活舱里的光线又变暗了,一张奇形怪状的脸,模模糊糊出现在她眼前。

“啊......”

望着那张丑陋至极的脸,沈韵暗自惊呼,若换成以前的胆量,她能给吓得把手中电话飞出去。

依稀可辨,那是一张类似于人类的脸,但愿是因为离话筒过近,所以比例才显得很不正常。除去脸型比例,他的眼睛还只有眼眶和眼球,眼球下是否藏有眼白,难以判断。

再者他脸上的皮肤黑得发亮,一道道裂缝如同给针缝过,鼻子跟小山包似的堆在脸正中央,看不出鼻孔在哪儿,所以不知他是否是依靠氧气而活。

那个类似科学怪人的怪物,正是瞿兆航!沈韵多看他两眼,就明白了瞿兆迪为何会苦苦哀求自己来照顾他,他是怕她不敢接近那怪东西。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个号码?”庞大的怪物既害怕又好奇地问。他张嘴就露了馅,让沈韵看出他其实很胆小。

电话那一端,可是瞿兆迪的弟弟,是他临终前最大的牵挂!沈韵很想说“你好”,却哽咽得发不出声,止不住捂着骚猫哭了出来。

这一哭,瞿兆航便猜出她是谁了,一时也陷入了沉默,许久后方问:“沈韵姐姐,你是不是,正和我哥哥在一起?”

沈韵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勉强点点头说:“我受你哥哥委托,来照顾你,你愿意吗?”

“愿意,我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简直象怕回答慢了显得没诚意,沈韵会马上收线,瞿兆航使劲表态。

“你对我并不熟悉,为什么第一次通话就这样肯定?”这下反而是沈韵觉得好奇了。

瞿兆航说:“既然你已经见过了我哥哥,你又是黑母选中的方舟开启人,理所当然就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值得我信赖,并可以依靠的人。哥哥临走前,简单说过你的情况,并说你本来是他触手可及的幸福,但是他没法伸出手,就和你有缘无份了。”

“触手可及的幸福......”这几个字令沈韵心如刀割,眼泪又下来了。

瞿兆航说:“对不起,我惹你伤心了。”

沈韵摇摇头,凄然一笑,“不,惹我伤心的人不是你,是那个不懂得伸手的人。”

“可是沈韵姐姐,你误会我哥哥了,”瞿兆航焦急地为瞿兆迪辩解,“就他这人的性格而言,对于任何追求的事物都是不可能轻易放手的,除非有天大的,逼他不得不放弃原因。我知道那原因有两个,一是弄清楚宇宙与人脑之间的联系,另一个是弥补他犯下的错误,代替爸爸反向发送时光之碑。”

沈韵注视那张恐怖却又显得单纯且天真的脸,竟有了亲人相见的喜悦。

她问他:“兆航,你一个人守着那么大一座空间站,能习惯吗?”

瞿兆航悲苦地回答:“不习惯!可不习惯又能怎么样?这是黑母交给我的任务,本来我还心有抱怨,可当哥哥为了保护地球而英勇牺牲,除去继承他的遗志尽忠职守,我又还能做什么?”

沈韵很想安慰瞿兆航,却不知该从何说起。那可是离地球最近的距离,也有2个天文单位的小行星带,生活在那里的人,怎么可能和地球同类交上朋友?如果还有地球人愿意把他当成同类的话......

想一想,沈韵决定抓紧时间,先问出最关心的问题,“兆航,你能否告诉我,你哥哥是怎么死的?他进入了三号空间站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她这样一问,瞿兆航用肢体语言表现的兴奋就散了,沉重地摇着头说:“如果只呆在空间站的生活区,哥哥就能依照黑母的嘱托带我走进镜门空间,打通由异变空间通往王者大陆的通道。可为了拔掉郝运那颗地球毒瘤,为那些被他害死的地球人报仇,同时帮地球打赢质子人,他不得不驾驶弹流穿梭机赶去燃料供应区,最后因为遭郝运暗算,而受到了核反应堆的强辐射。”

接下来,瞿兆迪在小行星带三号空间站遇难的经过,瞿兆航向沈韵一一详细讲述。特别是与郝运搏斗的一段,他从视频监控上从头看到尾,因此时至今日,对逝去的哥哥怀有的崇敬之情,也远超了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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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依依难舍地与弟弟告别后,瞿兆迪驾驶弹流穿梭机,匆匆从生活区赶往燃料供应区。一路上他并没遭到障碍,说明郝运没改变与他单挑的打算。

但郝运也没闲着。

瞿兆迪曾跟王鑫宇那个九段的跆拳道高手学了几年硬功夫,实力可不算弱,这事他早有所耳闻,所以表面凶悍,内心也不敢轻敌。

他郝运身上可没任何功夫底子,象流氓打群架那样缠斗还可以,真要讲求路数章法,他就注定是高手的手下败将。

245、蛇鼠伎俩

然而这么多年来,郝运目空一切的狂妄早已远超当年的鲍威尔,宇宙在他眼里就只是一盘牛扒,举起餐刀就能给他割得四分五裂,又哪咽得下区区一个瞿兆迪给他受的气?下三滥的卑鄙手段肯定得耍,不然怎么赢?但表面看上去得冠冕堂皇,等置对方于死地后,没人会说他胜之不武!

通过仔细观察,郝运确定瞿兆迪身上没携带大杀伤力激光武器,因为从进入圆球接驳舱开始,到给带入水星监控室,再到奔向燃料供应区,他经过的每一环节,都严密地设有微型安检探测器,以那些探测头的敏感度而言,肯定不会出现错查漏查的情况。

可惜郝运实在太自负,就没想到先查查王汉是怎么丧的命,理所当然的,就认为那小子是被瞿兆迪用铁拳扭断脖子或捶烂脑袋而死。

停稳弹流穿梭机,瞿兆迪从舷梯上走下来,就望见郝运一手夹一支烟,一手握一只黑色的控制器,一脸邪笑地靠在柱子上迎接他。

不用问,他也能猜出那个控制器是引爆反物质燃料堆用的。原来哪怕不用小蜜蜂燃料补给穿梭机,这无耻之徒也有办法炸毁三号空间站,连带把太阳系内的几大行星送上西天!

“看来你料到会有这样一天来临,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瞿兆迪望着郝运冷然说道,同时一步步向他逼近。

郝运甩起一头白发,寓意在锋芒毕露地显摆他那满脑袋智慧之光。他示意瞿兆迪站住,然后笑道:“走钢丝的人,既得时刻准备去死,也能时刻准备着迎接胜利带来的荣耀,这二者对于冒险者是并存的。我既佩服你的胆子,又嘲笑你的不自量力,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跑来送死,只要离开地球,它的存亡又与你何干?”

瞿兆迪也笑出一脸愉快,反问:“我为地球而战,又与你何干?”

郝运笑容一收,面露狰狞地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一脚踩灭后说:“看来和你废话多了是自取其辱,那咱们就直入主题吧。这场格斗游戏,有两种玩法:第一,你来抢我手里的核反应堆控制器,十分钟内抢到手就算你赢,我愿赌服输地离开三号空间站,替代你做在宇宙中漂泊的人。第二,你戴着这个激光感应环,站在五百米之外让我用激光手枪射击。三枪过后,你要还活着,我同样心甘情愿地离开空间站。你既有种来,想必也有种接受我的玩法吧?”

瞿兆迪听得一肚子火,直想朝那家伙吐口水。还用问吗?他摆明是忌惮自己跆拳道的功夫,不敢过来硬碰硬,所以才想出了如此恶毒的馊主意。但核爆控制器在他手里,小蜜蜂补给机也停在不远处,瞿兆迪并没有多少余地来讨价还价。

于是他说:“如果这些全你所能想到的,打败我以自保的方式,我无所谓。但我相信一点,三号空间站是你全部的心血与希望,现在这个混乱的宇宙早就不再是你的兴趣所在,远在异变空间的王者大陆才是你终极的目标,你不仅想去那儿称王称霸,还想通过基因重组获得永生。所以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可能,你都会尽量争取以不毁掉它。”

郝运的脸色又变了一变,怒问:“有话说有屁放,拐弯抹角干什么?你到底接不接受?”

激得那家伙急了,瞿兆迪目的达到,嬉皮笑脸地说:“燃料供应区里连见粒火星都极度危险,在这儿玩你设定的游戏,实在不太明智。我的建议是,不如采取最简单最原始的格斗方式,我站着不动,你向我进攻,我挡你十招。只要你能在十招内打败我,我就任你处置。”

“他站着不动,任凭我对他拳打脚踢?”郝运狡猾地转动眼珠,开始衡量这种较量方式的利弊。

就算不懂格斗的技法,对方在不能动脚的情况下接招,自己也有七八成胜算。可这样的打法就算胜了,也难免落人话柄。不过那小子言之有理,在燃料供应区动用激光武器风险实在太大,万一空间站真给毁了,哪怕把对方碎尸万段也于事无补了。到那时,他还能期盼黑母再建一处空间站,然后巧借质子人的信任挤进去吗?

想通这点,郝运竟点头同意:“好吧,看来你确实是活得不耐烦了,一定要成全我帮王汉父子俩报仇的心意。核爆控制器我就放在这里,你赢了,就过来拿,你输了,它就还是我的!”

说完,郝运缓慢地弯下腰,把控制器放在脚边,再带着一脸阴险朝瞿兆迪走去。瞿兆迪则遵守自定的规则,穿着笨重的防辐射服一动不动,专等接招。

然而出乎瞿兆迪意料的是,郝运竟然从后腰拔出一把半尺来长的匕首,那明晃晃的光芒直刺人眼,一看就知刀刃锋利得吹发可断。

“王八蛋,竟然跟你老板我使诈!”瞿兆迪气极了,就没想到对方手里除去激光枪,还能有刀!

郝运却振振有词,“你说过站着任由我进攻,可没说前提条件是赤手空拳。怎么,想不战而退主动认输?”

面对这狡诈多端又丧心病狂的魔鬼,瞿兆迪实在是自叹不如,对刚才的疏忽就只能认栽。有刀又怎样?充其量也只能给郝运壮壮胆,对他瞿兆迪可起不了作用!于是他大大方方勾勾手,示意“你来吧”。

郝运认为瞿兆迪不管有多厉害,肉胎凡身也休想敌过锋刃。只要他下盘受限,单靠两臂搏击,怎么说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但是,郝运错了。

当日曹方和瞿兆迪大打出手时,就曾赞叹这小子虽师从王鑫宇,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假如推选他去参加跆拳道比赛,名气和级别肯定不在他师父之下。

这次瞿兆迪是带着仇恨与郝运交手,相比对战曹方,不仅不会留半点情面,还会尽量争取超常发挥。郝运何止不会功夫?晚年发福的身体还和猪有得一比,就算拿刀也照败不误。

十招下来,郝运招招落空,瞿兆则迪气定神闲,任凭飞舞的刀光不时从面前划过,是半点都落不到他身上。等十招过完,郝运自认已经落败,又怎能甘心做什么守信之人,真把空间站留给瞿氏兄弟,自己去宇宙流浪?

于是他一咬牙心一横,举刀不劈向瞿兆迪,而是转身直奔向离得不远的核爆控制器。

246、两座孤岛,两个人

看见郝运不往前攻只朝后跑的举动,瞿兆迪就暗叫不好,知道那混蛋狗急跳墙,是要耍无赖了。

对付流氓就得用流氓的办法,这时他哪还能顾什么规矩与信用?拔腿就往前追,同时手伸向了装在口袋里的手枪。

郝运看似衰老,关键时刻脚下却也不慢,并且还耳聪目明。他几步就冲到了控制器前,手伸过去要拾,耳朵却听见身后追兵已到,急忙持刀之手向后甩,先猛一挥刀,意图挡开瞿兆迪,以为自己争取宝贵的一秒。

瞿兆迪可不会给他任何空当,抓准时机,对准那白银银的后脑勺就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过后,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的郝运,就和当年毫无防备的鲍威尔一样,倒在了托卡列夫手枪的枪口下。

鲜血从脑袋上的弹孔汩汩而出,让他躺在了血泊里。没握刀那只手还在朝前伸,妄图抢到地上的黑色控制器,而他倒下去的地方距离控制器,还不到一米远。

“这一枪,不是我给你的,而是沈允鸿将军。他的在天之灵借了我的手来给自己报仇!死在那样一个伟人遗留的武器下,你应该感到荣幸!因为你这个畜牲,其实配不起一颗如此珍贵的子弹!”

望着手指还在微弹的恶棍,瞿兆迪厌恶地说,真希望他还留着最后一点意识,能听到这番话。

郝运终于死了,这个地球人面临的大威胁消除,瞿兆迪也大松了一口气。

他擦去额头的冷汗,走过去捡拾控制器,远在水星监控室观看打斗的瞿兆航,却已嚎啕痛哭,然后茫然地跌坐在壁炉边,再也没勇气往监视屏里多看一眼。他最后那点侥幸心理已然落空,就算郝运和王汉全死了,哥哥也活不成了,他很快就将失去世上唯一一个亲人。

在弯下腰的瞬间,瞿兆迪的手停住了,笑容也凝滞在了脸上。他见到防辐射服的腰部,被郝运的刀划开了一条三寸长的口子。

那里可是布满反物质燃料的强辐射区!别说防辐射服上出现这样长一道口子,哪怕只破损了针尖大一个洞,他也注定劫数难逃了。

“还是太空军的固态光子迷彩服耐用。地面人的手工活儿,真是不堪一击......”

瞿兆迪恢复吊儿郎当的笑,有点怀念拿去瑞士送给了安道夫的军装盒子。他继续刚才的举动,从地上拾起遥控器,又向空中扬了扬手,他清楚弟弟正通过监视器看着自己。

瞿兆航悲痛欲绝,恨不得把水星监控室砸个稀烂。但等稍微冷静,再看监视屏,正好看见瞿兆迪在向他招手。

于是他冷静下来,知道这时失控只会浪费时间,失去最后救哥哥的机会,就不顾一切地想赶去燃料供应区。

郝运也死了,再没人能威胁到他,他想去帮瞿兆迪补上防辐射服的刀口,黑母纵然知道了这事,也不会怪罪,因为它把哥哥送来三号空间站,为的是让他生而不是让他死!

可瞿兆迪拒绝了,他表示已经与弟弟作过告别,没必要再多此一举。他很清楚,瞿兆航来不来结果都是一样,自己很快就将死于白血病,是再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唯一能补救的,是怎样死才没有痛苦。

瞿兆航回忆,当时通过显示屏见到的哥哥的最后一个动作,正是通过由通讯器投射的十一维宇宙模型打开空间通道,然后消失在了燃料供应区。

话谈到此,电话两端的人都明白了,瞿兆迪在击毙郝运后去了哪里,然后又在哪里完成了一生中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事情--留下遗言。

黑母留在硬盘里介绍时光之碑,以及如何帮地球人打破质子人进攻的电脑资料,瞿兆迪认真看了一遍,弄懂了扭转200个光磁照射方向的原理。除去给王汉盗走的控制器,瞿麦荣还设有另一处总控,正是摆置在龙天科技大厦顶层,那座专供游人观赏的小能霸。

按照黑母的指引,瞿兆迪用一根普通激光棒造出了新的光磁磁点控制器,也就是那个类似小手电筒的装置,摆放在冷冻停尸箱外面,再从容不迫地开始录制对沈韵要说的话,以及两个十一维模型对比演示的过程。

等所有大事完成,他才将托卡列夫手枪对准太阳穴并扣动扳机,将自己如断翅的雄鹰一般击落,避免了很快将出现的身体反应。

听完在瞿兆迪生命的最后时刻,所发生的故事,沈韵举着通讯器的手,不自觉往下滑落,仿佛又陷入了茫然的梦境。

但没过多久,她就被瞿兆航唤醒,他说:“姐姐,哥哥死后,你和我就是地球上唯一知道三号空间站的秘密,以及地球未来命运的人了。除去你,我不能和任何人交流,你若没启动方舟,我也不能用哥哥留下的密匙通过镜门空间离开,独自进入王者大陆。但黑母说,你能替代哥哥带我去王者峡谷,那里缺英雄,总有一天我能战胜内心的恐惧,成为峡谷里的英雄。除去王者峡谷,我们还能去极北之地探险,或去欣赏长安城的繁华,从此以后,你就会和我相依为命了。所以你会来三号空间站看望我吗?我真的很孤独,很想有人陪。过去给锁在家里,寸步都不能往外走时,健康对我就是人人都有,我却没有的珍宝。可当有一天我不会死了,却发现人人都有的东西,我依然没有。”

沈韵微微一怔,问:“你依然没有什么?”

瞿兆航回答:“幸福,快乐。这些东西相比健康,其实具有更大的诱惑力,如果它们全都在我伸手不能及的范围,我宁愿没有健康,放弃生命,如果这是摆脱孤独唯一的方式。当然为了使命,我不会真的自暴自弃,否则会令哥哥失望的。可我,呆在这里真难受。”

就算不是孤独一人呆在三号空间站,幸福与快乐又唾手可得吗?每个人的心中都存在一座孤岛,有的人穷尽一生,也没从岛上闯出去,她沈韵,不就是其中一个吗?困在孤岛上的人,该怎样拯救另一座孤岛上的人,并给他幸福与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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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承诺

沈韵用僵硬的手握紧通讯器,问瞿兆航:“你哥哥给我的三号空间站坐标,不是你真正的位置对吗?除去电话号码,固定的通话时间是什么意思?”

瞿兆航对另起话题有点失望,他也明白沈韵很难真来小行星带陪他,唯有难过地答道:“三号空间站之所以是隐形的,首要原因是光的负折射率。每个地球月的8号、13号和19号,是太阳引力最大,木星引力最小的时候,同时火星也不再挡在空间站正前方,这时质子人遗留的一台超短频电磁波发射器能达到最大功率,而地球时间晚上的7时至9时,三号空间站能沿轨道运行至离太阳最近的点。”

“原来如此!”沈韵明白了瞿兆迪的用意,却更惊讶于一个新发现的现象,忙追问:“三号空间站,难道是在沿着某一轨迹不停转动?”

瞿兆航肯定了她的猜测:“不错,小行星带的天体处于永恒的移动状态,如果照耀空间站的光芒发生变化,它就会失去负折射率的优势,显出形状。为始终保持隐蔽,就必须紧紧跟随几个大体积恒星,以得到它们的庇护。正因为这种规律性的轨道变动,空间站就算暂时被发现,也不怕会有入侵者未经许可地闯入。等他们来到曾经确定的位置时,目标早就挪去了别处。”

沈韵苦笑,“我真傻,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宇宙里从不存在绝对静止,就算是地球,不也在不断绕太阳旋转吗?”

瞿兆航说:“对了!三号空间站听起来是一处太空建筑群,其实相当于火星的卫星,如果脱离火星的引力范围,要不会被木星吸过去彻底撞毁,要不会越过火星直击向其他星球。”

“撞向其它星球......编号为Z21D08A的超小行星!”这话令沈韵心惊,又问:“假设一颗小行星从三号空间站的位置飞向地球,你能保证运行时间,会超过一百个地球年吗?”

瞿兆航的投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他摇头的动作很容易辨别,他说:“沈韵姐姐,就算我真能把自己修炼成一名孤独忍者,也活不了那么长时间。说实话,别提百年那样遥远,就是最近我也发现,空间站的运行越来越不稳定,这里的设备经常出故障,虽然能及时被AI修复,却总会感到来自太阳方向的引力在增大。这不是一个好现象,暗示有很多东西在蠢蠢欲动,以至引起了能量场的波动。这种波动将直接作用上维边界带,令它们的位置发生改变,并相互吸引以寻求安全。我也说不清楚,宇宙的末日危机将会在何时发生。”

听了瞿兆航的回答,沈韵止不住朝如正睡得深沉的瞿兆迪投去深深一瞥,希望他用生命换来的,不是地球暂时的安全。

骚猫显示的时间,已到地球的晚间9时,与瞿兆航的通话随时可能中断。

沈韵抬起手,伸向那团裹着巨型怪物的光,犹如真在爱抚心爱的弟弟。

“兆航,姐姐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大事,但那都是等着我们共同去完成的大事。既然我接受了你哥哥的委托,就一定不会让你孤独。只要我能好好活着,就一定实现带你去王者峡谷的心愿。那里会有许多人陪你说笑,给你快乐,你也一定能成为英雄,用荣耀之光照亮大陆的天空!”

“真的......真能有那样一天到来吗?如果这是姐姐给我的承诺,我愿意忍受一切痛苦地好好活下去!”瞿兆航激动得声音颤抖,可也就在这时,他通过电波传递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再持续几秒,就中断了。

寂静中,又陪了瞿兆迪几个小时后,沈韵离开了BL17阿尔法战斗机。

走下舷梯时的感觉,像是从另外一个时空归来,那个时空既不属于宇宙也不属于地球,只属于一个陌生人睡着后,做的陌生的梦。她误闯进别人的梦里,以为再也走不出来,可现实却逼迫她离开,无法永远地盘桓在别人的梦里。

她忘了是怎样离开最后一级舷梯的,当两脚接触到博物馆的地面,一下瘫软下去,却被一双坚实有力的臂膀整个抱住,那是曹方,这样长的时间,他竟然一直就守在战斗机外面等她。

“你还好吧?要不要去医院?”他关心地问。她的虚弱很令他担心。

沈韵摇摇头,轻轻推开他后,努力靠自己站直了。

军事博物馆的馆长比尔拿着个控制器,打算把那幅巨型光玻璃罩重新降下来,可翻来覆去按了好几个按钮,急得都要找技术员来解决了,四面光玻璃才不情不愿地从天花后露出边角。

“哎~”老头儿连声抱怨,“在这儿干了二十几年了,光电控制系统还从来没失灵过。最近供电也不稳,系统老出差错,不是给卡着就是输送数据错误,真不知道总控室那帮家伙成天在忙些什么!看来连光大陆,都有老化的一天,问题是相比地面城市发展,老化速度也太快了点。”

从博物馆出来,曹方还想陪沈韵,但沈韵看得出来,他有不少公务在身,便识趣地说:“我去市区找家咖啡馆坐坐吧。以前虽然来过美国光大陆几次,却都是来去匆匆,现在移民进来了,想必市区也热闹了,有不少地方可以去。”

曹方不放心地看着她,就是不挪步。许久后才迟疑地问:“你一个人,真的能行吗?”

沈韵避开他的目光回答:“其实我更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思考一些问题。如果想不清楚,后面的路,我不知道该怎样走。”

对于沈韵,这是一语双关的话,曹方却全当成了是针对他与她之间的婚姻而发,面色骤然阴沉,同意道:“也好,如果这对你真是棘手的难题,我就留给你自己解决吧。胶囊电车里每一站都标得很清晰,与美国地面的城市一般无二。你在这个国家读了几年书,找路应该不成问题。我就在军委会的军政大楼里开会,等你想回去了就来找我,我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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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咖啡店的小姑娘

曹方的语气,犹如命令,既给了沈韵自由,自由又仅限制在必须由他控制的范围内。

沈韵明知这是出于他军人的控制欲,却不但没了以前的反感,还自然而然地感到安全和依赖。这种过去从未有过的感觉着实古怪,令她暗自惊吓不已,她发现,开始有些离不开眼前这人了。

曹方暂时与沈韵分开了,两人分乘两辆胶囊电车,去往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纽约地下的华光之都,繁华程度一点都不逊色于曾经位于地面的那座国际大都市。不单如此,因为道路的加宽以及建筑物由内至外焕发的光彩,繁华中更增添了不少超越现实的奇幻色调。

沈韵乘坐的胶囊电车停下的一站,叫“罗伯特大街”,这名字听起来倍感亲切,她就在这儿下了车。

罗伯特大街上各色商店不少,但此时时间尚早,所以除去24小时营业的电子商城,大多数都没开门,就只有街角一家以怀旧复古为主题的小咖啡店在营业。

那儿正是沈韵想呆的地方,便推开店门信步走了进去。

玻璃门头上悬挂一串紫色风铃,发出悦耳的“叮铃”脆响,提醒里面的人有客人到。

店里只有一名店员,是个看上去最多二十岁的小姑娘,卷卷的金发盘在头顶,漂亮的蓝眼睛投射着热情的光芒。

“欢迎您!”一大早就有顾客光临,姑娘高兴地招呼。

沈韵坐下来,看了看咖啡单。花花绿绿的menu上,什么卡布奇诺、拿铁、摩卡等等应有尽有,不禁觉得有趣。她知道,其实连这些咖啡也有统称,就叫力能素,在光大陆种植的咖啡豆,不用力能素生产法根本研磨不碎。

她点了一杯不加奶的南山咖啡,想用强烈的苦味提提神,以让头脑清醒。谁知抿了一口一试,还是没能摆脱力能素惯有的味道,不觉皱了皱眉。

金发姑娘见客人显得不满意,赶紧抱歉地解释,说现在再想喝到地面那种香浓的“软”咖啡,确实不太可能了,但她们会尽量研究新品种,力求提升力能素咖啡口感的真实性。

沈韵一笑,正想说没关系,头顶的装饰灯却连闪几下,让人以为是要熄灭了。

姑娘也像馆长比尔那样叹了口气,抱怨说这段时间以来,电压越来越不稳定,连从墙体内向外透射的招牌都没以前明亮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坐在窗前,看着渐渐喧闹起来的街道,沈韵有了一种重回人世,再次走入了真实生活的感触。原来这种感触很让人依恋,想想远在两三个天文单位外的瞿兆航,他的寂寞可想而知。

看看与瞿兆航年龄相仿的姑娘,沈韵问:“如果有一天,一位来自外星的朋友与你聊天,你会觉得害怕吗?”

“害怕?”姑娘的脸上,不解与兴奋的神采同时发光,“我为什么会害怕?那将是我一生中发生的最刺激有趣的事情,我一定会与他成为朋友的!”

“朋友!”

“friend”这个词对沈韵来说,就如天籁一般动听,她嘴角上扬,难得地露出了微笑。

悬挂在吊顶上的射灯又闪烁几下,姑娘不得不去忙别的事情了,留下沈韵独自品味那杯给称为咖啡的力能素。

从进入军事博物馆,到见到瞿兆迪的遗体,然后与瞿兆航通话,再到通话结束,守着那只哀伤的冷冻箱坐了几个小时,那期间一幅幅画面在沈韵脑海里回放,回放速度之激烈,导致她现在的心情,远比见到瞿兆迪时动荡。

“我的大脑,与宇宙结构相同,宇宙仅是个孩子,我是他的母亲......还有方舟,王者大陆,尤尼维说的孩子气的话被瞿兆迪证实,那都是真的,一百年后,地球就将如暗质星那样,面临毁灭的绝境......”

多么好笑的说法,简直就和从昏迷状态苏醒前,做的那个梦一样荒诞无稽。可沈韵端咖啡杯的手猛然一抖,杯子里黑色的液体洒出来,在纸巾上沁开一朵黑色的花,看上去是如此压抑。

一百年!地球距离它的毁灭之日,真的还有一百年吗?

她又一次回想在梦境里,那个自称叫尤尼维,还坚持要称她作妈妈的孩子,正保护着她不受任何宇宙势力伤害,因为她是被选中的方舟开启人。可地球的末日,是将在一百年后来临,还是已近在眼前?

还有质子人在逃离地球时施放的电子病毒,这事瞿兆迪没提过,但是是真的吗?

中国太空军一团所在的光大陆上的计算机控制中心,沈韵去过几次,虽然规模不小,相比梦里到过的地方,可完全不具备那种宏伟得震人心魄的,神话般的气势。

据中心里的工程师们描述,地下世界其他部分的中控室布局与这儿大同小异,看上去无特别之处的计算机中心,控制着所属辖区所有固态光的形成与利用,如果系统出故障,就有可能破坏绝对零度环境,最严重的后果是光大陆消失,大陆居民暴露在恶劣的地壳及上地幔地质环境中,很快大批死亡。

这种假设,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其中一位工程师却用嘲笑的语气说:“就凭咱们现在的科学水平,保光大陆五百年长治久安绝不成问题!这些电脑看起来是机器玩意儿,相比地面电脑设备的使用寿命,可长了至少百倍。我们按照上级规定,每五年维护一次,那也只是为保险起见。就算地底发生了九级大地震,它们也准保不会出岔子!”

工程师拍胸脯的豪言壮语,那时让人心安,现在回想起来,却令沈韵胆颤心惊。相同的一幕,是不是一百多年前在泰坦尼克号上出现过?最后那艘连上帝也沉不了的豪华巨轮,酿出了人类史上最为惨烈的沉船事故。泰坦尼克号沉没,罹难的仅为1500人,光大陆如果沉没,罹难的是全人类!

沈韵无力地靠在圆形咖啡桌边,自责在醒来后,把光大陆所有地方都梳理过一遍,以为没有梦里出现的场景,却偏偏漏掉了掌握着整个光大陆命脉的地方--云河神威!

249、紧急通报

“控制光大陆的AI智能总领叫云河神威,包括兰德二号在内的所有机器人,都是云河神威的孩子。”

这是刚从地面进入地下时,曹方在吉普车上对沈韵说过的话。几年过去,为何直到现在,她才把它从记忆里搜索出来?

“女士,您还好吧?”耳边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关切。

沈韵抬头看,是咖啡店另外一位店员来上班了,远远望见她面色苍白,又显得无力,就赶紧过来询问。

“我......我还好......”沈韵口是心非地回答,内心的恐惧却如奔腾的岩浆在积聚,随时要喷发出来。

她勉强抬起手腕,用手镯身份证在咖啡杯手柄下的二维码光框中付了款,站起身跌跌撞撞朝外走,店员在身后着急地呼喊,她什么也没听见。

曹方正在与潘培恩等人开会,光大陆的管理高层尚未意识到已悬于头顶的危机,沈韵丧魂落魄地坐上胶囊电车往军委会所在的区域赶,心跳得就要爆开胸膛。

“马上启动方舟!不能再等了,得马上启动方舟!质子人在逃跑前往战斗机控制系统里释放了电子病毒,那些病毒正疯狂地啃噬着云河神威的内部系统,并通过云服务器大规模传播!科联的科学家们从没预料过会发生如此紧急的情况,就算他们想采取补救措施,恐怕也来不及了!”

这是一路上,沈韵不断在脑子里重复的念头,念头由一个声音哭喊出来,哭喊的人正是她自己。

等到了站,她脚步虚浮地奔到车门口,几乎是从车厢里滚下去的,激起其他乘客的一片惊叫声。

从光轨站到军政大楼,距离还不到一千米,对她而言却远得像一光年那么长。她想继续奔跑,两腿却软得找不出一点力气,拖着她如蜗牛般向前爬。

终于赶到了军政大楼入口,她已气喘吁吁说不出话。守门的卫兵中有一人认出她是谁,急忙过来搀扶,并问:“沈少校,出什么事了吗?是否需要我们请您先生下来?”

“我先生......”沈韵苦笑,艰难地摆摆手说:“不,见他已经没用了,我需要见潘主席,即刻见他!”

两名卫兵一左一右,搀着沈韵乘电梯上41楼,前往军委会的椭圆形会议室。包括曹方在内的几位团长,正与潘培恩以及几名参谋开会。潘培恩的座位面向玻璃大门,远远就看见沈韵给人架着,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于是站起了身。

其他与会之人不知怎么回事,纷纷扭头顺他的目光看去,曹方立即脸色大变,“蹭蹭蹭”几步冲出会议室并赶到沈韵面前,就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韵,不要在这儿胡闹,有事咱们回家说!”他低声呵斥,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并且还是在这样禁卫森严的场合,他不会用这种态度。

“让我见潘主席,我有话和他说!”沈韵急得想推开他,却使不上力气。

曹方往两边看看,见有一间开着门的屋子没人,示意卫兵松开沈韵,自己把她扶到了那间房里。

“这样的事,你至于惊动军委会主席吗?不管有多恨我,你也得从大局着想吧!怎么直接就跑上来闹事了?”曹方第一次急红了脸,却还是舍不得大声吼她。

沈韵知道再挣扎下去,只会令误会更深,然后把事情弄得更糟,唯有靠在椅子上喘过口气,才说:“我说过不恨你,不是假话,也不可能跑来这儿解决私人问题。要不是与光大陆生死存亡相关的大事,我不至于紧张成这个样子。”

曹方握在她肩头的手一松,将信将疑地站起了身。沈韵是什么性格,他再清楚不过,刚才急昏头才不问青红皂白就责备她,现在冷静下来一想,就能想明白她确实不可能如此无理取闹,故意跑来军委会闹离婚。

“什么样的大事这样严重?你先告诉我,然后我们一起去找潘培恩!”他坚持地说。

这要求沈韵没法拒绝,只好将自己做过的梦,以及瞿兆迪留给她的遗言简述了一遍。原以为得费一番口舌才能让曹方相信,对方却一语不发地陷入沉思,几分钟后,他果断地拉起她说:“走,我们去会议室。”

潘培恩见到沈韵,刻板的表情里能看出有几分尊重,产生这尊重的原因,既来自她父亲沈允鸿,也来自三年前她在联合国大会堂的一番壮举,当然曹方对她至死不渝的爱恋,也让他心中感动,只是不会将感动之情流露出来。

在会议桌边坐下,沈韵已缓过来不少,曹方还是先替她作铺垫,向众人说:“我太太发现了一些与云河神威相关的异常情况,这非常重要,必须得引起我们的重视,否则可能很快,光大陆就将再度面临毁灭的厄运!”

“什么?这是疯了吗?在科技如此发达的光大陆上,AI智能总控会出状况?曹团长,您开什么玩笑?”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果然没人相信末日危机已至的说法。沈韵向曹方投去满含深意的目光,深意里包含着感激。

曹方的开场白引发激烈争论,与会者各抒己见,要表达的意思却十分一致,就是哪怕再过三个世纪,云河神威也照旧会屹立不倒,光大陆不仅将一直存在下去,还将更加强大。

“各位,请安静一下,让我们听听沈少校有什么话说。或许她的解释,能让我们明白曹团长说这番话的原因。”潘培恩终于发了话,嘈杂的议论声这才渐渐矮下去,直到平息,然后十几双眼睛,全聚焦在了沈韵身上。

“各位将军,还有潘主席,很抱歉我用这种方式前来打扰。”沈韵先为自己的唐突道歉,再进入正题:“暗质星的入侵战,地球没有赢,我们与那些科学行者,打了个平手。那场战争是平局,暗质星毁灭了,地球恐怕也很快就要步它的后尘。”

这是从尤尼维在梦里的警告推出的结论,此时沈韵还认为所谓的质子人施放电子病毒之说是真的,而没将这个谎言,与黑母和方舟联系在一起。

“沈少校,您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您知不知道这样危言耸听地祸乱军心,是违反《军管法则》的?”一名头发花白的高参怒了,推开光椅“腾”地站起来,大声指责沈韵。

250、会议室风波

“雷姆将军,您不应该用这种态度和我太太说话!弄清楚整件事的原委再下结论,这不是每一位军委会参谋需要具备的最基本的修养吗?”

曹方一改往日斯文,同样怒气冲冲地站起来,与那位名叫雷姆,来自土耳其的参谋长针锋相对。

“你......”雷姆没料到曹方为了维护自己的妻子,敢如此大声和他说话,老脸顿时涨得通红。

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就紧张起来,坐着的人不再看沈韵,而是把目光转向了潘培恩。

潘培恩始终面不改色,等那二人争执几句后停下来,犹如两只斗牛犬似的怒目相视,才清清嗓子说:“我认为沈少校的话仅说了一个开头,我们全都还不知道她真正要表达的是什么就慌了手脚,这不是丢太空军高层的脸吗?二位好好坐下来吧,如果你们还想会议继续进行下去,就都闭嘴!”

不怒自威的几句话,平息了会议室风波,等曹方与雷姆黑着脸坐回椅子里,潘培恩转向沈韵说:“沈少校,如果我没听漏重要信息,你方才所说的内容里有三个要点,第一是云河神威要出故障,第二是刚刚结束的地球保卫战中,太空军并未获胜。第三是,入侵者在战败并逃离地球战场后,已经灭亡在了宇宙里。可这一切,你又是怎样得知的?”

曹方因自己而与军委会的人起争执,沈韵感到抱歉。她的思绪过于混乱,潘培恩的问题又正问在了点子上,所以她得整理一下思路再回答。

在联合国大会堂里,面对192个国家的政要大声索要一把锤子,以打碎夏加尔窗的勇气,正一点点从心底复苏,片刻后沈韵的手不抖了,说话的声音也恢复了自信。

她扫视一眼众人后说:“与质子人的战争,不是地球保卫战的结束,而是宇宙战争的开始。从那一刻起,地球就已经被推入了无尽的战乱。就算云河神威没杀死所有地球人,我们也会死在其他星际文明的屠刀下,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人类拥有电子星际间谍,这种可以横扫一切征服障碍的超级黑科技。”

“电子星际间谍!”

这一提示,听得在场之人皆倒吸一口凉气,为什么他们就从未想到,地球人掌握的这种间谍技术既能帮他们打跑外星入侵者,也能吸引来新的敌人呢?

沈韵说:“各位请想想,假如地球上有一个人,看上去普普通通,实际却拥有能窥探人心的异能,哪怕是最具权威的人在他面前也无秘密可言,那么那个人,还可能如平常人一样生活吗?我保证他将成为各方追杀的目标,要想活下去,就只有两个选择:强大自己,打败所有来挑衅的对手,或者被更加强大的对手杀死,从此让惧怕他的人高枕无忧。现在的地球在宇宙中的位置,就相当于那个拥有异能的人。潘主席,您是否有把握,当几百、几千甚至几万个星球组成联军,共同杀向我们时,太空军还能象对付真情号那样,借一位死者的遗言杀得敌军落荒而逃?”

“这个嘛......”

沈韵说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稳如泰山的潘培恩竟陷入了词穷的窘境。

如果她所描述的都是事实,那么太空军以为的胜利,其实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他们根本就不该放走真情号,或许正是因为那些亡命的科学行者,让别的本来并未发现地球存在的星球,意识到了这个巨大的威胁,所以将联手剿杀。

“沈少校,”一直默不作声的雷姆高参又开口了,“不可否认,您说的这些情况确实有可能是真的,但我有几点疑问,如果您无法解答,恐怕我还是无法相信您。”

“雷姆将军有什么问题请尽管提出来,我很乐意回答。”沈韵大方地点了点头。

雷姆说:“第一,当大麦哲伦星系中出现了生活着质子人的暗质星,您就认为这个平静的宇宙里,存在成千上万个繁育着生命的星球,依据是什么?为什么除了您,我们都没见到?难道您的肉眼,胜过哈勃望远镜吗?”

这不是询问是嘲讽,有人发出了轻笑。

沈韵没被雷姆的气势吓倒,不慌不忙地回答:“没见到不代表不存在,如果要等眼睛看见了才采取防御措施,一切就都迟了。雷姆将军,您能保证,但凡是您不知道的事情,都是假的吗?”

“我......我可没这个意思!”

沈韵的反击力量十足,说得有几个人微微点头。曹方本来为她捏了把汗,这时也露出了赞赏的笑容。雷姆本以为凭自己的威严,哪怕张张嘴都能给这个弱女子以颜色,令她不敢再危言耸听,谁知第一个问题就给她拿捏住了,自然是说不出的尴尬。

“雷姆将军,沈少校的答案很明确,既然太空军没本事查明宇宙中到底存在多少种能跑会跳会思考的生物,咱们就不用再纠结这个问题。还有什么要问的,尽快吧。”潘培恩冷冰冰催促。

雷姆鼓着腮帮子连连说“是”,赶紧问出了下一个问题,再开口时,态度明显没之前嚣张了。

“沈少校,可能不止是我,在场其他同仁也会好奇,这样重要的情报您是从怎样的渠道得来的?”

这个问题,远比刚才那一问难答。沈韵看向曹方,曹方已敛去笑容,并向她点点头,意思是一切全凭她自己做主。

无可避免地,沈韵提到了瞿兆迪。关于黑母的存在,方舟的开启,以及地球未来的走向,沈韵一一向在座的光大陆重要人物作出了说明。至于一直成谜的三号空间站,她暂时保留,不仅是为保护那个通往王者圣地的入口,还为保护瞿兆航。

“您的意思是,死去的瞿副团长其实还藏着重大秘密,那些秘密他没对军委会讲,却告诉了您一个人?这真是匪夷所思,我还是有点......”

“雷姆将军,够了!”

潘培恩对这位高参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就算是傻子也能听出瞿兆迪与沈韵的关系,他又何必借此大做文章,来报复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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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危机初现

潘培恩河东狮吼,雷姆耷拉着两道花白的眉毛垂下头,不敢再挑事。

潘培恩说:“瞿副团长为剿杀地球败类而英勇牺牲,值得我们尊重,我不允许有任何人在他死后,还对他的私生活说三道四,并且还涉及了在职的军团领导!沈少校,咱们言归正传。纵然您的话我无法全信,也倾向于相信。就算最终证明这只是虚惊一场,云河神威其实安然无恙,我们所处的宇宙空间也依然太平,防患于未然也是不错的。那么您能否说说,下一步有怎样的应对之策?不管您提出怎样的需求,太空军都会尽量配合的。”

光大陆的最高领导人能如此开明,战胜灾难就大有希望。沈韵心中感动,再看曹方时,他绷紧的表情也有所放松,但迎向她的眼光中,依然藏着隐忧。

昏睡三年,从苏醒的一刻到现在,与曹方相处的时间总共不到一周。这次来美国是为瞻仰瞿兆迪的遗容,为何沈韵就觉得,离开曹方那温馨的小别墅后,就再也回不去了呢?

“他是我丈夫,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这想法突如其来地闯进大脑,沈韵本能地有点措手不及,赶紧将脸扭向了一边。

会议室里,十几位大人物在等待,沈韵轻轻将短发捋到耳后,说:“我需要进入云河神威计算机总控制室,我想那个称我为母亲的孩子,还在那里等我。”

“你是说......黑母?”潘培恩问,语气显得迟疑。显然作为一名不苟言笑的军事领导人,他很难接受黑母这个角色。感觉上是在胡闹,可为了光大陆六十亿人口的安全,他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胡闹下去。

沈韵果断地回答:“是的。黑母曾提到方舟,光大陆在它......不,现在我应该把那孩子当人来看了,光大陆在他眼里就是满载能重燃人类文明的火种,继续在分布王者大陆的星球上发展的方舟!作为方舟启动人,我唯有真正与他面对面交谈过,才能弄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做。六十亿地球人不能死在云河神威的崩溃里,更不能死在无尽的宇宙战争里,瞿兆迪奉献生命,为的就是挽救人类,避免最糟糕的结局出现,我不能让他失望!”

这番话,说得再明确不过,在座之人纵然还有疑问,也难以说出口了。

但黑母就是宇宙,宇宙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他把所有进化中的生物都当成是游戏元素,而人类为生存所付出的努力,都仅是宇宙游戏机里的一场游戏,黑母要不高兴了,随时会将游戏终止并重启,然后另一场游戏开始,宇宙大爆炸的场景重演......

可怕的幻想,在沈韵的描述里成了不可置疑的事实。那么他们这些人,死亡又重生过多少次?如果存在与黑母的宇宙相类似的平行空间,是否还有另外的他们正生活在另外的星球上?

每个人都在反复思考这几个问题,如果他们读过瞿麦荣的回忆录,会发现这种疑问确实曾被孩子提出来过,那么现在的他们,还能如曾经那样以自己的身份、资历或者是某一方面的权威而自傲吗?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连潘培恩也陷入了沉思。送沈韵去云河神威计算机量阵是轻而易举的事,他却在点头同意前,生出了无限恐惧。在他叱诧风云的政治生涯中,类似恐惧从未出现,可在他即将步入老年,自认这一生已经功成名就时,竟盘踞在心头挥之不去了。

地球,真的即将灭亡吗?人类,真的即将毁灭吗?

“咳咳~”

有人咳嗽,可怕的冷清终于被打破,潘培恩还想再向沈韵确认点什么,然而就在这时,会议室里的光照猛然发生摇晃,如同燃点的几百根蜡烛忽遭狂风吹袭,很快要成片熄灭。

屋内人震惊地朝四周看,可没来得及说话,军政大楼的其它部分已混乱声渐起,有人在大声惊问:“怎么回事?我的咖啡杯怎么变形了?咖啡都洒了!”

又有几名警卫在慌乱中狂呼,“快快快,快去检查39楼的安防设施!”

若说整座军政大楼里的人都惊慌失措了,也不完全正确,因为还有一个人保持着冷静,就是沈韵。出现这种情况,她早就预料到了,并且相比别处,这儿的混乱迟来了至少一天,大概正是由于在军委会重地,电子微粒防卫系统极其严密,质子人的电子病毒才难以快速攻入。

“叮叮~”

潘培恩腰间的骚猫通讯器在响,来电显示是科学城的金钟泰,他急忙按下了全息通话。

金钟泰短胖的上半身给投在会议桌上,就好像他正坐在桌子中间。

潘培恩来不及调整投影角度,急匆匆问:“金博士,是有什么特殊情况要汇报吗?”

金钟泰的手在脑门上一划,应该是擦了把汗,说道:“看来你们军委会已察觉到光大陆的异常了,这真是我们科学城的学者们做梦也不会料到的!卡塞格伦天线阵的浮球加密器,竟然无故跌落一半,就意味我们必须得关闭光大陆上所有的军事演习场,以防信息外泄,暴露出演习场的具体位置!”

“可光大陆在地下400-800千米深的范围,就算出现了新的外星侵略者,他们又哪能轻而易举地探知地球深处的秘密?我们早就认为给卡塞格伦加密是多此一举,现在也不必过于担心吧?”

这次发出异议的人不是雷姆,而是一位叫吉夏的参谋长。他没象雷姆那样存傲慢与报复心理,有的只是侥幸心理,同时依然保持着一直以来的信念--云河神威作为宇宙中最强大的计算机量阵,不会出事。

潘培恩正待开口,握在手里的骚猫竟又传来提示音,说明第二通话频道也正有紧急电话呼入。

来电方是军政大楼的雷达监控室,没等接通,骚猫通讯器竟然“叮叮”声大作,此起彼伏地响彻了整间会议室,幸亏光玻璃隔音,否则恐怕会惊动外面的人。

“这......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间有这样多电话呼入?”

潘培恩也震惊了,点击“全部接听”的总控,立即有几百个雷达监测站的画面同时接入,占据满了会议室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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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吻别

小小一台骚猫通讯器,能覆盖光大陆所有通讯频段。这些通讯频段足有几千条,也即是说太空军一部通讯器,能同时接听几千个电话,并且还是全息通话。

功能纵然强大,也还没真正用到过,却没想此时派上了用场。全息投影里,监测站的站长们几乎是将脸贴在通话口上的,所以几百张大脸一起挤在会议室里的众人面前,更加剧了本来就紧张的气氛。

“你们......请一个一个说!”

潘培恩强作淡定地命令,然而这时下这种命令谁也无法遵守,因为呼入电话的人彼此见不到面,所以他们都以为是正与潘主席单线联络。

“潘主席,关闭声道,仅保留一条声道!”杂乱无序中,曹方大声建议。

潘培恩得到提醒顿时醒悟,赶紧按曹方的建议只留下一条声道,正是来自中国太空军一团雷达监测站的刘立伟中尉。

“报告潘主席,中国一团雷达站正遭受猛烈的电子颗粒攻击,雷达系统的指令操作被误导,目前监测系统正面临崩溃!正面临崩溃!请指示该如何处理!请指示该如何处理!”

刘立伟满脸焦虑,一口气发出了求救请求。

除去云河神威,雷达监测站是光大陆真正的大门,一旦失去作用,就意味这座人类的避风港再也不安全。所以为保险起见,每一座监测站都设有直通军委会主席通讯设备的专线,以保证大陆的最高领导人能实时掌握雷达站动向。

听了刘立伟的汇报,潘培恩环视四周,估计每道投影里的人说的内容应该都大同小异,就是铺设在光大陆地面的那些雷达盒子,正逐渐失去作用。

光大陆的防御系统开始崩溃,沈韵的预言,第一条已成为现实。假如宇宙真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平静,而是存在大量拥有武装力量的星际文明,那些文明又正吹响集结的号角,要向地球杀来,把它整体当做电子星际间谍而剿灭,太空军岂不是要腹背受敌,很快将丧失反抗的能力?

会议室里的人,或多或少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曹方赶到沈韵身边,就好像敌人已经杀到,自己作为丈夫必须保妻子平安那样,想把她护在身后。沈韵却拦住他,对他摇摇头,走到了潘培恩面前。

“潘主席,没时间了,请即刻送我进入云河神威计算机控制中心!”她再次要求。

这一次,潘培恩只简单说了两个字:同意。

======

流光八号穿梭机从军委会送沈韵来到科学城的军事研发中心。

当她两脚踏上实地时,已正式换好了太空军军装。曹方一直陪在她身边,虽然知道陪伴已是他唯一能做之事,却还是尽可能地想将她护在身后。

与瞿兆迪打架的场面,不停在眼前晃动,曹方满心苦涩。想想瞿兆迪的死,他忽然觉得过往的自信,过往对那人的鄙视,竟全是错的。相比瞿兆迪的隐忍,自己竟然是那样渺小,或许站在沈韵身边保护她的人,真的应该是他,是那个所有人眼里的混蛋。

与出现在沈韵梦中的情景不同,现实中的云河神威,是一栋巨型计算机大楼。大楼外部被呈圆管状的黑色光管覆盖,由上至下都找不出任何一扇窗户或大门,看上去显得极为神秘。

然而大楼是有入口的,只是需要得到授权,才能从黑幕帘一般的光影中走入内部。

楼内见不到人类工作人员,忙忙碌碌的全是AI机器人,到目前为止,所有监控与报警系统还是静悄悄的,看不出发生了异常状况。

沈韵手腕上的身份识别芯片被授权成功,要进去了。她却停住脚,转回身,静静注视着曹方。

“我想和你一起,否则我不会安心的!”曹方说,声音近乎乞求。

沈韵看他的目光,依然如坐在荒原的大石头上,听他讲谢吾行的故事时那样纯净。

“曹团长,”她说。

这一声称呼,不仅割裂了曹方的心,也令她自己差点哭出声,不过她稳住了。

“我,非常非常感谢你,从在西昌站见到你时,直到现在,每一次你对我的照顾。前往联合国执行破山任务,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没有辜负光大陆第一代居民的期望,我因此而深感自豪。这一次,我所面对的是一座远超想象的巨山,万一压下来,全人类都得遭殃,可我有信心将它破除,用父亲给我的力量,还有......还有你给我的力量。”

曹方握着她的手,松了开去,脸上露出了作为一团团长,固有的微笑。

他说:“小沈,我尊重你的选择,等回到中国光大陆,就会请律师整理离婚协议书。我等你回来,回来在协议书上签字,一团后勤部也会重新为你安排军官宿舍,迎接你高高兴兴地搬进去。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如果想.....想离婚......”

话到此处,他及时打住了,表情未变,却不敢继续说下去,否则夺眶而出的泪水就会毁坏他刚毅的形象。

沈韵知道,光大陆上至少有几千双眼睛在从监控显示屏上注视他们,并清楚地听着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内心对曹方的歉意,又多了几分。

她固守了三十几年的执拗化尽,踮起脚努力与曹方保持平齐,轻轻吻在了他颜色略暗的嘴唇上。

这是这一世,她能对他做出的,最亲热的举动了,人如果能有来生,她弄不清在瞿兆迪与曹方之间,该如何选择。

曹方始终站立不动,既没留恋地回吻她,也没伸手抱住她,像以前那样。无论怎么看,团长的威严都未曾从他身上离开,却有许多人读懂了他的心--他不愿让沈韵见到他的眼泪,分别时刻,他用冷漠掩藏了那份从未改变过的爱。

“尤尼维说,他有许多的兄弟姐妹,每个人都拥有一片叫做宇宙的空间。假如真有其它的宇宙空间与我们并行,相信那个空间里的沈韵与曹方,一定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们有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

伏在曹方耳边,温柔地说出这几句话后,沈韵便转身朝大楼里走去。

曹方仿佛看见,转身的瞬间她笑了,是洋溢着幸福的笑。

“她是因为我而笑吗?”他想。

“这一生,我也结过婚,也有过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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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走入幻境

黑光大楼有一个白色的名字,叫云河大厦。从光幕帘的入口进去,沈韵通过了一系列严密的安检关卡。

她觉得好奇,虽然光大陆上科技发达,也不至于把计算机总控制中心设计得像科幻大片那样神秘莫测吧?

等站上一个漆黑的光化圆盘,向四周环视一遍,她发现云河大厦不仅高耸入天,还找不出一级台阶,也见不到任何具体的办公室或操作间区域。

整体看上去,她就象进入了一只黑色巨筒,周围黑光遮蔽视线,头顶却有强烈的白光照射而下,给人以正站在地狱里仰视天堂的奇妙错觉。

“尤尼维,尤尼维你在哪儿?我......我是......妈妈......”沈韵将两手围在唇边,试着呼喊。

最后两个字,说得无比艰难,三十三岁的她,不明就里地给宇宙化成的孩童称作了“妈妈”,为了引诱那小家伙出来,她不得不尴尬地假装承认,就不知这声召唤,能否奏效。

“哈哈哈哈~”

银铃般的孩童笑声不知由何处响起,响起的瞬间,就充盈满了整栋大厦。

空旷无人的空间里,这种笑极其惊悚,沈韵给惊出一身冷汗,恐惧地四面张望,却依然只见到一根根滚圆的黑色光管与头顶铺泄而下的白光,找不出发笑者的身影。

“云河大厦的内部,过去也是这个样子吗?”这个疑问莫名地闯入沈韵脑海,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沈少校,请问您现在在干什么?您又见到了什么?”是潘培恩的声音!

沈韵陡然一惊,想起她的一举一动正被军委会与各相关单位监控,所以不是独自一人,心头惧意顿时就减淡不少,赶紧问:“潘主席,我现在正站在一块黑色光盘上,不知该怎么往上走,好进入计算机量阵。您可否告诉我台阶在哪儿?”

“什么?黑色光盘?不,你只是进入了大楼一层,正站在电梯口,为什么不按下开关进去?坐电梯直达顶层,你不就能进入量阵了?”潘培恩惊讶地反问。

然而他话音一落,就与沈韵一起恍然大悟,看来在他们眼前出现的,根本就不是同一幕场景,潘培恩与一众手下见到的是正常画面,画面里唯有那个沈韵,是虚幻的替身。

沈韵真人,已走进了黑母用电子流搭设的虚幻场景,虚幻场景屏蔽了监视屏前的人的视野,他们再也见不到她!

“沈韵!”

守在大厦外的曹方也从骚猫通讯器上弄明白了这一幕的含义,急得拔腿就往里冲,可就算能进入大厦,他接触到的也仅是实景,先他而入的沈韵早就消失了,他纵然坐电梯直抵云河神威的量阵,也再见不到她。

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后,沈韵狂跳的心反而渐渐平静。趁还能与真实世界的人交流,她安慰大家说:“你们放心,尤尼维是不会伤害我的,如果他真把我当成是他的母亲。试问孩子又怎么会伤害最亲的亲人?”

曹方的声音响起:“小沈,记住,任何时候,都要旋紧你戴在手腕上的军装盒子!这件事,就当是我求你......”

声音淡成回声,越飘越远,直到听不见。沈韵看着手腕上,圆圆的类似手表的东西。那既是爸爸留下的遗物,也是光荣地穿在身上的太空军军装,可为何进入云河大厦后,就令她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将有怎样的大事发生在这军装盒子上?它对她,将产生怎样的作用?

回想光大陆上物品的构成与使用方式,沈韵试着抬起一只脚。

令她极度惊喜的情景出现,抬起的那只脚下,出现了另一面黑色的光化圆盘。原来这里的台阶是隐形的,只有提步时才会跟随步伐出现,总之就能托着她一步步向白光的光源处走。不必问,气势恢宏的云河神威量阵,就在这大黑筒的顶端!

一级,两级,三级......

每踏上一面光盘,沈韵都会默数。数数能令头脑冷静,为保持数字的连续性,一点都不出错,她必须全神贯注,任何杂念都不能有。

就这样,一直数到第9999级时,她仿佛已走出云河大厦,来到了另一片开阔的蓝天上。

围绕在身边的海蓝色,与地球表面能见的天空无异。沈韵感觉好像正在乘飞机,从舷窗望出去,到处都是闪着金光的蓝色,可又与飞机不同,她面前没有碍事的窗户阻挡,仿佛伸手就能捧起一把蔚蓝的海水,冰凉凉敷上火烫的面颊......

好像有股清新的风!随风飘拂而来的,是白云吗?一条条白如棉絮,又轻如蒸汽的云带,在离她五十米远的前方懒洋洋晃动,就是不靠过来。

沈韵明白了,那些云带也来自尤尼维,是他在暗示她该往哪儿走。

等离开黑光大圆筒后,光化圆盘的最后一级也如光般消散不见了。沈韵以为自己两脚悬空,但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却发现实际是踩在实地上。

梦里的感觉回来,她开始有了具体的方向感,便放心地朝云带走去。

“可这,这些又是什么?!”

沈韵惊呆了,与梦境完全不同,走进云带后,她见到的不是嘻嘻笑的小男孩,也不是巨大的计算机量阵,而是飞梭般围绕她转个不停的光影画面!

画面转动太快,她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给闹得头晕目眩,两腿一软就跌坐下去,禁不住想闭上眼睛。

然而身子稍一倾斜,她的手臂就触碰到一面光影,那幅画面立即慢了下来,她毫不费力就看清了展示的内容。

“是他......是瞿兆迪!”

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沈韵的心立刻就碎了,坐在地上捂着嘴以防哭出声。

可光影画面里的英俊青年,怎么象一个普通的写字楼白领?他剑眉紧皱地坐在办公台前,嘴里咬着笔头,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好像在绞尽脑汁地想些什么,而鼻梁上,还架着一副脱了漆的黑框眼镜。

正在这时,扔在电脑边的,一个已经用得很旧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瞿兆迪的眉头就即刻松开,显得十分高兴。为不放下手头工作,他按了免提键。

“小韵,你不生气了?”瞿兆迪问。

“小韵?那是我吗?我为什么要生气?”沈韵伤心地想。

“瞿兆迪,我可不是你什么小韵!我是她老妈,你该叫我阿姨!”电话里传来的竟是一个老女人的吼叫,惊得瞿兆迪再也顾不得工作。

“阿姨......?”他愕然重复。

254、平行空间里的他们

难听的老女人声音还在炸响,可怜的手机几乎在颤抖。

“对!我告诉你,我女儿堂堂外国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才不会嫁给你这种一没房子二没车子三没票子的穷鬼!恐怕你那个手机用了五年都还没换吧?弄得老娘想小声点教训你都不行!我问你你拿什么娶我女儿?要她新婚之夜睡大桥桥洞吗?”

“我......阿姨,您听我说,为了小韵我已经拼了,我一天工作快20个小时,只要能拿下这个项目我就有钱了,就能给她买房子,让她拥有女人想要的一切,你相信我......”瞿兆迪急得快哭了,哀求着争辩,却被粗野地打断。

“相信个屁!你们都是奔三的人了,还有几年好等?我们所长的儿子,明天就要过来送订婚的聘礼,小瞿我警告你,你要再敢来勾引我家小韵,弄得她心猿意马,得罪了所长那样有钱有权的人家,老娘要你好看!”

紧接着“啪”一声,电话就收线了,瞿兆迪急得甩开手机,从椅背上一把抓起外套就朝外冲去。

“接下来呢?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画面!快给我连续的画面!我要看瞿兆迪和沈韵的结局!”

沈韵急得泪如雨下,两手并用地拨弄那些穿梭一般的光影,终于有一幅肯停下来,正是离开办公室后,骑在一辆单车上赶去沈韵家找她的瞿兆迪。

虽然急匆匆往前赶,经过外白渡桥时,瞿兆迪却停了下来,他见到有一群人在桥上围观,那边不知发生了什么。

“有人要跳江,听说是因为感情受挫想不开呢!快过去看看!”

两位路人议论着跑向人群,瞿兆迪预感不妙,扔下单车也跟着跑了过去。

外白渡桥的桥栏上,坐着沈韵。她穿着一条白裙子,短短的头发随风飘起,显得那样清纯可爱。可她在流泪,在望着江面喃喃自语,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但看得出她跳江的心意已决,随时会采取行动。

“小韵!”

撕心裂肺一声喊在身后响起,沈韵回头了,见到满头大汗的瞿兆迪站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眼中满是惊恐。

“兆迪--”

沈韵差点就翻回栏杆内向他奔去,可转瞬又记起正身在何处,所以停下了。

“小韵,你这是干什么?你......你不要我了吗?”瞿兆迪哀伤地问。

“不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可你们都把我逼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幸苦地活下去,有什么意思?”沈韵哭诉。

“我们?你......你认为我和你妈一样,是在逼你?”

“不,你和我妈不一样,可我战胜不了自己的感情!我爱你,接受不了别人,我妈又寻死觅活的,说我要不嫁给所长儿子她就去死!她还没收了我的手机,把我关在房间里不许出来,直到和那个男人订婚才还我自由。可要真是那样,我这一生还有自由吗?”

“那......那你回来,咱有话好说,好好去和你妈说不行吗?我就快有钱了,真的,很快我为公司设计的发电厂项目就会中标,然后就能领大笔的奖金和提成,咱们就能结婚了!”

“有钱......才能结婚......这是什么世道……”

沈韵挂满泪水的脸苦笑浮现,不再看瞿兆迪,重新将头转向江水,身子向前一倾,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朝江面坠去。

“沈韵--”

瞿兆迪撕心裂肺地呼喊一声,亡命般冲过去,也翻身跳了下去。

在与混浊的江水相接触的一刻,瞿兆迪终于抓住了沈韵的胳膊,两人睁大眼相视着,一滴闪光的泪水从沈韵眼角滑落,没与黄浦江混合,而是奇异地在半空蒸发了。

“他们为了结合在一起,跳江殉情......”

坐在云带中的沈韵,看得悲不自胜。那两个人,是死了还是被人救起,最终幸福地结为伉俪,画面没有演示,只是又转去了别处。

沈韵的手抖得难以自控,点击上一幅幅画面,发现原来每一面光影的内容,都是一个独立世界里的瞿兆迪与沈韵。他们的身份不同,职业不同,唯一相同的是总会相遇并相爱,最后却无法收获幸福的结局,不得不以悲剧收场。

“这一幕幕呈现的,应该就是平行的宇宙空间。原来在尤尼维的世界之外,果然还存在许多个宇宙,那些宇宙是他的兄弟姐妹,宇宙中的人物相同,故事情节却各有不同,而总的名称,就叫做命运,命中注定无缘相聚的人,无论在哪里都没有未来。那么命运,到底是唯物还是唯心的说法?”

沈韵痴痴地望天自语,这时眼中空空,除去没了生气,还没了泪水。

泪水......

她猛然想起,画面里每个故事的结尾,都会有一滴闪光的眼泪从她眼中滑落,并在空中蒸发,那种蒸发,暗示什么具体的含意吗?为什么不同的影像里,唯有那滴眼泪是相同的?

“妈妈~”

稚嫩的童音响起,就响在耳边,声音里没有欢笑,只有乖巧的期盼。

“尤尼维?”

沈韵的心猛然一颤,这才算回过神来,眼中也重新有了神采。她以为尤尼维的声音依然飘在空中,就向左右张望,却觉得背后有人在扯她的衣襟。

于是她急忙回头,在断层下见到的孩童面孔,也即是在梦中出现过的小男孩,果然就站在她背后,安静得像一个漂亮的瓷娃娃。

“尤尼维,真是你!我,我这次不是在做梦吧?”沈韵愕然问。

“妈妈,您肯承认是我妈妈了吗?”尤尼维歪着小脑袋,天真地问。

沈韵茫然地笑答:“要能有你这样可爱的宝宝,我当然高兴,可你凭什么认为,我是你妈妈呢?”

尤尼维将肉滚滚的小胖身子依偎在她怀里,小手点上她的脑袋说:“其实你已经猜到了,我就是从你那滴眼泪里诞生的小生命。”

“你在,胡说些什么?眼泪怎么可能诞生生命?”沈韵又给他弄得哭笑不得,但伸出胳膊抱着他,从心底涌出了浓浓的母爱。

尤尼维嘟着小嘴问她:“妈妈,您知道眼泪是由什么构成的吗?相比反射性流泪,因情感而落下的泪水里,又会多出什么?”

“是......蛋白质!”沈韵吃惊地回答。

255、宇宙起源

尤尼维哭丧着的小脸展开,终于张着没牙的小嘴嘻嘻笑出来,恢复了天真孩童的模样。

沈韵抱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滑落,无力地瘫坐回地上。她觉得,本来渐渐清晰的思路忽然间又模糊成乱七八糟的一团,怎么都牵不出头绪。

“情感......眼泪......蛋白质......可这些东西,和宇宙有什么关系?”她喃喃念叨,几乎忘了尤尼维就在身旁。

“妈妈,这些穿梭在云带里的影像,都是我那些兄弟姐妹,通过电磁波在故事发生时捕捉画面,然后借助记忆电子储存下来的。每一个故事,都发生在一个宇宙空间里,那些空间与我的空间平行,但是是属于不同的主人。自从加入由我发明的王者荣耀游戏后,各个宇宙的进化就完全被生物进化程度所支配了,大家都希望能找到自己空间里的方舟,成功进入王者大陆,铸造出以具有最优秀基因的英雄为代表的新人类。但实现这个愿望,一点都不容易,我们都不得不经历一轮又一轮轮回,以总结上一次游戏中犯下的错误,并寻找获得新能量的途径。”

“尤尼维,你告诉我,你到底有多少兄弟姐妹?他们又是从哪里来的?难道全是......来自眼泪......”沈韵吃惊地问。

尤尼维认真地摇着小脑袋否认,“不是这样的,我是由一滴眼泪诞生,因为眼泪里含有的氢和碳给予了我强大的生命。当我因这两种元素成形,又开始吸纳更多的新元素,比如氮、氦、氧、铁、镁等等,还有许多暗物质,是你们地球人类根本就还没发现的。而我的兄弟姐妹,他们有的是来自一滴血,有的是来自一滴汗水,也有与我来源相同,是从泪水中诞生的,但统一的前提是,所有起源都来自最真实,最纯洁的情感,我认为用地球人常用的一个字眼形容最为贴切:爱。”

“在地球人眼里磅礴无际的宇宙,竟然只是众多平行宇宙中的一个,而所有的宇宙都起源于爱,这种生物体具备的最基本的情感......”

对于尤尼维讲述的宇宙起源,沈韵依然迷茫,但笼罩心头的悲哀却散开许多,没由来的,她就感受到了一种来自生活的美好,而过去的她是那样孤独,那样悲观,为什么在与尤尼维交谈前,就从未意识到“爱”,这个让生命存在的最基本元素,在宇宙中无处不在呢?

“妈妈~”

尤尼维又呼唤一声,这次沈韵没再回避,竟坦然地望向他,眼中满是慈母般的微笑。

“妈妈,或许你觉得我很大,也就是宇宙空间很大,可我诞生的时间不久,相比许多哥哥姐姐,我还很小呢。如果你能和我站在一起,从相同的角度观看平行宇宙空间全景,就会发现所有在你们眼里是无限的空间,其实只是许多在忙碌地工作着的生命体。他们虽然大小不一,色彩也不相同,但全部呈圆形,一位管理宇宙爆发与坍缩的长老用一只手就能拎起来一个。”

“人类认为宇宙宏大,只是因为人类太渺小,假如有一个人比宇宙更大,那么就能发现宇宙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用一只手都能拎起来的圆球,所以大与小的概念从来就不固定,唯一判断的标准,是能与宇宙相比的参照物。可管理宇宙的长老,又是什么人?”沈韵既象在自语,又像在询问尤尼维。

“宇宙长老,是专门负责捡拾被生物体丢失的情感的人。每当捡到一粒情感种子,他们就会把种子放进一个叫奇港的神秘之所,在那里将种子培育成新生命。至于奇港是什么地方,又是从何时开始存在的,还有宇宙长老们的来历,我就不得而知了。他们将情感种子统称为奇点,种子萌生出生命迹象的标志是开始有梦,梦是黑色的,长老们将《生命体延展指南》送入梦中,我们就知道该如何吸收营养让自己快快长大,早日从黑暗的梦中苏醒了。”

这个解释,多少让沈韵听得明白,但她也明白,继续追问奇港里的长老们是谁,恐怕连尤尼维也无话可答了。

总之那些“人”,如果可以如此称呼他们,那些人所生活的世界,统领着所有宇宙,也包括她生活的这一个。那么长老们的世界,又有多大?是否还能找到将奇港囊括其中,更大的世界?这是永远不可能找到答案的问题,宇宙中无论进化到哪一级别的生物,都无法回答。

沈韵不想再纠结于奇港或奇点,她最关心的,始终只能是自己目前生活的地方,确切说,是地球。

“尤尼维,在你眼中,宇宙空间存在的生命就全都是游戏元素,当游戏进行不下去,他们就得面临毁灭吗?”

这问题问得真直接,胖胖的小男孩一愣,摇头道:“我是由爱而生,知道这种情感的珍贵,所以不会野蛮地终结它,我大多数的兄弟姐妹也不会。任何一次游戏重启,其实都是由生物体自己造成的。他们为了争夺宇宙生存权征战不休,最终招致了灭亡。虽然我很想阻止,但不能违反玩家守则,否则哪怕我是游戏的创造者,也会被踢出局。因为这个游戏,枯燥的宇宙进化变得很有意思,兄弟姐妹们工作得也更加积极努力了,那是长老们乐于见到的。”

“战争,导致毁灭......”沈韵猛然领悟,问道:“我知道这一次,游戏又进行到了关键时刻,战争将导致整个宇宙空间的坍缩,地球也将被包括其中!可你已经在地球上发现了方舟,你已经开始着手建立王者大陆,快告诉我该怎样做,才能避免宇宙再次轮回的命运!”

尤尼维咧开没牙的小嘴,又开心地笑了,“妈妈,您总算是相信了方舟的存在,也愿意帮我了。可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得赶快启动方舟。那些科学行者在逃亡途中,将地球的坐标与星际电子间谍的信息四处散播,我能感觉出前所未有的能量场变动,正在以地球为中心而发生。或许许多星际远征军都会死在途中出现的黑洞里,可只要剩下那些成功杀到的,太空军恐怕也难以抵挡。”

256、同步脑电波

尤尼维给沈韵的警告,用末日危机来形容更合适。

沈韵早已意识到危机的出现,所以未表现出有多吃惊,只是一把抓住尤尼维追问:“快告诉我你的打算!方舟到底在哪里?我需要做些什么将它启动?还有远在三号空间站的瞿兆航,我们是不是得赶快联系他,请他用最快的速度打开镜门空间?”

“看来爸爸把什么都告诉你了,我还以为,得继续向你解释呢。”尤尼维有点失落地说,明显是怀念起了瞿兆迪。

“爸爸?”沈韵的心猛然一抖,这称呼又让她觉得突然。

不过仔细想想,尤尼维是宇宙,宇宙的起源是一滴眼泪,眼泪来自沈韵,沈韵的泪水是为瞿兆迪而洒落,那么尤尼维称他为爸爸,似乎合情合理……

没时间考虑这其中关系了,沈韵略一迟疑后说:“那你就赶紧告诉我,我不知道的部分吧。”

尤尼维用胖嘟嘟的小手牵起她的手说:“好吧,你跟我来,我要向你展示十二奇迹中最大的一个--方舟!”

梦里见到的红色光标,清晰出现在脚下,沈韵记得清路线,一直顺着光标往里走,就能到达规模惊人的计算机量阵。

尤尼维借用空气中的电子构筑起幻影虚境,却不会变走计算机量阵,因为那正是他进入光大陆的目的,那么他一直提及的方舟,是否就藏在那座巨型量阵里?

只要进入路径正确,白色雾气就会一层层散开,不再形成迷宫来迷惑进入者。一台又一台,如高山般屹立的长方形机箱映入眼帘,沈韵真正走入了云河神威的核心腹地。

按照尤尼维的说法,光大陆正遭受质子人释放的电子病毒的威胁,不少地方已陷入固态光消散的险境,这儿却仍静悄悄一片,那些庇佑着生存在地下的人类的机器巨神,仿佛根本就没意识到危机的降临,虽然它们内部的芯片,正在发生病变。

就算是宏伟的计算机量阵,也与方舟扯不上关系,沈韵迷惑地看着眼前一切,专等尤尼维开口。然而一分钟过去,那个叽叽喳喳的小家伙不知为何就成了安静的小猫,沈韵只好低头去找他。

“尤尼维!”

爆发出一声惊叫,沈韵吓得连连后退,狠狠撞在了一台坚硬的机箱上。刚才还伶俐可人的小男孩,竟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团黑乎乎的大脑,神经纤维“突突”跳动,看不出眼睛和嘴巴在哪儿。

“沈韵,你别害怕,其实我真正在地球上出现的形象,是这个,代表着我成熟的一面,被地球人称为黑母。”

“黑母?!”沈韵记起了瞿兆迪留在骚猫通讯器里的遗言。

瞿兆迪说,黑母是参照她的大脑构造搭建的宇宙空间,所以她是目前地球上唯一一个,大脑结构与宇宙结构相同的人类,那么现在在身边不停跳跃的黑色大脑,能否给设想成是自己的另一副脑子?

这想法实在太古怪,沈韵难以接受,但见到尤尼维后的事实是,她再也不觉得头疼,身体一切机能都恢复了正常,甚至连力气都比过去要大了许多。

“我喜欢地球人给我取的名字,相比尤尼维,我更愿意被称为黑母,因为这让我有一种作为起源的成就感。当然在自己的母亲面前,我就不敢这样自称了,所以你若愿意一直叫我尤尼维,我也不会反对。”大脑蹦跳两下,却再显不出孩童的天真。

沈韵还没来得及开口,黑母就又笑道:“你在犹豫,该怎样叫我的名字,并且认为还是小男孩的形象更能让你接受!妈妈,你终于帮我找回了你自己!”

“你......你能读心?我不说话,你也能知道我在想些什么?”脑子里的内容叫黑母猜了个正着,沈韵吃惊不小,但也相当于承认了自己不喜欢尤尼维现在的模样。

黑母说:“虽然黑母比较成熟,但在你面前,我愿意永远做那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可因为涉及到方舟,咱俩就必须连接大脑的电子通路了,否则你是无法凭一己之力启动方舟的。”

“电子通路?和你连接?啊......”

沈韵是真不信他的讲解了,正待反驳,却不料本来平息的头疼加倍袭来,这次不是几根针扎进脑子,而是有千根万根那样令人痛苦不堪,她翻滚在地,死死捂住了头。

几分钟后......

“你好些了吗?对不起,要连接大脑通路,必须让我的强电流通过你的脑子。困扰你许多年的头疼是因我而起,我一直在尝试与你建立联系。让你昏睡三年也是因我导致,我得向你道歉!”黑母说。

撕心裂肺的剧痛平息了,沈韵大汗淋漓地坐起来,努力想缓过口气。黑母絮絮叨叨的道歉她听见了,却无法回答。她很想说自己不怪他,但转身看,这次连黑色大脑都不见了,黑母成熟的声音,就响在脑子里。

“你,是不是钻到我的大脑里去了?”沈韵感觉背脊上凉飕飕的,好像是进了鬼屋。

黑母回答:“当然不是,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把自己变成一块金属氢芯片塞进人类的大脑。我只是回到了弥散在空气中的电子形态,同时将形成脑电波与你的大脑同步。所以从这一刻开始,无论我们想什么,彼此都能知晓,我和妈妈之间,再也没有秘密啦!”

“你......”沈韵很不情愿将经历过的整场人生暴露在宇宙的脑子里,并且这庞然大物还叫她作妈妈。但她不得不理解黑母的做法,这大概是开启方舟最直接,也最快捷的途径。

“1号主机!”

一个念头跳进脑海,沈韵的脚步开始在计算机量阵中移动。似乎仅用了一秒,她与陌生的云河神威就好像成为了相识已久的朋友,这儿哪台主机控制什么,又该怎样拆解或调试,只要想想脑子里都会出现答案。她已不用和黑母对话,也无需那个声音在耳边指导,就能驾轻就熟地操作,那些计算机硬件与软件知识,对她仿佛是与生俱来。

“这座量阵里,共有主机十万零八百七十一台,每隔两百台就可能有一台主控器插在机箱的最上方。搜集散发光磁之光的环形主控器,集齐200个,就能让方舟显形!”沈韵对自己说。

257、环状控制器

开始工作前,沈韵眼里出现了一幅标注清晰的地图,正是云河神威每一台主机在光大陆上的控制点分布。只要点击显示主机存在的图标,那一处的监控画面就会弹跳出来,让她实时掌握当地的情况。

主机图标旁边是闪光的数字编号,10871不是个小数目,如果一台台数过去,恐怕得花上好几天功夫,但有了地图索引,沈韵完全不用数,只需以200为间隔单位,找到相应的机箱并打开箱盖,就能查看环形光磁控制器是否放置其中。

“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光磁控制器的位置?”她问。

于是她自己的声音在脑子里回答:“方舟满载地球文明的各种成果,还有极为珍贵的人类基因,需要极为严苛的储存条件,才能保证到达王者大陆时,一切都还是完好无损的,所以建造方舟的地点选择不能有半分马虎。法国的巴黎、意大利的佛罗伦萨、西班牙的马德里等等,类似这些城市,都能找到拥有人类最伟大文化遗产的博物馆,所以它们都给包括在了方舟甲板上。当然还有地球上的几大奇迹,比如埃及的金字塔、中国的长成、印度的泰姬陵、秘鲁的马丘比丘等等,同样不可损坏,我也将把那些遗址转运进王者大陆。”

“听起来不错。如果真能成功穿越因能量场波动而造成的异变空间,我相信王者大陆将成为人类的乐土!”

沈韵一边在脑子里自我对话,一边不停地忙碌着。

打开如此巨大的机箱,她手里只有小小一把梅花钻头的电动螺丝刀。用螺丝刀对准螺丝帽拧几下,机箱盖就能被打开,然后她就在一排排芯片的上方寻找光磁合成的控制器。

最初她以为,控制器会很难找,因为那些芯片也在泛着银光,要想从这些闪闪发光的亮片中找出其它发光之物,肯定不容易。

不过当第一台环形控制器出现,她就明白了这其实是一个轻松活儿。光磁的光虽然也是银白色,却白得独一无二,光华也不会跟随光线角度的变化而发生改变。它就象是点在机箱里的一盏长明灯,柔和地照耀那些芯片,给它们镀上了一层全新的,神圣的荣光。

可沈韵清楚记得,光磁给用在时光之碑上时,温度是极高的,正因为它能无数倍放大太阳光的光能,才会被瞿麦荣利用,放置在小能霸发电塔里掩人耳目。但现在经黑母改造后,为何就成了寻常物品?

黑母解释:“光的反物质是光磁,鲍威尔这项重大发现的灵感实际来自于我。激发光磁的能源是阳光,而光大陆位于地球深处,阳光照射不到,所以能被用来建造方舟,这正是为什么当我发现人类建立了光大陆后,惊喜地意识到这一轮宇宙进化终于能通关,并达到王者荣耀的最高级的原因。200个光磁磁点给我均匀分布于方舟的200个驱动舱顶,一旦方舟离开光大陆进入宇宙环境,这种物质就将开始大规模吸取包括太阳光在内的各种光能,以为方舟的行驶提供动力。所以和太空军的光流穿梭机一样,当方舟出现后,你同样找不到驱动它前进的燃料箱,200个光磁点就是动力来源,无需任何人操作,就能保证方舟扬帆远航!”

“这样的能源利用,实在是巧妙至极!首先借助地下深处阳光照射不到的优势建造方舟,然后再利用光磁的吸光性推动方舟!”沈韵不住惊叹。

“那也得先有光大陆的诞生,光磁才能发挥它所有的作用,所以我还是得感谢外公,人类命脉能得以延续,他居功至伟!”

“外公?”沈韵皱了皱眉,猜得出黑母所指之人是自己的父亲沈允鸿。

她不禁好笑,这孩子,竟然把地球人的亲缘关系摸得一清二楚,能正确喊出每一位“亲戚”的名称。

地图显示,第3619台主机掌管的是中国光大陆,由它领导的200台分主机分别连接光大陆的光控、制冷、运输等多个领域,目前出现了黄色预警级别,表示电子病毒对于这201台主机的入侵,已达到了“严重”程度,如果预警转为红色,人员就应该开始撤离,当转为黑色,就表明那里再也无法为生命提供生存条件。

沈韵的手,抖得厉害,她甚至渴望关掉眼前的地图,以躲开不停闪烁的黄色预警灯。可她不能逃避,这将是她在地球上破除的最后一座大山,成则生,败则亡,她承担不起六十亿条生命逝去后,对她的怨愤。

深吸一口气,她抬起了脚。寻找光磁控制器的工作开始后,她的两只脚又各踩上了一级透明光阶。每向上迈出一步,光阶就会自动延伸一级,一直把她送到需要达到的高度,等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再把她送回地面。

3619号主机的箱顶,果然摆放着光磁控制器。那仅是一个类似钥匙圈的圆环,却包含人类凭借想象无法形容的巨大能量。

沈韵伸手取过圆环,小心地放进了军装口袋。她止不住担忧。半天过去,一共才收集到十一个控制器,要等两百个集齐,得到什么时候?

黑母体会到她迫切的心情,安慰她:“不要着急,踩空点都在前面。当你搜集到第五十个圆环时就再不会白找,在那之后,每一台机箱里都有控制器,你的速度就快多了!我这样安排的目的,只是为安全保险,万一质子人的电子病毒伤害控制器,在开始时就能被我察觉!”

沈韵对黑母的谨慎无话抱怨,只能加快速度。这时她想的是曹方,是会议室里包括潘培恩在内的,一张张焦虑的面孔。

由于被黑母耍小手段屏蔽,那些人再也见不到她,也不会知道在云河神威量阵中发生着什么,最关键是哪怕他们合法进入,云带也会组成迷宫阻止他们。

时间慢慢过去,沈韵始终逼自己保持着冷静。终于,五十个圆环集齐了,接下来速度就会加快许多,那架神秘的方舟,就要在光大陆显形了!

258、不明飞行器

中国光大陆,太空军一团所在地。

平日里南来北往川流不息的华光之都,不知从何时起人流就稀少了许多。不少店铺因为供电不稳无法营业,不得已都提前打了烊。

作为高级社交场所的健身会所也没平时热闹了,不管摆满健身器材的大厅还是专属于贵宾的贵宾健身室,都空置了起来。

行驶胶囊电车的光轨站点被撤销了至少一半,站点间距离拉长以减少运行时间,这样可以更快地将惊慌失措的人们送回家。

可怜的人类,刚以为结束了可怕的外星人入侵战,从此就能在地下新世界建立美好的生活,却不料灾难来临的警钟依然在头顶敲响,就不知战无不胜的太空军,能否再次四两拨千斤,救他们于水生火热中。

占地八万平方公里的鸿蒙战区,一团里少尉级以上的军官差不多都齐聚在了临时搭建的灾变应急中心。

团长曹方现远在军委会,只能通过骚猫通讯器作现场指挥,姚政就义不容辞地辅助他进行调度,以维护中国光大陆的安定。

其实姚政很想问曹方,沈韵现在如何,却找不到机会。与曹方共事多年,二人亲如兄弟,从他没有表情的国字脸上,姚政看不出有何不妥,但从他的眼中,却读出了浓浓的悲哀。并且沈韵是和他一起前往军委会的,直到现在她都没露面,这其中肯定发生了重大变故!

在太空军军官们的维持下,中国光大陆虽然事故频发,却也没陷入骚乱。

但在一些本来就不算太平的区域,灾难的来临给了动乱分子制造恐怖袭击的良机,所以虽然中国还平平安安,光大陆版图上却已燃起了战火,内忧与外患,正严厉考验着太空军的应战能力。

鸿蒙战区后的塔吉营地,精英旅的战士们个个披挂整齐整装待发,只等上级下令就再次出征,狠狠打击敌人。只是这次,没人告诉他们敌人是谁,又正潜伏于何处。

最高军管区几乎已空营,除去当值的警卫,再没人愿意呆在这儿,而是全去了灾变应急中心。

当所有人都在为维持光大陆的秩序作军备准备时,没人留意到在塔吉营地后的地下断层,变化正悄然发生,一个类似暗灰色方盒子,却体型巨大到几乎占据了整片荒原的金属飞行器,正一点点从更深的底层给无形的力量牵拉上来。

坚硬的橄榄岩,这时脆弱成了鸡蛋壳,在金属飞行器的钻拱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同时因受到巨大推力,碎屑不断向四处飞溅。

同样的一幕,正在光大陆上另外199个地点发生,许多地点都不像塔吉营地后的荒原那样人迹罕至,相反是人类聚居区,比如黑母提到过的巴黎、佛罗伦萨、马德里等地。

由固态光变形引发的恐慌还在持续发酵,另一方面,本来就已经建在地底的光大陆下,又有不明物体在向外钻,这样的混乱前所未有,人们吓得已不知是该呆在家里还是跑到大街上,就只能聚集到各太空军军管区前寻求庇护。

姚政从别国传来的通讯中得知了有不明物体正在出现的消息后,立即在中国境内进行排查,于是也发现了塔吉营地后的异象,赶紧在第一时间通报了曹方。

“不明物体......方舟......”

曹方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一个人坐在云河大厦前沉思。

猛然间,他明白了,一把抓起骚猫通讯器并呼叫潘培恩,后者立即接听了他的电话。

“潘主席,那些东西属于不明飞行器,它们肯定是要升空!请通知全球光大陆,不要采取任何阻止措施!请您赶快下令!”

“你说什么?你疯了吗?那很有可能是敌人从地底入侵光大陆的开始,因为我们的雷达防御系统被破坏掉了三分之一!你却让我下令不要反抗?”潘培恩难以理解曹方的请求。

曹方急得直吼:“不,不明飞行器是来自沈韵和黑母,潘主席,请相信我,不要因为盲目恐慌就让地球错失最后生还的机会!”

“这个......”潘培恩愣住了。

他有千万条的理由驳斥曹方,甚至因此而革去他一团团长的职务,可如果那是固执己见甚至刚愎自用,真的因判断错误而给沈韵帮了倒忙,自己岂不是要对不起六十亿地球人?然而假如那些东西真是来自不明来历的敌人,太空军不作为地放他们进来了,不依然是后患无穷?

这一次,潘培恩没站在曹方一边,而是陷入了无助的彷徨。他的高参们在会议室里焦急地走来走去,平日每一个人都能提供极佳的点子,这时他望着他们,却连开口询问的切入点都找不到。

全息投影显示,发现不明地下飞行器的地点已增至50个,有人在催促,“潘主席,赶快命令各地太空军赶往那些地点还击吧!如果等敌人准备就绪,开始行动,我们就失去了还击的机会,唯有躺着挨打啦!”

“地球最后生还的机会!还击的机会!这两个机会,光大陆究竟该争取哪一个?”

潘培恩差点急得捶桌子。他看向显示云河大厦内部情况的显示屏,那栋大楼看上去始终平安无事,与平日里见到的状态一般无二,然而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惊涛骇浪,正汹涌地向光大陆袭来。

“沈韵,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我应该相信你吗?”

潘培恩在心中问,末了通过骚猫通讯器向全光大陆下令:“各单位暂时按兵不动,严密观察飞行器动向!严密观察飞行器动向!”

……

“第198,第199......200!成功了!”

当第200个环状光磁控制器被从云河神威的主机里取出来,沈韵浑身已被汗水湿透。固态光的体温调节功能对她失去了作用,她实在是太紧张了。

“好样的,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找齐所有光磁控制器!”黑母也兴奋地欢呼,虽然其实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

因为与黑母连通着脑电波,在沈韵看来,她是在自己为自己高兴,可接下来闪现的念头,却再度揪紧了她的心,她大惊,忙点开地图上的几个监控画面,查看光大陆目前的状况。

“啊~怎么会这样?”

一眼望去,本该平静祥和的华光之都,现在每一个都如战后废墟般残破,沈韵目瞪口呆地看着它们,说不出话。

259、宇宙背景

“尤尼维,不,黑母,你快告诉我,这都是怎么回事?外星人不是还没打来吗?质子人的病毒不是还没完全侵蚀入云河神威的庞大系统吗?光大陆,怎么就变得千疮百孔了?”

沈韵强按狂乱的心跳,急匆匆质问黑母,脑子里,很快就闪现了答案。那答案令她心碎,因为仅一瞬间,她就明白,自己被那个所谓的孩子给欺骗了。

光大陆受到的一切伤害,皆是因方舟造成!

当新一轮宇宙轮回开始,尤尼维遭受了不少白眼和嘲笑,因为加入王者荣耀的游戏玩家中,已经有两位成功晋级,也就是说他们无需再重启游戏,而是找到了能运载超强生命基因与各种文化遗产、文明遗址的方舟,可以开始构建王者大陆的版图,迎接最强生命的诞生了。然而他这位游戏缔造者,却始终在原地踏步,远远落在了成功者后面。

争强好胜的尤尼维生气极了,立誓这一次若再无法通过方舟关卡,就回归奇点进入永久的沉睡状态,再也不为什么生物进化而头疼。

发现暗质星,是他见到的第一个希望,那是一个充满氢元素的星球,有了充足的氢,就能为方舟提供基因储存环境,那是设立基因仓库所需的最基本物质之一。

除去理想的氢元素,科学行者们还在建造宇宙城,那是一架大如行星的航天器,正好与方舟概念相符。尤尼维顿时兴奋不已,认为这次终于能收获成功了,暗质星正是建造方舟的基地,他不用再因屡遭失败而懊恼了。

可观察不久,尤尼维又陷入了失望,那些微粒状的质子人远没他以为的强大,甚至可以说是不堪一击。

最可怕的是,大麦哲伦星系里出现了一个超级黑洞,那个已经进化了百亿年,号称拥有宇宙中最强科技力量的星际文明,在经历过百亿年的兴盛后,即将终结在恐怖的黑洞里。

发现暗质星之前,尤尼维的宇宙空间曾出现过两架大型星际航空器,分别被称为方舟一号和方舟二号。

自从方舟一号开始在既定航线上运行,十一条维边界带就越来越多地被不同星球关注。那些生物体发现,如果采用空间穿梭法控制方舟,在宽广无边的宇宙中进行开拓与移民定居计划,将变得易如反掌。

方舟一号的成功出世,让有实力的星际文明信心倍增,很快就推出了更为庞大的方舟二号,于是空间穿梭术使用得更加频繁,看似无限的宇宙,因交通时间的缩短而变得天涯若比邻。生物体们在不同星球间旅行的时间,从几百几千甚至几万个地球年,缩短到了一瞬。

大规模使用空间穿梭术,只有尤尼维能预测即将到来的可怕灾难,但他是游戏玩家,不能直接介入游戏元素的活动,只能通过游戏介质控制进程,所以他只能干瞪眼。

终于,新一轮宇宙进化中,第一例“星变”现象发生了,一颗小型恒星发生坍塌并瞬间形成黑洞,黑洞骤然爆发的引力吞噬邻近的一颗人工星体,导致超过两百条星际飞艇同时遇难。

前所未有的惨重伤亡,成为宇宙太空史上的噩梦,但它仅是悲剧开始的序幕,因为空间穿梭不停消耗着巨量的宇宙能量,导致能量场发生强烈变化,恒星坍塌的事件接二连三急剧发生,浩渺的宇宙变成了危机重重的陷阱。

方舟一号和二号一先一后地沦陷黑洞,被失衡的能量场摧毁了。

危机当前,要不想再次失败,就得加快速度!尤尼维给由自己建造的方舟定名为方舟三号,这架星际航空器从构思到实际建成,都是绝密的,以防宇宙中能量守恒的规则再次遭到破坏。否则有方舟没有空间通道,一切努力都将付诸流水。

既然暗质星这个方舟建设基地不合格,就还得继续寻觅。

不久后,尤尼维把视线聚焦在了一颗蓝色星球--地球上。表面上看,地球由一群有机生物占领,它们由蛋白质构成,属于碳基生命,而碳基生命的生存时间远远少于硅基生命,怎么看都难以承担建造方舟的大任,尤尼维却在这里得到了两个让他下定决心的新发现:一是地球人当决定要达到某一宏伟目标时,勇往直前的恒心;一是他发现了那双一直在找寻的,落泪的眼睛,也就是来自于母亲的眼睛!

或许过去自己错了,不该只相信硅基生命的强大,或许真正的成功将由碳基生命来创造,地球才是宇宙的希望,是王者大陆的起源!

带着这一信念,尤尼维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地球文明的进化上。

从蓝细菌的诞生到恐龙出现又灭绝,再到猿猴进化成人,人又建立部落、创建朝代等等一系列发展,都令他异常惊喜。

在这个星球上,他找到了过去从未找到过的满足感--人类是在一步步向前发展,而非如以质子人为代表的硅基生命,在一步步向后倒退,虽然后者与宇宙同岁,进化时间远超地球人类。

欣喜归欣喜,不管地球是否是寻找的目标,建造方舟三号的使命也不能忘,尤尼维焦急地等待着,期盼着。

宇宙时间在流逝,因能量失衡导致恒星毁灭,而陷入死一般沉寂的宇宙,修整后的各星际生物在回血,很快就又会活跃起来,并为争夺地盘制造新的战乱。

尤尼维若不能趁这空隙推动王者大陆的诞生,就只能终止游戏,再来一局了。不,他已下定决心再也不重来,他要回归黑暗,永不苏醒!

按照宇宙时间来看,地球从好氧细菌诞生到人类宇航员乘坐航天设备登上月球,仅用了区区几个小时。

科学行者们为暗质星的命运忧心忡忡,尤尼维就将地球作为实例,向他们讲述有机生命其实比无机生命强大的道理,却没想到引起了科学行者强烈的兴趣,进而决定要征服地球,为质子人打造全新的家园。

质子人要在地球上建立时光之碑,这正合尤尼维心意,或许借助时光之碑的威力,可以获得方舟的线索呢?

他很高兴终于能采取行动了,于是就有了通过粒子加速器管道接触鲍威尔,向他传授光磁的技术那事。

260、方舟制造基地

鲍威尔指定的时光之碑建造者,是瞿麦荣,此人是寻找合适方舟制造地点的关键,尤尼维当然不会放过,便叮嘱鲍威尔,如果瞿麦荣在建立时光之碑的过程中遇到困难,一定要通知他,让他直接与那人对话。

鲍威尔为控制瞿麦荣,假装好人地用金属氢药丸哄骗他,最后导致他的儿子瞿兆迪失去母亲,成了一个孤苦无依的苦孩子,尤尼维深感抱歉,所以通过PSP游戏机找到瞿兆迪,并与他成为朋友,安抚他天天怀念母亲的痛苦。

对于瞿兆航,那个被金属氢害惨了的畸形儿,尤尼维更加想要补偿。那孩子就算得到了地球上最先进的医疗救治,也活不过三十岁,尤尼维就决定借郝运之手帮他恢复建康,并指定他做镜门空间的守护者。

然而尤尼维的难题还是难以解决。直到那时,对于如何搭建方舟三号,他依然毫无头绪,每天都在悲观地想着,这是否又是一次失败的尝试。

时光之碑就算能顺利竖立起来,也仅是方舟的舰楼部分,如果没建出强大的舰体,光得到舰楼有什么用?建造舰体的工程之巨,没有地球人类帮忙,尤尼维是不可能以玩家身份独立完成的。

光磁是三号方舟的主动力,能组成方舟驱动的核心部分,但因为地球表面受太阳光直射,要想让这种物质一直处于稳定状态,毫无阻碍地形成方舟舰体,根本不可能。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严重打击了尤尼维的信心,他甚至认为,哪怕游戏再重启一百次,自己也不可能胜利通关了,寻找方舟的结果,注定是失败。

尤尼维不甘心,长叹一声后将小手放在“重启”按键上,准备第n次开始宇宙的轮回。他是一个不轻易服输的孩子,每当要低头时,都会从绝望中萌生新的希望:说不定下一次就能成功?

“等等!”

手指落下的瞬间,他果然停住了,惊奇地目光扫向地球某条荒僻的公路小道上,一辆正疾速行驶的军绿色吉普车。

那是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山,如果真有军队入驻,肯定不会只来一辆吉普车,并且那辆车的车顶还装有一架抛物面天线,看似不起眼,尤尼维却能一眼判断,天线蕴藏的技术含量,是地球人现有水平达不到的!

一直跟随吉普车向前,直到它消失在一处黑漆漆的防空洞里,就再没出来过。

尤尼维立即搜索那座荒山,知道防空洞一共设有三个出入口,可地球时间二十天过去,吉普车也没再露过面。

防空洞是专门用来提供庇护的人类掩体工程,为防战时人员大规模涌入而出现生存危机,里面有最基本的生活设施与食物。

但小小一辆吉普车开进去就再不出来,这种情况肯定不正常,唯一的解释就是防空洞里还有其他东西,那会是什么呢?

有了第一次发现,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在地球各地,尤尼维都察觉到了类似带天线的吉普车的踪迹,同样都是进入防空洞,同样都是十几二十天不再出来,人类,到底在搞什么鬼?

为一探究竟,尤尼维形成一道隐形电磁波躲入车顶天线进行跟踪,终于顺利进入了防空洞。吉普车一直朝前开,并开始以几乎90度坡的倾斜度向下行驶,由此尤尼维断定,人类必在地下深处有大动作。可惜再跟了约10公里,就进入了一处电磁波加密区,尤尼维那道非法闯入的电磁波触发警报,很快就被激光发射器击得散尽了。

虽然没探明人类在地球深处隐藏的秘密,尤尼维却意识到这个发现,很可能会为方舟计划带来转机。

无法在地面找到方舟建造基地,导致失败的原因是阳光。可如果是在地底,有地壳层隔离阳光,这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为求证地球深处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尤尼维四处搜寻蛛丝马迹。可惜地球人掩藏得太严实,他始终得不到有用的信息,最后竟从他为暗质星与地球之间的战争而搭建的三号空间站里找到了答案。

那时,郝运已作为暗质星代表进驻了空间站,地球方却仅派出了一种叫做“电子星际间谍”的微粒进行情报搜集。

地球人拿得最多的资料,是固态光合成技术,尤尼维想方设法从郝运嘴里套话,终于得知了他们已建成一座由光合成的大陆。

那是一个辉煌的新世界,驻扎着所向披靡的地球太空军,自以为强大的暗质星科学行者遇到有恒心、有毅力的有机生物,就算战火未起,失败的命运也已注定。

吉普车......固态合成光......光大陆!

尤尼维眼前一亮,再也不打算按“重启”按键,因为他已经找到了建造方舟三号的基地,就是那个人类新世界--光大陆!

尤尼维,也即是黑母在地球上的活动,沈韵在脑子里读到此处,就忽然眼前一白,什么信息都看不见了。她急忙搜索,想继续读下去,手却一冰,感觉被人牵住,低头看,黑母不知何时又变成小男孩尤尼维,站在了她身边。

“妈妈,您别看了,再看,您又要伤心了。”尤尼维嘟着小嘴,看似懂事地建议。

不用再看,沈韵猜也猜到了,甩开他的手难过地问:“因为瞿兆迪,你才顺利进入了光大陆,在那里秘密开始了方舟的搭建,是吗?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质子人施放的电子病毒,你骗我的目的,只是为逼我来云河神威见你,帮你启动方舟!”

黑母点头说:“我是利用了爸爸,可这么做的结果,不也给了人类最后的希望吗?至少当地球岌岌可危时,地球人能在王者大陆上开始新的繁衍与发展。”

沈韵却使劲摇头,悲愤地连说:“不,不是这样的,你还在隐瞒,你还在制造骗局!”

“我......我没有呀!妈妈,您别是误会了吧?”黑母担心地转动一双机灵的大眼,可怜巴巴望着沈韵。

“我没误会你,你费尽心思地导演这一切,为的仅仅是王者大陆,根本就不是地球的未来!你只想摘得这场游戏的荣耀桂冠,而不会顾及地球人的死活!如果我说错了,那你告诉我,方舟三号启动后,地球上现有的这些人,会怎么样?”沈韵急促地问。

261、黑母的企图

“地球上,现有的人?”

黑母藕节般的小胳膊向左右两边摊开,仿佛沈韵是问出了一个极为可笑的问题。

见他如此态度,沈韵对自己的猜测更笃信无疑,惊得连连摇头地说:“原来你带我来这里,是打算要我启动方舟,然后独自一人逃进王者大陆,丢下六十亿地球同胞不管,任由他们被星际联军残杀......不,是还没等侵略者入侵,就死在再也找不到固态光的光大陆上!”

“妈妈,这不能怪我,地球的命运由地球人自己掌握,我已经尽力了!”黑母不服气地争辩。

“不要叫我妈妈,你自称是来源于爱的生命体,却不惜成为屠杀人类的刽子手,我不能和你同流合污,如果瞿兆迪死前也知道了你真实的打算,同样不会帮你,更不会把你当成朋友!”沈韵怒吼。

黑母也吃惊了,张大小嘴望着她,犹如顽皮的孩子因惹母亲生气而自责,却弄不清自己错在哪里。

他说:“真情号战败逃离后,科学行者们通过战场分析,找出了地球人拥有电子间谍这一大秘密,于是他们只能悲哀地认输,明白再也没有卷土重来的可能,唯一能想到的报复手段,就是把所有与地球有关的消息以宇宙广播的方式散布给其他宇宙生物体。”

“那么我要没猜错,是因为地球的毁灭之日提前来临,所以逼得你必须提前启动方舟,对吗?”沈韵逼视着他问。

黑母在点头,话里却满是否认,“可我没杀地球人,他们的灭亡,只能归因于星球的生命走到尽头,不可挽救而已!我每天都在看着不同的恒星诞生或死亡,许多星球上也存在生命,可这是宇宙中再自然不过的生态循环过程,作为宇宙之主,我不能横加干涉,就只能期待新的生命诞生!”

“自然?自然是指未经任何人为控制或干预而发生发展的事物。可你看看现在光大陆是什么状况?你蓄意深入到八百千米深的地下,在那里搭建方舟的舰体组成部分,足足有200块,每一块都有具体用途,每一块下方都藏着光磁驱动的激发点!你借助云河神威的超强运算能力,通过主机和云服务器将运行公式与指令输入方舟操作系统,因大规模侵占云河神威的内存资源而造成计算机系统崩溃,却谎称是什么暗质星的科学行者往战斗飞行器的操作系统注入了电子病毒?光大陆目前发生的混乱,你就是罪魁祸首!”

沈韵毫不留情地揭穿了黑母的真面目,他本来还在扮演天真孩童的角色,见无法再伪装下去,索性往空中一跳,又变回了突突跳动的黑色大脑形状。

“你不让我叫你妈妈,那你还是叫我做黑母吧。尤尼维确实是个孩子,而我早就厌倦做无知的孩子了。我是宇宙,做黑暗之母当之无愧,所有瑰丽的色彩都由我而生,我就是这里的王者,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耀!沈韵,你知道方舟是怎样建成的吗?那些大型模块没经任何人员搭建,它们都是如铁农作物一般,在我的辛勤培育下从橄榄岩土壤里长出来的。”

“你……你说什么?方舟……是经种植而成,而不是建造?”沈韵听得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

黑母看上去却无比自豪,欢快地跳动几下,继续说:“没错,这是光大陆作为方舟制造基地的另一个优势。我确实得感谢人类科学家为王者大陆所做的贡献,所以一定会好好保存他们基因,帮他们在那里重生。只是现在嘛……”

“现在又怎样?”沈韵急不可待地问。

黑母诡谲地说:“现在丰收的季节到了,每找到一个环状光磁控制器,就会有一块方舟模块的燃料驱动被云河神威激活,然后从更深的地下冒上地面。由此造成的人员伤亡我很抱歉,对于质子人用电子病毒毁坏光大陆的骗局,我也很抱歉。”

“你终于承认自己的恶毒了!”沈韵冷笑。

光大陆上的200个方舟组合模块已全部出“土”,除去无人居住区,其他地方大多已被这些庞然大物夷为废墟。不过幸亏太空军组织疏散得及时,光大陆上未发生大规模人员伤亡,但离那些暗灰色大铁盒子越近的建筑,固态光损伤就越严重。

各国境内的华光之都开始实施严格的戒严令,居民们不得不留在室内,以防固态光保护服也遭到不明电子微粒的破坏而暴露在可怕的绝对零度环境中。

相比光大陆能量场面临的威胁,方舟模块破土而出造成的混乱简直不值一提。从模块升空到组合成完整的星际航空器,才将是灾难的开始。

一旦驱动系统里的光磁发挥作用,方舟将释放巨大的热能,其威力相当于200颗超大当量级氢弹同时在地球深处爆炸,届时光大陆的低温环境将彻底消失,同时因为光大陆的最深处已处于上地幔层,爆炸或将对地核产生影响,造成地轴附近向心力的改变。

那种改变,意味地球将在原有轨道上发生偏转,甚至来个底朝天。如果地核内蕴蓄的高达6800摄氏度的能量因此而爆发,整个地球就将在宇宙中燃成一颗火球,不过那时的人类,恐怕已经灰飞烟灭在了方舟启动时造成的高温热场里。

而方舟启动,通过空间穿梭法进入宇宙,必定还将引起巨大的宇宙能量场波动。杀向地球的星际联军,恐怕会因这种强烈的波动而人仰马翻,甚至坠入遍布于宇宙空间的空间黑洞。

当然最终的空间终结者,还是那一十条维边界带。受能量场变动影响,那些空无一物的边界带将为寻求安全而相互连接,当连成一个完整的圆,镜面对叠就会发生,宇宙如一张纸般越叠越小,最后小成一个点,那就是它初始时的模样--奇点。

曹方请求潘培恩按兵不动,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方舟三号作为行星式航空器,最大限度地拥有一颗行星所能具备的武装力量。如果太空军向那些模块开火,可能会触发方舟自保系统,促使它们提前升空,由此提前释放光磁的热能。那么在沈韵还没来得及阻止黑母时,光大陆就已经先灭亡了。

262、光能风暴

“我不能做方舟的启动者,我不能做你的帮凶,屠杀自己的六十亿同胞!我求你快点住手,不要再打光大陆能量场的主意,让这儿的一切都恢复正常!”

沈韵哭泣着乞求,转身就往云河神威的量阵外跑。黑母竟不拦她,任由她离开。

“我......我为什么出不去?正确出口在哪儿?指引路径的红色光标在哪儿?让我出去!快点放我出去!”

沈韵在量阵中狂奔,前方封锁道路的云带却越来越浓,她终于发现自己是陷入了一个离奇的迷宫,本来发着白光的计算机主机箱体,竟成了一面面一尘不染的镜子,清晰倒映出她的形象,不管往哪个方向跑,都能见到无数个自己挡在正前方。

向左右两边看,更有相同的人影在无限延伸的镜像中循环出现,它们全都是沈韵,动作与表情一模一样,时间稍长,她就分不清哪一个是真实的自己了。

这种视觉冲击,令她产生出眩晕的迷幻感,头重脚轻地就要摔倒,可因为镜面之间间隔太近,她倒不下去,就只能狠狠地撞在镜子上,一次又一次,直撞得头破血流。

……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哪里去?

沈韵累坏了,再也不想动弹,而是紧靠一面镜子滑坐到地上。

无穷无尽的影像扰乱了她的思维,大脑里过往的记忆遭到冲刷,突然就变成了一片空白。

可有一个信念一直没变,哪怕意识在幻阵中迷失了方向,也没从心里离开过一秒,那就是:我要从这儿出去!

“真实的那个我,必须从这儿出去,一刻都不能再耽搁!可我怎样辨别出哪个‘我’,是真实存在的?砸碎镜子!对,砸碎所有这些镜子!”

这是安静地坐下来后,沈韵想到的办法,也是唯一能改变目前困境的办法。她相信只要有一面镜子破碎,这个迷宫就会被消除,可打碎镜子需要力气,刚才的奔跑已消耗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她该怎么办?

在军装口袋里掏来掏去,手碰到一串硬物,沈韵奇怪地掏出来一看,是一串钥匙,钥匙上还挂着个很有点重量的装饰品。

“这是一把小锤子,然而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我的钥匙串上,会出现一把锤子?”

沈韵喃喃自问,往昔经历过的一切似乎都融化在了镜子发出的白光中,一时聚合不起来。不过那把锤子给了她无穷的希望,她擦着嘴角的血笑了,从钥匙串上取下锤子,开始朝身后的镜面敲击。

一下......两下......三下......

锤子虽小却很有质量,看似坚固的镜子经不起持续击打,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裂纹。正在这时,黑母的声音又响起了,是愤怒的吼叫。

“快停下!不要破坏镜门空间,否则你会后悔的!”

“镜门空间?小行星带?瞿兆航!”

沈韵闭上眼,看不见无限循环的自己了,记忆竟又“倏”地一下回来了,她记起了自己正经历着什么,不,是地球正经历着什么!

“呵呵,你又在骗我。镜门空间离这里至少有3个天文单位,正给瞿兆航看守着,哪可能困住我?”

“你别忘了黑母是谁,他是宇宙,无所不能的宇宙!空间入口确实不能挪动,但迷惑闯入者的镜阵却可以,因为那是我用宇宙光子风暴合成的,属于能看见具体形象的光能!地球人从三号空间站窃取的固态光技术,来源就是光能风暴。”

沈韵猛然睁眼,脑子顿时又变得模糊,趁着记忆未失,她朝空中呼喊:“你能控制电子、光子、风能等等这些宇宙能量,那么我相信,你也一定能控制光磁所产生的热能!改变方舟的机械牵引力,避免地心的热能骤增而毁灭人类,你做得到,尤尼维,你一定做得到!”

“别再叫我尤尼维!我知道在你心目里,已经把我和鲍威尔、瞿麦荣还有郝运这些人渣归类在了一起!可我有什么错?我唯一追求的是做游戏赢家,在我自己设计的游戏中取得胜利,看着最高级生物占领王者大陆,并在那里获得他们所期盼的荣耀,那将是属于我的至高荣耀!我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地球,就放弃宇宙的未来!”

沈韵不想争执了,无力地倚在镜子上,继续用小锤子撞击镜面。那道裂痕在扩大,随时都可能造成镜子碎裂。她哭了,眼泪一滴滴从脸颊滑落,却没落到地上,不知挥发去了哪儿。

当她积攒全身力量,准备做最后,也是最猛烈一击时,镜子却骤然消失,并连带整座镜子迷宫如空中的海市蜃楼般幻灭,她被惯性拉着向前倾,整个人伏在了地上。

镜子消失,扰乱心神的因素消除,沈韵的脑子渐渐恢复正常,不费力就坐了起来。

她两手抱头,使劲甩甩,以确定意识是真的回来了。但在确认的同时,恐惧感又袭上心头,光大陆目前的处境已危如累卵,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挽救地球?

“妈妈~”

脆生生一声呼唤,惊得沈韵浑身一颤,扭头朝左手边望去,黑母竟恢复成小男孩尤尼维的形象,乖巧地站在她面前,正用一只小手托着一滴闪闪发光的东西,伤心地看着她。

“你......你到底想怎样?”沈韵撑着地连连后退,这个所谓的孩子带给她的,只剩了恐惧。

“妈妈,你哭了。你的眼泪,让我想起了自己的起源,也就是那只小小的奇点,最初是由什么形成的。我承认为了王者大陆,我迷失了本性,忘记了爱的真谛。”

“虽然你忘记了,但还是会再次记起来的,对吗?”沈韵问。

“会,但要在方舟出行,王者大陆成功建立之后!妈妈,我再也不能失败了,我有一位兄弟说过,要想进化,牺牲就在所难免。虽然地球因我而毁灭,但以地球人的强大基因为蓝本的新新人类将会崛起!”

“黑母,在与你接通脑电波的期间,我见到了许多你挽救濒临灭绝的行星的片段,其中也包括暗质星。还有瞿氏兄弟,因为间接对他们造成的伤害,你想方设法地弥补,既成为瞿兆迪的朋友,为他排解童年的孤独,又帮瞿兆航成为健康人,让他承担守卫异变空间通道的使命。”沈韵轻声说。

263、水星怪物

孩子手里的泪滴,慢慢在空气中挥发了,他放下胳膊,沮丧地说:“当我发现启动方舟要以毁灭光大陆,牺牲人类为代价时,犹豫了很久。我的本心告诉我这样前往王者大陆是一种罪恶,我不能如此急功近利,但另一个声音却在警告我,得抓紧最后一次机会,否则会留下永恒的遗憾。妈妈,王者大陆也将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大陆上将生活亿万有血有肉的人,难道你就忍心,剥夺他们的生存权吗?”

“这......”沈韵语塞了,沉默许久才说:“既然宇宙中的一切能量都起源于爱,我相信集合我们两个人的力量,一定能带动方舟离开这里,却不伤害地球分毫!”

“真的吗?”黑母天真地偏着头问,那模样与刚才心坚意决要毁灭地球的魔鬼,完全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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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河大厦前坚守了一天一夜的曹方,没能等到沈韵出来。他一直想冲进大厦,进入云河神威的计算机量阵找她,最终还是控制住冲动,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知道,她其实是走进了一个由宇宙电磁波虚构的世界,作为唯一的破山人,没有完成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次破山任务,她是不会再出来的。而任务完成的标准是什么,目前大概没人能断言。

回到军政大楼,潘培恩等人早已离开会议室,进入了总督战室。

光大陆已成池鱼幕燕,看起来人类已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200块巨大的金属方块,究竟是何时给埋藏在地下更深处的?看来沈韵描述的与黑母有关的情况完全属实,除非宇宙,否则还有哪股力量有能力做出这种超自然之举?最深奥成谜的,不是方块的体积与威力,而是它们的隐蔽性。

走进总督战室,曹方吸引了包括潘培恩在内,每一个人的目光,这其中也包括来自科学城的科学家金钟泰,他带着那位闷骚型的西班牙助手纳乌尔,也赶来加入了军委会的应急指挥团。

“曹团长,我很抱歉。”这是见到曹方时,潘培恩说的第一句话。

曹方勉强笑笑,尽量笑得如以往那般干练,说道:“我相信沈少校,她能阻止新的宇宙战争。”

“破坏光大陆上固态光构成的微粒,我们已查明绝非来自质子人,而是从大陆内部产生的神秘电子力量。”金钟泰对他说。

“我已经猜到了。”曹方点点头说,“当两百个地区同时汇报有不明飞行器从橄榄岩岩层下出现,我就把最近几件突发事件联系在一起,分析了一遍。虽然我仍没弄清楚那些东西是什么,却可以肯定一点,真正意图毁灭光大陆的,是黑母,起因就是那些不明飞行器。没弄清飞行器的来龙去脉,我们就不能擅动,否则只会加速光大陆,也就是地球的灭亡。现在唯一能做的,是等待,带着对沈韵的信任等待。”

没人反对曹方的话,除非他拿得出更好的主意。潘培恩环顾屋内,叹了口气。

金钟泰对纳乌尔打一个眼色,小伙子心领神会,将手里的骚猫通讯器翻到某特殊频段的一页,投屏到了球形大屏幕上。

“那是什么?是月亮吗?”有人吃惊地问,同时其他人也纷纷围拢过来,望向纳乌尔投放的画面。

画面显示的,是一颗散发淡淡黄光的星球。乍看上去,它就如中秋的圆月般充满温馨感,可等画面拉近,又能清晰见到星球表面一道道的辐射纹,毋庸置疑,那是太阳系内最接近太阳的类地行星,水星。

镜头持续拉大,更引发了督战室里的骚乱,因为人们见到在“水星”背后,出现了一纵排神秘的“房间”,它们全都大门紧闭,而门看上去象一面面散发幽弱白光的镜子,从延伸的视觉效果判断,那是一座奇异的迷宫。

“哦,我的上帝!那是个什么怪物?难道是外星人?”一声大叫,猛然在督战室炸响,只因一个眼尖之人发现除去奇怪的镜门房间外,在黄色水星里还藏着一个活物。

那东西看上去体型特别巨大,可能是因为长得太高,以致背脊是弯曲的。此时它正面对镜头,耷拉在身体两侧的,一长一短的两只胳膊形成鲜明对比,更显得它无比可怖。

“不,请不要这样吓唬他!”金钟泰急忙阻止众人,“虽然他的外形有点吓人,实际上他可胆小得很,并且心地善良,绝不是要对我们不利的外星人!”

“可那究竟是什么?金博士,您想让我们看什么,请直言!”潘培恩听似客气地询问金钟泰,其实谁都听得出他的焦虑。

“我叫瞿兆航,和你们一样是地球人。可我,再也回不去了......”不等金钟泰解释,怪物先开了口,低沉如粗砂的声音充满感伤,还真的十分胆怯。

“瞿兆航?你......你是瞿兆迪的弟弟?可你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这次说话者是曹方,在场之人里,他对瞿兆迪最为了解,却怎么也没料到那个英俊的家伙,会有个如科学怪人般的怪物弟弟。

金钟泰有意要保护瞿兆航,抢着帮他做说明,语气里却充满哀伤。

“自从接到了来自署名为‘瞿兆迪’的电子邮件后,我就和我的团队展开了对邮件发送地址的追踪。那不是件容易的事,地址经过了严格加密处理,首先我们得进行繁复的解密工作。那时我唯一能确定的是,邮件肯定不是由瞿兆迪亲自发送,因为将他过往的邮件择选出来,做了非常详细的对比后,我们认为那纯粹是两种风格,来自两个不同的人。再者,邮件不是定时发送而是实时发送,就算能通过电脑设定更改发送时间,实时与定时也是能区分的。战争爆发时,瞿兆迪已经自杀身亡,又怎么可能给科学城发邮件?”

“所以,你们就查到了他弟弟身上?”潘培恩问。

金钟泰回答:“也没那样顺利。其实查到那一步后,我们就遇到了瓶颈,唯有把注意力转到了消失的空间站上。这一次,我们不再采用坐标点观察法,而是能量波动法。我们送出电子星际间谍采集小行星带能量场变化的标本,竟然有了重大突破!”

264、窃听风波

金钟泰的助手纳乌尔一改往日闷骚,站在他身边不住点头,并打开拿在手里的一个小盒子,向众人展示几块奇形怪状的金属状石头。

金钟泰开始讲解:“众所周知,太阳系内的陨石,大多数来自小行星带。通过分析陨石的形状与构成,我们总能揭示出许多过去未解的宇宙之谜。而这几块含有铁和镍的铁陨石,没有离开过小行星带,所以没经过与地球的大气层摩擦而产生高温,却出现了被碾压,和遭高温熔解的痕迹。这一切,难道是在火星和木星之间发生的吗?”

“金博士,请直接说出您的结论!”督战室里的人个个急不可待,谁也没耐心听科学家上课,潘培恩代表大家提出了抗议。

金钟泰意识到扯远了,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说:“我们的发现是,这些呈现熔解状态的金属陨石,与小行星带里其它经剧烈的天体撞击形成的陨石完全不同。它们数量不多,呈均匀的带状分布,用一个形象的比喻是犹如一辆载满石头的拖斗车经过时,从车上散落下一些碎石,铺了长长一路,这样形容各位就能理解了。我们认为,小行星带里一定存在一个有着不固定轨道,能不停转换方位的大型物体,卡车开过路面时不会产生高温,所以石子不会变形,可那个大家伙的移动需要消耗巨大能量,能量燃烧时改变金属类陨石的形状,而那个大物体,可以肯定就是消失的空间站!”

“这样的研究,太匪夷所思了!”

听完金钟泰的解释,人们饶有兴趣地围着放置陨石的盒子议论,一时间忘了瞿兆航的存在,就只有曹方一语不发地盯着屏幕,一刻也没挪开过视线。

金钟泰又说:“之后对小行星带能量场的测试,进一步证明了我们对陨石变化作出的结论,并在一处能量场集中的坐标点,重新发现了空间站的踪迹。”

“就算发现了空间站,你们也没法进去吧?我若没记错,在发现那个大型光化物之初,地球的航天器就多方尝试往里闯,却没一次成功。这一次,你们又是怎样和瞿兆航联系上的?”

问问题的人是曹方,他一针见血地击中要点,引得人们又抬起头,生出了相同的疑问。

金钟泰看看纳乌尔,那位竟又端回了闷骚面孔,假装对一切听不见也看不见。

“切!”金钟泰牢骚满腹,尴尬地笑笑说:“这个嘛,是因为几天前,我们从军事博物馆所在的地段截获了一段异常引力波信号,发现有人突破了光大陆通讯系统的加密关卡,正与外星球联络。”

“你的意思是,你们科学城的人未向军委会和罪案调查总署申请,就在暗中监视我和沈韵?”

曹方怒不可遏,竟冲过去一把揪住了金钟泰的衣领。从云河大厦回来后,这个为人处世一向措置裕如的汉子,就变了一个人,不仅没再露过笑容,还越来越具有攻击倾向。

“曹团长,冷静点,否则请离开督战室!”潘培恩这次不再支持他,而是发出了警告。

军委会主席的转变可以理解,纵然金钟泰擅自监视太空军高级官员属于违法行为,可地球正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只要做这件事的出发点是为拯救地球于危难,就不应该在此时追究他的法律责任。

曹方如猛虎般恶狠狠盯了金钟泰一会儿,终于松开手,退回了原地。

金钟泰的冷汗一滴滴往下淌,吓得都不敢伸手擦,等纳乌尔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角,才意识到曹方已经被潘主席喝退了。

“这......这个,我很抱歉。但通过对引力波通讯的追溯,我们确实是拼凑出了沈少校拨往小行星带的电话号码,并弄清了她通话的时间区间。后来每天晚上,我们都不间断尝试拨出相同的号码,并且是模拟沈少校的军官编号......”

“你这个混账东西......”

曹方怒火万丈,止不住又要冲过来,却被旁边的两人适时拦住。

金钟泰悄悄后退,以尽量和他拉开距离,继续说:“虽然一再失败,科学家契而不舍的精神却感动了上天,终于在昨天晚上,也就是19号晚上7点之后,骚猫的呼叫有人应答了!”

“是的。”屏幕上的怪人又说话了,“金博士与我联系上后,告诉我他是沈韵姐姐的朋友,姐姐现在有危险,必须要想办法救她,所以我就对金博士说出了一切。”

“你这个傻孩子!你被他骗了,沈韵根本就不认识他!”曹方失控地怒吼,指着金钟泰的手在颤抖。

金钟泰这时胆子大了起来,脖子一梗,据理力争道:“曹团长,未得法律许可就监视你和你太太是我不对,但不管我们科学团队做过什么,都是为拯救地球。就算是沈少校本人站在这里,我相信她也不会苛责我的行为,你又凭什么一再对我大呼小叫?通过电子星际间谍,我在小瞿所在的三号空间站与地球通讯卫星之间,搭建了一条临时引力波通道,大概可以维持12个小时。时间一过,我们与水星监控室的通讯就会中断,而光大陆看样子是撑不到下个月8号了,所以与其为我的违法行为争论,不如抓紧时间解决最紧要的问题!”

曹方的再度冲撞,令潘培恩下定决心要把他请出督战室,可屏幕上的瞿兆航却说:“曹团长,我知道您是沈韵姐姐的丈夫,正在为她担心,所以才会和金博士起冲突。但要救姐姐,你就得冷静,否则会害了她的。”

“瞿兆航,你......你知道沈韵现在的情况,以及怎么把她从云河神威的量阵中解救出来?”听了怪人的话,曹方什么都顾不上了,推开左右两边架他的人,扑到了显示屏前。

瞿兆航说:“姐姐为保护我,关于三号空间站和水星监控室的事,她对你们肯定只字未提,但我不能为了保全自己就胆小地躲起来,任她冲在前线送死。黑母的打算我很清楚,我也知道那些埋在光大陆地下的机械模块是什么,它们正是方舟的组成部分,出现就意味着初级启动,姐姐肯定已经在云河神威主系统中找到了激发光磁驱动的控制环。”

“找到控制环,又意味什么?”曹方失神地追问,这时再也没人想赶他走。

265、造物法

瞿兆航说:“拉开控制环是启动方舟的第一步,应该已经完成了。一旦模块升空组合成方舟,光大陆就会被方舟驱动器产生的热能摧毁得干干净净。而地球核心发生的剧烈爆炸,会成为正汹涌袭来的星际联军的路标。避开那些强大的恒星军事力量,黑母就能顺利地把方舟开进三号空间站,从镜门进入异变空间,前往王者大陆了!”

曹方握紧光桌边沿的手一松,颓然问:“你的意思是否是说,黑母把地球当成了诱饵,吸引星际联军向这边进攻,而他正好趁乱让沈韵驾着方舟,逃向三号空间站?”

“不止是这样!”金钟泰补充,他那一对小眼睛在眼镜片后恐惧地眨着,“地球的毁灭也能带动能量场的波动,很快毁灭的地球就将形成巨大的黑洞,吞噬掉太阳系里的其它天体,也包括汹涌杀来的外星联军!这种破坏,看似将对宇宙空间造成致命的打击,实际却是在做补救!”

“为什么要这样说?”潘培恩冷峻地问。在场所有人里,唯有他一如往常的从容。

“因为十一条维边界带。这就与空间穿梭术有关了。”瞿兆航回答。

接下来,金钟泰将发现质子人驾驶的大如行星的真情号太空飞船,那不同寻常的移动方式后,与露西女士研究的结果公布了出来。

这一结论无疑引起了众人的震惊,人们第一次听说“空间穿梭”这个新名词,也明白了除去乘坐航天器,其实还有更加简捷的星际旅行法,只是如果滥用,就会造成能量场大幅波动,最终招致宇宙的灭亡。

瞿兆航说:“在太阳系形成,地球诞生之前,宇宙已被方舟破坏过两次,而那两架方舟,也都被黑洞给吞噬了。黑母为避免方舟三号在穿梭途中悲剧重演,预先测算了宇宙力场的平衡值,知道在哪一坐标点造成倾斜,能平衡因光磁驱动而引发的波动,而地球,就正好位于那个坐标点上,它的角度变换,能打破构筑宇宙空间的十一条维边界带相互连接的趋势,防止它们连成一个圆,将宇宙缩回奇点状态。理所当然的,我们就成了牺牲品!”

“这么说,地球是在劫难逃了?”

“那么沈少校,她又在做什么?她会怎样阻止黑母对地球行凶?”

“我不信,不信强大的太空军面对区区一个黑母就束手无策,成了笼中困兽!依靠我们的军事和科技力量,一定可以打赢那东西,一定!”

......

每一个人都在吼叫,每一个人都处于了绝望的情绪中,督战室里只有潘培恩、曹方和金钟泰三人闭口不语。

许久后,曹方问瞿兆航:“既然沈韵是启动并操纵方舟前往王者大陆的人,为何你会认为她有危险?难道她不是,目前地球上唯一一个安全的人类吗?”

瞿兆航奇形怪状的脸看不出表情,声音却带出哭腔:“原因是,沈韵姐姐肯定不会坐视地球就这样死去,她一定会采取最为极端的方式来用自己的命,换取你们的命!”

他的话音一落,嘈杂的督战室立即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向显示屏,目光里含义各不相同,有的是惊喜,有的是不忍,更多是不解,曹方的则是崩溃。

“极端的方式?什么样的方式能被称为极端,你快告诉我!”

瞿兆航抽泣着说:“要想地球从这场惊天动地的灾难中幸免,只有一个办法,这办法分为两个步骤,一是改变方舟三号的驱动方式,保证光磁在地下不发挥作用,不散发致命的热能。二是等方舟模块在地球表面组合成牢不可催的方舟舰身,再点燃它的光磁动力系统,以取代地球对维边界带产生作用,变成吸引星际联军蜂拥而至的诱饵。那时只要黑母愿意,就能用充足的时间改变地球运行轨道,让它从其他星球的视线里消失,从此进入另一个空间,开始全新的生活。”

瞿兆航是金钟泰带来,众人都以为金钟泰对他已十分了解,却不料听了这方法后,金钟泰也迷茫了,把眼镜摘下来擦了又擦,然后戴回去瞪大眼问:“你说得容易,可实现起来哪有可能?不说方舟三号能与地球调换角度成为吸引敌人的诱饵,黑母也愿意帮地球逃生,就算是改变驱动方式,也完全不可行!如果真有能替代光磁的能量源,黑母还用跑来地下打光大陆的主意?”

听了金钟泰的质疑,人们纷纷点头,曹方却不发表意见,打断金钟泰说:“瞿兆航提出这种办法肯定有他的原因,你不要乱打岔,听他说下去!”

瞿兆航肯定了曹方的想法,“金博士是科学家,每一件事在他眼里都需要有科学依据才能成立,是可以理解的。但方舟三号的建造其实已经超越了科学理论可以解释的范畴,否则你们谁能告诉我,黑母凭一己之力,是怎样在比800千米更深的地底建造大型方舟模块,却没被人类发现的?他用的是分子重组原理,一种至今仍没被任何星际文明掌握,更别提使用的造物方法。而这种神奇的造物法,将来将被大规模用于王者大陆,将那片大陆推上宇宙生物进化的顶峰。”

“分子重组原理?造物法?”金钟泰仿佛忘了自己是地球人,母星正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一发现全新的科学领域,眼睛里立即大放异彩,不顾一切就把思想集中在了新的分子理论上。

“对的,”瞿兆航说,“地球上任何一样实际存在的物体,大到高山,小到泥土颗粒,都是由分子构成,改变分子的运动速度,就改变了物质的物理属性,改变分子的结构,就改变了物质的化学属性。人类对于分子的了解和运用,仅停留在十分浅薄的层面,始终没本事将它们象积木似的自由组合,形成全新的物质,黑母却可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金钟泰激动万分地尖叫,“那些硕大的方舟模块,黑母从未找任何地球人帮他建造,他只是改变了地球地质层里岩石的分子结构,并将那些分子分布于模块成形时所在的位置,一旦光磁被激活,分子就能借光磁能量凝聚出具体的模块形状,再破土而出!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黑母也从地幔层种出了铁植物,方舟模块压根不是工业产品,而是岩石带的农业产品!200个模块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这个发现对于科学家来说,无异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时的惊喜,但对其他人就算不上惊喜,而是惊恐了。

266、第二驱动能量源

方舟三号的来历,总算是叫远在小行星带的瞿兆航给解释清楚了,但关于除去运用光磁外的第二种驱动方式,众人却依然毫无头绪,于是金钟泰在极度的兴奋过后,将相同的问题问了第二遍。

瞿兆航叹了口气说:“金博士,其实刚才听完那些金属模块通过造物法成形的过程,您自己就已经说出了一半答案呢。”

“我......我说出了答案?”这话听得金钟泰如坐云雾,完全不知该从何说起。

“是的,是一半答案。”瞿兆航强调,然后道出了至关重要的原因:“世间自然生长的花草,都是生命,但凡是生命,就具有感情,这样的道理,相信各位都赞成。”

许多人在点头。

瞿兆航继续说:“方舟模块也不例外,虽然它们属于坚硬的金属,却是经由岩石土壤培植的铁植物,既然是植物,就也能算作是生命,具有正常的情感。”

“你不会是想让我们相信,那些灰乎乎的铁盒子懂得爱恨吧?”一位高参嗤笑地问。

瞿兆航的回答简单明了:“它们确实懂得爱恨,可惜的是你不知道它们懂得爱恨,并在已受到威胁时还在质疑这个事实。”

“咳咳~”高参被反驳得一愣一愣的,赶紧红着脸退去一边。

潘培恩示意瞿兆航继续。

瞿兆航说:“黑母的故事,相信沈韵姐姐已向诸位说了个大概,但他真实的起源,她应该到现在才知道,但没机会再告诉你们,所以就由我来说明吧。黑母起源于碳基生物的情感,确切地说,是碳基生物由情感产生的物质,比如泪水、汗水等等。他看似心狠手辣,要毁灭地球以建立王者大陆,但其实他是非常复杂的情感个体,在没因王者游戏而迷失本性,变得嗜杀之前,是非常有爱心的。他挽救了许多濒于灭亡的恒星,热衷于见到生物体露出笑容,最具体的事例是我,如果不是出于对我的愧疚,他不会把我弄去三号空间站,骗郝运进行救治,我也就活不到今天。”

“小子,你快点说正题吧!我们不想站在这儿听你为向地球举起屠刀的刽子手洗白!”当其他人都听得聚精会神时,又是那位粗暴的雷姆参谋长打破了静谧的气氛。

“雷姆将军,请让小瞿先生把话说完!如果您有急事,可以先离开这里。”潘培恩再次向雷姆表示不满,并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雷姆当然不会走,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他还能有什么个人的急事?只好连声道歉,也向后退了几步。

见再没人反对,瞿兆航接着往下讲:“黑母来自于沈韵的眼泪,眼泪里的物质形成奇点,被一些神秘的幻影生物收留,直到奇点爆发成新的宇宙空间。沈韵的眼泪,是为我哥哥瞿兆迪而流淌,那么在黑母的身体里,就同时聚合了他们两人的情感。方舟三号是由黑母种植,黑母往这株宇宙中最大的植物里倾注了大量情感,于是经过推理的结论出来了:黑母的情感来自沈韵姐姐和我哥哥,而方舟三号蕴含的情感来自黑母,那么只要沈韵与我哥哥共同牵引方舟,就能在不动用光磁的情况下将方舟带离光大陆,带往他们想去的地方。”

解释完第二种驱动方式,瞿兆航就再不作声,督战室里也没人讲话,甚至连窃窃私语的议论都停止了。

曹方站在角落里,面如死灰。他空空如也的脑子里,仅有一个问题在翻来覆去地纠缠:第二种驱动方式,究竟是属于唯物论,还是唯心论?

屋子里的安静持续了足足三分钟后,曹方成了打破沉默之人,他对瞿兆航说:“沈韵不是科学家,她甚至连在斯坦福研修的本专业都放在了一边。虽然我从没向她追问过原因,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绝不会知晓方舟三号的第二种驱动方式,所以就算你哥哥还活着,这也是不可行的,再加上瞿兆迪已经死了。”

瞿兆航微微摇头,问曹方:“你还记得,沈韵姐姐经常会头疼吗?”

曹方一惊,即刻就意思到什么,反问道:“那又怎样?难道,她的头疼病和黑母有关?”

瞿兆航说:“正是如此。自打从漆黑的睡梦中苏醒,黑母就开始寻找母亲,也即是奇点的起源。宇宙整体的十一维结构,就是依照他认为是母亲的那个人的脑神经元分布图构建的。沈韵是天文爱好者,喜欢每夜都瞭望星空,就被黑母发现了她的存在,并确认她正是那滴眼泪的主人,于是一直在尝试复制相同的脑电波进入她的大脑,与她合为一体。沈韵因此而痛苦不堪,每天都得吞服大量阿司匹林才活得下去,最终险些成了植物人。”

“沈韵头疼病的根源,竟然是宇宙!宇宙折磨了她这么多年,还险些杀死了她!”

曹方满腔怒火,双拳捏得紧紧的,却不知道该揍谁以发泄。但当想到瞿兆航说的“大脑相连”,他顿时惊起,急促、甚至是充满希望地问:“黑母的企图并没得逞,他无法与沈韵建立脑电波通路对吗?”

瞿兆航的回答令他失望了,他说:“不,黑母的失败仅是一时的,当沈韵姐姐与他近距离接触,复制出脑电波就再没有障碍。我下定论的依据,是200个方舟模块已经现世,如果黑母进不了她的大脑,她是不会懂得如何操作云河神威,激活环状光磁控制器的。”

“如此说来,沈韵一定会从黑母的脑子里知道该怎样帮地球避免灭亡的厄运,她一定会选择第二种驱动方式驾离方舟......”

人生第一次,曹方觉得身体仿佛被哀伤掏空了,他整个人都向下滑去,一把光椅适时出现,帮他坐了下来。

潘培恩在为地球的命运担心的同时,见了曹方的落魄与绝望,也于心不忍,走到他身边安慰道:“曹团长,事情恐怕没你以为的那样糟糕。别忘了第二驱动法,是需要由两个人共同完成,而瞿副团长,还可能承担这项任务吗?”

267、重返博物馆

曹方向潘培恩告辞,走出了军政大楼。看上去,他是接受了潘培恩的安慰,重新振作起来,打算回中国太空军一团坐镇了。

他离开时,金钟泰借助电子星际间谍与三号空间站建立的引力波电信通道消散,军委会与瞿兆航的连线中断了。

潘培恩敦促金钟泰和科联的科学家们用最快速度确定空间站的新坐标,以派出军队前往。至于他们前往的目的是为占领还是协助方舟三号进入异变空间通道,潘培恩自己也说不清楚。此刻他心情复杂,唯一明确的思路,是光大陆不能亡,人类社会必须持续地繁荣兴盛下去。

曹方独自一人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因为是与太太同来,所以他没带随从。

受到电子微粒入侵者的威胁,现在的光大陆上人人自危,谁也不敢冒险往外跑,就怕防护服因固态光失效而破损,死在绝对零度的寒冷里。

光轨胶囊电车在两个小时前就全面停运了,万一由光铺设的轨道出现断裂,就会出大事故。

其实真要回中国,曹方完全不必离开军政大楼,直接在三楼的小型空港乘坐光流穿梭机即可,穿梭机目前运行还是正常的。

可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打算回国,而是沿着记忆里的路线,一直走到了太空军军事博物馆,那个几天前陪沈韵去过的地方。

因属于军事单位,博物馆的供电虽然不稳,但还没中断,只是馆员们都各自回家躲避了,现在诺大一栋楼里,只剩下了馆长比尔先生一人。

比尔也曾是太空军的一员,不过退役后,主动要求由自己照看这间记载了光大陆军事发展史的博物馆,希望能将生命的最后一刻留在这里。

这么多年了,除去晚上12点到第二天早上6点的规定闭馆时间,博物馆从来不关门,也不收取门票,而是任由公众进入参观。可自从危机发生,馆员们都纷纷逃离了工作岗位后,比尔就不得不从内向外锁闭了大门,以防更大的骚乱来临时,博物馆遭到损坏。

站在门口,曹方使劲推了推紧闭的灰色铁门,发现不可能从外面打开,就找到光控门铃,急急按了几下。

“亲爱的参观者您好,本馆现正处于闭馆期间,请于早晨6时以后光顾,谢谢您的理解与合作。”

AI智能礼貌地拒绝为他开门,尽管用的是不合时宜的闭馆套话。

曹方脸一沉,在小电子屏上输入自己的军官编号,将详细的身份信息递送进去。这一次没等两分钟,铁门门栓拉动的声音就从里面响起,看来是有人亲自来迎接他了。

大门打开一条缝,比尔皱巴巴的老脸出现在面前。见了曹方,他自然是一脸的吃惊,但依然彬彬有礼,笑着问:“原来是曹团长,您不是来过了吗?去而复返,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

“落了东西?”曹方脑子一闪,就势回答:“对,我确实落了一件重要物品在里面,必须亲自进去取回来。”

“这个,”比尔有点为难,“现在这非常时期,军委会已经联合美国太空军实施了全城戒严,若换做平时您随便进,可今天......”

曹方不客气地打断他:“比尔馆长,我遗失的东西非常重要,关系到能不能击败入侵的敌人,这样您也不让我进吗?”

“呵呵~呵呵呵~”

比尔没因曹方的专横而生气,反而抖着弯曲的背脊笑了起来,“曹团长,您怕真是走错地方了吧?我这儿,是专用来存储记忆的地方,有的全是过去。而外星人入侵属于未来战争,遗憾的是未来提前到来了。您是打算用记忆打赢这场仗吗?”

“用过去战胜未来......”曹方满心苦涩,这句话更令他眼眶湿润。但他面不改色,依然语气冷沉地说:“只要你让我进去,我就有把握用记忆挽救地球。作为太空军最高军事长官之一,我有权根据战时军需进入任何军事禁地,更别谈你这家博物馆。比尔馆长,请您让道。”

“我不让又......啊......”

“如何”二字未出口,比尔就惊叫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缓缓低下头,见到一把英顿激光手枪,正紧紧抵在自己的心口。

这一下,比尔可真害怕了,赶紧举起两只手,可怜巴巴地眨着深陷的老眼不再言语。

曹方用枪顶着他朝后退,等跨过门槛又命令他用声控关门,然后往里走。

等走过几间展览室,眼看那间最大的,且一般不会向外开放的陈列室就在前面,比尔就站住脚,死都不肯往前走了。

“曹团长,老比尔也是当过兵的人,虽然没象你那样建功立业,也没你以为的那样怕死。请你告诉我,你遗失在这儿的东西是什么。我想我现在应该知道了。”

对于比尔的要求,曹方没有反对,只说了一句话:“那架安放瞿兆迪遗体的BL17阿尔法战斗机。”

“什么?你......你打的是那架战斗机的主意?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弄清了曹方的意图,比尔竟不顾性命地猛然转身,如只愤怒的老狼般死瞪着他。

“比尔,你以为我愿意开走那架战斗机吗?你以为我愿意那架战斗机,同时承载那两个人的灵魂吗?我身不由己,因为这一切,都是她希望我做的,如果能与我通话,她不会说她舍不得离开我,只会请求我帮她带那个人过去!”

“哪个她?又带哪个人去哪儿?”比尔完全搞不清状况,被曹方的绕口令绕得有点傻了。

可就在他稀里糊涂地想理出头绪时,脑袋上却猛然一痛,就失去了知觉。原来是曹方趁这当儿,一枪拖敲晕了他。

把老比尔拖到一边放好,等他自己醒来,曹方就继续往里走去。他下手不重,伤不了人,最多只会让比尔头疼两天。与其留他一直醒着碍事,曹方不得不行此下策。

光大陆上治安良好,军事博物馆也不算什么机密要地,所以只设置了基本的安保系统,曹方要破解进去,就是小菜一碟。虽然他没有开启光玻璃的密码,但找准击破点一拳下去,围护BL17战斗机那四面巨大的玻璃,就碎成了光屑。

268、劫机行动

从战斗机上缓缓放下的舷梯,瞿兆迪登上去过,沈韵也登上去过,现在轮到了曹方。

他一边走,一边想象着沈韵走进机舱时,内心有过怎样的感触。

她一定既为将见到瞿兆迪而喜悦,也为他的逝去而痛苦。那一时刻,也就是刚刚与自己告别的时刻,她有没有片刻的间隙想过自己?其实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舱门口时,他的心也碎了。

机舱内,是标准的阿尔法战斗机配置,每一处摆设曹方都无比熟悉,太空军每一种类型的战斗机他都驾驶过,过去阿尔法在他眼里,远没有精英旅常用的贝塔战斗机威力大,但现在因为沈韵与瞿兆迪,这架战机就有了非比寻常的意义。

虽然曹方是太空军成员,忠心耿耿地为这支军队服务了十几年,却从未对任何一架战斗机产生过如此复杂的感情,它就像是他的亲人,他舍不得离开它,却不得不一项项启动自动控制开关,等待十分钟后,它自行升空离去。

冷冻箱依然安静地放置在生活舱里,里面躺着面目栩栩如生的瞿兆迪。

曹方去最后看了他一眼,发现那小子去掉一身邪魅之气后,还真能算个帅小伙。当然一瞥之下,那枚戴在他左手无名指上,刻着“韵”字的婚戒,也一览无余。

“瞿兆迪,咱们在三团门口打的那一架,你终究是赢了。如果人真的有来生,希望你能比这辈子活得更出色一点,爱上一个女人就大声告诉她,别再做什么把克莱德曼挂脖子上那种怂事。否则我这个土鳖大叔,还是会鄙视你的。”

“嘀~嘀~嘀~”

BL17阿尔法战斗机发出升空前的提示警报,曹方真的得离开了。他依依不舍地盖好冷冻箱箱盖,离开生活舱,又离开了机舱。

站在曾经等待沈韵的地方,他掏出激光手枪向上射击,博物馆屋顶尽毁,天花板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战斗机带着巨大的气旋毫无障碍地升起,眨眼就消失在了灰蒙蒙的天空深处。目送老朋友离去,他一动不动,仿佛是用自己这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和比尔做了馆藏品交换。

然而脑海里,一点都不平静,他在回忆沈韵的一颦一笑,回忆接她从地面进入地下时,责备她不该怕黑。现在看来,他真是错怪了她。除去怕黑这事,还有断层边,因她要轻声而大声斥责她。

那一次,肯定又冤枉了她。凭她坚强不屈的个性,怎么可能在即将接替父亲承担大任时,因感情创伤而放弃生命?恐怕是她在断层下见到什么异常情况,而发生了意外吧?

“曹团长!你......你真的......”

比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看来那一击确实不重,还不到二十分钟,他就醒过来了。

曹方依然没有转身,只淡然地说:“你可以通知罪案调查总署来抓人了。我就站在这儿,绝不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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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韵被浓浓的云带包围着坐在冰冷的地上,怀里抱着尤尼维,那个不到五岁的小男孩。

如同小孩子碰碰跳跳玩累了,躺进母亲的怀里呼呼大睡一样,尤尼维也闭着眼睛,小鼻子一吸一吸地,似乎睡得十分香甜。

“好孩子,只要有妈妈在,你就不会做错事。妈妈会告诉你,如何正确地爱惜这个宇宙,以及爱惜身边的每一个人。唯有这样,世界才会变得美好,血腥的战争才能在美好前止步。”

“妈妈,王者大陆......”尤尼维嘟着小嘴说着梦话,梦中仍念念不忘他所追寻的荣耀。

“我们一定会去那片神奇的大陆的,我们会见到王者峡谷,还要去西域,去长安,我们还要消灭占领云中漠地的风暴魔种,帮它恢复昔日的荣光。”

“可是沈韵,你若舍不得牺牲光大陆,牺牲地球,毁灭地球人类,是不可能帮宇宙实现建立王者大陆的愿望的,你在与你自己的孩子为敌,这又何苦呢?”

脑子里,黑母愤怒的声音响起,他和她重新同步了脑电波。

沈韵微微一笑,回答:“不是还有第二驱动方案吗?”

“你休想!”黑母斩钉截铁地拒绝,愤怒之情溢于言表,“我不会让你死的,就算我不会放弃方舟,也不会放弃自己的母亲,用你来换取王者大陆!”

“你没有用我换王者大陆,我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和你同去那里。宇宙中的生命,不会消失只会循环,当我的肉体化成光子、电子,化成所有可以存在的微粒,意识也不会消亡,却能与你团聚,是一家团聚,难道这不是你所期盼的一天吗?”

“我......”黑母语塞了。

与父亲和母亲团聚,永远不再分离,这将是宇宙男孩渡过的最为幸福的时光,并且幸福将永恒地存在下去,他当然乐意。可为什么,他就是不愿目睹沈韵在宇宙中化成闪光的星辰呢?或许那种变化令他联想到一个地球人常用的,可怕的词汇--死亡。

“哼,别尽捡好听的和我说!纵然我同意你采用第二驱动法,又真的可行吗?爸爸,不,瞿兆迪已经死了,他不可能还离得开那架战斗机,到云河神威量阵里来找你!”

沈韵微笑不减,轻轻摇晃着尤尼维说:“要不然,咱们打个赌吧?就赌瞿兆迪会出现在云河大厦里。如果我输了,我任你处置,更愿意回去与地球人一起等死。但如果我赢了,你就得答应放弃在光大陆采用光磁驱动,直到方舟三号进入宇宙。同时实现对瞿兆迪的承诺,帮地球改变现有运行轨道,让这颗蓝色星球从星际联军的视野里永远消失。”

“我不打这个赌!怎么听你都会死,可我要的是你活着,否则你昏迷三年后,根本就不会再醒来!是我唤醒的你,因为方舟已经成熟,启动它的时间到了!”黑母恶狠狠地说。

望着尤尼维可爱的小脸,沈韵无所谓地答道:“你是宇宙,你拥有主宰一切的权力,人类在你面前连蝼蚁都算不上,确实应该怕你。可我身上,有一样是你主宰不了的,就是我的生命。”

......

脑子里,再没有咆哮的声音,黑母陷入了沉默。他是在思考,在衡量,但衡量的标准已不是必须争得王者大陆,而是怎样让沈韵不死。

269、呐喊

“好,我同意,同意和你打这个赌!”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韵的脑子忽然一炸,震得她眉头猛然一皱,但随即又松开来。

“真的?你不会等到了关键时刻又反悔吧?”沈韵惊喜地问。

“你怎么能这样猜疑我?你怎么能猜疑宇宙?”黑母怒气冲冲地抱怨,“如果宇宙是出尔反尔的小人,这个空间早就乱套了,又怎么可能还平静地存在到今天?只是,我还有一个条件。”

沈韵的眉头真皱了起来,冷然说:“你是不会反悔,但也没那样容易妥协。说吧,什么条件?”

“条件是,我们只能再等30分钟,这段时间内瞿兆迪要没有出现,就算你输,咱们就得走了!”

“30分钟......”沈韵默默地重复,又将脸颊贴上尤尼维冰凉的额头,问道:“那么30分钟里,你又会做什么?”

黑母哈哈一笑,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我会将电磁幻境留一个入口,如果瞿兆迪真来了,就会被你身体发出的磁场吸引,而找寻过来。”

“好的,谢谢你。”沈韵闭上眼,轻轻地说。

“你......你不要这样客气,或者说,不要这样生疏,你是,我妈妈!”

“不,我是尤尼维的妈妈。”沈韵说。

“可那个孩子,只是你用想象勾勒出来的,实际上他并不存在!”

“有想象,就足够了。如果连想象都没有了,才是真正的绝望。”沈韵依然在微笑,笑得如同慈母,令她看上去是那样的美。

黑母在沈韵脑子里放置了一个定时器,从“30”开始倒计时。

嘀嗒~嘀嗒~嘀嗒~

定时器的数字,在一个接一个递减。

沈韵惊觉,人的一生看似复杂,其实不过是由这些数字组成,虽然数字本身没有意义,可谁也没法让它们停下来,就只有争分夺秒地在倒数完成前实现自己的心愿,否则一旦计数停止,心愿就会变成遗憾。幸福或不幸的人生,原来是以计数为标准的。那么属于她的幸福,会及时出现吗?

……

那是什么?是风吗?

沈韵觉得耳廓痒痒的,是因为短发在上面扫来扫去,同时脸上也传来凉意,令她有点难以呼吸。

果然是风!她才刚刚察觉,风势就开始加大,并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转为狂风,吹得云河神威里的云带四处飞逃,有不少把沈韵团在里面,她只能低下身紧紧护住呼呼大睡的孩子,没法抬头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她能看见脑子里的计时器,已倒数到了3,也就是说距离方舟三号的光磁驱动系统发动时间,仅剩了三分钟。

“瞿兆迪~是他!”

这念头跳进脑子,连沈韵自己都吓了一跳,可她心神稍稍松散,怀里的尤尼维就如受到干扰的电视画面般开始摇晃,没过几秒,就消失了。

“尤尼维!尤尼维!”

沈韵光顾着去找孩子,一时忘了刮起的狂风,等望遍四周,没见到孩子的踪影,才想起了正事,又赶忙抬头看。

这时狂风已住,散得乱七八糟的白云重新聚拢回来,恢复了往日的悠闲。

云河神威量阵里的一切都没变,也没减少任何东西,却多出来一样--在沈韵头顶,悬浮着一架阿尔法战斗机,机身上赫然标明战斗机编号,是隶属于太空军军委会的BL17号。

“瞿兆迪!是你,是你来找我了!”

沈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始终认为那是因为特殊磁场形成的幻觉。她用两手擦着眼,从地上站起来远远近近地看,战斗机却不仅没走,还一动不动地毫无变化,说明那千真万确,就是个实物!

“这个赌,你打赢了。”黑母的声音传来,但充满懊丧。

沈韵用两手捂紧嘴,以防失声痛哭。她没想到,有生之年里还能再见这架战斗机,战斗机装着那个在胡夫纪念塔钟楼上大谈飞行的骆驼的轻狂少年,也是那个无论经历多少场人生,也与她有缘无份的男人。可这一次,他们终于有了结果,他们将共同走进宇宙,再也不分开。

“然而,”沈韵又想,“BL17战斗机,是谁从军事博物馆释放的?军委会的人,可能干这种严重违法的事吗?是他......唯一能做这件事的人,就是他了......”

在黑母的操作下,阿尔法战斗机缓缓降落到地面,沈韵却没急着上去。她整理一下身上的军装,缓步走到了云河神威的云带边。

她没本事从这儿出去,甚至连东南西北的方向也分不清楚,但她能凭借想象构建出一个美丽的东方,那儿也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朝着那个方向,她立正站好,敬出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就如同为执行破山计划前往联合国前,向病中的谢吾行致敬那样。

“我志愿加入地球太空联军,从今以后,用渺小的砖瓦之力构建起保卫地球的长城。我志愿加入地球太空联军,从今以后,用水滴的不屈意志,保养育我的海洋永不干涸。我志愿加入地球太空联军,从今以后,用我平凡的血肉之躯抵挡敌人的枪炮与烈火。因为地球是我的母亲,为母亲而战,是我终身的使命!”

她大声念出入伍誓言,不是一遍,而是一遍又一遍,直到声嘶力竭,泣不成声。为地球母亲而战,作为一名军人,她就要兑现自己的誓言了,然而为何,她对这个星球是如此的眷恋,如此的不舍?

黑母躲在她的大脑深处,没再蹦出来,沈韵仿佛忘记了他的存在,只顾望着想象中的东方出神。她多么想再听听曹方的声音,甚至感受一下他有力的大手,被他握紧手腕的感觉,是那样安全。

“曹方,谢谢你,只要意识不消弭,我就不会忘记你,永永远远......”

最后,沈韵拼尽全身之力喊出了这句话。她需要向曹方表达谢意,用这种最为原始的,呐喊的方式来表达。

远在云河神威外的他,还好吗?不管他身在何处,也一定能听到她的呼唤吧?他会因她而感到自豪吗?

270、天书诞生

“我们该启程了。”

沈韵的耳边,传来黑母的声音。那已不是一个孩子的童音,而是类似一把处于变声期少年的浑重之音,怎么听,都有点像是去除了浮华之气的瞿兆迪。

“启程?”这两个字,让沈韵瘦弱的双肩猛然一抖,她缓缓转过身,虽然不可能面向任何人。

“黑母,这场赌局,是我的人生中唯一经历的一次,却很荣幸地做了赢家。我知道你会信守承诺,改变方舟的驱动方式。但我想提醒你,不要忘记除去光磁驱动,你还答应过我,不,是答应过瞿兆迪另外一件事情,那件事的重要程度,绝不亚于前一件。”

“是的,我当然不会忘。”黑母平静地回答,“但我也得提醒你,在我真那样操作前,最好再仔细考虑一下。因为一旦实施,人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你千万不要在事后后悔。”

“回头路?”黑母的说法令沈韵心痛,“纵然维持现状不变,人类又还有前路可言吗?光大陆又还能继续象以前那样,做地球人的庇护所吗?大败而逃的质子人,已经将地球在太阳系的坐标散播进了宇宙的每一个角落,不同星球的军队正联合起来蜂拥而至,它很快就将被恶狼与猛虎撕扯得支离破碎,地球人也会随着母星的死亡而散成灰烬。这种情况下,除了为人类开辟出一条求生之路,我还能怎么做?”

“哎~”黑母长长叹了一口气,“那你就忍心让这个有机星球上下五千年的辉煌历史,飞灰湮灭在浩瀚的星海里吗?假如有一天,王者大陆的英雄们想要追溯地球的起源,他们又该从哪里开始?还是就将那片大陆作为起源,认为所谓的地球人,就是通过基因重组技术而诞生的新新人类?”

“不,地球辉煌的历史,绝不会因此而湮灭在时光的长河中,我有办法将它们保存下来,供后世之人研读!”

说这话时,沈韵的手里紧紧握着那只属于她的,编号为RED34955的骚猫通讯器,然后将它托在手心里送入空中,仿佛在向黑母展示。

“骚猫?你把这东西拿出来是何用意?”黑母不解地问。

沈韵说:“这种通讯器,能覆盖几乎所有环绕在地球周围的电磁波,并发送强大的电磁接收信号,代表了截至今时,地球上最尖端的科技水平。除去超强的信号接收与发送功能,它的信息运载量也不输质子人的金属氢芯片。我想请你帮我,将骚猫作为记忆导体,导入整体的地球发展历史,与已经掌握的科学知识,放在方舟三号上送入王者大陆。我想将这只通讯器重新命名,称它为天书。”

“你的意思是,把骚猫,不,把天书当成是浓缩的地球史料博物馆,将它留给王者大陆的新新人类?”

得到提示,黑母惋惜的心情转成兴奋,想表示赞成,语气却忽然又显得沉重,如犯了错的孩子般说:“妈妈,我希望等我完成了天书的记载工作后,您不会再恨我。”

“恨你?”沈韵干裂失血的嘴唇更显苍白,“恨”字从脑子里划过,她的眼前,却出现了嘻嘻笑着向前奔跑的尤尼维。于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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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政大楼里的罪案调查总署接到军事博物馆馆长比尔的报案,称博物馆遭受了可怕的恐怖袭击。但仅仅一小时过后,光大陆混乱的秩序竟逐渐开始恢复正常。

不明来历的电子微粒,对固态光控制程序的破坏停止了,再没人因忽然变形的茶杯或刀具烫到嘴或割伤手,停运的胶囊电车也在恢复班次,因为光轨已没有断裂的危险。

华光之都的高楼大厦重新绽放光彩,人们穿戴好防护服,陆陆续续离开家来到了大街上。他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询问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光大陆预警级别刚一降低,潘培恩就立即派出太空军冲进云河大厦搜寻沈韵的踪迹,与此同时,技术人员也开始排查云河神威计算机系统内部的险情,要估算出光大陆因突发事件而遭受了多大损失。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那两拨人把云河神威计算机量阵以及云河大厦由内至外地翻了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万台主机安安静静地运行,云服务器也没出现异状,就如同人们是在小题大做,其实光大陆一直就平安无事。

各地雷达监测站的站长也纷纷来汇报,说雷达监测与防御系统已完全恢复正常,另外围绕在地下与地面接驳的光流穿梭机停机坪周围的电磁波信号收发塔也能正常工作了。

直到此时,军委会高层们都相信了,所谓的质子人利用电子病毒侵害光大陆,千真万确就是黑母制造的烟雾弹,他弄出这场混乱的目的,只是为启动方舟。而地球人能幸免于难,估计全是沈韵与黑母周旋的结果。

光大陆整体安全了,不代表局部也再没异状。那200个从地底冒出巨大铁盒的地点,此时依然是太空军面临的威胁。

潘培恩接受曹方的建议,没对铁盒发起攻击,但守卫的太空军设立了隔离区,方圆十公里范围内都不允许闲杂人等出入。

士兵们看着那大家伙不敢动弹,长官们也拿不定主意该怎样“战斗”,大家就唯有原地待命。

可当光大陆的骚乱平息下来,铁盒子却有了动静,200块方舟模块开始脱离原地,缓缓升向天空。

坚守着这些不明物体的官兵骇然,有一支军队尝试用横波扫射器射击铁盒子,岂料能横扫天下的激光打上看似不起眼的铁皮,就如划着的火柴按在石灰墙上,瞬间就熄灭了。

没办法,人们只能目送铁盒子离去,它们纷纷飞向离得最近的军事训练C场,因为哪里有太空军专用的战斗机地升空通道。

当潘培恩以为灾难已经过去时,接到了金钟泰从科学城打来的急电。

他赶忙接听,以为是三号空间站的坐标已经研究出来,太空军可以出征了。

金钟泰却擦着满头大汗说:“潘主席,不是三号空间站,恐怕太空军再也没机会往那里开拔了!”

“为什么?”潘培恩惊讶地问。

金钟泰回答:“因为不知是什么原因,地球正以每秒30万千米的速度偏离原有轨道,整体如一艘星际航天器般,飞向遥不可知的太空深处!”

271、回家

经历过战火屠戮的地球,犹如一顶从山顶跌落进山谷的王冠,碎散了熠熠生辉的钻石,也淡去了华丽四射的金茫。

从远处看,现在的它毫无生命迹象,除去海水依然蔚蓝,剩下的就只有千疮百孔的陆地,仿佛是悲伤的母亲哭干了眼泪,趴伏在无尽的蛮荒中等待咽下最后一口气。

坐在BL17阿尔法战斗机的驾驶舱里,沈韵透过舷窗与这颗蓝色星球告别。

黑母先于她离开光大陆,进入宇宙调集强大的电子流冲击波推走地球,让它进入新的运行轨道。

如果是宇宙飞船,突然启动的加速度产生重力,很可能把地球上所有的人都压成肉饼,但黑母知道该如何为地球减重,就是把它拖入维边界带的正中,在绝对“空“的环境中更改轨道。

当战斗机升上地球头顶的苍穹,拖移与变轨就开始了。沈韵行驶的方向与地球退离的方向相反,尽管阿尔法的飞行状态给设置为“悬浮”,她需要停留在空中等待方舟模块集合并组成整体,与地球相聚的时间,也仅剩了短短几秒。

她很想开足马力,凭借战斗机的光速瞬移功能追出一段距离,以为地球母亲送别,并多看那蓝色家园几眼,可黑母阻止了她,因为情感向心力聚集在战斗机上,她若反向挪动,会影响方舟模块辨识集合方位,造成拼接失败。

名叫命运的魔术师又出现了,上一次他的表演是变走接父亲的军用吉普车,这一次,他变走的是整个地球。

看起来近在咫尺的,布满龟裂纹的大地,瞬间从视线里远离,如同一直盯着的显示屏忽然被切断电源,图景闪烁两下就隐没不见,只剩下漆黑的方框惹人回味。

家,去了哪里?家里的人们,在今后的岁月中会记起她,怀念她吗?

地球的突然消失,引起周边能量场急剧的波动,推得战斗机也偏移了长长一条曲线,于是天在一秒钟内就黑下来了,因为她顺着地球原有轨道给推到了太阳的背面。

她没有要求AI机器人亮起舱内的照明设备,而是在仪表盘发出的冷光中静静坐着,静静回忆。

见到黑母后,不仅头疼的症状消失了,连恐黑症也离她远去,她又开始思念璀璨的星空,渴望能在深夜遥望那神秘的天幕,凝听星星们的絮语。

然而当真的与星辰为伍,对它们触手可及时,她最思念的竟然是地球,具体说来,是地球上的那些人。

斯科特,肖恩,还在为修复地球的大气层而忙碌吗?当进入一个崭新的领域开始崭新的生活,大气层是否会自动修复?

还有父亲的大脑,太空军从龙天科技大厦顶层的小能霸发电塔里取出来了吗?父亲,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还有......还有......

可惜没有更多时间供沈韵回忆了,雷达扫描仪发出持续的警报声,说明有大型物体正向战斗机靠拢,飞行员需立即作出反应,确定该迎战还是躲避。

扇形扫描区中,也出现了许多灰色光点,它们正以极快的速度袭来,并在空中相互吸引,开始组合拼接。

那些正是200块方舟模块,战斗机无论与其中哪一块相比,都如同昆虫与巨鹏的区别。可也正是这渺小的昆虫,用一滴泪水包含的情感指引着那些庞然大物该往哪一处靠拢。

沈韵要求AI智能尽量将战斗机坐标定位在模块聚合的正中央,这样就能成为所有模块的参照物,但这种中央位置又最危险,每一次组合形成的冲击波,都会猛烈冲击战斗机机身,令沈韵感觉是坐在一叶扁舟里,却正面对席卷汪洋大海的狂风暴雨,随时都可能舟毁人亡。

阿尔法战斗机属于牢固得看不出一丝接缝的超级航空器,抵御普通的宇宙风暴毫无困难,然而当处于如此激烈的环境中,也有些难以支撑了。

沈韵听见了黑母的警告:“保持距离!保持距离......”

......

看不清舷窗外的情形,只能听见连隔音设备都滤不尽的巨大噪音撕裂耳膜。战斗机也翻覆了,纵然被安全带牢牢固定在驾驶座上,沈韵依然被撞得东倒西歪,如一颗给扔进骰盅的骰子,被人两手捧着大力摇晃。

她觉得五脏六腑全都移了位,很想呕吐,鼻子里却冲进了浓烈的血腥味,刚张嘴吐出一口血,就失去了知觉。

……

“妈妈......妈妈您醒醒,我们到家啦......”

好像有一只软乎乎的小手,在脸颊上蹭来蹭去,那种温暖而舒适的感觉,唯有身边最亲近的人才能给予。

“哦~!”

沈韵猛吸一口气,从惊恐中醒来,觉得自己完全是给那孩子唤醒的。

睁开眼,她环顾四周,愕然擦了擦眼。

这不是远在河北保定的家吗?那个她生活了二十几年,最后因妹妹的死,不得不黯然离开的地方。

“我......回家了?爸爸呢?妹妹呢?他们在哪儿?”

沈韵再不觉得惊恐,而是万分惊喜,她一蹦蹦下床,直奔进屋后的小院。那儿有那架她时常怀念的天文望远镜,既然回家了,说不定爸爸正坐在那里等他!

“小韵,你醒了?快来,爸爸告诉你如何找出大麦哲伦星系里的那颗霍恩星。”

望远镜边,坐着沈允鸿。他穿着白色背心,摇着圆圆的蒲扇,笑盈盈向沈韵招呼。

“爸爸......爸爸你没死......”

沈韵的脚步慢了,眼泪堵在心口,一时间竟涌不出来。

“爸爸!我要看星星!哈哈哈~”

可沈允鸿张开双臂迎接的,怎么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梳着两只羊角辫,穿着碎花小裙子,兴高采烈地扑进父亲的怀抱。那是童年时的沈韵,与父亲一起从望远镜里瞭望星空的时光,是她一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光!

“妈妈,别看了,那些都是幻觉,是不同的时空交错时引起的思维错乱!他们都不是真的,我才是真的!”

小男孩幼稚的童音在黑暗里响起,那不是尤尼维吗?沈韵彻底糊涂了,不知到底该走向沈允鸿,还是去找尤尼维。可仅犹豫这一下,河北保定的家就好像变成了画在木板上的图画,所有图景都不再活动,然后木板向后倒,刚刚走进的家,又没有了。

272、幻境求生

河北保定的家,还有父亲和童年时的自己,在木板画倒下的一刻,都不见了。

沈韵伤感又茫然,她四面环视,发现自己其实是站在漆黑的夜空中,身边找不到一颗星星,月亮也隐没了踪迹。她好像是处于了绝对孤独的状态,那种孤立无援的恐惧感,差点就撕裂了她的心。

“这又是哪儿?”她带着哭腔问。

“这又是哪儿~哪儿~哪儿~”

……

微弱的声音竟被复制,无限地传递出去,令她觉得自己是走进了一处神秘山谷,虽然看不见险峻的山峰,潜意识里却能感觉到毒蛇猛兽的存在,她就是它们的猎物,可能下一秒就会被扑倒并撕碎。

然而她错了,下一秒出现的不是野兽,而是晶莹夺目,比银河更加璀璨的灯光。

灯光照亮整片她所处的空间,本来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被彻底照亮了,亮得如地球上的白昼。

这时沈韵能清晰辨别,她面对的根本不是荒野山林,更没有毒蛇猛兽,而是一架大得惊人的宇宙飞船。

她弄不清自己站的是怎样一个角度,竟能看见如此庞大的飞船的全貌。

它整体的形状呈“U”形,假如能微缩成小图,看起来大概会像是一块U形磁铁,唯一与磁铁不同的是,左右两端末梢不是平的而是尖的,右边还伸出去一根细长的天线,作用或许是接收舰尾电磁波信号,以兼顾监视后方的航行情况。

U形中间连接的部分,是中控舰楼和推进舱,最强烈的光线正来自那里。沈韵用肉眼辨别,认为舰楼虽然庞大,却仅存在驾驭飞船的机械与电子设备,因为没有任何生物能忍受那种强光,哪怕仅仅是靠近。

由舰楼伸出去的两条“腿”,应属于两条平行的轨道舱,从主体光源的渐变趋势看,存储室与生活区,以及其他重要的生态循环控制设施,应该都设置在轨道舱内。

最离奇的,是在U型飞船的正上方,飘浮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飞船微微挪动,雾气就紧紧跟随,犹如被无形的引力牵引一般。那是模仿地球的大气层,大气层竟能如车载安全气囊似的,给飞船带着走了。

“我见到的庞然大物,究竟是什么?”

沈韵不知所措地问,这时一个奇怪的问题闯入她的大脑:我还活在现实中吗?还是在死亡过程中产生幻觉,以致见到了普通人眼睛不可能全视的神奇现象?

“你当然还活着。出现在你面前的,正是方舟三号。唯有在由我用电子流构建的幻境里,你才能看见这艘类似于一颗行星的宇宙航空器的全貌。你是地球上唯一有资格见到它的人类,希望它的宏伟,能让你为我骄傲,为即将诞生的王者大陆骄傲!”

黑母的声音响在宇宙的四面八方,沈韵记起来了,那些不断组合,因此冲击得阿尔法战斗机摇摇欲坠的巨大模块,正是眼前航空器的前身。

方舟三号出现了,舰楼内强烈的白光是光磁之光,而200个模块,每一块里都有光磁驱动点,与舰楼的总控遥相呼应,连接方舟整体的驱动系统。

黑母又开了口,这次声音里充满不安:“三号空间站的位置,暴露了,攻打地球的星际联军改了进攻目标,正如蝗虫般铺天盖地地涌向那里,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把那儿夷为光屑。只要镜门空间的镜面破碎,通往异变空间的通道也会即刻关闭,我们就再也走不了了。”

“什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沈韵难以理解黑母描述的三号空间站危机,那个由他建立,又受他严密保护的空间站,可算是宇宙中最安全的地方,又怎么可能受到宇宙生物的集体攻击?

“是我主动暴露的。”黑母回答。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不是自断后路吗?”沈韵不解地问。

“只要能赶在蝗虫群到达前开启镜门,并钻进空间通道,后路就不会断。我知道这样操作很冒险,但我不能看着你死去!”黑母强调。

“你暴露空间站,是为了救我?”沈韵更不理解了。

“不错。想知道为什么吗?”黑母问,然后自答,“因为方舟的形成和启动会强烈影响维边界带的稳定,它们相互连接的速度加快了,导致宇宙在不断变小,方舟难以隐藏,就替代地球成为了众矢之的。曾经我想到的方法是从小行星带激发一个小天体,也就是给你们编号为Z21D08A的超小行星,用它撞击已成废墟的地球,协助地球破坏维边界带形成的圆。但现在计划彻底变了,小行星撞击计划基本作废,地球黑洞也不会形成,幸存下来的星际联军根据地球坐标找过来,见到的是空空如也的空域,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就会对方舟展开围攻。”黑母说。

经这一解释,沈韵明白了,心顿时往下沉,喊道:“我记得方舟模块相互组合时,我被强大的冲击波撞晕了,那么现在的BL17战斗机是什么状况?我又是什么状况?快送我离开幻境,快!”

“其实你不用回去,就这样跟着方舟三号前行,很快我们就能进入三号空间站了。现实是残酷的,能活在幻境里,享受永不消失的幸福,是许多人渴望而不可及的好事!”

听黑母一说,沈韵更心惊胆颤,她想到了阿尔法战斗机上的生活舱,那里有冷冻箱,箱子里有瞿兆迪的遗体!

“别再和我提什么幸福!我唯一的幸福是拥有完整的人生,而不是为了活命躲进虚空里!所以赶快送我回现实,否则我再也不会与你合作!”沈韵冷然威胁黑母。

“如果我贸然打破方舟的行驶状态,很可能会引来星际联军!他们实在是数量众多,连我都不敢保证一旦陷入围攻,方舟三号能全身而退!”黑母为难地拒绝。

“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只要你送我回去!”

“你拿什么保证?”黑母好笑。

沈韵说:“我的命。”

======

“哦......”

又是长长地吐出口气,沈韵身体一颤,猛然惊醒。

“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这是从黑暗中苏醒后,她即刻就想到的问题。但没过一秒,诸多答案就如潮水般涌进大脑,她记起了从与曹方告别,走进云河大厦的计算机量阵,直到方舟模块开始在空中组合,巨大的冲击波令她昏迷,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嘴角的血迹未干,大脑还隐隐作痛,这一切都证明黑母没再刁难她,而是真正把她送回了战斗机驾驶舱。

273、尾声

可是,战斗机呢?战斗机去了哪里?

被安全带绑在驾驶座上的沈韵,此时缩在了一个仅有一人空间的小飞行舱内。面前的仪表盘上,雷达扫描区如被蚂蚁占领的圆奶酪,布满了向这边靠拢的灰点。那全是星际联军,正大规模向这边集结,哪怕黑母释放了三号空间站的坐标,也没能把他们全部吸引过去。

“生活舱!瞿兆迪!那只冷冻箱在哪儿?”

沈韵急了,完全顾不得理会眼前的危机,解开绑住自己的安全带,按下舱门开启键,“蹭”一下就钻了出来。

宇宙!这就是经常站在地面,仰头向远处眺望的那个神秘的地方!那时的沈韵,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走进宇宙,并且还是独自一人,失重地在宇宙空间里漂浮。

脚跨出驾驶舱的一瞬,她就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栽进无边的黑河里,却没飞速下沉,而是头重脚轻地悬在空中。

脚下没有太空军C场里用来维持身体稳定的踏步平衡器,她恐惧得想尖叫,可声音冲到喉咙口就又退回去了,因为她呼吸不到氧气。

现在唯一能保护她的,是太空军军装。如曹方介绍,这件由特殊固体光材料制造的防护服,真能保护她在太空环境下生存。然而她没有头盔,没有配备氧气瓶,虽然孤独,她却不是唯一在空中漂浮的物体,其它还有BL17阿尔法战斗机的碎片,因为固态光作用消失,那些钛金属片就失去了光泽,怎么看都像船难事故发生后,漂在大海里的残骸。

原来方舟三号制造的冲击波,真的令战斗机解体了,若不是得到黑母保护,沈韵可能根本就没有再醒来的机会。

但她的停滞,直接导致方舟三号停止了前行,因为为避开星际联军,黑母依然未完全采用光磁来驱动方舟,她与瞿兆迪依然是带领方舟航行的主动力。

“沈韵,目前的情况,你已经看清楚了。回到幻境里去吧,我保证送你平安到达王者大陆。方舟不能停,因为十一条维边界带为摆脱能量场波动的威胁,很快就要连成圆形,没了地球,现在就只有方舟有能力打破那种要命的连接了,否则我们都会灭亡在最终的坍缩里,也包括你以为安全了的地球母星!”

黑母发出急促的警告,他认为只要让沈韵看清可怕的现实,她就会放弃固执,听从他的安排。

“我说过,不会给你,给方舟三号添麻烦,更不会眼睁睁看着宇宙毁灭!但我是不会回幻境的,我要永远做真真正正的人,你听好了,是永远!”

沈韵吃力地在脑子里对黑母说,眼睛却不停地四面搜索。

“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在尽一切努力保护你这个脆弱的人类,能在艰险的宇宙环境里活下去,你知道吗?”黑母无可奈何地质问。

忽然间,沈韵飘移的目光凝滞不动了,她死死盯着不远处一个泛着微光的点,费力地想靠拢过去。

“忘记他!重新开始你的人生!”等明白她到底在找寻什么,黑母失控地大喊。

没有任何牵引,在近乎真空的宇宙中,想抓住一件东西是何其困难,沈韵却不放弃。她契而不舍地尝试向光点移动,虽然缓慢,却真的做到了。

黑母不再帮她,而是袖手旁观等她妥协,这么一点时间,他认为是能等的,至少她妥协后,就不会再给他找麻烦。

可沈韵没有妥协,她不仅没向黑母低头,还做到了,她成功地把自己挪到光点旁边,并整个人趴伏了上去。那正是装盛瞿兆迪遗体的冷冻箱,依然保持着坚硬的冰冷,却为沈韵带来无穷的暖意。

“你的固态光子迷彩服支撑不了多久了!一旦迷彩服能让你吸的那一点点氧气耗尽,你就会死的!”见她终于和瞿兆迪会和了,黑母才真着了大急,开始在她脑子里咆哮。

“尤尼维~”

“什么?”

沈韵从内心深处发出一声呼唤,惊得黑母忽然哑了,再发不出声。

“好孩子,百亿年来,你不是一直在找妈妈,一直在为自己是个孤儿而悲伤吗?如果我们能一家团圆,你有了妈妈,有了爸爸,有了一个温暖的家,是否会觉得幸福?”

“我......”

黑母哽咽了,沈韵描述的幸福,不正是他还处于黑暗的睡梦中时,时刻怀有的憧憬吗?为什么苏醒后,就把梦全忘了呢?

沈韵喘息着,露出甜美的笑容。她的手放上冷冻箱的开关键,轻轻按了下去。

冷冻箱发出“咔哒”一声响,箱盖向上开启。沈韵无力地抓紧箱子边沿,以防自己飘走。她没法攀上去看躺在里面的人,却不着急,而是静静等待,果然没过多久,躺在里面的那具遗体,就自行往上飘,飘出冷冻箱,进入了宇宙空间。

那张英俊的脸,因为直接接触了太空里的物质开始变色,栩栩如生的容颜正在失去,沈韵适时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拖到自己身边,紧紧和他抱在了一起。

“瞿兆迪,谁说童话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这一世的我们,终于有了幸福的结局,你高兴吗?我们就要去王者大陆了,和我们的孩子,尤尼维一起去,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虽然我们将化作微粒,用这种方式引领方舟三号进入三号空间站,但在那里你能见到兆航,你的弟弟,或许他能实现你的愿望,成为王者峡谷的第一位英雄?”

沈韵抬起头,艰难的望向前方。

十一条隐形的维边界带,此时清晰出现在她的视界里,它们组成的不同空间在聚合,直到形成两扇门,并同时开启。

一扇门里走出来瞿兆迪,他看上去象一名建筑工程师,头戴橙色安全帽,胳肢窝里夹着大卷图纸。

另一扇门里传出银铃般的笑声,一个光屁股的小男孩挥舞藕节般粉嫩的手臂跑出来,他们都在走向沈韵。

“是时候,回家了......”

沈韵抬起佩戴军装盒子的手腕,另一只手拿着肖恩送她的小锤子,用尽力气向玻璃盒盖砸去。

军装盒子,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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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挚爱王者,共书荣耀。《黑暗的苏醒》全文终,感谢各位读者的围观。如有兴趣,请继续移步至番外篇《荣耀八人行》,丑文加真情,英雄趣事多。八位不帅的英雄爆笑登场,笑中有泪,共同演绎大陆兄弟情,愿君喜欢。)

开篇+第1章

开篇

我是黑母,宇宙中帅到无敌。

我是梦奇,竖俩耳朵扮兔子的逗比。

我是老夫子,去掉“夫”字就是老子。

我是孙悟空,考不到驾照的老司机。

我是钟馗,被除魔大业耽误的戏精。

我是苏烈,插在长城城头的一支铅笔。

我是盾山,思念地球的坦克天使。

我是鲁班七号,造机关时顺手切盘白斩鸡。

出发吧兄弟,破碎的铭文在天边闪烁。

战斗吧兄弟,刀剑戏弄尘土塑造热血的我。

据说脚下的土地方舟曾经降落,

据说黑暗里绽放的鲜花其实十分婀娜。

我们只想展开天书的长卷,

在文字间找到梦中出现的银河。

这是无比漫长的旅程,

沿途一起欣赏月升与日落。

这是荆棘遍布的旅程,

衣衫褴褛的我们没钱却快活。

烈日蒸发时光,

我们用勇敢书写十二奇迹的传说。

有朋友的人生不迷路,

流行真爱的时代不荒芜。

八个丑人一条心,

牵手牵爪钻迷雾。

我们是多么逍遥,

我们是多么洒脱,

为了使命穿越时空忍受寂寞,

然后一起回家敷个面膜。

无论峡谷还是云中,

管他勇士还是河洛,

朝着目的地我们齐声呐喊:

......

吼吼,欢迎来到王者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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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睡童

太古纪年3098年,稷下学院,诲人不倦藏书阁一间明亮的教室里。

“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

......

朗朗读书声响着,抑扬顿挫节奏明快,听起来极为悦耳。

距雕菱花的木门十步远,紫藤木讲台后,端坐老夫子。

此人头戴青色高冠,着一身阔袖青袍,厚密似飞瀑的白胡子末端,拿蓝色绸带系个花结,直垂至膝上,显得十足的老来骚。

鼻梁上架泛起油光的老花眼镜,脸上皱纹多得仿佛连口鼻都成了褶子,乱七八糟挤在一块儿,象极了千年枯树,是已成精能走路那种。

夫子老归老,于眉目间流露的桀骜犀利,可没显半点老矣朽矣的迟暮。长长精铁戒尺泛着森冷精芒,给他掂在手里,凹陷的老眼恶狠狠盯向教室正中,一张竹课桌后的学生,那股子喷薄欲出的怒火,如同火山蕴蓄已久,到该爆发的时候了。

教室不大,满当当塞进二十名学生,全是九岁十岁的年纪。

孩子们卯发垂肩,头顶小髻子裹着青巾。身穿短扎腰的皂衣加同色绑腿马裤,那装扮是稷下学院的标准校服。校服色调大气质地精良,任谁穿了也能显出大牌名校的范儿,很能给人以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二十个孩子里,十九个在感情充沛地朗读,童音高亢嘹亮,本该令老夫子摇头晃脑陶醉其中,奈何那位睡得正香的点着了他的火,眼看大难临头,学生却还自顾自睡着,小嘴不时吧唧几下,吸啜流出来的口水。

“啪~”

炸了!

清脆抽响,响彻整间教室,读书声骤停,精神抖擞的学生们吓得一激灵,各自耸着小肩膀望夫子,大气也不敢喘。睡着的给惊得抬头,眼睛却依然紧闭,嘴角痴笑尚挂,人则早叫戒尺给扯去了讲台前。

原来那把戒尺是神物,不仅有任意伸缩功能,还能不忌活人死人,统统给逮过去,故虽然老夫子与学生隔了足三丈远,尺尖也照样能落到他身上,并凭脆响制造出无与伦比的重低音效,受攻击对象要还能美滋滋做梦,就怪了。

“睡!哈你丫的小屁孩再给老夫站着睡睡看!”

骨节枯手一探,学生的一只耳朵就在夫子指尖变形,清亮的尖叫划过屋顶大梁,梁木震颤,孩子眼睛蓦地睁开,虽然眼儿太小难看清眼珠,至少有两道黑光逼射而出,与两道瞪他的狠辣精光碰撞了个旗鼓相当。

“小小年纪哈,本该朝气蓬勃,却终日半死不活,在睡梦中虚度光阴,悲哉泣哉也!”夫子怪笑,不阴不阳地讥讽,习惯性带出“哈”字,惹得其他学生想笑又不敢笑,小脸憋变了形。

上课睡觉给发现,夫子指责,学生本该惧怕,谁知他醒来后比睡着了还理直气壮,呲牙咧嘴地呵着气嚷嚷:“你放开我!”

“哈~好小子,不放又怎样?难不成老夫不该吵醒你,老夫该向你认错道歉?”夫子瞪眼,老脸抽搐,难以忍受学生的顽劣。

学生很有骨气,疼得崩眼泪也不求饶,反而争辩:“做梦也是一种修行!梦由心生,有创造力才有美梦,我睡觉是在修炼原力,你老眼昏花看不出来,还误我练功?”

“噗~哈哈哈~”

堂下十九个学生再也忍不住,喷笑作一团,教室里那个乱,怒得老夫子白发白须如突遭飓风般奋力上扬,简直可闻呼呼的疾风声。

“我说哈,你这练的是周公的'公'吧?一天十二个时辰,至少有一半你在睡觉,还修炼原力?恐怕你是不知和啥堕落的社会渣渣鬼混在一起,不是上山偷果子,就是下河摸鱼,对不对?”老夫子吹胡子瞪眼,誓要以势威压这难对付的学生。

“唔~社会渣渣?你说啥玩意儿,我怎么会和那种屌丝打交道!难道要把偷的果子和鱼分给那些家伙吗?”学生抵死不认,夫子说社会渣渣时却把他愣了,狡辩显得苍白无力,仿佛想起了啥重要人物。

三招没过就露了馅,还不承认姜是老的辣?夫子哭笑不得,可他也不真打算用戒尺惩戒学生。那一尺下去,不把娃儿打得皮开肉绽才怪。

体罚不可取,苦口婆心一番说教,势在必行!

“黑母呀黑母,穷的连裤子都没得穿的有钱村村长向全村人发出泣血通告,才千幸万苦凑齐半个银锭子送你来这儿读书,人家想的是要你成才,将来能好好为他们那贫困山村做贡献哈。结果自打你来的第一天起,就天天拜周公,整得我都不知道,和那老儿两个,谁才是你老师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哈?”

“我我我,就不能同时上两个老师的课吗?那些蠢东西想学我花一家钱读两家书,还没本事做到呢!”名叫黑母的学生据理力争,强辩之辞无疑得罪了全班同学。

“切~渣渣!”

“下课收拾他!”

“对,叫他放学后别走,校门口等着!”

十九个斯文小子交头接耳,纷纷表达了对黑母的嫌弃,如果没夫子在场,黑母恐怕已经给从窗户里扔出去了。

夫子也气,哇哇大叫:“好哇,不思悔改不说,还敢无礼诽薄自己的学友?你这是死性不改了!老夫几乎与王者大陆同岁,传道授业至今,啥样的刺头儿没遇到过,还收拾不了你这样的了哈?老实听好,给我写一篇命题作文:论老夫子在黑母心目中的重要性!不写出个丁丑寅卯来,以及今后如何尊师重道,学有所成,今日就留堂到半夜,不许吃晚饭!”

“唔~”黑母怂了,粗长如春蚕的两条眉耷拉下去,却不知夫子是救了他一命,否则校门口还真有人等着他呢......

再说说这位黑母小朋友,长相可太有特色啦,装束与他的同学们一般无二,年龄也相仿,却长得惊世骇俗的黑胖,手短脚短形同肉球,皮肤硬是象在四十几度高温的大太阳下暴晒一个月,都快黑出油来了。

当然最凸出的特点,还不在于黑胖,而是他小脸上横冲直撞的横劲,那种不可一世该属与生俱来,桀骜的老夫子初见他时,也有点自愧不如呢。

第2章 我是你母亲

下课三小时后......

诲人不倦藏书阁那间教室里,二十名学生走得仅剩了一个,就是委屈巴巴,坐在教室正中奋笔疾书的黑母。

现在他比老夫子愤怒。夫子悠哉游哉地继续端坐讲台后,嘴里不知哼着啥调调,像是神游已远。

黑母却心中雪亮,实际上老头儿可在一丝不苟地盯着他,稍微做个小动作,戒尺大概就劈过来了。那铁玩意儿,虽说从没真正落到身上,气势也够渗人的。

留堂到半夜?黑母可不会让老夫子得逞,谁都不知道他其实是大忙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里连睡觉都不空闲。就是今天下课后,还有个重要约会呢!

不过别看老儿年纪一大把,精神头却比二十岁的小伙子还足,哪怕三天三夜不阖眼,也准保不打一个盹儿。

自己就不同了,正好与普通人相反,不管想干啥好事都得在梦里,醒着时相当于别人蒙头大睡那样虚度光阴,加上任务紧急,他又怎能放过三更半夜的大好时光,用来陪个老头子?

命题,论老夫子在黑母心目中的重要性。

要求,还得写出个子丑寅卯来......

夫子认为黑母是在努力书写,结果和从前一样,又过度乐观了。他若真伸过脑袋来看,肯定得气得胡子翘,因为那小子是在沾着墨水画屁股呢,一个又一个的圆中间拉条线,正中还专门点出个黑点,标注仨字:出恭处。

哪怕是画个乌龟王八啥的,也就罢了,画屁股还真是一项壮举,夫子打从天地分裂,大陆形成那天起就没见过这等怪事,但过会儿~嗯嗯~就能开眼界咯。

然而正事儿还得干,也不知该怪夫子学问深,还是自己学问浅,子丑寅卯是啥意思,黑母愣是想不清楚。想不清楚就写不出来,写不出来就得留堂到半夜,万一赴不了约,就得出大事!

怎么说,他也是傲冠天下的黑母,正面解决不了的困难,就侧面解决,侧面还解决不了,就反面解决呗。

黑母手里在写,心里在恨,脑子里在飞快地想。

“写出个子丑寅卯......”

连续念叨几遍,黑胖的小脸憨笑浮现,他有主意了!

讲台一角的沙漏有灵气,上头漏完了懂得自己翻过来重头开始。那玩意儿不知已翻了几个跟头,黑母忽然大笔一扔,兴奋地拍着小手嚷嚷:“写完啦!夫子大人,我可以走啦......哈!”

“哈!想走?还没过老夫这一关呢!”

夫子闻声停止哼调调,两眼睁开条缝,幸灾乐祸地望着学生,然后勾勾手指,示意他把作业交过来。

黑母是相当有主见的孩子,他认为作业写完就能下课是真理,夫子能耐再大,也没本事扭转真理!于是从椅子上蹦下来,迈开短短小肉腿奔向老夫子,恭敬地把厚厚一叠纸递了过去。

“写了这么多哈,不错嘛~嗯~老夫瞧瞧~”

“啊~啊~啊~”

夫子戴上老花眼镜,险些悔得肠穿肚烂!熟话说,眼不见心不烦,他还不如啥都看不清楚呢!

一张又一张纸翻过去,大字儿找不见一个,密密麻麻全是圈圈,中间还点了黑点。

夫子虽不好色,也是过来人,开始时硬把那些画看成了女人rui房,咬牙切齿恨不得宰了黑母。

得亏黑母怕人家看不懂画的内容,大笔批注出“出恭处”,夫子这才闹明白,圈圈加杠加点的意思,是腚......

夫子大惊失色,枯黄老脸覆上煞白之色,已现中风先兆。他索性不翻了,抽出最后一页。

果不其然,页面上有字,字不怎么样,排列却是有序,看似一首诗。

夫子擦把汗,略感安慰地念了出来:

子:我是你母亲,你是我儿子。

丑:那我也是你母亲,你也是我儿子。

寅:我还是你母亲,你还是我儿子。

卯:我永远是你母亲,你永远是我儿子。

......

......

“黑~~~母~~~”

夫子头晕身痛,心底燃着火,喉头堵着泪,眼中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无人能及的焦灼,化成散乱中充了血的目光,瞪向黑母时,那丑陋的小黑胖子竟无限增多,弥漫得整间教室都是了......

“交了作业就能下课,你说的!你要我写出你在我心中的重要性,儿子对母亲重要吧?你要我写出子丑寅卯,诺诺诺,全写出来了!四个字清清楚楚,没错别字!我完成任务就可以走了!夫子挥挥!”

黑母还真不客气,扬起短胖胳膊就向老夫子再见,朝雕菱花的教室门风也似冲去。

当人因气极而迷了心窍时,反应变慢,此刻老夫子就陷入了如此困境,眼望那小子就要溜了,混沌的脑子一时却想不清该干啥好。

“想下课?没那么容易!老夫今天不教训得你直接躲回你娘肚子,就不叫老夫子!”

夫子“腾”地起身,人未走尺先动,金光一闪戒尺腾空率先追了出去。

然而黑母别的本事没有,却极会蹦蹬,别人向前一跳最多一丈,他能蹦出三四丈,铁定前辈子是只跳蚤!

夫子仅慢了半拍,黑母已快蹦出了诲人不倦藏书阁,戒尺就只能拼命在他身后追,这时老夫子哪怕真想落尺了也吃他不着!

夫子毕竟老了,跟着只跳蚤狂奔可受不了,不出一时半刻,就气喘吁吁地告饶:“小子,你......你给老夫站住,老夫不打你,给你好好说说道理成不?”

这话怎么听着象哀求?

夫子怎么说也是老师,黑母戏弄他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要说讨厌这老师,巴不得他早死,可一点没有,相反心底里还挺亲近他的。

毕竟自己在学校里惹得万人嫌,就只有夫子经常关心着他,晚上还去宿舍给他盖被子呢!

当然盖被子那事儿,夫子不知道他知道,要知道他知道,肯定宁愿不去了也不会让他知道......总之老头儿就是个死要面子,爱学生之心从不外露,还硬是要摆出副人畜勿近的傲娇身板儿。

老师跑不动了,学生于心不忍,就也停了下来,不过俩人隔了足有十丈。黑母清楚,十丈之外,那把戒尺对他构不成威胁。

第3章 毁人不倦

“好小子,你......你给老夫说说清楚,你是谁母亲?”夫子这时老脸涨红了,不像枯树皮,更像火炭皮。

黑母想叉腰,腰太粗也叉不着,索性把短胳膊背到背后,理直气壮地说理:“我又没说谎,你本来就是由我造出来的!王者大陆上,所有超智慧生命体都是我在古老的地球世界搜集来人类基因,然后在方舟实验室里还原成真人的。由此推算,我说我是你黑麻麻,有哪一点不对?”

老夫子知道黑母机灵,躲出了戒尺的攻击范围,所以拉他过来就别想了,唯有口头发泄。

“你......你你你......一个小屁孩哈,口出狂言,大放厥词,果然是爹娘的具体情况不详的野孩子,难管教得很哈!单说你这名字,到底由谁给起的?也该改改了,否则你越长大,就越不知天高地厚,将来还不定得闯多大的货!这教不好你的锅,说实话老夫还真不乐意背哈......”

把爹娘也牵涉进来了?这下黑母不乐意了,瞪着小眼哇啦啦吼叫:“你才爹娘不详!你连你爹娘的爹娘都不详!我黑母有妈妈,可她死了,我在想办法让她活过来,目前还没成功而已,你又凭什么拿我娘亲说事?”

“咦?”老夫子托着腮帮子住了嘴。

这孩子脾性古怪,又自视过高,好孩子的优点他一条没有,坏孩子的缺点倒是占得一条不落,没想到竟还能找得出点好,挺孝顺!这孝顺,能不能算寻到正确教育他的办法的突破口?

老夫子松了口气,散尽脸上厉色,变得慈眉善目的,“好好好,你是有娘的孩子哈。但你想过没有,如果你逝去的娘亲真有一天活过来,是想见到自己的儿子成了王者大陆的栋梁之才,还是只会成天睡大觉的庸才?今后跟着夫子好好学文化,做你娘喜欢的乖娃娃好不好哈?”

这番话,是个孩子听了,都得乖乖点头,问题是老夫子感动之下忘了,黑母他压根算不上孩子,所以起的效果只能适得其反。

果然,那娃就拧着脖子横道:“我是啥样的,我妈妈早就知道了。连她都管不了我,你还能管我?更别说,你还是叫我给造出来的!”

“你......你死不悔改是不是?老夫门徒三千,今天要败在你手上,还不信邪了哈~”

老夫子给淹没在愤怒的海洋里,简直要窒息。戒尺在空中飞舞,可打不着对象,只能急得乱转。藏书阁里其实无风,他一身青袍与白发白须却高高飘扬,那全是给怒气冲击的。

黑母见状大叫不好,明白老夫子的怒已经不是装出来,而是动真格的了。想想将要发生的大事,他一咬牙心一横,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拔腿就向上蹦。

旁边是牌楼,蹦出牌楼就离开藏书阁了。牌楼上高悬“诲人不倦”的金字牌匾,黑母灵机一动,两脚蹬着红漆木柱,“蹭蹭蹭”三下五除二,以胖球的身躯,猴子的灵巧蹿上牌楼,从袖子里掏出张黄符纸往牌匾上那“诲”字吧啦一贴,“诲”即刻就变成了“毁”。

那动作之快,如风似电,纵然老夫子目光犀利也跟不上,等抬头向上看时,字已经换掉了。

“夫子您看,有人破坏藏书阁!”

黑母指着自己的杰作睁眼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看得出的只有得意,好像真在做检举揭发的壮举。

“啊?毁人不倦!这是谁干的好事哈?我特么......”

四个金字够大,老夫子不戴老花镜也看清了,顿时惊得合不拢嘴。这可是稷下学院的脸面问题,真叫来自王者大陆各地的学子们见了,得出多大的丑?

赶紧招呼小厮们过来处理牌匾,老夫子就忙开了,哪还顾得上继续追着黑母打?

调虎离山之计大获成功,黑母成就感十足,嘻嘻笑着打算蹦出稷下学院。不过给老夫子一耽搁,他也迟了,两脚还没离地就有个年纪大一些,大概十五六岁的学生汗流浃背跑来报告。

“夫子,我的夫子欸!”学生边擦汗边嚷。

老夫子变调的喊声一呆,心想今天啥日子?咋滴满世界出乱子?这又是怎么了?

无需他主动问,学生冲到面前,就一股脑儿把发生的大事全说出来了:“夫子夫子,不好啦,咱学院门口,有人开了家店!”

“哈~我呸!”

老夫子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戒尺举着险些真落到学生头上,吓得那大孩子直翻白眼,都顾不上擦汗了。

老夫子骂道:“人家学校门口开家店也大惊小怪的?开的是黑店吗?一家新店吓得你这样,你就这点出息哈?”

学生给训得恍然大悟,明白是自己太着急,没把话说清楚,忙进一步解释:“那家店,是是是,是一家澡堂子!”

“啥?澡堂子?老夫从未收到开澡堂的商业申请啊?谁敢如此大胆,违规操作?他的营业执照是谁给的?好一个无法无天!”夫子终于惊了。

不远处的黑母早停下脚,认真地站着旁听,这时,小手一扬,做出了个“六”的手势。

夫子思想落伍,没整明白他这手势的含义,恼火地问:“你六啥六?”

黑母嘻嘻笑答:“六就是溜,溜就是六,这波操作绝对溜!”

好小子,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夫子明白是又掉他坑里了,呜呀呜呀乱叫着还想抓他,可惜仍够不着。

学生着急,不理黑母只抓着夫子问:“咱们该怎么办?澡堂子非我良善之辈该留之地,除去妓院赌坊大烟馆,就他里面猫腻多了,老师是不是该去管管?”

二人正纠结着,冷不丁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声音炸在院子里,好一个振聋发聩!

“这是要逆天了哈!明目张胆在学院门口开澡堂子不说,还敢放炮!待老夫去看个究竟,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敢和我名震东西南北的稷下学院作对!”

夫子难抑悲愤,袍袖一拂扬长而去。学生屁颠儿地追过去为他引路,院子里瞬间就安静下来。

“梦奇这澡堂子开得还真准时,可惜我没来得及过去凑热闹。不过现在也不迟!”黑母嘿嘿笑着,顺着墙根蹦出去赴约了。

第4章 闹场

稷下学院所处地理位置不错,一面靠山两面向水,无论山向还是水向,皆风景优美怡人,寂静得很显清雅。

唯独西边靠北,是一条十分繁荣,起名为“昏”的商业大街,街上商铺鳞次栉比,卖吃食卖衣装,卖兵刃卖书籍,那是应有尽有。

学院食堂伙食不错,学生们不需要去高档餐厅打牙祭,但当三五成群小聚时,也会跑到外面所谓的大馆子吃喝一顿。

整条昏街的所有权都属于稷下学院,确切说来,允许开啥铺子,每间铺子又收多少租子,拍板权全在一个人手里,就是校长老夫子。

街上铺面分门别类,商品琳琅满目,唯独没有赌坊妓院之流。老夫子自己虽然时常寂寞难耐,但对那种鱼龙混杂,眠花宿柳的污秽之地深恶痛绝,决不允许校门口出现类似娱乐场所,以避免败坏学校风气。

古板的夫子迂腐不通人情,学生们私底下怨声载道,明面儿上可不敢公然对抗。时间一久,就形成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自然格局。

对策是啥?就是一间接一间开张的书铺。

摆在店堂朝街那间的,全是正经书籍。要进去后和掌柜或伙计打个暗号,当然暗号是学生之间自定且秘密流传的,他们就会心知肚明,把学生往后间领。

好家伙~后间那有趣的书就多得去啦!什么《貂蝉与李白情史录》,《大乔小乔共伺一夫之秘籍》,《明世隐婚外恋及番外》......等等等等,能看得每一个好这口子的学生心花怒放,流连忘返。

老夫子觉得真是奇了怪了,昏街上书店咋就那样供不应求?上个月连开五家,竟还有学生说书不够看,希望能再多几间有质量的好书铺。这有质量,又是个啥说法咧?

再说了,稷下学院里藏书阁众多,单一间诲人不倦藏书阁,就有古籍万册,难道还不够这三千门徒看的?

但话说回来,正所谓开卷有益,书中自有黄金屋,他们既然有强烈的阅读需求,那就尽量满足吧。老夫子在乐呵呵为好学的学子们搞后勤时,却忘了书中也有颜如玉这茬儿。

学生带老夫子直奔昏街上的肇事地点,也就是那间未经批准,擅自营业的澡堂子,地址在昏街怪巷250号。

老夫子人老心不老,记忆力不错,记得那间店获批的经营内容,明明是机关术类书籍与模型销售,怎么到开业时,老板敢堂而皇之地擅改成澡堂子?!

澡堂这类经营项目,界定起来十分尴尬,说他正经吧,人脱了衣服啥都干得出来。说他不正经吧,谁特么敢说洗澡是不正经之事?

鉴于这模棱两可的难处,也为防有人借此打擦边球,钻空子,老夫子大手一挥就果断决定,要在稷下学院建出全王者大陆设备最好,环境最优雅的澡堂子,兼具游泳池的功能。

决议实施后,就再没几个商家好意思来打澡堂子的主意,老夫子也就安乐了。

然而今天,有人胆敢挑衅他的权威,公然站在昏街上搞对抗,还大肆放鞭炮庆祝?麻蛋!这不是胆大妄为,而是超级胆大妄为,必须严惩不怠,吊销他的营业执照,砸烂他的场子,断掉他的财路,必要时,还得把官府的人给叫过来!

一路上,老夫子恨得差点咬断压根,怒气冲冲地决定,和掌柜见面后只做一件事--兴师问罪!

学生年轻腿脚快,跑得脚下呼呼生风也大气不喘,老夫子年老力衰,还从不服老,哪怕在十几岁的后生面前也要逞强,所以得紧紧跟着,虽然不像追会蹦蹬的黑母那样艰难,也还是快拼老命了。

好容易才赶到怪巷250号,老夫子终于可以停脚透口气了,学生却是个死心眼儿,见老师不走就急得跟什么似的,连推带搡地嚷:“我的夫子诶,去那澡堂子的人越来越多了,咱们再不赶紧,全稷下学院的同学都要给泡进那大池子了!”

老夫子哭笑不得,一拍学生的宽脑门骂:“你小子急着去投胎还是去还魂呢?澡池子又不是锅炉池子,他还能给我把人都煮熟了不成哈?”

挨了训,学生一呆,也站着不走了。

老夫子缓过来,看着这小傻子摇摇头,慢条斯理地提步,朝250号踱去。

前面不远处,就是那间新开铺子,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人,穿的全是稷下学院的校服,脑袋上青色方巾裹的髻子晃来晃去,看得老夫子眼晕。

这些小后生,全看着一个方向,要不手舞足蹈地大声叫好,要不笑不可抑,整条巷子都因为这新店开业而沸腾,热闹得难以形容。

现场气氛正热烈着呢,冷不丁有人发现大事不好,大喊一声“夫子来了!”喊完自己先遁了。

“啊?夫子!”

“快快快,别让夫子看见咱们,溜了溜了!”

......

也不知是那声喊威力十足,还是老夫子的名头震人心魄,听见的学生都有些害怕,纷纷往两边散去,刚才还密不透风的人墙,这时开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老夫子虎着老脸,一步一步往里进,围观的学生想走又舍不得,就如躲避毒物似地远远站着,拉长了观望的距离。

等见了铺面前,庆祝开业的场地,老夫子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难怪那些学生要不面红耳赤地起哄,要不窃窃坏笑,感情店主请了一群红杉舞女,一个个手持洁白澡巾当水袖,跳天女散花呢。

她们散的花,老夫子从地上拾起来一张瞅瞅,竟然是这家店的优惠券,背景是一本书正中挖空,演变成洗澡池,上书:书味茶味清香味,纸色水色好颜色。闲来常会颜如玉,何愁不见黄金屋?

券末标注俩关键字:五折。

“我呸!好一个败坏文人风气的王者大陆败类,还不赶快滚出来与老夫会会,让老夫闻闻你身上的铜臭味!”

老夫子怒极,狠狠把手中纸片扔回地上,就推了离自己最近的舞女一把。谁知指尖触感,柔嫩松软,刺激得青白老脸又赤成血红。

“啊~”

舞女们娇羞胆怯,给个白胡子拖地的老头儿来闹场,吓得惊叫着往后退,被推的那位更是花容失色,就好像轻轻一推就让她受了重伤似的。

第5章 香汤书铺

“我擦~孩儿们让开!挡我财路者死,老子倒要见识一下,是何方高人如此胆大包天,连梦奇的场子也敢砸!”

怒喝声起,划破青空,震得在场之人耳膜发胀,却迟迟不见那人出来。

“这把好嗓子,中气足啊!看来那家伙不是善类就是匪类,怎么着也不可能是寻常人!”老夫子怒容不减,心里却在琢磨这自称梦奇的是哪里来的神人,竟然惹到稷下学院头上来了!

说话之人未急速现身,表演场上的美女们倒是发生了变化。她们惊叫声不停,身形却如被拔了气塞的气球似的,急剧萎缩,直到缩成小猫大小,然后人声隐没,就剩了“呜呜呜”,类似委屈哭嚎的怪音。

“兔子!原来这些漂亮姑娘都是兔子变的,脖子上还系着红线呢,哈哈哈~”

离得不远不近的人群看清场上情况,爆发出阵阵大笑。

老夫子却笑不出来,死盯受了惊的兔子们,恶狠狠吐出两个字:魔种!

“对!我老子就是魔种一族,你个瓜娃子敢拿我怎样?”

吼声再起时,众人就觉眼前一花,仿佛有个白花花毛绒绒的圆球从室内弹出来,但走的是窗户,在半空中滞留片刻,再轰然打开,于是一个手持折扇,头戴花冠,穿一身蓝绸长衣的白毛怪物就出现了。

“这东西,就是王者大陆上,大名鼎鼎的魔种梦奇?”有人惊问。

另外一位回答:“不错不错,正是他!听说这种族类的魔种能长这么胖,全靠吃梦!越可怕的梦吃得越香,也长得越膘肥体壮,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两人议论的音量挺大,四周全听见了,于是更加轰动,就不知魔种里怎的有人有兴趣,跑来稷下学院门口开店了,还开得如此奔放,如此装逼。

老夫子腰杆笔直,站在原地威风凛凛,嘿嘿冷笑着,笑得空中那物一时不敢造次,哑了下去。

“梦奇,数日前来老夫书斋申请营业执照的那个......人,好像不是你吧?听你口音就知来自蜀地,那人好像是东北滴哈?他是个叫孟录的白面书生,你这妖物,莫非是把那位孟录给吃了,并偷走了他的执照?”

“啊哈哈~”梦奇放肆地笑道:“老儿,你要说这事,我可就不困了哈!孟录梦奇,你不觉得听起来十分相似吗?唯一的区别,是他的名字比较长点,前面还有三个字,叫马里连,他没告诉你而已。”

老夫子对研究名字没兴趣,只把兴师问罪的要点放在店主与申请人不符上。

“当时孟录说得很清楚哈,营业执照上的代表肯定是他本人,现在由人变成了只......就算是肥兔子吧,这就是毫无争议的讹诈,老夫完全有理由收回执照,拆了你这家店!”

听说要拆店,梦奇惊了,于空中转两个圈,轻飘飘落到了地上。老夫子本来是仰头望天的,此时却不得不低头,因为那东西个头和黑母一般高,连肥胖程度也旗鼓相当。

于是场上的对峙双方,形成了一幅十分古怪的画面:不可一世的老夫子,在向一只长相凶恶打扮怪异,全身长毛垂地的兔子低头认错。

“你个瓜娃子,凭什么拆我老子的店撒?营业执照上写的法人叫孟录,又没规定店主不能由孟录另请他人担当,老子就是给请来的,你管得着?”

兔子满嘴跑火车,说出来却全是道理,老夫子心里有点慌,脸上却一副老谋深算的深沉。

老夫子:“好,老夫承认孟录有权请人看店,但这只是小事,老夫不予追究哈,营业执照上列明的经营范围却是大事,你承认吧?”

梦奇:“承认,当然承认,那是比天还大的事,我老子怎么都不敢跳出那个框框!”

老夫子鼻子里一哼,“亏你有脸说这种话哈!那个框框里明确写了,昏街怪巷250号店铺的经营范围是:书籍或模型器具,店铺名称必须与经营内容相关,你卖的书在哪呀?澡堂子又如何能安上书铺的雅名呢?”

梦奇黑黑的鼻头一翘,显得牛逼哄哄,不理老夫子,自顾把两臂抱在胸前宣布:“本店的揭幕剪彩仪式,现在开始!奏乐!”

这时令人炫目的一幕再现,刚才舞女们翩翩起舞的地方,一阵清香的白烟飘过后,出现了几十名端着或扛着各类乐器的乐师。不用问,这些人肯定又是那群兔子变的。

梦奇一声令下,顿时鼓乐齐鸣,喧天的热闹劲儿,就算鞭炮不放了气场也足够大。

老夫子不知梦奇葫芦里卖的啥药,唯有呆愣愣望着。

梦奇兴高采烈,肥胖的身体轻飘地蹿入空中,直奔向店铺头面的招牌。

那块牌匾,给一块大红绸布罩着,布角无风自动,看起来是给施了法。

梦奇如片轻盈的白云般,在牌匾前一飘而过,那姿势极为销魂,惹起下方一片惊羡的赞叹声。老夫子却暗恨这帮没见过世面的门徒,见到只会飞的兔子就如此大惊小怪!

更值得赞叹之事还在后面,梦奇飘过牌匾后,红绸布被揭下,四个熠熠生辉的金红大字跃然于众人眼前,上书:香汤书铺!

见了这铺面,老夫子是彻底怂了,唯恨自己被妄称老夫子,智商竟不如一只成精的魔兔,怎么就没想到,那可恶的家伙,竟是在修饰书铺的词汇上下了功夫!

现在要再说人家的经营不符合审批内容,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规定开书铺,千真万确人家那就是书铺呀!

至于书铺该怎么开,可从来就没有文本上的限定。招揽生意的方式包罗万有,又千奇百怪,谁也没权不许人家制定销售策略,或促销手段。堵人财路如杀人妻儿,这种事,就连老夫子也不敢干,那么兔子给书铺命名香汤以吸引客官,有错吗?

店名一经揭幕,围观的吃瓜群众叫好声响彻云天,简直比看杂耍还爽。

梦奇洋洋得意地守在牌匾旁,看得老夫子恨不得一戒尺扔出去砸死他个瓜娃子,奈何却够不着。

然而没等老夫子开口,梦奇却突发惊喜的尖叫,撕心裂肺一般,慑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咿呀呀~小黑黑,你终于来啦!”梦奇尖叫着,就朝一个方向扑了过去。

第6章 股东黑母

大摇大摆地,远方走来一人,黑矮粗胖,如团会走路的黑磨盘。那副尊荣,不属于黑母还能属于谁?

聚拢在香汤书铺周围的围观者不下百人,但因惧怕老夫子,个个都离得至少有数丈远,所以黑母要走到店铺前的庆祝场地,无需花费多大力气。这时他也不蹦了,踩着方步缓缓向前,如同官府衙门派来个视察员。那派头,秒杀了不可一世的老夫子。

“哈!黑母!你小子,跑来干嘛?”

本来就气得吹胡子瞪眼,问题学生又冒出来捣乱,老夫子就恨今天没看好黄历出的门,一定是哪儿触了晦气!

见了老师,本该行礼,黑母动作上却丝毫看不出行礼的意思。胖脸上横劲有增无减,洋洋得意地用手拍着胸脯,看样子即将要宣布重大消息。

可惜的是,他嘴刚张开,没来得及发声,天上就惊现肉弹,圆乎乎毛绒绒,带着激烈的呼啸声由远方滚来,用的是异物飞翔大法。

本来只需轻轻一蹦就能躲开,黑母却因装逼装在兴头上而没及时反应,大嘴里只来得及发出惊叫,就被那肉弹砸个正中,仰面倒在了地上。

肉弹正是从牌匾上飞扑而下的梦奇,带着狂喜从天而降,扑倒黑母后就四肢展开,死死搂住了他。

“梦奇,你这个该死的蠢货!快放开我!”黑母眼冒金星,屁股和后背疼得快裂开,奈何又给这毛物压得动弹不得,急的是大吼大叫,而四周吃瓜群众先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后等反应过来,顿时爆笑成一团,那场面已乱得不可收拾。

“不放!小黑黑,人家真是想死你了哟!”梦奇的毛脑袋在黑母胸前蹭来蹭去,犹如是黑母养的只宠物兔。

“哎呀~你特么是只公兔好伐!”难以忍受毛兔这腻歪劲,黑母认真地和梦奇讲道理。

梦奇却自认理由充足,十分惬意地享受着黑母平坦的胸脯说:“那又怎么样?你不是母的吗!”

这一下,别说吃鸡群众,就连老夫子也险些一头栽倒,个个晕头转向地完全弄不清状况了。

不过糊涂归糊涂,老夫子心里也在犯嘀咕:“这小子成天胡说他是我母亲,难不成,还真是个母的?”

黑母知道,面对梦奇这种种类极其特殊的魔种,强势只会适得其反,通常越赶他,他就越粘糊,比宠物还难摆脱,只好拿出了杀手锏。

“梦奇,我数三下,你要再不起来,我就收回一半股份,让你的香汤书铺刚开业就关门大吉!”

“啊~”

梦奇凄厉惨叫,两只尖尖的长耳朵好一阵乱颤,不出黑母所料,一蹦就从他身上蹦起来,委屈巴巴坐在了地上。

终于自由了,黑母大松口气,翻身爬起。然而这时旁边另外一人,却险些一头栽倒,正是可怜的老夫子。他老人家还真巴不得自己老眼昏花耳朵聋,听错了黑母对梦奇说的话。

然而对黑母而言,占香汤书铺一半股份,是这间古怪书铺的股东一事,他可没打算隐瞒,事实上刚才梦奇要没扑上来捣乱,他就已经大大咧咧宣布了。

“你牛了哈黑母!竟然敢和魔种勾结,来坑我稷下学院?如果有钱村的村长知道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得多么伤心?说不定还会把你领回去,再也不让你读书!”

中途辍学的威胁,在老夫子眼里是绝招,以为随便一用黑母就会惧怕,岂料......

黑母说:“拉倒吧夫子!有钱村的村长废了多大劲儿才赶走我这个瘟神,再把我给弄回去,就不怕得罪全村人,连村长都做不成吗?”

“啥?你什么意思......”老夫子听得糊涂,但心里那种做了冤大头,给人摆了一道的愤恨感,越来越浓。看来当初有钱村村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这孩子有多可怜,多需要一个集体,例如学院的关怀,只是为消灾避难,甩掉个瘟神?

紧接着,黑母爆料了更令他痛心疾首的事实:“那个去找你签合同拿营业执照的马里连孟录,就是我假装的。我穿的长褂子盖住了脚下踩的高跷,所以你认为我很高。并且我释放出身体能量让自己变瘦了,于是长相也不一样了,这样才能帮梦奇把香汤书铺开起来。当然是占据了昏街上最好的位置!”

“你......你你你......”老夫子纵然身子骨硬朗,老当益壮,也经不起这一连串打击,低头望着黑胖的丑孩子,再回想与那啥孟录相谈甚欢,以为做成了一笔大买卖,又为学院贡献了一笔教学经费的狂喜,就无法接受这不堪的事实。

“噗~”

大庭广众之下,老夫子眼含热泪仰头望天,一口老血狂喷而出,果然这一次,是他直挺挺倒在了地上,就倒在梦奇的大屁股旁边。

“夫子~”

黑母可没真打算气死老夫子,一看老头儿怒极攻心中风了,就慌了手脚,哇呀乱叫着扑过去又是扇风又是掐人中,急吼吼要把人救醒。

站着观看的学生们,背着老夫子坏事没少干,但对于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内心也是当他为父亲尊重的。常言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们在稷下学院呆的时间,又何止一日?

于是乎,黑母这边忙着救人,那边就大乱了,围观的纷纷要往老夫子倒下的地方涌,人数之多吓得梦奇恨不得赶紧闭眼,睁眼时这些人就没了。

今天可是生意开张的第一天,哪怕没有大吉大利,也不至于闹得死人加暴乱,然后惊动官府那样严重吧?

不过梦奇没给吓糊涂,首先他就做出了一个正确决定,两只毛爪子对着那些还在不识趣地吹弹奏唱的乐师们挥舞,他们竟眨眼就由乐师变成了五大三粗的打手,乐器没有了,手上只剩了棍棒,气势汹汹直冲这边而来,以一人推十人的巨力,将人群挡了回去。

“黑母,这老儿怕是不行了,咱们赶紧让他泡泡药汤吧!”

黑母急得六神无主,早没了招牌式的横劲。梦奇匆忙提醒他,他立即醒神,知道自己这么慌没用。

现在只有泡汤一个办法了,把老头儿扔进冰水里,他能不给刺激得睁眼吗?

第7章 冰汤

香汤书铺的揭牌仪式乱七八糟进行到中场,没轮到剪彩环节,天就擦黑了。

这时黑母也气晕了老夫子,四周群情汹涌,梦奇审时度势,知道这剪彩部分只得省略了。

老夫子两眼紧闭,黑母用手试探,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往日满是主见的模样就如冰雪彻底消融,现在咧着黑胖脸上的大嘴要哭。

梦奇坚持要用药汤救人,命令他的兔子兵们遣散吃瓜群众,就一个人领着两只兔子精抬起老夫子,往店里去了。

果不出老夫子所料,香汤书铺开的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生意,依照经营合同打了个“书铺”的擦边球。

走进去,正堂从墙面到柜台,满满当当铺陈的全是各类书籍,没有学生们视如至宝,酷爱阅读的王者大陆野史,只有各类正史,连当年黑母法力未全丧失时,凭记忆模仿出的地球四大名著,巴尔扎克九十六部人间喜剧,大小仲马的作品,勃朗特三姐妹的作品,等等等等,是应有尽有。当然地球老夫子论著的《春秋》、《尚书》也在其列。

然而这些散发墨香的书籍,两位香汤铺的老板可从没指望有哪个学生来读。别说稷下学院里哪本也不缺,就算是缺,真爱好这种正经书的有为青年也不会踏足这种地方。过门的那些客,只会给跑堂的小二递个暗号,然后高高兴兴地给领去后面的汤池子。

前堂门面窄小,十来丈就到头了。要进入后方,那地盘可了不得!光凿出来或圆或方,或另类艺术形状的汤池的房间,就有十几间之多,每个池子以容纳泡澡之人二十计算,最大待客量可达三百多人!

除去起着好听名号的汤房,还设有专门的“阅览室”,阅览室里没几本书,茶点美食倒是一应俱全。

室内不仅招待的姑娘貌美如花,装茶的器皿名贵精致,还能弥漫出一种大陆任何一间餐厅或茶室都没有的奇异香味,黑母告诉梦奇,那种香味来自一种叫做“咖啡”的饮料。

喝下咖啡后产生的兴奋劲,比绿茶还猛,但咖啡可不象大烟那样害人,虽然对人体没啥独到的益处,多喝也能提神利尿。

老夫子清高不凡,一辈子不食人间烟火,何曾来过澡堂子这种市侩场所?却没想有一天是给人抬着进来的,还“噗通”一声,给扔进了令他深恶痛绝,认为肯定细菌泛滥的公共汤池子!

连着衣衫鞋袜把老头儿扔进去,黑母和梦奇俩宝松了口气,认为这下老师有救了。

梦奇说:“哥,北极汤室这一满池子汤,是用北极山的冰水泡的,往里抛条尸都能给冻活过来,你老师还有气儿,肯定死不了,咱们不如去阅读室吃点喝点,顺便聊聊?晚啦,该吃晚饭啦!”

经梦奇提醒,黑母的肚腹也咕咕吵闹了几声,无奈他只好答应,边答应边跳着敲梦奇的毛脑袋:“你个吃货,天塌下来都只会惦记着吃!”

二人一路打打闹闹,直奔“阅读室”而去。

北极汤室里的洗澡水,确实够凉,俩货前脚才走,老夫子后脚就惊醒了。刚一清醒,一身老骨头就好像给针刺似的疼,他险些爆发尖叫,可眯眼瞧见周围环境,立即两只手死捂紧嘴,只痛苦地“呜呜”两声,聊以发泄。

水凉,老夫子内心更凉,他那叫凄凉!

一世英名啊!《春秋》和《尚书》的作者啊!三千门徒啊!就给人这样带入了烟花之地?

看看一身衣衫,夫子略感安慰,俩小兔崽子算还有点良心,没把他给扒光咯。

夫子人老心不老,脑子转得挺快,想到:“老夫不来都来了,算不算成功打入了敌人内部?就凭我这张名片脸,平时来他们肯定不会让我往后堂进,我就只能给表象迷惑。今天正好,将此类污秽场所打探清楚,等抓到把柄,也好叫官府的衙差们来抓人!”

打定主意,老夫子反而乐呵了,哆哆嗦嗦从澡池子里站起来,还好这铺子今天第一天开张,想来池子还没其他客人用过,他是给冻着的第一人。

为防惊动谁,老夫子动作那叫一个轻,可牙关嘎嘣嘎嘣咬得作响的声音,自己听着却象打雷。

他冷啊!

还好屋角用橡木围起一个雅致的圆台,正中心炭火燃烧正旺,是专为泡汤客人准备,让他们享受冰火两重天的奇妙感觉的。屋角脚柜里还摆着上好感冒药。

老夫子顾不得快速冷热交替会不会导致老身子骨出毛病了,抖着爬上橡木圆台,坐到火边,一边苦着脸骂娘一边烤火。

还好这时不是寒冬腊月,没多大会功夫,夫子就烤暖了。身上衣服干了,也不哆嗦了,他决定立即开始实施二号计划:做间谍。

此时黑母正与梦奇坐在求知阅读室的餐桌边大快朵颐。

黑母说:“好你个骚人,给看小黄书的地方起如此雅致的名字,还求知呢!我那个去......”

梦奇啃着美味的鸡肉胡萝卜,也就是把鸡肉碎成泥,然后做成胡萝卜状以增添兔子的食欲,嘻嘻笑着回答:“哥,这些细活儿不都你让我干的咩?干完了难不成你不满意?”

“满意满意~”黑母不在乎地挥挥手说:“其实我同意与你为谋,开澡堂子与夫子对着干的目的,只是为吸引合适的队员人选。寻找天书是大事,我不能让我妈唯一的遗愿落空。”

梦奇听了把鸡肉胡萝卜一扔,油嘴凑过来问:“哥,你老提你妈,你到底是个啥来头呀?你说啥王者大陆是从三号方舟来的,三号方舟又是个啥东西?值钱不?能入梦不?”

黑母一巴掌拍开他,嫌弃地说:“走开走开,你个土生土长的魔种懂个屁!找到那只骚猫通讯器,王者大陆的起源就一目了然了,不然你们这些家伙,包括超智慧生命体在内,所有人都会认为王者大陆是宇宙里唯一的星球,而丧失了自我保护的意识。万一哪天有其他星球的生物打来,我又因为必须成为游戏元素而丧失了一切法力,谁来保护你们?”

第8章 门外偷听

从黑母的话里,梦奇听不出危机,就只觉得有趣,如同听童话故事。

“黑哥,你老说你自己过去能耐有多大,凭我对你深厚的感情,我信。但你不会真的就是宇宙,变成这模样来调戏咱们王者大陆的原住民吧?”梦奇问。

黑母叹口气,垂下头,“嗨,好汉不提当年勇,这些话我都不想说了。方舟在穿越裂变空间时,因遭遇剧烈震荡而丢失了天书,要不尽快找回来,万一被别的星球文明拾了去,很可能就会威胁到起源地球的安全。若干年前,为兑现诺言,我给那个地球更改运行轨道,至今都不知道它飘移去了哪里,万一被居心叵测者找到而再遭毁灭厄运,我就真辜负了父母的期望。”

这些话,其实梦奇听过了不下百遍。他觉得深奥,可能再听一千遍也不明白是啥意思,可他就是爱听,因为作为看起来像兔子的魔物,他天性里爱做宠物,偏偏他又不认为自己对人的依赖性太强,看多了野史书,就把自己对黑母的依恋当成男女之情,嘴里叫着“哥”,心里却认为黑母是女人。也难怪,黑母不老自称是超智慧生命体的母亲嘛?

再说了,魔种与人类的审美标准不同,魔兔与普通魔种的审美标准又不相同,这七拐八绕的,矮胖黑的黑母在梦奇眼里,就是个无以伦比的帅哥。黑母本来的面目,梦奇见过,就是打扮成风流倜傥的孟录那次,他认为,其实还是矮黑胖子好看,与自己更般配!

一桌子丰盛的菜肴,黑母扫掉一大半,只吃了个七成饱,就放下了筷子。

“梦奇呀,哥我吃不下呀!”

“噗~”

望着快空了的餐桌,梦奇不敢揭露真相。

黑母说:“打在咕咕山遇到你,咱俩合计着找人成立宇宙搜寻大队,这样久的时间都过去了,这支大队里还是只有咱们两个人,你成天到底都在忙些啥呀?不是说能通过梦境集合各路英雄吗?时至今日屁都没见到一个!”

受到责备,梦奇是真吃不下了,鸡肉胡萝卜放回碗里,抹着嘴争辩:“你这是批评我办事不利咯!可咱们的澡堂子不建起来了吗?只要离开咕咕山,进入了稷下学院地盘,我就能钻进那些人的梦里,拉他们入队。这不才开个头吗?你着啥急撒!”

受到提醒,黑母点头:“嗯嗯,也是,你真正的能量来源,不是鸡肉胡萝卜棒子,而是噩梦,越可怕的梦你越喜欢,当年咱俩也是这样相遇的。”

梦奇乐了,“呼啦”一下竟又扑过来,抱住了黑母,“哥,还说你心里没有我!当年咕咕山那事,你还记着呢!我向你保证,一个月之内,保证给你把六名队员找齐,一个月之后,就能开始天书搜寻之旅,如何?”

黑母“啪”一下甩开他,怒道:“这话可是你说的!我黑母一诺千金,你梦奇是公兔子,也得学我样,不许耍赖皮赖账!还有,公兔子只能和母兔子CP,你应该去找你的同类,而不是我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哈哈哈~”

梦奇笑得直不起腰,毛乎乎的爪子指着他道:“我一直认为宇宙是个女的~”

黑母恼羞成怒,抓住胡萝卜朝梦奇扔过去,“我叫你瞎编排我!宇宙没有性别,他是神,懂了吧?”

二人打打闹闹,时而欢喜时而忧愁,求知阅读室里气氛不错。

可也就在这时,阅读室的木门竟“咣”一下,叫人大力给踹开了,一个高瘦的身影飘入,虎视眈眈地立在了给吃得一片狼藉的餐桌前。

“哎呀妈呀~有鬼!”

谁都没有防备,兔子胆的梦奇吓得钻到黑母背后,胆颤心惊地探出半边脸观望来人。

黑母可从来都不惧怕什么,多年来唯一伤心的一次,是看见老夫子喷血,倒地上快死了。

不过现在,他开始时震惊,转而就高兴了,拍着肉手高兴道:“嘿嘿,夫子你醒来了!洗个免费凉水澡心情不错吧?这儿熟客来了都只能打五折呢!”

“你两个小崽子哈,敢如此整蛊老夫!看今天怎么收拾你们!”

老夫子戒尺出手,首先朝黑母抽去。

黑母一愣,这才回过神,因为香汤书铺,自己与夫子已势同水火,稷下学院他是再也别想回去了。另一方面,老夫子泡凉水汤醒来,闯进来就开始兴师问罪了!

“喂喂喂,老师呀,有气照我出好啦,兔子是无辜的,你别打到他!”黑母护着梦奇。他还真宠那只宠物。

这次老夫子发怒却是假的,为的是要挟而不是发泄。

“你要保该死的兔子,很容易哈,把你刚才和他谈的那些话,和老夫解释得清清楚楚,说不定老夫不仅不怪罪,还能帮你们哈!”

“咦~黑哥,你老师话里有话!”梦奇躲着向黑母耳语。

“胡说什么呢!稷下学院的校长,你也敢打主意?”黑母扭转头,朝梦奇吹胡子瞪眼。

梦奇嘿嘿一乐,“那可说不准,许多年前,我还是梦奇一族的普通一员,现在就成了咕咕山的守护神,还开了香汤铺子。连假兔子都能逆天,你说这世上有啥是不可能的?”

“咦~这小子的话听着象异想天开,实际却有几分道理!”黑母也“咦”了一声,竟有几分信了。

梦奇又说:“哥,你不着急这么长时间过去,一个队员都还没招到吗?说不定今儿我就给你开个张,让第一名队员现场报道!”

梦奇所指的队员是老夫子,这可比《天方夜谭》那本书更离谱,黑母当然不能相信,但老夫子逼他说真话,等真话说出来,老头儿会有啥反应,他还真说不准呢。

“诶~不对!”黑母突然反应过来,转向一脸寒霜的老夫子,“夫子,你老人家是啥时候从北极冰汤里醒过来的?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您这位君子,该不会躲在门外偷听了吧?”

“哈!”

老夫子闻听,老脸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很有些挂不住。作为王者大陆上最具高风亮节的君子,他躲在人家窗户底下偷听,这事要给传扬出去,不得成为稷下学院的丑闻?!

第9章 寻找丢失的梦

不可一世又自命清高的老夫子,遇上横劲十足又目中无人的黑母,绝对属于针尖对麦芒的绝配。

黑母的质问里威胁意味浓重,摆明了要借这事毁坏自己老师的光辉形象。破坏名声的事如果发生在老夫子身上,恐怕他甘愿刚才就气死在了香汤书铺大门前,至少那些学生会把他当德高望重的恩师悼念,而不是把他当小人嘲笑。

回想当初谈在昏街怪巷租250号铺面这桩生意时,孟录那老道的言谈举止,老夫子终于愿意相信,看上去年仅十岁的黑胖小子,还真不是个孩子。但他妄自尊大,敢称自己是超智慧生命体的缔造者,这事老夫子记在心里,算计着回学院后得查查典籍,弄清楚自己究竟起源何处。

“咳咳~黑母!”

老夫子清清嗓子,心机颇深地露出笑容。

“嗯?”黑母一惊,惊的是老夫子忽然放得柔和的语气。这种改变,通常暗示对方盘算着阴谋!

老夫子和蔼慈祥地说:“孩子啊,老夫这一把年纪的人,最疼爱的就是你这种又聪明,又有创造力,但稍微有点难管教的学生。熟话说,越乖的孩子越没出息哈,咱王者大陆的未来,还指望靠你这类胆大包天的家伙支撑呢。”

有这么夸人的吗!黑母一脸迷糊,小眼睛眨巴眨巴,半天憋不出一句话,但“嘟”两下没控制住,上边打个嗝下边放个屁,赶紧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说:“哎~晚饭吃多了点。”

梦奇是旁观者,二人这种谈话模式他看得心知肚明,叫话不投机半句多,于是插嘴道:“老夫子,估计我俩吃饭时聊的话全叫你听去了吧。想问就问,想加入我们就直说,跟个害羞的大姑娘似的遮遮掩掩干嘛?”

“你......好你个宠物!”给只兔子揶揄,老夫子又火从心头起,心想又没和你说话,你来捣啥乱?这不拆老夫的台吗?!

脸上却半阴半晴,勉强干笑道:“是是是,我承认,对你们说的啥方舟啊天书的,有点兴趣哈。不如这样,既然这间书铺是生意场,咱们就再来谈笔生意。你们告诉我跑来高等学府门口开澡堂子,究竟意欲何为,只要说真话,从此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你们给人搓澡捶骨做桑拿如何?”

“咦~这条件诱人!”

黑母与梦奇闻听,脑子里同时冒出这个念头,险些异口同声地说“赞成”。不过俩货对着一望,眼神交流间心领神会,那叫一个心有灵犀,谈话根本无需用语言。

梦奇为难地傻笑道:“老夫子呀,就我这见钱才认主的宠物,对开店也没那样执着。然而收了我主人的钱,就得为他效力,这事儿比开店重要多了,所以嘛......”

“哈!你一只该死的兔子,敢来和稷下学院的校长谈条件?狗胆包天了哈!说,谁是你主人,你又在为谁卖命?”老夫子咬牙切齿地问。

梦奇简单地爪子指向黑母,说:“他!”

老夫子也不再废话,又问:“直说你说真话的条件,别老拐弯抹角的!”

梦奇挠着毛绒绒的脑袋,嘿嘿笑道:“夫子阅过万卷书,肚中学问无人能及,整个人就是一部行走的百科宝典。我俩说真话后,你入伙如何?”

本打算夫子会横眉怒目地拒绝,不料他白眉一皱,竟点头道:“只要你说的是真话,老夫就同意与你们同去寻找天书!”

于是梦奇代替黑母,讲出了他与黑母相遇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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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山,是稷下学院背后的一座野山,山上到处飞一种红顶红翼红喙,全身羽毛洁白似雪,还会喷火的小鸟,给人称为火烈佳人。

别看一只火烈佳人仅有巴掌大,攻击力量却相当强劲,普通的大陆居民要和它们相遇,轻则给戳瞎眼,重则能给活活烧死。所以荒凉的咕咕山是它们的地盘,它们用推火阵法护山,不让任何人类靠近,这惯例已持续了万年。

黑母在一次呼呼大睡时,发现做的梦给人偷了,顿时惊怒不已。他听说在王者大陆上,有一种叫做梦奇的魔种以梦为食,最爱噩梦,便相信那一定是梦奇族所为,于是誓要找他们出来,一血失梦之耻。

盗梦贼一定离他不远,否则难以如此顺利地得手。而探遍学院周边,唯有神秘莫测的咕咕山可能是他们的藏身之地,黑母自然要去一探究竟。

被火烈佳人的推火阵屏蔽,咕咕山是一个全封闭的地方。黑母试着硬闯几次,都没成功,后来想想既然醒着不行,不如就睡着了试试?反正做梦是他的强项,奇点爆发成宇宙前,他不正是在睡梦中成长的吗?

想到就做,黑母半刻也不耽搁,找块草地躺下去,就呼呼大睡起来。半柱香时间过去,他将元神神游进了咕咕山。

咕咕山壁立千仞,仰视时望不见山顶。山脚下溪水潺潺,绿树成荫,是风景优美的休闲之地。可越往上走,山势就越险峻,并且泥多路滑,不时有滚烫的泉水往外冒,万一不留神踩到泉眼上,脚非得烫几个大泡不可。

幽灵般的元神,很快来到山脚,万只漂亮的火烈佳人听见闯入者的动静,立即倾巢而出,在空中组合成一个硕大的“禁”字,同时齐推金红火焰,犹如给点着羽尾的短箭般飞射而来。

眼看就要给状如急雨的火焰击中,黑母不慌不忙,“阿咪呀马虎”地念出几句破阵咒诀,鸟儿们组成的推火阵骤解,万只火烈佳人瞬间变得懒洋洋,收起火焰并转身朝山里飞,眨眼山脚下就回归平静,仿佛刚才啥都没发生过。

“现在也只能在梦里恢复些许法力了~哎。”黑母偶然发现自己还有这能耐,既高兴又哀伤。他自嘲一笑,信步而行,悠然地来到了半山腰子上,一座简陋的茅屋前。

“山里果然有古怪!可这是哪里?难道有人住?”黑母自言自语。

“啪啪啪~”

三下门环拍下,一秒钟不到,里面就有了回应。脚步声传来,破旧的木门“吱呀”打开,奇怪的是门后没站人,确切说来空空如也,也弄不清那门由谁开启的。

第10章 魔种梦奇

对于门无人自开的怪异现象,黑母不在意,跨过门槛就大大咧咧走了进去。

“吱呀”声再起,门在背后关上了,黑母在屋中站定。

屋子里面,和自动开启的门一样,怪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再穷的人家,也总得有点家具吧,比如桌子柜子啥的,可这十丈见方,不算小的屋子里面,就只有一张木板搭的破床。床上甚至没有被褥枕头,仅放置一块青砖,青砖右上方还缺了个角,大概是进小偷时用来砸过人。

“梦奇妖怪,连你黑老子的梦都敢来冒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你等着,我这就来会会你!”

龇牙冷笑着说完,黑母的元神就朝木床躺上去,枕在了青砖上。

先说说梦奇,这类成精的动物,在王者大陆上被称为魔种,魔种对黑母而言,是一个奇怪的称呼。其实在建立这片大陆时,黑母仅构思了超智慧生命体和新新人类。至于合成人和魔种,都是不期而至的物种。

超智慧生命体来自远古地球人类基因,在黑母看来是再造人。老夫子到底是不是再造人,其实他也说不清楚。当时造了那样多超智慧生命体,真要一个个对上名号,他得翻查记录。

不过为了镇住那自以为是的老头儿,用这种噱头吓唬一下他,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但真正的超智慧生命体,先天性智力超群,一切智慧都由基因携带,是能承担保卫王者大陆重任的人物。所以当老夫子希望黑母能成栋梁之才时,不知其实这事应该调个个儿,在黑母眼里,他该给当成栋梁之才才是。

新新人类是在王者大陆上土生土长的人类。他们平凡而勤恳,甘愿做铺砌大陆的小石子,默默在平凡的岗位创造不平凡的价值,哪怕他们没有超级智慧,黑母对他们也十分尊重。

有时黑母会感叹,今天繁荣兴盛的王者大陆,如果仅有超智慧生命体而没有新新人类,还不知得发展成啥样呢。

至于魔种,是起源于大陆的一个全新物种,经过几千年的进化,如今已成为和人类一样的成熟生物体,雄霸一方。

他们或具有人类外表,或依然维持兽型,但智力上不输超智慧生命体,武力上甚至更强。他们的起源,连黑母也很难说清楚,总之突然有一天,发现一个长着两只硕大尖耳朵的家伙出现在战场上,并杀得对手大败而逃时,“魔种”一词就开始流传,直到最后魔族人占据了大陆各处,再也不罕见,他们的存在才开始被人类接受。

有人说魔种是超智慧生命体与新新人类杂交产生的后代,也有人说,他们是超智慧生命体来到王者大陆后,为适应这个星球的生态环境,后代发生基因突变。但要把强悍的他们与没啥大作为的新新人类联系在一起,就有点牵强了。

咕咕山里有魔种,不是啥秘密,稷下学院的人也一直认为,火烈佳人是那里唯一的魔种,但他们从未察觉,其实梦奇一族里有个专爱特立独行的胆大家伙,多年前就离开了所有大陆生物都向往的起源之地,来这片奇山峻岭安了家。

因为能控制梦境,素来排外的火烈佳人们不仅没排斥梦奇,还把他当成天降的神灵,认为有他住在山里,就更不用担心此山会遭人类入侵了。

黑母与梦奇相遇的经过就是这样荒诞离奇。

刚作为一名流落异乡的孤儿走进有钱村时,黑母可不爱睡觉。事实上他从来不睡觉,每晚当村民们进入梦乡时,他就满世界搜寻,也不知在搜些什么。当然他自己是清楚的,但不会告诉任何人。

有一天,他走到一条河边,觉得肚子饿,就从河里抓了条鱼烤来吃。

谁料那条鱼给魔种之血浸染过,拥有了催眠的法力,吃完鱼后,黑母眼皮打架,就躺在河边进入了梦乡。

自从离开地球,推着方舟进入三号空间站的裂变空间,黑母一路经历着与宇宙星际联军的激烈交战,那叫一个幸苦。虽然最终有惊无险地达成目的,王者大陆顺利诞生了,母亲的死却成了他心上难以愈合的伤口。

数不清的年月过去,黑母始终怀念着善良的母亲。他有本事控制整个宇宙,却无法获得让有机生命复活的本事。

为悼念母亲,他悄悄潜入王者大陆上各处的女娲庙,把女娲娘娘的面容偷换成沈韵的面容,于是时至今日,大陆居民们都把沈韵当女娲膜拜,而这正是黑母所要的效果。

有得也有失,“失”,就是沈韵与瞿兆迪死后,帮玩家介入游戏的中间介质没有了,黑母再无法间接地与游戏元素接触,就失去了对他们的控制。

这样下去可不行,王者大陆真正的主人是他,他怎么能轻易让大陆的发展失控呢?

思来想去,寻找新介质不可能,一来信不过新找的人,二来除了逝去的“父母”,黑母看谁都不顺眼,完全无法与他们建立感情,那么又如何互动?互动不了,介质就只能是个没用的摆设。

解决不了这大难题,最终黑母只能决定由自己亲自出马,闯入游戏。

他喜欢地球人给的名字,就把“尤尼维”放去一边,依然叫自己黑母,并且编出了个忧伤的故事骗大陆居民,说自己是父母双亡的苦命孩子,只要能活命,要他怎么着都行。当然领养这孩子的后果有多严重,也只有养了他之后才能体会到。

想当初,有钱村村长悲泣着宣布要送黑母去稷下学院上学,那些村民哪是给村长求着出的钱?明明就是争相砸锅卖铁掏空囊中,只为能把这灾星给送走,从此村子就清净了。贫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贫穷与瘟神一同降临,黑母就是那个专搞破坏的瘟神。

能进稷下学院,是黑母跑去距离学院不远的有钱村的目的。有德高望重的穷村长举荐,又有着凄凉的家庭故事,稷下学院的招生专员二话不说,就收下了这苦命娃儿,转手把他扔给了天天夸海口,说从来就没他教不好的孩子的老夫子。

第11章 梦奇认主

由游戏玩家的身份转为游戏元素,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黑母成功了,这让他大松口气。可就在兴高采烈庆祝胜利时,万分惊悚的情况出现,他发现自己身上,所有作为宇宙而拥有的超能力都消失不见了,他差不多就沦为了一个与新新人类差不多平庸的普通人!

无法调动各种宇宙能量了,也分解不出电子流,唯一天不绝他的证明,是他还能蹦,并且有鬼画符的本事:按照心中想法画出一张纸符,通常就能变出想要的东西,比如用“毁”字替代“诲”字。

说回误食魔力鱼后,在河边沉沉睡去那事。

常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天晚上,深深怀念地球的黑母,做了一个噩梦:茫茫星海上的浮游之都,弥漫着绝望。一艘接一艘大型宇宙飞行器划过黑暗的星空时,消失在黑洞空间里。而最后一个落入黑洞的,竟是一个美丽的蓝色星球--地球!

这个梦,是来到王者大陆后,黑母第一次再见地球。梦醒后,他觉得既高兴又失落,高兴的是与地球家园在梦中相会了,失落的是这种相会过于短暂,并且哪怕地球的轨道被改变,也终究没能逃脱被黑洞吞噬的厄运。

幸亏只是个梦,那不是真的!

黑母不停安慰自己,竭力回溯那一幅幅虽然惊悚,却又让人留恋的画面,这时却更为惊悚地发现,那个梦不见了!

“哪里来的暴徒,敢偷到我堂堂大宇宙头上来了?!”

黑母站起身,气得哇呀大叫。等稍稍冷静下来,他想如果那人是在梦里出现的,醒来后他才发现被入侵了,肯定就只有回到梦里才能找出线索,并追查下去,直到揪出偷梦贼!

于是他赶紧又合上眼,逼自己进入打盹状态,这一次,没有梦,也没见任何东西闯进来,脑子就只接收到了三个字:咕咕山。

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咕咕山,莫非是偷梦贼有意相邀?黑母的怒气被好奇取代,一找到机会就蹦来了这里,果不其然有茅屋,有木床和枕头,但还没见到吃他梦的那个魔种。

脑袋一沾青砖枕头,疲惫感就阵阵袭来,黑母呼噜噜睡着了。

“哇塞!好香!”

黑母直流口水,顺着香味就往前寻去。边走他边奇怪地看自己,怎么黑乎乎的伪装没了?自己长高了,变白了,原来虽然睡梦里法力有所恢复,却极消耗能量,还没在这儿呆多久,黑胖小子的伪装就给抹掉,他回复了白面少年的模样。

前方有座宫殿,金瓦飞檐,宏伟壮观。

“不是咕咕山里的简陋茅屋吗?怎的跑到皇宫这鬼地方来了?我不会是,真睡着了,在做梦吧?”

黑母捶捶脑袋,想证明自己依然醒着,可怎么捶脑袋都不疼。于是他不管了,迈开大步往宫殿里走,不管在梦里梦外,都得把这怪事给调查清楚吧!

走到高耸入天,缀满金色门钉的广亮大门前,正待叩响,红光与金光交织闪烁的大门竟自动朝两边开启,黑母站在了一条宽阔的红砖大道上。

这一次,入的可不是无人之境,只见大道两边,密密麻麻站着穿着华丽的宫女太监,最前排则是打扮得象文武百官的人,一个个朝服加身,恭恭敬敬地弯腰低首,如同接待国宾般隆重。

最好笑的,是高高坐在两架花车上的鼓乐手,吹拉弹唱样样齐全,吹唱的是王者大陆上最为流行的流行歌曲:《梦中的朋友请你留下来》。

“神马鬼!”

黑母暗自嘀咕,狐疑地往前挪步,生怕这是妖怪设下的美妙陷阱,万一走进宫殿,一切风光无限的华美,就会如肥皂泡般破碎,他会陷入可怕的圈套而万劫不复。

“不要进大殿,就在外面开阔处待着!对一个失去法力的人,不,对宇宙来说,安全就能有保障!”黑母打定了主意。

可他总会忽略一个事实:这时是在梦境里,梦里的一切都能由梦的主人随意切换,没有任何存在是固定不变的。

果然,就在他打定主意要呆在宫殿的官道上,享受鼓乐齐鸣的盛大欢迎时,一曲奏罢身周环境竟快速改变,鼓乐喧天的热闹场面不见了,他置身进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玉砖上铺陈的金毯一直朝上爬了五级天阶,停留在一个镶金嵌玉的宝座下,宝座上歪坐一位皇帝,那戴着九龙戏珠的皇冠的陛下,怎么瞧都是只......兔子!两只尖尖朝天的耳朵皇冠遮不住,就缀满珠玉地伸拉出来,实在滑稽极了。

兔皇帝没有安安静静坐着,而是端一大盘圆滚滚闪光的东西,吃得香喷喷,并发出“吧唧吧唧”的咀嚼声。可闪光的东西又像是活的,只要兔皇帝张开大嘴咬下去,就会唧唧哇哇惨叫。

黑母闻到的食物异香,正是从那只盘子里散发出来的。

“哎呀~这些塞满了噩梦的梦珠可真好吃呀!朕这个皇帝,做得真开心!”兔皇帝边吃边赞美。

“妖孽!你究竟是什么玩意儿?难不成我的梦就是给你偷吃的?”黑母惊问。

“梦?你说的是哪个梦?我梦奇皇帝一个时辰就能吞食几十个梦,哪记得住哪个梦是属于你的?”

兔子边啃边满嘴流油地回答。

“哼!就是美丽的蓝色星球,地球坠入黑洞,从茫茫星海消失的那个!”黑母理直气壮地提醒他,打算一旦那怪物承认了,就出手灭掉他,以血失梦之耻。

岂料......

“你你你......你就是那个,做许多大型飞行器在宇宙里飞行,划过星空时不幸坠入宇宙黑洞的人?主人,我的主人呀!多年前我失去了你,没想到多年后我还能再见到你,我我我我......皇帝我老子不做了!我要再跟着你重返智慧城!”

兔皇帝说罢把盘子一抛,没吃完的梦珠飞得到处都是,他完全顾不得理会,“哗啦”一下就从龙椅宝座里蹿起来,蹿到半空团成个球,直扑向黑母。

“哎呀~我的妈呀!”

黑母已做好干仗的准备,却没料到那皇帝把他自己团成了毛乎乎的炮弹袭来,一惊之下来不及躲避,给扑了个正着,俩人抱着一起滚在了软和和的地毯上!

被团毛物紧紧搂着打滚,那东西还用湿漉漉的长舌头添脸,这感受,比吞苍蝇还难过百倍,黑母急得涕泪迸下,哪敢再想战斗的事?唯有苦苦哀求:“好啦好啦,我不是你主人,你先站起来让我喘口气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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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逃出梦境

兔皇帝兴奋得忘乎所以,一时没弄明白黑母的抗议,还以为是主人不愿与自己相认,顿时抱得更紧了,生怕手一松黑母就会飞走。

黑母忍无可忍,纵然用尽身上最后一点余能,也必须要摆脱这种比打架更糟糕的境况,他宁愿梦奇和他真刀真枪地干仗!

反正在梦里不知痛痒,黑母咬紧牙暴喝一声,如气球爆炸般炸出千般巨力。

兔皇帝以食梦为生,才刚吃饱喝足,本该力大无穷,却怎么也想不到需要防御“主人”的攻击,大意之下被力道弹开,带着极度震惊又委屈的表情,如块毛毯般给扔回龙椅,白花花铺在了上面。

“哦~自由的空气,原来是这样珍贵!”

黑母奋力一吐,吐出胸中浊气,轻轻松松从地上爬起来,恼火地死瞪给摔得七荤八素的兔皇帝。

“我说你这讨厌的家伙,是眼睛瞎了还是缺心眼儿?我是来找你麻烦,向你索梦的,你特么和我那么亲热做什么?给摔死也活该!”

兔皇帝“滋溜”一下滑入椅子里,毛毯又鼓起来,他复原了原来的形象。

“主人,你你你,真是,太帅啦!”

好一个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的!竟然还用痴迷的眼神回望黑母,就跟磕了药似的。

黑母本是为兴师问罪而来,没想撞着这么个二货,顿觉哭笑不得,哪还撒得出怒气?唯有叉着腰问:“你和你老板我说清楚,这乱七八糟的都叫啥事儿?你主人谁呀?真有我这么帅?!”

“我的主人,就是你呀!”兔皇帝扯心扯肝地干嚎。

“你凭啥乱认人?我这还是第一次见你,你怎么就变成了我的宠物?你老板我,好像还没养宠物的习惯呢!”黑母认真和兔子讲道理。

“我怎么可能认错?!”

兔皇帝“腾”一下,从龙椅里蹦出来,站在天阶上居高临下。

“你你你,就在那儿好好站着,别过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刚才那招是预热,我大招在后面,能几巴掌打得你满地找牙信不?”

黑母生怕兔皇帝又来个虎扑,赶紧警告。

兔皇帝哭丧着毛脸说:“你做的那个梦,和当年我与主人分别时,他做的梦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同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做相同的梦?只是当时他做的梦有三个,你才只做了一个。我不甘心,誓要等到另外那两个梦出现,于是搭建起这梦想宫殿,安排了兔子精们组成夹道欢迎的仪仗队,吹吹打打专等你来找我。今天,我美梦成真了,你,我的主人,终于出现了,你怎能忍心不与我相认?”

黑母打了个抖,浑身鸡皮疙瘩毛毛糙糙的。兔皇帝竟然凭内容一样的梦就胡乱认主,万一认的是个坏人,不得自投罗网让人家拎去卖了,给烹成麻辣兔肉煲?

再者,原来这座富丽堂皇的皇宫,竟是兔皇帝虚构的!实境里的茅屋如此破败,梦里的宫殿却随便造,用黄粱美梦来形容一个人的野心,还真没错。

“好吧,”黑母说,“看来你压根就不是啥皇帝,这儿除去一帮兔子精是真实的,其他就全是假的。你吃掉我梦那事,我不打算向你追究了,就此离去,你好自为之吧。只是今后对人要有点戒备之心,别那么幼稚。毕竟兔子肉对人类还是有一定吸引力的。”

“卧槽~你要走?”兔皇帝顾不得为黑母对他的关怀感动,哪肯放黑母走?团起身子就飞到半空,吓得黑母两眼发直,两腿抖得站不稳,“哇呀”怪叫一声,就绕着雕凿九龙飞天图案的红柱子飞跑。

大红柱粗大得可以几人合围,兔皇帝扑个空,重重撞在柱子上,眼冒金星外加鼻血长流,但他那股执着劲儿着实令人佩服,稍缓过神就又朝黑母追去,于是乎,前面一个白瘦小子夺路狂奔,后面一个披一身龙袍,竖着两只大尖耳的动物发足猛追,皇宫里顿时叫一个乱,一队又一队兔子精变的宫人给撞得东倒西歪不知所措,就只剩了尖叫的份儿。

黑母的能量即将耗尽,再跑下去,只怕又要给兔子搂着狂舔了,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他这辈子也不愿再尝,所以必须得想法子结束这梦中闹剧了!

可是,该怎么摆脱兔子呢?黑母愁得五内俱焚,这时哪里有本事跑得过兔子?眼看就要给那货追上,他急中生智,大喊“快快醒来”!

......

就这样,睡卧在木床上的黑母,被自己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惊醒,惊惶地一骨碌就翻身坐了起来。

还是那间空荡荡,除了木床就别无他物的茅屋,相比金玉满堂的宫殿,这真是应该令人鄙夷的地方,然而可怜的黑母,这时竟觉得此处无比温馨,仿佛如家一般令人眷恋......

这一觉,睡的时间不短,来的时候日斜西山,现在破窗外是艳阳高照,大概整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过去了。

黑母伸个懒腰,朝自己左右看看,还是黑胖小子的样子,满意地嘿嘿笑着,轻轻一蹦就蹦到门口,打算出去呼吸咕咕山里的新鲜空气。

“吱呀”,木门栓叫他用两手一抽,门打开了,带着草木青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黑母本该惬意地享受,谁知向着阳光刚一眯眼,就惊悚地惨叫一声,“蹭蹭蹭”连连倒退,一屁股跌坐在床边。

“我这是,撞鬼了还是中邪了?”黑母捶胸顿足地哭喊。

茅屋门口,守着那只尖耳朵毛兔子!不知何时,他竟然也从梦里跟了出来,就一直蹲在屋门口呢。

此时兔子龙袍龙冠去掉,穿一身飘逸的白绸长衫,手里还装腔作势地摇着把破纸折扇!

“你......你这妖物,怎的如此阴魂不散?你到底想干什么?”黑母怒问。

兔子既得意又殷勤,嘿嘿傻笑道:“主人,你住在我家里,为啥说我阴魂不散咧?要不是你占了我的床,昨晚我就不用睡在屋檐下呀。”

“这......这个......”黑母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可不是嘛,不是自己闯进人家家里的嘛?怎的反而喧宾夺主,责怪人家不该出现在屋门口?

第13章 结盟

“咳咳~”

黑母恢复镇定,轻咳两声,从地上站起来。在稷下学院呆了一年,虽然肚子没装进几滴墨水,文明礼貌好歹还学懂了一点,不像在有钱村时那样粗声大气,横冲直撞了。

“这个嘛,”黑母说,“你的话有一定道理,但道理也并非全站在你那一边。比方说这事的起因吧,还不是因为你偷吃了我的梦?这样吧,这间破屋子,我还给你,也不追究你吃梦那回事了,就当我请客怎么样?从此咱俩两清,告辞!”

说罢抬脚就走,直奔的却是窗户。兔子就守在大门口,他生怕打那儿经过会再被纠缠。

“喂喂喂,你不要走得那样急,我话都还没说完呢!”兔子急得一蹿就进了屋,吓得黑母又想躲,却被床挡住了退路。

兔子说:“你别害怕,其实打从梦里出来,我就想通了,你确实不是我以前的主人,或许我主人再也回不来了,我对他就只有怀念的份了。”

“哦哦哦,你这样通情达理就好!”黑母擦了把冷汗。

兔子说:“但你得晓得我有多厉害,也就是梦奇一族有多厉害!我有一双慧眼,看得出你肯定不是一般人,来王者大陆必有所图。所以咱俩遇上那就是缘份,说不定我能帮你捏?”

兔子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真诚闪烁,幽蓝的目光竟打动黑母,令他放下戒心,也愿意和这个魔种梦奇交谈了。

梦奇接着说大实话:“稷下学院里的学生,个个知书识礼,横看竖看都是逼格很高的人,你却不同,就你这副模样,混进去恐怕是心怀不轨吧?”

“噗~”

......

刚刚还深受感动的黑母,差点一头扑倒。梦奇说这番话时,是多么走心,多么深情,然而话里的内容,又是多么伤人!莫非把他黑母说成粗俗不入流的痞子,属于魔种文化中的夸赞?!

“好吧好吧~”黑母喉头一呛,好在没吐血。他止住梦奇说:“你就别往外掏真心话了,我特么听着有点不顺耳。这样吧,我确实遇到了一点小困难,需要找帮手。你要真能成为我的合作伙伴,也算幸事一件,咱俩最好坐下来从长计议。”

“真的?”梦奇激动得热泪盈眶,一身白毛都飘起了,“如果能天天与你在一起,我就又找到归宿了!黑哥,你是我的福星,我要和你好!”

“噗~”

黑母眼一黑,险些昏死过去,指着梦奇破口大骂:“你个死魔种,分得出性别吗?都叫我黑哥了还敢和我好,你有龙阳癖不是?”

梦奇眼一瞪,吼道:“魔种雌雄同体,想做男就做男,想做女就做女,关你屁事?”

“啊?还有这种奇事?好像还真与我无关呢……”黑母一听来了兴致,不由自主,两只小眼就往梦奇下面瞧。

“嘤~你往人家哪里看?”

这次轮到梦奇大感不自在,两只毛爪子往裆部一捂。

黑母不是有心羞辱对方,只是好奇心使然,也不是非看不可。对方不乐意给他看就不看呗,其实哪怕乐意露出来,他还不定敢不敢看呢!

黑母说:“好吧,我信你的话。不过如果真想与我合作愉快,以后就得听我的。并且你不准以女装出现,我不想身边带个女的,那会毁我黑母一世英名,被人说成是麻辣佬!”

梦奇有点犹豫,其实他的本意就是想做个女的,好和黑母cp,梦里那个白面公子还不怎么样,等见到黑母眼前一黑时,就彻底被他的帅征服了!

不过如果想继续和此人打交道下去,得男装出镜,那就委曲求全吧,总比给赶走好,于是他瘪着嘴点了点头。

直到这一刻,黑母才算真正化险为夷,不觉心中喜悦,想想今后不会再为寻找天书而孤军奋战,终于有了队友,大感欣慰,胖脸上也笑开了。梦奇瞅着他却愁,因为他一笑眼睛就找不见了,以致观察不出眼神,揣度不了他的心意。

接下来,黑母就把王者大陆的起源,也即是方舟三号从地球出发后,如何排除万难进入小行星带的三号空间站,又通过镜门钻进裂变空间通道,直抵王者大陆的过程,向梦奇详述一遍。

梦奇听得全神贯注,表情变化极其丰富。听众如此配合,黑母唾沫星子四溅地越讲越带劲,简直就像个说书的。

“原来咱们这颗神奇的星球,是这么来的,故事还真好听呢!只可惜,这儿的人们身在福中不知福,还老是你争我夺抢地盘!”梦奇感叹。

黑母语气一转说:“然而,不了解起源地球的历史,并不是大陆居民的错。稷下学院缺乏这方面古籍,也不是老夫子的错。所有错都只能归咎在一个人身上,就是我。”

“啊?你呀!小黑哥,你也太了不起了吧!连犯个错都能犯得辣么辣么滴大~”

梦奇痴痴凝望黑母,犹如邂逅偶像,整得黑母又起一身鸡皮疙瘩。

“好了好了,说正事时不要乱打岔,弄得我都不记得说到哪儿了!”黑母不耐烦地一巴掌打过去,再继续往下讲。

“改变起源地球轨道,把他送离星际联军的攻击范围时,我妈妈吩咐我把地球所有的历史记载,全装进一台骚猫通讯器里,并把通讯器更名为天书。妈妈死后,我开动光磁驱动驶向小行星带,再穿越裂变空间,以为一切顺利,却不知在途中,被一股极为神秘的力量偷袭了!”

说到这一段,黑母满脸懊恼。

梦奇仿佛与黑母心意相通,小黑哥难过,他就跟着难过,毛脸皱起来,爪子直揪脸上的白毛。

“那股力量摧毁方舟了吗?是不是你从方舟里掉出来,直接摔进了王者大陆?那个啥天书,就跟着方舟一起不见了?”

一听这话,黑母顾不得悲伤,又是一掌拍上梦奇的毛头:“你个蠢货,有脑没脑?方舟要毁了,哪来的王者大陆?天书只是方舟财富的一小部分,那些先进人类的基因,还有各种动植物,城市遗迹啥的,能在这儿安家吗?”

梦奇眼珠转转,明白过来,乐呵呵笑了,“是哦,没那些东西,就没有大陆今天的风貌!黑母,不管你是不是真正的宇宙,至少你是王者大陆的缔造者,我梦奇一辈子颠簸,最后竟然能与你这样的大人物为伍,也算没白活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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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梦中寻马仔

黑母的威胁奏效,梦奇不敢再想入非非。他规规矩矩坐好,同意与黑母做一对难兄难弟。这样一来,弟弟再说恭维话,黑母这做哥哥的就很受用了。

纵然法力丧失,也能被恭维成王者大陆第一强人,黑母心里甭提有多美,嘴上却挺谦虚,大度地挥手笑道:“嗨,我就一小屁孩,能强大到哪里去?稷下学院的老夫子,莫说经纶满腹,光那把戒尺就足能让敌人胆寒。”

(备注:此刻坐在香汤书铺里听故事的老夫子,内心是极为愉悦的。他手捋长须,脸上厉色尽散,重现慈爱的笑容。)

梦奇摇头,“诶,黑哥,咱话不能这么说。将军打仗,靠的是千军万马。将军要因为自己能耐大,就一个人上战场上厮杀,恐怕没累死马先累死他了。所以我看这事其实不难,难就难在人手太少,咱得多找几个。”

黑母一愣,不解地问:“你这话咋讲?”

梦奇说:“我靠吃梦长身体,是有两把刷子。但论武力,尚无跑遍整个宇宙的本事。莫说宇宙,就连横穿王者大陆也有点困难。所以呀,你要想尽快找回天书,就还得添马仔。组团找东西的效率,可比一个人两条腿的到处搜要高多了。你说是这个理儿不?”

“嘿,当然是这理儿!”黑母大腿一拍,露出奸笑,“梦奇,你是有点小聪明,但我以前早就这么想了!”

梦奇忙不迭竖起大拇指:“那是那是,早就知道我黑哥不同凡响!”

黑母满意地哼哼两声,接着道出心里话:“问题是我找不到马仔呐~”

梦奇:“我去~”

眼珠子转转,梦奇又说:“黑哥,你看这样行不?咱俩集思广义,用仨月时间,再找六个人出来,组一个八人团。要能有这样的战斗规模,还愁天书找不着?那东西总不会自己懂得上天遁地吧。”

黑母又拍上他的毛头气道:“我说不行成吗?真找得出六个人,我求之不得,可要都象你这货,一个我就够麻烦了,特么再来六个?呵呵,黑哥我不受惊过度,英年早逝才怪!”

梦奇一点没不好意思,摇头晃脑道:“我帮你找齐那六人呗。”

“啊?真的?”黑母眼一瞪,梦奇总算瞅见了他黑黑的眼珠。

“珍珠都没这么真!”梦奇拍着胸脯,变戏法般甩出他那把破折扇,“您瞧这个,就是我藏兔子精的法宝!”

“那么多兔子精,全都给你藏在这把宝扇里?”黑母不太敢相信。

梦奇回答:“那当然,我随时随地得使唤他们,自然得随身带着他们。这把呀,叫召灵扇,扇一下是让兔子精们呆着别动,扇两下是准备出来干活,扇三下是情况紧急,赶紧集体出动来帮我!”

黑母追问:“那扇四下呢?”

梦奇白眼一翻:“那意思是老子热死了,瓜娃子们快送点凉风来!”

“扑哧~”黑母一笑。

梦奇又说:“我的兔子精灵兵,足有三百之多。咱是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如果有些山洞啥的咱们钻不进去,兔子兵就能发挥作用。当然他们最大的本事,是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干,既能吹拉弹唱做乐师,也能变成美女翩翩起舞。平日里做做洗碗扫地抹桌子的杂役也行。等到和敌人开战,他们还能算一支小军队!”

“嘿,照你这说法,就是无所不能咯!”黑母听得心花怒放。

“对头,这样形容就到位了!”梦奇一点没客气,话锋一转却又道:“但是嘛......”

“但是啥?你不会是在诓我吧?”黑母顿时紧张。

梦奇忙摆手,“岂敢岂敢,就不怕黑哥用宇宙大法收拾我吗?我说但是,是指真要找马仔,在真实的世界里搜寻太困难了。”

“啊?”黑母听得云里雾里的,“不在真实世界里搜,难道睡着了搜?”

这次是梦奇一拍大腿嚷嚷:“对,我正是这个意思!”

黑母瞪着他不说话,像是有点明白,但又还是不明白。

梦奇说:“黑哥,我靠干啥营生过活,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就成天在人家梦里钻进钻出嘛。阳光看似明媚,其实比黑暗更虚伪,因为谁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袒露真实的想法,唯有躲在梦里,人们才能释放自我。等我从梦境中搜些人选,咱来个择优录用,这事不就水到渠成了嘛?”

“诶,这可是个好办法!”黑母听得连连点头,基本被梦奇说服了。

于是两个大脑袋凑在一起,俩人定出了寻找马仔的初步方案。

王者大陆上英雄多,随便数数,叫得上名号的也有好几十位,至于那些成天扛着枪抬着炮,四处找人打架以提升武力等级,争取能在英雄榜上占一席之地的,就更多不胜数。

想在这样庞大的人群里拉合作伙伴,不是件容易的事。人心隔肚皮,人家表面对你阿谀奉承,一见银子就干脆利落地答应为你卖命,其实心里藏着小刀子,转身就在背后捅你,这种事可寻常如家常便饭,黑母队友难招,这便是主要原因。

如今有梦奇死心塌地跟着,还能帮他梦中寻人,简直就是天降了个福星嘛,他不乐得眉开眼笑才怪。

梦里识人这招,准确率比白天同真人打交道要高多了,简直堪称是万无一失。所以组八人团的目标,看样子指日可待!

这是当前最大的任务,连天都没它大,任务交给梦奇后,黑母心上石头落地,整个人轻松得要飞起来。

鉴于稷下学院天天上课,黑母行动不自由,想与梦奇见面,就没那样容易。于是二人约定,有要事时在梦中相见,平时的联络,就由兔子精做信使。

稷下学院四周兔子多,偶尔一只蹿进课堂或宿舍,基本不会惹人注目。

当然计划执行至今,也出过几次意外,比如兔子精在送信时,不幸被嘴馋的学生逮住,信没送成,等黑母找过去就只见到了一堆啃剩的骨头。

除去这点窝心事,其他一切进行得正常。可惜黑母还是不太满意,因为仨月期限快到,梦奇钻了数不清的梦境,也还是没找出合适人选,倒是长得更膘肥体壮了。

于是乎,合资建澡堂,更近距离与人接触的计划,就摆上了议事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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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馋嘴的高人

“哼哼~”

老夫子鼻子里哄哄,发出了不满的声音,在飘忽饭菜香味的求知阅读室里格外响亮。

梦奇说得唾沫星子四溅,毛爪子不时自豪地朝天甩甩,如同挥舞江山般豪放,给老夫子哼一声,顿时就打了蔫儿,不安地看看他,又看看黑母,然后说:“我的话句句属实,没半个字虚言,老夫子,您别指望能倚老卖老耍赖皮呀!”

“我呸!”老夫子怒得险些一口痰吐过去,“就你俩小崽子,老夫犯得着说话不算数,落个晚节不保的坏名声吗?”

黑母忍不住了,偏帮着梦奇问:“那您老没事瞎哄哄啥?”

“哈~”一句话把老夫子噎得翻白眼,这小子讲话能别这么直接吗?

和黑母打交道,就得容忍他的粗野,无可奈何的老夫子红着老脸说:“你们所谋划的,不算小事哈,凭你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就想组团,是不可能滴~”

“我呸!”

这次,黑母与梦奇异口同声呸出来,以对老夫子的轻视表示强烈不满。

老夫子两手一摊,摇着身下椅子说:“呸啥?老夫的话有错吗?合谋到现在,你们都干成了些啥?是找着人了还是找着天书了?唯一的成就是这香汤书铺,却还是黑母耍诡计从老夫手上骗来的,若非老夫仁慈,早就叫你们关门大吉了!”

黑母不与老师争辩,舔着脸凑过去说:“夫子,您这么倚老卖老,其实也挺可爱的呢。”

“嗨呀,去去去,别特么瞎套近乎,弄得老夫肉麻得紧!”老夫子对这番讨好挺受用,却市侩地表现出嫌弃。自古文人多谦虚,他得跟跟风。

黑母又笑道:“您别说,梦奇和我鼓捣这么久,啥进展都没有,真有点吃力不讨好。您老经验丰富,又把海口夸了,就抛个金点子出来,也让我二人眼前一亮,茅塞顿开呗!”

好小子,损人坑人真有一套,损完嘴巴一抹,人家连还嘴的余地都没有!

梦奇捂着嘴笑,老夫子张口结舌,怒也不是装怂也不是。看来今天要拿不出好办法,真得给区区两个娃娃比下去,这事要让别人知道了,他依然晚节不保!

“咳咳~”

又是清嗓子,说明老夫子有重要话讲,黑母忙拽着梦奇,一人拉过一只小板凳,老老实实坐下听讲。

老夫子说:“啥叫高效率?就是别人走十步路时,你已经走了二十步,甚至更多!为啥你的效率高?因为你比别人讲策略!比方说,别人是穿着硬底鞋走,你就穿软底鞋,还是带弹跳那种,你说你能走不快吗?”

俩货各端一张大脸,听得脑子里像灌了芝麻糊,黑母心想,夫子这是在夸我会蹦蹬吗?

老夫子铺垫一大堆,终于肯言归正传,“你们这样干事,是吃力不讨好。与其一直专注于干一件事,为何不双管齐下呢?”

“双管齐下?啥意思?”黑母眼前一亮。

老夫子说:“很简单,就是一边找天书,一边找队友。在寻找天书的过程中,说不定合适的队友就慢慢出现了。”

“咦,这话听起来好像有道理哈!”老夫子搁置许久的口头禅,给黑母做了感叹词,听起来怪怪的。

梦奇动物思维,依然懵查查,老实巴交地叹气:“连马仔都找不到,找天书又谈何容易?”

老夫子瞪他一眼,心想幸好这位不是自己的学生,否则得活活气死。不过转头又想,黑母与这魔种半斤对八两,实在没好去哪儿,再说天书诱惑那么大,放弃肯定不可能,所以将来要不时与这毛物打交道,还真得习惯他的蠢!

想通之后,老夫子勉强笑着地对梦奇说:“这事摊你俩身上难,对老夫而言却一点也不难。有我为你们规划一二,就不愁没人,不信你等着瞧!”

这老头儿总是自以为是,梦奇觉得讨厌,但慢慢地又觉得没他不行了,于是点点头说:“好吧,有啥了不得的良策,你说来听听?”

老夫子却卖起了关子,喉头发出“咕嘟”一声,眼睛盯向酒冷菜凉的餐桌。

黑母善于读取肢体语言,一见老夫子歪斜得犹如中风的嘴就明白了,嘻嘻笑道:“夫子今日受惊不小,又泡了那样久冰汤,想必饿了。梦奇,快让你的兔子精撤换酒席,准备些美酒佳肴欢迎夫子加入咱们团队!”

梦奇领会,忙召来一名小二张罗新鲜酒食,找人的话题,暂时就岔开了。

看着一人一兽俩胖子忙碌,老夫子暗暗冷笑:“哼哼,小崽子们,今后你们要敢把老夫当马仔使唤,老夫定要你们好看!老夫肯委曲求全,学的是当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老夫志在天书,稷下学院的书库若能填充进远古地球诞生与毁灭过程的史料,在王者大陆上的名头一定会更加响亮。一旦天书到手,咱们也就该分道扬镳啦!天书归我所有,你二人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一盏茶功夫过后,好酒好菜重新上桌。闹了一阵,黑母又饿了,就陪老夫子大快朵颐。梦奇如果不吃梦,就只吃鸡肉捏成的胡萝卜形状棒棒,在一边啃得也倍儿香。

稷下学院里,学生是严禁饮酒的,老师则没有禁忌,唯一的要求是不准带着酒气进课堂。

可在这儿的酒桌上,老夫子与黑母二人推杯换盏,饮得是酒意微醺,那叫一个酣畅,真可以用快意人生来形容!

为得到传说中神奇的天书,老夫子也算是豁出去了,哪怕节操碎一地也在所不惜。

梦奇啃着肉棒子,用眼角余光偷瞄老夫子,心里嘀咕,这老东西要混吃混喝到几时,才愿意走入正题?黑母吃得不紧不慢,一脸极为满意,反而还没他着急。

终于,老夫子用餐巾捂紧嘴,胸脯一挺,大概是斯文地打了个饱嗝。餐巾拿下时,黑母早就扔了筷子,眼巴巴望着他,意思是:吃饱了吧?饱了就该说话说话,该放屁放屁!

香汤书铺的厨子也不知是哪儿请的,手艺如此之精妙,老夫子在稷下学院的食堂吃了几百年,也没今天这样称心如意。

这番招待无可挑剔,他笑眯眯对黑母说:“你把天书丢失的过程,原原本本再向老夫描述一遍,老夫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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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方舟迫降

活了足有百亿年的黑母,此生遭遇的最大磨难,莫过于方舟三号从光大陆地下启动,再由模块组合成舟体,排除万难地钻入裂变空间通道,朝梦想中的王者大陆挺进。

而在这过程中,痛中之痛是天书的丢失。别说那只通讯器有多重要,哪怕仅是母亲生前的嘱托,对黑母而言,也重于包括方舟在内的一切。

可那一年,当满载希望的方舟在王者大陆上轰然着陆,黑母狼狈而又兴奋地准备走出舱门,致命的打击却接踵而至……

打击一,天书,也即是编号为RED34955的骚猫通讯器不见了。

打击二,镜门空间守护者,再造怪人瞿兆航在方舟停稳后,一声招呼没打,就逃出生活舱,消失在了雾霭茫茫的大陆深处。

黑母以为,瞿兆航得知了方舟启航的全经过,以及沈韵是如何死在太空中后,难以原谅自己,但他又放不下对兄长和沈韵的承诺,坚决要成为王者大陆上的英雄,才满心委屈地活了下来。

其实这其中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瞿兆航亲眼目睹了黑母在三号空间站做过的一件事,对他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然而黑母是救命恩人,这个事实无法改变,他不能继续与黑母为伍,又不能与他为敌,就只好不辞而别。

然而方舟之旅,是黑母与瞿兆航相处的最后时光。哪怕再舍不得,黑母也只能让他走。

瞿兆航有伸缩手防身,未来的日子应该不难过。有时黑母会想念他,但作为一个身负先人重托的再造人,在新世界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以证明自己的实力,是分内之事,他本就不应该推脱,所以就由他去吧。

而丢失天书黑母无法容忍,把那圣物找回来,让整座王者大陆弄清楚自己起源何处,很有必要,于是寻找天书,就成了方舟奇迹实现后,黑母所承担的分内之事。

至于天书是在何时遗失的......

黑母用两只又短又黑的胳膊撑着大脑袋,一脸难过地回忆,却啥都忆不起来。这十足是一个怪现象,无所不能的宇宙化身,在回忆方舟航行过程时,竟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那段时间里,方舟经过了哪些地点,又遇到了怎样的人或事,最后是如何穿越出险恶空间的,他完全没有印象。

那种恐怖的感觉,黑母好有一比:在不知长短的时间区间里,他其实已经死去,再次睁眼见到方舟,不过是一次重生。

正确的搜寻线索,只能从黑母的描述里归纳出来,当事人却一问三不知,梦奇与老夫子都有点焦躁。可黑母看起来已经够难受了,再逼问或责怪,无疑会给他雪上加霜,本来还有点记起来的希望,也会因自责而更加希望渺茫。

“哈~嗨!”

老夫子强按迫切的心情,挤出一脸和颜悦色,一如耐心细致的老师般诱导黑母:“这个嘛,事情不该发生都发生了,你就算悔得朝墙上撞破头也没用。当然嘛,我知道你是舍不得这样伤害自己的,也就打个比方。方舟因遭遇何事而丢失天书,你记不起来了,没关系。老夫相信通过一步步推理,总能发现其中的蛛丝马迹,从而在一大堆假象中揪出那唯一一个真相。要能这样指导于你,老夫这老师之名,也没白担。”

“切~光凭长相老就老是把自己当个人物,可真讨厌!”黑母脸一横,习惯性要怼,但转念一想,其实老儿说得也有道理,他读书多,写书也多,在见识上,确实高自己和梦奇一筹,三个人组团就相当于取长补短呗~

想通了,黑母干笑两声说:“那是那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夫子在咱三人里学问最高,有些事必须听你的。虽然其实你与王者大陆同岁,而我与宇宙同岁。”

“这个......哦~”

这种明赞暗怼相比泼妇骂街,档次高了不止一个级别。摆明了是显摆他比自己年长好多倍,老夫子心生怒意却又无从发泄,只能尴尬地摇头晃脑,假装没听明白。

俩人明枪暗箭你来我往,急坏了梦奇,催促道:“校长,您不是说能靠推理找出真相吗?那您就推呀!老推我黑哥做啥?”

“噗~我去!‘推理’这词也能如此分解?老夫我这哪是与兔子为伍,明明就是与猪为伍嘛!”

老夫子暗自叫屈,恨自己堂堂一介名流雅士,为达目的却不惜与无知的市井之徒混迹一处,着实悲哉惜哉。

他不理梦奇问黑母:“你记不得的部分,咱们暂且不谈,就从你恢复的第一点记忆开始。那时你都记得什么?”

这问题简单,黑母眉头不皱就回答:“方舟着陆!”

“哦~不错,线索已呼之欲出!”老夫子听得兴奋,枯手敲着桌子如在听戏。

黑母接着说:“那时王者大陆的版图还没完全形成,所以地域界限不甚清晰。我向他人做出过承诺,要带他们去王者峡谷,而那也是我在大陆上规划出的,第一处生命诞生地。可惜的是,大陆发展并未按照我的思路进行,这是后话,当时我却一心要把方舟迫降在王者峡谷。”

“那么你的降落地点,就是王者峡谷咯?”老夫子问。

黑母使劲摇头:“当然不是,如果真按计划进行了,我就不会找不到瞿兆航了。我记得那地方像一处沼泽,是巨大无边,宛若浩瀚海洋的沼泽。经历过漫长的旅行,途中又多次与星际生物交战,哪怕是光磁那样,号称取之不尽的能源也有耗尽时。我醒来后就发现方舟的驱动系统在报警,如果不赶快降落,就有可能因燃料不足而跌入黑洞,再次遭受覆灭命运。”

“沼泽......”一直没吭声的梦奇,此刻毛脸上显露憧憬与恐惧交织的表情。但他尽量把脸扭向一边,以至专注的老夫子和黑母暂时没留意到他。

“你是不是想说,因为迫降在沼泽,整艘方舟都沉没入大陆地下,找不见了?”老夫子又问。

黑母回答:“是也不全是。方舟沉重,一触及沼泽表面就开始快速下沉。舟体是救不到了,可方舟运载的那些物品不能丢失,否则未来如何让大陆兴盛?于是在万分紧急的情况下,我把除去燃料舱的其他运载舱,统统升空了。”

第17章 起源之地

“嗯~干得漂亮。”

听了黑母之言,老夫子由衷地称赞一句,话音落,师生二人却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好像都把对方看成了长着犄角的外星人。

也是,自从黑母给招进稷下学院,做了老夫子的学生,这师徒二人就没少相互抬杠。他们是谁也不服谁,说话能有多刻薄就有多刻薄,不把对方形容成个傻子低能决不罢休。

然而这一刻,老夫子竟夸黑母了!这能不能算是王者大陆自诞生以来,最不可思议,所以最值得庆贺的大事?

黑母憨傻的黑脸笑容流露,笑里满是真诚,与老夫子一笑泯恩仇了。

老夫子也乐呵,如果黑母没撒谎,他真是磅礴的宇宙,自己可就是宇宙的老师,如此荣耀,堪与日月齐辉,那还了得?!

师生关系大为缓和,老夫子追问:“地名!告诉我你降落地点的地名,那地方估计就能作为线索的开始。咱们先不考虑王者大陆本身,可以由这个星球之外的空间开始从长计议。”

黑母一听,又垂头丧气了,再度自责得紧,望着老夫子摇了摇头。

“啊?连那地方叫什么你也不知道?”才刚夸了他,转眼就令人失望,老夫子恼火,很有点恨铁不成钢。

黑母说:“在旅行途中,方舟多次遭受陨石或不明来历的星球撞击,又随时面临黑洞威胁,舟体早已破败不堪。还没形成版图的王者大陆也荒凉得很,无论哪个地方,看上去都是一样的,说实话,当时我还以为降落地点正是王者峡谷呢。”

老夫子没完全明白这番话的意思,不解地回瞪他。

黑母进一步解释:“方舟之庞大,你们根本无法用脑子想象。王者大陆在宇宙中是一颗新兴的星球,方舟其实也可看作是一颗会以超光速移动的小星球。小星球坠向大星球,遇到沼泽泥浆后舟体分解,便将大面积沼泽填为了平地。平地贫瘠,与其他地方毫无区别,所以我再想找出最初的降落点,就困难了。”

“哈哈哈~”老夫子不相信地笑了,“你小子少胡说八道!真按照你说的推算,起源地球的科学技术如此发达,制造方舟的材料想必坚不可摧,又怎可能遇到沼泽的淤泥就会分解呢?你别是降落王者大陆后,又做了一场白日梦吧?”

黑母气了,俩人再度针锋相对,“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您老干嘛总是那样自以为是?”

“哈~你敢这样对老夫无礼?”老夫子白胡子也翘了起来。

黑母嚷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该听我讲,自己乱下啥结论?方舟的制造材料,本来就是从坚硬的橄榄岩岩石地里长出来的,属于农作物,所以具有喜泥特性,遇到泥土,它就会分解成土壤的分子状态,回归原始!”

“啊?还真有这等怪事?”这解释不无道理,听得老夫子兴致大增,瞬间就忘了与黑母的斗嘴,并暗自思忖,一定得敦促稷下学院的史学家们,把这等趣事写入史书。

哎~看来这香汤书铺,开得并没错呀!

然而好不容易寻到的线索,一下子又没了。自认逻辑思维缜密,天下从无难事的老夫子,也陷入了一筹莫展的苦恼。连方舟降落地点都找不到,要想找出小小一卷天书,可真难过大海捞针!

求知阅读室里再没人说话,安静得只听见三人的呼吸声,呼哧呼哧的。

黑母望着老夫子嘴一张,欲言又止。

片刻后,老夫子想到什么,望着黑母嘴一张,也是欲言又止。

再过片刻,却有一个胆怯的声音响在两人耳边:“方舟的降落地点,叫起源之地,是王者大陆面向古恒宇宙面的开阔地,也是众多魔种栖息的地方。不过起源之地南面,正对繁华的河洛,西南向又与长城衔接,在王者大陆上属于是极为特殊的地段。”

“起源之地?!”

黑母与老夫子互望,老夫子恨不得老花镜都要掏出来了。

黑母说:“起源之地我听说过,其实离稷下也没那么远。那地方比较特别,与大陆相对独立,但又不像极北之地或勇士之地或扶桑,完全与大陆独立开来。却没想到方舟降落地点,竟与王者峡谷南辕北辙,几乎是处于了大陆两端。”

黑母完全沉浸在对当初方舟降落的回忆中,老夫子却开始留意梦奇。

那耳朵尖尖的动物,没啃完的鸡肉胡萝卜早扔了,油乎乎的毛爪子紧抓桌沿,拧在一起的五官仿佛在说他痛得厉害,估计孕妇生孩子也没他难过。

“梦奇,你又怎么会知道方舟降落的地点,叫起源之地的?这地名,难道不该由黑母取吗?”老夫子狐疑地问。

一经提醒,黑母也意识到了,顾不得想自己的,转过头来愕然看梦奇。

梦奇爪子松开桌子,带着哭腔说:“你们别问了。”

黑母这时表现出了做大哥的风范,短胳膊搭上他的肩说:“兄弟,你是不是受了啥委屈呀?跟哥哥说,哥哥肯定能为你出头!”

梦奇怯怯偷望他一眼,脑袋又低下去,小声说:“没,没啥委屈,只是,那是我出生的地方,我的族人全在那里生活,那里的土地里,还葬着我娘亲!其实要说真受委屈的人,不是我,应该是他们……”

“啊?原来是这样!”

黑母和老夫子没把话听完就恍然大悟,心都是微微一颤。也难怪,梦奇刚才不说了吗?起源之地魔种横生,而梦奇一族正是魔种,说那儿是他的故乡,一点也不奇怪,更没谁会怀疑。

老夫子一边同情梦奇,一边却笑开了。

黑母气大了,恶狠狠朝老师翻白眼,那意思是说:“梦奇不是你的朋友,你不同情他,也犯不着瞎起哄呀!”

老夫子干瘪的嘴唇一抿,笑盈盈问梦奇:“你这宠物,如果咱们送你回家乡,让你与家人团聚,你乐不乐意呀?”

本预着这样为梦奇着想,他的心情一定会好起来,毫不犹豫地就会回答“乐意”,岂料毛兔子竟一蹦三丈高,愤怒地吼道:“我家的私事啥时候轮到你管了?离开那地方我就没打算再回去过!要去你们去,我恕不奉陪!”

第18章 离家出走

咦?!

黑母也被梦奇的怒吼惊呆了。

本来一门心思埋怨老夫子,但听夫子说出尚能算是人话的建议后,还挺高兴,以为梦奇心情也会好起来,并由此减轻对老头儿的敌意,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

可谁料这只莫名其妙的兔子,竟被夫子的关怀激怒了!

“这个......老夫可怜你流落异乡,好心要陪你回返故土,怎的你如此不领情,不仅不表示感谢,还出言伤人?”夫子又惊又怒,难以理解这突然爆发的敌意。

黑母却表现出善解人意的一面,他仿佛猜到了什么,抬手示意老夫子闭嘴,然后笑眯眯望向梦奇。

“小兔子乖乖~”

哇~干嘛呀这是!

梦奇虎躯一酥,眼中哀伤退散,顿时如饮了琼酿般陶醉起来,火气也下去了大半。

“小黑黑~有啥话你说呗!”

哇塞~我去~

黑母立时悔黑了肠子,老夫子也急忙摘掉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赶脚再多看一眼,就成了“非礼勿视”。

为免梦奇误会,黑母神色一正,比以往更加严肃地说:“咱俩相识的时间其实不算久,对你我了解不多,还没弄清你的来历。咱们这是一个正经的团队,不招来历不明的队员,说,你和起源之地有什么关系?”

“我......”刚烧起一腔热情的火焰,眨眼就叫黑母一盆水浇灭,梦奇那叫一个扫兴!

然而办正事要紧,否则后果很严重,说不定黑母又得威胁和他断交!梦奇不敢马虎,小心地说:“我本属于梦奇一族,这事你们早就知道了对吧?”

二人整齐点头。

梦奇:“但你们也有误解,当年梦奇一族只是生活在起源之地,而非那座华美又神秘的城邦。”

“华美又神秘的城邦?起源之地整体看去,不是一片空无一物,仅游荡着死亡之气的泥沼吗?”黑母奇怪地问。

梦奇说:“对的,但那仅是城邦之外的景象。城邦被一片云雾遮蔽,若非按照地图索引刻意往里走,谁也走不到入城的城门口!”

老夫子也惊了,望着黑母说:“原来起源之地不完全是魔种的乐园,那里依然居住着人类!”

梦奇说:“是的,我们称那些人类为超智慧生命体,他们里无论哪一个,对于世界的认识,以及对梦想的执着,都非同凡响,令我们这些貌似强大,其实卑微的魔种刮目相看。”

“你提到的,是超智慧生命体?”黑母极度震惊,险些蹦离了桌边,老夫子也一脸紧张,仿佛听到的是噩耗。

这下奇怪的是梦奇,不解地望着二人问:“怎么,难道你们也知道这种人类?”

黑母的粗手指指向老夫子,刚要说话,却被夫子用剧烈的咳嗽声阻住,看来是不希望被他揭老底儿。

丧失了部分记忆的黑母,钻进王者大陆成为游戏元素后,已不能如宇宙那般一眼看遍世界,洞悉各种真相。他降级成了一个能勉强回忆前世生活的普通人,记得自己曾在实验室里创造超智慧生命体,却记不起那类族群有多大,具体又包括哪些人。

老夫子在王者大陆上学问最深,脑子最聪明,自然而然的,就被他当成了超智慧生命体里的一员。尴尬的是,如今被梦奇无心之下说出真相,二人才明白,老夫子或许与超智慧生命体无关,充其量,他只是智慧高于普通人的神职者。

老夫子很是失望,自己与王者大陆同寿,却并非由从远古地球的精英演化而来。

黑母也很是失望,他连亲手造过的人都分辨不清了,实在丢脸。更可惜的是,他不能继续享受以往的优越感,大大咧咧自称是老夫子的母亲......

二人各怀心思,梦奇两边都猜不透,只能凭机灵劲儿嗅出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变得怪怪的,于是心里打小鼓,也不敢出声了。

黑母着急听起源之地的消息,忙催促梦奇:“你快往下讲呀,现在找出第一条线索的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了!我和老夫子谁要再打扰你,就是小猫小狗!”

“咳咳~”老夫子又使劲咳嗽,这次呛得不轻。

梦奇说:“魔种梦奇们敬畏超智慧生命体神一般的存在,轻易不敢靠近那座雾中之城。可唯独有一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总是奢望能进入那座神秘城一探究竟。那个家伙,就是我。”

“哦~想来也是你。”两名听众又整齐点头。

梦奇说:“有一天,妈妈听我透露了一点这个意思,吓得胆都裂了,苦苦哀求我打消念头,千万不可往虎穴里闯,否则会死无葬身之地。

“初生牛犊不怕虎,妈妈的话落在我耳朵里,成了危言耸听,我才不相信智慧极高的生物会嗜杀成魔!再说了,我们可是魔种,天下还会有比我们更具魔性的物种吗?”

“难说~”黑母插了一句,意识到自己又打岔了,赶紧闭嘴,受了老夫子一道白眼。

接下来,梦奇讲述了他在被超智慧生命体统治的神秘之城里,经历过的一切。在沼泽地带与族人相处的日子,是那样快乐,那样无拘无束,如果没有后来的遭遇,以致体验出了两种生活之间可怕的落差,梦奇压根就弄不清什么叫幸福,什么叫痛苦。

可如今,因为进过起源之地的神秘之城,两种人的一生里最强烈的感觉,同时在意识里浮现,并经常交战,令他孤寂的心早就碎掉了。

梦奇讲出了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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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假装熟睡的梦奇确信妈妈也睡着后,悄悄溜出了家门。他依依不舍地在一张树皮上写下告别的话,没说明去向,只说自己已经长大,想去外面的世界闯荡,请妈妈不要为他担心。

他带着美好的憧憬,一路向西地直奔神秘之城。只要踏入云雾地带,哪怕梦奇家族发现他离家出走了,也再找不着他!

为实现多年梦想,梦奇早就探清此处路况,并在一张兽皮上画了地图,所以找到云雾里的城邦一点都不困难。

等钻进去,眼前变得白茫茫一片,连脚前三丈地都看得不甚清晰时,他反而松了口气,明白逃跑计划成功,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去神秘之城了。

那些超智慧生命体,会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会如沼泽顶上的太阳那般明丽光艳吗?还是会如族人们刻画在石壁上的图腾那样,用慈爱的光辉关爱弱小的生灵?

梦奇的心中充满神往,觉得已近在眼前的未来,是那样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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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闯入智慧城

怀揣美好的梦想,梦奇一步步走向神秘之城。不,漆黑如墨的夜里,用挪向神秘之城更合适!

看不清前方,路就实在太难走了,如果没踏准石块,很可能会跌入沼泽。沼泽里生活着许多水生魔种,那些家伙总是饥肠辘辘的,个个都张着血盆大口,守株待兔地等待猎物。

其实魔种在神秘之城里生活的艰辛,犹胜行走在沼泽地带,梦奇却意识不到这一点,他怀揣盲目的喜悦,认为只要能进城,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毕竟是以梦为食的生灵,拥有的力量是强大的,哪怕仅用一把积聚噩梦能量的扇子,也能赶跑意图爬上岸,攻击过往行人的低阶魔种。

梦奇走呀走,终于见到了两扇金色的,直插入云天的闪光大门。大门顶有金光向下投射三个大字:智慧城。

“是了!就是这里!”

梦奇心跳加速,呼吸也急促了,三步并作两步往大门里赶,他充满激情的人生,即将在智慧城展开,能不万分兴奋吗!

奇怪的是,如此神圣的地方本该戒备森严,梦奇也做好了接受盘问的准备,必要时,更得向守卫入口的长官哀求,放他进去。

谁知到城门口一看,这儿只有两架四四方方的机器,一左一右架设着。机器顶上均闪烁微弱红光,朝向大道的一面黑漆漆的,仿佛是玻璃质地。

“这是啥?”梦奇好奇地瞅瞅,然后继续往里走,岂料两台机器竟同时响起警报,中间连出一道紫红色电波,“滋滋啦啦”打着火花很是吓人。

“人类靠左,魔种靠右,请验证通关!”

一个男人声音凭空响起,本来无所畏惧的梦奇忽然害怕了,但说不清恐惧源于何处。

“那些具有超极智慧的人类,为啥要把他们自己和魔种区分开?”梦奇想。

再看机器,他有点明白了,这时机器表面不再黑漆漆,而闪出了亮光,左边显示一只指纹框,右边显示一只空方框。

“原来对于人类的通关验证,是要用手。像我这种只有爪子的魔种,用不了人类的机器。”

从这一刻起,魔种与人类有别,是屈居于人类之下的物种的想法,开始在梦奇心里扎根,来时的高兴劲没了,他开始觉得沮丧,觉得不安。

识别机器的分类,对梦奇而言是第一重打击。不过这时的他依然抱有信心,相信只要进城,就能发现一片不同于荒芜沼泽与山峦的新天地。

魔种身份验证仪用一道白光扫描梦奇毛绒绒的兽脸,然后显示几行小字。梦奇在村里学过文化,能读不少书籍,读懂小字意思自然不难。

可也正因为如此,第二重打击接踵而至,小字的意思是:经过系统识别,梦奇属于未开化魔种,在智慧城中,应归属于“次生物”。

“次生物?那又是啥东东咧?”这梦奇就不懂了,但隐隐有不好的感觉,他知道那个“次”字,通常不是褒义。

执着而坚强的梦奇,依然没失去探寻新世界的信念,他坚决要进城,机器却说:请确认识别正确,否则请重新扫描。三次扫描被否认,您将丧失进入智慧城的权利,被当做不明生物列入黑名单。

“啊?不承认自己是次生物,就不能进智慧城了?”梦奇大吃一惊。

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明明生了一张兔子脸而非人脸,别说扫描三次,哪怕三十或三百次结果也不会变,所以还有必要浪费力气,和机器赌气吗?

毫不犹豫地按下“确认”键,梦奇就觉眼前金光忽然增强,刺得他两眼睁不开。

等光线减弱,能再睁眼时,奇迹发生,他竟然离开沼泽地,站在了一条宽敞又整洁,至少能容十辆贵族马车并排奔驰的大道上!

大道两边,没有飞檐走壁的宫廷式建筑,倒有数不清的闪光大楼。

那些楼的楼面仿佛由玻璃铺成,方方正正反射金色的阳光。大楼造型奇特,有一些之间用钢铁栈桥连接,不戴高冠不穿长袍,衣裤款式都笔挺简洁的人类在栈桥上走来走去,又在一栋栋大楼里钻进钻出。

除去楼宇之间的栈桥,远离地面的空中还飞跨着各种好像由光合成的轨道。一辆辆飞车在轨道上穿梭,速度快得如一束光。

站在大道入口,梦奇茫然不知所措。

眼前世界与他来的那个相比,有天壤之别,他一时无法适应,更不知该往何处去。

“咦,那是个啥魔物?兔子吗?”

正踯躅于街头,冷不丁身后传来说笑声,梦奇惊得急忙回头,却见一群穿相同颜色与式样的短裤短袖的小男孩,足有五六个之多,嘻嘻坏笑着朝他围拢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梦奇惊问。

若非进了智慧城,他哪可能会惧怕孩子?此时此刻,孩子们带给他的感觉不象怀善意而来,他就不得不有所防备。

“你们这些讨厌的小东西,别过来!不然我要请兔子精对付你们了!”梦奇威胁着,右爪子一晃,召灵扇就出现在掌中。

“哇~这只魔兔的法力很厉害呢!”领头男孩大声惊叫,后面他的小跟班们也附和说:“对呀,他还敢叫我们小东西!”

小跟班的话,无疑更激发了男童顽劣的天性,瞬间他们就围起一个圆,把梦奇困在了正中央。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梦奇又急又气,但又怕用兔子精会伤害他们,心里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

为首男孩说:“这类次生物魔种,在智慧城里还没见过,如果能捉了送给我爷爷做宠物,他一定会高兴的!他年纪大了,还成天瞎忙着做实验,正好需要人照顾!”

“咦,这孩子要把我送给他成天瞎忙的爷爷做宠物?”梦奇一愣,眼前出现一个白发苍苍的耄耋老者,独自在一间陋室里艰难走动的情景。

“小孩,”梦奇叫道。

“啊?你叫我?”本欲对猎物下手的男孩止了脚步也住了手,迷糊地望着会说话又会法术的兔子。

梦奇认真地点头道:“对呀。如果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愿意跟你回家,去照顾你爷爷,反正我也没地方去。不过你们得用尊重的态度待我,把我当成客人,而不是什么宠物!”

第20章 无极蛋楼

“啊?”

简简单单一个感叹词,同时从几名男孩的嘴里吐出来,又重又响,仿佛他们看见的是一个比魔种更奇特的怪物。

“怎么了?这不过是一个很小的要求,难道很过分吗?我只是,想和你们做朋友,想从今天起好好在智慧城里生活!”梦奇天真地解释,对孩子们的戒心有所降低。

“做朋友?次级魔种竟然想成为人类的朋友?哈哈哈~哈哈哈~”

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梦奇呆傻地站在他们当中,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藏起来。

为首男孩最有主见,笑了一会儿后虎起小脸,一本正经地对梦奇说:“好,我同意接受你提的条件,只要你和我回家。”

“小弹弓,你傻呀?你为什么要向一只低贱的魔种妥协?”一个男孩不服气地大嚷。

叫小弹弓的孩子眉毛一挑,眼里划过狡黠,止住叫嚷者说:“你懂个屁?我这招叫以退为进!一分钱不用花,就能得到一只智力发达的魔兔,还计较那么多干啥?至于进了我家大门后嘛,直接把他交给魔王调教就得了,还愁将来驯服不了他?”

一番话说得孩子们不停点头,纷纷竖起大拇指夸赞小弹弓会精打细算,是个精明的小当家。

梦奇对他们谈的交易,全然听不懂,唯一听懂的是小弹弓同意领他回家了,从此他就能有个落脚的地方。能在智慧城找到立锥之地就是幸运的,至于小弹弓打的小算盘,他懒得理会太多,那毕竟只是个小孩子。

善良单纯的梦奇错了,小弹弓打的可不是算盘,而是算计他的鬼主意。

智慧城的白天与黑夜,更迭得似乎与沼泽地带不同,梦奇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原因。进来时,不应该是日头东升的早晨吗?怎么才与男孩们交谈几句,再跟着小弹弓往他家走时,太阳就西斜了?

梦奇好奇地问小弹弓,智慧城一天共有多少个时辰,小弹弓眼一瞪,不耐烦地回答:“你指的是小时吧?干啥时辰时辰的叫这么土?我们这儿没有自然阳光,太阳是一个巨大的光能球,为大地提供所需的能量。所有动植物的生长,靠的都是人造太阳光能,我们的食物也靠由光和坚硬土壤培育的铁植物而来,给称作力能素。因为这些特殊原因,城内时间和王者大陆其他地区是相反的,但也是24小时制。反正多呆几天你就能习惯啦。”

这解释,怎么听都奇怪。难道金色大门后的智慧城,并不是靠着大自然存在的城市,而是一间有屋顶,看不见真实天空的大房子?王者大陆上还有一个这样的地方,那么称他为神秘之城可一点不为过!

梦奇不说话了,心里一直琢磨着智慧城的来历,并判断这儿是不是一间没有边际的大房子,给安放在沼泽地带,用蒙蒙白雾掩盖着。如果是,这间房子是谁放过来的?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二人就来到了一所小房子前。

小弹弓生硬地说:“到了。”

梦奇抬头看,那是一个散发幽暗蓝光的东西。轮高度,只比一个成年人类高出一尺,宽度大概也仅有二三丈的样子,形状呈椭圆形,如同一只鸭子刚生的蛋横放着。

“你和你爷爷,就住在这儿?”梦奇问,有点不相信这么点大的蛋里,住得下两个人。

小弹弓斜眼瞥他,象盯着怪物,上下打量好几遍才不屑地说:“看来你不仅是魔种,还是个头一回进城的乡下魔种,所以老是要丢人现眼。这种光化建筑是我们智慧城居民的主要住宅楼,形体大小体现住户的富裕程度。形状越大的楼宇,功能越少,造价就越低,自然是穷人住的啦。那些叫有极蛋楼。如我们家这种,看似只站得下一个人,实际容量却足有百间房之多的,叫无极蛋楼。无极蛋楼全智慧城也找不出十座,价值之高连管理局轮值主席也不一定买的起呢!”

讲这番话时,小弹弓炫富表情十分夸张,梦奇觉得连天都没给他放在眼里。

无暇理会他的自大,梦奇尽顾着用一对大眼睛打量那所谓的无极蛋楼,怎么都想象不出,百间房是怎么在这样小一只光蛋里排布的。

小弹弓又问:“你知道,为什么说无极蛋楼的造价之高,有极蛋楼比不了吗?你知道这二者之间,无极蛋楼有哪些优势?”

梦奇老实巴交地摇头,小弹弓更瞧不起他,更觉得他好欺负了。

小弹弓说:“体积越小的楼宇,越方便移动,整体就是一艘宇宙飞船,万一危险来临,马上就能驾着逃跑,所以住在楼里的人逃脱危险的机会,比有极蛋楼的居民大出许多倍。当然啦,要达到类似将宇宙飞船和楼房的功能合并在一起的技术,体积还得尽可能小,需要科学家们花很大功夫设计,制造成本也高得难以想象。这下你能理解,我家到底多么钱了吧?”

闹到最后,还是在炫耀自己的万贯家财,梦奇纵然不和他计较,也止不住好笑。但为不扫他面子,还是点点头说:“嗯,你家是挺有钱的,可要那么多钱有啥用?”

“我去~”

小弹弓胖胖的小脸上堆满挫败之色,就差一头栽倒。这个魔种,不光土得掉渣,还是个脑子不开窍的傻子!

小弹弓烦躁地小手一摆,表示再也不想和他多说,用手指在门上的一个小黑点上按按,蓝光闪烁的鸭蛋中缝就出现了一道白光。白光向两边拉大,变成一扇开启的门,一人一兔便走了进去。

“哇塞!”

进屋之后,梦奇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奇迹。打从外面看,无极蛋楼小得可怜,里面却宽敞得如同宫殿,只是不是那种金碧辉煌的古典式宫殿。

这儿到处流光溢彩,家居散发柔和,且极为养眼的光泽。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房间,房间门框洁白如雪并镶着花边。这座豪宅算不上金碧辉煌,却极为富丽堂皇。

“靠大门这些全是仆役房。”小弹弓如是介绍。

“啊?那么主人房,又在哪儿?”梦奇擦着额头的汗问。

小弹弓随手一指说:“走廊尽头是客厅,穿过客厅,再转过两个小厅,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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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魔王

智慧城里的楼宇如此奇怪,一栋看上去仅能容纳一人居住的蛋形小房子,里面竟大有乾坤。别说那七弯八绕鸭肠子似的内部结构,哪怕是一间间工人房,看上去也堪称豪华气派。

梦奇眼界大开,回想在沼泽地带与妈妈挤着住的窝棚,自豪地想终于找到了真正的生活。如果妈妈知道他来到智慧城是享福了,应该不会责怪他吧?还有梦奇一族对神秘之城的偏见,想必都是片面的猜测。眼见为实,这地方说实话一点也不可怕!

越想越美滋滋,梦奇陶醉在美梦里,差点笑出声。

然而还没乐呵多久,猛然他就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哭泣声,低低的犹如鬼号,打耳边滑过时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

“这......这是啥动静?为啥这么漂亮的宫殿,会有这么伤心的人?”梦奇一惊,忍不住问小弹弓。

小弹弓只说了几句话,就吓得他险些灵魂出窍,小弹弓说:“不听话的魔种只能得到这种下场。今后你要敢惹我爷爷生气,撞在魔王手里,肯定比现在哭的人还惨百倍!”

“你说什么?小弹弓,我听不懂你的意思!我们不是有协议在先吗?如果你们这些人类胆敢不尊重我,我就离开,烦请你另外找人照顾你爷爷!”

梦奇真怒了,打从出生那天起,就没被人如此粗暴对待过!这个小弹弓一而再再而三惹他,别说这栋豪华大宅子,如果真不把他当人看,即使是要他做皇帝,他也不会乐意!

小弹弓停住脚,转过身,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瞅着他说:“喂,兔子精,你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吗?你可以离开我家,去别家看看,不过我得告诉你,所有你们这类王者大陆上土生土长的变种生物,只要没进化出人形,拥有了指纹,在智慧城里的统称就是次生物。次生物踏足这片圣地,就不可能得到任何自由与尊严。智慧城管理局里有你们的档案,标注的是三等公民,也就是没有人权,只能为人类提供服务的卑贱族类。你们就是奴隶,是这里地位最低的物种。我常听人说,你们这些低级次生物为了离开又脏又臭的沼泽,什么事都肯干,哪怕人类要你们爬着走,添脚底,你们也会点头哈腰地照做。”

“你......你胡说!我梦奇不是次生物,而是在起源之地幸福生活的自由魔种!我管你这小兔崽子自我感觉有多好,想凌驾在我头上,把我当佣人使唤,没门!”

梦奇叉着腰怒吼,声音之大,响彻整条走廊,不仅盖住了咽咽哭声,还惹得好几间房门后都传来动静,大概是有魔种在偷听或偷窥。

“好你只该死兔子,敢这么对我大呼小叫的?”小弹弓没料到梦奇胆子如此之大,敢公然反抗他,也是又惊又怒。

其实他说得没错,在这座城市里,给称为次生物的族类比地底泥土还廉价。这类魔种数量众多,长相也千奇百怪,除非是进化出了人形,能在人类身份验证仪上留下指纹了,就有提高社会地位,参与人类社会事务的希望,否则永远都只能受奴役,直到死亡。

死一个次生物,在智慧城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事,他的尸体可能被当作花肥混入泥土,或者作为垃圾抛去垃圾填埋场,人类里一些喜食肉类的家伙,甚至把非疾病死亡的次生物给当成美餐吃掉,比如梦奇,如果哪天他掉下楼摔死,或者被车撞死,恐怕就会变成一盘美味的麻辣兔子肉!

震惊之下,梦奇拿不定主意了。

他意识到自己错了,之前的乐观就如肥皂泡般虚幻,用根竹签轻轻一戳就破碎幻灭,剩下的只有充满血腥的现实。

不,这栋豪华大宅子不是天堂而是地狱,他在这里永远也找不到快乐!沼泽地才是家,那里无论多么贫穷多么落后,家里的亲人都会给他温暖与关怀!

梦奇后悔了,他改变主意了,两只脚一步步向后退,心想一碰到门就赶快跑出去,一直跑向那两扇金色大门,然后离开这里!

可退了还不到十步远,地面猛然一震,他惊叫一声,发现后背撞上一个不知是啥的软东西,竟退不动了!

“什么玩意?”他恼火地转过头看。

“我的妈呀~”

一见那东西,梦奇吓得白眼一翻,险些背过气去。还好他定力足,在吓晕前使劲掐屁股,疼痛感总算帮他保持了清醒。

堵住他退路的,是一头叉着腰站着的公牛。公牛浑身长灰乎乎拖地的长毛,铜铃般的牛眼凶光如利刃。他还有两条雪白的眉毛,如钢针根根倒竖,简直象能发射的武器。

这些特征固然可怕,也不及他庞大的身躯吓人。那高度,直顶天花板,尽管天花板的挑高超过了两丈。

公牛四肢之粗壮,犹如四杆从地里拔起来的树桩,十根手指就是根须,在半空摇来晃去,勾一勾就能掐死个人!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梦奇缓过口气就忍不住大喊。

“小王八蛋,敢骂我?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巨牛气势汹汹,反吼过来。

梦奇一怔,仔细一想,那话确实像骂人,然而实际上他哪有骂人的心情?

“我那个,不是那个意思!你不是东西,真不是东西!可你......也不是人呀!”情急下,梦奇越说越错得离谱。

“哇呀呀~区区一只兔子,估不到看起来弱小,胆子却实在不小!你想知道,自己将会怎么死吗?”巨牛鼻子里喷着粗气,一步步逼近。

梦奇急忙后退,可他退十步都抵不上巨牛一步,想找地方逃跑,实在不太容易。

眼看梦奇的小命危在旦夕,巨牛只要抬起一只胳膊就能置他于死地,小弹弓倒是及时出来说话了。

“喂喂喂,魔王,他才刚来,还不懂规矩,你好好教不成吗?我还要留着他伺候爷爷呢,你别粗手粗脚给弄坏了!”

“粗手粗脚给弄坏了?我是物品吗?哪怕救我,这小家伙用的都是侮辱性语言!”梦奇心里那个憋屈,欲哭无泪呀!

委屈过后他猛然醒悟,这头凶恶的牛,肯定就是小弹弓提过的,统管所有魔种的头目,叫魔王!

第22章 大厅争斗

前有魔王拦路,后有小弹弓堵道,梦奇陷落在这栋蛋壳别墅里,看样子插翅难逃。但不用发愁,他还有大招。

“妈卖批哒~日你个仙人板板!”梦奇怒吼。

人有给逼急的时候,魔种也有,比如他目前这状况。

听他骂出蜀地之语,魔王愣了一愣,不过仅在一瞬,难以让人察觉,很快就又恢复了凶悍神色。他等着看梦奇放大招,血盆大口边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梦奇再也顾不得是否会伤人,手一晃,一把破旧的纸折扇就拿在了爪子里,正是那把召灵扇。

这一下,别说小弹弓,连魔王都笑成了神经病,捧着肚子浑身直抽搐,“哈哈哈~魔兔的防身武器还挺炫酷,拿出来不为吓死人而是笑死人!”

“一小一大两个瓜娃子,我老子叫你们笑!”

是可忍孰不可忍,怒发冲冠的梦奇召灵扇一摇,扇面上现出一幅战场厮杀的图画,画里有十几个甲胄加身的威武神兵,皆举着大刀长枪,摆出欲扑向战场拼杀的英勇姿势。

“哎呀妈呀~可把我给吓死咯!”调皮的小弹弓一吐舌头,做出和小伙伴们扮家家时装死的模样,却怎么都憋不住笑。

梦奇也笑,却是冷笑,说声“马上就叫你们见识我老子的厉害”,然后重重把扇子摇了两下。

奇迹出现,刚才还有图画的扇面,转眼就空成了白板,小弹弓和牛魔瞪大眼,想问“画呢”,却各自惨叫一声,捂着屁股又蹦又跳,好像屁股给火烫着了。

等定睛看,二人这才明白,是画里那些兵活过来,拿着刀枪跑出来帮主人退敌了!

“这些都是我的兔子兵,看在和你们没有深仇大恨的份上,我才把他们变成只巴掌大小。就这么大一点儿,他们戳屁股也伤不了你们的性命。但你们若还敢仗势欺人,对我不依不饶,就别怪我要下杀手,让他们变成真正的天兵神将了!”

“啊?”习惯于欺负弱小者的魔王,尚未遇到过真正敌手,梦奇看似软弱,却出手惊人,魔王呆望着那把神奇的扇子,竟露出了几分怯意。

小弹弓本以为魔王三两下就能拿下梦奇,再把他押解去爷爷那儿,谁知那家伙平日气壮如牛,不对,是气壮超牛,今日面对一把破扇子,竟怂了!

场面僵持不下,梦奇与那二人各摆姿势,都一动不动,就只有十几个小士兵在地上蹦来蹦去,等待主人下军令。

“咳咳~弓弓呀,前面怎么这么吵呀?你是不是带小朋友来家里玩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走廊另一头传来,虽然不大,但在极为安静的大厅里回响,依然能震得几个人耳膜发颤。

小弹弓最先收起攻击姿势,脸上恶怒转为顺服的笑,撒丫子就朝后面跑。

“爷爷~爷爷~”

他连连欢叫,看来对来者感情极深,十分依赖。

“诶,小宝贝,慢点,别摔着了,呵呵呵~”

随着声音靠近,老爷爷现身了。梦奇见到的是一个精瘦的老人,穿一身拖地白袍,拄一根会发光的银拐杖,走两步路就晃一晃,是一个背上鼓大包的罗锅子。

智慧城里的人大多西装革履,就只有此人还保持着古风装束,梦奇见他第一眼就产生了几分好感。

除去驼背特征,老人的脑袋顶还是尖的,中间光秃秃,周围被一圈白毛覆盖,令梦奇联想到沼泽地带,生长白花芦苇的水丘陵。

听到老主人出现的动静,魔王早就收了攻势,这时粗壮的手脚蜷在一起,高大的身躯卷缩,梦奇认为他一下就矮去了一半。

“老爷爷一定是这栋房子里威望最高的人,小弹弓要我伺候的,难道是他?”梦奇心中的激愤,在老人出现后平息不少,望着他慈祥的面容,好感更浓了。

小弹弓小鼻子耸耸,委屈地向爷爷诉苦:“不是我故意要大喊大叫,只是那个魔种不服管教,连魔王都不放在眼里,实在是气死人!”

“哈哈~这世上还有魔王收拾不了的魔种吗?弓弓,你不是气他不服魔王管,是气他不服你管吧?”

老人一语道破真相,小弹弓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索性用撒娇来讨好爷爷,以扭转颓势。

他把小身子往爷爷怀里靠,娇嗔地说:“就我这样乖的孩子,能是您说的那种人吗?我在大街上遇见这只兔子,见他是个啥都不懂的土包子,难免会受人欺负,就把他带回了家。”

“哦,那你其实是好心咯?若真是如此,你还真是个乖孩子!”老人笑盈盈夸奖。

“我呸,这根本就不是事实!他用欺骗的手段哄我跟着他,然后把我带来这里奴役我,我不服想跑,他就召来魔王对付我,怎么还成个乖孩子了?!”

梦奇怒不可遏,正想据理力争,却忽觉眼前一闪,老人两只暗淡无光的眼睛,竟朝他眨动几下,犹如深夜的海面上,灯塔打出信号灯。

“老爷爷是在暗示我,叫我不要出声吗?”憨厚又聪慧的梦奇,立即就领会了老人的用意,勉强闭了嘴。

“爷爷,”小弹弓依偎在老人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说:“爸爸妈妈都没了,虽然咱们家有钱,我却不敢随便请人照顾你,以防坏人害你。这只魔兔看起来老实巴交,就是个活傻子,我认为由他伺候您肯定万无一失,却没想到他还有法力,能用把破扇子变出兔子兵。所以我想算了,要魔王把他给处理了吧,省得放出去,又去祸害别家的人。佣人嘛,我再给您留心找!”

“处理了?是什么意思?”这话听得梦奇一抖,心头大感不祥,这怎么不像要放他走,而是永远留下来化作灵魂呢?

老爷爷始终笑容可掬,抱着小弹弓说:“你呀,有这份孝心,爷爷比吃了蜜糖还高兴。不过佣人嘛,别老选来选去了,爷爷和你领回来的这只魔兔有眼缘,觉得他看上去不错,就用了吧。”

“啊?您不是开玩笑吧?如此来历不明又反骨叛逆的魔种,您也敢收?”

小弹弓听得吃惊,极后悔为贪小便宜,捡这么个东西回来,反而弄巧成拙地让爷爷收他,可真不甘心!

第23章 善良的尼凡奇

小弹弓在向爷爷抱怨时,一只小手伸到背后,向魔王连打几个手势,暗示着什么。

梦奇听说老人执意要收留自己,正处于深深的矛盾中,不知该如何定去留,冷不防就觉一股腥臭的冷风扑面袭来,一只劲道极猛的巨拳已击到眼前,须臾就要压到鼻梁上。

“哎呀!”梦奇惊叫。

就因一时疏忽,召唤兔子精们增援已然来不及,如此铁拳砸下来,他不得给砸得脑浆迸裂,变成肉类食材才怪!

魔王偷袭眼看得手,心里也极为喜悦,心想数年英名,总算没毁在一只该死的兔子手里。并且这事奉的是小主人的命,老主人在一旁亲眼目睹,总不至加罪于他吧?所以心安理得出拳,自然又狠又准。

梦奇命在旦夕,除去惊叫什么都来不及做了,就唯有引颈等死,谁知世事难料,当巨拳已贴到黑油油的鼻尖,“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惨叫之人却不是他,而是魔王!

......

优势劣势的转变,发生于电光火石间,本该颓然倒地的梦奇,完好无损地立着,魔王却怔怔低头,朝左胸前一个血糊糊的圆洞看一看,铜铃大眼朝上一翻,吐出条暗红的大长舌头,就如小山般朝后倒去,随后“轰~”,巨响响起,他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哼~没有我的命令,就擅自在我面前动手,难道这间屋子里,魔种要造反了吗?!”

老爷爷手中高举的银拐杖还没放下来,已在气急败坏地怒责。

小弹弓失手,恨魔王不中用的同时又吓得小脸发青,以为爷爷没发现自己刚才的小动作,索性把责任全推到魔王身上,连说“就是就是!”

老爷爷目光犀利地朝孙子扫一眼,立即又恢复如常,小弹弓没察觉,却叫梦奇尽收眼底,不觉好笑。

老爷爷脸儿黑黑教训孙子:“弓弓呀,魔种在起源之地确实不受人类尊重,但他们也是生命,是一直在勤勤恳恳,为人类服务的生命。既然如此,你就必须尊重他们,而不是任由魔王胡作非为。人心虽然向善,但施恶远比行善容易,咱们却不能因为善举难为就屈从于恶念,象外面的人那样随波逐流,成天踩在魔种头上作威作福,你明白没?”

小弹弓嘴一撅,不太受教。但他又不敢公然反抗,只能小声嘀咕:“全王者大陆也就您老心肠好,却不想想爸妈都是怎么死的!如果叫管理局的人知道您依然持有这种想法,咱们家又得遭难!”

“你在抱怨些啥?”老爷爷气呼呼地问。

“没......没什么,就是瞎说八道,爷爷别当真!”小弹弓不想继续惹怒爷爷,更怕他伤心,内心却又愤懑难平,只好堵着气回答。

爷爷叹口气,指指昏过去的魔王说:“这家伙平日借着主人的威风狐假虎威,弄得这栋楼的魔物们战战兢兢,我早就看不过眼了,今天趁机教训,也是他活该!他那么牛高马大,一颗360伏的电击弹要不了他的命,醒来后三天不许进食,好好反省吧!”

魔王受罚,小弹弓无所谓,顺从地点点头。

老人又向着梦奇说:“小家伙,你受委屈啦。收好扇子跟我来吧,让我告诉你,接下来你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爷爷,这东西野性十足,肯定很难驯服,您真要用他冒险呀!我......我不答应!”小弹弓一把抓住爷爷的衣襟,这一次死活都不放手了。看来他对梦奇的陈见,非一点点深。

老人皱纹密布的脸上,疼爱之情再次流露,拉着小孙子说:“弓弓,你的关心爷爷收到了,但这事该怎么处理,爷爷心里有数。你得相信爷爷这双认人识人的眼睛,永远不会错。并且这魔兔说不定能帮到我呢?你就让我试试吧。”

“您......真的这样确信?”小弹弓手松开,呆呆地问。

老人点点头,不再说话,把大厅的烂摊子留给佣人们收拾,又嘱咐小弹弓晚上一定要喝力能素,喝完后认真做功课,就领着梦奇穿越走廊,朝后走去。

在整件事里,梦奇都是受害者,他一直为自己鸣不平,对凶恶的魔王恨之入骨,对小弹弓也完全没好感。可当见到了白袍老人,不知为何一种崇敬之情,就从心底油然而生,加之老人为自己解围,又救下自己性命,把自己当真正的人那样以诚相待,就更是对他感激涕零。所以此刻非但不再执拗,还耷拉着两只尖耳朵,低垂着大脑袋,宛如犯了错的孩子。

走廊另一端,主人生活的区域有多豪华,梦奇顾不上看了,一路就只盯着自己穿一双破草鞋的脚尖。他黑乎乎的爪指甲露在外面,一路走来,在光洁平滑的白地板上留下两排弯弯曲曲的黑脚印,把走廊弄得脏脏的。

老人知道他正跟着走,但安静得全没了孩子该有的活泼,便转回头,笑眯眯对他说:“鞋子破了?一会儿叫人给你送一双新的过来。”

“老爷爷~我~”梦奇感动得五内俱焚,回想之前与魔王干仗,其实自己也挺强势,却一点没受到责备,就很是自责。

老爷爷停住脚,大概怕他再受惊吓,说话的语气比对小弹弓都柔和了许多,“孩子,我看出来你并非普通魔种,身上藏着非凡的法力。魔王虽然强悍,但真要动手,铁定赢不了你。所以我打伤他,其实是为他解围,为他挽回颜面。你不用替他难过。至于我嘛,你别叫我爷爷,只有我孙子才能这样称呼我。你就叫我尼凡奇教授吧,我要带你去看看我的科研成果。”

“尼凡奇......教授?教授,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巫师、法师,还有被人类称为魔种的族人,从没听过教授一族呀?”梦奇好奇又无知地问。

“呵呵呵~”

尼凡奇给逗乐了,摸着光溜溜的下巴笑得两肩打颤,弄得梦奇很不好意思,但再没了刚进来时的局促感。

“教授呀,是远古地球上,有知识有文化,能进行科学创造的人所获得的一种职称。王者大陆上虽然没这叫法了,在这沿用地球光大陆高科技的智慧城里,还是挺普遍的,对于从事科学研究的人而言,也算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第24章 科学实验室

梦奇依然难以理解,“教授”这个称谓到底有什么意义,令尼凡奇看上去如此自豪。不过既然老人家喜欢,就一定是好东西,自己跟着那么叫,准保没错。

打定主意,他也高兴了,点头答应说:“好的尼凡奇教授,我跟您去您的科学实验室。”

见梦奇如此善解人意,尼凡奇满意微笑,两个人这时从一前一后改成肩并肩,缓缓向前走去。

跟着尼凡奇,梦奇才明白无极蛋楼内部不仅面积宽阔,楼房还不止一栋,在进来的主楼后面,还竖着一栋两层小楼。小楼细细窄窄,楼身也散发蓝莹莹的光芒,楼上楼下加起来只有五间房。每间房都给铁将军把门,锁得紧紧的。

“教授带我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用意?”梦奇很是好奇,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原因,尼凡奇却拄着拐杖走得不紧不慢。哎,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与世无争,通常都是这样气定神闲,完全没有年青人的冲劲!

好不容易爬上二楼,尼凡奇终于停下脚步,把手指按在了一扇门旁,安装的一台小仪器上。

梦奇怎么看那仪器,都觉得象进入智慧城时,城门口安装的扫脸仪器,不禁有点害怕。

不过这一台相比那两台,体积至少缩小了一半,并且尼凡奇仅在上面点了点手指,并没要求梦奇做任何事情。

哎~看来是过关了!梦奇长吁一口气。

教授按下手指后,看似无比沉重的金属门竟显得轻如鸿毛,轻飘飘就朝一边分去,实验室内的情景,出现在梦奇眼前。

“哇~好漂亮!”

站在门口还没往里进,梦奇就惊得目瞪口呆,大嘴张着,尖耳朵竖着,口水流出来也没意识到。

只见宽敞得能容纳一百几十人的大屋子里,摆满了晶莹剔透的玻璃瓶。瓶子里装着叫不出名字的闪光物体,大多数都如精灵似的上下飞舞,但就是冲不出瓶口。

不过沿着透白光的墙壁,有一圈又一圈金色的玻璃管道,管道里好多处都拧出圈形,所以看上去并非是畅通无阻的。

有一些玻璃瓶给安插在管道上,看样子瓶底有活塞。插上管道后活塞就给拔掉了,瓶身与管道连成一体,那些精灵般的闪光物体就能进入管道,在里面自由穿行。

那些东西移动速度极快,以至管道里流光溢彩,如同梦幻王国,唯有走到拧出圈形的部分,它们才会减速,但兴奋劲头不减,仿佛是欢呼着沿滑溜溜的管壁在里面玩冲浪。

管道看似复杂,其实是整整一条,起点连着一张桌子,终点给设置在屋角,那里有三个黑乎乎的罐子,看不出材质,不知是玻璃还是金属,但不是透明的。玻璃管道的末端一分为三,三个管头探伸入三只罐子,也弄不清在往里注入些什么。

而罐子旁边,竟还有一间看上去十分神秘的,由玻璃隔成的小房间。

房间里全是带闪光屏幕的仪器,一台接一台的,每面屏幕上内容都不相同,有密密麻麻的数据,有弯弯曲曲的折线,还有圆饼样的分析图形。那些仪器肯定很重要,从位置上看,是这间实验室,甚至这栋楼的心脏部分,梦奇却猜不出它们叫啥名字。

“尼凡奇教授,这些精灵住的小房子,都是由您亲手制造的吗?您可真了不起呀!”梦奇由衷地赞叹,真把那些闪光物体当成了有生命的精灵。

“啥?你说玻璃瓶里的那些东西,是精灵?哈哈哈~”尼凡奇一听,又爆发爽朗的大笑,笑得梦奇摸不着头脑。

“难道不是吗?在沼泽地带,唯有小飞虫类魔种给我们称为精灵,能用五颜六色,亮莹莹的翅膀飞来飞去呀!”梦奇不解地问。

尼凡奇却不笑了,脸上表情变得沉重,吓得梦奇赶快屏住气,呼吸都不敢大声了。

“哎~”老人叹了口气说:“其实这些闪光物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清,甚至连它们的来历都不知道。设立这专门的实验室来研究它们,就是为弄清楚智慧城正面临怎样的灾难,将来该怎样与厄运抗争,才能继续生存下去。我但愿,很快就能有结果吧。”

“啊?教......教授,您......您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尼凡奇的解释,梦奇无法接受。这座充满智慧,如此与众不同的雾中光城,正面临足以导致它毁灭的灾难?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种迹象呀!从进城到现在,梦奇感受到的就只是它的繁荣与兴盛,处处都充满蓬勃的生命力,哪怕是枝末细节的地方,也没显任何衰败。

“梦奇呀,我承认,这是一座由光科技铸造的魔幻城市,远古地球的科技元素随处可见。先人留下的遗产,成就了我们今天幸福的生活,生活却绝非无忧无虑。从城市建立的第一天起,我们就在遭受不稳定时空的影响,地动和天灾频繁发生,以至城市居民的生命时刻都在受到威胁。这座城市,甚至不敢把自己暴露在自然的日光中,一旦失去头顶上人造大气层的保护,光线就会被自然的阳光中和,那么城市就会在几个小时内灰飞湮灭,连曾经存在痕迹都无法留下。可也就是那大气层,被神秘力量做下手脚,导致了一场接一场的灾难。生存的矛盾,我们无力消除,智慧城最终的命运如何,现在还说不准呢。”

“真......真的那么惨?照教授的说法,智慧城里的生活,不是还不如沼泽地那样安全与惬意?”梦奇又惊又惧。

尼凡奇的话猛然打住,一双老眼审视地望向他,似笑非笑地问:“怎么,怕了?想回沼泽地了?你要真没勇气面对接下来,我将要为你揭示的真相,我允许你离开这栋无极蛋楼,并送你出智慧城。”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梦奇,我梦奇从来就天不怕地不怕!”给尼凡奇激将,梦奇先是吃惊,后便生气了,拍着毛绒绒的小胸脯表态,绝不会因为智慧城不是安全之地,就像个胆小鬼那样逃离。

然而猛然间,他想起一个问题,赶紧问:“教授,您......您怎么知道我叫梦奇?其实就算是小弹弓,我也还没来得及向他介绍自己,告诉他我的名字呢!”

第25章 铭文碎片

尼凡奇被梦奇的决心与坚强打动,欣慰的笑容重新爬回布满皱纹的脸颊,赞许地点了点头。

然而等听了梦奇的问题,他却又发出悲叹,答道:“你属于生活在沼泽地西南边的梦奇一族,我一眼就看出来啦。梦奇族形似兔子,其实压根就不是兔子,而是王者大陆上的一种新生物种,专靠食人梦境为生,并且最喜爱的是噩梦,越可怕的噩梦,就越能给予你们成长的能量。小家伙,我说得对不对?”

“啊?对......对对对,教授说得完全正确。可我的族人们在沼泽地带隐藏极深,没有入睡,轻易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现身,您又是怎么了解到我们,并对我们的生活习性摸得那样清楚的?”梦奇惊讶得合不拢嘴。

“呵呵,”尼凡奇笑着,笑中凄凉之意更甚,“智慧城里的人类,起源于一个神奇的物种,叫超智慧生命体。这类人族,相信王者大陆上的人并不陌生,并误把许多不属于这类人的人,当成了他们,就好像把你们梦奇一族给误解成兔子一样。”

“哦哦哦~”

梦奇连声应着,觉得老教授是在说绕口令。

尼凡奇接着说:“在智慧城建立之前,超智慧生命体就开始生长了。城市建立后,文明尚未复苏,他们就如原始人似的茹毛饮血,找不到火种,无法吃熟食,也没有房屋遮头,就在大街上幕天席地而眠。但当有一天,其中一位拾到一块金属碎片,碎片上记录了一些文字,是建立城邦的方法时,人类的生活就被彻底改变了。”

“你们是不是从金属碎片的记录里,了解到了自己的来源?”梦奇问。

尼凡奇回答:“谁说不是呢?没有人记得自己的起源,当第一批人产生意识时,就不得不逃离身处的大船,以防丧生在大爆炸里。他们以为自己属于王者大陆,但实际上,全是从一个遥远的地方而来。当给从苏醒的地方弹射出来,他们身边铺满破碎的,类似玻璃又类似金属,其实属于固态光的碎屑,地上还有生命培养液干涸后剩下的残渍,这一切都是他们是由不同寻常的方式产生的证据。唯一一块金属片,记载的内容虽然不多,却多次提到了一个名词:‘地球’。所以我们再也不怀疑,地球便是智慧城的起源,是我们的祖先生存的地方,于是被我们尊称为起源地球或远古地球。”

“哦,原来是这个样子!”梦奇领悟。

尼凡奇说:“那块金属碎片,被完好地保存在智慧城科学博物馆里,我们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做铭文。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类似铭文碎片绝对不止一块,至少有十块,不,甚至更多,多到我们难以想象。这些碎片在大陆上散布得到处都是,说不定还包括离我们距离很近的宇宙空间。那么这说明了什么?”

话到末尾,尼凡奇竟向梦奇抛出一个问题。

梦奇傻傻地望着老人,嘟哝着嘴反问:“说明了什么?”

尼凡奇也就是一问,可没打算他能真正解答,便自己说出了答案:“说明在若干年前,一艘大得难以形容的宇宙飞船把我们带来这里。然而飞船在着陆时,不知是何原因爆炸了,被炸得粉碎。飞船残骸要不没入沼泽里,要不给混入泥土里,总之再也难以寻到。飞船上运载的物品则散落开去,以至飞船的来历,成了不解之谜。”

“真......真的?”梦奇有点不信,但这话是看上去极有学问的尼凡奇说的,他又怎能怀疑?

尼凡奇说:“我们都相信,这样的推断是千真万确的,也只有这样的推断,能解释王者大陆从何处起源。智慧城正是飞船的某一个运载舱,舱内模拟了远古地球某一处的实景。因为预先对运载舱进行了加固保护,它才能从大爆炸中完整地幸存下来,可惜还是有一部分超智慧生命体给甩了出去,流落去了大陆的其他地方。更加令人难以接受的是,有一些邪恶的东西,借助大爆炸的冲击力钻进智慧城,弥漫在了人造大气层里。它们像是一些微粒,却不同于我们已经发现的,任何一种现存微粒。它们五光十色,缤纷绚烂,却拥有不可思议的强大能量,能造成任何摧毁力量。我认为,它们目前仅是蛰伏,一旦大爆发,智慧城就可能会被它们摧毁,片瓦无存。”

“什......什么?”

梦奇再度被震惊,险些一头栽倒。他指着那些美得令人心醉的玻璃瓶,结结巴巴问:“尼凡奇教授,您的意思是说那些会跳舞的美丽精灵,正是欲摧毁智慧城的邪恶力量?”

尼凡奇沉重地点头,却又莫名其妙摇摇头,不再说话。

梦奇大着胆子,小心翼翼靠近一个玻璃瓶,睁大眼朝瓶子里张望。那一道似金又似粉红的光华,怎么看都赏心悦目,若非教授点明,谁也无法把它们与卑劣的邪恶力量联系在一起,只会愉快地把它们比喻为精灵,甚至天使。

尼凡奇又说:“这些东西,我和我的孩子们研究了一辈子。它们究竟是否与大气中的不明微粒相同,很难下结论。”

“那……那就是说可能有两种物质在威胁智慧城?”梦奇听懂了。

尼凡奇难过地点点头说:“是啊,悲惨的故事还不仅于此。小弹弓的父母因为帮魔种说了几句公道话,得罪了管理局的人,就被驱逐出了智慧城,规定他们一年之内不许回来。他们没有抱怨,更没沮丧,一年的驱逐时间正合他们心意,这样就能去沼泽地带采集标本了。然而意外发生,他们在采集标本时不幸遇难,我就一个人抚育小弹弓长大。除去照顾孙子,所有时间我都在这间实验室里渡过,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弄清楚,不明微粒与孽光的关系,它们究竟是何物种,又到底想对智慧城做什么。我始终坚信,这些东西与毁灭运载我们的宇宙飞船的那些家伙,是同一股势力。等弄清楚了瓶中物,大概就能研究出飞船是怎么坠毁的!”

“小弹弓的父母,死在了沼泽地带?”

梦奇又是一惊,内心生出无限同情。他本来对那个残忍的孩子毫无好感,此时却不再怀有厌恶的情绪。

“教授,您的孩子,是在沼泽地带的哪一处遇难的,您还记得吗?他们又在采集怎样的标本,您介意告诉我吗?”梦奇问。

尼凡奇慈爱的目光又变得审视,望向梦奇说:“你这小东西很聪明。你猜对了,他们正是为探索梦奇一族,才陷入泥沼而死去的。”

第26章 借梦探梦

“您的孩子们前往沼泽地带,是为了采集梦奇一族的标本?”梦奇望着凡尼奇,深深打了一个冷颤。

尼凡奇看出他正害怕,说道:“你别误会,我的儿子和媳妇,是王者大陆上最最善良的人,他们不会伤害任何弱小的生灵。他们都是智慧城里知名的生物学家,对于大陆上现成物种的分布有着杰出的研究成果。为对抗大气层里的不明微粒,科学家们前仆后继,想出无数的试验方案,却皆以失败告终,于是我和我的家人得出结论,非常时期必须采用非常规手段,或许一些突破科学领域,人类理念尚未达到的未知领域,能为我们提供新思路,进而找出新方法呢?”

“比如,怎样的未知领域?”梦奇似有所悟,放下戒心好奇地问。

尼凡奇直白说道:“比如梦境。梦在唯心论者的解释里千奇百怪,给赋予了各类神秘的氛围。但在崇尚唯物主义的科学家眼里,就只有两层意义,一是记忆的时空折射,一是一种奇妙的意象语言。”

梦奇听不懂尼凡奇深奥的讲解,却又觉得十分有意思,就带着矛盾而崇敬的心情听了下去。

尼凡奇说:“虽然我们这些智慧体起源于地球,却对远古地球一无所知。那时的人们是如何研究梦境的,我们无法推演,按照现有的研究结果,却足能确认但凡生物,哪怕是花草树木,只要具有生命,能呼吸,会死亡,就都会做梦。梦是无限的空间,现实中生物体无法被满足的情绪,都能在梦的空间得到释放,于是研究不同生物的梦境,就成了突破性研究手段。”

“那么教授,是打算研究梦奇的梦境,还是通过梦奇研究梦境?”梦奇问。

教授闻听大喜,连连竖大拇指说:“好问题好问题,看来不用我再多费口舌,你就已经猜出我的用意了!”

梦奇毛绒绒的脸看不出脸红脸白,但自己能觉得两颊正在发烧。其实尼凡奇说的那么一大通话里,他就只联想到了这一点,结果被夸成了花,可真是不好意思。

尼凡奇说:“其实你在问问题之前,答案已呼之欲出了,当然是通过你们来研究生物的梦境。你们擅长在夜里活动,偷走睡着的人的梦而不被察觉。但凡生命都会做梦这一结论,就和你们的生活习性辩证统一了。如果意图攻击我们的微粒会做梦,它们本来就是由某种未知的生物分解而成,那么梦奇就是我们用来查找它们存在真相的最佳介质!”

“哦~原来是这样~”梦奇嗫嚅着回答。

尼凡奇观察他神色,紧张地问:“怎么,难道你还觉得我的儿子媳妇,也就是小弹弓的爸妈去沼泽地带,是侵犯了你们的领地?”

“不不不,我绝无此意!”梦奇急忙摆着爪子否认,以免凡尼奇误会。

看得出尼凡奇一家,除去小弹弓,对魔种都是持尊重态度的,并未如智慧城里其他人那样,认为凡是魔种都卑微低贱,生死不足一提。面对这种尊重,梦奇回报以敬慕,希望自己真能为尼凡奇做点什么。

正想得激动,尼凡奇又开了口,这次声音显得沉闷,“梦奇,我看得出你是个好孩子,有着一颗仁厚爱人的心。如果我需要帮助,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对于这点我十分感激。但我也得提醒你,探寻不明微粒的梦境,是要冒风险的。这风险究竟有多大,哪怕智慧城里最资深的科学家也无法断言。并且万一被那东西察觉我们的意图,由此报复,又是不是会导致智慧城的毁灭之灾提前来临,也难以说准。所以这个计划是否实施,我还在考虑之中。”

“啊?教授,用不用我,难道实际上您还没做出决定?”梦奇大感意外,也有点失望。但仔细揣摩尼凡奇的话,却又不无道理。慎之又慎,是正确的研究学问的态度,尽管“科学”是什么,梦奇完全没有概念。

参观完尼凡奇规模宏大的实验室,梦奇被一只脚掌那么大的蜘蛛领去了他的房间,凡尼奇则继续留在实验室里忙碌。

说是要梦奇照顾老人起居,其实每天的活儿极少,老人的生活作息十分规律,一日三餐厨房都会准备不同的力能素,再准点送上,完全无需人多操心。

打扫房间或整理后院花草,就更不需要梦奇插手了,仅仅几分钟时间,机器人就能把一切都打理得妥妥帖帖。

在豪华的无极蛋楼里,梦奇反而成了最闲散的人。

根据梦奇观察,这栋楼里的魔种数量不少,光种类就有二三十种,估计大多数是尼凡奇的儿子媳妇从沼泽地带采集回来的活标本。

智慧城管理局明文规定,所有魔种都应被视为最低等生物,崇高的人类不得对魔种报以任何同情或善意,更不可与他们成为朋友,否则就是背叛人类,将被处以刑罚。除非魔种修成人形,能在身份验证仪上印下指纹了,才有跻身上流社会的机会,否则永远不得参与人类事务。

正因如此,尼凡奇无论有多不愿伤害魔种,也只能对凶残的魔王管教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时偷偷放走两只三只。但这些事要被小孙子发现,就得给他好一顿唠叨。

小弹弓是在智慧城兴盛发达后成长起来的一代,对于祖辈如何艰辛创业毫无概念,所以依仗优越的家庭背景飞扬跋扈。再加上父母的死和同情魔种有关,就更加深了他对魔种的仇视。

尼凡奇极宠爱这自幼就失去爹妈,没人疼的小孙子,以至宠爱变溺爱,让他的性格越发嚣张了。

魔王被老主人的电击弹击中后,给医生治好,从此老实了不少。但能下地活动后,竟开始巴结梦奇,总是围着他问长问短,要他多说几句好听的蜀语听听,或者朝他打听那把召灵扇的来历。

时间一长,梦奇也弄清了魔王接近他的原因,原来那家伙曾经看上一头母牛,母牛正是来自蜀地,但同意做他女朋友没两天,又和一头同样来自蜀地的公牛私奔了,弄得他暗自神伤了好久。

至于那把扇子,可是魔王垂涎三尺的宝物,一直窥探时机,想据为己有呢!

第27章 灾变防御中心例会

魔王仗着小弹弓器重他,在无极蛋楼里胡作非为,欺压充当佣人的魔种。

梦奇每次撞见,总想阻止,却因为超智慧生命体对于魔种的歧视与虐待早已合法化,而无能为力。可怜的生物,智力水平与人类不相上下,却只能终日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等待使唤,一生都无权追求自由的生活,伴随幼小魔种们成长的,除去皮鞭与惊恐就再无它物。

这座城市,是人类的天堂,魔种的地狱,梦奇是在天堂与地狱中间徘徊的特殊一员,纵然无需面对皮鞭的威胁,也从未真正体会过享受富足生活的快乐。

梦奇对尼凡奇言听计从,发自心底的敬重也与日俱增,他为能找到这样一位主人而深感庆幸。他很想做点什么来改变魔种在这座城市里的命运,这想法大逆不道,一旦暴露,肯定会为无极蛋楼惹来大麻烦,他当然不敢向人提,但想法也从未离开心头。

魔王时不时来骚扰,他假装视而不见,却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得找出应对之法。说实话,如果能除掉魔王,这栋楼里的魔种们日子就会好过多了。

在无极蛋楼里住了快一个月,除来的第一天,尼凡奇带他去看过那间神奇实验室,之后就没再让他靠近过。但一天里大半的时间,尼凡奇都把自己藏在实验室里,谁也弄不清他究竟在做什么。

一个月过去,梦奇着急了。他理解尼凡奇的顾虑,不敢马上就把自己当做介质,开始探索不明生物梦境的试验,可他隐约感觉,这里面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那原因又是什么?尼凡奇为什么不告诉他?

梦奇有过一个大胆的打算:悄悄潜入尼凡奇的梦里。梦是一个人最真实思想的反射,从梦的内容里,他能弄清尼凡奇真实的想法。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时,听着尼凡奇房间里传来呼噜噜的鼾声,梦奇又不敢动了。

这种冒犯,别说发生在奴仆与主人之间,哪怕是两个朋友,其中一个侵犯了另一个的隐私,他们也会因此而断交。尼凡奇无论有多大度也是这栋楼的主人,万一发现了他的企图,肯定会勃然大怒。那么从此以后,梦奇就再也不会被信任,享受的特权也会被收回。

拿走特权梦奇无所谓,可一想到伤了老人家的心,令他难过,他就坐卧难安,宁愿一直忍下去。

可始终蛰伏不动也不是办法呀!

每逢周五下午,尼凡奇都要去智慧城管理局的灾变防御中心开例会。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开例会时,尼凡奇总喜欢带着他,指定由他帮忙提公文包。

鉴于智慧城里的自然灾害频繁发生,灾变防御中心也就成了智慧城管理局最为重要的单位。

每次例会,管理局的高层都全体出席,足三百人把不大的椭圆形会议厅挤得满满的,高官们的随从,也就是象梦奇这种深得主人信任的魔种,就得贴墙壁站,以免占用空间。

最近一次会议上,轮到尼凡奇发言,他说:“各位,智慧城的大气层,已经安静一个月有余了,既没雷电风暴发生,也没产生地震。这种看似正常的不正常,恐怕正孕育着更大的粒子暴动,我们需要早做防范。”

粒子暴动!

这是第一次,梦奇听到这样可怕的词语,忍不住轻呼一声,顿时在安静的会议厅里引起注意,不少高官的目光都朝他扫来。

卑贱的魔种,胆敢在如此高规格的管理层会议上制造噪音,不给主人打得皮开肉绽才怪!所以等找到发声魔种是哪一个后,人们马上就去看他的主人。

尼凡奇应付似的朝梦奇投去愤怒一瞥,就再不理他,而对其他人说:“各位,解决目前我们所面临的危机,比责罚一个不知轻重的魔种要重要多了。我建议,正式启动三级预警阶段的自由反击计划,取消粒子试验禁令,让智慧城里所有的物理学家各抒己见,拿出最好的微粒中和方案,再从其中选出最为行之有效的办法。”

“啊?这就要将预警上升到三级阶段了?这是不是有点杯弓蛇影,过度紧张了?”

-“就是!粒子试验禁令是对智慧城最重要的保护,这要一撤销,说不定没等敌人得手,我们自己人就消灭了自己人!”

-“你们这些自私的家伙,成天就只为自己的利益考虑,而不为子孙后代的未来着想!物理学家是智慧城的希望,他们研究的是智慧城的明天,为什么要遭受打压,甚至要立法对他们的试验实施禁制?”

-“对!我同意在物理学家之间展开竞赛,请他们拿出最好的解决方式,否则我们就是在坐以待毙!”

......

会议厅里,三百人各抒己见,七嘴八舌争论不休,把会议气氛推向高潮,那喧闹声之高,开始时还能听清几个声音特别大的人说的话,到后来就吵得如给捅开的马蜂窝,谁说话也听不清了。

梦奇能猜到,尼凡奇急匆匆在这次例会上提出建议,是因为最近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动静。过去几次例会,他可都没发过言,旁听完就走了。

并且会议进行到这儿,梦奇也终于领悟了,尼凡奇为什么仅是在考虑采取梦境追溯法,而从未采取实际行动。只因这看似自由国度的智慧城,实际上清规戒律多如牛毛,除去统治魔种的,接下来就是限制科学家的了,他们稍不留神就会越过法律界限而受到惩罚。

“现在我一点儿都不喜欢智慧城了,如果不是为了尼凡奇,恐怕我早就逃离这里,回沼泽地带与家人团聚了!”梦奇生气地想。

“各位,请保持克制,你们这样激动,是找不到任何解决问题的方式的,不如听听管理会轮值主席的意见如何?”

尼凡奇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通过话筒放大数倍,才盖过了鼎沸的议论声。

“对,我们说千句万句也不如轮值主席说一句,那还浪费时间争个什么?”

人们给点醒,纷纷闭嘴,把目光投向坐在会议厅正中,一个戴金丝边眼镜,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他就是智慧城管理局任期一年的轮值主席,约克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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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轮值主席约克夫

约克夫是一个长得粗壮结实的胖子。油腻腻的黑发搭在前额,怎么看都好象几天没洗头。他光滑的脸上残留着还没睡醒时的表情,厚镜片后的两只眼睛仅睁开了一半。

“这么迷糊的家伙,也能做管理局最高长官?”梦奇奇怪地想。

刚才已领教过会场气氛的森严,他不敢再弄出任何响动,以防再给尼凡奇惹麻烦,就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正中心的主席台,等待约克夫发言。他不信外表如此邋遢的蠢货,能给出有见地的决议。

“我的朋友们,”约克夫懒洋洋说道:“在考虑尼凡奇老教授的建议前,我想问各位几个问题。第一,智慧城是否正面临不明微粒物入侵的威胁?”

“这......已经被证明是事实。”人们整齐地点头。

“第二,威胁不消除,就肯定会恶化,那些微粒不会长久与人类和平共处,而是会一步步扩大事端,直到消灭人类,把它们自己变成智慧城的主人,你们同意这种推断吗?”

“这个嘛......算是吧。”这次有三分之二的人点头,剩余的默不作声。

约克夫用手指敲敲桌子,再问:“你们认为把所有物理学家都清理出智慧城,不明粒子入侵的威胁就能自动解决,依靠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甚至那些无比低贱的魔种,智慧城就能长治久安下去,直到向王者大陆敞开大门,走向真正的大自然?”

“主席说这番话,到底想表达什么?”人们惊讶了,谁都不敢冒失地回答是或不是,也没人思考答案,取而代之的是全都开始揣摩约克夫问这三个问题的用意。

约克夫挤一挤眼又敲起了桌子,“嗨嗨嗨,快到中午了,总该让人午休一下吧?这个问题你们只需要回答是或者否,说一个字难道比说我这许多话还要困难吗?”

主席再迷糊,威严也在,人们赶紧停止交头接耳,异口同声地答了声“不是”。对最后一问的回答,是三个问题里回答人数最多,也最响亮的一次。

梦奇偷偷笑了,他觉得,约克夫的睡相是大智若愚的表现,而问问题隐含的意思,是他正与物理学家们站在同一立场上,在为他们争取公平的待遇。

“啊~好吧,”约克夫打个哈欠说:“这真是个冗长无趣的例会,好在在会议末尾,我们找到了一点实质性进展,否则一上午的时间就全浪费了,我还不如躺在舒服的大床上睡懒觉。”

“主席先生,您所说的实质性进展,指的是什么?”所有人都莫名其妙,这次连尼凡奇也不例外,就不知刚才那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讨论里,有哪一句属于结论性话语。

约克夫哈哈一笑说:“你们已全体承认,这个城市没有物理学家不行,那么他们就得继续留在这里。可让人家留下,求人家帮咱们活命,总不能还无耻地指望凌驾于他们头顶,用你们的无知去指导他们如何工作吧?朋友们,是时候还自由给我们的救星们了,他们爱干啥就干啥吧,所以我决定通过尼凡奇老教授的提议,给物理学家们一个月的时间准备试验。一个月后的今天,咱们管理局全体官员再回到这里,观看他们的试验竞赛,并投票选出最有时效,最有可能挽救智慧城的那个方案。”

“啊......原来主席要我们回答问题,是挖好了坑在这儿等着,等我们往里跳呢!”

恍然大悟的与会者们怒气冲天,又怨声载道。但说出去的话还能收回来吗?主席已下达决议,谁也无权更改,除了抱怨着离开,等一个月后再回来开会,还能怎样?

尼凡奇赢了,他肯定可以开始做探梦试验了!说不定今晚就会开始着手准备!

与失落的高层管理人员相比,缩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喘的梦奇是如此兴奋,如果是在外面,旁人看不到的地方,说不定他已手舞足蹈,蹦到空中庆祝开了!

可从灾变防御中心回无极蛋楼的路上,尼凡奇并没表现出梦奇期待的喜悦,而是比以往更加沉默,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仿佛约克夫宣布的其实是驱逐物理学家们出智慧城的决议。

“主人到底怎么了?他究竟有什么心事,是不能对我说的?如果不信任我,他就不会领我去参观那间实验室,可要一直信任我,干嘛又不对我说实话?”

梦奇难受地想着,把毛脑袋埋进爪子里,两只长耳朵摇来晃去。梦奇一族每逢心情烦乱时,耳朵都会摇晃,越郁闷,摇晃得就越厉害。

“小家伙,我在考虑,放弃对不明微粒的探梦计划。”闷声不吭的尼凡奇突然开口,把梦奇吓了一大跳。

“教授,您……您说什么?”梦奇猛抬起头,用爪子揪紧耳朵,震惊地望着尼凡奇。

“我说,我要毁掉那间实验室,退出智慧城的物理学界,从此只做一个普通人,在家里好好陪陪小孙子。这些年天天忙于做各种试验,我能陪小弹弓的时间太少了,万一哪天......嗨......我不想留下遗憾!”

梦奇纵然聪明,此刻也没能正确理解尼凡奇话里的“遗憾”,他以为老人指的是自己时日无多,可能等不到小弹弓长大的那一天,却不知其实指的是智慧城的末日。

但就算产生误解,尼凡奇要毁掉那间意义深远,并可能最终挽救智慧城的实验室,梦奇也难以接受。首先他得弄清尼凡奇产生如此极端想法的原因,于是试探地问:

“教授,或许您的研究遇到了困难,所以才想到要放弃。梦奇是才疏学浅的魔种,不敢说能帮你,但会尽力一试,你可否让我试过之后,确定困难是解决不了了,再考虑毁实验室?”

“呵呵,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尼凡奇赞道,话里毫无低视梦奇,把他当异类的意思。梦奇听在耳朵里,就觉得自己和小弹弓一样,是尼凡奇疼爱的小孙子。

“可您,同意吗?”没得到赞同的回答,梦奇契而不舍地又问。

第29章 梦奇的愤怒

尼凡奇摇摇头说:“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还没透露给任何人过,现在就坦率地和你讲吧。实验室里那些看似耀眼,其实危害性极强的光华,与智慧城大气层中的微粒并不是同一种物质,所以至今除去我,城中还无人知晓此事。如果我从分析仪中得出的数据都是真实的,那么不管再做什么,智慧城都会在内忧外患中灭亡,还能存在多久,只是时间的问题。我当然盼着这世外桃源还能存在一百年,那样小弹弓就能享受完整的人生。所以我不想固执己见地把实验坚持下去,导致灾难提前来临。”

“什么?”梦奇听得惊呆了,他再不说话,只眉头紧皱地望向车窗外,过了足有十秒,猛然大叫:“停车!赶快让我下去!我不想再呆在这个鬼地方!”

尼凡奇乘坐的私家车,时速高达300公里,梦奇激动之下使劲扒拉车门,眼看就要掉出去。

“孩子,你要干什么?你疯了吗?!”

他突然如此躁动,尼凡奇吓一大跳,赶紧伸手抓住他的毛手臂安抚他,同时招呼兔子精司机停车。

漂亮的,具有360度无视觉障碍转角的小汽车,在大道边紧急停驶,梦奇没下车,而是委屈地哭出了声。眼泪一颗颗打在洁白的长毛上,把松软的毛毛凝在了一起。

“好孩子,你究竟是怎么了?想家了吗?和我说说,我这就送你回去。”尼凡奇关心地问。

主人如此体贴,梦奇感动得无以复加,但回想在会议厅里的一幕,依然难以理解,抽泣着说:“我是想家,可相比梦奇一族架在沼泽地带的窝棚,智慧城目前更需要我。我只是不明白,教授您明知做实验可能导致灾难提前来临,又为什么要提议进行试验竞赛?您这种做法,实在是太自相矛盾了,我理解不了。您该不会是,存着什么私心吧?”

哪怕换成小弹弓,也不敢如此猜度他爷爷,指责爷爷对他人居心不良。仆役却这样责问主人,可是是极大的不敬,兔子精司机为梦奇捏把汗,忍不住悄悄从后视镜偷瞧尼凡奇的反应。

老人没有对梦奇动怒的意思,只悲哀地缩在软座椅里,衰老的模样看得令人心碎。

许久后他才说:“梦奇,智慧城人类这样对待魔种,你不仇恨他们,反而为他们未来的命运担忧,甚至不惜因为人类而与主人翻脸,这令我吃惊,也令我感动。如我过去猜想,许多魔种具有比人类更纯粹的感情,他们的心灵简单纯真,没有瑕疵,思维复杂的人类是比不上的。”

梦奇摇摇头说:“我也没你说的那样完美。为了来智慧城探险,我离开妈妈,离开族人,因为害怕他们阻拦我,在夜间不辞而别,估计我妈妈现在都急疯了,正到处找我呢。不过我妈妈也是善良的魔种,她要知道智慧城的人类面临危险,需要帮助,是会赞成我留下来的。”

凡尼奇感概地点头。

梦奇又说:“教授宅心仁厚,我相信您不管走哪一步棋都有周全的考虑,所以您若不介意,能否解释一下为何要在会议厅动员物理学家们做实验?”

凡尼奇叹道:“原因很简单,只为掩人耳目。”

“掩人耳目?”梦奇心头一动,似有领悟,但仍不敢确信,追问道:“掩盖什么呢?”

凡尼奇说:“探梦试验是在我的儿子媳妇还活着时,我们听说王者大陆上生活着梦奇一族后,产生的试验构想。从那时起,我们就在为试验做各种准备工作,直到他们牺牲在沼泽地带。在悲痛中消沉一段时间后,我梦见了他们,他们说希望我能继续完成准备工作,我才重新振作,又开启了实验室。”

回想一个月来在无极蛋楼过的日子,梦奇喃喃问:“那么教授,就是在最后的准备阶段有所发现,认为这个试验不该进行下去了?并且因为这个发现,您更觉得小弹弓的父母不该因此而献身,所以更加哀伤?”

“你的猜测完全正确。小梦奇,在最近一个月的电磁波数据分析中,我发现了一条奇怪的波段。以往因为起源之地的电磁波频段多不胜数,就叫我给忽略了。但随着分析深入,无用的频段都给筛选出去,留下来的有用频段就越来越清晰。这条波段的构成与任何电子波段构成都有出入,传递的是一种人类从未认识过的语言,也即是王者大陆星球之外的外星语言。而波段是在管理局附近给截获的。”

“啊?!”梦奇又惊呆了,舌头有点打结,极不好使,却仍忍不住结结巴巴地问:“那那那......您是说......管理局里,有有有......奸细?”

凡尼奇无奈地苦笑,点了点头。

梦奇浑身瘫软,靠在椅背上如遭雷劈般难受。原来凡尼奇是在灾变防御中心里放了一颗烟雾弹,他在迷惑奸细的同时,也确信除他之外的智慧城物理学家们,没人能拿得出震慑敌人,能同时有效打击不明微粒与怪光的办法。

这是多么悲哀的事实,叫人心寒又胆寒。智慧城真的即将灭亡吗?没有任何挽救之法?可那些微粒敌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梦奇真想把它们全揪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凡尼奇重重叹口气,对呆愣的司机说:“没事了,走吧,咱们回家。”

这一夜,梦奇更没法入睡了。白天发生的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比电影画面更激烈,他的脑子哪能安静得下来?

自打来到智慧城,梦奇就没再到处偷食他人梦境,而是每天啃鸡肉胡萝卜,简直就真成了一只兔子。

无极蛋楼里安防严密,尼凡奇在所有房间,包括房间外每一个角落,都安装了异常电磁波探测器,他若在夜间到处游荡,难说就会触发哪一处的探测器,那可就尴尬了。

尼凡奇曾明明白白对他说,梦属于个人隐私,没有别人的允许,绝不可随便往梦境里闯。对这规矩他虽不乐意,却也不得不承认尼凡奇的告诫是正确的。

隐忍了这样长时间,今夜,梦奇忍不住了,他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能让心情恢复平静。他甚至在思索,要真采取了行动,或许不仅不会空手而归,还会凭借魔种的优势,发现点超智慧生命体发现不了的东西?

第30章 偷食魔王梦

午夜12点过后,无极蛋楼里,差不多每间房都传出了鼾声。魔王住的那间动静最响,跟打雷似的,整个仆役居住区都能听到。

尼凡奇叫人给梦奇做了好几双漂亮的布鞋,又松又软穿着比草鞋舒服多了,但这时他却没穿鞋,毛绒绒的脚爪落到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毫无声息。他拿着破破的召灵扇游走在一条条走廊与一间间厅堂里,拿不定主意该去哪儿。

尼凡奇的梦,没必要去了,他已说出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不过听着魔王雷鸣般难听的鼾声,梦奇倒是脑子一闪,意识到应该去查查那个家伙,看看他到底是啥了不得的来头,能让所有魔种都对他卑躬屈膝!

想到就做,召灵扇虚晃两下,大尾巴竖起来紧贴背脊,而两只耸着的长耳朵耷拉下去,梦奇的身形就逐渐变得模糊,再甩甩扇子,竟然眨眼间从原地消失了。

“可恶的魔王,狗胆包天!敢打我召灵宝扇的主意,看我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

钻进一条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子里的梦奇,一扫连日来笼罩心头的阴霾,嘿嘿笑了起来。

“咦,这个成天称王称霸的魔王,难道从来不做梦吗?为啥这梦巷一直走不到头咧?”

走呀走,就是望不见光亮,梦奇不觉奇怪,有一次他无意中闯入死人头脑,遇到的就是类似情况,最后险些坠入黑暗深渊再回不来--死人是不会醒的,掉入无梦的黑暗深渊,谁都别想再爬出来,那地方比宇宙黑洞更令人绝望,虚无得连一星半点的光都没有。

“魔王该不会是具僵尸吧?否则怎么可能没有梦?”越走怨气越大,梦奇因浪费了时间而觉得惋惜,打算退出去算了。管它前方有没有危险,既然没有美味的梦吃,就别在此地流连了。

打定主意正要往回走,冷不丁,梦奇就听见一阵“咕噜噜”的怪音,从黑暗深处传来,不是打鼾,而是类似圆圆的东西在地上滚动的动静。

“这个,是他的胃鸣吗?糟了,万一魔王饿了,要起来找东西吃,不是会发现我正躲在他的房间里,要吃掉他的梦?”

梦奇吓得冷汗直冒,赶紧加快脚步往外狂奔,心想只要见到白光就算安全退出去了。

可咕噜噜的怪音竟一路跟着他,越逼越近,不像是肚子叫,倒像是某种动物在奔跑!

“难怪刚才没找到他梦境的入口,原来是在积蓄着力量做噩梦!”

梦奇精神一振,鼻子里闻到了久违的梦香,滴滴答答的口水顿时淌落下来。

他实在是太久没尝过梦的美味了,更别提被称为梦中精华的噩梦!

可转念一想,他又没那么高兴了,就不知将出现在魔王梦里的可怕之物会是什么,如果给自己一口吞掉,又会不会触发魔王房间里的电磁波探测器。

正在犹豫,脚底下莫名传来麻麻痒痒的感觉,弄得他想笑,不,是非常想笑,还是咯咯大笑!

“呵呵呵~哈哈哈~别,别挠我!好痒,真的好痒!”

梦奇来不及跳入空中,麻痒感就从脚底传至脚背,痒得他忍不住真笑了起来。

这时梦里的黑暗在被光驱散,光来自脚下,开始时仅有白色,转眼色彩就增多了,还没来得及眨眼,就变成了五颜六色,围绕梦奇闪烁奇异的光芒,令他忘记了给挠得难以忍受的脚心。

“这些光,怎么看着这样熟悉?我一定在哪儿见过,可是,是在哪儿呢?”梦奇惊诧地朝四周张望,努力回忆着。

半晌后,他“啪”地打出个响指,嚷道:“我记起来了!这些光,在教授的实验室里见过,不正是给装在玻璃瓶里的那些光丝吗?可......可怎么会,出现在魔王的梦里?那么他这梦,到底算是噩梦还是美梦?”

既吃惊又踌躇不决,梦奇张着嘴想吃又下不了口,迟滞片刻,发出奇怪的一声“咦”,自问道:“刚才听到的,不是圆球滚动的声音吗?那个球在哪儿?还有脚底的麻痒感来自何处?莫非......”

猛一拍脑门,尖耳朵直直竖起,梦奇想明白了!

身边无数缕看起来十分好看的异光,刚出现时是团成一团的。团成团时不发光,等到了他脚下才爆开,而爆开时散发电波,导致他脚下轻微触电,所以麻痒!这样一解释,不啥都解释通了吗?

紧接着,他悟出了一个更深的道理:魔王惧怕那个圆球,更怕圆球炸开幻化成光!

这些光,真有如此可怕,连不可一世的魔王都能因它而做噩梦?

那么魔王又是在何处见过这样的光?总之教授是绝不可能允许他进入实验室的,不,连靠近那栋独立的两层小楼都不可能!

散出来的光由光子和电子组成,覆盖上生物体,会刺激他们的末梢神经,让他们痒得难以忍受。

魔王啥都不怕,但最怕痒,因为曾经给这些光挠得笑到险些声嘶力竭而死,所以留下了恐怖印象,又通过潜意识反射进了梦里。

梦是不真实的,那些光只会带给魔王对瘙痒的恐惧感,而不具毒性,梦奇摸摸饿得瘪瘪的肚皮,实在禁不住诱惑,张开大嘴“啊呜”一口,连着光混着黑暗就把梦吞进了肚子。

出乎他意料的是,魔王受到惊吓,正要嚎叫,冷不丁讨厌的彩光一下子全不见了,梦的世界复归平静,于是他滴滴答答淌着口水,带着丑陋的笑睡得更深了。

梦奇一只爪擦嘴,一只爪抹冷汗,亡命奔向梦的出口,眨眼就飘出来,站回了魔王房间外的走廊上。

这一次盗梦,干得漂亮!既没被发现又能大快朵颐,还发现了与不明彩光有关的秘密,就是那魔王曾在实验室外的地方见到它们团在一起的原始形状!

梦奇心满意足,蹦蹦跳跳准备回房睡觉。今夜收获颇丰,从明天起,他就打算要跟踪魔王到底了,看那家伙会去哪些地方,又背地里干着怎样的勾当!等发现了裹着彩光的黑球的地点,就通知尼凡奇教授!

不过等闯过长长的走廊,又经过了两间小厅,梦奇站在通往实验室小楼的通道上时,又对偷入实验室再看一看的想法动心了。

第31章 擅自行动

尼凡奇教授从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的实验小楼,除非是经他亲自带领。

记得有一次,调皮的小弹弓因追逐一只魔猫跑来这里,仅在一楼台阶上站了一小会儿,就被教授狠狠责骂一顿,委屈得小家伙眼泪巴巴的,后来偷偷跟人家说,那时候简直就怀疑尼凡奇不是他的亲爷爷。

梦奇料定自己这样擅自靠近,迟早会激发探测器发出信号,而让尼凡奇察觉他的侵入。但智慧城已危在旦夕,如果找不出谁是奸细,消灭怪光和大气中的不明微粒,这里无论人类还是魔种真就只能等死了,他又怎能不冒险一试?

于是梦奇抛开顾虑,以钻入人梦境的方式变成虚虚幻幻的模样,七拐八绕地拣墙根溜着走,算是有惊无险地来到了安放不明光源储存瓶的实验室前。

按手指就能开门的仪器,静静嵌在墙面里,梦奇把黑乎乎,长着尖指甲的爪子拱到眼前,左看右看却怎么也看不出哪里有指纹,但没有指纹,又怎能通过仪器验证,打开金属门?

沉重的金属门,在尼凡奇的指头下能变得轻飘飘如羽毛,现在对梦奇却真是密实得无法逾越的障碍。可就这样放弃打算,老老实实回屋睡觉,梦奇怎么也不甘心,他靠着墙滑坐到地上,脑子里激烈地做着思想斗争,并再次望着两爪,一只接只指头掰着数数:“入~不入~入~不入~”

十只爪指,第一只用的是“入”,到最后一只就是“不入”,梦奇看着这结果直皱眉,猛然眼前一亮,换了种方式,给第一只爪指用了“不入”,然后数到最后一只,结果就改成了“入”。

“哈哈哈~抓阄的结果是让我入,这是天意,教授怪不得我!”梦奇自己和自己耍赖皮,要到了想要的结果,就闭上眼,让潜意识进入了睡眠状态。

“哎呦~”晕乎乎的,梦奇朝前走时狠狠一栽,脑袋撞在了一块坚实的硬物上,疼得他使劲龇牙。那东西冰冰凉凉,冰凉的感受一袭入心里他就一惊,暗想:“糟了,哪怕是采用了盗梦术,用入梦的方式闯入实验室难道也不成功?梦奇一族的盗梦术,什么时候失手过?我可千万别给族人丢脸!”

原来梦奇决定侵入实验室所用的手段,是梦奇一族最为擅长的盗梦术。据说不管给封锁得多么严密的地方,哪怕连烟雾都渗透不了,只要里面存在活物,会睡觉做梦,梦奇一族就有办法借梦境潜进去,机灵的梦奇目前正是采用了极端的盗梦术之法,才能突破金属门限制。

可尼凡奇说过,不明微粒对于智慧城的科学家而言,还属于一个神秘的未知领域,怪光就更不必说了,整座城邦压根就没几人知道它的存在。贸然闯入那些东西的梦境,很可能会进一步激发它们对城市的敌意,从而采取极端行动,导致城市提前灭亡,所以决不能轻举妄动。

一个多月了,尼凡奇处于左右为难的境地,天天坐在各类分析仪器前仔细观察,意图对光源的了解能深入一点,以判断是否能用到梦奇,而最后观察的结果,是放弃了探梦计划。

今夜梦奇擅自行动,冒的风险有多大,他全无概念。在他单纯的思想里,入不入梦横竖都是一死,那何不死得明明白白,而不是死得糊里糊涂?

小家伙自认比教授胆识高,骄傲地实施了盗梦术,但撞到硬物就有点怂了,以为这一招还没发挥效力,就失败了。

“哎~”叹息一声,梦奇打算收回法术,退回实验楼外。

“哎~”相同的叹息声蓦然响起,在空洞的空间里发出低微回响,效力却足够吓死人。

“哎呀!什么东西?刚才我还在楼前扫视一遍,没发现异常呀!”

梦奇吓得尖叫,两手撑着地往后退,漆黑中却找不到逃跑的路。

“好想,回家呀!来王者大陆这么久,估计是永远都回不去了。主人,我好哀伤......”

在叹息的东西,好象就没察觉梦奇的存在,只低低发出哀怨的悲泣声。

“主人?难道说话的家伙,也是魔种?他又为何不回答我?”

梦奇觉得莫名其妙,但恐惧感在逐渐减少,他使劲揉眼睛,揉完左边揉右边,想看清眼前究竟是个啥情况。

呀~光来了!

一点微弱的,呈暗红色的星光,跳跃着在黑暗里出现,然后缓缓上升,并开始增强亮度。那可不是梦奇揉眼睛的结果,而是真有东西在从黑暗里醒来,并露出了真面目。

没过多久,梦奇就看清楚了,升上去的其实是一个有他拳头大小的黑球,开始时因为太黑,无法在黑暗里显形,但后来从球上产生光点,形状就能被看清了。

球正在裂开,初时的光点被拉长或加宽,呈现出或为长条,或为圆圈,又或为方块的光斑,远远看去,如从数不清的裂缝里绽放出光艳的花朵,花朵光芒四射,那种力量应属于光能,强大的光能将球外的世界照得通亮。

“怪物!你......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怎么会从黑球炸成这个样子?”

身处古怪的光源里,梦奇竟比处于黑暗时更加害怕了。那些五颜六色的光,他看着无比眼熟,刚刚才在魔王梦里见过,就是被尼凡奇教授收在玻璃瓶里,多年如一日做研究的东西!

可那东西变幻着,自顾自说着话,好像压根就没察觉到梦奇的存在,于是梦奇明白了,他进入的,不过是那东西做的梦,梦是虚幻的,梦里的自己也是虚幻的,这种虚幻正是他的护身符,能保护他不被侦查目标发现。如果他继续挣扎,质问,可能就会把对方吵醒而坏事!

“原来教授采集的光,真是从这种古怪的黑球里炸出来的。可这些黑球生物,到底从哪里来?又在打王者大陆的什么鬼主意?如果不能与黑球交流,我就难以弄清啊!”

梦奇心里着急,脑子也飞快转动着寻找对策。

猛然间,他回想起魔王的梦,黑球炸开时,电流产生针刺般的麻痒感令他难以忍受,而眼前黑球爆开后,他怎么什么都感觉不到?

第32章 中毒

“这东西,不是一般的古怪!我想这个黑球与魔王遇到的黑球,从外形上看一模一样,其实内容是不同的,不是每个黑球都会让人痒痒,魔王是不走运,正好撞上了一个‘痒球’!”

梦奇若有所思地得出结论,很为自己机智的发现骄傲。

然而就在他得意得不得了时,几缕红色和绿色的光飘渺着来到跟前,他忍不住打个喷嚏,就把光吸进了鼻子。

“阿嚏~”

梦奇的鼻子奇痒难当,开始打喷嚏。这种痒远没那种浑身麻痒吓人,那种痒,可是连皮糙肉厚的魔王都忍受不了的!并且打过喷嚏后,鼻子就不难受了,但不知怎么的,他开始有点伤心,忽然就想家了。

“妈妈,您现在好吗?梦奇好想您,梦奇要回家,回家看妈妈看塔胡老爷爷,还有好多乡亲......”

思乡的情绪在心头蔓延,转瞬笼罩了整颗心,他仿佛忽然陷入一个无边的迷惘之地,漫无方向地走着,孤独地走着,见不到亲人的绝望促使他想死,想结束悲苦的生命,从而能再活一次,看看可否找到前世遗失的幸福。

“啊~”

一道耀眼的黄光如飞刃从远处飞来,处于极度悲哀中的梦奇反应迟钝,发现后想躲,却已来不及躲开,准准地就被黄光飞刃插中了两眼……

原来那是两道光,异于黑球爆发产生的五颜六色的冷光,插入眼睛后令人浑身暖暖的,绝望之情好像淤积的污水般给挤走......

“教......教授......”

梦奇虚弱地睁开眼,发现爆发的黑球,以及那些古怪的光全不见了,尼凡奇穿着睡衣,一脸忧郁地站在他面前。而他正躺在实验室门前冰凉的地板上,睡得正沉时,被教授用手电筒光照醒了。

“梦奇,你好大的胆子!没有得到我的允许,怎么就敢擅自闯进孽光的梦里?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吗?你知道这后果将有多么严重吗?!”

教授布满皱纹的脸皱成一团,第一次,看着梦奇的眼中忧虑里包含了愤怒,那愤怒正是因他而起。

“我......我......”

可怜的梦奇,给吓傻了,心里还有点不服气,认为教授实在太小题大做,就刚才与黑球接触一小会儿,并且那东西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又谈得上啥严重的后果?

教授从不大发雷霆,无论事情有多严重,他表达愤怒的方式也就是用冷沉的目光注视对方。任何接触到那两道目光的人,都会觉得心寒,觉得自责,自然而然就认识到,错的一方确实是自己。

梦奇来不及争辩,就在教授的目光注视下有了这种感觉,他心里难受,大眼睛里止不住眼泪汪汪,吸着鼻子说:“我只是想帮忙,我真的想帮忙!”

教授又叹一口气,朝他伸出枯骨般的手,拉他起来。

“善良的孩子,你的好心我理解,但当好心办了坏事,你余下的人生恐怕就不会好过,因为你会一直活在自责里。我是多么不希望在我死后,你会用自责折磨自己!”

“可是,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教授,您称它们为孽光,是不是表示您已经弄清楚它们的来龙去脉了?”

梦奇听出教授话里的意思,激动得大喊大叫,他只是个大孩子,可没有教授的沉稳与内敛。

教授悲哀地摇摇头,却又点点头,弄得他更加摸不着头脑,不过听见教授说,你跟我进来吧,让我来告诉你,这些年我对那些侵略者的了解。

终于能第二次进入尼凡奇的实验室了,这是梦奇梦寐以求的,而当愿望实现时,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只战战兢兢跟在老人身后,如犯了错误,等待接受惩罚的小学生。

这次尼凡奇没理会那些流光溢彩的玻璃瓶和三只大黑罐,直接把梦奇领进了用玻璃墙分隔的小房间。

面前的玻璃墙可真漂亮!透明得仿佛气体一般,若不是外间光华被反射,以至产生了剔透的色彩感,还真难以判断,那里到底有没有竖玻璃。

当然人站在房间对面时,能从透明墙上清晰看见自己的倒影,这也是判断标准之一,而倒影之清晰,影像之真实,足以说明玻璃有多透亮。

纵然内疚得不敢出声了,梦奇还是难抑制孩子气的好奇心,经过门口时,就手在玻璃上划了一下。

咦?这玻璃竟然是软的!

梦奇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就顿住了脚,眼儿直直地往旁边瞅着。

尼凡奇知道他因为什么不走了,解释道:“这些玻璃其实也没啥好奇怪的,与其他地方一样,用固态光合成,但又添加了老式玻璃的玻璃粉,除具备老式玻璃特有的隔音功能外,还具有可折叠的柔韧性。正因为有了它,这间数据分析室随时可撤,不对,是当危险逼近时,随时可以被销毁。”

“教授,您......您要销毁这间漂亮的实验室?”梦奇的心突突跳,难过地问。

尼凡奇冷淡地摇头说:“你错了,这间屋子里没有任何漂亮的东西,只有丑陋的罪恶。所有人类最无耻,最肮脏的一面,全部都盛装在那些玻璃瓶里,最终给分离成污水漏进三只大黑罐。虽然黑罐容量大到几乎无限,也已经给填得没剩多少空间了。”

“教授,到底在说什么呀?”梦奇听得目瞪口呆。

尼凡奇始终在叹息,招招手说:“过来吧孩子,你即将见到的,是王者大陆上最为黑暗的一面,当这种黑暗笼罩上整座智慧城,并与不明微粒相结合,我们大概也就到该灭亡的时刻了。”

“最黑暗的一面?”梦奇害怕了,他可真不想走到尼凡奇身边,跟他一起往那些不断变换数字的显示屏里望。

可是,他需要弄清楚真相,真相相比覆盖其上的伪装,总是那样丑陋,那样不堪入目。可惜大多数人的眼睛看到伪装时,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于是躲在下面的丑陋被忽略,忽略令本该真实的世界变得华而不实,变得不堪一击。

教授抬起布满老年斑的手,指着最靠近大门的一台设备,用苍老的声音说:“这台机器是王者大陆上最早诞生的一台负面情绪分析仪,设计它的依据是测谎仪。经过无数次升级,现在它的负面情绪分辨精确率已达99.99%,有它做帮手,对于试验准确性,已没啥好担心的了。”

第33章 负面情绪分析仪

“负面情绪分析仪?”听了尼凡奇介绍,梦奇不觉得恐惧,倒认为挺有趣。

情绪嘛,不就是喜怒哀乐吗?每个人都有,不管属于哪一种,经历过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不会对谁造成特别的伤害。

如此小事,教授还兴师动众地专门用仪器设备做研究?是不是太有点小题大做了!

尼凡奇瞟一眼梦奇的表情,猜出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摇着头说:“这样吧,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把另外一个人杀了,可能会出于哪种原因?”

梦奇一愣,歪着脑袋认真想想后回答:“可能是被杀的惹了杀他的人,或者杀人者妒忌、仇恨被杀者?”

教授不置可否,淡然说:“杀人原因,林林总总,抓坏蛋的警察自然能把真相调查出来。可不管杀人者怎么想,他的表现都出自于一种情绪。”

“我明白了,正是负面情绪!”梦奇嚷了起来。

尼凡奇耸耸雪白的眉毛,肯定道:“你终于领悟了。普通人有点小情绪,很正常,但当这种情绪扩大到一定程度时,就足以对他人造成威胁。而当负面情绪积蓄成能量,能量大到能毁灭许多人,就不能再被忽视了。假如这种能量结成能量球,能量球在空气中爆炸,你知道结果是什么吗?”

梦奇很难凭想象模拟出尼凡奇描述的场景,但情绪能量球没有实际形态,就算爆炸也炸不出碎片,又能产生怎样可怕的后果?

尼凡奇主动解答了他的疑问:“能量球爆炸,释放负面情绪,情绪的具体形态表现为五颜六色的光。人们被色泽亮丽的光吸引,走入其中,光丝就会钻进他们的身体,感染他们的脑神经元,让他们的精神世界被各种负面情绪侵占。当一个世界里所有的人都具有暴戾的负面情绪,那里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什么?当人的世界再没有幸福、快乐、满足,而是被仇恨、贪婪、妒忌占据,除去战争、杀戮、阴谋,还能有什么?而那些可怕的东西,当然会一步步把世界推入灭亡的深渊!

梦奇再也无法轻视负面能量,只能感叹自己过去的认识浅薄可笑,简直就是一个盲目乐观的白痴!

负面情绪分析仪有三部分,长长的白色塑胶管连接的,是金属探头的传感器。传感器通往一台四方盒子状的主机,收到的模拟信号在主机盒子里转换成数字信号,再传送入显示屏,以数码串的形式表现出来。

数码串里的数字只有两个:0和1,却能自如地表达所有情绪分析信息。两个数字组成一种计算机语言,叫依达,尼凡奇日日与分析仪呆在一起,解读依达语,已不需要查询数码字典。

至于依达语言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两个数字,尼凡奇说他并不清楚,猜想远古地球所用的一种编程语言,正是0和1。如果依达语与远古编程语言具有共通点,将来或许我们就能用它来分析许多有关地球历史的资料,所以懂得依达语,意义十分重大。

一下子就要接收这样多信息,信息量实在有点大,梦奇只能把尼凡奇说的话都记在心里,等将来需要用时再拿出来复习。而此刻,他就一心专注于负面情绪分析仪,要弄清依达语究竟告诉了尼凡奇什么。

尼凡奇接着说:“第一台分析仪,首先分解出了我们采集到的第一个黑球的组成元素,那是妒忌,当能量积聚到爆发程度时,妒忌的孽光就爆发出来。它们先是把黑球冲破几丝裂缝,再逐步扩大,直到绽放成光艳的孽光之花。暴露在孽光中的人很快会受到感染,时间不长,他们的情绪就会失控,并开始制造事端。”

回想闯入光源梦境的惊险场面,梦奇这下弄明白了,他一定是受到了悲哀情绪的感染,所以才会被思乡之情困扰,伤心到差点自杀。

“还好还好,刚才感染我的孽光只是伤感而非其他具有伤害性的情绪,否则我得发狂了!”他庆幸地擦着冷汗。

尼凡奇说:“梦境就像一张巨大的过滤网,经过过滤,负面情绪的威力会有所减弱,否则恐怕不等我唤醒你,你就已经死了。”

“啊……”

梦奇吓得直吐舌头,对自己的冒失举动既自责又后怕,但他顾不得继续研究负面情绪有多可怕,迫不及待就问出一连串揣了很久的疑问,“教授,那些孽光您是在哪里发现的?发现时它们是依然出于黑球状态,还是已经爆发成光丝了?为什么它们会聚集在一个地方,而不是一出现就扩散进了整座智慧城?”

可能是因为这些问题太难回答,尼凡奇沉吟许久才说:“起源之地在王者大陆上,或许能被视为最最神秘的地方。这里发生的许多现象,至今连知识渊博的科学家都无法解释。可如果用唯心的迷信论强加一个答案,就违背了我们这些人所崇尚的人文主义思想,所以哪怕我们不得不以生命做代价,也必须要捍卫科学的真理。”

这番话让梦奇肃然起敬,虽然实际上他完全没听懂。可尼凡奇依然没解释黑球的来历,这才是他最关心的答案。

尼凡奇看出他的焦虑,又说道:“梦奇一族居住在沼泽地带,自以为非常了解他们的栖息地,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离开生物聚居区,深入沼泽两万公里的无人区,躲藏有大量不明来历的黑球。它们看上去不具备生命迹象,无声地躺在泥沼里,数量之巨,可以用万来形容。”

“沼泽深处,还有这些东西?”梦奇感到奇怪,更奇怪那些东西并没伤害生活在沼泽周围或沼泽里的各类魔种,却为何要威胁智慧城里的人类。

尼凡奇说:“三十年前,智慧城的雷达防御系统就察觉有来意不善的生物在发出电波,警告我们将对我们发动入侵。我们派出隐形无人机队跟踪信号,前往侦查,便发现了沼泽深处的异象,并确认那些黑球来到王者大陆的目的不为别的,正为有一天攻占智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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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孽光黑球

起源之地里,有一座神秘的现代化大都市,被云遮雾绕地孤立在沼泽地带一端。城市外表怎么看都毫不起眼,内部却铁鸟飞天,钢蛇遁地,可以伸缩的光化建筑物华光四射,美得不可言状。

这座城市由一群占统治地位的超智慧生命体管理,高度发达的科技,是维持城市系统正常运转的内核。人们躲在这里过世外桃源般的享乐生活,科学家们是独一无二的奉献者,受到全城人尊敬,也拥有崇高的,与统治者不相上下的地位与权力。

可这一切,原来全是被粉饰的假象,沼泽地带任何一种生物,哪怕是最卑贱的昆虫魔物,都比那些超智慧生命体幸运。从基本层面上说,至少昆虫没有面临整体灭绝的危机,而且对智慧城而言,这种危机随时可能爆发,没人能事先预测。

危机来自沼泽地带深达两万公里的荒芜区,不知名的入侵者,在那里投放具有极大危害性的黑球威胁。威胁位于城市之外,却直将毛头指向他,令幸福的智慧城人脚踩钢丝过日子,头顶是和煦的人造阳光,脚下却是漆黑的万丈深渊。

尼凡奇的负面情绪分析数据,清晰阐释着这可悲的一切,最为可悲是作为科学家的代表,他已掌握了危机来源,也明白将发生何事,却无力阻止,甚至还得终日猜测,身边谁会是无耻的奸细。

梦奇想:“如果揪出那个奸细,是不是就能从他身上追根溯源,找到幕后控制者,也就是施放那些黑色负面情绪球的人?毕竟奸细是受人指使,谁都不会相信,他甘冒巨大风险蛰伏在智慧城里,却还弄不清自己的老板是谁。”

那个奸细,难道是长成公牛形状的魔王?可魔王惧怕黑球,连一个让他痒痒的黑球都会惹得他噩梦连连,又怎么可能帮幕后主子操控它们?

不可能是魔王,那就是约克夫?他一脸睡相,又邋邋遢遢的,难道是在故意假装,以使人们对他放松警惕?然而那人可是管理局的轮值主席!管理局对他的背景调查肯定比对任何人都要严格,他也不太可能有问题。

梦奇分析得昏头昏脑,智慧城里他认识的人不多,每一个他都要仔细在心里过一遍,以找出蛛丝马迹,揪出可能是奸细的人。

“孩子,你在想什么?”尼凡奇也盯着分析仪沉默许久,忽然问道。

“唔?哦,没......没什么。”梦奇撒谎,敷衍地答道。

尼凡奇说:“这间总控室里,共有65台微机,每台微机负责一种负面情绪,所以玻璃房外的负面情绪,最小种类是六十五种。”

“啊?不会有这么多种吧?”梦奇难以相信这数字。被大众熟知的负面情绪,不过是喜怒贪嗔痴,加上仇恨妒忌或傲慢,也超不过十种,科学家是打哪儿总结出六十五种来的?

尼凡奇说:“人有许多微情绪,存在于深层意识中,一般连自己都难以察觉。你说的那些情绪很容易识别,所以对付起来一点都不难,难的正是那些平时无法发现的微情绪。比如说一个和蔼可亲的人,一辈子都没发过脾气,却不代表他的个性肯定如表面那样平和。一旦遇到激发因素,他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谁都不认识的陌生人,而借助被激发的隐形性格做出出人意料的事。”

梦奇说:“我懂了,那些黑球,利用的正是人类的微情绪。孽光本身不具备特别的能力,可当具有微情绪的人被它们激发,就产生了危险性,这正是幕后控制者攻击智慧城的厉害之处。”

尼凡奇说:“除了你所归结的要点,还有重要一点:就是幕后控制者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攻击智慧城。这你看出来了吗?”

梦奇往四周瞧瞧,目光落在神奇的光玻璃上,猛拍毛脑袋嚷道:“看出来了!正是由于这座城市由固态光构成,所以给了那些恶棍以可乘之机!黑球的光可以穿透智慧城的雷达防御系统长驱直入,不知不觉地侵害城中之人!”

尼凡奇不说话了,明亮的灯光照射下,梦奇见到老人眼中有泪光闪烁,顿时喉头也梗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尼凡奇开始在放置计算机显示屏的长桌子间缓缓踱步,说道:“对于不明微粒的监控,一共分为三级:普通级别,没有威胁。就算微粒存在,也能与人类相安无事,不会对他们造成感染。危险级别,微粒开始变得活跃,正形成强大的电磁波,准备好随时攻击目标。这么多年来,智慧城上空的不明微粒一直处于危险级别,尚未危害到居民的生命。然而孽光……嗨,我想尽了办法来稳定孽光的活跃性,都失败了。如果同样用三个等级来划分孽光威胁,它就已达到了战争级别,也即是我们的防御系统可达到的最高级别,意味光子暴动即将发生,孽光的活动已变得完全不可控。一旦万颗黑球爆发,光丝钻入智慧城,哪怕把所有武器系统都调整到自由反击状态,也无法给人以安全感。”

“真有那样严重?武器系统给全部调整到自由反击状态,就是您在上次例会上提到的自由反击计划对吗?”梦奇问。

尼凡奇点点头说:“对的。你可能注意到了,这样宏伟的一座城市,有管理当局,有市民,却没有维持治安的警察或军队,一切管理力量全部在管理局里,那么当战争来临时,我们拿什么来保护自己呢?”

“是啊,拿什么自保呢?”梦奇担心地问。经过尼凡奇提醒,他猛然意识到了智慧城的这项缺失。

尼凡奇说:“远古地球的人类如何应对战争,我难以想象。但在科技发展到可以全面服务于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时,警察或军队这种国家暴力机器,就从社会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威力无穷的高科技武器,我们需要的是技能娴熟,又绝对服从管理局命令的武器操作员。”

梦奇恍然大悟,愕然说道:“教授的意思是指,管理局管辖下,有很多人充当了武器操作员,战场上他们不会直接与敌人接触,只会借助高科技武器把敌人打个落花流水,对吗?”

第35章 地震

涉及高科技武器,尼凡奇谈话的积极性似有所提高,显得眉飞色舞。

三十年前,也就是发现了远在沼泽深处的黑球威胁后,尼凡奇敦促智慧城管理局制定出一条极为严格的法律规定:凡在城中出生的孩子,只要年满十六周岁,就必须给送去武器研制中心学习怎样操作那些能震慑任何宇宙武装势力的先进武器。学制4年,4年后,每个孩子都会成为操作能手,轻而易举就把机枪大炮坦克车从武器库里提取出来,再开上战场抗敌。

当然,考虑到智慧城里人口数量有限,和平时期,大多数年青人也不会愿意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在战争备战里,而是会从事他们喜欢的工作,所以科学家们也研制出了大批的智能机器人,由AI总督统领。

让智能机器人冲在最前线,既能近距离打击敌人,又能避免己方人员伤亡,无疑是极佳的办法。但仅知道有不明微粒存在的科学家们的顾虑是,那种物质高深莫测,究竟有多大能耐,还没具体表现出来。如果它如电子病毒般渗透入AI控制系统,将武器射击炮口掉转过来对准智慧城,后果将不堪设想。

科技的发展固然令人欣喜,发展到一定高度后,又有可能成为威胁,所以在很大程度上,最可靠的还是有血有肉,兼有智慧的人类。

尼凡奇描述完智慧城里的军备力量后,梦奇也觉得高兴,却没意识到自己和教授一样,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就是智慧城里的魔种,甚至是人类万一被孽光控制了情绪,那些高能武器又会被怎样的思维操作。若把这个问题考虑在内,没有感情没有自主思维的机器人,反而是最佳选择。

谈完武器,尼凡奇的心情又不怎么好了,拍拍梦奇的肩说:“从三年前开始,这65台分析仪的分析速度相比三十年前,快了足有几十倍。主机运行速度与孽光光子的分解速度成正比,所以它们分解出的数量现在有多庞大了,一想便知。可以肯定的是,它们绝不会无故加快繁殖速度,而是必有所图。”

梦奇的毛爪子按着桌上一叠纸,纸上各种各样的图形与文字他看不明白,却懂得这些东西的分量,以及所代表的意义,或者说正预示的死亡气息。

65台计算机由一根总连接管,穿过固态光玻璃与外间发生联系。

屏幕上由0和1组成的数字正飞速变换,它们是在用梦奇不懂的方式说话,那是依达语言。

教授又盯着其中一台计算机不语了,梦奇猜他正在仔细观察,赶紧小心地退到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就怕打扰到他。

时间慢慢过去,窗外的天空开始泛白,这漫长一夜就要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尼凡奇忽然发出奇怪的吼声,吼声很低,如同给困在喉咙里闯不出去,令教授十分难受,所以他的脸也很快变得苍白无比,看上去像要背过气去。

“教授,您......您没事吧?”梦奇吓了一跳,急忙上前相搀,想把尼凡奇扶到一张宽大的椅子里坐下。

“不,请不要碰我,让我独自呆会儿!”尼凡奇猛地挥手,无心之下击中梦奇,推得他连退几步,撞在了桌子角上。

“教授这是怎么了?梦奇好害怕......”梦奇一对大眼又被眼泪覆盖,猜到尼凡奇一定是又发现了不同寻常的情况。

从自己闯入孽光的梦境,相当于闯了大祸后,尼凡奇就开始重新观测监控仪表了。

换作平时,尼凡奇伤到梦奇,一定会安抚他,可这一次,他不仅没说话,连慈祥的神态都变了,变得阴厉而凶狠,愤怒地说:“你冒然探梦,果然惊动了它们,它们的分解速度再次加快,这次相比之前,竟提速了百万倍!”

“啊?”

虽然预料到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给尼凡奇说破后,梦奇还是觉得胸闷头痛,浑身都开始发抖。

“这些东西,实在是太会隐藏了。我想被你破梦的家伙,是他们中的某个大人物,却找不出是谁。难道给我采集进实验室的黑球,对其它黑球甚至是幕后操纵者很重要?大概我们已经没有时间找出智慧城里的奸细是谁,并进一步揪出幕后主使了,我需要赶往管理局,需要面见约克夫主席,向他汇报这里的情况,并准备战斗!”

说罢,尼凡奇再不理会梦奇,急匆匆就向外走。以前他每次去管理局,都是由梦奇陪着,这次他却没叫上他,看样子是还在怪罪。

梦奇低着头想跟上去,却提不起脚。他很后悔,但后悔没用,他必须尽快想出弥补的办法,否则就不能乞求尼凡奇的原谅。

这次闯的祸,真没办法补救了吗?他不甘心,却无法表达出内心的倔强。

尼凡奇走出实验室,对他说:“孩子,出来吧,我要锁门了。”

梦奇点点头,哭丧着脸往外走,尼凡奇的手指按在门边的指纹仪上,准备关闭金属门。

也就是在这时,梦奇忽觉脚下震动了一下。他没在意,继续往前走,谁知又有震动传来,并且由单次变成了持续……

“教授,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觉得这栋楼在发抖?”梦奇不知该怎样形容脚下的感觉,能想到的就只有“发抖”这词。

尼凡奇也发现了这异象,顿时脸色大变,连连招手说:“梦奇快跑!快从那里面出来!”

教授的话就是命令,他说什么梦奇都愿意听从,这次还涉及到危险,就更不用多加考虑了!

梦奇迈动毛绒绒的短腿,大吼一声“嗨~”,直向大门扑去。

然而他迟了......

更加剧烈的震动袭来,尼凡奇身体向前一倾,整个人扑倒在了门边,手指正好按在指纹仪上,梦奇刚碰到金属门的门框,还没来得及钻出去,金属门就轻飘飘如片羽毛般,以飞快的速度合拢了......

“教授......”

“梦奇......”

梦奇呼唤着教授,使劲捶打金属门,直捶得两爪都肿起来了。身后玻璃瓶里的孽光流动更欢快了,似乎在为梦奇的遭遇幸灾乐祸。

而门外的尼凡奇摔得不轻,他的额角嗑出了血,焦急地喊出两声“梦奇”,就失去了知觉。

第36章 孽光越狱

来到智慧城的这段日子里,梦奇不停听人们提起两个名词:地动和天灾。

据说以往,小灾难几乎每个月都发生,大灾难则至少半年一次。然而最近已连续两个月风平浪静,城中再未出现任何异象。

普通市民们皆因此而高兴,他们以为是长期以来,科学家们所做的防御措施有了成效,智慧城终于进入了稳定时期,再也无需惧怕被可怕的灾害颠覆,说不定再过一些年头,就能撤去头顶严密的保护壳,将城市暴露在真实的大自然中,享受自然的阳光雨露。

科学家们虽然没用大实话打击市民们的乐观想法,却也没自欺欺人,他们如尼凡奇一样,对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宁静心怀恐惧,却也和他一样,对家园即将遭遇的灭顶之灾束手无策。

梦奇终于体会到了灾难发生时,地动山摇的情景有多恐怖。

这一次地震,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猛。固态光筑的楼宇不会倒塌碎成瓦砾,却因为质量轻过砖石,根基也不稳固,所以会在震动中翻转打滚。

为克服光化楼宇不抗震的缺陷,建筑学家们绞尽脑汁想办法,最有成效的解决方案,是在打地基时就通过精密计算找到房屋的中轴位置,在那里竖立一根强加固的钢柱。

光无法渗入没有透明度的泥土,下到一定阶段就会消失,中轴却是由真正的金属铸炼,哪怕利用机械巨力也难以拔除,于是当地动或飓风灾害发生时,居民的房子就不会给推走,而是在原地绕中轴转圈。

尼凡奇在智慧城管理局的地位,仅次于约克夫那位最高层,凭他的科学家级别,管理局颁给了他无极蛋楼的产权证和大门钥匙,允许他住进智慧城里最豪华最安全的别墅。这栋楼相比城中主要建筑—居民们居住的有极蛋楼,构造可不止复杂一点点。楼中共有四个固定点位,每个点位都安插一根定位钢柱。更大的优势是,钢柱不仅起整体固定作用,还能按主人需要从地下升起,形象说来,它们能充当宇宙飞船的起落支架,还能折叠,让无极蛋楼离开原地,成为一辆载着主人到处跑的光速宇宙飞行器。

尼凡奇一家在无极蛋楼里住了几十年,老教授的儿子在这儿长大成人,又娶妻生子,直到后来与妻子双双罹难在沼泽地带,老人也没有挪动过蛋楼。

他喜欢每天早上一睁眼,见到的就是花园外茂盛的花草,那种景致最好永远不改变。他深深怀念着儿子两夫妻,舍不得从原居住地离开。

近两年来,尼凡奇觉得自己日益衰老,眼看时日无多,自然更不愿挪移居住地。尽管在管理局里,有几位好友悄悄提醒他,研究不明微粒这样久时间,难说他已经叫那些隐藏于大气层里的坏家伙盯上了,最好是把房子推去别处,给敌人来个障眼法,他却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尽管知道采取如此预防措施势在必行。

没想到,清晨来临时,地动之灾同步而至,尼凡奇眼睁睁看着梦奇给困入实验室而无力相救,心中很是后悔,在他陷入昏迷的前一秒,他悲哀地向上天祈求:让这孩子回家吧,他是无辜的,我不希望无端端把他也卷入智慧城的灾难!

梦奇倒在金属门的另一边,脑子挺清醒,人却爬不起来。沼泽地带从未发生过地震,但几位长辈曾教过他,万一哪天遇到地震灾害,他却陷入一个逃不出来的密闭空间,最好的逃生办法就是找一个三角区躲进去。

通常地震持续的时间只有数秒,但后续会有很多东西倒塌,三角区是唯一能保护他不被压死的区域。

梦奇牢记长辈的教诲,见身旁有一张小方桌,赶紧抓紧桌脚,顺势一滚就滚到墙角,然后拼尽全力把方桌倒扣过来。

三角区域造成了!桌面与柔软的墙壁组合,给了梦奇躲进去的空间,他暂时安全了。

躲开倒塌之物的过程,说起来很长做起来很快,从危险到安全,梦奇只用了瞬息的时间。等喘着粗气在墙角趴稳,他睁大惊恐的眼朝外看。

“我的天!”

他忍不住大声惊叫,恨不得把眼睛死死捂起来。

眼前情景实在太可怕了!实验室里主导试验的设备,是玻璃管,为给孽光制造出真实的运行环境,这些玻璃管不是用固态光合成,而是真正的玻璃。

玻璃易碎,经过巨震,环绕墙壁的一层层玻璃管全都碎掉了,尖利如刀的玻璃渣散落一地。

那些看似绚丽夺目,实则无比邪恶的孽光,本来受到禁锢,只能在狭窄的空间里活动,现在终于借地动获得自由,弥漫在了整间实验室里。

令梦奇深感惧怕的,不是孽光获得自由,而是它们离开玻璃管后所干的事。

原来它们千真万确就是有生命、会思考的生物,绝非普通亮光。摆脱约束后,它们首先要做的事是报复,千万道刺亮的彩光聚成一个硕大的光球,冲入用光玻璃隔离的负面情绪分析室,毁掉了所有尼凡奇幸幸苦苦建立的试验设备。

“你们这些恶棍,快住手,那是教授的心血,不许你们乱碰!”梦奇急得两爪抓胸,胸口给尖锐的爪指甲划拉出一道道血痕,却无济于事。

毁掉了整间监控室,那东西还有大事要干,就是放出依然给关在玻璃瓶里的同类。

玻璃瓶不同于玻璃管道,孽光不会在瓶子里穿梭,于是教授就采用了固态光材料来制造。固态光不会碎,所以哪怕几百上千只瓶子全部跌落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也只是“骨碌碌”滚来滚去,相互碰撞在一起,没有一只裂开。

然而当玻璃管里的孽光同伙毁完最让它们仇恨的设备,接下来就轮到了也帮同类获得自由的时刻。

梦奇绝望地目睹着不可思议的一幕:相当于虚无存在的光,竟然具有力量,能触及实物并释放力量,对实物造成实质性改变!

孽光组成的光球重新散开,这时它们变成了一条条细细的光带。光带缠绕上玻璃瓶瓶口,熟练地往开瓶方向旋转,经过几次试探,就有几个瓶子的瓶盖给旋开,里面的孽光欢快地弹跳着,似带着难以察觉的呼啸声冲出了囚笼。

第37章 光影人

“我要从这儿逃出去,教授,快救救我~”

梦奇无助地呼救,呼声微弱,力量渐衰。他的胸口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不仅呼吸困难,还疼得难受。他渴望救星出现,另一方面却深深为尼凡奇担忧着。实验楼周围百丈内都严禁任何人靠近,这儿就只有他们两个,年老体衰的老教授被金属门隔在外面,一个人能支撑得住吗?

“该死的兔子,没有人能救你,你已经沦为了我的俘虏,从此就是我的奴隶。忘记你之前的主人吧,不管他是生是死,对你而言,都已经死了。”

一个尖细的男人声音,仿佛是从密闭的铁罐子里发出来,低低地在实验室里回荡,犹如鬼嚎一般。

“什......什么人?”

梦奇吓得魂不附体,抱成一团躲在桌子下哆嗦。他没想到这屋子里还有别人,可那人在地动发生前身在何处?为何自己和尼凡奇都没发现过?

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出现了更加离奇的现象,所有孽光都从闲散摇曳的状态转为固定不动,它们变得像有形的刀刃似的,竟显得锐利无比,还有尖尖的刀尖。唯一与普通意义上的刀不同的是,它们是五颜六色的,与原来孽光的色泽相符,其实正是来自孽光。

“糟了,那些东西,要集体攻击我了!我就要死了,可我还不想死,我还想再见到妈妈,还有沼泽地带的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我不后悔来到智慧城,可我也在思念着他们!尼凡奇教授,我也舍不得弃他而去,就算再见他最后一面也好啊!还有小弹弓,虽然他对我很不好,但因为我喜欢教授,所以还是愿意把他当朋友,在危险来临时保护他!可我......我就要死了!”

梦奇难过得要咧嘴大哭,等着万箭穿心的疼痛湮灭他。他以为,那些色彩斑斓的孽光杀人凶器,肯定会冲他而来,他再也逃不脱死神的魔掌。

等啊等~等啊等~

时间的流动停止了,以至万物凝固,全处于了悬空静止的状态,就只有心脏还在微弱跳动,于死寂中发出“砰砰”声,令人不寒而栗。

梦奇两眼死死紧闭,不愿看见自己被扎得鲜血淋漓的凄惨景象,他希望在意识消弭时,残留脑中的是这一世中最为美好的记忆。

可是,恐惧感没消退,心跳声也没平息,说明意识还在,没被疼痛感夺走!

“这是怎么了?我没有被孽光光刃给杀死?”

梦奇胆颤心惊之余,却也觉得好奇,就怯怯地把眼睛打开了一条细缝。

咦?!

再次映入眼帘的实验室情景,看得梦奇大吃一惊。严重威胁他生命的孽光,全都不见了。本来被压制得极为黯淡的白炽灯光,这时又恢复了明亮,暖暖照耀着一片狼藉的实验室,虽然情景凄凉,却也令梦奇安心不少。

地动停息了,数量众多的孽光也不见了。

“那些排成整齐队阵的孽光光刃,是全逃跑了吗?可这儿的金属门给关起来了,唯一一扇窗户也给密封条封得密不透风,它们能从哪儿逃出去?”

这真是难以找出答案的问题。梦奇放松蜷紧的身体,如只毛球似的谨慎地钻出三角区域,一脸迷茫朝四周张望。

凡是玻璃制的器皿,无一例外被摧毁殆尽。就连固态光合成的玻璃瓶,也在瓶盖被开启后消融了,消融之彻底,如冰块在阳光下化去。

梦奇呆呆看着前方墙边,那三只黑罐子。现在他可以确定,制作罐子的材料肯定是金属,而非玻璃,因为经历过巨变,罐子还完好无损地呆在原地,连丝裂缝都没出现。

猛然间,一个让他惊骇莫名的念头闯进脑海,逼得他顿时跳了起来。

再次死盯着三只罐子,他想靠拢过去,却战战兢兢迈不开步子--他明白那些孽光逃去哪里了!

“刚才说话的人,赶快给我滚出来!我是不会做你的奴隶的,死都不会!我梦奇这辈子只有一个主人,就是尼凡奇教授,我告诉你,你要敢伤他一根头发,我就叫你好看!”

越说声音越大,越说胆子也越大,梦奇恢复平日的胆气,两只爪子叉在了腰上。

“呵呵呵~还是个勇敢的小家伙呢。长得模样可爱,就像只毛茸茸的小白兔,胆子却大得像条龙。佩服呀佩服。”奇怪的男人又说话了。

“你......你给我闭嘴!”梦奇有点矛盾。他一直就认为自己是只可爱的兔子,男人却说他像只兔子,这让他气愤难平。但那人又说他像条龙,龙可是凶猛又有智慧的生灵,是万灵之主,所以他又有点飘飘然。若真做得了龙,其实不做兔子也罢!

越想越离谱,梦奇意识到思想跑远了,就赶紧收了回来。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赶快滚出来,不然我就不客气了!我这把召灵扇,还是很厉害的呢!”

惧怕感完全离体而去,梦奇重新找回了勇气,召灵扇也牢牢握在了爪子里。

“呦,如此迫不及待地要拜见新主人,可真叫人高兴。好吧,我就露出真容,给你看看吧。”

男人的语气很轻松,少了刚才的尖细感。

听说他就要出来,梦奇浑身的寒毛又开始往上竖,死盯着那三只罐子严阵以待。他甚至在盘算,只要那个妖怪一现身,立即就放出兔子精军队灭了他!

一个黑影,慢慢从正中间的罐子口冒出来,仿佛升起了一股黑烟。黑烟是松散的,如给风吹着般摇晃得厉害,可当晃出头颅,又晃出身体与手臂,就开始凝固。

当两条细长的腿也从罐子里竖起来,梦奇惊得张大嘴,瞪圆眼,连连朝后退,脚爪被地上的玻璃屑划伤了也没感觉,直退到一堵墙前,抵了上去。

“哈哈哈~梦奇,你说说看,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主人?”黑影从罐子里跳出来,落在地上就变成了真人。苍老的面容,乱蓬蓬的白发,还有佝偻的背脊......

梦奇失神地望着他,喃喃叫道:“尼凡奇教授......”

第38章 仓罗一族

“这不是真的,我一定在做梦!教授已经离开实验室了,他不可能从罐子里冒出来,还一脸邪恶地站在我面前!”

梦奇大声自语,并使劲掐自己的大腿,以确定没有陷落在梦境里。站在实验室正中的老头儿,容貌与身材同教授一般无二,不同的是装束--他没穿复古白袍,而是一身笔挺的黑西装,领口还系着精致的领结。当然西装这种现代服饰,梦奇也是来到智慧城后才见识到的。

另外一个不同之处,就是梦奇提到的“邪恶”。尼凡奇教授老花镜片后的眼睛柔和如月亮,神色也始终慈祥,哪怕再生气,也不会一脸凶悍。但此人的狠厉,怎么看都是与生俱来,眼神更是冰冷刺骨,仿佛时刻都在琢磨怎样行凶作恶。

震惊中挣扎许久,梦奇判定此人只是假借了教授的外表,自己真正的主人还在实验室外生死未卜,赶紧就想奔向金属门,按动开门按键跑出去。

“见了我仓罗的真面目,还想走?哼哼哼~”

自称叫做仓罗的男人不等梦奇跑到门边,就对着他抬起了右手。

“啊~”

后背心像被一支利箭插中,血也好像喷涌出来,梦奇疼得惨叫,一头栽倒在地。刚才以为会被万箭穿心时逃过一劫,现在却在毫无防备时,被敌人偷袭成功!

然而没有利箭,梦奇低头时,只见到一道金粉色的孽光从胸膛穿过,胸口没出现血洞,孽光没给他造成任何伤口。

“小家伙,给你个警告,已经成为了我的俘虏,我的奴隶,就不要再自作主张擅自行动。否则我是不会像尼凡奇那样仁慈,明知你犯了大错也不责罚的。”

“你......你这个混蛋,怎么什么都知道?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梦奇总是差点用到“何方神圣”这个词,但又总觉得“神圣”这词太抬举那坏蛋,所以不得不临时改口。

仓罗嘿嘿怪笑,随意朝四周一指说:“我是打哪儿来的,答案不很明确吗?你好像是在明知故问。”

“孽光......你是由孽光合成的怪物,假借了尼凡奇教授的外表?”梦奇惊讶地大喊。

仓罗点点头道:“大部分回答是正确的,小家伙,你还挺聪明,我对你这个小奴隶很满意。当初呆在沼泽深处时,我们以为能正常从睡梦中苏醒,然后再发动对智慧城的袭击,谁知却被尼凡奇那个老家伙发现了,并用无人机把我给抓了过来,逼迫我在醒来后整体分裂,散成万缕孽光,在他的试验管道里窜来窜去,以至痛不欲生,你说,我能不仇恨你的原主人吗?”

“‘我们’?!你还有同伙?你还有多少同伙?苏醒又是怎么回事?”

梦奇听得一颗心狂跳,隐隐预感,尼凡奇一直渴望解开,却始终不能如愿的谜团,就要因为仓罗的出现而被他破解了。

仓罗说:“没错。尼凡奇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在沿沼泽边缘往里走,2万公里的深处,存在大量不明来历的黑球吗?它们全都叫仓罗,仓罗在我们的世界里,是空间的意思。”

“仓罗黑球~空间黑球~你们的世界!”梦奇重复着他的话,“这么说,你果然不属于王者大陆,是从外星球来的入侵者!可你们,究竟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具体又打算做什么?”

仓罗阴森地笑着,“怎么找到这地方的,说出来你也不会明白。你是王者大陆上土生土长的魔种,从不知道方舟为何物。但若没有那架满载地球文明财富,还有智慧人类基因的方舟降落在起源之地,王者大陆根本就不可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但方舟也引领了我们,我们一路跟踪方舟轨迹,而不是不自量力地与方舟硬碰,依靠策略也在大陆上扎根下来。至于方舟,何须由我们亲自动手?自己就在燃料耗尽后,分解在了这儿的泥沼里。起源之地这名称是从何而来,你知道吗?正是蓄势待发的仓罗族给流传出去的,可看似聪明,实则自负得愚蠢的人类,从未追究过这名称的源起。”

“可你......不,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你们不属于人类,不属于魔种,也不属于人造人,我认为,你们连生物也不算!”梦奇下着定论,恐惧感再次包围了他。

仓罗想挤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却因操纵不好那张脸而失败,就只做出了一个滑稽得令人恶心的表情。

“要问仓罗的来历,你可就得做好去死的准备。因为那是天大的秘密,我们绝不会允许活人带着这秘密在王者大陆上行走。你真愿意死吗?”

无耻的威胁!梦奇两只爪子攥得紧紧的,脑子在飞快运转。

其实要能弄清这些叫做仓罗的妖怪的真面目,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并且梦奇相信,要想从实验室活命出去,听不听这答案都得经历一番斗智斗勇,所以左右权衡,还不如选择“听”!

梦奇说:“你不是说你是我的新主人了吗?无论主人要我死还是生,我都没权反抗,更没有力量逃跑。你就告诉我吧,我不在乎听完了去死,让你少掉一个奴隶。”

“呦嘿,小东西,挺会算计的嘛!听来听去吃亏的那个,怎么都是我?”仓罗哭笑不得,他是真佩服梦奇的胆量与脑瓜子了。

无所谓地耸耸肩,梦奇说:“我等着呢。”

仓罗也拿他没辙,唯有妥协,连连说:“好好好,只要今后用你用得顺手,今天我就没白忙活。实话告诉你吧,所有仓罗都属于情感种子,是由各类生物在情绪波动时,身体制造的液体形成。比如眼泪、鲜血、汗水等等。宇宙中有许多情感拾荒长老在游走,没人见过他们真正的容貌,他们就像是盘踞在宇宙深处的鬼影,共同守卫一个叫奇港的地方。”

“情感种子?奇港?”梦奇越听越觉得离奇。

仓罗说:“对。但情感种子既然来自于生物情绪,就有正负面之分。长老们在把情感种子投入奇港前会进行挑选,把负面,可能具备危害性的种子挑出来销毁。而有一部分开始时就具有意识的种子不甘心被毁,便偷逃出来,最后相聚在一起形成了我们仓罗一族。”

第39章 怒火爆发

按照仓罗的说法,这些躺在沼泽地里,黑乎乎团成一团的家伙,属于被奇港淘汰的次品!

奇港是什么地方,在宇宙中拾荒,专门收集情感种子的长老们又是何许人,仓罗说不清楚,梦奇也就不用问了。但有一点他听得很明白,仓罗一族,本身就是一种情感的化身,与积极情感不同,他们是消极情感,追随一个叫方舟的东西而来,伺机要在王者大陆上搞破坏,破坏目标就是在大陆上有着特立独行之风格的智慧城。

那么那些留在奇港里,属于积极美好的感情的情感种子,去向又是何处?梦奇想知道,但仓罗肯定不会照实说,所以他只能把这问题暂放一边。

但有一个问题,他一定得问清楚。

“仓罗,我听教授说过,那些黑球躺在沼泽里一动不动,是完全没有生命迹象的死物。难以想象,没有生命的死物又如何能有能力摧毁智慧城?”

仓罗说:“既然有心要要用你,对你讲实话也没关系。反正你要敢背叛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梦奇弄不清他为何如此确信,将来肯定能控制自己,但为了弄清这些一直困扰教授的难题,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便使劲点头。

仓罗却以为梦奇屈服了,显得十分愉快,狠厉神色退散,以致梦奇悲哀地产生错觉,慈爱仁厚的老主人又回来了。

仓罗说:“带有负面情绪能量的种子叫仓罗,带有正面情绪能量的种子叫奇点。我们唯一与奇点相同的地方,在于成长过程。从产生意识到成为成熟体,仓罗与奇点都是在黑暗的睡梦中进行的,当梦出现五彩斑斓的色彩,就说明我们已经长到一定程度,很快就要苏醒,来到这个世上了。”

“在黑暗中苏醒,无论积极或消极的情绪,都能获得生命。”梦奇自语。

仓罗不理他,自顾着又说:“从梦中醒来后,奇点与仓罗的命运就有了天壤之别。奇点会爆发成巨大空间,到底有多大,谁也没有概念。然而可怜的仓罗呢?没有长老们提供的营养,也没有阅读过《生命体延展指南》,得不到官方指导,我们就只能是一堆乱七八糟的颜色,哪怕连一个方寸之内的空间都无法形成。命运是如此不公,假如我们自暴自弃,就只能在醒来后重新萎缩死去。蝼蚁尚且求生,何况我们这些蕴含巨大能量的情感种子?”

梦奇心头一凛,接过话来:“我猜到了!正因为你们无法自行形成空间,所以就意图强占别人的空间!你们需要找到固定的生存之地,就把主意打在了科学技术最为发达的智慧城!”

仓罗恶毒地笑着,两手一摊说:“我们本就是追随方舟而来,王者大陆上除去超智慧生命体,唯有智慧城是远古地球的延续。别因为我这样说就认为我对远古地球有所了解,其实我知道这些,都是从一块铭文碎片上读到的。那块碎片太小,如今具体给抛在哪儿,大概没人记得了。当然,假如贫瘠的王者大陆上,还有其他城市或区域比智慧城更发达,我们是不介意转换入侵目标的,反正这也只是入侵的第一步,或早或迟,整个王者大陆都会成为仓罗的天下,所有生物,都将沦为我们的奴隶,无论是你们魔种,还是目前正奴役你们的人类。”

“啊?你你你......你们的野心原来有这么大!目标竟然是整个王者大陆?”梦奇惊呆了,瞬间就想到了住在沼泽地带的家人,看来他们的安全,只是暂时的,假如智慧城灭亡,说不定仓罗的下一个攻击目标就会是他们!

仓罗阴阳怪气地笑道:“为什么不?相比浩瀚无垠的宇宙空间,王者大陆只是沧海一粟,难道我们仓罗一族,连这样一点小地盘都不该占有吗?小家伙,我曾经读过一句话,弄懂其中意思后很是佩服,现在送给你,叫良禽择木而栖。跟着我,说不定有一天我能让你统治一方宇宙。那些情感拾荒者实在是太愚蠢了,以为拥有正面情绪的人才能缔造出新世界,却忽略了负面情绪相比正面情绪,其实能量更大,创造与破坏的能力更强。奇港的人就等着瞧吧,以王者大陆为起点,总有一天,所有宇宙空间都将成为我们仓罗的天下,无论生命体还是生物体,都将对我们俯首称臣,邪恶,将统治宇宙,成为这里真正的王者!”

“你这个恶棍休想!”

忍耐到此时此刻,梦奇终于爆发了,尽管他知道一旦顺从的伪装撤去,就再也套不出仓罗的真话。

沼泽地带,躺着成千上万的仓罗,他们正慢慢从黑暗中苏醒。眼前站的,可能是醒得最早的混蛋,是被教授在实验室里唤醒的。梦奇自认有足够能力,用召灵扇对付他。

当然梦奇也感到遗憾,如果能再隐忍多一会儿,或许就能问清仓罗的幕后指使者是谁,安插在智慧城里的奸细又是谁,可他失去了这样的好机会。

“哈哈~兔子形状的小杂种,你果然是在欺骗我这个新主人!我说过,你不可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获知了这样多秘密,我更不能留你清醒地活着!”仓罗冷笑,看样子早有准备,就等着梦奇爆发。

梦奇纸扇子摇两下,摇得又重又狠。

主人从未如此着急地召唤,躲在扇子里的兔子精们急忙往外冲,有的连盔甲都还没穿戴好,歪歪地套在身上,就诚惶诚恐蹦到了地上。

“给我杀!”梦奇下令。

兔子精们一拥而上,准备用刀枪剑戟戳仓罗,可一看那人就愣了,纷纷停住脚步。

就算他们不明明白白问出来,梦奇也能猜到他们究竟在疑惑什么,忙解释:“他不是尼凡奇教授,而是教授的试验品!因为天天对着教授,所以盗用了他的容貌与外形!我们赶快打败他,然后冲出实验室救教授!”

原来如此!

兔子精们一点即通,怒吼着朝前冲去,眼看傲慢得脸面朝天的仓罗,就要死在一堆古代人用的粗糙武器下。

第40章 仓罗的毒手

仓罗佝偻着背脊,站在屋子中央一动不动,对兔子精们的进攻简直就是视而不见。

被对手如此轻视,梦奇感觉遭受了奇耻大辱,气得叫一个咬牙切齿,就差自己扑上去,用尖尖的兔牙对准仓罗一顿猛啃了。

凭仓罗的战斗力,他确实无需把兔子精化作的士兵放在眼里,等这些高矮胖瘦与正常人无异的兔子冲到面前,不慌不忙就抬起手轻飘飘一扫。

“啊~”

兔子精发出惨叫,武器没出就纷纷摔倒在地,卷成团痛苦地在尖利的玻璃渣上滚来滚去,那情景惨不忍睹。

这都是怎么了?梦奇看得莫名其妙。仓罗抬手他见到了,但直觉上觉得对方什么都没做,仅是显示了一个表示轻蔑的手势,可他的兔子兵,怎么一瞬间就给打倒了呢?

一名兔子兵痛苦地滚到脚边,梦奇二话不说,赶紧伏下身查看,一眼扫过去就弄明白了原因,顿时一颗心吓得快要裂开,召灵扇一折,收回了所有放出去的兔子精。

原来,仓罗挥手的目的是放出孽光,孽光的温度他可以随意调节,击中兔子兵后变得像火一样滚烫,烧着他们的五脏六腑,这些精灵不疼得满地打滚才怪呢!

看来孽光,就是仓罗一族的主要武器,其威力堪比人类的激光武器,并且相比人类,他们对于光的应用好像更加灵活,举手投足就能发射!

“哼哼,见识了我的厉害吧?小家伙,你是斗不过我的,还是死了反抗的心吧。逆我者死,顺我者昌,是跟着我将来成为宇宙统治者,还是悲惨地完结短暂人生,由得你选。对了,备注一下,你没有第三种选择。”

“教授......教授您在哪里?快来救我呀!我不想死,但我更不能向敌人低头,做无耻的叛徒!”

每当急得六神无主的时候,梦奇就会哭,这时大颗大颗的泪豆豆又染湿了脸上长长的白毛,将那些柔软的毛毛结在一块,沉重地压着皮肤。

真没有第三种选择了吗?梦奇陷入了绝望。

“梦奇是我的孩子,他不是我的奴隶。我的孩子一定不会做叛徒,我可以保证!”

清冷而苍老的声音响起,音量虽然不大,却足以让实验室里的两个人全听见。

“是谁?!”

僵持的两人同时问出来,并震惊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不知何时,实验室的金属门竟无声地滑开了,穿着睡袍的尼凡奇出现在门口。他看上去是那样的虚弱,脸白得像张纸,左边额头上还有个血块,肯定是刚才地动时,撞到墙上造成的。

“教授!”

梦奇惊喜地大喊一声,抬脚就朝尼凡奇奔去,再也不理会仓罗的恐吓。

他是多么高兴啊!哀痛的呼救感动上天,在最为绝望的时刻,教授如被神力送回来似地打开了金属门!谁说没有第三种选择?只要怀有信念,奇迹就随时会出现,这就是人生,充满希望的人生!

梦奇哽咽地望着尼凡奇,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仓罗看见尼凡奇,本来泰然自若的神色也骤然变得僵硬,就如同见了鬼似的。

不知为何,他似乎对尼凡奇十分惧怕,本来抬手就能发出孽光击杀老人,两只手这时却哆哆嗦嗦的,简直像失去了知觉。

“对不起梦奇,我疏忽一下,就让你受了这么大罪,我觉得很抱歉。”老教授柔声道歉。

“您......千万别这么说,是我没保护好您,我失职了。见到您平安无事,我觉得心里一下就轻松多了。”梦奇老实巴交地说着,几乎要扑进尼凡奇怀里哇哇大哭。

二人尽顾着叙别后离情,把那位本来张牙舞爪,觉得胜券在握的仓罗晾在了一边。

仓罗再没之前的张狂,一门心思考虑着,该怎样从这里逃出去。他用两只脚磨着地,眼光直往大黑罐子那边瞟。

尼凡奇虽然在安抚受惊过度的梦奇,眼角余光却没离开过仓罗。

老人昏迷很久后醒来,实在支撑不住,就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能站起来,立即就打开了金属门,正好撞见仓罗要向梦奇下手,在用可怕的语言对他相要挟。

梦奇见到尼凡奇后,本能的反应是万分欣喜,接下来等恢复了理智,想到的就是要赶快把从仓罗口里得到的,与仓罗一族有关的秘密全部告诉教授。

然而不打败眼前还竖在屋子里的敌人,就没办法向教授畅所欲言,梦奇实在是万分焦急。

等仓罗察觉到尼凡奇正盯着他,立即收回视线,重新换上阴森可怖,又不可一世的邪恶之笑,说道:“尼凡奇教授,或许今天你能消灭区区一个我,但你要明白,这只是你走运,谁也不可能每次都走运。再好的运气也敌不过人多势众,别忘了沼泽地带深处我们的仓罗一族,究竟有多庞大!”

尼凡奇颤巍巍的,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个仅拇指大小的黑色控制器,冷然回答:“看来无需和你废话,你已经清楚我要做什么了。经过多年的试验,虽然我没揭示出你们处心积虑要毁灭智慧城的真实意图,也没摸清你们的来历,却找出了消灭孽光的方式。你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回到罐中黑水里去吧,不然我立即就让你消失!”

梦奇很想对教授说:“你没调查出来的真相,我全知道了,我来告诉你!”

可不知是怎么了,他忽然觉得喉咙口像卡了一根鱼刺,怎么都发不出声,想用爪子去捂脖子,两只胳膊也抬不起来,莫名其妙地,他竟给无形的力量固定住了!

“小家伙,我说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既然你做出了最危险的选择,我就成全你,给你最危险的前程。你不要指望能把我刚才说的话泄露给尼凡奇,将来智慧城会因你而灭亡,你也会是元凶,是罪人,唯一的原因就是,你是唯一一个,知道仓罗秘密的人!”

“你这个混蛋,想怎么样?”梦奇惊惶无助,他知道这一次尼凡奇再也帮不了他,但他凭一己之力,能逃过仓罗的毒手吗?

第41章 研究原理

恐惧的情绪如带刺的荆棘爬满梦奇胸膛,他无处发泄,无法求救,唯一能做的是睁大眼睛,看着老主人蹒跚着脚步,握紧控制器,一步步走向狰狞狂笑的仓罗。

那两个怒目相视的人,除去装束不同,长相与身形都一模一样,绝望中梦奇的眼睛模糊了,大脑也混沌一片,丧失了辨别能力。两道人影如同两块石头,本来他分得清哪块是真哪块假,可突然间石头被一股力量掂着狂抖几下,混在一起又重新分开,他就再也弄不清真假了。

“我好害怕,我不想死!可不管是真主人还是假主人,他们都会害死我的!真主人就算对我好,他也没能力救我,不听假主人的话,肯定就是死路一条!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一定得自己想办法脱离困境!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始终就只有我能救自己!把所有仓罗都吸引来智慧城,在这里消灭他们,就不会对沼泽地带的梦奇族造成威胁!尼凡奇是不会同意我这么做的,他只在乎城中市民,所以我不能对他明说我的想法,这是我的想法,他可没权知道!”

梦奇的眼神越来越散乱,表情也逐渐僵硬,露出古怪的笑容,尼凡奇背朝着他,一点也没察觉。

仓罗望向老教授,知道他仅需一根指头就能按下按键,这样短暂的时间,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走,便放弃了最后挣扎。

“老东西,你的试验失败了,虽然你利用我发现了孽光的存在,也明白智慧城将遭受覆灭之灾,却没有能力阻止。你们的末日就快到了,那场战争,将是最令你心痛的战争,我可以向你保证!”

说完这番恶毒的话,仓罗不等尼凡奇动手,就自行往半空一跃。

奇怪的事情发生,刚才还衣冠楚楚的老头儿,两脚离地就开始扭曲变形,仅眨眨眼功夫,身体就拉长变窄或缩短加宽至少几百次,乱七八糟闪得人眼都花了。

尼凡奇与梦奇看得眼花缭乱,还没回过神,那变形体就发出“嘭”一声响,如街上卖爆米花的翻转炉膛,它竟变成万粒碎光屑爆发出来,跳跃几下便逐渐暗淡消失了。

“自毁!这东西,竟然还懂得如何自毁!”尼凡奇对仓罗做出的行为很是吃惊,但好歹危机解除了,借用他形象化身为人的孽光,总算不会再威胁这栋楼里的任何一个人,老教授也松了口气。

仓罗一死他就想起梦奇,赶紧转身朝梦奇奔来。

梦奇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两只尖耳朵狠狠摇晃几下就耷拉在脑袋两边,大大的两眼也瞪成了对眼,看上去表现得像个白痴。

尼凡奇认为他这都是给吓的,心想这可怜孩子真是给吓坏了,所以一到他身边就欲抓紧他的胳膊加以安抚。

谁知这一次,梦奇不仅没激动地迎向教授,反而往旁边一闪,令他扑了个空。

“教授,我......我挺好,没事。”梦奇说,脸容迅速恢复正常,耳朵也重新高高竖起,看上去果然精神了不少。

小家伙恢复得这样快,尼凡奇感到不解。但想想进来时看到他的表现,堪称勇敢,所以现在能快速恢复也不奇怪,便觉得十分欣慰。

“好吧,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只可惜这间实验室就这样给毁掉了,嗨~”教授看着满室狼藉,心疼地叹息。

实验设备准备不易,单单那些结构复杂的玻璃管,就经过了长时间路线设计,然后尼凡奇又亲自在制造工厂呆了一整个月,才成功打造出来,要想重新再弄一套,一时半会儿怕难以实现了。

再说就算实验设备重新架设起来,试验品也没了。难道在这危难时刻,还能从从容容打智慧城派出无人机,深入沼泽地带再捡拾一个黑球回来吗?

“教授,”梦奇问:“分析孽光的步骤,究竟采用的是怎样的原理?为啥仓罗必须躲在大黑罐子里,不然就活不下去?”

研究孽光的过程,一直是个秘密,在智慧城的科学界,仅有尼凡奇和他的儿子儿媳这三位科学家清楚其中原理,而尼凡奇是占据领导地位的研究员,一般他绝不允许把这些信息给泄露出去。

然而此时梦奇问起,尼凡奇觉得与他共过这场患难后,向他告知整体研究过程并无不妥,否则也太委屈他了,便据实告知。

“孽光由极为特殊的光子和电子构成,形成微弱的电磁波。光具有波粒二象性,波粒二象性就是智慧城里固态光产生的基础理论。这么说,你能明白吗?”尼凡奇问。

梦奇在族里读过书,但文化程度不高,充其量也就是会读会写而已,教授现在是在和他谈物理,他当然听不明白,但能聪明地凭想象加上自己的见解,从而跟上教授的思路。

“光波看得见摸不着,但由粒子组成的东西看得见摸得着,就好像隔开监控室的固态光玻璃,所以波和粒是两种不同的属性,但光都可以具备,对吗?”梦奇问。

“非常好!”尼凡奇直竖大拇指,疲惫的脸上露出笑意,继续说道:“孽光若想变得强大,大到能战胜人类,最终占领智慧城,可能会有两种成长途径,一是以光的形式朝生物附体,二是自己凝结出固态形状,也就是自行构建出生物形体。”

“朝生物附体!”梦奇听得浑身一颤,差点一头栽倒。看来地动引发的实验室暴动,仓罗是两种成长途径都试过了,唯一与尼凡奇的讲解有出入的,是他先尝试了自行构建形体,失败后才找了生物体附体。

尼凡奇对梦奇的异常毫无察觉,自顾自说道:“在玻璃瓶和玻璃管道的约束下,孽光想逸散出来,找到附体的寄主是不可能的,但我很想见到,它们如果聚结成人形会是个啥模样。只要能研究清楚,就能找到应对的办法。所以我在玻璃管里注入了0.001微克,被气化后的凡士林分离剂,以将电子和光子相互分离。”

“原来如此!”梦奇嚷道:“那么从玻璃管道注入金属黑罐的物质,就全是光子了?”

第42章 恶念滋生

尼凡奇对梦奇的结论不置可否,说道:“凡士林其实只是一种工业润滑剂,本身不可能对光产生任何作用。但当我把它熔化成气态,将其中分子的光谱结构调节到与孽光一样,就能在一定程度上隔离出孽光中的电子,让它们组成单纯的电磁波。这种电磁波,就是通过电线导入监控仪器,帮分析仪完成分析的有数值电流。而光子组成的纯光波,就顺着玻璃管‘流淌’进黑色金属罐,再也逃不出去。”

“哦,听起来还真有趣。”梦奇脸上满满地堆着恭敬神色,话里却带着如同仓罗表现出的轻蔑,可惜尼凡奇耳聋眼花,仍没看出他的变化。

“哎~”尼凡奇一脸难色地摇头,“这种原理,说起来不难理解,做起来却极其困难。能被气化后的凡士林微粒分离的光子电子数量少得可怜,所以每当得到一条由单纯电磁波传递过来的信息,我都万分珍惜,可以说所有今天获得的研究成果,都是这样一点一点积累而来的。而光子积聚成生物形体,在我打开门见到仓罗前,可谓是失败的,我从来就没见它们在罐子里聚合过。由始至终它们都是孽光,各种各样颜色的孽光。”

这一解释,梦奇完全听懂了,也明白了仓罗为何能拥有强大的孽光武器。

这家伙智慧极高,说不定不在尼凡奇之下。它由给凡士林分离剂隔离的光子组成,明明有了具象思维,属于是有形生物了,却始终在和尼凡奇捉迷藏,不让他发现自己的存在,仅于黑暗的罐子里偷偷模仿尼凡奇的形象与动作言行。

而地动震碎了玻璃管,逃逸出来的孽光被仓罗一一收入掌中,那是他使用起来最得心应手的武器,不仅能杀人,还能作为光病毒以空气为媒介,感染生物体,将攻击目标变成寄主。

看来尼凡奇所得出的仓罗成长的两种形式,都在这间实验室里发生了。

出于对未知领域的忌惮,以及对孽光的防范,尼凡奇将仓罗赖以生存的黑罐设为可燃爆型,按下手中按键就能销毁它们。仓罗的外型支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重新散成五颜六色的彩光,并丧失意识。但实验室从窗户到门,都给严格密封,他是插翅难逃,回罐子继续休养生息是唯一选择。

描述完监控室外的实验原理,尼凡奇看着梦奇问:“刚才你被仓罗威胁时,我总觉得你有话要对我讲。现在那东西已经死了,你无需再有任何顾忌,想说什么就畅所欲言好了。”

“我......”梦奇的脸色一滞,闪过一丝圆滑。

尼凡奇慈爱不改地笑道:“怎么,受过一场惊吓,就啥都忘了?”

梦奇忙用力摆几下爪子说:“不不不,当然不是!教授,其实也没啥大事,我只是担心,这场突如其来的地动会对智慧城造成大规模危害,物理学家们来不及准备一个月后的实验竞赛。虽然教授您对竞赛并不看好,梦奇却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能有个别出色的解决方案,为智慧城带来曙光呢。”

“嗯,真是个懂事又善良的好孩子。不错,我是对竞赛悲观,那只是我的一项缓兵之计。但地动可能影响到我的同仁们准备实验方案,这点你大可不必担心。各类天灾在智慧城时有发生,人们早就习惯了,也各有相应的防御措施,所以几秒钟的摇撼是伤不到他们的。”尼凡奇说。

“可是,我们这儿~”梦奇不解地看着被毁的实验室,嘴上这么说,其实内心藏着讥讽的调调。

尼凡奇感慨地摇摇头说:“很明显,地动之灾是专门针对我而来,震动的核心就在这间实验室地底,所以才能对我们造成如此致命的破坏。如果我没猜错,策划者正是那个隐藏在我们中间的奸细。”

“哼!好个无耻的混蛋,我梦奇一定要把他揪出来,让大家看看他丑陋的真面目!”梦奇叉着腰大喊,一身天下无敌的爽气。

“嗯?”教授疑问的眼光在镜片后一闪。梦奇单纯幼稚,又胆小如鼠,却在啥时候喜欢起虚张声势了?

既然梦奇说没啥特别要说的,也就不用再追问,教授准备离开了。实验室里的秘密已随仓罗散去,今后无需再禁止谁进来,这是教授的想法。

梦奇想的是,关于仓罗,以及大群仓罗一族在沼泽深处的动向,全智慧城都只有他和教授知晓,这样很好,能方便他考虑怎样利用这座城市来保护梦奇族,防止远方村落里的乡亲们受到伤害。

梦奇把尼凡奇背回卧室。

地动时砸伤额头,后来又硬撑着与仓罗周旋,老人实在是累坏了,走到实验室门口就瘫软倒地,扶着墙都爬不起来。

梦奇看着他虚弱的背影,很不想帮他。暗自愤懑地想:“妄称是智慧城最有成就的科学家,享受着住无极蛋楼的特权,却对仓罗,或者说对那艘不明来历的方舟一无所知,这么多年都在研究些啥?也太愚蠢了吧!”

但回想与教授相处的点点滴滴,心里又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呼喊怒骂:“教授是好人,你这个混蛋,凭什么这样诽谤他,低视他?”

那个声音,来自具有正义性格的梦奇,他被孽光病毒赶开,不堪地缩在一个黑暗角落里,眼睁睁看着邪恶的梦奇一点点膨胀长大,即将对世界带来毁灭,却无能为力。

教授躺在床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梦奇赶紧叫人找医生来为他诊治。尼凡奇现在还不能死!没有他,这辈子梦奇也休想能进管理局那间椭圆形会议室。他还想确认谁是内奸,看看那人是否对自己有用处呢!

“小弹弓,小弹弓没事吧?”好不容易,梦奇才听清尼凡奇喘息时说的几个字,看来是想要他劳心费神地去找孙子。

“小屁孩!当初是怎么对待我的?那时我就像个傻子似的任他摆布,遭魔王欺负!现如今,教授倒下了,那么从今往后我就是这栋无极蛋楼的主人,不管是他还是魔王,都得听我的!”梦奇恶狠狠下定决心,就出发去找小弹弓了。

第43章虚情假意

从卧室走出来,梦奇整理一下领口,又拉正衣衫,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跟个懦夫似的怂了这么久,没想到还有扬眉吐气,翻身做主人的一天,魔种能在智慧城混到他这份上,也算值了,这场地动的发生,简直就像是在为他造福!

“呜呜呜~”

卧室门口传来哭声,梦奇一愣,停住脚朝门边一看,笑了出来。无需再劳他大驾往别的房间跑,小弹弓缩着小身子躲在角落里,正哭得伤心呢。

梦奇眼珠一转,刚想嘲笑,话还没出口就赶紧收了回来。尼凡奇还活着呢,要在这节骨眼上露出真面目,可不要坏事?他得继续保持隐忍,直到智慧城从王者大陆的版图上消失!

换回低眉顺眼的模样,梦奇小心翼翼地走到小弹弓身边,对他说道:“别哭了,教授没事,他在等你呢。”

“真的?我爷爷,还活着吗?”小弹弓抽泣着抬起小脑袋。

看来他对爷爷惦记得紧,地动一停就从废墟里爬出来往这边跑了,所以此时小脸上满是尘土,额头上也划拉着几道血痕,都没清理干净。

梦奇硬挤出一脸同情,点点头说:“是呀,要不是我拼死保护着他,就很难说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真是谢谢你了。梦奇,以前我对你很不好,你还不计前嫌地帮我爷爷,对我也以德报怨,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小弹弓从地上爬起来,摊着两只胖胖的小手向梦奇道歉。

“哦,那没什么。教授对我挺好的,如果没有他,我也不太可能在智慧城长期立足。小弹弓,以后说不定你还得靠我照顾呢,来日方长,就别再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了。”梦奇这话说得又大气又大度,却再次吓到了小弹弓。

“啊?靠你照顾?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爷爷他就要......”

不等梦奇回答,小弹弓哭着喊着就猛推卧室门,闯了进去。

“爷爷~您可千万别丢下我一个人!没爹没妈的日子里要再没了爷爷,我就是智慧城里最可怜的孩子了!”

“小......小弹弓,是你吗?”

休息了一会儿,又吃了医生开的药,尼凡奇体力恢复不少,可以连贯地说话了。

小弹弓死死抓紧爷爷的手,仿佛这样就能阻止死神带走他。

“爷爷,以前小弹弓不听话,老是惹您生气,还欺负那些魔种,让您失望。我发誓,从今天起再也不违逆您的命令了,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您快点好起来,好不好?”边说他边把肉肉的红嘴唇贴到爷爷脸上,眼泪把老人的面颊也沾得湿漉漉的。

尼凡奇心中伤感,眼中却含着笑。他抚摸着小弹弓的头说:“傻孩子,爷爷活的时间虽然比普通人类长,始终也是有寿命限制的。活这么老了,生命就要转化成其它形式了,实在没啥可好大惊小怪。如果爷爷去了另一个世界,你可要为爷爷高兴呀。”

“不,我不高兴!我要爷爷永永远远陪着我,我要每天都见到爷爷在我身边!”

小弹弓的脑袋埋在老人臂弯里,嚎啕大哭,就好像爷爷马上就要离他而去。

尼凡奇望向站在小弹弓身后的梦奇,眼中划过忧虑,更多的却是无奈。他轻轻抬起小弹弓的脸,安慰他说:“好孩子,就算爷爷不在了,你也并不孤独。梦奇虽然是魔种,爷爷却把他看成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他又聪明又善良,将来会是你的依靠。你和他,一定要好好相处,听到没?”

小弹弓使劲摇头,“没,没听到,我要爷爷,不要梦奇,我不许爷爷离开我!”

梦奇暗自冷笑,心想到时候,还说不准谁不要谁呢!

脸上却满是悲戚之色,毛爪子搭上小弹弓的肩说:“你爷爷还没死呢,你这么个哭法简直就像他已经死了似的。”

“哦~”梦奇这话听似安慰,其实挺刺激,小弹弓两肩一抖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悲观,忙抬起泪水覆盖的脸使劲摇头。

尼凡奇叹口气,对小弹弓说:“小宝贝,你先出去吧,爷爷有几句话,想和梦奇说。今晚爷爷要精神好,就和你一起共进晚餐好吗?”

“真的?爷爷能和我一起吃晚餐?”小弹弓听得破涕为笑,哪还有心思追究刚才梦奇那些难听的话?

尼凡奇微笑点头,小弹弓就从床边爬起来,蹦蹦跳跳跑出去了。他要去厨房盯着厨师准备力能素,最重要的是,今晚的力能素配方必须合爷爷胃口!

等小弹弓离开,尼凡奇示意梦奇把门关上,然后到床跟前来。

“梦奇,你来智慧城也有一段时间了吧?”尼凡奇问。

梦奇粗略一算,点点头说:“是的,差不多快仨月了。”

“哎,时间过得多快呀,我真希望,能看到小弹弓长大,在智慧城里有所作为。”尼凡奇感叹。

梦奇说:“教授您放宽心吧,他一定会长大成人的。”

尼凡奇看他一眼说:“你在沼泽地带,也有自己的亲人和朋友,离开这样长时间,肯定也很挂念他们吧?”

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梦奇心一酸,垂下了头。

尼凡奇又叹气,“哎,这事就算你不明说,我也能想得到。梦奇,等下一次灾变防御中心的例会结束了,我就准你几天假,你回去看看吧。我这儿也没多少事,如你说的,我这老家伙还没死呢,一时半会儿也挂不了。呵呵呵~”

“呀~教授,我,我那个也就是一说……”

梦奇知道自己刚才太冒失,说不定露了马脚,有点惊慌,但实际上却松了一口气。

至少教授没拒绝继续带他去开例会,而参加例会是他继续委曲求全地留在这里的目的。而开完会就准他假,允许他回沼泽地带,不简直像是在帮他吗?这老头,真是傻得脑袋瓜冒油了!

慌张过后,内心又升起喜悦之感,尼凡奇表示不在意,其实他也一点都不在意,两方就你来我往客套了几句。

晚上,尼凡奇还真叫梦奇给搀着,在一间小厅里摆好餐桌,和心爱的小孙子共进晚餐。

力能素里荤素都有,梦奇守在餐厅门口伺候,一瓶瓶小心奉上,眼睛却不时往外瞅,想搜索魔王在哪儿。地动灾难发生后,那家伙就不见踪迹了。

第44章 识破

愉快的晚餐结束,小弹弓不仅不再伤心,还恢复了往日活波,给树獭保姆带去睡觉了。

梦奇偷眼瞧尼凡奇,奇怪他怎么能康复得那么快?中午离开实验室时还走不动路,到了晚上,怎么就又成了个正常人?

送教授回房后,服侍他睡下,梦奇便知趣地退出来,让他安静休息。

不过梦奇还留了个心眼儿,悄悄守在房门口不走,在别人看来,他这是忠心耿耿,随时等候主人召唤呢。

站了约半个小时,听到房里有轻微响动,好像是有人在挪东西,梦奇赶紧就将房门押开条细缝,果然见到床上没人。再往里看,尼凡奇正抱着个装废纸的铁篓子,呕吐得厉害。

“教授~”

心里那个给盖得严严实实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又哭喊出来,全是因为心疼他的主人。

梦奇想走进去帮忙,按在门把上的手却提不动,他在做思想斗争:“来智慧城的时间不算短,人类是怎样歧视魔种,把他们当最低等生物虐待的,场景可历历在目。虽然教授你没与他们同流合污,却也是高贵人类中的一员,甚至可被看作是他们的领袖。所有嘛,我实在没办法对你另眼相看,象对一个好人那样尊重你。”

没过多久,尼凡奇就从地上起身,在桌上拿起个白色小药瓶,又从中倒出粒淡黄色药丸,就着杯凉水吞服下去。

这下梦奇明白了,教授为什么会康复得那样神速,他是在服用一种神经刺激剂,让脑部神经一直处于高度亢奋的状态,掩盖了身上的病痛。可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做法,是在透支他本来就所剩不多的生命,说白了,相当于是在慢性自杀!

梦奇又想:“眼前这位老人,是智慧城里最有成就的科学家,他研究仓罗那么多年,虽然还不知道那些外星生物真正的来历,却已查出管理局里有奸细。只要能揪出奸细,通过这条线索顺藤摸瓜,在毁灭之日来临前,就很可能找得出保住智慧城的办法。可惜他太在意孙子了,为安抚小弹弓,不让他再伤心,竟然不惜服下毒药,这根本就是不顾大局的愚蠢做法!”

“梦奇,我知道你在那儿,进来吧,咱爷儿俩唠上两句。”药物发挥作用,尼凡奇又好多了,并且睡意全无。

梦奇一怔,有点不好意思。偷窥被发现,确实是件尴尬的事。

“教授,我听见房里有动静,就进来看看您怎么样了,希望您别介意。”谎话好编,他尽量自然地说出来,便进了房间。

尼凡奇回到床上,示意他将床摇高,半靠着鹅绒枕头,用乞求的语气同他说话:“其实你早就明白,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很快就要离开小弹弓了。”

“教授,您......别这样悲观,多请几个医生,一定有人能把您给看好的!”身体里,邪恶的部分恹恹欲睡,善良的部分趁机钻出来,梦奇含着眼泪望着老人。

孽光病毒具有超强情绪刺激作用,最善良的人感染后会变成最邪恶的人,寻常之人的情况反而会好点。尼凡奇心中焦虑,却也知现在他对梦奇无能为力了。

他摇着头说:“谁都清楚,医生救的是活人,不是死人,我的生命快到尽头了,除非老天开眼,愿意再多给我几年,让我帮智慧城脱险,否则谁也帮不了我。只是,我求你,神经刺激剂这事万万不能告诉小弹弓!我打算安排他去这座城市里最好的寄宿学校读书,并为他付清一直读到大学毕业的学费,同时委托律师,在银行为他留充足的生活费,保证他在开始工作前,生活没有困难。这栋无极蛋楼嘛,属于管理局的财产,到时自然是要归还的。”

老人语调平缓,交代的遗言却令人听之落泪。然而梦奇不但没有同情,邪恶的情绪反被惊醒,意识到他感染孽光之事,教授其实早有察觉,只是一直不动声色罢了。由此看来,他从没真正打算把小弹弓交给自己,那么他真实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梦奇心惊,欲逼老人说真话,但想想不可因轻举妄动而坏大事,就只好拼命忍着。

见他一脸茫然,老人叹着气拉起他的毛爪子说:“孩子,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不会对你置之不理。我在你的一颗梦珠里留了三个梦,当你因中过孽光病毒而对未来迷失了方向,就到我的梦里来吧,我会在那里为你解惑,帮你重拾对生活的信心。”

“教授,您......您在胡说什么?我一直就是全心全意忠实于您的梦奇呀,您难道病糊涂了吗?!”

梦奇越听越害怕,想往外逃,两只脚却不知该往哪边挪。

尼凡奇不与他争辩,勉强摆摆手说:“夜深了,你也去歇着吧。我今天给灾难防御中心打过电话,通知他们提前举行实验竞赛,时间定在下周三。你是好学的孩子,一直盼着能现场观看竞赛过程,我成全你。但等竞赛结束后,你就必须离开智慧城,防止被管理局的人追杀,明白吗?”

“尼凡奇教授,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梦奇不值得您如此信任,他是个坏人!”

惭愧得无地自容,梦奇很想放声大哭,邪恶的声音却如敲响的丧钟般阻止他说实话,一遍又一遍对他说:“尼凡奇在想方设法对付你,不要被他假惺惺的谎言迷惑!干你该干的事,离开他,快离开他!他一定会在你逃出智慧城前杀死你的!”

“教授,教授要杀死我?”

念头一起,梦奇吓得全身长毛都竖了起来。他可不愿意在还没见到妈妈时就死掉,可受感染的事已被尼凡奇识破,为保护智慧城,教授怎么可能留着他?小弹弓是教授的心头肉,哪怕仅为了孙子,教授也不会冒险让他继续活着!

还要等实验竞赛开始吗?还是识时务地连夜逃跑?梦奇拿不定主意。从早上到现在,他都在动找到牛魔的心思,此时却有点顾不上了。

“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走?我乏了,让我歇歇吧。”尼凡奇柔声对他说。

没办法,梦奇老老实实退出了那间卧室。但出来后他也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径直朝魔种们居住的区域走去。

一天没见魔王,可怜的魔种仆役们大松口气,简直像过节一样高兴,尽管今天发生了住进无极蛋楼以来,最为严重的地动灾难。那些家伙都怀有相同的愿望:魔王要是在哪个角落里给压死了就好了!

第45章 寻找魔王

梦奇可没有类似想法。他曾与魔王交手,那皮糙肉厚的大家伙砸下来能碎掉一张桌子,却不会在身体上造成任何损伤,所以这楼里应该没啥东西真能在地动时砸死他,不,确切说连砸晕的可能性都不大。

那个蠢物,说不定是在灾难发生时找地方躲起来了。身躯庞大如山,胆子却小得赛老鼠,可真叫人瞧不起!梦奇越想越觉得可笑,挂上嘴角,就成了冷笑。

不过白天时小弹弓也说过,地动在智慧城发生又不是一次两次,其实无极蛋楼里无论人还是魔种,早就习惯了。发生时紧张一会儿,等过去后就全当没事发生,魔王又怎么可能会吓成那样?

因为只顾着享受与爷爷的晚餐,小弹弓没工夫理会魔王,也就由得他去了。梦奇却非得把那家伙找出来不可,否则等离开智慧城,心里得老搁着件事,还是以后再没机会解决的事。

顺着走廊一路找过去,穿过两间小厅,又经过两排机器人以及魔种们呆的房间,还有仓库杂物间啥的,眼看就要摸到无极蛋楼的大门了。打开大门走出去是大街,魔王总不可能躲在街上吧?

站在寂静的走廊尽头,梦奇仔细琢磨。这栋楼里一共有三个花园,两个在后端,与主人住的房间毗邻,面积挺大的,各有十来个花圃。还有一个稍小的园子,里面奇珍异草不多,但十分幽静,平时除了园丁也没几人会去。据说那儿死过两只独角兽魔种,死后给葬在泥土里做花肥,经常有人见到他们的鬼魂在晚上出来游荡,很是吓人。

小园子是魔王唯一可能藏身的地方,那里要还找不到他,就只能确信他是跑出去了!

等想清楚,梦奇便迈开大步走了过去。他也说不清被孽光病毒感染后,胆子怎么会变大,以前想想都会发抖的恐怖事情,现在眉头不皱就敢去做。肯定是病毒激发了潜藏在体内的勇气,他不怨恨这遭遇,相反对仓罗心怀感激,因为他认为,是仓罗改变了他,这改变是积极有益的。

第一次在夜深人静时来“闹鬼”的小花园,梦奇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夜风吹来有点冷,他理一理身上白白的长毛,身体就暖和了许多。

魔王一点也不喜欢他,自从确信不能像对付别的魔种那样收拾他,又讨好不了他,每次见面就绕道而行了。至于垂涎三尺的召灵扇,既然夺不到手,也只好放弃了。

站在草丛里略一思忖,梦奇认为召灵扇是唯一能吸引魔王现身的东西,便一摇手掏出来,朝着夜空晃悠。

智慧城给封闭在一个密闭空间里,无论白天或黑夜,天空都是虚拟的。这时天上飘着一层淡白色的薄雾,若有若无地遮掩浓黑的天幕,以至点点繁星显得暗淡,仿佛还在为白天的灾难心惊。

梦奇仰头望天,这时竟把星光错看成了实验室里的孽光,心砰砰砰一阵乱跳,等定下神发现是看错了,就奇怪自己怎么会突然走神,这难道又是病毒在作怪?

可来小花园的目的不是观赏星空而是找魔王,梦奇只得把注意力转向草丛,一只爪子拢着嘴朝黑暗深处小声呼喊:“喂,魔王,我知道你在这儿。我数三声,你要不出来,我就放兔子精把你抓出来!别以为我还怕着你,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威胁后等了两秒没动静,梦奇无奈之下又抛出诱惑:“不过嘛,你要肯自己走出来,明天整整一天,我都会允许你使用这把扇子,这交易不错吧?”

话音落,没人答话,但没脚踝深的草丛却有了动静,仿佛是有野猫蹿过似的,发出了几下“沙沙”声。

那正是梦奇所期待的,说明他判断正确,魔王开始时龟缩不动,听说能拿到召灵扇就动心了。

但让梦奇惊讶的是,受到如此引诱,他也还是没下定决心即刻现身,竟依然躲着犹豫。

“到底是有多么可怕的事,能把强壮的魔王吓成这样?莫非真与他做的噩梦有关?”

心头一亮,梦奇更加执着地要见到魔王了,于是又喊:“你的藏身之地已经暴露,继续躲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出来和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说不定我能帮到你呢?”

“你这只无知的死兔子,除了吃草能有什么本事?矮得跟个包白萝卜皮的南瓜似的,并且还和我一样长不出人形,你能帮我?那简直就是个笑话,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好哇!”梦奇气得张牙舞爪,对方把他比成微不足道的南瓜也就罢了,竟还敢嘲笑他矮?!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要不好好教训一番,让他重新见识梦奇一族的威风,他梦奇就不配叫梦奇!

打定主意,梦奇反而没那么激愤了,揉揉胸口缓口气说:“如果真是南瓜,那还真没本事帮你。算了,算我自作多情,你就老老实实躲着吧,我去告诉宅子里的其他人,他们都正找你呢。”

“哎呀!艹!奶奶的你给老子站住!”再不是小声交涉,而是大声怒喝,魔王这下给梦奇威胁到了,急急忙忙就从草堆子里站起来,看那副苦哈哈的窘样,简直像躲着拉大便时叫人发现,才拉一半就不得不灰溜溜提裤子走出来。

小山似的黑影瞬间遮盖本就不明亮的夜空,扎扎实实令梦奇眼前一黑。

不过借着远处路灯照射来的灯光,他还是能看清魔王那两道刚硬如针的白眉毛,盖在凶恶的铜铃大眼上,更增添了他的戾气。

长长的灰色牛毛拖在草地上,那正是他稍微一动就弄出“沙沙”声的原因。他垂头丧气地走到梦奇跟前说:“你这个小王八蛋兔子精,到底想怎样?”

与魔王刚刚过招就赢了,梦奇万分得意,笑道:“我只是长得像兔子,其实根本就不是兔子。但我不忌讳被人误认为是兔子,因为兔子温顺可爱,正有利于我伪装。”

“什么?你你你,你说以前你的懦夫样子,全是假装的?那你一定是他们派来抓我的,一定是!饶命,饶命呀兔子大王!”

丑陋的小山竟痛哭流涕,腰身一曲,就朝梦奇拜了下去......

第46章 套出真心话

梦奇寻找魔王,最初的意图仅是为打听他曾在何处见过孽光而已,可没曾想一发现他,就要接受他的三拜九叩,更想不到他会把自己当成什么可怕的人物。

突然被拜,着实吓了一跳,梦奇跟个弹球似的弹开去,难以置信地瞪着那大怪物。

“魔王,你说谁要抓你?又为什么抓你?你躲在这儿不让人找到,不是因为地动,而是逃避抓捕?”他连珠炮似的问。

魔王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仿佛正面对一把要劈落在头上的屠刀,反问道:“这......这场地动,不正是针对我而发动的吗?你们弄得无极蛋楼左摇右晃,还制造出催魂般的怪音,弄得我浑身瘙痒,不就是要逼我离开这保护所,然后落入你们布下的天罗地网,给你们撕得稀巴烂?”

“吼吼吼~”梦奇怪笑,“我说你这坏蛋,有点拎不清自己的斤两吧?就凭你,也配得起这般高大上的地动?”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魔王阔肩一耸,茫然抬头,弄不清这难听的嘲讽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梦奇不怀好意,边说边一个劲朝魔王身上瞅,啥“拎不清斤两”,还有“高大上”,自认为对他这类庞然大物型,实际却没头脑的魔种非常管用。

魔王脑子确实不好使,露出傻子似的表情。梦奇怪笑得更夸张了,他已习惯魔王的跪拜,享受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说道:“我的话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你那副实心脑子估计也想不明白。这样吧,老实告诉我谁要抓你,我再帮你出个主意让你活命。”

“啊?这么说,你真不是他们派来抓我的?”魔王再蠢,也看得出梦奇没说假话,意识到拜错对象后万分懊恼,听对方说能救自己,又有点动心,于是就跟座塌方的塔似地萎在地上不敢起来,不过也不甘心继续跪着。

梦奇打小就挺崇拜皇帝,里把他们描写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小时候常看。现在找着机会模仿,别提有多得意,傲慢地一扬短胳膊说:“我不计前嫌地来找你嘛,只为问清楚几件重要事情。当然那些事情,难说和你的恐惧有关,我却不是带给你恐惧的人。我不介意你跪在我面前,但如果想起来,那就平身吧。”

“这~我噗~”

魔王给气的,就差没一口老血喷出来。他自然不会再跪这无耻的毛兔子,迫不及待朝上一挺,就恢复了往日的凶恶。

“好你个该死的梦奇,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敢这样诓老子,还来羞辱老子?”

梦奇竖起右手爪指摇晃两下,文绉绉回答:“非也非也,不是我活得不耐烦,而是你有把柄给我抓在手上。全无极蛋楼里,只有我能抓到你,你说我是不是很腻害捏?”

“呸!死到临头还不求饶?看老子怎么把你这个小杂种碎尸万段,叫你再也张不开嘴透露我的去向!”魔王说罢,就要冲梦奇出拳。

梦奇召灵扇一摇,好一副羽扇纶巾的风流公子模样,笑道:“灭了我,容易。可难道打那以后,你就一辈子躲在这园子里,靠吃草过完余生吗?”

“这个......呃呃~”区区几句,激起了魔王满心的凄凉,他那粗黑线条圈出的眼眶竟开始泛红,一屁股坐地上抱怨,“嗨~这日子本来过得好好儿的,就不知得罪了何方神圣,要平白无故遭这份罪!苦日子呀,到底啥时候能熬到头!”

“不知……是何方神圣?”梦奇一愣,随即又释然。他的想法是,就算魔王遇到过仓罗,被感染了孽光病毒,也没机会了解自己的遭遇是怎么一回事,所以苦恼地抱怨,这不再正常不过吗?那么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魔王既没去过沼泽深处,也没闯入过尼凡奇的实验室,所以他受到感染的途径只有一条--混在智慧城里的奸细。

那个奸细,既能控制孽光,又能极好地隐藏自己,看起来绝非一般人物,如果找得出他是谁,拯救处于下一级危机中的梦奇一族,就大有希望了!

魔王猜不出梦奇的想法,点头说:“你以为我堂堂大魔牛,脑袋顶天脚踩大地,会乐意屈居在一栋无极蛋楼里,成天吆喝一帮没用的低阶魔种?我......我是没法子才躲到这儿来的,因为只要一走出去,就肯定会被那个家伙抓住,然后给折磨得生不如死!”

“不知何方神圣......那个人......”梦奇咀嚼魔王的话,眼前骤然一亮。看来之前误会他了,魔王一定见过那个奸细,但不清楚那人的来历,所以把他当成了神秘人!

“然而......”梦奇费力地思索:“能把魔王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人,要不比他更高大,武力更强,要不就拥有啥特别的武器,能轻易打败他并逼他屈服。不用问,那武器就是孽光!”

这是大胆的假设,足能给梦奇继续调查的信心。查到现在,最关键的部分就剩了如何成功从魔王口里套出神秘人的来历。

其实梦奇也明白,就算知道魔王曾经的遭遇,以及害他的人是谁,自己也没十足把握真能救他,可唯有这种不着边际的承诺能吸引魔王,骗就骗吧,只要救得了梦奇族,多少坏事他都能做!

打定主意,梦奇清清嗓子又说,“虽然嘛,你的话我听得一知半解,但猜到了你跑进无极蛋楼的原因。这么多年过去,你就没离开过这里。那我问你,你想家吗?”

“想家”,只能激发魔王的两种心理,一是他无动于衷,为了活命啥都不当一回事,二是一下子戳中他的泪点,让他的心里防线崩溃,无法用强硬的态度对待自己。

梦奇挺满意,魔王明显就表现出了第二种心理,本来他牛头朝天牛气冲天,听到这问题两肩就垂下来,整个人都怂了。

“家......是的,我很想念在沼泽地带的家。要不是为逃命,我可以打包票,深爱的母牛就不会跟那头该死的公牛私奔!还有我老爸,天天在泥塘里泡着,我都不知道他会不会老死在黑泥浆里!哇~”

原来魔王的爹是头老水牛,魔王属于水牛族。梦奇明白了,谈话却没法再继续下去。

魔王的哭声惊天动地,梦奇算是怕了他—千万别目的没达到,就惹来一大堆人看热闹。真闹出那样大动静,今晚岂不白忙活了?

第47章 湖泊遭遇

一着急,梦奇啥都不顾了,召灵扇一收轻身一纵,竟然片刻就高高跃上魔王肩头,毛爪子一抓啦,合拢了他张开的大嘴。

“唔~唔~”

魔王本想痛痛快快发泄,冷不丁嘴里塞进一把软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瞪大牛眼想发作,眼看梦奇就要给蠢牛甩下去。

没办法,梦奇只好冲着他的大耳朵眼低吼:“蠢货,惊醒无极蛋楼里的人,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希望再也回不到沼泽地带的水牛族,找回你心爱的母牛了吗?”

“呜呜~”魔王喉咙里的声音矮下去,音调也变了,愤怒的心情转成忧伤,终于老实地点了点头。

梦奇嫌恶地挪开爪子,甩干净沾在手掌上的口水说:“这样吧,你老在做与痒痒光有关的噩梦,告诉我做噩梦的原因,然后说出要抓你的是什么人,我就派兔子精把你安全护送回沼泽地带。起源之地是你的故乡,你肯定不愿意一辈子呆在歧视魔种的智慧城对吧?”

“嗯嗯嗯!”

魔王使劲点头,梦奇先是戳中他的泪点,随后又说到他的心坎上,他不服这小魔物都不行,哪还敢记恨他?尽管听出小魔物曾偷偷潜入自己的梦境偷梦吃,也没有好好教训他一顿的欲望了。

历尽千辛万苦征服了魔王,算是又打赢一仗,梦奇内心的傲娇劲儿爆棚,破扇子又抖搂出来,夜冷风寒也照样摇着说:“这件事嘛,是这样的。昨夜我潜入你梦里时见到一些奇怪的光。被怪光侵入身体,就会奇痒无比。你一定曾在某处被怪光伤害,于是常做此梦。快告诉我,那地方是哪儿?”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魔王就直打哆嗦,如同寒冬腊月时衣衫单薄的走在野地里。

他吸啜着牛鼻子说:“嗨,这事说来可话长咯。几十年前,我还是一头初出茅庐的小牛犊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别说小小一片沼泽,就算是全部起源之地也敢闯呢。”

梦奇讥诮地插道:“敢闯不代表懂得怎么闯,估计你那时就象只无头苍蝇般到处乱转悠,所以惹出了乱子对吧?”

再次给说中,魔王脸上很有点挂不住,偏偏又不能对救星不敬,就只好拼了命忍着。

“算你说得对吧。但闯荡天下,谁又会自己给自己设限?那样的话闯荡起来还有啥意思?当时我就是那样想的,所以勇往直前地一直往西边走,远远离开了沼泽地带。”

“离开沼泽地带?难道你遇见孽光的地方,没有泥沼?”梦奇吃惊了,这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魔王也很吃惊,愕然反问:“孽光?什么是孽光?你说的,难道是那些让我现在还时不时觉得痒痒的鬼东西?可你怎么说得出它们的名字?”

“这个......”梦奇自知失言,忙打马虎眼,“我那不是在你梦里见了觉得奇怪,就瞎编了个名字吗?你别管这些没用的,快告诉我有用的!”

“哦~”魔王挺容易哄骗,眨眨眼信了梦奇,继续说:“你已经知道我属于水牛族,生性爱水。离开沼泽就没有水了,这让我挺不舒服,于是往西行时,特别留意一路上是否有水源。走了三天三夜,与流沙搏斗无数次,我终于来到了一片白石滩地。顺石滩往下走几十米远,就是一片清澈的小湖。”

“你见到了湖?”梦奇奇怪地问。在他的印象里,起源之地以西是一片干涸的荒漠,老一辈梦奇人说除去漫漫黄沙,那儿什么都没有。生长孽光的黑球也需要水,所以它们只能隐藏在沼泽地带。

魔王从没对人提过这段经历,好像说出来就会丧命似的。但一个人揣着秘密的滋味并不好受,这些年秘密压在心上,就如个秤砣令人难以忍受。如今终于敞开来说了,他如释重负,竟变得滔滔不绝起来。

“对,是湖!我高兴坏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去,就把整个身躯都泡进了湖水里。哇~湖水好凉爽呀!我想象着,出生前泡在妈妈的羊水里时,肯定也这么舒服!”

憧憬的神情挂在牛面上,这么幼稚的话从一头大公牛嘴里吐出来,怎么听都觉得别扭,梦奇差点笑喷。

魔王继续道:“相比肮脏的泥沼,谁都更喜欢清凉干净的湖水。我享受得差不多了,琢磨着这样美好的地方却荒无人烟,丑陋的沼泽地带却人满为患,还真是奇怪。如果能在这儿安家,每天都在湖里泡一泡,一定会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的,便打算往回走,回去把我老爸和心爱的女人都带过来。可谁知......嗨!”

话到关键处打住,急得梦奇抓耳挠腮,连连追问:“怎么了怎么了?你又见到什么了?”

魔王捶着胸喘了好一会儿才说:“谁知,我竟然站不起来了……”

“你是说,泡进了湖里,你就没法从那儿离开了?”梦奇问。

魔王说:“是的,走进去很容易,因为湖水很浅,哪怕坐下去,我的脑袋和脖子也能钻出水面。可到想上岸时,身体就好像变成了一块几万斤重的巨石,别说出湖,就连挪动一下都很困难。”

“你后来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了吗?”

“废话,能不知道吗?我就是在那时被那个可恶的坏家伙控制的!”

魔王生气地回答,牛鼻子喷出两团白气,说明他的怒火烧得有多旺盛。

梦奇最最关心的关键处到了,他不敢再打岔,屏气凝神地听着。

魔王说:“我这样壮实的牛能给区区水流禁锢住,还真是奇了怪了,恐怕全王者大陆,也不可能发生比那更奇怪的事!所以我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大概走了长时间的路后我累坏了,就舒舒服服坐在湖里睡着了,做了一个怪梦。对,是梦,唯有梦才能这样离奇!”

“然而,那并不是梦,因为没过多久,你就开始觉得痒痒,仅过了短短时间,你就已痒得难以忍受,犹如坠入噩梦了。”梦奇等不及地帮他补充,当然也是为炫耀自己有多聪明。

魔王确实认为他很聪明,傻头傻脑赞道:“哎呀,你可真聪明,当时我发生了什么,你偷偷跑进我梦里转一转,就全都猜到了。”

第48章 奇痒难耐

魔王讲述,当他发现自己无法从那片奇怪的湖泊里出来后,仅眨眨眼的功夫,脚底就传来麻痒的感觉,弄得他有点想笑。

他以为是谁躲在暗中恶作剧,气得边笑边哇哇怪叫,警告那狗日的赶快住手,否则一定叫他好看!

大水牛的皮比粗砂还糙,一般连刀都砍不进去,用力大点,刀刃能卷口。他们生来容易长皮藓,最惧怕瘙痒,常年爱泡在水里,其实也正是为对付皮瘙的困扰。

可跑来白石滩后,怎么就遇到了怪事?没泡水时身上一点都不痒,泡过水后反而奇痒难当,且愈演愈烈,简直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麻痒感从脚底往上走,开始时缓慢,没过多久蔓延的速度就越来越快,直到盖上脖子,然后连牛面也没幸免,鼻子里仿佛钻进了几十只蚂蚁,那喷嚏打的,天都差点给哄开个大口子。

遭遇这种奇痒,比死了更难受,魔王开始时还能叫骂,后来就出不了声了,竭斯底里的大笑耗尽力气,最后只剩下了抽搐,但痒感一点也没减退。

“不管你是谁,我都怕,行不?我求你,饶......饶了我吧......”魔王想哀求,哀求的话语却堵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绝望地望着湖水,忽然发现,身边多了许多光闪闪的小鱼,五光十色地游来游去,那股灵巧劲儿,就好像生长在碧绿湖水里的小精灵。

换作平时,魔王会把这些漂亮的“小鱼”捞上来吃掉,鱼肉富含蛋白质,新鲜活鱼更是美味可口,他绝不会任让美食从大嘴边游走。

可此时此刻,他哪还有心情做吃货?好容易见到有活物从身边游过,就恨不得叫它们祖爷爷祖奶奶,求它们把自己从湖里给推出去。

“其实那些所谓的发光小彩鱼,正是导致你瘙痒的原因。它们能发出微弱电波,水是导体,电波通过水传播的速度比在陆地更快,所以你难受得生不如死。”梦奇忍不住揭示答案。

魔王对眼前魔兔佩服得五体投地,早忘了与他的交恶,张大嘴连连说:“是是是,后来我全明白了,当时可没想通导致瘙痒的原因。就在我痛不欲生,不得不自行了断时,莫名其妙的,见到了一个女人!”

“女人?”梦奇眉头一皱,这答案他没料到。

回想管理局那间大椭圆形会议室里,好像就没见到有女人参会。之后他分析来分析去,也没把任何女人作为分析目标,可照魔王的说法,难道内奸是个女的?

梦奇问:“你确定当时看清楚了?”

魔王支吾着点头:“看清了。她又瘦又高,长长的黑发一直披到地上,当被风吹向空中时,犹如展开了一层泛光的黑纱,真是好看极了。说实话,要不是先已钟情于母牛,我一定会喜欢上她的,因为除去长发,她的五官也很精致,就像是人类在神庙里供奉的女娲娘娘。对,简直和女娲娘娘长得一模一样!”

“嗯~”梦奇抱起两臂,若有所思,“出现在湖岸上的,不可能是女娲娘娘,她一定是那个奸细伪装的!”

魔王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唯一促使我感谢天感谢地的是,那个女人一出现,难耐的奇痒就给赶跑了,但我再去找那些发光小鱼,它们也不见了!我这才把鱼和痒联系在一起,甚至怀疑,那些东西到底是不是鱼。”

“你就快点告诉我,那个女人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吧?”梦奇催促。

魔王说:“那女人望着我微笑,我觉得自己像喝了美酒般迷醉,不管那个美人要我做什么,我都会毫无怨言地接受。这世上除了我的母牛,再也没谁能让我如此痴迷了。不过美人没要求我做什么,仅说了别人会对我做什么。她说我中毒了,智慧城里有能为我解毒的人,只要进城,今后我就不会再觉得痒了,否则很快就会痒死的。”

“那个女人,要求你进入智慧城?她到底有什么目的?”梦奇越来越好奇。

魔王说:“具体的目的,她没说,就说我是把开门钥匙,只要我能顺利进城,有一天他们就能派大军打进去,把智慧城给毁掉。”

“什么?你是说,那人把你当成了开启智慧城大门的钥匙?”梦奇惊呆了,脑子里在回想自己进城时,见到的那两台通关仪器。

魔王是魔种,还是没发育出人形的魔种,他全身上下不管从哪方面看,都看不出有任何利用价值,却为何会被选中?

来不及多想,梦奇追问:“那你是怎么进的城?当时没遭到任何阻拦吗?还有,你为什么要躲进尼凡奇教授的家?你为啥会觉得有人要进无极蛋楼抓你?”

可不知为何,魔王的兴奋劲儿突然没了,沮丧地摇着头说:“因为当时那个女人表示,我必须从人类的验证仪器前经过,经过时不必害怕,我保证能顺利通过。可当真正走到城门口时,我却害怕了。我早就听说过魔种在智慧城里多么受歧视,贸然使用人类设备,要给抓住是死罪。那时我想,不就是要我进城吗?只要能进去,无论用哪种方式不都一样?于是我就自作主张......”

“你自作主张从魔种的验证识别仪前通过了,并将身份注册成了魔种魔王对吧?”

魔王再也不说话,懊恼地一屁股坐地上,震得地面颤了几颤,不明白的人会以为又发生地动了。

“哎~你这个超级大傻瓜,人家不追杀你才怪呢!”梦奇感叹。

“这到底是为什么?一直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原因。两台仪器,为啥过人类的那台我就能活,过魔种的那台就得死?”

这问题都问得出来?魔王在梦奇眼里蠢出了风格。

梦奇说:“那女人将看似小鱼的孽光送入你体内,是因为你的躯体够大,能容得下所有光源。中了孽光病毒后,你就能被控制了,在经过检验仪器时,身上光子发生作用改变你的容貌,你就会被误认为是人类。那些光子和电子通过你进入检验仪器,仪器就也能给他们远程控制,这正是他们精密策划的入侵步骤,可你擅自违抗命令,就毁掉了他们的步骤,能不遭到追杀吗?”

第49章 心生一计

和魔王谈到这儿,梦奇基本就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后始末。

仓罗族算盘打得挺好,要借助愚蠢的魔王破解智慧城的安防系统。首先是破坏身份验证仪器的识别系统,然后入侵安全防御系统,直到彻底摧毁它,那么苏醒的仓罗就能释放孽光病毒,大规模往智慧城里钻了。此计划原本能够成功,却没想被魔王自作主张地破坏了。

魔王身上带着仓罗预先设计好的孽光微粒,由于具有生命,微粒可以被视为一种特殊的间谍。微粒间谍记录验证仪程序后再进行破坏,造成系统识别错误,唯一纠正的方法,是重启智慧城整体的电脑操作系统,那可就是大灾难了。

计划看似万无一失,却因魔王过度害怕,或者说被瘙痒吓傻了而招致失败,他躲入了尼凡奇教授的家,那座无极蛋楼。

这样一来,仓罗族就不得不更改计划,大概是难得遇到魔王那种大容量病毒体,他们一时找不到替换魔种,索性就派来奸细,混入智慧城管理局以继续追捕他。

“奸细,到底是不是那个女人?如果是,难道她是女扮男装混进去的?”梦奇苦思。

稀里糊涂弄不清状况的魔王,给几句话点醒,也明白了为何会长时间这样遭罪,顿时更加丧气,钢针般的白眉朝两边耷拉,好像快死了似的。

看着他,梦奇脑子一闪,想出来个好主意。

魔王却催促:“梦奇,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原原本本全告诉你了,你可得守诺言,不能打听完就丢下我不管!那些可怕的光鱼怪物,还有那个漂亮女人,说不定已经借地动潜入无极蛋楼了,我这样走出去很危险,你快帮我想个办法!”

梦奇的大眼珠子咕噜噜乱转,鬼主意一个接一个往外冒。想得差不多了,他咧开嘴笑,笑得魔王摸不着头脑。

“喂,我都这样了,你怎么还笑?你到底是不是有心帮我?”魔王抱怨。

梦奇收敛笑容开口:“有心,当然有心!你别怕,别看我个子小,我胖啊!只要有我在,准保没人敢欺负你!”

“真的?”魔王不相信地瞪大牛眼,看梦奇如看怪物。

梦奇两只长耳朵在空中打圈圈,假装生气地问:“不信我还要我帮忙?那该怎么帮?”

魔王一听慌了神,忙向大救星赔罪:“信信信,我就这么一胆小如鼠的粗人,你老人家别往心里去,该怎么办,随便吩咐就是!”

梦奇傲娇地甩甩头说:“这才像个样子嘛。来来来,把你的牛耳朵送过来,听我向你秘授机宜!”

魔王高兴了,硕大的脑袋听话地送过去,兵乓球大小的耳朵眼对准了梦奇的嘴。

梦奇俯身朝那臭哄哄又黑乎乎的洞眼叽里咕噜说几句,然后站起来拍拍两爪说:“怎么样,这主意不错吧?”

牛魔却干瞪一对牛眼,愣了老半天后摆手说:“不行不行!你这哪是救我?分明就是叫我去送死嘛!哪怕离开蛋楼上街都够危险了,你竟然还要我闯进管理局,挑衅那些人类高管?”

梦奇不在乎地挥手说:“随便你吧,我指出这唯一一条生路,你不愿意走,难不成还要我拿缰绳套上你走?怎么说你也不是耕牛呀!我承认,要你上街确实危险,但管理局的灾难防御中心,是唯一能保你无恙的地方。只要你平安到达,让那里的科学家清除侵入你体内的微粒,你对那个女人就没有利用价值了,请问她还会来烦你吗?”

“哦,原来你说的办法,真是我唯一的生路......”绝望再次攫住心灵,魔王又萎了,极想放声痛哭。

一旁冷眼相看的梦奇,却暗自冷笑,走投无路的魔王不管怎么犹豫,也肯定得接受自己的建议,到那时,可就有好戏看咯!

梦奇的预谋是:尼凡奇教授的实验室已毁,下周去参加防御中心的例会,难不成两手空空地看别人做演示?要能把魔王当作试验品,就能挽回颜面,继续被管理局重视。

其实魔王是幸运的。他来无极蛋楼多年,教授一直就禁止任何人靠近实验室,他便没被实验室里的孽光进一步感染,甚至都不知道导致他噩梦连连的“小鱼儿”,其实近在身边,否则这里不管有多安全,他也肯定不敢长久呆下去,恐怕早就逃跑了。

一旦教授对外公布魔王是试验品,他身上带有某种来自敌人的神秘病毒,能激发生物体的负面性格,并做出现场演示,那个奸细估计就会露面了。

这可是一石二鸟的好办法!教授正在暗中追查奸细,只要抓得住那个家伙,再向她严刑逼供,难说就能对付仓罗,把他们从王者大陆清除出去!

唯一的障碍,是不知尼凡奇能否配合。梦奇认为自己有胜算,理由是打出了“找奸细”这张牌。智慧城的安危与他无关,沼泽地带梦奇一族免于战争波及,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他必须达到这个目的!

果不出他所料,再三考虑后,魔王带着哭腔说:“梦奇,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才逼我于险中求生存。为不拂你好意,我同意照你说的做,但你必须保证我的安全,别让他们半道就把我抓走了!我再也忍受不了那种瘙痒了,我宁愿去死......呜呜呜……”

说到最后,魔王还真哭了起来。

梦奇往上一蹿,毛爪子狠狠拍在他肩上说:“放心吧,从今天开始,咱俩就是不打不相识的朋友了,我怎么可能让朋友置身险境呢?咱们将一起乘坐教授的超声速小汽车,那辆车可了不得呢,是装配智慧城最先进安保系统的移动工具,比无极蛋楼还安全,你说谁能打那儿抓人?”

魔王抹一把鼻涕眼泪,滑腻腻的白沫甩得到处都是,着实恶心了梦奇一把。

魔王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认为有道理,就没啥好担心了。梦奇,今晚真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还躲在草丛里做缩头乌龟呢。天快亮了,不如咱们去休息吧,我好困呀!”

梦奇点点头说:“你先去吧,别多想了,好好睡一觉。我在这儿再安静地思考一会儿。”

魔王感激涕零地走了,梦奇望着他的背影臭骂:“牛是怎么死的?蠢死的呀!我怎么可能让你在去管理局的路上出事呢?现在你这头蠢牛,可是我手里最贵重的筹码!”

第50章 诡计得逞

说服教授把魔王当成他参加试验竞赛的成果,没有顾虑地带那头蠢牛去灾难防御中心的椭圆形会议室,果然得费好一番口舌。

梦奇在实验室受到孽光病毒的感染,尼凡奇已有所察觉。换做是智慧城里其他的科学家,估计直接就把梦奇给销毁了,以免招致后患,反正魔种在智慧城人类的眼里贱如草芥,人类杀死没成人形的魔种根本没谁追究,尼凡奇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孽光病毒对生物体的危害到底能大到怎样的程度,目前没出官方数据,所以还仅被看作是猜测,他又怎能因为一个猜测,就夺走梦奇的生命?在教授眼里,某些魔种比人类更加珍贵,因为他们不仅比人类聪明,还更有责任心,也更有爱心。

所以尼凡奇想到的解决办法是,尽快让梦奇回沼泽地带,重新与家人生活在一起。得到家人的关怀,说不定他就能忘记在智慧城里的可怕经历,去除孽光在身上造成的戾气,恢复过去温顺可爱的小兔子模样。

尼凡奇也知道,梦奇这孩子的好奇心极重,他一直怀着强烈的愿望,要观看灾难防御中心那场科技成果竞赛,所以在送他离开前,帮他实现心愿也未尝不可。为了梦奇,尼凡奇甚至不惜把竞赛的日期提前,当然促使他做出这决定的原因,还包括自己的身体状况。

不过当第二天睡醒,见到梦奇带着一脸倦意站在床前,好像一夜未睡的样子,尼凡奇就猜测这小家伙大概是昨晚又干了啥好事。

果不其然,仅随便一问,梦奇就把与魔王有关的事和盘托出,一点也没打算隐瞒。老实交代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希望自己能把魔王当成试验品带进会议室,以诱捕奸细。

如果仅是向管理局同仁们炫耀,他尼凡奇能整出魔王这令人惊叹的实验品,肯定不能答应。那明明不是自己的成就,为何要用弄虚作假的方式赢取比赛,以获得他人的敬意?

然而在非常时刻,任何可能击溃敌人,保住智慧城的机会都不能放过,魔王要真像梦奇说的那样身上带病毒,会损害智慧城防御系统,可就得好好研究一番,并赶紧改变进入智慧城的验证方式,甚至开始实施戒严令,禁制城门口人员的出入!

那么带魔王去参加大会,就不是虚假作秀,为自己谋福利了!

思来想去,尼凡奇找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唯有在那天傍晚时找梦奇过去,同意了他的提议。唯一的条件依然是,等竞赛结束,梦奇就必须离开智慧城回沼泽地带,再也不要踏足这里。

梦奇尽量表现得不舍,实际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可真是吉星高照,把魔种看成地底泥般践踏的人类,竟被他一只小小的魔兽玩弄于股掌,这是多么神奇的逆袭?伟大的胜利,只有他梦奇有能力夺取,如果梦奇一族的人知道了,全都得对他刮目相看,甚至推选他做族长!

闭上眼,梦奇仿佛见到了族人钦慕的目光,以及听到把他托着高高抛起时,发出的阵阵欢呼。

接下来的几天里,梦奇夜夜都睡得很香。他再也不吃无极蛋楼里人类才喝的力能素,而是搜遍人与魔种的梦境,把那些梦吞了个干净。反正现在尼凡奇已管不着他了,魔王也把他当神一样崇拜,更不会来干涉他,那么不趁机大快朵颐,还待何时?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这期间尼凡奇蓄精养锐,身体也有所好转,看似能下床走路了。

尼凡奇一直在仔细观察魔王,可惜实验室的设备全给毁坏了,不然就可以做孽光微粒的监测分析。但他还是以给魔王检查身体为借口,采集了几试管魔王的血做试验,将从血液里提取的分子分解,再植入电脑系统时,惊异地发现电脑数据会出现异常。

魔王全然不知教授的实验,十几年来第一次要走出无极蛋楼了,紧张得跟个鬼似的,就恨自己长得牛高马大,以致目标明显。假如能像梦奇那样矮小,找个地方躲起来就容易多了。

不过梦奇也有变化。才一周时间,这小家伙就像吹了气的皮球似的膨胀了,原来就没有脖子,现在脑袋和身体更连成一个整体,手脚也粗短得快看不见了,只有脑袋顶上两只尖耳朵摇来晃去,倒更像假装兔子的猪。造成他肥胖臃肿的原因,当然是吃梦太多,尤其是噩梦。

离家的那天,终于到了。

正如梦奇对魔王说的那样,超声速小汽车的防卫系统相当先进,车体能抵抗激光弹的猛烈射击,释放出隐形罩还能整体隐形。

这般安全,魔王还是极度谨慎小心,尼凡奇一再保证小汽车能避开敌人追踪,呆在车里没任何人能发现他们,魔王也仍坚持要将汽车隐形。

为安抚魔王,尼凡奇只好答应,由梦奇安排的兔子精司机捣鼓好久,才找到操纵这项功能的按键,最后隐形成功。也难怪,从最初使用这辆私家车开始,尼凡奇就没试过隐形功能。

一路无惊无险,兔子精司机很快把三人送到了管理局辉煌的大楼前。

头一回出门,来的还是智慧城里当权人物云集的核心要地,魔王换了一种紧张,总之就是战战兢兢,走路如履薄冰,捂着大嘴大气儿也不敢出。如果能不看路,说不定他连眼睛也得给捂起来。

当然魔王的出现,也在这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无论长相有多凶恶狰狞的魔种,管理局的人都见识过,却从没见过如魔王这般高大壮实,又丑得难以形容的玩意儿。当得知这家伙竟是由温文尔雅的尼凡奇教授带来,更惊讶的合不拢嘴,有几个胆小的,险些背过气去。

这些人却没弄清,一贯对魔种颐指气使的大魔王,在人类面前其实有多么懦弱。这种欺软怕硬的混蛋,落到今天的下场,也纯属活该。

本来看上去极具攻击性的魔种,是严禁进入管理局办公区域的,但鉴于魔王是由尼凡奇带来,今天又是举行科学实验竞赛的大日子,所以得到特批,那怪物可以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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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波滤器雷达

从竖着洁白大理石柱子的门厅,到乘电梯直达位于四十五层的椭圆形会议室,一路上梦奇的一双眼始终在来来往往的人们身上打转。

进电梯时,那儿已站有几名西装革履的官员。小山似的魔王往里一挤,本来稳固运行的电梯就好一阵颤抖,并且因为他体型实在太大,那几个人一下就给逼入角落,魔王粗糙的皮肤简直压在了他们脸上,气得其中一人要伸手按报警器。可他偏偏又够不着,便威胁说只要出电梯,就立即找安保投诉。

影响到他人,教授十分抱歉,后悔不该乘电梯,而该带着魔王爬楼梯。

梦奇生气了,在尼凡奇向官员们道歉时嘟哝:“就您这虚弱的身板,还爬得了45楼?难道不是这些年轻力壮的家伙该让让道吗?”

“这......这魔物在说什么?莫非他在非议高贵的人类?”

本来怒气有所平息的几人,情绪瞬间沸腾,有生以来,他们谁也没见过如此胆大妄为的魔种,竟敢在管理局大放厥词,这不是找死吗?看来那个矮小的比高大的更需要整治!

接连得罪人,尼凡奇烦恼坏了,只身拦在梦奇前面,继续向人家点头哈腰。看在老教授德高望重,是管理局科学会里一把手的份上,几人总算作罢,等电梯停稳了就怒气冲冲地离去,混入了来来往往的人流里。

“梦奇,你必须控制你的情绪,否则我就要直接把你送回家了!等会儿进到会场,你要再敢像这样胡说八道,一定会闯大祸的!”尼凡奇生气地警告梦奇,其实自梦奇住进无极蛋楼时起,他还没这样发过大火。

魔王为自己着想,也怕受梦奇牵连,便在一旁跟着帮腔。

梦奇心里不服气,可为防教授说到做到,就只能认怂,低着头同意不再随便开口,一定老老实实在后面跟着。但他又暗想,我答应教授不说话,可没说眼睛不看人,所以查找奸细这活儿,教授拦不住我!

接下来一路无事,三人在无数震惊的目光注视下走入了椭圆形会议室。

这次接受挑战参加比赛的物理学家,共有九位。他们全都与尼凡奇关系不错,参赛的目的也不为争输赢,而是抱着共同找出保护智慧城免受灭顶之灾的办法。

能坐三百人的会议大厅这时全满了,环绕主席台的坐席上人头攒动。正中主席台被搬走,换上了一溜儿长桌,数数总共九张。每张桌上都摆着一位科学家的名牌,尼凡奇教授的大名也在其中。

没多大功夫,九张桌上有八张就摆满了仪器设备,既有布满齿轮滑轮的机械装置,也有能取代飞机或轮船上天下海的智能机器人。还有一位研究的是粒子武器,子弹是不同的粒子凝聚体—他竟然研制出了单粒子物体,比如极为微小的质子或电子可以聚结成一发小子弹,那么敌人若属于微粒类,给子弹击中后就能被中和掉。

唯独属于尼凡奇教授的桌子上,干干净净空无一物,惹得人们议论纷纷,桌子成了会场的聚焦点。

多年来,教授对智慧城科学界的贡献卓著,只要提起他的大名,就无人不竖大拇指夸赞,可今天他的表现出人意料,大伙儿都不得不猜测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管理局轮值主席的任期是一年,开会时间一到,约克夫就甩着脏兮兮的头发,腆着大肚子一摇一晃走进来,一屁股坐进了主席座椅,宣布第n次灾难防御中心的例会开始。

这次会议的主要内容很明确,所有人都是为看实验竞赛而来,所以连一个请假缺席的都没有。约克夫话音落,马上就有一位吕扬博士起身走到标自己名字的桌子边,向主席鞠躬致敬,然后面向大众说:“各位,我希望这次竞赛由我开头。这并非是因为我求胜心切,你们应该很清楚,第一位出场的通常不占优势。”

尼凡奇教授既是参赛者也是组织者,所以他有发言权,便点点头对吕扬说:“博士,不用证明什么,这些年您是如何为科学会和防御中心辛勤工作的,咱们有目共睹。我知道你首先站起来的原因很高尚,请开始吧。”

“尼凡奇教授为什么会这样说?吕扬博士的发明有啥特殊之处吗?”人声又起,人们的情绪再次高涨。

吕扬不慌不忙把手按在一座由纯银色金属制造的,类似骰盅的东西上,点了一个小红点。

原来那是红外线开关,红点被激发后开关就清晰显示出来,吕扬用声控方式说声“开”,那东西就开始发送低微的蜂鸣声。

“这个设备叫波滤器雷达,具有过滤电磁波,识别不良微粒的功能。你们可能会联想到保护智慧城的侦测雷达,那些雷达也有识别微粒闯入者,并发出警报的能力,它们却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就是无法当即反击。而当监控人员收到入侵警报,再调集武器集中阻击入侵者时,至少需要一分钟时间。一分钟,对人类而言微不足道,却足以让微粒弥漫进智慧城整体的空间。所以使用这种具有极强反击能力的雷达设备,发现敌人与反击敌人能同步进行,这样一来,咱们智慧城的大门就安全了,这就是我要第一个站起来的原因!”

“设计得好!吕扬博士万岁!”

会场沉寂片刻,一个坐在后排的年青人最先反应过来,开始鼓掌欢呼。

波滤器雷达的原理不难理解,却极为实用,相当于给防御中心增添了一项强有力的武器,既能守又能攻,实属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在年青人的带动下,人们回过神,纷纷热烈鼓掌,向吕扬博士表达由衷的敬意。

梦奇斜眼观察场上每个人的表情,硬是没发现这儿任何一个人有可疑。

魔王是仓罗族追捕的目标,他一出现,肯定会引起奸细的注意,如果那人性急,说不定暗中就会下手,可为什么一直按兵不动?

正疑惑不解,他就看见一位穿红色西装套裙的女人从门外走进来,伏在约克夫耳边说了几句话。

那位是约克夫的秘书,香露小姐。

第52章 雷达演示

第一次在例会上见到约克夫时,梦奇认为他看似邋遢,实际善良。那时的自己还没被孽光病毒侵入肌体,所以他对约克夫极度好感,可到第二次见面,内心好感就转成了厌恶,变得邪恶的他,自认不再喜欢正义之人。

谁料再见面时,随着香露的出现,约克夫也变了……

听着秘书的耳语,约克夫脸色连变几变。开始时他表情平和,甚至带着恹恹欲睡的笑容。可听了一会儿就严肃起来,梦奇甚至看出他目光有点冷冽。可香露多说几句后,他又缓和下来,故作漫不经心朝尼凡奇坐的方向瞟了几眼。

最后香露似乎着重点了几点要点,约克夫更加严肃,看来秘书那一通描述确系大事。

“那两个人,很可能在谈论魔王!”

意识到这一点,梦奇内心说不出是喜是忧。香露的表现,是他所期盼的“露马脚”吗?他不确定,但直到现在,会场里也仅出现了香露一名女性,且还苗条又漂亮,差不多符合控制魔王的那名美女的特征,那么把她看作是嫌疑人,很有道理。

香露离开后,约克夫语气恢复清淡,宣布会议继续。

吕扬博士又开始演示波滤器雷达的实际应用。

他取来一个用玻璃罩罩住的住宅区模型,打开罩子顶端的密封口,将雷达器放置进去。

这个模型由八栋三十几层高的楼房组成,能代表智慧城里典型的居民聚居区。

等再把顶端封好,吕扬就在一台手提电脑上点击几下,开启了模型内粒子释放程序。

他讲解道:“大气微粒是存在于大气中极小的,肉眼看不见的微小颗粒,又给称为气溶胶粒子。这种粒子,主要指大气尘埃和悬浮在空气中的杂质、流量在空气中燃烧后产生的宇宙尘埃、风卷起的尘土、海洋蒸发留下的盐粒子、甚至是由细菌或动物呼出的病毒、植物花粉造成的有机灰尘等等。在安全值允许的范围内,这些颗粒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也就是说能与人类和平共处。然而当空气中出现不明微粒,这些肉眼以及感觉难以察觉的东西具有更强的人体危害性,并被我们吸入呼吸道......哦不,换一种说法,能以任何方式进入我们体内,比如通过皮肤上的毛孔,或隐藏在食物与饮用水里给我们吃喝进去,就会演变成大气污染,威胁到我们的生命。”

“是的,吕扬博士,您所提到的危机是微粒入侵,也就是即将发生在智慧城里的灾难!”有人高喊,顿时惹来一片无奈的叹息。

吕扬说:“正因为微粒的不可抗性,我们才会认为这场危机难以抵挡,我们的城邦一定会在灾难中毁灭。但是,我不这样认为!尼凡奇教授知道,只要把由我发明的雷达安装至不同保护点,就能起到极好的屏障作用,给我们充分的时间准备反击,非常有效的反击!”

三分钟不到,博士的话音刚落,玻璃罩里的波滤器雷达竟爆发了尖锐的鸣笛示警,那一声接一声的“嘀”,如同敲响的丧钟般听得人心胆俱裂。

“这是怎么了?那东西为何会叫得如此响亮?”人们捂着耳朵问,却谁也无法回答。

吕扬却似乎早已习惯这种噪音,不仅没觉得吵,还露出得意的微笑,对准话筒说:“现在各位可以观看我的特殊雷达工作流程图了。”

说罢他将电脑画面投射到大屏幕上,这下大多数人都再顾不上捂耳朵,而是发出了惊叹的赞美声。

原来为让每一个人看清雷达工作原理,吕扬将演示微粒染色了,它们全都微微泛出霞光一样的金红。当然仍处于玻璃罩里时,颜色看不出来,唯有把画面放大到显示屏上,微粒及其逸散路线才清晰可见。

吕扬说:“起源大陆上的病毒种类多得难以计数,玻璃罩内释放的,是在最为荒凉的山野里收集到的特纳病毒。特纳是一种极易在魔种中传播的坏血病毒,各位不用担心,它们对人类不起作用。”

“哦~”听到这儿,人们才不约而同做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而伺候在主人左右的魔种们却紧张起来,纷纷想往后退。

梦奇暗自恨得咬牙切齿,本来因雷达的发明,他对吕扬博士可谓青眼相看,这时却彻底失望了,认为如此欺压魔种的人类,不管多有成就也该死!如果将来有一天吕扬遇到危险,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出手相救!

现场心怀仇恨的魔种,只有梦奇。其他魔种逆来顺受,生下来就认为人类是他们的主宰,所有魔种都是为主宰而生,主宰要他们死,他们就不能反抗,所以除了害怕,哪还能产生别的情感?

连力气大到能挪动山丘的魔王也是如此,听了吕扬的话,仅缩缩脖子,就再没做啥动作。

吕扬演示的大屏幕上,空气中的正常微粒为绿色,微超正常值就会变成黄色,等完全超过安全标准,已危及到人类健康,就会转成红色。此时此刻,整幅屏幕都还是绿色。

环绕八栋住宅楼模型的一道环形透明管里,暗红色的特纳病毒在涌动。它们看起来活跃,透明管时明时暗,就好像关着嗜血的妖魔,但因找不到出口,又显得非常烦躁。

吕扬按下释放按钮,透明管立即开启了100个气孔,病毒微粒倾巢而出,疯狂地扑向居民楼,很快就要将楼内的居民包围。

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可怕的红色刚越过警戒线,向大气里散播,波滤器雷达就尖锐地鸣响起来,也即是人们刚刚听到的警报声。它们不仅报警,还从表面蜂巢里释放出一种乳白色气体。那种气体仿佛具有辨别力,看准100个气孔所在的方位就扩散过去,极具针对性地堵截住了特纳病毒。

本该被红色吞噬的绿色,依然悠闲地浸染着空气,楼房与内部居民安然无恙,红色病毒被白色气体淹没后就消失了,连环状透明管都给清理了个干净。

“好,好呀!真是太棒啦!”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这一次再没谁迟滞。现场每一个人都在欢呼,他们感到骄傲又自豪。智慧城中智慧无限,超智慧生命体是祖先,有那样的人类存在,充满威胁的邪恶力量还怎么发威?!

第53章 令人失望的比赛

诺大的椭圆形会议厅里,看似每一位与会者都在为吕扬的发明创造欢欣鼓舞,却有一人始终一语不发,只一动不动的坐着,毫无表情的老脸上看不出正想什么。

那人就是尼凡奇教授。

等响彻天花板的喧闹声差不多平息了,尼凡奇终于拍了拍面前的桌子。桌上有传音孔,拍击声压过人声,于是大厅里更显安静。

没从尼凡奇处获得赞赏,吕扬有点失望,但还是毕恭毕敬地问:“老教授,这项发明尚处于孕育阶段时,我就与您探讨过它的实用性,那时对于用植碳气体中和有毒颗粒,您是非常感兴趣的,并强烈建议我继续研究下去,可现在却为何显得如此冷淡?”

尼凡奇难过地叹气,点点头说:“不错,那时我们确实认定,滤波器可以作为御敌的第一道屏障。假如敌人具备的水平与我们以为的相符,他们肯定连这第一关都过不了。然而时过境迁,今天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从活性炭培养的植物里提取汁液,并将汁液气化成为白雾抵抗剂,只能对普通致病病毒,包括空气污染颗粒发生效力。如果是平时,不失为净化空气的良方。可是......”

话到此处,教授顿了一顿,人们全都屏住呼吸望着他,眼中流露出无限担忧。

梦奇也很好奇,他不知教授是否会选择在此刻讲出负面情绪病毒的真相:情感微粒来自于虚无的光,是不可能用工业清洁剂清除的。

尼凡奇鼓足勇气继续说:“可是,对于由王者大陆之外的外星生物制造出来的不明微粒,智慧城目前还找不出任何一种能与之对抗的清洁剂,所以,我只能很抱歉地告诉您,吕扬教授,您的这项发明在外星病毒面前,依然只能充当普通雷达。”

“啊~”

“白高兴了~”

“怎么会这样~”

......

会议厅里喧哗声再起,相比刚才的欢呼,夹杂失望的叹息此起彼伏,令气氛一下变得好不凄凉。

听了尼凡奇的评价,本来意气风发的吕扬心里很不是滋味,却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论点,唯有灰溜溜收起试验器具,独自退回座位生闷气。

“哼哼,教授终究还是下不了决心,预先将实际情况有多坏告诉普通民众。如此懦夫做法,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吗?”梦奇冷漠地想。

接下来,另外八位科学家轮番上场,每个人都使出了自认最为拿手的对付不明微粒的绝招,甚至有一位的创意是,在智慧城城南的大片空地挖凿出海洋,海洋之水用微粒溶剂填充,流向是地底。当外星人入侵战发生时,就用海水大规模吸收微粒,并把它们送去地下,防止对地面人造成危害。

这是八项创意里最为吸引人,夺冠呼声最高的一项,可最终评判权,依然在尼凡奇教授手里,当无数双期待的目光投向他时,他只平静地说出一句话,众人火热的心就如坠入大海,彻底变得冰凉。

教授说:“用海水吸取不明微粒的创意极好,问题是你永远掌握不了微粒运动的方向,不管采用哪种方法,它们都是朝四面八方扩散的。”

十位报名者,九位已经“阵亡”,最后就只剩下了尼凡奇自己。

观看试验竞赛的观众,个个乘兴而来,实在不愿败兴而归,并且这种败兴还意味未来的毁灭。如此后果,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他们就更得把希望寄托在白发苍苍的老教授身上了。

在几百双充满哀伤,但仍夹杂期待的眼睛注视下,尼凡奇缓缓起身。他疲惫地站在椅子前,人们错觉他刚才不是坐着的,而是干了极重的体力活,所以累得现在有些支持不住。

“尼凡奇教授,您没事吧?如果您不介意,我们可以中场休息一下,让大家去放个水,或享受点茶水点心。”轮值主席约克夫关怀地说,却好像不知他迷迷糊糊一番话,让听众们皱起了眉头。

管理局高层除去约克夫自己,全是儒雅之人,“放水”之类的粗话对他们而言是禁忌,更别提还与喝茶相提并论。

尼凡奇不想休息,他恨不得能在一分钟内把魔王介绍给与会者,并通知防御中心立即关闭智慧城入口,更改整套防御系统,以防敌人再放出什么怪物来搞破坏。

不过会开了这样长时间,很有必要让大家放松一下,他只好点头答应了。

约克夫宣布暂时休会,凝重的气氛“哗啦”一下就散开,许多人开始起身往外走。陪主人同来的魔种们靠墙站着,见主人要出去,就赶上前伺候。

梦奇也不失时机地跑向尼凡奇,魔王不敢独自呆着,赶紧紧随其后,两人悄没声就来到了教授身边。

尼凡奇斜靠在椅子里,似乎正深深陷入思考,没察觉身边围了人。

梦奇正要说话,冷不丁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尼凡奇教授,您用来参赛的作品,就是这头在电梯里差点挤伤人的蠢牛吧?”

“嗯?”尼凡奇一惊,梦奇也吃惊不小。说话之人是约克夫,一出声大家就能听出来,可这时他的话语里满是挑衅,恹恹欲睡的疲态早不知给扔去了哪儿。

“约克夫主席,您这时来找我,所为何事?我带来的是什么,过会儿就将揭晓,现在您不能让我这个老头子歇会儿吗?”尼凡奇抬头望向他说。

梦奇和魔王小心地让去一旁,约克夫和善的面孔全变了,居高临下地站在教授面前冷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魔王身上的秘密的,但关闭智慧城不可能,否则我们就会彻底被王者大陆孤立,那时将面对的敌人,恐怕会比不明微粒更多。”

尼凡奇吃惊之余,很快冷静下来,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审视地盯着约克夫说:“主席阁下,您不会真是我怀疑的那个敌方奸细吧?”

约克夫大摇其头地否认:“不不不,我当然不是奸细。为了智慧城的繁荣兴盛,哪怕要我奉献生命都行。可我现在明白那些不明微粒是打哪儿来的了,正是你,尼凡奇教授,是你往智慧城引入了敌人,我的秘书香露已调查清楚,你正是造成这一切危机的罪魁祸首!”

第54章 暗地威胁

“轰~”

尼凡奇教授脑子里一炸,仿佛眼前肥胖的约克夫瞬间就炸成了两半,可他还能活动自如,还能张嘴说话,并发出充满仇恨的笑声,挥舞两臂好像要打到自己头上。

“主席阁下,您的秘书为什么要说这种话?能告诉我她都调查出来些什么吗?”尼凡奇问,虚弱的状态令见者心碎,可周围除了魔王,梦奇与约克夫都无动于衷。

约克夫坚决地说:“调查过程,以及都有哪些人参与其中,属于机密,我当然不能透露给你这个罪犯。我希望你能懂得感恩,感谢我为了你而中途休会,让你有时间考虑该怎样向管理局广大同仁交代自己的罪行。尼凡奇,有一点你必须清楚,智慧城是所有超智慧生命体,以及他们的后代的美好国度,不管破坏者是谁,也不管那家伙多么德高望重,我也绝不会姑息,一定会让他为所做的坏事付出代价!”

尼凡奇一生经历过风雨无数,所以哪怕感到极度的震惊与悲痛,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

他说:“主席阁下,我为您这位正义的勇士点赞。智慧城能由您这种有志之士领导,一定会平安度过难关。我同意,任何在这里胡作非为的罪犯,都将为他所做的坏事付出代价,可那人不是我,如果您指错枪头,会浪费掉最宝贵的时间,最后适得其反地葬送智慧城!”

约克夫冷冷一笑,回敬道:“好一个砌词狡辩的老伪君子!你到底是不是毁城的幕后操纵者,一会儿就可见分晓!假如你心里没鬼,就把你在无极蛋楼里做过的试验,老老实实向我们公布出来,否则就肯定是在演戏!还有这个魔王,他曾经与我们的敌人接触过,身上还带着病毒,只是你们意欲破坏我方防御系统的尝试失败了,他才给你收入无极蛋楼保护起来,这一点魔王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你想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唯一的办法是当众杀死魔王,毁掉这个威胁,我们才能重新调查你,看前面是不是有疏漏之处,以至冤枉了你。”

“约克夫,你......你要我在这间会议厅里,亲手杀死魔王?”尼凡奇颤抖着问。

约克夫提出来的条件,无疑也惊到了旁边的两个魔种。梦奇虽然没真打算保护魔王,可当听说有人要他马上死,也觉得突然。

魔王的惊恐就更不用提了,快顶到会议厅梁柱的个头,“唰”一下矮下去一半,大如兵乓球的牛鼻孔朝天,开始“呼哧呼哧”吐白气。

尼凡奇见魔王吓成那样,于心不忍,拍拍他的毛手背说:“你别害怕,不管别人如何要求,我也不会做我认为错误的事情,这是我人生里的信条。只要我还活着,咱们就能平安回到无极蛋楼,相信我吧,这些年来,我可从没骗过你们这些生活在蛋楼里的魔种。”

本来给吓得六神无主的魔王,听了尼凡奇的话本该安心,却反而吧嗒吧嗒掉下眼泪,一颗就如倾倒了一脸盆水,那一怂哭,尼凡奇的座椅旁顿时成了小水洼。

“主人,为何这么多年来,我从没真正体会过您的善良与正值?为讨小主人的欢心我就不停欺负其他魔种,真是该死!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会选择做个好人,在蛋楼里与大家和谐共处,开开心心象一家人那样!”

“呵呵呵,本来就是一家人嘛,将来小弹弓孤单的时候,你还可以去陪陪他呢。咳咳咳~”

说着说着,尼凡奇剧烈咳嗽起来。梦奇冷眼旁观,毫无所动,但知道神经刺激剂药效正减弱,老教授快支撑不住了。

“哼哼哼~”约克夫笑得无比古怪,“尼凡奇,创建智慧城的功臣里,有你的名字,可你怎么就象半道从外面混进来的异乡人?魔种在智慧城里,什么时候就变成人了?还和你是一家人?就你这种假仁假义的混蛋,你不通敌都不知道谁会通敌了!别说香露指控你的那些事,就算仅是包庇魔种,非法授予他们人权这一条,我也能把你给投进监狱!”

尼凡奇任由约克夫刻薄地攻击与羞辱,只是低头沉思。

许久后,他猛然抬头,“主席阁下,您不是要求我接下来宣布在无极蛋楼做科研的内容吗?老头子我活了一辈子,到现在已经很知足了,死后别人怎样评价,由得他们去。但为去除误会,我不会把与敌人有关的秘密带进棺材,我想通了,这也叫因祸得福。我同意您的第一个条件,这您该满意了吧?”

“这个嘛......”没想到尼凡奇忽然变得爽快,约克夫反有点不适应。但他转念想想,即将听到一直以来最关心的事,也觉得求之不得,便勉强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尼凡奇又说:“至于魔王,虽然他在智慧城里地位低下,却也是能与人类智慧相当的物种。他在无极蛋楼里服务十几年,很好地照顾了我的小孙子,让小弹弓在失去父母后没那么孤独,所以我绝不会杀死他来换取自己的安生,这个条件,对不起我只能拒绝。”

“你......”约克夫气得胖脸变形,却拿尼凡奇没辙,他恶狠狠问:“你以为,今天你和你这些所谓的家人还离得开管理局大楼吗?我们不会杀死你,而是会把你关起来,让你好好看看我们是怎样取得城市保卫战的胜利的!可你带来的两个魔种一个都活不了了,只要离开这儿,他们就会被激光武器射杀!”

虽然受到威胁,尼凡奇也没表现得如刚才那般激动,只抬抬眼皮淡然说:“好吧,如果保证不了他们的安全,那我就什么都不说,老头子我对你们也没用了,不如你就把我们仨一块干掉吧。”

“主人,您别这样,小弹弓还需要您呢!魔王我死不足惜,只是......只是还有点惦记心上人!”

魔王边哭边说,丝毫不顾他的眼泪正淹没站着的人的脚丫子。

梦奇心里一乐,暗骂道:“没用的傻大个子,竟然到现在都还惦记着你那和情敌私奔的母牛!”

第55章 抢做人质

“香露......女人......”

梦奇不断在脑子里重复这四个字,飞快寻思针对当前危机的对策。

其实看完试验竞赛,他已经可以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至于尼凡奇与魔王命运如何,又是不是会白白丧命,他压根就不用关心,他脑子里唯一想着要保护的,只有沼泽地带的梦奇一族。

可内心深处一个受到压制,仅微弱往外透的声音,始终在苦苦哀求着他:“不要走,搞清楚香露的来历!她就是奸细,是曾经控制魔王的女人!调查清楚这个真相,你不会后悔的,既帮人又帮己,这种好事何乐而不为?”

“好吧,那我就留下来看看,叫香露的女秘书究竟是个啥来头,竟然能把管理局轮值主席给哄得团团转!如果她真是被幕后主使者从外星球派来,说不定我还能顺藤摸瓜揭示更深一层的秘密。这是尼凡奇奋斗一生的目标,他那么努力都没实现,却叫我轻而易举的得到了,难道不是对他的羞辱吗?哈哈哈~”

改变主意后,梦奇的心情由勉强转为亢奋。他暂时抑制住强烈的思乡之情,把全副心思都转回了这间椭圆形会议厅里。

约克夫与尼凡奇两相对峙,如两只凶猛的老虎谁也不让谁。眼前场面僵持难以缓和,可中场休息的时间差不多到了,人们正陆陆续续回到座位上,他们都以为那边的两位首脑人物是在友好商谈,谁也没闻到弥漫在空中,越来越浓烈的火药味。

“主席先生,您......您能不能听我这个兔子......说两句?”梦奇怯生生开口,两只耳朵耷拉下去,眉眼也低垂着,怎么看都是一副给吓得不轻的模样。

“这儿哪有你这魔物说话的份儿?”约克夫低吼。

“孩子,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不过得长话短说。”尼凡奇慈眉善目地允许,又和约克夫唱了场对台戏。

“嗯,”梦奇一脸难过地点点头说:“目前情况危如累卵,主席先生谨慎行事,其实是完全正确的,毕竟您一人身上系着全城人的安危呢。”

“嘿,这只兔子,倒是挺通情达理的嘛!”约克夫一愣,绷紧的脸色缓和了,心想老教授竟然没一只魔种会说话,却没料到梦奇是一只多么聪慧,不,多么狡猾的魔种。

梦奇说:“休息时间不多了,教授和主席都别争了。我看这样,你们不如把我扣押做人质,让那位香露秘书看着我。魔王因为和试验内容有关,就在这里陪伴教授如何?等教授说出试验真相,他是不是引狼入室的坏人,就能见分晓,主席先生恐怕也不会再想要把他投入监狱了。”

“梦奇,你怎么能......”淡定的教授这时急了,要不是双臂无力,早就一把揪住梦奇,不让他走。教授没说出来的那截话是:你怎么能为了我们而牺牲自己。

梦奇嘻嘻一笑,不在意地安慰道:“教授,您放心吧,香露小姐不会伤害我的,说不定还会看上我这帅哥呢。”

“噗~”

一脸正经地站在一旁的约克夫,一听这话险些喷出来。他既为梦奇毫无自知之明的无耻恶心,也有点吃醋。

望见主席的表情,尼凡奇与梦奇都明白了,香露一定是靠色诱控制的约克夫,难怪约克夫老是恹恹欲睡浑身疲态呢!

其实估计在魔王走进管理局大楼时,香露就慌了手脚。她一直在智慧城里追寻魔王的踪迹,一是要收回这件入侵武器,二是要防止他被管理局的科学家们截获,从而破解与病毒入侵有关的密码。可废了那样久的力气,怎么就没想到魔王实际上一直呆在智慧城名气最响的科学家的家里呢?

例会进行中,香露铁定一直在观察会上动静,确定尼凡奇也是刚刚才得知藏在魔王身上的秘密后,就欲借约克夫这颗棋子下手剿除。

香露的打算,一定是要约克夫把魔王送过去给她,可梦奇先跳了出来,约克夫又不明其中利害关系,自然会认为梦奇与魔王是一样的,两个人里谁给香露控制,都能要挟到尼凡奇,让那不知会使出啥手段逃脱的老东西老实一点。

站在湿漉漉的椅子旁考虑片刻,约克夫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了梦奇的请求。他才不相信美若天仙的女秘书,会给只患肥胖症的兔子迷住,如果她想要养宠物,等会议结束后就去给她买只漂亮的小狗吧!

就这样,约克夫叫来两名保卫管理局安全的保安,命令他们把梦奇押解去香露的办公室,并用电子密码手铐铐在柱子上,千万别让这只肮脏的魔种有机会逃跑!

临别前,尼凡奇忧心忡忡地望着梦奇说:“孩子,你依然如此单纯善良,懂得为他人着想,我可真是感动。你放心,只要我在这边澄明事实,得到了大家的理解,就会和魔王一起接你出来。咱们必须一块儿回家,记住,无极蛋楼永远是你的家!”

梦奇的心房里仿佛跳动着两颗心,一颗感动得痛哭流涕,另一颗对尼凡奇的煽情嗤之以鼻,情不自禁地骂:“老东西,亏人家夸你是智慧城最德高望重的科学家,其实却是徒有虚名!你到底有多蠢呀?魔王天天在你眼前晃悠,你也没查明他的真实来历,一切还是通过我得知的!现在我明明是在算计你,你却还是毫不知情,还热泪盈眶地安慰我,弄得我觉得自己就象是农夫与蛇里的那条毒蛇,还真是丧气!”

两颗心在矛盾中交战,激烈冲突令梦奇脑瓜子剧痛,差点满地打滚。正好这时,保安们把他用电子手铐铐了个扎实,又推推搡搡地送往香露办公室,他才能勉强从那种交战中抽离。

香露坐在一间装修精美的小办公室里,办公室的后门直通约克夫宽大舒适的大办公室。梦奇站在门口看清地形,就在心里骂了一句:“一对恬不知耻的狗男女!”

香露正坐在桌子后面抹口红,等着约克夫把魔王给送过来。刚才为说服那个丑男人帮她,她很下了一番功夫,不惜诬陷尼凡奇教授,把智慧城的功臣说成是魔王的帮凶。

第56章 假装小丑

香露秘密知会了老情人约克夫后,以为接下来该安枕无忧了,很快魔王就会出现在她面前,她就能从他身上取出那些电子微粒,重新收集回瓶子里,再寻找新寄主实施新计划,至于那头又蠢又丑的怪牛嘛,弄死就行。可当保安们礼貌地敲门时,她伸出柔荑纤指按动开门按钮,出现在门口的竟是一只毛绒绒,看上去一脸病容的死兔子!

“啊?怎么会是这东西?你们弄错了!全弄错了!”

见到梦奇,香露大惊失色,手一抖口红就从嘴唇上滑开去,把一张漂亮脸蛋儿画成了鬼怪。

“噗哧~”两名保安没忍住,竟笑出了声。

平时这位身材丰满,体态婀娜,让所有男人见了都垂涎三尺的主席办公室女秘书,高冷得谁也接近不了。并且但凡对她有所冒犯的人,轻则一顿拳打脚踢,重则惨遭算计,给扔出管理局大楼,所以敢惹她的人都属于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专门找死的主!

于是乎,漂亮归漂亮,香露秘书在众人眼里,早就成了虚有外表的凶神,除去约克夫,不管谁提起她都会表现得既敬畏又厌恶,就觉得智慧城里冒出来这么一位人物,真是灾难!

“你们两个,笑什么笑?!”香露厉声呼喝,张扬着叫口红画花的脸还真像只女鬼。

保安们顿时给吓着了,其中一个胆子稍大,哆嗦着回答:“秘书小姐姐,哦不,小姐……没没没,没笑,都怪这只蠢兔子,毛绒绒的搔人痒痒!”

香露顾不得追究保安的无礼,指着梦奇等解释。

保安又说:“这个,没错呀!是约克夫大人命令小的们带他来的,秘书小姐要是不信,打电话给大人确认吧?”

果然是约克夫那头蠢驴干的好事!香露气不打一处来,但用那种方式质问也不行。现在正开会呢,会上要整死老不死的尼凡奇,她可不想中途打岔。

不错都错了,没办法,香露垂头丧气地说:“既然是主席阁下的命令,我就不追究你们了。把这宠物铐好,千万别让他跑了,要不然你们有几个头都不够主席砍的!”

“是是是,小的们遵命!”保安们脑门上直冒汗,连声答应着就把梦奇给栓在一根白柱子上,然后不用香露开赶,撒开俩脚丫子就跑了出去。这趟任务,出得够心惊胆颤的!

办公室门一关好,香露懒洋洋的表情就换了,那更换速度之快,犹如闪电。

她顺手抄起一根带刺的鞭子,看来平时打惯了人,工具是随时备好的,牢牢抓着就朝梦奇逼来。

这女人不仅残暴,还长时间憋着火,终于找到了发泄对象,哪还愿意等?没抓到魔王,就抽死死兔子以泄心头之恨,反正自己坐在这里守株待兔,还怕那头蠢牛再跑了不成?

危险临近,梦奇本该吓得吱哇乱叫,他却只是睁大俩眼,用十分幼稚可爱的表情望着花脸女秘书。

“小美女,那根鞭子,好吃不?”梦奇奶声奶气地问。

“好吃?”香露一愣,脚下就停了,不由自主地打量一眼手里的东西。

梦奇又嘻嘻笑着说:“是呀,宝宝饿坏啦,美女姐姐快把鞭子给我吃了吧!”

香露似笑非笑地问:“这东西你也吃?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梦奇回答:“要说我呀,能耐可就大的去啦!主人哪怕再不开心,只要有我在身边,都能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刚才那两个笨哥哥笑了,难道你没看见吗?”

“莫非你是传言中的小丑宠物,专门用来说笑话逗乐子的?”香露来了兴趣,暂时打消了杀死梦奇的念头。

梦奇滑稽地点头。其实就他那模样,扮小丑根本不用装。

“约克夫那个老家伙,知道我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闷得快抽筋了,所以送个谐宠来哄我,算他还有点良心!”香露暗想,给口红抹成血盆大口的嘴也咧出了一丝笑意。

轻轻松松就把这女人给制服了,梦奇反而有点丧气,觉得这胜得也太没挑战性了,他还预计着给押来后,肯定得先斗智斗勇一番,才能达到目的呢!

既然把梦奇当了宠物,香露就来了劲,不再凶神恶煞跟个屠夫似的,而是拿出了女性的温柔。

“小兔子,你刚才说你饿了对吧?想吃啥喝啥告诉我,我叫佣人们送过来。鞭子不好吃,鞭子一点味道都没有,并且我还得拿它来打人呢!”

梦奇眼珠转转,仿佛是在思考,半晌后嘴一瘪,“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不,兔兔就要吃鞭子,鞭子好好吃,姐姐打人就用没味道的鸡腿好啦!”

“哈哈哈~”香露顿时笑得花枝乱颤。果然是专门逗人的小丑宠物,张嘴就闹笑话,多么没精打采的人得到他,恐怕也能打起精神来!

梦奇看样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蠢,两只爪子吊在手铐里摇来晃去,显得很是悠然自得。

宠物魔种,能有什么威胁性?尼凡奇把这东西带来管理局开会,是想迷惑约克夫吗?

香露揣测着老教授的意图,并琢磨着是不是该松开梦奇,否则他没法表演。

梦奇看出香露脑子里在想什么,更加卖力地造作,他索性喉咙里“咕嘟”响一声,白眼一翻就仰了过去,好像死了一般。

“哎呀,你这是怎么了?我还没玩腻你呢,你可不能死!”香露慌了,鞭子一扔扑过来摇梦奇。

梦奇眯缝着眼见那女人到了跟前,猛地就跳起来做出个鬼脸,朝她“哇”地怪叫一声。

“哇~”这一声是香露发出来的,冷不丁给偷袭,吓得她又往后退。

梦奇得逞,高兴地又笑又跳。香露顿时明白是给捉弄了,换做平时得大发雷霆,可这一次,她竟也哈哈大笑起来,跟着了魔似的。

“兔子,说吧,你会表演什么节目?如果能吸引我,我就把你给解下来。”香露说。

“她要放了我!”梦奇闻听心中大喜,这女人果然是极容易对付的,只要找准了方法!

不过表面上,他却假装啥都不懂,摇晃着肥胖的身体说:“不嘛,这样铐着多好玩?我还能荡秋千呢!”

第57章 真话太冒险

“哈哈哈~”

一向板着脸摆出生人勿近姿态的香露秘书,再度大笑起来,白色秘书办公室里,从来就没这样欢乐过。

梦奇眉眼歪斜,满脸白痴相,仿佛在说我给铐着也比你这没给铐着的人要舒服多了!

香露笑到中途,笑容停顿,漂亮的眼睛里忽然划过狡黠,她想到了一个新的逗弄梦奇的坏主意。

控制电子手铐的开关在她手里,可以随意收紧或放松手铐以折磨犯人,所以相当于刑具。

她恶毒地按下“收紧”按键,梦奇猛然就觉得有两把刀子插进了手腕,忍不住惨叫一声,毛脸痛变了形。

香露很快又松开手,改按“放松”按键,梦奇便不叫了,看样子是松了口气。

然而没等歇够一秒钟,香露再次按下“收紧”,梦奇又不得不发出惨叫......

如此这般重复十几次,梦奇的惨叫声就形成了一首有规律的曲子,一起一伏的令善良的人听了心惊肉跳,如香露一般的毒妇却乐得笑弯了腰。

“狗胆包天的臭婆娘,敢这样折磨你兔爷爷?等下叫你好看!”梦奇恨得全身血脉贲张,暗发毒誓,脸上还不能显露出来,实在是苦不堪言。

香露再这么玩弄下去,梦奇不给折腾死才怪,他索性强忍住不叫了,眼皮一翻朝后倒,再也不动弹一下。

“喂,兔子!”香露见状吓了一跳,赶紧扔了控制开关。她绝不是心疼梦奇,而是生怕到手的玩具给玩坏了。

梦奇一动不动,身体软软地塌着。香露把手伸进他长长的软毛,感觉身体确实是正变得冰冷。

糟了……小丑宠物快死了!都怪自己太贪玩,这下该怎么办好?

香露急得跺脚,再也没时间多想,拾起控制器就按下了“释放”键。只听“咔吧咔吧”两声,坚固的金属手铐松开,梦奇瘫倒在地上,终于获得了自由。

“哎呀,兔子,我已经把你给放了,你就快醒醒吧!我还想看你表演呢!”

香露嘟着嘴,趴到地上摇晃梦奇,看上去十分懊悔。

梦奇心想日你个仙人板板!我老子英明一世,竟然叫个臭不要脸的女流之辈欺负了,这事要传扬开去,还不得叫族里的人嘲笑?不行,怎么着这口气也得出,我老子管他三七二十一,就得要你好看!

想到这儿,他喉咙里哼哼两声,虚弱地睁开了眼。

“呀,你没死!太好啦!”小丑宠物活过来,香露万分激动,手撑地就要站起身,谁知红色裙摆叫梦奇一爪子给拽住了。

“美女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呀!”梦奇色迷迷地嘟哝着说。

“哎呀~讨厌!”这话香露爱听,但给个魔种拽着裙子,滋味不怎么好受,她又有点烦恼,所以两只手不停捶打梦奇的爪子,示意他快松开。

梦奇从地上坐起来,笑嘻嘻说:“美女姐姐,你不是想看表演吗?要不咱们来个互动表演怎么样?”

这建议听来挺有意思,香露问:“怎么个互动表演法?”

梦奇说:“这个表演,叫真话大冒险,就是由你起头,问我一个问题,我答的要是真话,我就打你一耳光,要是假话,你就打我一耳光。然后换过来,由我问你,规矩照旧。你认为怎么样?”

“真话大冒险?这不是游戏吗?”香露皱皱细长的眉,想想后不屑地说:“你这表演没意思,我才不看!你说的话,我凭什么判定真假?我说的话,你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呀!”

梦奇哈哈一笑,从肚兜里摸出个透明玻璃球,往空中一抛,球就停在了半空。他挤挤眼,假装认真地说:“这叫测谎珠,是梦奇一族特有的宝贝,只要对准它说话,就能显示出话的真假。真话让它变成乳白色,谎话则让它变成火红色。测谎珠百试百灵,不信你可以先验证一下。”

“哦?这么神奇?”香露眼中满是贪婪,明显对测谎珠动了心。

智慧城里的人会用测谎仪来测谎,但那套仪器相比一粒珠子,简直就是庞然大物。科学设备在魔种拥有的宝物前竟成了不值一提的小儿科,香露看着测谎珠不垂涎三尺才怪呢!

梦奇趾高气扬一甩头,故作潇洒地晃着两只尖耳朵说:“那当然,你也不好好看看我有多帅!帅成这样的兔子,一般是不会说谎弄得自毁形象的。”

“哈哈哈~”

香露又给逗乐了,试都不试就果断回答:“好,我相信你,咱们开始玩游戏吧。不过挨耳光的人肯定是你,你要敢打我,我就剥了你的兔子皮当沙发垫!”

胸大没脑的女人可真好骗!梦奇高兴地连连点头。

真话大冒险开始,二人端正姿势坐在地毯上,头顶正中悬着“测谎珠”,其实那不过是颗梦珠。

香露问:“你是兔子吗?”

梦奇回答:“不是。”

香露乐得抬手,刚要一巴掌扇过去,头顶的透明珠子竟悠悠然转成了白色。

“啊?!你真的不是兔子?”香露大惊,想反悔改口却来不及了,“啪”一声响后左脸颊火辣辣疼,原来梦奇不由分说,一巴掌就狠狠拍在了她左脸上。

“好你个宠物,真敢对老娘动手!”

香露火冒三丈,就要发作,梦奇却露出佛性一面,双手合十说:“善哉善哉,怒大伤身,施主还是继续玩游戏以求一乐吧。”

那模样,十足搞笑,香露气也不是笑也不是,黑着脸坐了回去。

梦奇问:“你是人类吗?”

香露一愣,赶紧回答“是”,就听“嗡”一声轻鸣,珠子竟瞬间又转成了血一样的殷红。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扫过来,香露的右半边脸颊也遭了殃。

梦奇左右开弓后,香露从苗条淑女变成了个丑胖子,两边面颊高高鼓起,还泛着血丝,看上去丑陋至极。

这一下,管理局的主席秘书还不信了,不找梦奇算账,恶狠狠问出第二个问题,心想这一次他要还能赢可就怪了!

“我比你强,伸出根指头就能弄死你,这话对吗?”

梦奇保持佛性姿态,傲娇地摇头说:“不对。”

香露顿时大感畅快,撸起袖子扬起巴掌就要往前扇,可手挥至半途,险些尖叫,原来那颗珠子,又变成了乳白色!

啪!

仅瞬间愣神,梦奇耳光又到了,扇得又狠又准,香露疼得“哇”一声大哭了出来。

第58章 吐露实情

“你这个无耻的宠物,你耍无赖!”连吃几次亏,香露有点回过神来了。

梦奇非常认真地望着她感慨:“美女姐姐,你这样说才叫耍无赖呢!规矩不是事先定下的吗?再说,问题都是你问出来的,答案也是由你说的,我又没逼你,怎么能怪我?”

“这个~”

香露给反驳得张口结舌,很不甘心地说:“好,那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允许由你问一个问题,我来回答,如果珠子变红了,我就把刚才挨过的耳光统统还给你,不对,是乘三倍还给你!”

梦奇使劲点头同意:“好呀好呀,这样很公平!”

香露得意一笑,抬抬手说:“开始吧。”

梦奇问:“我比你强,伸出根指头就能弄死你,这话对吗?”

“啊?这不是我刚才问过的话吗?!”

香露是真吃惊了,怎么都想不到梦奇会用这招数。但面子要紧,就算给打肿了也不能不要啊!

她急忙模仿梦奇答她的语气果断回答:“不对!”

那颗该死的测谎珠,不是该变红吗?它它它......怎么又转成白色了?!

香露可怜巴巴瞪着头顶的珠子,绝望得想撕扯自己的头发。

啪!

耳光声再响,接连四个大耳刮子落在粉嫩的脸上,香露鼻子连同嘴角都冒血泡了,这时哪还横得起来?捂着脸呜呜直哭,犹如叫大孩子狠狠欺负了的小学生。

终于解了恨,梦奇对这场游戏结果非常满意,冷笑着拍拍手,仿佛是要拍掉掌中尘土。

那颗所谓的测谎珠,哪有什么测谎功能?本来就是梦珠一颗,最大的用途只是在人睡着后收集梦境,然后给梦奇族人吞进肚子饱餐一顿。

不过唯有正确的梦境具备美味,梦珠兼具测谎功能,就叫梦奇给利用了。

仇已报,怨已消,该干正事了,梦奇趁香露哭得梨花带雨,无暇抬眼看他时,爪子往梦珠上一拂,珠子就散发出一层柔和的白光,笼罩住香露全身。

“哎呀~好累呀,让我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再收拾你这个扮小丑的混帐东西!”

香露难以抵挡浓浓的倦意,尽管哭泣时已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自己活生生就是叫一个魔种给戏弄了,却不自控地闭起两眼,进入了梦乡。

“你这个混入智慧城的奸细,我终于能弄清你是啥来头了!梦珠既已证明你不是人类,你可不就是外星生物?哈哈,果然是我梦奇伸出根指头就能弄死你!还外星人呢......你从来就不属于人类!”

等香露睡沉,梦奇就准备开始进入她的梦境了。再说另外一边,在椭圆形会议厅里,尼凡奇教授带着魔王,正经历着生死考验。

被约克夫逼迫要说出不明微粒的真相,尼凡奇并不抗拒。这时让公众知晓内情,总比他们死得糊里糊涂要好。可这次会议结束后,智慧城内的社会将发生怎样的巨变,巨变会产生多大破坏性,战争又将以何种形式爆发,尼凡奇难以预料,也深深担心着。

“尼凡奇教授,您刚才的意思是指,即将侵犯智慧城的不明微粒来自于光,而不是实际存在的物质,可这种论断,不符合现有科学原理呀!”

教授话一说完,第一个登台演示参赛作品的吕扬博士就道出了心中疑问。

尼凡奇费力地撑着讲台问:“为什么不符合?光具有波粒二象性,之所以能在智慧城里用固态光造物,利用的正是光的粒子特性。根据我们掌握的材料显示,过去光得在约零下273的环境里才能凝结,可因为我们将王者大陆上一种特殊的气体导入智慧城的大气层,就打破了固态光这一局限性,将它用在了正常环境中。如果我们能改变光固有的属性,敌人又为什么不能?”

教授的反驳有理有据,吕扬没法再存侥幸心理,推翻他说出的事实,只好沮丧地坐回去。现在他想通了,尼凡奇真不是因为妒嫉而故意为难他,否认他的科研成果,而是确实有难以言说的苦衷。

尼凡奇话音刚落,演示海水吸附论的物理学家江于又开口了,他的问题相比吕扬,更似一针见血,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连约克夫也沉着脸不住点头。

江于问:“尼凡奇教授,您是否已经调查出来,这些孽光造成的不明微粒是怎样进入王者大陆的?它们的老巢又在哪里?您说试验品是经采集得来,总能说出采集地点吧?如果有可能,我们也想去现场看一看。”

“这个......”

尼凡奇再也不能如刚才那样侃侃而谈。

孽光的来源不明,正是约克夫控诉尼凡奇的罪状。沼泽地带深处的黑球集中地,绝对不能公开,否则智慧城里的人全都得往那儿涌。少数人抱的是研究心态,多数人则是去看热闹的,那样一来,孽光不用打进智慧城,就能把城中人逐个歼灭了。

见尼凡奇支支吾吾,约克夫冷笑,手按在主席台的呼叫按钮上,已经准备叫保安冲进来抓人了。

可也就在这时,一个粗大难听的声音响起,说:“不明微粒是叫我带进城来的,教授为了弄清敌人来自何方,把我当成试验品研究了十几年,现在带我来参加比赛了。”

“谁?是谁在说话?”场中人全都很吃惊,纷纷看向教授身边。

魔王个子太高,脑袋快撞到天花板了,所以张嘴的动作人们难以看清,但这样声音却能传远,即使没费多大力气,也能传至会场每个角落。

“魔王,是谁允许你在这儿乱说话的?!”

尼凡奇依然意图保护魔王,不料他竟自己站出来了。这个平时张牙舞爪的嚣张家伙,看来还挺重情重义,关键时刻决不让老主人因自己而受委屈。

“主人,您就别遮遮掩掩了,我知道这些年您的试验进展不大,所以想把我当成新试验品呈现给大家,可我其实早就进入无极蛋楼了,这点谁都清楚,您是瞒不过去的。”魔王故意站到与尼凡奇对立的一面,假装揭穿。

“啊?老教授还是这种投机取巧之辈?”

“不会的,别相信那个魔种!那种低贱的族类,怎么可能说真话?”

“就是,竟然有胆子反主!这种奴仆,应该就地处死!”

人们议论纷纷,愤怒指责魔王的不是,越来越群情汹涌。

第59章 恐慌试验

尼凡奇微微叹了口气,转头低声对魔王说:“你这个傻瓜,以为这样就能帮我解脱困境吗?诬陷我以除掉我,是混入管理局的奸细早就预谋好的,你一个人微言轻的魔种,根本不可能斗得过她,又何苦把自己也牵涉进来?”

魔王可管不了那么多,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说:“我管不着,要弄死我的奸细尽管放马过来吧!她不是早就想抓我吗?此刻正是机会!”

“啊?!我们这些管理局高官里有奸细?”

尽管已把音量放到最低,魔王的话还是叫会议厅里的人全听了去,群情顿时更加沸腾。

约克夫肥胖的脸上,表情越来越难看,当魔王说出“奸细”二字时他已怒不可遏,一心就把这当成是尼凡奇的诡计,妄图和自己家的奴仆一唱一和,混淆众人视听,然后诬陷他心爱的秘书。

“咳咳~”约克夫对着话筒重重咳嗽两声,主席有话要讲,会场渐渐就安静了。

但约克夫没对大家说话,而是单独指向尼凡奇:“教授,不管你的家奴乱讲什么,我们都不用相信,因为卑贱的魔种,没有在人类面前说话的权力。但你今天把这家伙带来,想向我们展示一些东西,是备案在册的参赛内容,意义又有所不同。那你就开始吧,或许试验内容才真正有说服性,能让我们相信你是清白的呢?”

“对,主席阁下的话相当有道理!我们同意!”许多人喊出相同的话,约克夫见所有人都和他站在一边,趾高气扬却又带着惯有善良表情地笑了。

尼凡奇尽量保持身体不颤抖,点点头道:“约克夫说的没错,我也同意。但有一点我必须说清楚,我能证明的,是孽光对于智慧城的危害究竟有多大,我们又为什么必须关闭智慧城大门,实行临时戒严,不再允许任何人出入。但对于主席的指控,说孽光是由我带来,我没办法反驳,也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只能用我的名誉,我的生命请求你们,相信我,作为超智慧生命体里的一员,绝不会为了私人利益出卖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园!”

“他证明不了自己?”

“这真是太可怕了!”

“我愿意相信教授!”

......

会场里,各类呼声此起彼伏,场面一时乱得不可收拾。

约克夫觉得这局面有点跑题了,他还急着看魔王身上到底有什么反应呢,便拿起桌上的墨水瓶使劲敲击桌面,这样人们才再次安静下来。

属于尼凡奇的实验桌上,此时放置了一套蒸馏设备,以及一套密封的,带烧瓶的玻璃管。

蒸馏设备的坩埚上罩着个玻璃罩,罩顶有一根透明细管,与玻璃管相连接。如果蒸馏过程中会产生沉淀物质,就能通过连接的管道进入烧瓶。而玻璃管的尾端又伸进了一个黑色金属罐里,那金属罐是用来干嘛的,人们完全猜不出来。

尼凡奇请魔王把胳膊伸过来,抱歉地对他说:“很抱歉,我不得不再次从你身上采血,这件事必须当着大家的面做才能取信于人,让他们相信这血真是从你身上来的。”

魔王乖乖照做,然后说:“教授请随意,虽然我胆子不大,抽血还是不怕的......”

虽然这样说,魔王还是用另一只大手把眼睛捂起来,不敢看长长的针扎进血管。

一大管浓稠的血浆抽出来,教授把它注入蒸馏设备,放在酒精炉上加热,令血浆沸腾并蒸发。

魔王的血挺难闻,放上酒精炉就飘出股子腥气,惹得人们纷纷捂住鼻子,露出嫌恶的表情。

尼凡奇却无动于衷,一言不发地等蒸馏结果出现。

大约一刻钟过去,忽然有一个人嚷起来:“快看,那些沉淀物是什么?是光吗?”

众人的眼光一齐朝实验桌望,不约而同就发出惊呼。

给玻璃罩罩得严严实实的坩埚里,血浆给彻底烧干了,容器底层是焦黑的血色,血色上却散布一些颗粒,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那些东西看起来是有生命的,它们正象小虫子一样爬来爬去,但由于现场人太多,令它们害怕,以至大多数都蛰伏不动,仿佛在装死。

教授的面容异常清冷,眼神也无比淡定。他望着坩埚只轻轻拍了拍桌子,让蒸馏设备微震一下,发光微粒就吓得纷纷跳跃起来,争先恐后想往外逃窜。

可玻璃罩是全密封的,仅有一条细管通往试验另一端--烧瓶,于是它们就只能往细管里挤。

“这些可怕的微生物,果然懂得思考,知道怎么找路!”

这一幕,看得在座之人瞠目结舌,胆小的更是要背过气去,就不知原来生活平静如水的智慧城里,一直潜伏着这样可怕的怪物。相比体格庞大的魔王,小微粒的危害可大了不止一点点!

光粒们从坩埚逃进烧瓶后,发现闯入了死胡同,其实根本就没有逃去安全之所,便开始暴躁不安。它们再也不掩饰本性,疯狂地上窜下跳,撞击着烧瓶壁,意图打碎玻璃冲出去。

许多人都发出了恐惧的尖叫,他们是害怕那些东西真脱离束缚闯入空气中,结果到最后,无处可逃的反而是人类。

尼凡奇从长袍的口袋里掏出个小白盒子,那上面有个按钮,按钮按下去,没见烧瓶里增添啥物质,发光微粒却逐渐老实下来,没过多久,竟乖乖顺着玻璃管走向黑罐子,等将它们全部收入后,黑罐就自动封好盖,预示实验全部结束。

这套实验设备,是尼凡奇收集无极蛋楼里给毁掉的整套实验装置,用残片重制的一套模拟小装置,仅能获得少量孽光,并且因为已经过了魔王身体的转化,孽光附带的能量被大大削弱,它们在黑罐里活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熄灭,意味已经死亡了。

梦奇将魔王的秘密告诉尼凡奇后,老教授已试验过多次,非常确信孽光不会在椭圆形会议厅里造成危害,才敢把这个实验项目报上去。

当尼凡奇宣布实验结束时,会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真相一旦被揭示,最初的震惊就仅是个开始,接下来的大恐慌,才将灾难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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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逮捕恶令

会议厅里的沉寂,持续了至少有一分钟,才被第一位清醒过来的与会者用尖叫打破。

“那些可怕玩意儿,如果与我们直接接触,会产生怎样的后果?最重要的问题是,它们到底是打哪儿来的?那个该死的魔王,他染了病后为什么会跑进智慧城?我们强大的身份验证系统,为什么没把他挡在城外,而是堂而皇之地闯进来了?”

这些疑问,代表了所有与会者的心声,一双双目光如刀似剑投射向尼凡奇,那种凝聚起来的犀利,足能把老教授撕碎。

尼凡奇却始终显得镇定,仿佛他还呆在自己的实验楼里,从从容容做着试验,没遭遇任何人来打搅他。

但管理局同仁的问题不可忽视,并且这样多的人抱有相同的问题,他也不可回避。

“各位,”尼凡奇开口了,会场立即又静了下去,人们都竖起耳朵听着。

“各位,我无法回答你们所有的疑问,仅能对刚才萨托先生提问的第一条作出回答。这些看似美伦美奂的孽光微粒,是从生物体的负面情绪里提炼出来的,对于破坏人的神经系统,造成他们精神异常,具有强大的作用力。一旦被孽光中的光子或电子微粒感染,受感染者所有潜藏的负面情绪,以及仇恨心里,都会被激发,从此他将变得冲动、好战、激愤,他不会再对任何事物感恩,除去破坏,他再也不会做任何事情。试想如果整个智慧城的民众全都成了激愤好战之人,这个城市会变成什么样子?还能继续存在下去吗?”

“天啦,这种微粒入侵实在是太可怕了!”

听众席又躁动起来,人们几乎忘记了尼凡奇与魔王的存在,全沉浸在了对未来的恐惧里。

“大家不要激动,既然造成目前状况的罪魁祸首是尼凡奇,他就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以及圆满的解决方案,否则他肯定会受到制裁,我下这样的定论,你们同意吗?”

愤怒的声音被扩音器放到最大,震得人们纷纷抬头,看向约克夫坐的主席台。

那家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再也不恹恹欲睡了,这时整座会议厅里,好像只有他精神头最足。

多年来,尼凡奇一直是智慧城里从上到下,几乎每一个人都敬重的权威人物,他的画像甚至被一些孩子贴在课本与文具盒上,当做科学家偶像来崇拜。

可仅在转瞬间,光辉形象就因一场科学试验竞赛给颠覆了,这就犹如一个伟大的时代即将结束时,没画上圆满的句号,而是在遗憾的哭泣声中陨落,任谁也会觉得惋惜。

于是约克夫的问话,在场没有人回答。人们反而都不说话了,只用悲哀的眼神瞅着尼凡奇。他们无法相信约克夫,但又拿不出证明老教授无罪的证据,所以只能替他难过,替他惋惜。

约克夫眼中满是冷漠与不在乎,粗短的手指朝呼叫铃按去,嘴里还说着:“沉默就表示默认,既然全体通过了我的决定,那我就不用继续征求你们的意见了。”

“你这个坏家伙,我不许你碰主人一根头发!”

胆小如鼠的魔王爆发了,他根本不用挪地方,抬起给扎过针的手臂扫过去,一掌就拍塌了主席台的桌子。

“哎呀~”

约克夫没料到魔种敢偷袭他,忽然就坐在了一堆碎木头上,吓得魂都差点飞了出去。

智慧城里魔种为奴,人类何时见过这些低等生物发飙?魔王的举动也吓坏了众人,他们对孽光余悸未消,紧接着又爆发魔种叛乱,这一天的会开的,实在是惊心动魄!

尼凡奇也吃了一吓,眼看魔王要闹出大乱子,急忙拼死拦着他道:“好了,事情还没发展到最坏的地步,你别这么冲动,好好说话,总能说清楚的!”

魔王使劲吸鼻子,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虎着牛面说:“嘴巴说不清楚,拳头说得清楚!”

这闹的叫一个不可开交,无需约克夫按铃叫保安,几十名穿着制服端着激光枪,显得训练有素的专业安防人员就如狼似虎地冲进来,把尼凡奇和魔王围了个严实。

“你们,你们抓我就好了,不要伤害魔王!他的智力水平还没我小孙子高,他是个弱者,不管做什么都是无心的,没经过思考的,我求求你们放了他吧!”

尼凡奇终于急了,再也没法保持资深学者的镇定。他把自己挡在魔王身前,却微小得如一只猫,又怎么保得住那庞然大物?

“主人,您别管我了,还是赶快回无极蛋楼,把那栋房子弄去一个其他人找不到的地方吧!小弹弓小主人还需要您,您不能让他真成孤儿,那他会伤心一辈子的!”魔王苦苦哀求,这些话打动了众多与会者,约克夫与那些拿枪的家伙却站在一旁无动于衷。

“魔王,这正是我要对你说的话!回无极蛋楼找到小弹弓,好好保护他,把蛋楼移去安全的地方!我是将死之人,就算能回家也活不了几天了,你却能一直陪着小弹弓。我拜托你,好好照顾他!”

尼凡奇反过来求魔王,魔王听着可真傻了,主人自称活不了多久了,这是真的吗?!

......

“万恶的死兔子,老娘英明一世竟栽在你的手上,还真不信了!你个王八蛋快停下来,把梦还给老娘!”

“不还不还就不还!有本事你追上我呀!来呀来呀!哈哈哈~”

会场里形势已箭在弦上,也就在那时,眼看尼凡奇教授将沦为阶下囚,魔王也会给激光枪扫成尘烟飘散,会场门外却传来激烈的叫骂声,与杂乱的高跟鞋跺地声。

人们不知发生何事,一时顾不得看老教授,纷纷将目光投向门口,就觉得眼前猛然一花,一个毛绒绒的白球先在半空连滚几滚滚了进来,紧接着后面又追来一个疯妇。

那疯妇的着装看起来眼熟,是红色西装套裙,一张丑脸却谁也认不出来。

只见她两边脸颊高高肿起,上面还给口红划得一道接一道的,好像鬼一样难看。头发乱七八糟披散着,怎么看都像一蓬乱草。

“这这这......这女人是时不时关起门坐在我膝盖上撒娇的小香露吗?”约克夫望着眼前情景,惊悚地想。

第61章 梦珠泄密

约克夫没看错,披头散发形同鬼魅,追在梦奇身后狂跑的那位,正是他的秘书兼小情人香露。

要问香露怎么会沦落成这副模样,当然得问梦奇。

凭借梦奇的能耐,其实蹦一蹦就能蹦离秘书办公室,再蹦一蹦就又蹦回到了会议厅。然而小魔种偏不按常规出牌,而是一定得闹出惊天动地的骚乱,以吸引整座管理局大楼里人们的注意力。

与香露距离拉得不远不近,让她总以为快追上了,其实却始终是捞了个镜花水月,梦奇乐呵呵冲向围拢尼凡奇教授的那群安保人员,这时才舍得跳入半空,然后脑袋埋下来沿圈一扫,众人就觉眼前白花花一片仿佛腾起白雾,脸上却瞬间火辣辣的疼,好像给人狠狠扇了耳光。

约五秒钟过去......

保安队的小队长也在抓捕队伍里,他毕竟是头儿,最先反应过来,捂着脸怒吼:“cnmb!敢在你太岁爷爷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兄弟们,赶紧把这只死兔子给灭了,他好像比那头牛嚣张多了!”

保安们个个给扇得心头火起,恨不得将那团毛球做成毛毯,头儿一下令就如拿了大赦,纷纷拔出激光手枪,朝空中聚焦而去。

在场所有人里,唯独急坏了尼凡奇,喘着粗气阻拦保安,大喊着说:“我了解我家的宠物,他能这么着跑进来一定是掌握了重要证据!香露秘书就是混进智慧城的奸细,你们听梦奇说几句,他要是在骗人,你们再杀他也不迟!”

“香露秘书才是奸细?”

尼凡奇一语惊醒在座好几百人。那个香露平时矫揉造作,又刁蛮无理,一身浓厚的怪异香水味能熏死人,除去给她迷得七荤八素的约克夫,管理局里就没几个人看她顺眼,相比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谁都相信她更像个奸细。

正愁着是不是该相信约克夫,站在他一边攻击教授呢,梦奇就极为适时地冒出来指正香露,这个剧情大转折正合大家意,教授一呼吁,300号人里就有299个表示同意,除去约克夫跟给雷劈了似的瘫在大椅子里说不出话。

众怒难犯,挨了梦奇“耳朵扫”神功的保安们,在听众席传来的一片呼喊声中手臂发软,虽然激光手枪又轻又薄也端不稳了,更没胆子扣动扳机。

机不可失,尼凡奇急忙冲团成毛球的梦奇喊话:“孩子,你掌握了什么重要证据快拿出来呀,让大家明白智慧城现在有多么危险!”

中了病毒的梦奇,早就不把尼凡奇当一回事了,换成其他时刻,他才懒得听老人家吩咐,但现在有危险,他可不想把小命送在这儿,捱不到回家见妈妈的那一天,赶紧就恢复原形,从胸前肚兜里掏出一粒香气四溢的白色珠子。

“咦,那是啥玩意?好香呀!”

梦珠出手,众人眼前一亮,全都开始瞧新鲜。加上那香气好闻,更是陶醉得不得了。

保安们也给珠子吸引住了,放下手枪,脸上露出痴迷的笑。

“不要相信那个妖怪的话!他的珠子能释放迷幻剂,是妖物,会杀死你们的!”

随后冲进来的香露扯心扯肺地干嚎,完全没了平时冷若冰霜的傲娇。

梦奇嘿嘿冷笑,并不否认香露的检举揭发,“不错,梦珠是专门用来搜集梦境的,具有能窥探人心,以及催人入眠的效果。梦珠发出的香味能诱发人藏在潜意识里的梦想,并给他们以梦想已经实现的幻觉,所以脸上表情会变得痴迷,这种功能却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这些保安因为和我距离隔得太近,才会给激发潜意识并产生幻觉,等香味消失他们就能醒过来。”

“哦,原来是这个样子。”听众们纷纷点头,还有人用力吸了吸鼻子,尝试体验梦奇所说的境界。

又给梦奇将一军,香露气急败坏,叉着腰破口大骂,那副泼妇相谁见了都摇头,连约克夫对她的好感也渐渐消失了。

“你们这帮没用的蠢货,叫人骑在头上拉屎撒尿还不知道,还不赶紧出手对付他,这智慧城活该毁灭!”

“哇,这女人也太狂妄了吧!”

“对,她肯定是奸细!”

“打倒奸细!”

......

怒吼声在会场回荡,声势越来越大,顿时把已在管理局彻底失去地位的香露吓傻了。

“我的朋友们,”尼凡奇苍老的声音响起:“我建议,还是听梦奇讲出事实吧。无论多么懂得伪装的人,也伪装不了梦境。作为以梦为食的智慧类魔种,我相信梦奇能发掘的真相远比我们人类多!”

老教授一句顶别人十句,连约克夫也没他威望高,他话音一落,大厅里即刻就静了下来。

梦奇的蓝眼珠四周一扫,相信自己所呆的位置全场不管从哪个角度都能看到,便转动梦珠,于是一股白烟从珠子里给释放出来。

“你们这些人类好好看看魔王身上的病毒到底是怎么来的吧。虽然我仍旧没查出香露的来历,但她是奸细无异!为了给你们看证据,我忍着没把这团梦吃掉,要饿着肚子等你们看完后再吃,你们就看快点吧!”

梦奇的抱怨,听得大伙儿想笑,却没人真笑得出来。

白烟渐渐形成画面,首先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片碧油油的湖水。奇怪的是,湖水周边黄沙一片,明显是干涸的沙漠,却又从哪儿来如此富有生命力的绿色水源?

再往下看,大家就明白了。

原来起伏荡漾的那些,压根就不是水,而是模拟水波的光。当时空中飞过一架古怪的隐形飞行器,从飞行器上投下一个圆滚滚的黑球,黑球绽列释放绿光,就在万顷流沙地正中营造出了一片绿水的假象。

若非见着飞行器,谁也无法把平如明镜的碧湖与虚幻的光波联系在一起。然而没过多久,更加奇怪的事情发生,本来无一丝皱褶出现的湖面忽然波澜卷起,从正中凸起一块,并越涨越高,不一会儿就显出形状来,那竟是一个姿态婀娜的女人。

第62章 妖孽香露

“呀!那个女人面相好熟,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听众席里,有吃惊的人在问。

尼凡奇没听魔王说起过他在沙漠里的遭遇,自然不知那是怎么一回事。然而作为智慧城里年龄最长的超智慧生命体,他却记得神庙里女娲娘娘的长相。

果不其然,很快就又有一名老者嚷嚷:“我的天,从湖水里站起来的,难道是神话中创造人类的女娲娘娘?你们看她一直披到地上的漆黑长发,还有若隐若现精致的五官,除去女娲娘娘,谁还能那样好看?”

“啊?难道香露曾亲眼见到女娲降临?”会议厅里气氛又沸腾了,人们给最初看到的情景带入了误区。

梦奇冷笑着说:“就凭那个女妖,想见到高贵的女娲娘娘,也得她真有那个造化!你们难道就没想过,她是由诡异的光波幻化出来的形象吗?其实她的造物主给她起的名称,是仓罗!”

“什么?香露,也是仓罗里的一员?”这次是尼凡奇震惊了,尽管他一直没出声,也难以抑制内心巨浪翻涌。

这么说,这家伙是假借女娲的外型来蒙骗王者大陆上的人类了!

人们明白过来,一起发出嘲弄的“嘘”声,香露被梦奇打肿的脸更难看了,一下子扭成了曲奇饼状。

轻烟烘托的画面在继续,把自己装成女娲的光波人美得无可方物,轻盈盈挥舞碧翠的水袖如水波仙子般飘起,脱离水面就具有了如同气球里给填进的填充物,鼓胀起来,成了个名副其实的真实人类。

画面流转,不知多长时间过去,远处漫天的黄沙里,出现一个高大却腰背弯曲的人影,与现场丑陋的魔王对比,不难看出那正是他。

魔王大概在沙漠里走得太久,干粮吃完了,水也喝干了,如头垂死的老牛般缓行着,可一见到比海市蜃楼更真实的“湖水”,就高兴得发了狂,也不知哪还找得出那么大力气,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毫不犹豫地泡进了绿波里。

接下来的事,和魔王对梦奇讲述的完全一样,从发光小鱼鱼群游过来,到瘙痒得难以克制,再到女人重新出现,并指使他带着身上的孽光病毒潜入智慧城,内容一一呈现。而尼凡奇教授是不是与此事有关,所有人都心如明镜了。

有人问:“那片沙漠叫什么名字?飞行器又是从何而来,王者大陆上为什么没有记录?”

约克夫终于说话了,他那一脸倦容回来,迷迷糊糊的声音也像在说梦话,“我收回刚才对教授的指控,尼凡奇教授确实不是把敌人引来智慧城的罪魁祸首。但有一点,他再也无可抵赖,就是明知魔王是病原体,却隐瞒不报,而把那低贱的魔种藏在自己家里,导致智慧城陷入灭城危机。这种罪孽甚至比通敌卖国更严重,所以作为智慧城最高管理者,由于承担着保卫全城人们安全的重大责任,我宣布不能释放教授,而是必须把他给投入监狱!”

“你不是最高管理者!你是个被美色迷得昏了头的坏人!”魔王性情冲动,再度大吼。

约克夫气急败坏,本以为广大与会者会帮他,气呼呼等着魔王被抨击,谁知听众席上静得针落有声,几乎所有人都中立了!

“你们......你们这些无知的家伙,竟然甘愿给一只长得像兔子的魔种欺骗!他是别有用心,他是在利用你们,想骗取你们信任,然后让魔种占领智慧城,以报长期以来被人类奴役的血海深仇,翻身成为你们的主人!”

香露瞅准机会,也出手了。她脸上的红肿一时难消,就把头发给重新束好,再把凌乱的红色套裙整理整齐,依旧昂首挺胸,趾高气昂地站到了约克夫身边。

约克夫偷眼去看那秘书,眼睛里全是惧意,看来他即使没中孽光病毒,也已经给迷得灵魂出窍了。

普通群众的意志,永远做不到如英雄人物那样坚定。明知香露是敌人,却因为长期以来对魔种占有的物种优势,以及绝不愿被取代的优越感,而相信了她的话。

那只看起来挺可爱,怎么着都像人畜无害的宠物,真有掀翻人类统治,占领智慧城的野心吗?就算他没有,防范一二也没错吧?并且智慧城还面临外敌来犯的危机,要有魔种想趁火打劫,甚至与敌人沆瀣一气地算计主人,局面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开始有人倒向约克夫一方,点头同意管理局制裁尼凡奇,同时控制他带来的两只魔种了。

尼凡奇心知大势已去,哪怕梦奇拿出事实也不可能再说服众人,毕竟危难当头时,那些人最为顾忌的还是自身安危。至于为他人着想,那是和平时期才该干的事!

于是他偏过头,偷偷招呼魔王听他说话。

“魔王,一会儿由我来对付那个香露,还有一众保安,你得借着高个子的优势赶快逃回无极蛋楼!小弹弓今天没上学,肯定呆在家里,你速速带他驾着蛋楼离开,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公众的视线里!”

“啊?我不!主人,魔王绝不会丢下您一个人逃跑!还有梦奇,他曾经是魔王的敌人,现在是朋友,魔王不能不理朋友的死活!”

说起梦奇,尼凡奇唯有苦笑,摇着头说:“他中的毒比你深,你为他着想,他未必真把你当朋友。并且以他的智慧,不可能给困在这里。正如香露所说,梦奇怕仓罗一族毁灭了智慧城后再去危害沼泽地带的魔种,所以想夺取管理局控制权,打败仓罗呢。野心这样大,就凭你的智力,他能看上你这所谓的朋友吗?”

“这......”魔王张口结舌。尼凡奇说他蠢,他承认,但说梦奇想战胜人类,在起源之地称王称霸,他却难以相信。实际是他的脑子转不过弯,始终把那只毛兔子当小娃娃,小娃娃又怎么可能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眼看灾难防御中心的椭圆形会议室就要大乱,神色冷沉傲慢的香露却忽然浑身一颤,脸上露出了惊骇神色。

第63章 仓罗之王

“仓罗之王主人......别这样对我,我我我,我不会坏你的事,不会泄露你身份的!”

吵嚷的会议厅里,人们本来在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发表自己没用的意见,冷不丁就听香露凄厉的呼喊声滑过弧形屋顶,于是不约而同全停下来,朝主席坐席望去。

刚才还好好站着的香露,此刻不知是怎么了,束起的头发又散乱成草窝,那是她用两手死死捂紧脑袋,自己抓的。

约克夫对小秘书又爱又惧,还盼着等她的脸消肿,就恢复小美人的模样呢,岂料脸蛋没恢复,脑子又出了问题,完全跟个魔种似的在公众场合大呼小叫,又叫出啥“仓罗之王”、啥“主人”的,成何体统?

梦奇不理保安们对他虎视眈眈,哈哈大笑地说:“想整死我,你这个丑女人还没那个本事!梦珠从来就不会说谎,既然它已经测出你不属于人类,那你就确实不是人,可能连魔种都不如,魔种都比你高贵!”

“啊?香露,你根本就不是人类?那你和梦珠里出现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那个女人,真是你主人?”约克夫心胆俱裂的问。长时间以来,他和这女人在一起没少干那档子风流糗事,可她难道是肮脏的异类?难怪自己越来越觉得疲倦,以前还以为是糗事干多了呢!

香露也不知道是身上哪一块难受,又或者是全身难受,根本无暇理会约克夫的质问。开始时她站在原地使劲跺脚,仿佛给什么脏东西黏上,要把它们跺下来,接着又像只无头苍蝇似的满屋子乱蹿,把站在的人撞得东倒西歪。

“香露,你冷静点,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至少我能帮你!”约克夫还不舍得对秘书放手,竟然腆着大肚子追上去,一把揪住了香露的胳膊。

“哈哈哈~主人,让我证明我对你有多么忠诚,让你看看我还能继续帮你威胁人类!”

香露猛然转身,如恶魔般死盯约克夫,吓得那位主席浑身寒毛直竖,赶紧想松手,却发现手松不开了!

“你......你要干什么?你果然是魔物,你果然不是人类!”约克夫这时才彻底清醒,认清了香露的真面目。

他恐惧地想往回逃,香露哪还能放过他?她正打算杀了他以向潜藏在背后的“仓罗之王”证明自己还有用处呢。

没人能救约克夫,普通人坐在位置上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尼凡奇想用对付玻璃管里的孽光颗粒那样杀死香露,会议厅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当成玻璃管。

哀痛的悲剧发生,香露白皙的胳膊变成五彩斑斓且半透明状,光感顺着约克夫抓她的手传进肥身体,主席爆发凄厉的惨叫,眨眼就给点着了,并烧成一团火球。

这时他终于能和香露分开了,原因却是陷入死神的魔掌,再也无法逃脱。

挑高足有六米的椭圆形会议厅,充斥着约克夫的惨叫,除此之外,空气里还充斥皮肉烧焦的臭味,景象惨不忍睹。

堂堂管理局轮值主席被秘书用不知名的法术烧死,这件令人匪夷所思的怪事,就发生在高官们的眼皮底下,智慧城以无以伦比的超级科学著称,又有谁能对不可思议的超自然现象作出解释?

香露杀死约克夫,狂喜不已,张牙舞爪地狂笑着,与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无异。

尼凡奇既悲哀又愤怒,急匆匆问梦奇:“躲在这个仓罗背后的主人,也就是操纵飞行器投下黑球的那个家伙,你是否查出了他的来头?”

梦奇无奈地摊摊爪子,再次指向梦珠。

虽然惨剧发生,梦珠却还在持续演示画面。魔王带着任务走出沙漠后,冒充女娲娘娘的女人水袖一挥,那片清幽明净的绿湖就闪电般收起,给团成一个小小的光球。女人伸出纤细的玉指一点,光球就徐徐升向天空,在碧空下缓慢旋转,逐渐转成了一面显示屏。

屏幕上,出现一个黑色人影,仿佛是背对着前方,因为尽管阳光强烈,也无法看清他的五官以及装束。

“主人,入侵计划的第一步完成了,请指示下一步我该去哪里。”假女娲娘娘说。

一个沉闷得令人听了要窒息的声音传出屏幕:“记住,你只是我扯下来的一根头发,因为对我有用处,我才一直留着你,并把你派来王者大陆。所以你一定要忠诚,如果给我发现有分毫的异心,我就叫你不得好死。要知道我的脑袋上头发多着呢,绝对不缺你这一根。”

“这......是,主人!香露得到主人的天恩,才能获得生命,拥有女娲娘娘的美貌,从此在王者大陆上占据呼风唤雨的霸主地位,又怎么敢生出半分背叛之心而自取灭亡?主人满头乌发,至今唯有香露能得此殊荣,一定会倍加珍惜的!”

“呵呵,难得你这个头发精还懂得知恩图报,我心满意足啦。你也去智慧城吧,一定要不惜任何代价地摧毁智慧城的防御系统,这样仓罗一族才能顺利破城。至于那个魔王,一旦用完就把他毁掉,我可不希望在王者大陆上留下麻烦。每攻打到一个地方,我们都需要运用不同的武器,原来的武器无论多有价值,也必须销毁,你好好记住这一点。”

“是的主人,香露遵命,保证此行不让您失望!”

“哈哈哈哈~”

得到他那根头发的保证,黑影高兴得哈哈大笑,随即屏幕收缩回光球形状,又“轰”地发出爆响,就碎成光屑消散了。

“终于真相大白了!那个把病毒注入魔王身体的女人,就是香露,她跑进智慧城后又换成了一张现代女性的面孔,所以我们才没把她和假女娲娘娘联系在一起!”尼凡奇惊呼。

魔王也跟着说道:“并且她不属于仓罗一族,她不是仓罗,而是仓罗之王脑袋上的一根毛发!”

梦奇大笑着总结:“所以那个女人,压根就不是人,梦珠的判断完全正确!”

主仆三人的对话,大厅里的人全听见了,因为约克夫的死令所有与会者噤若寒蝉,便再没谁出得了声。

香露虽然怒火万丈,却还在和虚空里的主人对话,这时那个沉闷难听的声音,竟从约克夫,或者是那堆灰烬里传了出来。

第64章 正邪恶战

那个曾出现在沙漠里的声音,或者说是给香露疯狂称为仓罗之王的家伙说:“智慧城里的人,你们全都给我听好了!你们的城市即将被我派出的军队毁灭,任何一个智慧城里的人类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们就别再奢望能侥幸逃脱了。不过这次征服之战,不针对魔种,所以起源之地的魔种们暂时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你们唯一需要做的,是远离残忍对待你们的人类,不要插手他们与我之间的战争。我这是在为你们伸张正义,你们一定要知好歹,识大体,而不是成为我的绊脚石,逼我不得不除掉你们。”

“什么?魔种不在入侵者的毁灭之列?”

跟随主人们进入会议大厅的魔种们震惊了,从来都只敢低眉顺眼,说话声音低如耳语的奴仆们,突然很有点扬眉吐气的派头,竟如人类那样交头接耳起来。

“挑拨,这是无耻的挑拨!魔种们,你们千万不能相信此外星人之言!相信我,一旦消灭了智慧城里所有的人类,他就会把枪口调转向你们!之所以安你们的心,用虚情假意哄骗你们,只是因为他需要集中火力先对付人类,而不是真要为你们出头!”

这是尼凡奇在叫喊,他的提醒不无道理,魔种里清醒的一些不住点头,顿时没有刚才那样高兴了。

沉闷的声音冷然说:“是尼凡奇教授呀!久仰大名,想不到今日终于有机会见到你了。”

“见到我?你这个混蛋,你像个缩头乌龟躲在暗处算什么本事?有种就滚出来让我们看看,你到底长得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模样!”尼凡奇怒吼,已顾不得身体有多虚弱。

仓罗之王的声音响起时,香露害怕得浑身发抖,现在见尼凡奇与他对立上了,竟认为机会出现,抓紧时间想溜走。她蹲下身,偷偷顺着主席烧成的灰堆朝门口移动,等确信没人再注意她,起身拔腿就跑。

“我唯一获得生命的小头发,你急急忙忙是要赶往哪里去?你不是说过,不会背叛我吗?我也告诉过你,我有数不清的头发,再拔一根赐予它生命,是轻而易举的事。”声音轻蔑地说。

“啊~”香露娇躯一震,吓得立即站住了。逃跑能算是背叛吗?她只是舍不得好不容易获得的生命,想逃去王者大陆别的地方,躲起来开始新生活呀!

那道黑影可不这样想,能被他用就是忠诚,不能用了就是背叛,香露不能再给他用,自然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而他并没打算如杀约克夫那样轻易将她杀死,他还要留着她,作最后一用!

与此同时,尼凡奇也注意到了香露,他猛然意识到,香露不能死,从她身上,一定能挖掘出最有价值的信息,也就是敌人到底来自何方,是遥远的星球还是近在咫尺的邻居!

“梦奇,魔王,快,去保护香露,不要让仓罗之王伤害她!”尼凡奇紧急下令。

梦奇不情不愿,魔王却毫不犹豫地接受命令,抬起大脚就朝香露冲去。

他一路撞翻不少桌椅与设备,甚至有两个支撑大梁的柱子也给他撞塌了,但此时此刻,谁也无暇追究他,再说约克夫死了,会场群龙无首,大家就只能听尼凡奇教授的。

再说香露,本来吓得瑟瑟发抖,忽听有人要来保护自己,顿时见到了救星。她手舞足蹈地大喊:“主人,你在那样遥远的地方,是没那么容易杀死我的!现在有人要留我这条命,你就更动不了我了!”

“好狂妄的小头发,还真不知死活呢!”仓罗之王怒道。

魔王腿长脚大,跨越几步就到了香露面前,立即把她护在身后,梦奇不屑地翻个白眼,也重新团成球,滚到了香露的头顶,这一下,那女人看起来确实是安全了。

沉闷的声音不期然变得柔和,他不理香露,而是对两个魔种说:“你们这是何苦?人类把你们当成地底泥一样践踏,你们却像傻子一样顺从他们,难道就甘于永远做奴仆吗?”

魔王胸脯一挺,理直气壮地说:“我的主人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把我们当家人一样看待,从来就没把我们当成地底泥!”

不等声音再响,尼凡奇又下了命令:“你们两个,赶快带香露离开这里,回无极蛋楼,快!”

“是!”

魔王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然后准备执行任务。

梦奇却说:“你这个蠢货,盲目离开管理局,教授怎么办?”

“咦,对呀!哎呀我这个木头脑袋,怎么把教授的安危给忘了!”魔王直捶大脑袋,脑袋上的犄角又撞碎几盏华丽的吊灯。

梦奇说:“这样,我带香露走,你留下来保护教授!”

“好!”

“不!”

相反的意见同时从两个人嘴里冲出来,说好的是魔王,说不的是教授。

“魔王,刚才我都是怎么和你说的?赶快带着小主人逃走,逃得越远越好!今日会议之后,智慧城就要大乱了,小弹弓决不能有事,只有你能救他!”尼凡奇焦急地大吼,吼完竟不住咳嗽,咳得直不起腰来。

“哈哈哈~你们这帮没用的家伙,还真以为今天能从这儿逃出去?我劝你们就别做白日梦了,香露,你快快活活享受了这样长时间的荣华富贵,也该满足了,就去死吧!”

沉闷声音再也不和谁商量,相当于警告了所有人后,约克夫尸体焚出的灰烬就猛然从黑色变成金色,纷纷扬扬飘入了空中。

“不好,那个家伙,是要远距离释放情感病毒!”

尼凡奇大惊,左右看看,从地上拾起一根给魔王撞断的桌腿,朝玻璃试验设备狠狠砸去。

玻璃管和烧瓶里还残存着凡士林隔离剂,教授希望能借这点微薄的力量化解情感病毒的危机。

可仓罗之王实在太强大了,灰烬飘起的同时,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的香露也发出惨叫。原来黑影人要弄死自己成精的头发,压根不需从外部动手,只是念了不知是啥内容的咒语,香露的身体就从中线开裂,迸发出了无数细小的孽光。

第65章 梦奇夺珠

“散开,大家赶快从各个门散出去!离开会场!离开会场!”

尼凡奇终于知道躲在幕后的家伙要意欲何为了,他之所以没有快速处决香露,是要把她当成病毒源引爆,那样一来,会场里所有高官就都会感染带负面情感的孽光病毒!

这些人,无论是官员还是科学家,都能算是支撑智慧城平安运转的顶梁柱,仓罗之王是打算把他们圈在一起团灭了!

在座众人里,早有脑子清醒的预想到这种危险可能发生,于是嘱咐安保人员开启全部出口,以方便大家随时撤离。

光的散播速度迅猛,用电光火石形容也不为过。香露炸裂仅在一瞬,魔王见状不好,整个地扑上去,暂时阻止住一丝丝五彩光扩散,把死掉的香露和人们隔离开来。

这一下,会场整个沦成了给捅开的马蜂窝,人们尖叫着嘶吼着怒骂着,各自寻找最近的出口往外冲,最拥挤的地方发生踩踏事故,哭喊声便又夹杂进来,被超级科技装饰得五彩斑斓的智慧城,眼看已大难临头。

一部分孽光,钻进了挡在最前面的魔王身体里。魔王唯一的感觉,竟是原来时不时袭来的奇痒感消失,庞大躯体还挺舒服的,于是裂嘴大笑。

见这状况的梦奇更是大喜,认为机会来了,赶紧抛出梦珠。

梦珠里的画面跑完,白烟就散尽了,珠子及变回透明色,再飘不出奇异的香味,看样子是重新空置出来,就算是吃掉也食之无味了。

“梦奇,你要干什么?”尼凡奇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招,却能猜出他的用意,不禁大急,很想扑过来阻止,奈何手脚不仅不利索,连站都站不稳,一下就跌坐在地。但也就在这时,他望着梦奇想出了能在梦珠里偷偷做点什么—注入三个幽远的梦,前提是能先拿到珠子。

不说尼凡奇,只说其他人。

令人们万分恐惧的孽光病毒,没等在会议厅里大幅扩散并侵入人体,就被梦珠一一吸收进去,转眼那颗珠子就变得华光四射,美得难以言喻。

“我得到了王者大陆上最强大的武器,今后必定天下无敌!”梦奇兴奋狂笑,哪还顾得上多加理会?尽管尼凡奇远远地往梦珠里也注入了类似“凡士林”的东西,他也毫不理会,一把抓过梦珠连滚几滚地滚出会议厅,消失在了管理局大楼走廊的尽头。

“梦奇,我真希望,你善良的本性终究能战胜魔鬼的引诱,让你重新成为充满正义的人......”

尼凡奇望着他消失的背影,难过地念叨。不过想到在最后关头完成的大事,也多少感到释然。

极具伤害性的病毒,竟然被那只魔兔消除了,这可真是好消息!本来往外奔逃的与会者们停下脚步,惊诧地回头张望,有一些还走了回来。

“哈哈哈~”仓罗之王的预谋没有成功,不怒反笑,只因他的想法与尼凡奇不谋而合,也明白梦奇揣着吸收了孽光的梦珠,将有何作为。

“你这个混蛋,给我滚出来!”尼凡奇怒不可遏,朝那堆金色灰烬扑去。

“老教授,毫无疑问你输了,但也不用这样恼羞成怒嘛!你的宠物背叛了你,和我可没有任何关系,你得怨你自己。好吧,很高兴与各位会面,咱们不打不相识。当然相识一次也算是诀别,你们就各自回家等死吧!”

说完这番可怕的话,灰烬就沉寂了,并且金色褪去,成了一堆真正的黑灰。

魔王欣喜过后恢复正常情绪,立即跑去老主人身边,两指一夹就把他从地上拎起来,然后放回座椅里。

“哎~魔王,咱们回家吧。熟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迟早要来。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尽量保存智慧城的实力,等有一天帮城市逃出王者大陆,去真正的宇宙乐园!我这把老骨头,大概就等不到那一天了......”尼凡奇叹着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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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孽光收进梦珠,又把珠子藏入囊中的梦奇,一路狂奔地跑出了管理局大楼。

他是魔种,一只低贱的魔种敢在智慧城最重要的核心之地横冲直撞,哪怕不知道他干过些什么的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于是乎,就在他跑出会议大厅,一头扎进电梯往下行时,大楼的警报就拉响了,安保人员集体出动,依照上级指示,要抓住一只胆大妄为,奔跑起来又十分灵巧的魔兔。

梦奇才不把人类放在眼里,他们不管拥有多么先进的武器,也没本事在天上飞,要等启动飞行器追来,自己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不过追兵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手里的武器。那些长杆子激光枪,单发激光子弹的射程就有五六千米,如果连射,他根本就没法躲得过去!

当第一颗激光弹在身后爆开,激射的激光束险些烧着白毛,梦奇顿时慌了,心想终究是势单力薄斗不过强大的人类。以前还有尼凡奇保护,现在保护伞被他扔了,一切都只能靠自己,还真有点闹心。

第一颗激光弹没打中,第二颗第三颗,甚至是群攻很快将至,梦奇急得直搓手,磨着牙想对策。

形势如此不利,已算命悬一线了,这种危难时刻,身上只要有的防御装备都得舍出来,以保性命要紧!

打定主意,梦奇两爪一齐插进肚兜,抓出了除带孽光的那粒之外,所有的梦珠,数量足有好几百。

“日你个仙人板板!一群瓜娃子想拦我老子去路,老子要你们好看!”

横下一条心,梦奇奋力将百粒梦珠朝后一撒,追兵们正欲扣动机枪扳机,打得那魔物成一团气体,却不料脑瓜子一疼,仿佛见到一团气体钻进己方脑子,就开始迷迷糊糊,犹如做梦了。

身上所有的梦珠,只够对付第一批追兵,第二批追兵即将到来,逃出智慧城的路途却仍漫长,还得再想办法!

梦奇二话不说,掏出一直让魔王垂涎三尺的召灵扇,狠狠连扇了三下,召唤兔子精们情况紧急,赶紧出来干活!

果不出梦奇所料,第一批追兵几百人被梦珠击中后,凶狠的表情转成享受,悠悠然躺倒在地进入梦乡,然而仅隔了五分钟,就在他离开管理局地界,奔向进出智慧城的关卡时,第二批追兵,足有上千人也赶来了。

“怎么办?兔子兵数量可没那么多!”梦奇淡定思考,灵机一动,那些舞刀弄枪的兔子兵瞬间就全变成他的模样,朝各个方向跑去。

这世上有啥事情,是难得住他梦奇的呢?!

第66章 逃出智慧城

智慧城自建立以来,管理当局就认为这是一个安全而和平的城市,不应该设立军队来鼓励好战思想的滋生。再者说来,城中拥有整座王者大陆上最为先进的高科技武器,也不太可能遭受胆大妄为的势力的侵犯。于是乎,安保大队取代军事与警察力量,保卫起了城市安全,当然也包括管理局大楼的安全。

多年过去,除不时发生的天灾,给迷雾隐藏的智慧城还真是一片祥和,城门入口的身份验证仪日复一日辛勤工作,给予入城的人类与魔种明确区分,这方面完全不用管理局操心。

另外鉴于城中所有18岁以上的居民都懂得如何操作激光武器,安保大队的人数也十分有限。管理局每年招募三千名年轻人加入安保行列,并给予他们极高的社会地位。当新的队伍成立,老队员就集体退役,回家干他们真正喜欢的工作。

年复一年,这种人事规则如机器操作般固定,从未出现任何问题,于是就从未发生过任何更改。

然而此时此刻,驻守管理局大楼的300名保安在追赶梦奇时全部遭梦珠袭击,躺在地上睡着了。

这是有史以来最大的暴乱事件,安保大队的大队长止不住抱怨,怎么乱子就偏要发生在他出任的这一届?但抱怨归抱怨,上面命令下来,活儿就得认真干。于是足足一千保安兵端着枪扛着炮,打后面喊打喊杀就追赶上来了。

追兵早就听说城中有异物入侵,可能会造成巨大灾难,等接到迎敌的命令,个个都不敢掉以轻心,而是严阵以待地琢磨敌人究竟有多强大,数量又有多可怕。

可跑着跑着,追在最前面的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后面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恼火地问:“你小子傻了吧?这种时候也笑得出来?”

那位回答:“啥时候能把你们吓到这个地步?前方只有一个敌人,还不过是只毛绒绒的兔子!”

“啊?追了半天,只是在追一只兔子?可之前的三百人,为啥就全军覆没了呢?”

离奇的消息在一千追兵中传递,很快人们就陷入了轻敌的自满情绪中,认为如此兴师动众地对付一只魔种,实在没啥必要。

不就是只兔子嘛?打死他不就结了!跑得最快的几个人蹲下身举起激光步枪,用远距离瞄准器瞄准一个白花花的圆球,准备射击。激光步枪的射程足有六千米,圆球与他们的间隔不足四千米,一发激光弹都足够用了!

“噗~”

一声轻响过后,子弹射出,保安们有说有笑地站起身,“不就是一次打猎体验吗?猎一只兔子出动这么多人,多浪费啊!”

说话之人话音刚落,竟有人惊呼:“快看,还有一只兔子!刚才中弹的那只,怎么还在跳呀?!”

“啊?有这样的怪事?”

大伙儿纷纷端起枪,再次从瞄准器里望前方扫视,顿时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自认已经打死了兔子的那位,发现目标果然还活着,并且比没中弹以前蹦得更欢了。

此刻除他之外,视野里如飘了雪花一般,白茫茫是一片团起来成个球的兔子!

“妖孽!那个魔种肯定是妖孽!”

有人做出结论,其他人皆表示同意。

这一下,再也没谁敢轻敌,他们重新整理装备,朝敌人蜂拥而去。

梦奇亡命般朝城门口狂奔,他知道保安们都在身后追呢,城门口现在还没人类把手,只有机器。

虽然还没彻底摆脱危险,他心里也乐呵呵的,嘲笑着愚蠢且自以为是的人类。

兔子精全是梦境的衍生物,是虚幻的存在,别说激光枪,哪怕是拿真刀捅,拿真火烧也死不了,只会扰乱追兵们的视线,让他们陷入茫然。

这奇招奏效,享誉王者大陆,以卓越的超智慧生命体著称的智慧城,成了他梦奇的手下败将,他的丰功伟绩迟早会传扬出去,等梦奇一族知道,族人得多么崇拜他?

想想亲朋好友把他当成大英雄捧起来,欢呼着朝天上抛的情景,他就止不住要仰天狂笑。

原来对梦奇一族的想法,是防止族人遭受孽光伤害,到这时开始,他一颗心就逐渐转变得今非昔比了—他要成为梦奇村的王者,要所有村民都敬佩他,把他当超级大英雄!

梦奇变了,离开家时,还是一个畏畏缩缩,胆小如鼠的小家伙,去智慧城一趟再回归家园,竟转变成顶天立地的豪侠人物,他骄傲,他自豪,他就要衣锦还乡了!

不速之客从远处蹦来,远处叫一个喧哗!

镇守智慧城入口的是AI智能总督,总督控制的激光武器有自动辨识能力,能分析出来者多么不善,立即细长的炮筒无声伸出来,就对准了最先冲过来的目标。

“警告,警告,出城者说明身份,请说明身份,否则当场击毙,当场击毙!十、九、八、七......”

机器人浑重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倒数声如敲响的丧钟令人心惊胆颤,那是威武的男声,来自AI总督。

“数十下后就当场击毙我?”梦奇惊骇极了,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耳听总督要倒数至一了,梦奇终于急中生智,把嗓子提到脑袋顶上,尖声凄厉惨叫:“有病毒!病毒把后面的人全感染成僵尸了!僵尸要咬死我!我要逃出城!让我逃出城!”

AI智能总督聪明的头脑,能对接受到的信息进行实时分析。

“病毒感染城中居民,把他们全都变成僵尸了?这可是大事!不过也不能听一个魔种的一面之词,就算要大开杀戒,也得等把事情调查清楚再说!”

总督如此考虑,暂停了发射程序。奔跑呼救的,看起来不过是只人畜无害的兔子,就把他放出去吧,免得给僵尸撕碎了,等后面大批僵尸赶到时,再封锁城门!

打定主意,控制指令就被输入系统,实际执行了。

激光炮没动静,高耸入云的城门却“嘎啦啦”朝两边开启,“这是为我大开方便之门吗?”梦奇狂喜,眨眼就滚了出去,耳边响起欢送声,是一个柔美的女声:“欢迎再来智慧城,祝您旅途愉快!”

“哈哈哈~撒油拉拉!尼凡奇教授,我梦奇一定还会回来的,到那时我就将是智慧城的主人,这座城市将为我建起辉煌的皇宫,我要让每一个人都因我而噩梦连连,然后我和我的族人们,就能天天享用美食啦!”

中病毒后的魔种梦奇,彻底成了魔。

第67章 梦中的愿望山洞

“妈妈,妈妈您在哪儿?我想您......”

梦奇做了个怪梦,他好不容易才爬上一座高山,正兴高采烈时,却不慎从山顶摔了下去。

本来他以为自己已经摔死了,却不料掉进了一个岩石如宝石般闪亮,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华的山洞。

山洞里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只要属于财富,可谓什么都有,就连令他垂涎欲滴的大梦珠或小梦珠,也一盘接一盘给码起来,如小山般堆着。

“这是哪儿?”梦奇奇怪地朝四周张望,见到一面石壁上,写着四个金色大字:愿望山洞。

下面还备注着一行小字:凡来到此山洞者,都能实现心中夙愿。

“呀,这个愿望山洞,可真是名副其实呀!这里所有的财宝,还有美味的梦珠,都是我渴望得到的,都是我持有很久的夙愿!”刚刚还无比彷徨,转眼梦奇就高兴极了,看来这次摔下来还挺值得的,他竟然一跤摔上了人生巅峰!

然而没高兴多久,梦奇又开始觉得失落,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里财宝与美食再多,也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人分享的好日子是多么孤独,如果妈妈也来到这里,一切不都圆满了吗?

这是愿望山洞,能帮人实现心中夙愿,他此刻的愿望是见到妈妈,想必山洞也能帮他实现吧?

于是他挥舞短臂大声呐喊:“愿望山洞,请把我妈妈送来吧!这是我从走进智慧城到有惊无险地离开,最后剩下的心愿,请你成全我!”

喊完后他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泪眼巴巴地等妈妈。

然而一顿饭时间过去,山洞里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梦奇慌了,蹦起来将刚才的话重复喊了一遍。

这次终于有人开口,却不是召唤妈妈,而是同他解释:“小家伙,你知足吧,你已经得到了全世界的财富,以及世人难以获得的美食,难道还想要更多吗?愿望山洞不喜欢贪婪之辈,供你索求的额度全用完了,你就好自为之吧。要不离开山洞,重新变得一无所有,要不呆在这儿享受,永远忘记你妈妈,以及所有亲人与朋友,这就是你唯一的选择。”

“啊?换取洞中财富的代价,是我妈妈?她与财富之间,我只能选择一样?”

梦奇惊呆了,失落地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然后又开始叫妈妈......

“我的好孩子,妈妈总算又见到你了!你睁开眼看看妈妈,看看妈妈呀.....”

是谁在耳边呼唤?声音比叮咚的山泉水更好听,同时一滴滴热热的液体淌下来,滴落在自己脸上,温暖了孤独的心灵。曾经的恐惧与寂寞,如冰雪消融而去。那液体是什么?应该是眼泪吧?可是是谁,在为自己流泪?

梦奇想看清守在身边的是什么人,费力顶顶眼皮,睁开了眼。

毛绒绒充满慈爱的圆脸,蓝莹莹满含热泪的大眼睛,还有圆脑袋上竖起的两只尖耳朵,耳朵根用一块无比熟悉的碎花小头巾扎着......

“妈妈!!!”

梦奇惊喜地大喊,爪子使劲往耳朵上拽,想弄清楚这是不是还在梦里,妈妈仅是个影子,等他梦醒,她就会消失不见。

“哎呀~”

爪子生拽得耳朵过猛,疼得梦奇龇牙咧嘴,既然疼成这样就肯定不在梦里,难道他真回到了沼泽地带的草窝棚子家,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妈妈?

“我的宝贝傻孩子,你揪自己耳朵干啥?难道真把自己当成人类了吗?”梦奇妈妈含泪带笑,宠溺地责怪着他。

“妈妈,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我我......我真的回家了,我还能活着见到您,这可真是太好啦!”梦奇哽咽着,倾诉着,这种久违了的喜悦的感觉,依然让他觉得是在做梦,但这一次是美梦。

“可不是,淘气家伙,你出去溜达一圈,可让我们好找呀!要不是发现你晕倒在生长白花芦苇的水丘陵边上,把你给抬回来,说不定你早就叫沼妖一口吞进肚子里去了!”

苍老的声音响起,梦奇忙扭头朝另一边看。

果然回到了曾经十分嫌弃的茅草窝棚家里。可能是刚下过一场雨,屋顶的草穗子还在滴滴答答渗着雨水,雨水顺耷拉下来的柳树条漏进破脏瓦罐子,罐子给注满后就会被扛去把水倒进大水缸。剩下一周的饮用水,可全靠它了。

说话的是一个同样长得像兔子,却老得两条白眉毛垂老长,白胡子直盖住大嘴的老梦奇爷爷。他是梦奇村里德高望重的老村长,平时最爱抽着水烟袋,每家每户串门子,只要讲起王者大陆上有趣的故事,就再也停不下来。

“塔胡老爷爷!”见了村长,梦奇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惊喜。从小他就爱坐在爷爷大腿上听故事,一直都把他当亲爷爷看待呢!

唤了一声,从塔胡爷爷的肩头望过去,梦奇又吓了一跳,原来在没有窗户扇页的窗框外,挤着数不清的梦奇脑袋,感情梦奇村的村民们听说他回来了,就全体跑来看望他,听说他醒了,更高兴得集体手舞足蹈起来。

“原来我梦奇在族人心目中,是这样重要,我......好感动呀!哇~”

回家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梦奇想笑,谁知嘴一张竟“哇”一声哭出来,那哭得叫一个惊天动地,反而把围观的村民们给吓了一跳,但紧接着也各自唏嘘感慨,琢磨着这孩子铁定是在外面遭了大罪,给人欺负得够呛,否则怎么可能委屈成如此模样?!

“好孩子,快给我们说说,这么长时间以来你都去了哪里,又有过怎样的遭遇吧。你这样老实的孩子,估计不管走到哪儿都得给人踩在脚下。假如哪一天你强大到能欺负别人了,爷爷真是得恨不得管你叫爷爷!”

“啊~~~”

梦奇张大嘴,干瞪眼,顿时觉得该被安慰的,应该是塔胡爷爷。等把自己在智慧城里的经历一一道出,那时他可不就得认村长这个……老孙子?

还好好心的妈妈救了村长一命,她说:“村长大人,我知道您关心我家梦奇,但他才刚醒来,您也知道他活着回来不容易,好歹也让他先吃饱肚子吧,否则还是得给活活饿死呀......”

第68章 重回梦奇村

梦奇族天性善良温存,与他们憨头憨脑的外型十分相符。

所以当见到梦奇晕倒在污浊的泥沼水边,给白花压得象只死兔子,并且身上衣衫褴褛,白毛给泥水糊成脏兮兮的黑毛,一路给抬回来时肚子还不停发出“咕咕”声响,明显是饿极了,就都对他同情至极,自然而然认为他这趟离家出走,能活着回来已经算不错了。

再说梦奇妈妈,儿子留书出走,一直生死不明,好不容易给找着了,却落魄成鬼一般的丑模样,真是造孽呀!思儿思得望眼欲穿的她,能不肝肠寸断吗?在床前,也就是铺在地上的一张破凉席前捱到梦奇睁眼,忙不迭就要去张罗晚饭。当然她还有顾虑,就是不希望村长在这时打扰儿子,让他刚刚苏醒就回忆不堪的,耻辱的受虐经历。

塔胡老爷爷也意识到自己太急了一点,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说:“对对对,瞧我这老糊涂脑子昏的。梦奇妈妈,你快去烧饭吧,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梦奇妈妈点头转身,转身后翻了个大白眼,心想嘀咕,这个德高望重的村长,这些日子说着急孩子下落,天天往家里跑,胡萝卜形鸡肉棒可没少吃……现在孩子回来了,是还打算接着蹭饭,一步都不朝外走呢!

梦奇妈妈毕竟太善良,不好意思直接对村长开赶,就还是准备了三个胡萝卜形鸡肉棒。至于藏在地窖里的梦珠,她知道村长想想都会流口水,自然就不舍得这时拿出来。

好在这些天忍着没把梦珠往外拿,要不然村长得全吃了,那样宝贝儿子回来后,还谈什么加餐?!

梦奇从智慧城逃出来后,生怕守城的AI总督回过神,明白他才是中了病毒的“僵尸”,复又开始对他穷追不舍,所以跑得那叫一个快,用风驰电掣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朦朦胧胧的,他记得沼泽地带,或者说曾经熟悉的水丘陵在哪一个方向,就直奔那儿而去,直到实在是累得精疲力竭,再也无法在空中翻滚,才沉重地坠向地面。本以为砸上实地后会摔断几根骨头,谁知等落下来,身下竟软绵绵的,仿佛垫着层棉花垫子。其实那些是白花芦苇,当时他啥都想不清楚,就只能喘粗气。

“我这是,到哪儿了?我是不是,摔死了?哎,死了也就死了吧,我已经尽了力,实在是跑不动了,妈妈,对不起......”

那时梦奇悲哀地想着,流着眼泪松开团紧的四肢,脑袋也从肚皮下钻出来,可等一看四周,竟笑了。

原来他掉下来的地方正是灰黑的沼泽水丘陵,还好他没直接掉进沼池,否则还是得给淹死。他就躺在丘陵旁边,身下是厚厚的淤泥加芦苇,难怪他以为躺上了棉花垫呢。

家已经不远了,应该脱险了吧,他侥幸地想着,全身心放松,就睡了过去,然后做了愿望山洞的梦。等再睁开眼,就已躺在了自己温暖的家里,而日夜思念的妈妈,正擦着眼泪守在身边。

“好孩子,快来吃饭了。看看,都饿瘦了一圈了!”妈妈端着破了一个大角的盘子走过来,三只喷香香的胡萝卜鸡肉棒在盘子里冒着腾腾热气。

塔胡村长挺乐呵,心想这一顿又有着落了,可能省不少钱,梦奇却不太乐意,嘴巴一撅说:“妈妈,咱们藏在地窖里的那些梦珠呢?您天天想我,肯定没胃口全一个人吃完吧?”

我勒个去~这缺心眼的蠢孩子!!

善良的梦奇妈妈,白毛毛的脸红成大柿子,她不敢得罪村长,却也还忍不住要抱怨几句:“这个嘛,那还不是舍不得吃,想等你回来?合共就那几个,家里天天都来客人,三下五除二地吃没了,你现在还不得又哭又闹?”

“啊~呼呼呼~”

塔胡老爷爷一听支气管的老毛就病犯了,呛得直喘,眼看要背过气去。

还好梦奇把端在手里的杯子往爷爷唇边送,很孝顺地说:“掉了苍蝇的水我喝不下,爷爷快用来救急!”

妈妈高兴了,抚着他的头说:“好孩子,看来是长大了,也懂事了。”

地窖里藏了好几年的几十粒梦珠,就被梦奇吧嗒吧嗒一通大嚼,给吃了个七七八八。

塔胡老爷爷一边吃鸡腿一边咽口水,感叹这辈子就没吃过这样难吃的鸡腿。

梦奇不时往妈妈嘴里塞一粒梦珠,母女俩吃得那叫一个香,围在茅屋外的村民们见了,也纷纷羡慕得流下了激动的口水。

吃饱喝足,妈妈又帮梦奇洗漱,给他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他立马就恢复了精神抖擞的样子。

直到此刻,人们才惊讶地发现,这小子何止没因历经磨难而消瘦,反而胖了一大圈,看来这段时间已不知吞食了多少梦珠!

塔胡爷爷眼光比任何一个村民都犀利,一眼就看出了端倪,笑盈盈问梦奇:“孩子,说说你自打离家出走后,都去了哪些地方游玩吧!”

“游玩?我儿子可是出去探险的,怎么能用游玩这样轻松的字眼形容?”梦奇妈妈有点生气,心想吃了我家这么多胡萝卜鸡肉棒,话总该说好听一点吧?

梦奇却不以为然,爪子往腰里一撑,得意地说:“其实我也没跑远,就去了趟智慧城。”

“啊?什么……?”

这一下语惊四座,所有听到的人,包括妈妈和村长,全倒了下去,茅屋内外顿时白花花一片,躺的全是毛绒绒的兔子。

“咦,你们这是怎么了?智慧城又不是地狱,犯得着那么忌讳吗?”梦奇不解地问,弯腰把妈妈扶起来。

“我的儿呀,你受大苦了,妈心疼呀!”妈妈哭喊着说,“智慧城何止是地狱,那是比地狱还可怕百倍的活阎王殿呀!你就凭这小模小样跑进去,还能落个好吗?这身皮没叫人给扒去做真皮大衣都不错了!凡是魔种进了那地方,通常都没有活路呀!”

回想在城中见到的魔种们的种种悲惨生活,梦奇无法否认妈妈的话,眼眶也湿润了。

但仔细想想,他又笑了起来,蹦上一张破木桌大声宣布:“我宣布,从今天起,智慧城人类统治魔种的时代结束了!我,梦奇,将带领梦奇一族占领那里,成为智慧城的新主人,将人类变为奴隶!”

第69章 变脸

“天啦~我究竟听到了什么!”

……

梦奇以壮志凌云的气势发布宣言,刚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的塔胡村长,听到宣言后又一头栽倒。这次他不仅吓得直哆嗦,连吃下去还没消化完的鸡肉都吐了一地。

屋外的其他村民也没好到哪儿去,有的遭受第一次打击时还没来得及起身,听说梦奇张牙舞爪地表示将翻身做智慧城的主人,就眼儿一翻又昏死过去。还有好不容易能站直的,这下摔得更惨,直接就倒在了没知觉那一批人的身上。

梦奇奇怪地望着这一村人,努力琢磨他们都是怎么回事,难道这群人就甘于一辈子住窝棚,闻沼泽湿地散发的腐败臭味吗?

至少妈妈肯定会支持自己的吧?

想到这儿,梦奇赶紧又去找妈妈,这次是他吓得尖叫一声,差点摔到地上打滚。

只见梦奇妈妈口眼歪斜,表情说不清是哭是笑,倒在破席子上直吐白沫沫,不知会不会马上咽气。

“妈妈,妈妈您怎么了?您可别吓唬我呀!我连全世界的金银珠宝,还有享之不尽的梦珠都不要,就怕失去您,您怎么能这样呢?”

梦奇急得给妈妈又拍脑门又掐人中,过了好一会儿,妈妈才悠悠然吐出口气,活了过来。

“哎呦呦~可吓死老娘了~梦奇他爸呀,你怎么就把这么个孽障扔给我了呦~”

梦奇妈妈捶胸顿足,转眼就从疼儿子疼到心坎上,变成了数落他的不是。

塔胡老爷爷也能坐直了,用肮脏的衣袖擦着老眼,发出呼噜呼噜的抽泣声。

“喂,我说你们这些人,是给穷病烧坏了脑吗?我征服了智慧城,来接你们去那里享福,你们为啥一点都不领情呢?”梦奇急得哇呀乱叫,那满肚子委屈,实在无处诉说。

塔胡老爷爷毕竟是德高望重的村长,他最沉得住气,先抚着桌角勉强站稳,又把凌乱的白胡子白眉毛捋好,吸着清冷的空气开口说:“孩子,你为什么会说你征服了智慧城?那座神秘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段时间你在那里是如何受欺辱的,结果导致神经错乱到这个地步,都和我们倾诉一下吧。或许把心里的苦水倒出来,你的病情就会好转呢?”

“哎呀~”

这次险些一头栽倒的是梦奇,他的心里苦啊,洋洋得意地衣锦还乡,曾经做梦都梦见被村民当天神一样前呼后拥,然后跟着他闯入迷雾,去神秘城享福,为何到实际发生时,就彻底变了味儿?

委屈地想想,梦奇自我安慰,进入智慧城后发生了那样多故事,一件都还没和族人讲过,被他们误解也是难免的。毕竟被魔种们称为神秘城的智慧城在他们眼里太神秘,区区一只小魔种想在里面翻云覆雨,征服人类,不管睁眼闭眼想都是不可能的事!

出于对亲朋好友的理解,梦奇强压怒火,耐心地把自己打定主意去智慧城探险,穿过身份验证仪后在街上被一群孩子捉弄,结果被小弹弓带进无极蛋楼,然后遇到了魔王以及老主人尼凡奇,于是离奇的历险生涯开始,逐一相告。

塔胡老爷爷一辈子在村子里串门子,每家每户都听过他讲的故事,顺便留他吃个便饭,却从没听过这样好听,这样感人的故事。村民们的心情跟随梦奇的描述起起伏伏,时而发出惊叫,时而赞许地欢呼,脑袋也统一偏向左或者偏向右,梦奇村里犹如上演了令人拍案叫绝的大戏一般热闹。

村长和妈妈不用说,同样给梦奇吸引了,两个人都不再端长辈的架子数落他,而是聚精会神地听着,跟随村民一起摆出相应的pose。

听众们能给出这样强烈的反应,梦奇失落的心终于得到安慰,又很有点飘飘然了。怎么说都是自家人,始终是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和他们把道理说通,不就能得到理解,进而得到他们的支持了吗?

故事讲完,茅草窝棚内外一片寂静,看来大家伙儿还沉浸在曲折离奇的故事里,得要一会儿才能从脱离剧情。

梦奇面带微笑,依靠门框等待。他觉得在村民和妈妈的眼里,自己已经是一名卓尔不群的勇士,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人们回过神后,把他高高举起,并且向他抛洒鲜花与赞美。

可等呀等,塔胡爷爷“吧啦吧啦”的,一袋烟都抽完了,就是没人出声。

梦奇有点沉不住气了,挺挺圆圆的胸脯,看似谦恭地询问:“各位,还有没有啥问题想问我呀?现在是Q&A时间。”

“啥......啥时间?”没人听懂Q&A是啥玩意儿,塔胡老爷爷于是问。

这是每次智慧城管理局里,召开灾难防御中心例会到末尾,轮值主席都会宣布的一个环节,意思是到了问答时间,question and anser嘛,就叫梦奇学过来,也敢号称自己懂蝌蚪话了。

得知了那是指可以问问题了,村长长长叹一口气,说了一句:“那位了不起的大英雄,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哦,说我呢!德高望重的村长张嘴就唤我英雄,刚才还说我要有勇气欺负别人,就叫我做爷爷,还真不好意思......不过只要大家同意跟我返回智慧城,做那里的主人,这爷爷的辈分,我也愿意屈尊俯就地当呀……”

梦奇内心翻腾,嘴里依然不忘谦虚,假装不好意思地两爪蹭蹭屁股说:“怎么样了......嘿嘿,不就平安回家,与家人朋友,也就是你们各位团聚了嘛!”

“我呸!”

猛然一声怒喝炸响,犹如晴空霹雳震傻了梦奇。他的眼睛瞪得滚圆,不可置信地望着愤怒得跳起来的塔胡老爷爷,有点不知所措。而老爷爷“呸”出来的口水,正喷在他脸上,白沫子顺着黑鼻尖淌下来,着实恶心人。

“您......您这是呸个啥呀?”梦奇结结巴巴地问。

“呸啥?我呸你,你这个忘恩负义,卖主求荣,吃里扒外的白眼儿狼!”

塔胡爷爷痛骂梦奇,骂声叫一个响,“你以为我提到的英雄,是你呀?呸!别不照镜子就不知自己脸丑了,那个英雄,我指的是尼凡奇老教授!”

第70章 逃离梦奇村

“什么?!”

塔胡老爷爷震天响的怒吼,炸得梦奇悲愤难当。他满心怨恨地想:“明明是我消灭了那个头发精香露,相当于救了没用的老教授一命,梦奇村的乡亲却为何不仅不把我当英雄,还硬将屎盆子扣我头上?相反教授倒成了令他们崇敬的人……这不公平,我要抗议!”

老村长瞬间反目成仇,听故事时津津有味,此刻也帮着村长起哄的村民更令人绝望,梦奇思量此时唯一能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的,估计只剩下妈妈了……

带着乞求的表情走到妈妈面前,梦奇伤感地说:“妈妈,我没疯,他们不懂得识时务,不懂得该怎样力争做一个强大的人,咱们千万和他们一般见识!您和我一起去智慧城吧,今后您就是那里的女皇,我要把世上所有的珍宝都送给你!”

“啪~”

好响亮!

重重一记耳光,扇得梦奇两眼冒金星,两脚站不稳,刚吃了一大盘梦珠身体膨胀,滴溜溜像个皮球似的转了几十圈才停下来,呱唧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梦奇妈妈打得好!就该好好教训一顿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瓜娃子!”

“辣鸡!别人给他点好脸色,还真就把自己当了个人物,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张毛脸!”

“忘恩负义的家伙最可恨!他不配住在梦奇村里,他是我们的耻辱!赶他走,赶他走!”

......

激愤的呼喝声此起彼伏,钻进耳朵里如刀子割裂神经,梦奇捂着肿起来的脸懵了。

刚才那一巴掌,真是妈妈打下来的吗?那不仅打碎了他的心,还让他好不容易竖立的尊严,碎落一地呀!他梦奇在外闯荡一番,九死一生地回来,受到的就是这待遇?

“妈妈,您为什么打我呀?我到底哪儿做错了?”梦奇哭喊着问。

“哪儿错了?至今你都还没弄清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吗?”梦奇妈妈捶胸顿足,脸上白毛给眼泪粘成了一坨,“儿啊,你没错,错的是我呀!”

“妈妈,为啥错的是您?您又错哪儿了?”梦奇更糊涂了。

妈妈哭着说:“我错在不该生你这个孽障呀!你老爸要不是死得早,现在也得活活给你气死呀!”

梦奇奇怪地问:“又关老爸啥事?”

妈妈收住眼泪,恶狠狠冲他吼:“你......给我滚出这间草窝!你不是我儿子,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啊......妈妈,您要赶我走?您为什么忽然就不喜欢我了?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梦奇惊呆了,完全弄不清眼前危机是因何而起。老村长和村民排挤他,冲他叫骂,他可以把那视为是妒嫉,对,全村人都妒嫉他在智慧城创下的丰功伟绩!

然而妈妈,她可是为了他,连命都能舍弃的人,是王者大陆上最爱他的人,怎么可能也因为妒嫉而赶他走?

梦奇百思不得其解,却又无法扭转眼前局面,眼看妈妈和老村长每人找来一根木棍子,咬牙切齿就冲他奔来,要再不逃跑,棍子就会重重落在身上,吓得他是抱着脑袋就往草棚子外鼠窜。

“瓜娃子!辣鸡!妈卖批个贱人!”

......

村民们竭尽所能地找出最能发泄的粗话臭骂梦奇,同样也各抄家伙,逮着机会就朝不得不再度逃亡的梦奇一顿猛揍。

可怜的梦奇,这次遭到的攻击比在智慧城里惨多了,激光炮没伤到他,普通棍棒却几乎打得他皮开肉绽,脑袋上也挂了彩,妈妈给他换的一身新衣服烂成布条,那遍体鳞伤的熊样怎么看都惨,却再也没人同情他,心疼他。

就这样,给全梦奇村人当过街老鼠痛扁的梦奇,悲痛欲绝地逃出梦奇村,一直逃回了沼泽地带深处的水丘陵。

跑着跑着,他跑不动了,等确信身后没人追上来,才敢喘着气停下,倒在肮脏的淤泥里一个人流泪。

“你们,你们这些蠢货,总有一天会后悔的!这世上哪有人放着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不过,偏偏要守着破窝棚饿死?我老子是你们的救世主,明明为你们指出来一条阳光大道,可你们不但不走,还愚不可及地打伤救世主?那我就我保证会给你们点颜色看!我保证!”

他无力也无用地诅咒、发誓,祈望上天能降下一个神仙来给他慰籍。然而这时天全黑了,连一颗闪光的星星都没有,水丘陵里伸手不见五指,都不知会不会有妖怪钻出来找食物......

哎~看来是老天都腻歪他梦奇了!

恍惚间,梦奇想起了在窝棚里醒来前,做的关于愿望山洞的怪梦。山洞里的声音说:愿望山洞不喜欢贪婪之辈,你索求的额度全用完了,好自为之吧。要不离开山洞重新变得一无所有,要不呆在这儿享受,永远忘记你的妈妈,以及所有的亲人与朋友。

“不!历经千幸万苦才得到今天的一切,我绝不会舍弃这些重新变得一无所有!连我妈妈都不要我了,我还记着她干啥?为了不爱自己的妈妈放弃荣华富贵,才是真正的傻子!还有那些无知村民,包括天天在人家家里骗吃骗喝的老村长,他们这辈子也就只能有这点出息了,活该捱苦受穷!”

理直气壮地想通了,梦奇从泥地上一跃而起,感觉自己全身的英雄气概又回来了。虽然他矮,却能脚踩大地顶起天,做不了梦奇村的英雄,他就要做王者大陆的英雄,做智慧城的主宰!

可是......

兴奋劲儿持续不到一分钟,他就又象泄了气的皮球,瘪了下去。

一屁股坐回给芦苇包起来的泥地,他捧着脑袋苦恼地想:“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个声音对我说,妈妈和老村长的责备是对的。并且不管他们怎么对待我,我都还是思念着他们。接下来的路,我该怎么走呢?”

“呵呵呵~傻孩子,与其一个人愁眉苦脸,找不到出路,不如找人商量,听听别人的意见呀!”

一个沉闷难听的声音,从一片白幽幽的荆棘丛后传来,听得人毛骨悚然,梦奇却觉得很熟悉。

回忆片刻,他猛然惊呼:“是你?我记起你是谁了!”

第71章 斗志重生

水丘陵离梦奇村可不算近,逃来此处,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继续被村民们攻击的。

然而才刚呆了片刻,怎么就出现了熟悉的声音?那股子难听强调,是来自智慧城,不,或者说是外星侵略者!

躲在白芦苇丛后的家伙,正是那日在椭圆形会议厅里,将约克夫烧成灰的仓罗之王。

记起是他,那个从幕后操纵仓罗与孽光的神秘人物,梦奇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他手撑地直往后挪,却找不着可以把自己藏严实的地方。

“呵呵呵~”

神秘的仓罗之王又在怪笑,他越笑,弥漫在沼泽地的雾气就越重,空气就越冷,还真是有点奇怪。

“小家伙,别害怕,我是不会伤害你的。”那人说。

“你......你为什么不伤害我?你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吗?”梦奇脑子里想啥嘴里就问啥,果然缺心眼儿。

“咳~”

仓罗之王顿时给噎着,听声音很有些恼火,但还是强压怒气陪笑:“呵呵呵,因为我把你当成我的队友呀!队友之间应该亲密无间,才能好好合作,世上哪有把亲密无间的亲人或朋友当仇人来伤害的道理?”

“是啊......可不是吗......”这番话,说到梦奇的心坎里去了。心弦被撩动,又想起在梦奇村给无理对待的悲惨一幕,他哪还顾得上恐惧?心灵又被浓浓的哀伤包裹,沮丧地垂下了头。

仓罗之王明摆着是有意挑拨离间,三言两语就达到了目的,很是快意。他十分关心地问:“你不会打算从此就躲在水丘陵做缩头乌龟,忘记在智慧城创造的辉煌战绩吧?”

“辉煌战绩?”梦奇猛然抬头,惶惑地盯向黑暗深处。其实他什么也看不见,却不自觉把那人当成了倾诉对象,“难道我在智慧城里做过的一切,你都知晓?并且你和梦奇村的村民,还有我妈妈不一样,认为我做那些事是属于英雄壮举,而不是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呵呵呵,小梦奇,我认为这样长时间以来,你唯一令我瞧不起的地方是没有自信。如果你能像我一样信心十足,不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我就保证你能比现在做得更好,更加事业有成!”

“事业有成......辉煌战绩......哇塞,虽然我不认识你,但你对我的评价好高呀!在伤心失意的时候,能得到一个陌生人的鼓励,也算是上天同情我,没对我赶尽杀绝吧?”梦奇感叹。

仓罗之王由始至终不现身,只是不阴不阳地说:“这人和人嘛,都是一回生二回熟的,陌生人始终只能算个临时叫法。你重情重义,为了亲朋好友抛弃荣耀的生活,千里迢迢赶回来找他们,却遭受了如此不公正的待遇,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挺你,恐怕你不能再把我看作陌生人,而应该是你唯一的朋友吧?”

“啊?”梦奇嘴巴一张,露出土拨鼠般的尖牙,显得惊诧莫名,“怎么听起来,好像梦奇村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你这个坏蛋,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不敢露出庐山真面目?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恐怕把你当朋友唯一的后果,就是遭你算计,然后像你的那根头发那样被灭掉!”

一口气说出心里话,梦奇瞬间就畅快了。

白芦苇丛后好一阵悄无声息,仓罗之王大概是被说恼怒了,在考虑接下来该怎样对付他。

梦奇左右瞧瞧,哪儿都那么黑暗,他该往哪里逃跑呢?

还没找到出路,仓罗之王就又说:“小梦奇,别忘了你的血液里融入了我的科研成果,所以你才有那样大的威力能对付智慧城里的武装力量。并且也是因为那些光屑,我才能掌握你的动向,通过监视你而知道梦奇村里都发生了什么。”

“啊啊啊?你......你是说我感染孽光病毒后,你就能远程控制我,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梦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仓罗之王话说得那样明白,哪怕捂着耳朵也不会听错,梦奇只觉得欲哭无泪,怎么无端端的,他就成了入侵者的俘虏?不,甚至比俘虏更糟糕,他成了与香露一样的人,如果不服从指令,就会给灭掉!

“你......你到底想怎样?是不是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是因孽光病毒造成的?如果没有中毒,我的想法会和妈妈与村长一样,他们就不会把我赶出梦奇村?”

“呵呵呵~”仓罗之王又发出难听的笑声,“你问的这些问题,可真幼稚!为啥你不捂着心口问问自己,在智慧城里称王称霸,享尽荣华富贵,难道不是你一直以来追求的生活?好不容易实现了梦想,你舍得再放手吗?如果答案是‘是’和‘舍不得’,那么恭喜你,你根本就没被我控制,而是遵循了本心的诉求。”

“这......”梦奇好像给说服了,后退两步,无力地瘫倒在地,连眼泪也哭不出来了。

许久后,他伤心地问:“就算发生的一切皆源于我的野心,我现在也已成了丧家犬,再没能力回智慧城享受战果,所以放不放手又有什么关系?并且,我对你而言也是没用的人,你可以把我当弃子扔掉了吧?”

“啧啧啧~”仓罗之王发出不鄙夷不屑的噪音,“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英雄看待,就觉得所有魔种里你最有出息,最能成就大事,却没想到你还不如那个又丑又蠢,浑身臭气熏天的魔王。奋斗路上,哪有事事都一帆风顺的?为赋予负面情绪种子生命,促使它们在黑暗中醒来,我的试验失败了不下万次,可正因为我相信自己,持之以恒,才获得了最终的成功。我相信,王者大陆终将是我的天下,而你,我也可以保证,只要冲过眼前的难关,就将成为智慧城的主人,称霸起源之地!”

就算讨厌仓罗之王,他的话也无疑是一剂强心针,重新激发了梦奇的斗志。古人说得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或许眼前的困境只是暂时的,只要梦奇勇于突破,就还能取得最终的胜利呢?

第73章 魔种暴击

天啦,这些驱散空气里的寒意的华光,是曾经躲藏在香露身体里的孽光吗?孽光还曾摧毁尼凡奇老教授的实验室,被他视为是世上最最邪恶的东西,可等到了梦奇手里,怎会变得如此美好?

梦奇目不转睛地仰望在空中不住旋转的梦珠,以及丝丝缕缕的美妙光丝从珠子内逸散出来,充盈在黑暗里,一直以来的失落和不安,伤感与绝望,很快就给驱散得消失无踪,如同四周可怕的,却逐渐淡散的黑暗。

“主人,您才是我真正的主人,是您给了我新生,给了我对未来的希望与憧憬!”

梦奇被深深感动了,竟身不由己地朝那道黑影膜拜,仿佛自己也变成了那人脑袋上的一根头发,因得到他的恩赐而获得了全新的生命。

可怜的梦奇,他单纯的心灵根本从未具备对异类势力的防御能力,还不知道之所以对孽光产生依赖,认为它们的出现代表着美好,是因为内心邪恶的一面被激发,曾经的善良遭到遏制,再也无法跳出来阻止他进一步滑入罪恶的深渊。良知躲在黑暗里无声哭泣,他却丝毫也感觉不到,他的大脑与心灵已被贪念与恶毒占据,孽光病毒对他的作用,达到了顶峰,善良人感受的寒冷,变成了令他舒服至极的暖意。

水丘陵的众多沼池里,存在大量隐埋在淤泥下的低阶魔种,他们白天张着大嘴等候猎物,晚上就陷入了梦乡,不会轻易跳出来伤害谁。

然而此时,低阶魔种被异光惊醒,本来安静的泥水里,出现了各种骇人的响动噪音。那些靠淤泥而生的家伙一离开睡梦,就闻到了猎物的香味,正迫不及待地睁眼搜寻香味的来源。

梦奇再也不害怕那些东西,也无需用淤泥伪装自己了,他挺着胸脯说:“主人,充斥孽光病毒的梦珠在手,请告诉我具体的行动计划。请您相信我,只要我能回智慧城,就一定不会让您失望。不过也请记住您对我许下的承诺,当您成为王者大陆至高无上的尊主时,我就是智慧城的主人!”

“嘿嘿嘿~”

仓罗之王投下的黑影不住颤动,发出的笑声变了,不再是假惺惺的“呵呵呵”,但比那种笑更加奸邪与难听。

“梦奇,你放心吧,智慧城是你的,很快就将完全属于你,你放心去吧。”

这话颇有深意,梦奇能嗅出其中不寻常的味道,却难以想清具体有什么问题。呆愣片刻,他只好点头说:“遵命。”

最后仓罗之王给出了对付智慧城的方法:“你把孽光病毒施放入梦奇村,让所有村民中毒。中毒后,他们就全都能老老实实跟你走了,那时你带着他们杀入智慧城,夺取激光武器,就能消灭城中所有的超智慧生命体。而剩下的魔种与智慧体后代,将统统沦为你的奴隶。当城门口的两架身份验证仪器程序对调,验证人类时他们成为了次生物,你就算是大获全胜了!”

“孽光病毒,竟有如此惊天动地的威力,既能帮我报复梦奇村那帮蠢货,又能代替我制服他们,让他们乖乖跟我走!不仅如此,梦奇一族还将成为由我指挥的军队,和召灵扇里的兔子精们合力夺取智慧城的激光武器,把那儿变成我梦奇的王国!”

梦奇越想越得意,一直以来的哀伤消失得连渣都不剩了,他忍不住要仰天长笑。

“哈哈哈~哈哈哈~”

……

“嗞嗞嗞嗞~啦啦啦啦~”

......

大概是笑声太过狂妄,惊吓到了泥沼里蠢蠢欲动的低阶魔种,那些东西改变上岸捕猎的主意,发出各种警报招呼同伴,又集体向稀薄的淤泥浆里逃了回去。

“想跑?没那么容易,我梦奇还没有吞掉你们呢!”梦奇露出阴险的笑,曾经可爱逗趣的毛兔子脸,变得比鬼魅更扭曲丑陋。

他一把抓过梦珠,对准珠子轻轻一吹,几缕欢脱跳跃着的七彩光就服从他的指令,钻出珠子后没入泥水,然后散成成千上万的光微粒钻进低阶魔种们体内,它们根本无处可逃。

梦奇吊儿郎当抱着短胳膊站着,他在等魔种们中毒后的反应。

果然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一群水鼠就发作了,它们从贪婪爱偷食变为极具攻击性,原本是偷偷摸摸顺着泥沼边缘潜行的,现在莫名地冲向了泥沼中央,仿佛在宣布它们就是一洼淤泥地的主人,任何魔种胆敢来挑衅,就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这一洼地盘的真实主人,一直是一条体长足有三丈的鳄鱼。鳄鱼皮太厚,孽光钻不进去,就唯有从它的眼睛下手,所以病毒发作的时间远比水鼠们慢。

鳄鱼无比凶悍,从来就不把渺小的水鼠放在眼里,除去因体格庞大,难以捣毁水鼠巢穴,平时是只要见到它们从眼见溜过,就会抓几只来大快朵颐。

可现如今是怎么了?怎的突然有水鼠成群结队,以如此之巨的规模送上门来让它进食?

鳄鱼眯缝着眼,嘴也张到了最大程度,第一批水鼠冲过来时收不住势,连滚带爬就落进了那张血盆大口。

鳄鱼叫一个高兴,大嘴一合就一顿猛嚼,水鼠血从牙缝里往外飙,弄得灰黑的淤泥成了深红色。

但肚腹之快仅持续了一时,接下来鳄鱼麻烦就大了,数不清的水鼠爬到它背脊上,还有不少潜到它的肚腹下,合力用尖锐的鼠牙啃啮它。

不管皮有多厚,也经不住水鼠以这样汹涌的气势入侵,鳄鱼开始时还没当回事,可坚持不久就察觉不对劲了,心想再这么下去,大嚼大咽的就不是我,而是水鼠了!等这些混蛋啃光了我的厚皮,血肉不随便它们享用?

也就在这时,孽光病毒发作了,本来就具有极强攻击性的鳄鱼,这下彻底转为了从地狱钻出来的嗜血狂魔。

它疯狂扭曲着,嚎叫着,发动了足能震动半片沼泽地带的反击。

可怜的水鼠们才刚取得优势,就遭受了比火山爆发更加激烈的暴击,大部分已经开始吸鳄鱼血的水鼠被甩飞出去,连“嗞”的惨叫都没发出就毙了命。

剩下那些坚忍不拔的,找到鳄鱼皮上的凸起部分死咬不放,试图重夺优势,却被鳄鱼一个烂泥打滚给颠下来,还没来得及逃窜,就给压成了肉泥。

第74章 建立大军

“我的天,孽光病毒的毒性竟能如此之强!”

躲在一旁观战的梦奇先是得意洋洋,没过多久就开始喝彩,到最后交战最为激烈的时刻,他连喝彩都顾不得了,只是目瞪口呆地注视眼前情景,吓得汗水顺着白毛往下淌,淌得滴滴答答的。

亮光里的黑影冷然说:“这样小一仗,就把你给吓倒了?真没出息!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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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回村放毒

赶走梦奇后,梦奇妈妈躲在茅草窝棚里伤心哭泣了好久。

塔胡老爷爷坐在一旁抽着水烟袋叹气,自打听完梦奇的故事,他就彻底丧失了自己讲故事的欲望,并希望这辈子都别再有谁和他提起这个孩子,不,是这个坏蛋!

几位好心的,同样在长耳朵上围花头巾的老婶婶进来安慰了好一会儿,一直陪梦奇妈妈坐到晚上,一人吃完一个鸡肉棒子就走了。妈妈抱歉地对大家说,可惜留在地窖里的那一点梦珠都叫那个孽障吃光了,不然还能和村里人一起分享。

塔胡老爷爷吧唧两下嘴,连说“没事没事”,终于肯带着遗憾回自己住的窝棚了。

送走村长后,时辰已快到半夜。梦奇妈妈看看梦奇躺过的破凉席,尽管恨他却依然睹物思人,以致很有些神伤。

“你这个孩子呀,世界这么大,去闯闯是可以的,哪怕遭受再大的委屈,家也是你坚强的后盾,妈妈和这一村子人,也始终会支持着你。谁知你好学不学,非要学做白眼儿狼,干出忘恩负义,残害无辜之人的勾当……妈妈没办法,就只能赶你走。孩子,妈真不是舍不得那些对梦奇一族而言十分珍贵的梦珠,但想想是给你吃掉的,就老觉得闹心......”

妈妈一边思念一边数落,阵阵倦意袭来,她不想再看破草席,更不愿睡上去,就摇摇晃晃走到地窖边,又爬下去,歇在了那里面。

地窖的封口是一层用火烧过的陶土盖,密封十分严实,妈妈睡着后鼾声如雷,地面上却一点也听不见,所以没人见得着她。

梦奇给赶走后,虽然已经离梦奇村很远,却是带着胸中怒气冲回来的,因此没花多长时间就重新进了村。

村口有人守夜,过去村长象征性的,每天晚上都要安排两个人提着灯笼,把住入村的路口。

梦奇村穷是事实,但它再穷,沼泽地带也有比它更穷的村落呀,难免就会有居心叵测之徒来打那些漏风漏雨的茅草窝棚的主意。

不过几十年过去,居心叵测之徒从来就没出现过,倒是有几个已经进化出人形的族种打算搬去王者大陆其他地方飞黄腾达了,就把过去用过的一些废品送过来,以表对梦奇一族的不舍。

如此一来,守夜就成了个形式,村中后生们争先恐后要接这活儿,只因守一夜就能得个胡萝卜鸡肉棒,但整夜唯一要做的任务,依然是呼呼睡大觉,就和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

吃一堑长一智,梦奇很清楚村子里长期以来的规矩,却还是决定谨慎为上。

摸到村口后他先不进去,而是躲在一根粗大的树桩后往里看。

村口黑咕隆咚的,离得足有百丈远才能看清两星灯火,微弱地上下跳跃,实际却是给灯笼固定住了。

“好一帮无知的家伙,以为赶走我就高枕无忧了呢!却不知我梦奇是打不败的常胜将军,眨眨眼就卷土重来收拾你们了!”

摸清楚前方安全后,梦奇强压冷笑,猫着腰一步步往前挪,眼看跨过横在路上的白线,就相当于顺利进村了。

然而大出他意料的是,才刚抬起左脚爪子再放下,安静得呼吸声都听不到的梦奇村里,就忽然锣鼓声大作,那“锵锵锵”又“铛铛铛”的震天响,吓得他险些崩断神经,赶紧想往来时的路上逃窜。

“这都怎么了?平时不是从没人真正守村的吗?那两个躺在岗哨窝棚里的年青人,不是正呼呼大睡吗?”

梦奇惊疑地自问,却来不及回答,眼睁睁看着本以为正陷入熟睡的村民们头顶锅碗瓢盆地朝村口横冲而来。他们再下手,可就不是棍棒伺候,而是毫不犹豫地取走自己小命了。

“你们......你们这些残忍的,忘恩负义的家伙!我恨你们!”梦奇委屈得心都要爆裂了。

他哪里甘心再次被打跑?朝四周瞧瞧,见到一棵足有三个梦奇那样高的大树,赶紧连蹦带窜逃了上去。

年轻力壮的村民最先跑出来,站在树底下指手画脚地大叫,只为把他给吆喝下来。

没过多久,塔胡老爷爷也颤巍巍地叫人给搀来了,满脸怒气地站在了队伍最前列。

“臭老头子!我梦奇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处处针对我,甚至想置我于死地?村口明明就没有真正的守卫,现在却忽然冒出人来,你你你,你这个老东西肯定是故意的!”

梦奇大喊,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塔胡老爷爷推开扶他的人,“哈”一下就大笑起来,“你这个坏家伙,真把老人家我当老傻子了?你能背叛尼凡奇老教授,对他做出猪狗不如的事,又怎么可能对我们手下留情?所以我早就专门安排了警卫来防你,只是怕大嫂子太难过,没告诉她而已。你让她伤心欲绝,估计她现在气得睡着了吧!”

“哼,说白了,你就是要和我对着干!作为村长,你不想着怎么让村民们过上好日子,却一再把机会挡在门外,你这种老糊涂,活着就是我们梦奇一族的耻辱!”梦奇对着老人破口大骂,曾经的敬重荡然无存。

“你……你说什么?你敢这样对我这德高望重的老村长出言不逊,大放厥词,真是反了天了!”

塔胡老爷爷气得白胡子白眉毛一起往上翘,简直就要背过气去。梦奇再坏,他也料不到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以下犯上,坏到这个程度,基本就无药可救了!

梦奇毫无悔改之意,冷然说:“你要是自认为在做光明正大之事,为什么要把我妈妈排除在外?说白了你就是心里有鬼!没本事领导全村人发家致富,就害怕给我这个年轻晚辈抢了风头,你为老不尊,丢人不丢人?”

“你你你......哇呀呀,可气死我了!”老村长从来没气得这样厉害过,白眼一翻,就要背过气去。

梦奇却不给他昏死的机会,叫嚣着问:“老头儿,你这辈子大概只做过一个正确的预测,就是我会在今晚出现。为显摆你的机智,大概你已经把除我妈妈外的全村人都叫来了吧?”

第76章 可怜的塔胡老爷爷

塔胡老爷爷哪里会有梦奇那样深的心机?就没猜出他如此问话的用意,其实是在核算已经涌到村口的村民人头,还以为他是在挤兑自己呢。

塔胡认为这时候给气昏过去不合适,那样是示弱,梦奇就更能踩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了,于是重振精神,声音发抖地怒斥:“你说得对!我们整条梦奇村同仇敌忾,根本不用老夫我召集,大家一听说是你小子回来捣乱了,就全操着家伙赶过来了!现在的村子里,估计除去还睡在摇篮里的娃娃,就再没不来教训你的人了!”

“哈哈哈~好好好!实在是天助我也!”

梦奇放声狂笑,笑得大地发抖,连踩在脚下的树都在震动,险些把他给颠下来。

“你......你这个混蛋,笑什么笑?有什么那么好笑的?”老村长诧异地问。

梦奇二话不说,从肚兜里摸出那粒发光的梦珠,往空中一抛。

“哇~好美呀!”

不待愤怒地对梦奇群起而攻之,村民们见到梦珠就发出惊叹,个个嘴张得大到能吞下整只苹果,眼睛也瞪成了两个圆圈。

梦珠给抛到半空后,散发出绚丽的七彩光芒,照亮了整个村口。

漆黑的夜幕瞬间被点亮,远近的树林与沼泽也给照得通亮,景色虽然荒凉,却如给披上了一层华丽外衣,远没有白天在阳光下的凄清。

梦奇村的村民们都很穷,每年过年的时候,孩子们都会吵嚷着想放烟花。可在王者大陆上,烟花是奢侈品,唯有有钱人家才负担得起,没办法,家家户户就用在家门口的木柱子上扎满彩色碎布片的方法哄孩子,告诉他们那就是烟花。

曾经还有熊孩子,也不知是从哪儿得知的烟花要用火点,拿火柴点着了木柱子,结果就把家里窝棚给烧没了。

将烟花当成世间最美的梦幻的梦奇村村民,骤然见到充盈在寒冷空气里的孽光,那种缤纷的美,令他们每一个人痴迷,陷落在奇幻的感觉中无法自拔。

“那些光到底是什么?它们真是烟花吗?可烟花持续片刻就会消散,它们又为什么会越来越多,越来越炫目?哦,它们实在是太美了,太美了......”

塔胡老爷爷用又脏又破的衣袖使劲擦眼睛,却越擦越老眼昏花,不停有眼泪从眼窝里往外冒。那模样也不知是激动得落泪,还是老花眼导致的。

“我的兄弟们~”望着如醉如痴的乡亲,梦奇撤去凶悍的表情,换上了假惺惺的亲热,“我保证,只要今后你们愿意跟随我打天下,就能见到真正的,比眼前这些还美丽千倍万倍的烟花。不仅能见到,烟花的供应还将源源不绝,每天只要夜幕降临,烟花就会在你们的窗前绽放,送给你们最为美好的时光!”

“照你说,这些东西果然不是烟花?那么它们到底是什么?梦奇,你又在耍什么卑鄙手段?快把这些闪光玩意儿收起来!”

果然姜是老的辣,其他人还在痴迷地享受光华之美,塔胡老爷爷就最先回过神来,弄明白了眼前美景不过是梦奇耍的阴谋诡计,他这么做必是有所图谋,如果不赶快制止他,梦奇村恐怕就要大祸临头了!

梦奇不着急回答,只笑盈盈地望着七彩流光如顽皮的萤火虫在人群里穿梭飞舞,以将孽光病毒输入村民们的体内。

病毒发作需要时间,现在和老村长硬碰,才真是做吃力不讨好的傻事。

塔胡忍不住了,积攒全身之力到手臂上,举起老树根做的拐杖狠狠朝站在树顶的梦奇砸去。

拐杖很有重量,可老人家不管用多大的力,拐杖也没办法击中目标,只重重撞在了树干上。

梦奇正叉着腰高兴地大笑,哪能料到脚下会遇袭?猛然就觉树身一抖,还没来得及弄清发生了什么,就脚下一滑,惨叫着朝树下坠去。

“哎呀~日他个仙人板板!哪个瓜娃子敢偷袭老子?”来不及克服惯性飞起来,肥胖的梦奇眨眼就由高处跌落,摔在泥地上来了个狗吃屎。他几乎与塔胡的拐杖同时落地,等两眼里的金星散开,费力地抬起眼皮,就看见拐杖躺在自己的鼻头前,中间都摔得开裂了。

从高处跌到低处,感觉还真不怎么好受!这是着地后,梦奇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转眼又进一步恶狠狠发毒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老子这辈子要还回到过去穷苦的时候,就保证找更高的悬崖跳下去,省得还活在世界上丢人现眼!

等这领悟一过,梦奇就要找害他摔下来的人算账了,如滚圆的皮球从地上一蹦而起,哇呀呀怪叫着就朝塔胡老爷爷冲去。他龇着土拨鼠般的门牙,两只黑爪子亮着,看那架势,是想活活掐死老村长。

“你这个混蛋,敢出手伤人?我们绝容不了你~!”

离村长不远的几名年青人同时愤怒地高喊,并摆出同样的姿势扑了过来。

好一个同仇敌忾!梦奇见状怒喝:“你们这帮不讲道理的孙子,打算帮那老儿对付我是吧?那你们老子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看看你们的脑袋有多硬,不光对钱财不动心,还要顽抗到底,连命都可以不要!”

骂完之后,他先不理会塔胡,而是脚下方向一转,朝年轻人们迎战而去。

眼看两边相遇就会爆发一场大战,梦奇已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岂料那些人与他打了照面后没停下来,而是继续横冲直撞地往前。

“咦~你们要去哪儿?不是要为塔胡老儿出气吗?干嘛不理我了?”梦奇呆呆一愣,爪子握成拳,是挥出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还没来得及弄清这是啥状况,老村长就猛然发出惨叫,叫得无比凄厉,间或还夹杂着求饶:“好了,不要打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们这些人怎么攻击起我来了?要打的不是那个小王八蛋吗?”

“村长挨打?谁打他?这儿怎么可能有人来帮助我对付村长?”梦奇可真是惊得合不拢嘴了,急忙转身看。

第77章 沦陷梦奇村

噼里啪啦好一顿恶揍!

好家伙,那拳头就跟雨点似的,一拳接一拳砸到塔胡老爷爷身上,疼得他觉得骨头都要裂开了,哭喊着跟几个年轻人求饶,一时都没想起,这些平日里对他敬重有加的晚辈,到底为了啥会突然倒戈相向.

“原来他们的吼叫不是冲我而来,是冲那老儿!哈哈哈哈~”

等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梦奇捧腹大笑,连刚才骨头差点摔散那事也忘了。真是老天有眼,总是让他在以为山穷水尽时柳暗花明,看看塔胡那个可恶的老东西,总算遭报应了吧!

可那些村民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对村长发动进攻?

梦奇可能是把脑子摔傻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拧着短脖子苦思苦想。

正在这时,更多村民做出了奇怪举动,他们纷纷扔掉操在手里的家伙,如膜拜神灵般朝梦奇跪了下去,嘴里还呼喊着“主人,我们实在是鬼迷心窍,不该相信塔胡那老东西,而错把你这位救世主当成灭世主呀!”

“救世主?灭世主?”梦奇连连耸眉毛,就不知这些人都怎么了,是神经失常了吗?

可片刻过后,他忽然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恍然大悟地大叫:“我明白了,是孽光病毒在村民身上发生效力了,他们也和我一样脑子开了窍,知道正义是不值钱的东西,唯有不惜一切手段地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才能实现人生价值!”

梦奇村村民的转变,是多么令人喜悦呀!预示梦奇再也不用为如何征服智慧城担忧,这些高智商魔种,即将跟随他一起踏上征程,去实现仓罗主人的宏图大志,然后主人再兑现承诺,允许梦奇族占领智慧城,而他梦奇,就是智慧城的新王!

望着在地上跪倒一片的村民们,梦奇眉飞色舞,耳朵里却听见了“呜呜”的哭声,如鬼哭狼嚎般难听,却是真的十分伤心。

放眼望去,哭泣之人是塔胡老爷爷。挨了一顿暴揍后,老爷爷头晕脑胀地坐在地下,捶胸顿足地指天怒骂,骂天为何一点都不愿开眼,要如此助纣为虐,不仅那小王八蛋死不了,现在连全村人都中了邪,要跟着他一起跑。

“咦~”

瞪着老人,梦奇这下有点不明白了,孽光病毒应该对所有人都产生效力才对,为啥老村长会依然清醒呢?

他不解地朝空中看,五颜六色的光芒弥漫得到处都是,无论是谁都给围在正中,塔胡也不例外。然而那些其实有意识的怪光仅绕着他转圈,并没往他身体里钻,所以他是唯一一个没有中毒的人。

“真奇怪,这个老东西,难道身体构造与其他人不同?孽光为什么对他起不了作用?”

梦奇奇怪地想,同时思忖着对付他的办法。管老头儿是谁,只要挡了道就是敌人,是敌人就必须给铲除,否则留下来就是后患!

想归想,心意再坚决,真要动手时,两只爪子也抖得厉害。坚硬如礁石的心,冷酷如寒冰的心,怎的到了关键时刻,竟有点动摇?梦奇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呼喊:“快醒醒,塔胡老爷爷不是坏人,不要伤害他!”

“哼,我与那老儿可是站在对立两端的!他不是坏人,那就是说我是坏人了?我不是坏人,我是英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为了理想勇往直前有什么错?是这老儿老糊涂了,不知道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现在弄死他,也怪不得我!”

尽量找出最恶毒的话说服自己,并压制住那个微弱的,哭泣的声音后,梦奇一步一步走向老村长,准备掐死他。

塔胡老爷爷年老力衰,本来就经不住气,还在气怒攻心的时候给打得头破血流,这时斜靠在一根枯树桩上呼哧呼哧吐气,毛绒绒的脸瘪下去,看样子好像支持不住了。

眼看梦奇在向自己逼近,老爷爷苦笑着说:“梦奇妈妈,幸亏你睡着了,就不用亲眼目睹你的好儿子在村口作孽呀!”

“无耻的老儿,还敢把我妈妈放在口里念叨!这些年你没少贪我们家胡萝卜形鸡肉棒的便宜吧?老子现在就打得你把鸡肉棒全吐出来!”梦奇放肆地狞笑。

老爷爷感受到自己不行了,望向他时,苦笑又变成慈爱的笑,“孩子,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我去~为啥每个老家伙快死的时候都会来上这么一句?这是标准台词吗?”梦奇厌恶地直甩脑袋。

善良的老人即将去世时,与人仇怨再大也能放下,塔胡老爷爷目前就是这种状况。

他一点也不计较梦奇的无礼冲撞,含泪说:“这些古怪的光和村民们的反应,让我明白了一件事。你在故事里提到的,毁掉了尼凡奇老教授实验室的孽光,就是我现在看到的东西。而你之所以迷失本性,从一个既单纯又正直的好孩子沦为一个利欲熏心的魔鬼,全是孽光闹的,你是中了病毒,得病了。”

“我呸!你特么才有病!我梦奇这辈子从来就没这样正常过!以前固守的那些道理,能让我成为英雄吗?能让我成为世上最富有的人吗?如果不能,就说明以前我才是错误的!是错误就该被纠正。我告诉你塔胡,这些光不叫孽光,叫希望之光,它们能发掘深藏在人们内心深处的欲望,并推动他们去为欲望奋斗,这到底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要横加阻拦,做个老不死的糊涂虫?!”

“为什么?”塔胡悲哀地摇了摇头,“为了能腰杆挺直地来到这世界上,再腰杆挺直地离开。孩子,你的病,还有梦奇村村民的病,一定会好的!等爷爷去了天上,就请求天上的神来王者大陆上保护你们。那位尼凡奇老教授,从你的故事里爷爷能听出来,他真是个英雄,可惜爷爷时间不多了,不可能去智慧城见他了,还真是个遗憾......”

梦奇越听火越大,“你还在为尼凡奇说好话,胳膊肘朝外拐地贬低我?那好,我不杀死你,就留你呆在这里,等我们成为了智慧城的新主人,再让你好好看看,你的观点有多么愚蠢无知!”

说完这番话,他跳入空中振臂高呼:“梦奇村的村民跟我走,朝智慧城进发,开始我们的征服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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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老村长的遗言

中了孽光病毒的梦奇村村民,将他们曾经鄙视及仇恨的恶人全心全意视为了主人,并嘲笑过往幼稚的正义,明白了一个至真的道理:唯有财富才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于是乎,那个不可饶恕的恶人,成了素来值得尊敬的老村长,梦奇村的乡亲们奇怪,以前怎么就那样执迷不悟,善恶不分呢?

主人振臂一声呐喊,激活了乡亲们浑身的“热血”,所有人的大眼睛都因充血而变得通红,扔掉的打人家伙也重新操在了爪子里。到了此时,已没有人迟疑,他们全知道了打击对象远在千里之外,正是那座耸立在迷雾中的神秘之城!

本来就活跃的孽光病毒,大部分已钻入村民体内,剩下几缕游离在外的,也跟着飞快打转。梦奇村村口的气氛陷入极度扭曲的疯狂,悲痛欲绝的塔胡老爷爷在死前看到,全村人都精神失常了。

梦奇收回残留在空中的孽光,兴奋地冲在了队伍最前方。中了毒的乡亲无论哪一个都不可能再背叛,他不用跟在谁后面看着。

水丘陵的沼池子里还躺着大批被他驯服的低阶魔种,他得赶紧去集结,那些魔种才是他急需的前锋大军,能保证梦奇大军不会因冲锋陷阵而死人。

“孩子,等你从迷幻中醒来,一定会后悔的!那时你会痛不欲生,为弥补自己犯下的罪孽而一辈子受苦。爷爷真不愿看见你遭这样的罪,可有什么办法?你......你病了呀!你还把一村人都弄得和你得了一样的病......咳咳咳~”

老村长靠着树桩子老泪纵横,心里再不甘,对眼前局势也无能为力了。

猛然间,一个女人惊诧的声音钻进耳朵:“塔胡老村长,您,您这是怎么了?您说谁病了?还是什么把一村子人都弄病了......”

“哦......是大婶子呀,你总算是睡醒啦~”老爷爷费力地扭一扭脖子,朝身后望去,果然是梦奇妈妈正张大嘴望着空荡荡的村口小道,茫茫然不知昨晚发生何事。

“哎~还不是你那宝贝儿子。昨天晚上,他又跑回来啦,还带走了村里所有人。”塔胡痛心疾首,又无比虚弱。

“梦奇?村长,您是不是生病太严重,以致说胡话了?我那不孝的儿子都不知跑去哪儿啦,又怎么还回得来?并且他的嘴脸,咱一村人都看清楚了,谁还会跟他走哇?”

“咳咳~这事说来话长,他大婶子,你还是坐下来,让我慢慢和你说吧~”

塔胡无奈地在身边一块大石头上敲敲,示意梦奇妈妈坐下。

昨天梦奇妈妈哭得太累了,以至酣睡一夜,等睡醒时忘了自己是躺在地窖里。

“天色还早,外面还黑漆漆一片呢,并且村子里连鸡都没叫,我就再睡会儿。”她眯了眯眼这样想,就打算接着睡。

可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她睡不着了,又开始思念被打跑的儿子,就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着他。

“嗨,真是造孽呀!”妈妈叹着气坐起身,猛然想起不对,昨晚她其实是睡在地窖里,地窖要给陶土盖子盖严了,光和声音就都传不进来,所以现在不定已经是啥时辰了呢!

一想就着了急,老村长要是来家里混饭吃,估计要给饿着了,她得赶紧起身梳洗!

就这样,梦奇妈妈从地窖里钻了出来。可上到破窝棚,不仅没见到讲着故事等吃胡萝卜鸡腿棒子的塔胡老爷爷,门口连走来走去的村民都见不着一个,这可就奇了怪啦,梦奇村虽然人口不多,却又何时这样冷清过?

一路走一路寻思,梦奇妈妈一直找到村口,见到了奄奄一息的老村长。并且除村长之外,村子里还真是跑空了,连一些老弱妇孺都没留下。

坐在石头上,听村长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讲了一遍昨夜事发经过,梦奇妈妈又难受了,埋怨塔胡道:“村长呀,出了这样大的事,闹事的又是我儿子,您怎么就不找人叫醒我呢?”

塔胡缓缓摇头:“你来了又能怎样,不过是再多一个中毒的人,让梦奇痊愈以后更加后悔,更加伤心。”

这番话说得妈妈心碎了,开始抹着眼泪哭天喊地:“我的天啦,我这日子过得怎么这么苦啊~老天你开开眼呀~”

哭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老村长怎么不出声了呢?赶紧往他脸上瞧,就见他一脸白毛逐渐变灰,长长的眉毛和胡子也不翘了,耷拉在两边象给水泡了似的难看。蓝色大眼睛暗淡无光,眼皮一个劲往下垂,好像很快就要闭上的样子。

“哎呀,老村长,您老可不能这么快去呀,要不然我一个人,连个说话出主意的人都没了,可该怎么好?您快醒醒,我给您做鸡肉去!还有梦珠,昨晚我还在地窖又发现了两个拿漏的梦珠,都给您吃好不好?”

“哦~呼呼~”

塔胡长出一口气,精神振作了一些,看来梦珠还真管用,只要他没死,就能让他好起来。

妈妈扶起老村长,拖着他往回走,一直回到了窝棚。

老村长口眼歪斜,一直竖着两根爪指不放下,妈妈清楚,他是在要梦珠,赶紧就去地窖取了来。

“啊~真香呀,没想到在临死前,还能吃上这口,也不枉我活了这一世!”边吃边感叹,吃完了把盘子一扔,他就要咽气。

梦奇妈妈又急大了,一把揪住他两肩的白毛喝道:“老村长,您可不带这样的,吃完了梦珠才扔下我!至少也得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办再走吧?”

“哦~是啊,他大婶子,我差点就忘了还有比梦珠更重要的大事~”塔胡絮叨。

梦奇妈妈哭笑不得,含着眼泪点头。

塔胡手指着门外说:“现在你是梦奇族里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了,我死后,取我一截骨头出来,用绳子圈了挂在脖子上,你就不会中毒。然后再把我烧成灰,见着梦奇后想办法骗他把灰喝进肚子,就能帮他去除身上的孽光毒素。我......我就是他的解药呀......”

“啊?这......这是为什么?”妈妈听得将信将疑。

塔胡老爷爷说:“因为尼凡奇教授说的那个藏黑球的地方,我去过,并且中过那种毒......”

第79章 再闯智慧城

听了塔胡老爷爷的回答,梦奇妈妈吃惊不小,呆呆望着垂死的老人,舌头有点打结。

塔胡轻轻摆手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年轻时候呀,我的志向只比小梦奇更加远大,一心要做王者大陆上最最厉害的魔种,所以到处找艰苦的地方去练功,于是就在一片荒芜的沙漠里,撞见了那堆隐藏孽光的黑球。”

“啊?你也是病毒感染体?”妈妈吓一大跳,下意识往后缩,仿佛是见了瘟疫。

塔胡说:“大婶子你别害怕,听我好好说。虽然我身上有毒,那些病毒却早叫我给收拢,藏在了骨质里,永远不可能侵入进大脑。并且通过这些年的摸索,我也找到了解毒之法,叫以毒攻毒。”

“我......我听得不太明白,老村长,您千万别马上就死,一定得和我说清楚这件事的内情呀!”妈妈担心地请求。

塔胡吃力地翻翻眼皮解释:“这种病毒,源于生物的负面情绪,是有生命,会思考的,所以具有极强的攻击性,一旦在寄主体内扩散,就能控制寄主,压抑他正直的一面,暴露邪恶的一面。活病毒没有解药,不管科学家们做怎样的研究,都不可能找出解决办法,可如果把第二批病毒送入寄主体内,新老病毒就会发生交战,最终全军覆没。”

梦奇妈妈挺聪明,听到这儿就全听明白了,拍着爪子笑道:“原来如此,这道理实在是太简单啦!病毒是会思考的微生物,所以具有地盘意识,等新病毒进去,也想控制寄主,两方就会狠狠打起来,最后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寄主体内病毒被全部清除,他就痊愈啦!”

没费多大力气就讲明白了这其中道理,塔胡老爷爷又高兴又伤心,不舍地说:“他大婶子,说实话,这些年我借着讲故事的名儿在你家混吃混喝,也不是一天两天啦。我一辈子都挺穷的,死后也没遗产留给你和小梦奇,唯一有的,就只有这把老骨头,给他做解药了......”

“老村长,您......您别说这样的话!如果您还能好好活着,我保证每天都给您做鸡肉胡萝卜棒子,成不?”

梦奇妈妈听得心碎了,更加舍不得看老村长死去。

塔胡叹着气说:“嗨,老头子活了这么久,也该走啦,唯一不甘心的是没见着咱村子好起来。大婶子呀,要救小梦奇,只能由你亲自出马,带着我的骨灰赶去智慧城,骗他就着水或酒把骨灰吞下去,他就能康复啦。”

所谓智慧城,就是长期流传于沼泽地带的神秘之城。梦奇妈妈从小就听老人们讲那座城市有多恐怖,死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往那儿跑。为了儿子,她什么都能付出,当然启程前还得打消心头恐惧,塔胡就是唯一能给她勇气的人。

“老村长,要不您别着急死,咱俩一块儿结伴去吧?梦奇这孩子挑食,他不一定爱吃您的骨灰,咱不如找点别的地方,比如一只手或一只脚啥的想治病方法,您看这样成不?”梦奇妈妈难过地乞求。

“哦~咳咳咳~”塔胡老爷爷听得一阵剧烈咳嗽,一口痰上不来,白眼一翻,咽了气。

“他爷爷~哎呀,老村长您醒醒呀!”梦奇妈妈伸手试试,老爷子黑乎乎的鼻子里已没了气息,顿时悲忪欲绝,放声大哭。

没办法,只能依照村长生前的遗愿做事,妈妈在门前沼泽区域里找出块湿气没那么重的泥地,然后架起柴堆点起火,把他的遗体给烧成了灰。

一小块没烧化的骨头,给用红绳子系成护身项链挂在脖子上,灰烬,也就是孽光病毒解药给装进小玻璃瓶塞进肚兜,梦奇妈妈就算拿上了最重要的东西。

打点好行装,梦奇妈妈也上路了,按照过去梦奇提过多次的智慧城方向走去。

她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与居住了一辈子的穷村子告别,感叹地说:“金窝银窝,也不可能有咱的草窝舒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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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奇带着他的村民大军,披荆斩棘开向云遮雾绕的智慧城。

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水丘陵沼池里,他的开路先锋们在老老实实等待。这些魔种里除去水鼠与鳄鱼,还有吸气吃饭全靠两只鼻孔的猪头兽,皮肤能变各种颜色的巨蜥,魔王所属的大水牛家族等等。甚至他还用孽光病毒收伏了一群足有黄蜂大小的变种蚊子,以充当空军先锋。

这支浩浩荡荡的军队,在梦奇看来绝对天下无敌,上了战场就能所向披靡。

在智慧城住的几个月,可不是白呆的,无论是从尼凡奇口里,还是自己到处打探,城中武装力量是个啥情况,都已摸了个一清二楚,他知道那儿最厉害的是武器,因为武器齐备,管理局当局就没招募军队,希望借这样友好的举动表明整座智慧城反战的决心。

管理局那帮蠢货,假仁假义地装出和平使者的嘴脸,不正好便宜他梦奇吗?中毒魔兽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吃素的,就凭手无缚鸡之力的操作员,怎么可能对抗得了他们?

只要能夺取激光武器控制权,就能彻底征服智慧城,那么这场仗,他梦奇就赢定啦!

美滋滋做着美梦,梦奇坐在一头猪头兽的背上,洋洋得意轻摇召灵扇。连续摇扇就是扇风,他认为目前压根没必要惊动兔子精,他们还是好好呆在扇子里,等战斗结束后跟自己享福吧!

迷雾出现,白茫茫一大团似挡住了前路,可其实智慧城就在迷雾里,钻过去就能见到两扇金色的大门!

梦奇心情激动,纸扇向下一压,命令大军暂时停止行进,从兽背上跳下来往前跑了几步,眯缝着大眼欣赏沼泽地里的风景。

岂料就在这时,雾气团里忽然传来尖锐的警报声,是“呜呜呜”的动静,一声接一声犹如狂兽嘶鸣,那气势好不凶猛!

“哈哈哈~此城果然不负‘智慧’之名,我老子带的军队尚隔得这样远,那群瓜娃子就闻到了火药味,开始做护城准备了!”

梦奇不屑一顾地大笑,但笑着笑着,脸上表情就僵了,慢慢流露出惊诧。

原来浓浓的迷雾正在散开,仿佛正遭到大风吹一样。消散的速度越来越快,梦奇仅眨了眨眼,想弄清那到底是啥状况,白雾就散尽了。

第80章 智慧城诞生真相

茫茫白雾散开了,梦奇却一下子坠入了云里雾里,有点搞不清方向了。

智慧城呢?智慧城在哪里?过去穿越云雾,就能见到金色大门,现在那地方竟然空空如也,不仅没发现门,连小小的仪器也不见了踪影。

身后的魔种大军传来一阵骚乱,大家都在想,主人带我们来是干嘛的?怎么这里空荡荡一片啥都见不着呢?走来走去,四周都是泥沼池子,那还不如不出来,留在家里睡大觉呢!

察觉了军队里的躁动,梦奇不敢大意,忙转过身吼叫:“你们这帮蠢蛋,还没开打就挫自己的锐气,不是会中敌人诡计吗?全都给老子原地待命,等弄清情况后再决定该怎么办!”

“是,我们全听主人的,唯主人马首是瞻!”梦奇一族里一个读过几页书的乡亲,咬文嚼字地表达忠诚。

“嗯嗯,很好,那你们等着,老子去去就回!”

经过深刻的领悟,梦奇总算知道了做一名大将军该有怎样的派头。稍微露一点软弱,庞大的军队就会变得涣散,士兵们就会丧失斗志,所以将军的魂是军队的魂,唯有凝聚魂魄,军队才有凝聚力,进而拥有坚强的战斗力!

梦奇很为此刻的自己骄傲,想想以前离开时没啥底气,哪怕摆出不可一世的架势,胆儿也是虚的,就有点责怪自己。

不过经历了整夜在梦奇村的历练,现在他可算今非昔比啦,说话走路叫一个雄壮,哪还需要装逼?

安抚完大军,梦奇蹦蹦跳跳一个人往前窜。他就不信,诺大一座城邦会突然间消失无踪!

一步,两步,三步......

在心里数着,梦奇想测出军队与智慧城目前间隔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等数出一千多步仍无结果,他不禁有点泄气了,绞尽脑汁地想,那座城到底去了哪里。

猛然间,他眼前一花,仿佛是有个金红色的东西从眼前飞过,还带着“呼啦啦”疾劲的风声。

“啥玩意?敢来偷袭本将军吗?”

梦奇神经立即绷紧了,情急下误把召灵扇当刀剑紧握在爪,神经质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却什么也没见着。

但当他抬起头往上看时,忍不住惊声大叫,原来在距离地面约五百米的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成椭圆形的金属物体,刚才划过眼前的金红色,应该是那东西升空时带出的没有温度的火光!

“那是,一艘宇宙飞船吗?可为什么飞船会那么小?尼凡奇教授提过的飞船,可是大得能覆盖王者大陆整一片区域呢!再说了,笼罩着椭圆金属物的金红色光罩又是什么?怎么看都像一层气体,朦朦胧胧的,却好像是在起保护作用!”

梦奇对眼前奇景莫名其妙,很想弄清那东西到底是打哪儿来,又把智慧城给弄去了哪儿。

“下方侵略者听好了,你是打不败智慧城的,劝你还是识时务一点,留着小命有多远滚多远!”一个熟悉的电子合成音,清晰地飘忽而下,听得梦奇猛打一个冷颤。

他不解地问:“你说什么?你说你是智慧城,凭什么?本指挥官印象里的智慧城,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

电子音正是来自守卫城门的AI总督,他大笑起来,笑得梦奇恼火万分,“就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魔种,如果能看去智慧城全貌,不就成了咱们这全宇宙科技最发达的城市的耻辱了?”

“你......你敢小瞧于我?真是太可恶了!信不信老子我现在就把你从半空打下来,给夷为平地?”梦奇大嚷大叫,蹦得像只跳蚤。

AI总督说:“好吧,虽然你是弱者,但敢于前来挑衅,也得有一定勇气。冲着你这分勇气,我就开诚布公地告诉你,智慧城是个什么来历。”

“智慧城的来历?”梦奇一听来了兴趣,再不与总督顶嘴,挤一挤眼满意地说,“好吧,我洗耳恭听。”

通过电声的讲解,梦奇明白了,智慧城其实不是城,而是一艘巨大如星球的宇宙飞船里的一个生命运载舱。

当王者大陆还是一个贫瘠荒凉的世界,王者峡谷里还找不出一位英雄时,宇宙飞船,或者说一艘奇异的巨型方舟来到这里,但因缺乏燃料没能顺利降落,悲惨地坠毁了。

当危机来临,整艘飞船都被刺耳的警报声笼罩。因为动静太大,某一运载舱里的一些生命被惊醒,他们正是后来被称为超智慧生命体的人类。

那些人刚获得意识,就明白了正身陷险境,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地逃离飞船才有可能活下来。

没有任何先圣给予指导,连最基本的指引都没有,超智慧生命体们却懂得该如何操纵飞船,不对,是操作程序,让他们所呆的运载舱从飞船分离出去。

运载舱外白茫茫一片,飞船其他部分是什么情况,又是否还有其他生命存在,船上新人类全然不知。那时情况如此紧急,哪怕他们愿意伸手救援,也找不到冲出舱门的机会。

没办法,新人类集中商议出对策,就是先以他们所呆的运载舱为家,等顺利着陆后再做打算。否则万一和飞船一起毁灭了,就再也没有“下一步”可言。

对策已定,大家却还有着一个共同的顾虑,就是不知飞船外究竟是什么环境。他们归属于人类,人类生存需要氧气和水。如果平安离开飞船后找不到这两样生存要素,他们还是会很快死掉。

这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说出了一句话,令所有人振奋,他说:“我依稀记得,每一个运载舱里都有便携式大气层软包,找到那个软包,就能制造出与过去生活的星球相似的大气环境。只要能呼吸,我们就能活下去,并建立新的家园!”

可老者是怎么知道飞船上有便携式大气层软包这一信息的?他们过去生活的星球又叫什么?

人们都在思索这两个问题,但谁也没提出来,他们没有时间浪费,首先一步就是得摆脱即将坠毁的飞船,把运载舱弹射出去。

有人找出了飞船的整体结构图,懂结构,自称是飞船构造工程师的人快速研究一番,惊奇地说:“这架飞船之大,单运载舱就有28个之多。但具有光结构,所有物品都是由固态光构成的运载舱,就只有我们这一个!”

第81章 超智慧生命体

固态光?那是什么东西?

人们回头看自己走出来的地方,是一个接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乳色球舱。不管从哪个角度审视,都难以辨出球舱的制造材料,但回忆呆在里面的时光,人们的感觉是那样舒服、温馨,美妙得难以形容,难道美好的一切,来源其实都是固态光?

于是有人说:“估计我们全都是借助固态光重生的人,万一暴露在这种光之外的环境里,就会失去生命。所以我建议,不管飞船外的景色有多美丽,环境有多怡人,咱们都始终呆在这个地方,利用我们的超级科学技术,将这儿建设成一座各项生活设施齐备的天堂之城,并将他称为智慧城如何?”

这个建议获得了人们一致的同意,但又有人问:“那么外来者呢?既然是城市,城中居民就应该享有充分的民主和自由,我们决不能为了活命,就把智慧城打造成一座高科技监狱。无论市民出城游历,还是外面的人想进来一探究竟,我们都应该敞开大门接纳,难道不是吗?”

“对,这话有道理,咱们千万不能自认为比其他物种优秀,就产生优越感,变成新大陆上的暴戾一族!我们需要与别的物种和平共处,而不是世世代代活在一个闷罐子里固步自封,排除异己!”

超智慧生命体是通过提取优秀人类基因组合而成的新生命,基因曾经的主人所拥有的记忆,依然存在于他们的大脑,而他们对于新世界的认知,又完全来源于全新的思维,所以可以说他们是宇宙诞生以来,最为强大与睿智的生命,同时拥有高尚的品德,用“完美”二字来形容他们,丝毫不为过。

听了AI总督用电音进行的讲解,梦奇很不以为然,冷笑道:“你可以把超智慧生命体说得天花乱坠,他们的种种优秀我也承认。但把他们誉为最‘强大和睿智’的生命,我却难以苟同。大概你查过我的来历,这点我从你刚才的话里听出来了,那你就应该知道,叫尼凡奇的老教授是超智慧生命体,他那个叫小弹弓的孙子却好吃懒做,一无是处,恐怕不管长到多大年纪,都是个离不开爷爷荫护的没用鬼!”

总督说:“你所表示的不同意见,很有道理,但是是错误的。你忽略了我所提到的前提—所谓超智慧生命体,全部都是在实验球舱中经过基因重组,而重生的起源星球英雄。智慧城由这样一群精英建立,精英的后代们却一代不如一代,很难再在他们身上,找到祖辈的风采了。”

“哦,原来实情是这样!”梦奇若有所思地点头。

总督说:“经过这番交谈,你应该明白了智慧城的来历,以及这座华丽的城邦,为什么会给封闭在一个运载舱里。我们确实成功逃离了那次飞船大爆炸,来到了王者大陆,但实际上我们从来就没离开过那架飞船,利用固态光的延展性,我们无限拓展生活空间,将这里建成了美好的世外桃源。”

梦奇又问:“那么地动与天灾呢?封闭空间里,连太阳都是人造能量球,又怎么可能发生自然灾害?”

“哎~”总督难过地叹了口气。看来智慧城里最先进的机器人,不仅能替代人类做许多事情,还带有了他们的感情。

“你为什么叹气?”梦奇问。

“我只是在为管理智慧城的人们不平。为了智慧城的安定与繁荣,他们不惜奉献自己的热血与生命,却因为崇尚民主与自由而引狼入室,引来了外星生物的觊觎。我们难以查清那些东西的来历,却对他们制造的动乱防不胜防。或许只要智慧城存在,那些家伙就不会停止攻击。我们一再容忍,能用到的办法就只有不停造出迷雾让智慧城隐身。”

“好吧,直到今天,我才真正弄明白了智慧城的存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来尼凡奇那老家伙根本没信任过我,他从来就没有和我说实话!”梦奇厌恶地说。

“你如此诟病智慧城里最德高望重的超智慧生命体,真是无耻至极!要知道他可是城市从建立到发展至今,唯一还存在的超智慧人种!”总督愤怒地抗议。

“你才无耻!”梦奇反唇相讥,“我说的全是大实话,他要信我,就不会向我隐瞒你告诉我的这些东西。想当初我进城的时候,你们用金色大门的假象迷惑我,我还没迈步往门里走呢,就站在了城里的大街上!照顾尼凡奇的那些日子里,他为什么没和我提过运载舱的事?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智慧城里的白天黑夜与王者大陆相互颠倒,并且城中气候很古怪,有一股无形的气流抵御着外界空气进入。原来那些都与固态光有关,因为外界的自然空气进去,就会破坏生活舱自带的大气层,破坏固态光存在的环境!”

总督骤然变冷,轻蔑地说:“因为你是一个无耻的忘恩负义之徒,才会这样评价老教授。他不告诉你,是为了保护你,真相知道得越少,你就越安全,这道理你怎么可能想不通?教授真实的身份,恐怕你还不知道吧?超智慧生命体的生存时间比普通人类要长许多倍,尽管如此,智慧城发展到今天,从实验舱里走出来的那一批人也陆陆续续去世了,尼凡奇千真万确就是他们中的最后一位!”

“啊?你......你的意思是,老教授已经活成精了?”梦奇吃惊地问,但语言粗鲁,毫无敬意。

“请注意你的言辞,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了!”总督更生气了,似乎随时都要和对方开战。

梦奇说:“好吧,我就换一种说法,就是尼凡奇教授的年龄,比智慧城里最老的老人都要大,但他的孙子才只有几岁,这还真令人匪夷所思。”

总督的态度略微缓和,说道:“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尼凡奇老教授为建设智慧城奉献终身,从来就没结过婚。他的儿子其实是一个孤儿,被人遗弃在无极蛋楼门口,由他收养。所以从严格意义上说,小弹弓并不是他的亲孙子。”

第82章 尼凡奇来了

“啊?那个小兔崽子在我面前炫富,又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却原来与尼凡奇老头子没半点血缘关系?那我就更不应该惧怕他了呀!”

总督一经道破尼凡奇的家事,梦奇就拧着脖子恶毒地想,不过还是没敢把这种丑恶思想表露出来。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越来越善于掩藏和伪装,一般人很难再从他的表情里读出心中所想。

隔了一会儿,AI总督收起感叹而敬佩的语触,情真意切地劝道:“该告诉你的,我全都说了。关于智慧城的由来,任何人听了都会动容,作为王者大陆上土生土长的魔种,我不相信你的心肠会那样坚硬,到这时还要带着一帮乌合之众不知死活地往里闯。所以,回头是岸吧,就算你中了啥我不太明白的孽光病毒,只要精神力量足够强大,应该也能克服。智慧城里除去尼凡奇教授,还有许多人类科学家,他们都愿意帮助你,同你一起战胜病魔!”

“我呸你个假仁假义!”梦奇听得勃然大怒,朝前猛喷一口痰以解恨,奈何却污染不到总督。

假如尼凡奇早就站在此地,只可能为总督悲哀,因为那位机器人丝毫不懂孽光病毒的威力,还以为语重心长劝导梦奇一番,就能帮他恢复正常。这种错误局面直到尼凡奇悄然现身,才有所改变。

梦奇怪腔怪调地说:“同我一起?你也不想想,自从遇见起源之地的魔种以来,智慧城那些超智慧生命体都是怎么对待他们的!过去没栽树,现在想乘凉,你们到底要脸不要脸?!我告诉你,今日魔种暴动,全是人类咎由自取,可怪不到我身上!”

“哎~”仿佛如总督的声音深沉地叹气,“其实你这番话,并不完全错误。这些年来,人类确实没有善待魔种,而导致了今天的恶果。说吧,你到底想我怎么做,才肯从城门口撤走?由于孽光,智慧城已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随时都会遭受覆灭之灾,我不求你帮我们,但至少,不要助纣为虐。”

这一声叹,虽然是电子合成音,却给了梦奇极为熟悉的感觉,他吃惊地望向空中问:“你已经不是刚出来的那个机器人了!你不会是,尼凡奇本人吧?”

......

智慧城从外形看,已恢复成运载舱。清冷的空间里,薄雾又开始飘荡,若隐若现地浮在空中,竟让那胶囊似的运载舱显得楚楚可怜。

许久后教授才说:“这样伪装你都能一下听出我的声音,说明几个月来,我没白白把你当成朋友。孩子,我就快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了,如果你依然是过去那个善良的梦奇,我不惜将城市管理权交托给你,你根本无需用残暴的战争来解决问题呀!”

“老头儿,你说你愿意让我做智慧城的管理者?”梦奇心头一喜,粗鲁地大叫,完全忽略了尼凡奇提及的前提。

电音散去,换以尼凡奇真实的苍老声音,他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是的,我愿意,只要在你心里,装的是这个城市市民的安危,而不是个人利益。但你让我失望了,如今的你从天使沦为魔鬼,试问我又怎么能把这么多人的安危,系在一个魔鬼的身上?”

“啊!说来说去,你是在和我画饼充饥吗?”梦奇又火大了,挥舞断臂怒吼,恨不得现在就一个人扑入空中,踏平智慧城。

沉吟片刻,尼凡奇说:“不如这样,咱们想一个折中的办法来解决今日争端如何?”

梦奇一愣,强压火气问:“什么折中办法?你说来听听吧。如果合我意,我就放弃武力进攻,带人马和平进城。”

尼凡奇说:“你已经知道了,在智慧城的大气层里存在一种不明物质,长期导致地动与天灾,威胁到市民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城中没有军队,我们对敌人的入侵无能为力,当然那些东西也还没强大到能置我们于死地,所以多年来,双方就僵持着。你们是魔种,有上天遁地的本事,其实比人类强大,如果能解决大气问题,让便携式大气层变得纯净,我就说服管理局,允许你加入管理者队伍。”

“这个嘛~”梦奇爪子摸上下巴,开始思考此提议的利弊。

他攻打智慧城的目的,可是要做整座城市的统治者,把人类踩在脚下。这是一个宏伟而远大的理想,一旦实现,他梦奇何止是个英雄?那就是不折不扣的王者!相比尼凡奇所提的做管理者中一员,逼格不要高太多太多!

然而......统治城市,是要以战争为代价的,打仗就意味死人,意味血流成河。跟在身后的梦奇村村民,纵然曾经视他为仇敌,现在也已经死心塌地地跟随他了,没必要再把那些人推入死神的战场吧?

思前想后,矛盾重重,梦奇如个毛球似的坐在地上,闷头不语。

在为尼凡奇的提议动心时,水丘陵遇到的怪人又闯进他的心里,一直在愤怒地呼喊:“不要退缩,不要做懦夫,如果能得到那顶王冠,又为什么要放弃?要被区区几句话打动?”

“不,我要做王者!我要做智慧城唯一的长官,我不要进什么管理局!”从地上一跃而起,梦奇转身向后,就招呼低阶魔种先锋队往前冲,再也不理会响在耳边的,尼凡奇虚弱的乞求声。

主人下令,首先是低阶魔种发出响应。梦奇组织的这些家伙不是正规军,千真万确就是一群没有任何军事思维的乌合之众。

最先出动的是巨蚊,发出震耳欲聋的嘤嗡声,遮天蔽日地直扑向胶囊运载舱正中的缝隙。那里正是曾经的城门入口,如今紧紧关闭着,控制按钮一定在运载舱内侧。

可怜的巨蚊群,本来战斗力极强,但凡被他们吸附上身,没多久血就能给吸干。

然而智慧城的武器之精良,已到了令人咋舌的境地,不管有多少巨蚊撞在运载舱舱体上,都能给高温烤成一小股白烟,被风轻轻一吹就飘散了。

损失了如此之多的先锋兵,梦奇开始反思,用强攻的方式往城里闯是否可行,是否值得。

“这些魔种,全是和人类一样的血肉之躯,硬打真能取胜吗?武器操作员全都在胶囊壳里躲着,别说拔开缝隙钻进去,哪怕我们想抵抗舱体温度都不太可能。但假如答应尼凡奇的条件......”

梦奇眼珠一转,再度诡计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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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怨毒心思

“没用的蠢蚊子全都给我飞回来!我要你们进攻了吗?你们这些家伙,怎么敢擅自行动?”

梦奇拿定主意就吱哇乱叫,假装不知地召回蚊子先锋兵,扮出一脸无辜相,连连朝空中道歉。

“老教授,对不起对不起,本指挥官这支军队没受过正规训练,所以很有点军纪涣散。这些该死的蚊子,我一定会惩罚他们的,您老别见怪!”

话音落,等了半天尼凡奇也没再出声,梦奇着急了,心想别是居心被对方识破,之前管理局职位的offer给作废了吧?

好在这担心是多余的,又过了好一会儿,尼凡奇终于有了回应:“孩子,如果你真有战胜孽光病毒,改邪归正的决心,我很高兴,也愿意迎接你进城。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就是你带来的魔种大军必须守在沼泽地里,不许往智慧城靠近,否则我就会怀疑你的诚心,认为你是别有所图。”

“啊?作为一名威风八面的将军,不能带军队入城,而是要一个人进去?那我还打什么鬼仗?”

梦奇恼火地想,但这次却再想不出对策,只能怨恨那老家伙都快死了还如此精明。

正在这时,梦奇军里有一位按捺不住,开始吵嚷:“主人,咱们还得等多长时间呀?不是说好来到智慧城就能享福了吗?为啥还要在又湿又臭的沼泽里站着干等?”

“卧槽!你以为本指挥官愿意等?”梦奇大怒,正待斥责那家伙,脑子里却猛然一亮。

思索片刻,他朝智慧城方向高喊:“老教授,你的提议合情合理,我无权拒绝,保证不带一名低阶魔种入城。但是关于我亲友团的去留,咱们得从长计议!”

“亲友团?”听声音尼凡奇是愣了一愣,问道:“你还带来了亲友团?”

梦奇得意地一抹黑鼻子说:“那是自然,我梦奇在村子里好歹也是个能呼风唤雨的英雄,如今在智慧城里前程似锦,怎么会忘记当年对我有知遇之恩的父老乡亲,另一方面又被他们忘记呢?自然是要把他们全都带在身边,让他们也在城里安家落户啦!”

“哦~是这个样子。”

善良的老教授,竟被梦奇的花言巧语打动,以为他把一大帮村民带过来,真是为的报恩。假如梦奇村发生集体中毒惨剧,塔胡老爷爷因此而丢了性命之事,尼凡奇一早知晓,就不会如此掉以轻心。

尼凡奇也费力想了一想,终于说道:“念在你还有一点亲情的份上,我同意你带你的亲友团入城。不过这些人总数有多少,你需要报上来。”

“还要报数?”梦奇又有点懵,心想糟糕,如果说出真实数字,老头儿会不会又出幺蛾子,要他留一部分人在外面?

嗨,说谎不好,但到必不得已的时候,谎言还是很重要的。再说现在的自己与当初今非昔比,还需要在乎面子问题吗?

自我开解一番,梦奇有了底气,定定神回答:“不多不多,整个梦奇村的人口也只有七八十,更别说这次我回去,发现有几位老人家都去世了。”

七八十人不算少,但说会形成危害城市的势力也不至于,尼凡奇犹豫片刻,答应了此要求。

轮值主席约克夫在灾变防御中心的例会上暴毙,之后外敌借堆灰烬入侵,梦奇在大庭广众下夺走孽光病毒逃跑,全城安保力量有一半损失在了对那魔种的追捕途中。

这是智慧城的奇耻大辱,城市已因此而陷入混乱。例会上绝密的消息遭到外泄,市民们全都知道了孽光病毒这可怕威胁,接连不断的地动与天灾是否是因此而来,他们似乎已知晓了答案。说不定何时他们就会因此丧命,于是有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欲离开世代居住的城市,去王者大陆其他地方避难。

眼看大规模的难民潮就要形成,如果这些人同时朝外涌,势必会引起大陆各方的注意,到时别说虎视眈眈的仓罗,恐怕还得引来更多别有用心之徒的注目,那么智慧城内忧加外患,就算是神仙降临,也救不了它了。

没办法,管理局上下一致推选尼凡奇老教授暂代轮值主席一职,期望能借助他的威信力挽狂澜。

靠神经刺激剂维持体力的老教授,哪怕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也不能休息。他没有任何怨言地接受管理局任命,并举起了灾变防御中心开始全力运转的大旗。

智慧城入口的金色大门,实际只是虚幻的投影,用来迷惑敌人,防止他们发觉城市仅是一个运载舱的真相,从而找到确切的攻击点。

然而此时危机已经爆发,继续保持城市的假象再没任何意义,尼凡奇作出决定,首先控制难民潮,严格禁止城内人员的出入。

等人们的情绪稍微稳定,治安状况有所好转,进一步颁布法令,全面开启城门处的激光防御武器,同时智慧城整体离开地面,升入空中的决议就执行了。这样一来,就有了基本安全保证,敌人无论是从天空还是地面发动进攻,都能及时被雷达系统察觉并进行拦截。

曾经为防止外来者大举涌入,防御中心在城外沼泽地制造了大量迷雾来迷惑路人。现在单靠迷雾已保证不了安全,于是运载舱的隐性保护罩打开,智慧城整体隐没在了王者大陆的蓝天白云之下,直到梦奇带着魔种大军声势浩大地杀来。

这段时间,尼凡奇采取的军事防御措施主要是针对孽光。所有科学家都在出力,尽管大家清楚不管做什么,都难以真正起到抵抗敌人的作用,却还是孜孜不倦地尝试着。

出乎教授意料的是,逃出智慧城的梦奇竟然闹起魔种暴乱,浩浩荡荡带一大队奇形怪状的东西来趁火打劫。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尼凡奇叫苦不迭,唯有安排城门口守卫的AI总督出面应付。

当梦奇孤身一人前来,紧盯监控显示屏的尼凡奇心头涌起酸楚。这孩子是在他的实验室受到的感染,不是因为自己,他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模样,假如用感情打动他,还有挽救的希望吗?

于是等总督向梦奇告知智慧城由来的故事后,老教授就亲自对着话筒,向梦奇说出了肺腑之言。

第84章 清音兽

梦奇心目里真实的主人,早就从尼凡奇转为了只见得到影子的仓罗之王。

那怪人说他住在另外一个星球,梦奇还期盼着,等这次任务顺利完成,就去那个星球拜望主人,然后恭迎他来王者大陆呢。尼凡奇此时再示好,在梦奇眼里一文不值,现在唯一的打算,就是赶快冲进城里,把城市控制权拿下来!

然而躺在病床上,对准微型监控器与梦奇交涉的老教授,话还没说完。

梦奇本来厌恶他的絮絮叨叨,想出言教训,以争取马上就带领梦奇大军往里走,教授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吓了一大跳,不得不认真竖起耳朵听。

尼凡奇说:“孩子,你执意要进城,我不拦你,但你也得先有思想准备。如今的智慧城,早就与以往不同了,大气中的不明微粒,也就是仍说不清是否是来自仓罗之王的病毒活动越来越剧烈,天灾的发生已从过去的每月缩短到每天。这种情况下,我很难保证你和你族人在城中一直安全,所以必须预先和你打好招呼。”

梦奇回忆起那次可怕的地动,若不是因为地动,他的人生就不可能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改变。从思想上说,他是感激上天的,否则始终还是那个懦弱无用,只会屈从于人类的傻瓜魔种。

可若再发生地动......甚至是更加可怕的灾难......

这就让他很有点心塞了。

但进城夺权的决定不能变,否则主人不仅不会继续器重他,倚仗他,恐怕还得象处置香露那样弄死他!那么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便携式大气层里的不明物质真是来自于主人,他一定会及时控制灾难,以方便战斗进行的。

有了这一层领悟,梦奇不仅没给教授的警告吓到,反而笑了出来,大大咧咧一扬手说:“诶,教授此言差矣。我们这些魔种将成为智慧城的居民,自然是会帮着管理局维护城市安定的,又怎么能给灾难吓尿?再说了,不还有管理局和灾难防御中心吗,等我入职,一定会大刀阔斧地进行整顿,让机构发挥更大的作用!”

这番承诺,听得尼凡奇既不是滋味,又多少有点希望。他弄不清梦奇话里的“整顿”是啥意思,但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保障,梦奇一族进城,只要不是为的侵略,就应该欢迎和接纳他们。

怀着仁义心肠,老教授下达了打开城门的指令。

AI总督完全通人性,认为长官此举不妥,多次进言想阻止尼凡奇引狼入室,却一次又一次被拒绝。没办法,总督只好遵命,打开气化过好多巨型蚊子的舱门,并放下一条可容纳十人并行的软梯,邀请梦奇一族来城中做客。

梦奇暗自冷笑,心想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机器玩意,老子马上就是你的新主人了,你还敢把我当客?等打赢了仗,我就把你变成一堆废铁,再任命忠于我的新机器人做总督,让他镇守智慧城大门!

一边气呼呼发狠,一边挥舞召灵扇招呼族人,要他们赶快上前来,梦奇半分钟也不耽搁。

梦奇一族兴高采烈,个个喜气洋洋地往前跑,就象赶去过节一样。

做先锋军的魔种们虽然属于低阶,却也进化出了一定的思考能力,见眼前是这种状况,就都有点不乐意了,背着一身黑糊糊水鼠的鳄鱼凶神恶煞地咆哮:“主人,为什么我们这些走在前面的人反而要落在后面干等?我们也想进去,我们希望能有更多当地魔种加入队伍!那些可怜家伙长期受人类奴役,恐怕正盼着我们去救他们呢!”

“你这个蠢货,在说什么?!”

梦奇一听气大了,怒指着鳄鱼教训:“本将军带你们前来,是为解救魔种的吗?错!是为尊享富贵的!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要敢擅作主张打乱本将军的计划,就别怪本将军不客气,用这把宝扇灭了你们!”边说边摇召灵扇,那张牙舞爪的丑态,看得病床上的尼凡奇直摇头。

鳄鱼说话时,水鼠们“嗞嗞嗞”狂叫得厉害,那算摇旗呐喊,表示已与曾经的敌人同仇敌忾,如今是站在同一阵线的。

但给总指挥官一凶,水鼠与鳄鱼都傻了眼儿,心想不服从命令的代价不止是进不了智慧城,还会丢掉性命?于是哪还敢再出声?

有了鳄鱼那只出头鸟吃瘪,其他魔种全老实了,他们心里在做各种盘算,脸上却表现出统一的恭敬,皆俯首呆在原地,看样子似乎再也不会闹事。

果然出人意料的事情就发生了。

梦奇对这镇压的效果很满意,却不知低阶魔种里混着一种清音兽,他长得象蜥蜴,实际却能发出一种寻常人耳朵听不到的超声波,偷偷传递他想表达的信息。

那只清音兽默默旁观战场局势,等心里有了数,就把“魔种大军已来到智慧城门口,城中遭受人类奴役的同类如果想反抗,就集结起来帮我们进城”这条信息,在屏蔽了梦奇和他的梦奇军后悄悄从开启的城门传递进去。

梦奇意气风发,朝着一脸迷糊的梦奇村乡亲问:“你们心目中的大英雄,是谁呀?”

本预着这一次,乡亲铁定会说出自己的大名,岂料这帮家伙哪怕被迷了心窍依然念旧情,异口同声地回答:“老村长塔胡爷爷!”

“我呸!”

梦奇怒得头顶冒烟,眼看脑袋就要着火了。

“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臭东西,难道这么长时间过去都还没认清形势吗?还是要我打死一两个,杀鸡给猴看?”

“啊~”

村民们吓傻了,急忙改口:“我们心目里的大英雄,是梦奇!是梦奇!是梦奇!”

梦奇笑了,笑得如春风拂面。他把四肢一摊,再不说话,只用肢体语言示意。

走在最前面的几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赶紧大步上前把他抬起来,再使劲朝空中抛,喊着“英雄!英雄!”

......

乡亲们“英雄”的呼声此起彼伏,梦奇梦想中的场面终于实现了,虽然迟来许久,但也还是成为了现实呀!

他激动得热泪盈眶,就这样被前呼后拥着,踏上了通往那座熟悉的城市的软梯。

第85章 紧急关头

智慧城里,为何如此安静?

走在队伍前列的梦奇奇怪地想。

梦奇一族世代隐秘居住于沼泽地带,别说见识如此充满奇幻色彩,高科技元素处处体现的繁华都市,就连王者大陆其他地方也没去过。

为保持种族的神秘性,他们一生活动的范围都仅局限在梦奇村周边,唯一与外界交流的方式,就是深夜里从梦境通道跑出去,偷食其他族类生物的梦境。

并且近些年来,因为以人类为主的大陆生物变得比以前乐观了,同时也增强了梦境防护意识,有些家伙甚至喜欢在白天睡觉,导致能给梦奇族捕食的噩梦量大幅度减少,大多数村民索性就老老实实呆在村子里,连仅有的与外界“交流”的机会,也放弃了。

如今沾主人的光,竟能走进一直给视作是禁地的神秘城,见识到如此宏伟与辉煌的高科技城市,村民们全都悲哀地认为,过去是白活了,死掉的那些梦奇族先人不单单虚度了自己的人生,还用不实际的猜测误导后人,弄得他们跟傻子似的盲从于虚无的崇高,以至错过了飞黄腾达的机会无数,可真是令人由衷愤慨!

所以一路往前,尽管梦奇不停发出奇怪的“啧啧”声,却没引起任何人注意,大伙儿的眼睛都只顾着往街道两边,华丽丽的光化建筑上瞅。不止是建筑,还有各种光怪陆离的广告牌,实在是看得他们目不暇接,嘴巴合不拢,一个劲儿往下淌口水。

AI总督不情不愿地把梦奇给放进来,算是执行了最高长官的指令,但对这些不速之客用哪种态度,智能总督一点也没表现出友好,电音由柔和变得严厉,朝沿软梯走上来的队伍点数:“1、2、3......100......”

“访客留步,访客留步!不然拉响警报,不然拉响警报!”

数到第一百时,AI总督已忍无可忍,怒吼着阻止梦奇族继续往上攀登。

“怎么了?”梦奇一呆,不但没有停步,还爪子一招,让队伍加快了行进速度。躲在暗处的AI总督大吼的原因,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访客上报人数有误!额定80人,目前已超员20人,后续人员严禁进入,严禁进入!”电音急促抗议,强烈的语调和拉响警报也差不了多少了。

“喂,你这台什么鬼机器的文化水平怎么那么低?当时我用的词是‘大约’,大约你懂吗?就是估算出的一个有偏差的数字!偏差你懂吗?就是可能比实际数字多也可能少的数字。现在就多出了那么一点点,你瞎抱怨个什么捏?”梦奇心虚地怒问。

“访客请自重,请遵守我城最高长官的指令安排人员进城。”总督的语调始终客气,这是给预先设定好的,但在说话内容上没限制,总督能根据实际情况随心所欲地发言,所以在这一点上,那是一点也没客气。

梦奇偷偷朝后瞧,加上自己,已进城的总人数一共是一百零五个,还剩四十好几正往里进呢,一道光屏就骤然降下来阻住了他们的去路。

“嗨,好歹也进来了一百多个,总比只放我一个人好。剩下的那四十多位,带不进来就算了吧......”

梦奇准备妥协,把剩下的村民都留在外面,免得再节外生枝,反而给了总督其它机会刁难自己。

然而就在他“好吧”俩字将脱口而出,城门即将重新关闭时,事情又发生神奇的转折,这种神转折,恐怕连总督都要觉得吃惊了。

“梦奇,我的好孩子,妈妈来啦!不要丢下妈妈,我要和你一起进城!”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密密麻麻的魔种队伍后传来,划过天空又响亮地炸在运载舱前方,刺激得所有人都发出长长的“咦”字。

当然最为吃惊的要算梦奇。在梦奇村遭受全村人唾弃后,每当他回想起妈妈,就觉得伤心,既想念她,又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孝敬她。如果妈妈始终嫌弃自己,可能很快就会把他这个儿子给忘记了吧?

杀回村子,用孽光病毒征服村民时,梦奇也曾奇怪妈妈为啥没在村口出现。

低头想想,或许自己是太伤她的心了,她宁愿躲在窝棚里睡大觉也不想再见他,那就由得她去吧。打仗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纵然妈妈不认儿子了,儿子也还是不希望看她受伤的。

可是现在,妈妈怎么又平白无故地冒出来了?

梦奇悲喜交集,不顾一切地往回跑,但一脑袋撞在光门上,就给弹出去一丈开外,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地。

“哎呦~特么摔死本将军了!”摔得菊花都差点爆了,梦奇两爪捂屁股疼得龇牙咧嘴,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朝着总督躲的方向挥舞拳头。

“访客人数超限,您可以选择退出。我们将重新为您开启隔离光幕,但严禁增加新访客。”总督礼貌而尖锐地强调。

“那是我妈妈,你们......你们这些混蛋为什么不许我妈妈进来?难道诺大的智慧城,硬是要让人家骨肉分离吗?!”

梦奇怒吼。他的态度如此激愤,只出于两个原因,一是他真想妈妈了,二是他忽然意识到连老天都在帮他,妈妈出现,不正好把剩下的四十几人也带进来吗?

然而AI总督不依不饶,坚持梦奇一族的访客只能出不能进,急得梦奇是大汗淋漓。

万分彷徨时,他记起尼凡奇不正远程监控城门入口的情况吗?那啥狗屁机器人不通情理,老教授是肯定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的!

“尼凡奇教授,梦奇求您了,让我妈妈进来吧~住在无极蛋楼时,您知道我有多么思念她,现在又怎么忍心把她拒之门外?”梦奇不怒了,悲伤地嚎啕大哭。他是真伤心了,或许这世上,也就只有妈妈能牵动他内心真实的情感了。

“哎~”

病房里,尼凡奇也在悲伤地叹息。梦奇带那么多族人往智慧城里闯,他已察觉出不妥,所以AI总督出面制止,他一点都没反对,却没料到梦奇妈妈竟然也出现在了城外。

这下尼凡奇又开始矛盾了,到底该不该放她进来呢?

第86章 梦妈进城

虚弱地半靠在病床上的老教授犹豫片刻,再次开启了通话频道。

AI智能总督单调而刻板的电音,重新变得苍老而迟缓,但他没直接和梦奇交谈,而是转向城外说:“梦奇妈妈,很高兴见到您,我是智慧城目前的最高长官,我叫尼凡奇。”

“啊?您......您就是梦奇故事里,那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您这是,在和我说话?”

梦奇妈妈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赶,这时已经穿过层层封锁城门口的魔种队伍,跑到了软梯前。但自从入口城门关闭后,软梯就变得飘飘忽忽的,她怎么都登不上去了。

尼凡奇谦虚地说:“您过奖了,我不过是在有限的人生时光里为智慧城做了一点事,实在是不足一提。倒是您,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抚养大梦奇这孩子,很不容易。”

若是平日里有人这样说,妈妈会很欣慰,也很骄傲,但此时此刻,她内心的感受只有惭愧。可不是嘛,人家老教授把自己的孩子当一家人看待,不仅供他吃穿,还教他科学文化,带他去只有大人物能去的地方开会,最后那蠢孩子却抛弃了人家,不,应该是背信弃义地背叛了人家。

任何有良知的父母,得知孩子在外面干了如此不仁不义之事,也会气得头晕脑胀,羞于出去见人。

“这个嘛......呵呵,老教授真是菩萨心肠,这样上心地对待我们穷人家。梦奇这孩子不争气,在智慧城里闯了祸,还能得到您的包容,我们家真不知是哪辈子积了福,能得到您的照顾。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干了坏事也就罢了,现在还敢跑回来丢人现眼,老教授,您就让我进去把他带回家,好好教训一顿吧!否则留他在城里就是个祸害,迟早再给你们惹麻烦!”梦奇妈妈气呼呼地大嚷。

“妈妈,您......您就是这样评价您当世大英雄的儿子的?”

城内城外的对话所有人都能听见,梦奇把妈妈说的听在耳朵里,那叫一个羞耻,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又生气又伤心,冲着城外喊:“妈妈,您怎么能这样?就算在家里教训我我也认了,总不至于现在要在一大堆下属面前丢我的脸呀!”

梦奇妈妈听见了他的叫嚷,回头朝那样大群长得奇形怪状的低阶魔种望望,摇头叹道:“这就是我儿子干的好事!本来大家全都住在沼泽地带相安无事,现在却变得争强好胜,非要与人类争个输赢不可。虽然这一切都是病毒惹的祸,可也侧面说明了一旦当一个人心里的阴暗面占据了主要性格,该有多么可怕!”

这几句话只是梦奇妈妈的感叹,尼凡奇听了却大为吃惊。这让他发现了两个关键点:一是梦奇妈妈已然知晓她儿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二是梦奇妈妈本人并未受到感染,她的身体和心灵都是健康的!

于是老教授问:“梦奇妈妈,请问您赶来智慧城,只是为加入您儿子率领的军队,和他一起享福的吗?还是另有要事?”

“享福?我呸!”妈妈正气凛然,一口唾沫啐在淤泥地上。看来梦奇一族表达愤怒的方式,都是“呸”口水。

然后她说:“梦奇村的生活虽然清贫,却有着与世无争的快乐。我们梦奇一族避世而居,寻常生物,包括你们人类,压根就找不着我们,自然也不可能对我们造成伤害,那么有什么荣华富贵是能吸引得我们放弃自由的?当然除了我那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心的儿子。老教授,我就和您实话实说吧,我这次来不为进智慧城,而是要救我儿子。我身上带着孽光病毒的解药,虽然份量少到只够他一个人服用,我却寻思一旦他清醒了,就能帮给他害惨了的村民与魔种恢复清醒!”

梦奇妈妈说得义正辞严,尼凡奇老爷爷听得热血沸腾,精神竟一下好了起来,不住竖着大拇指说:“优秀,您真是太优秀了!看来神秘的梦奇一族比我想象的更加优秀,过去我可真没白疼梦奇这孩子!”

梦奇妈妈短脖子一缩,愣了一愣,暗想:“虽然梦奇是我儿子,儿子变坏了也没改变老娘我素来保持的优秀,只能说明我的正义力量有多强大,这关你疼我儿子啥事咧?”

嘴上却陪着笑说:“呵呵呵,这是当然,梦奇没中毒时,也是我教的嘛。”

梦奇给晾在一边无比尴尬,心道:“好哇,你俩敢当着我的面说我坏话,就以为我是透明人吗?等妈妈进了城我就把她给绑起来,让她看看我是怎么征服人类的!当把她带进皇宫一般的无极蛋楼里,让她安享天年了,她还会胳膊肘朝外拐,跟着别人编排我吗?”

打定主意,梦奇就要准备张嘴请求尼凡奇,开门让妈妈进来。

但无需他开口,尼凡奇已主动说:“您说您带着孽光病毒的解药,我不知道是指什么,但我相信有您陪在梦奇身边,他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基于这层考虑,我同意再次开启城门欢迎您。剩下的那些村民是您的同类,您有权带上他们。”

“啊?哈哈哈哈~”

梦奇听得险些捧腹大笑,一个劲想那老儿实在是蠢到家了,横竖都要往自己设置的圈套里跳,也活该他实验失败,给管理局轮值主席约克夫欺负,现在又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了。说白了,老儿就是给蠢死的!

恶毒地幸灾乐祸一番,他想省点力气,就叉起腰站到大道一旁,专等妈妈入城。这时要不管再说什么都成了废话,接下来尼凡奇一个字不听也能见识他梦奇的厉害了,到时根本无需用嘴说,一切的一切,就都用拳头和武器证明吧!

梦奇妈妈也没想到,智慧城的最高长官能如此爽快地放她进去,更觉受宠若惊,善良憨厚的脸上堆满笑,点头点得都快要满地打滚了。(备注:梦奇族长得都是圆的,点头太厉害就容易滚到地上。)

就这样,万般无奈的AI总督重又按下了开启城门的闸机开关。其实老教授和那梦奇族女人的对话他全听在耳朵里,对女人也是好感十足,但只要想到女人是为令人厌恶的梦奇而来,就很是有气。

第87章 母女重见

梦奇妈妈不光长得滚圆,还背着一个圆圆的大包袱。

离开草窝时,她担心这一趟去了是否还回得来,就把家里的细软全收拾打包后扛在了肩上。

一贫如洗的家庭,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她带上的除去做针线的家伙事儿,就是一些还没收入梦境的空梦珠。当然还有做鸡肉胡萝卜棒的食材,民以食为天,人是铁饭是钢,无论遇到多大的灾难饭也是要吃的呀!

当软梯重新在空中固定,她两只黑漆漆的脚爪子能安稳地踩上去了,不禁大松一口气,艰难地对尚给封锁在城外的梦奇族人说:“在村里时有啥好事,咱都是和大家伙儿一起分享,现在我要见儿子了,虽然高兴不起来,却也算不得坏事,你们就跟着一起来吧,如果出啥状况,咱们也能凑在一起商量。”

梦奇妈妈好心说出这番话,竟引得因进不了城而恼怒万分的村民们挤眉弄眼,皆为沾了那女人的便宜而高兴。

有几个过去相熟的大婶跑过来,一边帮妈妈解下沉重的包袱一边说:“哎呀,他大婶子,看把你给累的,帮我们度过难关还带来这么多礼,弄得我们多不好意思?不收又更不好意思......”

“喂,那可是我家最后一点家当,没值几个钱也叫你们盯上了?”

包袱没了,人似轻松了,梦奇妈妈却窝了一肚子火。但她实在是太憨厚,想想大家在村子里同甘苦共患难,平日里就没怎么分彼此,现在她们是中了毒才变得这样唯利是图,自己不应该为了点不值钱的东西就凶她们,其实就算值钱,给乡亲拿走又能怎么样呢?

很快就把这事给想通了,妈妈叹着气转回身,由那几个老女人去了。她摸摸挂着小骨头块的短胖脖子,还有鼓起一小块的肚兜,心里安定不少。只要塔胡老爷爷的骨灰还在,给儿子的解药就还在。只要能把孽光病毒从儿子身体里清除出去,穷途末路的梦奇一族就能柳暗花明,重振对生活的信心!

对神秘之城心怀芥蒂的梦奇妈妈,终于有一天也来到了这里。五光十色的城市风景没有吸引她,她不愿想象每天风光无限地在那些高楼大厦里进出,能有多大个吸引力,就只一心想把儿子的病治好。

塔胡老爷爷不能白死,儿子病好后,必须去坟上给老人家磕几个头,以慰老人的在天之灵!

梦奇妈妈边走边深深陷入思绪,眼泪一颗接一颗打在胸前,湿漉漉的白毛令她猛打个冷颤,就觉得如此光鲜亮丽的城市,怎么比沼泽地带的气候要凉多了?

给寒冷唤醒后,她才记起自己正身在何处,赶紧抬头朝四周望,就见全村人都在这儿集合了。

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夸张的兴奋表情,既像着了魔,又像中了邪。他们似乎一点没觉得冷,这令妈妈更加吃惊,她恍然间断定,那种侵入肌肤,渗入骨髓的冷是真实的,具有体温的热血生物不可能感受不到!

“哎~可惜我的药只救得了梦奇一人。要是老村长能长得象水牛族那样高大,骨灰估计能多救几个人呢......”

妈妈遗憾地想,冷不丁衣角叫人拖住,她连连往前走几步,却始终呆在原地没离开。

“这谁呀?抢走了包袱,连路也不让人走了吗?”妈妈恼火地抱怨,回头看,却惊叫出声:“梦奇,我的儿,你在这儿呢!”

其实妈妈一进城,梦奇连蹦几蹦跟在她后面,就想叫住她。可妈妈刚才和尼凡奇的对话老膈应着耳朵,他有点张不了口叫“妈”。

“哼,妈妈还愿意认我吗?您差点把我活活打死,还赶我走!现在终于想通了,肯来智慧城了,却还在外人面前说我坏话呢!我觉得您再也不爱我了,如果您还有儿子,肯定会把我给丢掉的!”

“啪~”一记耳光,又脆又响,也只有梦奇妈妈的毛爪子打在梦奇脸上,能制造这种强烈的音效。

“哎呦~”梦奇正难过,正如孩子般发泄,却不仅没得到安慰,脸上还挨了重重一巴掌,半边脸颊都肿起来了,气得是眼冒金星,跺着脚乱叫唤。

妈妈怒斥:“你这个孩子,有没有点规矩?明明错了还不知悔改,要在大庭广众下说这种丢人现眼的话!可惜你爸爸死得太早,否则我还真想多生几个出来取代你,免得见着你心烦!”

“这......这这这......哇~”

被妈妈骂得毫无还击之力,梦奇“哇”的一声大哭,堂堂指挥魔种大军的大将军,就跟个婴儿似的站在妈妈面前嚎啕,那场面之怪异,谁看了也要皱眉头。

就在母子二人闹得不可开交时,智慧城天空上风云突变,刚才还月儿东升,人造月亮取代人造太阳,要为智慧城的夜晚送来明亮的白光,这时却不知为何突然从西南角卷来乌云,层层叠叠地堆在靛蓝天幕上,云层里还不时有电光闪现。

梦奇妈妈在梦奇村安葬完去世的老村长,祭拜一番后又回草窝收拾东西,等到出发时天都快黑了,再东摸西找找到魔种大军所处的方位,没见着重重迷雾,但见到挂在半空的神奇运载舱,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可一进智慧城,怎的就又快到天黑了?妈妈不懂什么叫时差,只奇怪那一整个白天都跑去了哪儿,那种无知,就和梦奇第一次进智慧城时的表现是一模一样的。

更加离谱的是,这儿天黑也就黑吧,算不得啥大事,大不了昨晚没睡,趁有一个天黑快快来临就补他一大觉呗!谁知那天黑得象快要塌下来了......

梦奇妈妈很是迷茫,心想这怪事儿肯定只有尼凡奇老教授或儿子知道原因。不好意思去问教授,就问儿子吧,可梦奇站在那儿哭个不停,还真是烦人呢!

“哎呀我说,你别哭了行不?你看你把个天都哭得要下雨啦!”妈妈形象地比划,梦奇还真给她吓得收了眼泪。

“哪儿下雨了?智慧城好长时间没下过雨,怎么可能在我要功成名就时老天捣这种乱?再说这儿的气候基本都是人工控制的,要下雨也算是人为的吧?”梦奇好奇地朝天上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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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寒气杀人

“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抬头的瞬间梦奇就惊呆了,他眼睛瞪得老大,恍惚地觉得天一黑,自己就开始做梦了。

母子二人正给天上的怪现象惊得不知所措,却听耳边传来尖锐如鸣哨的警笛声,那一声接一声叫一个急促,哪怕他们面对面,说话也得用很大声音对方才听得到了。

“城门,城门又关闭了!”警笛声惊醒梦奇,他缓了片刻神就赶快去看城门,还盘算着万一智慧城出事,自己得带大队人马往外撤,可这一次,AI总督竟然没向城中最高长官请示,就直接封锁城门,再也不让任何人出入。

“哎呀,嗑嗑嗑......幸亏我们全进来了!嗑嗑嗑......万一有敌人算计智慧城,咱们还能帮上忙!嗑嗑嗑......”梦奇妈妈急促地说,但冷得哆哆嗦嗦的,牙齿在上下打架。

梦奇用奇怪的眼光瞅着妈妈问:“您这是在说什么啥话咧?如果敌人打算干掉的目标是智慧城人类,咱们凭什么帮他们?他们欺负魔种还算少吗?”

“你......”一听这无情无义的话,妈妈就气得眼冒金星,再次一巴掌朝梦奇另一边脸颊扇去,同时骂道:“好你个冷血东西,说这话要不要脸?你不是带着村民进城享福的吗?要没人类帮你们维护这样华丽丽的城市了,你们上哪儿享福?”

“哈哈~还是我老妈聪明,竟然懂得算计了!”这一次梦奇顾不得脸又给打肿了,就没听出妈妈是在说反话,竟然乐呵起来。

梦奇妈妈无可奈何,耷拉着眉眼说:“哎,算了,看在你生病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咱母子能在智慧城相聚,也算喜事一件,你去端两杯酒来吧,上战场前,妈想和你喝上一杯。”

“老妈,您不会也做好准备要跟着我们打仗吧?”梦奇吃惊地问。纵然妈妈的人生观与他相冲突,一再刁难他,他也依然不愿让她受到伤害。

妈妈发着抖,脸上却在冷笑,指着还在埋头瓜分她包袱里的东西的几个老婶婶说:“你那几位阿姨,可比妈妈年长呢,不也给你拽到战场上来了?你想保护我,就不想想怎么保护她们?”

梦奇爪子一挥,不在意地说:“她们又不是我奶奶,生死和我有什么关系?跟着我跑来这儿,不是她们自愿的嘛。”

“你......”妈妈的爪子抬起来,又差点扇下去。但看看他两边脸颊都还没消肿,又舍不得打了,一个人捂着嘴哭了出来。

惹哭了妈妈,梦奇有点着急,忙说:“好好好,咱俩喝一杯,我这就叫人取酒!”于是一摇召灵扇,就有一只兔子精端着个托盘,托盘里摆着两樽酒走了出来。

可怕的是,兔子精刚刚站稳,托盘还没递过去,惊天动地的骚乱就发生了。

“向外冲啊!拯救我们的同类就在地面,在智慧城外!得到他们的援助,咱们从此就再也不会受人类奴役,从此就能翻身做人类的主人!”

智慧城里的低阶魔种是积累了多么久的怨气,一接收到清音兽的超声波信息就立即离开各家各户的劳作场所,集结起来发动了暴乱。

头顶乱云翻滚,雷声隆隆,大地上万兽奔腾,制造出地动山摇的气魄。被高科技武装的智慧城虽然遭遇天灾不断,实际上却从未经历过如此巨大规模的骚乱,别说守卫城市的安保力量,就连集体涌进来的梦奇一族也傻了眼,村民们惊惧地望着他们的主人,就不知这不辞辛劳地跑进来是为夺取政权享福的,还是来遭反叛的魔种们践踏的。

危机当前,梦奇顾不得喝酒了,摇着召灵扇就要收回兔子精,妈妈却尖声大叫:“别,老娘渴死了,天塌下来也得先解渴呀!”

“我的妈呀,您这吃喝拉撒四件大事是从来不耽误呀!”梦奇心惊肉跳,又无可奈何,总不能硬叫人把渴得直吐舌头的老娘给拖走吧!

“好吧好吧,反正小小一杯酒一口就闷了,妈妈您快点吧,正好我也瞧瞧该从哪边跑。”边说他边扭过头去看路。

梦奇妈妈眉一挑眼一翻嘴一撇,趁机把早就攥在手里的小纸包打开,“哗”一下将粉末全倒进酒杯,然后快速用一只爪指甲搅和两下,清清嗓子又说:“哎呦喂我说我的宝贝儿砸,这可是酒不是水耶,妈妈一个人喝得多没意思呀?”

“这......我勒个去......”

正仔细观察周边,耳朵里就传来妈妈的抱怨,梦奇差点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当母子二人再度纠缠不清时,被黑墨侵染的浓云彻底遮蔽天空,管他人造太阳还是月亮,一丝光都再发散不出来,浓重的寒气却如被机器狂喷的干冰似的往下砸,白花花包裹住每一个人,只是漆黑中他们看不清楚到底出现了啥状况。

然而黑暗没持续几秒钟,就被赤亮的火光打破,发动暴乱的魔种们人手一支火把,疯狂叫嚣着朝城门所在的方向猛冲。

火光与吼叫声先至,但尚处于城门口的梦奇一族这才发现,他们莫名其妙就被一种冰凉的气体给包裹了,别说看清别人,哪怕自己伸出爪子也看不清爪指,用人类的话就叫做伸手不见五指。

梦奇妈妈给冻得叫一个惨,土拨鼠般的牙嗑得粘到一块简直打不开了,但她始终用两爪抓紧两只酒杯,哪怕给冻死也不会松手。

梦奇和其他人却一点儿也不觉着冷,只因他们中毒后全身都是冷血。他奇怪地看着妈妈问:“妈妈,我又没不让您喝酒,您没必要因为生气就抖成这样吧?”

“好你个瞎眼的小兔崽子,你老娘这是在生气吗?”梦奇妈妈想破口大骂,但自知已经没时间再给她说废话,就只好拿出最大的毅力小声说:“好孩子,你要孝顺你老妈,就陪我把酒一口闷了吧,我这不是气的,是冻的,你要再不喝,我连冻带气,估计也活不下去了......”

“好好好~我喝,我喝还不成吗!”

梦奇再也不敢犟嘴,一把从妈妈手里接过了杯子。可放到鼻子边一闻,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第89章 通讯骤然中断

“咦,这杯酒里,怎么好象有股怪怪的臭味?闻起来嘛……很有点似塔胡老爷爷身上几个月没洗的袍子~”

梦奇一脸糊涂地问,如同是自问,又象是在问妈妈。

梦奇妈妈可怜巴巴地挤着俩眼瞅他,就等他仰头一咕嘟就喝掉解毒药,岂料他嫌弃酒味,还真猜出了酒与老村长之间的关系,顿时又气又急,抬起发抖的脚狠狠跺下去......

“哎呀我的老娘,您怎么踩我......”梦奇疼得嘴里直吸风,这下也闻不到啥异味了。

“兔崽子,都啥时候了还磨磨唧唧的,快喝呀!”妈妈怒吼。

难不难闻也就是一口,梦奇哪敢再多扯?仰起头“嘟噜”一下,一杯黑乎乎的苦酒就下了肚。

“哎呀儿砸~我的心肝宝贝,你的病终于能治好了!”妈妈激动得泪流满面,扑上去抱着梦奇,在他脸上亲个不停。

老妈忽然转性,又像过去那样疼爱自己了,梦奇发自天性地感到高兴,但又怎么都觉着古怪。他想不通原因,可怕的暴乱又越来越近,哪还来得及问清楚那酒究竟是怎么回事?拖着妈妈就往城门口冲,边冲边喊:“快开门,放我们出去!”

“你们这些混蛋,不是来帮智慧城的吗?为什么危难当头时,还没开打就拼命要弃城而逃?”AI总督的电音在冰寒的空气里飘荡,震得梦奇心惊胆颤。

莫名其妙的,他开始觉得有点冷,刚才还不信妈妈发抖是因为冻的,现在怎么自己也开始抖了?

还好冷得不厉害,只要出了城,估计就没事了,他气急败坏地朝着空中抗议:“我们全是以访客身份入的城,你们哪有大嘴一张就强逼客人留下来的道理?现在大难临头,有本事的全都各自飞了,我梦奇一族可没义务与你这城市共存亡!”

嘴里说得理直气壮,之前还坚定的心却不知怎的变得有点虚,有一种被禁锢许久,已经长时间觉得陌生的暖流,不知从何处涌出来,正一点点覆盖他赶快逃跑的想法,并怒责他:“你不该如此无情无义,智慧城可是你的第二个家园!”

尚未得到AI总督的回答,天上就开始下雨,初时淅淅沥沥只有几滴,可人们还没来得及找东西遮头,雨滴就骤然增多,瞬间转成瓢泼大雨,浇洒得站在地面的人感觉象掉进了海里,连呼吸都困难了。

被寒雾笼罩的梦奇村村民,因为全部处于冷血状态,丝毫就没觉出冷。眼前雾蒙蒙一片他们还认为挺好玩的,有种进入了仙境的感觉。他们甚至听不见由远至近的暴动巨响,智慧城里发生的骚乱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站在遥远的地方隔岸观火。

但对热血的梦奇妈妈而言,当大雨浇下时她已因无力忍受而缩成一团倒在了地上。梦奇大军却集体爆发大笑,那是极为愉悦的笑,笑声甚至暂时盖住雨声,震得城门不住摇晃。

村民们为何发笑?因为在他们眼中,每一滴硕大的雨水里都能见到自己在享福的场景,或坐在梦球堆里大快朵颐,或钻进珠宝山享用取之不尽的珠宝,一些小伙子甚至见到了美丽的姑娘在朝自己微笑。

一幅幅唯有在美梦里出现的画面,无比真实地伴大雨而生,他们又怎能不高兴万分?跟着主人进城可真没错,说是来享福的,看看,这福不就来了吗?

可美好的画面没持续几秒,当那些雨滴落到地上再看不见时,新降下来的雨滴里画风就变了。

无论美味的噩梦、也无论金山银山还是美女,都在被大群可恶的人类掠夺!村民们急了,伸手就去抓雨滴,以为这样就能赶走敌人,保住他们才刚刚得到的地盘,谁知一抓雨滴就碎了,再看其他雨滴,敌人不仅没给打退,还更加张狂地爆发大笑。

“消灭智慧城里所有的人类,你们才能真正拥有那些美食与财富,还有源源不断走向你们的美女!战士们,进城吧,你们将在那里建立起荣耀的乐园!进城去消灭人类吧,夺取他们手里的激光武器,扫平他们的所有建筑,在瓦砾上盖起专供你们享乐的宫殿,快去!!!”

狂暴如恶魔的叫嚣声在浓厚的雨云后穿梭,盖住了城门口的一切声响,震得人们耳鼓颤动,浑身血液也因此而沸腾。仇恨的情绪排山倒海般侵占身体,在巨声煽动下,梦奇村村民已彻底忘记过去,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披盔戴甲的沙场勇士,誓要用超乎寻常的暴戾消灭敌人,从此永享在雨滴里见到的幸福生活!

城门口的暴乱气氛已达燃点,所谓访客的神经都已绷到了极限,战火一触即发,AI总督拉响全城已陷入战乱,所有市民速速躲避的警报,平日尖锐的警报声却被不明微粒策动的暴雨与梦奇军的暴乱掩盖,特别是还有魔种大军在涌来,就更不可能让人清晰听见了。

AI总督在不断向尼凡奇老教授发出开战请示,不知为何却始终没得到回复。

按照程序设定,当紧急情况发生时,具有超级智慧的AI总督也有权立即作出决断,以防贻误最佳解决时机。

于是在第十一次申请未果后,AI总督迅速关闭通话频段,打算通知所有躲在高科技激光武器后的人类,立即进入备战状态,用激光炮消灭所有参加暴动的魔种,当然也包括刚穿门而入的“访客”,梦奇一族。

然而当能覆盖全频段,让每一个守在武器激发点的人类都听得清命令的通话按钮给按下去时,AI总督发现,那些频段不知为何竟被切断了!

“怎么回事?用智慧城最强加密手段保护的秘密通话频道,怎么可能在最最关键的时刻失灵?”

总督既惊又怒,这才弄明白一直未得到老教授回复的原因。

总督冲到AI总指挥室的窗边朝外张望,一双电眼穿透云层分析大气层里的微粒构成,眼前立即就拉开了一张虚拟电子屏,空气中所有物质的种类与配比都一一列明,其中竟出现了一项给电脑系统命名为“@”的电子微粒,空气占比与扩散速度甚至超过了人类赖以生存的氧元素。

第90章 热血重回

“@微粒?艾特微粒?强大的电磁波?那种东西到底来自何方?!”

AI总督莫名其妙地注视由眼前快速变换,又由自己的智能大脑作出微粒分析的数据报表。

多年来,智慧城特有的便携式大气层里,一直就存在不明微粒。科学家们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分析它们的成分,找出它们的来源,又试图把它们从大气层中清除,却始终无能为力。

尼凡奇教授比其他人更为焦虑。他深知孽光病毒的危害,除此之外那种病毒与大气中的不明微粒究竟是否属同一种物质,心里也是有数的。

再说普通科学家,每一次以为见到了曙光,高兴得欢呼雀跃时,失望的分析结果就会出现,他们就只能认输,并寄希望于那些微粒对智慧城的威胁不会由第二级升至第三级,也就是不会从并存状态上升至战争级别。

所以虽然因不明微粒造成的天灾与地动不断,智慧城的管理者们也只能自我安慰,就当这是一种不可抗的自然神力好了,哪怕王者大陆其他那些地方,大自然里不也经常会发生各种灾害,比如地震、飓风或山洪吗!

可如今,在智慧城陷入内忧外患时,蛰伏于大气层里的不明微粒竟选择了这种时机趁火打劫,对人类发动了致命袭击……

@微粒......

这一微粒的名称,可不是经AI总督的智慧大脑分析出来的,而是不明微粒在认为超智慧生命体和他的后代们走到了穷途末路,即将灭绝时,通过电磁波自报了家门,让他们死前弄清楚,到底是死在谁的手上的!

而“艾特”这一词的含义......

AI总督虽然没有血肉之躯,只是从生产线上生产出来的机器人,竟也感到了不寒而栗的恐惧。

“艾特”指的是在线交谈中,特别通知某人或某几个人,或者通知全体的方式,比如@all,那么这种自称为@的电磁波自定出如此置命的出发点,就是把智慧城当成了一个超级大的在线APP,城中居民都是对话群里的一员,而电磁波是管理员,它才是真正有权管理智慧城的生物,当它认为时机到时,就可以对城中所有人禁言,只专门“艾特”需要对话之人,让这些人成为谁也抵抗不了他们的杀手。

如此强大的威胁,犹如年轻人玩的游戏,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智慧城的科学家们从没想过要在所谓的通讯APP上下功夫,更不可能想到将自己的整座城市当成在线的交流运用工具,可是,入侵者做到了......

AI总督得出的结论一点没错。

此时此刻,智慧城里每一架高科技武器后,都端坐操作手。那些年青人虽然来自各行各业,尚在求学时接受的激光武器操作训练却一点也没遗忘,整体机器操作程序对他们而言,一点也不生疏。

这种传承,来自于他们无论拥有多么远大的理想,或者手头工作有多重要,也不会忘记学院里教授们的淳淳教诲:智慧城是我们的家园,没有家就没有我们,所以当家园遭受敌人攻击时,生活里除去保家,就再也没有更重要的事情。敬请牢记:当家园消失时,我们也就将跟着飞灰湮灭。

武器操作员们要保卫的不仅是自己,还有他们的家人与朋友,甚至还有城中不相识的其他市民,只因这座城市,是他们共同的家。

操作员们无从得知所谓的不明微粒,也即是“@电子病毒”已充斥满身周的空气,这些不知来自于哪一宇宙空间的电子合成电磁波,就能单独“艾特”他们,向他们发出启动武器的指令,而那指令非来自长官,却与官方命令毫无区别,于是没人会怀疑他们已被敌人利用,他们的武器将会令城市陷入自杀的悲剧。

换做是人类,甚至包括尼凡奇,面对眼前绝境恐怕也会束手无策,会心急如焚。

然而AI总督没有着急,他冷静地关闭分析数据,手指在胸口点击几下,并一拳砸上心脏。在那儿,安装着一块加密芯片,芯片密码随机设置,AI总督在走下生产线时就获得了这种能力。

当密码随机构成,连制造他的科学家都不会清楚,也没有哪一种电磁波能轻易破解,所有组成数据的依据都属于智能思维,那种语言,唯有智能世界里的其他机器人听得懂。

AI总督由LED灯合成的眼睛红光闪烁,似在微笑,全城三千名智能机器人将绕过已遭敌方电磁波控制的通讯频段,直接接收到他的命令,而他的命令是:迅速前往各激光武器控制点,代替人类操纵武器!

@微粒,是AI总督得知的艾特电子病毒,也是控制了梦奇军,指挥他们去攻打人类,夺取激光武器的恶魔。

等梦奇军认定人类就是要迫害他们,妨碍他们获得美食美女与金山银山的敌方,就改变奔跑方向,也不再理会主人梦奇,风风火火朝城里狂奔而去。

当梦奇军被成功控制后,能淹没整座城市的暴雨竟骤停,可每一名梦奇军眼前都悬挂一颗雨滴,雨滴里有地图,地图上标明了需要他们前往占领的武器控制室地点,这就是说,每个人要去的地方都不相同。

再说喝下臭臭的怪味酒的梦奇,当四周寒气开始侵入身体,那种极度的冰寒正逐渐赶走他体内的戾气,以及仇恨一切的负面情绪。

热血回来,他忽然回想起了在无极蛋楼里的生活:开始时作威作福,后来却对他俯首称臣的魔王;成天炫富,见了爷爷却娇滴滴像个小姑娘的小弹弓;还有那些愁眉苦脸做奴仆的魔种,然而最后是一个无比光辉的形象,分开那些记忆里的影子朝他走来......

“尼凡奇教授!”

梦奇望着光辉形象凄凉地大喊,那哭泣的声音长久以来被关在心灵的角落,现在不明缘由给释放出来,逼得他放声痛哭,边哭边呼喊:“教授,我错了!”

“梦奇,我的好孩子......”

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梦奇妈妈,弄不清到底有怎样可怕的事发生在乡亲身上,就见他们不可思议地发疯狂笑,又莫名改变方向,朝城里狂奔而去。她想阻止却无能为力,正难过得紧,冷不防却听见了儿子的嚎啕痛哭,急忙转回头,见到梦奇那追悔莫及的模样,就知道解药奏效了!

第91章 永别了,妈妈

梦奇妈妈想站起来,朝儿子靠过去,可她实在是太冷了,身体仿佛已凝成冰块,僵硬得手爪脚爪都不再属于自己。唯一能勉强感觉得到的,就是微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无比缓慢。

此时梦奇妈妈却十分感激,感激上天还能让她保持知觉,见到儿子康复后的样子。

“妈妈!妈妈您怎么了?”

梦奇哭了一会儿后抬起头,望见从天上到地下是一片狼藉。残云卷夹道道黑光,在天幕上四处乱窜,天空就象疯了一样。地面则到处是可埋没脚踝的水洼,垃圾在水面上飘浮,他犹如置身进了一座刚惨遭灭城袭击的废城。

弄不清究竟发生过什么,梦奇首先想到的是妈妈。她刚才说冷,说抖成那样是给冻的,他还不相信,可现在自己也感受到这种寒冷有多么刺骨了,那么妈妈还好吗?

梦奇妈妈躺在泥水里朝他招手,她是起不来了,可儿子能过去呀!年轻热血的孩子,再冷也捱得过去,不会给活活冻死的!

梦奇不顾一切地跑去妈妈身边,二话不说就扑到她身上,毛绒绒的手臂紧紧抱住了她。

许久没吃梦珠,又惨遭严寒,妈妈瘦了。以前胖得跟个球似的,梦奇的短手臂是围不住她的,可现在,轻而易举就能把她搂进怀里。

“妈妈,对不起,我错了!我怎么会,怎么会那样对您,那样对待梦奇族的乡亲?”

梦奇搂着妈妈哭,妈妈也哭,梦奇是内疚地哭,妈妈是欣慰地哭。

“好孩子,没关系,只要你知错能改,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妈妈虚弱地说,气息越来越弱。

“不,好不起来了!再也好不起来了!是我一手毁掉的一切,塔胡老爷爷,说不定都给我气死了,还有乡亲们,本来与世无争地在梦奇村过悠闲日子,却被我带来这鬼地方,无端端给卷入了智慧城战争,我就算是拿命赔也没法弥补呀!”梦奇痛哭流涕。

妈妈缓缓摇头,“不会的,儿子,赶快去找一个人,他肯定有办法帮你。现在城里这么乱,说不定他也需要你帮忙呢!”

“一个人?谁?谁还会需要我这罪人的帮助?”梦奇抽泣着问。

妈妈轻轻说出一个名字:“尼凡奇。”

“啊?老教授!”梦奇恍然大悟。原来由始至终,妈妈都是清醒的,她是最清楚面对如此危局,该怎么办的人。

另一方面,智慧城管理局在经历了约克夫横死的风波后,肯定也乱成了一锅粥,那个烂摊子只有尼凡奇能收拾,假如他做了城中最高长官,就更可能成为敌人攻击的对象,假如他依然舍不得把无极蛋楼挪去别的地点,魔种又发生了暴动,他和小弹弓还能安全吗?

再一细想,魔王虽然也干过不少坏事,但悔改后对主人的忠诚毋庸置疑,所以他一定会尽全力保护教授与小弹弓,事情就可能还没坏到绝望的程度。

梦奇妈妈说出尼凡奇后,也有点着急了,扯着梦奇的衣襟说:“儿子,这儿就你知道老教授的住处,你赶快赶去无极蛋楼,见了老教授带他走,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再想办法救城!”

“嗯,好,我这就去!”梦奇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然后打算站起身。

然而身子还没竖直,他的双臂就狠狠向下一沉,险些把妈妈又摔回了泥水里。

“哎呦~臭小子,你想摔死你老娘!”妈妈无力地抗议。

梦奇脑袋一甩,甩开蒙住眼睛的眼泪说:“不行,我不能走,我要救妈妈!”

妈妈感动了,毛绒绒的脸上表情难过,眼中却荡漾着微笑,“孩子,妈妈给冻坏了,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你快走,进了无极蛋楼肯定就不冷了,你不仅能救老教授,自己也能得救!”

“不,绝不!”梦奇倔犟地大吼:“世上没有哪个儿子会丢下妈妈不管,我这个儿子也不会!妈妈,不管这条路有多么难走,您都得陪着我一直走下去,我们一起到达终点,终点就是无极蛋楼,老教授见到您,也会高兴的!”

表达了决心后,梦奇二话不说就抓起妈妈一条胳膊往肩上一搭,然后圆滚滚的身体侧过来,另一条胳膊又是一搭,就把妈妈背在了背上。

“我的孩子......”妈妈感动极了,这一次,她是真正为有这样一个好儿子而骄傲,心里说着,“梦奇他爸,你看看这些年我对咱们宝贝儿子的教育,可没白费!梦奇族雌雄同体,当年你怕将来受媳妇的气,还想把他变成个闺女,以享女婿的福,现在知道我的决定是正确的了吧?可惜呀,我这当妈的,等不到看儿子娶媳妇的那一天了,所以媳妇到底会不会孝敬婆婆,我也搞不清了,你该安心了吧?他爸,我来找你了,你等等我......”

一边想一边笑,梦奇妈妈费力地从脖子上扯下了来自塔胡老爷爷的骨头项链。

她就要死了,防止中毒的项链对她再不起作用,梦奇却正好需要,她得用最后一口气交给他!

等最后一件大事做完,趴在儿子柔软的背上,她高兴地闭上了眼。这一闭眼,她就再也不会觉得冷了......

妈妈的身体一直是冰冷的,梦奇不知道她已经停止呼吸,还在背着她奋力朝前走。

走出去一段距离后,漆黑天幕上的乱云丛里,竟传来魔鬼般的大笑:“那个叫梦奇的傻瓜,你急匆匆背着团白球是要往哪里赶呀?”

“你这个恶棍,不许你胡说八道侮辱我妈妈!”梦奇怒了,朝着天空怒吼。

乱云魔怪说:“哈哈哈,妈妈?你妈妈都已经死了,啥都听不见了,你还怕影响她个啥?”

“什么?我妈妈死了?!”

跑出这么远,给魔怪提醒,梦奇才觉得不对劲,赶紧不理魔怪而轻轻呼唤:“妈妈,妈妈您还好吗?和我说句话呀!我们就快到无极蛋楼了,等跑进去您就不冷了,您再坚持一会儿!”

可是,没有回答,妈妈的两臂耷拉下来,长耳朵也耷拉下来,再也没有如以往那样凶巴巴地吼叫:傻儿子......

“妈--妈呀--”

梦奇终于意识到,妈妈就这样离开他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瞬间侵蚀整颗心灵,他一个没站稳就滚到地上,妈妈从肩头掉下来,也咕噜噜滚出去好远,一动不动地躺在了水沟旁。

第92章 天变星

“妈妈不动了,她真的不动了!这么冷的天,她怎么不象刚才那样发抖了?妈妈,您发抖呀,您快抱怨天冷呀!”

梦奇压根没留意到脖子上多了骨头项链,只顾口里呵着白气,连滚带爬扑到妈妈身边。他伸着爪子在她鼻子底下一试,再没有进气也没有出气,身上的冰凉也不是冻的,而是体温已散,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他绝望地一屁股坐下去,整个人变得痴痴呆呆起来。

“妈妈,最终没来得及见到尼凡奇老教授,她死了......妈妈怎么会死呢?她那么爱我,怎么会舍得丢下我死掉呢?”

梦奇疯狂絮语,仿佛身边一切都与他无关了,只要能把妈妈的灵魂唤回来,他愿意一直这样在寒冷中坐到地老天荒......

然而头顶由@微粒组成的魔怪,却不给他悲泣的时间。

“小家伙,你给孽光侵入身体,气死了你妈妈,是不是很懊悔呀?孽光来自仓罗一族,仓罗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如果你想为你妈妈报仇,我愿意帮你。呵呵呵~实际上,这世上也只有我能帮你了。”

“你......你帮我,战胜仓罗?”梦奇用毛爪子擦着眼泪,愕然抬头看天。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恐怖的天空,魔怪的巨脸占满整片天幕,乱云组成的眉眼与血盆大口不停蠕动,看得出魔怪在兴奋地怪笑。

梦奇给哀伤搅得糊里糊涂的,也认为是自己气死了妈妈,更没想到寒冷与艾特微粒的关联,老实点头道:“是的,我也恨仓罗,他们害惨了我,还要伤害尼凡奇教授。我正是要赶去无极蛋楼找教授商量对付他们的对策!如果你有什么好办法,就告诉我吧,那样我会很感谢你。”

“无极蛋楼!你说的是无极蛋楼!”魔脸流露出贪婪扭曲的表情,激烈地狂啸着,看来他对无极蛋楼窥视已久,但不知是何原因,就是进不去。

梦奇不明白他为何要表现得如此激动,不知所措地问:“对呀,这很奇怪吗?”

魔怪狂放地大笑着说:“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我早就知道了你不是普通魔种,所以一直盯着你不放,哪怕你给仓罗的孽光病毒感染了也没放弃你,原来真是能有所收获,收获还这么大!实话告诉你,无极蛋楼里有控制这个运载舱的密匙,只要找到密匙,我就能启动运载舱,将它弄去我的星球,从而获得固态光技术。只要你能帮我得到密匙,我就让你做新智慧城的管理者,作为你帮我的奖赏,你满意吗?”

“什么?你......你不是真心实意想帮我和教授,而是觊觎教授手里控制运载舱,也就是智慧城的密匙,要我帮你对付老教授!你这个魔鬼,休想!”梦奇醒悟了,也愤怒了,指向天空怒斥。

“怎么叫觊觎运载舱?你小子别他奶奶的把话说这么难听!”

魔怪也火了,抱怨地反击。他说道:“想当年,我只是一颗刚刚诞生的小星球,叫天变星,由没给黑洞吸收的暗物质借助宇宙能量形成,眼看星球上就将出现生命,成为宇宙空间里真正具有生命力的星球!谁知忽然有一天,一艘该死的方舟不知从何处出现,在穿越裂变空间时正好从我身上经过,把我的身体给击碎了!”

“你这个魔怪,原来人类的猜测半点都不错,你就是从王者大陆之外的宇宙空间里冒出来的!”梦奇怒嚷。

魔怪,也即是天变星不屑说:“用‘冒出来’这样的字眼形容我的出现,不怎么公平吧?如果不是因为被方舟摧毁,我怎么可能放弃大好事业,跑来这小得可怜的智慧城?在漫长的年月里,天变星的碎块逐渐飘远,再也无法聚拢,但合成星球的巨大能量,也就是我,这灵魂类生物,却用仇恨凝聚自己,用最大的毅力保持不散,然后追踪方舟的轨迹来到王者大陆,找到了方舟坠毁后剩下的残骸,也即是智慧城的前身--方舟运载舱。”

梦奇对天变星又有了进一步了解,惊问:“这么说其实你并没有实际存在过,而是一股人类或魔种用肉眼看不见的能量?”

遮蔽天幕的怪脸上露出诡异的表情,答道:“没错,如果离开人造大气层里那些粒子,我就只能算一股无形,却具有意识的能量。正因为能附身于电子,并用王者大陆物种并不了解的电子技术形成全新的电磁波,我才能毫无阻力地隐藏下去。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征服这座城市,再以它为基地向整座王者大陆辐射,最后把这里变成我天变星的天下,以雪当年的覆灭之仇,却奈何离开电子我就会消散,而附着于电子,就没法摆脱这儿科学家们的控制,无法自由行事。”

搞了半天,智慧城顶上,人造大气层里的不明微粒,竟是来自于大气层中原有的电子,不同于正常电子的是,那些微粒被天变星的能量幽灵给占领了。更加可笑的是,科学家们把微粒的入侵分为三个等级,认为第三等级,即战争等级会在侵略者的计划中到来,却不知不明微粒也很无奈,它们一直是受到大气层的电子流制约的,所以说二者共处并非是天变星蛰伏不动,而是它没法动。

弄明白这点后,梦奇更觉得奇怪,问道:“智慧城顶的大气层其实从未发生变化,既然你始终摆脱不了本来就属于是智慧城的电子流,又怎么能在今天揭竿而起,跑出来捣乱了?”

听了这问题,天空的颜色开始有了变化,刚才是灰蒙蒙一片,现在竟从深蓝如海底的天幕前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那光芒既不似星光又不似灯光,斑斑驳驳的实在显得古怪至极。

“我的天!那又是怎么回事?大雨刚停,乌云刚散,怎么天上就好像给不同颜色的火焰烧出了几个大窟窿?”

梦奇骇然,惊呼出形象的比喻。同时四周空气里的寒冷加剧了,他紧紧抱着死去的妈妈,虽然她早已没了体温,厚厚的白毛却给了他些许的温暖。

第93章 劫持人质

“这问题问得好呀~”

张着大嘴的魔怪在赞许梦奇,梦奇却不仅没觉得高兴,还哆嗦着又起来一身鸡皮疙瘩,那不是因为冰冻的空气,而是因为厌恶。

“好在哪里,你......你倒是给我说说看?”梦奇冷冷回言,脸颊贴在妈妈的脸上,轻轻摇晃着她。小时候,每晚妈妈都是这样把他摇睡着的。

“哈哈哈~刚来到王者大陆时,我以为我是唯一打着入侵主意的生灵,可没呆几天,就发现我错了。想当初,方舟亡命般朝王者大陆行驶,一路上激怒的宇宙力量可不止我天变星,与我几乎算同期而至的,还有另外一批生灵。”

“我明白了!”梦奇惊道:“你是指仓罗!”

“对,正是他们。梦奇,看来你远比我想象的要有价值,不仅和无极蛋楼,和尼凡奇那个老家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竟然连仓罗一族都已打探清楚了!”天变星又吃惊又喜悦地说,就好像走在路上时捡到了宝贝。

呆望着天上的异光,梦奇难过说:“搞了半天我才明白,虽然你和仓罗不是一伙的,却结成了团伙,要共同毁灭这里。可怜的智慧城,可怜的尼凡奇老教授,到底有谁能来拯救他们呀.....”

这几句叹息本属平常,不知为何却大大激怒了天变星,疯狂叫嚣道:“为啥叫团伙呀?你以为我不懂王者大陆上的语言吗?象我这种全宇宙最伟大的生灵,你怎么能随便用如此污秽的词语来形容我?”

梦奇耸耸肩,不在意地答道:“请问污秽吗?我怎么觉得用来形容你还不够力度呢?你要生气,就杀死我吧,我想你现在再也不用借助大气层里的电子生存了,而是另外依附了仓罗的孽光。其实你们两方一直就在尝试结成联盟而战,我说得对吗?你要认为我冒犯了你,并因此产生杀意,我悉听尊便。妈妈已经死了,梦奇村村民现在生死不明,我一个人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如果你同意放过无极蛋楼,放过老教授和他的小孙子,还有魔王,我就任由你处置好了。”

“哼!”天变星重重哼了一声,“这番话倒是挺讲仁义的嘛,可惜打动不了我,对我也起不了任何作用。梦奇,我不仅不会杀你,还会把你当成我的大将,重用你,将来与你二分天下,共享这片大陆的荣耀。唯一的条件就是,眼下你得帮我弄到人类手上的运载舱密匙,在这之后,再和我一起消灭仓罗一族。”

“消灭仓罗?”梦奇听得倒吸一口凉气,不解地问:“你们......你们难道从盟友角度决裂了?”

天变星怒吼:“决裂?决裂个屁!老子从来就没打算和那帮贪婪又没用的乌合之众往一条路上走!”

“啊?”梦奇给吼得更摸不着头脑了,暂时忘记愤怒,仅傻傻地仰头望天。

天变星可能怕吓到他,把他吓跑了,喘了口气缓和着说:“和仓罗之王之间的恩怨,说起来话就长了。要不是那个躲在暗处连照面都不敢打的王八蛋从中作梗,我早就能摆脱大气层电子的约束,对智慧城下手了。因为有着共同的争夺目标,我们两方都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必须除之而后快,长时间以来,都在琢磨着怎么灭掉对方。”

“哈哈哈!”

这一次,是梦奇忍不住大笑,讥诮说道:“闹了半天,你们这些无耻的入侵者是在狗咬狗呀!结果可怜的智慧城反而因此平安生活了许多年。你以为魔种暴乱,孽光病毒开始在城中肆虐,你就有机会坐收渔人之利吗?我看不仅是仓罗,连你的末日也到了!”

“呀呀呀~小魔种,你这话说得也太大了一点吧?”天变星不怒反乐,把梦奇当成了不必较真的小孩子,“仓罗出手我就一起参和了进来不假,但我可没袖手旁观,专等仗打完了再去收拾胜利一方。你看我用电子合成的这些五颜六色的颜色,就是为迷惑仓罗而设。我要让那个长相都见不到的王以为,连天空都叫孽光给占领了,于是飞扑着来与我会和。在那之后,我就将那些爆发的黑球一个个剿灭。至于后续嘛,仓罗族以为感染了城中魔种就算取得了胜利,实情却是那些魔种很快就将全部听命于我,帮我杀死智慧城里的人类。这里,就将是空城一座了!”

“你......你这个魔鬼,你竟然与仓罗之王相反,首先把坏主意打在了魔种身上!由于我的过失,梦奇族也给无端卷入了战争,他们莫名其妙就往城里跑了,你说这是不是你在使坏?我还奇怪,他们怎么会没有我的命令就擅自行动呢!”

天变星更兴奋了,如果他有手,恐怕得使劲拍掌。可惜没手,他唯有语气激昂地说:“没错,正是我让空气变得无比寒冷,又让大气层里的气体冷热相冲,从而降下倾盆大雨,并促使中毒的梦奇族在雨中见到由电磁波构建的幻象,便按照我的指示去夺取人类的激光武器了!”

“丧心病狂的无赖,你快给我住手!!”

梦奇气得脑子都要炸了,抬起一只爪子怒指向天,同时又深深担忧着近二百乡亲的安危,一颗心几乎要爆裂开来。

天变星却一点也不急躁,对梦奇表现出的痛苦犹如看戏,等他喘气喘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几乎要背过气去时才慢悠悠说:“要救你的梦奇一族,很简单,接受我的条件,做我的同盟,去无极蛋楼帮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咱俩之间就一切好说啦。”

“什么?”梦奇眼前一黑,把妈妈搂得更紧了,“你......你是想逼迫我,用老教授和小弹弓的命,换梦奇村村民的命?这是劫持人质,你把我的乡亲们全都当成了人质,你好无耻!”

“无耻?梦奇,咱们所面临的,可是战争,是不同星球间的交战!不管我做什么都只能给称为战略战术,和仁义道德无关,如果退让,就只能给敌人消灭。如果你怀有妇人之仁,就不该带族人来到这里,错你已经犯下了,但还能补救。是不是放聪明点,与我合作避免铸成更大的错误,就看你自己了。”

天变星冷冷地点醒他。

第94章 狂奔回家

天变星说的一番话叫梦奇听完,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无耻之言竟然怎么听都似有理,然而从仁义道德的角度分析,那东西干下的每一件事又都属罪大恶极,那么梦奇到底该不该接受呢?他的人生,为何总是处于极度的矛盾中?

低头看双目紧闭,神态安祥的妈妈,梦奇哭泣着说:“妈妈,您再也不用面对世间无谓的纷争,其实是件好事。可梦奇还是希望您能睁开眼,帮我出出主意,告诉我后面的路该怎么走,梦奇族的乡亲们该怎么救......”

天变星极不耐烦,嚷道:“小子,你要再磨磨蹭蹭磨磨唧唧,老子就不客气了!别以为你老娘帮你解了孽光病毒,你就安全了。告诉你,只要我,也就到艾特病毒还存在于智慧城的大气层里,这里就永远别想有任何安全,无论人类还是魔种,都别想!”

梦奇擦了一把眼泪,问道:“那你告诉我,如果我现在背着妈妈的遗体去无极蛋楼,梦奇村的村民是否就暂时无恙?他们可是去了各处的武器控制室,如果与人类控制员发生交恶,他们肯定会吃亏的!”

“这个嘛……”天变星似乎是考虑了片刻才说:“你要知道,仓罗的孽光病毒与我的艾特病毒相比,简直不堪一提。他们那只算能挑逗生物情绪,引发生物负面意识的小动作。我的艾特病毒,却是可以毁灭任何一个宏大世界的超级科学手段。你放心去吧,这段时间里就由我来艾特人类控制员,不允许他们任何一人伤害梦奇族。”

梦奇天真地相信了天变星,以为他自称比仓罗之王强大,就真能从另一方手里保下梦奇族,得到答复后就觉得安心了。

继续往前走,难说会再次被孽光病毒袭击,那可得不到仅作用于电子程序的@病毒的防护。

梦奇很是担心,却也是在这时,察觉了自己脖子上多添的骨头项链。

“这这这…难道是可以用来抵抗孽光病毒,保证佩戴者不变得冷血的利器?”

梦奇终于明白了妈妈为何能始终保持一身热血,并在死前,把她身上最为重要的宝贝偷偷交给了自己……

一句话也不再多说,梦奇又从地上扛起妈妈,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前走去。滚圆的小身影被天上怪光投射在遍布水渍的地面,身影被拉长了,显得他瞬间就长成了大人。

智慧城外,中了孽光病毒的魔种们在抗争,在嚎叫,意图冲破紧闭的城门闯进来。智慧城内,收到清音兽传信的魔种们一冲出门,就纷纷被仓罗释放的孽光病毒感染。

看来沼泽深处的负情绪黑球蛰伏多时,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的来临,当梦奇领暴动大队赶至智慧城所在的地点,逼城市在空中现身,AI总督又不得不开启成门,他们就有了悄悄潜入的机会。

光无缝不钻,城门关闭时还拦得住,门一打开就说不准了。孽光有黑球保护,灰蒙蒙从城市上空飘过时谁也察觉不到。

妈妈瘦了,却还是不轻,梦奇背着她走得很累,内心却感到满足,因为至少这一段路上,还有妈妈陪着。

一路都能撞到暴乱的魔种从身边经过,那些家伙已经感染病毒,于是对于人类的忌惮与尊敬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长期深埋心底的愤恨与委屈,各种负面情绪燃起仇恨火焰,烧灼他们的头脑与心灵,逼迫他们急需发泄,急需践踏,急需用最短的时间毁掉智慧城。

魔种们不知梦奇与背在身上的那位是母子,但他竟然舍不得放下一具尸体,难道和他们不属于同道?这种认识更激发出魔种们的愤怒,以至一些家伙张牙舞爪地靠拢过来,分分钟都能把梦奇给撕得粉碎。

梦奇心里害怕极了,但此时表现出恐惧就只会真的坏事。他略一思索,就找到了对付的办法。他偷偷观察几个猿猴类魔种的表情后模仿出来,同时嗷嗷吼叫:“打倒人类!打倒人类!报仇!死了也要报仇!”

“哦哦,这人原来也是来报仇的,只是落了单,就没扔下死掉的同伴而已。”

低阶魔种思维简单,一下就给梦奇的举动糊弄过去了,于是皆放弃了对他的攻击,甚至还有不少围拢他,邀请他加入队伍。

梦奇表示自己正寻找梦奇大队,一旦大队集结就一定与他们会合,这才摆脱麻烦,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往了无极蛋楼所在处。

走呀走,走呀走,走了很长的时间,按理说智慧城上空的人造太阳也该升起来了,可天空压根就没发生变化,仔细看看还能分辨乱云组成的恶魔面孔,面孔上被模拟孽光烧出的五色光窟窿仍在,乱七八糟扭来扭去的更显恐怖。

为战胜心中惊惧,梦奇反复吟唱一支从湮灭时代,就在王者大陆上流传的歌谣:

他赤着脚走过火焰,

正义之躯在火中沸腾。

她追寻他的足迹走上长城,

烈火焚尽一切,

却留下他的热血永恒......

也不知唱到了第几遍,莹莹蓝光忽然出现在前方。那是温馨的蓝光,飞舞的孽光也盖不住它的光华,那也是充满诱惑的蓝光,没家的人看了,心中会萌生出无限希望。

“教授,梦奇......回来了!”梦奇眼含热泪地呼喊。

他很想狂奔过去,可他太累了,不仅飞不起来,两条腿连抬起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他索性两手也撑地,驮着妈妈在地上爬,边爬边说:“妈妈,我们到家了,梦奇带着您回家......”

无极蛋楼犹如一直横躺的大鸭蛋,过去标志着大门在哪儿的指纹门锁能很便捷地找到,可现在估计是出于安全考虑,大鸭蛋虽然没有拔地而起给挪去别的地方,表面却光滑无比,无论裂纹或指纹门锁的读头,啥都找不到了。

终于能放下妈妈了,梦奇让她平躺到地上,朝冻僵的两爪费力哈口气,然后捏成拳头捶在“蛋壳”上。

“开门,我求求你们,开门,放我进去,我是梦奇,我回来了......”

一边敲门一边大哭,门内却始终没人回答,更没人迎他进去。

“老教授,再也不会原谅我了,他恨我,已经不想再见到我,所以哪怕知道我回到了这里,也不愿再见我......”

哀伤地想着,梦奇眼皮越来越沉重。寒冷的空气钻进白毛,撕裂他的皮肤,又从毛孔钻进去冰冻五脏六腑。

“我支持不住了,我就快死了,妈妈,我尽力依照您的遗言做了,您不要怪我......”

终于,他睡了过去,无力再穿越他人的梦境,这一次,他期望所有他爱着的人们,都到梦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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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感慨的尼凡奇

“孩子,孩子你快醒醒!你还好吗?”

一个无比苍老虚弱的声音,远远地飘忽着,不知在呼唤谁。梦奇怎么听都觉得耳熟,却不敢相信那人呼唤的是自己。

他仿佛正躲在一个漆黑神秘的深井里,扒着井边朝外偷瞧,看见许多人都在寻找他,叫他的名字,那其中有妈妈,还有老村长,不对,竟然还有很小时候就过世的爸爸!

那些人找他找得着急了,快掉眼泪了,就大声告诉他让他别害怕,没人会责怪他犯过的错,只要他是知错能改的好孩子,那么挽回一切都还来得及!

然而在用苍老声音呼喊的那个人,却一直没露面,所以梦奇认为他喊的不是自己,另一方面,又怪怪地期望他找的人正是自己。

“我不能从井里跑出去,否则就有可能离开现实世界。我很想与你们重新生活在一起,重新做一家人,可我还有好多事没办完,如果就这样离开,才真算是个不负责任的懦夫,永远都做不了知错能改的好孩子了......”

抱歉地低声朝找寻他的人们说了几句话,梦奇的脑袋就缩回井里,不敢再往外看。

可谁知刚做下这一决定,老人的呼喊声就逐渐接近,耳朵听得也越来越清晰,除去“孩子”,他还隐约听到了“梦奇”两个字。

“那位老人确实是在叫我!他也在找我,却和其他找我的人不一样,他们是想带我走,老人却是想唤醒我,带我回归现实!可我,我又在哪儿?”

缩回井下的梦奇开始时脑子还清醒,可慢慢地就越来越迷糊,老人的声音不间断,间或还夹杂一个粗鄙难听的牛鼻子哄哄声。

“老教授!魔王!”

一想到是他们,梦奇“霍”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我在哪儿?冻死在无极蛋楼门外了吗?”

这是苏醒过来时,梦奇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他记得很清楚,背妈妈艰辛抵达目的地后,没能成功进入无极蛋楼。

“孩子,你终于醒过来了,我们都以为,你就这样给冻死了呢!”

苍老的声音说道,语气极为沉重,却也夹杂着欣喜。

梦奇忙扭头朝四周看,呀!这不是自己住过的房间吗?简洁的设计,明快的色调,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温馨,他真回到了智慧城的家里!

老教授,老教授又在哪里?

梦奇没觉得喜悦,只有焦虑。他顾不得打量熟悉的房间,而是匆忙寻找尼凡奇在何处。

醒来后,身体很快恢复了知觉,他却发现两只爪子仍不能动弹。这不是因为身体虚脱,而是给人紧紧握着,往下一看,他顿时笑了出来,原来左边握住他手的,正是尼凡奇,右边抓他的,则是脑袋快撞到天花板的魔王。

“教授,我......”

高兴归高兴,伴随高兴而来的,是恐怖的回忆,离开被毁的实验室后他的所作所为,至今历历在目,教授也不会忘吧?他怎么可能轻易就原谅自己?

尼凡奇慈爱地望着他,拍着他的手背轻声说:“孩子,叫你遭罪了,都是我不好呀!不过好在是虚惊一场,你总算能在这场灾难里活过来,我也算......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了......”

“妈妈,她......她在哪儿?”梦奇又记起了给自己一路驮过来的遗体,悲哀地问。

尼凡奇取下老花镜,用衣角擦擦湿漉漉的镜片说:“哎~我们已想尽办法给她医治了,但是......无力回天。这事我非常抱歉,如果有可能,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会让她醒过来的。可惜寒气在她体内渗透太深,又没及时祛除,所以......”

看来尼凡奇以为梦奇还不知道妈妈的死讯,于是连道歉带安慰地说了那番话。

梦奇心绪起伏,赶紧缓了一缓才说:“教授,真不好意思,如果我没晕过去就不会麻烦您。其实在找来无极蛋楼之前,妈妈就已经过世了。别看她那么胖,身子骨却很弱,只因过去她总是把最好吃的梦珠留给我,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节衣缩食。她没中孽光病毒,就抗不住天变星制造的寒冷,一定是为了给我喝下解药才硬撑着,等我的毒解了,心愿了了,才离去......”

说到这儿,梦奇再也忍不住,侧过身把脑袋埋进枕头里放声大哭。

尼凡奇明白了,心里对他的疼爱又加深一层,这不仅是由于从今天起,他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了,还因为病毒不再作怪,他就表现出如此善良,如此孝顺的本性,这样好的孩子,试问有哪个长辈会不疼爱?

魔王没哭,只是大鼻孔里不断喷粗气。他看看梦奇,又看看尼凡奇,恨恨地哇呀呀怪叫一声就拔腿朝外走,胳膊甩动时还打碎了一个漂亮的床头柜。

“魔王,你要干什么?给我回来!”尼凡奇见状急忙喝止他,梦奇听见动静也不哭了,扭过头怔怔地望那头大公牛。

魔王气呼呼嚷道:“现在城里妖魔鬼怪出没,我魔王长着这么大块头,又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怎么能像个懦夫似的缩在屋子里?我这条命是给教授还有梦奇救回来的,没有你们,我中的痒痒毒就始终解不了,简直都生无可恋了。所以哪怕只是为了你们和小主人,我也要去和那帮坏家伙拼了!”

尼凡奇又气又急,一把拽着他的后衣襟教训:“该怎么对付敌人,一步一步的我都有计划,你别自作主张地乱来,这样反而坏事!你不记得我交给你的任务了吗?保护小弹弓,无论智慧城的命运如何,都要保护他顺利长大成人!如果连一项最基本的任务你都完成不了,还谈什么英雄主义?”

梦奇认为教授的话很有道理。再说魔王,就他刚才那番豪言壮语,似乎自视过高了一点。他是大块头没错,但论十八般武艺,其实他哪样也不怎么精通呢!

但打击人的话可不能乱说,身体里再没病毒的梦奇现在非常懂事。他对魔王说道:“你就听从教授的安排吧。无极蛋楼是保证智慧城有序对抗入侵者的核心,教授需要我们做他的左膀右臂,来实施对敌行动,而不是自己瞎行动!”

第96章 真相已知

如果说单单只尼凡奇阻止,恐怕还难以止住魔王的冲动,有梦奇在一旁帮着说话,魔王就不得不压下火气了,他黑着一张巨大的牛脸退到一边,一屁股坐在床头柜的木渣渣上喘粗气。

魔王不闹了,梦奇这才能好好和他说话,“你如此愤怒,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抱不平,可现在大敌当前,光靠义气绝对打不赢任何敌人,只会让事情更糟糕。教授已当选为智慧城的最高长官,是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说不定正有不少双眼睛死盯这儿,想借助野蛮势力闯进来呢,你又怎能不顾后果地往外冲?”

魔王一脸怂相,嘟哝着说:“好吧好吧,你是对的,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明白小主人需要我,如今也只有我能守着他了。你们放心,只要我魔王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不会让小弹弓出事的……”

梦奇与尼凡奇同时松了一口气。梦奇不再理会魔王,只问尼凡奇道:“教授,你们把我弄进来,不怕无极蛋楼大门一开就遭强敌入侵?”

尼凡奇回答:“咱们这儿的入口早已封闭,为的正是做如此防范。但当得知你倒在了门外,我又怎么能坐在屋里不救援?不过奇怪的是,自从魔种暴动发生以来,无极蛋楼上方的天空便阴云密布,充满了不明微粒,但刚才我亲自开门去接你,却并没见到不明微粒或孽光靠拢过来。别说那些东西,就连魔种也没见到一只,这还真有点奇怪呢!”

其实教授说的情况,一点儿也不奇怪。梦奇恐怕是这栋楼里最清楚真相的人。

叹了口气,他就把地动发生时,在遭到摧毁的实验室里了解到的有关仓罗的情况,以及刚才在城门口,天变星告知的来历,一一向教授说了出来。

“情感种子?奇港?”

尼凡奇问出了当初梦奇听仓罗讲解孽光来历时,一模一样的问题。实验室里那个古怪仓罗的解释,确实离奇,但以目前对孽光病毒的了解而言,那解释可与病毒特性配合得天衣无缝,不管谁听了,都会明白被奇港淘汰的负面情感种子,千真万确就是仓罗族的来源。

或许无垠的宇宙空间中,类似情感种子无处不在,但如果没有经过情感拾荒者的捡拾,以及奇港的孕育,它们就始终不会产生梦境,没有梦境,也就不会具有生命力。

至于不明微粒,尼凡奇也明白了它们总的名称就是天变星,而正因为天变星与仓罗都对智慧城虎视眈眈,最终就形成了对立两方,导致城中出现三方交战的局势,实在是混乱得难以言喻。

“孩子,你是说,整个梦奇一族都叫仓罗和天变星共同控制了,目前分散在了各个武器控制点?”尼凡奇愕然问。

梦奇郁闷地点头,“不错,幸亏城外的魔种大军没闯进来,否则往武器控制点涌的人更多,危机就更深重。”然后又问:“教授,您是否能想到对付两方敌人的好办法?我确实希望梦奇族的乡亲平安无事,但智慧城的市民也依然是我牵挂的人,他们的安危也必须顾及!”

教授难过地说:“我当然同意你的观点,可惜无极蛋楼与外界的通讯联络忽然就中断了,你若没回来,我就还没查出真实原因呢。得亏是你让我弄清了天变星的真面目,否则还不明白那股强大的干扰电磁波是从何处来!”

“什么?教授,您说您已经,没法指挥城门口的AI总督,还有城中那些武器控制点了?”梦奇听到这儿,顿觉大事不妙。

魔王插嘴了,“是啊是啊,从几个小时前起,咱们这儿的电子通讯网络就突然中断了。老教授本来都躺在床上不能动了,一急就又连服几粒药丸,爬起来到处查起因。要不是这样,估计也没人发现你躺在外面,说不定你就没了......”

“魔王!没叫你说话你就不要乱开口!”尼凡奇低声呵斥,吓得魔王直吐血红的长舌头。

“药丸?一定是神经刺激剂!”梦奇大惊,“腾”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啥都不顾地就去摸老教授额头。

哎呀,教授额头烫得厉害,说明他正在发高烧!

梦奇急得直搓爪子,想马上推教授回房躺好。

尼凡奇笑着拔开他的爪子说:“傻孩子,你已经知道我活了有多长的年月了,城门口的AI总督,不全都告诉过你吗。”

“可是......”梦奇急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不认可尼凡奇的话,但要反驳,又找不到合适的话。

尼凡奇又说:“我很抱歉,你刚进无极蛋楼时,我向你隐瞒了部分实情,但你应该理解我那样做是不得已而为之,绝非是出于对你的防范。如今我已即将走至生命尽头,最牵挂的就是这座城市。天变星把你的族人劫持做了人质,要逼我交出启动运载舱,将智慧城推往其它宇宙空间的密匙,梦奇,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这个......”教授又问出了难以回答的问题,梦奇大张着嘴,完全说不出话来。这一次连魔王都愣了,心想如果问的是我,我就只能回答“不知道”!

“哎~这对你而言,恐怕是世界上最难回答的问题了。人生的艰辛针对的永远仅是仁义之士,作奸犯科的恶棍,可不会为这种事为难。”尼凡奇感叹。

梦奇憋了许久,才鼓足勇气怯生生问:“教授不逼梦奇回答,我很感谢,因为我确实难以取舍。可是您,想必心中已有答案吧?能不能把这个答案,告诉我......?”

他要求之人,可是智慧城里的最高长官,长官的决议属于机密,谁要敢打探就有奸细的嫌疑,尼凡奇听了却没责怪他。

“梦奇呀,”尼凡奇说:“虽然我因为身体不适,只能呆在无极蛋楼里远程指挥,但管理局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在那儿忙碌着呢。特别是灾难防御中心的办公大楼,肯定是夜夜灯火通明,从来没熄灭过。每个人都在为这场战争摩拳擦掌,誓要把敌人给消灭,如果我不能从大局出发,又怎么能领导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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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重入实验室

前往实验室的路上,尼凡奇问梦奇:“孩子,你妈妈的遗体,我吩咐仆役们安放在冷藏室了,你还想再去看一眼吗?”

梦奇脚下一顿,很想说“想”,但脑子里妈妈的声音响起:“傻小子,别再干没用的事浪费时间,梦奇族和智慧城市民都需要你呀!”

于是忍痛说:“这个......来无极蛋楼的路好长,我背着妈妈,就相当于最后和她告别了。如果不能让她复生,无论看多少眼也无济于事,只能更加伤感呢。”

他边说边悄悄抚摸挂在脖子上的骨头项链,思念的人不仅有妈妈,还包括塔胡老爷爷。

“哎~这话也有道理。”尼凡奇没猜透他的心思,只能点头同意,两个人就再次肩并着肩,无言地走在花园小径上。

再次踏入二层小楼,梦奇发现小楼的建筑结构改变了,过去楼下两间房,楼上三间房,间间都是大门紧闭,相互隔离的,可现在除去分隔楼层的楼板,房间全部被打通,并且大门防护属于唯一禁制,两层楼各自的布置,看的是一目了然。

这情景很令梦奇伤感,不用问他也猜得出原因,尼凡奇之所以做这样大的结构改造,全因上次突发地动灾难时金属门关闭,导致自己中了孽光病毒。

如今实验室里的仓罗给消灭干净了,孽光病毒试验在智慧城也不再是秘密,始终封闭小楼,不仅没有必要,也算不上是明智的做法,所以尼凡奇就降低了实验室的保安级别,只留了一楼大门控制人员出入。据说自己离开智慧城后,连魔王也成了这儿的常客呢。

再看小楼,已算不上是具有真正意义的实验室。一层犹如办公的地方,左边有几张带电脑的桌子,右边是一间大会议室,大概管理局官员来探访老人时,老人就在这儿和他们开会讨论问题。

二楼内容比一楼略多,有一半面积依然是科学实验室,摆放各种实验设备。另一边是一间小型指挥室,正对大门的整面墙是一幅巨大光屏,其他还有大小光屏无数。除了墙幕,那些光屏没有数据线连接,也没有摆放在桌上,而是全在空中飘浮着,想要使用时伸手就能点开,看起来十分方便。

记得第一次来这儿时,第一眼见到的是五彩缤纷的孽光,那时梦奇被光的华美所震撼,以为自己是踏入了梦幻中的仙境。而此刻奇幻的光屏,再度给予他如梦似幻的感觉,智慧城的科学技术之发达,着实叫人叹为观止,不管实验室怎么变换,都能显露独树一帜的风格。

梦奇很想看看那次会议结束后,这儿又开始了怎样的新试验,尼凡奇领他走上二楼,进的却不是科学实验室,而是指挥室。整栋无极蛋楼里,也只有这间不大的指挥室,能表明尼凡奇已是智慧城最高长官的事实。

“哎~”站在指挥室里,尼凡奇望着墙幕叹了口气。

梦奇不知他因何叹气,另外感到惊讶的是,他们一走进来,那些本来呈关闭状态的光屏就全自动开启了。

但此时此刻,无论哪一面屏幕都见不到图像,亮闪闪全是黑白雪花点,看得人眼花缭乱,极为不适。

尼凡奇说:“别看悬浮显示屏只是一块块平板,其实它们都带有智能大脑。以往我一进来,就会出现电子形象并与我问好,向我请示需要下达何种指令。可现如今,因为干扰性电磁波的侵犯,它们的智能大脑就都陷入了瘫痪状态,于是整间指挥室都安静了,我也无法与管理局,还有守城的AI总督联络。”

“原来如此!”梦奇顿觉一股怒气直冲胸口,恨不得冲去窗前指着天变星痛骂。

由于大量显示屏占用了地方,这栋楼里就再见不到窗户,意识到这点,梦奇只得把气咽回肚子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才能重新打通通讯路线?”

尼凡奇左瞧右看,满屋都是高科技仪器,彰显着人类科学家的智慧。只要看看它们,就会认为“智慧城”的名头,在神奇的王者大陆上当之无愧。可尼凡奇并未触动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只小小按钮,而是走到一个陈旧的矮柜前,费力地弯腰想打开它。

老教授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头刚低下去就浑身一颤,跌倒在地毯上。或许是出于对自己身体的考虑,曾经这儿大理石的地板,如今全换成了柔软的深色地毯,一般人摔倒了也不会有多大危险。

“教授!”梦奇却给吓坏了。尼凡奇不是一般人,而是行将就木的老人,摔一跤后果就不堪设想,他要是现在倒下,可是全城人的不幸!

冲过去扶起老人,梦奇让他靠在柜子边上,轻声问:“教授,要不咱们先回去歇着,明天再来想办法?”

尼凡奇无力地摇着头说:“我都这样了,还能有几个明天?不用想办法了,我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啊?真的吗?”梦奇惊喜地睁大眼,尼凡奇看着他毛绒绒的脸上天真的模样,忍不住露出微笑。

“孩子,对于困难,很多时候都不用找解决办法,而是找发生的原因。只要能弄清楚事发原因,就好办了。你帮我,在这个柜子里拿个黑色的小盒子出来。现在,也只有那东西能对干扰电磁波起作用了。”

“哦,我马上照办!”梦奇二话不说,赶紧就用爪子打开柜门,在柜子里翻找。

这是一个铁皮文件柜,里面堆满了厚厚的文件夹。梦奇把文件夹全搬了出来,才发现角落里真躺着个小黑盒,看起来不大,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不知里面放了什么。

“教授,这盒子这么重,您拿得动吗?不如我帮您打开吧。”梦奇建议。

尼凡奇伸出手说:“你能帮我拿出来,却不能帮我安装,要想准确对准通讯频道的电子圈层,还得由我亲自出马。”

“啊?是什么东西那样重要又那样神秘,非得老教授亲力亲为?”梦奇不解,乖乖地把盒子递了过去。

尼凡奇端着黑盒果然费劲,他只能把它放在大腿上,然后揭开了盒盖。

“咦,这个圆球,好亮呀!”梦奇一见盒中物就忍不住说道。

那是一个晶亮得能照见人影的金属球,足有鸡蛋那么大,老教授说,它的名称是光波加密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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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精确的卡塞格伦天线

梦奇好奇地盯着盒子里的金属球,听教授说出它的名称,就嘟哝着小嘴伸出爪子,想去摸一摸。

教授却拦住他道“如果我是你,肯定不会随便触摸过去从未见过,尚不了解的东西,否则在实验室里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丧命。”

“啊?丧丧命?”

这警告严重得不能再严重,梦奇吓得直吐舌头,爪子不仅缩回来,还象烫着似的缩去了背后。

尼凡奇说“光波加密器,听名字就能了解它的工作原理与用途,就是从球体内部发出带有磁性的隐形光波,保护电磁通讯频段不被第三者窃取或侵入。这个金属球看似既完整又光滑,无一丝缝隙,其实核心却藏着一个可穿透任何物体的七色光谱合成器。散射光透过金属球的分子结构散发出来,球体亮晶晶就变得容易悬浮。但不懂其中原理的门外汉会认为,那种光是金属球本身自带的,因而输于防范。”

这一通解释不难理解,梦奇一听就明白了,却搞不清散射出来的光,怎么可能夺人性命。

“那么使用它的方式,就是把它悬挂上天花板?”他抬头往上看,试图在天花板面找出球体卡槽。

尼凡奇吃力地笑笑说“傻孩子,电子通讯传输是无形的,你把这金属球挂天花板上干啥?”

“这个”梦奇毛脸发烧,知道自己又说了傻话。

尼凡奇撑着矮柜角站起来说“虽然我并不清楚不明微粒与天变星的关系,但自从在管理局附近截获不明电磁波,发现里面藏着奸细后,就多了一个心眼,在自己的实验室楼顶加装了一架专供微波通信用的小型卡塞格伦天线。天线从来没启用过,敌人就不知道它的存在。如今正常通讯手段不成了,正好就是启用卡塞格伦的时候。天线加上这个加密磁球,肯定能万无一失,谁也别想再侵入我的通讯系统。”

“哦,原来这金属球,是卡在那种像口大锅似的天线里的。”梦奇见过教授说的天线,过去一直以为那只是个装饰物,还老想着如此漂亮的房子,干嘛要摆如此普通的装饰品,却不料它大有用途。

尼凡奇却又摇头“金属球若卡在卡槽里不能运动,就没用了。它的安装采用了磁悬浮原理,能一直悬空地在天线抛物面上往复运动,以发散隔离光波。天线上有一个隐秘的发射金属球的发射点,只有我能找到。”

“哦这样呀……”

关于天线和金属球的知识量太大,梦奇脑子跟不上了,唯有点点头,不敢再多问什么,否则就显得太无知了。

尼凡奇给梦奇搀扶着走出指挥室,顺一道细长的楼梯上到了房顶。

卡塞格伦天线确实不大,主反射面的内径只有15米,但发出的加密电磁波足以覆盖整座无极蛋楼。

尼凡奇微微喘息着,用一道道操作启动天线的程序。梦奇站在一旁想帮忙,这时却再也做不了什么。但他留意到,从拿出光波加密器到将其安装进天线装置,整个过程中教授的手上都戴着huáng sè胶皮手套,那是防静电手套,梦奇可是险些莽撞地破坏了加密器的加密功能,并用电触死自己!

“嗞~”

带着悦耳的轻响,天线尾部一个小小的指示灯亮起,从红色转为huáng sè,又从huáng sè转为绿色,说明天线已开始工作。而轻响是金属球从球孔进入天线主反射面时因与电磁波摩擦发出的,就在它要落在弧形抛物面上时,仿佛被一股强劲的风吹起,悬空一圈圈转动起来,且转速越来越快,于是在尾部馈源也沿边亮起一圈绿灯,说明不仅天线在工作,还加密成功,卡塞格伦发出的电磁波,只有无极蛋楼内的操作者能控制了。

“嗯,不错,从方舟里获得的通讯加密技术,真没让我失望。起源地球的科学技术曾经有多么发达呀,可它现在又在何方?还是已经灰飞烟灭在宇宙深处了?这真是个令人向往的不解之谜。”

尼凡奇感叹着,神往的目光望向远方,虽然远方并没有浩瀚的宇宙,也没有繁星闪烁的深奥的星空。

梦奇呆呆地望着教授,尽管猜不出他究竟在憧憬什么,却明白那一定是他追寻了一生的梦想,哪怕到死前也无比重要。遗憾的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实现了。

回到指挥室,尼凡奇站在屋子正中轻拍几下手,闪烁黑白光点的屏幕立即就有了反应,起初仅有一些模糊的影子,很快影子变得清晰,成为在一间间大办公室里忙碌的人类,当有人察觉教授在尝试和他们恢复通讯联络时,办公室立即就沸腾了。

“尼凡奇指挥官!”

这是令梦奇惊讶的称呼,看来智慧城里的人类对老教授推崇备至,心甘情愿就让他坐上了最高的管理者位置。

尼凡奇也激动得苍白的面颊泛起红润,当然不是因为“指挥官”的名头,实际上他对这种称谓一点也不在意,他激动的是,终于又能掌控智慧城目前的局势了,他需要知道,现在的战况到底有多糟糕。

“吕扬博士,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希望你和昨天一样建康无恙!”

尼凡奇问候着主屏幕,也就是覆盖正面墙的那面光幕上出现的人。梦奇认识他,正是那位在例会上向与会者演示他的滤波器雷达的博士。

这一声不同寻常的问候,来自于无极蛋楼!

吕扬本来在与其他同事交谈,面容之急切,明显是在谈不得了的大事。可当耳边响起尼凡奇的声音,他立即就住了嘴,难以置信地扭转头,也就在这时人们发出欢呼,他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太好了,尼凡奇教授,我们都在为您担心呢!看来无极蛋楼不仅平安无事,您还克服了干扰波,我们之间的通讯终于恢复正常啦!”

尼凡奇任由人们欢呼雀跃了好一会儿,面容才变得肃然,问道“吕扬博士,您是武器控制点整体分配工作的总负责人,这样长时间没联系,不知城中情况如何了?”



第100章 城中变故

尼凡奇话音刚落,吕扬张着嘴正待回答,冷不丁就有一个性急的家伙扑过来,几乎整个人都扑到了屏幕上。梦奇死瞪那人夸张的大脸盘,凭直觉就断定他是给吓着了。

“雷卡教官,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武器控制方面出现了严重问题?”见此人如此冲动,尼凡奇也大为吃惊。

雷卡教官哭丧着脸说“尼凡奇长官,命运的魔手总算没彻底把我推进绝望的深渊,至少我刚一进来就在屏幕上见到了您!要知道连续20个小时没您的消息,我们是多么彷徨无助吗?您要再不出来主持大局,智慧城可就真完了,要给各股乱七八糟的势力一起轰上天了!”

连珠炮般的哭诉,震得尼凡奇和梦奇合不拢嘴,心有灵犀般想到了一块儿短短时间内,智慧城真就走上了穷途末路吗?

吕扬也很着急,但作为知名学者还不至于失态。他安慰地说一声“您别冲动,雷卡教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用一只手轻轻拉起趴在显示屏前,大脸快要贴上去的雷卡,扶他坐进了椅子。

“长官,”吕扬说“事实上我们正紧张讨论目前局势,以及该怎样让智慧城摆脱困境呢,假如您能加入我们,并给出明确指导,我们就相当于见到希望了!”

尼凡奇悄然叹息一声说“我已经弄清楚现在情况有多不妙了,估计意图毁灭智慧城的势力不止一股。从城内到城外,中了孽光病毒的魔种们都在闹事,除此之外,还有仓罗与天变星,他们才是真正的外星入侵者,却并非来自同一个地方。城中不仅有仓罗释放的孽光病毒大肆横行,天变星也在用艾特病毒制造电子幻境迷惑市民与魔种,诱骗他们卖命,其实却是逼他们走上了一条灭亡之路。”

“哇~长官您一直给困在无极蛋楼里,却对外面的情况了若指掌,可真是神了!”吕扬竖起大拇指夸赞。他的赞美之词绝非恭维,而是发自内心。尼凡奇未对当前状况一无所知,自己就不用花费大量时间和长官解释,并且说不定他已找到了对策呢?

尼凡奇却没谈对策,而是问“我所认识的雷卡教官可不是个容易冲动的人,哪怕天塌下来也不会如此彷徨。你们快告诉我,激光武器控制点,不,是总控中心到底出了多大的乱子?”

守在教授身边的梦奇虽没出声,神经却已紧绷到快要断裂。智慧城里共有一百多个激光武器控制点,总控处则位于灾难防御中心内部。中了仓罗的孽光病毒,又惨遭天变星利用的梦奇族,前往之处正是武器控制点。如果控制点出事,就说明一百多名梦奇族乡亲全数罹难,当悲剧发生,梦奇自认还有资格独活下去吗?

雷卡与梦奇的状态不同,情况纵然紧急,也不能失了风度,他对刚才的失控很是内疚,现在平静下来,说话就有了逻辑。

“天变星是个啥东西,我们还未知晓,但听长官的说法是已经弄清它的来历了?那真是非常好!不过哪怕是对它所知不多的我们,也调查出了它借助大气层里的电子制造幻象,迷惑市民的罪行。可惜的是,得知了他的犯罪事实,却找不出行之有效的抓捕办法,只因他高高悬在天上,不管我们使用哪种武装力量,也难以实施抓捕。”

尼凡奇一惊之下追问“你说天变星迷惑市民?这话怎么讲?难道你指的是激光武器操作员?”

雷卡又开始激动,左手捏成拳捶上了桌子“可以这样理解!在长官您说出天变星这个名字前,我就已发现天空那张扭曲的怪脸,是来自具有智慧的生物。那个家伙不仅懂得模拟孽光病毒的状态,还能分辨智慧城市民的职业,而这些职业,都曾通过身份验证仪输入我们城市人员管理的电脑系统。这就说明在魔种暴动爆发前,他就潜入我们的系统,找到了操作员的个人信息,并在人群中锁定了他们!”

雷卡没说出最关键的要点,尼凡奇却从他的话里分析出了智慧城所面临的最大危机或许是因为与孽光病毒相结合,由此利用了光的优势,天变星的艾特电子才能离开云层,进入管理局的城市管理系统。

所有激光武器操作员都曾是雷卡的学生,为保证每一架武器都能由最合适的人控制,每当有学员毕业时雷卡都会在他们的学籍档案里添加评语,并作为日后需要时择优选用的依据。所以当bào luàn发生,智慧城进入紧急状态,雷卡就会指派那些人进入武器控制点,天变星也预先确定了那些人名,并相应做出了对策,对策中的一项,就是煽动梦奇族突然出现在那些人面前,利用两方之间发生的冲突争取攻城时间。

吕扬博士说话了,“尼凡奇长官,我们在30分钟前接到67个武器控制点的求救信号,可没等我们做出反应,监控画面竟显示他们朝冲进来的,给称为梦奇族的魔种投降了!如非亲眼所见,我们绝对难以相信会有这种事发生!那些年轻人个个英勇善战,热爱自己的家园并誓死保卫她,哪怕处于和平时期也没放松操作武器的训练,又怎么可能没等开打,就向令人鄙视的低阶魔种投降呢?”

吕扬依旧瞧不起魔种,这是智慧城市民根深蒂固的思想,一时半会是改变不了的,尼凡奇无法就这点反驳他,只能难过地摇摇头说“如果事情已经发生,抱怨是没用的。显而易见,武器操作员们在遭梦奇一族闯入时就中了孽光病毒,于是内心消极一面被激发,成了与过去性格相反的冷血人。可以说他们过去越崇尚正义,中毒后就越邪恶。”

教授谈及的是城中人类,却仿佛在拿梦奇举例子。梦奇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到妈妈和塔胡老爷爷,鼻子就酸酸的。但更令他牵挂的是梦奇村乡亲,如果是因为他们的闯入才导致人类操作员感染病毒,那么就算他们能在bào luàn中活下来,人类又岂会放过他们?

。5

第101章 AI通讯

尼凡奇此时心系智慧城市民,无暇顾及梦奇的情绪,因而也看不见他哀伤的表情。

事实上,此刻尼凡奇的心比管理局里任何人都乱,纵然还能冷静地审时度势,向人们深入了解现场情况,也只能说明他的修养已达到高深莫测的地步,别说智慧城,哪怕是整座王者大陆,也没啥不得了的大人物能真正比得上他了。

“吕扬博士,”尼凡奇沉声说:“仓罗族属于光族,不管在哪儿,他们都能钻缝隙而入,智慧城也不会例外。他们在距沼泽边缘两万公里的深处蛰伏多年,看来终于到了破壳而出,苏醒过来侵犯人类的时候了。说实话,我没料到他们的进攻也能这么快,进而考虑到,天变星可能也没料到。”

“啊?长官,您您这话何解?”吕扬以及在场众人听得吃惊,无极蛋楼的指挥室里,大小悬浮显示屏都发出了惊讶的议论声,屏幕里的人脑袋扭来扭去,看似都是一个个独立的人,其实那只是对他们的特写,他们目前全都站在一间屋子里等候具体指示呢。

尼凡奇解释说:“天变星拥有的是电子病毒,只能入侵电脑系统。仓罗拥有的是孽光病毒,能疯狂激发人的负面情绪,把他们变成战争狂人。二者之间,仓罗族似乎更有优势,一直以来他们所呆的黑球却大多处于沉睡状态,不知何时苏醒。我想这正是天变星所乐见的,他巴不得仓罗们睡得正香时智慧城发生暴乱。”

听到这儿,吕扬脸色微变,其他人却还摸不着头脑,连雷卡都傻愣愣张着嘴。

见大多数人都听不明白,尼凡奇继续讲解道:“我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梦奇,也就是我的小助手在用孽光病毒感染沼泽地带的低阶魔种时,发出动静过大,惊醒了泥沼深处的仓罗族,于是那些家伙就悄悄跟随暴动大军赶往了智慧城。仓罗是具有极强智慧的生物,不到关键时刻,他们不会显露自己的踪迹,而是当城门打开,便悄悄跟随梦奇族进了城。这一点,恐怕连天变星都没察觉,所以他才明目张胆地在天空变幻怪光,意图来迷惑一个人,就是我。”

“哦,天变星的入侵真相竟然是这样!”这次不仅是吕扬,管理局指挥室里的大部分人也听懂了,顿时又是欢喜又是愁。喜的是两方敌人狗咬狗,形势其实有利于智慧城,愁的是两波敌人同时出现,智慧城有那样强的军事力量来抗击他们两方吗?

直到这时,尼凡奇才脖子扭扭,头回过来望了梦奇一眼。梦奇与他四目相对,从那深沉慈祥的目光中看出了歉意。他弄不清这歉意因何而起,忍了许久的眼泪却掉落下来,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哎~”尼凡奇叹口气,又转向大屏幕对着吕扬说:“正因为天变星不知仓罗提前了行动时间,就还做着独吞智慧城的美梦。他用艾特病毒破坏智慧城的通讯系统,又给梦奇族造出坐享金山银山,美食美女的幻境,诱骗他们赶往武器控制点夺取武器,却料不到人类也会在这时感染孽光病毒,那些操作员会变得贪婪而凶残,不再如以前那样善良好对付。”

“啊?”吕扬惊喜地一嚷。

“啊!”梦奇惊悚地一嚷。

吕扬说:“照长官如此这般分析,是指梦奇族强入武器控制点的举动反而帮了人类,一旦他们双方打起来,武器就会给扔在一边,不会被启动?”

尼凡奇沉重地点头,耳朵里却听见梦奇哭出了声。老教授的分析一点都不错,但这样一来,无辜的梦奇族乡亲,肯定会有不少命丧在武器控制点里。梦奇族人导致这场惨祸发生,罪魁祸首是梦奇,无论怎样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来不及安慰梦奇,尼凡奇集中精力对吕扬说:“显而易见,天变星给了我们盘整的时间,但这优势仅是暂时的,一旦梦奇族与人类的打斗结束,胜利一方就会开动激光武器并在城内造成大量伤亡。时不可待,我们得赶紧商讨出一个对策,看看怎样重夺武器控制权!”

刚刚话说到此,雷卡紧握在手的通讯器便蜂鸣声大作,是有急电呼入。

看来事不寻常,所有人,包括尼凡奇在内都不做声了,而是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雷卡边接听电话,边用电子笔在空中写字,他写的竟全是由0和1组成的依达语言,只有尼凡奇与吕扬能看懂。

“什么?这”等雷卡停笔,尼凡奇与吕扬都惊呆了,面面相觑地互望着,不知该说什么。

梦奇自然也读不懂雷卡写的文字,心里预感却极为不祥,顿时顾不得哭泣,急匆匆问尼凡奇:“教授,是不是武器控制点出事了?我我的族人们是不是已经”

尼凡奇没出声,吕扬之后对依达语言的解读,却证实了梦奇的猜测。

吕扬问雷卡:“电话,是城门口的ai总督打来的?”

雷卡点点头,通讯器收线后放入制服口袋,悲伤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仿佛瞬间老了十岁,眉眼耷拉着,忽然间两手捂脸,无声地痛哭,并且两肩不住耸动着,令见者心碎。

“这这都是怎么了?”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弄不懂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悲剧,竟能让武器操作教官伤心成这样。

吕扬沉痛地朝着大屏幕请示:“长官,我认为有必要将此事公布给各位官员,但得得到您的批准。所以,还请您指示。”

尼凡奇说不出话,只无力地点点头,示意请他继续。

吕扬表示了感谢,朝众人说道:“刚才ai总督通过特殊通讯频道对雷卡教官所说的内容是:武器控制点目前平安无恙。机器人不会中孽光病毒,天变星发出的干扰电磁波虽然阻断了城门指挥部与其他部门的联络,ai总督却使用身体里的核心加密芯片控制了城中局势。几百名机器人操作员被派往武器控制点,消灭了那里包括魔种与人类在内的所有叛军。”

第102章 梦奇轻生

“消灭?消灭是什么意思?是值得庆贺的胜利,还是令人痛不欲生的诀别?”

听完吕扬对依达语言的解读,梦奇浑身发软,两条小短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顺着墙壁滑坐在地。

雷卡在为他死去的学生们悲愤,梦奇则在为他的梦奇族乡亲绝望,两边指挥室皆充满悲凉的气氛,但相比梦奇,雷卡还不至于厌弃自己的生命。

塔胡老爷爷临死前最为担忧的事,终于发生了,梦奇揉着迷蒙的眼睛,再也掉不出一滴眼泪,却仿佛见到妈妈领着乡亲们,笑盈盈朝他走来。

“我的宝贝儿子,快回家吧,我们还等着你一起品尝梦珠呢!那些噩梦可好吃了,全来自智慧城的人类,他们梦见自己的城市遭到仓罗族和天变星的入侵,人类都被入侵者消灭了呢!”

“是的,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场噩梦,只要梦奇一族吞食干净人类的噩梦,那么人类就不会死,梦奇一族也不会与他们发生冲突,最后被ai总督领导的机器人军队消灭!我要回家,结束在这里做着的噩梦,回到沼泽地的窝棚里重新好好与家人生活!”

梦奇自言自语地说着,摸到坚硬的骨头项链,就痴痴笑了起来。他望见桌上有把裁纸刀,蓦然伸出爪子拿起裁纸刀,拉出刀刃就要往腕臂上割。这时的他被悲痛淹没心灵,完全丧失了自我控制力,甚至忘记了正身在何处。

“梦奇!你想干什么?”体衰力竭的尼凡奇直到这时才注意到梦奇不寻常的举动,立即就知不该当着他的面揭露梦奇族在智慧城全军覆没的事实,那样的打击谁都受不了,更别提灾难是由他间接造成的。

毛绒绒的爪子,被一只皱巴巴的大手牢牢抓住,教授明明已奄奄一息了,此刻却不知打哪儿生出来那样大的力气,不仅能阻止他,还用另一只手夺下了裁纸刀。

管理局那边的人也看得fā lèng,因为无极蛋楼的画面忽然由最高长官切换成了一只毛兔子,那兔子还一脸悲痛地想zi shā!

吕扬最先反应过来,连声惊呼:“是他!是那个在灾难防御中心例会上丢弃老主人,抢走孽光病毒的魔种叛徒!那时他在逃跑过程中还打伤了城内一千多名安保人员,现在竟又带着大批魔种叛军折返回来制造了魔种暴动!智慧城的灾难全是因他而起!他就是元凶!”

“对,我认出他来了!那只把香露秘书引入椭圆形会议厅,后来又伙同怪声坏蛋抢走孽光病毒的兔子!”

“是他,就是他!”

“对,他是造成智慧城今日之灾的罪魁祸首,千万别让那小混蛋死得那么容易!”

“长官赶快zhi fu他,我们这就派机器人武装力量前去增援您!”

管理局指挥室里,几十号人七嘴八舌地叫嚷,那叫一个激烈,差不多每一个人都在摩拳擦掌地要置梦奇于死地,似乎他们是找到发动战争的真凶,只要处置了真凶,可怕的威胁就会一项项消失,智慧城就会恢复昔日的和平与繁荣。

“你们这些人,都给我住口!解决问题必须用正确的办法,而不是头脑发热,错上加错!”

尼凡奇气极了,两手抓紧梦奇的同时,还得对着显示屏吼叫,以压制那些激愤的人。

梦奇眼光散乱,浑身发抖,瘫倒在地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

尼凡奇把裁纸刀扔去一边,费力地扶着他坐好,然后说道:“孩子,如果你因为自责就放弃余下的人生,那么我更该死。当初你中孽光病毒,不全是因我而造成的吗?剧烈地动是冲我而来,地动造成玻璃管碎裂仓罗成形,也是因为我疏于加强安全措施。如果死亡能解决所有问题,如今我为何还又在弥留之际来到这里,靠着神经刺激剂做完最后的事?”

“教授,我”好一番劝解,梦奇听着听着就清醒了。此时他终于能哭出来,就算恢复了心智。

他含着两汪眼泪望着尼凡奇说:“我只是觉得,我欠妈妈、塔胡老爷爷还有乡亲们一句道歉的话。他们全都死了,我和他们生死相隔,如果还活在世界上,又怎么能追着他们说对不起?”

尼凡奇悲哀地叹道:“犯了错,说对不起固然重要,可现如今那三个字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了。孩子,你依然任重道远,有远比道歉重要的事情做,这是我带你来实验小楼,而打发魔王去照顾小弹弓的原因。他没有你的智慧,是完不成我交代的任务的。”

“教授,您您的意思是说,梦奇在这场战争里还有用,还有任务需要完成?”

梦奇呆呆地问。

然而尼凡奇的话,不仅没打动管理局指挥室里的人类,还令他们更加义愤填膺。

雷卡猛然在悲伤中抬头,挥舞拳头吼道:“最高长官,智慧城的人民赋予您总指挥权是出于对您的信任,而不是允许您纵容罪犯犯罪的!”

“你给我住口!无论情况有多糟糕,你也不能如此冒犯尼凡奇长官!”吕扬气坏了,大声喝止雷卡,并命令他站去一边,不要再与教授见面。

雷卡怒气冲冲地离开指挥室后,吕扬对教授说:“长官,虽然我不允许有人对您恶语相向,却也不能苟同您包容敌人的做法。如果不是那只魔兔从中作恶,智慧城的局势肯定不会糟糕到这个地步。他为了他的同族哭泣,却不知那些魔种就算还活着,战争结束后也会被当成战犯制裁!”

“你胡说,你这个王八蛋,我不许你再污蔑我梦奇村的乡亲,你给我闭嘴!”

梦奇愤怒了,甩开尼凡奇冲到屏幕前,一拳朝吕扬的脸上挥去,然而那屏幕由光合成,他出拳重落拳轻,轻飘飘击上去,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涟漪。

尼凡奇刚才给梦奇惊到,生怕他因悲痛而干傻事,所以胸中攒了一口气,能硬撑着像个正常人。

没过两分钟,胸口的气就散了,他喘息地召唤梦奇:“孩子,你快过来”

第103章 临终嘱托

打不倒吕扬,梦奇也能算出了一口胸中恶气。听见尼凡奇叫他,立即想起教授身体很不好,不能再刺激他,赶紧就跑回了他身边。

“教授,对不起,我不该对管理局的rén dà发脾气,我只是”喉头一哽,梦奇说不下去了。

“哎,我理解,”尼凡奇说:“当年我的儿子和媳妇牺牲在沼泽地带,我也很心痛。今天你心里的苦,我感同身受,但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自暴自弃,而是越到危难关头就越振作,成为一个逆境里越战越勇的人,尽量做一些有意义,能真正扭转败局的事情。”

“做有意义,能扭转败局的事?”梦奇心头一震。教授的话助他濒于僵死的心复苏,勇气压过巨大的悲伤,低垂的脑袋也抬了起来。

尼凡奇让他靠过来,对着他又长又尖的耳朵耳语几句,然后脸上露出微笑。

“什么?”梦奇惊呼,“您是说科学博物馆里的铭文碎片”

“嘘~”尼凡奇把右手食指按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泄露刚才听到的悄悄话。

梦奇使劲吸一吸黑黑的鼻子,嘟哝着问:“教授,就算梦奇没犯错误,没害惨梦奇族与智慧城,也不过是个默默无名的傻小子,在梦奇村时好吃懒做还不安于现状,成天梦想着要发大财。后来真进了智慧城,也没在无极蛋楼里做多大贡献,一个多月都游手好闲的,每天连只魔蚂蚁比我干的活儿都多许多。无德无能的,你凭啥就这么信任我,总是器重我,要维护我呢?”

尼凡奇再次露出熟悉而温暖的微笑,说道:“真是个傻孩子。你要明白,这世上没有无用的人,只有被埋没的人。不管是谁,哪怕是街上的一个乞丐,身上都具有闪光点,之所有没闪光,是没遇到伯乐去点燃它。你是有不少缺点,可谁又没有?你善良又勇敢的品质,许多有成就的大人物都赶不上呢。爷爷呀,看中的就是你这一点。”

“爷爷?教授,您您愿意听我和小弹弓一样,叫您爷爷了?”梦奇又惊又喜,更多的是感动,差点就猛扑到尼凡奇身上,但瞬间意识到不行,赶紧止住了。

尼凡奇乐呵呵笑道:“小弹弓不是我的亲孙子,我身边早就没有直系亲属了,这事ai总督已经告诉过你了。过去为办大事,我禁止你叫我爷爷,如今呀,我该干的事都快干完了,一旦卸下肩头重任,就是个普通老头儿了,这时再多一个小孙子,不是喜事一桩吗?我可不会拒绝的。”

“爷爷!没有妈妈的梦奇,终于又有爷爷了!”梦奇再也忍不住,感动得哇哇大哭,不顾一切地抱住了老人。而以吕扬为首的管理局高官们见到这情景,个个都恨得直跺脚。

爷孙俩抱了一会儿,尼凡奇拉起梦奇说:“孩子,你该走了。”

“啊?走?为什么?”刚刚才认了爷爷的梦奇这就要被“赶走”,顿时大惑不解。在他想来,无极蛋楼里的任务还多着呢,如果魔王带小弹弓离开,教授就更需要他了!

尼凡奇摇着头,用极低的声音告诉他:“孩子,智慧城,恐怕保不住了。假如这儿变成一座空城,就彻底回到了方舟运载舱的状态,还是报废的运载舱。到那时,不管是仓罗也好,天变星也好,都有可能利用它进一步危害王者大陆。更为可怕的是,当运载舱露出原貌,就会在宇宙空间中发散电磁波,吸引到更多的星际生物来争夺,到那时别说是智慧城,恐怕整个王者大陆都会陷入危机。王者大陆,是一个和平的星球,它在宇宙中存在的时间不长,还只是个刚刚长大的孩子,我们不能在没保住自己的同时,连他也保全不住。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了,就能驱走敌人,并把fā shēng bào dong的魔种全隔离在城外。那时再按照刻在铭文上的方法,把运载舱送进宇宙深处,去寻找起源地球,我相信就总会有那么一天,他能恢复生机,重新成为人类生活的乐园。”

“可是爷爷,难道智慧城里那些市民,都得死吗?他们也很无辜呀!没有保住梦奇村乡亲,我这辈子已经要活在内疚里了,万一人类都因此而遭难,我我又该如何自处?”梦奇焦急地问。

尼凡奇很想再吞服一粒神经刺激剂药丸,但也清楚因服用过多,药剂对他的作用越来越小,现在哪怕成把吃进去也无济于事了。

“孩子,生命从来就不会无端存在,因此也不会无端消亡,任何出现与消失都具有意义,只是有一些是仅属于上天知道的秘密,他不告诉我们而已。为了这座城市,我尽了全力,一切能挽救市民生命的手段,都藏在科学博物馆里。到时这儿究竟有多少人能逃得出去,前往宇宙的其他地方开始新生活,我实在说不清楚,就只能希望是每一个人。梦奇呀,努力吧,智慧城的大逃亡即将开始,当运载舱消失在宇宙深处,你也去寻找全新的人生方向吧。魔种相比人类,寿命长了不止一点点,爷爷希望能在天上看着你有所成就。当然如果没什么成就,平安幸福地活着也就足够了。”

“爷爷--”

梦奇的毛脑袋埋在尼凡奇胸前,嚎啕痛哭。他难以想象在没有妈妈,没有梦奇村乡亲,又没有老教授的日子自己该怎样一个人度过,但毫无疑问,这种日子即将到来,他根本就说不清那将是噩梦的结束,还是真正的开始。

“走吧,离开无极蛋楼,一步也不要回头。从这儿走出去后,会一路遍布荆棘,你一定要勇敢,要坚持不懈地战斗下去,直到完成爷爷的遗愿。”

尼凡奇轻轻推开梦奇,柔声叮嘱着他。

“可是,那您呢?要我叫人来照顾您吗?”梦奇擦着眼泪问。

尼凡奇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剩下的时间着实不多了,能和昔日同仁一起度过,告诉他们该怎样逃出去,也很有必要。梦奇,门外孽光病毒与艾特电子病毒肆掠,万一你再次不幸中毒,不要忘记爷爷曾经对你说过的话。”8

第104章 逃出蛋楼

“爷爷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梦奇泪眼婆娑的起身,迷迷糊糊回想第一次来无极蛋楼时发生的那些事。那时在这儿住了大概一个月,自己就因中孽光病毒,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尼凡奇确实对他说过一些话,大多都给他当成耳边风吹过去了,其中就仅有一句,因为听着很让人匪夷所思,他就一直记着。

那句话是:记住,我将会在你的梦珠里留三个梦,以后当你觉得快支撑不住时,就到我梦里来,我会在那里帮你解除人生困惑,让你重新做勇敢的人。

被冷血性格的阴暗面侵占心灵时,梦奇压根就没把尼凡奇说的话当回事,当然哪怕理解不了也不会深究,只是老想着那老东西神神叨叨地不知到底想干啥。

现在他还是不懂,但隐约能猜到这话的价值。藏着三个梦的梦珠,是否就是偷取了孽光的那粒?他身上唯一剩下的梦珠,也就只有那一粒了。可尼凡奇教授又是在何时输入的梦境?这可能将永远是个秘密了吧……

管理局里以吕扬为首的高层们,仍带着一脸悲愤守在屏幕前。有了卡塞格伦天线,无极蛋楼的通讯再也不会受艾特电子病毒的影响,虽然管理局与其他地方,比如各武器控制点的联络并未恢复。

梦奇很想留下来,听听尼凡奇还会同管理局的人讲些什么。雷卡会暗中通知ai总督派机器人抓捕他吗?赶往科学博物馆的路上,还会被仓罗或天变星围追堵截吗?他既不舍又惶恐,于是傻愣愣站着,仿佛陷入了极度的茫然。他紧握骨头项链,知道有项链就不会再中孽光病毒,但这根粗旷的项链,还有时间向教授讲解吗?

尼凡奇自己硬撑着爬到椅子里,仰头慨叹:“走吧,都走吧,这栋无极蛋楼里有我这个老人最好的回忆,从我的儿子,我的孙子,再到你这小魔种。走了就别回头,回头只会令人徒添感伤,唯有勇往直前,才能走向希望。”

看来不管怎样哀求,教授也不会同意再留自己,梦奇哭丧着脸倒退到门口,又拉开门退了出去。

他始终不愿转身,虽然看见的只是尼凡奇的背影。

“爷爷,我会想念您的,就像想念妈妈和塔胡老爷爷。我一定会好好活着,钻进梦珠里去看您的三个梦。”

不能再拖时间了,梦奇一咬牙心一横,转身朝楼梯跑去。

接下来,尼凡奇是如何处理智慧城里混乱的状况的,梦奇就全然不知了,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前往科学博物馆找到陈列在那里的铭文碎片,按照铭文上的指示解救智慧城!

从二层小楼到无极蛋楼的大门,梦奇一路在奔跑。速度让他忘记不舍,忘记哀伤,也忘了如何停下来与别人告别。

经过小弹弓的房间时,他听见里面传出难听的音乐声,音乐声里伴随孩子的哭闹声,那一定是魔王在想方设法哄他,于是播放了自以为好听的噪音。

“不要停,千万不要停,否则你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许多人在脑子里说同一句话,梦奇听从他们的吩咐,一秒也不敢停下,很快就跑到了大门边。他仍收不住脚,“duang”一下就撞上去,疼得眼泪又冒了出来。

“各位再见,我们后会有期!”

他咬紧牙狠狠说出这句话,一爪拍上开门电钮,就冲了出去

天啦!出现在眼前的,还是智慧城吗?

刚站到街上,梦奇便惊得挪不动步子了。

曾经人潮涌动的大街,很难再找出人类的影子,就只有魔种,各类长得奇形怪状,又张牙舞爪失去了常性的魔种,或成群结队往攻击目标狂奔,或在商店里打砸抢,直把天堂般的智慧城变成了王者大陆上的地狱。这儿比贫瘠的沼泽可怕多了,如果魔种们能恢复理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一定会后悔,会立即停止制造骚乱。

然而,没有如果。

活着行凶的魔种不少,横七竖八躺在街头巷尾的魔种尸首更多。估计激光武器已经发射过一轮,因为没有轰隆的声响,导致无极蛋楼里的人都听不到那令人痛心疾首的屠杀声。

这就是战争,无情的战争。可它究竟是由谁发动的?自己吗?仓罗吗?天变星吗?还是智慧城已然注定的命运?

思考这些,毫无用处,梦奇甩甩头,心里想着“我要勇敢”,虚浮的脚下就生出了许多力量。

他又开始奔跑,既然长着魔种的外型,就没谁会来阻碍他,刁难他,这给了他许多方便。

从沼泽地带带来的魔种大军依然给拦在大门外,确切说是站在地上,而智慧城悬在空中,他们是不可能进来的,所以城内魔种叛军里没谁认得出他这位曾经领导暴动的“指挥将军”。

梦奇产生出庆幸感,心里多少有了一点安慰。他知道科学博物馆位于城市东南面,是一处占地约五公顷的建筑群。

博物馆他还没进去过,以前尼凡奇老说要带他和小弹弓去看看,但老是忙忙碌碌的,这事就耽搁了下来。没想到,真正要去的时刻到来,竟只剩了他一人,到达博物馆后会发生什么,他也十分担心,但目前最该担心的不是博物馆里面,而是外面,万一仓罗或天变星跳出来挡路,他单枪匹马的如何应对?

跑出一段路后,梦奇通过对道路两旁建筑物的观察,渐渐弄清了人类的动向。

正如小弹弓曾经常炫耀的,智慧城最富有的人才住得起无极蛋楼,有极蛋楼相比它,功用要少许多,最大的不同就是不具备挪移功能,哪怕发生地动也只能原地打转。

不过毕竟是王者大陆上科技最为超前的城市,纵然“穷人”仅住在有极蛋楼,楼内安防装置也先进得不可思议。

楼房全由固态光合成,城市战争爆发后,原本居住单元分散的独立大楼就在固态光连接下成为一个整体,再也分不清任何门户,楼房也没有窗,哪怕是一只苍蝇撞上去,也如弹在一块松软的蛋糕上,发出“吟”一声轻响就弹回来,怎么都钻不进去。

楼内自动循环的生态系统全面开启,居民们无需往外走,就能在楼内安全生活。如此防御无懈可击,看来不管是仓罗还是天变星,要想弄死没有走上街的智慧城市民,都不太容易。

第105章 再现仓罗之罪

走过大街,又穿越一条条小巷,梦奇恨不得真能把自己变成一道光,只要划过古怪的夜空,就能到达城市另一端的科学博物馆。

其实如果团成圆球,他确实能在空中飞翔,当然称那种形式为“飞”有点勉强,形象说来,就是如同给托起来,然后叫人抛出去的毛球吧,但也好过仅凭两条短腿往前行走。

可他不敢双脚离地,因为天上的大气层里躲着天变星!

地面混乱,天变星纵然能俯瞰全局,也没法一时半刻内就从潮水般的魔种群里认出他来,他就还有时间从露天街道跑往博物馆。

再说孽光病毒,梦奇很想知道仓罗究竟是怎样跟随梦奇大军,还有妈妈偷潜入城,现在又躲在哪里感染暴动的魔种,并且他们又是如何找到武器控制点的。可一路走来,都没见到仓罗露面,所以哪怕他没佩戴骨头项链,暂时也沾染不上病毒。

算算时间,离开无极蛋楼已有大半个钟头,再算算路程,继续坚持跑十来分钟,就能赶到科技博物馆建筑群的大门口了。

梦奇绷紧的神经在慢慢放松,快跳出喉咙口的心也逐渐落了回去。一旦有瓦片遮头,还用得着害怕被天变星发现吗?关紧门窗开启楼宇保护系统,仓罗也别想往里闯了!

越想越乐观,梦奇已觉得胜利在望,然而也就在戒备开始松懈时,一个沉闷难听的怪音突然如针刺进耳膜,疼得他以为耳朵给撕裂了!

“小兔子,你这么急急忙忙的,是要往哪里去呀?虽然挪了地方,你也千万别假装忘了在水丘陵认下的主人呀!”

“主主人?”顾不得理会耳朵疼,“主人”两个字刺激得梦奇连打了几个寒颤。他最先想的是尼凡奇,可对方提到了水丘陵,无疑这“主人”指的就是那道释放孽光的怪影—仓罗之王!

拼了命地逃跑、躲避,最后还是被坏蛋盯上了,梦奇苦不堪言。他还想狂奔,以摆脱那东西的追踪,猛然间前方就悠悠忽忽飘出来几缕孽光,全都如血般鲜红。虽然那些是光,却全部长成五官状,一齐望着他放肆地讥笑。

“你你们别靠过来,我不是你们想找的人,你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为防与孽光相接触,梦奇不得不紧急刹脚。前路被堵,非得朝后退换条路,却又不知行不行,他唯有一边敷衍一边往后看,却发现连身后都有血红的孽光阻路。看来是他太天真了,真以为凭借两条腿就能躲过灾难。

“在水丘陵的时候,你不曾发誓要效忠于我吗?怎的几天没见,就单方面撕毁契约,做了一个无耻的骗子?”怪声冷然质问。

“什么效忠于你?仓罗之王,真正无耻的是你!是你用孽光病毒控制我,然后用花言巧语引诱我,最终导致了梦奇村全村被屠的惨剧!我还没去找你复仇呢,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越说越激愤,梦奇竟然不胆怯了,爪子一挥就挥出召灵扇,召唤兔子精们为自己开辟道路。

“想搬救兵?呵呵呵~小兔子,你那两下花拳绣腿我早就领教过了,实在是太蹩脚,不如看看我有多厉害如何?”仓罗之王说。

“啊?你这个混蛋!你想干什么?”梦奇预感不妙,眼看十几只穿着盔甲手持长枪的兔子精已跳到地面,巴掌大的身形逐渐膨胀扩展,很快就会形成真人大小,却骤然间散出了殷红的光芒。当他想赶紧把兔子精收回扇子里时,一直忠于他的精灵幻影竟不知为何转换立场,持枪朝他逼来。

“不可能!召灵扇是梦奇族特有的宝物,兔子精又并非有血有肉的生命,所以它们不可能被孽光病毒侵害!然而又怎么会突然调转枪头攻击我?”

梦奇吓呆了,忘记得赶快躲避,仅震惊地望着十几道闪光枪尖朝自己戳来。

可也就在十几条长枪即将把他戳成马蜂窝时,竟如给按了暂停键的画面似的又停下来,只保持原姿态站着不动,退一步能让梦奇安全,进一步又能夺他小命。

等黑鼻尖感受到了锋锐的金属枪尖的寒气,梦奇才开始后怕,他不敢乱动,只是抖着爪子指着前方说:“你你你你到底想干什么?现在王者大陆上的梦奇族,可能就只剩我一个人了,你要真想杀我就动手吧,梦奇族多一个或少一个我,都不重要了!”

仓罗之王一听又笑了:“呵呵哈~小兔子,有骨气呀!看来我对你们这些生物的分析一点也没错,同一个人因为拥有正反两种性格,就能在孽光的作用下成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你们把孽光称为病毒,我不反对,但想完全摆脱我们的控制,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我的奴隶,如果你还愿意履行我们之间的契约,我可以允许你继续保持这两种性格,但你要铁了心反抗,对不起,这次当孽光再度钻进你身体,你就休想还能把它们给弄出来了。”

梦奇胆颤心惊地望着那些刺眼的红光,猜出了仓罗之王话里的意思。这时他也明白了,或许血一般的红光之强大,意味骨头项链也没更大的力量抵抗了。

他说道:“梦奇族感染的孽光,是从香露身体里排出来的,香露来自于你的头发,梦奇族又带上了香露的影子,你就能很容易找到他们,于是偷偷摸摸跟着潜入了智慧城。当梦奇族给天变星引诱着赶往武器控制点,你又借机从其中几位的身体里采集了梦奇族的血液,将血液气化后混入孽光,它们就有了现在这种颜色!混蛋,你是要把梦奇族的血液连着孽光灌进我的身体,这样我就再也别想摆脱病毒,除非我把身上的血都放空!”

“小兔子,真聪明,一个字都不用我解释,就看懂了我是怎么处置你这种叛徒的,可真叫我省心呀!”仓罗之王好像心情极好。哪怕仅征服小小一个魔种,也能让他产生如此强烈的成就感,梦奇真是无语了。

可梦奇的焦虑更加真实,远处科学博物馆建筑群灰蒙蒙的影子已出现在视野里,难道他再也克服不了这咫尺之遥?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心急如焚地想着,梦奇一颗心又陷入了无限酸楚。无论智慧城还是梦奇村,他都是祸害他人的罪人,本来死不足惜,可现在他所肩负的任务,是老教授的重托,又如何能辜负?

第106章 齐天大圣再现身

毁灭,大概就是天意吧~报应在不该来临时到来,怪只怪苍天无眼,或者说苍天曾充满灵气的眼睛,被天变星的罪恶遮盖了。

现在的梦奇,无论将面对怎样的后果,也不愿再向仓罗之王屈服。他可是梦奇族的传人,又身负尼凡奇教授的重托,在荣耀与屈辱之间,他必须选择前者。因为犯下的罪孽,或许他再也无法成为这座大陆上的王者,可那又如何,他还要为放不下的过往曾经,继续错下去吗?

血红的光芒飘忽着逼近,梦奇错觉自己跌入了一条望不到边际的血河,除去翻涌奔腾,带着哗啦啦巨响的鲜血,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唯有抓紧骨头项链在心底感叹:“我活的时间不长,按照梦奇族的标准还只是个孩子,可我不长的一生里却经历了数不清的喜怒哀乐。该放下了,放下那些困扰心灵的情绪,只留思念陪着我,等我死了,就能顺着思念寻找思念的人”

一缕缕血红的光芒就要钻进身体,在病毒的疯狂进攻下,被死死围困的梦奇完全找不到出路。是重新变成贪婪狂傲的恶棍,还是用死亡逃避最终的剿杀,他已做出决定,弯腰摸索着拾起一柄兔子兵留下的长枪,一把拔下枪尖再对准咽喉,就要狠狠扎下去。

然而

“嘚!俺老孙来也!”

是谁在叫嚷?高亢的吼叫竟压过了血红孽光的怪啸!那人似乎不惧怕在天空肆虐的天变星,明显没添加任何伪装地出现在暴动的魔种群眼前,于是一直叫嚣着烧杀抢戮的中毒魔种们也有了片刻的沉寂,奇形怪状的生物不由自主地停下,再带着愕然的表情齐望吼声响起的方向。

孽光具有思考能力,混合了梦奇族血液的孽光就更聪明了。它们本已欲吞噬梦奇,听到吼叫声却也骤然停顿,仿佛是不甘在即将享用美食时被打扰,得先清除阻碍它们进食的敌人。

孽光暂时散开,犹如给封锁的血河河面炸开了一条缝隙。通过缝隙,已抱定必死决心的梦奇睁眼望出去,渐渐死去的斗志竟瞬间给吓得活了过来

“我的妈妈呀!难道智慧城里除了仓罗和天变星,还有第三路敌人?那个金灿灿的毛物,到底是何方妖魔?看起来凶神恶煞,眼睛却像得了老年白内障般给蒙了层白花花的泪水,还有充满激愤的脸上那一道道深深的法令纹,说明他一定是已活了数不清的年头,然而到现在还能如泰山般勇武有力,着实令人胆寒!

遭受过太多磨难,梦奇认为既然无法判断那魔物怪猴到底是敌是友,就只能先把他看作是敌人。

但孽光也属强敌,如果怪猴现身是冲杀死自己而来,眼看孽光就要吞没他了,实在是没必要这时再跑来插一杠子,否则不是多此一举,画蛇添足吗?

分析来分析去,他猛然醒悟,暗想难道怪物是冲孽光而来,真正欲打击的对象是它们?假如实情如此,岂不是天不绝自己,最后在绝境中,还要拉他一把?!

梦奇两爪紧捂心口,瞬间陷入迷茫。他不知该恐惧还是高兴,更弄不清该怎样应对眼前局面,就只有呆呆站着,张大嘴死瞪那只咆哮的怪猴。

“人类历史上最为黑暗的一天!”

怪猴持续怒吼,并双足离地悬空扬威。他的出现,如突如其来的飓风扫过凡间,半座智慧城都因此而颤栗,仓罗的怪声隐没了,一时间不敢露头,天上的天变星也止住张狂,标志就是覆盖整面天空,不停扭曲变换的丑脸好像给固定住,表情成了散不去的惊恐。

然而大大出乎人意料的是,呆愣注视怪猴的魔种群猛然爆发欢呼,欢呼声响彻夜空,能听清的却仅有两个词:解放,自由!

血红孽光暂不会来袭了,梦奇两腿发软瘫坐在地,爪子撑着悄悄往后挪。出于惧怕,孽光越散越开,他就有了足够空间摆脱原处,寻找能躲避的掩体。

当退出了一段距离,梦奇那被嘈杂噪音轰击的耳朵又能听清外界声音了,于是魔种们的议论源源不绝地传来。

“那家伙到底是谁?这时候跳出来胆子可真大!”

“你问他?那可就厉害了!他是智慧城科学博物馆神秘的馆长,平时看只是一尊象征王者大陆历史的馆藏品,到了晚上才会复活,独自在博物馆里巡逻,保护着那座建筑群的安全。知道他的人都称他为齐天大圣呢!”

“什么齐天大圣?没用的猴子罢了,属于他的时代,其实早就过去了!”

“不,他是传奇,人类无法用寻常思维理解的传奇!”

“呸,失败者不配被历史铭记!”

对于那只猴子的评价,声潮汹涌,有褒有贬,炸得梦奇头疼。

但他心里可不糊涂,首先就搞清了怪猴原来不是敌人,不仅不是,还是自己急于赶往的地方的守护者。接下来他也明白了,猴子在这时出头为的不是别人,应该正是自己,他就是冲自己而来的救兵!他梦奇命不该绝,在危难关头,再次得救了!

“你你就是铭文上记载的那只泼猴,齐天大圣孙悟空?你你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可能出现在智慧城?”

一个惊惧的声音狂吼,吼声横穿天空,毋庸置疑是来自天变星。

孙悟空威风凛凛地站在一团映着血光的红云上,面容虽然丑陋,毛脑袋顶上佩戴的黄金头圈却发散万丈光芒,犹如在夜色里悬挂了一轮闪光的太阳。

他的武器是金箍棒,梦奇记得他刚现身时挥舞过一轮,那金光熠熠的辉煌令人炫目,令人叹息,但凡观摩之人简直就要膜拜在他脚下。此刻金箍棒却被他收在身后,只用一双仿佛得白内障的火眼金睛死盯被战乱屠戮得千疮百孔的大地。

“生存还是死亡,这从来就是个难以找到答案的问题。我不愿回忆过去,如果那算是一场前世。如今的我只想告诉你们,我归来了,并不会再放手离去!”

丑陋的怪猴冷然说,冰冷的声音,凝固了整个世界。

第107章 恶敌互攻

“孙悟空?!你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战场上?”仓罗之王,也就是那个怪音释放者看明白发生何事后,止不住怒问。

而这时孙悟空已停止怒吼,于是其他声音再度在街头传播,仓罗之王喝问声最响,转瞬就压住了魔种的喧闹声。

越是虚张声势的吼叫,越能说明敌人的心虚与恐惧,孙悟空没握金箍棒的手在额前一抹,扫扫几乎盖住白内障眼睛的长毛,讥诮答道:“和平又安宁的时代,不需要我的存在。当西方风暴来袭,危机就超越了人类与魔种生存的界限。在科学博物馆里沉睡已久,既然你们将我唤醒,我就该走出历史的阴霾,去寻找新的道路了。你们这些敌人全给我听好,我不代表魔种,我更不代表人类,我代表的是当年漫山遍野的青石,还有默默耸立的僧侣雕像。当大圣归来,世界就将翻开新的篇章,因为我无可战胜!”

“哇~那是多么有气势的宣言,王者大陆上无论天地还是山川都已被震撼,能得到此人的增援,还愁死在距离博物馆这区区三百米的路途中吗?”

梦奇眼含热泪,浑身热血澎湃,恨不得即刻就飞上天,与那奇丑无比的猴子肩并肩。

可没等仓罗之王再问话,天变星倒抢先跳了出来。猴子一现身,可恶的天空怪脸就立即从混乱的魔种群中搜出了他,却没想到他不费任何气力,就能于困境中救出险些遭难的梦奇。

当然在发现怪猴的同时也发现了梦奇,更令等待的天变星兴奋,急忙叫嚣:“小梦奇!哈哈哈,我还以为你身上讨厌的病毒发作,进无极蛋楼享福后就忘了我这大恩人呢!”

好难听又好可怕的声音,梦奇正欲开口反击,岂料刚抬头就猛打个寒颤,浑身的骨头都差点裂开了。

“我这是是给吓的?”开始时他恨自己太胆小太不争气,可没过两秒就明白过来,原来促使他发抖的竟是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气!那寒气凛冽如刀,除非机器,否则但凡是热血生物怕都难以忍受。

“坏蛋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是你,你害死了我梦奇族的乡亲,你是无耻的凶手,竟然还敢奢望从我手里拿什么密匙?”

梦奇的上下牙不停咯嘣咯嘣作响,却始终坚强地忍着,以防让大脑陷入浑噩。这种冷,是曾经夺走妈妈性命的冷,如今降临在他身上,就如同死神朝他抛出了通往地狱的死符。

不过除去他,街上感染孽光病毒的那些魔种本来令人愤慨,此时却犹如给穿上了牢固的防寒服,他们中没谁觉得冷。

“呵呵,快看梦奇小子知道冷了呢!仓罗老兄,看来你真是个不中用的纸老虎,我还以为你有本事扛大鼎,挑大梁,把智慧城整体踩在脚下呢,却原来连懦弱的魔种都对付不了,轻而易举,他就自行解了你的孽光病毒!”天变星不屑一顾地嘲笑仓罗之王,竟无暇理会梦奇的怒责。

“天!变!星!”

霹雳般的怒吼,如炸弹在城中炸响,吓得无论体型是大是小的魔种皆抱着脑袋往下蹲,仿佛那吼声真是炸弹,马上就要炸得他们粉身碎骨。怒吼正是来自仓罗之王,看来另一方敌人也跳出来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用这句话形容此时的仓罗之王与天变星,再合适不过。本来给突然冒出来的猴子震惊得忘记了变幻的天空怪脸又开始扭曲变形,这次诡异的笑更可怕了,很像地狱的魔鬼跑去了天上。

天变星说:“哎呦呦,老朋友,多年没打交到,你怎么也不问候一下我呢?虽然咱们有共同的目标,就是夺取智慧城,把城中的超级科技占为己有,由此能进一步夺取王者大陆,你却始终拒绝与我合作,总想着要吞独食。于是乎,你在城外进不来,我在城内出不去,咱们就这样各守一方,谁也讨不着好,你说说,有啥意思?”

“你这个骗子!匹夫!”仓罗之王明显没有天变星那样深的城府,稍给激怒就哇呀乱叫,更别说他现在是真气得火遮眼。他说:“想当年咱俩之间定下协议,对智慧城来个内外夹攻,我便想办法送你进城,情感种子就留在城外生长,直到能在城外征服魔种,组建魔种大军,谁知谁知所有协议内容都是你这无耻恶棍使的卑鄙手段,目的只是要把我排除在外,最后独吞这座城市,等拿到激光武器的控制权,就把沼泽深处的情感种子全消灭干净!”

“啧啧啧~”天变星故意怪叫,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轻薄。“仓罗之王,这话你就说得不对咯~我们之间定过合作协议不假,但在你用宇宙飞船把黑球送入沼泽深处的沙漠里,我通过你的掩护闯入智慧城,合作协议就终止了。你的宝贝们躲藏的沙漠,我去侵犯过吗?如果你有本事大举入城,我会拦截你吗?问题是你从来就没走到这一步呀!又怎么能把你的无能,当成我欠你的账,如今要来找我索赔?”

“你好一个强词夺理!天变星,我问你,当初你拍着胸脯说能用艾特电子病毒破坏智慧城防御系统,城门口无论验证人类还是魔种的身份验证仪都会在短时间内陷入瘫痪,可实际上它们瘫痪了吗?若不是我凭借机智的头脑找到这小魔种,借助他战胜困难,现在恐怕还只能流连于沙漠,眼巴巴看着你夺走我的成就呢!”仓罗之王似在据理力争。

争吵不休的两方,本皆为智慧城的敌人,如今却因孙悟空的出现而撞在一起,那仇恨之深,简直就要一口把对方咬碎。

听到这儿,梦奇也明白了,原来这两个家伙并非独立作战,而是早就认识。他们不仅相遇过,还曾坐在一张桌前定盟约,要共享最终的胜果,瓜分智慧城里的科学资源!

“卑劣无耻的坏蛋们,你们真以为有本事打垮我梦奇吗?我就不信我对付不了你们!只要没给冻死,我就还能使召灵扇,你们你们等着!”

梦奇哆嗦着团成一团,扬手挥出了召灵扇。扇中兔子精不怕冷,他要再次命令手下去迎敌!

不过还没等将扇子摇到第二下,他的爪子竟被一只盖满金毛的手按住了。

那只手如暖炉般火烫,瞬间就为他驱散了不少寒冷。

第108章 孙猴良策

梦奇愣住了,蓝色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来人。他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扫扫天上那朵映出血光的红云,云团已不知于何时飘走,这时就剩了乱光闪烁的夜空。

那只戴金头圈,挥舞金箍棒的孙猴子,悄没声息地降落到地面,稳稳站在了梦奇身后。

“你你要干什么?”梦奇支吾着问。一大半寒冷能给孙悟空隔在身外,他就不再哆嗦,但因惧怕那猴子,依然难保持稳定的声音。

孙悟空火红的眉毛连同满脸金毛高高竖起,脸上怒色不改,说话音量却压低得只有梦奇能听见了。

“你这可怜的小傻子,看不出他们正在狗咬狗吗?最好他们能打起来,等打得两败俱伤了,咱们再去坐收渔人之利,那样总好过要我背着你给冻硬的尸体跑回科学博物馆吧?”

“你哼!”

这话真够难听,梦奇气得黑漆漆的鼻子直往上翘,但转念一想,又不得不承认猴子的话有道理,所以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不能耍小性子,和保护自己的人起冲突。

然而他还是不太明白,孙悟空怎么会知道自己有难,又为什么要冒险冲出来帮他?只好傻傻地问:“猴子爷爷,难道你以前曾认识我?”

“噗~”

给只兔子叫成猴子爷爷,孙悟空气得丑脸变形,蒙白眼泪的眼睛更要喷火,“叫谁爷爷呢?以为老孙我是你祖宗呢?猴哥的大名听过吗?以后只许叫老子猴哥!”

“啊?猴猴哥?”梦奇彻底陷入茫然,就不知这老得满脸都是法令纹的丑猴子怎就如此没自知之明,竟然要一个孙子辈的小魔种称他为哥?

“怎么,叫哥很委屈你吗?你要不是老教授器重的人,老子才懒得管你!博物馆里又暖和又安静,老子犯得着跑出来装逼怒吼吗?”孙悟空话里透着委屈。

“装逼?”梦奇震惊了,孙猴子这是戴了假面具吗?怎的天上地下形象不一?

“你你不是自称大圣归来,再也不会离去?你那番豪言壮语,不会都是编来骗仓罗和天变星的吧?”

“你小子快给我闭紧臭嘴!再敢胡说八道,就把你扔给仓罗之王,看你还能走几次运!”孙悟空更生气了,身后一条细细的毛尾巴甩过来,“唰”一下抽在梦奇脑门上。

“哎呦,猴哥,您别打我呀!”越来越觉得突然出现的丑猴子有趣,并且得猴子大义相助,后面的困难估计都不成困难了,梦奇就又不自觉耍起了贫嘴。叫猴哥其实也没啥不好,只要老猴子听着舒服!

“俺老孙的故事,长着呢,何止刚才那三言两语就能让你懂?想活命最好照我说的做,否则连我都不一定能成功逃离这场灾难。还有ai智能总督控制的激光武器,万一在这节骨眼上发射,能瞬间把你给气化咯!”

“这个原来哪怕猴子来了也还不能完全摆脱险境”梦奇听傻了眼,哪还敢使小性子?但回想孙悟空的警告,又怎么都觉着不对,忍不住又问:“激光武器一旦发射,为啥给瞬间气化的只有我?莫非你中了激光弹也能无事?”

孙悟空冷傲的丑脸露出叫人讨厌的得意表情,脑袋一甩说:“那是自然,俺老孙可在比激光更热的火炉子里打过滚,王者大陆上还能有怎样的武器热死我?小子,你得庆幸今天来支援你的是俺,否则怕谁都做不了你的救星了!”

“我去,这海口夸得真大!还‘俺俺俺’的叫得那么土!他不会是只先用土捏,然后叫炼陶炉烧出来的瓷猴子吧?”梦奇暗想,但孙悟空由头到尾都是满脸凶神恶煞的表情,可不能再冒犯他,就唯有用爪子捂紧嘴,强迫自己别再口没遮拦。

而仓罗之王与天变星之间的斗嘴,已愈演愈烈。本来气定神闲,时不时冷嘲热讽几句的天变星城府再深,也抵不住仓罗之王激烈的语言攻击,开始有点憋不住了。

“仓罗之王,不管你怎么抱怨都没用,事实证明我就是比你强,所以才能长期蛰伏在智慧城里,等待最后的时机来临。并且占着我的便宜,你也带着情感种子闯进来了,否则魔种大军又怎会跟着你的孽光病毒跑?所以照我说,你就知足吧,别给照顾了面子还不要脸,最后死在我手上!”

“天变星,你你欺人太甚!”仓罗之王虽然隐身,听他语气却能马上知他已气红了眼,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出手了。

天变星冷然问:“那你到底想怎样?你再不服气,也不会蠢到和我大打出手吧?本来我能拿到启动运载舱的密匙,行动计划却被智慧城的机器人破坏了。梦奇族一灭,那只臭熏熏的兔子就不会再听我的,咱俩不如从长计议,再想新的办法!”

天变星此言有理,仓罗之王如果能理智点,接受他的建议,等拿下智慧城后再与他一较高低,也不至于失去最后的夺城机会。然而那怪人正如梦奇曾经见识的,心胸狭窄,完全容忍不了别人看低或羞辱他,所以天变星的话落进耳朵,对他而言就只能是挑衅,是恶意回避,他又如何能忍?

“该死的混蛋,你不仅利用我,毁我夺城计划,还用恶心的艾特电子病毒模仿我的孽光病毒,迷惑魔种大军?我还真得看看,你究竟有多大能耐控制我仓罗组织的大军!死掉区区一个梦奇族有多大关系?城内城外还有十几万中毒的魔种在待命,要为我们攻城呢!”

天变星听完那番话,知道这下麻烦了,被怒火烧得头脑昏乱的仓罗之王不顾后果,就要朝他开战了!那还了得?借梦奇族夺取密匙的计划已然失败,那些又肥又圆的兔子全死在了机器人的激光武器下,总不至于其他中毒魔种,他都不能用了吧?

看来要想夺取最终的胜利,最大障碍不是人类,竟是仓罗,那么就对不起了,他天变星不会再和仓罗之王嬉皮笑脸,而誓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七彩怪光赶出去,再放城外的魔种大军进来,为他所用!

第109章 终于获救

仓罗之王行事谨慎,藏身于何处谁也难以知晓。其实梦奇听说他曾与天变星结盟,就想着如若仔细观察,说不定能寻到蛛丝马迹,弄清他的作战实力,结果到最后,两方直至交手开战也没进展,就只能认定连天变星也从未见过他的真身。

但只要孽光在的地方,仓罗之王就能远程进入,除去尼凡奇老教授的实验室是唯一禁地,他在哪儿都能想到攻陷的办法,这点已毋庸置疑。

天变星挑战的宣言刚刚落音,仓罗之王就二话不说使出了绝招。

一直威胁梦奇,意图再度感染他,并且他不可能再康复的血红色孽光光团,还没来得及再次扑向梦奇,就被主人召唤回去,形成了一只虚幻的火红色的凤凰。罪恶凤凰在半空扑腾着娇艳的翼翅,时刻准备依命令进攻。

“好热呀!”

梦奇惊呼。刚才还冷得骨头几近裂开,要没孙悟空及时出手相救就可能给冻死了,转眼却又如同跌入烈火,四周的空气炽烈得要把人烤化,这持续快速的转换温度真是让人醉了!

不过梦奇清楚记得地动发生时,在尼凡奇实验室里发生的一幕:仓罗放出孽光,孽光钻入兔子精身体后烫得他们满地打滚,险些烧坏他们的五脏六腑。

仓罗之王可又比仓罗厉害多了,不仅有能力调节孽光温度,还能把彩光聚结成火鸟,看来天变星也不能如过往那样轻敌了。经过这么多年的积累,仓罗之王到底又练出了怎样的新功夫,马上就见分晓!

发动暴乱的魔种大军不怕冷,仓罗族制造寒冷时他们足能用全身冷血抵挡,此时却难以抵受高温。他们本是追随仓罗之王的,却不料反被那位主人折磨,顿时个个都偃旗息鼓,忍不住惨叫着四散而逃。

梦奇一身白毛叫汗水浸得透湿,气都喘不过来了,从鼻子到喉咙再到胸口火辣辣的,仿佛吸进去的不是空气而是火焰。

孙悟空一直在审慎观察仓罗之王与天变星的举动,正窃喜一切都正朝着他期望的方向行进呢,只要双方大打出手,接下来他就可以自由行事了,却不料生出意外,寒冬忽变盛夏,盛夏里的智慧城又成了火焰山,需要保护的小魔种抗不住灼热的空气,眼看就要背过气死掉。

“哇~呀呀呀~实在是气煞俺老孙!”

孙悟空气不打一处来,抓耳挠腮一秒后就想出应对之策,从脑袋后的金毛里拔了一根出来。

“小兔子,快看这根猴毛!”

“猴毛?啥玩意呀~我都快死了,你你还耍我”梦奇差点给气哭了,但说不出话,只能用爪子捂紧喉头挣扎着,尽量让自己保持呼吸。然而没过多久,五脏六腑就已经火烧火燎,他好像真的快死了。

“蠢东西~老孙我乃王者大陆上的旷世大英雄,如今王者归来霸气盖世,怎么会在危机关头和个小朋友玩笑?叫你看猴毛你就看!”梦奇不信他说的话,孙悟空可气急败坏了,冲着他的长耳朵一通低吼,既要发泄又不能给敌人听到,还真不容易。

“你这是,又在装逼”梦奇还想挤兑他,却连最后几个字都说不出来了,给热气蒸得直翻白眼,心里却恼火地抱怨猴子为啥不仅不怕冷,连热都不惧,自己与他相比,命运还真是十足不公呢!

见他没反应,孙悟空不训他了,索性伸出毛手揪住他的长耳朵一拽,就把他脑袋给拽了过来。

“哎呀~”

梦奇疼得惨叫,红红的长舌头吐出来,仿佛成了个吊死鬼。但被揪耳朵的疼痛感唤醒了几乎陷入浑噩的大脑,他怒视向孙悟空,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根臭哄哄的猴毛。

“死猴子不洗澡!”

梦奇还在抱怨,可当目光锁定在猴毛上,再见的却不是脏兮兮带着污渍的猴毛,而是一面散发银光的镜子。

“哇,镜子里的梦奇妹妹,好美呀!那是我吗?”梦奇见到了一个双耳戴鲜花花环,毛脸上两颊红晕,大眼睛睫毛长长,鼻头黑得亮晶晶的,眉心还长着一粒红色美人痣的梦奇族姑娘。

孙悟空听见他的自言自语,顿时明白了,竟难以保持冷峻的英雄之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还好梦奇尚未完全清醒,暂时理会不了他,才没发现他刚才的失态。孙悟空长吐一口气,暗自庆幸一下,就说道:“我明白了,你们梦奇族的人在刚出生时,是雌雄同体的,要过三年成长才能在入族的仪式上选择性别。一开始,你老妈是把你当女孩子养的,这镜子能照出你真实的形象,你曾经是个小姑娘!”

“你你才是小姑娘!你姐你妈还有你奶奶都是小姑娘!我梦奇是顶天立地男儿身,以前是以后也永远都是!”梦奇气坏了,“哇”地吐出一口心头血,就挥舞爪子骂了出来。

孙悟空白内障的眼一翻,冷漠地说:“你总算好啦!别停下来,把猴毛抓在爪子里就能一直受镜光保护,直到我们进入博物馆。”

“我好了?”梦奇愣神,却觉爪子里一凉,低头看,是那根猴毛给塞了进来。

“对呀,我怎么忽然就从濒死状态回归正常了?这能说会嚷的,不是好了又是啥?”回过神,梦奇不得不对孙悟空刮目相看,原来他揭露自己雌雄同体的秘密,是故意激怒自己,以吐出险些憋死他的心头血呀!

猴毛变作的冷光镜,镜子是找不着了,冷光却未消散,一圈又一圈如荡漾的湖水扩散,把梦奇围在了正中心。

摆脱危险,梦奇再看智慧城大街,不觉十分痛心。

为逃离突然袭来的高温,魔种们拼命往其它方向奔逃,却不料人类也同时发动了第二轮激光武器进攻。一颗颗华光四射的炮弹无声射出,在天空绽放绚丽的花朵,又在地面砸出闪光的地坑。

被击中的魔种瞬间给气化,连皮毛带骨血什么都没剩下。最为悲惨的不是遭人类机器人射杀的魔种,当仓罗之王发现给收到自己旗下的魔种想跑,顿时更火了,发动罪恶火红凤凰之外的孽光围追堵截,大量魔种给烧烂脏腑,表情扭曲地死在地上,很快被烤成了臭气熏天的干尸。

第110章 蒙羞待命

“仓罗!天变星!屠杀魔种的两个刽子手!”

梦奇两只爪子捏出了“嘎啦啦”的响声,他已经气疯了,瞬间就忘了身边还站着个孙悟空,并且若没孙悟空及时用猴毛变出妖镜护他周全,他也将是被气化或屠杀者中的一员。他再用无法容忍战争的凶残,强烈渴望结束这一切,用最快的速度结束这一切!

孙悟空也怒火万丈,实际上从来到战场的第一刻起,他就没掩饰过内心的愤怒。他的大脑里还残存难以释怀的过去,过去的痛撕扯他刚刚复活的心,然而眼前所见的惨烈屠杀又在他心中新增愤懑,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就是战斗!而他的战斗攻克的不是敌人,是灵魂中纠缠了他千万年的魔鬼,如果他不得不真正归来,重回大圣之身,他就必须从静止状态爆发,用狂暴的武力打败仓罗与天变星,将罪恶踩在脚下!

然而,现在尚未轮到他挥舞金箍棒冲进战场大杀四方!

“梦奇,醒醒,不要脱离现实,更不要冲动!”孙悟空扳住梦奇的肩,使劲摇晃着他。

梦奇一双蓝眼被火光映得红通通,那也是他渗血的心灵之色。生死算什么?只要能为梦奇族报仇,为死去的魔种兄弟报仇,他已不在乎自己究竟还能活几分钟!

“孙悟空,我很感谢你来帮我,帮我摆脱空气中的严寒与酷热,虽然我仍弄不明白,你赶到我身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我依然是感染孽光病毒的冷血无情之人,我的人生就会变得简单许多,因为理智能为我管理一切,我不会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只会用好奇心探究事情发生的原因。或许做卑鄙之人也算不上是懦夫,或许妈妈就不该为我解毒!!”梦奇咬紧牙说,稚嫩的略带孩子气的声音,骤然多出了分男儿的冷沉。

“你这个混小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莫非,刚才其实已经有孽光钻进你体内了?”孙悟空茫茫然,怒容中渗出狐疑,冷然扫视着他。

梦奇哭泣着说:“当然没有,若真再度被感染,我就不会说那样的话了。孙悟空,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梦奇不愿做懦夫,也不能做懦夫。我要救我的魔种兄弟们,也要救智慧城的人类。万一我被敌人杀死了,至少还有你这位不死武士在支撑未来,王者大陆的未来!孙悟空,我要把送走智慧城的密匙告诉你,你拿了密匙后就扔下我赶紧回博物馆吧。只要及时启动密匙,消灭仓罗与天变星,住在有极蛋楼里的市民就全得救了,魔种们也能回归他们的家园,开始全新的,与大陆其他物种共融的新生活!”

“混小子,你他娘的给老孙我闭嘴!”孙悟空怒发冲冠,成天挂在嘴边的“俺”字也懒得用了,指着梦奇吼道:“凭你老子我的本事,任何挑战都不是挑战,任何困难也不是困难,啥时候又轮到你这个无知小辈在我面前指手划脚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应该是我来指挥你,而不是你个孙子扮英雄来编派我!听明白没?没听明白就闭嘴自己想去!”

其实那泼猴的内心,已对梦奇佩服得五体投地,又对这小魔种生出万般怜爱,誓要保他平安,并把他带进博物馆执行尼凡奇老教授的遗言。其实教授委托的任务,他孙悟空无论有多大本事也无法完成,此时话还不能向梦奇明说,原因后面自会揭露。

但泼猴也看出了梦奇的执拗与必死之心,明白要和他好好说话,肯定劝服不了他,所以不如摆出凶煞面孔吓唬于他,也免得他再鲁莽地生出枝节。

梦奇却无法理解孙悟空的各种苦心,还以为猴子刚刚出来,不明白仓罗与天变星将对智慧城甚至王者大陆造成多大危害,急得是抓耳挠腮想解释,仿佛他自己才是真正的猴子。

总算能把这可怜孩子吓住,他不敢再自以为是了,孙悟空松了口气,略微缓和一下脸色说:“你肯定认为,我对目前的局势了解不多,哪怕本领通天,也有可能会坏你任务对吧?”

梦奇正是这样想的,可哪敢对泼猴明言?万一得罪了他,逼得他把救命猴毛收回去,岂不是连最后打仓罗与天变星的力气都没了?于是他点点头,却又立即如拨浪鼓般摇头,连说:“不是不是!”

这傻小子,也太萌了,孙悟空又差点笑出来。但他毕竟是块给在阴暗处闷了千年的老姜,哪会在孩子面前露馅?自然是丑脸不变,带着教训的口气说:“管你是还是不是?总之你就站在我身后哪儿也不许去,如果没有我的命令,啥事也不许干!我可不是容易说话的尼凡奇教授,你要再敢唧唧歪歪,不顾后果地擅自行动,就别怪我一金箍棒打得你满地找牙!”说罢在梦奇眼前直挥毛乎乎的铁拳。

“啊~找牙呀~”

梦奇真给凶神恶煞的孙悟空吓到了,忍不住用爪子护嘴里的土拨鼠牙。刚才那股子豪侠之情骤然散开,在真正的英雄豪侠面前,他不怂成孙子就得吃亏了!所以说“怂”,也是一种必要的人生态度。

这边孙悟空在恶狠狠教训梦奇,那边仓罗首先对天变星开战,血红色孽光凤凰仰天长啸,带着鲜艳的光尾就朝天幕翱翔而去。

那只展翅的凤凰,或许正因为是由光虚拟,所以焕发着无以伦比的美。它展开双翼能盖住半边天,熠熠发光的尾羽随风招展,又不像是去打仗,而更像是充当漫天烟花,用翩跹的舞姿取悦地面观众的,尽管地面观众已死掉不少。

孙悟空逼梦奇打消送死的念头后,俩人不再说话,一齐睁大眼看向了空中。

仓罗族孽光变幻的凤凰确实美伦美奂,全智慧城大概也只有他们两人能暂时充当无忧无虑的观众,躲在猴毛演变的保护镜后观赏夜空烈战。

要说天变星强大,他那本事也仅止于用电子病毒侵犯智慧城的电脑控制系统,若非有城门口ai总督的机密备用系统,智慧城还真得叫他给毁掉。这也是他必须把仓罗隔绝在城外的原因。

然而当仓罗真的来犯,天罗星就紧张了,难以确定自己是否真能过得了这个关。

第111章 天变星之威能

“仓罗老弟,你理智点行不?怎么随便和你开个玩笑,你就忘记了咱们共同的敌人是谁?打垮我对你没任何好处,你以为单凭那点古古怪怪的光团,就能战胜智慧城如此强大的激光武器吗?!”

天变星的声音响起,竟有点象求饶。

把梦奇挡在身后的孙悟空暗叫“不好”,生怕仓罗再度给天变星说服,撤回孽光凤凰,那就大事不妙了!

然而当天变星在抱希望,孙悟空在担忧时,仓罗表现出了他无可救药的愚蠢,根本就不理会天变星惊恐的提醒,指挥凤凰直冲向云层中模仿孽光而存在的彩色光斑。

那些光斑全由电子形成,发出的电子流控制着智慧城的通讯与武器控制系统,同时对空气气温产生作用,实在是天变星不可缺少的重要武器。

孽光凤凰带着超高的温度冲至彩色光斑旁,从尖锐的金喙中喷吐火焰,火焰到处则光斑熄灭,弄得那火不像火,倒象是灭火的水。

这一下,天变星不懊悔自己因傲慢得罪了仓罗都不行了。但他自认也不是吃素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仓罗再强大也给他天变星压制了几百年,想一时半会儿就打败他实在是笑话,那该死的孽光凤凰,就等着瞧吧!

打定主意,天变星不再做无谓的劝说,覆盖整片天幕的夸张的怪脸旋转成弧形,“呼啦”一下就卷走了所有呈现在外的彩色光斑。

乱七八糟的布局瞬间成为规则的彩虹桥,怪脸不见了,只有彩虹在如巨龙般四处奔腾。

立于下方观看的人全吃惊地张大了嘴,吃惊的不止是彩虹的光芒赶超了凤凰,还有它不断扩展的宽度,与不停拉长的长度,那道虹茫,实在是太宏伟了!

或许是受到仓罗与天变星决战的惊吓,又或者是如孙悟空那般聪明,打算坐收渔人之利,所有武器控制点的发射都停止了。现在控制武器的全是机器人,他们的启动与运行全靠ai总督的加密电子系统,此刻停止,想必正是ai总督的决定。

彩虹惊现于夜空里,孽光爆发导致的炎热又很快淡去,智慧城更加寒冷了,那些没被热死或杀死的魔种有的被空中战斗吓倒,也有的被万年难见的壮观景象美到,开始逐渐返回来,以继续效忠他们的仓罗主人。

翻腾的彩虹,正是由艾特电子病毒组成。天变星看来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他压箱底的家当全搬了出来,彩虹才能给展现得那般粗旷豪放,战斗力很快就赶超了凤凰。

出手便能占上风,天变星洋洋得意,高亢的笑声响彻世界,与刚才难听的怪音相比,简直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然而天变星疏忽大意了,他以为凤凰的体型既然巨大,想必已占用了仓罗所有的孽光光源,只要用彩虹卷灭凤凰,仓罗之王就得灰溜溜滚蛋了,所以才欣喜不已。

可惜的是,凤凰对聪明的仓罗之王而言仅是先头部队,那位统领者在用混合了梦奇族鲜血,曾经想再次制服梦奇的孽光凤凰试探天变星的底线。等到豪放的七色彩虹停止扩展,趾高气昂地追逐着凤凰,仓罗之王的实力才真正展现出来。

“凤凰?怎么又是凤凰!”

大笑得忘乎所以的天变星喉咙里一哽,给人以他误把石头当鸡蛋吞掉的感觉。血红色凤凰还在与彩虹纠缠,看似气势退散,就要落败,谁知从东南西北四方竟又飞扑而来四只略小一些,但呈五彩颜色的凤凰,带着清明的啸音直钻进彩虹,没等地面观众反应过来,看似恢宏的彩虹就给钻出几个洞,仿佛流淌出了夜幕的黑色。

“天变星,我看你还是缴械投降,老老实实滚出智慧城吧!这儿的大气层已经给我占领了,加之我的魔种大军,人类很快就会沦为我仓罗一族的阶下囚,并乖乖奉上智慧城的管理权。等我做了城主,即刻就能把整片起源之地纳入麾下,再以此处为根据地,进而吞并整座王者大陆。我的胜利指日可待,你留在这里除了自取其辱还能干什么?并且再混战下去,恐怕你的艾特病毒得统统消耗个精光吧?”仓罗之王不客气地叫嚣。

过去天变星是靠耍诡计赶走的仓罗一族,如今他明白,当双方开始硬碰硬时,诡计这玩意儿已完全没用了,他要不求饶,要不真一无所有的撤走,想再打败仓罗而得到智慧城,实在不太可能了。

“我不甘心,我绝不甘心多年的筹谋被你这无名之辈毁于一旦!仓罗之王,你别忘了,就算你有孽光和魔种大军,我也还有绝招未出!”

仓罗之王一愣,沉默好一会儿才怒问:“什么意思?你这个可悲的失败者还能有什么绝招?”

“哈哈哈~”天变星得意大笑,“我的绝招,自然是智慧城的人类和机器人呀!”

此言一出,不仅是仓罗,就连孙悟空与梦奇都吃惊不小。

梦奇骇然望着孙悟空问:“猴爷爷”

“噗噗?!”孙悟空鼻子里重重一哼,怒瞪白内障的眼睛,白花花的眼泪差点冒出来了。看来无论形势有多紧急,该维护的尊严,他都不会忘记。

“啊哦~不不不,猴哥,天变星说的那几句话是啥意思?他的绝招,怎么可能能使在人类和机器人身上?”梦奇急忙改口。

孙悟空神色渐缓,若有所思地回答:“照我分析,他还是没放弃用艾特电子病毒攻占智慧城的电子通讯与防御系统的打算。人类看似强大,强大之处却全靠高科技。任何科技的运用都离不开电子这种微粒,只要天变星能把他的电子病毒灌入每一条需要用到电子的渠道,智慧城的生死存亡就全控制在他手里了。机器人更是如此,只要电子病毒数量够多,连ai总督恐怕也奈他不何了。”

“我的天啦!”梦奇两只爪子又死死捂紧了嘴,急切呼喊道:“魔种暴动向人类寻仇,并且最后两方真打起来的原因,不单止来自仓罗,还包括天变星?”

第112章 暗中行动

孙悟空的分析,吓坏了梦奇。最令他胆寒的不仅是天变星的威胁,还有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不管孙悟空说的话有多不可思议,他也是唯一正确认识到接下来将发生的恐怖危机的人。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现在看来天变星比仓罗更加邪恶!不不不,他们其实一样邪恶,因为仓罗的病毒能感染人类,天变星的病毒仅能感染电子设备呀,还是不对!感染电子设备后就能控制人类,包括机器人,这个这个”

梦奇心乱如麻,说的话也乱七八糟没有头绪,孙悟空听得心烦意乱,索性对准飘浮在空中的猴毛点点,闪亮镜光就在梦奇嘴上拂过,封住了他的嘴。

“唔~悟~姑~”

还在语无伦次,冷不丁嘴巴就张不开了,梦奇急得干瞪俩眼吱唔,声音憋在喉咙管里滚动,“悟空”二字也绞成了“悟姑”

“姑你妹呀!啥办法都想不出来就瞎逼逼,快吵死俺老孙了!”孙悟空粗暴地对梦奇挥挥老拳,丑脸给扭去了一边。

“怎么办?该怎么办呢?天变星打不赢仓罗,就要借人类发威。仓罗控制着魔种,万一暴动升级至白热化,人类就不止得躲避孽光病毒,还得和魔种正面交锋。再说了,这局面ai总督究竟能控制多久还说不准,万一连他都败下阵来,人类还有生存的希望吗?”

孙悟空独自站在夜风中凌乱,脑子里各种想法叫一个翻滚。

他再次抬头望天,五只凤凰大战一轮七彩彩虹的战斗还在继续。彩虹上因遭漆黑夜色渗透的破洞数量在增多,一直扩展的虹条也在缩窄变短,说明战场形势逆转,天变星已落于下风。

看那场面,孙悟空本该发愁,谁知他因怒容而下压的嘴角竟陡然上翘,露出诡异的冷笑。

“时间,这世上最强大的武器根本就不是孽光,不是病毒,更不是激光,而是时间!只要能抢在仓罗与天变星战斗结束,天变星赖在城里把人类或机器人变成他的新武器前,赶回博物馆输入密匙,人类的颓势就能扭转,他们就能做最终的胜者!我不能干的重任,终于有人来干了,梦奇,我应该带他走了!”

打定主意,孙悟空冷然点头。他轻轻用嘴一吹,一口气吹在猴毛上,梦奇给封住的嘴巴就松开了。

“唔~”长长吐一口气,梦奇哭丧着脸注视孙悟空,现在哪怕他能说话了,也不敢再冒然张嘴了。

“梦奇小弟,你别担心,只要有老孙在,尼凡奇老教授的心愿就一定实现!”孙悟空不对之前的行为道歉,似乎他的蛮横之举是应该的,而是仅用一只挂着盔甲护肩的胳膊搭在梦奇肩头说道。

梦奇对眼前的大救星心怀敬畏,一心认为拯救世界全靠他了,又哪敢怪罪于他?听了他的豪言壮语更加激动,眨巴大眼睛连连点头说:“我信我信!猴哥,能在危难中与你相遇,我梦奇真是三生有幸!我这一无是处的小魔种,没想到穷途末路时还能撞见王者大陆上的英雄,老天是多么厚待我呀!猴哥,你若不嫌弃,等战争结束,智慧城安全了,咱俩不如结为异姓兄弟,以后共同仗剑走江湖如何?”

这一次,梦奇的请求落在孙悟空耳朵里,是真认为他异想天开了。特别是结拜为异姓兄弟这事,更叫孙悟空恼火,他瞅瞅长得圆咕隆咚的小屁孩,心想“你特么才在世上活了几年?老子撒尿的时间加起来都比你年龄长,你咦,不对呀?”

说及年龄,孙悟空又兀自一愣,暗想他叫我猴哥,不是我要求的吗?闹到想与我结拜,也不能完全怪他呀?

越想越矛盾,越想越纠结,孙悟空索性不想了,也点点头说:“好小子,有志气,敢和我齐天大圣称兄道弟,尿性够足的。好,只要等智慧城从王者大陆上消失了,你还见得到我,我就与你结拜。至于仗剑走江湖嘛,那是后面的事,咱们可以从长计议!”

哎呀!这位猴哥是有多爽快呀,二话不说就肯屈尊俯就地与只小魔种结拜啦?幸福来得太突然,梦奇有点恍惚。经历过这许多波折后,他终于又找到了可以高兴的事,咧着嘴就笑了起来。

“猴哥,今后您就是我梦奇的亲哥!亲哥要我做什么,赴汤蹈火我也不能拒绝!您说吧,现在我俩该如何对付那两个祸害?是上天去捣毁啥破破烂烂的彩虹和凤凰吗?”

“噗~刚给你点颜色你就开起了染坊?俺老孙能出这么蠢这么馊的主意吗?”孙悟空“啪”一巴掌拍在梦奇脑袋顶上,拍得他眼冒金星,自知是又说了蠢话。

孙悟空指着前方说:“趁那俩货还在恶斗,咱们赶紧进博物馆!要再迟一点,等仓罗打败天变星,就该来对付咱俩了!”

“啊?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急需离开这儿?可是”梦奇愣了,很有点不甘心。

“可是什么?你真以为俺老孙能是他们的对手?”孙悟空气道。

“啊?你的意思是说,你其实不是他们的对手?”梦奇又愣了,很没脑地问出冒犯的问题。

孙悟空气得白内障火眼冒金星,一把揪住他脑袋顶上的白毛咆哮:“俺老孙孤军奋战,人家却是带着各种病毒群攻,你说话走点心好伐?管他仓罗还是天变星,都伤不到我,可我齐天大圣要保全的是王者大陆,不是自己,否则大圣归来就成了空话,所以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智慧城的利益,还有为保护你这个小魔种,你懂不懂呀?!”

“我我我我懂,懂啦”梦奇给吼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唯有求饶般怪叫。他脑袋也疼啊,就觉得那一撮白毛都得给孙悟空揪掉了。万一变成个秃子,他还怎么活呀!

正在这时,仓罗竟察觉到了孙悟空的动机。其实他早就想对付那突然冒出来的泼猴了,苦于先得用全副精力打败天变星,就无暇顾及他。现在越战越顺利,如果调一两只孽光凤凰回来,也不必担心天变星还能反败为胜吧?

第113章 该逃亡时就逃亡呀

“孙悟空你个混账,我早就听说过你在王者大陆上的往事。那些往事,大陆居民估计都忘得七七八八了吧,年轻一代的魔种也没谁记得,我却一直都没忘记过呢,呵呵哈……”

又是仓罗之王尖细难听的声音响起,那个家伙终于从天空抽身,回到地面来对付下方的对手了。

“好哇,好你个无耻的侵略者,到底在扯些什么?!”

听出仓罗之王大有揭自己老底的嫌疑,孙悟空怒火更盛。他一把推开梦奇,右手往耳朵眼里掏掏,再朝空中一挥,一根细小的金针就骤然增大,变成了刚才握在手里,后来为了方便又收回去的如意金箍棒。

“哇塞!原来刚才那根棒子不是藏去了身后,而是塞进了耳朵里,猴哥的功夫真是太帅了!”

梦奇看得眼睛睁老大,并发自内心地赞美。用“帅”字形容的,必须是功夫,因为孙悟空长相不知是丑,还是奇丑,鉴于功夫和长相之间区别巨大,是决不能相互混淆的。

孙悟空再顾不得理会梦奇,更无暇教训他的无礼,散发万丈金光的金箍棒往头上一扬便吼道:“妖孽,智慧城你虽然闯进来了,也控制了跑到街上的魔种,却休想斗得过齐天大圣!你大圣爷爷是讲义气的英雄,哪怕有心要一棒子把你毙了,也念在你尚与他人战斗,此时出手胜之不武的份上,允许你多嚣张一会儿。既如此你就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如等彻底打败天变星后咱俩再开战。此刻嘛,老孙先回家眯会儿。大晚上的,总不能不让人睡觉吧?”

孙悟空大义凛然一番,前面说的话怎么听都叫人敬佩,可最后一句算什么歪理?别说仓罗之王,连梦奇听了都差点笑出声来。

“回家睡觉?孙悟空,你这日子过得还真悠闲呢,打仗打到一半,胜负未分,就要睡觉了?”仓罗之王冷冰冰地问。

“怎么,老子睡觉,要你允许?”孙悟空强势地责问。

“呵呵,不敢不敢,”仓罗之王奸诈地笑道:“你百毒不侵,我的孽光病毒奈何不了你,你想干啥就干啥,谁又真有本事阻拦?只是你身后那个小魔种,他可是我魔种大军里的一员,你别指望能带他走。”

“哈~我的兄弟,是你的手下?你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烧坏啦?”孙悟空不屑地猛翻眼皮,“我就是要带他走,有本事你把你那几只破鸟全弄过来对付我吧!看是这金箍棒神通广大,还是破鸟厉害?”

“兄弟?你这才回到王者大陆上来,怎就认了个年纪小小的小孩做兄弟?他好像都能做你的曾孙子了吧?”仓罗之王讪笑。

“呸!不要脸!”梦奇忍不住叫骂出声,“谁是小孩?你才是小孩!你爷爷你祖爷爷还有祖爷爷的祖爷爷都是小孩!靠耍嘴皮子装英雄算什么?有本事把你的破鸟都交过来呀!看我猴哥怎么把你们全撕成碎片!”

“咦,这小子是开窍了吗?竟然不用明说就知道该怎样与我配合了?”

孙悟空心中大喜,脸上却仍不动声色,只抬起手掌,欢呼胜利般与梦奇击掌。梦奇记得跟着尼凡奇时听说过一种叫“highfive”的胜利表达方式,应该正是现在孙悟空的做法!

“你你们两个原来早就串通好了!难道之前小崽子在水丘陵向我屈服,同意做我的奴隶,是在糊弄我?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仓罗之王哇呀怪叫,如果能见到他的真脸,说不定怒容比孙悟空的臭脸更难看。

假如就着他好冲动的性子,还真得把五只孽光凤凰全撤回来对付孙悟空,可要那样做了,得便宜的就是天变星,难说正好给了他调整的时间,让他恢复元气,实力变得更加强大呢!

不行,既不能上孙悟空的恶当,又不能把他和那只死兔子放跑了!

想明白其中道理,仓罗之王发出尖锐刺耳的哨音,天上五只凤凰里,沾染了梦奇族鲜血的那只立即离队,转身又朝地面袭来。

“妈耶!还是那些血红色孽光!”

梦奇吓得心胆俱裂,哪怕躲在孙悟空身后都止不住两腿发抖了,很丢人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捂着脑袋好像又给冻得发抖呢。

“胆小鬼,凤凰都还没扑过来,你就吓成那样丢人不?是想让仓罗之王看笑话,又讥讽你是个啥都不懂的小孩子吗?”孙悟空恼火地转身斥责梦奇,又伸手如拎小鸡似的,一把把他提了起来。

“是是啊,有猴哥在,貌似我确实就不用再怕那冻死人的家伙了吼!”梦奇感受到孙悟空大手传来的暖意,顿时胆识回归,弯曲的背脊直起来,怒视正飞向地面的凤凰。

“猴哥,我用召灵扇,你用金箍棒,咱俩齐心合力,打散那狗日的凤凰!这一仗,齐天大圣必胜!”

梦奇还在兴高采烈地欢呼,孙悟空却释放暴力狂旋如意金箍棒,直旋出一团金色祥云,再对准梦奇的屁股踢一脚,竟把他如毛球似的踢上祥云,然后自己也蹬了上去。

“胜你妹呀!那凤凰全身都是毒,打散了不更糟糕?特么不该做英雄时逞个屁的能呀?得了好就赶快溜之大吉吧,你猴哥的战斗手段多学着点!”

斗志昂扬的梦奇,呐喊换来的是教训,他立马又怂了,窝在金云里思考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刚才猴哥的表现,不正是用在鏖战前鼓舞士气的吗?怎的士气是鼓起来了,却是要提着气逃跑?这究竟属于智慧之举,还是丢人丢到家的丑事?

孙悟空那是有多果断干脆,二话不说,不等凤凰飞到眼前就大脚一蹬,驾着祥云朝博物馆的黑影方向奔逃而去。

“糟糕,上当了!好一个无耻的泼猴,连雄冠天下的仓罗之王都敢耍弄,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不过想借助一朵破云就快过我的孽光凤凰,也太小瞧我了!”

仓罗之王又气又恨,更多的是不服气和难以解恨,故而对孽光凤凰的指使更加凶残。

他用只有仓罗一族能听懂的语言指挥凤凰:“快,吞没金云,不理猴子,只袭击那只兔子!抓不到活的就抓死的,总之决不能让他逃出我的手掌心!”

第114章 生死时速

金色祥云,来自孙悟空手中金箍棒所产生的瑞气,金箍棒旋转越快,祥云就越浓厚,而云层越浓厚,追踪而至的敌人就越难靠近。

这其中原理很简单:瑞气为正,追兵制造的气息为邪,邪气不管有多么强大,一旦遇到能压制它的正气,气息力量就会被削弱。

仓罗之王认为他的孽光凤凰所向披靡,加之孽光中还渗透了魔种的血,孙悟空仅凭一根金箍棒就想战胜他,踩着虚幻的云朵脱离战场,不是痴心妄想又是什么?

孙悟空可不愿与仓罗之王废话。要让敌人瞧得起,用的是武力而不是唇舌,就允许仓罗之王得意地笑一会儿吧,反正他能笑的时间也不多了。一旦那家伙意识到智慧城从来就不可能是他的囊中物,百年来他幸苦谋划的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比一团金云散得更快,恐怕唯一能做的就只是遥望白茫茫的雾霭痛哭了。

梦奇不敢打扰孙悟空,缩成小毛球钻在祥云里,担心着看上去很是强大的云朵,飘移的速度怎就这样慢?他长长的尖耳朵不停摇晃,说明内心正郁闷得紧。为啥郁闷?因为正常说来每次孙悟空略施小计,他便能明白那丑陋的毛猴有多强大。可若不是为搭救自己,毛猴压根就不用和仓罗之王斗智斗勇,哪怕仅动用小小武力,那些孽光大概也不可能再是人类的威胁。

“哎~还是我这个没用的小魔种,拖了猴哥的后腿”

梦奇伤心地想着,尽管躲在祥云里也忍不住连打几个哆嗦。

孙悟空没注意到梦奇怀揣着小内疚,更不懂当梦奇族耳朵摇来晃去时意味着什么,就知专心于挥舞头顶的金箍棒。

好一个齐天大圣,双臂神气爆发,推动金箍棒旋成了一圈金色光轮。万丈光芒照耀大地,天空上古怪难看的光线竟被遮蔽,仿佛大气层中所有云团都摆脱不了光轮吸力,翻滚沸腾着给卷入旋圈。祥云散发的瑞气之强劲,令逐渐靠拢的血红凤凰不停发出惨叫,犹如飞翔的鸟族魔种遭乱针穿心,疼得快受不住了。

然而实际上,凤凰不过是由光构成,完全不具备血肉之躯,又怎会觉出什么“万针穿心”的苦楚?它之所以惨叫是因为邪气的力量被瑞气削弱,它在努力增强力量时流失了不少孽光微粒,极不甘心而已。

梦奇心急如焚,在他看来凭借孙悟空的能力,几百米的距离应该眨眼就到,又怎会如双足踏地缓慢行走一般,过这样久时间还能看见疯狂尾随的凤凰?

其实他确实是过于心急了,他认为的长时间,就只有一分钟而已,又哪能算慢?

“哎,怪我!平时我吃得太多了,以至重得就跟头猪似的,连金箍棒都给我拖慢了速度,真是叫人感伤!或许我离开这团金灿灿的云朵,猴哥就能快速回到博物馆了,我还是告诉他密匙,把送走智慧城的任务交给他吧”

想到就做,梦奇始终遵循速度重于一切的道理,摇摇晃晃展开四肢,竟从云团上站了起来。

“混蛋,你要干什么?赶快给老子坐下!”

孙悟空原本能一心放在催动金箍棒以制造瑞气的大事上,可等眼角余光扫到正慢慢起身的梦奇,顿时急了,不得不开始将一心二用。

“猴哥,我我已经拖累过很多人,甚至连尼凡奇教授都是我给害死的,如果你知道我曾经犯下多大的罪过,肯定就不会再想着救我了。我不能又拖累一个人,你就当我从未存在过吧。我告诉你密匙,你帮我完成教授的遗愿,他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梦奇说着就朝孙悟空靠拢过去,意图对他耳语。

紧追其后的凤凰虽然钻不进瑞气形成的云团,见到梦奇出现却大喜过望。刚才那攻击目标蜷缩在金云里,要想将他准确定位可真不容易!

连发出几声悦耳的清鸣,那是在通知仓罗主人即将发动攻击,凤凰就不再执着于追赶,而是把发光的鸟喙对准了梦奇的毛脑袋。

“糊涂虫,你特么是在找死!老子不需要听你说屁话,你要放屁也得找合适的时间哇!”

孙悟空怒气冲天连爆粗口,骂得梦奇七荤八素,怎么都找不着机会以报出密匙。

可刚等孙悟空闭嘴,他好不容易能说话了,却骤觉背心一阵冰刺的剧痛。

那种痛,难以用语言形容,痛在心里,却寒在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上。可怕的剧痛似乎还不会置人于死地,却毫无疑问会令人痛不欲生,梦奇哪顾得上继续说话?惨叫一声向前扑倒,毛脑袋就狠狠砸在了孙悟空脚上。

孙悟空怒吼着又开口了:“小王八蛋,还以为那该死的凤凰啄不死你吗?是俺老孙用另一根猴毛变成你的样子,挡在了你前面!我可和你说清楚,猴毛一共三根,每场战斗里只能用一根!截止目前三根里两根都用完了,就仅剩了一根,你若再敢乱来,别说老孙帮不了你,恐怕就连西天如来也得自叹无能了!”

“西天如来?那又是啥了不得的大人物?但再大也大不过猴哥吧,因为听他那对比,仿佛是有些瞧不起如来的”

梦奇叹着气,确认自己还没死,不仅没死,钻心的疼痛还在减弱,这就好像是手指叫针扎了,针上没毒,把针拔出来伤口自然就好了。

他自知险些闯下大祸,险些连累辛勤奔波的孙悟空,哪还敢继续七想八想,看似帮忙实则捣乱?

他只好重新蜷成团缩进祥云,这时才有功夫怯生生往后瞧。

哎呀,可不是还有一个自己稳坐在金色祥云边上,对着凤凰又蹦又跳,又笑又叫吗?感情那是一根猴毛变的!

哈哈哈~哈哈哈~

梦奇险些笑得前仰后合,一时忘了自己犯下的错。

孽光凤凰可乐不起来,这时轮到它郁闷了。鸟喙里吐出坚硬的光针,明明击中了前方目标,可他怎么还能活蹦乱跳呢?

没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肯定会受重罚,凤凰大为慌张,从容的翱翔变得跌跌撞撞,打算再次进攻时,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第115章 逃入博物馆

天空之上,天变星用艾特病毒组成的彩虹十分美丽。那道虹与仓罗之王用孽光病毒形成的五彩凤凰斗得正酣,以致地面所有还活着的魔种都只顾仰头看天,瞳孔亮晶晶的,倒映出各色光芒。

城内魔种大军还剩两万多人,他们中毒太深,已丧失活着的意识,一个个只痴呆站立,望天的同时嘴角淌着口水,连五分钟前那种半清醒的状态也找不到了。

再说金色祥云,孙悟空拿猴毛化作的假梦奇仅支撑得了片刻,等猴毛形象如泡沫叫风吹散,孽光凤凰就会马上追上来,与祥云发生正面碰撞。

但当面对如此险情,孙悟空完全不担心了。他对自己说过,在特殊情况下衡量胜败有特殊标准,不是谁能打死谁,而是谁能获得最有利的时间。这一局中,获得有利时间的一方可是他孙猴子,那么凤凰的追击又能算什么?眼看那东西释放的邪气即将攻克金箍棒旋出的正气,危难关头,科学博物馆黑漆漆的建筑群就已出现在脚下。虚幻又能伤人的鲜红孽光仿佛放出利剑,带着激烈的呼啸声从博物馆上空划过,急欲击中目标愿望却没实现,因那时目标正好降低飞行高度,钻进了博物馆大院的绿化带里。

当然对孙悟空而言,他哪怕胜利了也没具备故事里英雄们得胜时所表现的英勇姿态,实话实说,他更象狼狈不堪的输家,摔进草木丛时不仅摔坏了身上盔甲,脑袋倒扎进泥地,结果给草坪钻出个坑,金箍棒还狠狠砸在屁股上,猴尾巴疼得似乎要断裂了。

一向自命清高的孙悟空,何曾做过这种亡命徒?如若换作以前,他不愤怒地咬碎牙齿,望天咆哮得炸破天顶才怪。然而这一次,他并不抱怨,非但不抱怨,还无比满足。

可不是嘛,摔一跤能算多大回事?真能摔死他吗?只要金云散尽时,讨厌的兔子梦奇摔上他的肚皮,以致没磕伤,甚至身上连半寸草皮子也没沾,他孙悟空就全无遗憾了!

哎呦~哎呦~哎呦~

梦奇不住口地发出惨叫,脸上五官挤成了一坨,仿佛疼得厉害。看来他还没弄清自己这时身在何处呢,只知是从天上掉下来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就乱嚷一气。

“臭小子,赶紧给我闭嘴!吵死了!”孙悟空怒吼着一翻身,把那团毛球扔到地上。

梦奇却不光不住嘴,还嚎得跟杀猪似的,“猴哥呀,我都快死啦,您就再听听我的声音吧我摔得疼啊,一身骨头都碎光啦,并且咱们是又掉回大街上了吧?马上就要给仓罗之王杀死啦呀!”

孙悟空气得眼睛里的白内障差点痊愈了,叉着腰大叫:“刚才还表现得视死如归,特么现在怂成狗算哪回事呀?你丫的睁开眼好好瞧瞧,这儿是大街嘛?你没闻到花香草香泥土香啊?”

“哦哦~啊?”

杀猪般的嚎叫戛然而止,梦奇本来是两爪捂着脑袋满地打滚的,此刻也不滚了,只小心翼翼松开爪子,但马上爪子又盖到眼睛上,从爪指缝隙里睁眼往外瞧。

孙悟空给他那怂样气得又翻白眼,一脚踢到他肉乎乎的屁股上问:“我说,你不是挺大义凛然的不怕死嘛?要不是老孙我吹根猴毛出来,你早就叫超强孽光病毒给弄死了!现在到了安全的地方,怎么反而给吓成了孙子?”

“我这个,我这哪叫给吓着了?我我我,我患有恐高症,不能活着从天上掉下来,得死了以后掉,那样就没事啦!”梦奇确定孙悟空没骗他,两只爪子往腰里一叉,理直气壮地争辩。他能蹦会跳,可没少团成一团跃入半空,但还从没如自由落体似的摔下来过呀!没控制好情绪,能怪得了他吗?

“噗~你小子还学会强词夺理了?你胆小我不计较,废话少说,先自己看看到哪儿了吧!”

孙悟空心烦得直挠头,感觉救这么个呆货,简直就是自找麻烦。可既然是不得不执行的任务,再麻烦他也无法逃避。

“到到哪儿了?”直到这时,梦奇终于能摆脱摔下来的恐惧,又想起了紧急要干的正事。

不过以前从没来过博物馆,又是闭着眼摔的,一脑袋砸在了孙悟空的肚子上,他哪一下就能看出具体到了啥地方?

黑勒吧唧的到处扫一眼,他茫然问:“这儿,好像是一处园子,难道我们掉进了谁家的无极蛋楼?可也不对呀,无极蛋楼给固态光防护得严严实实的,谁能摔得进去?可如果是有极蛋楼”

“哎呦~猴哥,您怎的又打我呀!”

嘀嘀咕咕话没说完,脑袋就挨了一拳,疼得梦奇使劲挤眼。

孙悟空吼道:“打你一拳算轻的,没再踢你屁股就算你走运了!你小子历经千幸万苦要找的地方,如今好不容易进来了,怎就一点也猜不是哪儿呢?”

“啊?我,原来我已经进了科学博物馆?尼凡奇老教授对我的托付,我就这样完成了?”

梦奇怎么着都不敢相信,又使劲瞪大眼往四周瞧。虽然还是看不清眼前有多大场面,孙悟空却不会说谎,毫无疑问,他确实已离开危机四伏的大街,进入了给保护得严密异常的博物馆区域。

“这儿就是,闻名于整座智慧城的科学博物馆?进了这儿,咱们就再也无需惧怕仓罗和天变星了?”梦奇张大嘴愕然说,一颗心却兴奋得砰砰跳。

孙悟空闷声闷气地纠正他:“是你惧怕仓罗和天变星,别扯上俺老孙行不!”

“是是是,我猴哥是齐天大圣,光华盖世,功夫举世无双,哪用得着看那两个软蛋的脸色?”梦奇急忙打着哈哈使劲恭维。

“去去去,别特么尽捡好听的说。你要还牵挂老教授,又关心着大街上的魔种,就赶紧跟我进去。否则他们真要从内攻破智慧城城门并再度放下软梯,到时可是连城外被你带来的魔种都得给灭绝了!”

“哎呀,猴哥此言极是!”经这一提醒,梦奇又慌成了一团。

孙悟空可没危言耸听,还杵在夜空下的魔种们已彻底丧失意识,变成比孽光还具有危害性的魔怪了。孽光只能往生物体体内钻,魔怪可全都能扛着武器,四处烧杀抢掠呢!

第116章 电景花果山

终于能在孙悟空的带领下走进科学博物馆了,梦奇是何其振奋!可这儿实在太黑,里面的路又不熟,为防给大石头块啥的绊脚,他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伸手在黑暗里抓了一把。

“哎呦,你想干啥?!”

又有人惨叫,但这一次,惨叫的不是梦奇而是孙悟空。那叫声叫一个响,全是被抓挠了不该抓的地方激发,吓得但凡能听见的人都会浑身颤抖。他急欲跳着转身揍梦奇,奈何转身会疼得更厉害,于是惨叫声算是停不了了。

梦奇急忙缩手,怯怯说道:“对不起猴哥,我以为是抓着一根树棍,想从树上撇下来做拐杖呢”

“你”孙悟空那是何等的恨,险些热泪盈眶,“老孙的尾巴,威力仅次于金箍棒,怎么着也不可能摸得手感象树棍呀!”

梦奇吐吐舌头,再次道歉,“哎呀,真的对不起!可是猴哥呀,这儿也太黑了吧,相比光亮的大街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我知道节约是美德,作为馆长您应该省电,可如果开始干活了,就总得给点光吧?”

梦奇嬉皮笑脸的,倒是说动了孙悟空。

孙悟空长叹一声道:“你以为我不开灯是舍不得电?老孙俺可没那么小器。再说了,博物馆属于管理局产业,电费又不用我交。老子做了这么多年馆长,连工资都没拿过呢!”

梦奇脑袋歪一歪,听不明白孙悟空到底想说什么。

孙悟空犹豫片刻后朝前大手一挥,说了声“点灯”,梦奇就脑子一炸,赶紧捂住了两眼。

骤然从黑暗转入光明,任谁的眼睛也无法快速适应,梦奇也不例外,孙悟空却没这种忌讳。他那双覆盖白眼泪的眼睛看似视障,实际不管进入什么环境都能看得清晰,哪怕是跌入火堆或冰川。王者大陆虽然充满险地,孙悟空却真是走到哪儿也死不了,偏偏他又只想一直躲在智慧城里,这个谜团,如果他不主动向梦奇解开,梦奇就只能揣在心里,永远不敢问出来。

好不容易能睁眼了,梦奇迫不及待欲看清这神秘的科学博物馆到底是啥模样。

“哇~好漂亮的花园,里面怎么有这样多的果树?远处远处那又是什么?是一片气势磅礴的瀑布吗?只见其影不闻其声,还有怪石嶙峋的山峦,这儿别是一处仙境吧?”

乐呵呵的,梦奇手舞足蹈地问孙悟空。他说的绝对能算赞美之辞,孙悟空脾气再古怪,也没法再次责备他了。

“不,这儿显现的不是仙境,只是回忆,上辈子最美好的回忆。”孙悟空说,口气里竟听不出愤怒,就只有哀伤。

“啊?回忆”那种哀伤,牵动了梦奇的心弦,他忽然就难过了。从第一次进智慧城,到中毒后返回沼泽地带重见妈妈与村长,再到战争爆发,经历的往事历历在目,只要回忆起来,就心乱如麻,又泪湿衣襟。

“是啊,如果过往的人生,真是那个被称为齐天大圣的家伙的上辈子,或许现在的孙馆长,就不用天天把自己竖成一座雕像了。他始终只用冷冷的目光注视世界,而不是走入其中,如寻常人那样享受人生的喜怒哀乐,就说明他的经历不同寻常。齐天大圣已死,孙悟空却还活着,就算卷土归来,又还能是从前的那个英雄吗?”

这话怎么听都无比伤感,以至梦奇错觉,他的猴哥受过的苦,以及犯下的罪孽比他还深,相比那位齐天大圣,他害死梦奇村村民,引发了智慧城战乱,给城中人类造成致命伤害,好像都不足一提了。

错觉大概就只是错觉,眼前毛猴是有故事的人,却肯定没错。假如能平安渡过战乱时期,有一天两人同坐在夕阳下品茗闲聊了,那时一定就能倾听他的旧事。

意识到有点感情用事,把话题扯远了,孙悟空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恢复气鼓鼓的标准表情警告梦奇说:“智慧城里的人,包括管理局那些家伙在内,都以为俺老孙是一尊石雕,把打理博物馆的任务交给石雕而非有血有肉的人,是因为任何时候石雕都最为坚硬,不会因任何异常情况而发生动摇。若非情况紧急,我才不会从这儿离开,跑到外面去接应你这小兔崽子呢。所以今后你不许把我存在的真相告诉他人,否则我绝饶不了你!”

“这个猴哥放心,梦奇我我的嘴巴是最严实的,就算死了也不会乱说!”梦奇发誓。

孙悟空又一拍他脑袋斥道:“说啥废话呢?你要是已经死了,想乱说也说不出来了不是?”

“唔~有道理,我猴哥就是机智,脑子永远比我转得快”梦奇连续挨揍,脑袋疼得要掉眼泪,却还得不停恭维。

孙悟空懒得理他,补充道:“告诉你这么多,不为别的,就是让你记住博物馆非寻常地,千万别一个人到处乱跑!远处那座瀑布飞溅的花果山,景色再美也不过是电子合成的场景,你要不知死活地靠过去,会触电电死的。”

“呀,博物馆这么危险呀!”梦奇明白了,吓得又使劲吐舌头。

见他懂得害怕,孙悟空很满意,指向其它建筑物说:“电景花果山占去了一半博物馆面积,因为景物里藏有非常重要的东西。如果有需要,我会带你去的。别的建筑,你也别当它们是啥有极或无极蛋楼,其实那都是管理局按照铭文记载,用普通建筑技术建起来的普通砖石楼宇,与固态光无关。”

“啊?”

听了孙悟空的介绍,梦奇又大吃一惊,忍不住问道:“智慧城的建筑技术不是早就超越王者大陆上别的地方了吗?难道用固态光建楼,不如用普通砖瓦坚固耐用价值高?”

“啧啧啧,”孙悟空发出啧啧声,也不知是在赞美还是讥笑,“看不出你年纪小小,见识到挺多的嘛,连固态光这东西有多好使都知道?大概你这些知识,全是老教授教给你的吧?”

“呜呜~谁说不是呢?如果没有教授,现在我还是住在水丘陵旁的一个傻小子呢。”梦奇毫不掩饰对教授的敬重,垂下头忧伤地说。

第117章 馆中铭文

除去梦奇族的乡亲,尼凡奇就是梦奇这辈子最为敬重的人,这一点孙悟空其实早就看出来了,现在还提起来让梦奇伤心,就是他的不对了。

孙悟空有点不好意思,与生俱来的傲慢却不允许他低头认错,就只好尴尬地挥挥手说:“教授对你期望极高,不派别人,而是把你派来博物馆就可见一斑。不过你得再聪明些,就算教授没对你明讲也该猜到,设立博物馆的目的是为纪念。现在天天能见的东西,比如固态光有什么好纪念的?砖石建筑才是过去起源地球上人类居住的楼宇,代表祖先人类生存的状态。博物馆如此大规模采用旧建筑,本身就是将那几栋楼当成了馆藏品。”

“哦,原来如此!”梦奇听懂了,顿时也觉得自己脑子太笨,竟连这点都想不到,还傻乎乎地问别人。

不过想起孙悟空提过的铭文,他的兴趣又来了。教授曾经说起那东西,如果没有铭文的存在,智慧城就建立不起来,说不定到今天运载舱里还一片贫瘠,人类还在幕天席地,象原始人那样过日子呢。

孙悟空果然机灵,看出来他在思考什么,主动说道:“至于那块铭文,长久以来被管理局视为镇馆之宝,除了我,就从未拿出来给参观者瞻仰过。”

梦奇一听又高兴了,拍着巴掌问:“照猴哥的说法,铭文是绝对安全的咯!启动运载舱,将它推送去宇宙里安全的地方,方法就记录在铭文上对吧?只是需要输入密匙内容才能出现。要不咱们赶快去吧,智慧城马上就能从入侵之战里解脱出来了!”

“现在就去”孙悟空惆怅自语,又抬起头遥望远方花果山的电景。

此时梦奇再傻也能明白,一旦推走运载舱,孙悟空悄悄在博物馆里建起的电景就会随之消失,他很舍不得那座山与瀑布,就算成为了石雕,也依然深深怀念着那个家呢。

“猴哥,如果还有时间,梦奇就陪你去那边走走如何?”梦奇心里很不情愿,他知道耽误时间就意味着严重后果。可他已视孙悟空为兄长,只要能让兄长得到安慰,无论付出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孙悟空却比他以为的更加冷静。怀念归怀念,孙悟空一点都没因此而忽略正事,摇着头拒绝道:“我说过,有需要的话我一定领你去那看看。可是,再也没有需要了。真正的家早就没有了,孩儿们也都仅活在了脑子里,我执着于保住一处虚景,又有什么意思?不如把精力放在活人身上,尽全力让他们继续好好活着。”

“猴哥,真是世界上最高尚的人,虽然人不仅长得奇丑无比,还老是凶巴巴不逗人喜欢”梦奇怔怔地望着他想,然后又想:“他到底有多么痛心的过去,能让他的‘这辈子’变成这样?”

类似这种问题,孙悟空可不会向他解答,事实上压根就没留意他内心的想法,仅指着铺满鹅卵石的彩色甬道说:“博物馆一共有八栋藏品楼,四栋对外开放,供公众参观。另外四栋位于园区深处,平时就只有维护人员进进出出。对于有展出需要的藏品,它们会给搬出来,等展览结束了再给送回去。”

“哦,看来铭文是给放在那四栋封闭的展馆大楼里,可具体是哪一栋?”梦奇问。

孙悟空冷沉又孤傲地回答:“哪一栋都没有。象铭文这般珍贵的藏品,简直就与智慧城的生死存亡息息相关,又怎么可能随便放在玻璃柜里供闲杂人等瞻仰或清理?”

“啊?这这话是啥意思?”梦奇又愣了,奇怪怎么每次讲话孙悟空都拐弯抹角的,就不能直接点嘛?那种表现出来的态度,不仅对来博物馆参观的人类不屑一顾,就连平时维护各类藏品的工作人员也给归于闲杂人等了。

孙悟空却说:“科学博物馆里藏着块铭文,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有一些家伙,专门从城外跑进来,为的正是盗取这宝物。他们甚至不惜假扮技工溜进博物馆,不停地到处搜找。你说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我,谁还有资格保护铭文?”

听到这儿,梦奇一个劲点头。这番话听起来挺自大,仔细琢磨后却觉得说得一点也不过分。纵然那些欺世盗名之徒怀着贪婪之心四处搜寻,又怎能想到搜寻目标,其实是给一座石雕藏起来了?

然而进一步分析,梦奇更觉得孙悟空的解释不同寻常。他一定还有什么秘密没说出来,难道到了现在这关键时刻,他还要对自己隐瞒?

“猴哥呀,如果要拿到铭文,除了前往只有你知道的地方,是不是还和你有什么关系呀?”梦奇变聪明了,猜测地眨巴着眼。

孙悟空一愣,有点对眼前的兔子刮目相看,他终于不再摇头,而是点着头说:“不错不错,你也有脑子打转的时候呢!”

“还真是话里有乾坤!”梦奇更加来神,被轻视了也顾不得抱怨,激动得又险些抓了孙悟空的尾巴。

孙悟空吓得往旁边一闪,不多解释,而是扯了扯梦奇的蓝衣衫说:“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来看了就知道了,哪需要咱们继续站在这儿说闲话?走吧,路上别开口了,也让我安静片刻。”

我去~这些话多重要啊!怎么就成了闲话?

梦奇听得很委屈,还想争辩几句,孙悟空却全然不理会对方的反应,已转身大步朝甬道走去。

没办法,梦奇只好跟在他身后。

一路上,梦奇心事沉沉,却真的是一个字都不敢往外冒了,生怕打扰了孙悟空的思路。至于他猴哥到底在想什么,就着实猜不出来了。

博物馆的八栋建筑,说是普通砖石结构,形象设计却美伦美奂,丝毫不比固态光建筑物逊色。

楼宇各有风格,外形或呈三个由小到大的黄绿紫四方框相互连接,或如直插入天的羽毛细长弯曲,又或者如本书般翻开着几张书页。总之它们全都具有深奥的艺术化造型,若非站在地面平行观看,怎么着都会觉得它们根本就仅是摆放在绿地上的工艺品,中间是实心的。

第118章 不符合历史发展的存在?

自从博物馆的照明设备被孙悟空拍拍手掌点亮后,但凡两人走过之处,情景都能一目了然。

孙悟空说了,博物馆整体被一层轻薄的电子保护罩掩盖,自从魔种开始制造骚乱,并四处发动攻击,这儿就整体闭馆了,连门口的门牌与入馆指引都给撤走,如果不留心看,一般人是难以看出远离市中心的城市一角还藏着一座建筑群的。

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也被全部疏散,管理局将守馆的责任全权交托给了仅偶尔在夜间出没的孙悟空。孙悟空这位神奇的馆长,从不用吃饭睡觉,所以无需谁从外面送生活物资进来。尽管如此,相比人类甚至是机器人,他却更值得信赖,这儿有他的守护,安全性就增加了许多倍,虽然管理者们心里清楚,如果整座智慧城都不安全,博物馆的安全也仅是相对的。

孙悟空年纪大了,眼睛如人类那样得了老年白内障,可白内障的折磨仅在白天,到了晚上,他竟然还能如年轻时那样清晰视物,以致满馆的灯开还是不开,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不开灯还能省电并避开敌人的侦查,又何乐而不为?

可摸黑行走对梦奇就是大事了,首先他一把揪疼了给孙悟空视若珍宝的猴子尾巴,接下来难说自己还得摔几个大跟头,摔掉类似土拨鼠的门牙,那样就很不好了。

再者,能走在华丽夺目的灯光里,梦奇得到的享受还不仅是看得清道路。通常说来,有彩灯装饰的地方,特别是博物馆,白天的场景没有夜晚那样吸引人,这一点梦奇早就猜想到了,并因此而烦恼。好在现在是大晚上,等给孙悟空领着前行,简直就如同展开了游园之旅,那看得叫一个应接不暇,哪怕孙悟空允许梦奇开口说话,他也顾不上了。

甬道通向一个小广场,广场上有散发着芳香的喷泉,从泉眼里喷出来的则是香水。

梦奇陶醉地猛吸鼻子,怕给孙悟空看见他没见过世面的丑样,忙加快脚步跟上去,跟随猴哥走进了一号楼。

那栋楼怎么看都像带有哥特风格的基督教堂,尖尖的房顶上红灯闪烁,那应该是避雷针吧?智慧城里不是天灾挺多的吗!

不过走进去后,梦奇马上感叹这哪里是啥教堂?不仅找不着圣母玛利亚或耶稣的圣象,连坐着祷告的长椅都没有。

沿墙壁悬挂的,是一幅接一幅与王者大陆有关的艺术画。画里内容有风景也有人物,那些人物估计早已作古,却还能在画中谈笑风生,吃喝享乐。风景画也颇有活力,描摹山川风景的,靠近了还能感受温煦的清风。

“好美呀,我真想在这里好好参观一番!”梦奇强烈渴望着,却被孙悟空狠狠一拽,差点栽了个趔趄。

“不懂这里的路线就别瞎走,否则你会迷路的!”孙悟空又教训他。

“迷路?”梦奇一愣,朝脚下看看,那不就是青色石砖地吗?一直朝出口走,怎么会迷路?

但没等问题问出口,他就明白孙悟空的话不假了。原来由于展出的每一幅画都是活动的,看多几幅就会陷入画境,那时再想按正常通路行走,一幅幅图画参观下去,就变得很困难了。

孙悟空悄没声地拍拍手,梦奇听到“嗞嗞”两声仿佛电波发出的声音,就见不知从何处开来两辆踏步平衡车,稳当当停在了他们面前。

“快站上车,不然你会给当成非法闯入者控制起来的。”孙悟空警告他。

梦奇吓一跳,赶紧跳上平衡车,车头一个巴掌大的小屏幕立即就亮了,并发出横扫式绿光,扫描了他的毛脸。

“好了,现在你的身份已经在博物馆档案室登记成功,继续前行也不会被系统拦截了,只要你不从平衡车上跳下来。”孙悟空说。

“哦~”梦奇点头。之前在金色祥云上,他自作主张地给孙悟空惹了麻烦,现在可不敢再乱来。

哪怕足踩踏步平衡车,梦奇也无暇看更多美丽的展画。二人疾速奔驰,很快就进入了第二栋展览大楼。

科学展览馆场内流光溢彩,可当穿行在两栋大楼之间时,梦奇抬头看天,见到的却只有乳白色半透明的薄雾。此时已处于黎明时分,大气层控制系统自动转换黑夜与白天,黎明来了,他能看见薄雾外开始泛起的淡红色暮光。然而天变星与仓罗之王的战斗还未平息,不远处乱七八糟的光线侵染过来,本该静谧的黎明天空,怎么看都显得纷乱吵杂。

“哎~等他们打完,胜利一方就要展开对人类的全面进攻了。纵然博物馆有电子保护罩保护,也还是难以抵挡数万魔种的冲击。万一城外由我带来的那些人也成功闯入,可就大事不妙!”

梦奇自责地想着,等平衡车钻进第二栋楼,他的鼻子里就闻到了浓浓的油漆味。

“为啥味道这么怪?”紧紧地皱眉,梦奇赶紧往前看。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就吓了一大跳,险些从平衡车上蹦下来。

“猴哥,这这些巨大的怪玩意,都是些啥呀?怎么看上去个个都那般古怪?”梦奇紧张地问,就好像满馆都藏着敌人。

孙悟空给他的大惊小怪弄得哭笑不得,解释道:“你瞎紧张个啥?这儿是机关术展馆,无论木头还是钢铁,所有带关节或滑轮的都归属诞生于王者大陆的机关术。相比先进的激光武器,它们不值一提,但等智慧城从王者大陆消失,科技因此没能传承下去,机关术就要大行其道了。”

“啊?这样说来,是否意味王者大陆即将退化到远古时代?大陆复古,就因为没了智慧城”梦奇很有点不甘心。

孙悟空却毫无惋惜之意,训诫道:“你这种见识真是肤浅得可笑。我这么和你说吧,起源之地是王者大陆最初的存在,不管人类如何生活,都应呈现最原始的状态,而不是先进的科学技术。正因违背了历史发展的顺序,智慧城才招致了灭城之灾,唯有它消失,王者大陆才能按正确路径发展下去,这叫规律,规律不可被随意打破,否则就是罪孽,你懂吗?”

“这照你这样说,智慧城的超前存在,难道属于有悖于常情的罪孽?”梦奇惊呆了。

第119章 神奇的炮筒

孙悟空很清楚一点,就是听完真相后,梦奇的心里得有多难受。但他不能为了安慰那小魔种而故意说违心话,就只能照实讲解。

当年牵引方舟来到王者大陆,打算把这颗绿色星球当成起源地球重新开拓的先祖,一定没计划在起源之地建立一座高科技智慧城。

可惜的是,城市出现了,一部分超智慧生命体没有承担建设大陆的使命,而是躲在他们自建的世外桃源坐吃山空,享受华丽人生,如此偏离星球的正常发展规律,难道不是在自取灭亡吗?

但只要是生命,就不能被遗弃,当灾难降临在智慧城,城中人类面临被灭绝的绝境,还是得有人跳出来为他们寻找生路,一条远离王者大陆的生路。

但凡活着,就还有希望。希望无处不在,它不属于悲观的人,只会在乐观的人眼前出现。如果不为自己,而是为他人活着,就做一个乐观的人吧,因为这个世界需要。

这是孙悟空的人生哲学,故而过去他没因悲伤的往事放弃自我,现在也没因智慧城违背天道的存在而放弃城中市民。挽救城中人类的希望不在王者大陆上,而在宇宙深处,那么他藏身这样久的大陆福地,隐藏着他珍贵回忆的博物馆,不得不失去时,他也只能欣然接受。甚至当有一天,智慧城消失的结果是他不得不回归无生命的石猴之态,他也不能为自己做任何自私的决定。

既然过去时自己能从挫折与不幸中坚强站起来,今天的小魔种梦奇也一定可以。梦奇是男人,就不能象小姑娘那样软弱,获得未来的途径是战胜困难,而不是赖活着寻求猴哥的慰籍,这就如同男孩子摔倒后必须自己爬起来,而不是被人扶起来。摔跤多了,自然能明白其实完全依靠自己,也可以高高站立。

梦奇偷眼看孙悟空,眼神凄凉,含着泪水。

孙悟空只顾仰头往前走,看都不会回头看他一眼。那种冷漠终于令梦奇生气了,这次是真想揪猴子的尾巴,但鼓了鼓腮帮子,他还是没敢放肆。

行路固然匆忙,经过一座座机关术展区时,梦奇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些“低等”武器,说起来远没激光武器强大,实际制造原理之先进,却令人叹为观止。

梦奇张大嘴看着一个黄铜铸的圆柱体,猜测那是一顶足有一米高的大炮筒。他看不清给打磨出光华滚边的筒口,就只能看清篆刻在筒身上,如苍蝇般大小的符文。

那些符文密密麻麻,覆盖了整只炮筒,难道用的是王者大陆上某种神秘的文字?梦奇看不懂,又急于知晓文字在表达什么,便悄悄驱使踏步平衡车往黄铜大炮筒前靠拢。

“喂,小兔崽子你究竟想干啥?!”

断然一声怒喝,从转过身的孙悟空口里爆发,震得梦奇险些摔下平衡车。他忍不住在心里抱怨,我的天,猴哥也太精明了吧!怎么连身后发生的小事也能随时抓捕?

“你不经允许就往武器旁边靠,可不是小事!”孙悟空失控地大吼大叫,仿佛梦奇嘴都不用张,就能给他看穿心事。

“猴哥,我我只是想弄清,那大炮筒到底是用来干嘛的”见隐瞒不住,梦奇只好认怂,怯生生问道。

“干嘛的?那可是能一招毁灭万军的超能量级武器,若不是真正的英雄现身,懂得破解炮筒上篆刻的那些文字,发挥三项技能的威力,触碰它的人就只会给焚成焦炭,比如你!”

“我我的老天”梦奇吓坏了,不知博物馆里的藏品竟有这样危险。难怪他读不懂上面的符文,因为他和大陆上其他人一样,做不了炮筒的主人。然而纵然王者大陆的魔种、人类还有其他生物物种数量以百亿计,都入不了炮筒的法眼,也总能找出那么一人有本事征服它吧?那个人,会是谁?

害怕归害怕,梦奇仍然想得陶醉,特别是孙悟空提到的三技能,看不懂具体内容,总该知道名称吧?

小孩子心气儿十足,梦奇竟开始撒娇,扯着孙悟空的胳膊哀求:“猴哥,你就告诉我三项技能都是啥行吗?这样我干起活来就不会开小差,总思来想去啦!”

“我去~这只讨厌的毛兔子!”孙悟空给缠得又好气又好笑,庆幸梦奇没又跑来拽他的长尾巴。

“你听好了,”孙悟空转身继续朝前走,头也不回地说:“三项技能分别称为:烽烟踏破、所向披靡和豪烈万军。”

“哇塞!好有气势的叫法,炮筒的主人,一定是王者大陆上能与猴哥并驾齐驱的大大大英雄吧?我可真想知道他的名字,把他的照片贴在墙上,每天膜拜个几百回!猴哥,我只多小小一个要求,就小小小小的”

梦奇死皮赖脸加得寸进尺。

孙悟空再也不满足他,冷冰冰一句话就把他怼了回去:“那位确实是英雄,不过还没出世呢。”

“啊大英雄尚在母腹中?那个岂不是说比我年纪还小?我要膜拜比我年少之人,不得是个笑话吗?”

顾不上再去烦孙悟空了,梦奇一边走一边感叹,接下来见到的机关或武器,就没再引起他的注意。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孙悟空惯于挂满怒容的脸不经意流露出紧张。虽然他背对梦奇,梦奇还是能感受到猴子骤冷的气息,于是仅耍了一会儿贫就老实下来。他并没有为迎合孙悟空而假装什么,而是真的严阵以待了。

踏步平衡器一直沿着黑色的隐形轨道往前行驶,速度似乎比之前更有所加快。经过一栋二栋展览大楼时,还能借机观看展品,后面六栋,包括并未向公众开放的展厅,则全都成了一掠而过的地方,从进入到离开,他们仅耗费了区区几秒钟。

连八栋造型独特美观的大楼都穿过去了,孙悟空也仍没停下平衡车。轨道一直在向前延伸,不过给虚幻的地面光线盖住,不仔细就看不出来。

“猴哥到底要去哪里?难道八栋大楼,无论哪一栋都不是他长久呆着的地方吗?他究竟要向我揭示怎样的秘密?”梦奇暗自思忖,很有点担心。

第120章 随意乱放的石雕堆

当踩着踏步平衡车,把第八栋展览大楼--专门展示王者大陆自诞生以来,所有现存或存在过的英雄人物的陈列馆甩在身后,飞速旋转的平衡车车轮就开始减速。等孙悟空与梦奇两人进入了一片石雕区,平衡车就彻底停了下来。

“猴哥,我……我们这是来到了哪里?”梦奇大声问。他仅往四周扫视一眼,就止不住心惊。

这片区域,与其说是展示石雕的地方,不如说是一个工坊。绿得仿似绿海流淌的草地上,一尊尊洁白的石雕到处摆放,大多数都还没完工。不过凡是已完工的部分,却皆栩栩如生,这反而令诸多雕像极为吓人,乍一看去,就仿佛它们是给削掉一部分身躯,却仍好好活着的大活人。

最让梦奇惊诧的,是一尊仙女雕像。它容颜娇艳,双臂欣长,挥舞起轻盈的缎带犹如正要飞天,下半截却还只是一截乱石,好好一个大美女,就这样变成了半人半石的妖怪。而那仙女不是别人,正是王者大陆上广负盛名的女娲娘娘。

见梦奇一脸惊恐,孙悟空开始向他讲解这地方到底是哪儿。

“百年来,我就住在这个看似露天,实际上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除去我和尼凡奇老教授,大多数人都以为展览馆一共只有八栋建筑,出了第八栋,也就是人物展区,就可以从后门离开了。”

“啊?你你一直就住在草坪上?可这怎么想都行不通呀!猴哥,难道你不应该属于一间有瓦遮头的屋子吗?”听了解释,梦奇反而更难以接受了。

孙悟空摇头叹气,“恐怕你还不清楚,百年来我是个什么东西吧?”

“什么东西?你你怎么能这样骂自己?”“东西”这词用起来复杂,梦奇经常会刻意回避它。

孙悟空的怒容消去,黯然道:“我和王者大陆上任何一种生物都不一样。你们有爸爸妈妈,是从母体里长成形后,再脱离胎盘钻出子宫,最终成人,我却是一只吸收了天地灵气与日月精华的石猴。石头做不了谁的母亲,石头是冷漠坚硬且找不出任何情感的,可由它孕育的孙悟空,不仅懂得喜怒哀乐,还怀有申张人间正义的豪情壮志!”

边说边将捏紧的右拳往胸口一顶,孙悟空那叫一个志气,看得梦奇俩眼珠子顿时亮了。

“猴哥,原来石头是你妈妈呀!所以你就一直住在石头里吗?难道石头也和固态光一样,打外面看只有一人高,其实走进去就能见广阔的乾坤?”

“哈哈哈~”孙悟空标志性的表情没露出笑容,但放出了笑声,“小兔子,看不出你年纪小小,还挺会用高级词汇嘛,这估计也是老教授教你的吧?”

梦奇的黑鼻子一吸,白眼一翻,说道:“才不是呢!尼凡奇教授确实知识渊博,是智慧城里最有学问的专家,可我小时候是在梦奇村长大的,村里的私塾老先生,还有塔胡老爷爷,学问也不算少,能大篇大篇做文章呢!不过”

提起梦奇村,梦奇发光的眼睛很快暗淡下去,他既想起了逝去的众乡亲,也想到在孤独的孙悟空面前提自己曾经不孤独的生活,是不是有点打击他?

“小家伙,你可真善良,也难怪尼凡奇会如此疼爱,如此信任你。我知道普通生物体都有家人,都能受到家人的照顾,并得到他们的陪伴。然而我是石猴,来自于天地,天地只能让我拥有不死之身,到孤单得想哭出来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力量来安慰我。可这又如何?我是强大的,因为我的存在不为自己,而是为照顾与陪伴其他人。每当战争爆发,我需要想的就不是真情,而是武力,石头的坚硬才是我最需要的情感!”

孙悟空挥着双拳望天怒吼,宣布他生来就人所共知的辉煌,他认为自己在说大实话,却不知一旁看着的梦奇,怎么都觉得他是在抱怨,是在发泄。

“好了,不多说废话了。”孙悟空吼完后放下挥舞的手臂,无比冷漠地说。

他那模样,真象一块无情的石头,可实际他的内心又有多么火热,对其他生物的感情又有多么深厚啊,象他那样做石头的后代,似乎也没啥不好

梦奇不由自主在心里嘀咕,异想天开地认为假如自己也生自一块顽石,就不会害死任何人。

孙悟空却没继续关心他的想法,而是走向了一大堆白色石料。

“石料堆有啥好看的?猴哥,你带我来,是想把关键的石雕完工吗?”梦奇如此问,爪子指的却是那尊女娲娘娘。

孙悟空摇摇头说:“好象不管怎么看,这些都只是我无聊时,凭记忆雕凿出来的人物,是没有生命的。不管它们雕得有多漂亮,管理局的人也不可能允许我把它们陈列进展馆。可惜呀,他们忽略了真相,不知真正有意义,能为博物馆做贡献的地方,正是这座石料小山。”

“这个一堆白花花的石头,能起啥作用?更别提珍贵的铭文”

梦奇开始质疑孙悟空说的话了,暗想猴子不会是一个人呆着闷坏了,以致脑子有毛病了吧?不过刚说出疑问,无需孙悟空回答,他就忍不住张大了嘴。

孙悟空右手一招,金箍棒就给他牢牢握在手里,再旋转几圈金色的光轮,金光就射向石料山顶端,然后一圈接一圈向下笼罩。光芒瞬间罩住了这堆石料,并映得翠绿的草地亮成赤金,连闪耀的巨灯也淡去了光华。

获得金箍棒支持的石料山,“轰隆隆”发出巨响,石块无论大小,皆顺着光圈一起转动,并相互拼接成形。原来它们看起来没有规则,仿佛是用锤头乱砸的,其实每一块却都有镶嵌的对象。石块虽多,拼接速度却快如闪电,梦奇只来得及叹息一声,两扇表面覆盖生动雕塑,并紧紧关闭的石门就在金光中出现了。

“这座石料堆,竟然是大门?”梦奇惊得张口结舌,就感觉外表看上去已经不凡的博物馆,内中果然更大有乾坤!

“梦奇,现在该明白铭文藏于何处了吧?走进石门,你就到了我的石猴宫殿,藏在那里面的东西,除了我以外,谁也别想触碰!”孙悟空骄傲地说。

第121章 宫殿佛雕

“猴哥,在这间博物馆里,你还真有由自己建造的神秘居所?那处居所,还是一处宫殿?”

听了孙悟空的话,梦奇不止是吃惊,嘴角还淌出了口水。他打小就羡慕皇帝,凡是书里描述宫殿的文字,他都不放过,非得一个一个塞在眼皮底下仔细看清楚了才行。现如今,猴哥竟然要带他进入石猴子住的宫殿了,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奇妙之行,如果最终活着逃出了战争,将来保不准能当故事讲来炫耀一番!

正想得美滋滋,孙悟空却不再理他,而是收回金箍棒,嘴里“哄嘛咪嘛哄么”念了一大堆让人听得稀里糊涂的经文。

梦奇这才留意到,两扇石门上的雕像,是身背圣光的佛像。乍看那些只是没有生命的浮雕,等受过孙悟空念的经文后,就在云雾里活了过来。他们看似嘻嘻哈哈谈笑风声,实际上旁人哪怕竖起耳朵也啥都听不见,布满佛像的石门却能在草地上开启。

金色光华由门内向外透射,暖洋洋照在梦奇身上,他竟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超脱之感,感觉自己忽然就升仙了。

“猴哥住的,该不会是传说中只有菩萨能住的仙宫吧?我都还没进去呢,就有了一种飘飘然的感觉,胖成这样都能轻成羽毛一般!”梦奇神往地朝美好的金光说。

孙悟空差点给逗得大笑,却不得不使劲憋着,哪怕憋尿也没那样辛苦。

“小傻瓜,老孙俺的金箍棒经过多年炼化,具有了强大的仙灵之气,放置在宫殿里,宫殿也能给仙灵光华笼罩,这就是门内金光的来源,可不是啥佛光呀!”孙悟空明明白白告诉他。

“啊?不是圣光呀,那石门上的浮雕”梦奇有些失望,更多的是不解,指着石门问。

孙悟空明白他为何冒傻气了,解释道:“浮雕是石头宫殿的第二重保护,雕像看似与石门一体,其实暗藏机关,唯有懂得念出机关口诀的人才能开门。当门开启时预示主人回来了,宫殿里就会灯烛自燃,向主人致以欢迎之礼。”

“这两扇门里面,也藏着深奥的机关术?”梦奇来了兴致,脑袋凑过去就要触摸浮雕,却被孙悟空抓住后衣领子,如拎小鸡似的拎去了一边。

“别乱摸,小心给当成入侵者,瞬间就要了你的小命!”孙悟空警告。

“哇!”

要小命就厉害了,梦奇吓得直往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坚硬的青石地板上。

“哈哈哈~”见把他吓成那样,孙悟空实在难以忍住,终于笑出了声。

长期怒容不减的孙悟空,竟然能咧嘴大笑,于是容貌更显丑陋,这本该叫人讨厌,却不料在梦奇眼里变得可爱了不少。想想接下来将要执行的任务,纵然猴哥不象之前那样严肃了,也铁定再笑不出来,笑不出来的人,不也还包括他自己吗?

梦奇内心忧伤,站起来拍拍摔疼的屁股,黯然说道:“猴哥,咱们进去吧,我想尽快见到铭文。”

小家伙的活波劲头忽然没了,孙悟空理解他的心情,暗叹一声,两手背在身后如个驼背老人似的走进了石宫殿。

等走进去后,梦奇才看清这儿美其名曰叫宫殿,其实全是孙悟空自己假想的,说成陈旧的寺庙才更合适。

先描述一下所谓的宫殿:殿内黑漆木房樑高挑,每一道樑上都贴着一张黄符。房樑下,沿墙摆放一圈佛像,要不哈哈大笑,要不凶神恶煞,总之哪一个梦奇也不认识。据说佛教源自于起源地球,属于是极为神圣的宗教。那种宗教,不仅有许多神通广大的人物,还包含无数动人的故事。至于传递教义的读本在哪儿,就没人知晓了,因为这些都是尼凡奇教授在空闲时告诉梦奇的,王者大陆上其他人,包括成天在别人家靠讲故事混饭吃的塔胡老爷爷,也从不知晓在广博的宇宙空间里,存在过如此神奇的事物。

直到这时,梦奇见到的才能算是王者大陆上的建筑风格,不现代,没有科技含量,一切都显得原始古朴,连照明用的都不是电灯,而是火光映照的彩烛。

不知为何,未穿插精良的科学技术的古风场所反令人心安。梦奇接受教训,不再手贱脚贱地去触碰那许多尊佛像,以防佛像体内暗含机关,并且它们也是由机关术控制的。他紧紧跟在孙悟空身后,打算万一捅了娄子就赶快揪那根猴子尾巴。他已经总结出一条人生经验:孙悟空再生气也会包容他,前提是只要先让猴哥确信他遇到了危险。

石宫殿打外面看全是石头,走进来看就全是木头。黄梨木、红木、松木等等,在这儿制成各种家具或门窗,其实名贵无比,梦奇却看不出来。他暗想猴哥真穷,连建造宫殿都不能用点好材料。

二人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排直插樑顶的木雕立柜前。

梦奇一直在欣赏各种雕像,宫殿外的石雕,里面的木雕,甚至环绕在樑柱柱身上飞腾的彩龙,都令他赏心悦目,叹为观止。然而等见到立柜正面庞大的雕像群,他惊呆了,结结巴巴说:“智智慧城呀”

不错,木柜占据了整整一面面朝宫殿大门的墙,整体上看,它就是现代智慧城的缩影。梦奇不仅看到了城门,管理局大楼,一条条街道,甚至还有尼凡奇教授居住的无极蛋楼,如一颗小小的鸭蛋似的,隐藏在市中心外的郊野里。

“猴哥,这这木雕画像不对,教授的居住点在市中心,不是郊外!”梦奇吃惊之余纠正。

孙悟空叹了口气说:“你又犯傻了。智慧城里的无极蛋楼一共有三座,分给老教授的只是其中一座。另外两座,有一座被毁掉了,这一座曾安放于郊野,但现在,给我收藏在柜子里。”

“毁毁掉?猴哥,你这话我一点也听不懂!在仓罗之王与天变星入侵前,智慧城不是一座和平的城市吗?哪怕经常发生地动与天灾,人类也从未经历过战争呀!”

孙悟空愤怒的脸转成难过的脸,自责地说:“都怪我,当年智慧城若不是要挽救我,天变星估计也进不来这里。没有天变星,仓罗之王也不会变得如此强大吧。”

第122章 相见亦是离别

在梦奇的认识里,无论仓罗还是天变星,皆是随方舟而来。两位侵略者之所以对智慧城构成威胁,源于他们对方舟的觊觎,并希望能取代人类成为王者大陆的主人,在这个星球拥有无上的权力,做所有生物物种俯首膜拜的王者。丑陋的野心又源于天性,这能和孙悟空有什么关系?

梦奇没再象刚才那样只要听不明白就刨根问底,而是目光审视地望着孙悟空。

科学博物馆之旅,走来此地就算到了尽头,使用密匙,让智慧城、或者说古老的方舟运载舱消失于大陆,从此进入宇宙的深处,最后又最关键的一步就处于木头立柜里。

回想途径的八栋建筑,哪一栋不是由高科技孕育,且随处可见科学家或艺术家,甚至是哲学家构建的奇思异想?但这最隐秘最不会被人察觉的机密处所,反而看不出一点技术含量,就只有古风古色的特点,若非被孙悟空打造成“石宫殿”,还真看不出哪儿能藏进智慧城最宝贵的东西。

“猴哥,你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梦奇说。

孙悟空长满法令纹的金脸竟透红了,几乎要和他红通通的猴屁股一模一样了。他说道:“有故事的人很多,能有勇气说出故事的人却很少,我就是后者中的一个。你别再问了,或许有一天我能下定决心告知更多往事,但肯定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

“甚至不是后天”梦奇痴痴地补充。他认为孙悟空不管说什么都很有哲理,却是他听了就很心烦的哲理。表面动听其实残忍,说白了就是为让自己闭嘴,别再七嘴八舌乱打听,孙悟空又成功了。

不知是什么激发了孙悟空深埋心底的感伤,但感伤来得快也去得快,等梦奇话音落,他已恢复了愤怒的面容,将一只毛手搭上了木柜把手。

“猴哥,你要给我看铭文了吗?”梦奇憧憬地问。

孙悟空耸耸肩说:“没错,铭文就在柜子里,但柜子里有韧带机关阻拦,你若是破解不了机关就拿不到铭文,教授告诉你的密匙串也就没用。你有信心接受挑战吗?”

“啥?机关术?”

梦奇吃了一惊,就不知为何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孙悟空还要动用机关术来刁难他。要知道从离开战场闯入博物馆,再到走进石宫殿,差不多已过去一个小时,仓罗之王与天变星的交战恐怕早就结束了,现在魔种们正试图对住在有极蛋楼里的人类发起进攻呢!

还有城门外来自水丘陵地带的魔种,一旦天变星要逃跑,开启了城门,外面的魔种可就找到了往城里冲的机会。他们干巴巴等了那样长时间,想必已处于疯狂状态,机会一旦出现肯定求之不得,自然就不会耽搁!

孙悟空能体会到梦奇的不满,停手转身看着他说:“小家伙,你是否想过,一旦开启运载舱的引擎,逼智慧城离开王者大陆,这座博物馆里会发生什么?”

“什么?会会发生什么?”梦奇给问得不知所措,意识到这其中还有自己尚不知晓的内情,刹那间就有点慌张。

孙悟空说:“我的石宫殿,根本就不属于智慧城。这座城市是我的救星,却也仅是我世界里的一片影子。在影子里生活,我能恢复灵气,凭借齐天大圣的王者之躯归来,可一旦城市消失,我就失去了罩在我头顶的保护伞,或许我再也对付不了任何敌人,因为我将重新沦为一块石头。”

“啊?不,这这不可能!”

孙悟空这是说出了他一直难以启齿的真相吗?梦奇惊得浑身发冷,蹭蹭蹭连退数步,狠狠撞在一根分布飞龙的红漆柱子上。撞击太猛,击得他淡蓝色衣袍被尖锐的飞龙龙鳞划了道大口子。

这位于危难中拯救自己的猴哥,在智慧城离开王者大陆后,就会变回一块石头,而不再是藐空一切,又挥舞金箍棒横扫一切的大圣?如果真是这样,他能否理解为智慧城的生,就意味齐天大圣的死,齐天大圣要用自己的死,换来智慧城的生?

“小家伙,你看俺老孙这样实诚的性格,可能在关键时刻胡说八道吗?其实你早就意识到我有事瞒着你,猜过好久呢,对不对?”孙悟空说着,声音从未如此低沉。

“猴哥,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等密匙通过验证,智慧城缩回运载舱状态逃走,留在原地的就将仅剩下一堆石头?我我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你带我来,就是希望我永远保守住这个秘密,永远不让大陆人类得知你曾存在的秘密?”梦奇哭了,眼泪一滴滴滑落,那是对孙悟空的不舍。他还梦想着大战一结束,就与孙悟空结拜呢,看来所有想法都不过是痴念,他就是那个总是不切实际,不先了解真相就自作主张的傻逼

孙悟空知道他难过,走过来一只手按住他肩头说:“好孩子,我理解你在遗憾什么。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我从没奢望过在这世上,还会有谁记挂我,想与我做兄弟。就算我命中注定只能做一块顽石,也是有回忆,懂得爱的石头。我会记得你的,无论世界怎样变迁,宇宙的生命,如何延续。”

“猴哥呀,我不想打开那个柜子了!我知道,恐怕你建这座石宫殿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那柜子,因为柜子里藏着机关,藏着铭文!如果开启柜子的代价是失去兄弟,我宁愿任何事都不做,我宁愿永远把密匙放在心里!”梦奇哭泣着抗议。

“你别傻了,这是要气死俺老孙吗?”孙悟空嘴里如此说气话,话语却一点也不激烈,还真像哥哥在哄弟弟,“你不会为保住一个不值一提的孙悟空,就枉顾智慧城几万人类的性命吧?还有魔种,你不是一直为他们内疚,希望有所补偿吗?补偿的时机来临了,你可不能轻易放过,变成真正的罪人!”

“你才不是不值一提的孙悟空,而是义盖云天,又侠骨柔情的大圣哥哥!原来这次你不是真的归来,原来你正式归来的时间,不是今天!”梦奇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想办法拒绝承认,他与孙悟空见的第一面,永不可能是最后一面。

第123章 梦奇的坚强

明知时间紧迫,孙悟空也不逼梦奇即刻行动。虽然他面目凶狠,却也没法让胸膛里的心如岩石般坚硬。

“梦奇,你还记得咱们走进第一栋展览大楼前,我指给你看的花果山方向吗?”孙悟空问。

梦奇抽泣着点头,就是不肯把脑袋抬起来。

孙悟空说:“你是个聪明的小魔种,很多事不用听人说,一猜就猜得出来。那么现在我让你猜猜,等智慧城从原地消失,我也变成块石头隐没进迷雾,你将能见到什么?”

一听这话,梦奇不由自主就抬起了头,瞪着双泪眼看着他回答:“猴哥的意思是,我将会见到花果山云雾缭绕,飞瀑垂山的自然景象?”

孙悟空点点头说:“是啊,你将见到一场别开生面的烟花表演。花果山代表着我最为美好的往昔,真实的山水早就不复存在了,我用电子流制造出幻境,当供电设备停止工作后,电子流就仅能维持几秒钟,然而仅仅几秒钟,也足够帮你观赏到我家乡的奇景了。”

“猴哥,你能告诉我,将来去哪里找你吗?不,我是说,找到那块你变成的石头”梦奇很紧张,变得语无伦次,因为他不确信孙悟空是否会答复这个他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果然孙悟空感叹着答道:“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也不相识。梦奇,假如命运不过是上天的一场安排,你就不要强求了。至少上天并没放弃你,他在你绝望时,把我送到了你的身边。”

梦奇呆望丑丑的猴脸,觉得那番话很有道理,却怎么也接受不了。

正在这时,雕着莲花图案的木窗外,忽然传来沉闷的击打声,是有人在用兵器敲击博物馆大门吗?难道魔种进攻开始了?天变星与仓罗之王的恶斗究竟进行到了何种程度,天变星是否在失败后,借用艾特电子病毒控制了ai总督与他的机器人军队?

想到无论在管理局指挥室还是尼凡奇的实验室,都能通过电子显示屏观察外界情况,梦奇就着急想确认,孙悟空的宫殿里是否也有类似设备。

孙悟空却对他说:“小家伙,我这儿别说不存在电子,就连照明用的都是原始火烛呢。我来自远古,并不崇尚现代人的科技生活,与他们相比,就只是个思想落后,土得掉渣的老家伙。可也正是由于这座宫殿远离电子与科技,才躲开了天变星的算计,不会遭受敌人的毁灭。”

“对呀!因为石宫殿里所有东西都与智慧城的超级科学技术相隔离,才能成为博物馆最后一道保护屏障,智慧城管理局才能放心把馆长一职交给既不是科学家也不是建筑师的孙悟空!”

梦奇恍然大悟,明白了孙悟空对于智慧城究竟有多重要。城中管理局实际不知孙馆长的住所在何处,这是一种神秘感,却反而给予了统治者更深的信任。

长久以来,孙悟空也从未趾高气昂地跳出来,让人类膜拜他,崇敬他,把他当了不起的权威看待。然而看上去奇丑无比的怪猴,其实是真正的大陆英雄!

刚想到这儿,外界敲击声忽然就停止了,宫殿从内到外陷入恐怖的沉寂,仿佛一切活物都已死去,沉寂过后,就会有厉鬼呼啸来袭!

“糟了,暴动的魔种大军已经冲开博物馆大门,闯进来寻找铭文了!”梦奇扯着嗓子尖叫。

“哇呀呀~来找死!那些家伙可不一定就是魔种,假如是天变星在从中作梗,来犯者恐怕更加厉害!”孙悟空怒吼。尽管他愤怒异常,却一点也不显得紧张,作为从远古来的英雄,战斗就是他与生俱来的强项,他只会越战越勇,而不会在任何威胁到来时退缩。

“猴哥,我们该怎么办呀?现在除掉魔种还有谁能为入侵者干活呀?”梦奇却忍不住怂了,哭丧着脸不知所措。

孙悟空连连摇头,“傻瓜,你以为进博物馆的真是魔种?难道你忘了,绑架梦奇族,向你索要密匙的敌人是哪一方?密匙与铭文相连,我又把你带来了博物馆,那家伙要是想逃离智慧城,势必得先夺走铭文!”

“你你说来的是天变星,不是仓罗之王?那么那些孽光病毒,还有魔种大军,他们又在干什么?”梦奇可没有孙悟空的沉稳,惊得浑身冒汗,连手掌心都湿漉漉滴水了。

孙悟空冷然说:“这还用问吗?智慧城的大气层并非在自然界形成,而是拥有强大的电子流技术,能制造电磁波的天变星有法子形成大气通道,又有针对性地攻击建筑目标,所以就跑来博物馆了。表面上他已溃不成军,缩在云层后一动不动,其实一切行动都靠机器人在进行。至于仓罗之王,他的战场可就大了!不单要破坏有极蛋楼的防御设备,抓捕所有人类,把他们变成俘虏,还得打开城门放外面的大军进来。天变星得加快速度,因为城门开启的时间不会太长,他要没及时逃出去,就会给仓罗之王消灭了!”

梦奇脑子一闪,诧异地问:“猴哥的意思,是不是认为仓罗之王并不知道铭文的存在,也没发现我们俩逃去了哪里?”

孙悟空点头,进而说道:“梦奇,我不该催促你,因为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我们所剩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虽然石宫殿不会暴露在敌人面前,可闯进来的是机器人军队,博物馆中存有哪些重要单位,他们能通过系统调出资料。就算无法攻破这座宫殿,万一石雕工坊被踏成碎屑,这排看似简陋,其实藏有智慧城心脏的机关传输阵也会变得支离破碎,那时你还怎么送走智慧城?”

“机关传输阵?藏在占满整面墙的大柜子里的机关设备,是一座传输阵?那铭文又在哪儿?”梦奇再度震惊,他终于弄清楚智慧城将怎样离开王者大陆了,可如果是这样,孙悟空能站在传输阵里一同离去吗?那样他是不是就不用变回石猴了?

“猴哥,你你快打开柜门吧。我马上就用密匙开启传输阵,让传输阵把铭文送出来,再借助铭文的动力把智慧城送走!”梦奇坚定地说。

这小家伙,怎么突然间就长大了?他不该害怕,不该用哀求的眼神向自己求助吗?孙悟空奇怪地想,却不知他不仅要救智慧城,还把自己也包括在了其中。

第124章 铭文在哪儿?

“无知的敌人给我听好啦,我是智慧城机器人一族的ai总督。你们已经被我的军队包围啦,我数三下,你们若还敢顽抗,拒不缴械投降,我就命令手下强攻你们躲藏的地点,直到抓住你们,并击毙还活着的你们。”

熟悉的电音,在头顶响起,音调动听又柔和,内容却冷酷得令人胆寒。梦奇猛打个激灵,立即确信那声音是来自机器人总督,他自己刚闯入城门,身上病毒尚未解除时,与总督大人近距离交谈过。

然而现在,他早已离开入城处,那个智慧城守卫者却仿佛离他更近了,或许总督已穿过八号展览大楼,站在了石雕工坊前。

曾经与所有机器人手下同仇敌忾,用安插在心脏部位的秘密系统打击敌人,因此导致了梦奇族灭亡的机器人总督,终究没能摆脱天变星最后的暗算。或许当仓罗之王结束对艾特电子病毒的控制,开始全力调遣魔种大军后,天变星就又能全神贯注地追查铭文下落了。他一定已向仓罗之王妥协并达成协议,一旦城门开启,就永远离开这里,将丰饶的科技城邦全部留给仓罗族,唯一要去劫掠一番的,就仅有仓罗之王毫不感兴趣的博物馆了。

两方敌人各取所需,于是畅通无阻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是他们恶战一场后得到的好处,双方对最后处理结果感觉好极了。

孙悟空也见过ai总督,那个机灵程度远超人类,实则却是由人类控制的电子人曾多次前来博物馆。尽管那时他不愿向来访者展现露真容,只愿留给别人石猴子的印象,ai总督也能从电脑系统里得知那石猴馆长的真实来历,以及究竟有多大能耐,于是得到了管理局众多高层的青睐,被委予管理整座博物馆的重任的内情。

而ai总督的强项,孙悟空也很清楚。虽然他是机器人,身上的器官都是由钢铁铸造的模块,从外表看却是一个威风凛凛,手持斯巴达克斯盾牌与长枪,双肩还披挂猩红短绒披风的远古人类勇士。

ai总督的存在,模仿的也是远古英雄,那种英雄惺惺相惜的感觉曾令孙悟空神往,可今日再听见那人充满威胁的电音,内心的感受就彻底转变了,变成了愤怒与抗争,短短一瞬间,智慧城的机器护卫就与他站到了对立面,成了他要抗击的目标。

然而抗击怎样抗击?

孙悟空注视坚定的梦奇,用一秒钟在心中与这位见面不久就将分离的朋友道别,然后依然决定用时间作为武器与ai总督较量,就看那高耸的立柜在两方着力下,是会无用碎去,还是在破碎前发挥神勇之力,送走危在旦夕的智慧城!

铛铛~

两声金属碰撞的巨响响起,孙悟空没用手打开柜门,而是将金箍棒的一端棒尖怼在了陈旧的木把手上。

梦奇以为将把手往外拉,柜门就会吱呀呀响着朝两边开启,如同小时候放在草窝家里的小破柜子。

可他错了,木把手没被拉开,而是如软布般给金箍棒扯下来,伪装在表面,刻画着宏伟智慧城的木板一块接一块倒塌,一座由大小滑轮以及皮传输带组成的传输机阵,出现在了眼前。

“这就是猴哥一直守护的传输阵?可是铭文,铭文又在哪里?”梦奇惊愕地左看右看,却看不懂传输阵的原理。

孙悟空往窗外瞅一眼,急促说道:“我并不知道这座机械传输阵从何而来,过去它曾被存放在二号展览大楼里,等我到来后就发现它并非凡品,不应该给公众围观,于是安排搬来了这里。之后以尼凡奇教授为代表的科学团队前来调研,竟然没一个人说得清它的动力来源,更不明白它衔接的一端是智慧城,另一端为何会是一个不知名的宇宙星系。”

“什么?”梦奇脑子一炸,“你是不是想说,传输阵另一端的情景你们过去见过?但是我什么都见不到啊!它在我眼里就像一台没用的旧钟表,因为齿轮停转,就再也无法显示时间了。”

孙悟空带着白内障的火眼金睛一眯,说道:“形容成旧钟表有点意思,不过也得有表示时间的指针呀。这台机器里一共有99个大小不一的齿轮,由十几种兽筋合成的传输带却仅有一条。”

“布局这样复杂的传输阵,传输条总共只有一条?”梦奇好奇心又起,恨不得伸手去摸摸那光华的黄色条带。

孙悟空狡黠地说:“齿轮轴心有编号,从1到99。每一个轴心都具有不同的维系兽筋运输带运转的功能,无论你怎样推齿轮动起来,运输带都不可能从现实的空间延伸出去,一直进入陌生的宇宙星系。但如果你有本事让最后一个齿轮,也即是第99号开始转动,陌生星系的构图就会出现。”

“哎呀~”梦奇五官皱在一起,显出了很着急的样子。他还没缓过神,将铭文与第99号齿轮相关联,只烦恼地说:“听了猴哥的介绍,我怎么觉得控制齿轮传输阵很困难呢?现在我们需要的是铭文,再在铭文上输入密匙,找出推走智慧城的办法,并不是研究齿轮编号呀?”

孙悟空一扬长长的金眉毛,摇着头说:“推走智慧城的方法很清楚,就是你能把99个齿轮的排布顺序找出来,让传输带形成一条直线。方法我知道,密匙就只有你知道。输入密匙后齿轮开始有序转动,智慧城的人造大气层就开始缓慢回收了。一旦大气层微缩成小小胶囊,城市就重新变成了包含固态光的运载舱。”

“我懂了!”梦奇兴奋地大叫。他是真懂了,看来铭文碎片给孙悟空藏进了99个齿轮中的一个,如果自己有本事把那些金属轮子按顺序排放好,自然就能顺利找到铭文碎片!

那时候,梦奇还没听说过天书,更不清楚铭文正是失踪的天书上的一部分,只是想智慧城因铭文而存在,当城市从这个世界消失,铭文就将成为唯一能记载过去的东西,应该永久保留下来。

但看看乱七八糟组合在一起的齿轮,全都已生出了铁锈,要想扳动它们,又何其困难

第125章 相互配合

见梦奇露出为难的表情,孙悟空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也很是着急。

“记住,用最快的速度找出第99号齿轮,也就是最大的那个,你便能发现遥远的未知世界!通往未知世界的时空通道上有数不清的拐角,唯有与齿轮编号相同的拐角才是我们要找的传输点。按照数字编码找准拐角,打乱的齿轮自然会恢复排列顺序,直到排布成一条直线。”

指着深奥的齿轮阵,梦奇若有所思地说:“我看这种设计的重点不在于把时空通道打通成直线,而在于迷惑参观者。不管99道齿轮怎样排列,它都具有机械效力,能产生一定作用,却仅是普通效力,令传输阵看起来毫不起眼,压根就不会告诉别人藏于其中的秘密。反言之,聪明的人类见到如此庞大的装置,就肯定会往复杂的结构想,又怎么可能把那么多的齿轮连成简单的一条线?”

“嗯啊~”孙悟空兴奋得想笑,但为保持不苟言笑,只好硬憋着以寻常怒容说道:“你看这实际操作,远没以为的那样困难吧?相比教授们钻牛角尖的研究,这简直就能用小儿科来形容。别想太多,天塌下来也有你猴哥顶着,ai总督算啥?量他一时半会儿也闯不进来!”

“猴哥我,我真不知该怎么谢谢你!你不光救了我的命,还帮我重拾人生希望,又有了打败敌人,勇往直前的信心,我”梦奇好不容易才把注意力全放上了传输阵,给孙悟空一鼓励,就又柔肠百转,有点象女孩子了。

孙悟空真急了,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吼道:“感谢有个屁用?你能干脆利落点吗?再磨磨唧唧的,就当我啥都没说过!”

“啊~”

梦奇吓得直吐舌头,忙不迭蹦到传输阵旁,把爪子搭在了齿轮上。

关键要找的不是最小那个齿轮,而是最大的。想象起来容易,等动手时却困难重重。电子屏幕梦奇常见,随随便便他就能开机关机,可机械化的设置就很陌生了,齿轮说来能转动,给他费力地用爪子推推,却纹丝不动。

“哎呀,动都不动,这可怎么好?足有99个齿轮呢,看得眼睛都花了,又能辨别哪个是最大一个?”他嘟嘟囔囔地说。

孙悟空守护着传输阵,不知为何却又对它有所畏惧。他紧抓金箍棒,全身上下,连眼睛都不动弹,就只有长长的尾巴在身后摇来晃去,说明他还没化作坚硬的石雕。

梦奇既专心寻找最大的齿轮,又继续琢磨怎样一起把孙悟空送去未知世界,那样他就能跟着智慧城一起重生,不用再一次变成石头了。

说是齿轮有编号,其实粗略看看便知根本找不到。梦奇深吸一口气,以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等头脑不热了,眼睛竟然就亮了许多。

“咦,这座传输阵的零件,怎么有点象小弹弓玩的玩具呢?”梦奇低声自语。

传输带上隐约能见到一些图案,图案四周标明了拼凑齿轮的位置与步骤,位置上齿轮编码全部清晰可见,只要用心观察,就能一目了然。比如第一幅图案,如同一列老式火车的车头,不止是底部的联动装置,连驾驶室都挂着齿轮,两位驾驶员能呆的空间,狭窄到连转身都困难。

火车头的结构十分复杂,占用了差不多二十几个齿轮,不用问,带有编号的那些齿轮就全排列在那截传送带的下方,只要人类愿意,就可以真正把它们安装成火车的牵头部分。

那些齿轮有小有大,梦奇审慎地扫视一遍,就知道第99号齿轮肯定不在这幅图案里。

他飞快地顺着长得乱成一团的传输带往前看,火轮、起重吊车、探井工具等等等等,能用到齿轮的设备可谓应有尽有,轮径看起来也够长,却始终找不出标明“99”编号的那一个。

“也就是说,还有比看到的这些更加巨大的大家伙,唯有找到那个大家伙,才能最终引出神秘星系!”

梦奇覆盖在额头上的白毛全给汗湿透了。虽然他用了还不到五分钟,却感觉过去了很长时间,要再不加把力,孙悟空说不定就顶不住了。

石宫殿外,滋滋啦啦的电波声越来越明显,听得梦奇心惊胆颤,犹如摸着齿轮就会触电。电波来自机器人士兵高高端起的扫描枪,不仅能精确定位攻击目标,还能穿透大多数固态物质,包括坚硬的岩石。

“梦奇,镇定一点,只要有信心,你就一定能做到!”

孙悟空强压内心担忧,大度地鼓励梦奇。现实很残酷,作为传输阵和铭文的守护者,他竟只能在伪装用的木头立柜外守着,一点也不敢摸上传输阵,否则身上的瑞气就会激发齿**规模运转。真要发生那种事,梦奇还有机会将整个机械阵连成直线通道吗?

梦奇用爪子使劲擦去脸上的汗,可没多久汗滴又往下落,他索性就不理了,睁大眼顺着兽筋传输带找下去,直到发现在所有图案后方,躲藏着一扇机械门。

“机械门?这门又是用来干什么的?”梦奇惊问。

“门?你见到了门?”孙悟空一听也大喜,却没凑过来看,而是问道:“你快告诉我,那扇门是怎样的?究竟遵循的是啥机械原理?”

“是咦?”梦奇毫不犹豫地就要解释,可刚一张嘴又愣住了,转头望孙悟空,咬着舌头问:“猴哥,你你是不是看不清传输带上的图案?”

被梦奇看穿真相,孙悟空显得极为烦躁,挥舞大手吼道:“好好的火眼金睛都长成这死样子了,瞎子也能明白是咋回事,怎么就你反应慢?老孙这双眼曾厉害到能看穿整座宇宙,奈何时光不饶人,躲在博物馆里再也打不了仗后,眼睛就废了,长出了白内障”

“啊?猴哥的两眼,原来是真有病!”梦奇心一痛,不敢再说什么。转念一想又忍不住要夸赞他:“我猴哥就是不同凡响,得了白内障又怎样?一双眼要看清仓罗之王和天变星那两个混蛋,一点儿也不困难呢!”

第126章 铭文出现

传输带上所有隐晦的图案,各自都标出了齿轮衔接路线路,就唯有最后,或者说藏匿最深的那张门图,看不出齿轮位于何处。

终于发现了门,孙悟空却无法清晰自视,梦奇便不得不一边细观图案,一边向他说明:“看来这门对咱俩都意义非凡呢!我就边看边讲解,看你认为我说的对不对。这个门框,是灰黑色的弧形,弧形两端一直能拉到地面,所以开始时我才忽视了图案,以为它不过是一条随手拉出来的灰线条。但等仔细钻着看就能弄明白了,其实门框上覆盖有万粒星辰图!别以为我在夸张地形容,因为那些星辰确实多得数不清,只是视力不好的人会以为那是落在传输带上的灰尘。呃~呀~”

自顾自说得畅快,一下子竟忘了孙悟空视力不好,有眼疾者的毛病,梦奇等回过神,赶紧闭了嘴。

孙悟空一点也不在意,急不可待地催促:“我没事,你别停。”

梦奇整理思路后继续说:“乍一眼看去,星辰分布于平面上,无法产生延伸的感觉。但等深入查看,就能发现其实它们层层叠叠,始终在向纵深处蔓延,根本就没有尽头。对了,还有大门前端图案的色彩,没察觉它立体图形的特质时,颜色是灰黑的,与传输带色差不大,可我奇怪的是,等发觉了星辰的存在,以及把门框看作了覆盖星辰的天穹,为啥颜色就越来越黑暗,渺小若灰尘的星辰却又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清晰呢?”

“呵呵呵~”罕有的,孙悟空笑了,笑得非常欣慰,如同对学生赋予厚望的老师,当得知学生学有所成后一改古板模样,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只是笑容,更加深了他本来就层叠着的法令纹。

“猴哥,你你笑啥?是我的观察有哪里不对吗?”梦奇胆怯地问,他反而给没习惯过来的笑吓到了。

“不对?怎么会?你也太没自信了吧!”孙悟空笑容很快收敛,重新换上怒脸。

“啊?我要没弄错,那图案为什么又会”

梦奇糊涂地嘟哝,孙悟空却再也不回答他,只若有所思地用白蒙蒙的眼睛盯着他,明显在等他自己找出答案。

“哦,我我好像看懂了!”迟疑片刻后,梦奇惊呼,“我想我看到的不再是传输带,而是第99号齿轮演示的神秘星系图案!看得出那片星系的原因很简单,我的视线已突破实景局限,进入了虚幻的三维展示空间,可我还一直没认识到这种神奇的变化!猴哥,难道……难道铭文已经出现,就藏在所谓的99号齿轮里?”

孙悟空感慨地耸耸肩,说道:“是啊,铭文……看来你总算弄明白这条传输带的真实来历是什么了。普通人永远只看得见它普通的部分,有远见的人才能找到它代表遥远宇宙空间的延伸部分,正因为有铭文隐藏其中。小家伙,你成功了,你找出了第99号齿轮。”

“我我真找到了最为重要的,寓意智慧城将前往的宇宙空间的齿轮?”梦奇嘴唇发抖,哆哆嗦嗦地说。现在他也习惯于将“铭文”一词用第99号齿轮取得了。并且过去,他从未把自己当成啥有远见的人,别说他,就连妈妈、塔胡老爷爷、或者梦奇村里的其他乡亲,也一直视他为无知的孩子,成天就知道逗他玩儿呢。看来是智慧城助他成长,哪怕这座城市即将消失于王者大陆,对他的人生所产生的影响力也不会消退,将来无论去往何处,也始终会对他起作用。

不过,巨大的99号齿轮到底在哪儿?

孙悟空猜出他仍有疑问,深沉地抚摸他的头说:“学会逆向思考,你就能获得开发智力的机会,让你比以前更聪明。”

“逆向思考?”梦奇惊讶地问。这对他而言是全新的词儿,当然听起来也很有用。

逆向,指的是啥?是不是说,与原来走路的方向正相反?比如本来往南走可以到达目的地,实际却往北走了?不对呀,那叫南辕北辙,私塾的老先生说那是错误的呢!

梦奇转头看已经看过的那些图,每一幅都以勾画齿轮为特色,无论齿轮有多大,都会比图案小,是给包含在图案内的。

“逆向内外”摇头晃脑地念叨着,梦奇仿佛正坐在教室里背书。

蓦然间,他整个人都怔住了,大眼睛睁开,愕然望向宇宙之门的图案,渐渐就越来越明白了。

“我所见到的宇宙空间,虽然无垠,却是给包括在齿轮里的图案,这是唯一一幅在齿轮上绘制的演示图,给那块碎铭文带来,其实与传输带无关。到了这时,传输带仅是齿轮的投影屏,只起投影作用,浩瀚的星海是从亮闪闪的金属轮面上投影过来,金属轮才是真会释放图案的部分,于是图案深入平面后开始变得立体,显示出了神秘星系的真相!”

梦奇在欢呼,这种发现不仅给了他成就感,更赋予了他新的灵感,令他意识到编号99的齿轮绝非寻常“齿轮”,里面肯定蕴藏超级秘密,那个秘密,代表着天书!

孙悟空感叹:“哎,你总算是读懂了99号齿轮,确切说来齿lun dà,那所谓的铭文却不大,最多仅能充当记录仪,记录下部分预示,与智慧城有关的预示。”

“也就是说,”梦奇领悟道:“99号齿轮才是运输阵的心脏部分,有了它,能使用铭文,运输阵就能通往未知宇宙空间,没有它,使用不了铭文,运输阵就只能做普通用途,对吗?”

孙悟空略一沉吟,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道:“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年了,那尊石猴雕像被搬来智慧城,摆放进科学博物馆时,我就知道将在这儿度过余生,因为我明白了,要想活下去,就不能再离开头顶的人造大气层,唯有这里,才有能供石猴呼吸的空气。等我苏醒过来,尼凡奇老教授便将铭文碎片交到我手上,希望我能妥善保管,同时我也能从所有馆藏品里找出一件自认为有用的拿走。”

“猴哥,莫不是你刚走进博物馆,就得知了传输阵的神奇用途?”梦奇又吃一惊,觉得那番话不可思议。

孙悟空说:“与超智慧生命体不同,我的身上带有天地精华,虽然不具备超智慧,目力却能穿透时空,见到人类难见的奇迹,所以在那时,唯有我能看出传输带另有用途,还是助智慧城避免毁灭,重新恢复活力的用途,你说我能不选它吗?”

第127章 崭新的宇宙空间

梦奇转动脖子朝四周看看,说道:“猴哥,我想你建这座石宫殿的原因,除去怀念故乡,还得避免直接与运输阵接触对吗?木头具有隔离功能,你把铭文碎片藏入金属记录器,也就是交给编为99号的齿轮,然后再将其放进木柜,盖起石宫殿护住整体,这一层接一层的,哪怕智慧城真塌天了,也能争取救城的时间,另外最至关重要的用途还有……”

孙悟空神色黯然,半点愤怒的表情都找不到了。听梦奇话难出口,便主动讲出内情。

“小家伙,实话告诉你,铭文碎片压根就不是由我放入99号齿轮的。那是在我遇到dà má烦,险些就爆裂成碎石雨时,一个长得又黑又矮的胖小子干的这事。说实话,是他在我危难时通知智慧城的人来接我,相当于救了我,可最后却自己隐没踪迹,似乎是有意避开人类。直到现在,我都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想弄清楚救我的究竟是什么人,他是不是大有来头。”

那时连听都没听说过黑母的梦奇,也没法告诉孙悟空答案,但想到他身上的瑞气与传输阵灵气相冲,以至无法亲自拼装直线阵法,就抑制不住内心纠结。难道送他跟着运载舱离开王者大陆,给永久保护在人造大气层下的想法,是错误的?若真送不走他,不就得眼巴巴看他变成再也无法交流的石头,无计可施了?

见梦奇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孙悟空担心地问:“你在想什么?难道你还有啥打算没告诉我?”

“哦没,没有,我哪敢将重要之事瞒着猴哥?”梦奇吓了一跳,急忙掩饰,暗暗吐出口气。

孙悟空手放在梦奇肩头,语重心长地说:“小家伙,同你认识的时间不长,却老错觉咱们是分不开的老朋友了。然而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如果只有分开了你才能继续向前走,猴哥当然得成全你,不对,是成就你。直到现在,你该听出来了,尼凡奇教授授予我的传输阵原本只有98个齿轮,是第99个齿轮揭示了深藏其中,却从未被人类察觉的外星系秘密,铭文碎片附有的内容仅是与它相符,而非注入,在智慧城出现之前,那个黑胖小子可能就已知晓那一片星系的存在呢。”

“原来还未进智慧城时,猴哥就曾遇到过神人。可没能持续与神人交往,建立兄弟般的情谊,实在有点可惜。话说回来,也得怪那黑胖小子耍大牌!他是有多大的来头,连在齐天大圣孙悟空面前也要装出莫测高深的样子,并不辞而别吗?”梦奇遗憾地暗想,没再说出来。他不愿再令孙悟空失望。

至于黑胖小子的来历,如果梦奇阅历丰富,懂得看似独立的现象之间必有不同寻常的联系,就会在离开智慧城后探寻真相。可惜他虽然已面对过诸多挑战,吃了数不尽的苦头,却仍难以保持冷静的头脑,此时心里想的全是孙悟空与智慧城,在真正与黑母相遇前,从未意识到该专门寻找途径去了解那位“神”。

再说了,仅仅一个编号为99的齿轮,里面就隐藏乾坤,能洞悉神秘宇宙的一隅,那是多么奇妙的发现!恐怕这辈子能拥有的重大发现,也仅限于此了。那一年,梦奇认为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再见识更为辽阔的宇宙了,99号齿轮,就是人类能见的宇宙的全部。

带着朝圣般的崇敬,梦奇将爪子按上了兽筋传输带。那条带子足有一人宽,且柔韧无比,无论利刀还是尖锐的箭头都不可能将它刺穿,所以属于是极为理想的防战服装材料,用来做传输带,齿轮数量再多也不可能将带子给拉断。

拉不断是一个优势,另一个优势是质量轻,尽管传输带又长又宽,却很容易挪位,只要动手之人能得到守护者,也即是孙悟空的许可。

传输带覆盖着众多齿轮,移动时齿轮也开始跟着运转,宽阔的带面就不断转换图案,向参观者告知此刻构成的是何种器械。

图案逐个出现并隐没,说明传输带正被一段段抽出来。当拉扯的感觉变得有些吃力,说明齿轮的咬合更加紧密,带子就快到尽头了。

“传输带的末端,藏着多么宏大的新世界啊!只要能顺利通过漫长的空间通道,智慧城就能找到全新的起点,在那儿延续长久以来人类所创造的成就!”

梦奇满心激动,可当伸手就能拉开传输带的最后部分,见到那面巨大的齿轮时,他反而停下了,因为他忽然想到了尼凡奇教授。

教授,还好吗?还是已离开了人世?智慧城不能没有他,但这座辉煌的城市里,又有谁真能救他?生老病死,是人类不得不面对的宿命,就像这传输带给拉到尽头时,运行轨迹就会改变。

不过所谓死去的人类,不会真的死去吧?纵然**消亡,他们的灵魂也会转换成另一种形式,带着这一世的精神在宇宙中轮回,直到轮回成崭新的生命,变成另外一个人。

于是梦奇希望,多年后还能重新与教授相遇。或许那时,他是个比自己更加年幼的孩子,没有失去亲人的痛苦,始终在父母的呵护,兄弟姐妹的陪伴中幸福生活。

最后一截传输带,给拉扯下来了。梦奇瞪大眼,怔怔望着圆形的“铁壁”。

那面齿轮的外形,只能用铁壁形容,石宫殿应有的墙壁被覆盖不见了,在孙悟空的大千世界里,占据了半壁江山的唯有第99号齿轮,而那微微旋转的圆轮,真能被当成齿轮吗?

圆轮呈深邃的黑色,不断出现或消失的星辰在轮面上游弋。它们表现得如此欢快,犹如正享受旺盛的生命力。

但最令人惊叹的奇迹,还不是黑暗的背景空间与五彩的星辰,而是若隐若现,寻不出固定方位的透明雾带。它被黑暗映衬出淡淡的牛奶色,时不时旋动耀眼的星光。

“哦这是多么美丽呀!每一条包含星辰的乳色雾带都是一个星系。你以为那些星星小得只有拇指尖大,其实大多数的体积都与王者大陆相当,甚至更大呢。全景观摩,你就只能见到这样的微缩景观。梦奇,指引99号齿轮收缩智慧城的人造大气层,将它变回运载舱向另一个宇宙空间进发吧,它该启程了。”孙悟空说。

3

第128章 红日之灾

孙悟空心中在欢笑,脸上则依然闪烁愤怒的光芒。那就是他,一个看似冷峻,个性里却永远隐藏着希望的英雄。如果保持怒火焚天的状态,能为智慧城带来重生,他的付出就一定是有价值的!

梦奇看着编号为99的“齿轮”,蓝莹莹的眼中充满泪水。智慧城,当然要救,可是孙悟空,他又该怎样救?

“梦奇,小家伙,你该终结这项任务了。尼凡奇老教授,他在等着我呢。”孙悟空轻轻的,平静的说。

“尼凡奇老教授,他在等你?”梦奇难以置信。那句话真是从孙悟空口里说出来的?尼凡奇难道不是疼爱自己的人吗?他和孙悟空又有什么关系?

呆愣片刻,梦奇忽然就想明白了,顿时惊得是浑身颤抖,险些摔倒在地。

尼凡奇教授,他一定已经去世了,自己只是猜测,是悲伤的想象,而孙悟空,他根本就能体会得到,体会到教授的离世!如果死去的教授在等孙悟空,莫不是当孙悟空重新变成石猴,就意味他也死掉了?

“不,我不愿意!”

此时梦奇毛脸上的表情,比孙悟空更加愤怒,这个本来欢乐的世界,骤然间就消逝了一切的美,一切的从容,剩下的人生时光,难道他必须一个人度过,在没有亲人的天地间度过?

……

“石头宫殿里的人赶快投降,放下武器从里面出来,不然我们就要强攻了!”

断然大喝的强音,再也不显得遥远,竟从窗外传了进来,还不再具有以往的平缓电音形式!这说明ai总督的电子姿态重新被艾特病毒调整,机器人军队也已突破孙悟空设立的伪装,侵入到了石宫殿地界。如果仍不启动传输阵,智慧城就再也没救了。

“梦奇,难道你还在犹豫吗?你还在像个孩子似的做无知的彷徨者?”孙悟空在怒吼,或许是人生第一次,他感受到了恐惧,恐惧不为即将变成石猴,而是即将变成未及时保护智慧城的罪人!

“我我同意,我启动传输阵”

梦奇已没有思考的空间,更别想在生与死之间做出选择。智慧城不能毁灭,孙悟空也不能死,他如何做到鱼与熊掌兼得?

“猴哥,石头不会毁灭,石头有一天还会重生,只要你能留在原地,别放弃这个世界,你愿意答应我吗?”梦奇哭着问。

“这个好,我答应你,我重新化成石头也不死,只要你能保证那块大石头,不因运载舱离去时造成剧烈地动而击碎石头”

“对,就算没有了智慧城里的便携式大气层,石头也依然会留在地面吧,这样反而能救你,而我的责任,就是保住石猴!”

只要足够坚强,心碎了也能重新聚拢,如果他是唯一能打败眼前敌人,拯救智慧城的人,不,是魔种里的佼佼者!

围绕石宫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破声,那是机器人军队针对封锁宫殿的石阵发动的进攻。这儿不存在任何电子设备,孙悟空用到的所有设备都属于远古的东西,艾特病毒哪怕袭击而来,也渗透不进任何地方。

然而,机器人们来了,他们的到来就为天变星提供了入侵介质,虽然艾特病毒没法自行发散,他们自己却能全面发挥病毒作用。孙悟空再也不是无敌勇者,如今能采取策略对敌的人,再也不是他,而是梦奇,那个长得象小兔子,其实是魔种的小家伙。

梦奇紧咬利如土拨鼠尖牙的牙齿,右手爪子狠狠放上了99号“齿轮”。

“便携式大气层,智慧城生存的基础,走吧,去一个全新的世界,让城中人类开始新生活!”

心中说完这句话,爪下的行动也展开了。当梦奇一掌击上,99号“齿轮”正中心就出现了一个鲜艳的红点。那不是电子光点,而是类似清晨的太阳从云层后钻出来时,出现的最初形态。

紧接着,第一道辐射的光芒也绽现在庙宇般的宫殿里,那是阳光,在大气层下闪耀的阳光!

梦奇揉一揉迷茫的泪眼,当见到99号齿轮将便携式大气层的影像呈现在眼前,立即就恍然大悟,弄懂了该如何应对外界的天空形势。

“99号齿轮,是传输阵的心脏,当年将人造大气层从运载舱释放出来,覆盖城市的整体天空,靠的就是那个圆形设备。气流在那时,是处于向外释放的状态的,并且直到现在,也依然在不停释放。当智慧城离去的时间到了,它必须离开王者大陆了,就得更改传输阵的释放程序,将释放转换为聚合,收拢现有的大气层!”

梦奇若有所思,又极为失落地说完这番话,便打算用最快的速度采取行动。然而到这时,问题又来了:他急需熄灭齿轮上的红点,在微弱的太阳变成烈日,阳光占满整座宫殿之前熄灭一切,可能在哪里找到覆盖物?

孙悟空无法继续支援梦奇,捱到这时,齐天大圣的身体已逐渐僵硬。看上去他依旧浑身长满金毛,头顶戴的紧箍咒金光四射,其实从体内骨骼开始,他正被一点点石化。石化过程并非从某处开始,再往其他地方蔓延,而是所有体骼同步进行,也包括他的大脑。当思维变得混沌,他还能够意识到梦奇需要怎样的协助吗?

此刻的梦奇,哪怕处于水深火热中,也唯有自己想办法了。

“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熄灭红点,令所有大气层都浓缩进运输阵,以防强烈的阳光正式爆发!智慧城的人类重回运载舱后,将在舱中陷入沉睡,直到进入了新的,安全的星球再苏醒过来。我需要拿到一个看似微小,实际却重要过一切,并难以用眼睛找到的东西,我就唯有用用哎呀!”

眼看即将得到启发,可也就在这时,石宫殿的第一道大门竟被机器人用激光武器轰开了,一直隐藏在石堆深处,过去那些哪怕游览完整座博物馆的参观者也不可能见到的石宫殿,已有一面给置于了光天化日之下!

“覆盖模拟太阳蹦出点的东西究竟在哪儿?快进我的脑子里来呀!”梦奇哭丧着脸大嚷,左手爪子插进了胸前松软的肚兜。

第129章 消逝

“我急需找出来的东西,出现了……”

梦奇本来急得五内如焚,到了极为抓狂的地步,却在左爪子伸进肚兜时,整个人都怔住了,仿佛行走在荒漠里很快要渴死的人,骤然见到了湖泊。

能救人的湖泊是希望而不是海市蜃楼,只要它实实在在存在。那个放在肚兜里可以救命的东西,对梦奇的吸引力比湖泊更大,那正是他身上能找到的,最后仅剩的梦珠……

ai总督咆哮个不停,不断命令手下的机器人军队不顾一切往里冲,于是当外界的寒冷逐渐渗入石宫殿区域,就说明他们终于冲进来了。一直以来已恢复正常状态的梦奇,又变得难以支撑,他不停发抖,越来越站立不稳。

99号齿轮刚刚开始散发的阳光,很快在冷空气里凝结并变成或大或小的金珠,完全没了阳光的柔和与暖意。它们就如同许多包含毒药的药丸到处乱转悠,寻找着能被毒死的人,但其实若无机器人军队冒然擅闯,就不至于会制造出毒气。

梦奇深深呼吸,哪怕这种呼吸产生不了啥作用,也能借助外力帮他酝酿信心。

“一定会成功的,一定会!”

打着哆嗦,听着“敌人”往殿内猛冲时发出的噪音,梦奇竟无比淡定。他悄然掏出那粒梦珠,因为曾经多次使用,唯一的梦珠已由本就受损的颜色变成了深色,甚至有点发黑。

换作平时,这东西已能算废品了,废品不扔掉又留着干嘛?此时却正是他需要的武器,唯一能救智慧城的武器,教授机密告知的密匙,正好就能在此时放置进珠子。

“梦珠啊梦珠,我可不能放弃你!哪怕不考虑密匙,尼凡奇老教授留给我的三个梦也还在其中呢!梦将是我唯一能再见到他的途径,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放弃。现在我得立即做的,是用梦珠里残留的怨气、邪气、戾气,兑付便携式大气层包含的正气,只要大气层虑尽邪气,并把正气送来,令二者和谐共存,梦珠就能发挥作用了!”

一想到这儿就毫不犹豫地做出决定,梦奇对准梦珠吹出密匙内容,让珠子悬浮在空中,轻飘飘滚来滚去。

密匙共由6组数字和字母组成,分别为:0d、3a、5w、9i、7o和1n。六个字母如果调整排布顺序,是单词“window”,乍读出来只代表普通的“窗户”意思,实际却是指石宫殿里编号为“035971”的秘密驶离窗。当便携式大气层由释放状归复成收纳状,将重新与运载舱对接,对接点就位于那扇给包含在99号齿轮,也即是藏有铭文的宇宙出口里,前提条件是操作者能准确找到运输带,再保证送它超越普通区域,进入与遥远宇宙相衔接的入口。

所有理论都总结出来了,接下来实际要干的事却太不容易,梦奇甚至没时间预先进行尝试,他实在是已紧张得不能再紧张,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再对准由梦珠释放的密匙狂吹一口气……

……

一分钟,应该过去了吧?

三分钟,应该过去了吧?

十分钟,应该过去了吧?

……

一个小时,应该过去了吧?

梦奇很累,犹如许久都没睡过觉,这时他睁不开眼,到了必须失去知觉一会儿的程度,以让自己恢复体力。

然而到此时此刻,处于水深火热中的智慧城仍没脱离危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睡,必须死死支撑……

“我……在哪里?我又……面临着什么?”

梦奇悲哀地想着,又费力地睁大眼睛。

入侵博物馆,找出了隐藏着的石宫殿的机器人军队,早就该闯进来了吧?难道实际上,他们已经把自己给杀死了?

身周景象肯定发生了大变化,一时半会却难以看清那些变化。梦奇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既渴望回到现实世界又惧怕再也回不去,渴望弄清楚殿内的状况,却依然忍不住要往外看。

石宫殿依旧在,依旧更像是一座寺庙,并且殿堂上的烛光已变得无比明亮,这儿却再也听不见机器人进攻的各种杂音。ai总督和他的军队,究竟去了哪里?

梦奇浑身无力,缓慢地在地板上走了起来。青石坚硬,没有温度,走在上面的他本该觉得无比寒冷或炎热,此时围绕身体的温度却是正常的。那么刚才,到底发生过什么?

最令梦奇不解的,还是此时的窗外,他见到窗外有和煦的阳光照射进来,那些阳光,用“和煦”二字形容千真万确,完全不象便携式大气层里闪耀的红光令人窒息!

“阳光来自太阳,那一轮太阳,绝非智慧城城顶的人造太阳!”

意识到这重要一点,梦奇生出了一身力气,他“噌”地跳起来离开原地,不顾一切朝石宫殿外奔去。

难道他,很快就要成功奔离这儿了?

阳光明媚,天空湛蓝,洁白的云朵如白雪轻盈,却为天空下的陆地带来阵阵暖意。

“这儿是王者大陆,依然是王者大陆!”

梦奇悲中带喜—既为失去而悲伤,也因胜利而欣喜。但即使见到了真实的太阳,他也还有不解:ai总督和机器人军队源于智慧城,与城市共生共灭,通过密匙消失在运输阵的终端很正常,可真正的敌人又在哪儿?仓罗之王与天变星,他们到底是怎样给排除出王者大陆的?不对不对,莫不是还留在哪种隐晦难以见人的黑暗地方,暂时没被自己找出来?

想不明白的问题,哪怕在大陆上四处探寻也找不出答案,只要还是迷茫的,苦思就不会停滞,然而只要生命在,答案就最终会出来……这是梦奇面对的前所未有的矛盾,却也是新时期来临时的憧憬,不同的情绪聚合出各种向往,总的说来当智慧城得救,他受尽创伤的心灵就得到了真正的救赎。

城市没有了,敌人也不见了,梦奇走出来后唯一见到的,是仿佛小山崩塌后碎裂的石块。相比从石雕工坊秘密走入石宫殿时的场景,现在碎石块的数量已增加了几百不不不,是几千倍。可只看乱石岗般的荒地还有何意义?他急需继续找到能令他觉得有意义的东西!

当视线转向远方,他才发现,数不清的低阶魔种出现在了颜色单调的石岗各处。

第131章 总有一天,再见猴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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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幻想与现实

“我的天,不对呀!我这条珍贵的骨头项链,还打算今后一直当成护身符揣着呢,为啥无端端的,一拿出来就碎成粉末了?妈妈妈妈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虽然您没有直说来历,我也能猜到这是来自塔胡老爷爷对不对?可老爷爷也去世了,他又哪可能还有能力碎掉自己留在世上的骨头?”

梦奇哭得声嘶力竭,本来圆滚滚的肥身子竟越来越显得消瘦,他怎可能弄得清楚啊?在碎石山上徘徊已经很凄惨,可唯一用来记挂逝去之人的纪念物,还能在变得破碎后被风吹散?

跌坐在地的伤心了很长时间后,梦奇游离在虚空里的大脑开始逐渐回到现实世界,于是他渐渐又听到魔种们的声音,大概是由于那些人自觉与他相隔了一段距离,以至难以清楚瞧见小小一块骨头散成粉时的状态,却依然显得惶惑与不安,原因应该是不知那位能为他们带队回归家园的领袖,为啥看上去总是既古怪又神经。

“不管有多艰难,我也还是想清楚了原因,我明白那位曾救过我,没让我再次被孽光病毒侵蚀的故人之物,究竟去了哪里……”

重新产生了知觉后,梦奇从混浊的石头地上坐直,被夹杂灰色骨粉的碎石块提示了真相:看似普通的石雕,其实每一块里面都包含了孙悟空释放的灵气。正因为大量灵气的存在,石宫殿才有机会偷偷躲进半成品的雕像中隐形。而需要掌握的这项观察技能的要领,孙悟空已暗暗授予了他。若非如此,怎可能发生这般蹊跷之事,只要不由他梦奇亲自带队,人们就无法见到隐藏的远古宫殿?

“石块碎尽了,说明猴哥的灵气在他重回石猴状态后,一点点消散了。他为在有生之年最后一次鼓励我,便强行积累灵气,直到石雕工坊已碎成山岭。等我开始虚幻地往上攀爬,才发挥超常能力,最后真正看了一次电景花果山。寻常人看不见灵气,唯有已成神灵的逝者才可看见,那一位逝者,想必就是先救了妈妈,后来又救了我的塔胡老爷爷。爷爷的灵魂跟随妈妈来到这里,在她去世后便与她相会了,我见不到他们任何一人,却不能否认他们其实仍旧存在”

领悟的内容还没说完,梦奇话正说到一半,冷不丁就听见耳边有个怪异却又不算难听的声音响起,几乎算帮他说完了最后一句最想说,也最关键的话:“我的天,不是石头粉而是骨灰粉呀!我能看见,我能隐约见到死掉后变成了鬼魂的人,除了他们里面好像还有只猴子,故意撒出骨灰粉召唤……对,是召唤一男一女—两位逝去的梦奇族人,他要带着他们往天上走呢!”

惊呼的家伙是谁?他到底是何人,居然敢把我正怀疑的东西千真万确喊出来?!

梦奇怒火万丈,直冲天际的心火却说不清是由何而来,难道真相就只该由他自己想出来?其他人如果也想到了,就成了侵犯他的特权,必须受到惩罚?

不对,这不叫生气,该给视成是专横霸道了!对待幸存的魔种们,可不能干这种再次伤害他们,真正要让他们离弃他的行径!

可道出真相的魔种,又是哪一位?

梦奇终于愿意抬眼认真看现实了,而不是继续茫茫然萎缩在对过去的幻想里。他扭过头,与惊呼者四目相对,感概地唤出了他的名字:清音兽。

“清音兽兄弟,你能喊出超声波,让很远很远的其他魔种兄弟听见你想说的话,正是因为如此,智慧城内长期被奴役的魔种们才会受到你的激发,而跑出他们居住的地方,并感染上孽光病毒,对吗?更重要的是,同时你还能见到已经死去的同类,这本事也比我们强大多了,我可真是要感谢你呀!”梦奇真诚地说。

“啊?将将军,您,您这是要收拾我,在这儿处决我吗?我当初为啥会干那种事,一点也记不清楚原因呀!我现在现在已恢复在水丘陵里生活时的模样了,我不是万恶不赦,该给那座城市还债的恶人呀!”

清音兽吓得丑陋的兽脸几乎卷缩成了一张薄纸,他连连往后退,险些摔下碎石山,若不是得鳄鱼在内的魔种们搀扶,估计得活活给摔死。

“我处决你?”梦奇一听顿时给吓了一大跳,“腾”一下就跳了起来。他浑噩地朝四周扫视一遍,这下才看清了所有给他从沼泽地带带来的幸存魔种,他们不管长相有多么丑陋,也懂得规则地排出队列,人数之多已延伸去了山脚下,站在最前面能和他面对面的,大多数都是以前就经常爱不停说话的家伙们。

“依然是你们,遭我暗算后给带来这儿的你们战争结束后,你们能全数幸存,唯一的原因就是给隔离在了智慧城外,没能顺利闯进去。可跟着我一起闯了进去的梦奇族,就永永远远从世上消失了,我我”

好不容易才勉强振作,梦奇一直在坚持,岂料这一次又陷入失落,他好像就再也别想还能故作那样子了。他浑身抖得如筛糠,哪怕缩成圆团也再胖不起来,并且呼啦啦的哭泣声惊得魔种们又一起张大了嘴。

“将军,您这是没打算弄死我?是我误会了?伤心成这副模样,肯定是来自于自责,我怎么觉得不仅不该从你面前逃跑,还得安慰你,帮你重新竖立起将军威严呢?”

清音兽嘟嘟哝哝说出心里想说的话,并且话音越来越大,不知不觉就扔掉了超声波能力,真如普通人那样询问敬畏的将军。

可怜的梦奇,从石宫殿消失时走进幻境,却终于在此刻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中。他拼命吸着鼻子从一对爪子里抬头,正眼望向了清音兽:“兄弟,不管你做过啥不该做的坏事,比如引出城中魔种,也全是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做的。虽然用热血或冷血来形容低阶魔种不太合适,至少也得说清楚你是丧失了往常的善心才导致了那一切。我这个害了你的坏蛋,又怎么可能饶恕自己而惩罚你呢?”

第133章 思索未来

梦奇那番话,再次将清音兽吓得不轻,四只腿子“呱唧”一下就趴到了地上,并张着大嘴使劲嚎叫。

他嚎道:“将军大人,这辈子要是没有机会遇到您,咱们哪可能敢往神秘的智慧城跑?以前唯一能做的事是,活一辈子也只敢把那地方当成神话,如今尽管遭了不少罪,也是在得了您的大恩惠的情况下才见到了不同寻常的世界。就算没赶得及闯进城看一眼,这一生也值了,您又为啥非要把自己说成是坏人?”

清音兽类似求饶的话语,慢慢让梦奇想清楚了,这些魔种从战争开始直到结束,也没真正意识到有哪种可怕的变异事件发生在自己身上呢,唯有实际见到了仓罗之王和天变星,给他们用遮天蔽日的手段控制后,才会真实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茫然间,梦奇想通了,他悄悄在心里说:“纵然经历过数不尽的苦难,也在活下来后毫无所知,没因此而深感后怕,其实对他们是大好事,是老天原谅了他们,同时也照顾了他们,我又还和他们讲实话干嘛?他们这样跟随我,除了因智慧城而信任我,恐怕还在期望着我能送他们回沼泽地带的家吧。我这个害了他们的恶人,反而成了他们的救星”

此刻当清音兽的声音爆响,很快就引起了其他魔种的反应,他们从前往后扩展的模式,说明是在承前接后呢,只因他们全都听见了清音兽震惊的吼叫:梦奇将军怎么可能是坏人?

与清音兽隔得最近的立即就吼出相同的内容,一个接一个,没等多长时间吼声便从山顶拖到了山脚,笼统解释是:梦奇将军肯定不是坏人!

梦奇不好意思继续被魔种们用拥护情绪抱成一团,但一时间又想不通该怎样处理接下来与已恢复正常的魔种们交流的事,他就不自觉再次陷入沉思,思考自己得怎么做才算最合理。

孙悟空变作的石猴一时半会是找不到了,花果山的幻象唯一留给他的,就只有回忆。接下来的梦奇,该带着各种回忆重新回到隐蔽的梦奇村,一个人在那空荡如坟堆的小村里活下去吗?在送魔种们各自归家之后

“不,我绝对不能再回梦奇村了,甚至不能再回水丘陵!就算天塌下来,就算古怪如清音兽的魔种已用怪眼见到了猴哥,也就是在见到死去的妈妈与塔胡老爷爷的同时,也不能说明猴哥就这样死了!寻找他将成为我人生新的开始,梦奇村既然已不存在,我回那里还有什么意义?王者大陆才是属于我的大世界,这一场大战里我还活着,就说明我必须继续去探索王者大陆,获得越来越多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成就!哎呀怎的突然间,我竟然能想到‘成就’,这一直以来都离我远得不能再远的大词儿?”

如此鼓励自己,与过去混日子的做法相比犹如面对着两个人,他已彻底改头换面,可等意识到这改变,他又很有点不适应,忍不住两爪死死往肚子上抵,也就在这时,他再度摸到了圆滚滚的梦珠,也即是目前他唯一剩下的梦珠。

“我的梦珠!当时打开运输阵,让带着铭文的99号齿轮把智慧城送去全新的宇宙空间时,这东西起关键作用,因为保存着尼凡奇教授于暗中告知的密匙的关键之物正是梦珠!如今在此地,在科技博物馆里,一切都已面目全非了,除去白白的乱石头就再也找不出什么,教授留下的三个梦却还在,他哪怕已经走了,也还在等着我去看一眼那三个梦呢!看来剩下的人生路上,我不仅要找猴哥,还要完成教授进一步交代的任务,那些任务,将会是什么?”

刚想到这儿,身上竟然就开始奇痒无比,这又是咋回事嘛!

突遇怪事,梦奇没法安安静静忍着。开始时他觉得害怕,紧接下来更觉得丢脸,第一个想到的是曾经浑身奇痒难受的魔王,难道此刻自己也遭受了那种他遇到过的侵袭,而发动侵袭的竟是本来不知躲在何处,现在却突然跳出来的仓罗之王?

“梦奇将军威武!梦奇将军超级威武!大家快看,将军又胖起来啦!他又重新振作,再也不是没用的小瘦子啦!”

没等弄清事实,魔种大队就被欢呼声覆盖,所有人都在鼓掌和叫喊,仿佛这时他们经历的才叫真正的胜利,值得他们骄傲的胜利

梦奇却依然茫然,他身不由己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本还打算使劲挠痒痒以让自己保持住不跳,站起来后身上的奇痒却骤然消失,他沉重的身体也奇怪的变轻了,似乎恢复了可以团成圆球往天上滚的优势。

“我是真的胖回来了!闹了半天,竟然是等胖回来后我才能由无比沉重的状态变轻!看来越胖我才越有动力,越有可能获得成就,而不是越瘦越有价值!这就说明,我梦奇和那些大美女们正好相反,她们越瘦越美,我是越胖越美”

如此推测若叫周围其他人听了去,谁都无法理解,他却因为已在智慧城里游历过而能自我理解。于是乎,这样的话就别说出来了吧,省得来追问的魔种人数会不断增多,以至改变了现场真正该办的事!

等想通了关键之处,梦奇就开始认真办事,而不是如之前那样彷徨懦弱了。他用爪子紧按着梦珠,但不着急从肚兜里拿出来,只正式向他的“大军”宣布:“我的兄弟们,想必过去在沼泽地带共同相处的岁月,是极有价值,极令我们神往,期望再一次回归的!”

“呼啦啦~将军这话言重了,真是太给咱们说好话了!不好意思呀不好意思”

魔种家伙们,究竟是怎么了?不管梦奇说啥都惹得他们膜拜,整得许多人都误解了话里真实的内容呢!他们以为将军说的是在过往生活里,魔种们全都和平相处,从未彼此相互攻击过,以至将“岁月”与“和平”两个字重叠了,然而实际上,虽然旧时光值得追忆,那也是打来打去,由于本性而争斗的时光呢!

第134章 分道扬镳

长期以来一直叫梦奇塞在肚子里,这时却不得不往外说的事实,是指智慧城外不同种类的魔种,也即是来自起源之地的那些,与城内已被驯服的魔种们相比到底有多大区别。其实他早已明确一个事实:在过往的岁月里,智慧城魔种们和平相处从不打闹,起源之地则完全不同,那儿的魔种拥有一见面便大打出手,甚至风起云涌般疯狂出群架的本性。

当智慧城消失,中过毒、后来却又莫名恢复了寻常本性的魔种们,忽然就不记得曾经是怎样与不同族类相互排斥的了,似乎打算大伙儿一起和平友爱地回家呢!要真是这样,起源之地的魔种群反而在战后丧失了固有的本性,那才是自己应该避免的悲哀!

“兄弟们!”已在脑子里归纳整齐了答案的梦奇,重新宣告:“我是提过岁月,却与和平无关!假如魔种唯有打败其他族类,才能继续活下去,并因此而令整座王者大陆开始强大,也即是说为大陆创造不断发展的空间,过去的状态就不该被更改,不该因为智慧城的出现以及消失而发生改变!”

“梦奇将军,您的话我们是不是有点听明白啦?好呀好呀!”

欢呼的声音听起来太过古怪,若仅是一位发出叫嚷,估计碎石山上就不会有任何人听见,可叫嚷的不仅不止一位,还有几十,不,是几百位,于是山上山下其他魔种全听见了,忍不住皆安静下来,将目光转向了看似数量众多,实际是属于同一类的魔种--水鼠。

“他们不正是第一批遭受孽光病毒侵害的魔种吗?过去可是与鳄鱼为敌的!如今莫名其妙,两类魔怪竟成了军队同盟,不仅再也不会相互攻击,还时刻准备共同打仗呢!那么他们高呼的‘明白’,具体是指什么?”梦奇一只爪子拍上脑门,不停思索,恨不得一秒钟内就听懂水鼠们的意思。

水鼠很是率真,无需等谁发问就即刻讲解:“将军可没打算在把我们送回沼泽地带后,那儿的气氛就能变得面目全非,比如魔种们从此联合成和谐大家庭,天天怀着讲求啥共生共灭的奇怪念头。过往强者生存的景况还得延续,比如咱水鼠与鳄鱼,咱们可永远也不能将灭了我们无数同族的王八蛋当成同盟,忘记他给咱们留下的仇恨!”

真实的魔种生存方式,事实上从未消失,但因遭遇了智慧城大战的威胁,就成了深深隐藏于内心,明知应该却不敢往外扯的尴尬逃避。当被其中一位,不对,是被其中一族掀出真相,差不多所有魔种便都难以继续自己骗自己了,见到其他“军队”就唯有虚假又造作地摆出亲密状,一听见实话就迫不及待撤掉,那些因假笑而僵硬的丑脸瞬间扔弃强装,恢复了过往的强悍或凶恶。

然而能从山头延伸到山脚的“大军”表情中,唯一无需伪装的笑容,唯一见到眼前人就露出的真诚,确实存在,并仅在一种情况下存在:面对梦奇将军时。

魔种们不停转换凶狠和友爱之笑的样子,梦奇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直到实在看不下去。

他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还有在天上四处飘移的白云,丧失已久的希望正缓缓回到心中。这时希望再现,再也不是因为孙悟空,或因为虚无缥缈的想法而产生的幻想,而是真实的希望。

“兄弟们,请不要再叫我将军啥的,那早已是不值得提及的过去了。若还将我当成这样的人,我们是没法再回往日正确的魔种发展轨道的!”

“呼啦啦~梦奇将军说得有道理,我们赞成,却也不太愿意完全赞成,比如从此不称您为将军”

到这时,尽管魔种们仍共同表达着意愿,话却多少说得有点乱了。

伤感许久后的梦奇,这时有点想笑,只好忍着说:“随便你们吧,就算再多叫我做将军几次,等回到家乡正常生活后也很快就能把我忘了。你们请听好,想要归家,方向就在天上,顺着天空展示的方向走,不出几日你们就能到达,然后彻底忘记智慧城,忘记曾从家里离开!”

“什么?梦奇将军,您您说望天是啥意思?我们不正在等您这位将军领我们回去吗?要是没有你,过去的生活还怎么回来?”

问话者是魔种鳄鱼,其实他一直阴阴的躲在旁边动小心思,连以后该怎样对付水鼠的法子都已想出来,就专等梦奇将军发话,随时开拔呢!可为啥到最后,将军大人却要说往回走的路在天上,魔种军队需要跟随的是天而不是他?

望着魔种们愕然的面孔,梦奇深沉地笑道:“我刚才讲过的话,你们千万别当成敷衍,那些是来自我的真心!你们见到太阳了吗?太阳在上升时位于东方,下落时位于西方,这种方位无论王者大陆的世界如何变迁,也不可能发生改变。所以回家的路怎么走,压根无需由我指引,只要方向正确,你们就能回到那儿,并且不是象军人那样排队回去,而是散开,依照各自的族类归家。那样的你们,才能恢复常性,不继续中毒魔种的悲哀。”

“哦,将军说的话咱们虽然不愿接受,却怎么想都有理呢!”

“是呀是呀,想要回家,看看天上的太阳就全能明白啦!”

“将军说得对!我认为这次回去咱们不用跟着将军,而是保护他回到梦奇村,从此经常去那儿膜拜他,再也不忘记他!”

如此多魔种各说各话,似乎有几百种想法在往外冲。尽管不同种类的魔种间冲突无休无止,哪怕打斗尚未发生,斗争方式也已在心中酝酿,他们对于梦奇的崇拜却仍始终如一,仿佛有生之年都不可能改变。

“看来他们纵然听懂了我的解释,明白了回家无需成群结队由人带领,而是必须要解散了,也依然坚持不放弃我。哎,他们的想法是错的,却也能把我感动得热泪盈眶,越来越不舍得与他们分手了”

梦奇的眼眶又湿润了,但当他再次悄悄摸梦珠,意识到不能再耽误时间,就唯有带着万般不舍的心情,向魔种们讲出了他们该前往的方向。

第135章 夕阳西下论分别

“梦奇将军,请原谅作为低阶魔种的愚蠢,但我此刻急需求教问题,并且必须得到您的解答呀!”

沉默许久的清音兽,猛然开了口。或许他一直在用超声波叫喊,诉说内心的苦闷,奈何近处却没谁能听见。相反远在沼泽地带,见不到他的魔种反而能够,可另外那些能听见的,又没本事远距离与他通话。

“清音兽,你的本事不同寻常,可惜我这普通人却无法在近处听到你想问的话。那些遥远的人,恐怕也唯有等见到你后才弄得清答案了吧,所以你现在唯一能问的确实只有我。好吧,请你就快说吧。”梦奇对清音兽的了解越来越深,以至答他的意愿也比过去加强了。

清音兽说:“将军在上,对于您的睿智,我简直观看得难以自控!您说得很清楚,我们需要分开回家,不要再如同大军队似的聚合在一起。其实您所提及的回归之处已不仅限于沼泽地带,甚至不仅限于起源之地,对吗?”

“啊?清音兽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把话给扯远了?”

“对呀!咱们这些魔种就算因为种族不同而经常开战,却也一直都属于是沼泽地带的人啦!为何说到最后要扯上整座王者大陆?别忘了还有无数地方咱们从未去过呢!”

听完梦奇与清音兽的对话,好几位魔种在交头接耳,然而他们自认是反对的声音,一从肚子里冒出来竟就成了对清音兽的赞同,是听懂梦奇意思后的拥护!

“兄弟们!”梦奇复又高呼,他呼喊道:“包括清音兽在内,你们大家全都并非未听懂我说的话,而是不愿相信我所表达的,与未来有关的事实!或许现在的你们仅属于沼泽地带,或许连起源之地对你们而言都太过辽阔,你们的见识跑不了多远,可等有一天你们的后人一代接一代繁衍,那些小家伙成长后逐步迁居去王者大陆的其他地方,说不定他们就彻底变了,再也看不出与你们同源,所有曾经的共通处,就只能通过历史记载查阅。用最简单的话形容,也就是说你们是他们的祖先,是整座王者大陆魔种人类的祖先,这难道不是你们的荣耀,记载你们作为家族王者的荣耀吗?”

“梦奇将军的说法,怎么忽然变得有意思起来啦?我们回家的路似乎一下缩短了,宽广的王者大陆也似乎一下变窄小了,难道这就意味,将来迟早有一天,咱们这些蠢魔种的后代会遍布大陆,并且他们将不再又笨又丑,而是又聪明又帅气?”

不同的魔种们发出相同的感叹,表达的感受是既奇怪又喜悦,都好奇此次跟着梦奇将军获得的神奇漫游,将如何开启全新的人生。

梦奇没再做任何回答,他那犹如小兔子般的容颜上孩子气散去,蓦然间就变得无比深邃,乍一看竟如尼凡奇教授又出现了,但这次并未以老头子的模样现身,而是附在名叫梦奇的小英雄身上,外形属于梦奇,神色属于尼凡奇。

“你们这些魔种,应该还不清楚吧,在石宫殿的那座运输阵前,虽然我经历了无数事情也仍没见到远古地球的出现,却知道了远古地球人,是如何演化成如今智慧城里的智慧人类的。尼凡奇教授是唯一一个剩下的,还存在于智慧城里的超智慧生命体,他所带领的后来人类可一点儿也不比远古地球上的人蠢笨!然而远古地球上初初诞生的人类,简直就堪比不懂做饭不懂操持家务的猿类,不对,他们好像就完全归于是远古猿类呢!所以今天当我见到你们这帮无法掩盖天性的魔种,就会有强烈感受:你们对于这座王者大陆究竟有多么重要!科技博物馆没有了,存在于博物馆里的机关术却极有可能将成为大陆上全新的发达技术,它看似不起眼,实际能产生的威力却绝不会输于曾经的科学技术呢!”

感叹无数,但对魔种的话说到这个程度,就必须停止了,否则他们将产生大量疑问,而令值得憧憬的未来变得世俗与幼稚,到那时,美好反而会变成了悲哀。

“兄弟们,分手的时间到了,你们走吧。只要缘分在,咱们就一定后会有期!”依依不舍地这样说出告别之语,梦奇心里无论有多难受也只能假装轻松,除了两只爪子捂着肚兜不动,其他部分包括脑袋和两腿,都在欢乐地甩动。

“梦奇将军,您就这样啥都不留地要走了吗?咱们大家都舍不得您,只要有您在,咱们大家都还愿意做勇敢的军人呢!”

鳄鱼爆发万分不舍的嚎叫,内容却是每一个人都想说的,于是呼嚎声此起彼伏,说出的内容全部相同。

梦奇本该悲伤,听了鳄鱼的话竟是一愣,甩动的脑袋加腿赶紧停下来说:“喂,鳄鱼,目前咱大伙儿是留不下啥,但要走的人该是你们,而不是我吧?”

“啊?这这个”

鳄鱼傻愣了,其他魔种全一下傻愣了,碎石山瞬间变得寂静无声,占满山峦的人群仿佛突然就成了给定格住的画面,好像能给挂到墙壁上展出了。

许久后

“对哦~要走的是我们,不是梦奇将军说不定等我们走出这座小山,你就将永远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了”

鳄鱼又最先出声,模样伤心得从他变成了平平的破布,却又令所有魔种都悲戚得不再是已定格的画面。

梦奇觉得很抱歉,他似乎不该如此刺伤鳄鱼,进而刺伤了其他魔种,可他又能有啥办法,明确告诉魔种们该走的是他们,而不是他呢?

接下来的描述,无需多说了,当怅然迷失的情绪高涨到极致,魔种们开始陆续离开。

果然不再是结群而走,不同的群类在观察了通过太阳定下的方位后,他或他们,也就是独存或以群体而存的魔种们各自踏上了归途。

呆呆望着那些背影的梦奇,甚至无法断定每一位魔种都会回到过去的家园,或许真有谁会去往全新的,过去从未去过的王者大陆之地呢,那样的奇迹,可随时能发生!

第136章 奇幻黑凤凰

一直喧闹的碎石山,彻底安静了下来。此刻的静谧异乎寻常,梦奇茫然四顾,骤然间就错觉这儿的过去里从未发生任何事,从他有第一份记忆时起,石山就是如此模样,啥博物馆,啥石宫殿,甚至是神一般的齐天大圣孙悟空,都仅为存在于幻想中的神话,至今尚未真正来到世间。

“其实这碎石山,若已然形成了千年万年,过去我不过是躺在山上做了场怪梦,现在反而不伤心了,此时该做的,就只是拍拍屁股马上走人,跑回梦奇村去见妈妈,去享受她做的晚餐,甚至吞几个梦珠以大快朵颐。可是,我怎么都不能自己骗自己呀”

想不清该去何方,梦奇就一屁股又坐在了碎开的石头上。在这儿呆那么久,他连屁股上的疼痛感都减弱了,只因给扎得几乎麻木了。

“既然发生过的一切都不是想象,猴哥就一定还活在王者大陆上的某一个地方,只要我有勇气踏出第一步,开始在大陆各处漫游,就总有一天能找到他。但有一件要事不能忘—收藏尼凡奇教授那三个怪梦的梦珠,我必须在旅行开始前进去走一遭,这样就能把所有梦境都记在心里,将来说不定能有大用途!”

打定主意后,梦奇仍呆在碎石山上的原因变了,那已不再是不知去哪里,而是就算弄清了要去哪里,也还没办完应该完成的大事,所以还走不了。

就算是清音兽,偶然能看见死去的人们相互见面,结伴一起朝天堂飘升,他也没真正找出大本事与那些死者交流,梦奇就更不用提了,他若想与老教授见面,唯一的去处就只有梦珠。

“教授,我在做一个大胆的假设,就是魔王守护着小弹弓,并未带他一起随智慧城跑去未知宇宙,而是去了王者大陆上其他某处地方。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不是他舍不得王者大陆这颗星球,而是小弹弓舍不得,那小家伙还盼望能找回父母去世的地方,要去那里看一看。假如这设想是真的,将来就可能还会见到您的小孙子,那时我会向他讲述留在梦珠里的三个梦,帮助他真正长大成人!”

嘴里在不停诉说,爪子却已从肚兜里拔出来,将那颗色彩蜕变,已变成黑色的梦珠抛向了空中。梦奇说:“这是独一无二的梦珠,过去那些珠子哪怕收纳的全是美味噩梦,也不可能具有漆黑之色,因为再深沉的梦境也会含有杂质。可这一次,我的梦珠竟形成了纯净的黑色,就说明教授的梦境虽然可怕,却又有多么完美,多么神妙,是至今为止,唯有他老人家能做到的。爷爷,我的教授爷爷,我再次来见您了,我多么渴望,再见您时能与您说话,能与您交谈”

梦境如同一只高高飞翔的凤鸟,初时遥远模糊,仅能看清它无比璀璨的黑光凤羽,却还没来得及与它打招呼,其形态就很快转为清晰,仿佛一眨眼就来到了梦奇眼前。与此同时,白色碎石山一下子就不见了,梦奇似乎不用站起来便离开原地,走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看似长得象兔子却不是兔子的小弟弟,跟我走吧,让我带你在这神奇之境游历一番,希望这一次游历,能给你未来的人生建立指南,要知道所有这些帮助,都是来自你过去的朋友呢。”

黑凤凰高大无比,哪怕仅展现一条欣长的尾翼也能覆盖整个梦奇,说出来的话却仿佛能直接钻进他的耳朵,以至感受得出它的凤喙,就正躲在他的耳后。

“黑凤凰,你是黑凤凰!你不是由仓罗之王制造的能弄死我的血红凤凰,可你实际又来自哪里?你所提及的我过去的朋友,难道正是指尼凡奇教授?可不是指他又还能指谁?”

梦奇话挺多,不知疲倦地一句接着一句问,只为找到尼凡奇教授在哪儿。黑凤凰却再也没理过他,美伦美奂又硕大无朋的身躯向前方偏转,同时幻影般的巨大凤头朝上飞扬,甩出无限的奇幻风姿,然后就如探寻神境般向前奔去。

“黑凤凰,比高升的太阳更吸引人了!啊,我明白了,莫非那黑凤凰就是尼凡奇教授?作为已死去的超智慧生命体,他一定还在世上留有另一种生命形势,只是只是这形势仅出现在我的梦珠里,是他悄悄藏进去的,谁也不清楚能保存多久”

刚才还因黑凤凰而无比激动的梦奇,此时猛然再被悲哀击中,险些从珠子里摔了出去。

于是他赶紧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因为他害怕,一旦啥都还没见到就离开黑凤凰,或许就再也无法见到那三个梦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不要追问黑凤凰到底是谁,以及那神鸟到底是不是由尼凡奇教授的灵魂幻化,真正能做的,就仅是一步不离地跟着凤凰向前飞奔,直到对方愿意停下。

“咦,黑凤凰不是将整颗梦珠都变成黑色了吗?所以我的梦珠才黑得无比绚丽,比任何黑色都纯真呀!然而此刻,为何黑色境界又发出了透明色?那境界不在外界,而是正存在于黑凤凰的身躯中,看来我见到的一切都来自于它的躯体!”

梦奇已察觉出了黑色的变化,正欲惊叫出声,冷不丁发现却又更进一步,他还来不及说正想说的话,便嚷出了新内容:“茫茫星海之上的浮游都市,那不是无边的黑暗,而是充满华丽的星光之色的浮游都市!”

“小家伙,你的认识没错,那是完全正确的!要知道,就算有百亿人来到这儿,他们见到的景象也是不同的,一切构成只会来源于他们的心灵,来源于他们的心中所想。你的朋友,留给你看的景色来自于他的心,你能很快看出来,就意味你与他心灵相通,想到了一块。恭喜你呀,你才刚开始进入第一个梦,就成功了!”

那是黑凤凰的空灵之音,怎么听都说不清是远是近,但无论远近也显得无比玄妙,梦奇简直觉得陶醉。可当他确认了黑凤凰并非尼凡奇教授,一种难以形容的失落感又侵入身心,令他生出了更深的悲哀。

第137章 第一个噩梦

“黑凤凰,梦之凤凰,仅在梦中出现,主掌着噩梦一域。”

梦奇脑子里,冒出这样的想法,想法似乎是经人传递给他,而非来自他的思想。或许出现的是这种获知方式就对了,帮他得知真相,却又仿佛是自己想出来的结果,那么伤感,就会略微淡去一些。

矛盾着,纠结着,梦奇走啊走,黑凤凰的踪迹似乎渐渐就消失了,他独自走在浮游都市的上空,竟再度忘却了现实。这一次忘却,却比战争刚完结时的悲哀要轻许多,而浓浓的牵挂与思念,则很快占据了心灵。

第一个梦:

三个噩梦里的第一个,乍看之下无论如何都无比美丽。都市远观似一座色彩闪烁的灯塔,能指引出辽阔的象征未来的方向,那方向却不是波涛汹涌的大地海洋,而是星辰浩瀚的星空之海。若无情感的渗入,用美伦美奂形容眼中奇景可谓精妙,那种观赏是享受,是令任何活人都心满意足的享受。

然而遗憾的是,但凡活在世上的凡人,都具有情感,情感无法摆脱,内心一经触发,就会对见到的星海产生反应。此时梦奇的反应是什么?不用问也他也能知道,那是绝望,是弥漫在整片星海中的绝望。

“我为何如此绝望?噩梦来自尼凡奇教授,他在死前将绝望情绪遗留给我,肯定有原因。让我弄清楚原因,求求你黑凤凰,快告诉我所有的真相!”

黑凤凰一直都在,梦奇之所以看不见他,只是因为自己已完全走入凤凰的胸膛,那么又如何还能凭弱小之势,见到幻梦情景制造者?

黑凤凰再也不回答任何问题,犹如声音早就彻底消弭了,但梦奇能清晰见到问出问题后,噩梦梦境在发生怎样的变化。

“我我产生了另外一种感觉,是建立在惊惧之上,令我心胆俱裂的感觉!那些又是什么?它们不是摇曳的星辰,也不是暗黑的星空,而是数不清的大船!没错,刚才没有见到,此时得到回答后就能一艘不落地望见的船只!”

紧紧捂住心口的梦奇,只为防止从嘴里发出巨大又骇人的尖叫,可等自己离即将遇难的大船越来越近,仿佛马上就要给其中一艘压成碎片,他终于没能控制住心裂,进而嘶吼爆发。

大船到底有多少只啊?数量巨大,梦奇无法具体体会,唯一能判断出来的,是大船一经出现就已被比黑暗颜色更深,靠近看却又能发现有骇人电光四处扫射的黑洞吸引,即将坠入其中碎成齑粉。那么船上无论物品还是生物体,除去一同化作粉末,还有其他形势可纳入吗?

不,看似无比美丽的星海里只出现得了一个词,是“死亡”,除去“死亡”,就再不可能有任何事情发生,那么尼凡奇教授在梦中向他描述的第一件事,便是宇宙所存在的死亡!

啊!啊!不!

当梦奇对于星空的绝望演变成对自己的绝望,他已成为星空一员,眼看就将跟着一只大船摔进黑洞,于是吓得是拼尽全力往后退,以求哪怕仅退一步都能再多活一秒,却只能在极度惊恐中跟着船往下坠,一秒之内他就会死掉了

“我我已经死了吗?”

这是不知过了多久后,梦奇恢复知觉时对自己问出的唯一一句话。

“方舟方舟”

单调的词汇,响在梦奇耳边,没见说话之人,梦奇却能清楚听到那声音,并确信那肯定不是由自己说出来的。

声音听起来实在熟悉,等意识也完全回归大脑,他就明白了,提及“方舟”二字的,不是尼凡奇教授还能是谁?

第一个噩梦的内容所述,正是方舟登上王者大陆前,在黑暗的宇宙中历险前行的过程。梦奇当然不会死,进入噩梦要做的事就是“看”与“了解”,无论经过有多惊险,等梦境完结,梦中人也能平安回到现实,但再回来的人,心灵便已与之前不同--除去听说过方舟,梦奇已真正见过了方舟,并且发自内心的体会到了方舟是如何九死一生地逃出险境,登上王者大陆的。

第二个梦:

梦奇自语:“浮游都市去哪儿了?仿若灯塔的城市就算浓缩成了背影,至少我回回头时也能再依稀见它一眼吧,怎的忽然间一切本来绝望却华丽的景象都成了一种无比单调的形势,就是黑暗呢?”

再次走入藏在黑凤凰胸膛里的噩梦梦境时,无论远近就只剩了无尽黑暗。梦奇以为啥都不可能见到了,大概哪怕走出几千里远,眼睛也不可能再看见任何有具体含义的实物,漆黑里却骤然闪现出一点朦胧的暗影。

浓黑中能见到暗影?这在现实世界里可能吗?黑漆漆的情况下还能见到另外的颜色?不对不对,是指另外的东西哎呀,还是不对!“东西”两字不一定能用在此处,假设黑影来自于人,谁又有权利把人形容成东西

梦奇一个劲儿寻思发生在这里的怪事,竟一时忘了自己该如何确认能见到最希望见到的人。等两种黑色共同存在,同色却又表现出鲜明的区分,他这才猛一拍脑袋大叫:“我明白了!如果用以前在实验室里学过的相对论来比较,无尽黑色是相对静止,相对于静止的无尽黑色的,是那个黑影,他就是在活动,因为他真的是个人,我我还越看越熟悉,这时我已能明白,他正是正是”

梦奇的眼眶又湿润了,等到已毫无疑问,反而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终于认出了那个身影来自何人。

“尼凡奇教授,教授爷爷,我真的再次见到您了,这究竟是何等的幸运经由上天赐予,我才能从黑凤凰肚子里见到您!我那小到不值得说的肚兜里藏了梦珠,小肚兜里更小的梦珠,却更深藏几乎是巨大无极的黑凤凰,而见到凤凰后,还能重新见到您我我真的又做起了梦吗?”

这次的梦奇不想睡,而是兴奋到痴狂了。

第138章 第二个噩梦

“小梦奇,尽管你渴望着能见到怀念的人们,实际却再也没有可能。原因是,当你来到这里时,那些你敬爱的人早已将死去,如果你还活着,又怎么可能与他们再度相会?”

有人在用悠远的空灵之音述说,这次给梦奇听见,虽然仍旧怅惘,却没再觉得奇怪。说话者其实正是噩梦梦境的制造者,那位黑凤凰,可黑凤凰张口表达的语气与音调,又与尼凡奇相符,进一步深想,梦奇就只能拿出一个解释--尼凡奇教授死前把所有遗言都留给了虚幻的黑凤凰,唯有等到正确接收者来到梦境,黑凤凰才会以教授临终时的状态重复述说。

“那么,我依然能将那道暗影视作是正在死去的教授爷爷!没有黑凤凰,就只有他,他马上就会告诉我一些神秘的事情,或者说过去发生过,后来除去最后一位活在智慧城里的超智慧生命体,也就是尼凡奇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类知道的事实!”

伤心欲绝的梦奇似乎很快就推断出了暗影从出现到确认自己为何人,以及最后要如何展示的所有逻辑安排,为确定推断正确,接下来他就得一步步跟踪暗影了。

暗影开始变亮,一位中年男人穿着非远古却也非现代的白色长袍走在荒芜的土地上。他正是尼凡奇,但那时尚未进入年老时期。梦奇正准备跟上去与他拥抱,却在蓦然间发现,中年的教授并未独自前行,在他左右两边,还跟着两名同伴,同样处于四五十岁的年纪,同样脸上也没有笑容,就仅怀着虔诚又认真的态度一路向前飞奔。

等见到前方暗影里实际上真有三个人时,梦奇就再也没有疑问,当然也少了期望。那景象仅是重演,尼凡奇一定是借助遗言模拟了数不清的年月前,与同伴们共同行动的样子。

“行动行动”

两个本来是随意用的词,当梦奇继续往深入里思索时,竟狠狠往脑袋上拍了一爪子,他瞬间就拍醒自己,分析出了当“行动”二字具有现实意义时,是包含着具体意思的。

“教授是在用这副画面向我陈述,‘行动’指的是什么。荒芜土地,代表着荒野,唯有在荒野中创造出文明,时代才会一步步向前进!出现这种说明的原因,不正是无论时代已发展得有多么先进,多么繁荣,最初出现的阶段,也仅仅就是一片荒野呀!”

向前飞奔的“行动”含义出来了,可三个人同行又有何寓意?那时的事尼凡奇无论做过哪一桩都是为了说明,那么三人行的意义又是什么?

接下来的思考比分析荒野“行动”更为艰难,梦奇却一点也不害怕,当然也不可能放弃,事实上当第一个意义已经揭晓,第二个显得艰难的同时却也不远了。

“当我累得走不动路,心里唯一剩下的想法就是放弃时,我该如何令自己再次振作,重新站起来向前行?”

嘴巴在不停问,大脑与心灵却仿佛离开身体,进入了另外一个境界。在最为绝望的时刻,甚至堪比为第一噩梦里散落进浮游都市的绝望的时刻,他居然从绝望中获得启示,然后转入了仿佛写着“开朗”的状态栏!

变得开朗不是因为绝望已消失,那种负面情感从不能被挪走散尽,梦奇只是明白了如何打败绝境,如何战胜脚下荆棘,无论多么艰辛也要持续奋斗的真谛,那就是,与志向相同的同伴一起奋斗,绝不分离

有一个人在说话:“你们快看,这也太苦了!即使咱们已走到了如今这地步,也阻挡不了扑面而来的怀疑与割裂。你二人认为,还有价值继续前行吗?哪怕曾经走过的路再走一次,也没有敌人出现来击溃我们吗?”

“当然有,或许已不用等待多久,你的担心就将出现!”回答的人竟是尼凡奇,梦奇听出来了,并且等说话者晃动脸颊,他甚至看清了那人年轻时的气度。尼凡奇,果然就是这样一个不管走到人生的哪一步,也不会动摇决心,不会被恐惧感战胜的英雄!

他没急着一直往下说,而是停了脚伸出一只手,示意其他二人配合过来。等三只手交握在一起,他方才继续道:“我们的相握,意味决心和誓言。战斗尚未打响,可当未来规划已进入具体阶段时,我们就会代表所有人类相互扶持,相互信任,并共同寻求胜利来临的时刻!”

过去长时间以来,梦奇对尼凡奇的记忆都仅来自于一名教授的身份,此时此刻,他却毫不怀疑地把已经认识的人重新归类,纳进了将军之列。在智慧城进入和平时期之前,想必人类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攻克壁垒,夺得创建新城,再度重生的机会,这时候正好出现了尼凡奇这种哪怕失去一切,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失去信念、信心与誓言的正义勇士,以帮人类永久生存下去。

尼凡奇不仅是教授,他还是英雄,是王者大陆上的先驱,他不可能永远活着,但他已产生的思想,却能借助各种能量持续下去,直到人类通过他获得更多的成就!而梦奇,自己还需要因为属于魔种就自卑吗?这次走进王者英雄之梦,可是英雄主动相邀,等走出梦境再度往大陆进发,他梦奇就将因此而真正勇敢起来,到有一天真正获得成就,那也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所期望他能获得的成就!

第三个梦:

“咦?”

在得到了第二个梦里的真谛后,梦奇忽然头晕一晕,就于瞬间离开了那个梦境。

第二梦境本该无限黑暗可怕,却因为出现了尼凡奇教授而充满意义。实际上梦奇还很希望能多呆一会儿,那样他或许就能进一步聆听教授说出更多深奥的道理,可令他有点失望的是,头晕导致分别,他莫名其妙就从那儿出来了,可下一步又会去哪儿?

第三个梦,这定义大概不会再有变化了,哪怕黑凤凰啥都不再多说,他也有了体会。可当见到第三梦境,他却不由自主嚷出了一声“哇”。

第139章 第三个噩梦

第三个梦境,虽然依然承接着噩梦之境,却一点儿也没显得四周处处是无尽黑暗。

那都是啥声音?喧哗而嘈杂,仿佛不远处就是长长的集市。那里到处充满人流,正有数不清的人在街道上熙来攘往,或无目的地闲逛,或专心收集自己需要的物品。

“咦”了一声后,梦奇本可以进一步往前走,说不准就真走进集市,能看到真实的场景了,岂料他猛然间又不走了,呆愣地站住脚,好像胆子变小了。呀!不仅胆子变小,还全部给怯懦占据,他头一回开始有了往回逃的意愿。

这奇怪的变化究竟是打哪儿来的?

或许是黑凤凰给了提示,也或许是自己及时领悟,梦奇傻站了好一会后才用怪异的语气说:“看来我来的第三个地方,见不到尼凡奇教授了。我将能见到的是到处堆着人堆的市场,那些人同我又有啥关系?万一我的真实身份被他们揭穿,我会不会遭到算计,从此再也逃不出噩梦?”

如此惊惧,就是他对第三梦境的诠释,可躲避真能对噩梦奏效吗?

尚未意识到黑凤凰这位噩梦制造者通常会采取何种手段,梦奇只是往身后看看,认定有路通往其他地方,便转身朝没有嘈杂人声发出的地方走。假如一直走下去,四周就重新恢复了寂静,惊惧就肯定会散尽,信心就又会回归,这一切,正是梦奇此时所期望的。

然而,可怕的事实又是什么?难道黑凤凰故意制造出了骗局,所以他不该相信它?

没走出几步,梦奇就惊呆了,他忍不住大声询问:“我刚才明明看清楚了,往前走能去人声鼎沸的混乱之处,唯有往后退才不会陷入不该去的地方,于是连想都不想就赶紧往回跑了,可可我跑回来后到的是哪儿?黑凤凰,你在戏弄我!为啥要这样戏弄我”

尽管该愤怒询问的问题都吼出来了,黑凤凰却比任何时候都安静。此刻两方面临的似乎不是合作而是斗争,梦珠里的三个梦本来来自尼凡奇的遗言,由黑凤凰转述,结果等最后一梦开始时,竟成了黑凤凰的作弄,无需多问,那恶鸟就是在假借逝者捉弄与羞辱他!

始终听不到解释,梦奇更火了,他又吼道:“教授是具有鸿鹄之志的大英雄,前面两处尽管属于噩梦,却与他的人生极为相符,现在我见到的鱼龙混杂的市场又算什么鬼?凭什么要把市场与教授合并来讲?并且还还咦?”

询问升级为质问,怒火已旺到要烧着离得不远的木制楼房了,梦奇才突然自己打断自己,最后的话里仅留下了“哇”这个已经说过的字眼。

改变态度,绝非是由于集市场景丝毫未变,他就更改了脑子里所想的内容,而是他哪怕气得疯狂跳脚也发现了之所以跑来此处的原因--他明白了这地方到底是哪儿!

梦奇族属于是神秘族,虽没藏在沼泽地带深处那些无人之地,神秘到难以言喻,族中魔种却也基本只呆在村子里,难得有人往大街上跑。正是源于这原因,梦奇族人便习惯性把他们世代居住的地方称为“沼泽”,仿佛与“起源之地”给区分开了,可事实上,他们所热爱的,再穷无比珍惜的家园,属于是起源之地的一小块,他们正是世世代代生活于起源之地上的魔种一类。

假设做出的结论是真的,不对不对,既然做出的结论肯定是真的,梦奇就无法继续抱怨黑凤凰了,因为位于起源之地上的繁华集市是古老地段的缩影,是尼凡奇教授留下的阐述,他又凭什么因此而怪责黑凤凰?

“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了!”梦奇黑黑的鼻子突然变得酸溜溜的,他说:“就算第三次见到的不是讲解方舟的浮游都市与星海,也不是先知们肩并肩勇敢跨越的史前荒野,此处却是王者大陆上最先出现的地方,也即是最具有思考价值的地方。当我承认了这儿属于起源之地,等仔细观察,却又会生出幻觉,认为它难以完全属于是起源之地”

话说得矛矛盾盾,梦奇的脚却再也舍不得停下。他一点儿也不害怕了,集市面积大,商铺众多,售卖的活物品种也齐全多样,令那些穿着旧式服装,怎么瞧都古朴老实的人们兴趣浓厚,对已在超现代科学城市里逗留多时的梦奇却再没啥吸引力,所有原因,就只能归结为他与身边的居民已不处于同一时代,唯一能与这些人和平共处的可能,是他忘记遥远年代以后的科技,回到大陆上才刚刚开始发展的年代。

对呀,重回旧时代,认真跟随王者大陆的发展进程走进新时代的正确方式,不正是返回起源之地,认真从这里开始吗!

继续走下去,繁华的集市就差不多要走到尽头了。摆弄摊铺的小贩们还能找到,人数却明显减少,并且都成了不为真卖出多少东西,只是为坐着打发时间的老人家。于是乎那样的人物除去让梦奇问候几声,对他们也就没更多可做之事了,他唯有不停四处查看,或者说寻找更为准确,就是为找出教授留下的,他千万不要错过的指示。

炫目光亮透明气泡呀!竟然还挂着奇怪的玻璃管子!

连心不在焉的卖货老人都见不着了,梦奇走入了一处布满怪异建筑群的地域。他隐约看出,放置进梦境里,完全由黑凤凰演示的建筑群与之前见到的集市非处于同一时代,现代风格的窗户上挂着玻璃管子,很像是为提醒他已经来到无极蛋楼门前了,或者说在实验室里见过的那些实验设备,也正是几个月前他刚给带入无极蛋楼,与尼凡奇教授初初相识时,进入实验室后吸引他的各种设备,他还因此学习了许多有趣又有用的新知识。

“见过了刚诞生不久后的起源之地,又来到了这儿本不该存在,却留存多年的假想智慧城,那么尼凡奇教授是在借此向我寓意什么,未来应该如何启程吗?”梦奇深邃地自问。

第140章 老教授的陪伴

对于有关当年方舟最终在王者大陆上降落那件事,尼凡奇教授曾做出过猜测。据他所述,方舟最初的降落地点实际上是定于王者峡谷,那里其实是王者大陆上出现的第一处地名,起源之地早就存在,但那时还没人及时将“起源”这名称给确定出来。

可后来不知是出了啥意外事故,或者也得说方舟的航行历程不管走哪儿都能充满艰难险阻吧,这可怜的命运导致它最终虽落了地,落入的却是错误的地方,意味方舟主人压根就没朝预先规划的正确方位行进过去。

话再说回来,落地的方式也得分平安与否呀!假设降落时没遇到风险,装载便携式大气层与超智慧生命体的运载舱就不会给摔出来,在那之后,更是得由刚刚活过来的人们想尽办法逃离还能见到的方舟整体,以免哪怕活下来也活不了多久,依然将在内部粉身碎骨而死掉,于是众人集结往外冲逃,好不容易才终于能活了出来。在那以后,又吃了数不尽的苦头,他们方依据超智慧者的智慧建立起了智慧城呢。

紧接着,方舟去了哪里,智慧城建成后遵循的又是何种制度,刚走进城市,并在无极蛋楼安了家的梦奇仔细听尼凡奇教授讲述过。说实话,来自方舟的大多数记录,比如人类与大气层,还有建城市的规则等等都还在,就只剩方舟本身不见了去向。至于方舟后来存在于何处,尼凡奇已没有概念,于是乎当外星入侵者闯入,并两方同时出手灭城,以求能借助神话般的发达科技城侵占整座王者大陆,就成了让管理者与科学家们心烦意乱的危局。

为拯救智慧城,保住城中居民,尼凡奇付出了一生的心血。确实因为是来自超智慧生命体,他活了简直可被誉为是数不清的年月,可等他下定决心送走运载舱,以保人类生还的时刻,他认定的事实就是再也找不回方舟了。

当看完犹如整幅落寞画卷般的第三噩梦,梦奇彻底领悟了--教授不管活了多长时间,都没停止过寻找方舟,假如真能找到方舟,并通过方舟送走智慧城,那么人类得多生出多少希望?当方舟再度出现,无论仓罗之王还是天变星,甚至是更多入侵者,他们又还如何能表现出强大威力,四处强占?

方舟方舟来自神圣的远古地球的方舟!假如找到了它,王者大陆是会产生全新的发展奇迹,还是会滋生更多战争与骚乱?

尼凡奇哪怕没来得及活着离开大陆,于运载舱通过传输阵走入宇宙新空间前就去世了,这思考了一辈子的问题,他也始终没拿到的答案。

所以,老教授将自己遗留的问题留给了梦奇。他喜爱这个孩子,看重这个孩子,还委托黑凤凰借助噩梦境界向孩子讲解并鼓励他,最后则通过第三梦境向孩子揭示了他该如何决定,是应该找到方舟,还是永远放弃方舟,从此将一切创造力都放上全新的王者大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问题,该如何由自己定夺。

“三个梦,已经全部完结了吧?老教授留下的遗愿,我再找不出更多了。可我舍不得离开黑凤凰的胸膛呢,至少只要还能在这儿多呆一会儿,就一定要凭借想象继续请他陪伴一会儿”

那一处,无论黑凤凰是多么庞大如天空,也无论三处梦境有多么宽广,实际都仅存在于一颗小小的梦珠里,如果不在其中,珠子就能小到给放入肚兜,放置有多方便更不必说,可人却谁也进不去了。

对梦奇而言,他无法幻想还能再次体验那三个噩梦,待告别最后一个,且再也见不到黑凤凰,就意味故去的往事不可能再度实现,所以他下定决心,更不顾一切地盼望能呆多久是多久,面对奇妙的一座接连一座的实验大楼,他斜靠着一个石壁欲听人讲讲话,却没等有声音飘入耳中,眼前情景就开始变得模糊

方舟方舟传说中的方舟,为何无端端就在眼前出现了?!

靠着石壁的梦奇猛然站直身,然后他圆滚滚的双腿竟轻飘起来,似乎只要想飞就能跨越上天。

可问题是天上无处可呆呀,因为本来空荡的天空忽然被可怕的巨大的金属块覆盖,单个人要想看出庞大如山的金属块究竟为何物,无论如何也休想做到!

“主人,主人您知道我是无法靠实际理解分析出它是不是方舟的,我只是由于对您了解太深,所以靠猜获知了那吞天的庞然大物正是方舟!您不是曾希望我在找与不找中做出明智选择吗?为何又让我刚弄清楚您的意思就见到了方舟?那我还能如何选择?”

梦奇在呼喊,纵然天空消失,整个头顶就只剩了方舟,他也自认尼凡奇教授会再次给予他指导,并且不自觉地,就将“教授爷爷”重新唤成了“主人”。

“小家伙,干嘛这样着急呀?主人在时刻关注你,有话你就好好说吧!”未显出年老模样的尼凡奇蓦然出现,一把捉住了那个他极其喜爱,此时却无比哀伤的小魔种。

“主人!主人真的出现啦!我并没有做梦,真的没有!”梦奇惊喜地呐喊,刚一被抓住就一个圆胖脑袋扎进了尼凡奇的胸口。

“孩子,再看看那些房屋吧,不再多看一眼可就没有机会啦!”尼凡奇慎重建议,但不舍得把他松开。

梦奇的双目越过主人的肩,立即就险些跳了起来,“人形机关!主人,为何在您呆过的屋子房檐上,出现了人形机关?好可怕,真够可怕!”

尼凡奇没给出与人形机关有关的解释,只说道:“虽然我已经死去,主人意识却始终在。那会对你有所帮助的,尽管我已无法回到从前的时光。”

“真的?人类思维是多么奇怪和难以理解,至少主人的离别就是如此!”梦奇听得心已破碎,欲继续与尼凡奇对话,右爪子却一紧,感觉爪子里是给人塞进了一个东西。

第141章 梦醒

“主人,您给了我什么?是不是一份临别时送的礼物?”

还没来得及查看爪子里塞的是什么,梦奇就问出了声。主人没即刻回答,应该是在等他自己看清楚东西,他便圆脑袋缩一缩,将大眼珠子落到了右爪上。

“哇塞!这这这”

一看清爪掌,梦奇尖叫着就没法正常说话了。原来他看见的又是铭文,是曾经在石宫殿里遗失的那个,当石雕工坊沦为碎石山,他就遗憾地再也找不回铭文了,可此时此刻,为何铭文成了主人遗赠的礼物?最奇特的是铭文不再属于是散落物件,而成了他掌心正中的印记!

“主人,请您告诉我,为何铭文碎片会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和这神奇的物品,究竟有什么关系?不不不,或者是说,我将与它产生怎样的关系?!”

“呵呵~”穿着白袍的中年尼凡奇笑了,“小家伙说得没错,这正是离别的礼物,却不是给你的。”

“嘤~您在逗我玩儿吗?”梦奇没听懂,于是耍起孩子气的小性子,做出了生气的表情。

尼凡奇郑重而耐心地解释,仿佛梦奇与他一样也是超智慧体,而非迷途的小魔种,“梦里呈现的是人类最真实的内心世界。你会做出聪明的选择,把天书碎片交给下一个应该握有它的人类。”

“藏进我爪掌的铭文碎片,即将有人类提出需求?就是意味当齐天大圣孙悟空胜利完结任务,从此离开了铭文,铭文就将开始新的征程,与这东西合作的也将另有其人?”梦奇惊愕地自语,当然也期望主人听见了他说的话,马上就给出回应。

可是

梦奇惊觉,无论他讲得有多大声,尼凡奇竟然也不开口了。与此同时,他被人搂住的感觉消散,很快就觉得寒冷。

“主人,不,教授爷爷,您在哪里?我们还没正式告别,您怎的就丢开我远去了?爷爷,爷爷,爷爷”

呼唤个不停,也再听不见任何回答,梦奇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只要拼命打滚就能再度引起仅存在于梦中的主人的回应。

愿望竟还能实现?当失望得快死掉时,梦奇的耳边居然又响起了尼凡奇的声音,依旧浑然有力,但中年科学家的身形再也不出现。

“孩子,记住,所有生命都终需意识到,最重要的并非彼此间的纷争,而是当下生活的世界。曾经我们经历过的噩梦,它的循环需要终止,最先开始从事这项任务的人,是从智慧城战争里走出来的你,正是你正是”

答复的声音飘远了,梦奇虽然伤心欲绝,这次却没再如刚才那样觉得突然,因此失落的心情略好了一点。他是应该离开梦境了,只要他能忍受离别,估计一秒钟就能飞回现实,但他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需要寻觅,可究竟要寻觅什么,它又在哪儿,他却一时说不清楚。

“咦,我为啥无缘无故就离开了原来的地方?为何我能不时听到欢快的大叫?我没心情如此欢叫,但听见别人这样快乐又开心了许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梦奇一而再再而三地感到惊讶,骤然间他察觉出怪事:此时他莫名其妙就飞上天空,飞出了地形广阔无边的王者大陆,见到了整只蔚蓝的星球,同时还有高耸入云的建筑鳞次栉比,不用马拉的车子飞速穿梭,长翼的铁鸟轰鸣着掠过

“难道,那依然是曾经的智慧城?!除去智慧城,王者大陆上又怎可能有如此前卫的高科技城郭?主人,主人他回来了吗?!”

梦奇疯狂想象,拼死寻找,数次险些从宇宙中跌落也不在乎,只为找到最真实的人与地方,可是

“哎呀哎呀哎呀呀~我的屁股疼得受不了了!就象小时候进学堂时给长戒尺呼啸着打裂了半边脸颊!”

这两句话着实不需要脑子想,实实在在就从嘴里冒出来,犹如惨叫。可等睡眼惺忪地往四周一打量,梦奇就比睡着觉更加迷糊了。

“难道我不该正呆在噩梦境界里吗?我不是正处于第三个噩梦阶段吗?我还能见到安插有人形机关的实验室房屋,离得不远就有嘈杂声的集市!特别是假如那些都见不到了,就说明黑凤凰将改变路径,带领我往别处去的,可为何连它都不打一个招呼,以让我见见它奇幻的表现,到这时就啥都找不见了呢?”

梦奇的疑问表达得一点不错,因为他正躺在白花花的碎石山上,大堆尖锐的石块在他无故倒下来睡觉时扎进屁股,哪怕仍没完全梦醒,那也是千真万确的屁股疼。

王者大陆上的白天,能维持的时间是否太短?不是才告别那些回归故乡的魔种,接下来就往梦珠里钻了一下吗?为啥头顶的云朵就好多都模糊得看不见了,曾经升起太阳的地方,现在挂上了一个淡银色的月亮?

“三个梦,真是把人给搞糊涂了!等睡醒了想弄清那在梦珠里的梦,到底是尼凡奇教授留下的还是我自己做的,为啥到醒来时就弄不明白了?”

为防止屁股划破出血,梦奇不得不从地上蹦了起来,反正他是彻底醒了。可脑子更加昏沉,走出梦境后再有疑问也没任何人回答了,他哪怕有几百个问号,又还有谁来帮忙解答?

然而眼前将逝的白天,竟是开始而不是结束,只要重新开始往前走,就将开始全新的征程,这难道不好吗?不是刚刚接收的新任务吗?

梦奇心里无比难过,就只能这样自我安慰,谁知不停安慰着,心情竟好了不少,这对他也算是值得庆幸的吉祥时光了

可没等把高兴的情绪找出来,他就又猛然一惊,吓得浑身搜索,犹如穷人弄丢了所有的钱。

“我我那粒梦珠去哪里了?那可是我唯一所剩的梦珠了,之前要没依靠它就见不到黑凤凰呀!没有黑凤凰又怎么可能走进教授的遗言里?”

找了半天找不到,梦奇很有些绝望,就不知关键时刻怎么这样不小心!这马上都要远走他乡了,还有可能等别人找到后再自己回来拿吗?

但当大眼望上右爪掌,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142章 梦奇发癫

“起源地球、方舟、铭文、天书!”

此时此刻,这几句话是黑母在紧捂着嘴用怪音调叫唤。

“古风盛行的王者大陆上,科学技术无比发达的智慧城,还有外星侵略者,还有从没听说过的激烈的战争!”

此时此刻,这几句话是老夫子在紧捂着瘪嘴用怪音调叫唤。

“天哪!魔兔子梦奇外表上不管怎么看都啥也不懂,其实其实却比咱俩懂得多了不止一点点!”

嚎叫声简直要掀翻阅读室樑顶,雕凿精致的天花板了,声音无比高亢的首要原因,却是因为同时来自于黑母与老夫子俩人。

梦奇讲述往昔之事,最初的打算只是几句带过,怎么着也不能说出细节与关键,至少那些需要保留的隐秘信息还得好好捂起来呢,却没想在不知不觉中,对两位不同寻常的听众讲了个应有尽有,此刻再多回忆下有哪些不该吐出来的秘密确实成功留在肚子里了,却是不回忆还好,到回忆时那一丁点藏到现在的秘密都找不着了。于是乎,梦奇就毫无抵抗力地崩溃了。

听众们止不住嗓音变怪音,叫唤接连不断震破天,震到梦奇身上,结果就是他那俩大眼珠子不仅飞旋着打转转,转动方向还完全不同。加上黑鼻子喷粗气,兔子嘴张得只剩了土拨鼠般的牙,他那圆脑袋朝后一扬就摔下椅子,奇形怪状地躺到地板上死过去了。

“哈!这苦命娃儿咋就没气啦?是不是也要赶紧扔进北极冰池子里泡醒过来呀?”

梦奇讲故事,讲了整整一宿,桌上饭菜不止没了热气,还给寒夜冻成了坨坨状,再没人理。发生这情景,正是由于故事太令人寻味,任谁听了大脑加心脏也难以走出来,再有人建议吃好吃的或睡大觉是没可能了,但要想一直把故事听下去,要求讲述者永远都别停下来也不可能,等故事结束,窗外天已大亮,三人间的话题讨论就该回到正题上来了。

可万万难料的情形,却是梦奇晕倒在地,于是比黑母清醒一点的老夫子就诚恳地把关心之语全嚎出了口。类似表现,常理上看如故意报复别人,报复别人曾把自己扔进倒霉的冰汤池子,实际却真是为救本次行动的关键人物,并且听完故事后,那位人物也确实已成他真正关心之人。

作为宇宙之母的黑母,失去大部分旧时思考方式后就暂时做不了宇宙之母了,这样一来,要想不管干啥大事都能脑子清醒行为正常,可能性不大,那么老夫子的心急表现落进眼里反被误解,要为关心至极的小弟打抱不平,那成了他最正常的行动。

“老夫子,您这种行为就不是正常人该干的事好伐!好说歹说那也是您刚才还假装关心,还要陪他回乡探亲的孩子,咋的一出事就想着要他死,趁他没有呼吸时给扔进汤池里呢?!”

吼声所表达的不止是一丝半点怨怒,还到了十足教训的地步,顿时就震住老夫子,令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仿佛自己倒是又要给气得倒地了。

怎么说老夫子也还睁着眼,梦奇的眼睛却是睁着比闭上更骇人了,那叫四面八方乱七八糟地猛转悠,要不赶快把他救过来,大概就只能等着他咽气了!

黑母糙着嗓子嚷完老夫子后就不再理他,也跟着从椅子上蹦下来,一脑袋扎在了梦奇肥嘟嘟的大肚子上。

“哎呀呀,心脏还在继续跳着呢,跳得还挺欢!看来稍微摇他两下就肯定能给救过来!”

黑母黑黑的大脸从焦急转成高兴,等脑瓜离开圆肚子就用黑手猛一顿捶打,指望捶过后梦奇四面乱转的眼珠子能刹车停下来。

“啊呀!喂喂喂,快给老夫停下哈!”

老夫子在紧急情况下顾不得有可能令自己晕过去,不顾一切地要先拿出一切实力救活梦奇,所以管不了黑母刚才是怎么开罪于他的,也晃动老腿颤悠悠赶过来,大戒尺“啪”一下排上了黑母裹发髻的脑袋顶。

“啊呀!”黑母也同样尖叫,但他完全是给打疼的。

趁学生只顾捂头了,老夫子就开始诚心按正确原理施救。

“蠢东西,知道当一个人突发精神病,该怎么尽快救他回来,防止他永久性痴呆吗?具体步骤该这样做!”老夫子手忙脚乱,语气倒是变得不紧不慢。

“这个这个突发性精神病年轻人有可能得,永久性痴呆不该属于是老年病呀?又哪里会发生在我梦奇小弟身上?”

脑疼略微缓解的黑母也顾不得追究老夫子施救方案错误了,只能缩在一边呆看梦奇的状况。假如老夫子真有经验,能救回这只万分重要的兔子,二人曾干过的事也能功过相抵。

“黑母呀,紧急施救要靠两点,一是时间及时,二是方法正确,你那毫无章法地乱捣鼓,差点就能弄死咱宝贝,比如你无缘无故就去弄停他的心脏,能行啊?”老夫子教训。

黑母却很有点莫名其妙,“弄停心脏?我把大脑袋凑上去的原因不是让他恢复心跳吗?怎么着就能给他把心弄停了?”

然而此危机时刻,不管给冤枉成啥样也没法和老夫子吵起来,黑母能干的就只有奋力压制住大脸盘不动,将愤恨全压在肚子里,尽量露出怪得不能再怪的乞求之笑,那意思是说您别废话啦,该救人的时候就专心救人吧您!

老夫子自认救法正确,当对方因遭受巨大打击而丧失常性,眼看接下来不死也废,就得拿出稷下学院里最行之有效的医术,这时要还不能成功,梦奇讲过的那样长又那样有意义的故事,就全得成史载古书啦!哪怕只是为继续抓住黑母,保证能从他那儿获得活方舟简史,也放不得手呀!

所以分析完老夫子的心情,此刻结论就是他无论如何也要不惜手段地救回兔子,哪怕现在事实已认清—梦奇其实压根就不是兔子。

“哎呀哈,可是可是,怎的不管老夫我怎么掐他肚皮上的穴位,同时还兼顾掐他的人中,他那眼珠子为啥就是停不住乱转呢?”几分钟过去,老夫子止不住愈发惶恐,纵然想继续教训学生黑母也办不到啦。

不得了呀,貌似梦奇就再也就活不过来,黑母忍无可忍之下一把抓起他的右爪子对老夫子提醒:“老师,咱们快看看藏在兔子掌心里的铭文!”

第143章 救人奇招

“哈~铭文?”

听见黑母呲牙咧嘴在耳边乱嚷,急得已有点失了方寸的老夫子不得不停在,长满老茧的老手也松开,愕然望着顽劣学生。

老师好像终于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于是哪怕梦奇醒来,老头儿也不会再好意思露出看似说教,实则却是闹事的怪相了吧?

黑母心再烦乱也有了收获,略带得意地用肉手掌死死抵住梦奇藏着铭文的爪子,作势要破开他的爪掌,再将铭文从他身体里抢夺出来,这样就能成为他黑母的物件!

“快,快快快,还差一秒钟这铭文就归我啦!与这没用的小子合作这么长时间,眼看他就要没命了,至少能把铭文拿到手我也算稍有收获,不至于失落而归对吧?哈哈哈哈~”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黑母内心乱得七上八下,但他学到了老夫子的冷静之态后终于能在危急关头干正经事了,所以打碎担忧吞进肚子里,然后假意做起了坏人,只期盼梦奇能听见他正说些什么。

“铭铭文那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还没在最后关头弄清楚,你们是不是我要寻找的同伴,我凭啥就给你铭文?凭啥捏”

刚才已因为脑子变傻而胖身体一点点变瘦的兔子,恍恍惚惚间脑子就开始往回收。于是乎,变瘦的进程也变慢直到停止了,又是一秒钟后便重新长胖,说明他很快就能回归正常了。

“咿呀喂!黑母呀黑母,你这究竟是有多大鬼本事呀?竟能不用夫子我教的方法就把濒死之人给救回来?”

既然危机逐渐解除,紧张程度也就有所降低了,老夫子心一松,不暂时不理梦奇,而是好奇地用教训口吻问黑母:“我说学生,你为啥能想到不用按压心跳,只用抓手的方式,就能救活他?你小小年纪就使得出这种法子,算不算太神奇哈?”

“我噗~怎么还说我小小年纪?他不早就知道我曾经是建成整体宇宙的宇宙之母了吗?咋滴等梦奇讲出真相就又把我当成是没大能耐的小学生了?切,真是无知!待有那么一天老子我恢复正常,回忆起来过往一切并拿回在起源地球时拥有的超级能力,就好好教训你几顿,而不是任由你个王者大陆上的老馄炖光顾着教训我”

“我说,你倒是快答话哈!尊师重教的作风是不是应该持久延续呀?只要老夫同意将来协助你寻找天书与方舟?”

黑母尚在私语,老夫子已发出了严正警告。换做平时黑母不会怕他,此时却因听见了同意协助自己寻找天书与方舟的承诺,就完全变了个样。作为法力全失,形同普通人的宇宙之母能得到大陆上英雄的支持,他还需要为小事斤斤计较吗?

“这个这个嘛尊敬的老馄炖”

“啊呀?小畜牲你再说一遍?”

“哇哇哇~不是不是,我要说的是老夫子,我的夫子老师,这救下梦奇的关键之处在于找中导致他失心疯的正确原因,若不是随便拿千篇一律又教条主义的方式照常理瞎整他,就好像他关心的不是时而跳得快时而跳得慢的心跳,而是万一叫人偷走藏在爪掌子里的铭文铭文”

老夫子轻而易举就听明白了黑母的解释,脑子里自然佩服得五体投地。可作为老学究,脸上却依然得摆出前辈风范,再说话时就要考虑清楚怎样兼顾既夸夸学生又压制一下他的关键。可是,这又是发生了啥?!

黑母趾高气扬的声音越压越低,直到仿佛所有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全都说不出来了。不仅如此,甚至好像还忘了接下来该说啥。造成这种变化的原由究竟是什么?正是已回到正常状态,从地上一屁股坐了起来的梦奇。

“哇呀呀~我的妈呀,可疼死我啦!”梦奇刚坐起来,黑母竟然就从安静中爆发出尖叫,那叫一个苦,震撼了老夫子却没震到梦奇。

“哥,哥呀,我这到底是怎么啦?你又为啥叫唤成这副模样捏?”梦奇揉揉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黑母,犹如在询问老夫子干了啥敢整伤他大哥的坏事。

“特么我说弟呀,黑母我这只手险些半秒钟内就残啦!这烂事全是你干的,难不成你还打算因此揍伟大的夫子老师几巴掌,给我的失手之恨报仇?”黑母痛呼,只怕连他自个儿都弄不清到底在愤恨啥。

“咦~黑母大哥的手是给我梦奇整伤的,大哥见我因此要死揍老夫子出气又显得很是赞成,那大哥的仇究竟来自于谁?又该找哪一位报?”看来梦奇尚未彻底清醒,以致那话叫一个无序,弄得身边俩人更加糊涂。

“黑母,梦奇小子弄伤你,你找我干啥?这事凭啥以这种逻辑发生?”老夫子生气又奇怪地问。

“不找你该找谁?找梦奇吗?”黑母给扭弯的手渐好,竟跟着茫然问老师

要想整理好混乱状况,最佳方法不是继续质问与解释,那样只会越弄越遭。最具智慧之法,便是三人先全部停下来,哪怕仅用一分钟自己想清楚,接下来对话也就正常了

“呀呀呀~咱们都胡扯到哪儿去了?没时间发神经了,你二人若还想继续讨论要事我便留下,如果不能我就走,重新去召集人马开始干正活!”

黑母在抱怨,说了气话实际却没真打算跑路,因为关键的铭文确实还在梦奇手中,而梦奇不仅能交付他铭文,还能代表超智慧人类展开寻找天书的新旅程!

至于老夫子嘛,那一位也同意了留下来加入寻找大军,如此说来出现在香汤书铺的真意哪是为与自己为敌,想尽办法地关闭洗澡店?他明明就成了梦奇召来的第一位队友嘛!

弄清楚了所有事实,证明要有所成就得经历战斗时刻,当曙光初现,一切胜利就唾手可得,他黑母还需要对梦奇抱怨,忙碌到此刻也一无所获吗?

黑母自有打算,只是借机发飙,梦奇与老夫子可全给他骗过去啦,二人啥废话都不说了,一左一右将他架住,诚心诚意大表决心:“别走别走千万别走,咱们还是赶紧讨论正事,别有的没的说那没用的话了吧?”。

第144章

重新坐回桌子边的梦奇,再看眼前二人时,表情就无法如刚才那样茫然且无忧了。那时他刚从失心疯状态醒来,不仅没回想起整一晚上都讲过啥故事,甚至连正呆在何处,又要干些什么也忘了个干净,所以表现出天真无邪,谁也不会奇怪。

此时此刻,无论有多少事给埋藏在心里,他一件不落地全回忆起来了,不管是打算如何与黑母大哥,还是忍不住道出了全部与智慧城有关的真相,都已无处隐藏,于是那模样在也不显得简单,而是负责地垂下头,意图避免让人猜出他心中的苦闷。

“呵呵~”黑母为顺利开口,就勉强笑了一笑,没人反对,他便正正经经说了起来:“小梦奇,你瞧现在情况可好多啦,咱们无需继续忍受烦恼啦。你没了失心疯,我插在你爪掌里险些断掉的手也不疼了。当然这两庄都只是小事,最重要的还是咱老夫子大人,他不光不再做咱俩对头,还成了寻天书大队里的一员,别忘了,这可是你不辞幸劳建立香汤书铺的功劳,大哥我得奖励你呢!”

为安慰梦奇落寞的心,黑母不惜啥话都用,奈何又令老夫子难堪了,戴上老花镜斜着眼儿瞅黑母,气得老鼻子呼哧呼哧的。

梦奇明白黑母的好意,也能体会老夫子的怒气,就只好开了口:“大哥,老夫子,你两位听了一晚上的故事,到现在还兴趣盎然,大概能说明对故事是满意的吧?至少我这假兔子也不至于是为乱说话了自责。黑母大哥撞见我这么久了,既去过咕咕山,又闯入我梦里闹腾过一番,却到那时都没意识到我已知晓多少秘密,认识你的程度达到合开书铺也仍未把秘密全告诉你,这全是有理由的。”

旁边二位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老夫子却挤兑老眼怎么都不插嘴,任由黑母往下接。

黑母耸耸肩,心想老子可是宇宙,都说不清你这老儿到底是挤兑我还是怕我呢,我就做主持人也没啥不好!于是接话。

“梦奇,其实如果一早就能得知你对起源之地有如此深的感情不对不对,知你属于是起源之地的最为关键的人物,我与你合作的方式就不相同了。那时还用为因你偷走了我的梦境冲入咕咕山吗?还用老拿鄙视无知小娃儿的语气指挥你吗?说实话,你要依然不相信我,恐怕就算给逼疯了也说不出智慧城里发生的往事。所以我能给出结论,获得你的信任,是寻找天书大队真正诞生的标志,从今往后,咱仨就不再是从前的关系啦!”

心坚意决地讲出这番话,怎么着都该令听者感动,说不定那二人在椅子上坐不稳,又得摔下去呢!

这是黑母的预计,就等猜测也变成现实,却听老夫子道:“我说,你这话有点过了哈!整段话前面都是真的,就最后面那一句有点问题,你最好给收回去!”

“啊?”黑母的心一缩,大感失望,只能不解地又死瞪老夫子。

“咳咳咳~”老夫子咳嗽两声说:“咱仨确实将要开始共同寻找天书,为那个那个稷下学院做贡献了,可咱仨能成啥新关系?大不了就稍微改一改,在你做我学生的同时,允许梦奇也加入学院,成为我老夫子的学生嘛~”

“哇呀?你你你”黑母恨得心都炸了,一时却想不出该如何对付。

梦奇竟与他的反应完全相反,一直耷拉着的脑袋骤然抬起,兴奋地大喊:“天呐,就因为说出了起源之地的秘密,从此我就不仅能继续开香汤书铺,还能打起学院优秀学生的名号啦?大哥,大哥你听见没?以后不仅你还能回学校,咱哥俩也是同学啦!”

“好一个蠢小子,他到底在高兴啥?莫不是又得了失心疯?”黑母目瞪口呆,别说拒绝,就连动动手打他一耳光都没力气了。

岂料无语的样子进一步被梦奇误会,没听他发言便认定他肯定接受了老夫子的恩赐,都乐得没边了,于是球一般的身子往斜里一歪,就把大哥给抱紧了

还能反对吗?还有反对的机会吗?没有了!

这便是黑母得到的唯一结论,只因老夫子也以为他的赞成态度甚至比梦奇更高,若再摆出教训的架子就成多余了。

“哈哈哈~俩小宝呀,这次都成我老夫子的爱徒了,幸哉幸哉,真是幸哉呀!”

老头儿摆出强大的,老朽学者的姿态,一边抚摸长到腿上的厚须,一边发出慈爱的笑声。

于是乎,在这一时刻,阅读室的气氛忽然就由说不清的杂乱给调理成了有序欢呼。黑母的万丈怒火只能在喉咙以下的部位窜来窜去,为从大面上考虑,致使求之不得的搜寻计划运转起来,他唯有强忍。

“呼呼哈~哈哈哈~”

黑母咬紧牙关,给梦奇抓着肩膀爆发出怪异的大笑,那“哈”声简直就成了老夫子老爱带在嘴里的“哈”,一点儿也听不出有多欢快。

可惜的是,老夫子假装看不出黑母真实的想法,梦奇又为自己能跑进稷下学院而乐晕了头,等散着残杂剩饭意味的房间里乱了好一阵子,气氛才恢复正常。

关于这件事,剩下要做的就全是老夫子的工作了,等回到学院后就开始草拟招生内容,此时暂且不表。

黑母问梦奇:“弟呀,你还是得让我知道,智慧城离开王者大陆之后,你又在碎石山上见过了三个十分关键的噩梦,与我相会是到底是怎样想的?我估计正是由于你开始时一点都不信任我,却想弄清我的来历,等弄清了我的来历,又不知该用何种办法告知起源之地旧事,于是你述说的方式就成了这个样子对吧?”

梦奇点点头,一回神却又使劲摇头,说道:“大哥,我要只是想弄清你的来历,其实借助梦珠闯进你梦境里看一看就啥事都完了,又何必那样兴师动众?实话告诉你,正是不小心发现了你做过的浮游都市的怪梦,我才开始注意你了。”。

第145章 腻乎乎的爱慕

梦奇无需多说,仅一句话就能让聪明的黑母明白,那次跑出有钱村,去到河边吃魔力鱼,吃完后就呼呼大睡着做了个噩梦,梦见在星海里发现了浮游都市。

正由于梦奇捡到此梦,他被误认为是所谓的主人,于是故意试探的家伙盗走他的梦境,引诱他闯入了咕咕山深处。

“说起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十分讨厌梦奇的,就觉得无所事事的魔种成天没正经事干,便恣意找有本事的大人物闹事,当然那大人物指的正是我。后来为夺回我的梦而闯入他的梦,依然没看出他做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有目的,都绝非是无理胡闹,若非是个傻子,又哪可能到了如此地步还啥都没察觉?可悲呀可悲,直等他亲自说出真相,我才确定了一个事实--千万别单凭表面来判断对方的强弱,否则最终弱的一方,肯定是未经深入分析的自己。”

难得的,黑母竟当着别人面承认了过去犯下的错。这对宇宙之母而言,简直能用“奇迹”二字形容。至于为何主动承认,原因也不难理解,除去心头感伤埋藏不住,就是被梦奇试探了这么久,还给误当成逝去的主人,就说明外表看去无比幼稚的魔种早已不幼稚,其实从他踏出碎石山,开始多方寻找孙悟空,并仍然无法断定是否该找到方舟,亦或尽快将其遗忘,就已经在有计划的结实同行伙伴了。

“黑母大哥,你何止不是最终弱的一方,还是至今我所认识的,最强的强者。梦奇傻乎乎的,到现在依然不懂找好听的话说,可你要明白,如果你不是我找寻很久的人,干嘛要一直打赖追着你?莫说尼凡奇教授对我的重要性,就算仅是猴哥,他提过的那个救他的人也一定是你!咱俩相遇不属于偶然,而是上天注定,说明猴哥走后我总会有遇到你的一天,将往事了解透彻,将还未完成的大任继续完成,大哥呀大哥”

梦奇本来说话说得好好的,不知为啥又变得感情用事,黑母被他感动无可避免,本来内心五味杂陈在想说点啥好,冷不丁那小子就又露出了爱慕之色。

黑母那叫一个难受,暗叹特么的难道梦奇族全生着这副德行吗?就因为他们的性别确定必须在出生之后,于是眼前小子哪怕成了男人也还多少还夹杂着女人味儿?

老夫子已很长时间没说话了,大概是一直在对筹谋之事思来想去,以至梦奇差了点男子气概的问题出现他也没留意,趁黑母还没张口时嚷了起来。

“我说,听到这儿老夫我是不是完全弄懂啦?首先梦奇,在与孙悟空打交道的过程中就曾听说了黑母。这两人梦奇其实都认识,认识时间却是一先一后,不走运的分在了两个时段。怎么想,都觉得孙悟空出现得最早,然而在想通之后,却必须澄清黑母的出现比孙悟空更早,否则打哪儿去把猴子救出来?可猴子没了之后,黑母还露着小娃娃的脸满稷下学院跑,不告知真实身份梦奇就没法把他与孙悟空扯上关系,是这么回事吧?”

此事重要极了,没想却是叫老夫子总结出来的,所以纵然黑母不服气,也不得不佩服这老头儿,承认他具有的洞察以及分析能力究竟有多强。假如始终只有人翻来覆去讨论真相,却没谁拿出本事指明关键,再从关键处确定接下来该做些啥,后面再说的内容就全成浪费时间了。

依据梦奇族正常的生长年龄,梦奇的三百年时光只相当于人类孩童给生出来三年,于是乎到了今天他无论经历过多少艰难岁月,外表看上去也依旧是既无心机又无城府之人,一点儿也不奇怪,换言之,黑母更该认定他这种成长方式大有益处,特别当开始了天书寻找之旅,那小子绝对更属于是可用之人,自己不管有多烦他也不能否认无他事不成的道理!

黑母心潮翻涌,想的事儿实在多到要炸开脑袋,也得亏有人粗声大气打断他,直言不讳地训斥他可真是个正事不懂做,每逢关键时刻就屁都放不出一个的没用学生。

“老师,您为啥动不动就乱教训我?就算啥正事都干不好,至少屁是想放就放吧?难道到现在还怀疑怀疑咦?”

粗声大气来冒犯的自然是老夫子,黑母也自然是想都不想就挥着短胳膊气呼呼对抗,可没等话说完就得停下来了,毕竟这时要还不正正经经谈大事,他就真没法给看作是神勇非凡的宇宙之母,只算得了又黑又胖的小无赖了。

于是乎,当他停止了反击,老夫子也不再计较他的无礼,而是两人面对面发出整齐的呐喊:“孙悟空!对,就是孙悟空!”

梦奇的嘴张大到了夸张的地步,听见俩人一起喊叫后惊得说不出话,整张脸仅剩了嘴巴以及里面的牙齿舌头与小舌再正常不过,原因是他未曾想到孙悟空能惹得黑母与老夫子无比震惊。

“喂喂喂,梦奇,你干嘛要把嘴弄这么大?我连你的鼻子和眼睛都看不见了,还怎么与你交谈?”黑母着了急,尽量保持淡定,说话的腔调却仍暴露出了急躁。

梦奇总算又能说话了,擦干嘴角的口水,气喘吁吁说:“我说我说,孙悟空又不是才刚刚提到,你二人至于如此紧张地提起他吗?其实要三人里谁最在乎他,不该是我梦奇吗?”

黑母吼着说:“提名字和提名字的同时找出了他的重要性是两码事好伐?假如那位老孙仅属于是你的回忆,我们也只需要给你安慰,可目前新出现的事实是,假设最终成功救回那大怪物,邀请他也加入我们的大队,我们就得采取实际行动啦!”

“你黑母大哥,你再说一遍?我梦奇虽然愚钝,却也该听懂你话里的意思呀!为何怎么着都听不懂呢?”

面庞呆若木鸡的梦奇,滚圆的身体陷入了僵硬状态。

第146章

由始至终,梦奇也没弄懂黑母与老夫子之前的对话,以至明摆着高谈阔论的场景就成了拨弄暗语。

见与自己好有一比的小老弟总是稀里糊涂,黑母心中那叫一个苦,却还没法用粗暴方式把苦闷发泄出来,只好干巴巴笑道:“弟呀,啥事你都能扔一边,这黄金队员可不能扔呀!老夫子已同我站上同一阵线,于是分析出了孙悟空必须出现的要点,你咋滴就没听明白呢?!”

越说越激动,干巴巴的友善终于没忍住,等到后面话变成了质问,黑母的胖巴掌就再次狠狠排在了梦奇脑袋上,那“啪”的一响,老夫子无论有多不忍心也忍着不拦,只因给看作是成败与否的人物露出蠢像,连他老人家也无法忍耐呀!

“老丝还有还有哥”

“哥”是没喊错,好不容易对着老夫子叫老师,却给喊成“老丝”,这事黑母不管有多能忍老夫子也忍不住,就听一声“啪”这次是老夫子一巴掌闪在了滚圆兔子的脑袋顶上。

梦奇张嘴后到底能制造多大的混乱,挨多少巴掌,就不用详述了,那纯属浪费时间,就单说他如何讲解寻找孙悟空的要点吧。

“钻进梦珠读教授爷爷的遗愿后,我又在王者大陆上走了许多许多地方,却是直到今天也没拿定主意,究竟该不该找到曾运载超智慧生命体的方舟。但猴哥是必须要找到的,因为我能确认,他哪怕回到了石猴状态也还在我们生活的星球上,从未随传输阵前往未知的其他星球。别以为我无知就弄错了事实,我只能发誓真没弄错!你们要知道猴哥在消失前千真万确地对我说明过,他就只会呆在王者大陆上,任何新星球甚至新宇宙都绝不为求生而跑过去。”

这种描述黑母听过,再听时仍觉得感叹,但要宣泄感情得找其它时间,这时候正说关键话题呢,总得讲点有用的吧?于是他说:“梦奇,其实老夫子谈及的我和孙悟空与你相见时最大的麻烦,在于咱仨的见面给分成了两件事,而不是三人一起见面的同一件事,否则情况就好多了,这你明白了吧?”

梦奇乍听起来糊涂,其实脑瓜子隐含的聪慧,当年那位尼凡奇比谁都清楚,此时他也没因时过境迁就变笨,直白地对黑母说:“大哥,要是老重复说过的旧话我就要给累死啦,我这次告诉你的首要之处不是说猴哥没走,没离开王者大陆,而是想让你明白找他唯一的途径是石头地,只要你有本事把没意识的石头怪变成有意识的真人,你们二位希望达成的心愿就真达成啦!可是可是在这座大陆上救不了猴哥,难道找到石头后你就能把它挪去另一个星球?猴哥他他一定不会愿意的”

原来梦奇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黑母冷不丁就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感伤,或者实话实说,过去他还呆在起源地球时,一般都没真正感伤过呢,为啥失去浑身本事后,就懂得了什么叫做宇宙中生物体的真感情?

“弟弟,你听我说,这事儿没你以为的难,当然也没咱们形容的那样简单。”黑母诚恳说道,同时回望了老夫子一眼。老头儿没料到怪学生会以如此方式望他,顿时表情也显得有点不自然。

梦奇暗想:“我猜得没错,那时黑母大哥救猴哥,原因真不是出于金钱或利益,而是隐藏在他心灵深处的情感。他就完石猴就跑了,找地方消失了,更说明他不愿在人类面前露面,等着听人们如何夸赞他,甚至当猴哥醒过来后就虔诚地拜谢他。那才是真正的黑母,或许他做过不少错事,可藏在他骨子里的,依旧是宇宙生命常含有的感情!”

悄悄躲在心里想了那么多,黑母也没注意到梦奇在做什么,继续道:“你猴哥,也就是那位齐天大圣对你说过的话,硬是叫你个忽略了,足以说明你脑子笨呢!他是石头,长期呆在王者大陆上无法获得现实生命,唯有进了智慧城,天天在便携式大气层里过日子,才能活过来,一身石头都变成骨头,骨头外端还长满肌肉,也就是说再也不是石猴而是肉猴了,这话正确吗?”

“啊?我我怎么又开始听不懂了?大哥,你可千万别打算骗我!”梦奇惊得魂不附体,就盼自己此时是在做梦,以免黑母真对他行骗成功了。

“哼哼,小家伙,恐怕你不是没听懂,而是不敢相信吧?”黑母再次直言不讳,引得老夫子不住点头。

黑母往下说:“孙悟空是叫我给救的,救他时我就已感受出来,虽然打外面看石头毫无生机,实际给固定在里面的人是有知觉的,无论我做过些什么,他都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才只好骗他,告诉他唯有生活在便携式大气层下,他才能从石头变成人,假如离开那种特殊大气层,又回到了寻常石头地里,他肯定就得恢复石头状,所以就千万别离开运载舱。”

“运载舱!大哥,你话里的意思是运载舱?是否是指若不是我讲述智慧城存在与消失的过程,你就不明白它曾在大陆上出现?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作为方舟驾驶者,就从没在起源大陆上出现过?”

梦奇本来就情感脆弱,给这样一说,加之满心困惑,就变得无比惊愕了。

其实纵然是老夫子,对黑母过往的生涯也所知不多,骤然听到奇怪又极度令他感兴趣的说法,不与梦奇一样惊愕也说不过去。他唯一的区别是,怎么着都比梦奇能掩饰,不到表现的时刻,是不会往外露真实想法的。

黑母被这问题弄得黯然失色,此时终于不用使劲隐瞒了,他只好说道:“不错,救下孙悟空,用的是我身上最后携带的能量,打那之后我就变成了今天这啥本事都没有的模样,又如何远去起源之地,干你干过的那些大事?!”

第147章

在老夫子的眼里,长期以来黑母都只是个令人费解的霸道孩子。但凡是老人,就难以随时随地摆脱故步自封的老思想,产生的不良后果就是哪怕已了解到对方的真实身份,也难以心甘情愿地承认。

可惜的是,不管任由自己耍多久性子,也总得面对真相彻底占领虚幻想象的时刻,于是他就只能睁大昏花的老眼傻瞪对方,情不自禁地发出既感叹又震惊的疑问。

“黑母,多少年来,老夫子我都只把你当成是从有钱村来的贫苦学生,至于你在那之前过过的日子,我就全当是你连更加贫穷的家都没法呆下去了,才跑进有钱村找了点稍微有点好转的生活而已,却没想到没想到哈哈咳”

由于激动至极,就连简单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为强作镇定勉强发出一贯的“哈哈”声,最后还是不得不使劲咳嗽,老态龙钟的老夫子想装样子也没法子了,正好把他最想要说的部分给咽回了肚子。结果呢,老人与年青人之间的鸿沟再度出现,待到答案揭示,可真说不准轮到谁失落了。

梦奇忍不住率先爆发,只因急着听老夫子最关键的话却听不到,“夫子老师,我知道您有多么关心黑母大哥,此时此刻不打心底里敬佩他,没想到没用的学生实际是宇宙之母,真正的能耐难以形容,一时半会儿没本事也没法否认他的伟大!最能说明这认识没错的证据就是我猴哥,尽管说不清黑母大哥究竟是男是女也救下了化成石头的齐天大圣,他可不仅只是跑进有钱村逃荒的野孩子那样单纯!”

这赞美之言黑母既爱听又有点烦恼,大大咧咧挥着短手说:“嗨呀嗨呀,以前本事不管有多大,到了给封闭起来,再无法使出来时也不好意思爬人家头上耀武扬威啦,比如堂堂的老夫子老师。话说我再是那个啥,母亲也去世了,伤心时有他眷顾,哪怕他比我子孙年纪都小我也不能真把他当孩子或年青有力的壮年呀!哎呦疼!”

骄傲地说完故作谦虚的话,老夫子也终于在这时缓过气来了,明显的表现就是能有力气教训学生了,所以一戒尺拍下去,差点没把黑母团在脑袋顶上的圆发髻给拍成碎渣渣。

“老师大人,不管您啥时候有话都没阻止您说,您这动则就出劫持,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呀!”黑母委屈巴巴的抱怨,真没了当年身为宇宙之母的威严。

老夫子奋力清清喉咙,又吐掉干黄的老痰,这才重新用淡定的神色说话:“黑母,要说老夫不相信你的过去,不相信你是打哪儿来的又曾干过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那就是我的不是,作为学生你能向我抱怨,作为老师也肯定得认清事实。可如今你就只是稷下学院的学生哈,这现实就不可以随意更改!”

“好一位老师,就只顾大吵大嚷,弄得好像反而是我刚才的认识有错,实际上黑母大哥在老夫子眼里并没具备多少神圣不可侵犯的威能。那我可得好好弄清楚他的真实想法,不如如此这般打探打探他!”

老夫子居高临下,黑母忍气吞声,梦奇一贯认定的局面翻天覆地般发生了转变,这种转变难道将对接下来的进展制造不利影响?梦奇觉得很是担忧,于是很快打定了该如何对付老夫子的主意。

“咿呀呀,夫子大人言之有理,是咱俩这俩晚辈学生犯了错误,假如要回学院去上课,说不定老夫子您得打得我们皮开肉绽,屁股大开花呢!要不这样,趁还呆在校外,甚至说是在这没啥忌讳的书铺里呆着,您不妨就直话直说,说说孙悟空与黑母之间的关系,在我道出当年事实,大哥又证实他确曾有本事,而后却失了实力之后该怎样处理了成不?”

“哈~哈哈~”

老夫子发出这两声叫唤,毫无发笑之意,仅是感到过于尴尬。其实他在这时叽叽歪歪说一大通,不过是不甘心见到当了这么多年的学生突然跳到自己脑袋顶上,成为稷下学院的新权威,至于如何判断接下来该怎样应对孙悟空的失踪之谜,黑母又将如何出力,他可没法脱离书本来按照现实决定。

不仅如此,此刻他也觉悟了因自己的孤傲导致失言,耽误了黑母及时说出重要步骤,对学院最高领导是多么巨大的贬低。

“咳咳~”到已不觉得要咳嗽的时候,老夫子硬是捂着瘪嘴唇大力咳了几声。这才是他不得已而为之,以找出缓冲时间。

可怜的是,纵然多找出几秒钟,那两位挤眉弄眼的“学生”也不会从他身上移开注意力,要再不回答他俩的问题,此次出丑就出定了!

“你们这两个无知的小孩哈,如此这般的幼稚,恐怕就算回学堂多读几年书也不会变得多么有用!不是一心要找老师请教,认定唯有老师能从中指点出正确途径吗?那老夫我就告诉你们哈~告诉你们哈~”

话到最后又没说出来,千真万确就急傻了俩胖小子。若换做平时,毋庸置疑黑母会捉弄老夫子,将眼前老儿好好戏耍一番,现在他脑子里却再也不存在“孙悟空”这三字之外的关键词,所以老夫子以为的“捉弄”,事实上黑母暂时管不了了。

已到生死关头,不想死就得用尽全力熬过这一关,老夫子咽着口水抑制着心跳就说出来口:“老夫告诉你们,黑母不是对孙悟空说了假话吗?假话既然起了作用,就说明其实是相当有用的,比如便携式大气层真能救他。话说回来,三套无极蛋楼里肯定有一套还在王者大陆上,那啥齐天大圣为保石头不碎,最好的办法就是躲进第三套无极蛋楼。嘿嘿嘿~哈哈哈~怎么样?这下你俩就了解到最终该去哪儿找出搜寻大队里的第四位成员了吧!”

第148章

咬紧牙关,终能在差点憋死的最后一瞬道出答案,老夫子长长吐出口浊气,暗自庆幸这下算是活过来了,不单止活过来,还能继续在学生面前颐指气使了。

黑母与梦奇却很有点喘不过气,他们相互对视,彼此看着对方的怪相,说不清老头儿那番话究竟是认真说的还是随意扯的,话里的意思又究竟属于是不妥,还是骤见的希望。

“大哥,老夫子哦不对,夫子老师的打算是不是指挥你去找以前见过的无极蛋楼,而不是直接去找孙悟空?难说间接下手成功率更高呢?”梦奇没敢直接与老夫子对话,唯有照个人理解骚扰黑母。

黑母也有些呆愣,因为老夫子的意见乍听起来像胡说八道,但等与自己还没说出来的打算相互重叠,恍然间就滋生出新想法,一下子弄不清刚才考虑的办法到底是错是对了。

为查清老夫子究竟是有感而发说出了极有价值的建议,还是啥都不懂地瞎捣鼓,他只能尽量试探。

“哦莫非躲在一边,看似在详细观察的老夫子,其实不过是如只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再者,假如孙悟空并未回到无极蛋楼,我们又只顾四处乱搜没用的东西,找出天书的成功机滤又还能有多大?”黑母压根没顾得上理梦奇,故作没教养的乱开口,向老夫子死怼回去。

搜索枯肠般解决了难题,老夫子总算没给后悔憋死。换做平时学生无礼,夫子会气得双脚跳,可等到这时被无礼询问反有了底气,于是一点也不因黑母的质问退缩,只摇头晃脑训斥道:“孺子就该可教,何故如此不受教也?纵然非用心干大事哈,也不可不经深思熟虑便自以为是,更别提当如此重任压在肩头,仍不借助正途而妥善行事!黑母呀,你若有问题就说出自己的想法,若依然认为老师之言有几分道理,就别多说废话。依老夫所见哈,不如就请你说清楚咱们该前往哪方寻找无极蛋楼吧。试问如此神圣的古代楼宇,又怎可能打消善学之人充满睿智的好学之心呢?”

黑母一愣,硬是没看出老师到底是出自真意还是随便胡扯,只好直接开问了:“老师呀老师,怎的我越听越能明白,您这位硕学通儒的老学究若没在不久之后见到无极蛋楼,哪怕找到了孙悟空也不算完成了任务?那么请问真正在您心目中占据了重要地位的,到底是历史古迹还是活在历史古迹里的孙悟空?”

“二者都很重要!”

高喊声响起,震得旁听两人头皮发麻,差点抬手堵耳朵。嚷出这话的,怎么着都该是老夫子,奈何实际那位竟是梦奇。

“梦奇小弟,我一直都以为对你说来最为重要的是孙悟空,到这时才知道一栋旧楼对你的重要性,竟然丝毫不轻于急需找的人,你这个想得有多离谱自己弄清楚了吗?”黑母气极,黑乎乎的胖巴掌再次落到小弟的圆脑袋上。

“大哥,你你误解我啦!”梦奇不得不赶紧解释,委屈说道:“假若老师没说出那些话,无极蛋楼估计都叫我给忘了,可也正是经他说出来,我才猛然意识到三座蛋楼里有两座都随智慧城消失了,可另外一座因曾藏匿过孙悟空,就很可能还能在大陆上找到,唯一的原因就是那猴哥化成石头时抓紧时间逃去那楼中去了,否则那时他只可能有两种结局,一是随石宫殿碎成瓦砾山,一是我趁最后的一秒钟拽石猴出来,再把它放回王者大陆的某处地方。”

“哈哈哈~”梦奇话讲到这块儿,老夫子哪还能继续保持沉默?欣喜地指着黑母大笑道:“你瞧瞧,要不是你老师指示在先,又打哪儿揭示真相?新学生梦奇的话已说得再明白不过,齐天大圣若没选择第三种方式逃命,就肯定会碎成白石头块,要真发生了那种惨事,咱还犯得着称他为第四名队员吗?二话不说的去找其他人就结啦!”

这一次,老夫子不仅没再信口开河,连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来自于他有理有据的认识,黑母总算听出来了,却难以立即想清话里的含义。

再说梦奇,黑母还没说出来的话令他满心希望,虽然急着想听,老夫子中间闹一场却好像不仅不算白闹,还相当有价值,假如他说的千真万确,那么寻找孙悟空的计划就不止充满希望,还切实可行了!

相比刚开始时没边际地胡说,老夫子一经找到了话题脉络后就恢复了逻辑思维,到这时无论说啥都能思路清晰了,自然就点中了话题的核心:“黑母呀黑母,难道直到此时你也还没判断出来,孙悟空既没碎在智慧城里,也没离开曾经留下的智慧城,所以不能认为此时它随传输阵走远了的地方吗?”

“哎呀呀!”

黑母仿佛变成了一只弹一弹就能蹦上天的黑猴子,听完这番话后再也没法如之前那样镇定自若,而是两手抓着大脑瓜疯狂摇晃,看样子已经给老夫子吓疯了。

“大哥大大哥我说你这是怎么啦?你可不能失去常性呀,否则除去你,我永远都别想找到合作伙伴啦!”梦奇带着哭腔抓着他摇晃,奇形怪状将懦弱与坚强混在了一起。

可倘若梦奇一早就了解黑母,就会明白这位事实上作为宇宙之母的家伙,过去哪怕给人打晕倒了也没失控的可能,现如今也未曾发生任何变化,他显得极度感慨,并难得地发出怪模样的原因,就只有一个——马上就必须要向老夫子讲出的,由自己所揭示的事实!

“我的学生,你有话就直说哈,别老挤眉弄眼瞎作怪!你老师本来好心好意,莫不成张嘴就又得教训你了嘛?”老夫子也补充了一句,却不仅未露出慌乱表情,语气上还从从容容,音调毫不紊乱。

第149章

老夫子在脑子里转了几个圈,到最后终于保住了正常思维,于是能及时恢复正常心态。

黑母因过于激动陷入糊涂,这简直就是过去从未发生过的事。好在实际上他与真正的普通学生差别大的去了,于是不管有多么慌乱,也能很快用最快的速度恢复正常。

等冷静下来,黑母终于道出了属于他的,听完梦奇讲述之后的真心话:“倘若老夫子没有莫名其妙地提无极蛋楼,我就会直接告诉你们俩,我救过的那怪人孙悟空哪怕重化石猴,以至直到今天梦奇还在满大陆寻找,也能断定他其实依然呆在智慧城曾停留过的地方。当等老夫子单独跳出来,煞有介事地推断出孙悟空此时的身处之地,我就更无需怀疑他此刻所在的方位。唯独,却也是从老夫子话中得到的最为重要的提示,是提醒我猛然意识,想必在那儿还竖着一座无极蛋楼,正因为特殊蛋楼的存在,将来就能为我们发挥难以想象的作用!”

“呀呀~老夫此刻算是听明白你究竟在做怎样的判断了哈!”黑母难得说真心话,这种举动甚至容易令所听之人猜测他的居心,恐怕除去梦奇,也唯有老夫子能相信他没信口开河,故意用假话诓骗以及戏弄他人了。

但即便如此,老夫子又怎可能轻易向黑母示弱呢?他理直气壮地说道:“多年前的智慧城事件结束后,这个真相,说白了也不过就这么简单哈!可要没老夫颇有见地的教导,你二人想必就始终找不出最正确的解决方式。倘若我未及时出面,无极蛋楼将能发挥的作用,你们永远也别想找出来哈!”

伴随运载舱转型而生的无极蛋楼原本有三座,当智慧城被传输阵送走,经由包含于运载舱内科学技术诞生的无极蛋楼就应该同时消失,假如真有其中一座,永久留在了王者大陆上,说明的首要问题该是啥?其他人产生的想法又该属于是希望还是担忧?

这才是黑母正想得乱七八糟的事情。其实经过了老夫子的炫耀,并见识了他无止无休誓要发扬的渊博学识,就该深觉好笑,然而事实是黑母非但没因此而浪费时间,反从中收获了价值非同寻常的启示,那么老夫子那种自视甚高看似弱点,实则归属于强项的表现,就该得到褒奖。纵然到哪一天时,宇宙之母终于重获了驾驭全宇宙的技能,也定会对旧相识继续予以重用呢!

关键时刻不该胡思乱想,就算只用了几秒也不行!黑母骤然察觉脑子想远了,得赶紧转回正事上来,就半刻也没耽搁。

天已大亮,接下来若不赶紧定出行动的大方向,刚过去的大晚上就算白过了,相当于怎么听都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感人故事,最后的作用只够打动精神,等实际出发时就可以全扔去一边了。如此蠢事,能是宇宙之母干的事吗?

黑母再也不愿继续被老夫子打乱,认真严肃地说出了所有内心一直得说的实情。

“按照整整一宿从梦奇小弟处得知的详情,我此时需要强调的重点是:无论小弟自离开智慧城曾经所在的位置后,在王者大陆上闯荡了多久,一个人制定了多少方略,他也始终在白忙活。他要找的孙悟空,还蹲在原来就存在的地方呢!尽管代表旧时光的石雕群已成废墟,孙悟空也找到了成功避开碎裂厄运的对策。”

“啊!!!”

通常最影响梦奇表现力的弱点,是胆小。如能换个胆子,从此做激流勇进似的大英雄,他肯定比现在之前更逗人喜欢。当给黑母的话一吓,或者说是直接敲醒了大脑,一下子连胆小都忘了,哇啦哇啦就尖叫出来,哪还顾得上一直压低嗓子?

“梦奇,你怎么只听了一个事实就嚷成这样?”黑母好奇地问。

梦奇擦着满头汗,接着嚷道:“为啥那么那么多年过去,我都想不到要找的对象实际依然停留在原地呢?假如如此多年月过去,我始终没从起源之地出来,还犯得着犯这样多错误,失去找到猴哥的机会吗?”

黑母脸本来就黑,听过嚷嚷的结果是胖脸更黑了,指着他的黑鼻子吼道:“哪怕我已经不是了不得的宇宙之母了,也能明白这其中道理呢!说实话不管在宇宙里发生什么,都不存在所谓的‘运气’,而是宇宙法则!宇宙法则,你们二位能明白吗?”

老夫子活到现在的年数难记,知识水平也常人难及,可当给问及宇宙知识水平,他一直充实的肚腹竟莫名显得寡淡。此种损失太过可怕,无论如何也不可泄露出来令学生们吃惊,所以此时唯一能做的事是沉默不语,处理更改状态的大事就全给学生们继续操作吧!

梦奇得知真相后已慌得六神无主了,立马就察觉老夫子心中所想不可能,应对黑母倒是错失不了时机。他依旧吃惊地大声问:“大哥,该说清的时候就别耽误,宇宙法制用在这儿到底是啥意思,你可快讲出来呀!”

看来二者虽各有表达方式,急需得出的答案却如出一辙,黑母也确实无需再矫情了。

“小弟呀,”黑母说:“不管你过去想过的事有多复杂,今儿这些想法也实在是简单得离谱啦!假设你能在若干年前得到智慧人物的指点,一早就知道了孙悟空呆在何处,于是你哪儿都不用去就干成了所有想干的事,若干年后你还能做到有所成,对王者大陆上的其他地方指点江山吗?事实就是,由于你必须走进更加宽广的世界,学习更多在起源之地学不到的新技能,才在天意的迫使下离开了从小孩子长成大人的地方,从此不单止见识了数不清的新鲜事物,还跑进咕咕山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地盘,并借助召灵扇认识了大人物我!”

从见面到创立香汤书铺,又从打理香汤书铺的杂事到整宿诉说过去的陈年往事,原来起因正是正确遵守了上天指示,误打误撞就来到了自己该来的地方?梦奇欲再度喊叫时,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第150章

此时此刻的黑母,再次用目光扫视梦奇那胖面孔时,所怀有的感受已不相同。

想当初,“撞见”这怎么瞧都长得象兔子的宠物魔种,黑母觉得对他能有多瞧不起就有多瞧不起。谁知难以察觉的是,“瞧不起”竟逐渐转为好奇,好奇进而又转为好感,最后好感转为关心,等听完全部故事,所有关心又情不自禁地全被转为了敬仰。简言之,就是二人经历完一系列相克相生的碰撞后,终于结成了生死之交,这无论对谁而言,都可给视为是不可多得的奇迹呢!

梦奇突然说不出话来不重要,因为与他相反,偏偏这时的黑母,竟变得比任何时候都健谈。他已及时证明,梦奇离开起源之地是顺应天意,由此就走进了新世界,那么寻找旧友反成了冒然离开旧友所在之地的旧事,又还有啥重要的?反正不管他现在有多么后悔,以前的事也已全部发生过了,以后只需跟随新朋友们展开新征程,自然而然就又能走上正确的路径--重见孙悟空,或者说重见石猴,说不定重见之处,还是在那无极蛋楼里!

老夫子仍未开口,只顾内心发生着变化。他担心这时开口就会流露感动之意,作为稷下学院的校长就该无时无刻不摆出最高学究的范儿,而非直接与学生建立亲密的友谊。所以万一一张嘴就显出被打动后的伤感,得有多么丢人?

然而等黑母再度说出真心话,他就实在是忍不住了。

黑母说:“话说到此,二位也该好好合计合计了。梦奇与我打那么长时间交到,一半是为试探,一半是为自己打定主意,等凡事都弄明白了才知道,其实多年来他在搜寻的人仍呆在原地。尊敬的老师呢,不仅承认我言之有理,还提醒我们无极蛋楼的存在,最后大家共同认为,石猴就藏在第三套无极蛋楼里,只要我们赶过去,就能找到他。那么我的结论是”

眼看就将提及关键之处,黑母竟停下话,蓄意深瞧了他们几眼。此举果然有效,别说梦奇,这次就连老夫子也难以镇定自容啦,等不及地流露急切目光,恨不得开口催促说话之人。

黑母最后的话是:“那么我的结论是不知是否能与二位站在同一阵线上?”

“嗨呀!大哥怎么忽然变拘谨了?”

“我去~这学生若继续卖乖,看本老夫子如何用戒尺来指教你了哈!”

两名正听得着急的听者怒吼爆发,看来接下来不管黑母再说什么,对他们的影响力也不可能小了。

这正是黑母需要的效果,一旦达到就再也无需浪费时间,他黑脸放光绽放笑容,高兴地说道:“假如咱仨都能站上同一阵线,等处理完稷下学院里的各项事务,就可以出发赶往起源之地,找到石猴并重新激活他了!”

“哎呀~”

“啊哈!”

两声惊呼各来自于梦奇与老夫子,可正因落入黑母耳中的时间完全一致,他顿时分不清楚喊话声各归于谁,幸亏梦奇先开了口。

“大哥呀太对你不起啦,本来该心坚意决跟着你往前跑,我怎么就认为还没到离开这里的时候呢?”

黑母一愣,转眼就弄明白了对方为何露出难处,忙反问道:“对对对,幸亏梦奇说实话我才能及时想到关键之处呢。当你离开碎石山时,迷茫之处与寻找孙悟空无关,而在于找到方舟。假如本不应该重新把方舟找出来,是否意味这次跟着找寻大队跑是错误的?”

回答者本该是梦奇,老夫子却在他极度犹豫的状态下主动先开了口:“你们俩各有各的说法,非要老夫我判断对错,是不太可能滴哈,因为这种事只能按照个人的意图区分,而不存在该或不该这标准。至于确立方舟重要性的核心,是找回它还是永远只让它留存于记忆里,等回了起源之地,再次触景生情时就会有答案,现在想找出确切答案,还为时过早哈。”

听似没有回答,实际却已给出了明确回答,再也无需黑母解释,想不到进行到最关键时刻时,一直以来老夫子虚张声势的表现力竟回归了真诚,以至两名学生都瞪大嘴张大眼,带着不同的思想露出了相同的表情。

“我算是明白了!”总不敢说话的梦奇居然先回答:“看来不止是黑母大哥,就连夫子老师也同意前往起源之地了!想当初是因为我,才在寻找孙悟空的路上兜了一个大圈,却想不到当我要回去时,回去的却不是独自一人,不仅不止一人陪同,还有大哥与老师两人,我我真在此时此刻彻底领悟了,带着罪孽感走出原来的世界,一路探索地找寻真谛,根本就没错,否则那是没找到猴哥,我梦奇就已经死掉了,揣着罪恶感放弃了生命”

话说到此,梦奇难以继续强作欢颜,因往昔难过的眼泪终于崩落而下,本来还要七嘴八舌的黑母与老夫子反很有些不知所措了。

老夫子挤着皱巴巴的老脸,在厚厚的白胡子上挠上一挠,悄悄朝黑母做出了个暗示。

黑母无需看懂老夫子的暗示也能懂该怎样做呀,哈哈一笑地搭上梦奇的肩道:“小弟,听完我接下来的话,大概你就哭不出了吧?你那番感慨既让人听了舒服,也还是有点差别的”

“啊?”梦奇咧着嘴正嚎得伤心,冷不丁就停下来,涨红着大眼眶盯着他:“大哥,我我没听懂你话里是啥意思呢?那点差别,你指啥?”

能断了他的哭泣就算满足了,这是老夫子的愿望,可又叫黑母掀起了新想法,如此情况下想淡定也淡定不了了,于是二人不得不又一起等他说清楚了。

黑母直言不讳地说:“梦奇的感慨不是指要同我与老夫子二人共同赶回起源之地吗?假设此行不仅止三人,而是有更多人加入,你又会否感动得没迈开步子就晕倒啦?”

第151章

黑母这话说着说着,说到最后竟从真切的启示变成了张嘴乱来,梦奇陷入茫然,老夫子更从自认向来识途的老马转为傻子,指着学生抱怨:“我说你哈,为何每次开口时都能足智多谋,可到最后就如喝醉了般词不达意了呢?能找出老夫这方外高人已属不易,难道你认为还能再找出与老夫相匹敌的强者哈?”

如此一问,不管怎么听都不可能回答“是”,梦奇就等脑子逐渐恢复正常后悄悄捅黑母,“大哥,咋说此时此刻那也是咱俩的老师了,你一时半会犯糊涂让我一人知道就得了,在老师面前,咱俩还是尽量慎言慎行的好!”

次次说到关键时刻都容易给听话者误解,黑母冲到兴头上给打落下来,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望洋兴叹,然后等预言之事发生时再他们后悔。目前一切皆仅为预感,等需要解释时反而哑了声,他除去缄默不语,事实未发生时还能做啥?毕竟最难言之处是,这时他没法单凭预感就将预感摆成现实啊!

叮叮叮~

当当当~

接连“丁零当啷”的几声巨响传来,是香汤书铺在昨日结速开业大典后,于今日正式开业接客了。

前店里店堂伙计们找了半天没找见老板,就自顾着跑去大门口开门营业,竟料不到门外远到十里外都站满了心急要往内消费的客人,九成因拿了优惠券来享受各有特色的澡堂子,一成是为翻阅有趣的书籍的。当然带着兴趣来看书的人中,到底有几个会看正经书可更没法此时就下定论了,唯一能帮老夫子精神抖擞走出去的办法,就是假装万事不知,再躺在担架上装病势渐好,终能叫人从汤池子里拎出来,给送回学院继续修养了。

“黑哥,你瞧再等不了两分钟,顾客们就全得打外面涌进来了,要想捂住昨夜发生的大事,咱老师就得略作伪装,别让人看出他实际比严肃的外表正常哎呦,疼!更疼了!”

梦奇认为自己这说的全是既重要又正经的重要话,却不料没说完左脑门就捱了一拳头,刚惨叫出声右脑门又给拍一巴掌,眼前二人是谁也没给他好脸色看。

“奇弟呀~”黑母不得不解释,喊“奇弟”的原因是刚刚被那小子改叫了“黑哥”,他说道:“再重要的事,也得该说时说不该时换种办法说,哪能任由你如此这般就把大实话给吐出来呢?”

老夫子早已气得老脸变形,长胡子挤着面孔补充:“老夫我一切为公,不管做啥了不得的事为的都是王者大陆长久的平安与兴盛,你这新入学的学生怎能毫不避讳地大谈厥词呢?一旦叫不该听的人听见,叫他们听见”

素来淡定的老夫子,话到此处竟顿时语塞,那种痛心疾首的架势看样子就要把他噎死。于是乎没等喘过口气,他就从椅子上一翻滚到地上,戴上时间不断的老花镜摔到耳朵边也着了地,看似摔得够惨,实际上不管老头儿还是他的金框眼镜都没给摔烂。

当当当~

店内店外都已人头涌动的香汤书铺,骤然给一大群店中小二分开条宽路,以至突发的场景惊呆众人,就算不提不得不赶紧避开的挡路顾客,其他各位也站在原地给吓傻了,就只顾盯着给八人抬出来的担架,手指向躺在上面的人,张嘴瞪眼尽冒冷汗了。

给抬着往店外走的千真万确就是稷下书院的老院长老夫子,平日里学生见了他,景仰之余就只剩了赶紧躬身低头躲开的功夫,这一次见到的情形却极不寻常,大家伙儿全是从一座学院出来的学友,猛然撞见值得尊敬的院长成了这副凄惨模样,他们该如何打招呼?无论怎么说,他的状况好像也真是差点死了呢!

在店里忙活的小二们全来自于店主梦奇的召灵扇,外表看温顺恭谦,实际跑上来干活时那种叱诧风云的威风,谁见了能不敬畏?

于是当学生们蜂拥而至,急欲享受此新店各类惠顾时,就全给吓得保持刚受打击的体态不动弹了,店里唯一能动的是那副担架与抬架子之人,从已找不出动态景象的店堂上往外挤,老眼半闭的老夫子心中叫一个炫耀,感叹学院校长不管干啥事,都能如此大智若愚!

好就好在,已钻进前店的顾客里有那么一位,多少还存着点胆识,当老夫子即将从店内消失时他回过意识来高喊几句:“同学们,咱们老师昨日被此店店主抓入店中,整宿都没找回他老人家,却没想到今早刚一赶过来寻人就有了收获!”

“啊?收收收收获?”

“我们今日从学院里往外跑,怎会是为寻找”

“呸呸呸!关键时刻你这无知学生怎就会忘记明辨是非?咱明明就是出来追随最为尊敬的老师的!”

给第一个找回意识的学生唤醒,另外那些位的脑瓜就开始逐渐恢复正常,于是用震惊语气讨论的人声也越来越辽阔,接下来就引发了其中几人的行动。

“卑微的店铺伙计,凭啥敢擅动动学院校长?赶快放下我方老师,休要用庸俗之手亵渎尊师!”

当咆哮之声朝着干活的小二们爆发,之前充满热忱要往后面去泡汤的一群人就眨眼改了态度,改了方向朝担架飞扑而来,貌似即将同来自召灵扇的兔子精们打起来。

“好一个香汤书铺,成立的意义如此非凡,除去咱三人彻夜长叹的夜深十分,其他时间就全成了乱七八糟了。黑哥,你说说咱俩为探索未来路线的举动,在今天看来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呀?”

躲在店铺后,悄悄往前面窥探的两人见识完前方杂乱的变化后,止不住由衷感慨,最先忍不住开口说话的仍是梦奇,若没他领头,黑母大概能一直静观下去,可当小弟打破忍耐出了声,黑母再想如当宇宙之母时那样将一切藏于内心已不可能,便也发出了叹息。

第152章

“离开汤池”的老夫子,最后究竟是被学生还是店员抬回稷下学院的,黑母与梦奇已不再谈个不停。

这件事毕竟在两个时辰前就结束了,就在那台担架消失在怪巷深处之后。他们已忍不住你一言又我一语,把外面抢着要做抬人一方的局面讨论了足两个时辰,若还继续谈下去,就成耽误正事犯错事了。

等书铺里外忙得如热火朝天,坐在内屋无所事事的两位老板坚持五分钟内不说话,专门把心情调整过来,就真得说今后必须开始大干的正经事了。当决定重新开口,二人又没适时分出该由谁先开口。

“黑哥,咱该回稷下学院了!”

“梦奇,我该回稷下学院了!”

两句话同时出来,说话之人的反应又成了同时愣怔,全架着手指张着鼻孔傻瞪对方,单等对对方的话反应过来。

于是乎几秒钟后,二人谁也不再说啥,而是拍着膝头齐声大笑,笑了个前仰后合。

总该正式谈话了,梦奇提醒自己作为小弟,就应请大哥先谈,当然黑母就不用继续担心还啥都说不清,自然说道:“这个嘛,奇弟既然已成稷下学院里一名学生,就该和我一起往回走啦,而不是我独自一人回去,以后咱俩保持交流,还得继续呆在梦里,以至每次上课时我都仿佛在酣睡。”

梦奇连拍几下爪子说:“可不是嘛黑哥!想来说了那样久,整晚上都过没了,我才体会到了老夫子加入咱们后的意义有多么重大,这意味从今往后,咱俩的合作就再也不是在暗中行事啦。与老夫子的结识还真令人感动呢!”

黑母不管怎么变化,纵然已丢失了所有以往的能力,也无法做到如梦奇那般洒脱。不管怎样,这广博的宇宙也是来自于他的创造,如今虽然沧海桑田变化无际,他已从昔日的起源地球来到了王者大陆,也依然做不了洒脱超逸之人。看似遗憾,其实与其他人性格相异也不失为坏事,至少大家皆可以相互弥补,共同前进嘛!

无法透露心里的想法,黑母便不再接着梦奇的话多说,而点头道:“因为不方便与老夫子一同回学院才坐这儿等了很久,现在终于不用再等了,咱们就一起离开香汤书铺吧。反正以后不管我们兄弟俩去了哪里,你也能远隔崇山峻岭的用召灵扇控制兔子精们,进而请他们照看书铺对吧?”

这话算是说到了正题上,梦奇听了是既难过又高兴,心情复杂地点头道:“哪怕我梦奇变得糊里糊涂了,黑哥也一直能辨清方向。是啊,香汤书铺会一直开下去的,技巧就是如何命令召灵扇打理好咱俩的小铺子。我在期待,等有一天完成了所有重要大事,咱们何不再悠然自得地返回此地?从此就对待香汤书铺的情怀就再也不是利用,而是在这里享受闲暇时光,观看王者大陆上各种远来此地的风土人情啦!”

只要梦奇张口,闻听者就总能产生无尽感伤与流连神往,黑母怅然摇晃黑脑袋,两只胖手在屁股上拍了两下,犹如拍散从座椅上站起来时留下的尘土,就一语不发地向门外走去。

梦奇笑嘻嘻咧嘴,哪怕没看懂他究竟想啥也照样高兴,眼看马上就要随他走进雄伟的稷下学院了,那还能找出啥伤心?

到这时有些学生已美滋滋从澡堂子里出来了,身上带满香气,衣衫经过修整后也焕然一新,这要再回教室上课,心情得有多么畅快,他们真可谓一个比一个更喜悦。

当黑母与店堂老板一起站在了大门口,很快就要走出去,曾经见了旧同学就皱眉头的同生中就有人改换了友好面孔,“哎呀,想不到这种地方连我黑母兄弟也能来呢,过去我还老是以为,你不可能借助高档次欣赏力往高档商铺里走,从来都只会躲在牲口铺旁边睡大觉呢,却没想正式开张的第一天就见到了你,还真是为此种教化人的好地方鼓掌!”

“哈哈哈,对呀对呀,假设老校长刻板守旧,黑着脸禁制香汤书铺开战,黑母学弟的内涵恐怕依旧提高不到此种档次呢!”

别的顾客听完后,也加入了发挥之列,同时吸引到更多人加入,讥讽得黑母一张肥脸已压成扁平,暗想本事若还存在体内,大概只要点一点手指就能让他们全倒下吧!

气氛越来越尴尬,梦奇给夹在中间有点不知所措,不知该马上就走还是趁势在此处重新介绍黑哥一遍,从此就再也没谁敢挤兑他,却不料怀里的召灵扇连抖了几下。

“咦,这又是咋回事捏?难道有外面的兔子精发信号给我,说有新变故发生?”

梦奇顿时紧张了,来不及考虑怎样对付学院学生,就打算去掏肚兜里的召灵扇。

变化远快过计划,偏偏就在这一刻,热闹的店门口骤然变得更热闹,只因前面的顾客还没走,又跑来了一名顶青发髻的矮个子学生。

“哈!”黑母悄然慨叹,认出此人正是昨日带老夫子来此地的那位,他不是一等一巴结老师的马屁精吗?为啥老夫子明明已回学院,他还要一个人再次跑来呢?

没等自己与梦奇开口,那学生已喘着粗气紧趴在门边叫嚷:“不得了,不得了了各位,学院里出大事啦!”

“啊?百年兴盛的稷下学院,竟然一日之内就生出了意外事端?这这这,是否和新店开张有关?”

离得最近,刚才说了一大通讥讽黑母的话的同生率先开口,但说不清是该即刻往回跑,还是先弄清来人到底要说明什么。

通风报信的学生等气息略有平缓,便急忙进一步解释:“早上咱们学院的老夫子大人才刚恢复建康,能在校园里来回踱步了,就跑进来一个怪物,说什么说什么”

话到关键时刻就突然说不下去,通常能惹得一旁听的人心力交瘁,于是那位恨不得用踢他一脚来催促,报信者才爆发了堵在心里却急于冒出来的关键话。

第153章

那名学生的紧张程度压制了店中一切喧哗,等到即将宣布人名时,四周静得再也没有人敢出声,直到他终于能有勇气说出内容,内容是:“说什么有个叫鲁班的人出现了,长相却不仅不像传说中的鲁班大师那样帅气逼人,慧光四射,还古怪得莫名其妙,如同无中生有,专门来校内找事的废渣渣!”

学生说完逼自己急匆匆前来的通告后,店内店外的顾客们依旧保持了片刻沉默。伺候打理店铺的小二们不用说,作为化形的兔子精,无论生出何种反应都会跟随梦奇主人来,所以这时闭嘴纯属自然而然。

黑母听完这话后心中一颤,瞬间产生出预感,预感正与昨晚,不对,应该说是今早老夫子还没走时自己所说的预言相符合,没法解释时还引发了老师的恼怒,谁料莫非仅仅过去两个时辰,那一切就来临了?

他很想梦奇赶紧说出正想啥,毕竟看起来,此处话事权全归于梦奇这最大店主呢,可他怎么就到现在也一声不吭呢?

没等黑母催促,专跑来取笑自己的学生却先接过通风报信者的话题:“我的老天呐!你这么兴师动众地打老远跑过来,怎么听都象在故作玄虚地为老夫子大人扯犊子卖乖呢!”

“啊?你你这位同学,为何莫名爆此粗口,要贬低于我?”向来爱摆出翩翩风度的宣布者文绉绉抗议,愤恨为啥好不容易说出来大事,人家却非但没正视,还反击他行为不端!

那人毫无避忌地又说:“老夫子昨日身体不适,今日是给热心学生们等不及地送回学院的,这书店里已有许多人见过,他们全都能作证。说实话,正是为给老夫子慰籍,等下次上课时向老人家讲述如何为报效学院苦读诗书,你居然就怀着心机来拉我们回去了,还说要看啥跑进来的鲁班?”

“对对对,还是长得不像鲁班的鲁班,就更不讲道理了!”

“是啊是啊,这儿该做的功课还没做完,就连优惠券也还没用掉,怎么能无端端就叫得不到优惠的同学给框回去?”

第一人长长教训一番,立即就有更多舍不得此时就往回走的学生附和,于是不用问,书铺再次热闹无比,来通报者转瞬就成了不被注意的人,哪怕放大声也没人听他了。

大群顾客嚷来嚷去,就已全属于是他们自己的事了,与黑母还有梦奇再无关系。这二位无需继续理会学生们的嘴仗,更不用对公众开口,就对着脑袋你一言我一语,商量这到底是啥事,等下见了老夫子又该怎样处理。

“黑哥,咱仨作为寻找方舟的队员,才刚集结在一起呢,咋就有人来寻机闹事了?难道大事昨晚才发生完毕,今天就全传出去啦?莫非所谓的假鲁班,也听说了起源之地刚出现时,智慧城的内情?”

黑母哭笑不得,教训他道:“你的成长年月是比人类长许多年,却也不至于长到今天还是个傻娃呀?假如已做了成年人,就不该始终说蠢话!”

梦奇脖子一缩忙又问:“黑哥,这鲁班到底是啥背景,冒出来的原因又是啥,你要想出来了就赶紧告诉我呗,我再傻也知道着急呀!”

时间过去不长,就出现了强有力的证明,黑母暗想这是专属于王者大陆的,只存在于冥冥之中的玄力吗?所以事实的诞生压根就不用久等,更不用说废话,那两名队友自己看懂后就全明白了!

“奇弟呀,咱俩目前唯一最该做的,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稷下学院吧!我曾告诉过你们,此行加入者肯定不止你们两位,当第三位也来到我们中间,我的推算就再也无需质疑了!”

“哎呀!黑哥你可吓死我啦!你这是因为一夜未睡,就累得稀里糊涂了吗?”无比重要的时刻到来,梦奇却依然无法想通,而堵死脑子的原因全在于老夫子也说过同样的话,他还能立马就从封闭状态闯出来吗?

黑母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好笑,说道:“我说你呀,无药可救的样子一生出来,从此就再也收不回去似的。你还是继续和我较劲儿吧,免得还没迈开步子就真晕倒啦!”

“这个这个”梦奇严重语塞,不仅语塞,脑子里还乱成了一团麻。黑母不争论,只是发出嘲弄,这反令他产生了几分自悟感,可这边认为自己错了,那边又仍旧认为老夫子从来就不会有错,念头始终堆在心里,于是正反双方闹得他焦躁得不可开交

眼看就要混乱得神经错乱了,黑母竟及时抓紧他的圆胳膊拔腿往外奔去。此时店内仍旧喧闹,却并非是经通告者带来新消息,而是学生们没到大事办完的地步就不会离去。

“鲁班鲁班那无比厉害的技师究竟是何方神圣,要无端端出现在稷下书院里?那种出现究竟对我们这小团队有何影响?黑哥,黑哥你还是快点告诉我吧!哎呀”

梦奇实在难受,哪怕走出书店仍继续催促黑母,仿佛该干的事仍不是进稷下学院,而是得听首要队员将话说清楚。

黑母总能沉住气,出来后就不再缓步前行。他毫不犹豫地使出身上唯一还留着的能力,超空中一翻滚就滚入低空,托着梦奇用最快进程赶回了学院。

“咦,此时此刻,学院里不该吵声四起,没出去的学生们见到丑陋鲁班后就全得围过来吗?怎的就象啥事还没发生呢?”

本来处于兴头上的黑母脚刚落地,圆滚的胖脸就从兴奋转为失望,顿觉之前听宣布者说出的离奇事件不过是做梦,其实安静的稷下学院除去校长给抬回来,啥事都没发生过。

“黑哥,昨天跑去祸害咱们店铺的小子是不是又干了坏事呀?否则校内情况怎可能和店铺情况相差如此之远?”梦奇也询问出声。

学院寂静一时间帮他脱离胡乱的脑海,又开始为第一次走进来的学院状况好奇了。

第154章

不过黑母站到院内后细思一会儿,他竟然就弄明白了这奇怪现象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等弄清楚了内中原由,他便不再烦恼,反而嘻嘻笑了起来。

梦奇越看越懵懂,黑母就一点儿也不隐瞒地对他建议:“要不咱俩别接着往外面站了,不如赶快去找夫子老师吧,我认为那个鲁班正在他屋里呆着呢,所谓的宣布者要不是急着跑去香汤书铺,这里就不会尚无人知道。”

“啊?!!”梦奇惊呼,听了这话他可着实忍不住啦,急忙追问:“这讲法究竟指啥?假如学堂里无人知晓鲁班的出现,告密的又为何突然跑去书铺,叫那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黑母一边回想昨日将要从学院冲出去,赶往新开香汤书铺的情形,以及老夫子后脚给那名学生带去的状况,一边与梦奇解释:“奇弟,这事说起来要多简单有多简单。就是那名学生见了老夫子就如见了老祖宗,成天得围着他乱转才行。昨天老夫子给抬进店铺他就再接触不到了,便气急败坏干回来四处宣扬,将稷下学院里发生的奇事,比如黑母我给宣布了出去。等今日老夫子终于回来,又恢复了昔日健康,他就拼了命地在老师面前恭喜贺喜求好处。你想想,他到底是会站在其他学生面前求好处,还是等求完老师后由老师主动说出去?”

“哦哦哦,我明白啦!”只要不想鲁班那事就没那么容易一直糊涂了,梦奇这下也弄明白了整件事情原由:“正是由于那家伙躲在暗处讨好老师,才没造成整座学院都知晓了鲁班这人。可当老师给鲁班缠住,那家伙又变得不敢躲在一边历险了,就只好去找其他学生帮忙。他惊惶之下干错事,直接就跑香汤书铺去了!”

黑母收住嬉笑,再流露出来的是会心微笑。怎么说也在稷下学院里呆过很久,老夫子的长待之处他闭着眼都能找到,所以当疑问消除,急忙就要赶过去见人。

梦奇是给黑母带着从院墙上飞进来的,便能直接避开站在门口看守的人员。开始时慌于弄清实情,自然就忽视了稷下学院内部富丽堂皇的屋宇摆设,等回过神要往里去了,他才忍不住左右观望真实景象。相比简陋的,建造在咕咕山里的小屋,这儿简直就可被誉为独占鳌头的贝阙珠阁,从最初黑母可能永远就离开了学院,到最后因得到老夫子获准,二人能同作为学院学生共同到来,该是多么震撼人心的变化?

然而打击得梦奇脑袋一低的黑母,完全没意识到此处对他有啥特别。那不就是他看过无数倍,至今已毫无特点可言的外院内院吗?看一眼与看一百眼也没啥区别,那么就被再站在原地浪费时间啦!

又给黑母拽住,梦奇就跟着他跑进了楼阁最深处的一座碧色小庭院。

打外面看,那庭院古朴典雅,楼阁建造错落有致,显得无比幽静和谐,到二人走到门口时,闻听一阵沉闷的怒喝声,刚才还舒适的心态就彻底转变了。

“黑哥,老师到底是个啥状况你能预知不?要说我可是第一次进来的学生,虽然没向守门的几人通报,老师也总会把我送到大学堂里,通知其他学生我的到来吧!”梦奇压低声说。

黑母直摇头,说道:“你这真不是一点糊涂,而是糊涂得快没边啦!怎么弄来弄去,你做稷下学院的学生是为了来上课?明明就是为与老夫子合作,让他跟着咱们往起源之地去,你为啥无缘无故就跑偏了方向?”

这才算是全面提醒了混沌之人,到此刻梦奇非但不再把自己当新进来的学生,就连对鲁班身份究竟如何定论的顾虑也哗啦啦跑回来了。

黑母已顾不得继续教育他,走过庭院时是悄然前进,待走到靠近大厅的正门前时蓄势爆发,狠狠一脚就踹中了光亮门环的下端。

“当”一声巨响,里面人还没来得及惊叫,那看起来颇具雅风的雕花木门就不是往两边开,而是直接朝正中躺倒,整两扇门紧贴着倒塌了。

不是开门是砸门,自然得摔出灰尘,等散发至空中的尘埃逐渐淡散,分站两边的才可互视对方。

站在厅堂正中的不是老夫子还能是谁?就算没弄清刚才是啥表情,现在也能看清那惊怒之色了。他一时无法发话,唯独能转身惊望向外边,要搞清楚砸门往里闯的是何方盗匪。

兴高采烈地跑这儿来,就只为赶紧遇见“鲁班”,黑母求之不得,故而他作势大力开门,只为在屋内人眼中制造惊喜,也让老夫子在乍见之下发出欢呼的表情。可谁又能知道

哎~梦奇在关键时刻说话了:“夫子老师,您老人家这怎么瞧都挺有档次的大门,咋轻轻一蹬就能原地不挪的倒下去了呢?”

“哈!老夫我还以为一大早就从哪儿闯来俩无耻匪类?却没想竟然能是你两个小子!”老夫子等回过神,召集院外守卫进来捉匪是没必要了,怒责大胆无知的学生却极有必要,所以他又如何能不向着大门曾竖立的地方咆哮?

纵然是惊天动地的大人物,犯了错也会极为呆愣,已经写在脸上的本事暂时也难以发挥出来了,这就是黑母此刻的形象。

他黑着脸直缩脖子,仿佛骤然间化身成了梦奇,接连嘿嘿干笑着说:“哎呀呀我的老师,还以为来到王者大陆后过往强悍的神力就跑得不见了,却料不到偶然还会发挥,比如站到你家大门前时”

老夫子气归气,经历完一夜之后再见面前俩学生,彼此气氛怎么着都与往日不同了,所以必须请他们进大厅,可刚要说声“请”,又发现门倒后内外已无区别,就只能气哼哼甩甩衣袖,转身坐上深灰色紫藤椅不说话了。

“老师,梦奇我真是实现了八辈子藏心里的指望,能在稷下学院里见您而不是香汤书铺,理想竟这样容易就实现了,真是感动啊!”梦奇高呼,简直要作揖下跪……

第155章

梦奇发自肺腑的大喊大叫对黑母起了缓冲作用,加上老夫子没立马就坐在紫滕椅上发作,更给了他想出后招的时间,于是他二话不说就走进去拜见老师,以前无论何时也显得勉勉强强,这次竟真把自己当了虔诚学生,半点不愿都找不出来。

“这个这个嘛,我说老师呀,穷学生不管给您造成多大损失,也只能借拜见道歉啦。至于接下来还能做啥体己事来补偿您,您就直言教训我二人吧!”自打进入古代时期,黑母就全换成了古人腔调,若没惹得老夫子生气,其实内心会无比舒畅。然而此时他究竟舒不舒畅,完全没谁能看得出来。

是黑母在说话,老夫子再缄默不语也不应该了,便不得不准备说上几句。若按常理论,随便说几句的实际表现是苦口婆心一大通,通常占用时间不少,眼看坐着的老师就要开口,却也就在这关键时刻,一个阴阳怪气,非男非女的刻板声音迸发出来,清楚明白地说道:“敢随便毁门?就借你们的**试验一下新发明的威力!”

“哇呀~是啥在了不得的人物在胡说八道?”黑母正等着因毁门受罚,却弄不清打何处传来怪音,侧头扫视一遍,竟连说话之人都没找到。

“所谓的‘鲁班’,正是他!一定是他!老夫子,赶快把他请出来呀,若不是过度紧张他,恨不得睁眼就望见他,我又何必平白踢烂你美观的厅门?”听见要找之人发出声音就再也按耐不住,黑母忍不住放出了原本仅藏在心里的催逼。

再说梦奇的反应,不管是呆在香汤书铺还是跑来了稷下学院,对鲁班的怨怼都已定型,要不是黑母用这番话请老夫子送人出来,怨怼情绪就一直都在。可等黑母换了态度,因听见怪音就无法继续取悦老夫子,他的情绪也莫名转变,如被虚幻的神人暗中追问:“黑母此时提到的鲁班,真是你以为的那个叫鲁班的人物吗?”

老夫子也受怪音惊动,对黑母的无礼本该再生怒意,此时却止不住连连发呆。反正学生在催,并且二人粗声大气跑进来的主要原因也是因为“鲁班”,他不如就实话实说吧,免得再次受气!

想到这儿,老夫子真指望马上请出躲在厅后的人,可再一想依然认为不对啥叫实话实说呀?事实上他不是啥话都说不出来吗?假设早就能干脆利落地说出来,就如同夫子训话那样,还犯得着让他紧锁屋门,防止其他人闯进来看稀奇吗?再者,那个一直贴在他身边讨好的学生,又跑去了哪儿?赶来的黑母和梦奇,到底见过那人没有?

紧接着黑母道出的真相,终于让老夫子还有梦奇了解了整个与“鲁班”有关的事件。黑母的厉害之处还在于,二者所需了解的方面一点都不一样。

老夫子在准备召唤“鲁班”时记起自己毫无办法,黑母就立即从他脸上看出了真相,忙不再追问,而是收声站稳,眼光望向了怪声传来的地方。

“鲁班的后代,你在哪儿呢?你不是全因好奇才跑来稷下学院,现在见了能与你打交道之人,怎的又偏要躲起来,不和咱们几个正式相见呢?”黑母谨慎地问,并未急于转眼就见着那位也说不清是机器还是人的家伙。

“哎呀哈?为何老夫我感觉黑母你对跑进来的怪物有一定认识呢?难道你早就见过那东西的老爹?”老夫子惊诧地问。

梦奇也没法保持沉默,挥着胳膊使劲嚷嚷:“不得了呀不得了,我怎的越听越觉得,夫子老师指明了来的鲁班不是鲁班,黑哥则很明白不是鲁班的那位鲁班,到底是个啥鲁班?”

黑母眉头一皱,情急之下连做几个快快闭嘴的动作,这下才没人敢说话了,就将剩下的任务交由他全权处理。

发怪音者一时沉寂,可能是在躲藏,也可能是在打探进入者的虚实。于是黑母不敢一直保持沉默,试探着往外递话。

“据说跑来的这位,不仅荣幸之至,大名还冠于鲁班大师之前呢。尽管从未有幸见过大师的真面目,却总能听人说他有多自信。比如少女崇拜者发出情书,他竟能在每天都抽出宝贵的一小时来回复呢。”

话说到此略一停顿,因为得分析一下这话是否合时宜,否则那钻进大厅的东西生气之下又跑掉了,屋中三人可就全忙活啦!

怪声没出,说明还能继续往下说,黑母便又开了口:“据我所知,鲁班大师奋斗多年,最大的成就却不是流落在江湖各处的名望,而是一位由他亲自制造的天才机关造物。鲁班大师从不浪迹于世间,他送出来的天才机关造物却不止一人见到过。我相信机关造物只要跑来了我们面前,将来就肯定能和我们合作,发挥极大的作用呢!”

这话说得太揪心,素来淡定的黑母,竟在不停往外淌汗水。他很清楚要还没相熟见面时,怪声之人准保想走便走,凭那本事就算真离去老远了,站在明处的人也很难一下就认清事实。

好就好在,说怪声的没始终保持沉默,当给激发到一定程度,果然又说出了与之前相同的话:就借你们的**试验一下新发明的威力

内容与之前毫无二致,语气却骤然变得轻柔,那种说法仿佛再不是耀武扬威,而是温柔地试探,而话中含义为何,再也无需理会了。

“哇呀哇呀~”黑母又开始欢叫,“你不管说多少次,站在你对面能让你看见,却看不见你的人们也不是新发明的威力,只有你才是!你要真想与我们打交道,包括弄清大老远跑过来见到的奇怪事情,不如就坦荡荡站出来,和咱们赤诚相见吧!刚才不一直躲在我们老师的帐后让他难堪吗?如果你跑出来,他一定能显得更难堪!呀呀呀~其实我是指难看”

“喂,黑母,你这放肆的小弟子!”老夫子终于气愤至极地要喊叫,嚷出一句却不得不又住口,因为黑母立时阻住了他。

第156章

搞了半天,梦奇才算完全明白:老夫子大门紧闭似在与人机密详谈,实际却是骤然发现闯进了神秘怪物,不仅不愿正经说话,还在齐整的大厅里躲来躲去,以至但凡见者都不敢确定那自称鲁班的怪物究竟是何来历。

至于“但凡见者”指的是多少人?其实就只有俩--一位是老夫子,另一位是登门讨好的学生,刚听怪物自称是名震全王者大陆的大英雄时就拔腿跑了。

若不是昨夜与神通广大的黑母组合成合作伙伴,三人即将一起踏上征程,老夫子见竟有怪物闯进室内必不会罢休,得跑遍学院地向四面怒吼,将所有守卫人员都召唤出来,誓得抓住那作乱坏人不可!

可当思维转变,凭直觉猜出来者的不寻常,应对方式就改变了,他的新做法不是找其他人帮忙,而是必得先由自己弄清原由,等确认那位真是来行恶举的坏家伙,再找人往里进也不迟!

可惜的是,本打算惊天地泣鬼神,定得针对无故闯入的怪物干出一番大事时,令两位同伴不合时机地闯进来,见面方式还是摔碎大门,这无论如何也令人无法忍受,关键之处又在于气炸了也不能开口,老夫子唯一保持沉默的办法就只能是两只老手紧塞住嘴,这样才勉强可一点也不发声。

梦奇转着脑袋只顾瞅老师的怪模样了,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此刻最该关注的是躲了老久正往外挪移的怪声,怪声再听不到了,紧接着听到的,是轻微的,类似“哒哒哒”的移动声。

见到梦奇终于能将目光移向正确的地方,也即是制造“哒哒”声向外缓慢挪的怪物所站处,黑母绷紧的心稍有放松,手指点上梦奇左爪子,暗示他向自己看,同时另一只手做出姿势:趁他没达到引人注意的程度,尽快躲去布帘后面,然后一定得稳稳躲在出现者身后,当那家伙完全出现,就用尽全力抓住那物,再也休要放走它或者是他!

看似得全力以赴干正事了,梦奇没想到刚才是因光顾着瞎看而耽搁了时间,反到马上要展开行动很是兴奋,并自认伟大,于是二话不说就钻去隐蔽的帘子后,还险些从客桌上带下只茶盅,结果是一只胳膊犯错,另一只胳膊及时接住眼看要造出红漆地板巨响的杯子,一声不吭地化解了危机。

总算挨到了“嗒嗒”声已近到敲击脑袋的地步,说明“鲁班”已打定主意要出来,且再也不会反悔。

黑母笑容可掬地直直站着等待,躲于暗处者怎么着都看不出他的诚意,所以这时要还打消顾虑就算是发神经了,“鲁班”跑来这里若真为具体原因,铁定是黑母的思维出错。然而实际上,脑瓜子灵敏的黑母又怎么可能有错?

哒哒哒

跑出来的到底是真人还是机器人?真人走路的声音没可能是这种怪音吧?就和那东西说话时一样古怪

老夫子也在奇怪,不过才数秒种的等待竟犹如漫长时光,好在黑母弄坏了大门也能将功抵罪,自己与怪物交战这样长时间没见功效,黑母进来时候不长,“鲁班”就立马给说服往外走了!

“保证!保证!即将出现的就是人们讲述已久的鲁班!黑哥立马就能认错,保证!保证!”

梦奇执着地在肚子里念叨,一对蓝眼睛此刻金灿灿,简直都快喷火了。若是孙悟空乍见他这模样,只怕会惊呼梦奇小弟因思念过度,也长出了火眼金睛吧!

不管怎样分析,成功之举已近在眼前,三人各呆地方,各做打算,合在一起就不可能失去机会,却也就在“哒哒”声翻出躲藏之地,一个如正左右晃动的机械影子钻出一小部分时,门外,不对,是没门的室外传来惊天叫嚣,那名刚从香汤书铺赶回来的学生救出来了,那叫一个委屈吧唧,带着哭音边奔边凄凉诉苦:“老夫子大人呀,学生心诚意切,要让其他学生预知真相,于是从享受之处赶回来相助,却为何白吃一大通苦,最后一事无成?老师呀老师呀”

“哇呀呀!”

“哇呀呀!”

“哇呀呀!”

完全相同的惊呼内容,跟随闯入者爆发的喊声却来自三人,正是黑母、梦奇和老夫子。

与此同时共同发生的,是“哒哒”往外钻的挪移声戛然而止,才刚晃了晃影子的机械状物体停顿一秒钟,就毫不客气地往回缩,大概半秒钟内就能消失无踪了!

“还想跑?太迟了!只需冒个泡就休想再回撤!”

梦奇倒最先反应过来,这次虽然奇怪,认真分析也能知原因--毕竟此次扛最大的任务的是他,黑母无论多么厉害,这时也只能扮笑地等着呢

“好!妙招!我奇弟难道露出如此妙招呀!”

黑母脑子从不会停顿,稍停的仅是行为举止,所以当梦奇一刻不落的扑身上去,圆咕隆咚就从半空压上怪物身体,并眨眼两位一起摔倒在红漆地上,黑母动作来不及,嘴里又能耽误嚷嚷的时间吗?

“老夫脑袋顶上的神灵呀~始终难见的闹腾鬼,竟是如此模样?太令人匪夷所思,极度匪夷所思啊!”老夫子无法鼓足勇气立直,厚得快盖住脸的长须直拖到地面,拖上去还长处足一尺,就连戒尺都给抛去了一边。

可是老夫子与黑母没来得及进一步赶去梦奇身边,闯入的学生却先开了口:“老师,老师呀,您看多少人得知此事都不愿承认真相,可当因我而终能见到鲁班真人,又还有谁能否认我之前给出的警告呢!”

“啥?你这无知学子,竟自称所有收获皆来自于你?”老夫子此刻是真气坏了,加之无需再因机械怪物而止住话语,他忍无可忍就蹦到了走后又转回来的学生。

“若非我两位骨干学生关键时刻处理,一切就都叫你给毁坏了!你还是躲去一边好好思过吧!”

教训话说出,一戒尺就拍上了那学生脑门正中。

“哎呀”叫唤一声,学生适时栽倒,倒在红漆地上晕了过去。

第157章

“哎呀,我学生晕过去啦,此事如何处置?”

老夫子素来心疼稷下学院里的莘莘学子,阻止他是有心,用戒尺打晕他却是无意,眼看学生倒下必然难受,本欲追过去看给梦奇压下身的机械怪物,却不由自主先站到了学生身边。

黑母最知事理,重要时刻该干啥最重要的事至关重要,稍有偏颇就能错失时机,那时善良的老夫子可别望天长叹,自认所有罪过都成了是由自己导致的啦!

于是黑母的做法是扔开本要拉着一起过去的老夫子,独自冲向他的奇弟,也就在机械怪物即将推开梦奇,将瞬间解脱时,一只硬邦邦的大脚给大手拽住,即使压身上的死兔子翻身滚到一边,也无论如何都跑不掉了!

“破坏性机关,举世无敌,生于王者大陆,稳居于王者大陆,又有谁来冒犯?”

怪物“哇啦啦”叫唤不停,一经给黑母逮住却老实不动了,仅晃动嘴巴好笑地说话。

“你们看到没?这就是你们一直称作的鲁班!”黑母不松手只动嘴,既惊骇又惊喜地呼喊,“老夫子,我与奇弟离开香汤书铺时就听说了鲁班,前往预警者正是给您打晕的麻烦学生!倘若不是他到处胡说八道,回来时我也不至于冒失地踢坏大厅的雕花大门!不过话说回来,当时要没防备地冲进来,说不准机械玩意也就跑了,咱们将莫名失去第四位重要的合作伙伴!”

“黑母,你你在说啥?”老夫子非同一般地震惊,本来压住晕倒学生的人中穴,欲及时将他唤醒的动作在毫无意识下收住,张大嘴望向了给揪着脚跑不开的怪物。

紧接着,晕倒学生没死,反打起了呼呼鼾声,那谁得叫一个香甜,此情景是令见者要有多吃惊就有多吃惊。

老夫子这才又回过神,学者风范暂时不见,就傻乎乎惊问:“我说哈,这学生怎说睡着就睡着啦?”

好不容易才翻身起来的梦奇总算能说话了,喘着粗气说:“老师您都瞧见啦,您那学生哪能叫晕倒?他恐怕是注定不该撞见机械人,于是您那戒尺发挥威力,把错误跑来此处的人给弄睡着啦!”

实话实说,黑母胆大包天梦奇胆小如鼠,当开口者是梦奇,不管说出什么都只会是他慨然兴叹,不可能脑子里真就是那样想的。

然而等他认为不具实际意义的话说出口,再转入旁听者耳中,竟成了奇迹发生的真相,无论老夫子还是黑母听完,便立时都明白了学生为啥会无端睡着--唯一的原因,正因为那小子不该出现在此处,正因为他不该出现在此处,便叫戒尺给送入了梦乡。

待梦奇也跑去老夫子身边,俩人一左一右地围着打呼学生观察,终于忍不住忽视了一眼。

“老师,我明白啦,我本来随便胡说的话,最终结果将是学生睁眼醒来后,啥都不记得了。被抹掉记忆的关键之处,正是您的戒尺否则那把厉害尺子应该戒啥呢?”

老夫子紧张半天,总算能恢复镇定了,学者威严立即就回到了脸上。他不再老迈孱弱,哇呀呀叫嚷着就站直身躯,让满脸大胡子离开了红漆地。

“梦奇,这不正式夫子老师我认真戒尺威力后引你来见识的嘛?所以必须时刻受教才能有所收获,对事实真相有所揭示”

“我说你俩笨蛋!你们要再不往我这边来那我也要支持不住了!快快”

忍了半天的黑母,要能始终保持神力还可能丢开机械怪物吗?问题是他的身体已变成平凡人了,要不飞上半空就只能用蛮力,那二人若继续浪费时间胡说话,他就也将放手了!

意识到真正严重之事,此刻已进入到成败关头,老夫子哪还敢胡乱说教?扔开本来已捡回来的戒尺,赶向了黑母身边。

梦奇也二话不说追赶上前,这次是与老夫子一起,站在了机械怪物相对黑母的另一边,抓住了怪物的另一只硬脚。

同时给三人固定住,怪物没法再次期望成功逃脱了。直到这时,看上去从不具备实际大脑,只能如制造出的玩偶,不时放出预先录入的怪音的家伙才放弃伪装,愿意正常说话了。

“你这混蛋不早就说过,你们在明我在暗吗?为啥非得把我这机关造物从暗处拉出来?保持自身神秘感,不轻而易举被人类搜找,是我的强大之处,又怎么可能随便放弃,无端在你们面前失败?”

从内到外都长得是机械状态的怪物正正经经说话,一正经说话就显露了他有思想有意识的正常心性,之前如仅被塞入操作技能的假人啥都干不了,此刻就证明全是撒谎了。

“小兄弟,我早就猜出你来自于鲁班之家,实际却不叫鲁班,而属于是天才机关造物,身边却谁也不相信我。如今证实是证实了,我对你的了解却始终仅限于此,所以必须恳请你作出自我介绍,从告知你的真名开始,这建议,不对,是这请求如何?否则你依然会找机会逃跑,就在我们依然弄不清你是谁时!”

机械怪物已叫三人一起抓住,与三个人全相见了,其实他无需独自跑掉了,换种方式说,就是别人请他跑他也不急着跑了。奈何三人弄不明状况,此时更加担忧,手抓得那叫一个紧,倘若抓住的是肌肉而不是机械,可能已将肌肉抓得变形淌血了。

认识到一时半会让对方松开不太现实,反正硬机械体也觉不出疼痛,怪物便轻松往地上一趟,任由被抓住两脚而不反抗,木头脸也上下抖动几下,说明是在嬉笑,然后开了口。

“要不是偷偷查探到你这儿有奇事发生,并且将有新队员加入,我才懒得跑过来凑热闹呢。尽管不具备**,我身上揣着的本事可不比任何人类差,这你们刚才已经见识了吧?”

黑母回想得气咻咻,不得不点头道:“管你说得有理无理,先告知名姓吧?否则还得给人误认为是鲁班呢!”

怪物这次认真道出大名:“我叫鲁班七号!”

第158章

“啊啊啊?!!”

这是黑母发出的喊叫。听似太没本事,听见了就能怪叫,实则与老夫子还有梦奇相比,他的表现要好出许多,因为另外二人听见来者名字后连怪叫都发不出来了,险些也万分丢人地晕死过去。

黑母喘定气息,非哭非笑地说道:“你你这个机械人叫做鲁班第七号鲁班?我已知你不会再说谎,可这种名字是怎么给起的?”

那家伙除去两脚浑身都能动,便发出“嘎嘎”声扭来扭去说:“愚蠢的人类,唯一的本事就是制造错误!哪怕我给予你们的是正确答案,落进你们耳朵里也照样会给改变成错误形态。”

“妈呀,听起来好有哲理的话,仔细想通却能直接用简单粗暴形容!你那名字不就叫啥‘第七号鲁班’吗?我明明听清楚了,为何还得给你看成是愚蠢的人类?”

“哈哈哈~”听者无法大幅度更改表情,就唯有用上下抖动的木头嘴发出笑声,“我真正的名字叫啥,刚才一字不变的就全告知给你了,你偏要自作多情地乱改,改错了还把罪责强加在我身上,这究竟是哪里来的道理嘛!”

黑母飞快的脑回路突然变慢,估计一秒钟内说不出话,然而偏是经常智慧只在内心,表面经常没法快速反应的梦奇快速道出关键:“原来你的大名很简单,就叫做鲁班七号!”

哈哈哈~

大笑声再次在整座大厅里回响,发笑者挂在硬脸上的表情却已非瞧不起,而是高兴,终能被对方正确认识的高兴!

黑母愣愣地,在那只硬邦邦的脚上松开了手,他已知晓,就算松手那人也不会再逃跑,因为他已透露真名,没必要继续隐藏秘密了。

于是仅转了转眼珠,老夫子与梦奇就也一起放开了那只脚,机械人给不给扣着都无所谓,脚自由后唯一的区别是只要不起来跑,他就能悠悠然摇晃腿脚,靠在墙边享受成果。

“鲁班七号,我想纵然全王者大陆的人都没见过你老爹,你也肯定见过他吧?要不他是怎么把你给造出来的呢?”黑母好奇地问,此刻欢喜劲已远超过了惊诧。

鲁班七号瞅他们每人一眼,又嘻嘻笑着说:“鲁班大师绝世无双,谁都别想能与他成为对手,所以如此强大之大陆英雄屈尊做我老爹,可真叫鄙视他了,我呀,哪怕已拥有了生命也不敢如此造次,仅尊称他为大师就成啦。至于我这七号小子的出现嘛,应该也归结于鲁班大师对当年某奇妙宇宙飞船降临时出现的奇迹吧!”

“方舟,你说的宇宙飞船千真万确就是方舟三号!”黑母吃惊回来,欣喜之情却也加倍浓厚,他已听明白鲁班七号的意思,指的正是鲁班大师对方舟三号的赞美与支持,否则眼前的鲁班七号恐怕从来就不会降生于世!

“黑哥,莫非我一直老实听着的几句话,实际指的正是如何找回方舟?可是想当年在黑凤凰造出的噩梦里,尼凡奇老教授不明确告诉我是否真正寻找方舟,是一个难以告知答案的未知数吗?”梦奇终于敢开口,却说出了令在场所有人,包括鲁班七号在内的人的惊讶。

此事之前淡忘,其实就算没忘也巴不得再别提其中疑问,黑母此刻听了梦奇的话信心就更坚定了,明明白白回答梦奇:“运载舱虽已随传输阵去往了新的宇宙深处,保证了人类继续生存,却不代表运载舱走了就得放弃整座方舟。只要方舟还在王者大陆上,还给掩埋在起源之地的区域里,我就打算无论如何也将其找出来,不是伤害大陆,而是帮助这地方发展,帮王者们成为新的英雄,也帮英雄们继续充当王者!因为这座大陆不属于单独一人,它只属于所有生活在王者大陆上的,真正的英雄!”

乍一听好像这番感叹挺乱,这又是英雄又是王者的转来转去,从头说到尾也叫人糊涂,实际想清楚后,旁边的人却不仅毫无抱怨,还皆被深深感动。

老夫子对梦奇,实际也是对大家说:“假设用‘方舟已死’这话来形容,实际应该理解的是热爱方舟,拼死克服困难将方舟引领来王者大陆的强者已死,因为方舟本身不具备生命,无论它表现出多么强大的生命,都是制造者赋予的。那么尼凡奇老先生的话难道就是错的吗?他在遗嘱中警告下一代人别找出方舟吗?此刻我们就该想明白不是那样,他提出的警告是为告诉梦奇,找出方舟后,别再错失方舟本应具备的善举,却反将能拯救大陆的有利一方变成了祸害。”

黑母也不住点头,说道:“实话实说,如今我要在大陆上拼命寻找的已不是方舟,而是失踪的天书,可要是方舟一直碎在王者大陆上,天书就永不出现,你们共同来与我合作又有啥意义?”

诚心诚意的话从黑母嘴里出来,令他自己都深觉当失去了宇宙之母的本事,心灵反而真实了,说的话也不虚伪了,难道这意味变成弱者后的生存反而比做宇宙最大强者更有意义了?

感叹之余,黑母情不自禁地,又把视线投向了鲁班七号,这位了不得的天才的出现,与过往干过的任何事一样,都不是偶然,说不定还蕴含更深的意义呢!

鲁班七号相比显得紧张又新奇的三位,竟然是要有多闲散就有多闲散。驱散要跑的念头后,他就只钟意讲话了,听完黑母的话又自顾开口:“王者大陆上各种机关多不胜数,你们只要知道其中哪种就自以为十分了不起,要不是你们这几位有本事的人物就没人能发现要点。可我要是老实告诉你们,获得了超强破坏性机关才能真正取胜,你们还敢自以为清高吗?”

“超强破坏性机关?”旁边三人一齐出声,说完没停嘴的却是梦奇,他惊呼道:“想当年在智慧城的科技博物馆里,我见过一种包含三项既能的大炮筒!称那种传奇机关毫不为过,当年掌管之人正是我猴哥!”

第159章

“大炮筒?!”黑母紧接着爆发呼喊,尽管他心里清楚,实际急于嚷嚷的东西可不是啥“炮筒”。

老夫子嘴里不示弱,依然习惯性用教训的口吻说:“炮筒难道也奇怪?此时跑来见咱们的鲁班七号与炮筒有何关系?”自己的内心也正不由自主地揣摩,“炮筒”与机关到底具存在哪种关系。

由始至终,三人都吃惊得如受了惊,哪怕明知应该稳住也没法假装没事,鲁班七号却让人难以想象地保持悠然自得,仿佛啥都只与他人有关,自己说也罢闭嘴也罢,最多不过就说说闲话罢了。

“我鲁班七号因何而生,你们到此时就该听懂了。但大陆之上机关众多,都是由谁造出来的,造出来又为的干嘛,你们想从我这儿获得全部答案也不可能。于是我的意思就是指现在,你们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我身上就好,只要还没离开稷下,与机关有关的话题就别提太多。”

本尚未存在于心的机关术,过去仅梦奇会记起,黑母与老夫子听完故事就忘,完全没把机关术放在心上。但当鲁班七号冒出来,又煞有介事地牵扯出了“机关术”这重要名词,并暗示将来无论往哪一方去,机关术也不仅不会消失,还会竖在眼前每天都出现了,他们才意识到忘记就是轻视,等对方出现在眼前并提及此要点时已有点迟,他们早就该明白返回起源之地,从那地方开始寻找方舟,进而找到天书的要点,是如何学会机关术,同时忘却已成成年往事的“科学技术”。

类似社会“发展”的窘况对老夫子与梦奇还算平常,对黑母就只能用“勉强”形容。他毕竟在起源地球呆过那样长时间,要知道在那儿,“科技”与“机关术”的发展历程正好相反,后者对于前者是久远的历史,唯有“科技”大幅度前进,才意味所处星球的真正进步。

“哎~不管怎么说,被改变轨道,深藏入宇宙深处的地球再也不可能重见了,老爸老妈也全做了古,我还非得为王者大陆的时代发展烦恼干啥?不如就尽快接受现实,接受鲁班七号的出现吧~毕竟宇宙是由我创造,我就不能等反向发展出现后又重新推翻它。”

黑母悄悄自我警告一番,便尽力最先恢复了淡定。

望着鲁班七号,黑母认真说道:“感谢你用寻常表情说出了肺腑之言。要不是因为你,咱们仨谁也弄不清开始寻找天书,究竟该从哪一步开始。如未经你一语点醒,估计我还认不清未来该怎样具体开始呢,再说梦奇,最后离开的地点是智慧城,也同我一样会对未来彷徨。你就是机关术的代表,看似你最弱小,实则当我们离开稷下,开始往起源之地进发时,只有你才能为我们指引制造和使用机关术的要领,鲁班大师制造的天才机关造物鲁班七号,对我出现得实在是太适时了!”

当这番话说完,鲁班七号才算从谐谑态度转成了正经。

也正是到这一时刻,三人才真正记住了鲁班七号的长相:依照鲁班大师的设计,鲁班七号打外表只是无知小童。他的紫色大眼给映衬在紫色浓眉下,仿佛是从学长家里跑出来帮忙买笔墨的小家伙。可等看清他头戴清发冠,额头还环顾金色发圈时,就能体会他暗藏于眉宇深处的盘算。

光从脸上看,看不出鲁班七号非寻常人类的木头材质,唯有顺着小嘴朝下顺延,才能发觉分裂开的两条竖嘴文从两边直插入脖子,说明了身体部分是如何给一项项带动的。

若不是由于由鲁班大师建造的手臂与大腿呈机械圆木状,穿在身上的黄绸短衣就会如腰带系紧的武服,那做工精致叫一个美,乍见到会让人以为他来自富裕人家呢!可等所有关节处都插着玄铁转牌,才会完全弄清鲁班大师创造此天才机关造物的目的,是为让他战斗起来所向披靡,到需要四处挪移位置时又灵活善变,比指尖大的苍蝇还要机敏。

“直到至今哈,鲁班大师也是只听人传言他有多么伟大,却弄不明白他到底干过些啥惊世骇俗的大事,直到见着你鲁班七号才算领教了,老夫子我我若不是身体康健,不给震晕了才怪呢!”

傲娇的老夫子弄明白全部与鲁班七号有关的事后,竟顾不上继续自傲,而是忍不住说出了肺腑之言,再加上他这些话与黑母和梦奇感受相同,三人彼此对视良久后以为会一起叹气,却没料再一起张嘴时爆发的是大笑,转着脑袋你望我我望你,来不及再向鲁班七号说更多内容,就只顾得上指这个或指那个的笑到了前仰后合。

忽然见到的三人笑个不停,小童打扮的鲁班七号改换轻松面孔,只一直严肃又安静地注视他们,等他们笑完后继续说正经话。

虽然急欲见鲁班大师时见到的是由他送来的鲁班七号,对找寻大队未来的成败也算增添了几分信心,三人还至于失望吗?不,不仅是不失望,收获之大还极度振奋呢!

到笑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梦奇悄然伏近黑母耳边说:“黑哥,鲁班七号不管有多重要,与他正经说话前也还得安排好那小子呀!否则等他醒来后如何处置,那时就再说不清楚了!”

此言有理,这话虽没对老夫子说,他却能听见,且等听明白后先开了口:“老夫的戒尺非同一般哈,只要遇中的属紧急事件,哪怕连老夫子都还下断言,那尺子就能先行主张,说明它其实也有思维能力呢!”

黑母早已看出戒尺的不寻常之处,例如前天在课堂上坐着时,老夫子是如何用戒尺对付自己的。那时还没相互认清,并建立合作友谊是一回事,见识了戒尺的真用场又是另一回事。

于是他说道:“老师,真正该由您管的事问咱俩可不中用,所以打发不相关的好事学生的决定,咱们就全听你的啦!”。

第160章

要说老爱拍老夫子老师的马屁,开始时义正辞严将老师带去昏街怪巷里的香汤书铺,后来等老师给一大堆人抬回来,送入碧翠庭院修养病体,便又不顾一切地奔进来见老师,想尽一切法子地讨好他的学生,此刻咋看睡得喷香,其实命运也太过悲惨了点!

黑母半点不避讳就将处理晕倒学生的大任交付给老夫子,老夫子还能推脱吗?还能偏在这时,说真有大事再报告给他吗?学生倒下,可不就得是他面对的大事了!

“这个嘛~”老夫子开口,一时间连“哈”字都弄丢了,“这个年龄已达十五六岁的学生,向来爱承担学校重任,所以才经常到处跑着担负责任,就比如,当有不明物体悄然闯入,没人管怎么行?万一那是凶险之物,想尽一切办法地逃开干扰者跑来伤害老夫,你们是该怪责学生还是该夸赞他?”

“呀呀呀~如此关键,当然是得夸赞他啦!”梦奇脑子简单,听完连想都不细想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黑母本打算制止他,但既没制止就立马感到了欣慰,反正插嘴的不是他,那么老夫子假借评价来追问答案的问题,有梦奇回答不正好嘛?那不只有他自己明白,其实老夫子自己也找不出答案嘛?

明明不知,眨眼就叫新学生给出了主意,老夫子心里高兴坏啦,却得继续假正经,微笑着说道:“你们看在两位学生中,总有一位明大理吧!这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好学生,当初跑来向我报告时就已汗流浃背,边擦嘴边嚷‘夫子,我的老夫子欸’,等我回来后再赶过来时还及时叫嚷,‘夫子,我的老夫子欸您可要保重哇!’那么当你们面对躺倒在地的好学生时,又该如何照顾?”

“我勒个去!”黑母又是叹气,“这次连猜都不用猜啦,就能知老夫子还在套话,想听我们说出该怎样处理那人罢了!我已全想明白还能说啥,就只听梦奇进一步建议呗!”

刚心中想定,梦奇就已傻乎乎张嘴,这次说的话究竟有没用处,就得看老夫子的认识啦!

“夫子老师啊,要说照顾,咱们得找其他人最好呀!我看等与鲁班七号谈妥,咱仨,不对,咱四都将要启程了,还能如何帮助那学生?”

“照顾找其他人”老夫子眨眼就能得到需要的建议,大厅里待着性格不同的人还真有用!瞧瞧吧,那位梦奇哪怕没直接回答,给出的好主意也不少呢!

嘿嘿一笑,老夫子端正胸前衣襟后正经说道:“这位学生大名锦晖,跑来跟老夫干活已有两三年了哈,就算他有点小毛病,你们也别因为人家在不该进来的时候进来了,就否认人家的长处。想当初,学生们都集中在诲人不倦学堂里上课,今后首要上课地方也依然在那里,咱们最好就照旧把锦晖给送回那儿吧。戒尺效用不可小觑,等锦晖重新睁眼时哈,还能清楚记着昨天的事,继续好好跟老师们上课,他就一点儿变化也不会发生!”

“老夫子,您这些话的意思,我我我怎的听着很恐惧?”黑母实在没忍住,就这样开口了,不用再借助梦奇“帮助”,他已必须加入。

老夫子却没显得吃惊,耸耸肩道:“你暗含的意思没表达错误,鉴于戒尺自己认定的做法,鲁班七号的出现不该由锦晖传播出去。那小子在不该往里闯的时候闯进来,已不合适,要再在醒来后乱说,大概就要引得恶人往里跑了!”

王者大陆不算安全,此时不同人族各具一方,究竟想做出怎样的行为目前没人能断定,假如真给冒失学生败坏了,说不定四人还没离开稷下一带就得遇上麻烦呢!

对黑母最重要的只是天书,任何人对天书发生威胁,都得给推挤得靠后站,锦晖也是如此,于是事实是,纵然黑母不想切掉他今日的记忆,也只能遵照老夫子的话做。

可事实是,老夫子还有不明之处吧?

黑母不得不补充:“夫子老师,有件事我和梦奇得提醒您老人家,在您不停同躲着的鲁班七号较量时,锦晖同学已自作主张跑去昏街怪巷250号,通知那儿不管是泡澡还是看书的学生,鲁班来稷下学院了!”

“这个这个哈”老夫子连连瘪嘴,只因先于梦奇,黑母终于给他道出了这座宅院智斗躲藏进来的怪物时,从宅院里奔逃出去的学生是怎样干坏事的!但要他继续采用刚才的决意,还有必要吗?

“老夫子大人,看来你同我智斗那样久,最后借助他人之力留下了我,却不知我的存在已不是秘密,只因另外那小子早就把秘密给泄露出去啦!”

鲁班七号还是如同机械人般规规矩矩说话,似乎从来就没嘻嘻哈哈过。这下叫老夫子见了,更觉胆寒。

老夫子思考:“一旦香汤书铺里的学生们全跑完了香汤,或者说看完了他们追求的奇书,也就是说到下午时,人就开始一个接一个往回返走了。开始时他们听说了‘鲁班’也全不当一回事,只以为锦晖是见识不够,跑出去小题大做呢。可能回来的连同还在学院里的凑着一说,弄明白其实压根不是虚报,那些学生恐怕就得直奔校长我这边来了吧?哈”

往这方向一想,老夫子突然又不害怕了,冷静地指着睡倒的锦晖朝黑母说:“诲人不倦学堂你最熟悉,把人送去那儿咱们肯定不吃亏。要说让他一个人失忆不难,可要每一位泡过汤的学生都失忆就成了大事。所以哈,老夫子我的命令是将锦晖送去学堂后提升他为一级学长,向学生们证明他跑过去扯一通谎,只为当成为一级学长后向校长老夫子证明,学生们有多么聪明,轻易不会被人欺瞒!”

“呀呀呀!好计啦!”梦奇倒先嚷了起来:“如此一来当老校长跑去了别的地方,锦晖就能变成新校长呢!”

第161章

梦奇一嗓子咋出来,原本打算张嘴议论的黑母与老夫子蓦然停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别提他俩,就连鲁班七号那造得极为美观,却很难变化表情的脸面也左扭右转,明摆着在好奇地打量眼前三人,并顺着三人望向了摆在一边的打呼噜学生。

不过没过两秒钟,大厅里的人们就又发生了变化。梦奇自觉说话冲动而俩爪死死捂紧嘴,黑母开始偷笑,老夫子则脸黑得像从地里拔出来的锄头。

“这稷下学院到底建立有多少年了,大多数人已数不清。这就如同老夫子我的年龄,活到今天也数不清了。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名震天下的稷下学院与老夫子同岁,所谓的稷下出名,实际上提及这名字时能想到的,就是由老夫主管的学院。”

“我的天”黑母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仿佛吃烧饼时卡了嗓子,以至一句话都没说完。令他吃惊之处不止是话的内容,还有说话方式的改变,老夫子莫名的就由一直以来的耀武扬威,改成了此时深沉的叹息,另外连长带着的“哈”字都不用了。

又一次,梦奇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正是因此老夫子才黯然伤心,他顿觉万分抱歉,摇晃短胳膊想说对不起,并保证无论时光如何变迁,老师的角色也不可能更换,却给鲁班七号看似表情动作固定,其实想象力比谁都丰富的样子看得更傻了。

话没说完,就不能总是停着,老夫子尝试片刻却没人拦住他,唯有接着述说:“梦奇提过的‘时光变迁’,是好听的词儿,但等仔细分析起来,意义就没那么容易接受了,因为正确的意义就是,过去呆了那样久的人,得有个一时半会儿离开的日子啦,他既然没时间长期守在这里,就得找值得信任的学生帮忙看着呀,那位好学生嘛,上天注定就是这位老跑来缠着我的锦晖,你们一旦听完我的决议,也会赞同吧!”

黑母和梦奇两人皆不乐意赞同。过往黑母老是与老师作对,为了赶赴梦中见梦奇,他天天淌着口水睡大觉就相当于同老师干仗。到后面干仗反而成了师生间的乐趣,二人要继续如以往那般对付下去,作对估计能变成乐趣。

然而现如今的事实是,他们真该走了,难道走前得向学生们宣称,老校长外出干正经事,没个三五日就折返回来?

无需将话说出口,老夫子便已如听见般直言:“此次老夫之行需耗时多久,相关之人心中都有数了。稷下学院固然重要,相比整座王者大陆的重要性却显得不值一提。所以将学院交付给最应承担重任的学生,未来可观的改变就肯定会是学院无变化,照旧无以前那般是安全平静的高等学府,王者大陆却日服强盛,英雄们数量增加,机关术也日趋发达,这种进步将来自于老夫我的变化,此话你们赞成吗?”

话音落,大概等不多久就得挪送锦晖了,黑母与梦奇感动得一起缩鼻子,表露出强忍着不哭的模样,倒是鲁班七号“哇呀呀”又说话了:“这个嘛,是不是还没隔一个小时,同叫‘老夫子’的就是两个不同的人啦?刚进来时老夫子没本事找见我,就总发出‘哈’呀‘哈’的怪音,话说现在那‘哈’的怪音为啥听不见啦?”

表情难发生变化,不代表说话内容不变,那变化如此丰富,能瞬间发挥的巨大作用就是帮三个人一起止住了胸中感言。

三个大男子,“男子”与“主意”的说法得分开,否则就是自我贬低,但内心主意再多么强大,也不能随便向外展示。万一不小心展示出来,要做的就是赶紧再收回去,大男子就该做这样的事,三人也不约而同的做了。

“喂,我说老夫子不就是想快点把藏大厅里的人给解决了吗?我可警告几位,要再不抓紧时间,等书铺里的学生们全回来了,可就来不及真解决啦!”黑母大叫,催促着各位。

梦奇张嘴就失言,此次不敢继续话多,老夫子便帮他掩盖又发泄了出来:“对哈对哈,说来说去也仅是商量出摆放睡着学生的地方到底确定何处,以及他醒来之后该从事些啥新工作。三句两句谈完就照做吧,你们两个人哈,快照着我的决议送人!”

鲁班七号偷入稷下学院,做法是团成滚圆的木团,犹如站在门外的小孩子们拍进来一个足球,一般难以引起学生的注意。加之学校学生有一大半都赶去了新开店铺,留下来的属于是学识过差年纪又有点大了的,于是乎成日就只躲在居所里温书了,空中滚过个小圆球又如何激得起他们的兴趣?

鲁班七号哪怕闯,不对,是哪怕滚进来也不难躲藏,故意发出声响后就引发老夫子关注,以暗查此人究竟正是要找的合作伙伴,是他不停打探的重要讯息。

锦晖那才真叫擅闯,等到鲁班七号已成主人之一,再面对擅闯者就以主人之躯生气了,脸上看不出表情,嘴巴却懂得发号施令,说道:“不该见到真相的学生就得赶紧给送出要地。为保证要地安全,我同意与你们一起送人!”

“啊?黑哥,这个制作漂亮如人偶的鲁班七号,主动要求与我们一起跑去前院?”梦奇总算有了底气重新开口,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问题。

这次不等梦奇张嘴,老夫子首先采用反对方式教训:“我说鲁班七号,你这小家伙如此颐指气使,该不会是遵从与鲁班大师的为人风范吧?这是否意味咱们得尽快见大师一面,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能造出你这种弄不清实际操作的人物?”

门外学生着实不多,否则此幽静的庭院大门被踢毁,准保得有人赶过来。

黑母不再废话,拉着梦奇开始挪人,边干活边用嘴说正事:“鲁班七号,别忘了出现在稷下学院时你采取的是神秘路线,难不成你为了赶个学生就要盲目露脸,给咱们的新团队找麻烦?”

第162章

前一个后一个抬起睡得香甜可口的锦晖前往诲人不倦藏书阁的两人是黑母与梦奇,走在前方,名为授命实则指路的老夫子,一本正经地望着前方。要说曾执着要露脸的鲁班七号,最终就只好老实躲在大厅内侧,直到离去也不会有任何人见到他。

学堂后方是藏书阁,守护藏书阁的是几十名学者。说来经过了多年学术修炼,这些人已属于是稷下当地的知名奇才,可仍旧中年一日地坚守在藏书阁里,唯一能从他们身上找到的原因,就只剩对数不尽的奇书典藏的执着了。

学堂不小,能同时容纳三百名学生,相比藏书阁却依然显得窄小,唯独学生大多数不在时未感觉拥挤,然而这种情况下出去几名打扫的小厮,又能有几人在呢?

藏书阁里学者不会擅离职守,华丽阁楼前的学堂却难得地露出空旷感,但凡见到者便不时兴叹,直到老夫子冷沉地大步进来。

“原来是夫子大人,许久没见还真想念呢!”

有学者喊出一声,其他各位自然是恭敬地赶过来相迎。老夫子急需安排的要事很简单,就是明白告诉他们,即将就任学院校长的锦晖忙碌一段时间后累得睡着了,马上叫醒没必要,只需在他醒来前安排好一切事务,以后全按照规定好的文书操作就成啦。

这些事听起来如随便一说,可又有哪位学者真能当成小事?有一位奔过来请老夫子详细讲解为何突然发生此大变故,连听几句老夫子的讲解也仅是敷衍带过,大任都全留在了锦晖身上。

梦奇属于是新学生,出门时经老夫子指点,换上了学生必穿着的校服,在他自个儿看来是说不出的荣幸,落在黑母眼里,竟就只抛出来一句话:“要想安全,防止令藏书阁的学究们怀疑,奇弟还是勉为其难地穿上和我一样的学生衣装吧,暂时就与我一样委屈片刻。”

梦奇心里那叫一个不服气,却由始至终不敢说出来,只能穿着其实喜欢,还非得表现得嫌弃的校服抬起锦晖走出去,暗叹重新做人别提有多难呢!

穿过学堂,走入藏书阁后,诸多学者意识到老夫子新收入一名学生,均感到有几分好奇。倘若校长人选没发生可怕的巨变,已当百年的老校长摆明了要离开学院,打算把如此重要的职位交托给一名年仅十五六岁的没用学生,所以非得把事情搞清楚,新来的梦奇学生就得叫人追究出究竟是啥来历。

好就好在所有人的吸引力很快都集中在了锦晖身上,那锦晖偏偏又沉睡不醒,几十名颇具学院地位的学者哪还会花费时间关注新学生?并且他们的想法是新学生刚来,要呆的时间还长成呢,又何必让小事化大,耽误了预先弄清楚到底在锦晖身上发生何大事?

老夫子生于王者大陆,长于王者大陆,获得的成就也皆来自于王者大陆。然而有一天从梦奇的故事里听说了起源地球,以及与大陆文明的发展方向完全相反的技术,他安稳的心竟然就有了难以形容的变化。

长久以来,学者们留给他的印象无比美好,每天都能令他骄傲,可当弄懂了地球是怎么一回事,最终消失时又拥有多么令人惊叹的前卫科技,他的反应就彻底改变了。他很奇怪,凭啥王者大陆的科技发展正好要与地球的进程相反,凭啥智慧城在王者大陆的出现与现实不符。

坚决要离开稷下学院,重新在王者大陆上闯荡的老夫子从梦奇的故事中醒悟,确信帮助黑母找回天书绝对必要,只有从价值无限的天书中找到启事,从此让王者大陆走出机关术的束缚,走进代表超级宇宙能力的科学,王者大陆才能摆脱今日的落后,再也不会受到宇宙侵略者的威胁,假如哪一天真有侵略者闯进来。

老夫子的智慧非同寻常,平日故作的表现却是庸庸碌碌,得过且过。如今到了要走的时候,他可以依然显得庸碌,也可以义正辞严引吭高歌,但他实际的体现却只是缄默,走到桌边写下委派文书后往纸上点字画押,便头也不回地又往外走去。唯一做出来的动作是,命令抬锦晖来的两名学生也赶紧跟他走。

“老夫子到底是怎么啦?据其他学生汇报,二十人的课堂上通常最令夫子老先生失望的就是那来自有钱村,成天埋脑袋睡大觉的黑母,怎的此刻最令他器重之人反而成了黑母?不止是黑母,还有长得人不像人,兔又不像兔的新学生?”

道出这番疑问的学者不止一人,而是从几名发展到足足几十名。他们还等着解答为何学院要换校长,一旦表明了反对意见是否还继续立一无是处的锦晖做校长,老夫子却带着俩学生很快消失在了视线中。

“我说你们能否断定,学生锦晖是由于即将接任校长高新过度,已至陷入甜水,还是啥都还不明白,要等醒后我们同他解释?”

忽然一下不见了老夫子,一名学者赶紧询问。身边一人立即开口,开口却不为回答,而是问得更厉害:“学生醒后我们向他解释?你如此说法莫非是已懂得了老夫子设立此文书的意图?所以你既已打算解释就先向我们解释清楚事件原由可好?”

一问加更激烈的一问,诲人不倦藏书阁里的人们不仅无法获得答疑,脑子竟更加沉重与矛盾了。

每一位都在与隔得相近的讨论,然而无论讨论有多急迫,学者们的反应也只能呈现出更加惶惑的表情。

可悲可叹的藏书阁呀,此刻竟然就只剩了一个无比快乐的人--始终在浑然沉睡的锦晖!

老夫子最后的大任完成后,走在队伍前列的就成了黑母。无需主动申请,黑母便重新做回了领队之人。回老夫子居所的唯一目的是接上鲁班七号,等接上新同伴就可以离开此地了。

可当三人大步走入碧翠的庭院并召集鲁班七号,竟再没听见那天才机关造物的声音了。

第163章

梦奇耐力太差劲,一没忍住就爆发出来,围着尚未重新安装的厅门大呼小叫:“夫子老师,黑哥,咱仨回来的原因就为接上第四位合作者一起走,为啥匆忙赶一通,结果却是那重要人物仿佛从来就没出现过,天才机关造物仅像做了场梦捏?”

黑母今非昔比,仍呆在起源地球上干大事时简直就能给看作是神秘存在,等侥幸让方舟三号降临到王者大陆后他作为宇宙创造者的威力就逐渐消失了,然而作为“普通学生”,相比梦奇依旧棋高一着,就算没本事出没无常了,也不至于遇着麻烦事就张嘴嚷嚷。

心里着急,表情平静,黑母扭过脸望着老夫子询问:“夫子老师,您认为看似装傻,其实诸事都明白的鲁班之物能真在咱们不在时干傻事不?”

老夫子靠在坐榻边寻思许久,终于答了黑母的话:“假如只用‘物’字来形容鲁班大师一般打造的物品,也不为过。难就难在那位鲁班七号的脑瓜子比我们以为的都还复杂,所以他离开闯入之处,凭自己的打算跑去了别的地方,单靠你我想象,他到底是干傻事还是干有意义的大事,此刻还说不准哈!”

终于又说出了一个平日挂在口上的“哈”字,黑母略微松了口气,认为老夫子只要能恢复常性,就不至于为即将离开稷下学院的担忧击溃,但转眼忧虑重回,他又开始绞尽脑汁地思索鲁班七号是何举动,那怪物小子此举究竟属于发傻还是聪慧过人,脑子其实比刚刚相识的三人都好用。

大概还是因为智慧超凡,容易动动就沉浸到自己的大脑中,这次是连老夫子至关重要的话黑母都忽略了,若非梦奇再次傻乎乎发言,关键之处就又得叫他给错过了。

梦奇兹拉着牙道:“既然老师说七号很可能是有意识而为,他从这儿跑出去就是由于特殊原因。假如那原因非比寻常,咱们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找着他再从长计议,二位认为如何?”

从现代回到古代的魔种重拾古时作风毫不费力,梦奇自打认定离开碎石山往外跑的年代久远,竟终能找到侠肝义胆的侠义之士共创义举,是人生奋斗已进入到新阶段,当面临新加入者的举动展开,眼看就能有进展时千万别松懈,便急不可待向黑哥与老夫子建议,认为已到此时,就别再矛盾,说不定踏上新的正途后都不用找,直接就又撞见了鲁班七号呢?

得梦奇提示,黑母终能从封闭的思维中爬出来,但求解的眼睛仍没盯梦奇,只一味瞅着老夫子,因为等他明白过来得听听同伴的意见,首先向其求教的就是老师。

老夫子心中早就有定夺,专等身边两人弄清该怎么做时及时开口问。梦奇所说正好与他的想法相反,黑母才懂得若想尽快拿到正确建议,就闭嘴听人家说,这正是老夫子坐等的时刻,于是再次开口。

“老夫长期居住在这套幽深的庭院中,庭院里藏了哪些可能令鲁班七号产生兴趣的地方,我心里有数。既然已告知那小家伙轻易不能跑出去,让学院其他人撞见他存在,他就只能在这小地方里自我发挥。”

黑母越听越来劲,索性拍着黑手掌道出话里关键:“老夫子虽然才说几句也听明白了,第一点,鲁班七号不是在傻乎乎到处跑,而是确认极有用处才离开了原地。第二点,鲁班七号前来稷下学院并非啥都不懂,而是懂的比咱们还多,此时正钻入制造新规模机关的神秘处所,要找出咱们还不懂的新发明给我们看!第三点”

“第三点!”给黑母抢先说出最重要的关键不甘心,老夫子竟忍不住扔掉已保持许久的不苟言笑,嚷着喊道:“咱们的目标远在起源之地,围绕那神奇地方的要事是打稷下学院开始的哈!只要能从鲁班七号那儿得到答案,这大任就已经启动了,又何谈必须到达起源之地一切才开始?”

一直堆在肚子里不敢往外说,非得三人里至少有两人认识一致,由此确认这种想法千真万确的做法成功后,严肃已久的老夫子在放松心情后激情重燃,不仅音调恢复得如以往那样漫不经心了,连枯瘦的身体都如年青人那样扭摆,伸出两手与黑母对击,两人高兴得使劲哈哈大笑。

梦奇倒是始终愁苦,绞尽脑汁地观察了二人一会后仍想不明白,忍不住就吱哇求教:“二位前辈呀,为啥我认认真真听了这么久,就只听出来鲁班七号既没跑出稷下学院,又在干能吸引我们仨的大事呢?除此之外就啥都没有了,他干的事到底是啥,有多重要,要是你们都懂了就赶紧让我知道行不?”

大家内心都清楚最年长的是黑母,但打外表看,年仅十岁的黑胖小子也不可不尊敬年高望重的校长,始终由他来照顾梦奇最合适,这样做了谁都赞同与支持,他当然就高高兴兴拍着梦奇的肩膀说话。

“奇弟,你不明白不要紧,要紧的是等弄明白了就尽快跟上我二人的思路,踏上征程要紧。比如只要跟着夫子老师在稷下学院里找到了鲁班七号,并见识了他帮我们创造的奇迹,例如离开现实走入了一方领土,与可能是存在于未来的人物相会,你就完全不是长着今天这种啥都不懂的傻样子了。”

“哎呀我的妈呀!”梦奇惨叫,“黑哥,我认为你说了这样一大通就只能有两种标准出现,一是正确的一是错误的,最终你要真对了,才能说明你脑子还挺管用,比我管用多了!”

本来脸就长得黑,听完后连眼白都气黑了,这就是黑母此刻的表现,“奇弟,你这叫本人就有笨想法呀!如果唯有确认了我是对的你才能确定自己笨,必须干净变聪明点,估计也只有这办法啦!”

梦奇哈哈笑道:“黑哥聪明之处我早就承认,唯一惹得我挤兑的原因是你将正事分配在了错误的人身上。其实说白了就那样简单,能借助梦境去见未来之人的人,是我而不是鲁班七号!”

第164章

由老夫子推断,黑母进而下定论的鲁班七号正执行的任务,落入梦奇口里就改了内容--重要大任始终就是那件,不过承担重任的主角更换了角色。一位稍微仔细看看就知只是机关造物的木头人,又去哪儿找法子穿越时空空间?除非借助梦奇的噩梦,稷下里其他人再有本事也无法做到!

老夫子艰难地调理完整心态,方才成功释然出以往那种嬉笑模样,他还打算一弄清楚鲁班七号的去向就赶紧跑去找呢,却料不到还没抬脚,就叫梦奇用几句话给驳斥完毕了。

于是乎,那颗看似衰老其实不老的心骤然下沉,他尽量保持着微笑道:“梦奇,你真以为有本事四处在时空里行走的只有你一人?倘若真是如此,是否意味很快又将拉新朋友加入联盟者不是别人,而正会是你?”

“这个这个我吃不准!”梦奇颇感尴尬,猜出是自己没遮没拦乱开口,以至几句话惹得老夫子不快了。

经过了人生巨变,老夫子过去常用的“哈”字已很难听到,除非他记起来就急忙伪装一下。好在还剩一身阔袖青袍,以及用蓝绸花结系好的厚白胡子不会变样,勉强用这伪装掩饰一下也总还算得回事。

为尽快引出梦奇的真话,又不至冒冒失失打击他,老夫子生怕没拦住黑母令他造成破坏,急忙由自己做的事就是引诱那拥有噩梦珠子的小家伙,“这儿就只有三个人,不管你能说出多少藏在心里的想法都不会犯任何过时,所以该说啥就尽快说吧!鲁班七号懂得干啥事并不代表他肯定干得到,如果任何步骤他都能独自完成,他还为何专门跑来与我们合作?”

梦奇歪着脑袋搓搓俩爪,有点明白了,于是聪明劲回来:“老夫子,我懂了,现在咱俩的区别是鲁班七号需要干啥重要事情你明白,但细节猜不出来。我猜到了一点他正干的细节,却想不通他干事的目的是什么。”

黑母忍耐这么久,实在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摇头叹气又简单粗暴地嚷道:“老夫子,咱们猜测的鲁班七号正在干的要正是那事,就得赶紧由您带领赶过去了,还等着梦奇磨磨唧唧做啥?”

终于没彻底堵住黑母的嘴,老夫子心惊至极,就觉得梦奇要没给他那黑哥再度折腾成傻子,他都无法相信了,奈何生长几百年的小魔种看似依然是孩子,内心却已达强大的程度,虽然对黑哥憧憬至极,等确认他仍仅获知个大概,要不认真了解就很可能犯下大错,便非但没吓得闭嘴,还有理有据地直言起来。

“黑哥,就算你和老师一样明白鲁班七号为啥要干那事,也猜度不定机关造物具体会干些啥吧?我保证三个人里,就唯有我能说出大概!”

啪啪啪~

响起的是掌声,来自老夫子,做这动作的原因是既庆幸梦奇没如自己当初以为的会给吓晕,又因他反而道出了更具体的事项而振奋不已。

而老师突然鼓掌,倒震得黑母说不出话了,他一下成了这儿最搞不清状况的人,就只有干等着眼不时左看看右看看。

梦奇反而产生出更大干劲,仰着头理直气壮道:“黑哥,撤那么久不说出真相有啥意思?猜到的鲁班七号干出来的举动我就老实告诉你,他跑去有水之地搜寻水系种子与植物,全因试图调查是否有啥人物能好像我们几个那样出现。我能猜到的就是这些,其他要点就只能通过老夫子推测。黑哥,我认为不管你有多么厉害,王者大陆上本土而生的物种也总能猜出你猜不到的部分。”

听了这话心头一动,黑母自认梦奇言之有理,却又无比纠结,无法确定是否一下子就该露出自己的弱处,就只好悻悻地放平声音说:“你还真道出了啥水系种子与植物这关键话题,我虽认定他需要找重要东西,也弄不清具体要找的是啥呢!既然唯独你有本事确定他必须要弄的操作,你就不算是毫无所知地跟着我俩盲目乱转了!”

梦奇感到骄傲,竟自然而然就把骄傲感表现了出来,“黑哥,你瞧瞧不管本事有多厉害,也没法扔下梦奇不理呢!纵然智慧城早已成为过去,等哪天咱们对群小朋友说出来也只算是离奇故事,今后我还能借在起源之地学到的知识支援你呢!现在我所做的,不正是我对你说的想法吗?”

没等黑母再开口,老夫子等不及了,拍着桌案叫道:“老夫早就认定鲁班七号大脑非一般聪明了,通过梦奇的提醒又确认他虽然能知道在干什么,却不一定能凭自己的本事完成所有任务,那还争论个啥?赶紧跟着老夫走呗!”

黑母还想反驳,说明与梦奇的交流与争论无关,他只是难得的给感动了几下,却没法继续说废话了。梦奇也是如此,即使他仍愿意强调与黑哥之间的友谊如何坚定,只要把话说清楚暂时的误解就能消融,也不敢拦住老夫子,接着同他描述二者之间的关系了。

一旦正事冲上了首位,就再也无需谁下命令,三人以老夫子带头,梦奇立在中间,黑母断尾形成小队伍,就离开没门的大厅朝宽敞的院子中心奔去。

“黑哥,咱们真到了要离开稷下的时间了,恐怕走的方向却不是学院大门呢!”梦奇还没放弃叫嚷,边跑边转头朝后说。

黑母也有预感,说不清到底是欢喜还是失落或不舍,也回答道:“其实老夫子若一早就允许鲁班七号打正门走,说不定他不会固执地开辟水陆之地。如今因为没法带他出去而阴错阳差改换了出行方位,说不定对即将开始的新征程是好事呢!”

老夫子急于用最快的速度找到鲁班七号,何止不再理会他人谈话,连头戴的青色高冠都跑歪了。照理说他要找的人物很可能就在花草丛中,草木深处是给遮盖住的“端书楼”的楼宇,他竟没在其他人认为的地方停下,而是冲过碧水潺潺的溪径跑进端书楼,跑上了能远观整座庭院的观楼台上。

第165章

黑母第一个看不明白,回头象跟在自己身后的梦奇急呼:“奇弟,你断定咱们来的地方正确吗?刚才还说的清楚要在水地里寻觅,现在为啥反跑到楼上去了?”

大方向梦奇不懂,唯一懂的就只有明白怎么干的事,所以他既然相信此时跟着老夫子肯定没错,就没必要停脚。这样一来,还没来得及答话他竟然就跑到黑母前面去了,声音倒是能让人听见:“黑哥,我跟着老师的目的就是找出鲁班七号的所在之处,假如那小子找出另一个时代的人不是在水里,说不定就得登上高台呢?”

“这这个”黑母给甩去最后就只能干瞪眼,哪怕仍跟着别人在跑也不停犯嘀咕,心想若明白路是错的还始终乱跟,是否得赶紧叫住老夫子使劲提醒。

二人才打了一秒钟交道,还没来得及再往下探讨,已走上高台的老夫子就摇晃青袍止住了脚。老来骚的气度早已消失,今后给人的感觉是无论办大事小事,露出的都将是严谨务实的真容,比如一语不发地眺望远方,明明听见身后两人正争论得紧张也不回头答话。

眨眼就能分析出老夫子举止颇不寻常,谨慎的黑母便任由梦奇傻乎乎咋乎,紧急奔到他身边顺着目光往下看。

“哎呀,我明白了!”

一向心里有数的黑母糊涂一时总不至糊涂一世,等看清楚地形就立马明白了,惊喜得险些没从观台上冲下去。好在他哪怕要摔下去也能赶紧在半空飞起来,要不得把人给吓坏了。

老夫子稳稳把老花镜挂在鼻梁上,煞有介事地说道:“这座庭院占地面积可不算小,要光站在水地里找寻人影,估计画一整天功夫找一圈都找不见啥,因为等我们找到他呆过的地方时,他又转去别的地方啦!”

黑母不住点头以表示赞同,梦奇却稀里糊涂大摇其头:“老师,您是如何断定鲁班七号会在不停的地方转悠,而不是站在固定方位操作的?”

老夫子再度摆出学究姿态道:“梦奇说的话不无道理,但他要具体操作时也得找出正确方位吧?简言之,这大概就是他正不停跑动的原因呢。咱仨只要能在他冒出来时见他一眼,就能想办法跟上他了,否则会一直找来找去的抓瞎!”

“哦哦~”听到这儿终能抓出要点,梦奇又惊又有收获,“我算是搞清楚啦,你两人都已经确认,鲁班七号脑子里想法正确,实际操作却很有困难,因而造成了你们找到他的机会。至于我与他的配合更明确了,他没有我穿梭噩梦的本事就办不成功,但要没他的协助,我只懂往梦里钻也弄不成功该干啥!”

黑母听得好笑,补充道:“说白了,真正筹划事项的依然是鲁班七号,你等见到他充其量就只能充当个办事的!”

“噗~为何如此低视办事的?有本事你任由我离去,反正只留下鲁班七号那大人物就行?”梦奇胆变大了,且还懂得了怎样吓唬别人。

黑母给噎得差点咳出来,边作揖边傲慢说道:“我明白奇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个人跑,不就只为朝我耍耍威风吗?我就顺着你的愿望说这些话如何?”

梦奇已与黑哥相熟到如此地步,两人既不会真正斗气,吓唬没成功反又遭了戏弄,就嘻嘻哈哈与他打闹。以为怎么着都能闹他几秒钟,冷不丁却听到老夫子的叫嚷:“哈哈呀,那鲁班七号到底是胆识过人还是在不熟之处乱捣腾啊?这么搞法恐怕还没得逞就淹死了吧?不对,是给泡过多水后成了烂木头吧?”

“老师已经找见目标了!”黑母专等着定中目标后赶紧下手,老夫子能如此快速成行还管其它废事做甚?他不理梦奇直接就顺着所指的方向跳了过去

“我的妈呀!”老夫子骤然失态,伸出枯手救人没救到,乍想到的惨剧是黑母要落下高楼摔个粉身碎骨了。

不过好就好在才叫出一声,他顿时就明白了,那位前天终日酣睡的神奇学生其实会飞上天呢,否则当初怎么可能高高窜上诲人不倦藏书阁的匾额呢?

果不其然,跳出去后仅向下沉了半米的样子,黑母就重新上升,围着远观露台的栏杆悬着。

“学生,你这个不好好先弄清楚再跑出去,就不怕出危险哈?我的妈呀”“哈”字再出,说明老夫子信心提升,想法又开始转为乐观,可惜黑母尚未回答,他就忽然又受了一次惊吓“梦奇为何你也冒冒失失飞出去啦?难道你不怕摔死?!”

上次黑母是真往下掉,得掉下去再爬上来,梦奇却不一样,他那是凭借本事故弄玄虚,故意糊弄人呢!

见吓着老夫子,黑母生气了,又黑又厚的巴掌排在梦奇脑门上嚷道:“我看你这没用的家伙也就只有这一点显摆给别人看!”

等奇弟老实不少,他才对老夫子解释:“老师啊,您是忘了那小子当初的讲解了,他还和猴哥在云朵里飞过好长时间呢!否则哪能安全地在敌人眼皮地下飞入科技博物馆?”

看上去比黑母年长无数年,实际三人里最年长的却是黑母,老夫子内心很是悲哀,刚刚还恢复了稍许往日诙谐,此刻立即又回到了烦恼的状态,话说他还能继续念出“哈”字吗?

“哦呦~多谢提醒,说来说去仍是老夫子我多事了。也罢,既是二位学生弄清了水中发生何事,就赶紧赶过去吧。”

“咦呀?这个这个”

黑母给怼得说不出话,喷出几个没用的字就哑了嘴,还好梦奇脸皮厚能接着乞求:“夫子老师明鉴呀,尽管黑哥与我飞出来是为前往鲁班七号带着的正确地方,真正知道他那正确地方的唯一师长,也就只有您呀!”

听完这话觉的畅快不少,老夫子鼻子一哼道:“看来还是得需要我的帮助对吧?鲁班七号正造出了覆盖整座池塘的绿光虚境,只是他知道另一个世界的人正在其中,却赶不过去!”

第166章

“哎呀!事情这般严重,要再不速速支援鲁班七号,他真的就得死在绿光虚境里了吧?他此刻的状态肯定是进不去又出不来!”

梦奇不管实际上有多聪明,冲动的个性也无法掩盖,黑母认明事实后还在考虑,他就已箭一般飞射出去,该见到的人没见到,盲目地倒栽葱扑向了池塘洼地。

“奇弟,你前往的方向正好与鲁班七号相反,快点停下”黑母来不及拉住他,就只能心急火燎地吼叫。

老夫子预计此时抓人已来不及,唯有对黑母说:“梦奇糊里糊涂往西面跑去了,所以万一跌入虚境进的就是不正确的地方,鲁班七号正呆的是水地东北方,想必只要能穿透虚实相接的绿光虚境就能见到沉睡中的钟馗。所以你得尽最快的速度拉过梦奇来,否则虚境消失鲁班七号再也不见踪影,咱们就彻底失败了!”

“老天呀,这何止是寻找鲁班七号从神秘通道离开稷下学院?简直就成了接受挑战!那那那梦奇,就是导致战争的罪魁祸首!”

黑母气得忍无可忍,最大的心愿就是抓住梦奇后狠狠揍他一顿,然而事实是,就算能有时间逮着那家伙一条袖子,也不可能惩罚他,只有尽快从正确的东北方钻入绿光虚境,接上鲁班七号后借助噩梦往前行进,才是唯一的出路!

老夫子明明白白说出了鲁班七号找寻的正确之人,梦奇也懂得如何结交异世合伙人,但要结合二者,最终获得成功,必须依靠黑母,于是他啥事也顾不得再想,转身打算朝池塘出俯冲,却不料一只脏兮兮的胖脚叫人一把抓住,同时听见老师怒吼:“老夫从来就不会飞又不是秘密,难不成一旦离开稷下学院了你就要摆脱我?!”

“这这这,学生断断不敢!”黑母一经提醒就明白了重要事理,二话不说退回来抓住老夫子的细胳膊,就要把他拽下去。

“哎呦~老夫可要给活活跌死了哈!”老夫子惊声惨叫,已顾不得怒吼,估计要这样给冒失地拽去半空,黑母不仅拉不住他这重物,还得和他一起摔成几块!

“嗨呀嗨呀~又是我没事先预料,弄得老夫子险些摔疼了!对不起呀对不起”

黑母瞬间又醒悟过来,却没把“摔死人”这惨事当成真事。他觉得既不能干等,又不能花时间想办法,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拿个吊篮装稳不会飞的老夫子了,便左右张望两下,冲下去眨眼又蹿上来,手里便多了一把花匠用来盛放拔出来的花草的藤箩筐。

“尊敬的老师,黑母我虽已丧失了作为宇宙之母的力量,托着您飞一飞的本事还是有的,只要我不直接抓着您掉下去。所以您抓紧时间跳进来吧,这么象的鲜花篮子装上你,准保能算成是你的荣幸!”黑母大大咧咧邀请。

老夫子一颗老心脏跳得叫一个剧烈,要再纠结两下,只怕就得昏倒过去。然而再不抓紧时间就不只是昏倒的结果了,而是从此梦奇与鲁班七号分隔于不同的世界,他与黑母则永远呆在稷下学院了!

“来了哈来了哈,黑学生休要担心,老夫可是能震慑整个稷下的重要人物,哪有可能连个筐子都上不去呢?”

这话用来教训黑母,不如说实际是用来宣泄恐惧,如果边说边钻可减低难受,他也算没白说这些东西。

黑母却只咧着大嘴一点也不担心,眼看老师费力地爬上平台边缘再往筐子里“跳”,便直言不讳说出自己的看法:“夫子您这举动直接用往里爬的毛虫来形容就得嘞,‘跳’字用得多么牵强呀?”

“老夫我哎呦!”

紧跟惨叫后的是惨烈,老夫子趴在漂亮别致的雕栏上翻出去,一旦没被接住的后果就是摔得粉身碎骨,然而好在藤筐子正拦在雕栏正下方,只要筐不因承接重量过度而破底就是安全的。

瞧那位无比清高的老夫子四肢朝下屁股朝天地趴在竹筐里,狼狈模样着实要令见者大笑。黑母笑归笑,赶紧冲向该去的地方还是最正经地,他便抢时间端稳筐子。

相比直接提着人在空中飞,危险性降低了许多,实际也还是有一定风险的,核心之处仍在于黑母的力气。

没抓紧筐时还能哈哈大笑,等抓住该抓的地方就无论有多搞笑也再笑不出来,黑母用力拉稳筐子上方的藤条,硬是往下降了有近一丈才算平安了,于是他擦干冷汗后才敢往东北方的水地奔。

“喂喂喂,你可别忘了一起叫上梦奇!单靠咱俩去东北方也无济于事呀!”

老夫子再惊吓也能记住最关键的话,等喘着粗气翻转身坐稳,便大声招呼。

“哦,对哦,差点真错失了梦奇!”黑母嘴里不敢承认,就只在心里狂呼,然后真用嘴巴召唤。

“奇弟,奇弟听见了就赶快冲我这儿来呀!别说人家鲁班七号正等着我们仨呢!”

一声出来没得到回应,再连连呼唤依旧没回应,立马是不仅黑母着大急,连老夫子也再度嚷了起来:“我说是不是就因为要先蹦上竹筐给你拎着,就错过了梦奇小子呀!他若是已经钻入了水底,咱们就全完啦!”

老师安全了学生却遇了险,那么最终遇险的肯定不止是梦奇,还得有他两人!黑母急得直挠头,估计这下就真失去梦奇了,吓得就要往水里钻。

湖边花草之香弥漫在鼻孔里,这种美妙的气氛本该心旷怡人,为啥就越闻越恐慌呢?

黑母索性不再大喊,而是直接改换东北方而改向西面,意图一只手拎乘坐老夫子的筐子,另一只手及时抓起梦奇,却不料身后响起了吵杂声。

“主人究竟为何事如此慌张呀?难道咱们几个不着急钻出来的兔子精,这时反而令主人您着急了?”

声音来自何人谁也听不出,黑母却猜得出有人这么说的原因,于是他骤然停止慌张,笑嘻嘻说道:“奇弟总算还有点聪明呢,竟然懂得用召灵扇判断做法是否正确!”

第167章

无需改换路径往西边去寻人了,黑母与老夫子共同大松口气。只要往左边行进就属于正确方向,二人皆相信等在原地就好。

梦奇果然大智若愚,外表看去总是愚钝呆萌,等到要干大事时聪明劲儿就能显现出来,其实这已属于是惯例,与他相熟,也就是昨夜听完他轰轰烈烈讲述的过往已对他全然明白,一等到找着他就无需再但什么心了,谁料险阻发生时再聪明的人也难以凭个人之力解决,于是唯一能与两位同道者通话的方式,就只剩了对空呼喊。

“黑哥,你能听见两个兔子精的通话吗?可你俩并不能看见他们的面容对吗?”梦奇发话,这次的声音就再不令人觉得陌生了。

“奇弟!”黑母进一步惊喜地确认,又补充道:“没错,刚才正是通过你手下的对话得知你在何处的呢!那你快顺着我说话的方位找过来呀,不然咱俩就得走散了!”

话中带着惊喜,内容却惊悚不减,加上梦奇的回答,这边两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化,就算一时没来得及消退,也足以证明此刻再没法笑出来了。

梦奇说:“黑哥对不起呀,我明知飞过来的方向不对,一时半会儿却改不回去了!要知道我虽然还没完全走入噩梦梦境,却只能听见你二人的声音,离不开所进的绿光虚境了!”

“什么?!”

站在东北方的两人此时何止面容僵化,吓得是整个身子都瘫软了。

老夫子连连嚷道:“小梦奇呀,只要还能听见正常声音就能摆脱虚境吧?你首先从西方方位弄清东北在哪儿,然后钻过来呀!”

黑母急忙往筐子边上拍击两下,止住老夫子道:“老师,这事内情你还不了解呢,我先解释给你听!纵然梦奇还能听见我俩声音,也已经分处于虚境外和虚境内了,要一直这么站着还勉强能沟通,直到召灵扇停顿,他由此陷入噩梦沉睡中,可他要继续站在水底下挪动,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也如同鲁班七号那样陷入昏睡,与东北方却走成了南辕北辙!”

这话二人全听见了。老夫子是头一回弄清楚,梦奇实际已由于跑进去太快而同他们分离,只要己方不继续往里闯就再也无法与梦奇见面,可真往里闯时两边又会成两个世界里的人,黑母不用说更急傻了眼,话说明明是紧密合作的队友,莫非因一时冲动今后就再也无缘相会?

梦奇得趁还能相互交流的最后关头说出要点呀,拼命费力地要让那两人听清楚:“先不要自作主张,听我把话全说完!”

那命令之语,是来自梦奇?站在这边的两位竟一时呆滞,就没想到长期处于懦弱地位的小家伙能在必要时如此严肃。

梦奇不容他二人反抗,继续紧迫道:“当我发现自己一个不小心扎进水里,就闯进了绿油油的水下虚境时就弄明白这是错了,可既然再出不去就没必要认错道歉啥的了,就得赶紧想办法挽救,比如找出召灵扇里的兔子精,那两位属于是特别懒惰的,所以上次处于活波状态的兔子全跑去执行我安排的公务了,就还剩它两个睡得喷香!如今还是得叫我唤出来,我总算能给他们将功补过呢!”

“我明白了!”黑母对着老夫子惊呼:“夫子老师,这事要弄不清楚咱俩就成了不如梦奇的傻子了!然而就算听明白了全部,也只能干巴巴守着,啥都干不了”

老夫子心里明清楚,却无法忍受这种煎熬,如果他还能在地上自由走动,肯定早就冲动地去找出梦奇了,可惜呆在竹筐里就只能蜷成一团,再着急也没法干自己想干的事。

“哎呦哎呦呦黑母,老夫突然头晕,这筐子再多转两下,老夫恐怕就得失去知觉了”

莫名的,老夫子就对黑母发出了类似求救,黑母也急了,朝身周看看,想看清是否哪儿有能放他出竹筐的地段,却拿不定主意。

要说池塘上的荷花叶子不少,在水面铺散开去,足能占掉一般的池面。那筐子里坐着的若是名小童也就罢了,能一直在那儿轻松游荡,可那位是胡子一大把的老人,不管多么干瘦重量也是有的,冒冒然放出去,他别回反而往下沉,又摔进了第三处虚境吧?

黑母不敢冒险,只能尽量保持竹筐的平稳,这样老夫子就不会因摇摆而头晕,另一方面则遥望西边,等待两只兔子精出现。

老夫子却烦恼地问:“之前你俩话都说清楚了,只要闯入绿光虚境就再别想出来,为啥还能等到兔子精呢?”

黑母这下听得高兴,正好有有了机会安慰他,便赶忙解释:“老师呀,看来与召灵扇的事儿你还没全了解呢!我就告诉您,兔子精压根就不属于王者大陆上的生命体,那同鲁班七号的正相符,就是能同时在虚境和现实中游走的幻种!”

这样一讲解,老夫子终于听懂了,于是心情略微放松,不再坚持要离开竹筐。

其实老头儿压根就没到要晕的时候,他之所以意图离开筐子,是想亲自去看看东本方水下的鲁班七号,难保能把那家伙唤醒,逼他取消虚境跑出来呢?

经过老夫子一折腾,黑母也暗自慨叹,“嗨,想当初我们去诲人不倦时要带上了鲁班七号,就不会发生再转回来时的惨剧。但话说回来,假如真在找到鲁班七号后走入奇妙的虚实相连境界,我们是不是反而又发现了在现实世界发现不了的新途径?”

老夫子唠叨一通,黑母又低头沉思片刻,不远处的荷叶地下就响起了动静。

“梦奇,来的果然是你手下吗?你到底有没有跟着那两只兔子精一起过来呀?万一走丢了,你岂不是得永远远离我们?”

黑母一吼,老夫子也着了大急,二人二话不说直盯发生动静的荷叶,生怕兔子精尽管出现,它们的主人却再也出找寻不到。

第168章

梦奇究竟有没跟着来,谁也没法一下子说清楚,但兔子精铁定会出现是不可否认的。

当晃动的荷叶连抖几下,然后被往两边推开,看上去实实在在,其实用手点点身形就能爆开的俩黑色小兔子,就一点水也没沾地钻出了水面。

黑母虽不敢伸手,眼睛却能看清楚,那俩幻影兔子从肩膀到大腿都绑着晶莹的绶带呢。它俩已蹦到翠绿的荷叶盘上,绶带另一端却依然插在水里,如此看去,是否就意味好事?

老夫子等不及地哇呀大叫:“我可没法子始终保持淡定了!你倒是说说看,那位究竟给拉没拉过来呀?”

这种事,黑母还需找人问吗?假如没成功托起虚境里的重要人物,兔子精们的表现估计得比现在表现得活跃。此刻它俩看似若无其事,实际压根就没法因跳出了虚境便四处蹦蹬。这说明了啥?足以说明二精没放下它们的主人,尽管主人已开始做噩梦,也没渐行渐远,从此与旧友别离。

黑母的黑脑门上湿漉漉的,与及说是叫池水溅湿的,不如说给汗泡成这样的。他很想大笑,但又笑不出来,只好朝用一只手拎着的老朋友说道:“这下咱们终于能放心了,只要有两只兔子精拽住他,依照既定路线往前走,他就不会再犯大错!”

老夫子大出一口气,竟甩一甩脑袋恢复了气定神闲。他问道:“好小子,终究是没跑偏哈!照你看来,是不是等咱俩也钻进水里,就能与他重逢了?”

黑母正要回答,却不料两名兔子精里的一位插嘴:“远道归来的朋友,原来是为了伺候你们,咱俩才因为主人而如此焦急,其实这样的伺候是幸运的呢!”

“啊?师生二人导致了兔子精的焦急,以至兔子精们是幸运的?”这感叹前分析后分析也觉得有问题,黑母除去儍瞪眼就不知该说啥了。

老夫子读书之多数不胜数,所以无论听到多么奇葩的话语都可当成不闻,只拿出重要的事来问:“你们两位既然是接受了主人的嘱托,就别再说废话!快说咱们该往哪儿走,该如何与梦奇会面行吗?”

另一只兔子精以为肯定能听到“哈”字,这时却完全没听着。它弄不懂老夫子心里想啥,唯有赶紧回答:“请两位朋友细听:水底的主人虽没跑偏,拿在手上的梦珠却越阔越大,直至本来小得只有手掌大的梦珠,已将整个主人收入了其中。只要两位愿意领着梦珠走到正确进入的地方,兔子精们的任务就完结了,那时可任由您二位往上跳或往下蹿。”

“我去!这特么说得叫个啥话?”黑母听得直生气,就差没抓竹筐带子的手抡过去。

老夫子却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虽不敢随便乱动,还是用语气训斥道:“兔子精的话都听不懂,你怎的不管说啥都像是假宇宙之母呢?人家那种形容只是大致说明,说明你已经到地方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全由你自己掌控了,你还为啥需要怀疑?”

黑母一听吓了一跳,倒是自己险些没摔水里去。他感叹地夸道:“看来由老师理解身后之人那叫一个准确,竟连兔子精的话都能听懂无疑?”

老夫子不耐烦地催促:“懂了就去干该干的重要大事行吗?难道你能等,鲁班七号还能等?”

“哇呀!”这下算从实处催逼了黑母,那位再不敢多话,朝着俩兔子精拼命点头。

兔子精们傻傻地回瞅着他,就是站着不动。

“哎呀我的学生,能再告诉你一次,兔子精是在等你往前走吗?!”老夫子气得忍无可忍,若非贸然站起来会跌入池子里,他就一个人自己往前狂奔了。

“对对对,小黑子我一吓就懵了,还真亏了老师的提点!”黑母使劲摇头叹气,等不及地就往东北方潜行而去。

梦奇的梦珠存在于水下,若没钻进绿光虚境是见不到的,可还没准确到达鲁班七号所呆的方位就不可彻底离开眼前世界,黑母必须掌握得恰到好处,才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于是他登上王者大陆后究竟还有多大能耐,此时就有了定论。

老夫子只能用眼睛看嘴巴说,手脚则毫无可动之处,可真是人生第一回茫然呢,他慌慌张张不时提醒,自认只要还需要醒着时没睡过去,就阿弥陀佛了。

“东北方,东北方!只要到了东北方,并且老夫子能断定鲁班七号就在池水下,一切便大功告成!”

相比梦奇掉入了错误方向,此时黑母已越来越觉得轻松,却不料刚才还确认了地形的老夫子开始有点慌乱,就怕万一找错了鲁班七号的方向,就全成他犯下的错误了!

于是一秒钟内完全相反的两种情况凑在一起,一喜一悲处于两个极端的人同时爆发惊叫,黑母是欣喜若狂地朝水下猛扑,边扑边畅快地欢呼:“来啦,两位朋友咱们又相聚啦!”

老夫子的呼声却属于是悲惨与绝望:“黑母呀,说不定就因你少问一句,咱们就得永远与鲁班七号永别了”

两种内容同时升上高空,还真得益于除去他俩就再没谁听见,否则准保地给记载入史册呢!

越接近绿色池水,水下光芒就越铮亮,尽管到最后连黑母也急得要一秒内退回去了,却也迟了,他托竹筐的姿势变成了拖竹筐,眼看一扎入水中就只能出现两种情况:一是赶紧松手后只让自己进去,老夫子总算能在最后时刻逃开;一是纵然他松了手老夫子也坚决不走,铁了心要死死跟在他身后

失去了宇宙之母的强大后内心竟产生恐惧感,黑母冲入水下的瞬间闭上了眼。那时叛乱老夫子是否会跟来已不重要,他唯一能想到的最重要之事,是稷下学院最值得尊敬的老师不会出事。

等当水面通过,有强烈的绿光穿透视线钻入紧闭的眼中,黑母听见一个搞怪的声音在说:“好在是学生引领了正途哈!否则老夫我就得跑偏世界了”

第169章

“老夫子是你吗?你竟然没离开我?”

静得令人窒息的环境里,黑母骤然听到的是熟悉的声音,就犹如又在失落时见到朋友,于是内心生出充满生机的信心。那位故意用粗声大气吆喝的老人是谁,还需要问吗?除去本已认定是消失在了身后的老夫子,还能是哪一位?

绝望之情仅爆发瞬间就立即退散,黑母猛然睁眼,认为这下没正确把持住姿势就真完蛋了,淹在水里不死才真是奇怪了,却不料出声时完全听不到水纹浮动的怪音,他也没给呛到鼻子和喉咙。

“啊?哪道咱俩来的怪地方,其实一滴水都没冒出来?!”来不及嚷嚷“向老师敬礼”之类玩笑又激动的话,黑母就只有时间惊叹了。

老夫子也没给水泡上,唯一的感觉是潮湿的风吹过来,吹得衣襟高高飘起,他却早就不用在半空飞来飞去了。尝试迈开脚往前走,身体既没显得沉重,又未轻得继续在空中飘,说明他不依然是走在路上的正常人嘛!立马他就和黑母提出了完全相同的问题:这儿究竟是不是水底呀?

“谁说这儿不是水底?假如仍呆在岸上,咱们听到的那哗啦啦的水波声就不是在脑袋顶上响的!”

老夫子没意思到自己惊叹过度,以至直接将心里的问话问了出来,像个小孩似的咋咋呼呼问幼稚之言已属于失礼,学生还露出仿佛是自己老师的态度大大方方回答了,可真叫人丧气!

气归气,还气得似乎鼻子里马上就要吐泡泡,老夫子还是强忍下来问道:“照你这说法,既然落入池底就该钻进水里,为啥咱们又能一直保持全身干燥呢?哦,不不不,是略显湿润!”

这时的黑母还真产生出自豪感,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老夫子的老师,“老夫子,此话听来糊涂,说起来却再简单不过。难道你就没想清楚,咱们进入的不仅是池塘水下,还钻进了鲁班七号的的绿光虚境吗?若无那长成怪相,实际又有着几分帅气的家伙神操作,其实咱们压根就不用跑池塘里冒险呀!”

“哇呀!”老夫子惊呼,却是因兴奋而起,“老夫子我果然一下子就想清楚了,原来鲁班七号制造的绿光虚境虽然是建在水里,实际上这虚境却是个大空洞!水流虽深却出现了巨大的空洞,只要咱们没离开空洞,就不会给水淹死!”

黑母很想赞成他的观点,接连朝四周望去,却没法点头。

“怎么?难不成你认为还有更全面的见解?”耍弄的仍是学究语气,老夫子却哪是询问?明明就还在依据不同的见解反驳呢!

黑母又很想笑,又想笑而笑不出来,他指着虚幻的空气说道:“老师呀老师,如果我告诉你大实话,说事实上你真正水里漂,你能同意不?”

“啊?!”

老夫子很想再找一次驳斥之理来论证自己的实话,话将出口却啥都没法说下去了。此刻他唯一能做的是用右手朝左手掐去,没睡着的人掐自个儿,能不疼吗?可这次不甘的猜想竟被应验,那一下就算把左手掐出血了,他也仍觉不出疼!

“吼吼吼~”

极其压抑的笑声来自黑母,他确实没法忍笑了,却连自己都没勇气笑出来,那么实在忍不住的情况下就只好勉强发泄,这样既不会吓唬自己,又不必打击对方。

“分析来分析去,咱俩竟然莫名其妙就睡着了?然而身体就一直躺在水里,没地方可去?”

实际上老夫子却根本无暇理会黑母那听似笑的悲,一个劲只顾自己尖叫。他最担心的是,若没来得及往前赶路,直到走出水域,说不定就得给淹死了!

想到这儿,他正式询问黑母:“我问你最关键的话题,梦奇在哪儿?假如他一直不出现咱俩就钻不进鲁班七号的梦境,那种可怕之处在于,老夫反而没进梦里时能见到他,等需要借梦与他相会时,却啥都见不着了!”

老头子这话怎么听都无比委屈,黑母就算自己胆儿大也不敢保持安静,更别提他其实比老夫子更惊惧!

这样一来,被问话的结果不再是回答,而成了呐喊,黑母不顾一切地用两手捂着嘴吼叫:“梦奇,你快出来呀!现在最至关重要的证明就是咱们进入的是你的梦境,而不是我那没用的梦境,所以你必须向咱们证明此刻你是最具有威力的主宰呀!”

“傻了呀你?竟然称自己的朋友是最具有威力的主宰?”老夫子那叫一个不服气,不由分说就教训黑母不该如此乱说话。

可也就在他想都没细想就教训人的情况下,不同寻常的景象终于出现了!

“黑哥,夫子老师,本来我不好意思装成熟,就只敢躲在你二人身后的,现在却叫你们大呼小叫地给含出来了!”

那声音听起来既轻柔又飘渺,与平日里梦奇发出的幼稚声线相比,别提有动听了,可真想找到他仿佛魔兔子的外形时,又啥都见不到!

“黑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在梦里也该有办法呀!可为何咱俩只能听其声而不能见其人?”老夫子那几句话既象在抱怨又象在惊问。

直到此刻,黑母那重如宇宙的威力才全面发挥出来,将看似年长的老夫子给抛去了身后。

他说道:“奇弟,我已全然明白,今时今日你究竟身在何处了!”刚说这句出话又顿觉不对,急忙忙纠正道:“哎呀呀,我的全然明白之处在于我们究竟身在何处了!”

老夫子揪心揪肺就要弄清真相,却怎么听都听不进核心,急得他抓耳挠揌使劲催:“学生呀学生,要不你就直接说要说的吧,否则老夫就得给你惊醒啦!”

如此时刻可不是该醒来的时候,黑母等不及地就说出了要点:“是这样,我们进入虚境后没跑偏核心之地,也就是说没与梦奇永隔两世,而是钻进了他的梦珠,而那粒梦珠就在鲁班七号的身边,咱这一趟形成有惊无险,半分地儿都没走错呢!”

第170章

“什么?这是真的吗?”

听完黑母的真话,老夫子虽如又在询问,实际却是接问号由衷地赞美。说实话,他确实已不顾一切地跟着黑母走入了虚境,但此行是否正确,他已完全看不出来了,既然是为讲义气,接下来是对是错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假如二人万一跑错地方,那成了义气用事,最后死在一起。

黑母还在孜孜不倦地讲解:“正是如此,老夫子您不会到现在还在怀疑吧?咱们千真万确就钻进了梦奇的梦珠里,所以只能听见他,却见不到他!接下来是否能及时找到鲁班七号,咱们也全得听从他的安排了!”

“哇呀呀!”老夫子兴奋异常,此时还需要担忧吗?别说黑母正说着关心之语,哪怕他仍不明白也不打紧,因为自己已彻底明白,能彻底将实情告知天下了!

“黑母呀我的好学生,”老夫子说:“此生能拥有你二位,最终放弃一切顾虑地与我合作,老夫我夫复何求?”

“哎呀!”黑母本等着听老师表达的感动,听完再感人至深地回复一番,却冷不丁往绿油油的石头地上跌倒,肥嘟嘟的屁股肿了起来,“夫子老师明鉴呀,这具体驾驶方舟来到王者大陆的究竟是谁,领导加入者开始具体合作的又是谁,您可千万别忘记了呀!”

“咦呀~看来那稷下学院的校长大任担当太多年,以至稍有疏忽就拐错方向,把起总方向的舵主当成是自己了!”

老夫子顿时觉醒,得深思自己得思考为何老爱忽略现实,却因梦奇也在一旁而不太敢表达后悔之情。

正无比尴尬时,梦奇幻音缭绕的谈话声再度响起,令人只要一听就产生出美好向往:“二位别再多言,不如将打斗趣事留在醒来后吧。否则万一后面恐惧情景发生,你们就没勇气支撑了。”

“恐惧情形?!”

二人同时发出了惊呼声,得到梦奇提醒后更加醒悟,暂时的美好向往不过是虚无开始,他们进入的无论如何也是噩梦,噩梦又怎可能一直美下去?

再没人敢大肆呼喊,剩下能一直保持说话的就只有梦奇了。其实到了此时梦奇还不出声,那两位不吓得失去方向感才怪。

梦奇说:“鲁班七号目前最为危险的状况,是他明明已感到了钟馗的存在,并似乎抬抬脚就能跨入那怪物的世界,却始终成功不了。他一直闭眼横躺在池底,作为木头人能逃开无法呼吸的威胁,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险境,也就是说他既不能往前走,也无法往回退了。”

“奇弟,我有一个问题!”黑母忍了半天终没忍住,总算又开了口,“万一鲁班七号没成功见到钟馗,咱们就不能将他唤醒吗?只要他能醒,至少就证明他还活着呀!”

梦奇似在摇头,“别忘了,从诲人不倦处赶回来的三人,若没陷入梦境,我是说进了水塘才陷入梦境,连他在何处都见不着了,还提唤醒他?夫子老师判断出他的所在位置,只因为自己对荷花塘熟悉,否则照样无法弄清楚该去哪里找他。”

“这个是不争的现实!黑母要是以为老夫我找到鲁班七号,凭的是神鬼之术就好笑了,我可是个充满现实的人物!”

老夫子毫不掩饰地说出真话,给其他两人听了非但没瞧不起他,还倍加崇敬,毕竟作为年纪最长的老师,性格直率是让人敬佩的!

梦奇飘渺着的声音又说:“二位,谢天谢地池塘下有两位兔子精保护着,你们才不会死在水里,并且只要它俩不停保护,你们就一直安全,所以啥都不用担心。现在最该担心的是找到鲁班七号,哪怕进入梦境都没法睁眼说话的人,才是最急需我们找到的。”

“没错没错,就是得用最快速度找到那机关造物,一见着他就万事俱备了!梦奇,赶紧往东北方继续飞吧,就别再担心我们!”黑母安慰他后自己也深感宽慰,看样子是又说对了话。

可这话说出口没两秒,梦奇就着了急:“黑哥,我好象已经看见一扇神秘之门了,这到底是推动梦珠钻过去,还是必须先找到鲁班七号呀?如果神秘之门关闭,或者咱们错过了它所在的地点,就全算白来了!”

“这个”老夫子咋舌,想大叫都没来得及,就气得给呛了喉咙。

黑母可不会给呛着,哇呀呀怪叫道:“奇弟,假设一心想为达到目的就放弃你,咱们能有今天的相会吗?你是不是忘记鲁班七号已属于是咱们仨的合作伙伴了?所以才巴不得要钻过神秘之门见那啥钟馗?”

“哈哈哈~”悠远的笑声再度传来,梦奇无比好听的炫动之音又响:“黑哥,我那么问只是为试探你呢,看你是否始终对朋友保持担忧,直至最后找到他。其实我压根就没见到啥钟馗,我见到的正是鲁班七号,唯有经他引领咱们才真能见到钟馗呢!”

“妈呀~你还真打算吓死我呢!就凭你也想来试探我,是不是太嫩了点!”

黑母那叫一个火大,一巴掌朝虚空挥去,却啥都没挥着。但当记起鲁班七号就已在前方,他又哪还记得起火?半秒过后就与老夫子说道:“老师,您比我个子高,是否能见到那机关造物到底在哪儿?”

老夫子搓着鼻子直摇头,他哪怕不多事也不少事呀,跟对着学生们下命令似的说:“做老师年代太久,已显得老眼昏花,你们若张眼就望得见鲁班七号的所在地,赶紧就叫他几声啊!还非得先求我干啥?”

“这个这个”黑母心里叫一个委屈,心想那能叫做是向他请命吗?明明是见不着真人于是求助嘛!

走进梦奇的梦境后,他的表现竟比宇宙之母淡定无数倍,“黑哥,我问您只是为激发您的警醒力,而不是非得从老夫子口里寻出真相。这是为啥呢?因为此时唯一能望见鲁班七号的人,是我”

第171章

“啊?!”

听闻此言后,黑母是真有点把握不住了,就恨梦奇真抓不着,否则一定得揍他一顿。可惜呀,他唯一能用来发泄的好事就是发出一声“啊”。

老夫子正因冷静才明得了真相,不等梦奇再说话就补充道:“黑母号称自己是啥宇宙之母,进了水里,不对,是进了梦珠后却比谁都糊涂!咱俩在梦奇的珠子里,鲁班七号却仍呆在外头,试问你又怎么能见到那位惊世骇俗的造物机关?”

一句话弄清真相,黑母苦了脸。他刚想继续请求梦奇,不料梦奇已主动采取了行动

“这这这本来宽敞的梦珠内部,为啥突然就现出了窄逼?哎呀我的妈呀,完全没见到有啥东西逼过来,为何我就感觉浑身都给东西抵住了?”

黑母烦躁地大叫,自认是给梦奇欺负了。出现这种反应之人还有老夫子,枯手的胳膊紧压在肚皮上一个劲想吐,很想跑去空旷地方,却哪儿都去不了了。

“梦奇,这到底是个啥古怪情况,你快点告诉我们哈!不然得把我两人给挤死了哈!”

情急之下又冒出来“哈”字,看来有时太过急促,以前时常拿着伪装自己的字眼还能往外冒。

只要时间还来得及,梦奇就能忠心解释,这一次因时间紧蹙,他实在难继续开口,唯有用行动讲解。

果不其然,二人身形无法再动弹,眼睛也看不见真有啥物打外面闯入,却不代表眼中空洞的景象与实际相符合。

终于在过去一分钟后,黑母察觉了梦珠内正发生的变化,只因那变化发生于无形,或者说鲁班七号往里钻的情景,就象空气一样飘浮,却也象空气一样实在。

“夫子老师和黑哥,”梦奇总算能再度开口,“目前的情况是在将四弟往梦中拉扯,见不到就说明他还没完全穿透珠子。一旦他连最后两只脚掌都进来了,就说明他已无恙,咱们终于能见到他的全貌了。”

“哦,原来如此,是得等他整个身子都钻进来了,咱们才看得见他,否则就只能感觉到他存在,给他压着,实际却不可能教训他!”黑母仗着仍生旧一具孩儿面,便拼命说粗俗的气话。

还是老夫子识大体,对脸和手象黑煤球的“学生”说:“咱们原本就不该有任何抱怨,而是等待奇迹出现,到见到那木头人时再欢呼雀跃,我看你就别又大呼小叫了。否则万一鲁班七号惊醒过来,不得对你有意见?”

“我去”黑母急得叫一个抓耳挠腮,叹着气纠正:“您别忘了,鲁班七号那反应不叫惊醒,而应该叫按照正规方式睡着”

两个合作伙伴总是你一言我一语,其中一位发生错误另一位便能发挥正确作用,以至总有人会起引到作用,这对二人是多么有意义!

这事梦奇听在耳朵里高兴,却无暇一直照顾他们,否则只顾与他们闲扯,就真得错失鲁班七号了!

唯一能见到鲁班七号的专家丝毫不放松,只要找准飘在荷花池深处的关键之人就不放手,费劲全力地把虚无幻境往自己那梦珠里拖拽。

假如在此时此刻,有谁能见到梦奇,而不是那两位变得身形渺小的黑母与老夫子,就会震惊在陆地上看得始终如大兔子的家伙此时竟长到了巨兽状!他看起来依然是普通兔子长相,身体却已大到能占领所有东北水池。两名给兔子精塞进去的合作伙伴,小成了他的内脏。

鲁班七号“失踪”那么久时间,被重新找着时已全然失去知觉,如给人玩腻了后扔掉的木偶,落入一定程度后就在水里浮动。或许他还有轻微意识吧,所以才能保持在东北方位,如若不然,恐怕只要给水势带动几下就飘去了别处,哪还等得到那三人?

梦奇处于虚实两种境界的正中,他要拉的也不是真实的木人,而是木人藏在脑袋里的思维。等被梦奇找出来,思维就逐渐离开了大脑,开始往梦珠里钻。

为保证鲁班七号的前进方向准确,梦奇得不停用梦幻般的语气鼓励他:“四弟,千万不要紧张,一时的错误不是一世的错误,只要你能用最快速度与他人会和,一切就都能化险为夷了!反正有两位兔子精守在外面托着真实身体走,咱们躲在梦珠里见到钟馗,马上就能实现啦!”

鲁班七号睡得昏昏沉沉的,竟然就仿佛听见了难以说清是真话还是飘渺梦语的怪音。他醒不过来,却能尽量跟随梦境指引往前去,但最后到底能到哪儿,他还没法断言。这样更好,因为抱有信任,他就还不至于惊醒,而他那种所谓的惊醒,就是睁眼就断了气。

还好鲁班七号比梦奇认为的更加坚强,尽管犯错不小,却不仅没死在水里,还借助睡梦往该去的地方前进,只要钻入了梦珠,他就总算能安全了

处于梦珠外,此时仍生死难料的鲁班七号在努力,处于梦珠内,已研究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该怎样正确配合的俩人则停止抱怨,尽量不说话,以免惊动往里钻的人。

如此配合是多么优秀,无论水底多么可怕,他们也不太可能还会遭遇失败。

果不其然,黑母再等待约半个时辰,眼前就开始有水泡晃动。要说那是水泡,其实压根钻不出水滴,就只有水影结成一团后到处浮动,若非黑母眼睛异常厉害,其他人,也就是老夫子还看不出来。

不过等不了多久,老夫子也高兴起来了,因为纵然他老眼昏花,平时不戴老花镜就没法往近处看,也终于能见到险些占据整个梦珠的巨大木头身体了。

“我的天,为啥鲁班七号一下子就长得有这么大了?莫非他本来比梦珠大,就不该给吸收进来?”黑母惊叫,他怕的不是伤及自己,而是伤及老夫子。

“咿呀喂!犯错的是我!”一直保持悠远玄音的梦奇一个没忍住,脑子一炸怪叫了起来。

第172章

梦奇的自责一点没错,他依据梦珠运行的方式用悠远之声说话很对,这样才能令加入的合作伙伴心情荡漾,不至给噩梦弄得痴傻,可等发现鲁班七号现身后身体能大成这样,就没法继续保持奇幻玄音,而是大喇喇爆出了喊叫声音。

“咦,原来梦奇还能象正常时那样大喊大叫?岂不是他那说得如神仙样的不过是装腔作势?”老夫子给吓得问出这话,导致过往的彬彬有礼成了无礼。

黑母恢复以往的神能,向老夫子示意切勿慌乱,然后对梦奇说:“奇弟,这时慌乱不可取,否则你只能破坏鲁班七号的心智,最终令他失败。你也明白失败意味着什么。就意味他那木头身体再也没有实际意义,他就死了!”

“天啦,正是如此!如此严重,黑哥该如何指引才能让我回归梦境?”梦奇心里着急,却尽力回到了托梦珠的状态,乱起来的说话声也再次平缓下去。

这正是黑母急需的,一听便拍手称快:“只要能冷静下来,奇弟就无需担忧危险了!你不是表明误将鲁班七号释放成硕大一团了吗?目前你需要做的就是将人缩小,直到与我俩一般大小!”

“老夫我搞懂啦,看来导致鲁班七号过大的错误来自梦奇,只要梦奇将此举改进,之后就没啥险恶大事了!”老夫子倒是聪明,一听懂就摆出了已明了高深学问的姿态。

这时没人理会老夫子,忙碌的二位里一个死盯前方的鲁班七号,另一个则将手点上梦珠,调整梦珠悬在水中的位置。

鲁班七号才刚露出真容,就大得在别人眼里只剩了肚皮,他要能睁眼见自己这副模样,只怕会惊得尖叫,至于尖叫是属于高兴还是绝望就说不准了。

还好梦奇得黑母提醒,趁他还没在噩梦里睁开眼时就缩小了梦中人,仅三秒过去,木头人就与其他两人大小一般了。

老夫子摇头晃脑地瞅了几眼,说道:“看来当梦奇发挥最大作用时,他就能自主确定梦中人的大小了哈!”

梦奇很是尴尬,但还得保持悠远玄音,只好用好听的声音说出难听的真相:“夫子老师明鉴,鲁班七号其实不应该给弄成那样大,那会影响他及时与我们通话的!”

“不应该?”老夫子相当惊诧,“这是否意味,鲁班七号给弄成如此模样,是因你的大意而造成?”

实情正是如此,梦奇老实巴交地很想承担错误,却叫黑母给掩盖过去,他说道:“老夫子,鲁班七号进入梦珠时过大,梦奇虽有疏忽也没法怪那全是他的错。比如咱打个形容,老妈生孩子出来时哪能百分百确认那娃娃一定就是那么个合适大小呢?”

“这个”

“这个”

悠远好听之音与老夫子一起,险些给呛住。老夫子一时是没法说话了,梦奇却还得配合,“黑哥真是个有心人,三两下就能辨别谁对谁错。也罢,管他鲁班七号犯下的错有多大也无足轻重了,只要他能在睁眼前变小,咱们就啥都不用担心了呢!”

充满智慧的辩解,再次说明小家伙外表愚钝内在深邃,纵然一时半刻来不及夸奖他,其深藏不露的睿智也可见一斑了。

只要已经发现钻梦珠之人给弄太大了,再变小就很容易,梦奇保持梦珠原有的状态,然后巨大爪子往鲁班七号肩头拂动几下,大身子就持续缩小,直到小得躺在了虚无地面上。

“唔友友~”

又等了约几分钟,梦珠里发出清明的小童音,这声音铁定非来自黑母或老夫子,不用说就正是鲁班七号了!

“哎呀,我总算是睡着了,想安安稳稳在湖底睡上一觉还挺难的,说不定觉没睡着,反而先淹死了”

鲁班七号这话听得既令人恐怖又真实无比,这下子算是让人领教了噩梦有多可怕。

黑母却兴奋极了,奔过来摇晃那小子的两肩道:“管你是睡着的还是清醒的?四弟,只要你已经能张口了就把详情都告诉我们,趁着功夫该往哪个世界里去?那个叫钟馗的怪物又呆在何处?”

“哎呦呦~钟馗”鲁班七号脑瓜子清醒,要想说清楚话却还得煎熬一会儿。

他给扶着坐起来后连揉几下硬邦邦的眼皮,等木制脸上可以挪动方位了,便睁开了眼。

“啊?哈哈哈~果然还能再次见到你们呀!看来我不是唯一一个见到了钟馗的神仙!”这是鲁班七号首次说出来的正经话,却连黑母也闹糊涂了。

黑母说道:“四弟,我劝你还是等完全清醒再开口吧,否则我们会误以为你真见到了钟馗呢!”

老夫子也没放过这种不是炫耀的炫耀,怒斥道:“就算你是由鲁班大师制造的最优机关造物,你也得经常想想大师当年是如何有本事的哈!否则老这样胡说八道,会混淆我们的视听!”

大概只因鲁班七号比其他人聪慧,哪怕到这时也还有想法,摇头晃脑道:“别以为险些失去了我就自怨自艾,你们要知道,我见到的人物不一定代表能立即与他相逢,虽然肯定能与他相符,中间也还得经历一番波折!”

没等老夫子再作为老师训斥,梦奇说话了:“四弟,能把你从外面带入梦珠,是我们几人齐心合力的功劳,而进了梦珠后能找到钟馗,就又是你的功劳。这说明咱四人缺一不可,一件成功的事永远也不可能由一人做成。所以我建议,继续显摆的做法就暂停吧,你赶紧在梦珠里找出钟馗等待我们的地方。你二人要是真见过面,估计他还能因再见你而万分高兴呢!”

怎么听都像遥远的观音在有深度地宣传,黑母挺感慨。

他说道:“四弟千万别忽略一点,从现实的其他世界里来到王者大陆的,就仅有我一人,这就意味钟馗在你们眼中的形象与在我眼中不一样。你们必须明白,王者大陆上的钟馗能诞生今日神圣功法的原因,是因为我依照地球钟馗的传说赋予他的!”

第173章

“老夫子梦奇鲁班七号”

连续念出几个人名者是老夫子自个儿。

老夫子想找出面镜子瞧瞧自己,可梦珠里见不到镜子。想看清楚梦奇吧,此刻所有人都正呆在梦珠里。于是他只能去看鲁班七号,既然那机关造物确实来自于能力非凡的鲁班,怎么看都应该属于是起源地球上的人。可名震王者大陆的鲁班七号,又怎么可能与陌生星球上的玄幻人物相比?

最终老夫子还是只能看黑母,尽管在王者大陆上,黑母是唯一传承了过往,并依旧担负着未来的人物。

黑母给老夫子瞅得都有点脸红了,只好实话实说:“老师,我知道您在忌讳啥。虽然你们的名字都来自于起源地球,其实上辈子在起源地球上是啥状况毫不知情。可我黑母,不管从出生起直到现在稳稳站立在王者大陆上,都始终是同一个人,无论过往还是现在的事都能记得,因为整个就是同一人的经历”

“喂喂,我说你这些话先停下来哈,就别老借谦虚来自夸了!”老夫子急着办正事,黑母却一句接一句要炫耀自己,这是有多么烦人!要想尽快解决问题,顺利走向下一步,夫子就只能直言:“老夫承认你在王者大陆上的出现很特殊,但不能因此就全不好意思与你通行了呀!要知道四个人合作的前提是相互信任,共同前进,你不能自认无论在起源地球上还是王者大陆上都还是同一人,我们却不属于是同一人哈”

这人要生气加自卑导致了没本事,那就是再找不出本事了。话越扯越远,鲁班七号等不及了,打断老夫子的话说:“算我喜欢说废话,结果想停都停不下来了。也罢,强制转回正常话题,我就问你们两位,不对,是三位,你们极想从我这儿见到钟馗对吧?”

声音仿佛悠远的梦奇借助那神奇强调说道:“四弟总算钻进了我的地盘,只要能把钟馗请出来,咱们就一定能有收获。尽管哪怕到了现在这状况,咱们也仍旧不知那位钟馗与天书有啥关系。”

“切切~”鲁班七号蹦跳两下,好像在假装他不在梦境里,这样说话才能真实。然而“切切”声确实比真实世界要虚幻,他如果想充分完成任务,就得立即忽略梦内梦外的区别,只好忽略。

“这个嘛~”鲁班七号说道:“实话告诉你们,在池塘下陷入睡梦后我就见过了钟馗。那丑陋的家伙就躲在现实与虚幻相结合的通道里,怎么看都在等待什么人。奈何我格他太远,就只能远观他,没法让他听见我的呼声”

“非也~非也~”

梦奇竟用上了菩萨专用的佛语,也不知他是打哪儿酝酿出来的。急忙忙止住鲁班七号后,他急匆匆说道:“四弟,我看事实是你虽然见到了钟馗,实际却不是他听不清你,而是你两人完全相处于不同的世界,你哪怕喊破嗓子也别想让他听见!”

拿事实教训人家一顿,过去梦奇可从未敢大胆尝试,这次他能做最大人物,千真万确,就是大到把其他三人都缩入了梦珠里,他总该享受过去只能看着别人尝试的胆大机会了!

鲁班七号总显得生气,就为别人老不让他当大话王,过去是别人,今天是他,就是说总有人会道出他隐蔽的假话,听了不生气还怎么活?但话还得说呀,不然就得把大事停下了,于是虎生虎气说道:“对对对,就算你一字不假,没有你我就是没法让钟馗见到我,可我要不指引你们到正确地方来,你有这种本事也见不到他呀!”

“他”指的正是钟馗,虽然此狂傲的话不该说,只要能听见曙光出现,继续走两步就一切都实现了,谁还能抱怨呢?放弃就更不可能了!

梦奇回答:“多谢四弟。我不懂找钟馗有啥用,我黑哥恐怕就更不懂了。尽管除了你咱们全都不懂,可只要有你在跟前,咱们还愁继续不懂吗?”

“哇呀我的妈”老夫子险些吐出口老血。看来悠扬玄音犹如神灵的梦奇,具体说话的内容就只能给看成是二傻子。

为避免妨碍鲁班七号做正事,老夫子积极劝解道:“梦奇,只要跟着走进了钟馗的那个年代,你就不用把我们几个装在梦珠里,始终如这时这样远隔千山万水了。你若想尽快与你黑哥手牵手,就别打岔了,让鲁班七号尽快找出钟馗吧!”

其实梦奇非一无是处之人,该说的话也说了许多。到这时可以停下了,他便自觉遵守老夫子的教导,安静等候鲁班七号的操作。

鲁班七号还在絮叨:“钟馗等了这样久时间的人,想必是有要事相商。能进接连两世的梦珠才见得到他,大概过去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这关键之处呢。三位呀,你们可得把原因弄清楚喽,这次咱们可不是请他来见,而是让他听见了我们的声音后因我们进入。如此方式才正确,否则你们就会一直错下去!”

他一边说一边在向前挪动,估计持续下去,很快就能见着正式门关了,却被黑母阻拦了下来。

“四弟,你给我把话说清楚,钟馗他究竟是个什么人?你又为何必须得找到他?你说那怪物与我们有很重要的关联,最好就先把这些内容给说清楚!”

“哇呀,你倒是挺有重点的呢!”鲁班七号打半道出现,毕竟不像梦奇那样乖巧听话,听了黑母的话后如此趾高气昂,还真令人讨厌。他接着说道:“你们若真打算先听我说几句与钟馗有关的话题,我一定认真奉陪。但假如因此耽搁时间,弄得等我们往里进的大人物跑出来,冲到了我们面前,那就抱歉了!”

这话怎么听也算威胁,老夫子因具有远见而欲阻止,奈何黑母却早已咧着大嘴不在乎地命令:“该说啥就说啥,管他人家该往里进还是往外出?我就站在这儿等着你!”

第174章

鲁班七号干过的那些事若放在别人身上,谁都会误认为他是在故意炫耀,并在事成之后,将一切功劳都归功于自己身上。

然而在场三位谁都能不理解,偏偏就得理解鲁班七号的来历,只因他无论说起来有多强大,实际也就是一块好看的木头旮瘩,如非给鲁班大师赋予了生命,他就永远只能是给人玩弄起来才懂得摇摆的人偶。

不过话说回来,多么聪慧的机关造物在与天生的人脑相比时,也会慢上一拍,三名队友明确要求说出钟馗突然出现的真相,鲁班七号就毫不犹豫地照做,此事可能导致的后果已预先说明,警告归警告,完结后就直接谈正事了。

鲁班七号开始讲解钟馗的来历,以及可能对寻找天书起到的作用。

目前三人所处的王者大陆时代,是太古纪年3098年,基本属于是太古时代初始阶段的末期了。

奇就奇在,对老夫子等人而言,这时间已足够久远,相比在王者大陆上传闻的远古时代,例如无论是一两万年前的地球时代也好,湮灭时代也好,都差不多能相当于现代人了,当鲁班七号说出钟馗正生存的时间,竟才真正能给归纳成大陆现代时光呢!

“几位纵目而观,就能明白何为现实。你们这些人,长期就呆在充满学府迂气的稷下,是完全忽视了即将发生的动乱呢!”鲁班七号严正声明,其他人很期望这话全是胡说八道,但以老夫子为首的三人略加分析,就再无法找出辩驳的话语。

难道鲁班七号的话不真实吗?尽管王者大陆在太古时代-始,这一纪年时期已度过了三千多年,机关术与魔道在大陆各地盛行其道,并且正因为那种名为方舟三号的奇迹之舟给这神奇星球送来智慧生命,致使许多地方都因“创造”这轰动行为而变得富庶,许多担负着保卫大陆兴衰大任,誓要凭借英雄身份为王者大陆缔造新生的智者们却能看出正缓慢来临的危机。

那些危机是什么?是过往进化的辉煌正酝酿毁灭,君王随时可能制造的反叛将终结这所谓的神代,于是但凡行走在荒芜之处的人们,总能听见魔种的哀嚎,他们时刻感觉人类时代即将降临,而那一时代里的人类已与此时不同,那些人才将是王者大陆的主宰,他们将取代目前站立在王者大陆任何地区的生物体,将苍莽的大地变为王者大陆后时代。

那意味什么?意味后时代的大陆上再无所谓的荒蛮之处,无论哪里都能找见人类的身影,深究那群身影究竟有多么狂野后,就能下定论所谓的身影,实际上已是王者大陆的主体,而非带着怯懦与恐慌四处逃窜隐藏的底层物种。

再说“人类”二字,那种所指真的就只归属于“人”吗?不,大错特错了!因为等到了那时,“人”类中就会包括长相英俊智慧超群,但可能拥有兽耳或畸尾的兽类,然而依旧长着旧时代面目与形象的魔种,就只能哀嚎,直至死去。

当美丽的大陆乱成一团糟,除去广大意义上描述的人类能继续自由生存,其他类型的魔种要不躲入最边远贫穷的荒地,要不就永远从星球上消失了。

据鲁班七号依据给造物成功时留下的未来记录显示,存活成功的“人类”,也即是正常人族与魔种人将构成辉煌的王者时代,万年前的科学技术名存实亡,不管多少人依照历史追寻来自起源地球的各种高科技文化,矗立面前的也就全是充满机关与君王统治阶层的黄金古城楼了。

“那么钟馗呢?钟馗又究竟是何许人也?难道他真的可以分立进不同时代,所以才有本事悄悄守在能衔接不同时空的门关后面,随时找出他需要见到的人?”

这是黑母问到的话题,四人中假如没有他那位能穿越一切宇宙空间,无需被某一时间段绑缚成普通人的宇宙之母,估计连想都不可能想到这种其实极为关键的要点。

鲁班七号答道:“黑母大哥,我都能如此称呼你了,你心里现在也该满意了吧。为啥会这样说?原因很简单,尽管你们残忍地没把我带出那个庭院,却大仁大义地救活了我,也就是没让我无故送命。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吧,在古往今来的大人物中,钟馗最清楚天书是啥。过去我打算找到他后就弄清楚天书的来龙去脉,看看能否将其拿到。不是给你们害得钻进水里了吗?为了报复我就把得到的天书带走,让你们三个可恶的家伙永远后悔!”

“不得了呀!”老夫子难以忍受地发出惊叫:“别看你鲁班七号是个机关人,却也早有了自由思维!为了报复,你有胆子办任何胆大妄为的事情,以至要不是自己将自己推入了陷阱,说不定直到这时都还不会给我们面子呢!”

鲁班七号固定的机械脸见不到反应,实际上却悔黑了肠子。后悔不代表没发生,话说到此处,他该惊慌地拜倒求饶,而是拔腿逃跑?

那个帅气的家伙看似木头人,其实却智慧超群,该怎样扭转败局,用帮助的方式作为道歉,他比谁都清楚,所以继续讲述。

“错是错过,但还没严重到我哪怕帮了你们也无法被饶恕了吧?别的不说,首先弄清楚钟馗其人就能给你们打开眼界,其后该怎样与钟馗畅聊,从他嘴里掏出天书藏匿的位置,你们哪怕不听我讲都能有主意了!”

老夫子出言教训时,黑母其实求之不得要跟着一起,毕竟自己心里也太窝火了。可等听到钟馗的形象与故事就要正式出现了,除去听这故事他还有什么事是重要的?

鲁班七号说:“别的咱先不说,就只谈谈长安城。白天时长安繁华兴盛,人们都爱走出家门在街头闲游,可到了晚上,特别是午夜时分,街头情景就彻底变了,很有可能是比较可怕的景象。”

第175章

黑母止不住发了个抖,仿佛此时此刻,自己就已置身进了十二点整时的冷清街道上。环顾四周,大活人们全都不见了,这时出来的人也不算少,他们中可没一个是活的,取代活人走路时的姿势,就相当于两脚不动,仅在地面飘浮,而面目呆滞不会移动眼珠子,脑袋和肚子里不管揣着啥东西,活人也看不出他们的表情,特别恐怖的是,万一叫他们撞见了也逃不掉,就只能傻呆着等那些鬼怪扑过来,将自己撕咬干净。至于逃去哪儿,假如没本领超群的神人来相救,他们肯定是十死无生的!

“那位钟馗嘛,”鲁班七号又道:“我就清楚明白告诉你们,他出现在人类眼前的唯一时刻,是午夜子时。长安从建城之日起,一直就实施着严格的宵禁制度。当暮色降临后,人们就只能呆在坊内,贯穿长安城的朱雀大街空无一人。等到子时了,鼓声隆隆响起,门就会给打开。钟馗便开始巡视他的城市,着力清扫任何能被他判断为魑魅魍魉的生命体—那些试图破坏长安的家伙们。他庞大的身躯,一直贯通到远古的混沌,足以吞噬任何反抗者,并将他们扔入永久的黑暗中。”

“哦哦哈~”老夫子总算能发出一声长叹,感到心满意足,还特意加了个“哈”字。鲁班七号脑子里装的知识不少,说他是无知的木偶人实在是小瞧于他,可自己也不懂该赞许还是敬佩,加之仍带着学术名家的傲慢,便说道:“看来能同时司理活人与死人的判官是有两下子的,整个王者大陆上除去清明的稷下学院,其他任何地方都离不开这种人呢!”

鲁班七号给吓了一跳,表情不变脖子却猛地一缩,用大眼睛往左右死瞪着瞧,“传奇的钟馗到底啥时候会出现谁也说不准,老夫子可千万别当他面说这种话,否则咱们就算惹了麻烦了!”

老夫子依然显得不以为然,“冲着他实话实说,为啥就会因此招致麻烦呢?钟馗本来就是行走于人与鬼之间的人物,总不至要我这位稷下校长为讨好个不人不鬼的家伙,就瞎捏乱造吧?”

为说明事实,鲁班七号尽量稳定恐慌情绪地说道:“老夫子活的年月比任何人都长,所以才能得到稷下学院众学生的拥戴,同时获得校内官员的推崇,一直将大任承担下去。可与长安有关的往事,您也不用完全装不懂吧?比如毁于后羿之手的日之塔,还有属于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东风祭坛,它们的力量之强大,足以改变整个长安城的面貌!”

老夫子经历过的旧事被鲁班七号一一揭发出来,顿时连黑母与梦奇都吃惊了。

老夫子今日的模样,不代表百万年前他长的就是这模样。他都有怎样的过去,又为何如给天注定似的加入了搜寻天书大队,恐怕原因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吧?但无需担忧的是,只要他愿意将所有往事讲出来,既然对朋友们信任有加就再无保留,那两位就不用揣任何担心。

鲁班七号说在兴头上,哪还有半点畏缩?不等老夫子张嘴他就继续:“夫子老师咱不用那么着急地追溯他的过去,眼看钟馗即将现身,我就抢先把他说完吧!”

直到这时,围着那小家伙的几位才算彻底明白了内情。

钟馗即将出现的地方,正是那扇“门”。门给安放在区分过去与未来的基石之上,因为只要钟馗不现身就从没人来,一直基石上蛛网密布,风尘仆仆,任谁看了都觉得毫不起眼,能贸然将其忽略掉。

于是乎,人们自门前来来往往,无人察觉钟馗却心安理得。作为身形灵活的灵魂造物,他很久以前开始便注视着长安城的一举一动,那时尚未向旧时代反视。

钟馗千真万确就是灵魂造物,与机关造物不同,是相当于能在不同时代穿梭生物。这便是鲁班七号一从鲁班大师那处获得此机密后,就忙不迭想调查清楚的原因。而一直奋斗到今天,直到因给三人逗留在空室里公将仇报了,也不至于怨恨,只因他刚刚才查出了真正与钟馗相关的内情。

钟馗最喜欢干是事,是沉默聆听。他能见到别人所干的事,比如谁安放魔道的封印,谁在偷渡危险的机关,谁又在计划诡秘的阴谋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他的耳目。他始终冷冷地注视人类如何来来去去,并观察着长安城主宰的更替与日起月落。

这样长时间过去,钟馗不管借助阴司管理者的身份干过多少大事,也不为人间的琐事动摇。他一般不插手凡人事物,只要不算是夺人性命的阴谋。他永远记得自己存在的意义,自己的使命,是守护那块关联虚实世界的基石,还有建造在这座基石上的城市,也是他渴望兴盛的地方。

不要将他视为是长安城的第一个普通居民,他是长安城真正意义上的主人!只要处于长安城界之内,就无人能抵抗他的力量。这一切都因为,他的力量与长安的心脏紧紧相连。他在,长安就在!

“哇呀~”老夫子又嚷了起来,虽然包括黑母与梦奇听了此讲解也心潮澎湃,激动得几乎热泪盈眶。当然梦奇那种状态全是由悠远嗓音表达出来的,他罩在天上的大脸,暂时没人能看得清。

老夫子说:“我已全然了解长安城此时面貌如何了!同时也回忆起了那一处的事情:关于长安城,学者之间流传着这样的传说,子夜时分,无人敲击的暮鼓回响,叩开那扇神秘之门,那里隐藏着过去的辉光!”

“老夫子,您竟然知晓了这些奇迹的秘密!”鲁班七号毫不隐讳地赞赏:“据说在那座伟大的城市,还有着被机关城墙和元气炮守卫的雄城。奠基于那块由上古时起就存在的基石上。它是驱动长安城所有机关的力量源泉,堪称是长安的心脏!”

第177章 钟馗的迷茫

“你们这些造次的小人,堵在大门前想做什么?莫非是为堵住我这儿即将来临的贵客,以对他们行罪恶之举?”

混重的男音爆响,胆子哪怕只略微小一点点的人也得给吓倒,这次值得令他们庆幸的好事,就只有无理由胆大了。

这些人中,除去来到王者大陆上的黑母,其余三位对那人都有印象,梦奇是打从私塾课桌上读的史书,老夫子是在远古见过心境也同样属于远古状态的家伙,但此后就只能通过史书古籍观阅了。至于鲁班七号,理由更加奇葩--他所有与钟馗相关的见闻皆来自于鲁班大师,大师能甩多少见识出来,他的认识就有多少。

于是双方终于能相互见面后,奇事就出现了,太古时代的追寻者们兴高采烈,认为终能与天书持有者相会了,打从王者时代站来这边的未来角色竟完全认不出人,明明白白就把他们三人,其实是四人当成了来侵犯挑衅他的坏人。

“嘻嘻~”

鲁班七号最先发出谑笑声。终于与急需相见之人正式面对面了,怎么瞧都不可能再走失,他便有时间像个小孩似的乱耍了。

“咱们落入你眼里都是大坏蛋,所以你为了维护正义,就想将咱们几个灭掉,类似这种想法不假。可假如尽跑去整别人,见到你时却能协助你维护长安城正义,那又如何?你是想灭掉站对面的,还是打算正气凛然超过一切?”

“呀!这个”

本来正气凛然的大个子钟馗,一时半会儿竟难以找出答案。他那看不清表情的面孔正好能遮盖脑子里的想法,说不出话的样子却没法躲开。

鲁班七号还没耍够,又说道:“钟馗大人,您对怎样处理政务的要点说不出来,就没法证实作为长安城第一位执政官有多么伟大。如此说来,到底该如何分别类似我们这种人与你合作是为善,还是为恶呢?”

“这个这个”

看起来威风八面的钟馗一出现就吃了哑巴亏,这叫一个尴尬!本来但凡见他之人都得畏惧得屁滚尿流,却叫一个小童模样的木头人反转劣势,弄得他成了犯错之人?

完全答不出话来的钟馗只能想办法对付,金色烧铁钩朝空中一挥,收足底气后怒喝:“此处绝非你等恶人妄呆之处,你的诳语我无需回答,只奉劝你速速滚开,否则必得为自己召来杀身之祸!哇呀呀呀呀呀”

黑母在起源地球走过一遭,当初古代地球人中的戏子,是如何穿戏服在戏台上挥汗表演的,他比其他三人都清楚,所以情不自禁就把钟馗那模样当成了演戏。

“钟馗兄弟,您这是还没弄明白门关一开,就闯进了特殊之处吧?说实话,你要继续老老实实等着,等我们四人拉开隔阂走进王者时代,你就不用吃这么大亏了!”

“啊?你到底是什么人?为啥能清楚分清不同的时代?你们你们不是躲在这里准备向我挑战的恶棍对吗?”钟馗不由分说就问出此话,看来他表面强悍,其实很少用脑子斟酌,否则问出来的就该是其他话。

没等黑母说更多,悠远玄音又响了起来,犹如佛在用动听的佛音询问:“请问钟馗大人,您知道自作主张地将门关开启后,自己闯入了怎样的地方吗?”

“怎么怎么响起的是不同寻常的玄音?好像说话之人与面前三个仿如耍花枪耍杂技的街头表演者完全不一样?”

钟馗愣得动不了脑袋,五官就渐渐展现出原状。

“大人,您这是在忙啥呢?我小弟正问你是否知道自己处于何处呢,为啥不直接回答?”黑母不客气地追问。

这下钟馗内心之震惊,全掩盖住了他那狂放。可不是嘛?本来以为是神圣无极的天空圣人,竟给站在地上的黑胖小子成为小弟?那么这位,究竟是伟大还是渺小?

眼看不答不行,钟馗只好吱唔地抖抖金色烧火钩说:“不管是看得见的你,还是躲着假装神圣声音的怪小子,我没法说出你们的实际形态,就只劝说你们该往哪儿去就往哪儿去,咱们只要能好说好散,就不会起争斗。”

“哈哈哈哈~”

黑母笑得前仰后合,黑胖小手朝四周一指说:“广亮大门内的兄台,你该说的话还是先说完再做判断吧!倘若你闯入的其实是我们几个人的地盘,不关门就再也不可能离去,你的想法就该不一样了!”

“你们的地盘?你这话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实话实说?”钟馗又惊又着急,还抱着一点点对方乱言,说的全不是真话的希望。

为最后确认自己没说错,他蹦跳几下就蹦过门关,将两只绣大红菊花的高靴踩在了梦珠里的石头地板上。

“钟馗大人,老黑我这就说清楚你来到了哪儿。只要离开大门,你就相当于离开未来世界,来到了太古时代的3098年。你想想,会有毫无知识的地痞无赖用不同世界戏弄别人吗?那本事也实在是太大了吧!”黑母不掩饰地说出实情。

老夫子虽然站到此时也没开口,老花眼镜后死瞪钟馗的小眼睛却充满探寻之意,暗示你个了不得的长安城大人物,竟然连我这昏花老眼都看不懂哈。

这到底是遭到一群人耍弄,还是遇见了一直在等候的客人?假如答案是后者,他钟馗就不仅不应该生气,还该激动得大叫!

内心快速斗争一番后,钟馗不敢继续教训见到之人,但也还没完全放弃个人错误,唯有走有走动两步,分析来到的地方究竟是哪儿。

“那所谓的梦珠,据说是神奇之物,里面暗藏噩梦机关,却只有一位叫做梦奇的魔种能操作。假设我来的地方正是梦珠,他们的话就是正确的,假如只是骗局,我就得定下心对付他们了!”

这是钟馗最终定下的决定,分辨是否是梦珠的唯一方式是试探外界,他不加犹豫地挥舞武器,向外砸了过去。

第176章 钟馗现身

“合作伙伴,你这到底想干啥?咱们才刚制服了鲁班七号怎就又来一人捣乱捏!”

这次愤怒大嚷的居然是梦奇,梦珠还在,他还得扮演造梦神人,却不料钟馗往外扔了他的武器,这种做法实在太危险了,他怎么还能闭着嘴任由黑哥教训?

“哎呀!”

“天呐!”

“救命!”

除去迷茫的钟馗,三位缩在梦珠里的人止不住惨叫。他们目前处于睡眠状态,真身还泡在珠外的水里呢!

钟馗又在干嘛?他在用金色烧铁钩打破梦珠,梦珠为虚铁钩为实,万一真是故意搞破坏之人,不打散噩梦逼得四人掉回水里才怪呢!

“神啦!我错了!”

这是听到三人惊叫,给吓得差点跌坐在地的钟馗惨叫一声,因为他已确信梦珠为真,却已来不及收回武器。

梦奇急得浑身冒冷汗,就差弄得水池子沸腾了。池塘外的天色渐暗下来,说明白天过去,黑夜正降临。在香汤书铺泡澡看书的学生们大部分已回来,餐堂奉饭的堂官们急急忙忙就要将饭食送过来,水塘里的人若不能抓紧时间离开现实世界,他们唯一能干的就是赶紧回老地方呆着。

想清楚了事态的严重性,梦奇哪还能坐等?他叫过守在身边的两只兔子精,命令它们赶紧松开睡眠者,此时冲去水塘边放哨,要想一尽切办法阻止任何人靠拢过来。

兔子精不管在陆地还是水里都能行动自如,说白了它们对身外场景就没实际感觉,接受命令后便飞也似跑远了。

梦奇在梦珠里的声音悠远空旷,站在水里就不过是个不会给淹死的普通魔种,不会淹死,是因为他可以通过珠子来呼吸,于是他趁三个睡觉的家伙没飘远,就对准梦珠狠狠捏去

“不虚此行,钟馗我不虚此行啊!”

喜欢舞文弄墨的钟馗哪怕已知错误发生,也还得鼓弄一通后才干实事。既然确认来者正是自己长久等待之人,他就需要将那几人带过门关,走入王者时代的长安城。等情感充沛地发完感叹,他才能够进行实际操作,退行两步回到门关,再让开道路请客人们进来

一切大事都已处于了危机关头,一切最关键的大事又都合在了一起,只要有其中一件出状况,最终的后果就是失败,失败的结局就是本来已见到钟馗的人们,再次与他分隔成两个时代,以后也很难见面了!

虽然时间极短,就在瞬间发生,老夫子居住的庭院里的特殊状况还是得说一说。

自打梦奇发觉了危险正来临,不得不尽快打发两名兔子精赶过去,兔子精们就快马加鞭地执行命令。它们一抵达水岸,就见有小厮赶过来调查发生何事。

“我说,为何直到现在老夫子校长也还没露面呢?现在都已到掌灯时分了,难道他不打算用晚膳了?”小伙子心急地问同伴。

另一位也有点焦虑,摇头道:“这么大事你都还不明白,我该怎么说你呢?老夫子昨夜在香汤书店耗时一晚教训那些不学无术之人,导致生了大病,直到今早才给抬回来呢!可老人家不仅不在房间里,连大厅的门都给砸坏了,想必是有不法之徒借他生病这事,来威胁他交出校长大印吧?”

自以为聪明的那位一举道出聪明话,走在旁边的小伙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这下他哪还敢光顾着自己说?急急忙忙就敲起了端在手里的铁饭盆子:“兄弟们都快点过来呀!你们看那泛着花香的水塘里是不是躲着人?咱们得拼了命去把他抓出来,救老夫子要紧!”

这种话一经说出可不仅属于一个人,而是所有能听见的人!不光是焦虑那位,离得近的兄弟们一听也奔过来了,并且边跑边再相互传达一遍,以让更远处的人也收到警报!

再说池塘底,黑母与老夫子深知很快要出事,巴不得抓着钟馗就朝门关里冲,以防还没进入新世界就叫稷下学院的人给抓回去,岂料钟馗还得先感叹一番再下手,这样又多耽误了半分钟时间!

于是池塘上下的险情同步发生,上面别说小厮,连学生们也大举赶到,紧急救援任务,就是得先把老夫子拉上来。

下面的黑母等人,只差一步就将永远给锁在门关外,还不知得等到啥时候再遇见钟馗了,怎能不心焦?

首要执行者,还是梦奇,过去他从没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伟大,别说梦珠,恐怕连自己这小身板都影响不了大人物,今日却不仅是自己的小身板,就连梦珠也能起至关重要的作用了!

水塘岸上,灯光越聚越多,多得象天上的星星都掉下来了。金黄的火种顺着夜色摇曳,说明人已多到了没地方站的地步。

水塘下,三个睡着的人却依然沉尸般躺在水里,只等最后光华闪现,令他们身形消失,远离此地空间。

梦奇站在三人正中,用深沉的语气说:“黑哥、老夫子还有鲁班七号,别以为一颗小珠子很没用,就说明梦奇也没用,其实只要珠子发挥作用,梦奇就也能变得有用!”

哎呀呀,这话好像说得不太合情理,梦奇再顾不得分析了,对准梦珠大吹一口气,问一声“想必你们确实已站入了王者时代的关口,等我一起来”,便眼睛一闭也躺了下去

“我睡着了吗?为啥身体轻飘飘的,一点体重也感觉不到?曾经听说小姑娘最爱减肥,减肥成功后就能长漂亮许多,梦奇我在这方面,是不是获得让小姑娘羡慕的巨大成功?”

迷迷糊糊说着胡话,梦奇弄不清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淹死了,很想睁开眼。

可眼睛还没睁开,耳边就有人絮叨:“小梦奇,折腾这么久总算摆脱稷下学院的陆地了,咱们得感谢你,可你也得客客气气先与老夫我打个招呼呀!我是指,在新世界里打个招呼!”

“夫子老师?”梦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哗啦”一下就睁开了眼。

他担心,自己还泡在长荷花的水池里呢,不过等看清身周情况,顿时无力的笑了,原来他已不是梦珠的主人,而是正与朋友们呆在一起的小魔种,身边就是分隔王者时代与其他空间的大门!

第179章

“兄弟们,此时此刻,咱们究竟身处在哪一个时代中?太古时代无比美妙,里面充满各类令人神往的探险,说起来我仍舍不得离开呢比如四处飞舞的火烈佳人,它们最厉害之处是时不时围在一起阻止外人闯入咕咕山”

梦奇好不容易才睁开眼,蓝蓝的眼珠却因无法快速适应时空变幻而看不清人脸。然而意识很快清晰,他借助不停在眼前晃动的幻象,就开始幻想,仿佛是飘回了咕咕山,再往里走几步,就能见到火烈佳人在向他飞来

“小梦奇,老夫猜你是舍不得离开往日那座山吧!”老夫子老沉的声音响起:“说来说去,直到今日老夫才听人说出神秘大山一直深藏在稷下学院背后,可惜呀,过去那段活得浑浑噩噩的时间里,从没想过要钻到里面去看看。你休要担心,别认为跑进王者时代就再也回不去了。我相信只要能跟随钟馗在这里找出重要证物,咱们就还能往回走,回到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时代!”

“哦”

哗啦啦感叹一大通的梦奇,听了老夫子的安慰后竟一时说不话出来,或许因为住了嘴,眼前真实的景象就开始逐渐呈现--他迷惘得看不清现实的大眼复明了。

“呀~奇弟,我还着急得想办法同你说清这边都是啥样呢,结果无需麻烦,你不用听我们絮絮叨叨解释就能明白此处究竟有多令人烦恼了!”

这次发言者是黑母,梦奇还以为只能靠听声辨别大哥也在此处,谁知脸转过去时视线就落在了那张黑脸上。

“黑哥,我这是通过梦珠到哪儿啦?为啥我相对你们而言是普通人了?我还指望着多体会一会儿那种做神仙般的悠远佛音呢”

还没来得及弄清所处境地,就忍不住要抱怨对方三位变成了真人的事实,说明他略感失望,但转眼他又觉得欣喜,因为他情不自禁为自己而感到自豪。

“哈哈哈~”黑母笑了出来,“还悠远佛音呢!等你弄明白此刻正与我们呆哪儿,就没法产生任何来到仙境的幻觉了!”

“啪嗒”一声响,是一只坚硬的木头手拍上了刚恢复知觉的肩膀,梦奇疼得扭头,看清了鲁班七号那顽皮小木人的机关脸。

“四弟,你如此高兴,是为跑出了太古时代,还是跑进了王者时代呀?”梦奇揉着眼睛问,很想在这小人偶面前表现出几分成熟。

鲁班七号唔呀呀叫唤两下后回答:“不管你往哪一方面猜也不正确,让我高兴得简直要发狂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有你,我才能从一个时代钻入另一个时代,而非过去一直凭脑子想象。正确解释,就是我能懂此事的意义,你能懂此事的操作,唯有咱俩在一起紧密配合,这事才能大获成功!”

这番话对鲁班七号而言,再正常不过,他还眼巴巴等梦奇回答呢,谁知突然就没了人声。过了足好几秒,非但梦奇开不了口,就连黑母与老夫子都哑了。

一分钟过后,呆愣的鲁班七号才听到了震耳欲聋的掌声,如此响亮,应该不是一个或两个人在鼓掌吧?那究竟有几位听到了他感叹?

鼓掌后再说话的还是梦奇,等声音从连贯变得断断续续再到停息,他万分激动地说:“我明白为啥黑哥要说出那番话了,也明白了为啥四弟要毫不拐弯抹角地赞许,那是由于我们所进之地正是长安城,王者时代里最为繁华兴盛的都市!”

曾经带着探奇之心闯入起源之地智慧城的梦奇,有一天竟来到了最最现代化的长安城!这话要用在远古地球上,大概得叫黑母追究他为何要将古今年代反转,然而站在王者大陆上,就不可能有任何人说他是错的了,正因越踩着时间往前走,古都才越加具有时代特性。

梦奇再顺着四面环视一圈,更确认了通过梦珠来到现代大城市的真情实景。

虽然四周市民多得不计其数,街上人山人海,通过人群缝隙还是能看清那覆盖金砖璧瓦的高大建筑,以及花街柳巷,可等钻入城市深处,又能体会出都市盛景中的悠悠古韵。假如四人能在大街小巷中游历一番,想必将快意地体会浏览古都的兴致,可又偏偏叫市民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就算他们拼了命想离开,也找不到出路。

为看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同时不让三位朋友为他担心,梦奇费力地坐起来,朝市民们拱拱手施礼道:“不瞒诸位亲友,咱们全是打外乡而来,因错过了宿头才流落大街,希望没打扰到大家伙儿。要不这样,你们先散了吧,等咱兄弟几个找到该呆的地方再去向你们叩饶,借耍弄花拳绣腿向你们讨几碗吃食如何?”

不过是想办法用礼貌的方式摆脱闲杂人等,却不料被站在前面的几位大人物当了真,一个穿皮衣皮裤,腰里系着条兽筋腰带的杂耍男子说:“其实你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对我们这帮站在街上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称有的本事,假如你们仨同意与我们四个人练练手把式,最后侥幸成为胜方,就有机会收取观众的赏钱后安全离开。”

“哇,老夫子,您瞧咱们是不是遇到了麻烦?”黑母悄悄对老夫子耳语:“说不定因为没弄清咱们几人的来历,这些刁钻的杂耍人员就出来闹事,打算和我们打上一场?”

老夫子是斯文人,一不爱吵架二不爱打架,真要他在大街上与地头蛇拼杀,得要他的老命,所以黑母的话令他大感头疼。

然而除去头疼,他还有弄不明白的情况,便小声反问:“黑母,你那堆设想咱先放在一边,你就先考虑一下老夫我的问题吧!”

“哦?听起来比我意识到的危险更麻烦,你倒是说来听听?”黑母点头回答。

老夫子忙问:“老夫需要确认两点:第一,明明鲁班七号也站在我们中,为何市民见了我们只说是有三个人?第二,带领我们走入门关的钟馗,人又去哪儿了?”

第180章 路遇恶霸

钻进华丽又嘈杂的古典都市,几个人表现得兴奋异常,梦奇与老夫子尤为突出。毕竟那二位生于王者大陆,忽然转换了时代,新鲜事物看得目不暇接,以致惊奇不已,自然算不得怪事。

然而还是让人觉出了怪异之处,是什么呢?就是素来率性而为的老夫子没有失控,失控的倒是本该冷沉心深的黑母。

老夫子悄声问的话挺有份量,黑母听后不再与耍棍棒的泼皮纠缠,由得梦奇与他们拉拉扯扯拖时间,小眼睛只偷偷打量鲁班七号,看出了其中缘由。

“夫子老师,”黑母说:“我看不认鲁班七号是真人这事儿,错不在四弟的身体造型,而在于说话者浅薄的见识,还有四弟自己乐意这么表现。他主动让人们以为,漂亮木头人只是我们带在身边的表演道具,而非与我们同行的伙伴!”

“啊?真是如此?”老夫子惊叫,幸亏“啊”字出来他赶紧就闭了嘴,所以后面那话没叫人听见。

至于鲁班七号的出现究竟给人们造成了怎样的印象,这种印象又有利还是有弊,一时半会就没法猜透了。

黑母微微点头,补充道:“鲁班七号给他们看作是不具备真实生命的木人,肯定是四弟自己的意愿,他爱干嘛就干嘛吧,咱们一时半会管不着。但钟馗把我们四个人扔大街上,自己不理不睬地躲去了别的地方,恐怕这里面有文章!”

“哦?你也这么认为?”老夫子一惊,言下之意是他与黑母想法相同。

四人好不容易跟随管理者来到长安城,以为紧接着就能按照计划拉人入队,却料不到莫名其妙的,那家伙一下就不见了踪影。黑母看似皮黑肉糙,心里其实比其他人都有数。他打算赶紧摆脱街头无赖的纠缠,想办法找到钟馗,岂料憨态可掬的梦奇,在苦哈哈求人:

“哎呦,我这啥都不懂的小魔种见识浅薄,还以为走进长安就能遇到要找的人呢,结果却不仅人没遇到,还给无端端糟贱了!这位大哥,您怎么看都是穿皮衣耍把式的行家,为啥就不认真研究研究,咱哥儿几个到底是不是你以为的街头艺人捏?”

“哎呦喂我的妈!糟贱这词儿从你这兔子嘴里冒出来还真新鲜!”

男人不三不四地怪笑。自打见到这奇形怪状一队人,他就没打算空手让他们走了,这时不快点捞点钱财还待何时?

他嘻嘻哈哈道:“你是小魔种没错,却总不至于把自己当成魔力宠物那么简单吧?要是块只能任人拧掰的小木头,咱仨还不至于同你计较,可你怎么看都和人类没任何差别,又何必假装不如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玩谦虚?”

怎么听这话都是挑衅,不仅挑衅,还极其轻薄无礼,老实巴交的梦奇竟不甘示弱,大蓝眼死瞪那货就要反击。

黑母出场了。

“喂喂喂,我这魔种小弟不懂规矩,您老有怪莫怪!弟呀,人家一眼瞧过去就是有本事的练家子,来指教你一二,你就虚心听着,莫不成还打算反驳怎么着?”沉混如超重低音的教训声响起,黑母在训斥梦奇。

“黑哥,我他其实是想”

梦奇看出男人对鲁班七号充满鄙视,以为黑母不知道,焦急地想争辩,一心要护住队友,让围观者好好弄清楚,即使表面看起来是块木头,骨子里也是让人不可小觑的王者英雄,却不料要说明真相时叫黑母给制止了。

黑母暗自庆幸,他走了两步运:一是梦奇脑子聪明嘴巴笨,肚子里想的话很少能张嘴就吐出来。再是自己开口正当时,得亏正扔开老夫子,及时拦住了梦奇,不然肯定给他那直来直去的性子坏事。

“呵呵呵,这位大哥,您一瞧就不是普通俗人,只要能和你说上两句就铁定涨见识,您说我这还没走运吗?要不这样,跟着咱们跑的扯线木偶没心没肺,这样长时间了也没从他身上赚几个钱,要说咱几个还留着他,也就是舍不得扔”

“哎,我说,你这话咋就听得不对呢?明明是个大活人,怎么就没心没肺了?你唬我呢!”男人没听完就嚷嚷出来,嚷得黑母脖子一缩,更显得黑矮了。

“咦?”黑胖小子知对方是在试探,故意表现得一惊一乍,心悸悸地问:“耍把式大哥,您的说法我越来越听不懂了!不是您自个儿认定那是木偶人而不是真人吗?为啥等我夸您识别力强,对您欣赏有加了,您又把话说倒回去了?”

男人鼻子里哼哼,冷冷一笑道:“我要对你实话实说的是,你认为我有多聪明,这话不对!”

“啊?”黑母是真听傻了,愕然问:“我认为你聪明不对?莫非实情就是你愚蠢至极,所以总是认错人?”

“呸!还真敢跟老子较上劲儿了?”男人火大了,跺着脚巴子就想冲过来揍人,边磨拳头还边把话说完:“老子后头还没说的话是,你认为我有多聪明不对,我可比你认为的还聪明多了!”

“我去”原来那蠢货无赖是这么个意思,可听懂后黑母更加想吐,只好摇头摆脑地止呕,然后说:“大哥,您何止聪明,就连陈词达意都比一般人厉害!佩服,真格儿的佩服!”

连竖几下大拇指,终于止住了要横冲直撞过来的恶人,黑母满意,继续混扯:“我就是一傻子,岂敢真和聪明大哥大打出手?我与你交流这么长时间才讲得出几句真心话,还真不容易呢!”

“哼!”男人果然脑子不好使,明明是在给黑母反唇相讥,竟听成他在夸赞自己,于是显得比刚才更加高傲,就等着对方讲清楚到底想干啥,然后再决定如何修理他与同来的两人。不过斜瞟鲁班七号两眼,他对这好玩的木偶人更志在必得了。

梦奇又咧起嘴,象是有话说,黑母吓得忙将他挡在身后,老夫子精明一世,此时也有点犯糊涂,细脖子往上抬抬,也想说话,黑母赶紧蹦蹬到男人面前,笑嘻嘻一头拜到地。

“吼吼吼,耍把式大哥,您都看清楚了我是怎样为自家人效劳的。老头和兔子都比我强,这种说话赔笑的小活儿也只能交给我。其实经过商讨,他俩意见一致,就是既然走了这么远,还穷得饭都吃不上,不如改变一下求生方式,比如换几样能引起观众兴趣的东西,那个那个,给我们一路拖进城的木头小儿不如就放了吧,不用你三位来向我们展示强大的实力,我们甘拜下风,就把木偶送给您当见面礼,这样行不?”

第181章 逢场作戏

“啥?猛哥,咱们别是听错了吧?”谦虚恭顺的黑母话音一落,就有个小个子男孩叫嚷起来,并瞪着皮衣男人乱划拉拳头。

区区一个小儿就能如此跋扈,足以说明那三人是何等凶恶,想必来头也不小。男人又给称为“猛哥”,看来他们不仅玩杂耍,还代表着长安城里的黒恶势力!

黑母等三人脸上维持原表情,心里却叫一个鄙视,厌烦之意就别提了。依然为防止身后二人插话,黑母迫不及待地冲坏家伙们点头,以示意自己的小团队说得一个字没错,同时又把那块叫鲁班七号的木头往前挪了挪。

穿黑皮衣的男人,也就是那位猛哥,本下定决心要同新来的三人狠打一架,目的很简单,正是要抢那好玩的木头人,这样就能弄清漂亮木头一会儿按在梦奇身上嚷嚷,仿佛庆祝他从昏迷状醒来,可等盯一眼自己三人这边时,又成了刻板呆滞的人偶的原因。

吵闹至今,他最关心的问题不是鲁班七号到底是何方神圣,而是想查清躲在他身后的操作者究竟在哪儿。或许那家伙根本就不是眼前三人呢?或许那三人揪着人偶到处跑,不过是因为半路拾到他就趁机讨点便宜呢?

小个子男孩嚷出一句,猛哥暴突的眼珠转悠两下答道:“外表看有点本事,实际却不过是花拳绣腿,说明那黑小子愿意扔开木偶人的原因昭然若揭,就是要放手摆脱麻烦。扔开木偶又说明了啥?就是木偶对他们而言是打半道捡来的,用了这么久也没捡到便宜,于是只就无奈地放弃!毛鱼儿,没料到咱们仨无需劳师动众,让他们看清真本事就能成功,其实也算是件好事!”

那位名叫毛鱼儿的,长相真够怂!师父猛哥就够矮了,他却还只到猛哥肩部,从背后看活像个侏儒。个矮不代表胆小,相反张嘴说话时的张狂劲儿与别人比有过之而不及。师父的话音落,他高兴自不必说,却因比师父机敏而更揣着几分戒心:“您无论何时说话都有理,谁听了谁赞成。但啥事都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如果黑小子其实没真打算放走木偶人,说不定能给其中插上机关,接下来看似放弃,其实是假借木偶人偷偷跟着我们呢?”

“呀!”脑子不会转又自以为聪明的猛哥醒过神,眼睛里顿时露出谨慎。刚刚他还得了便宜就琢磨着快走,街上围着看的人多,别等黑小子反悔再生麻烦,却没料着或许这真是个骗局!

黑母眼看已胜利在望,正打算喘口气呢,却不料老话说得好,只要最后事没成,变化就能时刻发生。他本已放松的心情一紧,恢复了机警,说话还是傻乎乎的:“名师出高徒啊!师父厉害,教出来的徒弟也懂得全面考虑,咱们这些没本事的家伙可真羡慕。既然小弟弟提出异议,黑子我就多想点办法让您放心,比如咱们三个先离开这里,等你们已经找不见我们了,确信木头人已不可能再回到我们手上,再回去自己呆的地方如何?”

“这个这说法能行得通吗?”猛哥借年龄优势做了三人里的老大,所以说起话来一派主人的派头。就算有时他没本事做决定,也舍不得将权利放给徒弟们,就假装机灵地思索,其实脑子里只有混成团的浆糊。

“师父,您大概是因为脑子太好使,结果把单纯事儿想复杂了吧?”又一嗓子喊出来,音量高昂音调却稚嫩,说明第三位发言的比毛鱼儿年纪更小。

“我说毛虾儿,你这话到底是赞师父还是讽刺师父呢?为啥我咋听都像是在指我傻呢?”

这是等了多长时间,猛哥才察觉出徒弟话语不对?刚才得到年纪大些的大力夸赞,现在却给小的那个贬低了,心里可真不是滋味!

毛虾儿长得尖嘴猴腮,个子比毛鱼儿更矮了半个头,却是三人里最狡猾的。也是因为他狡猾过度,惹得他师父都要防他几分了,猛哥没听出他是啥意思,但还得仔细询问。

毛虾儿这时显露出威风劲儿,冲着师父表现道:“您铁定是认为我比鱼儿哥更聪明,才怀疑我对您诚挚的赞扬是暗讽!要不这样,咱们就依那黑小子的建议做,等着看他们一直走得无影无踪,然后将木头人塞进包裹里往相反的地方走。只要确定木偶人确实没心没肺没脑没感情,咱们就一辈子也不用再见到那三人了。可假如真被他们算计,从彩色人偶里搜出了证明他是活人的证据,那三人确有祸心,咱们还有时间去弄坏木偶,让他们打算落空呢!”

毛鱼儿被毛虾儿抢了先,本来有点生气,可一想到多说话多错话,少说话少惹祸,立马就由路转粉,使劲点头赞成师弟的说法。

猛哥本有些犹豫,给俩徒弟一唱一和扯双簧般开导,很快就将戒心扔去了一边。他不再担心小徒弟,而是将注意力转回了对面三人身上。鲁班七号就横在双方正中间,只要稍微往左或右挪一小步,归属方就能确定。这样看来,彩色玩偶还真是没生命的东西呢,刚才无论说过啥话,都是人类借助他发的声音!

生长于王者时代的三个恶人悄声商量时,梦奇总算有机会向黑母发问,他得弄懂的最关心问题:鲁班七号为啥突然就偃旗息鼓,成了牵绳玩偶?黑哥没与四弟沟通就与他配合上了,莫非刚认识不久的兄弟俩,马上就能对准眼珠子用眼神交谈了?

只要没摆脱猛哥纠缠,就不能掉以轻心,黑母不愿与梦奇多说,依然捧着笑脸对着那三师徒,黑手则压在梦奇胳膊上,给他画出几个字:四弟示意与我们分开,全是钟馗的指派。

“啊啊啊!”

梦奇始终心无城府,哪怕仅是装也装不出来,只能慌慌张张把画了字的手臂伸向老夫子。

谢天谢地谢天皇老子呀!老夫子正好与梦奇相反,属于是心有城府,能做到锋芒不露的高人,避免了让恶棍们察觉他们的真实意图,却又及时理解了黑母的意思。

第182章 脱身

若能与黑母说上话,老夫子早就开了口,犯得着默不作声等到现在吗?梦奇呆头鹅一个,就知道咋咋呼呼,当然咋呼的前提是所处之处安全,说错话了也不会惹来麻烦。这时他明显精神紧张,既然搞不清具体该说啥,最好就继续闭紧嘴巴。

再说目前的局面,热闹非凡的大街上,围观的吃瓜群众正兴趣高涨,可莫名其妙就冒出来以猛哥为首的一帮闹事者,贪婪地想抢夺人偶,梦奇老实巴交的弄不清状况,还好老夫子算是经验丰富的老姜,懂得如何与黑母打配合,这样黑母就多了几分底气。

看清楚梦奇手上写的内容后,老夫子暗自琢磨,很快便有了打算。他端着张没表情的老脸,保持着稷下学院老校长的刻板,好象是身处事外,但不停打转眼珠子说明他比谁都明白。朱雀大街上人山人海,喧闹非常,这儿却唯有黑母能读懂老头儿眼神里藏的暗语。有钱村来的穷学生,与老夫子课堂上课堂下地较量过那么久,不说话也能听懂老夫子心里在嘀咕啥,这时二人站在统一阵线上,他觉得很放心。

只需随意交换一个眼神,二人就看懂了对方的意思,完全无需用嘴。

黑母和老夫子眉来眼去不过十来秒钟,猛哥已和徒弟们商量妥当,暂时也没了嫌隙。毛鱼儿帮毛虾儿争取回师父的信任,师父也没因怀疑二徒弟而耽误大事,说明其中起关键作用的人物是大徒弟,只要能有个知晓事理的从中调停,无论是蠢笨如牛的师父,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小子,都能避免内讧,齐心协力对付眼前的外乡人。

黑母也及时扔开老夫子,对猛哥说:“耍把式大哥,这条街上铁定是您说了算,我这话要是不对,估计大家伙儿得起哄。您瞧,没人吭声就算默认了吧!咱们初来乍到没弄清规矩,得罪了三位,实在该死。本来就不是敌人,却无端结下梁子,这事太冤,若能与各位化干戈为玉帛,实在是我们倒霉之后的万幸。刚才黑子我全把话说完了,您要乐意采纳,我们仨立马就从您眼前消失,往别处寻生路去,您要还有想法,劳您赶紧趁现在说出来,也让街上乡邻一起说叨咱几个异乡人一番,让您解解气如何?”

猛哥本就指望吓唬吓唬黑母,逼他和那两位抱头逃窜,滚出朱雀大街,叫毛虾儿搅和一下,以为添了新麻烦,这下看却仍能得逞,又哪还愿意再生枝节?

再说吃瓜群众,本来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啥事,只一味凑过来看热闹,看清围在圈子里的是猛哥等三个地头蛇,大伙儿都不吭声了。寻常百姓,谁敢轻易惹他们?不过黑母那张嘴也太灵巧啦,几句话就由吃亏方转为了占据主导权一方,叫人不佩服他都不行。

所以人群里的汉子,本来准备随声附和,跟着猛哥教训外乡人几句,就势拍拍马屁,这时却换了调调,有人说其实没多大个事儿,人家说清楚了来历,还同意孝敬金胜堂,就没必要继续闹下去,更有人厚道心肠好的,朝杂耍们嚷嚷,劝猛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看上去是给金胜堂的人台阶下,其实是扫了猛哥的威风,又让他窝了一肚子火。

志在必得的玩偶拿到手,就该满足,围观观众又跑来帮倒忙,猛哥有点尴尬。加上脑瓜子确实不好使,要他马上就放人走,还真不太乐意。凭啥手下败将比他风头足呀?

毛鱼儿眼明心亮,拍着毛虾儿的小脑袋笑道:“争来争去,纠结的不就是小黑哥几位是该留在朱雀大街上,还是滚去荒僻山野嘛?师父啊,咱不如就给人家个面子,让他们自个儿选吧。假如他们还想留在城里逛逛,就让他们去吧,要真居心叵测,咱们还有机会收拾他们呢!”

此言有理!猛哥再蠢也得同样,否则这事就没完了。他难看的凸眼珠转两下,点点头后不再说话,挥手示意毛虾儿站开两步,放人。

总算能走了,黑母狠狠吐出口胸中恶气。本来留下鲁班七号,三人就能抬脚走人了,谁料偏偏他们又来了个师徒反目。

其实真要与三个无赖打上一架,黑母也无所谓,可长安城是新地方,他们初来乍到,为的是求贤纳士,怎么能给人定型成街头霸王呢?为了名声着想,该忍耐时就忍着吧……

“好吧,奇弟和老哦,和我的老祖爷爷,咱们就此与几位兄弟别过吧。这个小玩偶,怎么着也跟了我们一端时间,扔掉他心里多少有些难过呢”

黑母不过是随口应付几句,老夫子一语不发地跟着他离开,他认为梦奇也会照做,却不料那笨小子总是别出心裁,竟突然扑上去,用两条短胖臂抱住了鲁班七号。

“我的宝贝玩偶呀,拾到你没几天就要同你告别了,哪怕是爹妈做这种事,我这样的小毛孩也会心疼呀,更别说不讲义气的黑哥啦!还好夫子老师心善,心里再酸楚也一声不吭……朋友们啦,我黑哥他到底有多没良心,你们都见到了吧……”

“喂,奇弟,你这么嚷嚷法到底是谁不讲仁义?哥哥我好心护你周全,你却当众出我的丑?!”黑母气得两眼发花,不明白平时又安静又老实的梦奇怎么发了癫,搂着鲁班七号告别也就算了,还连带着骂了自己一通?

更令黑母无奈的是,他要不拉开梦奇,那位就能一直嚎下去,眼泪打在鲁班七号身上,木头人得发霉!

老夫子小声递话:“他黑哥,咱走也不急在这一时,他二人好歹做了场兄弟,你就把他给拖走吧。等过几个时辰,他也就不嚎了。”

“哦,既然老祖爷爷都发话了,我当然得照办”黑母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暗地里却想,到为何自己称夫子为老祖爷爷,梦奇还喊他夫子老师,这辈分不就乱了吗?

心里不舒服,事还得照做,黑母走上去一手抓梦奇,一手扯木偶,硬将他二人分开,谁知抓木偶的手心一凉,感觉握住了一块小小的硬木头。

第183章 主人与仆人

“我的黑哥呀,你怎么就这么残忍呀!就算因为小玩偶没经常与你玩耍,最多你只陪着我瞅他几眼,等到要永别时,也总会舍不得呀!可你怎的到了这生离死别的最后时刻,还是要对他如此如此如此……的冷漠呢”

鲁班七号的动作敏捷又隐蔽,明明是看似没有生命的木头块儿,偷偷把重要东西交给身边人时,却能快如闪电,以至无论站着围观的人或梦奇,都没谁能看出来,所以黑母神不知鬼不觉就抓住了给过来的木头块,现场除去他,谁也没发现,哪怕是正装腔作势为他打掩护的梦奇。

梦奇还在呼天抢地地哭嚎,形象真是难看极了,黑母拿到东西,自然明白了那两个家伙演戏的用意,一脸怒容很快散开,嘻嘻笑着对梦奇说:“我的奇弟呀,黑哥我的残忍,你又不是第一天见识,整这么大反应干嘛?再说了,你才高学优,因此得到老祖爷爷的器重,以致我二人同时入学,却给分成了学生与家仆,你哭归哭,咱这新位份也不能忘呀!”

“啊?这个我俩的关系,变成了莘莘学子和猪头奴仆?”梦奇一听吓一大跳,俩小子的辈分就这样给分开了,他以前怎么就不知道咧?

老夫子始终倚老卖老,一脸傲慢地不说话,看样子都快忘了自己是凡人,以为自己已经成仙了。他有他的顾虑,俩“小孩儿”在一起胡闹,自己最好不理,否则万一开口露了馅,“噗呲”一下笑出来,老夫子的优秀形象就立即碎一地。但现在非走不可了,得给黑母找台阶下,以免又将事情搞大,便只好勉为其难地开口。

“小梦同学,你连学位都拿到了,却依然这么幼稚,当众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黑哥儿确实顽劣,但他放弃升学机会,从此甘心做个仆人,也算是掂量清楚了自己的斤两。莫不成你想走他的路,放弃我指给你的光明大道?”

“哇~我勒个去!!!”

黑母向老夫子暗示,请他冒泡支援,为的是分开梦奇与鲁班七号,赶紧把人拉走,又怎会料到老头儿说出如此难听的怪话?他气得差点蹦上天,还好及时叫梦奇拽住了。

“黑哥呀,就算您做了奴仆,在我眼中也还是兄长,纵然您选择错误,在我眼中也还是兄长,横竖左右都是兄长,又何须因我而生气?我不过是舍不得玩偶哭闹片刻,一旦心情好起来,不就没事了嘛!”

说这番话时,梦奇确实恢复了正常,一本正经地教训黑母,还真把自己当成了黑母的主人……

“我你……哼”

创造宇宙的黑母,一旦变成了普通人,脾气也就变成了普通人的脾气,猛哥等人已认定他身份卑贱地位低微,又哪能再耍威风,拆同伴的台?

于是乎,用一秒钟逼自己冷静后,他硬把怒气咽回肚子,恭恭敬敬对那摇头晃脑的小魔种说:“奇弟哦哦哦,不对,打嘴打嘴,是我的梦小公子,请您现在放开木头人偶,由我护送您去找地方打尖住宿吧?再不抓紧时间离开这儿,第二波杂耍团恐怕就要粉墨登场啦!”

此言对极,万一猛哥之后再冒街坯子出来,他们三人势单力薄,还如何与人周旋,耽误了见钟馗的时间,此行就功败垂成!

梦奇懂得见好就收,听了黑母的话不再瞎胡闹,嘴巴上却还没老实下来:“嗯,我觉得我黑哥言之有理,去哪儿吃饭睡觉最舒服,决定权就交给你啦,反正少主人我能尽情享受就行。”

“你”黑母脾气大,差点气得吐血,想揍梦奇又不敢,只能咬紧牙忍着。还好他的脸本来就长得黑呼呼,不容易暴露内心活动。

“喂,我说你们仨,该不会是找不到能呆的地儿,愁得挪不开步子,等着爷爷我来把你们全收为金胜堂跟班吧?我数三下,你们要还呆在这儿和木偶人告别,我就不客气了,先找人把你们给绑起来再说!”

猛哥扯着嗓子威胁,音调拔高了七八度。他越来越想赶紧把黑母等人吓跑,见他们表现得粘粘糊糊的,更确信刚才不是在演戏,他们还是舍不得木偶人的。

“哎呀呀,猛哥何出此言?咱们流落异乡,没找到安身立命的地方,连衣服有点肮脏了,是有点落魄,但这些不都是暂时的嘛!我敢保证,今后老小主人肯定能重拾威风,再走来朱雀大街时是体体面面的!我们走,马上就走,各位,后会有期!”

黑母心里有数,面对冒犯他的人也表现得够冷静,打完圆场,又为今后的事留下伏笔,便嘻嘻哈哈笑着朝西南方向走去。

“喂,我说那几个外乡人不是初来乍到不认路吗?为啥懂得往西南边走?”一位吃瓜群众有点见识,悄悄问身边那位。

“嗨,我也觉得奇怪。不过你瞧他们那模样,毫无城府的,我也猜不出什么,估计是瞎摸乱转,叫仆从随便指个地方,就往那儿去了吧!西南边闹鬼,去了那地儿还能不能活过今晚,就别指望咯!”另一位感慨地回答,口气悲观。

“师父,那小黑子带着他家主人,是不是跑错地方啦?要保命就该往东南去,怎么闯去了西南?那多危险!”

毛虾儿离偷偷谈话者最近,听完后就悄声问猛哥。自打聪明的毛鱼儿帮师父与师弟缓和了关系,两人就又能和平相处一段时间了。

没脑又凶残的猛哥与毛虾儿相反,不仅不担忧还挺乐呵,恶毒地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莫非从他们手里拿了个小木头人,就要保他们性命以表答谢?你别忘了,就算救人也不能搭上自己性命,西南方藏着长安城治安官钟馗,到了晚上宵禁时,抓着他们还能留吗?”

“师父,您说咱们要是和他们说那地方去不到,他们是不是就会转方向呢?”毛鱼儿问师父,但其实没真打算做好人。他真正的想法是,等那三人今晚死光了,明早去瞧残尸。

第184章 眼前困局

金胜堂究竟是怎样的门派,又具有多大的实力,朱雀大街上不少围观者都了解,但胆敢当众议论的却基本没人,黑母偷摸着暗地里观察,已能猜出猛哥的来头有多大,那么这个门派的背景,里面究竟有什么古怪,就值得思考了。钟馗非要把鲁班七号塞进去,相当于打入金胜堂内部,图谋肯定不简单。

老夫子不说话,黑母脑子里想的那些事他也能猜出来,所以黑母一系列的表现让他相当满意,在情理之中。

还没走出大街,猛哥几人还在一旁,他便板着脸道:“咱几个也不是第一次出门了,只要能找准地方住下,就能重新过上好日子,你们呆这儿瞎担心啥?”

梦奇哭完就笑,蹦蹦跳跳的拔腿就跑,黑母听完老夫子之言,点点头再瞅瞅鲁班七号,竟不再粗声叫嚷,而是闷声不吭,脑袋一低,朝西南方直直走去。

“喂,几位兄台,长安城繁荣又兴盛,能去的地方多了,恐怕还只有西南方去不得,那儿它闹”

老百姓里明哲保身的占大多数,见义勇为的好心人也有,除去刚才偷偷交换意见的,这时又有人高声嚷嚷。长安城的治安官钟馗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就住那儿,那儿频繁闹鬼,外乡人去就肯定丢性命!

猛哥一直呆着不走的目的,就为防止多罪之人坏他好事,只要有人出声就瞪过去,比饿狼还凶狠。说话的只好闭嘴。

直到外乡人走得不见背影,他便张罗着让两个小徒弟大呼小叫:“喂喂喂,各位看官听好啦,今日因遭无礼外汉造麻烦,导致咱们几个金胜堂卖艺的苦人们无法开演,结果一个铜板都还没赚到,回去没法向上头交差!还请看官们照顾一二,让我这两个无知小徒胡乱耍弄两下,再给点能糊弄上头的小钱如何?”

乞求的内容可怜,说话声音却霸道得令人头皮发麻,人们哪能真当猛哥是在乞求?那怎么听都是威胁呢!

走在街上的倒霉路人,不管忙还是不忙,全给拦下来看表演了,猛哥却不知他这举动正合黑母几人意,他们没遇到任何阻碍,顺顺利利就走出了朱雀大街。

吆喝声远远甩在了身后,梦奇朝四周谨慎地看了几眼,这才敢开口:“夫子老师,黑哥,钟馗等了咱仨这么久,也没等到人,会不会跑出来找我们了?”

黑母回答不了,瞧一眼老夫子,期望看上去最有学问的来说,奈何老头儿甩着阔袖青袍,就是不说话,不用问,他也不了解钟馗的情况。

便黑母只好猜测着说:“首先,从钟馗此人外形特征看,就不普通,我估计长安城发生的事哪一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包括金胜堂的人如何胡作非为。说不定他就在某处盯着咱们,你们说呢?”

“我黑哥的蠢也不普通,你说的这些,还用得着猜吗?”梦奇这时变聪明了,竟说黑母蠢,真把自己当成了受老夫子器重的莘莘学子。

“好吧,那我继续解释。”黑母哭笑不得,接着道:“钟馗是长安城最大的官,寻常人却见他不着,等有一天能见到他时,就是个死人了,那么此这位大官具体每天都干些啥,谁能准确说出来?”

“啊?钟馗每天在家里干啥了不得的大事,谁也知道?”老夫子这时能去掉伪装了,等不及要说话,张嘴就老来骚的本质就表露无遗,这时怎么看,都没了高高在上的老家主的气势。

梦奇的分析最有见地:“之前你们全藏在我的梦珠里,只有我一个人能纵观全局,那时我就看出来,钟馗何止是神秘人物?简直就是神秘人物里的翘楚!他的神秘之处,涉及活人与死人两方,也即是说,钟馗不仅对白天走在大街上的居民充满神秘感,对午夜出现的死人也一样吧?”

“哇呀!”老夫子嚷道:“梦奇还真讲出了一点道理,在稷下学院的池塘里,你是唯一站在梦珠外的人。但你没必要文绉绉的,非得咬文嚼字非,把死人活人如何分别,又有怎样的共同点说出来,直接说就是那虎背熊腰的判官,能把两边人都耍得团团转,如此一来万一咱们没找到他,就算长安城白来了,不就结了嘛!”

看来老夫子快急疯了,担心折腾这么久,却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连如何回太古时代的路都封了,这辈子再见不到稷下学院,那是多么可悲?

黑母安慰老师道:“您放宽心吧,咱能有本事离开朱雀大街,就说明天无绝人之路。恶人们正堂而皇之地在街上赚钱呢,说明他们没跟过来,那就没事啦。那叫啥金胜堂里的猛哥,对付我们的目的是得到鲁班七号,他已经称心如意了,还对我们穷追猛打干啥?我想接下来咱们能清净了。只要见到钟馗,就能放心往前走了,那时又该干什么,具体怎样与鲁班七号里应外合,安安静静听钟馗的吩咐就是了!”

“对呀,只要钟馗出现,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可他若不出现,问题就越来越大了!城市西南面闹鬼,等到半夜鬼魂出来,不真得叫恶鬼吞掉?黑母,咱们是成是败,就看钟馗现不现身了,天书搜寻大队迈出的第一步是对是错,就将见分晓了”

老夫子哭丧着老脸,向二人点明开工没有回头箭,他们现在只能进不能退,却正处于进退两难中的事实。

黑母咋咋呼呼的,此时也咋呼不出来了,他望着梦奇说:“奇弟,你早已知道我的来历,你也有比我厉害的地方,我是指梦珠的威力。你对钟馗的了解比我们多,当初你躲在水里,钟馗就在你的眼皮底下出现,那么不如由你来告诉我俩,该怎样判断钟馗具体所在之处如何?说不定借助他呆过的梦珠搜着,真能找出具体方位?”

“呀!”梦奇使劲挠头,他记性不怎么好,一经黑母提醒就想了着重点,拍着手掌哈哈笑道:“正是正是,我记起来当初钟馗与我分开时,曾提醒我找到他的地图,就藏在梦珠里呢!”

第185章 三人行必有我师

别看梦奇活的年月不少,今时今日性子却还是和他的长相一样,是个小孩。这说明啥?说明他这辈子的形象也就这样了,无论还有多长寿数,也只能是个孩子了。

当然,他再老也比黑母年纪小,所以自打二人相识后,始终是黑母在让着他,保护他,真象认了位干弟弟。每次弟弟能凭本事帮大忙,黑母就真象兄长那样,对他既满意又骄傲,可更多时候是急需他出手,他却稀里糊涂跟没睡醒似的,成了害人精,黑母自然是不发火都不行。

“奇弟,为弄清楚钟馗到底是个啥意思,咱仨都讨论得晕头转向了,总想着他至少得给我们留个具体地址,否则就是在耍我们,却不知其实他早把地址放在了梦珠里!这么大的事儿,你都能忘?”黑母怒到极点,一肚子火气发出来,五官挤一起成了怪笑。

梦奇这时说出这话,难以说清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老夫子同样震惊,叹道:“你是鸡**吃得太多,吃傻了吧?为啥要在这种时刻犯浑呢?”

两人同声斥责,梦奇可怜巴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后两人同声大吼:“还磨蹭个啥?快点把梦珠拿出来呀!”

“唔~嘤~这个嘛~”

不知为何,梦奇的胖脸疾速膨胀,都快炸了,他鼓着腮帮子急道:“其实要早知道梦珠里藏着宝贝,刚才我饿得再厉害,也也不会把它吞进肚子里……”

“啊?!”

黑母捧着脑袋惊叫,在旁人听来更象是惨叫,简直能撕裂耳膜穿孔,但他比老夫子好点,那位连叫都叫不出声了,跟中风似的脑袋往后仰,倒在了地上。

“哎呀,夫子老师!”

梦奇这时的反应倒是够灵敏,黑母没回过神,他就三两步冲到老夫子跟前,给他又掐人中又捶胸,硬是把老头儿抢救了过来。

“我的弟呀,你都干了啥混事呀?都这份上了你还能保持镇定?我要是你,估计救不了人家,得自己先昏死过去!”黑母捶胸顿足,就差嚎啕痛哭了。

梦奇支支吾吾说:“黑哥呀,我知道我白痴,我该死,但也得亏有我这冷静的白痴,夫子老师才没枉送性命,这能不能叫做不幸中的万幸捏?”

“你……”黑母指着他的黑鼻子想骂,却骂不出来了。

“你这个嗨!”

老夫子哆哆嗦嗦直冒冷汗,想不清该责备还是该感谢这可恶的魔种。

钟馗把地址留在梦珠里是事实,梦珠进了梦奇的肚子也是事实,黑母嚷破天也无济于事了,摇头叹气道:“哎,木已成舟,怎么说梦珠也没了,既然它都成了便便,咱们还能有啥解决办法?”

“嘻嘻嘻~”梦奇不好意思地摸脑袋傻笑,“可不是嘛,我的唾液成分特色,梦珠没入口时横看竖看都是正常的,有一定硬度的珠子,可等我含在嘴里,沾了唾沫,就会象冰棍那样变软化掉,味道真是美极了”

“你还敢这么大言不惭?我叫你说叫你说”

得了这么个二百五的弟弟,黑母气得想捶脑袋,舍不得捶自己的就只有捶梦奇的,梦奇嗷嗷嚎叫着到处躲,大眼睛溜溜儿直瞅老夫子,这是在向他求救。

“这个嘛,黑母你也别急。俗话说,世上无难事,只要有心人,打从王者大陆诞生以来,我这种神仙英雄啥困难没遇到过?‘不可能’仨字就没列在我的字典上。然而”

黑母两手悬在空中,本来心怀希望,冷不丁来个转折,差点哭晕:“老师呀老师,这儿不是诲人不倦藏书阁,您就别拽啦!有话就说,有……那个也说吧!”

幸亏没急昏头,黑母及时收住个“屁”字,但反而更象骂人,还好老夫子没拐过弯。

“咦呀~老夫我~”老夫子语塞,刚才险些给梦奇吓死,好容易才缓过口气,此时叫黑母逼的,觉得遇这窝心事,还不如死了好

他沉吟片刻说道:“之前我说,只要遇见有心人,世上就无难事,可惜咱仨里面呀,就没找出个有心的,全都那么没心没肺……”

“噗~”梦奇与黑母喷血。

老夫子摇头晃脑地继续:“现在嘛,我能证明,只要我运用王者大陆上最高深莫测的智慧,还是能想出妙计的,比如如何通过梦奇的肚子,找出丢失的东西。”

“啊呀呀!”

“呜呀呀!”

黑母惊喜地大呼,梦奇害怕地大呼,老夫子说有解决办法,他们都兴奋起来,但半猜到那法子是啥,感觉就不一样了。

老夫子一只枯手捂住脑门,纠结地说:“梦奇吞下梦珠,他就成了新的梦珠,从他腹中取物,我料可行。”

“夫子老师,您此言不可行,绝对不可行!”梦奇抢在黑母前阻止老夫子。

黑母鼓瞪着小眼问:“人家话才说一半呢,怎的你反应就那么大?”

梦奇以为老夫子要给他开膛破肚,挥着胖手求饶,老夫子却不是那个意思,“老夫才高八斗,不可行的法子怎会轻易往外抖搂?稍微苦一苦梦奇就万事大吉,你也忍心拒绝?”

“哇塞!这还顾虑啥?尊敬的夫子老师,您就别转弯抹角了,一次性全把话说完吧!”黑母不客气地要求。

都给要求到这一步了,老夫子不好再显摆自己耽搁时间,点头道:“自然自然,我就照直说了。钟馗那家伙挺聪明,懂得出谜语来考验我们。我想他留在梦珠里的地址是张地图,照着地图我们就能找到他。这招漂亮,但他没料到梦珠还能给梦奇吃掉。当时他要想到梦奇破坏力如此惊人,估计得另想他法。他到了时间没见着咱们,难说会和咱们一样生气,认为咱们是流连于见朱雀大街的繁华,把与他相见之事抛在脑后了呢。”

“妈呀,看来我是给两边都惹了麻烦!”梦奇难过地嘟哝。

老夫子道:“是呀,要解除误会,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从梦奇身上着手,让他将梦珠再变回来。”

“那该怎么变?”黑母听明白了,但如果真要剖开梦奇的肚子,他也不会乐意。

老夫子答道:“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让梦奇将吞掉的梦珠变成便便拉出来呀。”

第186章 金汤

“妈呀~我去~这主意太馊了!不是混蛋哪能想得出来的?!”

梦奇还愕然愣在原地,黑母倒先生气地大喊出来。出这“馊主意”之人是老夫子,他当然知道,但“便便”二字让他联想到的,是稷下学院里负责打扫恭桶的杂役。要将拉屎撒尿之类的俗务与老夫子相关联,总会有些困难,但出主意的毕竟是老夫子,他这是把老师骂了……

老夫子可不管黑母怎么想,给骂了混蛋也不疼不痒的,难得表现出不与小辈计较的大度。

“黑母呀,”他说:“若无老夫相助,你们永远也想不出该如何解”

“哎呀!夫子老师,您说话确实深奥,您不会是认为,没您出主意我就不知道该如何解手吧”梦奇终于从惊吓中醒来,哇啦哇啦鬼叫,看那意思是打死也不会配合。

“呸呸呸~休要胡说而有辱斯文!”老夫子抓挠又长又厚的白胡子警告:“字面相同,意思却天差地别,你随便曲解老夫的意思,小心给捶烂屁股!你们远不具备老夫的智慧,就老老实实听下去不要打岔。这件事的难度,不在于从便便里找到地图,而在于梦珠变成屎后,还能从中看出原来藏着的东西的技巧!”

“夫子之言,是说尽管原物改变了性状,实际使用起来,却依然能找出我们急需的内容?”黑母差不多听懂了,试探着询问,但要说是试探老夫子,倒不如说是在试探自己的信心。不要梦奇的命,又能拿到地图,这是一举两得,现在他愿意照老夫子的办法做了。

老夫子却不再开口,只煞有介事地抚着上嘴唇微微点头,又摆出了老学究的姿态。

见老师不说话了,梦奇算抓着了机会,正好能趁这时劝退黑母,拉着他一起反对老夫子,却总是摆不脱紧张,张嘴就象给卡了喉,一个劲儿后悔就不该多嘴地把这秘密给给说出来。可不是嘛,有必要让人家知道他哪餐饭吃过啥呢?

老夫子该说的全说完了,闭嘴不语就算明确表态,实际操作的任务交给了黑母。

解决问题的焦点集中在了黑母身上,他终究是偏向了老夫子,并且还迫不及待地劝梦奇:“奇弟,该怎么着你就快点开始吧,如果能在天黑前找到地图,咱们就不会在今夜子时错过与钟馗的会面。鲁班七号给猛哥带走,你也不想四弟孤立无援,独自以身涉险对吧?”

“你们你们如此羞辱于我,良心就一点也不疼吗?我梦奇看起来幼稚,其实早已年纪一大把,算得是太古纪年的大人物了,你们怎能如此薄待于我!”

只要有需要,他的黑哥就会教训他该干啥干啥,完全不顾及他的感受,梦奇心里叫一个委屈,巴不得逃回他的咕咕山。可不来也来了,他是想跑就跑得了的吗?再说了,要远离黑哥与老夫子,从此与他们形同陌路,就为某一次不愿拉屎,这艘友谊的小船打翻得也太不值得!

黑母翻翻眼皮就能瞧出梦奇心里一万个不愿意,眨眨眼想了个办法,他指着不远处的树林地说:“你瞧瞧,为避开金胜堂的人,咱们硬是从闹市区躲来荒僻丛林了。这里除了我们鬼都没有,你还介意个啥?赶紧找处深草丛子蹲下去,过半个时辰,老夫子要的地图不就出来啦?”

“啊?我要的地图?”

黑母这话一说,老夫子不乐意了,出方案的人是他,为的是帮大家解决难题,怎么到头来就成了那两人为他一个人忙活?

再不乐意,也比梦奇的处境好,老夫子黑着老脸转去一边,气呼呼不再理会任何人。

黑母笑嘻嘻地拍拍梦奇的肩,朝他挤了两下眼。

梦奇难过地问:“黑哥,咱就不能再想另外一个办法,让大家都能如愿吗?如此惹人笑柄,还是别干了吧?”

“大家都能如愿?”黑母噗哧一声:“是你把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物件吞肚子里了,还诸多要求?你还想请老夫子再想办法是吧?准保比这个更惹人笑柄!”

“啊那还是别了”

梦奇万般无奈,垂头丧气地闭嘴,默默朝树林子后走去。黑母没敢跟他太近,一是怕弄得他出不来,二也是怕味儿太冲,撩得自己反胃。

走到一处绿油油的灌木丛中,梦奇蹲下去做怪相。活了这么多年,他只遇到过拉肚子,就没发生过便秘的情况。但拉了这么多年的屎,除了老妈也从没谁捡这时站在自己面前呀!他又怎能不给吓得便秘?

可这一次,悲剧毫无征兆地发生,导致悲剧的原因,就是记性太差,不争气的肚子饿得太厉害,以致吃掉了唯一一颗留在肚兜里的梦珠

“喂,奇弟憋了这样久,该出来了吧?再等下去,今晚恐怕就见不着钟馗了!没及时见到钟馗,鲁班七号会不会有事呀?救人如救火,你可千万别叫咱们失望呀!”

隔着几蓬草,黑母吊儿郎当地催促,看他那模样哪叫紧张?简直像坐在教室里念书。

梦奇哭丧着脸答:“哥呀,为啥世上巧事总喜欢凑一堆捏,就如便秘,从太古纪年跑来王者纪年,我爆发了便秘危机!”

“嗨呀,废话少说,否则老夫子的新新点子难保是把手伸进你肚子里掏啦!”黑母恶毒地吓唬。

“我的妈呀,还真有更惊世骇俗的法子!”

梦奇惊得汗流浃背,忙不迭开始震肥肚子

“圣人啦,如此金汤,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忍的!”

老夫子靠着一棵树慨叹,他与黑母的兴奋不同,黑母正因爆发的熏天臭气拼命鼓掌,他则依照惯例,得先长叹几句。

黑母再兴奋也没昏头,谁该干谁的份内事毫不含糊,他冲老夫子喊话:“夫子老师,经过我的大力鞭策,奇弟不仅完成了任务,还将干的变成了稀的,就更有助于您老人家进行分析工作了。您快抓紧时间找吧,不然时间久了变了味儿,您估计得捂着鼻子跑了。”

“这个”

黑母下了最后通牒,老夫子哪还有心思与古人闲聊,只能强忍恶心说了声好。

勉勉强强走过去,他让梦奇提好裤子走开,又扯块衣襟堵鼻子,就开始分析便便图形了。

黑母可以走也可以留,但他狠吸一吸鼻子,还是走到了老夫子身边。

第187章 重要信息

“老夫子,您这正研究的玩意儿,咋就不是我以为的样子?”走进绿油油的灌木丛里,黑母埋头看看,吃惊地嚷了起来。

“嘿嘿嘿~”老夫子捂鼻子的布罩子还蒙在脸上,凹陷老眼里的笑意不断加深。他边笑边说:“时至今日,老夫才真正见识到了梦珠罕有的识辨之力,可真是大开眼界。光凭气味,没见形象就只会当它是粪便,可等我这有识之士看了,就能看出它的特殊特殊之处了!”

黑母钦佩老夫子脸皮够厚,但赞叹是发自真心:“您说得一点没错,熏天臭气看来是伪装,防止别人过来夺宝。估计也只有象咱们这样忠肝义胆之人,才有勇气专门看屎。”

梦奇拉在草窝里的粪便到底有啥特别之处,引得老夫子与黑母态度大改?就因那堆东西,非但不是粪便,还是呈半透明状的淡蓝色晶石。梦珠是啥样子他们早就见过,不仅见过,还通过发噩梦,在珠子里呆过,却不料经过了梦奇的消化系统后神奇依旧,只是改了造型!

“我敢肯定,梦珠里原有的信息都还在,咱们要想找出记录,得重新把便便合成珠子!”黑母自以为是地推断。

老夫子却不以为然,取下蒙脸的布片说:“老夫正好与你想法相反,我认为既然圆滚滚的珠子能变成这么个形状,应该是直接表现出了地图内容!”

“这个啊?”黑母听得愣怔,深入一想,竟认为老夫子言之有理!

难道不是吗?摊在草堆子上的透明屎块块,给老夫子一点拨怎么看都像张地图!

这一次,黑母对与老夫子的较量甘拜下风,老夫子也对他的态度满意,连屎臭似乎都淡了不少,二人不顾恶心,一齐伸手按了上去。

“咦,夫子老师,就算咱看出来这一大摊东西是地图,又有什么用?屎就是屎,没任何文字标注,就连个箭头也找不到,可怎么是好?难不成地图上的说明,还是给消化干净了?那咱俩恐怕还是白忙活一场……”黑母又急了。

老夫子眼一瞪,气道:“你的想法怎么总是这样肤浅呢?和你磨嘴皮子才叫白忙活!你没看见,这摊屎的颜色深浅不一,有的地方一点儿也不透明吗?我敢断言,地图指引就藏在不透明的部分里!”

“我去!”

黑母给劈头盖脸教训一顿,自然恼火,但老夫子对一团屎的观察与分析能如此到位,他不服不行,暗自惊叹这位老夫子,比起源地球上的那位还厉害,哪怕自己这宇宙之母也得甘拜下风!

黑母难得大度,不计较老夫子对他的冲撞,在草地上生起一小堆火,又小心翼翼从屎里拨拉出不透明的部分,扔进火堆。

“喂,黑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你怎么敢在林子里烧火呀?万一烧起来了,不得引来比朱雀大街更大的麻烦?”

梦奇的声音响起,他给火光吸引,又好奇老夫子与黑母在怎么琢磨他那团屎,忍不住又屁颠颠地跑回来了。

瞅着他过来了,黑母说:“奇弟呀,你享受了这么多年的梦珠,就只知道它好吃,其实它还有啥作用,到现在你也一无所知吧?”

“这个……梦奇族几千年来都这么过日子,谁有闲工夫跑去茅坑里做研究呀?也就只有你们”梦奇说不下去了,幸亏脸上是毛,否则一定面红耳赤。

老夫子为梦奇辩护,大概是为报答他之前的相救之恩:“我说,是生物就会拉屎,这是排除体内垃圾的过程。垃圾扔了就扔了,一般人不会想到再捡回来看看,所以梦奇没发现真相,没啥好奇怪的。黑母,你这做兄长的就少说两句吧,咱们继续把活儿干完。”

“哎~”就算有老夫子撑腰,梦奇也还是叹了口气。

三人一起埋头,再没人说话。

黑母是用打火机点火,火机是从起源地球上带来的,离开方舟三号时就已报废了,后来经他改造,又能在王者大陆的大气环境下点着火了,就成了火折子,这是打火机的古代叫法。

谁都知道在草丛里点火危险,这不用梦奇提醒。可他黑母是谁?燃烧整个宇宙都不在话下,区区小树林又怎么能难倒他?哪怕他已失去神力。

他事先画出个小圆圈,快速拔除杂草,为屎团团留出空地,这样点火就安了。眼看硬硬的屎块块给烧软,又化成水,这过程还真有趣!

“哈哈,这么多年来,我也没发现自己的便便这么好玩呢,黑哥你教我的东西可真不少!”

梦奇不再害羞,给逗得哈哈大笑,黑母瞧他,就是个和自己的屎玩得不亦乐乎的顽童。

不过没等他笑完,黑母就惊叫连连:“糟了糟了,这屎块块能被火烧化,化成水后还能给蒸发!”

老夫子这时也急了,又点拨那二人:“梦珠屎毕竟是屎,已与梦珠不同,咱们必须得赶在它给蒸发前看出地图内容!”

“对对对,正是如此,夫子老师,接下来的任务交给你了!”

黑母情急之下一脚将皮球踢给老夫子,老夫子来不及推脱,只死死盯住火焰。化开的屎团团胀大后开始缩小,表面还一阵阵腾起火苗。

那摊东西滚烫,再想用手碰不可能,但他们也不敢用棍子拨弄,以防会破坏梦珠屎隐含的信息。

老夫子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任由梦珠屎蒸发,在蒸发干净前那一瞬,看清出现的字符,并牢记于心。

老夫子老眼昏花,却也不敢把如此重任交给黑母,说出这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后,二人就相互将对方视作是后备。梦奇脑子聪明,行为迟钝,指望他在这种时候帮上忙,实在有点冒险。

火堆开始时从微弱转为强烈,梦珠屎给彻底烧化后,火势又逐渐转弱。黑母与老夫子二人一左一右地蹲着,感觉在最后一团火散去时,确实见到了四个小字,可齐声报出那四个字时,竟然各不不同!

“我见到的是黑色入口!”老夫子急忙忙说。

“我见到的是白色入口!”黑母也急忙忙说。

第188章 莫名其妙的争执

黑母与老夫子看着相同的东西,辨别出不同的内容,并于同一时间高喊出来,树林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他们就好象两架同时发动的引擎,轰轰轰的响完却没向前跑,而是紧急刹住,俩人谁也不再说一个字。

反倒是梦奇傻愣愣说:“你们到底看见啥了?我只能证明你们确实见着了东西,但是究竟谁对谁错,就没法分辨了!”

梦奇说话挺管用,不是从二人间分出对错,而是唤醒了呆住的黑母。黑母摇晃着大脑袋回过神,老夫子也立即恢复正常,紧绷绷的肩膀猛地一松。

老夫子并没与黑母起争执,而是感慨道:“梦奇呀,你刚才的话大错特错,因为我与你黑哥就没有谁对谁错。”

“啊?此话怎讲?”黑母与梦奇全愣住了。

老夫子说:“我们见到的虽然是同一画面,却是同一画面展示的两种状态。”

“这个……你们见到的相同的画面代表不同的状态?”梦奇自己都觉得这说法太矛盾,但老夫子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黑母却眼前一亮,犹如洪炉点雪般豁然开朗,他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正因为我与夫子老师站在火焰两边,见到的大门颜色就不一样!”

“白色?黑色?是因为你们分处火焰左右?”梦奇也听懂了,但既高兴又害怕。

黑母望向老夫子,他是这次行动的分析专家,自己和梦奇已自觉推选他为领头人,就不用再多说废话了。

老夫子闭目凝神,一分钟后睁眼,文绉绉说道:“这事看起来复杂,其实简单。钟馗通管白昼与黑夜,去见他的话就会出现白门与黑门的选择。白天时,他是长安城的治安官,想与他会面当然得走白门。等过了午夜12点,就是亡灵活动时,开启的自然就是黑门。”

“妈呀,这么办事法可真吓人!钟馗大哥,他就不能不那么装逼吗?我奇弟怕鬼呢!”黑母烦躁地抗议,满嘴跑天真。

老夫子一身迂腐之气地说道:“这个嘛,黑母此言差矣。黑门走鬼道,梦奇是否会惧怕,得看他在起源之地时都经历过些什么。他曾闯入智慧城,险些给天变星与仓罗之王杀死,那样的难关都闯过去了,还会给钟馗吓倒吗?”

“嗯,有道理!”黑母赞同,但见老夫子话没说完,就问道:“您还有啥指教?”

老夫子不客气地笑道:“确有指教,你要真是宇宙之母,与天地同岁,钟馗最多只能算是你的重重重孙子,你叫人家大哥,一点也不觉得害臊吗?”

“咦呀~给您这么提醒还真有点害臊,我那不是单凭外表判断的嘛!”黑母嘻嘻坏笑,答得不知有多爽快。

老夫子立马就后悔提这茬了,知道自己打了自己的脸。他老夫子同钟馗与黑母的关系,不是一样的嘛?

梦奇难得眼头亮,掺和道:“来来来让我打个圆场,二位还是省点力气干正事吧,否则万一错过了与钟馗见面,咱仨就全没话说了!”

这也叫打圆场?怎么听都觉得他在煽风点火。黑母气极,刚要出言教训,他就惊得哇呀怪叫一声,原来天色已逐渐黑下来了,要再不确定下来往黑门还是白门走,他们就真的是白忙活一场!

闹腾半天,大事没干,天却已擦黑,三人心里都慌成一团,不过只有梦奇心无城府地表现出来,黑母与老夫子还假装保持着从容呢。

老夫子按住突突乱跳的心,缓缓说道:“你俩个慌也无济于事,听老夫把话说完再行动,想必就能见到钟馗了,所以咱们再耽误两分钟,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两分钟耽误得值得!”

听完这话,黑母倒真镇定了不少,点头道:“如此有劳夫子老师了。夜间寒凉,要不我再给您点把火取暖?”

“啥?我说你这呆头鹅是多么的无知,连最起码的常识都不懂,今后出去可别自称是稷下学院的学生!我看你呀,最多要要饭或者去有钱村骗骗人就到头了!”

黑母好心好意,老夫子却张嘴就喷火药,劈头盖脸一顿骂,这算哪回事?并且罕见的,他还把音量放那么高,生怕人家听不见似的……

黑母想劝他小声点,说话也和气点,否则有辱斯文形象,可莫名其妙的,也肝火上升,一与老夫子四目相对就动了怒:“你这个无耻的老骚包,老子要饭又怎么样?在有钱村胡混又怎么样?你稷下学院的学费少交了吗?多吃了你的米吗?你凭啥拿屁话教训我?”

“你你一个啥都不懂的黑皮小子,敢这样羞辱你老师?反了,真是反了!你以为流落荒野就能骑在老夫头上拉屎撒尿啦?看老夫一棍子敲碎你的脑袋!”老夫子盛怒之下,忘了那把戒尺,只顾在原地转圈圈,就为在灌木丛里找根木棍。

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梦奇看得目瞪口呆。不明原因的,黑母与老夫子就攻击性大增,开始互撕,梦奇却情绪正常,依然温顺。尽管他说“省点力气干正事”,听起来多少有点强势,那是出于焦急,希望立即见到钟馗,怎么普通两句话,就成了催动那二人互斗的导火索呢,这下他可要急疯了!

“黑哥,夫子老师,你俩这到底是怎么啦?要是是我的错你们就冲我来,别把我撇一边光顾着自己打架呀!我可怎么是好?”梦奇抓耳挠腮直跳脚,鼓起勇气冲到他二人正中,硬生生把他们分了开来。

看来老夫子不怕冷,开始时一心想让他暖和的黑母,这时巴不得那老儿冻死,吼道:“看来生火还真是多此一举,以防你那张又老又丑的脸给照得更见不得人!”

“丑?你敢说老夫丑?自个儿长啥泥巴土的模样心里没逼数嘛?没数就先去狗屎汁汁里洗洗,看能不能洗掉你那一脸黑!”别看老夫子斯文,骂起人也很有一套,梦奇再着急,也听得哈哈大笑起来。

“我黑?你脑子叫驴踢啦?你知道黑小子是真人,还是又白净又高个的马里连孟录是真人?说不定老子我本人比孟录还帅呢?”黑母气得火遮眼,边提孟录边找武器,没找着就掏出火折子,恶狠狠砸向老夫子……

“欸,火折子!点火!”是梦奇突然想到妙招,二话不说手伸向黑母,抢过了那小玩意。



第189章 英雄救友

丛林里的天气,忽然一下变冷了,冷得寒气刺骨,这儿的三个人里,却只有梦奇能察觉到,其他两人只顾着吵闹,对周围环境的改变浑然不觉。

“妈呀,实在是太冷了,简直就象是天变星把魔爪伸来了这里……但这怎么可能呢?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敌人出现的信号!黑哥与夫子老师中毒了,以致精神错乱,他们对寒冷没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我冷成这样,是因为没中毒吗……”

树林里有异常情况,这时梦奇强烈感到有人在暗中偷窥他们,并在使诡计要快速置他们于死地!他自责不已,认为是自己的后知后觉害了两位同伴,等想提醒他们时,已经来不及了。

可怜的小梦奇,不知为何没有中毒,那坏家伙大概是见他神志清醒就改变杀人方式,奇怪的是那人既没用刀也没用枪,只是释放寒气,梦奇觉得再坚持几秒,他就要给冻僵了。

“真是智慧城里天变星莫名跑来这儿……制造寒冷?太过分我不同意绝不同意”

梦奇所有念头都只能在脑子里打转,他不敢张嘴,怕一张开就合不上了。冷空气将他变成了石头人,除去爪关节还勉强能屈伸,其他部位都不能动了。可看看黑母与老夫子,那两位仍在大声对骂,已彻底将他遗忘。

“一定有人能救我,一定有!猴哥,猴哥能对付天变星,可他却在石宫殿里失踪了……”

梦奇难过地怀念起孙悟空,但知道就算他还活着,也不可能远赴时空之域地跑来王者时代,可那位先行者对他的激励却一直都在,哪怕他已危在旦夕!

最后关头,他即将僵硬的爪子晃动了一下,居然接住了火折子,他高兴得想笑,但已感觉不到脸,只能拼命保持清醒,用残存的力气将它打着,再点燃绿草

坚强的梦奇,见到的最后的画面,就是让火折子冒出火花,然后落进了草丛

“咦,我在哪儿呀?莫非就这么一会儿,我就给冻死了?为啥闭着眼睛,眼前也亮晃晃的似有白光?糟了,坏人真用寒气杀死了我……”

梦奇嘟嘟哝哝的,想睁眼又不敢,很担心睁眼见到的是天堂。可据说天堂很美,要真能走进去,死了也不可怕吧?说不定下一辈子,比这一辈子更美好呢?

他用这种方式安慰自己,但还是不希望自己真就丢了小命,但凉凉的脑袋顶,传来一阵温热,温热感还顺着鼻梁往嘴巴和下巴蔓延,他不知是怎么回事。

“喂,奇弟,你不是对啥都好奇吗?要不赶紧醒来瞧瞧这是哪儿,你一定会后悔的!”

声音又粗又闷,梦奇竖着耳朵听听,立马就断定说话之人是黑母!

“黑哥?难道我黑哥也死掉了?这怎么行?他是宇宙,必须活着”

善良的梦奇宁愿牺牲的人是自己,也不能接受黑母同时罹难,他急得呻吟两声,猛然睁开了眼。当穿透眼皮的白光变成白色大门出现在眼前,他惊得合不拢嘴。与此同时,他也见到了老夫子,和往常一样气定神闲,看不出是能与人交恶的狭隘之人。

“夫子老师,您不是在和黑哥吵架吗?当时我想尽办法也没法分开你们,就点了火。你们现在不吵了?我还以为你们非置对方于死地不可呢可你们,怎么又是朋友了?”

梦奇确信自己没死,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始终记得丛林里可怕的一幕,只是望着老夫子哆哆嗦嗦地问。当然这时他打哆嗦,已不是因为寒冷。

黑母性子急,不给老夫子开口的机会,吧哩吧啦说个不停。他惭愧地说道:“奇弟,说实话,假如当初不是因为我们三人呆在一起,就只有夫子和我两个人,恐怕就真就落入歹人圈套,死在丛林里了!还好你在最后关头点火,火烧到我们脚上,这才惊醒我们,从迷糊混沌的状态恢复了正常。一醒过来我们也觉得冷,偏偏又有你生的火,所以没给冻死,这一切都多亏了你呀!”

“你们是被我点的火唤醒的,没因中毒而变成恶人……”梦奇高兴得想笑,鼻子却酸酸的直掉眼泪。

黑母索性说明事件全过程:“是呀我的奇弟,不知道害我们的是不是金胜堂的人,我估计不是,因为那家伙应该来头不小,很有两下子!当时我和老夫子老师共同的感觉就是,巴不得远离炙热的火焰,只想呆在黑暗里,攻击任何有生命的物体,不杀死对方不罢休。要不是你,我和老夫子就相互成为了杀害对方的凶手,这有多可怕啊!可我不明白,你又是怎么晕倒的?我们从树林子走来这里你才醒,现在已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呢!”

“什么?莫非此时,已经过了子时?”梦奇惊得跳了起来。他很怕错过见钟馗的时间,但黑母不会说谎,而他们也确实还在外游荡!

黑母见他一惊一乍的,忙说道:“你别着急,子夜未过,只是快到了而已。咱们再在这儿等半个时辰,长安城的鬼时到,咱们再见的就不是白天那些人了。”

“妈呀!”梦奇听了这话没觉得安慰,反而又想赶紧闭眼。

黑母絮叨半天,也把梦奇吓得够呛,终于愿意停下来休息。

老夫子找到说话的机会,慢悠悠安抚梦奇:“好孩子,你何必这样害怕?咱们要去见的人可是钟馗,见他之前,先弄清阴鬼们长啥样子不是必须的嘛!”

“妈呀~”梦奇又嚎一声,听老夫子一说,他已不止是要给吓死,还在不停脑补阴鬼模样。照黑母与老夫子的说法,半个时辰后钟馗还出现,他们首先就得给无数阴鬼包围!

见梦奇已面无人色,黑母瞪老夫子一眼后说道:“你千万别听误了,咱夫子老师的解释与阴鬼无关,只是要明白告诉你,来者定然不是鬼,而是掌管他们的判官,就是咱们未来的合作伙伴钟馗!”

“真真的?”梦奇带着哭腔追问,然后又转头想多看几眼白色大门,他期望当黑门出现时,这儿不会发生骇人的变化。

第190章 死要面子

梦奇胆小又孩子气,老夫子与黑母难免要安慰他。这两人安慰的方式却各有各的特色,老夫子说很快将有阴鬼出现,更吓得梦奇直闭眼,黑母与老夫子正相反,说这儿没无鬼魂,来的只会是长安城的大名人——钟馗。

他俩说话没个准头,到底哪一边靠谱,梦奇分辨不清楚。从内心说,他当然愿意相信黑母,这样就不用担惊受怕了,可万一老夫子说的情况真出现了,又该怎么办?

从远离朱雀大街的荒僻树林走来此地,路途有多远,来的路上又是不是很吓人,梦奇那时处于昏迷中,一点儿也体会不到。但不管怎么说,他也给两位合作伙伴安全带过来,他就不应该再表现得畏畏缩缩的,而是得对他们致以衷心的谢意。他很想说出“谢谢”两个字,可心悬得高高的堵住了嗓子眼,午夜十二点没到,他就始终无法镇定下来。

“黑哥,夫子老师,不知你二位谁说的情况会发生,但马上就能见分晓了。我确实心里毛毛的,但至少有你们陪在身边,所以我再害怕也能闯过这关好,你们就不要为我担心了。不过谁能告诉我,从树林走白门前的过程是怎样的?当时我们差点叫躲在暗处的坏人害死,不管他是来自金胜堂还是天变星,我们也逃出来了。当时你们都做了什么?”

梦奇强按心跳,总算能正常说话了,说到此处他略一思索,又补了个问题:“还有这扇门,想必连通阴阳,是由夫子先生带路的吧?您可真是具有大智慧的人呢!不过您是怎么如何推算出正确路线的?”

一直为梦奇担忧的两人,终于见他振作起来,绷紧的心情顿时放松不少。他不仅没给吓傻,还能考虑到细节,看来这小子着呆傻,其实心挺细,脑子也挺灵光!

老夫子拿出他老学究的迂腐模样,卖起了关子,只是挠着胡子笑而不语,扎胡子的蝴蝶结都差点叫他挠散了。

黑母不客气地说道:“这个嘛,奇弟你给懂得昏过去了,自然是啥都不晓得。你陷入昏迷的同时,火就烧起来了,迅速驱散丛林里弥漫的寒气,所以咱们仨都没冻死,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并且若不是被火光唤醒,我和老夫子就会死在对方手里,你小小一个动作,救了全宇宙!”

“啊?这么说不仅是我,连你们也没见过坏人的样子!难怪朱雀大街上好多人都说西南面闹鬼,去的人有去无回……可那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手法好像和天变星有一定区别……”梦奇若有所思地自问自答。

黑母点头道:“不错,你失去知觉后的情形和之前也没啥特别大的变化,实情就是如此。至于我们是怎么跑来这儿的?这就有得一说了。当时就算树林里火光明亮,我二人也看不清百米外的状况。我们猜测,监视过我们的家伙还在,迷乱我们心智的方法是施放迷雾。那啥猛哥没这么大本事,估计就是你说的那啥天变星或者仓罗。他根本算不上是‘来者’,只是在遥远的、王者大陆之外的星球远程控制我们,对,就是远程控制法!”

“远程控制法?”梦奇一愣,心想能用这种词汇的人也只有黑母,他在地球科技时代呆过。自己若没进过智慧城,也会和此时的老夫子一样,摆出张似笑又不敢笑的脸,盯着黑母认为他在胡说八道。

老夫子的思想给梦奇猜着了,自以为是地摇头晃脑道:“黑母呀,我知道你来自起源地球,我也承认对起源地球一无所知,可你也不能欺负我们听不懂,就胡说八道呀!”

“我去没听懂的到底是你俩还是你自己?”黑母哭笑不得,却没好意思明说。梦奇和他想法一样,却也不好意思让老夫子出丑,说来说去,老夫子也始终自以为最有学问,成功找来此处,也还得益于他,所以多少给他点面子吧……

小梦奇确实善解人意,见这儿冷场了,忙哈哈笑道:“是啊是啊,黑哥提的啥远程呀遥控的,实在是太深奥了,我建议你还是用咱王者大陆上的通用词汇吧,就说那恶人施了啥神秘法力吧!”

梦奇与黑母都想着照顾老夫子面子,不让他尴尬,老夫子却也不傻,从梦奇的腔调里就听出他们在迁就自己。啥法力?黑母提到的“远程遥控”就是正确说法吧?当初三人坐在香汤书铺的求知阅读室里通宵尬聊,他还能给骗骗,现在满世界跑了一圈,要还那样,就真显得自己蠢了!

左说右说都令他心烦,这下算彻底陷入了尴尬境地。老夫子再也不能干巴巴忍着,唯有用手擤擤鼻子说:“咱仨就别再缠着几个字不放啦,梦奇还等着听他最关心的部分呢。黑母,你话向来多,要没说完你就继续,别让人家等着!”

训斥完黑母,老夫子红着老脸吐了口气。总算没在学生们面前丢脸,这次算得了个经验,今后要再出现这种情况,就还是这么办!

正好梦奇的第二个问题是老夫子如何找来这地方的,这不是说老头儿聪明吗?黑母心一黑,索性怼他,便假意匆忙道:“十二时将到,咱们长话短说。地图是夫子老师通过分析你的便便找出来的,不过一下就烧化了,我们看到的影像虽仅持续一瞬,黑白两扇门也记得挺清楚的。那铁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大门,既然不是,用寻常方式走着找,肯定找不到。”

黑母这话兜来兜去,始终说不到点子上,老夫子越听越不耐烦,不住在旁边咂嘴。于是他瞅瞅老夫子笑道:“哎,这全是夫子老师的功劳,最后还是请老夫子自己做总结吧。”

这小子还懂得礼让,老夫子满意,脸上倨傲的表情仍不松开,仰着脑袋说:“非得老夫说,老夫就勉为其难说上两句。地点不难找到,难的是找到正确的进入点。黑母都说了,咱们此时呆的地方不寻常,确实如此,就位于阴阳相交处。阳在上阴在下,要去阳面往上走,要去阴面往下走,咱仨要见的是穿行于阴阳两界的判官,自然就只能呆在还没到地下,却能从上往下走的禁地了。”。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

第191章 鬼门

“啊?夫子老师此言何意?!”

听到这儿,梦奇终于忍不住了。别说他胆小,就算他胆大听了心里也会发毛。老夫子的意思他懂,就是说他们是真真正正走进了阴阳两界的夹层!

胆小如鼠的梦奇,总是能被老夫子惊吓,即使有黑母为他壮胆,他也还是恐惧地尖叫起来。

难怪睁眼见到的是白门,他还以为是老夫子向黑母妥协了呢,却不料实情是黑门还没到出现的时候,两扇门之间的区别不仅是颜色,还有出现时间。

等老夫子说出答案,黑母忍不住再次插嘴:“是啥意思,你听懂了吧?阴阳两界存在结合点,要找出它来,关键人物正是钟馗,唯有他借判官身份赐予我们地图,我们才能去地府与他见面。至于那片树林,别看鬼气森森,依然属于是阳界,我们哪怕在里面走十个八个来回,也休想找来这里。还有重要一点,就算我们来了,也有时间限制,万一错过就别想再重头开始。我认为这种禁制针对的是整个地府,甚至包括钟馗他自己,所以肯定不是他在故意为难咱们。”

“钟馗?哎呀我的黑哥,你可是越来越开窍了呢!夫子老师的起点终点理论你领悟透彻了不说,还想到了他没想到的部分!快告诉我们,你还藏着多少想法吧,否则等子时到,你想解释都来不及了!”

梦奇这是在拍黑母马屁的同时踩了老夫子一脚,老夫子本该恼怒,却不得不考虑黑母的话或许会对他们起一定作用,关键时刻,他怎能与两位“小辈”计较?只好虎着脸瞪着黑母,示意他干脆点,有话就是有屁就放。

谁知黑母闭口不语了,他索性接过话头,又开始了对梦奇的精神折磨。

他说:“黑母对钟馗其人的猜测一点不错,为什么呢?因为他日司阳夜司阴,平常老百姓见到的,只能是他的神像,那么哪怕他走在大街上,也必须伪装,以防露出真面目,引来各方势力的算计。你们就等着瞧,等黑门打开,咱们见到的铁定也是大街,大街上不是人来人往而是鬼来鬼往,相比真正的朱雀大街,堪称地狱!”

梦奇毛绒绒的脸僵硬,连眼珠都不转动了,看上去就象给吓死了。还好,片刻后他土拨鼠似的牙齿嘎嘣嘎嘣直打颤,说明还没死,他说:“话说到这份上,核心要点清晰,就是看看即将出现的到底是人是鬼,可咱们要去阴司见的,是人,不是鬼!”

是人都能听出他的恐惧,这种情绪影响到黑母,他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好象有鬼在抓挠。他和老夫子都在考虑,一下子和梦奇说这么多,不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其实一直瞒着他,直到钟馗现身,他或许没这么大反应。不过瞒着他的代价会是,接连不断地应付他的询问。

想再多也是白想,子时到,开门了!

与白门相反的方向,传来“嘎啦啦”铁链拖动的巨响,并附带空洞的回音,仿佛是从遥不可知的空间传来。与此同时,白门颜色逐渐趋暗,映入入眼帘的景象,是看似普通的门忽然模糊成了夕阳西下时的暮色,真实物体变得虚幻,白光混入暮色后逐渐被黑雾笼罩,黑母与老夫子想问同样的问题:这到底是“白门”变成了“黑门”,还是“黑门”覆盖了“白门”?又或者那漆黑一团的东西,究竟属于是夜色,还是实实在在的门?

“是门!那就是一道门!”

转换过程快得迅雷不及掩耳,眨眼就结束了,三人中梦奇最快地喊叫出来,指出那朦胧的黑团就是一扇“门”!

老夫子难掩兴奋,没法再端着他那古板学究样了,同样惊喜地喊道:“你们瞧,老夫的预言一一实现,首先是黑白门轮换时间确实在子时,钟馗看样子是设置了定时装置!其次咱们作为外来者,能辨清黑白两色门,说明咱们有胆有识,不惧鬼魂,所以才没给吓得产生幻觉,错过那扇黑门!梦奇,这事老夫不得不夸赞你呢!”

老夫子这番话,黑母与梦奇听明白了,可看着黑门又多少有点恍惚。三个人不是同处一个环境吗?为啥老夫子的兴致比他们都高?

梦奇受夸,尽量表现出高兴,叹道:“夫子老师断定从黑门里走出来的将是阴鬼,黑哥断定即出来的是钟馗,二位针锋相对,现在马上就能见分晓了!”

黑母不服气地冷哼一声,气道:“老夫子胡扯的那些神呀鬼的你黑哥我就不提了,只谢谢他吓大了你的胆!你呀你,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有风骨,有气度,鬼魂又如何?前世不都是大活人?”

听起来象在教训梦奇,实际上是承认了老夫子的推测,也就意味他现在也赞成老夫子的说法了,认为阴鬼即将出现。教训只是为梦奇打预防针,防止黑门开始他吓得吐出苦胆死掉。这伎俩使得挺机智,老夫子和梦奇都没看出来。

梦奇却也没领黑母好意,他还指望钟馗替代阴鬼从门里出来,颤抖地说道:“黑哥,要真没鬼就好了,见到钟馗咱就没白来”

“哎呀我的妈呀”

说话和惨叫的全是梦奇,他话没说完喉头一哽,险些死过去。虽然没发生黑母担心的吐苦胆的险状,这小家伙也快吓疯了,两只大眼瞪得快爆眼珠子了,张大的嘴巴也直淌口水,舌头耷拉在嘴巴外,缩不回去……

黑母斜眼瞅他,暗想坏了,这小子还是受惊过度了,模样相比那晚倒在地上,脑子变糊涂了还严重,假如钟馗出现,他还能活过来吧?于是带着空虚的希望望向了一点点开启的黑门。

老夫子胆不小,但在这关键时刻,竟安静得象落在地上的树叶,不知道他的人,可分不出他究竟是给吓尿了,还是对发生在眼前的景象无动于衷。他一动不动地望着黑光从门内迸现,黑母猜他大概是在想,刚才说的厉鬼出现的预言是错的。

可阴鬼,还是一个接一个出现了,就象沸腾的水壶口往外冒的气泡

黑门与刚才的白门形状大小一样,唯一的区别是敞开着。

漆此处如此黑暗,本该啥都看不见,三人却莫名的啥都能看见。这到底是眼睛出了问题,还是脑子出了问题,还是啥问题都没出,只是门有问题?

答案很快揭晓,白门后全是活人,黑门后全是鬼魂,黑门大开意味阴鬼出游,他们唯一能见的,就只有鬼魂了……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

第192章 夺命狂奔

老夫子虽然懂得指路,但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具体方位。阴冥之路专为阴魂而设,阴魂全由鬼差带路,又何须留意方向?

老夫子之所以能确定往哪儿走,靠的不是方向感,墨守成规的方向感这时只会扰乱人的思路,妨碍人的判断。树林里的火焰燃烧时,出现过一个非常特殊的现象,就是火苗往下而不是往上蹿。这暗示一闪即逝,粗心的黑母抓不住,却叫老夫子抓了个正着。

当然这也得感谢梦奇昏厥前点燃草丛,不然老夫子也难以确定阴阳界的位置。相比单纯的阳界,阴阳地域结合的界线看似随意,实际钟馗已在地图里标明,那是有规律的,地图也相当于钥匙,打开地图处,就是阴阳结合界线的开启处,哪怕他们是从一团粪便中打开地图。

进行到此时,计划尚算圆满,三人本该欢呼雀跃,奈何黑门一开,就阴魂涌现,他们怎么高兴得起来?

要尽快让梦奇清醒,同时弄清老夫子此时脑子是否仍运转正常,以免给他瞎带路,最后还是错过见钟馗,这重任就落在了黑母的肩上,他得抓紧时间完成任务。

他快速想想该怎么办,然后左手拽起梦奇,让那圆咕隆咚的小魔种靠在自己左肩上,右手则猛拍老夫子,说道“夫子老师,咱可没时间站在这儿分析研究数据了,您还是将做学问的事儿暂放一边,跟着我闯这鬼门关吧!你该干的都干完了,现在就看我的了!”

分析研究数据是现代词条,老夫子没听懂,烦躁地吼道“分析数据里的数据是甚么?比分析古文更难吗,还是古文与数据是一码事?”

这问题回答起来就复杂了,黑母哭笑不得,不再理会老夫子,就一手牵一个地朝前猛蹦而去。

老夫子人老反应却快,脑子难得糊涂,也明白三人正处于生死攸关的时刻,黑母这做法可是再正确不过,只好闭紧嘴,任由被带着飞起来。

活人进阳门,最多用时一秒,可当活人进供鬼魂出入的阴门,时间多长就说不准了。

黑母只顾往前冲,眼睛自然一直瞪着前方,老夫子却忍不住不停往四周扫视。

果然这儿再黑也能看清楚东西,黑暗竟成了一盏照明灯,黑光充斥得到处都是。不过满眼塞的,最都是往外狂奔的厉鬼。那些东西怎么看都象一团团长着五官的气体,但真要从它们中分辨出不同的脸,或者判断胖瘦美丑,根本不可能。

它们带来阴风阵阵,凄厉呼号声分不清是来自鬼还是来自风,没人数得出它们的数量,只能根据越来越重的阴气判断,鬼魂数量在不断增多。

老夫子觉得不可思议,阴鬼多得已塞满了整个空间,活人怎可能还能毫无阻碍地往里冲?于是他大着胆子伸手去抓鬼,想弄清那些玩意到底是啥物质。

嗞嗞~

嗞嗞~

嗞嗞~

“嗞嗞”鬼号声,从粗旷的风声转成细细的海螺音,音量很快加大,这只是一个开始,紧接着出现了不同类型的哭嚎声,说明那些阴鬼彼此是存在差异的,与活人不同,分辨它们谁是谁得靠声音,而不是脸。

可怎么突然就发生了这种变化?不用问黑母也知,它们是叫老夫子刺激了。

老夫子还挺得意,除去从鬼声变化中获得的知识,他还看出阴鬼们没有眼睛,所以不能视物,只能靠触碰感觉身边的实物。

“夫子老师,您这样随便乱动可坏事啦!您这是在害人害己!”

黑母只顾狂奔,等发觉周围情况不对才知道老夫子都干了什么,气得直想跺脚,老夫子自持才高八斗,天下就没有他弄不明白的事,为啥跑来冥界就变得轻举妄动了呢?这下可好,阴鬼本来没注意到他们,给老夫子一抓就围拢过来,哀嚎着拖住了他们。

黑母哪还能继续往前奔?阴鬼们如果鼻子灵光,闻到他们一身肉香,他们就只能留在这里成为鬼魂美餐了……

老夫子知道闯了祸,终于害怕了,放下架子向黑母求救“我说,咱还能再加快点速度嘛?你说钟馗会不会赶来救咱们?”

黑母摇头叹气,又得顾着脚下,又得答他“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没给吞掉时使劲赶路,只好我们不停快速移动,它们就抓不住我们。别理那些鬼,全当它们不存在,直到能活着从黑门冲进去!”

“我的天!”老夫子差点哭出来“闹了半天,咱们还在往门里走,连进都没进去呢!看来白门与黑门,完全是两码事”

呼哧呼哧呼哧

老夫子一边跑一边喘粗气,累归累,他那也是急的。吃老了亏,他哪还敢轻举妄动?估摸着子夜十二点到,鬼门打开,鬼魂都是跑去没人的阳间溜达的,等交通高峰期过去,这儿也就安静了。凭他的经验,今日还没到中元节,所以打他们身边跑过的阴鬼,数量肯定不及鬼节来临时的万分之一

再说被老夫子抓过的那些阴鬼,察觉正有活人与它们朝相反的方向奔走,竟掉头往回追,一路上还呼朋唤友,不断壮大着队伍。老夫子不是好奇,阴鬼到底是固体还是气体吗?这时他就能明白了,鬼介于固态与气态之间,可以在两种形态之间转换,所以能耐比活人大多了!比如冲过来时是气体,等白森森透着血腥气的獠牙要啃上人脑袋时,就能变成固体……

“我们我们到底还要跑多久才能进门?嗯老夫这么问不是因为害怕,只是为梦奇着想”

圆滑的老夫子,仗着胆大妄为,现在吓得都快尿裤子了,还拿梦奇当挡箭牌,可真逗!

黑母乐不起来,他是真的在拼尽全力保梦奇。跑得这样快,万一抓梦奇的手脱开,倒霉的假兔子顷刻就能叫阴鬼给生吞活剥了!

只要还能飞速移动,就不会被鬼控制,所以阴鬼虽数量众多,又聚成大团,看上去很有凝聚力的样子,却也耐他们不活。

“梦奇,你可一定坚持住呀!再坚持片刻,咱们就能穿过黑门啦,等黑门在我们身后关上,我们就不会再被阴鬼缠身,那时就能见到钟馗了!哎,鲁班七号跟金胜堂的恶人走了,难说还是好事呢,我只有两只手,假如他也在这里,难道我脚上还要带一个吗?”

黑母不停地说话是为让梦奇保持清醒,一路说着,突然发现前方亮了,黑亮的光线里,竟还夹杂浓郁的鲜红色,难道是刚死的人躺在黑门前,血还没干吗? 。

第193章 舍己救人

“快放开我,我还要回咕咕山,去和火烈佳人们跳舞呢!”

到处充斥着嘈杂的鬼音,却不料其中突然冒出梦奇说梦话般的嘟哝声,虽然压得低低的象蚊子叫,黑母却因正拉着他而听得清清楚楚。黑母一心盼着他快点醒,但突然听见他发声,还是吓了一大跳。

“喂,奇弟,咱三个还没摆脱险境,要想平安落地还得有一会儿呢,你千万别耍小性子,等我们过了黑门你想干啥就干啥!”黑母生怕他糊里糊涂地瞎闹腾,忙给他打预防针,嘴巴在动,脚下当然也不能停。

梦奇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但张眼就见着奇形怪状又面目可憎的鬼,自然又给吓傻了,只能歪眼咧嘴给黑母象拖货物似的拽着继续跑。至于为何偏偏这时能醒,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正做着美梦,在梦里马上就要与美丽的神鸟们相见,却被一个难听的粗嗓门叫住,就回到了可怕的现实中。他唯一能断定的是,那粗嗓门来自黑母。

“天啦!为啥我见到的火烈佳人,而是红水塘!怎么又是水塘?我不喜欢水塘,我没有梦珠了……”梦奇果然哭闹起来。

这家伙,怎么醒来后比闭眼时还要糊涂?黑母又着急又给他弄得哭笑不得。还好不用再拖着他,便松了已变得酸麻的手,问道:“我说,这时你能醒也算是奇迹,无论如何也该高兴,可你整这么大眼把血红色看成红水塘,我也是醉了~”

要明白告诉他那所谓的红水塘,其实就是鲜红的人血,他铁定又得吓晕过去,自己哪还有力气再左右各拽一个?所以黑母随口乱说,用“血红色”替代了血那么敏感的字眼。可血红色里也有血,梦奇胆小却不傻。

“啊?不是漂亮的火烈鸟群,是鲜血!”

一经醒悟,梦奇又吓得险些倒地,这次却多少有装的成分。他没那么弱不禁风,见着鬼和血确实惧怕,但黑母能护着他为他壮胆,他撒撒娇防止对方撒手也很有必要。

特殊时刻,黑母哪能由他耍小性子?看出他在扮可怜,便拍着他的毛脑袋指派任务:“没用的家伙,废话少说,赶紧的帮忙研究清楚路线,看咱们走错没!如果穿过黑门后到的不是判官府,那还有得折腾!你要再倒,我就只能把你给扔了,因为我没力气了!”

“糟糕,黑哥说他没力气了,听起来像是真的!嗨,我还是该干嘛干嘛吧,不指望还能赖着他……幸亏我及时清醒,不然万一叫他仍在半道上……”想到这儿,他狠狠打了个冷战,哪还敢装?也拼了命地发足狂奔了。

梦奇感到幸运的是,打他睁眼那刻起,连成一团一团的,多得铺天盖地的阴鬼数量开始减少,没过多久,鬼阵中就露出了缝隙。但透过缝隙见到的仍是鲜红的血河,这下不仅是梦奇,就连黑母与老夫子也看得毛骨悚然,不得不担心就算摆脱了鬼群纠缠,也会跌入血河。

尽管黑母年纪最大,外形上看年长者却是老夫子,鬼魂多如汹涌的波涛,他们跑了那么久,到现在却仍停不下来,老头儿就有点支持不住了。想想这一趟前途凶险莫测,如果等在前路的真是血河,他们要不淹死,要不给水里的水鬼吞得连渣都不剩,那不是还不如不跑了?

老头儿急中生智,见梦奇醒了,使劲冲他叫唤:“我说,万一门那边真横着血河,可不比鬼更可怕,你能召唤兔子精或火鸟啥的来帮个忙,驮着咱仨飞起来吗?”

什么“咱仨”,说他自己不结了嘛?三个人里,黑母和梦奇都能往天上飞,唯独他老夫子不行,梦奇就算能救不也是救他吗!

梦奇自然不会扔下同伴,赶紧对黑母说:“黑哥,夫子老师确实有危险,当初在稷下学院,你是怎么帮他飞起来的,不如这时试一次?”

黑母其实也挺着急,意识到前方有血河拦路时,他就想到了老夫子。可这儿与碧翠庭院的楼顶能一样吗?那边能找到藤筐,这儿是密密麻麻的阴鬼封路,难不成他拿鬼魂来编藤筐?

眼看老夫子要大难临头,黑母急得眼冒金星,真差点停住脚想主意……

梦奇也在费劲想,看来还把救老夫子的希望寄托在黑母身上,不太现实,说实话他能同时拖着两个人跑,已经是勉为其难了。

梦奇很恨自己,真的不该一时嘴馋,吃掉最后一粒梦珠,否则兔子精们就还有呆的地方,这时唤它们出来,再将老夫子装进去,就能解燃眉之急!关键时刻梦珠没了,就唤不出兔子精,想造一颗新梦珠,得遇见正睡得不安稳,做着噩梦的人,可世上哪真有那么巧的事?

幸运与霉运总是轮盘转,目前转到老夫子面前的就是霉运,梦奇记得很清楚,一行人从太古时代闯入王者时代时就没带上兔子精,那个精灵,还在荷花池的深水处飘荡

黑母不知梦奇在想什么,急得直垂胸,老夫子见连梦奇都没辙了,顿时陷入绝望,开始咒骂钟馗。

梦奇来不及解释,尝试用心力召唤兔子精,碎碎念道:“我说你俩就爱睡懒觉,平时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到急需用你们的时候不能掉链子,不然叫我揪出来,就送你们去香汤书铺和其他兔子精一起干活,看你们还怎么睡!我对你俩好,没把你们当外人,你们就该随叫随到,否则等回到太古时代,我保证不会对你们心慈手软!”

教训一遍,兔子精没回答,教训过二遍三遍,依然没回答。

梦奇泄气了,暗想只能另寻它法子了。他发誓要把老夫子救出去,至于俩兔子精,没跟进来也不能怪它们。唯一该怪罪的人,就是他自己!当初跟着钟馗走入时空通道时,怎么就不记得看看,兔子精有没跟上来呢?

黑母抓狂,打算把外衣脱下来扯成布条子绑住老夫子,等鬼魂消失,血河出现在脚下,赶紧拉老夫子飞起来。

梦奇更不愿见黑母身陷险境,哪怕他是黑母,老夫子也比他高了快两个头,万一两个人串一块没飞过去,一起掉进了河里,都说不清是谁给谁陪葬……

两个小子争着要救老夫子,各自想着办法,冷不丁却有暴躁的声音越过鬼魂阵钻进他们的耳朵,声音说:“哎,还以为能清清静静睡他个几十年,结果还是把我们吵醒了!”

第194章 情深义重l

“成天打瞌睡的兔子精!是他们,真的是他们!”一听到奇怪的声音传来,梦奇激动几乎热泪盈眶,要不是周围鬼魂太多,他非得绕着黑母转个大圈不可。现在不用想他也明白了,兔子精们并没躲在荷花塘里酣睡,在主人遁入时空交界的隧道的瞬间,那二位其实也跟着一起进来了。它们一直在待命,问题是直到现在主人也没召唤它们,于是躲在主人耳朵里,又呼呼睡起了大觉。

情况紧急,阴鬼们四处乱飞,这儿的空间拥挤得让人透不过气。鬼魂那种虚实相混,无法分清是独立还是整体的样子,与人们想象中的鬼魂更可怕千倍万倍。黑母应该是团队里胆子最大之人,若他没创造出宇宙,无论神鬼都不可能存在,可此时他这位创造万物,也包括了鬼的宇宙主宰见到鬼魂群,竟也和老夫子一样,有点瑟瑟发抖。

老夫子难得的脑门上全是汗,他自持是队伍里最年长德高的长辈,斜着脑袋瞥见平素天不怕地不怕的黑母也露出了惧色,黑脸少见地发青,便认为自己有责任强压恐惧,尽量安慰学生。

“黑母,没事的,鬼魂最怕的是老人家,老人家能活的日子通常都不多了,等死了以后加入它们,还说不清谁怕谁呢!你没瞧见梦奇的兔子精冒出来了吗?这是好事,你和梦奇,你们俩不要理我,赶紧闯进这道鬼门进地府找钟馗!至于我这个老家伙,你们就别管了,我就在后面为你们断后,然后追上来!”

黑母正打算看清楚梦奇将怎样安排兔子精打仗,并借助那种鬼神不侵的幻物帮他们通过黑门,冷不丁听老夫子说出那番话,一颗心就是一抖。他眨眨眼,咽下要对梦奇说的话,转头望向老夫子。

“夫子老师,以前没看出来,您既勇敢又有风骨,我给有钱村村民送去做您的学生,现在感觉也挺好的”

成天跟个无赖似的黑母,居然被感动得说出了如此煽情的话,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从这一刻起,二人之间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的对立关系发生了根本变化,他们开始真正结成联盟了。黑母这样一说,老夫子腰杆一挺,更错觉自己就是这儿最老的老头子,应该保护跟随自己的年轻后辈。

他当然能听明白黑母的意思,也记得黑母是何方神圣,却仍把他们之间的交往视为“忘年交”。身处这阽危之域,他不牺牲谁牺牲?于是乎他假装就没听懂黑母说的话,教训道:“你这个浑小子,你先在有钱村混吃混喝,后来跑来稷下学院继续浪费我们的粮食,人家一天吃三顿你就得六顿,人家吃一盒饭你就得吃三盒,以为欠的债就不用还了?想死在这儿赖账占便宜?休想!”

“这个”黑母给劈头盖脸一顿骂顿时语塞,一天六顿一次三盒饭确有其事,他没法反驳老夫子,但又明白老夫子的用意,不能答应他为保自己和梦奇而牺牲,矛盾中张大嘴,比见了鬼的表情还夸张。

梦奇比黑母更可笑,老夫子与黑母表面争执实际谁也不让谁送死,他居然一点没看出来,还以为他俩在这节骨眼上又吵起来了。他拼命折腾那两只兔子精,命令兔子精施法挡开阴鬼,听着两个同伴的音调越来越高,这实心眼儿就开口了。

“我说黑哥,咱几个人里你是最有本事的,有了兔子精做后援,你不快冲进门还等何时?兔子精只听我的命令,你与夫子老师就得走在我前面,由我在后面断后才是对的!”

“好家伙,这俩人到了危难关头不是各自想着逃命,而是要相互救对方,这就叫做患难见真情吧?看来宇宙虽然由我创造,之后的发展进程已超出了我掌控,人与人之间到底存不存在相互关爱,这就见分晓了!接下来要加入寻找天书大队的队员,又会是什么样的人?希望也能为救他人不顾性命,而不是暗藏私心……”

阴鬼们又可怕,又散发着腥臭的尸气,黑母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剩下的力气只够在心里想那些事,而没法说出来。他认为就算死在鬼门关前也值得,这悲观的想法太不吉利,最凶险的情况出现了。阴鬼们没有视觉,但有听觉,三个人吵吵嚷嚷的声音太大,扩散出去后越穿越远,比老夫子伸手抓鬼更吸引了它们,这时不少鬼魂已找准了他们所处的方位!

直到这时,老夫子才从实践中真正认识到了阴鬼,它们是虚是实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东西能根据捕食目标变换自己的形状以及位置,变换速度之快,活人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糟糕,来不及了!黑哥你赶紧抓着老夫子飞走,沿弧线通过黑门!”

梦奇惊叫,不管黑母与老夫子怎样决定都没用了,他没时间再征求他们的意见,而是左右各指挥一只兔子精,死死拦在黑母身后,停了下来。

“啊?奇弟你怎么能停?”黑母惊得脑袋轰地一炸,没来得及拉他,他眨眼间就给阴鬼群吞没,连影子都见不着了……

老夫子也惊呆了,也奋不顾身地想折返去,救回那圆咕隆咚的小魔种。

可一切的一切,都太迟了,黑母不及细想,只能救一个是一个,他一把拎起老夫子,身后激烈的气云翻滚,两条腿离地飞起,朝前飞驰而去

眩晕过后,再醒来

“我昏迷了多久?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吗?怎么好像,脑子里的记忆都给抹掉了?这个这个我是谁?”

以上那段话不是来自一个人,而是黑母与老夫子刚醒过来时,同时在脑子里想到的,千真万确,不同的两个人,想到了完全相同的问题,并且睁眼时,他们谁也没认出对方,因为确实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两个人坐在一处望不见前方,也看不清周围景象的黑石地域,在凄清的黑光中想象自己其实还在到处乱飞。

三分钟后,二人死瞪着对方,莫名问出同一句话:“梦奇在哪里?!”

第195章 重新振作

梦奇在哪里?

这就是黑母与老夫子恢复知觉后,面面相觑地喊出来的问题。就算他们还没清醒,这名字一出口,他们也回忆起了之前所发生的可怕灾难。

冲过阴鬼群后,果然横着条血河,不过黑母只拽着老夫子,少了梦奇的重量就少了个大负担,所以轻而易举飞过了河,现在二人已化险为夷。

黑母还傻愣愣坐着,老夫子忍不住了,学者风度全失,扑过来一把揪住黑母咆哮:“老夫叫你带上梦奇,和他一起往黑门里闯,带他摆脱阴鬼群,你怎么不听话?梦奇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是给鬼吞了还是掉河里……给鬼吞了?啊?”

黑母丧魂落魄,任凭老夫子摇晃也不愿开口。这一次,梦奇真死了,那毛绒绒的小傻子不会再来烦他了,而害死小傻子的罪魁祸首,是他黑母!

老夫子失控一会儿,理智逐渐恢复,就松开了手。他瘫在地上忪哭,苍老的哭声在阴惨惨的暗黑空间里回荡,听起来够渗人的。过去他的语调抑扬顿挫节奏明快,何时哭得这么丢人?还有那身阔袖青袍,以及厚密似飞瀑的漂亮大白胡子,也乱成了一团糟。

黑母就更不必说了,来到王者大陆后,他早不再是在起源地球上,与“爸爸妈妈”相互“合作”的黑色二维大脑,情感功能经过更新升级,今天的他比人类更重感情,可刚结实了一位好兄弟就让他送了命,这打击他怎么受得了?

他看看目前身处的地方,脚下是潮湿的黑土地,泛着阵阵腥气。近处空无一物,远处朦朦胧胧显出正活动着的火山的轮廓,但没一座喷发,大概它们轻易不会喷发。

所有景致,都说明他二人已走入阴间,走入了这个活人提起就丧胆,他们却急着要往里闯的地方。估计很快就能见到钟馗了吧?可两个人都失去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梦奇,还有两只兔子精,就这么喂了鬼?就算只剩了一只鬼,要发现了他们,也能把他们给吞了吧?”黑母终于开口,这话却不如不说。

老夫子吸撮着鼻子揉着眼,考虑的是能不能顺着进来的路再退出去,时间若来得及,说不定还能给梦奇收尸,尽管可能是残尸。

不过听黑母这么一说,顿时怒火升腾,没好气地怼道:“谁说梦奇给喂了鬼?你哪只眼睛见他喂了鬼?说不定他好着呢?没死在智慧城里,就不会死在这里!保不齐又冒出个类似孙悟空的人物,救了他呢?”

“呀,此言有理!”黑母一听,混沌一片的脑子开始恢复秩序。孙悟空确属本领高强之人,将来必须拉他入队,黑母心里有数,但当前最为紧迫的是找到钟馗,梦奇不管是生是死,钟馗都肯定有办法找到他。并且这该死的阴司判官,不早就该现身相助吗?真正该出现的人不是孙悟空,是他!

“夫子老师,咱不能往回退,只能往前走,往前才有解决问题的希望!”想通之后,黑母朝老夫子喊。

“啊?你……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莫不成你打算明年的今日,给梦奇烧香谢谢他帮你闯关?!”老夫子急怒攻心,罕有地失了方寸。

黑母摇头叹气,埋怨自己没把话说清楚,只好按住老夫子说:“夫子老师,您得想明白阴府没有回头路,往回走不仅救不出梦奇,还可能因为坏了人家的规矩而闹出事!梦奇是我在王者大陆上交的第一个朋友,我舍得就这样放弃他?我和你一样,也相信他还活着,只要找到钟馗,就一定能救出他!前提是咱俩好好规划一番,看怎样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判官府!我这建议很有建设性,您好好想想!”

“建设性?”老夫子又没听懂这现代词汇,傻瞪着黑母。他这位生活在太古纪年的古人,没法理解千年后的汉字组合。

为鼓励老夫子快点振作起来,黑母勉强一笑,又拽着他的胳膊说:“您就当我说的全是废话,笑笑就过去了,咱们还是赶紧继续赶路吧,现在还不是追悼的时候,如果奇弟好好地活着,咱不是反而在诅咒他吗?赶紧干正事儿,不辜负他的一片好意才是正理儿!”

给黑母这么一说,老夫子也有了信心,相信梦奇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逃过此劫,于是心中伤感退去,恢复了理智。找到钟馗就能救出梦奇,现在当然就是去找前者而不是后者!黑母倒是能耐了,说出来的话和做出来的决定都还像模像样的,就跟着他走下去吧。”老夫子思潮翻涌,做了决定。

老头儿不说话,黑母就猜不出他在想啥,便又冒出一句:“咱们都来到阴界了,现在又子时刚过,钟馗应该就老实地呆在他的办公室里吧?要找那地方不难,这儿谁会没听过铁面判官的大名呢?”

“办公室?!”又是个怪得不能再怪的名字,黑母这是在故意卖弄,表示他懂得比自己多吗?老夫子气得两眼喷火,暗自分析“办公室”,大概就是类似稷下学院里,自己坐着处理公务的地方吧?装潢漂亮的诲人不倦藏书阁,别给那混小子叫成“教学楼”

倨傲的表情回到老夫子脸上,再找不出颓丧之气,黑母绷紧的心一松,朝他拱一拱手就大步往前走去。

老夫子赶紧跟上,与他的宝贝学生并驾齐驱。嗨,拱手施礼才是正常人该有的礼仪嘛,太古时代就该有太古时代的风格

穿过黑门,远离了阴鬼群的两个人,谁也算不清进来时究竟花了多长时间,现在阳界是处于白天还是黑夜。假如没了阴鬼威胁就是白天,黑母就得担心了,万一钟馗到了白天就跑去阳界办公,岂不麻烦更大?所以他唯愿他们认为的长时间在地府只是一瞬,现在依然子时刚过呢。

世间人总爱用十八层地狱形容阴间的可怕,那么他们现在进入了第几层地狱?还是仅站在地狱入口?两个人都在胡乱猜想,然而不管往前走多久,脚下都是黑乎乎的潮湿土地,远处是闪着红光冒着白烟的火山,天与地也看不出有多大区别。

“我说,咱走了这么久,怎么啥地狱标志物都见不着?比如烧红的炉子或白骨堆之类的要不就别走了,不如往地上凿个洞跳下去,你看如何?”

老夫子出了个馊主意。

第196章

老夫子,那是何等有学问的老学究?若不是他出手,给梦奇当宵夜吞吃掉的梦珠都消化成便便了,还可能从里面分析出钟馗留下的地图内容吗?这是人家钟馗可没错,在最佳时机放在地图,这几个人只要是真由上天派来找他的,自然能通过地图找到正确路径,而无需他再费心之路,又怎能料到他们一路上闹出如此多的幺蛾子?对付鬼魂,以及进入阴界后又该怎么走,地图上一定都有标注,可惜这时二人手头什么都没了,只能硬着头皮到处乱闯。他们还得倍加小心,以防闯入不该进的地方,否则真得把命留在王者时代了。老夫子可不留恋这儿,他还是习惯他的太古时代!

听了老夫子提出的馊点子,黑母的脑子嗡嗡的响个不停,就不知这老儿怎的给鬼闹腾过后就变得如此无知。路再难行,那也是路,顺着走就总能见到希望,可真要按照老夫子说的办,在黑土地上刨个坑,俩人再一块跳进去,那不叫活埋吗?活埋地点还是地府……

“夫子老师,”黑母答道:“我建议咱们还是先沿着平行大道走完了,等已无路可走再采用你的办法如何?否则不成了自己坑自己,简直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嗨呀,你这家伙,怎么比梦奇还蠢?你想事情时脑子转个弯不行吗?咱们现在呆的地方是阴间,在阴间从上往下走很正常,哪有你以为的那么悲惨?为啥你就不打开思路考虑一下以前没考虑过的情况,说不定在特殊的地下世界,转折之路就是在脚底下,而不是前方?咱们已经确定平着走找不到钟馗,试试其它方向也无妨呀!”

“哎呀,他这话乍听很混,分析起来竟然觉得挺有道理的?”黑母忐忑不安,认识到这次是自己错了,犯的是经验主义的错误。他现在说的和做的那一套,是阳界人相互鼓励时的惯用套路,问题是如老夫子所说,这儿是阴界,阴界与阳界所有规矩都不同,面对困境换一种思考方式,不是很有必要吗!

思想转变,曙光就出现,黑母愣怔地看着脚下,果真是不管走多久,黑土地都没发生过变化,再看看远山是形状,他大彻大悟,原来打从走第一步起,他们就在原地打转转呢,别说走出去,就连百米之外也没到过……

“夫子老师,你能否目测,从咱们进来的黑门到这儿,大概有多远的距离?地府诡异,咱俩看到的不一定是一样的东西,你见都的远处那些山变过模样吗?”黑母审慎地问。

老夫子耸耸肩回答:“黑门通过后就自动消失了,老夫哪知道从那儿到这儿有多远?看你那模样我就能猜到,咱俩见到的景象是一样的,也就是说无论走过多少步,都没离开原地。说实话,我觉得把这儿比成一口井毫不为过,你瞧这儿天黑地黑,空气混浊,跟个圆筒似的,不是井又是啥?”

“这个”黑母无语,他还抱着希望,想证明是自己眼睛有问题呢,给老夫子一形容,就啥都说不出来了,刹那间觉得他这个伟大的王者大陆守护神与一个白胡子老儿相比,不仅荣光全消,还跟个傻瓜二愣子无异,说他是个实心黑炭球,他也不敢反驳了。这脑子不好使,到底是因为失去了宇宙的神力,还是老夫子是真睿智,厉害过宇宙?

老夫子说:“嗨,老夫弄不懂你的想法,就算你真是无所不能的宇宙,你也得承认,跑来地府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不能将这儿的情况与你那些星球相比,你说是也不是?”

“阿嚏~”黑母重重打出个喷嚏,老夫子顿时好奇,不知他是因受教了用打喷嚏掩饰羞愧,还是真给地狱凉风吹感冒了。

喷嚏打完,说话还正常,黑母说道:“是我蠢也好,是夫子你比我懂得多也罢,我承认您老说得对,咱们就开始刨土吧。只要事实证明路不在前方而在脚下,我就承认你是王者大陆上最权威的学者,就算实际上你比我年轻无数岁,今后我也心甘情愿向你学习如何?”

“哈!”老夫子枯枝似的老腿蹦起来,亢奋不已。他哈哈笑道:“这恐怕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动听的赞美了,怎么可能不同意呢!黑母,你就别老拿年龄说事儿了,咱俩随便往哪里站,别人都会认为你是小孩,该尊敬我这位老者,现在也是一样,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累不得呀!”

“卧槽~”黑母一口啐到地上,那叫一个气。本是真心恭维,却叫老夫子捡了个大便宜,他暗想,有朝一日定叫你见识宇宙的厉害,别说大大小小的星球,就算只在这王者星球上,你也得以我黑母为尊!到那时,哼哼,看你会不会为今天对我的冒犯后悔!

恨归恨,老夫子说的其实也有道理,单从外表上看,那家伙确实老已朽已,要他弯着老腰一点点刨土,自己看着肯定会过意不去,那就只能委屈自己了……

可就算已做出让步的决定,新问题也出现了:如颗滚圆的黑蛋似的阴界,连棵树或一块石头都找不到,又哪有刨土的工具呢?

这下可好,老夫子故意摆出龙钟老态,就拂袖垂立一边,眯着老眼安静养神,黑母无论多么为难,他也不管不问。

“嘿~老东西,夸你两句就上房揭瓦了不是?在阳界狡猾,来了阴界你的狡猾劲儿真是有增无减!要不为赶着救梦奇,我才不这样忍你呢!等见了钟馗,我就把你踢去一边,看你再这么蛮横跋扈的!”

如今黑母最大的本事,就是挤着对小眼睛偷瞧老夫子,在心里骂,另一方面,还得考虑怎样解决工具难题。

狠狠跺一跺黑土地,黑母恼火地抱怨:“这都啥破玩意儿~就算找不着工具,土面要松散一点我也能用手刨,可它看起来湿漉漉的,其实比某些人的坏心肠还硬,我就没办法了。算了,不如让我躺着好好睡一觉,说不定等脑子休息一会儿,就能想出好主意了!”

说到做到,他竟真的往地上一倒,看样子又要睡过去……

老夫子故意给黑母气受,是为杀杀他的锐气,免得一会儿见了钟馗失礼,却不料黑小子还真有一套,想出来竟这招对付他,忍不住老脸一沉,就开口了:“我说,进这儿的除去咱俩,全都是一睡不醒的,你该不会是羡慕那些鬼吧?万一你假死整成个真死,老夫可救不了你。嗨,只怕就要苦了梦奇咯。”

黑母露出一脸痞笑,“那可不是,我要也一睡不醒了,还知道啥?着急的人不该是你嘛?咱俩是合作伙伴,哪有你袖手旁观,看着我一筹莫展地犯难的道理?你出点子我出力,这样才公平合理,你意下如何?”

第197章 玄机

老夫子这叫一个窝火!才悠闲自在地安静几分钟呀?黑母就又和他较上劲了,怎的鬼都能躲开就偏偏躲不开他呢?真叫人头疼

事实不摆在眼前嘛?假如他有本事解决眼前的难题,还把点子憋肚子里孵小鸡呀?早就噼里啪啦跟倒豆子似的说出来了,有那种彰显才智的好机会,通常他都不会白白放过。

然而,他也想不出办法呀,之前能洞悉一切的老眼,现在硬是给这看似单调,其实比哪儿都复杂的地府给难住了。怪就怪梦奇的便便地图给火烧没了吧,当时要能多看两眼,他不一定会沦落到黔驴技穷的地步。

黑母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他的难处?一味邪魅地笑着,挖空心思地逼他过来帮手。当然黑母也不乏试探的意思,看那家伙一个字儿也不说,是真为偷懒,还是脑子里真空了。经过细致的观察,老夫子漏老底,黑母向自己认输,不得不承认老头儿看似倨傲地甩手不管,把活儿都扔给他,其实是因为和他一样,也无计可施

“哎~”黑母仰天长叹,懒得再理会老夫子。和不懂的人说啥都是废话,说废话不如继续动脑子想法子

“我看啦,虽然咱俩闯进了鬼门关,却不意味真真正正走到了地方。这片黑土地虚实难定,看起来大得无边无际,走起来小得好比巴掌,说不定它真只有巴掌大小,所以怎么走都是在原地踏步呢?阴界的概念从来就给科学界嗤之以鼻,时代越往前发展就越给看成是封建迷信。黑老子我与起源地球打了那么久交道,满脑子装的都是科学的条条框框,一下子就要从唯物主义转成唯心主义,还真有点难度”

他象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似的絮絮叨叨的,说不清这话是说给老夫子听,还是在自己发泄,不过说出来心里算是好过了点,不然他得烦得大吼大叫。

老夫子见他摇头晃脑的模样,心想这孩子别真给急成失心疯,以前他可没这么神神叨叨过。瞧那张黑脸,都快成紫红色了。

正准备劝他几句,也就是天无绝人之路,凡事尽力就好不要强求等老生常谈之语,却不料他跟跳蚤似的蹦起来,蹲在空中不动了……

“喂,我说你真傻了呀?老夫一把年纪经不得吓,你快给我下来,下来下”老沉的声音越说越弱,老夫子朽目圆瞪,挥舞的胳膊停在半空,好象突然给施了魔力变成了石头人。

“哈哈哈~”

黑母放声大笑,在“空中”滚来滚去乐不可支。他喷笑地指着老夫子问:“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用这话形容你和你学生你可服气?等你这智囊给掏空了,就该看我的厉害了!”

老夫子目瞪口呆,但一想明白就猛然惊醒,枯嘴合拢,否则下一秒口水就滴下来了。他鼻子里一哼道:“什么前浪后浪乱七八糟的,你话里藏着啥乾坤,当老夫听不出来吗?不就是刨个地吗?不就是要刨地没找着工具吗?这算多大点破事儿,就叫你得意成那样?你究竟想干啥快说,老夫来判断一下你的正误!”

黑母不停“哈哈哈”的,声音又尖又响,也不怕吵醒鬼魂。他不是为自己得意,而是瞧着老夫子的酸样儿觉得太可乐了。不过太伤那老学究的自尊也不好,怎么说他们也是共同出生入死的合作伙伴,总得为他留点面子……

这才算闹过了,他蹦回地面说道:“好,我就好好同你说道说道这儿的玄机!玄机就是,死人的世界与活人不同,咱们用活人思维闯阴界,就只能在死胡同里转悠。这儿哪有什么黑土地?如果真有,怎么可能没有相应的挖土工具?找不着工具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咱不需要!”

“啊啊啊?”老夫子不仅没听懂,还更晕乎了,除了个“啊”,啥都说不出来。

黑母笑道:“您就别‘啊’了,闯过鬼门关,前方的路就叫做‘虚无’。既然都成虚无了,又怎么分辨出天空与大地,远山与近土?更别提实实在在存在的工具了。鬼神之域里,没有真也没有假,没有死也没有活,咱们所站之处,不过是生命从消亡到诞生的过度地带。我的解释再明确不过,夫子老师闻一知十,就该想到,即将诞生却还未诞生的事物,状态就只能用两个字形容:虚罔。虚罔之物,我们能知道它是有的,却找不到,事情就这么简单。”

“啊啊啊!”老夫子又嚷嚷,这次却不是因为疑问,而是震惊。他唯一明白的,是黑母所述乃属哲学概念,真要完全吃透,还得找一处空山静谷想他个十天八天的。好家伙,宇宙之神与普通人的区别总算是体现出来了,如果不是神,哪能在空中转几个圈就想通如此玄奥的道理?看来这小子是宇宙之母不假,宇宙,真是他造出来的

老夫子此时面不改色,内心却犹如翻江倒海。

曾几何时,人们形容胆大之人时常说天都能给你捅个大洞,听者只会一笑了之,谁也不可能当真。但他这时的感觉是,如果黑母蹦到天上,真给蓝天戳出个大窟窿,他不仅不会笑,还不会觉得奇怪,只会认为这事是黑母做出来的,就很正常……

再说黑母,如果没有在起源地球的经历,没有驾驶方舟三号突破艰难险阻的磨练,没有在不懈的奋斗中提升辨析能力,恐怕纵然强大如宇宙,他也难以一眼看穿阴界暗藏的玄机。不过就算看穿了,他也没老夫子那样感慨,只当这是自己的天性,同人会哭哭笑笑是一码子事。

两人各想各的,安静了几秒钟,老夫子先醒过神,对黑母说:“这个嘛,老夫敬你多少有点才华,今后若有机会把酒叙谈,不会再嫌弃你。至于现在,你还是好好说说,到底该怎样往下一层里走吧,梦奇说不定还盼着咱们呢。”

老夫子总算通情达理一次,加上救人心切,黑母便原谅了他,点头道:“行,咱就长话短说。这儿所有能接触到的事物都不存在,但又都不虚幻,因为它们很快就能变成现实,这正是钟馗欲向我们说明的道理。他成功了,我们也成功了。他的成功在于安排了这一切,我们的成功在于破解了他的安排,因为我们的脚下,从来就没有路。”

第198章

“这个这个,脚下的路,其实不存在?”老夫子没想到黑母能破解出这么个结论,心灵再度受到暴击。这下可好,黑母说过的话他想想都能懂,但再说出来的,他还得绞尽脑汁地重新想。并且不管新的旧的,用平常人的思考方式都没用,必须得往新、奇和怪里钻,要这么一直折腾下去,他不给整成个精神分裂才怪!

黑母双脚悬空地问道:“夫子老师,你老认为目前我们的状态是,我悬在半空,你站在地上吗?”

老夫子愕然反问:“难道不是吗?”

黑母摇头道:“当然不是,其实咱俩站在同一个地方,甚至是同一点上,正相互重合。熟话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如果你能站在外围看整体,大概就能发现真相。不过那种诡异的景象,你还是不看为好,不然怕吓着你。”

“鬼门关这边,如此玄虚?这确实是有点可怕!那你告诉我,我们还有离开这怪圈的可能吗?”老夫子才高八斗,整座王者大陆上也找不出谁比他读的书更多,此时却仿佛尚未过弱冠之年,表现得如无知的学生,要想摆脱困境,全得依靠黑母。

黑母笑道:“你切勿以为地狱属于阴界,就成了违背唯物主义科学理论的唯心论。哦~不好意思,我又用了起源地球的词汇。这么说吧,因为我们正经历的时刻,是事物诞生的准备阶段,我们就该想办法让虚拟的存在变为实际的存在。只要我们有本事将虚景变为实景,实景里的东西就能一件接一件地出现,并且一旦出现就不会再消失。你可以用历史和未来的概念来理解我说的话,未来可以改变,历史却无法改变,只要还没出现,我们就能凭借想象力来改变它,这就是改变未来。但一旦出现了,它就成为了历史,我们要试图改变它,就是犯了违反自然法则的大忌。这儿现在空空如也,证明我们还有使用想象力的机会。想象力可是虚无缥缈的,是我们从已在现实中的阳界带来的唯一武器,到了这儿,就成了对付眼前困境的神力。当我们用神力占领这地下世界,你认为咱们该怎么走?穿越这片并不实际存在的黑土地?”

“不,当然不!”老夫子嚷了起来,语气里带了惊喜。他连连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无论为唯物与唯心,针对的都是所谓存在的事物,而对正处于形成过程中的事物,咱们需要的不是跟没头苍蝇似的行动,而是做选择!那么黑母,你快告诉我你的选择!”

道理讲通,黑母不着急了,狡黠地笑道:“听你这口气,是已经做出了选择,看在我识破天机的功劳上,应该由你先说吧?”

“嗯嗯,你确实有功劳,老夫就原谅你的无礼~”老夫子一个劲用枯手捋白胡子,也微笑着说道:“我就告诉你我的选择,想真正进入阴界,光明正大地见到钟馗,方法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就是哪儿也不去,站在这儿等,等专门接我们的人出现。”

“哈哈~厉害,不愧是与王者大陆同寿的化石级人物。高明的见解叫人佩服!咱们脚踩的黑土地,来自于咱们在阳界时的记忆。如果阳界的土地不是土地,而是棉花堆,或许咱们穿过黑门后站的地方,就会是一大堆棉花。”

“正是如此!所以看来你小子能名正言顺地偷懒了。不过你可别再乱躺,现在你要再倒下来,可是躺在老夫我的身上睡大觉!”老夫子想通了,又有点气呼呼的,觉得刚才自己是叫黑母给“睡了”……不过实际上,他心里乐着呢,最大的难题解决了,接下来的路就能越来越顺,和这小子闹腾一下,以调节紧张的气氛也未尝不可。

黑母又想笑,使劲忍着说道:“折腾这么久,铁人都累了。能睡觉我可求之不得,管他是睡在哪儿呢?不过我知道,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难道你没察觉,有人一直在暗中观察咱俩,偷听咱们在这儿的高谈阔论吗?”

“呀~看来你挺适合呆在地狱里的,来了这里后你不仅脑瓜子好使了,连耐性都长了不少。当然我也知道,你也是让救梦奇这事给逼得超常发挥,但好歹你也算是发挥出来了,并表现得冷静乐观,完全不象以前那样浮躁,这点值得老夫我向你学习呢!”开天辟地头一回,老夫子道出了真心话,看来黑母虽然还是又胖又丑的黑小子,在他心里的形象也高大了不少,正向什么马里连孟录靠拢。不过至于高大上的宇宙嘛,还是暂时先放一放吧……

黑母每次听到有人赞美他,都会傲慢得鼻孔朝天,他这种反应情有可原,因为夸他的人实在少之又少,一旦出现,弥足珍贵。但这一次,他竟稍有地表现出羞涩,黑脸泛红,火烧火燎的,似乎老夫子说的不是话,是往他脸上喷了团火。

啪啪啪~

妈呀,莫非还有听众在为他黑母鼓掌?拍得震天响,至于嘛?随便表示一下就行了呗

啪啪啪~

怎么停不下来了?并且这次是由第二个人拍出来的。黑母听得浑身发怵,担心紧接着就会出现万鬼齐归的盛大场面,说不定那些打外面遛达完回来的鬼怪们,还会朝他抛撒鲜花,并将他拥上摆满月桂的花台……

这次他不是谦虚,是真有点受不起这份荣誉,假如是将暴露在万鬼的注目下……当然,他也记得鬼魂都没长眼睛。

“哎呀!我说咱俩真给当成是死人了吗?怎么是牛头马面来接我们?这个该死的钟馗,已经折腾得我们够呛了,却还要如此无礼!”

没等黑母表示一下谦虚,甚至是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老夫子就愤怒地叫喊,并手舞足蹈的,然而激愤之下他忘了,现在只是呆在一个虚罔的点里,在这地方,哪怕他呼天抢地,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黑母。

“牛头马面?刚才给我捧场的,难不成是他们两个妖怪?”

黑母惦记着掌声,等弄明白其实是怪物造出的动静,多少有点失望,但当见到怪物的模样,就顾不得失望了,只能扯破嗓子地惨叫。

“果果果,果然是牛头马面!我的妈呀”

这惨叫声能劈裂王者大陆,空间看似广大,其实狭小,可怜的老夫子为防被震聋,只得捂起耳朵。

“二位,你们再不愿意也已经是死人了,还是接受现实,随我们走吧。跟我们前往孟婆桥,喝下孟婆汤,再经钟大人审讯后宣判你们该给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哪一层。这过程说慢也慢,说快也快,说疼也疼,说不疼也不疼。哪怕是给下了油锅剥了肉皮,你们也能通过六道转世投胎。但下一世是会做人或做猪或做狗,就看你们的造化啦。”

牛头马面执行例行公事,向新死人宣讲,用的却是在手掌上写字的方式。

第199章

先说说牛头马面到底有多丑吧!

黑母和老夫子忙于交谈,由始至终就没发现,身边站着俩大怪物,一直虎视眈眈得瞪着他们。二人的眼睛没毛病,犯下这幼稚错误的原因也很简单:既然他们呆的地方小到人要重叠站立,视线范围自然也大不到哪儿去。他们不是没看见到了两名鬼差,只是视而不见。所谓的天空,是牛头宽得找不着边的额头,所谓黑土地,是马面油腻腻的鬃毛。

特别要提到的,是鬼差的脑袋,两人各戴一顶尖尖的黑钢头盔,头盔顶上挂着鲜红如血的红缨。红缨无风自舞很有活力,单独看挺不错,很显威武雄壮的气势,问题是套在那俩怪物头上,就被他们的丑感染,丑得一塌糊涂了。

顺着头盔往下看,这时就非得黑母发挥远视能力,才能看清眼前两张脸到底是啥情况了。他挺形象得向老夫子描述:“脸的长度连天接地,宽度东西无限,大门牙上沾了几块血团,大概是有几天没刷牙。门牙的尺寸嘛,比我两个的脑袋加起来还要大上两三倍。容貌很丑,表情很凶,但辨识度很高,只要能见着整体,就能立即认出他们分别是一头牛和一匹马。所以,夫子老师,您光靠猜,猜到是牛头马面现身,可谓相当高明!

这时黑母把老夫子夸成朵花也无济于事,老头儿身体直哆嗦,悄悄对黑母说:“我说梦奇要是还活着,难保能为咱俩壮个胆。他不是在智慧城见过牛魔吗?莫非牛魔”

老夫子想表达的意思,是说莫非牛魔是牛头鬼差的祖先,黑母却给他一吓,吓出更有创意的说法,同样哆嗦着补充:“莫非牛魔与牛头相比,其实是超级帅哥”

“我噗~”老夫子险些栽倒,黑母赶紧扶稳他。黑母可不想老头儿躺在自己身上。

再说牛头马面,就算他们能长出普通牛马的水平,别人也能勉强接受,遗憾的是,他们离那水平尚有一段距离,这种距离不仅体现在脸面上,也体现在身体形状上,就是他们脑袋大到顶天立地,身体却小成了鸡蛋,四肢几乎退化没了,简直得拿放大镜才看得出他们不光只长了脑袋。黑母和老夫子推敲他们能活下来,还能喘气和走路的原因,是能不停打滚。

如此异形,说明鬼差是鬼不假。等想通他们为啥带着这副长相出现在此处后,黑母心情愉快。他们不是在等来接的人吗,大概等的就是俩丑八怪。牛头马面当他和老夫子是死人,正好将计就计,见到钟馗。

当然前面还有一道难关,就是奈何桥和孟婆。牛头马面万一要不讲道理,硬拉他们过桥,麻烦可就大了。假如最后钟馗没见着,却给推入了六道,得上哪儿叫屈去?难道投了猪胎后回来找钟馗打官司?

朗朗乾坤,天理昭彰,钟馗要敢迫害堂堂大宇宙,就摆明了是违法乱纪,迟早会有人来收拾他,比如鲁班七号与梦奇!当然得有前提,就是梦奇还活着,鲁班七号也没给猛哥玩腻后大卸八块

牛头马面除去奇丑无比,声音也怪诞得莫名其妙,黑母猜测,大概正是由于嘴巴太大,嗓门太粗,他们才不得不尽量压低声音。可哪怕已压到喉咙管里,也难用“小”字形容,那种震碎耳膜的震撼力,被说人,就连鬼怕也受不住。他们若说出一整句话,不知得把这没定型的虚无空间象吹气球一样吹爆了……

牛头马面很有自知之明,他们不说话,只说字,每次张嘴只吐一个字出来,比如“来”、“去”等等。如果必须表达完整的意思,他们就用法力将已退化得几乎看不见的手掌变大,再举起来,不对,是往下垂着给鬼看。这法子给他们称为掌中宝。

牛头马面一直站在旁边观察黑母与老夫子,幸灾乐祸的表情让他们丑上加丑。可他们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丑,只是将观察对象视为小丑般捉弄,任他们一惊一乍或是怒是喜,如果能打起来就更有看头了,可惜最后二人言归于好,还相互恭维,可真没劲!

非得露面了,不然就是耽误时间,他们只好行动。宣讲阴界规矩远不止一个字,必须动用掌中宝。在那之后,他们才能再单字表达。

“动!”

一个“动”,意思非常明确,就是让黑母与老夫子赶紧走。老老实实跟着鬼差,就能马上离开这无阴无阳,无黑无白,无真无假,无……总之就是混沌得乱七八糟的无极之地了。

也不知是钟馗没交代清楚,还是牛头马面理解能力太差,会错了上司的意思,总之他们就是用待鬼的方式对待二人,既然他们是死鬼,就肯定还舍不得离开阳间,所以必须采取强制措施,以防他们逃回黑门另一边!

牛头马面各自取出一条拴鬼绳,要往黑母和老夫子身上套,就和阳界人套牲口是一个动作。

老夫子迂腐,弄不明白为何要遭受如此奇耻大辱,黑母却很清楚原因—鬼差是向死人要好处呢。真正的死人,死后会从家中亲朋那里拿不少财帛来孝敬鬼差,他二人活得好好的,谁会给他们烧纸钱?没钱孝敬就得受苦,这条真理阳界阴界通用!

为防真给套上,黑母略施小计,点头道:“要给绑起来?没问题,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反正是俩死鬼,死都死了还顾啥面子?阳界最可怜的是牛马,牛马入阴界后翻身做主人,享受一点小小权利天经地义。”

“喂,我说你小子那张嘴注意点,眼看成功已近在眼前,你别再惹麻烦添乱子!”老夫子给黑母的嚣张惊出一身冷汗,如此出言不逊,他预感那两头苦命牲口铁定不会轻易放过黑母。

果不其然,鬼差们依然没大喊大叫,只发出纯粹的“唔”音,以示警告,并从嘴里吐出一支利剑,亮闪闪就刺向黑母眉间……

“哇呀,不要杀我,否则宇宙就要坍缩回奇点啦!”眼看脑袋将给劈成两半,黑母吓得面无人色,赶紧哀求。这地方无路可逃,丑牛丑马想把谁大卸八块都行,新鬼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谢天谢地!牛头马面没真打算用剑劈他,利剑飞到距离脸还有一毫米的地方停下了,得亏他没向前扑!

“闭!”

牛头鬼低声吐出这个字,震得黑母与老夫子两腿发软。再给他大如水塘的眼睛恶狠狠瞪着,活人也能给吓死。

黑母这下要死了,就是给自己的冷汗淹死的。老夫子要死了,就是苦胆碎裂给苦水呛死的。老夫子气得小声咒骂:“黑母你这蠢货,自称宇宙就很了不起吗?牛头马面管你是谁,都不可能让你日子好过,你就忍着点吧!”

黑母缩着脖子傻笑:“哈哈哈”

这小子还笑得出来?老夫子从他的笑声里听出古怪,转念一想,不对呀,刚才不是差点给拴鬼绳套上了吗,怎么现在还好好的?哦,明白啦!黑母这是用的声东击西法,牛头马面头大脑子小,记忆力不怎么好,把拴他们的事给忘啦!

“行!”

这次是马面发声,声音好像比牛头好听那么一点,是否是因为马在阳界的级别比牛稍高,好歹还有机会做个战马啥的?

黑母歪着脑袋傻想,边想边犹豫,是该继续装死人,还是遇着合适的时候就让鬼差知道他和老夫子还活得好好的呢?



第200章 露馅儿

黑母和老夫子不再并肩而行,而是一前一后,黑母抵着牛头的后脊梁使劲忍喷嚏,马面嘴里喷出的阴寒之气,则冲得老夫子屁股凉飕飕的。

两名鬼差不用再隐蔽起来监视擒拿目标,就能正常走路了,这时他们的体型,或者说那两张大脸缩小了,看起来象给捏瘪了的茄瓜,随便看上一眼,也能看清他们的全貌。

黑母琢磨来琢磨去,最终确定的方案是必须扮演死人,如此这般才能降低鬼差的戒心,必要时便宜行事。

死人走路叫僵尸跳,黑母考虑是不是应该抬起两条胳膊,一蹦一蹦地往前走,这样更形象,但偷眼往回瞧,老夫子不仅没跳,还保持着在稷下学院时的学者气度,那老当益壮的蠢样,怎么看都不像死人。

“哎~”黑母在心中长叹一声,放弃观察老夫子,耷拉着脑袋开始专心规划一会儿见了钟馗,如何说服他加入寻找天书的队伍。

黑母认为要找到天书,队伍里至少得有八个人,并且每个人本事不一样,相互取长补短,组成一个强大的模块搜索器,就象当初他组建方舟三号那样。

目前队伍里除去他自己,已有了三个人:梦奇、老夫子和鲁班七号。

短时间内取得这样的成绩,实在可喜可贺,也亏得他老马出山,一个顶仨,否则单靠梦奇那笨小子在稷下学院外瞎蹦跶,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有进展呢。

但令黑母恼火的是,好不容易才取得一点成效,在见钟馗的路上,四名队员就又只剩了俩—他和老夫子。

鲁班七号与梦奇生死未卜,说实话他一度产生过放弃入阴界拉拢第五位队员,赶紧回头找人的打算了,然而梦奇牺牲自己是为了什么?恐怕不是为了看他中途放弃这结果吧?黑母唯有硬着头皮继续往前,不停诅咒那个猛哥和他那对鱼虾徒弟。但相比钟馗,三个无赖顶多也就是巴钉大的角色,实在算不了什么,把他们全钉进墙里,也挂不起重东西。

钟馗就不一样了。

根据天书记载,此人栖身于墨子大师重建的长安城,却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说他呕心沥血地日管阳夜管阴,愿为维护世间正义肝脑涂地,长安城里不也一样存在猛哥这样的恶霸吗?金胜堂听起来名气不小,想必是在繁华的长安城横行霸道很长时间,才积累了足够的凶恶霸气,可以称霸一方了,这期间钟馗莫非就对他们的罪恶勾当视而不见,对民间疾苦坐视不理?他要早收拾了猛哥之流,至少能保住鲁班七号,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梦奇说不定也不至于为把他和老夫子推进鬼门关,自己舍身取义……

想到这儿,黑母很有点灰心。他带着队员们历经千幸万苦,途中还折损一半大将,将八名队员的名额拿出一个来给钟馗,这样做值得吗?要知道王者大陆上英雄众多,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个,并且至少九十八个都比钟馗长得好看……

正纠结得难受,脑子却闷闷一疼,如耳朵眼里塞进了一团鸟粪,原来是牛头说了个“到”字。

“到哪儿了?”黑母与老夫子齐声问,四只眼瞪得圆溜溜的。

“嘎嘎哈~到哪儿了?你们说呢?”

一阵尖利的怪笑从前方传来,宛如能割裂皮肤的寒风。黑母与老夫子同时打个哆嗦,连脸皮都难受得泛起了鸡皮疙瘩。怪笑就够渗人了,还伴随阴森的泉水声,叮叮咚咚的若响在阳光明媚的山间,能令人神清气爽,这儿却惨如鬼泣。

二人自认胆子不小,此时却莫名想逃,黑母转身撞上老夫子,老夫子转身却对着马面的大脸,吓得使劲要往后退,二人就这样叠着摔倒在地。

“咦,这地板,怎么是硬邦邦的石灰地?地上这么多灰尘,难道从来没人打扫吗?”

黑母两手本来黑乎乎的,往地上一蹭,却成了灰白色,灰尘还呛进鼻子里,他揉揉鼻子,“阿嚏”一声,终于打出了那个大喷嚏。

“哎呀~”老夫子吓得老脸比地上的灰尘颜色还灰,知道这次铁定露馅。黑母呀黑母,好歹你也是宇宙化身,怎就这么不争气,总在关键时候掉链子呢?!

黑母凭第六感听见了老夫子心里的抱怨,那叫一个委屈,暗道:“打嗝放屁打喷嚏,人生最不能忍的三件大事,老子也得忍得住呀!”

牛头马面果然有了反应,他们不再是端着既傲慢又严肃的大脸往前走,而是停下来,不仅眉眼,连大牙都相互磕碜着,难得的表露出了惊奇。

他俩先看看梦奇二人,再相互对视,交换狐疑的眼神,然后齐声说出一个字:“假。”

“糟了!”

黑母顾不得在心里与老夫子顶嘴,也明白牛头马面识破了他们假装死人的诡计,意味俩怪物就要采取行动了!

可恶的喷嚏,早不来迟不来,偏要在还没见到钟馗时来,这不是拆他黑母的台吗!

怎么办?是坐以待毙,还是奋起反抗?看那两张大脸上的嘴,还有嘴里滴血的大牙,能打赢吗?

黑母左右矛盾地衡量,老夫子却已抄出戒尺紧握在手,学者风度转眼就成了老狼扑食的气势。

“哇,老头儿这样才帅嘛……呀……”大敌当前,黑母不忘给队员报以鼓励的掌声。

可惜他“嘛”字没落音,就给牛头用根细长的手指点到了地上,这次连黑脸上也沾满了灰。

“你……你个丑八怪要干什么?放你黑爷爷起来!”

黑母挣扎着惨叫,牛头手指虽细,他却觉得五脏六腑要给压成薯片了。

牛头按黑母用的是左手,黑母怎么扭动身体他也不理,抬起右手往手心吐了口气,然后将手掌往黑母脑袋顶上一摊。

“地狱没有回头路,必须喝下孟婆汤!”

“呀~好你个地狱恶霸,比猛哥和他那俩徒弟还毒辣,这摆明了是仗着在阴界杀人不偿命,就敢草菅人命呀!喝下孟婆汤,不死也死了呀,我们以往的经历,不全成前辈子的事了吗?”

黑母摆不脱牛头的手指控制,眼看要命丧黄泉,难过得直想掉眼泪。他歪过脑袋看老夫子,那一位倒在马面的指头下,怎么看都比他更惨:老夫子的老花镜给摔去一边,镜片没碎,他的老花眼却看不清马面写在手掌上的字……。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

第201章 死路一条

“嘎嘎哈~嘎嘎哈~”

刺耳的笑声在逼近,惊悚的气氛又浓又厚,其间还夹杂泉水穿过石缝时滴滴答答的音效,这儿整个就在上映一部能惊吓全王者大陆人的鬼片!

“牛头大哥,咱有话好好说,您老这样按着我俩实在是不雅,给别人撞见,以为你们以大欺小也不合适对不?咱打个商量,您老放开我俩,我俩就勉为其难地喝碗孟婆汤如何?”

黑母谄媚地给怪物们陪笑脸,那自甘堕落的死样,哪还有半点宇宙化身的风采?

老夫子气坏了,估不到黑母竟是这么个没骨气的东西,枉自己对他还稍有改观,差不多就把他当成个人物了!

“黑母,你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早知你会向畜牲求饶,梦奇就不该救你,应该是他进黑门而不是你!”

老夫子咆哮如雷,再也顾不得形象。反正牛头马面都知道他二人是装死了,马上就要将他们变成真正的鬼魂,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死得有骨气一些,哪怕做不到轰轰烈烈,重如泰山。

黑母等的就是老夫子爆发雷霆之怒,一见正是时候,急忙对压着他的牛头说:“牛大人,那老儿一心求死,不如你就让他先吧!我还年轻,没那么着急,死这事儿可以稍微缓缓!”

牛头的大脸露出古怪的表情,竟认为黑母言之有理,便用呆滞的目光扫向马面,说出一个“行”字。

“黑母,你--”

老头儿气得七窍生烟,是又惊又惧,苦胆都快给吐出来了。这时他哪还有思考的能力?趁两只手还能动,蹭亮的精铁戒尺就朝黑母扫去,那股力出得叫一个狠,二十岁的壮年小伙儿也没他厉害。

“哎~”

“呀~”

石灰地面耸动,黑母觉得自己一下就给巨震弹起来了。引发震动的不止是老夫子奋力挥出的戒尺,还有牛头的惨叫,“哎呀”一共就两个字,也还是给他习惯性分成两段,分别呼号出来,响一声都够能碎人耳鼓了,他还连着来了第二声……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黑母的计策!

原来黑母与老夫子之间的距离正好三丈,是带神力的戒尺挥出来后能达到的位置。

老夫子给按住后以为老命就此玩完,失了斗志,黑母自己身无长物,无法从牛头指下脱身,就只有激怒老夫子,逼他在紧要关头出手。

老夫子生来讲义气,也瞧不起软骨之人,这招对付他正好,否则黑母没办法脱身。黑母使的是激将法,这招对老夫子素来管用。试想他直接朝那老头儿喊,让他振作,快用戒尺卷上牛头,就算老夫子愿意,牛头马面又能让他们得逞吗?

戒尺携卷烈风袭来,本是冲着黑母,牛头却准准地为他挡招,毫无防备地被戒尺卷上半尺细腰,顿时一个趔趄,硕大的脑袋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雾,就叫老夫子顺势往回收,给带飞向半空,作出优美的抛物弧线,那落点之准,正好落在马面身上,于是俩大脸紧紧贴在一起,仿佛在比较谁的脸更大……

“夫子快跑!”

黑母眼瞅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冲着虽重获自由,却仍懵懵懂懂的老夫子扯破嗓子大喊。

“哦……噢噢噢!老夫来了!”

对黑母的怒气瞬间转为赞赏,马面挪开细指头后老夫子觉得浑身象没了骨头似的轻松。耳听黑母嚎得震天响,也顾不得多想他就甩着两条僵硬的老腿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追上黑母亡了命地狂奔……

身体比例失调的怪物,果然几乎没有平衡能力,看着牛逼烘烘的很厉害,无论哪种鬼魂都能制服,却最怕摔倒,那两张大脸就紧贴着滚来滚去,牛头与马面激情接吻,这场面比《金瓶梅》里的描写刺激多了……

黑母嫌老夫子跑得慢,恨不得把老儿扛在肩上,为顾及他的面子才没做这么难看。但为加快速度,他仍不得不死命抓住老夫子的衣袖,象拖着片长得过于巨大,以至有点重的树叶。

这到底是啥情况,黑母是不是软骨小子,老夫子跑得再上气不接下气也看明白了,老脸涨得通红,那不是跑的是臊的。可不是嘛,明明手里拿着武器,怎么叫“敌人”一吓就乖乖受死了呢!

二人低着脑袋,不择方向地狂奔,只为逃出牛头马面的魔掌,不对,是指尖,等跑出去老远才顾得上往左右扫视,发现他们跑上了一座桥,桥还挺好看,两边都是白玉石的桥栏,平整干净的石面凿刻歌颂青年男女爱情的浮雕。有的是男耕女织其乐融融,有的是泛舟湖上相互对歌……

只是一级级的桥面上,依然满是石灰粉般的灰尘,被奔跑的脚步掀起来,二人半截裤管都脏得看不出原色了。

“哎呀!”

老夫子怪叫一声,尽管有黑母支持,腿也软得跑不动了,他一把拽住黑母怒吼:“你这个傻瓜,把路往哪儿带?!这里是奈何桥,只要跑过去,咱们不用给捏死也完蛋啦!”

“啊?奈何桥?这里,怎么可能是奈何桥?”黑母不相信。

他掌管宇宙,宇宙空间里哪儿都去过,却唯独这阴曹地府是禁地,所以他哪能一进来就熟悉得跟进了自个家似的?就算把地图递到他眼皮底下,为了逃命他也没时间细看呀!

老夫子急坏了,呜呀呀嚷道:“怎么不可能是奈何桥?不是的话哪来的孟婆汤?我告诉你,只要跑到另一头,咱们就不用下桥,而是通过六道去转世投胎了!”

“哇~妈呀!”轮到黑母惨叫,听了老夫子的讲解急怒攻心,他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

“那……咱们赶紧退回去?”他眨眨小眼,无助地建议,自己也知道这建议和继续往前跑一样狗血。

“退路还堵着那两尊瘟神,能退得回去吗?你遇事怎么就不冷静一点,看清哪条路是活路再出发呢?”老夫子埋怨。

“这……”黑母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这老家伙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那时我来得及管他活路死路吗?你这么事后诸葛亮的,当时又干嘛去了?

第202章 孟婆与孟婆汤

正想这么着给老夫子怼回去,黑母却忽然耸耸鼻子,暂时安静下来。

“咦,啥味道?”一股淡淡的幽香从桥的另一端飘来,很快就越来越浓。黑母开始皱眉头,并越皱越厉害,直到猛烈爆发:“妈呀!好臭!”

老夫子的感官再迟钝,臭成这样也必须得闻到了,赶紧用脏脏的衣袖掩住口鼻,那可怕的味道却仍一个劲往鼻子里钻……

“嘎嘎哈~嘎嘎哈~”

怎么还是那尖锐刺耳的笑声?莫非是围着奈何桥不愿散去的冤魂?

黑母头一回入阴间就遭遇这个,这次是真给吓着了,抱着脑袋往地上蹲,连连求饶:“妈呀,我们是好人,真是好人,就算做过坏事惹的人也不是你,你快走开走开……”

老夫子也很难受,但瞧见黑母那副熊孩子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只想一脚踹他。作为王者大陆上最合格的学究,他当然明白笑声是怎么一回事,恶臭又是来自哪里,却犹豫该不该在这时讲出来,他怕真把黑母给吓得死过去。

“呼~”

“哈~”

惊天动地的两声吼,又从桥下响起,但老夫子与黑母没朝下看,只战战兢兢往头顶上看,因为那两声尾音拉得极长,鬼气森森地从下往上飘,眨眼就在上方引起强震,吼声正是来自牛头马面。

头顶上,阴界那灰沉沉像要掉下来的天没了,全给两张大脸盖满,大脸上的两张嘴里,还各磕掉一颗门牙,不用问也知是对方的大牙所为。遭遇戒尺突袭后,愤怒的牛头马面改换体型,脑袋重新膨胀起来了。

“好吧,退路全给堵死了,看来咱俩除了从桥上往黄泉里跳,就别无选择了。”老夫子悲哀地说。

黑母正要答话,眼睛却直勾勾望着奈何桥通往六道的那一端,嘴张得口水淌下来了也闭不上,说明他有多么吃惊。

老夫子顺他的目光看去,就见一个细小的,弯曲得几乎脑袋点地的身影,正一点点往桥上挪动,看不见来者何人,但肯定是位老妇,一手拄着根长长的拐杖,另一手提着个篮子。篮子里有类似热气的气体往外飘,但她的出现,导致周围的空气比结冰更冷了,冷得两人都不停打哆嗦,就好象掉进了冰窟一般。

“是孟婆!她提着孟婆汤!臭味也来自孟婆汤!”

老夫子挥舞枯枝似的两臂大嚷,眼看就要从奈何桥上跳下去,还好黑母眼尖手快,一把拉住了他。黑母也知他们是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绝境,但还抱着最后一个希望:钟馗不会真逼他们去转世投胎,从零开始地变成另外一个人!

斜投在桥上的倒影,逐渐变成真实的老太婆,老太婆怎么看都不像从桥下爬上来,而是从影子里显出形来。那道看似正常的黑影,一点点向外凸出,盘得整整齐齐的雪白发髻,凤头银钗,皱巴巴如核桃壳的老脸,还有黑红色,仿佛裹了一身干血的滚云纹边长衫……

但黑母两人紧盯不放的不是老太婆,而是她右手拄的挂鲤鱼灯笼的树根拐,左手提的冷气腾腾的食物篮子。高挂于拐杖的灯笼上,触目惊心地写着个“汤”字,看的人头皮发紧,呼吸停滞。

“嘎嘎哈~嘎嘎哈~”

这时老太婆的笑声没再从遥远之处传来,而是清晰的响在奈何桥上,反而少了几分惊悚。

老夫子给黑母一拽,冷静下来,干咳两声以掩饰尴尬。

黑母的慌张劲儿也过了,这时手挠下巴,歪着脑袋琢磨该怎样与老太婆周旋。

头顶的牛头马面暂时不用担心,估计他们堵死了二人退路后知道他们无路可逃,就专门趴在天上等看笑话,看孟婆如何为他们报失齿大仇了。

“嘎嘎哈~两位客观可真心急呀~老婆子在孟婆庄里忙着熬汤,没来得及出门迎客,你们怎么就自己跑上奈何桥来了?还自己张罗着要往黄泉里跳……嘎嘎哈~”

“这个……”老夫子老脸臊得红到脖子根,给看着还是个孩子的黑母比下去,他不太甘心,刚才还嘲笑人家的怂样呢,现在自己倒先挺不住了……

“哎呀呀,原来是名震地下的孟婆大美女!久闻大名却不得相见,黑母我甚是挂念,如今一见名不虚传,婆婆看上去比传说中还要美上三四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呀!”黑母竟然没有后退,反跟个黑皮球似的往前弹两步,看上去简直像要与孟婆拥抱。

这小子,初入阴间的胆怯过去,这时竟起了玩耍之心,老夫子在一旁看得咋舌,心想你怕是没尝过那碗孟婆汤的厉害,所以还笑得出来吧!不过话说回来,他自己哪辈子尝过,早就找不到记录了,那时候尝的滋味不可能保留到现在,实际上他自己也不知道孟婆汤到底啥味儿,只是闻着就已经不停干呕了。

“咦?”孟婆一愣,见过的鬼魂那么多,个个都凄风惨雨又鬼叫干嚎的,啥时候见过如此欢脱之鬼?见了自己不仅不怕,还连夸带赞,说得她那张死人老脸都有点发烫了。

“嘎嘎哈~瞧这位小相公嘴甜的,上辈子莫不是给糖甜死的吧?嘎嘎哈~”孟婆凹陷的老眼低垂,居然表现得象个小姑娘般羞涩。

“呀~拖延大法奏效了!”

黑母大喜,忙开始海阔天空地胡说八道:“呀,婆婆真是美貌与智慧并重,没看生死谱就猜到了我上辈子是咋死的!既然瞒不住您,我就实话实说吧,活着的时候我是个媒婆,专为孤寂丧偶的中老年人做媒,所以老有喜糖吃,结果腻死了。您瞧瞧,我猜着您在孟婆庄有点寂寞,就给您把老伴儿送来了!”

说到这儿,他挤眉弄眼地把老夫子朝前推了一推,老夫子蒙查查站上c位,感觉有点象参加选秀。

“哈~你这个小兔崽子胡说八道啥?!你再说一遍试试?”

老夫子一听,那气得叫一个七窍生烟,啥都不顾了,更忘了要吸取刚才逃出马面细手指的教训,相信黑母说这些话都是别有意图的。

第203章 险灌孟婆汤

“宝娃他爷爷呀,宝娃父母双亡,您这个做爷爷的活着的时候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他长大,总顾不上照顾自己,现在死了,解脱了,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吧?”

黑母劝老夫子,那痛心疾首的模样,简直就象要涕泪迸下。

孟婆一直在笑,笑容却越来越阴森,并且越阴森越显得奇怪,她不发那种“嘎嘎哈”的怪音了。

“小黑子~”孟婆说话,嗓音粗糙沙哑,低沉得象在喉咙里打转,可一响起就如惊雷般令黑母虎躯一震。

“小黑子?咦,她怎么这么叫我法?”

“小黑子,你就别为婆婆操心啦,还是为自己考虑下,喝了这碗香喷喷的汤后该往哪儿去吧!”

“啊?我~我口不渴,肚子也不饿,婆婆,两碗汤也不多,宝娃他爷爷饭量大,您都留给他吧~”

“你……黑母,老夫同你没完!”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夫子已完全不能忍,挥舞老拳就要与黑母拼命。

“哼哼哼~”孟婆又阴森鬼笑,但这次用的拟声词变了,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说明她就要下手了!

“哎呀,婆婆,我的祖婆婆,您该不会是没看上宝娃他爷爷吧?”黑母眨巴着眼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你还说?老夫我叫你说!”老夫子急怒攻心,差点呕血,弯下腰从地上抓起把灰就朝黑母嘴里塞,黑母脑袋一甩,嘴是躲开了,脸却给抹成一半黑一半灰,看着很象只阴阳鬼。

“哼哼哼,黑小子,婆婆自信眼光不差,这次相中的老伴儿,是媒人!”

“啊?什么?”

蹭蹭蹭,黑母连退几步,险些从奈何桥翻下去落进黄泉!不会吧?就算是老马吃嫩草,这年龄相差之悬殊,也有几个世纪了吧?

老夫子倒是乐了,咧开嘴大笑,瞬间忘了他二人正处阽危之域,说不定马上就要由活人变死人。

孟婆抬起一只鹰爪似的手指,指着黑母半边灰色的脸问:“你们知道这些灰尘都是哪儿来的吗?”

她若不问,没人觉得灰尘不妥,阳间地上到处是灰,扫扫干净就行了,谁会管是怎么积起来的?但被别有用心地一问,二人顿时就觉得不对。

老夫子后悔不该在阴间这种地方到处乱摸,黑母则吓得发疯似的用两只衣袖擦脸,脸皮都快擦破了。

“哼哼哼,婆婆就实话告诉你们,这些呀,全是来喝孟婆汤的死鬼身上洒落的红尘,包含了他们前世的怨气,怨气里有剧毒,要不想给毒得千疮百孔,就赶紧喝下这两碗好喝的汤饮,然后咱们各走各的道儿,从此互不相干!”

老夫子一听来了劲,戴上老花眼镜,瞪着孟婆说:“哈,老孟婆,你不是看上我学生了吗?他要再死一次你就是谋杀亲夫哈!”

“夫子老师,您不说话没人把您当哑巴!”

这次急怒攻心的是黑母,他感觉大事不妙,孟婆铁定要给激怒了!

果然,孟婆布满褶子的脸上连冷笑都收了,恶鹰一样的老眼里凶光迸射,锋锐得如两道激光,二人见了从头寒到脚,瞬间都冻僵在奈何桥上,只能一动不动地任人宰割了。

这时那柄该死的树根拐杖大显神通,悬挂的鲤鱼灯笼灭了,里面不像点的蜡烛,更像装的电灯泡,灭了就说明孟婆要开始行动了!

“汤~汤~”

黑母歪咧着嘴,斜眼瞅孟婆的食篮,模糊地说出这两个字。

这次老夫子也没撤了,就算再受激将也挥不出戒尺,喜怒哀乐都只能憋在心里,最多转动两下眼珠。

树根拐杖底部伸出两条树根,分别插进两碗汤,并古古怪怪地不断长长,一直伸到了二人嘴边。

呀~阴间的孟婆还能与时代并进,准备了新型吸管!树根做吸管,这种创意要拿上王者大陆卖,估计能得不少专利费吧!

黑母与老夫子这次想到了一块儿,却没法交流,眼睁睁看那树根吸管就要插进嘴里……

“哼哼哼,吸汤器,是专为对付不听话,不愿转世投胎的调皮鬼设计,在地府申请专利一百多年了也还没试过效果,今天正好在你们身上做实验!哎呀,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呀!”

孟婆兴致大发,来了诗意……

“不~”

“不~”

黑母与老夫子被汤的臭气熏得晕头转向,加上马上就要给强行灌下去了,吓得是面目铁青,哪还有闲心观赏什么吸管?

第一滴汤,从树根口冒出来,越张越大,眼看就要滴进黑母嘴里……

“我是宇宙,我是宇宙,我是宇宙……”

黑母凄怆地在心里呐喊,却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堂堂宇宙之母,为了组建寻找天书的大队,莫非就要在阴间就义了吗?这天道是何其不公!

“咦?这是怎么回事?我心中的呐喊地面的老天听见了?”

黑母眼睛眨巴一下,与那滴孟婆汤配合之准确,仿佛他的眼睛就是暂停键,眨一下后吸管口就不变化了,所以他幸运地没喝下孟婆汤。

“别闹了,你们这几个可恶的家伙,吓坏我的客人了。”

混重的男音响起,凶相毕露,正给目标灌汤的孟婆吓得一哆嗦,拐杖上挂的灯笼“咚”发出轻响,又亮了。

鲤鱼灯笼一亮,树根吸管就飞速退回,管子里的孟婆汤洒了一地,打在鬼魂转世投胎前留在这儿的骨灰上,竟腾起了一阵阵阴冷的鬼火,但鬼火片刻就熄灭了,于是桥面上干干净净的仿佛从未沾染尘埃……

“终于捱到钟馗现身了!”

黑母激动得热泪盈眶,如果不是关节还不能活动,肯定得拍掌大笑。

老夫子吓得翻了白眼,这时还没醒,脑袋和两臂就那么耷拉着被看不见的力量支撑,形同傀儡,黑母挺担心他已经变死成鬼了。

好不容易脖子能动了,黑母赶紧抬头往天上张望,终于再见不到牛头马面那两张硕大无朋的丑脸,看来他们叫钟馗召回去了!

“钟——馗——”

黑母扯着嗓子高喊,喊声振聋发聩,脑袋顶上也似燃起熊熊的怒火,连目光都凶得像要吞人。

“你这个混蛋,舍得出来了吗?!你在梦珠里不辞而别,打从我们走进长安城开始看我们的笑话,弄得我黑母损兵折将,数次险些丧命,这就是你这位阴司之主的待客之道?!”

第204章 严惩

孟婆长期枯守孟婆庄,唯一的娱乐就是给鬼魂灌孟婆汤。她经年如一日地用她孤独的眼泪熬汤,“嘎嘎哈”怪笑是信号,通知鬼差汤差不多熬好了。鬼魂喝干净她的眼泪后抖落前世红尘,无牵无挂地开始新的一生,每月完成定额,就能从钟馗那里得到卓越功勋勋章,所以她经常与牛头马面合作,私底下给了他们不少好处……

钟馗是她的上司,对她认真的工作态度赞不绝口,这还是万年来头一次,喝止她给“鬼”灌汤!

“嘎嘎哈~这个~”

孟婆弓着细如柴火的老腰连退几步,脑袋点得发髻都快散了。她不得不把食篮放到地上,黑母二人这才瞧明白,孟婆汤在给鬼魂喝下前不能沾染地气,否则就会给从桥面升腾起来的,肉眼看不见的怨气吸干。难怪那丑陋的老太婆要不辞幸劳地一直提着篮子!

高大的身影,带着威风八面的气势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了奈何桥中央。

黑母与老夫子都能动弹了,但因余悸未消,哪怕见了钟馗也不敢靠过去,两人大汗淋漓地并排站在一起,地府的冷空气对他们也起不了降温的作用。

正是那个出现在梦珠里的冷漠大汉!第一次见他时,黑母赞赏他浑身散发的英雄之气,这次再见,自己眼中的怒气遮盖了一切,那位哪还是英雄?分明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钟……”黑母正要嚷,却给孟婆抢了先。

“孟婆拜见判官大人,愿大人万福金安!”她手抖脚抖地趴伏下去,不情不愿朝钟馗磕了三个响头。

牛头马面自知暗地里做的小动作逃不出钟馗的法眼,赶紧也恢复正常大小,当然仅是指他们的脑袋,他们的小身体始终没啥大变化,怎么能支撑脑袋不掉下来,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他们同样朝钟馗叩拜,刻板的脸上多了惊惶之色,似乎意识到自己将受到惩罚。

钟馗先不理黑母二人,犀利的目光盯向牛头马面,威严地质问道:“在已知闯入者是活人的情况下,强行召唤孟婆给他们灌汤,这是君子所为吗?”

“不~”

两个怪物齐声回答,奈何桥抖了几抖。

“哼,猪狗不如的牛马,为贪蝇头小利就罔顾他人死活,罚你们留在奈何桥打扫三百年红尘,万一再有活人闯进来,也不至于被怨毒所伤!”

“钟馗你个王八蛋,是在你黑爷爷面前作秀吗?”黑母咬牙切齿,冷眼旁观钟馗惩罚下属。在他和老夫子看来,这从头到尾发生的一切都是钟馗授意,他此时冒出来猫哭耗子假慈悲,很有欲盖弥彰之嫌。

处理完牛头马面,钟馗又转向孟婆,目光更加凌厉,“孟婆,若不是黑白无常发现情况不对,及时通知了我,我还不知道你与牛头马面同流合污,要把大活人往六道里推。要早知道他们是我请来的客人,你还敢这样胆大妄为吗?”

“哦……不,不敢!判官大人,看在老婆子殚精竭虑地为地府工作这么多年的份上,您一定要从轻发落啊!”

孟婆直翻白眼,比刚才老夫子那模样更像个死人。

钟馗冷哼一声,“就算从轻发落,也不是因为你过去为地府作过多少贡献,而是奈何桥上不能缺了孟婆,否则人间就会变得鬼魂作祟,要大乱了。”

“是是是,您明白就好!嘎嘎哈~”

“什么?!”钟馗豹目圆瞪,眼眶里的小眼珠子快要爆开了。

“啊~不不不,我是说我老婆子明白就好,老婆子下次再也不敢了!”孟婆不留神说出了藏在心里的小嘀咕,这下真吓得要死了。

钟馗也不动怒,指着奈何桥下说:“去,从这儿跳下去,在黄泉水里游一圈,然后滚回你的孟婆庄继续熬汤!”

“啊?老婆子我这一把年纪了,您怎么忍心看我死在黄泉里……”没想到上司下达的处罚命令如此严厉,孟婆老脸拧成了烂苦瓜,眼里泛着混浊的老泪,可怜巴巴地哀求。

“本判官的命令,什么时候收回来过?如果当事人不为你求情,你自己也不主动往下跳,我就只能命令黑白无常你下去了!”

啪啪啪~

掌声整齐而响亮,是黑母和老夫子在鼓掌。钟馗回头看他们,二人满面讥讽,眼神冷漠,仿佛在看好笑的演出,两只手开合着富有节奏地鼓掌。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钟馗不解地问。

黑母重重一哼说:“什么意思?就是你那个意思呀!”

“我这个意思?我又有什么意思?”钟馗脸上挂不住,尴尬地反问。

“你啥意思都没有,简直是没意思透顶!”老夫子难得主动攻击谁,这一次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爆发,自认比黑母的话更有分量。

钟馗放不下判官架子,给那二人的态度激怒了,心一横逼孟婆:“你给我跳!”

“哎呀~老婆子跳不得,跳不得呀~老天呀,开开眼吧~”

孟婆忪哭,一边哀求一边不得已往桥栏边挪,她知道只要上司铁了心,无论她怎样挣扎反抗,黑白无常也会从暗处飘出来,真将她下桥,那还不如她自觉往下跳呢……

该死的牛头马面,一大早就传音说今日有好戏看,她信了两位猪狗不如的队友,极度兴奋地熬出两碗孟婆汤送过来,却不知闹到最后,成了她与牛头马面演好戏给别人看……

“好啦,”老夫子实在看不过眼,终于出声了。黑母不懂孟婆在阴司的地位有多重要,他是懂的,总不能一时意气用事,真置王者大陆的盛世平安于不顾吧?

钟馗立马转身,这次看老夫子的豹目里多了几分期待。

“钟馗大判官,说起来您老年纪和老夫我差不多,还在我这块老姜面前唱啥大戏?前面说了孟婆不能死,后面又加上当事人必须为孟婆求情的条件,不明摆着话是说给我们听的嘛~”

“夫子老师,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可不能对那老妖婆心慈手软,她刚才险些害死咱俩!”黑母一口气顺不过来,孟婆不遭点罪他不甘心。

老夫子却大度地挥挥手对孟婆说:“你走吧,希望你吸取教训,今后不要再和牛头马面厮混在一起。”

“啊?这这这……”孟婆拿了老夫子的特赦令却不敢动,仍旧可怜巴巴地望着钟馗。

“滚!收回你所有获得过的卓越功勋勋章!”钟馗暴吼一声,却暗自松了口气。

第205章 轻慢

“夫子老师,看不出你还怀着妇人之仁呢!当初罚我留堂的时候,怎么见你没心慈手软过!”

黑母怒气冲冲地抱怨。

老夫子摘下老花眼镜一瞪眼,斥道:“那能一样嘛?罚你留堂是打造你成才,孟婆要死了世界就大乱了,这要换了是你就能忍心?”

“哼~”黑母知道这件事上肯定辩不过老夫子,横眉怒目地闭了嘴。

钟馗斜眼瞅瞅黑母,没理他,径自走向老夫子,抱拳谢道:“老夫子不愧是名震王者大陆的学者,知书识礼深晓大义,关键时刻能抛却小怨成就大局,这样的胸怀世所难寻,请受钟某一拜!”说罢深鞠一躬。

“哼哼~”老夫子也打哼哼,拖地的长胡子甩了一甩,“受不起,受不起呀!老夫区区一个稷下学院的教书先生,怎敢受阴司之主的大礼?再说了,所谓的老夫抛却之事,可算不上小怨~”

老夫子可真会说话,寥寥几句,就将对钟馗的不满,以及自己与黑母遭受过多大委屈说得清清楚楚。

钟馗尴尬得一张紫脸转成黑红,但露出奇怪神情,问道:“你二位相比在梦珠中见到时,落魄不少,这是为何?当初我不是留下地图,详细为你们指引路径,并告知通过鬼门关后必须等到黑白无常来接你们吗?你们又怎么会跟牛头马面走?”

“这个……咝……”老夫子若有所思,望黑母一眼,意思是你来解释。

黑母哪愿意揽来这活计?脑袋扭向一边,故作没看懂。

老夫子火憋在心里,只好连声称是,然后敷衍地打马虎眼道:“这个嘛,梦奇舍身取义,为帮我和黑母在鬼门关外失了踪,所以我们才落得这样狼狈。”

“哦,原来如此。”钟馗懂了,却仿佛梦奇失踪与他无关,只恭敬地说:“不瞒老夫子,自从与你几位在梦珠中见面后,本官就一直要务缠身,不得不去处理,以致耽搁迎接时间,让你们被不给力的下属慢待,实在是抱歉至极。您不如移步本官居住的陋室一叙如何?”

八尺大汉表现得彬彬有礼,还解释了过了午夜也没出现的原因,老夫子挺容易就给安抚下来,黑母却怒气难消。

这个钟馗,眼睛还真是直着长的,怎么好像只看得见老夫子,就把他这位尊贵的宇宙化身干巴巴晾在了一边?!和老夫子寒暄那样久,对他是连眼角都没扫一下,并且言语间还把他当成老夫子的跟班,用到“你们”这词时,是多么敷衍!

“钟馗大人,我……”

“夫子先生,请移贵步~”

黑母主动与钟馗搭话,却吃了个闭门羹,人家横竖不搭理他,只殷情地相邀老夫子。

“我这个……哦……”黑母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时间却也不能拿钟馗怎样。

老夫子也不明钟馗对黑母轻慢的态度从何而来,却很是幸灾乐祸,朝他挤了挤眼做个鬼脸,便与钟馗并肩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嘿!”

黑母插着滚圆的小腰直跺脚,等快看不见人影了才发挥蹦跳优势,一步就赶到了他们身后。

钟馗在阴司的判官府,算不上陋室,但给称为“石室”毫不为过。

据钟馗自己介绍,整座大宅子占地足有八亩,全部用深埋在王者大陆地层下的黑曜石打造而成,四处黑光闪烁,与地府阴气极为相配。

府邸朝南,门前一条淌着红水的河流过,那森森水色如同人血,估计也只有地府的人才能忍受这揪心的恐怖。

判官府的正门给两座牌楼夹在中间,牌楼上驻守阴司冥兵,看上去挺威武,钢盔下藏的却是一点肉也没有的骷髅头,以此类推,给盔甲罩着的,也该是白骨身吧!

黑母吐吐舌头,缩起两边肩胛骨跟着往里走,宇宙之母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来自地心的阴气。

走入正堂,宾主各自落座,还好钟馗没让黑母站着,但他的座位在下首,次于老夫子……

黑母仍没机会与钟馗计较,小眼贼溜溜打量这间虽然亮堂,却怎么着都觉得恐怖阴森的大厅。

大厅面积至少一百多平方米,给四根承重的雕着怪异凶兽的大柱撑着,挑高能有七八米。

厅里家具都冰凉凉的,全由黑曜石制成。钟馗也不往坐床上铺点海绵垫子,屁股沾上去的感觉又硬又凉,给凉气刺激得膀胱收缩,黑母想撒尿。

眼睛多扫两圈,他就弄懂了恐怖气氛是因何而起,正是因为光!

看来不止是会客厅,就连宅子里其它地方也没有火,所有光源都来自黑曜石,房屋内外无论有多明亮也是给冷光照着,不显得阴森森的才怪呢!

钟馗这时已用发圈束起那一头银发,五官清晰的露出来,除去凸出的豹目,以及象吸了血似的殷红大嘴,两道浓黑的扫帚眉就是他的主要特征。

“夫子先生,数月前本官偶得一梦,说我的阴司地府即将有贵客到访,贵客是从一个名叫梦珠的地方来,来后将授予我新的任务。我长久等待,终于等来了您,呃,是二位,就不知梦中人提及的大任,是何内容呢?”

好一通文绉绉的打探,黑母听得冒火,粗鲁地抢着说:“你这个人太无礼,明知我们是四人前来,还有两位遭遇不测,至今生死不明,不想着怎么救他们脱困,却还和我们来这一套?”

黑母说的,正是老夫子想表达的,只是如果由他说出来,会软和许多,不至于如此硬邦邦砸得人脑袋疼。反正说也说了,管他是啥方式呢,于是老夫子老眼微合,没阻止黑母。

钟馗扫了黑母一眼,让黑母觉得对方是在死瞪他,于是更不舒服了,索性站起来,以免冷得尿炕。再说他坐着同站着,高度上区别不大。

钟馗终于肯对着黑母说话了,不过语气比黑曜石家具还冷,“不是我任凭你的朋友们涉嫌,而是他们确实有重要大事去办。我向二位保证,等大事办完,他们就会平安归来的。”

“你的意思是说,奇弟没死,他还好好地活着,并且没闲着?”黑母高兴了,小眼放光,竟为冰冷的大厅添了点暖意。

钟馗抚着短须点头,很有点羡慕老夫子那把用蝴蝶结扎着的长须。他陷入沉默,其实是在等来人说明需要执行的任务,黑母却一时气不顺,将他排除在了寻找天书的队伍之外,哪还愿意实言相告?

双方僵着,不知僵局该由谁先打破,却有一名骷髅兵叮铃咣当晃动一身盔甲跑进来,伏地禀报:“大人,时光门那边有动静,似乎是盾山大人又发脾气了,在乱砸您给他建的发泄屋呢!”

“哎~”钟馗听了并不吃惊,只哀愁地叹息一声,似乎已经对这种通报习惯了。

黑母与老夫子对视一眼,都在用眼睛询问对方:盾山是谁?

第206章 语出惊人

“嗯嗯~”老夫子清了清嗓子。

大厅里如此安静,连飞过只蚊子都能算很大的动静。钟馗笔直地坐在主人位置很久了,似乎又把他的客人忘去了脑后。

老夫子的声音怎么都比蚊子大,他清嗓子能算作是巨响,自然吵得醒钟馗,紫面判官立马就抬起头来。

“呦,抱歉,又慢待您了!”钟馗客气地说。

黑母对钟馗一再的无视忍耐到了极限,但他也没象火山那样爆发,而是黑着脸问:“钟大人,这位盾山,对您是很重要的人物吗?为啥让您堂堂的地府主人如此烦恼?”

见黑母开口,钟馗脸上和气的笑立即散开,明显和他有仇,十分生硬地说:“是啊,从梦珠回到地府后,我就去了盾山住的发泄屋,想好好和他交谈一次,弄清楚他为什么那样恨……你。”

“啊?!”

黑母和老夫子同时一惊,老夫子也差点蹦离座位,但还是稳重地克制住了。

“给你带来麻烦的盾山,他和和和……我有什么关系?”黑母指着自己的鼻子惊问。

钟馗冷然耸一耸肩,“你和他之间的关系,我也是在见过你后,又去向他询问,才弄清了那么一点。之前与他叙谈时,我听他描述过你大概的模样,梦珠中见到你,还并未将两个形象联系在一起,因为你从一个黑乎乎的大脑修成人形,长成了个黑胖小子,与单纯一个大脑的形状相差太远,我压根就没想过你就是他说的那个人,直到听旁边的人喊出你的名字,黑母。”

老夫子也满面狐疑地瞪向黑母,奇怪地重复钟馗的话:“单纯一个大脑?你以前就只长大脑?”

夫子言下之意,是黑母除了脑子其它哪儿都没长,也包括心。这他不信,假如钟馗说黑母过去哪儿都长了,就是没长脑子,这他铁定得信。

“我……我特么连听都没听过‘盾山’这名字,怎么就和他结怨了?难怪你这一团紫的老东西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搞了半天是在为那盾山抱不平!”

黑母跟炮仗似的差点跳到天花板上,那话说得难听的,门口的守卫跃跃欲动地就要进来拿他。

“哎,黑母,仪态,注意仪态!”老夫子拿出还在稷下学院时训学生的派头,板着脸批评黑母。

“嘿,夫子老师,感情人家针对的不是你,你就和他一个鼻孔出气了?要知道你是我队里的队员,现在应该听我的!”黑母挥舞拳头又叫又嚷。

“哈~那你也是我的学生!”

两个人都想骑到对方头上做老大,两个人都不服对方管,冷森森的大厅这下热闹了,连黑曜石的光都有点闪烁,像是给突然爆发的噪音吓的。

钟馗声大如雷,但那是本能,从修养上说他是个斯文人,怒气再大也不会象蚂蚱似的四处乱蹦,这点从他处置孟婆的态度上就看得出来。

见两个客人因自己而争吵起来,他更加心烦意乱,只想躲去后堂清净,但把他们单独扔这儿自然不妥,只好出面平息战火。

“二位,不如这样,你们跟随我去时光门看看如何?盾山究竟为何会仇恨黑母兄弟,让他自己同你讲清楚吧,不是所有事都该由我这个判官公断的。”

“去时光门?”二人一听来了兴致,但大眼瞪小眼的,又弄不清时光门是啥地方。

想想下落不明的梦奇,黑母对此人生出戒备心,点头道:“跟你走没问题,但你先说说,这时光门是怎么回事?我们两个大活人往那道门里走,会不会遇到危险?”

钟馗的豹目投射出怅惘之色,瞬间变得象一个回忆着过去的迟暮老人。

他说:“天书碎片中有记载,伟大的长安城,是被机关城墙与元气炮守卫的雄城,奠基于一块从上古便存在的基石之上。”

“天书?!碎片?!在哪儿?!”

这几个字对黑母二人造成的冲击力,远大于盾山与时光门,莫非他们误打误撞的,就又能收集一块天书碎片了?队员招募工作颇为不顺,眼看拉钟馗进来的计划就落空了,别是老天给了点补偿吧?

见客人对天书如此敏感,钟馗暗自心惊,心想自己别是说漏了啥不该说的,那么带他们去见盾山的打算,莫非也不合时宜?这两人虽然来头都清楚,但他们往地府闯的目的却仍不甚明确,疏忽呀,尽顾着想自个儿的事,怎的就疏忽了这样大的问题呢!

“你们,也知道天书?天书对你们有什么特别的作用吗?”钟馗极不自然地笑着问。

黑母无心与他闲扯,一步蹦得离他仅一米远,连连点头说:“何止特别的作用?天书就是王者大陆存在的根本,如果不找齐所有碎片,这个星球随时会面临被异星球人灭亡的危险!别说你这小小的长安城,就连整个王者大陆都有可能叫人一锅端了,你说重要不重要?”

“你这厮,嘴里在混说些什么?”钟馗很是恼火,本来对黑母的印象就极差,现在是差上加差,简直想叫人将他拿下了。

老夫子知道黑母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平日里他也没这样冲动,便赶紧过去拉开他,对钟馗说道:“我这学生平日里爱读些专写玄文的书籍,以至脑子里充满奇思异想,判官大人莫怪。既然您说了要带我们去看时光门,不如就快些启程吧?”

黑母心乱如麻,方寸大乱,执拗地冲老夫子嚷:“看什么时光门?此人不把话说清楚,咱们哪儿也不能去,除非他真把天书碎片拿出来给我们看!”

“你……”老夫子气得脸通红,但拿固执的黑母没办法。

钟馗面露冷笑,说出来一句令二人更加震惊的话:“黑母,当年你一意孤行,害死了盾山的哥哥和嫂嫂,莫非半点愧疚之意都没有吗?如今他孤苦伶仃地流落王者大陆,若不是我这地府判官明察秋毫,知道他没到死的时候,他恐怕已经死了有十回八回了!”

第207章 源自历史的旧恨

“我……害死那个叫做盾山的家伙的哥哥嫂嫂?这话从何说起?”黑母烦躁得使劲挠头,就不知怎的会突然从天上掉下个仇人。

老夫子在一旁拽他衣袖,悄声提醒:“回想一下王者大陆的起源地,那个叫做地球的星球,说不定你仗着自己是法力无边的宇宙,曾在那地方胡作非为,害死了不少人,但跟着飞船摔到王者大陆上来的时候脑子坏了,所以忘记了呢?”

“你……”黑母指着老夫子的鼻子,气歪了自己的鼻子。这哪叫提醒,分明就是人身攻击!

不过冷静下来一想,老夫子这话也有道理,他黑母失掉的是变幻莫测的宇宙能力,脑子还真没坏,所以没有失忆。要不是母亲沈韵在危急关头以死相逼,逼得他悬崖勒马,地球上的六十亿人口都将成为方舟三号的替死鬼。

沈韵还是死了,为瞿兆迪殉情,可瞿兆迪,又是怎么死的呢?

黑母捂着脑门费劲回忆,很快就想起来,瞿兆迪是为刺杀郝运而闯入小行星带的三号空间站,遭受反物质辐射而饮弹自尽的。那么那次刺杀行动是受何人委派?正是他黑母!

瞿兆迪有个弟弟,叫瞿兆航,因在娘胎里就遭受金属氢之害,以至活不过三十岁,也是他黑母,变着法儿的送瞿兆航去三号空间站,让郝运那个恶棍治好了他,但他却变成了奇形怪状的怪物。

方舟三号抵达王者大陆后,瞿兆航悄然离去,没和他这个救命恩人打一声招呼,事实上前往王者大陆的行程中,瞿兆航对自己的仇恨就已表露无遗,他愧于解释,就只能任由那孩子闹腾。莫非瞿兆航在社会结构复杂的新星球上流浪这么久,变成了……

不等黑母开口问,钟馗混重的声音响起,悠悠讲述时间门。

“那块巨大的基石,如同长安城的母亲,它是这座城市兴起之初的第一块城砖。城里人每天关起门过他们自己的小日子,却从没留意过在那块石头上,有一扇不足一人高的小门。那扇门蛛网密布,风尘仆仆,不起眼的就象时光踩过的脚印,谁又会在意过去区区一个脚印?”

“可判官大人你在意,不仅在意,还通过它发现了另外的世界。”老夫子不紧不慢地说。他已坐回坐床,正打开蓝绸花结,用五只手指当梳子,梳理着心爱的厚白胡子。

“我必须在意!”钟馗音调忽然抬高,吓得老夫子手一顿。

“万一那扇门被王者大陆上的居民发现是一扇门,长安城就会变得岌岌可危!魔道中人,会来安放魔道封印,受追捕的逃犯会视它为偷渡的机关,这些还不算什么,多少诡秘的阴谋会因它而诞生,是没人能预估的!作为长安城城管,我是唯一洞悉了小门秘密之人,那么所有的保卫任务,就全落在了我一个人的肩头,你们认为,我不该小心谨慎吗?”

“可你手下那些冥兵也知道!”黑母还想强辩。

钟馗冷然道:“他们是知道,但他们只是由我操控的傀儡兵,我让他们动他们就会动,不让他们动,他们就只是没有生命的枯骨。假设哪一天我死了,他们所有的思维活动就会停止,试问没有思考能力的骷髅架子,如何泄密?”

“这个……”黑母语塞,老夫子暗自叹气,心想这小子浑身上下最辛苦的就是那张嘴,就不能有消停的时候吗?

“本官说起来日管阳夜管阴,从早到晚的忙碌,几乎没有休歇的时刻,其实无论干什么,都只能浓缩成两个字:守门。我生来的使命就是看守长安城基石,保护基石上的门不被除我之外的任何人打开,更别提不法之徒。我不是长安城城管,不是阴司判官,我真正的职务名称,是看门人。”

“看门人……”

很平常的三个字,黑母与老夫子却不知为何听得直起鸡皮疙瘩,这也难怪,世上看门人千千万,特殊与否,得看他们看的是怎样的门!当初几个人决定必须拉钟馗进队伍,不也是因为他具有能通过神秘之门,在不同时空中穿越的能力吗?

不过等从梦奇的金汤地图里见到穿入地府的黑门,他们错误地将那扇门当成了找寻目标,可钟馗真正的杀手锏,实际正是他提到的时光门!

黑母尽管丧失了过往威力,考虑的方面也比老夫子周全,他记起鲁班七号出现在稷下学院,头头是道地讲述机关术的神奇之处,然后又自称他其实是受钟馗委派去找什么东西,后来钻入池塘水建立绿光虚境,满水下翻找,那时大家都认为他要寻找的,是梦奇的梦珠。

钟馗在梦珠中现身时,看似在等什么人,因对他们产生误会而险些与他们失之交臂,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源于时光门吧?钟馗与鲁班七号,一定在密谋制造什么了不得的机关,造机关的目的是为防御,莫非他们已嗅到气味,预知了王者大陆上将有大事发生?如果是这样,王者大陆还真成了他黑母的伤心地,只有在这儿,他处处显得不如人!

黑母难过地退回坐榻,一屁股坐上硬邦邦的黑曜石台面,此时冰冷的感觉倒令他心静不少。

难怪钟馗一直对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原来是因为瞿兆航,或者说是盾山,两人之间产生了误会。钟馗依然是可以信赖的队友,如果加入寻找天书大队,任务顺利完成的把握至少能增加三成,何况此人手上还有天书碎片!可大问题又出现了,他信赖对方,对方对于他这位队长,可是毫无信任之意!

“好吧,我就向判官大人实话实说。不过事先声明,我可不是你那些冥兵抓来的犯人,你我之间是平起平坐的朋友关系,我告诉你是为了今后大家相互间没有猜忌,而不是坦白交代!”黑母主动低头。

“哼,”钟馗依然是那样盛气凌人,始终在为盾山抱不平,“是不是朋友,等你交代完再说,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

第208章 多了个亲戚

“你……”黑母气得七窍生烟,这辈子还没遇到过敢如此与他对抗的猖狂之辈!

“嗨呀,管他交代还是交谈,你有话说有屁放,做那么多铺垫做啥!”性格温和的老夫子实在耐不住了,边给胡子编辫子边催促黑母。

“哎~”黑母吐一口郁气,说道:“盾山说的哥哥嫂嫂,不是别人,正是我爹娘!你们认为我可能……”

他后面想说的是,你们认为我可能害死自己的爹娘吗?

岂料钟馗一改常态地惊呼:“什么?你害死的是你自己的爹娘?!你弑父弑母?!”

“我呸!”

黑母如屁股给点了火的炮仗,真一蹦冲到天花板上去了,坚硬的木梁撞得他眼冒金星,重重摔回坐榻,浑身都疼得象断了骨头。

“嗨呀,有话好好说,你蹦蹬个啥子嘛~”老夫子始终保持中庸之态,显得憨态可掬,但就是只关心他好几天没梳过的胡子,一点也不在意学生的死活。

钟馗倒是奇怪了,问老夫子:“夫子先生,您的学生犯下弑父弑母的大罪,哪怕给投入十八层地狱也不足以赎罪,您就这么不当回事儿?”

老夫子悠然答道:“当然当回事啦,何止是回事,还是比天都大的事!”

“那您这是……”

“嗨,老夫还没说前提条件呢,前提条件是我也得真信他是干那种事的人呐~”

“夫子老师!我……您……”

黑母热泪盈眶,险些给老夫子跪了,长久以来,他头一回用“您”尊称老师,连老夫子心头也是一悸,但脑奸巨滑地没表露出来。

钟馗险些爆发的正义怒吼给老夫子压制下去,对黑母说:“有你老师做担保,我暂且信你,不过这其中究竟有何曲折缘由,还望你速速道来,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你要知道,本判官可是带地府冥兵之人,动动手指就能让你这瘪三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

“你个丑八怪,叫我什么?瘪三!”黑母何止气得七窍生烟,简直就要现场炸裂了。

“不想给人叫瘪三,就把当初你扮成马里连孟录,骗走我一张地契的白皮模样给钟大人瞧瞧,否则人家叫你瘪三也不夸张。”

老夫子始终保持均匀的语速,却始终语出惊人。

钟馗似笑非笑地死瞪黑母,不说话时比说话更能激怒人。

黑母圆滚滚的黑脸真瘪下去了,夫子站在他这边时,与钟馗是二比一,夫子一中庸,他与钟馗就成了15:15,既然势均力敌,对方手里又有生杀大权,他还是老实点保险。

黑母说:“我死鬼老爹,是为保护王者大陆不给起源地球上的恶徒侵占而光荣牺牲的。我去世的母亲,是为保护起源地球的同时,让方舟三号带着所有建立王者大陆的必需品逃进空间通道,而英勇就义的。虽然当时我拥有宇宙的强劲威力,也控制不了人类的情感,那是超越宇宙任何力量的法宝,地球人类称它为爱,我就是因爱而生的产物。这样说,你二位懂吗?”

“爱?”老夫子拨拉胡子的手停了,震惊地问。

“爱!”钟馗索性雷霆一吼,给这个飘忽的字眼添加了无限份量。

黑母进一步解释:“是呀,爱这种东西无处不在,并且非常柔软,你们可以把它捏来捏去,并扩张到无限大,或微缩到无限小。母亲爱孩子是小爱,老师爱学生是中等规模的爱。你这位阴司判官为保护长安城,忠实地看守时光门,就相当于高于中等规模的大爱。爱的特性和宇宙有得一比,宇宙究竟是大是小,连我这个宇宙之母都说不清楚,就更别提那些生活在文明星球上的科学家了!”

“科学家?”

又是个新名词,钟馗豹目瞪得直直的。不过他基本上是被“爱”字打动了,凶恶的表情有所缓和。

“好吧,我信你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但盾山为何如此痛恨你,硬要说你杀害了他的兄嫂,并且因此而痛不欲生呢?”

“所谓的‘杀害’,有直接拿刀杀,也有不得已而为之。我苦命的爹娘是怎么死的,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们不死,现在的王者大陆和地球都不可能存在,根据你多年判地府官司的经验,他们的死能与‘杀害’这样词儿扯上关系吗?盾山的仇恨来自于他内心无法排解的苦,他也明白他哥嫂的死重于泰山,但又实在舍不得他们,以至苦上加苦,必须视我这个策划了整个王者大陆建设计划的总设计师为仇人,才能找到情感的平衡点,我又能怎么办?”

“嗯,不愧是老夫教出来的学生,不管说多么大一通废话,里面总能找出几句中用的。”

“我……这个……”黑母澎湃激昂地陈述一番,激动劲儿还没下去,就给老夫子不阴不阳一顿揶揄,差点一头撞在炕几上……

钟馗沉吟不语,半晌才微微点头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既然盾山这么多年的烦恼与困惑,都是来自于你们的家务事,本官也就不多参和了。”

好家伙,铁面判官总算是松了口,不再仇视自己了,黑母恨不得高喊“拿酒来”以庆贺,但想想这里既不是香汤书铺,又不是稷下学院,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矜持一点吧,就勉强镇定下来。

“不过,”钟馗想起什么,补充道:“这样说起来,盾山可是你堂叔呢,那么今后照顾你堂叔的任务,本官就交还于你如何?”

“我去~如此文绉绉地甩瓜,吃瓜群众就这么好欺负?我黑母啥时候有亲戚了!”

黑母脑门上挂着一滴汗,很不愿意应承,但若拒绝,这次恐怕老夫子也不帮自己了。那家伙看似一副垂钓江上不问世事的气度,实际是胸怀天地,身周啥情况都逃不出他的法眼,等他跳出来干预,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好吧,我看时间也不早了,那咱们就去看看我……堂叔,让我和他重逢吧!”黑母耷拉着眼角说。

第209章 无佛寺与时光门

已近丑时,长安城内,白天繁华如沸腾的江海的朱雀大街,此时空寂无人,道路两边竖立的布招牌,如厉鬼破碎的衣衫般飘摇,浓重的夜色里却并未刮风。

钟馗告诉黑母与老夫子,长安城自建立以来,就实施着严格的宵禁制度,只要夜幕降临,人们就只能呆在坊内,贯穿城市的每一条大街小巷里,连猫狗都不敢乱串。

治安通告每日卯时都会准点往各家门口发放,清楚说明夜间行走的危险性,那时若被厉鬼吞食,或者说遭活人谋财害命,官府是不会理会的。简而言之一句话:一切后果自负!

子时过,几百个搜魂器就会开始工作,它们代表阴司判官巡视这座城市,清扫任何被它们判断为魑魅魍魉的生物,一旦发现不法之徒,管他是人是鬼,都将被扔入永久的黑暗。

善良的市民,从未在日落后离家,这样一代传一代,已同过春节时放鞭炮贴年画一样,成了日常生活习俗。市民们循规蹈矩地遵守习俗,甚至忘了这是治安官规定的律法。

人们从未见过治安官长什么模样,正因未知,想象力就找到了合适的发挥空间。钟馗的形象在民间有数百版本,没人知道搜魂器的存在,所有清扫鬼魂的功绩都归在了他的身上。

曾有胆大之人在子时刚到时,哆嗦着往窗缝外偷瞧一眼,啥都没瞧见就赶紧缩回脑袋,第二日传言却甚嚣尘上:治安官大人身长十三丈,一足便能踏平一处房屋。然而他的步履是那样轻巧,连从路石板中钻出的一根小草都要避开,以防毁坏生灵。

他身躯庞大的概念来自双臂,可调节长度的臂膀,能一直贯通到远古的混沌……

钟馗身形确实高大,但高达13丈,以及双臂贯通远古混沌,只能说是以讹传讹。为震慑民众,保护时光门,长安城治安官兼阴司判官任由这种谣言肆虐,甚至希望能更加夸张一些……

经过白天遇到金胜堂三泼皮的地方,黑母二人又牵挂起鲁班七号与梦奇,不由得慢了脚步。

钟馗猜出他们的忧虑,难得地主动开口:“长安城目前正遭到地方恶势力的挑衅,恶势力背后是一股神秘力量,我不能坐视不理,任由阳间城市人口减数,而阴司鬼魂加数。”

鲁班七号,正是钟馗派出的对付地方恶势力的先锋兵!可他为何要去太古时代转一圈,再回来给金胜堂的猛哥抓走?钟馗这是在做啥打算?

疑问堆积在心里越来越磨人,黑母很想张嘴问,却被老夫子拉拉衣袖,暗示他现在还没到时候。

三人正走着,一张写着字的纸不知从何处飘来,在地面打着圈转个不停。

钟馗手一伸,那张纸飘进他手里,瞬间失去灵力,变成了普通书信。

“有魔种进攻长城?苏烈正在浴血奋战,就快守不住城门了?”钟馗惊呼,黑母与老夫子还没见他这样紧张过,也是心中一凛。

“苏烈是哪位?长城又是什么?”老夫子不许黑母开口,自己倒先按耐不住了。

黑母当然知道长城,那是地球世界上著名的景观,缩影叫他带来王者大陆,太古时代之后才修建起来,老夫子自然是不晓。至于苏烈是何人……他就只能摇头了。

“苏烈,后世人称插在长城城头的一支笔,是长城守卫军中的一员。”钟馗如是解释。

后世人!

黑母与老夫子瞬时明白了,想必钟馗不仅守着时光门,还读过他拿在手里的天书碎片,此人通晓古今,远知未来,可不得了呀!如能得他相助,找齐天书碎片再也没有难度,说不定,连方舟都能给重新“种”出来呢!

黑母激动得手舞足蹈,却惹来钟馗恶狠狠地目光,并且治安官将手指贴着比切片面包还厚的嘴唇,做了个“嘘”的禁声动作。

长安城此时睡得静悄悄的,稍有声响就可能惊醒民众,黑母自知冒失了,吐吐舌头缩起了脖子,脸上却仍挂着笑。

钟馗加快了脚步,不仅快,还飘成了一道影,黑母能蹦能跳跟得上,可苦了老夫子,年老气衰地跑起来,眼看老命就要交代在路上,却冷不丁被一只黑乎乎的小手抓着,双脚离了地。

又是黑母,平日没少与老夫子拌嘴,关键时刻却总能助他一臂之力!

飘的飘,蹦的蹦,路程一下就缩短了,二人跟着钟馗来到长安城尽头,一座名为无佛寺的寺庙前。

“无佛也能成庙?这庙名起得很有水平!”黑母停下脚,放下老夫子,脸不红心不跳地竖大拇指称赞,其实谁都听得出他在嘲讽。

钟馗说:“有佛,佛在寺中。无佛,佛在心中。所以无佛境界是有佛境界的升华,你这等只懂争名夺利的凡夫俗子如何能懂?”

好一番反击,老夫子乐得轻轻鼓掌,黑母的脸却胀得黑红,那叫一个恨,却不敢恨钟馗,只恨自己太多嘴,也难怪夫子老嫌弃他。

“时光门,莫非是立于寺庙之中?”老夫子好奇地问。他想既然那扇门只相当于时光留下的,抹不去的足印,又怎么能和和尚庙扯上关系。假如这间庙香火旺,不反而招人注目?

钟馗对老夫子始终客客气气,非常尊重这位与王者大陆同寿的老学者。

“夫子先生,时光门只是一道光,并不具有实际意义上的门的形状。它通常在子夜后出现,出现的地点是古老基石的最里侧。”

“哦~”老夫子捋着胡须点头,心里却在说“老夫我还是没弄明白庙与时光门的关系”。

钟馗指着已显出陈旧破败之气的庙墙说:“那块基石极大,若坦露在外,必会被人察觉它的异处,我便命人修起了这座无佛寺。寺中佛像都只是光影,有缘者可见,无缘者见到的只是空室。普罗大众大多平凡,走进来见到佛像的至今尚只有本官一人,时日一久,自然就没人再愿意来了。”

“哦,原来判官大人是借时光门耍了这么个小手段,佩服佩服!”黑母嘻嘻笑道。

第210章 又是神秘力量

“哦?黑先生已知设立光影佛像的原理是借助了光影门?”钟馗不再怀疑黑母是不法之徒后,不仅对他的态度变好,连称呼也用了敬语。

黑母受宠若惊,但为保持宇宙化身的派头,尽量不表现出来。他正一正乱七八糟的衣领答道:“你不过是把一些巴掌大小的小佛像放在时光门经常出现的位置,那种特殊的光线出现时,会将佛像的影子投射进佛堂。长安市民晚上从不敢出门,更别提子时过后。他们只敢白天来,白天见不到佛像投影不很正常吗?”

老夫子直眨巴老眼,黑母说的道理他听得一知半解,却知肯定高深莫测,是真插不上话了。

钟馗却竖了竖大拇指,这令黑母无比自豪,有种凤凰飞天的轻飘感。

钟馗说:“无佛寺是小寺庙,占地不足一亩,却正是基石的面积。基石被完整地压在寺庙下,连一丝边缘都没露出来,却也没因小于寺庙地基而能从里面看见。当年盾山误闯时光门,倒在佛堂里奄奄一息,我发现他时以为是非法闯入者,差点杀了他,但见到他长得既不像人又不象妖物,只是象天书中提及的机甲勇士,便留下他一条命,谁知跟随他走入了另一个时空,在那个时空里,我不止见到了他,还见到了长城。那条脊背上能燃烧烽火,飘出狼烟的巨龙,能极为有效的防止异族入侵时光门,所以我派了苏烈离开长安,去带领长城守卫军守卫长城。这么多年过去,他从未让我失望,身上却早已伤痕累累,连脸上都留下了数道疤痕。”

“苏烈,是大人您委派前往另一空间的?”老夫子惊奇地问。

“嗯?有何不妥?”钟馗奇怪地扭头。

老夫子摇头晃脑道:“您不是才刚说过,知道时光门秘密者,唯您一人吗?”

“呵呵,原来是这个问题。”钟馗大度地轻笑,“不错,苏烈是通过时光门去了另一处时空,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走过一条怎样的路,还以为长安城与长城遥遥相望呢。”

“那么苏烈,这辈子还有可能与你分享秘密吗?”黑母有点为苏烈抱不平。

钟馗耸耸肩膀道:“秘密通常比匕首更锋利,杀了人也不见血。所以你要想保护好一个人,最好让他远离秘密。”

“嗯,又是一条有借鉴价值的哲理。”

黑母与老夫子都相当满意这个回答,不住点着头。

钟馗却话锋一转,言辞变得冷冽:“可惜无佛寺与时光门的秘密,已被破解了。”

“啊?!”

闻听此言,二人就不止是吃惊了,头皮还一阵阵发麻,那感觉是来自恐惧。

“怎么会这样?难道真有胆大的市民半夜潜入佛堂,见到了光影佛像?”黑母急躁地问。

钟馗沉吟片刻,说道:“我很想解答你的问题,却只能遗憾地说我无可奉告。与其说破解秘密的是一个人,我更愿称那是一股神秘力量,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却抓不着它的踪影,它甚至比光与影更行踪不定。调查了这么久,我唯一获得的信息是长安城里的黑恶势力金胜堂,是借助那股力量兴盛起来的。金胜堂堂主名叫洪威,自封为威霸天,纵容一群爪牙在长安城为非作歹,抢占了朱雀大街上几乎三分之二的赚钱生意。赌坊和*院,他们开了一家又一家。连正当行业他们也有涉足,比如药材和布匹。至于在街头玩杂耍,不许其他艺人抢生意,就只能说是小事了。”

“这太可恨了!”

黑母气得摩拳擦掌,显得有些冲动。

老夫子问:“您这位治安官,想必管几个地头蛇不是难事吧?怎么任他们逍遥法外?”

钟馗冷哼一声说:“要灭金胜堂,我动一根手指就可以了。可洪威假如与破解时光门秘密的那股力量有关,我就不能轻易断掉这条线索。”

“哦,原来如此!”

二人明白过来,不禁佩服钟馗的高瞻远瞩与隐忍。

黑母还是觉得好奇,问道:“神秘力量既然已经知道了时光门,它为什么还要躲在暗处?直接通过这道门占领王者大陆,它不更省事吗?”

“是啊?为什么呢?”老夫子竟与黑母同声同气,呆呆地点着头问。

钟馗答道:“这话说来就长了。总的一点,我怀疑神秘力量自己穿越不了时光门,甚至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它只是在用各种卑劣的手段挑起王者大陆内部的争斗,比如协助魔种大军攻打长城,以图从内部瓦解这片大陆。其居心之险恶,令人发指,但它真正的目的,本官却怎么也分析不出来。”

“神秘力量……天变星……仓罗……”

黑母神神叨叨地念叨。这些都是他最近搜罗到的,可能对王者大陆不利的“人员名单”。如果说钟馗是守卫长安城的治安官兼阴司判官,他黑母可就是整座王者大陆的守护神!这个星球是他一手创建的,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虽然他要死了,宇宙就得灭亡,但他也绝不会让任何外星势力如蟑螂一样钻进来,并四处产卵繁殖!

“黑先生,你在说什么?莫非你知道与神秘力量有关之事?”这次轮到钟馗按耐不住了,急切地问。

“哦哦哦,大人不要把我这无知学生的话当真,他经常会念叨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事后连他自己都记不得了,所以咱们别浪费时间,还是赶快干正事吧!”老夫子引开钟馗的注意力,并趁机狠瞪黑母一眼。

才给钟馗教训,接下来又是老夫子,黑母那憋屈劲就没下去过,愤恨地想,堂堂宇宙之母,怎的就老不受人待见呢!

钟馗也知必须进去了。他借助阴司判官的身份,叮嘱苏烈若要与他联系,在子夜过后烧掉写好的书信,他就能收到,所以苏烈并未对隔离在两个世界之间的那扇门起疑。但此刻求援信已收到,他就必须赶快赶去长城,助长城守卫军退敌。

至于盾山与黑母的相会,就稍放一放吧。

想到这儿,他走到庙门前伸手一推,跟在身后的二人尚未见到庙门那边天井的样子,一道白光就包围了他们。

第211章 金刚不坏之躯

现在正是时光门开启的时间,其实黑母与老夫子很想看看那间无佛寺是个啥怪模样,没有佛像的佛堂如何设立佛龛,却连扫都没来得及扫上一眼,就给卷入了白光里。

惊心动魄的时光漫游开始……

黑母瞅瞅两边,暗叹难怪那个叫苏烈的家伙走过时光门,闯入了另一个世界也毫不知情,这门的两边都戒备森严地守着冥兵,还能看出架得高高的城楼和城楼炮眼里探出来的长机关炮口,钟馗这位阴司判官,制造虚幻影像的本事也太强了吧,堪比地球上的激光投影呢!别说苏烈,连老夫子都给糊弄住了,连声问:门在哪儿呢?

……

轰~

“哎呀!”

老夫子发出怪叫,险些一屁股跌坐下去,还好黑母承住了他,顺口问他平时都吃了些啥好东西,为啥看起来瘦得跟皮包骨似的,其实却重得象铁砣。原来此时黑母没发弹跳力,老夫子给他的力没被快速分散开,所以压得他够呛。

“少胡说!老夫我饮食清淡,素来只用素食,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夫子喝斥黑母,生怕在钟馗面前丢脸。

“咦,前面怎么变成一片波浪纹了?”黑母问。

老夫子定睛看,这次看出来了,笑道:“啥波浪纹,是判官大人铺展的衣袖,遮着咱俩的脸呢!”

黑母不笑,他不乐意了,心急火燎地想看清时光门这边是啥世界,怎的钟馗好遮不遮,偏赶在这时用宽大的衣袖遮蔽了他的视线?

等不及钟馗放下胳膊,黑母跟撩门帘似的一撩,就从袖子底下钻了过去。谁说个矮不好?现在不就显出优势了吗?

“咦呀,判官大人,您还好吧!您这是……”这次是黑母怪叫,听起来像见到了极为可怕的场面。

老夫子心头瘆得慌,赶紧也转过去瞧,却见钟馗满脸满身都卡着碎弹片,几秒钟不见就插成了穿山甲,不过坚硬的鳞片是长在前胸,而不是后背。

“夫子老师,你说判官大人他还活着吗?怎么小眼珠子都不转了?”

黑母跳起来看钟馗,只有这样他才能认真看清那人的脸。

老夫子一巴掌拍在黑母头上,斥道:“白读那么多书了,死人活人都分不清!死人还能站着吗?你死了站给老夫瞧瞧!”

“可是……”黑母还想争辩,却听穿山甲似的大个子悠悠然往外吐出口气,呻吟了一声。

“呀,大人真的还活着,快快快,咱们把大人放倒,夫子你给他做人工呼吸!”黑母手舞足蹈地张罗,生怕钟馗真死了。地府要没了判官,比没了孟婆更糟糕。

“我去,老夫年老体衰,你年轻力壮,凭啥我来做人工呼吸呀?”老夫子抗议了。

黑母胸谱一挺道:“判官大人敬重您,想必也不嫌弃您的口气,我怎么能一样?”

“你……”

“哦~你俩别争了,本官一时半会死不了!”钟馗气极了,却还得保持执法者冷沉的形象。他就不明白,舍身忘己地救了这二人,没把他们插成穿山甲,他们怎的还要争争吵吵。

“麻烦二位,让开一点。”判官说。

黑母与老夫子终于闭了嘴,一齐往后退,连退了十几步,钟馗却还在示意他们往后走,最好找掩体把自己藏好。

“判官大人这是要干啥?”老夫子在稷下学院深居简出,不太懂江湖之事,所以发问。

黑母啥战争场面没见过?钟馗一说让他们退,他就明白那人是啥意思了,但一时与老夫子说不清楚,只要硬拽他退到一块大石头后,抱着脑袋趴下去。可没趴两秒,他又舍不得放过最精彩的瞬间,两手盖着头顶,探出头来张望。

老夫子还是糊里糊涂的,见他张望,自然也不乐意一个人躲着。

千百片碎弹片插入身体,钟馗尽管没死,却也疼得够呛。他仰头向天,低沉地咆哮一声,那声势与雄狮睡醒后告诉母狮子自己醒了无异。

咆哮声落,黑母和老夫子发现他坚实的躯体好象变软了,软成了泡沫状的流体,象没入水池子般不停荡漾,以至他的形象变得模模糊糊的。

可流体状身体持续时间不长,就又逐渐恢复原形,在这过程中,插入体内的碎片似乎受到极大向外的推力,纷纷弹射而出,就好像这次爆炸的是钟馗的身体,碎片又爆飞了出去。

“哦,难怪要我们退得越远越好,原来是怕我们第二次被碎片伤到。这次我们要受伤,罪魁祸首就是判官大人了。”老夫子领悟地说。

黑母却少有地没理会他,只顾睁圆眼望着那奇景。

“一直以为钟馗最厉害的武器是判官笔,却没想到其实是他的身体!他竟然拥有刀枪不入的神体,难怪能承担阴司判官的大任,本来肩头重担就叫人佩服了,还同时兼任长安城的治安官!全王者大陆上不会被刀剑或炮弹杀死的奇人,恐怕也就只有钟馗了吧!”黑母自言自语。

老夫子听了黑母的话,立即也意识到钟馗有金刚不坏之躯,脑子一转过弯就拍起了巴掌,说很高兴寻找天书大队这下要添猛人了!

黑母看上去却很郁闷,一屁股坐地上,背靠着石头说:“嗨,人家都还没答应呢,你瞎高兴个啥?”

如果钟馗是个窝囊废,或者真像他开始认为的是个居心叵测的家伙,害了鲁班七号与梦奇,黑母反而还没这么难受,可逐渐看清此人的为人,并且知道了他的本事,如果最后他拒绝加入团队,那多叫人难受?

求贤若渴的黑母,受不起这个打击,所以开始变得郁郁寡欢。

他把两只手插进口袋,脸朝天地叹息,却不小心抓到一块方方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奇怪地想,并把那东西掏出来瞧,原来是块呈褐黄色的小木方。

“这不是,在朱雀大街上与鲁班七号还有梦奇拉拉扯扯时,木偶人塞给我的东西吗?一直忙忙碌碌又闹得乱哄哄的,我怎么把这样重要的物件给忘了?”

黑母从地上跳起来,钟馗也正在这时向他们走来。

第212章 钟馗发怒

“哇塞~”黑母望着那虎背熊腰的判官直吐舌头,一时又忘了木方的事。

叫流散而来的炮弹片伤得那么重,不死也得去半条命,但这时看看钟馗,他不仅外表恢复如初,踏出的脚步也依然雄健有力,仿佛刚才撒在他身上的不过是婚礼上的花纸碎屑,拍拍干净就没事了。

“此处虽然是战场边缘,但仍属于危险地带,本官没法一直保护二位周全。所以你们最好赶紧离开,前往东边的一处丛林。那里有一棵百人合围才围得拢的大青松,你们请在树下等我。”

老夫子瞧瞧黑母,看他那勉强的表情就知与自己所想相同,他们才不想去看什么大青松呢,稷下学院后的咕咕山上,啥神奇树木见不到?一听说苏烈这名字,又听说了长城守卫军,他们立马就恨不得去认识一下,毕竟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寻天书大队拉队员的。

老夫子嘿嘿一笑道:“判官大人,您无需为我二人的安全忧虑,刚才遇险的原因是我们对此地不熟,没摸清状况。得您救命,大恩没齿难忘,但接下来的路程请您放心,单凭老夫一把能伸能屈的戒尺,就足以令来犯的敌人闻风丧胆,我这顽劣学生跟在后面,更不会有事。”

“呀~”

黑母听得心里叫一个酸,险些吐出一口酸水。老夫子抬高自己他没意见,可犯得着趁机贬自己吗?他黑母失了宇宙之母的威力不假,但能蹦啊!上战场冲杀没本事,逃命的本事可大大的有呢!

钟馗一听犹豫,他带二人穿过时光门的目的,除去见盾山,还有向他们证明自己所言不虚,王者时代确实存在一扇通往不同时空的神奇之门。他们要真同意跑进树林里躲着,确实就失去了此行的意义。

黑母赶紧顺着老夫子的话推波助澜一把,“可不是嘛大人,我这儿有一个东西,或许对您非常重要,您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嗯?哇呀呀~”钟馗一听,两道泼墨般的扫帚眉顿时倒立起来,小眼珠里也射出凶光:“本官从不受人要挟,特别还是好心要保你等的性命!爱拿不拿,本官不想知道!”

老夫子心里直打鼓,心想坏了,这黑小子在自己眼皮底下闯祸都拉不住,可真是捉急!他暗地里使劲拽黑母衣袖,那位却无动于衷,一点儿也没显得害怕。

“吼吼吼~判官大人,这东西可是鲁班七号偷偷塞给我的,您要真不想知道,我就留着,到时见了他再还给他。”

“啥?哇呀呀呀~”

黑母仿佛一句话点了钟馗的痛经,他庞大的身躯腾跳起来,幸亏是在野外,不然脑袋就得撞顶了。

“黑先生,如此重要之事,你为何不早说?你可知你这小小的恶作剧,很可能害死长城守卫军的八万将士?!”钟馗完全没有陪黑母玩笑的意思,怒气冲冲怼回来,这下轮到老夫子跳起来了。

老头儿别看发须皆白,腿脚之灵活却不输年轻人,他一步就跨到黑母面前,揪着他的衣领摇晃:“你藏了什么?朱雀大街上鲁班七号塞给你什么?为啥不先告诉老夫我?!”

黑母也愣了,他怎能料到小小一块木方,关系到万千条性命?若知道此物如此重要,他就会将它放在显眼的地方,而不至于遗忘……

明知是自己不对,黑母也还得捡点面子回来,他尴尬地挠头说:“其实……其实我堂堂七尺男儿,也是不想给看成懦夫才出此下策,判官大人您大人大量,就别与我二人一般见识了。鲁班七号的东西给你,你当我刚才的话没说好了!”

“啥七尺男儿?你有七尺高吗?啥我二人一般见识?你藏着人家的东西,老夫我知道吗?”老夫子气咻咻,朝黑母挥舞老拳。不过只要不是戒尺,黑母就不怕。

黑母不理他,手朝钟馗一递,摊开了手掌。

“咦?这东西怎么变了?刚才不只是一块木头吗?现在怎么发起光来了?”黑母一惊。

只见黑乎乎的掌心里,躺着一长条晶石,带着淡淡的褐色,象泡过几次,色泽已变淡的茶水。晶石中心似乎有一点光源,不仅点亮内部,透出来的光还能照出围着它看的人的脸。

冷傲得跟块寒铁似的钟馗,这时仪容大改,仿佛是丢了孩子的父亲在几十年后忽然见到孩子回来了,那心潮澎湃的模样,简直要泪湿衣襟……

“找到了,我们终于在太古时代找到了这块楔子,长城有救了!王者大陆有救了!”

他象疯了似的絮叨,拿晶石的手在不停发颤,哪还有铁面判官稳如泰山的气度?

“这小玩意儿,是块楔子?还和长城有关?”黑母抓着圆脑袋问。

老夫子却明白了,通常在这时,他会不失机会地向黑母讲解,以显示“师长”的地位,这次却顾不得理学生,一把抓住钟馗的胳膊大嚷:“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去找那位苏烈!”

钟馗呆滞片刻,重重点头,与老夫子心急火燎地向前赶去。

“喂,等等我!”

黑母忙蹦到他们身边,见气氛紧绷成这样,料到他们要干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不敢多嘴问,心想等到了地方,就全能明白了。

再看从时光门穿过来的一边,脚下是由长度足有半米的青色大条石铺成的道路,路宽约有六米,夜色虽暗,却能看出路的两边皆是高达七八米的边墙,从边墙的垛口望出去,能见到一条蜿蜒的长蛇伏于崇山峻岭,蛇身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高耸的烽火台,烽火台上火光闪烁,尽管相隔较远,看不清那边的情形,却能从高飘的狼烟以及不间断的爆炸中感受出激烈的战况。

“这里,就是名震王者大陆的长城?也是太古时代之后,隔离人类与生活在沙漠中的魔种的坚固防线?”

黑母边跑边想,恼恨自己怎么刚穿过来的时候没想到站上的是长城,他还无知地以为是未来的朱雀大街呢……

“判官大人,咱们现在正去往何处?”老夫子文绉绉地问……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

第213章 战势吃紧

钟馗回答:“为避免引起守城士兵的注意,我们只能从较为偏远之处进入长城。不过夫子先生不要担心,再走约半柱香的功夫,我们就能到苏烈的军营了!”

“哇,要去苏烈的军营,就是说快见到那位守卫长城的大将军了?”黑母听着高兴,这时反而嫌那二人走路太慢,恨不得一手一个地拽起他们往前蹦。不过他终究是忍住了,没在阴司判官兼长安城治安官面前失礼。

三人没走出多远,披甲戴盔的士兵就在城墙边出现,他们是守卫关隘的哨兵,黑母见到他们不少脸上都挂着伤,顺着银色头盔的边沿淌下来的血已干,结成块糊在脸上,却遮盖不了他们坚毅的表情。

“保家卫国的军人可真令人敬佩,想想我娘亲……哎!”

黑母重重叹气,回想女娲庙里的女娲娘娘,险些掉眼泪。不过女娲娘娘美丽的面孔刚在脑子里闪了一闪,激烈的喊杀声就冲散了他的思绪。

“杀呀~我们绝不后退!”

“砸死那帮狗娘养的土鳖!”

“抛石弹,快,抛石弹!”

……

声音越来越清晰,很快就如阵阵惊雷不绝于耳,这下他们不仅是离苏烈的军营近了,离战场也近了!

飞奔到这儿,钟馗停下脚,抓住一名正带领一小队兵匆忙跑过去的士官问:“什么情况?为何突然就打得这样厉害?”

士官恼火在这时被人打搅,但定睛看发现是判官大人,吓得直翻白眼,有点说不出话来。

也难怪,长安城的百姓,至今尚无一人见过这位传奇治安官,因为苏烈的关系,钟馗偶尔会穿过时光门来见他,所以士兵们大多能在半夜见到比最高长官位置还高的人,却个个都慑于他的威严,通常战战兢兢不敢抬头向他直视。

士官糊里糊涂就与钟馗四目相对了,若不是因为久经沙场,只怕得给活活吓死。

“你怕什么怕?本官比你们的敌人更可怕吗?还不快快答本官的话!”钟馗又气又急,连声催促。

类比挺起作用,士官一想可不是这道理吗?自己人长得再吓人,也没正往城墙上猛攻的敌人可怕吧?那些模样奇形怪状的魔种,堪称从地狱爬上来的妖魔鬼怪,而阴司判官最拿手的就是收拾妖魔鬼怪,这位大人从天而降,他应该高兴才是呀!

“是是是,小的该死!”士官慌忙点头,正正头盔恭敬地回答:“报告大人,今日晌午后,就有一小股子短尾猴敌人靠近嘉峪关的关城。初时我们并未在意,这种小规模骚扰时有发生,每次苏大人要不不予理会,要不放两小炮以示震慑,他们也就给吓跑了,谁知酉时刚过,营中正准备开火,猿类魔种的大军就杀到了,他们来势汹汹至少有两万多人,咱们战线拉得长,兵力分散,受到突袭一时难以调集齐人马,眼看嘉峪关就摇摇欲坠了!”

“哦!”

钟馗明白了苏烈向他求援的原因,手松开士官,命令他赶快去应战,自己则站立当地发起了呆,嘴里喃喃念叨:“嘉峪关不能倒,决不能倒!否则就会起连锁反应,整条防线都会在几天之内垮塌!”

“大人,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送楔子过去呀!”老夫子催起了钟馗。

“哦,对对!”钟馗如梦方醒,又赶紧向前走去。

不时有炮弹碎片或流弹在三人头顶穿梭,但这次正如老夫子所说,他们已有了防备,钟馗的金刚不坏之身视这样的威胁如挠痒,老夫子挥动戒尺如赶蚊子,黑母稍微吃力一点,得蹦跳着躲闪,但真如老夫子所说,只要躲在他的戒尺挥舞范围内,就没有“蚊子”能“叮”上他。

不过大概是因为战火高燃的原因,哪怕是凌晨,此处也酷热难当,黑母跑得汗流浃背,脏脏的汗水淌了一路。但他挂念快见到苏烈,更想知道那块奇怪的木方的作用,所以毫无怨言,这时安静地跟在老夫子身后,像跟着母象的小象。

前方百米处是一座衙署,高高翘起的红漆檐角在炮火中反射着红光,黑母视力超强,瞧见衙署正门顶挂的牌匾上书“将军营”三个金漆大字,就知到了苏烈所在的营帐。

然而走到洞开的红漆大门前,守门的将士告诉钟馗,苏将军此时正在城头指挥将士激战,打从酉时起就没回过军营,钟馗又开始着急。

老夫子却方寸不乱,问那守门官:“你可知苏将军目前在哪一处战场?”

守门官尚未答言,身后就有人粗暴大喊:“前方闲人速速让开,不要挡住道路妨碍运送伤员!”

守门官忙长枪一挥,指着叫喊之人喝斥:“好大胆,见了判官大人不行军礼却大呼小叫,不想活了吗?”

“啊?判官……这这这……小的有眼无珠,小的该死!”

来人一听骇然,慌忙匍匐在地磕头,抬担架的两名普通士兵也放下担架一起跪下去。

钟馗拦开守门官,训斥道:“非常时期,哪有那样多的讲究?将士们舍生忘死抵抗外敌,本官难道还要在他们面前摆架子耽误他们宝贵的时间不成?”

守门官忙答声“不敢”,退回原地,钟馗则去看视伤员,发现那人他认识,是苏烈的副官黄昭。

黄昭伤得极重,左腿没有了,右臂也裹着绷带,绷带给血染得殷红,已见不到露白的地方。

“判官大人,苏将军总算是把您给盼来了……”

黄昭喉头哽咽,眼泪合着血往外淌。

钟馗一把握着他被血污的手,不住点头道:“本官收到消息,片刻都没耽搁就赶来了。但你知道从阳间到阴间,通讯时间有阻滞,所以我……”

“不不不,末将绝无责怪大人之意,末将感激都来不及……”

“那你快告诉我,苏烈他此时人在何处?我带来了助此战决胜的东西,必须马上用上!”

“啊?决胜之物?莫非是,嘉峪关的灵魂楔子?”黄昭瞪大眼,一时忘了身负的重伤,险些坐起来。

钟馗难道地露出微笑,却为银盆似的脸庞增添几分狰狞。

第214章 恍然大悟

钟馗的沉默就代表肯定,黄昭用力过猛,疼得惨叫一声又躺回去,却仍欣喜若狂地欢呼:“嘉峪关有救了,这次是真的有救了!”

他兴奋过头,忘了钟馗正等他回答,钟馗无奈,只好再问一遍,他笑着笑着,却张着嘴不出声了……

“喂,黄将军,您倒是说话呀!”老夫子也按耐不住了,扑向担架帮钟馗问伤员。

但等看清黄昭瞳孔已然放大,老夫子不得不悲哀地对钟馗道:“判官大人,他带着答案牺牲了……”

“嗨!咋就这么会选嗝屁的时间捏!”黑母烦躁得浑身乱挠,象身上爬满了虱子。

老夫子回头瞪他一眼,他赶紧闭了嘴,但还是不出声地捶胸顿足。

钟馗向黄昭默哀几秒钟,转头看抬担架的人。两名士兵悲从中来,不停抹着眼泪,却不敢大声嚎啕。

钟馗大手按上抬前面那人的肩说:“战争残酷,死伤在所难免,追悼英烈之事,我们就留到胜利之后吧。现在还请告诉本官,苏烈将军人在何处。”

士兵点点头,沉痛说道:“苏将军得绰号插在长城城头的一支笔,自然是一直坚守在关城上,说如果关城倒,他就必定要跟着一起倒下去,让城砖将他掩埋……”

“好小子,是条汉子,不枉当年老夫在他落魄之时提拔他!”

钟馗满意地连竖大拇指,站起身道声“我们走”,便率先离开将军营,朝嘉峪关最高处的城堡奔去。

……

“长城在,故乡就在!”

惊云裂石的怒吼,回荡在血色的天空下,如飞梭在遍野的尸骸间盘旋。

那一声吼激发无数回音,从守城士兵的胸膛爆发,这些还活着的人,或许下一秒就将沦为新魂,目睹自己那身皮囊为堆积如山的尸体增添高度,却丝毫不露惧色,他们将呐喊作为武器,连同石弓与火弩一起朝敌人发射,威力势不可挡……

然而从钟馗等人站立的角度也能清晰看到,关城城楼在剧烈摇晃,不时有大块砖石被震动得松脱后从外檐墙飞落而下,虽然能砸死几个敌人,却也预示着嘉峪关即将到来的土崩瓦解……

城墙下,嗷嗷怪叫的长臂猿魔种实力实不可小觑,猿兵虽没有长城守卫军周密的布防与先进的武器,却靠着人多势众而立于不败之地。

黑母看出来,敌人并没急于往城墙上攀爬,部分开路先锋兵就算能爬到垛口,也没有谁真正冲过去,触到长城的內檐墙。

可他们大部分的兵力,都集中在城墙脚下,推着粗重的圆木车狠撞墙体,意图摧毁嘉峪关的根基,这就是上方关城摇摇欲坠的原因。

“那些猿猴,似乎很有预谋,早就知道了长城的弱点呢!”老夫子忍不住惊问。

钟馗豹目中厉光一闪,冷笑道:“夫子好眼力,实情正是如此,不知是何人泄露了长城虽巍然屹立千年,却因少去一块灵魂楔子而根基不稳的秘密,最近十几年来,敌兵一直在想方设法从地底进攻。这就是我派鲁班七号离开王者时代,去往王者大陆的其它时空寻找那块小小木方的原因。”

“呀,原来是这样!”老夫子恍然大悟,与此同时,也悟出了一个令他大跌老花眼镜的道理:“钟大人,鲁班七号找到的灵魂楔子,莫非一直就藏在稷下学院里?哎呀不对,是给造房工匠装在了我的碧翠庭院屋宇顶上?”

钟馗点头表示正是如此,然后说:“长城的建成,凝聚着王者大陆诸多能工巧匠的心血,其中就有建造大师鲁班。本官在世人眼中已算是神秘人物,鲁班与我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纵览所有时空,也没人能找寻到他的踪迹,却总能听说与他有关的故事,并四处见到他留下的建造奇迹,比如鲁班七号。”

“呀,不用问,灵魂楔子肯定是鲁班的杰作了!”黑母惊叹。

钟馗道:“不错,巧匠再厉害,造出的也只是长城的形,鲁班认为它看似坚固,却总有被敌人推倒的一天,毕竟其中砖石相互衔接,彼此支撑,正所谓动一发而动全身,或许这项人类建筑奇迹终将因为一块砖石而整体崩塌。那么他就必须做一件事:用一块砖石保整座长城无论遭受多么猛烈的攻击,也能安然无恙。”

“好厉害!可他怎能保证小小一块木方,担得起这样的大任?”老夫子问。

钟馗答道:“鲁班大师设计的楔子看似小木方,其实是一块能量石,看似只有手指那么大,实际蕴含的能量却几乎能覆盖宇宙。只要找到正确的能量输出点插入楔子,长城就会被加固千倍,那么再厉害的敌人对它也束手无策了。”

“妈呀,我一直放在口袋里的东西,竟然是鲁班大师找到的宇宙能量源!”

黑母听完大吃一惊,他隐约猜到,这块楔子是从何处而来了,并且此物不仅对长城意义重大,对他黑母的意义更大!这是从他心房里掉落的能量棒,正因为失去了它,他黑母才会丧失神力,变成除了蹦蹬,就连鸡都杀不死一只的普通人!

“我……我能恢复宇宙神力了?我……又能做回宇宙之母,回到浩瀚的宇宙空间叱诧风云了?”

黑母激动得眼冒金星,身子轻飘飘就要飞起来,可转而他又是一惊,险些栽倒在地。

“不对呀,我确实拿到过那块楔子,可刚才不是已经交给钟馗了吗?现在楔子已不属于我,如果想拿回来,恐怕就是与整个长城守卫军为敌,甚至老夫子也会和我翻脸,我……我我我……能做这种事吗?”

黑母躲在钟馗与老夫子背后,脸上表情变化叫一个丰富,连黑黑的脸皮都是白一阵青一阵,象中了剧毒似的。

他时而神采飞扬,时而垂头丧气,外界战事与他无关了,现在他唯一想的事情就是,该不该抢回支撑他心脏跳动的能量棒,以及得怎么名正言顺地……抢!。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216章 长城在,故乡就在!

“有救了……长城在,故乡就在……”

苏烈虎目噙泪,夜风吹来浓烈的火药味,熏得人睁不开眼,却好象未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他从钟馗手中接过亮晶晶的长条块,不停重复站在城堡上时喊出的口号,开始时声音低沉,如同絮语,但很快就提高音量,并变得高昂,直到响彻长城两边的山谷,数万将士再度齐声回应,万人声浪比蜿蜒的长城本身跑得更远。

如此声势,还真堪比威力无穷的武器,猿类魔种凶潮般的进攻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停滞,冲在最前线的敌兵吓得掉转头朝回逃窜,明明没有武器攻击他们,竟相互之间发生踩踏,以至死伤无数……

敌兵将令很快发现了这一异状,小眼射出冷酷凶光,长满白色长毛的手挥舞单面红色令旗,又狠狠向下一压,作势斩首,那是逃跑者格杀勿论的意思,于是站在方阵中待命的猿猴出动,他们的任务却是诛杀自己人,也就是给声浪吓得往回退的同胞。

就这样乱了好一阵,至少有两刻钟,敌营才重新恢复秩序。敌将见势头正盛,不忍放弃,索性稍作修整就发动了第二轮进攻,却不知这一次他是带兵找死。

苏烈与钟馗傲然注视关城下多如白芝麻粒的敌人,脸上皆露出冷若寒霜的微笑。这种笑容比怒容更可怕,代表的是毫无怜悯的杀意。

苏烈在某次战败后,曾被流民搭救,后来他几乎被世人遗忘,他也认为自己没有机会再回来。

可命运总是出其不意,时时勾起他与长城之间的羁绊。当有一天,他在街上被人认出,那人惊讶地问他:“你,不是长城守卫军吗?”

“我不是,我没有资格。”

这是苏烈的回答,答完掉头离去,仿佛头颅一直被一只无情的大手按着,怎么都抬不起来。

然而现在,就在他再度悲观地以为,他确实没有资格率领军队保家卫国时,救星出现了,敌人因此而溃散,就算还能重新聚集,等待他们的也将是无情的死神,终极的败局!

无数次,他研究鲁班大师留下的长城结构图,一再确认灵魂楔子应该插入的位置,正是目前他与上司钟馗所站的垛口下,射洞与擂石孔之间的一个难以察觉的暗槽。

多少年来,清扫城墙的兵卒都认为那只是岁月在青色大石上留下的痕迹,它的存在除代表旧日哀伤,就再不具备任何意义,却不知这里其实是长城的心脏插口,暗槽后数以百万计的,细如缝衣线的能量传输管道密布长城外墙,一旦有能量通过,将点燃这条栖息于崇山峻岭中的长龙,让它光芒四射,灵动异常!

愚蠢的猿类魔种,大多数智力进化还没达到最低的人类水平,得到将军的指令后就凭着本能往前猛冲,哪怕在坚硬的青石基上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后撤,看起来挺勇敢挺有骨气,奈何却是无耻的侵略者。

敌军主阵距嘉峪关关城约三四百丈远,刚杀到时犹如洪水猛兽,单叫嚣的气势就似欲吞天,可战到这时,白茫茫的方阵却越缩越小,越靠越前,苏烈双目如炬,一看就知敌将的思路:他是认为此战已胜券在握,后方无需再留那样多人,就几乎倾巢而出,仅剩了几小队亲兵。

“好啊,这么容易就上钩了,真是天助我也!”苏烈兴奋得一只手使劲摩擦拳头,拳头里捏的是灵魂楔子。

站在二人左边的是一名随军参谋,他与其他人不同,拿着只沾了墨的毛笔不停在纸上计算,算到这时猛然叫嚷:“将军,是时候了,天时已到,地利凸显,敌军主阵也仅剩了不足两千人,咱们此时不拿出杀手锏更待何时?”

“好!”

苏烈厉声回答,果断地退后一步,钟馗等人散开,为他留出足够空间,他深吸一口气,镇定地将灵魂楔子插入垛口下的暗槽……

咝~

咝咝咝~

“咦?什么声音?是有细小的蠕虫在树叶上爬动吗?”

疯狂扑向墙基,欲摇垮嘉峪关的猿兵们,毛手和毛脚全停了下来。他们侧耳细听,认为应该是虫爬树叶制造的动静,却又惊得面面相觑,因为偶然几只虫爬过,不会让绵延几百里战线的猿兵同时听到,并且每个人听到的音量都一样大,毫无远近强弱之分。

最不可思议的是,连远在四百丈外的猿兵统领也听见了,同样做出侧耳倾听的姿势……

“不对,敌人在使诈,咱们快撤!”

猿兵中几位小头目脑子还算好使,立即就察觉不妥,急吼吼拉着自己的队伍往回撤,但他们哪还来得及逃?!

望不见起点与终点的长城,点灯了吗?烽火台的火焰暗淡下去,连划破夜空的炮火也失了颜色,象顽皮孩子扔出去一些反射火光的玻璃球。

但长城本身却忽然大放异彩,四射的光芒将千丈之外都照得通亮,犹如寒夜未过,正午就莫名来临,阳光不仅照亮了这一地带,还将这儿化成了光海……

然而就算是点灯,灯也不在城墙上,而在城墙内,数不清的光丝如少女的头发般缠绕,又如被风吹起般飘逸,然而它们真的是光,是在城墙内穿梭的光!

“鬼~有鬼!”

敌将竭斯底里地狂呼乱叫,驱动坐骑转身逃亡,带着他仅剩的不足两千亲兵。

而关城下的猿兵,谁都再无心恋战,但却发现怎么也离不开了……

靠基石最近,或者说紧贴在上面的猿兵瞬间变成焦炭,不仅死得糊里糊涂,还没一点痛苦,但排在他们后面的就不一样了,说不清是蓝是白的光线如雷雨时扯出的闪电似的飞速向后传递,拉出一道又一道夺命电勾,勾得那些可怜的魔种惨叫声不断,翻着白眼吐着白沫就倒地而亡。

用兵败如山倒来形容敌人的落败实在太慢,几万猿兵被消灭干净,仅发生在一分钟之内!

“赢了……我们赢了……”

苏烈坚持到此刻,才感觉到浑身酸软,不得不靠在了城头。然而所有人都不知,瘫软得直想倒下的还有一人,就是黑母。

第215章 大将苏烈

老夫子反应迟钝,对黑母的变化毫无察觉,倒是钟馗觉出不对劲,背后似有一股古怪的气流涌动,时而似友时而似敌。他立即警觉地转回头,锐利的眼睛死盯向黑暗。

“妈呀~”黑母的心“咯噔”一下,以为自己被发现了,顿时僵立当地不能动弹。

不过几秒过后,当他发现钟馗用目光搜索的不是他,而是被黑暗渗透的虚空,终于长出了口气。为防露馅,他只能暂时收起想法,结果钟馗扑了个空,又充满疑惑地转了回去。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有何不妥吗?”老夫子紧张地问,全然没往黑母身上怀疑。

钟馗摇摇大脑袋说:“没什么,就是忽然察觉到敌意,所以四处看了看。”

“嗨,”老夫子叹气,“这儿敌人多得盖地,说不定很快就能用铺天形容了,敌意可谓是无处不在呀~”

钟馗道:“夫子先生此言极是,还是快快找到苏烈,让他复原灵魂楔子吧!”

老夫子赞同,二人就打算走向苏烈。

“判官大人留步!”黑母高喊。

“嗯?”钟馗一愣,真停了脚,与老夫子一起奇怪地看他。

黑母面带神秘,急促地问:“请问这块灵魂楔子,长城守卫军是如何弄丢的?”

“哦,原来黑先生是要问这个。”钟馗表示理解,解释道:“这东西固然是我们的制胜法宝,却并非被长城守卫军弄丢,实际上它所存在的年月,远超长城守卫军,可能早了至少有一千多年呢。”

“啊?这么长?那也就是说,你们不知道是何时失去它的了?那你,为啥又知道它的存在?”

钟馗答道:“这都是因为铭文。若干年前,忽然有一块铭文降入地府,融入了本官双目,于是本官顺着它给的线索找到了天书碎片,并从天书中读到了守卫长城的根本致胜方式,于是从那时开始,四处搜寻楔子。当然天书中也记载了楔子丢失的原因,只是……”

“只是什么?大人不方便说吗?”黑母忽然就变得咄咄逼人,老夫子也吓了一跳,却感觉这次拦不住他。

钟馗还挺大度,略想了一想道:“二位不是敌人,并能算盟友,既然如此,本官也不应对你们有所隐瞒。好吧,我就实言相告,楔子是被一股神秘力量从原位拔出来的,但那股力量远比楔子所含的能量弱,无法将其带走,它就跌落在了王者大陆的某一处,始终无人寻获。”

“又是神秘力量!”黑母狠狠打了个哆嗦。为啥他忽然由心底生出一股极为奇怪的感觉,这股神秘力量就是冲他而来,并且早就知道他的存在,所以一直阴魂不散的跟着呢?

但是,假如神秘力量的主人有心要对付他,为何又一直躲在幕后不露面?是因为那人,或者那东西来不了王者大陆,就只能远程操控?那么他一定与同梦奇打过交道的仓罗有关!

黑母埋头闷想,忘了钟馗和老夫子正望着他,老夫子那叫一个心烦,就觉得他不该在这种时刻跳出来捣乱。

“黑先生,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钟馗很镇定,他那惯于断案的判断力通常不会放过任何出现在眼前的现象,也不会觉得烦,这点老夫子就和他差远了。

“哦,没没没!”黑母急忙否认,并且意识到尽管找到了能让他恢复如初,再做宇宙之母的能量源,现在却还不是重获神力的时候。相比给他揣着木块,将其插入长城明显更为安全,并且又能救下长城守卫军的八万将士,以及居住在长城以东的无数居民,这样的顺水人情为何不做?

“哦,那就好,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吧。”钟馗不信他的脑子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但没时间追问,便不再理他。

老夫子生气地瞪他一眼,迈着老腿跟了上去。

黑母心情烦乱,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狂喜令他头脑发胀,仿佛要朝天怒吼才能平息下来。

这趟长城之行,收获实在是太大了,然而可悲的是,他知道了能量棒的下落又能怎样?还不得眼睁睁看那块给鲁班称为灵魂楔子的东西再插回城墙?

咦,对了,当年鲁班大师是怎么得到这东西的?不是说始终无人寻获吗?如果找鲁班七号打听,是否能问出答案?”

想到这儿,黑母更盼望赶紧见到鲁班七号了,偏偏他又作为卧底潜伏进该死的金胜堂,如果能查明那股神秘力量还好,要是不能,不是耽误自己的时间吗?!

“大人,您终于赶到了!”

虎啸一般的暴吼从关城堡垒传来,紧接着,一条黑色人影箭一般冲向他们,须臾就到得近前,并深深拜下去,那人正是苏烈。

“苏将军,快快请起!本官来迟,还望见谅!”

钟馗搀起苏烈,丝毫没有上司架子,看得出二人关系之亲密,犹如兄弟。

“大人千万不要折煞苏烈,您对末将寄予厚望,将镇守嘉峪关的大任交托给我,我却接连损兵折将,兵败如山倒,真是万死难辞其咎!还望大人责罚!”说罢又要下拜。

钟馗难得地微笑,拦住他道:“苏将军言重,战争死伤在所难免,这些岂能变成责任强加给你?并且一切都还有救,我们前来,就是为来助你一臂之力的!”

“我们?”苏烈干裂的嘴唇蠕动,不解地看看钟馗,又望向伴在他左右的一老一少一高一矮一白一黑两个怪人。

“哦,简单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来自稷下学院的老夫子与他的学生黑……”

轰~!

啊~

又是一颗炮弹在空中炸裂,碎片四散飞来,几名守住垛口的守兵不幸阵亡。

钟馗及时拉开苏烈,苏烈才免于受伤,不过看他健壮的身体上数不清的伤口,连脸上都划着十字血痕,就知碎片已击中过他多次。

“来不及多言了,咱们先处理正事要紧!”

钟馗说着,将泛光的灵魂楔子取了出来。

“哎呀~这……这是……”

苏烈一对黑瞳似吸入了灵魂楔子的光芒,顿时也放射异光,明显认出了这是何物。

第217章 盾山的控告

“赢啦!我们赢啦!”欢呼声贯穿长城东西,撼动了每一块墙砖,也撼动了每一个人的心灵。

城墙上下,敌人一个不剩地退去,或者说死去,当他们全部变为枯黑的焦尸,长城由内向外发散的光芒淡散,如同长龙同时熄灭了体内的灯。这一过程中,站在內檐墙边的长城守卫军无一死伤。

将士们很快将欢呼声变为雄壮高昂的歌声,歌声回荡在长城左右的山谷中,足以让整座王者大陆的人听到。

苏烈转身,颤抖着望向钟馗,僵立片刻后纳头便拜,这一次钟馗无论怎样拉扯他,他也不起身了。

老夫子与几名脸上挂彩的将士守在钟馗身边,人人都热血沸腾,又心有感伤。

只有黑母,面无表情地站在火光照不到的黑影里,影子与黑暗融合,形同鬼魅。

他没因战争胜利而与众人同声歌唱,苏烈拜谢上司也与他无关,他就守在凹槽旁,只要稍微抬抬手,长城就将再次失去它的灵魂楔子……

“我应该这么做么?这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东西,就算他们发现是我拿了,我也能有办法证明它是我的,长城守卫军应该将它还给我!可是,我怎么就这么犹豫呢?反而觉得象是在偷盗别人的私有财产……”

黑母矛盾得恨不得拿脑袋撞墙,无论如何也抵抗不了重获宇宙能量的诱惑,却又没有勇气采取实际行动,黑乎乎的手僵持在半空,以为没人注意到他。

然而……

“你想干什么?信不信,我马上就让你变成一具尸体!”

沉闷的声音猝不及防地炸响,象来自一个密封罐,勉强从罐子边缝挤了出来。

“啊?”

“呀!”

关城上很安静,每个人都在用沉默表达喜悦与感激,所以那声音不大也都听见了,于是纷纷看向黑母。

黑母吓得手如给烫着般猛缩回去,弄不清自己是该迎接众人的目光,还是该找声音来源。

咣当~咣当~咣当~

来人不说话了,只发出机械转动与摩擦的声响,钟馗既奇怪又高兴地唤了声:“是盾山?你终于愿意离开发泄屋了!”

“盾山?!”

黑母一听心头发悸,禁不住向后退,结果暴露在光线里,那脸色连老夫子见了都吓一跳,老夫子知道他脸黑,却从不知他脸灰,那灰得叫一个彻底,简直看不清五官了。

“黑母,你这是怎么了?”老夫子关心地问他,毕竟他既是学生又是队友,还相当于队长,老头儿对他不闻不问是不可能的。

黑母却无暇搭理老夫子,他还没见到盾山真人,却发现了闪光的绿眼,犹如两盏明亮的绿灯。绿灯还不是固定的,两团圆圆的光团在脸上扫来扫去,象两只眼球不停在眼眶里打转,而那眼眶是长长一条凹槽,从左耳边横穿到右耳边。

不止是脸,他的身体看上去也很古怪,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魔种,而是机甲。

他由钢铁打造,通体呈淡灰色,浑身上下都是硬邦邦的护甲,打远处看,更像是会行走的巨石人。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不是他的外形,而是充当手的两面巨大盾牌,那叫一个酷,一面盾牌就足以推倒一排敌兵,并抵挡成吨的炮弹!

黑母知道,盾牌的功用远不止挡炮弹或推敌兵那么简单,两盾互击,爆发的电波具有极大杀伤力,并且敲地时引发的震动波也能震死足一个连的兵卒,当然“连”这个概念,是来自起源地球。

“如此厉害的机甲武士,怎么可能会是……他?”黑母目不转睛地盯着盾山,脑子里翻腾得厉害,发生在起源地球上的一幕幕轮番出现,似乎要将他的圆脑袋炸开。

“你这个混蛋,敢打灵魂楔子的主意,我就把你从这关城上扔下去,叫你粉身碎骨!”盾山咬紧牙怒斥,森森寒意能渗入骨髓,听者无不打几个冷颤,明显听得出他藏在心中的刻骨仇恨。

当然更令众人吃惊的不是他的恨,而是他指出的,黑母正在打灵魂楔子的主意这事。

“黑母,他……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刚才,打算拔出楔子?”老夫子惊诧至极,瞪圆了眼问。

“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黑母不明白为何自己要抵赖,要狡辩,像是犯了错要逃避惩罚的孩子,可那明明就是他的东西,他仍打心底觉得找别人要回来,究竟有什么错?

钟馗面沉如水,但毕竟黑母是客,他也必须将事情调查清楚后再下结论,所以只能责备盾山,“盾山,本官知道你对黑母印象不好,但偷盗灵魂楔子是大罪,你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他。这一路走来,本官并未发现他有通敌异心,更相信他不是敌方奸细,他似乎不存在偷楔子的理由。再说,这东西还是他亲自交给本官的呢。”

“对,是呀是呀!判官大人明察秋毫,一语就说中了关键!盾山,咱们以往有啥过节可以好说,你没必要借别的事情发泄,这样做是不对的!”

黑母毫不在意拿出泼皮无赖的手段逃过眼下难关,指着盾山又叫又跳。

盾山不象人类那样在争执中必须取胜,不然就喋喋不休。他跟座塔似的稳稳站立,只以同刚才相同的语调说:“盾山从不说谎,盾山见到的是事实,他就是要拔灵魂楔子,这与我和他之间的仇恨无关。”

钟馗心知盾山没有说谎,机甲人确实不可能捏造事实,他的大脑就不具备编造谎言的功能。

苏烈知道在距长城三百里之外,住着那个叫做盾山的机甲怪人,不止是钟馗,他与机甲怪人之间的交往也颇深,有着很长的故事,那故事钟馗还从不知道呢。

盾山也时刻关心着长城的安危,但他与苏烈不同,无心涉足官场,只想在暗中保护长城周围居民的安全。脾气这样古怪,完全不合群,所以从未在长城上露过面。

近些年来盾山干过的事,苏烈知道的都说与钟馗听了,至于钟馗为他建造发泄屋后,他在发泄屋里做过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苏烈也不是爱打听他人隐私的市井小民,所以两个人各安其职,互不相扰。

第218章 偷盗大案

如今与猿类魔种的大战取胜,盾山竟晃荡着一身钢甲跑了上来,他这可是破例,照理永远不可能发生呢!莫非连他也忍不住要来与长城守卫军共庆胜利?

苏烈又怎会料到,盾山是冲着黑母而来?

关城上场面僵持,黑母死瞪盾山,眼中喷火,盾山的机甲脸虽看不出表情,熟悉他的人也能闻出他当仁不让,绝不放过黑母的火药味。

“大人,”苏烈对钟馗说:“这儿到处都是士兵,大家正在高兴头上,咱们做首领的闹起来实在不雅,不如将所有人都请去我的将军府详叙如何?”

钟馗也正是此意,忙点头答应,走过去拍了拍盾山的肩。

这世上能靠近盾山,而不遭他反击的总共只有两人,一个是钟馗,另一个是苏烈。

老夫子是最弄不清状况的,但学者素养让他与不熟之人保持距离,不会毛手毛脚四处乱摸,所以钟馗对他挺放心。

盾山如给钟馗启动发条,被拍了肩膀后不再理会黑母,转身跟着钟馗走,一身关节发出“咣咣”的巨响,要真是敌人听了,得吓破胆。

黑母倒是愣着不走了,老夫子能叫动他,走过去如钟馗拍盾山那样,在他的肩上也拍了拍,道声“走啦”,便迈步向前。

“哦~”

黑母回过神,急忙追上去,边走边对老夫子耳语:“夫子老师,这次你可得帮我呀!”

老夫子不置可否,只饶有深意地反问:“那么你先告诉我,盾山有没有冤枉你?”

“这个……”黑母做起无赖得心应手,但说谎不是他的强项,他不是不喜欢说谎,而是不屑于说谎,他素来认为说谎是对他尊贵身份的亵渎,以至到真要用这项技能时,一下子使不上劲……

“答不上就是有哪回事!”老夫子气极,脸都涨红了,“看不出你小子还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家伙!要早知那块木方隐含巨大能量,你是不是根本不会交给人家钟馗?”

“哎呀,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咱俩交情都深到这份上了,你还不相信我,宁愿去信别人?”黑母压低嗓音大吼。

老夫子还想反驳,但稍缓一缓,暗中掂量一番,又觉得黑母言之有理,就以往对他的认识看,他虽然爱贪小便宜,但真不是不顾大局,视万千黎民百姓生命为草芥的恶人。

“那么,你是有难言之隐吗?”斟酌后老夫子这样问黑母。

这次算问对了,黑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事情原委原原本本说出来,就只能回答:“三言两语的说了您老也不信。这样吧,我向你保证,只要时机合适,我就把真实原因和盘托出,不光对你,对这儿所有人都行,但一会儿你得帮着我,不然就钟馗那榆木脑子,说不定能顺着盾山判我个死罪!”

“呦呦呦,这时你这么指望着老夫啦?平时你顶嘴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有一天要有求于我?”老夫子竟有讨价还价,价格合适才答应帮忙的意思。

“你……嘿!”

黑母气得七窍生烟,但这时不指望这老儿还能指望谁?别说梦奇不在身边,就算他在,也不过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憨傻家伙。

走去将军府的路好象比来时的短,怎么一会儿就到了呢?黑母一路上都在想对策,还没想出万全之策,就已被将军府的勤务兵请进了装饰得挺有格调的花厅。

花厅不大,平时用来供高级别将令聚集议事,所以厅堂一角摆放着沙盘与长城地形图。

穹形厅顶悬挂巨大的水晶花枝吊灯,几百只蜡烛将下方照得通亮。

正对大门的墙上悬挂勇士忠勇卫国,在战场上奋力拼杀的画卷,任何人看了都肃然起敬,并大加称颂,黑母却觉得血腥气太浓,很不适应。其实他是被此时的心情所扰,看啥都不顺眼。

苏烈恭敬地请钟大人上坐,钟馗也不推让,他们平时就这么坐的。

老夫子是德高望重之人,当然不能坐下首,便在钟馗旁边的次座坐下。

打横坐了苏烈与盾山,大伙再瞧,这下可好,整间屋子里就只有黑母站着。

这多尴尬?仅凭盾山一面之词,人家还不是罪犯呢!不是罪犯就是客,让客人站着相当无礼,苏烈忙吩咐勤务兵又搬进来一张高背凳子,黑母才委屈巴巴地坐了进去。

“哎,怎么着都比判官府里,黑曜石的坐床舒服,好歹也是红木做的椅子……”黑母自我解嘲,悲哀地思索为何他堂堂大宇宙,走哪儿都不受人待见。

勤务兵奉上茶水,竟然是上好的西湖龙井,老夫子与钟馗都极喜爱这种茶,细细品了起来。盾山喝水肚子会生锈,就只干巴巴看着,苏烈陪着两位长辈喝,黑母瞅瞅自己的杯子,里面装的居然是白开水……

“哎~”他又叹息一声,主动说道:“各位,其实今日长城一战大获全胜,我也是非常高兴的。”

“你怎么可能为长城之战高兴?让你高兴的是助战争取胜的东西!”盾山生硬地拆他台。

“喂~你这个人~”

黑母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来的手捏成了拳头。

“好啦,都少说两句吧。”最有话语权的钟馗发话了,“黑母是我找来的,从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可能与盾山有关系,所以带他来到此地,只为与盾山相认。至于盾山,我也很清楚他与黑母有宿怨,尽管机甲人不会无故诬陷好人,为公平起见,本官也不能任由他指控,而不给黑母任何自辩的机会。各位认为,这样判案合理否?”

苏烈当然拍掌说合理。事实上他对黑母是了解最少的,自然插不上话。

老夫子也同意钟馗的处理办法,暗中思考该怎么帮黑母渡过这一难关。如果他真有难言之隐,在公众场合说出来就肯定会惹麻烦,这时自己应该拉他一把,这也是为大局着想。

“黑母呀,还在稷下学院的时候,你就特别手贱脚痒,学院里多少机械玩意儿都叫你给拆坏了,老夫数都数不过来。这次你是又犯了老毛病,惹出这么大的祸,你自己看怎么收场吧,老夫可没法维护你啦!”

第219章 犯罪动机

老夫子这是有多机灵,明面上不帮,暗地里却已为不屑于说谎的黑母开了个说谎的头!

黑母一张黑脸又变灰了,每当特别紧张时他就是这副模样。稷下学院里最多的是书,为了考试作弊方便,他倒是撕过不少书,拆坏机械东西的坏事,他还真没干过。

见他鼓着俩腮帮子不接话,老夫子怒斥:“还不服气是吧?就说挂在诲人不倦藏书阁的那口西洋钟,头天还能听到布谷鸟叫,第二天布谷鸟就成了堆零件,那是不是你干哒?”

“这个……”

黑母脑子里一咯噔,心想那好像还真是我干的!

尽管与灵魂楔子一案无关,黑母也算找着不用说谎就能借来用的栗子了,不失时机地点头道:“我确实对这些玩意儿感兴趣,就想看看其中是个啥原理,作为学生,孜孜不倦地追寻真理,这没啥不对呀!”

“这个……似乎说得很有道理呢。”苏烈用手抓抓颔下虬髯,稀里糊涂地跟着感觉走。

他的话对钟馗而言,比老夫子有用,毕竟后者与黑母关系不浅,变着方儿帮学生开脱在常理之中,但作为局外人的苏烈也这么想,就显得很客观了。

盾山无动于衷地坐着,说他无动于衷,是因为脸上看不出表情,不过眼中亮闪闪的绿光连晃几下,说明他的思想正在波动。

“黑母差点拔出灵魂楔子,不是为研究楔子的构造,而是……”盾山闷声说,话语干巴巴不带一点节奏。

眼看他就要说出重点,黑母惊出一身冷汗,忙半路截胡:“而是为研究长城的构造!”

啊?

啊?

啊?

钟馗、老夫子与苏烈各自惊呼,打死他们也料不到黑母会自曝出这样高大上的原因。

“哎呦,我的好学生,你连蚂蚁窝是怎么挖出来的都弄不清楚,就胆大包天地跑人家这儿来研究长城了!老老老……老夫该说你点啥好呢?”

黑母反应如此之快,超出老夫子预料,老头儿心下甚喜,但哪敢表现出来?就只有装腔作势地斥责。

“哼!”

盾山的绿光眼持续闪烁,说明他极度不服,还有话说,却被钟馗拦住了。

“这桩案子嘛,刚才看挺惊天动地,因为灵魂楔子不仅关系到嘉峪关的存亡,还牵扯到了整条长城是否能长治久安的大局。不过现在经黑母坦白,他也只是孩子气,闹着玩,并没真像盾山以为的那样要盗宝。当然当然,他如果真伸手取楔子,任谁一眼看去也以为他是要偷,所以盾山也没错,不存在诬告的嫌疑。不如咱们几个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结案如何?”

老夫子与苏烈皆拍掌叫好,苏烈仍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巴不得赶紧脱身行庆祝之事,又怎么愿意一直为啥公案纠缠不休?

老夫子就更不用问了,嘴上叫好,暗地里为黑母擦了把冷汗。

“哼!”

盾山难得地发出叹声词,平淡地从鼻子里哼一声,虽然看不出他的鼻子在哪儿。

他叮铃咣当站起身,摇晃庞大的钢铁身躯朝门外走。

钟馗没喊他,苏烈按耐不住了,冲过去拦住他的去路,烦躁地问:“盾山兄弟,你还想去哪?几十年了,你总算愿意到我这将军府一叙,可板凳还没坐热就又要走,难道你对我这位兄长,就如此嫌弃吗?”

盾山直爽地回答:“坐再久我也热不了板凳。”

“这个……”苏烈额角淌下两滴汗。

盾山说的是大实话,他那又冷又硬的铁屁股,除非是坐进火炉,否则就算是热板凳,也能叫他给坐降温。

黑母甩脱了麻烦,一点也没象老夫子那样激动,实际上他压根就没把这啥公案当回事,只是为走哪儿都不受待见烦恼。就觉得世上对他忠心耿耿,始终不离不弃的,也只有梦奇了,偏偏他又不在身边,以至想找点慰籍都找不到。

不过盾山离座,随即苏烈又离座,他见那二人之间交情象是不浅,就知道好戏来了,必须得细细观察,于是气都不喘地就望着他俩,猜测他们究竟是啥关系,莫非曾经是至交好友,后来闹翻了?可盾山是怎么交上苏烈这个朋友的?

盾山实实在在一堆铁疙瘩,苏烈却赶不上他的口才,索性就不顺着刚才的话往下说了,另转话题道:“我做了你十年的大哥,大哥的家就是你的家,这将军营虽然不大,安置你的房间还是有的,你就别走了,将来再有入侵者,咱们一块儿对敌,你也不用总是孤军奋战了。”

“灵魂楔子比我厉害,你靠那东西就能战无不胜了,用不着我。再说我动一动就吵人,做你的客人不方便,还是回发泄屋吧,那里才是我的家,我可以在家里随心所欲。”

“你在这儿也能随心所欲!我为你扩建将军营还不行吗?”苏烈是真急了,死活不让盾山走。

盾山转身,绿光眼珠滑来滑去,也不知是否真注视着苏烈。

他说道:“你不是我哥哥,我哥哥已经死了,我不希望你也死掉,所以我不想叫你哥哥。”

“你……”

苏烈没料到盾山会这样答他,在座任何人也没料到盾山会说出这样的话,黑母反应最大,如遭雷劈般僵住,还好他总是做不了焦点,故而没人留意他。

钟馗清清嗓子,出来解围:“苏将军,盾山想回发泄屋,你就让他去吧。他脾气差,时不时就摔摔打打的,要经常这样,在军中影响也不会好。发泄屋是我为他建的,条件不错,不会委屈他的。”

上司发了话,苏烈不好再坚持,唯有垂头丧气地退回去,这次脸色是真不好看了。

盾山还要走,黑母想拉住他,但钟馗又说话了:“盾山,你不是总在怨恨黑母吗?现在我把人带来了,你们之间的恩怨,是不是该了结一下了?说实话,我本是打算带他二人去发泄屋找你的,结果半路接到苏将军的求援信,不得已才先登上长城,却不想你自己主动找来了。也好,省了本官不少脚力,你别急着走,回来坐着吧。”

第220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看来在王者时代,钟馗的威信远比太古时代老夫子的威信要高。

钟馗不让苏烈拦盾山,苏烈再不愿也坐了回来,他不让盾山走,倔强如牛的盾山也不敢用拒绝苏烈的态度拒绝他,脑袋往下一垂,老实地晃悠他那两面盾牌巨掌,坐回了下首位置。

钟馗脸色一变,从和颜悦色转为不苟言笑,看上去非常严肃。在座的全知道,那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他说道:“盾山说黑母杀死了他的哥哥嫂子,我听黑母陈述过实情,也认为那不叫谋杀,而叫从大局出发,不得已而为之。试想苏烈将军如果为取得一场战役的胜利,不得不牺牲自己生活中的某些东西,我认为他再不忍,也会照做的。”

苏烈憨憨地没听明白上司这是在说啥,只能从字面意思分析,又跟着感觉走地点了点头。

盾山却反驳:“那不一样,他本来可以不牺牲他们的。他以无所不能的宇宙自居,难道还杀不死区区一个地球败类?为什么非要推我哥去?摆明就是想借刀杀人!还有,他竟然把起源地球当成是诱饵,引星际联兵攻打地球,好让方舟三号有机会逃跑,这种卑劣的手段简直是屠杀,我怎么能容忍他对我的故乡干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我相信,苏烈大哥可不会是他那种人!”

“我这种人怎么了?没有我这种人,会有今天的王者大陆?我这种人也是讲道理的呀?不然当初就算老妈以死相逼我也不会同意为地球变轨!”

黑母怒不可遏,跟炮仗似的爆发,红木椅子对他也没吸引力了。

“我说,你冷静点,人家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你就不能开导一下,帮人家解开心结吗?干啥老把事情往糟糕的地步推呢?”

老夫子一副教训的腔调,黑母脑子再热,也听得出老头子还是在帮自己呢。

“好吧,”他对盾山说:“在方舟上,你就不打算认我这个救命恩人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怪你,结果方舟一摔到地面你就不辞而别,我是死是活你也不理,我也算了。但你现在当着一群外人的面指控我,抹杀当初我为建王者大陆付出的艰辛努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还想闹到几时?”

“一群外人?”老夫子听得不乐意。

“黑母还是盾山的救命恩人?”苏烈吃了一惊。

“整座王者大陆,都是因黑母而存在?那么本官就是小觑这黑乎乎的小子了?”钟馗抚着短须暗自琢磨。

盾山却说:“如果建立一个新世界的代价,是毁灭一个旧世界,你就是屠夫,是刽子手!”

“你好啦……”黑母咆哮。

“别吵了!”钟馗出声喝止他们。

他转向老夫子问:“夫子先生,我能否问您个题外的问题?”

老夫子温文尔雅地一甩袍袖道:“大人请讲,老夫知无不言。”

“嗯~”钟馗满意地点头,“你们几位闯入阴司见我,所为何事?”

好嘛,这下苏烈炸了,他才知道,钟大人带着这二人跑来长城,却还没查清人家的来意呢!如此疏忽,可不是地府判官兼长安城治安官的作风!

老夫子不慌不忙,也不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那么判官大人守在阴阳门边等人,等的又是何人?”

“呀!这个嘛……”钟馗竟然被老夫子问得语塞。

双方认识的时间已经不短,要说相互之间还是陌生人,不太合理,但要说已成知交,真能象老夫子的客套话那样知无不言,还差了几个层次,那么能在这花厅里说实话吗?钟馗还真有点为难。

黑母又忍不住了,他不光要拉寻找天书大队的队员,还牵挂着鲁班七号和梦奇呢,梦奇要有个三长两短,他不得和钟馗拼命才怪,所以等不及地插话:“我说咱们就别你猜猜我猜猜大家一起猜猜猜啦,不如趁着人齐,把所有藏在肚子里的话都摊到台面上,合则合作,不合则各自散开,从此天南海北各不相干!判官大人,苏将军,你们认为如何?”

苏烈总是在点头,因为他才刚刚加入,实在弄不清状况。在他看来,点头总比摇头要礼貌点。

钟馗思来想去,也只有黑母说的这法子了,但豹目转转,还是要多出个心眼,“黑先生,本官不反对坦诚相待,但凡事都喜欢讲求公平。你看,盾山是由本官带来,苏烈将军你们也是通过本官认识,所以如果要说哪方先作出交代,还应该是你与夫子先生。”

“噗~”黑母险些呕血。这位钟馗判官,看似不动声色,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却比谁都多,还是那位苏将军实在,但又好象太实在了点儿,除去点头就不懂其它动作了……

老夫子心里也在骂:“老夫常年深居于稷下学院,江湖经验浅薄,还真没看出这判官的谈判能力,现在是叫他拿捏住了,进退两难的……算了,我就暂时闭嘴,让黑母表现吧~”

黑母偷眼瞅老夫子,见他又将两手拢进袍袖,摆出副事不关己的死样子,就知道这次他不会再出手了。这不是他一贯的作派吗?

“咳咳~”黑母清清嗓子,也开始绕弯弯。其实钟馗在等何人,他一点也不关心,他很有自信,判官等的就是自己这几人。现在他关心的,是苏烈与盾山的关系,只要弄清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说不定此行不仅有收获,还将是一举三得,往队伍里拉进三个队员!

梦想应该有,万一实现了呢?尽管眼前困难重重。

黑母不气馁,朝盾山说:“老夫子说得很对,咱俩之间的结,是时候打开了。其实这儿除去我与老夫子,你也是知道我们此行目的的人,如果你真讲义气,希望象你哥哥那样做个英雄,此时该做的就是放下往事,与我们合作,大家一起拯救王者大陆。”

“什么?拯救王者大陆?!”

钟馗与苏烈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就没料到黑母竟如此语出惊人。

第221章 转移目标

相比苏烈,钟馗反应更大,他用断案者专有的审视眼光在黑母身上连扫几遍,沉吟地问:“黑先生所言王者大陆受到威胁,是否来自那股神秘力量?”

神秘力量是由方舟三号带来,如幽灵般与王者大陆如影随形,既难以靠拢过来,又没放弃夺取这块令他,或他们垂涎三尺的肥肉,这就是王者大陆面临的危机。

钟馗作为阴阳两界的秩序维护者,早就发觉到了神秘力量的威胁,但他的认识有限,似未将这股力量波及的范围扩大到整座大陆,只一直认为是有人暗中觊觎长安城的繁华,以及那人怀有视长城为重要军事防御要塞,必须攻取的野心。

他认为金胜堂是神秘力量进攻长安,并将在未来抢夺长城的前哨,所以会不惜动用鲁班七号这样厉害的角色混进去做卧底,摸清躲在金胜堂背后的幕后势力。

可如今,来找他的客人在说些什么?假如他所言不虚,事情恐怕就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有人在梦中向他授予重任,说将有重要人物光临地府,将告知他任务的内容,慎重起见,他一直在考察来到的黑小子与老夫子,特别是黑小子,痞里痞气的怎么看都不象是认真干大事的人,身上还存在诸多问题,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险些给他下入地府大狱,这种人也能相信?

然而……

“哎~”钟馗最不喜欢转折,他的生活里却处处充满转折。如果转折朝向的是充满光明与希望的一面,固然令人欣喜,可若是转向更加艰难,更加黑暗,更加荆棘密布的一面,就还是越少越好。

谁都讨厌麻烦,但如果避无可避,那就来吧,让暴风骤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反正总有雨过天晴的时候!

钟馗观察黑母的同时,也在观察老夫子,此人几乎与王者大陆同岁,虽然他处处维护学生,却也不至任由学生胡说八道,甚至胡作非为。黑母语出惊人,他没有反驳,只是端着茶杯继续安然品茶,就说明黑小子说的是实话,并且这事老头儿早已知晓,实在没啥可吃惊的。

钟馗难得地朝黑母拱了拱手,这对阴界与阳界最大的官来说,能算是给老大一个面子了,不是他看得起的人铁定不会这样客气。

黑母知道钟馗态度已开始软化,心中一喜,但他也是阅历丰富之人,懂得喜怒不形于色才能达到目的,便假装随意地回个礼道:“大人有话请讲。”

钟馗的问题很简单:“黑先生说整座王者大陆目前都处于危险中,能否详加叙述?这样也好让我等三人心中有数,并思考对策,以救天下之危。”

黑母嘻嘻一笑,又露了丑相,他答道:“当然当然,这事迟早得向判官大人坦言,但作为王者大陆上最大的大事,大人只拿前面那点来交换,是不是……哦哦……小器了一点?您不是,素来讲求公平吗?”

“啊!呸!”

钟馗险些吐血,心想好小子,你在这儿等着我呢!他望向老夫子,那眼神似在抱怨:你也管管你这放肆的学生吧!

老夫子却始终悠然自得喝他的茶,那股专注劲儿,仿佛现在全世界都变成了给水泡开的茶叶,在给他一片片的数呢。

钟馗暗叹,感情自己是给眼前两人绑架了,却是无可奈何,连苏烈也不可能帮他松绑。那位耿直的将军以他马首是瞻,还等着他往下说呢。

“苏将军,你也是读书之人,黑先生提出的要求,你如何看待?”钟馗也机灵,索性把皮球踢给苏烈。

苏烈这下就惹麻烦上身了,却还以为上司真是器重自己,要向自己征询意见,彬彬有礼地回答:“末将认为黑先生这话也有道理。既然是天下事,就该由天下人承担,如果黑先生提要求是为对付所谓的神秘力量,咱们应允下来也无不可。”

“呵呵~”黑母在心里乐得笑开了。

“你个傻冒~本官是打算先套出他们的话,避免反而被套,你怎么就顺着人家说?这下不套也套牢了,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内心恼怒,外表仍把持得挺稳,钟馗也微微一笑道:“既然苏将军如此大度,黑先生,我觉得这场交易就可以在你与他之间进行。你意下如何?”

“啊?要我向苏烈提要求?”这黑母有点不乐意,他志在必得的队员是钟馗,那人又有权力又有能耐,将来必能起到大作用。至于这个苏烈……他和老夫子都不太熟悉,最后是否会接收入队还不一定呢,和他做交易,能算有利可图吗?

黑母还在犹豫,一直坐着不动,连呼吸都听不到的盾山竟开了口:“黑母你这混蛋,别为难我苏哥,要问啥你冲我来,我同意回答你一个问题。”

“你?”

“你!”

黑母狡猾地转转眼珠,瞬间脑子就转过弯来,顿时笑开了。

“兆……不对,盾山,你真愿意回答我一个问题,不管这个问题是什么?”他问。

盾山点头,铁脖子发出“嘎嘎”的动静。

“黑先生,盾山只是机甲人,啥都不懂,你还是……”苏烈见状,忙又维护盾山。

“诶~”黑母手一扬,拦住他道:“机甲人又不是小孩子,他只要有头脑就能为自己做主,苏将军,既然他同意代您完成交易,我又同意他的提议,这事就这么定了,您别再画蛇添足。”

“你……”苏烈也开始讨厌这黑小子了,难怪人人都不待见他,那张嘴还真是贱!

钟馗倒想看看黑母在玩什么把戏,便也拦住苏烈道:“苏将军,不过是回答一个问题,又不是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你无需那样紧张,还是让我们一起听听,他那问题到底值不值得盾山回答吧。”

面对战局,钟馗比他的手下大将还冷静,黑母对他刮目相看,更坚定了要拉他入队的决心。只是想请动这样一尊大佛可不容易,他唯一能用来说服他的理由,就只有王者大陆的安危了。

第222章

“判官大人,”黑母说:“我与老夫子还有梦奇在朱雀大街西南方的树林里遇袭之事,你可知晓?”

“什么?”钟馗听得一惊,那里可是无佛寺所在地,为保时光门安全,方圆百里都集结着阴气,阴气形成巨大的保护圈,将包括树林在内的地域保护其中,别说寻常百姓靠不过去,就算是野兽或昆虫也别想往里钻,从梦珠来的几个人怎么可能在阴气圈里遇袭呢?黑母的话若是真的,岂不是说明那股神秘力量之强大,已经靠近了时光门?

此事非同小可,钟馗不能坐视不理,这次真得问老夫子了,只得转向他道:“夫子先生,黑先生说的话可信?”

“嘿!”黑母又差点给气炸了。

老夫子莞尔一笑,惜字如金地答道:“可信。”

黑母龇牙咧嘴,那叫一个窝火,心想死老头子你把当时的情况讲讲会累死呀?这点小忙都不肯帮,你那点义气是象茶水一样越冲越淡了吗?

不过他还算是说了两个字,并且挺管用,钟馗听完脸就沉下去,估计神秘势力真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会是那副严肃的表情。

黑母趁热打铁:“大人,还有苏将军,你们切勿误会我这是在有意为难你们,或为难盾山,我不管做什么,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保王者大陆平安,就象是母亲要保护自己的孩子,不让他遭受任何危险!”

“切,这比喻,本来挺美,但瞧瞧打比喻的人,就只能感到恶心……”

钟馗心里如此想,当然不好说出口,便点头道:“既如此,黑先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盾山是咱们的人,与咱们一条心,如果真是为了天下,再难的事他也会挺身而出,区区一个问题,又算什么?”

黑母乐得小眼眯成一条缝,竖起大拇指夸赞:“判官大人,还有在座各位大仁大义,真乃苍生之福。如此我就不客气了,盾山,我要你将从方舟三号逃出来后,都去过哪儿,又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一五一十告诉我,还得包括是如何与苏烈将军相识的。”

“啊?黑先生,你要问的是这个问题?”苏烈一听先跳了起来,表示极力反对。

钟馗也脸一沉,显得很是愤怒。黑母才刚刚发表了一番慷慨陈词,表明自己拯救苍生的志向,坐在这间屋子里说的话绝不含半点私欲,怎么转头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自己打脸,问这种假公济私的问题?盾山的经历如何,是他叔侄二人之间的私事,犯得着在这种场合提吗?

黑母似看出了钟馗与苏烈的想法,连说:“此问题非常重要,我敢保证与神秘力量有关,只是从表面上看属于是我与他的私事而已。”

嘴上这么说,其实黑母暗地里在冷笑:“嘿嘿,盾山视我如杀兄仇人,出了这个门,大概我半步都接近不了他了,还能从他嘴里问出话来吗?机会来了就不能放走,不借你钟馗和苏烈对他的震慑力留住他,还待何时?我管你啥承诺,只要能达到目的,你黑老子我有啥事干不出来?”

老夫子也挺窝火,黑母此举真有假公济私之嫌,但他又不敢百分百确定,所以陷入矛盾,不知这次是否还应该再帮他。既然拿不定主意,就继续扮深沉为妙,所以他对着已经冰冷的茶杯吹气,又开始数茶叶。

盾山说话了:“黑母,你不愧是宇宙创立者,看来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法眼,哪怕你并没有亲眼见过我这些年的经历。我确实曾接触过那股神秘力量,为守信用,我只能把那些不想提起的往事说出来,但你也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盾山沉闷的声音在屋中一响,引起的震动足能震垮房顶。

钟馗与苏烈面面相觑,本想阻拦黑母,这下是请他们拦他们也不干了,非得听盾山讲自己的故事不可。

老夫子也不数茶叶了,盯着盾山发愣,心想这铁疙瘩还真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黑母更说不清心里是啥滋味,得到意外收获,他本该兴奋,本该发狂,可怎么就是乐不起来呢?不仅乐不起来,还感觉浑身汗毛倒竖,背脊发凉,就象忽然间听到了亲人的死讯……

花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轻重不一的呼吸声变得特别明显,更增添出紧张气氛。

盾山主动打破沉默,说道:“看来你们对我的经历都挺关心的,连苏哥也不反对我说出来了。”

苏烈猛然一怔,从惊愕中挣脱出来,问道:“我与你的交往,只是从长安城真香大酒楼的厨房里开始的,在那之前,你都经历过什么?”

“喂喂喂,现在是交易时间,只有我能问盾山问题,苏将军可别坏了约定!”黑母生怕苏烈把话题牵到别的方向上去了,赶紧阻止。

苏烈烦恼地望一眼钟馗,钟馗向他点头暗示,表示黑母的抗议有效,他只好怏怏地坐了回去。

盾山开始讲述逃离方舟三号后,他在王者大陆上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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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镜门空间守护者,变形人瞿兆航本该视黑母为恩人,感谢他的再造之恩。若不是他,自己多年前就已死于金属氢的毒害,可现在他不仅仍活着,还获得了奇异的不死之身。

丑是丑了一点,但相比可贵的生命、高尚的品德,还有能征战天下的意志力,外表轻如鸿毛。

当他期盼已久的方舟三号终于出现在小行星带,并成功穿越了镜门空间,他是多么欢喜。那艘方舟大如国,要想快速走遍所有舱室根本不可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呆在操控舱里不出来,逐处逐处地搜寻,只为找到沈韵的身影,并向她奔去。在他的眼里,她与哥哥已成为一体,他爱哥哥,那么也爱她,只要有她在,哥哥就没有死,只要永远与她在一起,就能永远与哥哥在一起。

可搜找了整整一个月,除去方舟运载物目录上的物品一样不少,热感应监控器就没感应到任何生命的存在!

第223章 凶手黑母

直到这时,瞿兆航才想起了黑母,黑母是方舟操控者,决定这艘神圣的大船的航线,问那家伙,一切不就都明了了吗?可当意识到这一点,他心生无限恐惧,顿时就有了极为不妙的预感。

再说黑母,瞿兆航躲在操作室里不出来,他明知他是在寻找什么,可整整一个月里,都没阻拦过他,更没跟进来解释一二,这难道不奇怪吗?

黑母当然早就注意到了瞿兆航急切的举动,事实上,他一直就躲在操作舱的暗处,眼巴巴望着瞿兆航的一举一动,目光片刻也未离开过。

他很想冲上去按住瞿兆航古怪的大手,喝止他,让他别找了,他找的人永远也不会出现,因为她已经死了!

可是,黑母没有勇气,他甚至不敢让瞿兆航察觉自己在盯着他,他只能放手让他自己发现真相……

瞿兆航从操控舱里冲出来,大脚板踏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震得黑母头脑欲碎,却仍不愿露面。

“黑母,我求你别躲着我了,她在哪儿,你告诉我呀!只要她还活着,哪怕是受伤了或者残废了我也不会怪你的!但至少你让我知道她在哪里行吗?”

瞿兆航苦苦哀求,却得不到任何回答,诺大的方舟三号,仿佛真成了死去的国度,如果不将他算作是生还者,就只有毫无感情,毫无温度的机器统治这个世界。

黑母躲着,无声地大哭,他也怀念沈韵,深深懊悔自己干过的事。沈韵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保住地球又保住方舟,他为什么想不到?就因为求胜心切,欲望便蒙蔽良知,令他险些成了屠杀六十亿地球生命的刽子手!

可他是宇宙,但凡存在于星球上的生命,都是他的子民,都是他应该保护的对象,可为了王者大陆,他怎么就如此犯浑,不惜做这个空间里最没有人性的屠夫?

一旦得知真相,瞿兆航可能原谅他吗?可能还像从前那样敬重他,将他视为朋友甚至是亲人吗?他愿意与瞿兆航做亲人,因为他也深深怀念着旧友,特别是因他而遭遇生活不幸的旧友……

瞿兆航希望知道在方舟三号启航前发生过什么,他也必须知道!

黑母没法亲口向他讲述,只好将事件过程储存进硬盘,又送到他面前。

瞿兆航跑得精疲力竭也一无所获,却听到“吧嗒”一声轻响,低头看,一块拇指大小的硬盘落在脚前,还在发着淡淡的黑光。

“黑母!”

他明白了,明白黑母要对他讲的话,全都储存在硬盘里,可那家伙为什么要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现在船上就只有他二人,有什么惊天大事,是不能当面讲清楚的呢?除非是……

除非是沈韵已经死了,而害死她的人,正是黑母!

这是瞿兆航不敢往下深入的猜测,他庞大的身躯颤抖个不停,冷得象血已凝固,随便找了台电脑,就开始查看硬盘里的内容。

……

方舟三号在裂变空间穿行了多长时间,瞿兆航不知道。

方舟三号在路途中遇到过多少次凶险,最后又是怎么在黑母的神操作下化险为夷的,瞿兆航不知道。

黑母跑到厨房做了数不清的好吃的,一样一样送过来,送了多少次,瞿兆航不知道。

漫长时光过后,当听见“当”一声巨响,瞿兆航知道,目的地到了,他已跟随方舟三号远离地球,来到了王者大陆,那个他哥哥一直神往,却不可能抵达的地方。

自从他已了解了沈韵之死的全过程,并见到她与瞿兆迪的遗体在黑海般的宇宙空间中越飘越远,最后如尘埃消散,黑母就不再躲着他。

黑母对他态度之温柔,前所未有,却始终唤不回他的心,那颗心就如死去的沈韵般飘远,除了碎去,就再无其它的结局。

黑母却不死心,他将照顾瞿兆航当成是对自己所犯罪孽的救赎,期盼用无微不至的关怀打动他,改变他坚冰一样的态度。一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嗨,反正他们都不会死,持之以恒,就总有化冰的那一天!

可黑母却没料到,方舟三号落地时发生严重的机械故障,处处起火,他必须奋力抢救从起源地球带来的那些文化遗产,也包括优秀的人类基因!

由此他忽略了天书,也忽略了瞿兆航,天书碎成碎片飞散了,瞿兆航也趁乱溜走,茫茫人海中再也找不到他。

瞿兆航痛恨黑母,那个无耻的家伙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杀死他的至亲,让他从此孤苦伶仃,再也无依无靠,所以不能就这样罢休,一定要想办法为兄嫂报仇,让黑母今后在王者大陆上的日子不好过!

可瞿兆航也明白自己那一点力量,看起来是不可战胜的大块头,实际却胆小如鼠,连杀鸡都不敢看,要对付强大的宇宙,他自知是拿沙粒砸玻璃,可能连划痕都留不下……

真刀真枪的对抗不行,那就来暗的吧!对付阴险卑鄙的小人使用阴险手段不算犯罪,只能给视为伸张正义,他凭什么要因怕受良心谴责而不敢下手?当初黑母在折磨沈韵时,可曾手下留情?

瞿兆航为自己打气,用回忆助燃内心的仇恨之火,并处处留意黑母的举动,终于发现他经常会将一条细长的发光晶体插入控制方舟能量舱的硬盘,并一插就是好几天,都说不清是能量舱为晶体充电,还是晶体为能量舱充电。

连续观察数月,他悲伤的心终于感受到一丝安慰,他看懂了发光晶体到底是什么,并对方舟三号有多重要,那是凝聚黑母的宇宙能量的能量条,相当于他的心脏!

“你不仁我不义,现在是你为你所犯下的罪孽遭受报应的时刻了!”

瞿兆航如魔鬼般冷笑,就在ai系统预告方舟三号即将抵达目的地,准备降落时,他悄悄从系统中抽出发光晶体,并做好了逃亡准备……

第224章 盾山诞生

失去了能量控制源,方舟三号坠毁了,黑母也丧失了宇宙之母应具备的神力,从此沦为一个普通人,除了蹦跳就再无其它防身的本领。

逃出方舟后,瞿兆航又去了哪里?王者大陆尚未完全建好,处处都仍处于荒蛮的原始状态,瞿兆航遵照哥哥的遗愿,一心要找到王者峡谷,成为那里的第一位英雄。

他一路流浪,靠食树叶与昆虫续命,哪怕饿得饥肠辘辘,连路都走不动了,也不愿伤害一只兔子。

他越来越虚弱,脑子也越来越昏沉,饥饿折磨着他的身体,失去亲人的伤痛啃啮着他孤独而无助的灵魂。

他茫茫然四处乱闯,没找到目标地王者峡谷,却闯入了未来将竖立起长城的荒原,并倒在那里,昏死过去。

当当当~

当当当~

什么声音?清脆响亮,如有人在哼歌,却只是一个接一个往外蹦相同的音符,虽然单调,却带着人世间的温暖,唤醒了垂死的生命。

瞿兆航不知自己已沉睡多久,在奇怪的声音召唤下睁开了眼。

“这是哪儿?”他问,声音微弱,盖不过那当当声,“哼歌”之人没理会他。

他勉强将脑袋往上抬,想从躺的地方坐起来,却吓得几乎魂飞天外,再无力也瞪大了眼,不知所措地望着自己的躯体……

可是,躯体去哪儿了?!

原来随意拼接的皮质身体,现在给不知何人拆开了,原来流淌鲜血的血管形成的血管组织,分布不知是否改变,可血管也换成钢管,他的五脏六腑也不见了,一切都以机械替代,此时他的肚腹里装的,全是齿轮与钢条,还有数不清的螺钉与卡榫!

“我……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到底是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谁敢对我下这样的毒手?是谁?!”

恐惧与愤怒是巨大的力量,能赶走一切虚弱,瞿兆航发狂了,他拼命扭动脑袋,不理会沉重的身躯里零件散落,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噪音……

“好难受,就象中毒一样天旋地转的想呕吐……”

挣扎一会儿,他实在没有力气了,只能颓丧地躺回去。其实所谓“躺”,不过是将脑袋放回枕头上,自己的脑袋是看不见的,但他相信,脑袋一定也给拆开过,并失去了原样。

“盾山,不要乱动,这样你会死的!”

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惊骇传来,随即是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说明有人来了!

瞿兆航两眼模糊,只能朦胧地见到一个人影在向他靠近。

“不,别碰我,让我走,你这个混蛋,从我身上你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心里在如此抗争,却没法说出来,他相信来人不是被他的叫喊声引来的,他的声音还不如蚊子扇动翅膀响亮,不可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刚才肚子里零件乱撞制造的动静就不一样了,足以让安静的屋子变得躁动,就象是有人闯进来打劫。

“盾山,你别害怕,这儿很安全,再不会有烛九阴来伤害你,你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苍老之声听起来不仅不像杀人害命的凶徒,还慈祥如家里的老祖父,尽管瞿兆航从不知祖父应该是怎样的形象。

但不管怎么说,他也安静下来了,带着惴惴不安的心,假如他的心脏还在。

“烛九阴,是什么?为什么会伤害我?”他问,不确定老人能否听见他。

老人其实将耳朵伏在他的嘴边呢,听完后回答:“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蟒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

“哦~”瞿兆航呻吟着,表示没听懂。

老人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道:“我说的是一种人面龙身的凶灵,大约一百年前出现在蟒盾山一带,竟然以山为食,一点点将那座长满铁针松的高山吃成了平地。烛九阴大概是吃饱了,就分解成无数细小的烛龙,小得只有食指那么长,遍布蟒盾山夷成的平地,伤害往来的路人。它们只要见着活物就吃,无论人还是动物,所以那地方已成死亡之地,你说你走哪儿不好,怎么就闯到那里去了呢?”

“烛九阴,这么吓人……”瞿兆航黯然自语。

他又问老人:“你叫我盾山,可盾山,不是我的名字……”

老人发出爽朗的笑声:“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只知道你是个命硬的大家伙,被烛龙咬得千疮百孔了,还能留着口气。蟒盾山受烛九阴所害,不仅住在那儿的山民都跑光了,后来又死了不少人,铁针松却总是灭绝不了,到现在都还能见到从给怪物啃残的树桩长出的新芽。我觉得你的命呀,就象松树一样顽强,只要铁针松不灭绝,蟒盾山就还有重起的希望,我便给你起名盾山,希望你能象山一样重新站立起来,如过去那样强壮。孩子,你的出现是好兆头,真是好兆头呀!呵呵呵~”

老人说了一大通,瞿兆航听得糊里糊涂的,但到后面就全明白了,心里涌起异样的感觉。

在他快死掉的时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救了他。在他最绝望时,他得到了那个陌生人的鼓励,这对命运多桀的他来说,是不是也算是好兆头?

“我,盾山,我是盾山!从今往后,我有了新名字,只属于王者大陆的名字!我喜欢,成为盾山!”瞿兆航喃喃自语,心中泪水奔流。他发出“呜呜”的呜咽声,但感觉不到自己的眼中有眼泪淌出,那两个洞,是干涸的。

“盾山,我不知道你有怎样的过去,跑进烛龙的地盘又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我看得出你有着倔强的性格,将成为我的好帮手,当然你得先答应帮我。”老人真诚地说。

“我,愿意帮您,无论您要我做什么。可我现在这境况,又能帮得了谁?”瞿兆航,不,应该是盾山自卑地答道。

“放心吧孩子,作为王者大陆上知名度最高的工匠,我不仅能修好你,还能给予你一副钢铁之躯,让你今后所向披靡,连烛九阴都不怕了!”老人很有信心地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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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影子老人

“您,能修好我,同时给我一副钢铁之躯?”盾山听了老人的话,说不出的感动。这可真是好兆头,他不仅捡回一条命,还能改头换面,从此让黑母再也找不到他!

感动之余,他也很好奇,极想见到救命恩人的样子,便哀求道:“刚才是我莽撞,没弄清楚实情就瞎折腾,弄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您能不能,先帮我修好眼睛?”

“呵呵呵,这个没有问题,你躺好,等我拿工具来。”老人爽快地答应,弄出乒呤乓啷的响动。影子飘离盾山的床边,很快又飘回来,开始在他脸上捣腾。

盾山觉得一个冰凉凉的东西在他的眼窝里捅了一捅,不过三两下功夫,朦胧的光线就变得清晰,光线里晃动的黑影也变得具体,那些是这间房里的家具,或者说是各类离奇古怪的工具。

盾山两眼又能视物了,他啥也不看,专找他的救命恩人—那位声音慈祥的老人,但四处扫视,却不得不奇怪这双眼瞎过一次就不听使唤了……房间里的铁架、榔头、钢甲等物件看得清清楚楚,它们给摆放得相当整齐,以致给塞得满满当当的屋子一点也不显得凌乱。除此之外,木门后还挂着斗笠与蓑衣,这几样也没逃出他的视线,可老人始终只是一道薄薄的影子,和他看不清东西时见到的没啥区别。

盾山茫然,努力思索这是怎么回事,没过多久他就想到可能的原因,骇然惊呼:“你……你是鬼吗?!”

“鬼?啊哈哈哈~”老人爆发大笑,像是给他逗乐了。

“你……你笑什么?你要是人,怎么显不出五官和身体?”盾山担忧地问。

老人答道:“实不相瞒,王者大陆上的人,都只听过我的名字,还从未有谁见过我的模样,不仅是他们,连我自己都未见过我自己呢。”

“啊?还有这样的事?但这怎么可能?!”

要是能动,盾山就得从床上惊跳起来,可他只能用话语表达惊奇,当然还有不信。他不相信世间活人能以幻影的形象存在,若只是为掩饰身份,所以使些法术糊弄人还说得过去,但假如连自己都没见过自己,这种说法就超出玄学的限度,变成“不可能”了。

老人,或者说形似老人的影子用手捋着颔下三络短须,看样子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他如下定决心似地说:“好吧,既然我选了你做我的帮手,这件事你迟早会知道,我现在告诉你也不算泄露天机,所以就照实说吧。”

盾山精神一振,竖起假想里自己的耳朵。

老人说:“你可以将我视为凡人,也可以视为异类,又或者是鬼和神,其实我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只知道我是随这座神奇的大陆一起诞生的,它就是我的父母,抚育我长大。刚懂得辨识这世界时,我小得如一颗钉子,每天在山石间跳来跳去,跳到最高的石头上,能眺望远方金色的海洋。其实海水是湛蓝色,但阳光为它铺盖金纱,金纱上妆点闪烁十字形光芒的宝石,它就成了美伦美奂的金色。”

“您是,由王者大陆这片土地生养的生命?”盾山没再怀疑老人的讲述,并且心中生出一股神圣的敬意,当然跳动的心脏也是他的假想。

影子老人点点头,继续道:“我喜欢在清晨时饮尽树叶上的露珠,也喜欢吃木梨花的花瓣,它们就是我成长所需的营养来源。可我每天只能见到自己投在地面的倒影,无论在水面找多久,也见不到与倒影对应的真人。这让我痛苦,自认是个丑陋可鄙的怪物,出生在这片美丽的大陆上只是个错误。从那时起,我就揣定了去死的念头,想尽一切办法要让自己死去,比如跳进湍急的溪水里,或任由巨石往身上砸。”

“天啦,这太可怕了!生命是非常美好的,没有谁会无缘无故来到世上,所以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地将自己毁灭!”盾山发自内心地说。

“我很高兴你能这样想,但那时的我可没这么高的觉悟,对一个孩子而言,他只希望能得到赞扬,被瞧得起,这样才能建康成长。从记事时起,王者大陆在我眼中就是美丽而神奇的世界,宇宙中肯定没有比它更美的星球了,我能在这里生活是多么的幸福!可当我被自卑吞没,曾经的美好就变了形,变了味,也变了颜色。想尽办法也杀不死自己,让我的痛苦如火山般爆发,我向天哭喊,向地抗议,声音响彻山谷,并远远地飘去海上,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回答。”

“为什么?没有人来安慰你吗?”

“没有,只因王者大陆刚形成时,是那么的荒凉与孤寂。在我心情愉快时,我从没体会过孤独,花草、树木、在石头上爬来爬去的小虫子,甚至是不会说话的石头,都能成为我的朋友,听我说话为我解闷。而它们不回答我,我一点也不在意。它们也是从王者大陆上诞生,是大陆的儿女,那么就是我的兄弟姐妹。我的家庭是多么庞大啊,大家相亲相爱,从不起争执,无论艳阳高照还是和风细雨,都是怡人的享受。可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我给王者大陆骗了,我根本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家人,天地间就我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不对,是半个人,因为完整的人应该先有身体才有影子,我却找不到实际的身体在哪里!”

“原来还有比我更可怜的人,这样的人生活在王者大陆上!”

盾山很为老人不幸的命运鸣不平,几乎要一掬同情之泪。

老人的语气却忽然转变,说道:“其实我错了,大错而特错,我将上天对我的考验当成不幸的命运来抱怨,实在是愚不可及!”

“啊?考验?上天夺走你实际的身体,不过是给你降下考验?”盾山一愣。

老人说:“不错,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空泛其身。我唯一应该做的,是等待,只等到有一天,他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他又是谁?”盾山不解地问。老人不是说在他出生时,王者大陆上还没有人类吗?

老人回答:“是天神,教授我如何建造长城的天神。”

第226章 机甲身躯

老人说话时,手没休息,一直在那副被盾山弄坏的钢躯上忙碌,叮叮当当富有节奏的音效如为他悠悠的讲述配乐,听得盾山入神,一时忘了自己的不幸,也忘了他将成为一个奇特的钢铁武士的事实。

当听到“天神”二字,盾山惊奇,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由于体型过于高大,一头撞上了床边伸过来挂蚊帐的木架,那架子发出“梆”的巨响,紧接着是愤怒的断裂声,可砸在他头上,就象头上落了一片树叶。

不过这动静太大,盾山还是回过神,注意到自己的躯体已被修复了。

“我现在,不怕砸了?”他痴痴地瞧着自己问。

“呵呵呵~”老人笑声中透着自豪,“何止不怕砸?都已到刀枪不入的程度咯!现在你可是能抵御任何攻击的机甲勇士,能走进任何战场,面对任何强大的敌人!烛龙啃不动你,火烧不化你,水也锈蚀不了你,我在你的钢架上涂的涂层再过十万年都不会脱落,除非……”

“除非什么?”盾山正听得万分激动,冷不丁就冒出这两个字,他心中一惊。

老人说:“除非你有一天你自暴自弃,自愿舍弃机甲身躯。”

“不,这绝不可能发生!我会像过去珍惜生命那样珍惜它!”盾山斩钉截铁地回答,以让老人放心。”

“嗯~”老人虽发出声音,却没点头,显得不那么相信。

盾山还想证明决心,老人却继续说:“你的心房里,没有心脏,只有一个能接受天上雷电的金属棒。寻常人谁也不会喜欢雷暴天,对你却是好日子,因为引下闪电,用金属棒收纳电闪雷鸣所爆发的能量,你就能一直所向披靡,否则如果金属棒的能量耗尽,你就会变得比兔子更弱小。”

“金属棒?”盾山一愣,立即联想到黑母的能量晶条,很有点不甘与那个恶棍拥有相同的体格。但这是他与黑母私人间的恩怨,他不想说出来困扰老人,毕竟黑母是王者大陆的奠基人,未来在这个星球上,会有许多新生的生命得益于他,所以盾山宁愿将仇恨深藏在心,与黑母永远互不相干地各自生活下去。

所以他主动忽略这副钢躯,将话题引回老人身上。

“你刚才提到天神,莫非在你的时代里人没出现,先有了神?建造长城,又是怎样的任务?”盾山问,他确实非常想知道答案。

老人将工具一件件收回工具箱,看上去那些造型独特的东西象是自己在空中飞,能从床上稳稳地飞进箱子里。

“神,是的,正是神!”他记起刚才说到哪儿了,“当时我很震惊,也很害怕,差点转身就跑,但当我发现那位神明,也是一道影子,与我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背后背着绚丽的七彩光环时,恐惧感便有所降低,哆嗦着停下脚步。通过那位神明的讲述,我明白了自己其实是神之造物,相当于他,不对,应该是她,女娲娘娘用手造出来的孩子。”

“女娲娘娘?!”盾山嚷了起来,这可是起源地球上造出人类的神灵,竟然也出现在了王者大陆?

老人证实了他的猜测:“不错,女娲娘娘告诉我,她打造了这个星球的雏形,但星球仍只是一个空壳,等待着被鲜活的生命填充。那种生命不是能够流动的大海与溪流,也不是花草树木,而是有血有肉,由丰富的蛋白质构成的有机生命,比如老虎狮子、猩猩大象,最为关键的,是人类。而我,是她构想的人类该有的样子,可因为她的手头缺乏一样对于创造生命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没办法为我造出肉身,我就只能是一道有着生命的影子。”

“那样东西,是什么?”盾山猜着了,却不敢直白地说出来。

老人说:“是生物基因。”

“哼,这个星球果然在等待方舟三号,只有黑母能让大陆活起来!黑母,我为了王者大陆不惩罚你,就请你好自为之,不要再干出伤天害理的坏事!”

盾山的愤怒如火山岩浆在脑子里流淌,坚强地忍住不流露出来,老人却轻易就看出了他的不妥。

“你这是怎么了?是觉得哪里不适吗?”老人关心地问。

“啊?”盾山一惊,急忙摇头,脖子发出嘎啦啦的响动,“我没有,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适应这新身体。”

“哦,”老人相信了他的谎话,走到屋子另一角,费力地推过来一块带滑轮,并且用黑布遮着的平板。

“这又是什么?”盾山好奇地问。

“呵呵,这是能让你看见自己的东西。”老人说着一把掀开了黑布。

“嗨,还以为又是啥惊世骇俗的法宝呢,原来是面铜镜!”盾山想笑,但依然得忍住。铜镜与三号空间站里的镜门相比,简陋得如同垃圾,他却极为珍视。

他凑到铜镜前,仔细端详自己。

镜面模模糊糊的,很多细节都照不出来,但从整体上看,他就吃惊极了。

这副钢躯整体呈灰色,但光泽饱满而均匀,看起来相当有气势。四肢与身体的比例均匀,再也不象原来如同科学怪人似的可怕躯体,那个身体,怎么看都是用散碎的皮肉拼接的怪物。

金属棒在心房发出强大的能量,能量沿遍布全身的钢管传输,途径之处蓝绿色的光芒从关节缝隙漏散出来,通过光大幅度增添他的力量感,要真上了战场,敌人见到这样的钢铁勇士不吓破胆才怪!

然而盾山最为喜爱的,是头颅,以及头颅正面的脸。相比躯干,头颅很小,但头顶钻石形的头盔犹如徽章,同样透出蓝绿色,标志着力量的光芒,而来自头脑的力量,是智慧。

他的脸如同面具,平整得没有五官。这正合他意,找不着五官的脸不会泄露内心所想,他不用刻意躲避别人的目光。

然而鼻子嘴巴眉毛啥的都不重要,眼睛却不能没有,有时候,眼睛也能作为武器,并且杀伤力之强,能胜过刀剑!

见他不停用两只巨盾般的大手在脸上划拉,老人知道他在找什么,解释道:“你的眼睛是两粒会发光的圆球,因为过于锐利,我将它们藏在了面罩之后,你再等片刻,就能见到它们了。”

盾山听话地立在铜镜前,还真只过了片刻,面罩就象被人开启一般裂开,从整齐的裂缝中射出蓝绿色光,但这里的光是移动的,他急忙寻找光源,艰难地从绿光中发现了两粒晶亮的电光珠,那就是他神奇的眼球!

第227章 天降大任

看着焕然一新的钢铁身躯,盾山说不出的感动。他真想大哭一场,就象曾经拽着哥哥的衣袖,坚决不让他走时那样。可他再也不能那样懦弱,他必须拿出与这身机甲相一致的坚强,才配得上勇士之名。

如何实现哥哥临终时的遗愿,再也不做任性的孩子,这才是他应该考虑的问题,也是他幸运地活下来后的使命。

“使命?”他惊起,想起老人刚才说过需要他帮忙的话,便转过身,怔怔地望着那道影子。

老人一直捋着短须不语,任他适应自己的新模样,这时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自由了。”

“我自由了?什么样的自由?”盾山迷茫地问。

“当然是健康的自由。”老人语调轻松地回答:“你不再被原来虚弱的身躯困扰,拥有了强大的力量,无论身体还是心理。从此你就能走遍天下难寻敌手,难道这都不叫做自由?一个孱弱的,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一辈子就只能做囚徒,看似被别人保护,却始终得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以防丢掉性命,这样的人生,是可悲的。”

“我赞同你的观点,但我认为,我的自由只是相对的,而非绝对。”盾山认真地回答。

“哦?何出此言?”老人一听有了兴致,微驼的背向他靠了靠。

“我确实是行动自由了,不会再因为体弱而迈不开步子,但却不意味我能离开这里,离开这间屋子。你对我有再造之恩,早就说过需要我的帮助来干大事,我就不能自私地离去。”

“好呀,表面刚硬,内心却有情有义,真是条铁打的好汉!我鲁班,交定你这个朋友啦!”

“鲁班?这……是你的名字?”盾山一直想问如何称呼老人,现在算知道了。

鲁班点头道:“这个名字,是女娲娘娘给我起的,在她出现之前,我称自己为‘匠’。为什么呢?因为我特别喜欢摆弄一些小东西,比如石头块、木棍、甚至沙砾。我从石头里提炼出一些坚硬的矿石,将它们融成另一种物质,称那种物质为铁。铁虽然来自石头,却比石头硬多了,足以制造精良的武器。但我仍不满足,又从更多的矿石,比如硅晶矿中提炼了硅,锰矿中提炼了锰,磷矿中提炼出磷等等,再将这些不同的元素掺和在一块儿,于是得到了打造你的钢甲身躯的材料—钢!”

“我这强大的身躯,是来自岩石?”盾山觉得有趣极了。

“是的,”鲁班说:“我的兴趣爱好全在敲打锤炼各种器具上,在我生活的地方,新奇玩意儿一件接一件地诞生,这成了我生命的支柱,每当我痛苦得受不住了,就开始打磨一样新发明,所以我那时认为,我天生就应该叫做‘匠’。但自打从女娲娘娘那里得到了新名字,我就象获得了新的生命力,我希望在未来的王者大陆上,我的名字能象‘匠’一样为世人所熟知,所以我必须比过去更加努力地发明创造,等新生命开始在这个星球上欣欣向荣地发展时,我所有的发明都能为人们造福,为他们带来便利。”

盾山真想握住老人的手,向他表示感谢,不仅是代表自己,还代表未来的人类。在起源地球上,谁不知道“鲁班”这响当当的名字?他是世间所有“匠”的祖师,是数不清的发明的创造者。

但这些事没法和只是一道影子的老人说清楚,盾山只能按耐感概,问道:“女娲娘娘告知了你的身世,又教授了你如何建造长城,那么建长城,是否就是你要我帮你做的事?”

影子重新与盾山拉开距离,叹了口气。

盾山察觉出他有难言之隐,急忙问:“不管有什么困难,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帮你克服,但请你让我知道,我需要做些什么。”

鲁班答道:“女娲娘娘向我指出了长城的起始点,应该具有的结构,甚至需要准备的砖石的数量,以及砖石种类。根据我这么多年做‘匠’的经验,在崇山峻岭间建起这样一条砖砌的长龙,虽不容易也不困难,可心高气傲的我,不甘于平凡,不想做出普普通通,得过且过的作品,所以如果长城出自于我手,我希望它能达到一个标准:雄伟!”

起源地球上的万里长城,是多么的雄伟,那是整个地球上最长、最坚固、也是最伟大的墙,鲁班想凭一己之力在王者大陆上也建起具有那种规模的长城,实在不容易。要知道那条长城从大秦帝国开始,后又历经数个朝代才算彻底完工。与其说它是由砖石砌成,不如说是由数不清的工匠的血肉与灵魂构筑而成。

见盾山不语,鲁班当他是退缩了,叹口气道:“修筑长城确实不容易,从女娲娘娘交派给我任务,一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动工。当我知道我是神的孩子,相当于神明派来世间的眼睛与手,我的忧伤被责任感取代。我知道了为什么我死不了,如果女娲娘娘没召唤我,我还不能回到她身边,我就得珍惜生命,在活着的时候多做有意义的工作。”

“是啊,你这样认为就对了。可你又是如何在做准备呢?”

“嗨~”鲁班叹道:“娘娘教授给我的建长城的知识,只能用于建造长城的形,要达到‘雄伟’的高度,长城必须具有神。神的境界是连神明也教授不了的,它来自创造者的情感,情感又决定性格,性格不同的工匠,做出来的看似一模一样的东西,神韵完全不同。”

盾山明白了,鲁班多年如一日地思索长城该具有怎样的神,这也是他不断发掘自身情感宝藏的过程。他一定走过许许多多的地方,甚至踏遍了王者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以求更加了解自己,并从自己的情感中建起长城。他知道长城必须具有怎样的神,可如果长城的神与他的情感没有合为一体,二者仍相互分离,他就不会动工。

第228章 木偶小人

果然如盾山猜测,鲁班说:“每一处长城将延伸到的地方,我都做过实地考察。女娲娘娘说了,人类在王者大陆上进化之初,低级魔种会来与他们争夺大陆的所有权,如果不想输给魔种,最后人类反被魔兽统治,长城就是最关键的防御工事。我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我知道神明从不将话说透,只会留给听者足够大的遐想的空间,听者通过思考领悟话里的意思,才能将她的精神融入到自己的骨血。我很担心,单用砖石建造长城,它再坚固也会有被推倒的一天,我需要运用强大的机关术,以砖石为基础,将长城建成世间最强大的精密机关造物!”

鲁班的决心与毅力,深深感染着盾山,他为能遇到这样的老前辈而兴奋,也明白从此人生有了方向,他不会再浑噩地四处流浪。

离开方舟三号后,他在黑暗中苦苦摸索,以为前方只有绝路,无论向前或向后都注定将遭受万劫不复的命运,谁知竟在死神将至时被人带入了希望的光明中,这是否也能给看作是,得到了神明的眷顾?这神明一定就是搭建王者大陆结构的女娲娘娘!

鲁班走过来,一只手按住盾山的臂膀。其实他很想拍拍盾山的肩,但够不着。

“我不知道你的年龄,只能猜测你的年纪还很轻,这一生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不如就从建长城开始吧。尽管我不能保证有你加入,我们就能为长城找到从此以后坚不可摧的灵魂,也就是它的神,但至少一群人的力量,比一个人要大多了。”

“一群人?”盾山的两眼绿光一闪,不解地问。

“呵呵呵,”鲁班又笑了起来,他拍拍手,木门外就劈哩叭啦地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重,明显不是来自于人,难道这里养着凶兽?

盾山不害怕,只是好奇,往木门边跨了一步,想看清来者都是些啥生物。

屋子不小,但他步子够大,仅走一步,就能伸手开门了。

“盾山,就由你为你的小伙伴们开门吧,你一定会喜欢他们的。”鲁班说。

见鲁班一脸神秘,盾山好奇心更强,弹弹手指,薄薄的木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开门后盾山啥也没见着,但低下头时,禁不住吓得蹦起老高……

这是踩了蚂蚁窝吗?怎么密密麻麻的,院子里全是黑压压的小人头?难怪脚步声如此响亮,这么多木头人偶一起跑动,不响才怪呢!

“他……他们也是机甲人?”盾山结结巴巴地问。

鲁班料到他会吃惊,也早准备好了要解释,说道:“他们都是我用机关术造出的机关造物,统一的名字叫做鲁班七号。既然有七,就有一到六,很可惜,从鲁班一号到鲁班六号,都只是能用来攻击敌手的武器,我没能在他们身上培养出思维能力,也就是说他们成不了人,最后只好全部销毁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这些小人偶,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思想,每一个都是独立的人?”

盾山所受的惊吓不减,但多少有些安慰。起源地球建造长城的工人全是人类,以至长城脚下白骨累累,冤魂遍野。王者大陆上,鲁班是打算用数量庞大的鲁班七号建长城,这就不用担心会劳民伤财,惹得这颗星球上天怒人怨了!

盾山弯下腰,用巨盾托起几个小人偶送到眼前,细细端详。

他们虽然是木制,木头起的却只是骨骼的作用,丝毫没妨碍他们的活动能力。他们的关节运动灵活,手臂与手比人类还先进,用来搬砖挑瓦没任何问题。但他们好像不会说话,只能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如同一大群鸟雀,真是好玩极了。

“鲁班大师~”盾山想到了对老人的尊称,决定以后就这么称呼他。

“哦?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我呢,老汉可真是受不起!”鲁班竟显出腼腆。

盾山还是不知该不该提起源地球,在那里,鲁班的后人们都是以这样崇敬的情感称他的,便只好说:“你是王者大陆上工匠的鼻祖,担以大师之名当之无愧,今后要有人敢在您面前卖弄,以为能超越您,还能用‘班门弄斧’这个成语来嘲笑他呢。”

“哦?哈哈哈~”

鲁班听得哈哈大笑,影子乐不可支地前后摇晃,明显是把盾山的话当成了有趣的笑话。

盾山不再往深里说,站在门口,任由顽皮的鲁班七号们爬到他身上,要有给别人挤得掉下去的,他就笑着把他们扶起来。

尽管他身高十几尺,人偶们却全都不怕他,大概是见惯了鲁班作坊里各种奇异的设计。并且盾山再高大,在他们眼里也只是个大人偶,那么对于同类,他们就更不用害怕了。

鲁班笑完,沉吟不语,盾山见他似还有话说,但又在犹豫该不该说出来,便鼓励道:“大师的难处就是我盾山的难处,但你只有让我知道后我才能出力,所以大师切勿见外,该吩咐我的尽管吩咐!”

鲁班两手背去背后,“好吧,你都这样表态了,我还真不该对你见外,那么就告诉你我的想法吧。这些鲁班七号虽然能成为搭建长城的好手,我却仍不满意。”

“啊?”盾山一愣,看着那些活波可爱的小东西,冰块心都能给萌化,实在看不出哪儿还有缺陷。

鲁班说:“我心目中的鲁班七号,不仅要具有生命,还要具有智慧,并能说话。他应该比人类中最聪明的人还要聪明,比最勇敢的勇士还要勇敢,但从外表上看,他只是一个漂亮的小木偶,不会引起任何居心叵测之徒的防范之心。”

“这样高的要求?那你打算让他干什么?”

“这个嘛,我打算让真正的,完美的鲁班七号作为我,有模有样地活在世上。”

“哦……”

盾山一听就懂了,鲁班这是要造出真正完美的鲁班七号,弥补自己此生只能是一道影子的遗憾。

第229章 最愉快的时光

不负鲁班大师的期望,盾山果然与木头人偶们相处融洽。那些小东西,大小仅相当于刚出生的婴儿,活波程度却堪比天上的鸟雀。由他们充当工兵来造长城,可谓是绝妙的安排,世上也只有鲁班这样的造物大师能想出这样的好法子,并付诸于实际行动。

但能正式代表大师行走于王者大陆的鲁班七号,想必会与真人一般大小,从这一刻起,盾山就开始期待见到那位能与他用语言交流的小伙伴了。当然他不能表露这个心愿,否则就成了在催促鲁班大师。

接下来,盾山渡过了一生中最为愉快的时光。过去他从不知道快乐的感觉是这样美好,虽然身躯沉重,身轻如风的自由感却时刻相伴,他似乎展开双臂就能飞上天空,与盘旋的苍鹰互致问候。

鲁班大师需要睡觉,他却不用,所以白天他跟着大师沿建造长城的路线设置数不清的勘测点,晚上二人就找个地方生起旺盛的篝火,津津有味地品尝从树林里采来的野果。

盾山不吃饭不会饿死,但鲁班为他保留了味觉与消化系统,以免失去享受美食的人生乐趣,所以他不仅能贪婪地吃野果,还能感受果子的鲜美。

吃完饭,大师会与他一起总结一天下来都有哪些收获,又遗漏了哪些工作,需要明天补起来。子时将近时,大师躺在篝火旁陷入睡梦,盾山就守护着老人,以防篝火熄灭或有类似烛龙之类的凶恶野兽出没。

这期间,盾山去过他遭烛龙攻击的山谷,意图找出可恶的烛九阴,与它决一死战。现在他天不怕地不怕,难道还斗不过区区一只上古凶兽吗?

不过鲁班大师唤回了他,告诉他天之造物必有原因,无论烛九阴或是烛龙,将来必有用处,没必要如个匹夫似的意气用事。胸怀越是宽广,脚下的路就越多,路一多,人生就变得容易了,会少去许多坎坷。

这番教导,盾山牢记于心,然而并不能帮他减轻对黑母的仇恨。那个能量晶条他一直藏在钢甲里,自认鲁班大师并没发现。

鲁班大师确属于神明,却是在红尘俗世中长大的神明,所以只拥有神的智慧,而没有他们无边的法力,否则不会需要靠吃饭睡觉维持生命,也不会需要盾山在夜间守护。

就这样,十年时间一晃而过,盾山的日子可谓过得说不出的舒心,纵然后来在鲁班大师去世后,他不得不重新面对生活的坎坷,甚至比过往更加不幸,对于那十年的回忆,也仍旧是一剂治愈新伤的良药,支撑他在人世间艰难地走下去。

后话不提,且说鲁班大师沿途造出的小鲁班七号,数量已经过亿,足以承担充当建造大队的任务了,别说建长城,哪怕是给整个王者大陆盖满房子也够用了。

但大师一直在专心研究能充当真人,不对,应该是比真人更有本事的大鲁班七号。他经常会独自坐在溪边出神,只沉静地望着溪水不说话,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如果不是流动的水与不时从水里跳起来的小鱼,盾山会错觉眼前是一幅贴着一道剪影的山水画。

每逢这种时刻,盾山都小心翼翼地不弄出任何大动静,以免打扰大师。他知道他需要思考的事情实在太多,在别人看来几个时辰很长,对大师而言仅是片刻,可能根本就不够用。

某一天,天气晴朗,阳光将草地裂成一块块碎金,与脆嫩的绿色混合在一起,让树林里产生出灵动的氤氲之气。

一大早盾山熄灭残余的篝火,收拾起简单的行囊,准备与老人上路,却发现他又坐在水边发起了呆。

“嗯,我再等一会儿!”

盾山赶忙往远处走,欲待大师起身后再上路。他觉得他们有的是时间,耽搁一两天路程只是小事一桩。

不料还没抬脚,鲁班就叫住了他:“盾山,你过来一下,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嗯?”盾山忙停住,转身呆愣地望着那道剪影。他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或许是因为十年来,大师从没在这种时候召唤过他。

来到老人面前,盾山找了块平坦的大石头坐下,眼睛不敢看他,只盯着被穿透溪水的阳光照亮的卵石。

“孩子,”老人知道了他实际的年龄后,经常这样叫他,这让他听起来倍感亲切。

“是的,大师,请您吩咐。”

“长城,不日就要动工了。”

“啊?为什么?”

尽管长城动工是必然的事,突然间听到,盾山还是给惊得钢躯一震。

“该做的工作,昨天我们就全部完成了,现在要还不开始,女娲娘娘怕要失望了。据我所知,在不太遥远的地方,人类也开始繁衍,魔种也开始以更大的规模出现,双方对抗即将展开,没有长城,人类就没有安全的家。”

“哦……”盾山是多么不舍得结束当前四处游历的生活,跟着鲁班大师无论走到哪儿,都能有家的感觉,可他不能沉浸在自己的小家里,就忘记了王者大陆这个大家,忘记了自己肩头承担的责任。

不过鲁班又补充了一句,这次盾山就是真的难以理解了。

他说:“鲁班七号也快造好啦。”

“啊?真人鲁班七号?他在哪儿?”盾山奇怪地问。

十年来,他甚至以为大师忘记了这个计划,因为他只顾着造扎着两个小发髻,穿着黄衫黄裤的小人偶,从未再提过大鲁班七号,更没见到他拿起工具,削割木头或制造机关,鲁班七号又打哪儿诞生?

见盾山一脸的迷惑,鲁班大师说:“天机不可泄露,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知道啦。”

无法看清大师的脸,无法与他对视,也无法通过他的表情分析他的话语,可他却给了盾山前所未有的深邃感,那道剪影曾经是可以依靠的亲人,现在却神秘成了谜,盾山想,大概大师一直就是个谜,因为我解读不了他,就只让他活在了自己的构想里吧。

第231章 大师的无奈

盾山铁面上唯一能见的器官—眼睛,发射出异样的绿光。那两个亮闪闪的小圆球也不四处滚动了,而是固定在黑影上,几乎要给他镀上一层诡异的绿边。

他回忆起在大师简陋的工作作坊里,初初睁眼时自己的旧皮囊已然不见,身体从里到外都给换成了机甲零件的情景。而从方舟三号上盗取来的能量晶条,就插在靠近心脏的一个缝隙里,一般人见了只会以为是一段骨骼,而不会想到其实那东西强大到包含了宇宙所有的能量。

拆卸他的旧躯体,又为他换上全新的钢甲之躯的人是鲁班大师,从换躯开始,直到后来二人朝夕相处了近三十年,大师也从未提及过能量晶条,盾山只道他没发现那段“骨骼”有多么神奇。对盾山自己而言,就算他知道晶体来自黑母,十分厉害,也不知能作何用途。他拿走这东西唯一的目的是为报复,而不是要据为己有,以达到什么称霸世界的目的。

可现在听大师的说法,他对自己拥有强大能量源之事不是不知,而是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已识破天机,多年以来只是隐而不说,那么大师的动机就很可疑了。

“大师,当年您对我施以援手,救我于生命垂危之际,难道为的是这个能量条?”盾山问,语气里透着伤心。

鲁班大师仰头望天,长叹一声道:“烛龙凶猛,被那种生物攻击者绝无生还可能,我全靠不具凡身,只是一道飘忽的影子躲开它们的攻击,真要想救人就得大量耗损体内真气。如果你没有可被我利用的价值,我是不会那么做的。”

“这……”盾山闻言连连倒退,“当”一下就撞上了城墙。作为机甲勇士,他很少会感觉到身体不适,现在却头晕目眩,仿佛因缺水而虚脱。

一直视为至亲之人的鲁班大师,当年救他的目的只是为利用?那么这个可悲的世界,到底还有没有真情?

幸福,真的是伸伸手就能得到那样简单吗?

回头望长城下方,树木似连成了一片的绿点,山也远成轮廓,从这样高的地方跳下去,是否从此就不会再被世人伤害,也不会被伤心与痛苦纠缠了?并且那块能量晶条,说不定也能给砸坏,这样就没人惦记那东西了!

“盾山,你可以跳。”鲁班大师说。

“天啦!”盾山只想大哭。原来自己对于大师从来就是透明的,他任何的想法,他的喜怒哀乐,或许还包括他体内每一处零件的变化,都逃不出大师的眼睛,自己对于他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充其量只是一件随身携带的钢铁行李!

“你……不在乎我跳下去?”盾山心痛欲绝地问。

“我并没有欺骗过你,在你睁眼见到我时,我应该对你讲述的实情就全告诉你了。而我通过观察得到的结论,与隐瞒无关,只是我认为没到说出来的时候。我想我藏在脑子里的东西是不是该说给他人听,我有决定权,你不应该因此而怪罪于我。”老人淡然说道,语调如以往那样平静。

“是啊~”盾山苦笑,“那时你还说我可以走了,我是自由的,而我留下来做你的学徒,全是出于自愿……可是,你一定是看穿了我的思想,拿捏准了我不会走才那么说,否则就只会用链条捆起我来,然后抢走我的能量晶条!”

鲁班大师摇头:“你别忘了,我是神,尽管法力远不如女娲娘娘,还需要靠食五谷杂粮维持生命,想要从他人身上取物却易如反掌,特别你还属于是我的机关造物。”

“咦,他这话好象有道理!”盾山的心一沉,“如果他志在能量晶条,带我回作坊后压根就不用多此一举地救我,直接取走晶条,然后将我弃尸荒野,不是更简单?”

“那你,到底是什么打算?”他问,口气有所缓和,但铁盾巨掌仍扒着城墙不松开。

鲁班大师意简言赅:“我打算说服你,请你主动交出能量晶条。”

“哼哼~哈哈哈!”

盾山沉默片刻,爆发大笑,惊得附近的人偶工匠们纷纷停下手头活计,向这边观望后逃散开去。盾山从来就安静得象一座山,也沉稳得象一座山,何曾如此发笑?

“大师的建造技艺举世无双,原来说笑话的本领更令人叹服,盾山算是领教了!”

“哎~咱们相交一场,亲如父子,但几十年来我就总在担心,当告知你真相时你是不是会立即与我反目成仇。如今看来是的,但我请求你,看在全王者大陆亿万生命的份上,放下对我的恨意,用能量晶条救他们一命。”大师极其诚恳地说。

“你说什么?王者大陆的亿万生命?我……哪有本事救下亿万生命?”盾山彻底给弄糊涂了。

大师斩钉截铁地说:“你有,或者说那块被你伪装成普通骨骼的晶体有!”

“这块能量晶条,能救下王者大陆的新生人类?”盾山似乎听懂了,但无法相信。他用手捂住胸口,说不清是捂着自己的心脏,还是全人类的心脏。

鲁班大师神秘而深邃的面目,似乎正一点点露出来,盾山觉得自己已见到他那张脸,不再是一片黑影,而有着棱角分明的脸廓,还有善良与坚韧相融汇的眼睛。

但由始至终,他就只是一道影子,这道影子正用他的单薄,承托起王者大陆沉重的命运。

“大师,我记得在刚见到你时,就听你说过要为长城找到能令它坚固永存的‘神’,神就是它不屈的灵魂,能庇护人类远离威胁,顺利地进化与发展下去。莫非当时你就已将能量晶条视为了长城的神?你让我跟着你,从头到尾见证长城从无到有的建造过程,就是为了到最后,心甘情愿地交出能量晶条?”

大师答道:“我是匠人,不是强盗,我的左肩挑起的是护佑天下的重任,右肩则挑起了照顾你这个孤苦孩子的责任。我不希望因护天下人而伤害你,也不希望因私念而坑害天下人。所以这么多年来,我唯一能想出的就是现在这个办法。”

第232章 奉献

“大师你,不希望因为要保护天下人而伤害我一人?”盾山离开了城墙,仿佛从未想过要往下跳。他颓然瘫倒在青石道上,这样似乎能与老人平视了。

“我从没有逼迫你,在你不情愿的情况下将能量晶条交给我,这与我有没有能力强迫你毫无关系。我只是用了三十年的时间说服你,要以大局为重,要以天下为重。并且交出能量晶条,对你的身体没有任何损伤,损伤的,只可能是你对过往曾经的追忆。”

“呵呵~呵呵呵~”盾山又发出了笑声,但是是悲凉而讥讽的笑。

人偶工匠们见他们崇拜的巨大偶像不发疯了,便纷纷壮着胆子回来,重新开始忙他们的活计,但眼睛不停往这边扫,显得十分担心。

“孩子,你是不是想通了?”老人问。

“想通……我何止是想通,”盾山大声说:“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混蛋!我的过去,有什么好追忆的?如果谁能帮我忘掉经历过的一切,我会视他为至交!能量晶条对我而言其实只是个负担,里面装的不是能量,只是我从来就不愿多看一眼的历史,我却死抓着它不放,为什么?就因为它很强大,它拥有宇宙的力量,我不想失去它!做出这种自私自利的行为,我不是混蛋是什么?反而还责怪大师你,将你看作是对我图谋不轨……”

鲁班走到他身边,轻轻按住他的肩头。

与老人共同生活多年,盾山从未真实感觉到他的存在,这时竟莫名地从那只影子手里感受到了暖暖的温度,就象是一股暖流从空气里传来,又钻入了他冰冷的钢甲。

“我想我此生最为艰巨的工作,已经完成了,那就是说服你,将能量晶条交给望王者大陆的人类,亲手插上长城的灵魂接点。”

“我……我亲手来插?”盾山一怔,他正打算从身体里取出晶体,交给大师呢!

“呵呵,能量晶条属于你,这项重要任务,当然就得由你来完成。我是不会碰那东西的,我的任务就只是指引,指引你看清事实,最后做出自己的决定。这就和我会决定我对每件事的做法,是一个道理。”

“大师,你不仅是世间能力最强的工匠,还是我的灵魂导师,我希望能永远跟随在你左右,这样永远都不会迷途!”盾山发自内心地说道。

“哎~”鲁班却叹着气,收回了那只传递暖意的手。

“大师,你……你因何叹息?难道我说错了吗?”盾山不解,不祥的预感一直笼罩在心头,如雷暴来临前的乌云无法消散。

鲁班慈祥的语调回来,告诉他:“我要走了。我此生的使命正是建造长城,等长城完工,就到了我该离去的时候。”

“啊?!”

盾山惊呼,下意识举起铁盾手盖住了脸,仿佛不看那道影子就不会失去他。

“孩子,我告诉过你我诞生自神明,是女娲娘娘派来王者大陆的孩子。我根本就不能给算作是人类一员,因为我不具血肉,只有精神。所以你也不应将我的离去看成死亡,没有生就没有死,有的只是精神的转移,我从你身边,回到了女娲娘娘身边。”

“可我痛恨这种转移!女娲娘娘一定不缺孩子,她一定有数不清的孩子陪伴左右,我却只有你这一位恩师,她为什么要召回你?凭什么长城完工你就要走?”

盾山放声大哭,虽然没有眼泪。

“叽叽叽~”

“吱吱吱~”

……

听见盾山的哭声,又见他死死捂着脸,人偶工匠们这次不是散开,而是成群结队地朝他围拢过来,他们懂得区分愤怒与哀伤的情绪,他们看出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哀伤中。

“盾山,记住一点,这世上唯一的永远,是永远不存在永远。没有事情会一成不变,只要时间流动,事物就处于变动中,就象你的生活。无论你有多不幸,不幸也总会过去,无论你有多幸福,幸福也会有远去的一天。”

“这……这也太可怕了!难道要避免被变动折磨,死亡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吗?”

“傻孩子,用逃避远离变动,是懦夫的行为,我相信你不会做出这种可笑的选择。没有变动就没有发展,没有发展的世界意味已走到尽头,很快就将毁灭。你首先要做的是自己适应变动,其次是协助他人适应变动,只要做到这两条,你的人生就没有虚度。”

“不,我不想虚度人生,我只想象大师你那样,做一个精神上顶天立地的人,并对得起这身坚硬的机甲!”盾山暂时忘记难过,坚决地喊了出来。

“哈哈哈,那太好了,我非常高兴能在快离开这座大陆时听你说出这样的话!那么你现在愿意将能量晶条插入长城的灵魂接点了吗?这个接点,就在我的身后。”

“什么?现在?!不,我不想这么快,我还想与大师多呆些年,长城还没彻底完工,难道不是吗?”盾山双臂一环,抱住一大堆人偶工匠,工匠们也使劲望他身上爬,瞬间遮盖了他钢甲的本色。

“如果要这么等下去,长城就真永远没有完工的时候啦~它的两端可以无限制延伸,跨越整个王者大陆再转回来。我们该做的全都做啦,后世人想怎样补充,他们自会安排,我不用再多操心。”

说这话时,鲁班显得轻松自在,听着象结束一段长途旅行后马上就要回家了。

盾山犹豫着,望着人偶工匠说:“你要是走了,这数以亿计的鲁班七号,又将去哪里?”

鲁班说:“他们将钻入城墙基石下的泥土里,被岁月加工成与泥土相似的物质,二者融合在一起后归入大自然。”

“啊?这不可能!”

这一次,盾山无论如何也不能赞同鲁班大师的决定了,人偶工匠皆具有生命,可爱如飞舞在空中的精灵,尽管他们没有翅膀。又怎么能对他们实施集体屠杀呢?

鲁班却说:“这不是屠杀,而是为他们找到归宿。”

第233章 蓝色卧龙

“怎么不是屠杀?”盾山据理力争,“将活生生的人推进土里活埋,然后让他们化作泥土并在上面长出花草树木,不是屠杀又是什么?这和秦……”

他险些说出“秦始皇”三个字,还好意识到失言,赶紧收住了。

鲁班答道:“你别担心,也别急躁,他们钻进土里的只是身体,精神则被我无一遗漏地收入了真正的鲁班七号的身体里,他很快就将出现,所以未来你不会孤独,鲁班七号将替代我陪着你。”

“大鲁班七号?”盾山惊住了,他很难相信老人的话,但也明白老人绝不会编故事骗他。可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老人在打造大鲁班七号的工作上花时间,一人高的人偶难道会自己冒出来?

鲁班大师答道:“真正的鲁班七号,诞生于我的思维,他是这么多年来,我所有成就的凝聚体,他的大脑里,记录着我所有的制造心得。尽管他不可能完全与我一样,将来成为制造大师,人们却总能从他的一言一行里找到我的影子。他不是我,却又是我,与我不同的是,他具有真正的躯体,木头躯体。”

“鲁班七号,从大师的思维中诞生,他现在已经成形了?”

盾山听得似懂非懂,不太确信一道影子里能藏着个大木偶人,但想想此奇迹若是来自鲁班,就并非不可能。

果然鲁班就解释道:“你别忘了,我虽然活在这个世界,却有一半身体属于是神,能做到部分神才能做的事。”

“哦,那就对了!”盾山从地上站起来,轻轻放下舍不得离开他的人偶工匠。

“这么说来,在今后的日子里,我还能见到大师,只是不再是这道影子,而是和真人一样大小的木偶人?”

“你可以这样认为,我也希望你见到鲁班七号后,不再伤感。毕竟未来还有许多事,等着你们去完成呢,说不定是共同完成。”

这话象是一种预言,强烈地勾起了盾山的向往,他甚至有点迫不及待地要见到大鲁班七号了,可一想到当能量晶条插入长城的灵魂接点,鲁班大师就将仙去的事实,他就挪不动步子,又想从长城上跳下去以永远不见那分别的场面了……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

夕阳西下,暮色渐浓,今日的夜似乎到得特别早,莫非太阳不愿见证分别?

鲁班大师背着双手,黑色剪影正逐渐在黑暗中隐没,没有光照,盾山这时就觉得快找不到他了。

“孩子,开始吧,明天将是崭新的一天,我可以向你保证,明天的一切都将与今天不同,你要代替我,将变化持续下去,让变化的脚步永不停止。”

“嗯,我按照你的指示做……”

盾山强忍酸楚,迈着沉重的步履一步步走向对面城墙上,那个闪光的小凹槽。

大师凭借记忆,将灵魂接点的形状与尺寸设计得与能量晶块正相符,这样就不会发生接触不良的现象。

看似粗细长度只有一指的凹槽,连接的能量传输线以百亿计,鲁班称它们为光弦,因为只要接通了能量,传输线就会亮起来,如同琵琶上的丝弦。

盾山的手虽然是巨大的盾牌,看起来笨重,实际使用时其灵活度竟不输真手。

盾牌有吸附与放开功能,正中还藏有机关,可伸出一个铁拳并张开成机械手。这个功能盾山极少用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他先用盾牌吸开护卫胸膛的钢板,再找到隐藏能量晶条的位置,将那条如同骨头的东西取了出来。

“这就是黑母的命根子,那个恶棍,在干了那么多坏事后,总算能由我代他赎罪,帮一帮王者大陆上的新新人类了!黑母呀黑母,我真想见到你得知这事后的表情,你是会急得捶胸顿足,跟个跳梁小丑似的,还是会直接昏死过去?”

快意地笑着,盾山欲将与他的身体连接了三十年的“骨骼”送入灵魂接点,却被鲁班大师叫住了。

“且慢!”大师止住他。

“嗯?”盾山一愣,但心中生出喜悦,他以为大师改变了主意。

然而鲁班并没让他收回晶体,他只是觉得眼前黑影一晃,似乎有人用毛笔在本来就黑沉的夜色里涂了一道,再看手上的东西,那节骨骼竟变成了一块普通木方,哪怕扔到起源地球的大街上也没人拾。

“大师,你这是……”

“我用了千年的光阴来找出女娲娘娘未标明的灵魂接点,这过程是多么的漫长!如此宏伟的建筑,却只有从一个特定点位延伸出去的线路,能与任何一个部分相连接。只有找到正确点位,所建立的光弦才能有效传输能量,可以想象那个点是多么难找出来。然而当它已经出现,就再也不神秘,任何从这儿经过的人都有可能发现它,并从中抽出能量晶条,那是相当危险的。”鲁班感叹。

“那么,就不能在接点外设置机关,或者其它保护装置?”盾山问。

“嗯,你说的我全想过,但不管怎么做,都有反而激起不法之徒兴趣的嫌疑。保护就说明此处有值得保护之物,那正是他们寻找的盗取目标,我又何须此地无银三百两?”

“大师高明,你是故意将能量晶条变成这样不起眼的木方,以断了他人的窃取之心?”

“正是,谁会有兴趣抽走一块用于固定几块墙砖的木楔子?”

“楔子?灵魂楔子!”盾山想到了能量晶体的新名字,兴奋地喊了出来。

“呵呵,灵魂楔子插入灵魂接点,让长城从此具有神,具有生命,好名字,好名字啊!”鲁班赞许地叹道。

盾山沉重的心感受到一丝轻松,大师高兴,他也跟着高兴,或许他不舍,大师也与他一样不舍呢?只是大师喜怒不形于色,不会如他那样表现出来。

呀~好美呀!

……

灵魂楔子插入灵魂接点的瞬间,一条淡蓝色的卧龙就低吟着爬上了山岭。那是他们在白天见到的长城,卧龙在夜间醒来,发出了象征他崛起的荣耀之光!

第234章 调皮木偶人

“鲁班大师,鲁班大师你在哪儿?再和我说一句话吧,再说一句话盾山就满足了!”

盾山又哭了,尽管仍然淌不出眼泪。

若干年前,目睹兄长离去时的痛感砸向心头,这是久未经历的折磨,他痛得快受不住了。

他只顾着欣赏那条闪光的巨龙,忘了大师离去的时刻也在此时,等回头想与那道影子说话时,身周已空空如也,仿佛这儿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连人偶工匠都没存在过,那条龙,不过是从天而降的天造之物……

长城内外,太安静了……

……

两个时辰后。

盾山抱着钢铁脑袋不停地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长时间,但躲在梦里可真舒服,梦的内容无论好坏,都不是真的,等醒了就啥都没了。如此便不如不要醒,一直躲在里面享受那种轻松的,自己只是旁观者的惬意感,这也不是坏事嘛!

可哪来的噪音?象是敲击金属的当当声,单个音符连在一起却类似难听的说唱音乐……

“刮风了,下蛋了!”

“相信科学!”

“有人需要技术支持吗?”

……

“技术支持?啊,我要!我要支持……”

盾山迷迷糊糊地嘟哝,这时想醒过来了。他记得最后一次睡觉,发生在三十年前,那之后他就再没合过眼,也没觉得疲倦,因为处于幸福与满足中的人无论干多少活也不会累。

可是压在心头的哀伤太重,他累了,就睡了,并感觉一下把三十年的觉全补回来了。

“你要技术支持?好吧,那就看看我的新发明的威力!”

难听的说唱音响在了耳边,这次好像是专门针对他。

同时他觉得有一个坚硬的东西在敲打自己的胸口,“当当”的金属敲击声混合说唱音,真是吵闹不堪,哪怕他真的还想睡,也不可能睡着了。

“哎~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呱噪~”

盾山烦恼地吼了起来。现在他清醒了,回想起了睡前发生的一切,包括被点亮的长城,以及鲁班大师的消逝,所以他也意识到自己不需要什么技术支持,只需要安静。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肌肉比头脑更管用。”说唱音还在饶舌,尽说些无厘头的怪话。

“好烦!”

盾山一挥巨臂,睁开了眼。

“哎呦~你打伤我了!”

说唱音好象恢复了正常,向他发出抗议。盾山也觉出刚才打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到底是啥?”他烦恼地先看看胸口,钢甲上确有遭捶打的痕迹,但擦一擦就干净了。再看那东西摔出去的方向,他瞬时瞪大了眼。

“你……你是……”

“你……你是……”

出乎意料的,那东西和他一样坐起来,和他一样瞪大眼,说出了和他一样的话。

“大师说过,他已在脑子里建好了鲁班七号,等他走了,那个人偶就会出现,莫非正是眼前这个?”盾山轻轻拍一下脑袋,呆呆地想。

只见吵醒他的,是一个长约七尺的机械人偶。木头身子涂着柔色漆,脸颊红扑扑的,说话时嘴巴的机关一动一动,全身关节则依照他自己的愿望,象正常人那样能活动自如。

最吸引盾山的,是人偶的左手,那是一个造型奇特的炮筒,看起来很有料,就不知使用起来是否如外形那样炫酷。

“你就是,鲁班七号?!”盾山认出了人偶,惊喜交加,哪还有半点烦躁?

“你就是,鲁班七号?!”

出乎他的意料,鲁班七号竟对他来了招鹦鹉学舌。

盾山总是那样好脾气,特别是面对小人偶时,尽管这个人偶相比以往那些,体型扩大了许多倍。

“好吧,等你想好好和我说话时,咱们再交谈。”他说着,将头扭向一边。

“好吧,等你想好好和我说话时,咱们再交谈。”鲁班七号顽皮地重复着,头扭向另一边。

嘿,这小子还真能捱时间!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一直从早上坐到晚上,又坐到了第二天早上。反正谁也不需要吃饭喝水上厕所。

最终,还是鲁班七号捱不住了。这无聊的游戏是他挑起的,由他结束很合理,他再不愿意也败在了盾山手下。

“你还不想好好和我说话吗?”鲁班七号问,脑袋也扭过来,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盾山,好一个求饶的小可怜……

盾山乐了,大师走后他第一次想笑,但钢甲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有眼中绿光连闪几下。

“好好说话,可以呀,你先告诉我那个大炮筒是啥。”他指了指鲁班七号的左手。

“哈哈~铁傻子,这个叫无敌鲨嘴炮,是我强有力的武器之一!”

“铁傻子?”盾山一愣,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称他,但他听着还挺受用。

“你说是强有力的武器之一,那就意味你还有其它绝招了?是什么?”

“我的右手还能发射出河豚手雷。铁傻子,你愿意让我用你的柔体,试验下新发明的威力吗?”鲁班七号真朝着盾山扬起了两只手。

“哎呀呀,不用不用,你都知道我是铁傻子,又哪来的柔体供你试验?”盾山急忙求饶,语气中难掩对木偶人的喜爱。

鲁班七号瞅他两眼,问道:“你为什么一个人躺在这里睡大觉?你很累吗?”

这一问,又勾起了盾山的伤心事,但他也感到挺奇怪,这个鲁班七号,怎么对鲁班大师一点都不怀念呢?还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你……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吗?”他问。

鲁班七号嘻嘻笑了:“怎么不知道,我是鲁班大师造出来的天才机关造物,秉承了他的一切优点,至于缺点嘛,那就算我的吧!”

哎呦喂,还挺直率!

盾山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那你认识我吗?你能不能叫出我的名字?”

“你呀?”鲁班七号这次专注地上下打量他,机械脸也能看出茫然的表情。

“我打刚见到你起你就在睡大觉,一睡睡了七天,七天里都没做自我介绍,我哪知道你是谁?名字嘛,不是铁傻子吗?”

“这……”盾山立时无语,但鲁班七号说他沉睡了七天,让他挺吃惊的。

第235章 何以为家

“原来我已经在梦中躲避了七天。哎,欢乐有时,悲伤也有时,是时候从悲伤里走出来了,否则只会辜负大师的重托,造成更大的人生遗憾……”

盾山呆呆地想着,一时竟忘了鲁班七号。

鲁班七号不高兴了,使劲推他:“哎哎哎,铁傻子,你怎么又不理我了?倒是说句话呀!”

“哦……呀,对不起!”意识到自己跑神了,盾山很是抱歉,望着鲁班七号直说对不起。

鲁班七号大大咧咧地一抹鼻子说:“好吧,看在你心情不太好的份上,我原谅你这次,但以后可不许这么忽略我了!”

嗨,这哪像从鲁班大师脑子里跑出来的,大师的翻版?简直就是个不讲道理的野蛮小子!

盾山愿意迁就他,老实地点了点头。

鲁班七号问:“这儿就只有你和我,你不会打算一直在嘉峪关的城墙上坐几百年吧?说,咱们去哪儿?”

好家伙,这下算问对了问题,过去应该“去哪儿”,盾山何曾操过心?一切都听从鲁班大师的安排,大师手上有长城的建造图纸,他们的行程就从没超出图纸上的范围。

突然一下,生活的内容就彻底变了,拥有大师灵魂的鲁班七号来到身边,于是角色互换,他成了两人中的主导者,鲁班七号眼巴巴望着他,等他拿主意。那么从这一时刻开始,他就要一直做木偶人的大哥,带着他四处飘荡了吗?

“不,鲁班七号弟弟,我要给建你一个家!”盾山对木偶人说。

“哇,铁傻子,你不会是说真的吧?可我很想走遍王者大陆,到处看新鲜东西呢!”听了盾山的话,鲁班七号既吃惊又不满。“家”这个字对他没起任何作用,他满脑子装的都是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他真的不想长期停留在一个地点。

然而失去了鲁班大师这位指路人的盾山,有着在起源地球上的伤心回忆的盾山,再也不想过颠沛流离的日子了,他的梦中有一座炊烟袅袅的小木屋,围绕屋子的是绿色的农田与花园。就算不可能长久享受如诗般的田园生活,他也盼望能安定一段时间,再去迎接大师曾说过的,“永远会发生的改变”。

“好弟弟,你听我说,你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不懂的东西,我想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教你。这需要时间,咱们就找个地方暂时住下,等你学完了,有出去闯荡的资本了,我们再出发如何?”他这话说得既象建议又象哀求。

“唔~”鲁班七号发出委屈的声音,真像个啥都不懂的孩子。

不等盾山开口,他又争辩道:“我是才刚来到这世界,但我懂的远比你以为的多!鲁班大师懂的我全懂,我不需要你教,还可以反过来教你!”

“你说的那些,只是前世的记忆,大师留给你的唯一的遗产,就是鲨嘴炮与河豚手雷,其它知识在你的记忆里就只是存储,你不会用!”盾山耐心地劝解。

鲁班七号不太相信,从身边抓起一块小石子说:“我能把这块石头变成木头,你想看吗?”

盾山点点头,由他折腾。

鲁班七号费力地在脑子里搜索将石头变成木头的知识,然后大喊一声“变!”

“哈哈,变了吧?”他得意地向盾山炫耀,将石头送到他眼前摇晃……

“没变,还是石头。”盾山直言不讳。

“啊?怎……怎么会是这样?!”鲁班七号震惊了,大师留在他记忆里的最后一个动作,就是把一块发光的石头变成木头呀,为啥口诀到他这儿就不灵了?

“哎,弟弟,别胡闹了,你不仅不能把石头变成木头,不懂的普通常识还多着呢,咱们快走吧,走下长城,趁天黑前把房子给盖起来!”

盾山站起身,巨塔般的高度又吓了鲁班七号一跳,铁傻子躺着的时候是一大团,怎么站起来后脑袋都快顶着天了?

“你要还想在这儿呆着,我可走了呀~”盾山故意这么说。

“哎呀,别,别扔下我,我真的还有好多事不懂呢!”鲁班七号上当,果然就慌了,一下蹿起来,一蹦一跳地追上了盾山。

盾山跨出一步,抵鲁班七号蹦十步,鲁班七号为不给落下,就只能拼命向前赶路。盾山意识到他跟不上自己,便伸出巨大的钢臂卷起他,将他甩上肩头前行。

这一下,鲁班七号比巨人还高了,自然也看得更远。他悠然自得地荡着两腿,睁大好奇的眼睛看着疾驰而过的景色,无论是没有颜色的石头还是翠色欲滴的绿色植物,都是那样美好。这和鲁班大师作为影子小人儿,刚在世间打开眼界,观赏万物的感受是一样的。

两人很快就离开嘉峪关关城,走下长长的石阶,又穿过森林与河谷,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原野上。

盾山放下鲁班七号,任他在草地上蹦跳着,追逐蟋蟀和瓢虫耍闹,自己将盾牌手盖上脑门,朝四处眺望,寻找合适的落脚点。

此处景色如此怡人,不管房子盖在哪儿都不错,可选择多反而增加了选择的难度,盾山拉过鲁班七号问:“弟弟,你觉得咱住哪儿合适?”

鲁班七号的机械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含含糊糊地说:“再往前走点吧,靠这片草原的东边有条河,天热的时候咱们可以下河洗澡,冬天用我的鲨嘴炮轰开冰面,还能抓鱼吃。”

“咦,你怎么知道东边有条河?不对,关键的问题是你是怎么分出东边西边的?”盾山吃惊极了,他以为鲁班七号什么都不懂,但他竟懂得识别方位,也就是说鲁班大师留给他的知识遗产远比使用几项武器多,看来是自己小瞧他了!

鲁班七号甩甩手,挺拽地回答:“我分不出东边,你分得出来呀!你一直朝着太阳走,那我猜太阳升起的地方就是东方。有了东方,和太阳相反的方向就是西呀。”

原来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盾山听得哭笑不得,心想假如我是往南方走,你的判断就会是错的呢!然而小家伙的机灵劲,以及胆大的举动,却令他颇为赞赏。

第236章 一颗驿动的心

盾山大步流星地,很快就走到了原野东部。那儿果然有一条河,河宽七八十丈,看起来规模不小。

河水清冽,给阳光照成透明的半金色,能清晰见到藏在水下的岩石与水草,真有一群群银色小鱼在欢乐地游弋。

见到河,盾山很有点惆怅,尽管他活的时间比起源地球上其他那些人都长,却应该是唯一一个从没下水游泳的人吧?

以前被怪病折磨,皮肤碰都不能叫人碰,后来变成碎皮拼接的怪物,三号空间站里也没有游泳池。再后来……

嗨,那就不用说了,钢甲勇士可以号称天不怕地不怕,但最怕的是关节生锈。

“弟弟,”盾山对鲁班七号说:“我同意你在冬天抓鱼,夏天却不能游泳,连脚都不能放进去!”

“啊?为什么呀?”鲁班七号失望地仰起小脑袋望着他。

“因为制造咱们的材料都不能浸水。虽然你是块木头,木头在水里泡久了也会受潮发霉的。这草原上能玩耍的东西很多,你可以玩其它的。”

“唔~”鲁班七号听是听懂了,但脸上的表情明显写着“不甘心”。

他歪着脖子想了一会儿,低落的情绪就高涨起来,抱着盾山的大腿说:“铁傻哥哥,假如咱们一起造一艘小船……哦不,是一艘大船,你说咱能下河不?”

“咦?”盾山心头一亮,两只眼珠光芒四射。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玩水的方式除去游泳,还有坐船呢?尽管他们都不能泡水,身体表层涂的防护涂料却足能抵御普通的水火,在船上颠簸,溅几滴水花一点也不碍事!

见他不答话,鲁班七号更高兴了,巴掌拍得噼啪响,笑道:“不说话就是默许,铁傻哥哥咱们开始动工吧!”

“啊?现在就动工?不行,得趁天没下雨时先把房子盖起来!”盾山同意鲁班七号的点子,却仍坚持要做的事的先后顺序。

鲁班七号的机械嘴只能上下开合,却在心里撅得老高,他想:“这铁傻子管得也忒宽了吧?难道就不许他盖他的房子,我造我的大船吗?他还真把自己当成我的监护人了!我是从鲁班的脑子里生出来的无敌机关造物,他看起来块头大,本事却肯定没我强!”

但这时他还不敢公然对抗盾山,只好委屈地点了点头,不再提造船的事。

盾山可不傻,小家伙不服从自己是明摆着的,可他又能怎么办?哪怕仅是出于对鲁班大师的尊重,也得时刻迁就这宝贝弟弟,只要不是一味的宠溺。

再说了,毕竟是大师的化身,鲁班七号在造物方面表现出来的天才,盾山认为对将来很有用处。兄弟同心,其力断金,说不定哪天他们组成强大的战斗组合,真能天下无敌呢?小孩子总会长大,长大后就懂事了,懂事以后就能明白哥哥是他最强有力的依靠,听哥哥的话,一准没错。

盾山出力,鲁班七号出点子,到太阳快落山时,一栋漂亮的木屋就出现在草原上。木屋有三间房加一个厨房,宽敞的院子可以当做露天工坊,靠墙边还堆满了柴火和野山果,这就是盾山梦想中温馨的家,对鲁班七号却是束缚他出去闯荡的囚笼。

安安静静地过了三天,鲁班七号认为可以提造船的事了,奈何草原上却下起雨来。先是如斜织的细丝般连绵,后来又势头增大,如同天空降下水幕。

这一场雨,带来了持续整整三个月的雨季,二人别说造船,就连离开房间都得打伞。

“哎~”鲁班七号趴在窗棂上望着不远处的河兴叹。持续的大雨导致河面涨高,幸亏盾山很有远见地将房子建在河的上游,这才避免了后来的一场洪水。

那天晚上,二人在睡梦中听到“哗啦”一声巨响,以为是天塌下来了,急忙披起蓑衣再撑把大油纸伞跑出来看,却见下游草原已叫大水淹没,原来能见到的小树全倒了,叫汹涌的水流冲去了不知什么地方。

“幸亏船还没造呢!”鲁班七号靠在盾山的腿上这样说。

“为啥?你不一直挺遗憾的吗?”盾山奇怪地问。

鲁班七号答道:“船造好了只能停在河里,要碰到山洪爆发,就得象那些树一样给冲走了。”

“嗯,是这个道理。”盾山点头同意,却又听他在感慨:“就不知那些树离开草原后,飘去了哪里。”

“弟弟,你就这么渴望离开草原,去别的地方?”盾山难过地问。

鲁班七号点着小脑袋说:“我觉得天地就是一座特别大的房子,比我们的小屋大多了。天地房子里什么都有,咱们没必要窝在自己的小屋里,这会错过很多好看的风景。”

“以天为盖,以地为庐!”盾山想到了这句话,认为鲁班七号的说法其实挺有哲理,也挺有道理,那么难道是自己的认识错了?可他并没打算一辈子都呆在这儿呢。

想了一想,他忽然想到长城另一端的蟒盾山,那座被烛龙吃空的莽山,现在还残留着给啃得中空的巨石与枯树的残根。大概是因为那些东西没味道,所以烛龙们不屑于清除残羹剩饭。

鲁班七号初临人世,尚不知这个世界的凶险与艰辛,如果带他去见识一下,说不定他就能收起玩乐的野心,安静下来好好学知识呢?

盾山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反正他也有返回蟒盾山地区,消灭烛龙以防止它们继续伤人的计划,便决定带鲁班七号同行。

听说等雨过天晴后就要出游,鲁班七号高兴极了,象只小兔子般蹦跳一晚,天明时才沉沉睡去。

盾山不用睡觉,就趁这段时间收拾远行的行囊。他预估行程耗时约一月,等消灭了烛龙,还将带着鲁班七号回来,在小木屋里教他读书写字呢。

第二天,鲁班七号睁眼看窗外的天空时,又想哭又想笑。

他见到天晴了,昨晚的大雨冲尽一团团残留的乌云,天空恢复明净的色彩,这时蓝得象宝石,边缘却泛着绚丽的七色光。

七色光来自即将落下的夕阳,它半遮半掩地躲在流苏般的晚霞后,象是在同大地挥手告别。

第237章 出发打怪兽!

“哎呀!”鲁班七号飞快地溜下他的竹藤小床,奔到窗前惊叫。三个月了,难得见到大晴天,那种沐浴阳光的感觉期盼已久,他怎么就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只见到了太阳的背影?!

最关键的是,铁傻哥哥答应他天一晴就出游,他却给梦缠着没及时醒来,这不是又得耽搁一晚上吗?假如今晚睡不着,明天白天再酣睡一天,不还是走不了……

他的笑一闪即逝,接下来就剩了心烦意乱,如坐针毡。

这时盾山推门走进来,他在鲁班七号的屋里得弯下腰。

“弟弟,该吃晚饭啦,你趴那儿干啥?”他问。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鲁班七号一肚子火全朝盾山发出来了:“我说你何止是铁傻,简直就是铁饭桶!成天就知道吃吃吃,除了填饱肚子你还有啥追求?你不用睡觉,晚上却只敢躲在房间里,最多在院子里打转,鲁班大师白给你整了那么大块头啊!”

“你……你这说的啥话?”盾山惊呆了,他从没见鲁班七号发过这么大脾气,并且劈头盖脸的,把他骂得一无是处。他胸怀的志向,在这一刻成了一文不值的废品,堵得他心慌……

那天夜里,二人再没说话,各自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事。

鲁班七号知道是自己不对,明明是他睡过了头,不该把责任往盾山身上推,盾山不忍心吵醒他,并没有错,可他就是百看盾山不顺眼,既离不开这人又不想与他抬头不见低头见,这种矛盾的心情令他烦躁不安。

夜深人静时,鲁班七号趴在小厅的木桌上睡着了,睡梦里还在嘟哝:“我不能睡,我要看见太阳,我不要在院子里见太阳,我要在长城另一边见太阳……”

第二天……

“咦是有人给我盖了鹅绒被吗?好暖和呀!不对,这暖洋洋的感觉比盖被子舒服多了,就象是一只温暖的手在抚莫我!”

鲁班七号睡醒了,朦朦胧胧中感受到阵阵暖意,同时他还在不停移动,是固定在草原上的木头屋子,突然能自己走了吗?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从眼皮缝隙向外看,刚看清周围情景就惊喜地大喊,早已睡意全无。

“哇!大山,还有参天的大树!我们不在草原上了,我们离开那间讨厌的木屋了!”

“呵呵,这下高兴了吧?哥哥带你去打烛龙,不过你得答应我,等打完烛龙回去,你不许再闹着要往外跑!”盾山的声音传来,却好象离得有点远。

鲁班七号这才认真看自己是在哪儿,原来他又坐上了盾山肩头,那高瞻远瞩的霸气,简直就象是整个世界都在他的脚下,也包括扛起他的铁傻哥哥!

高兴归高兴,见盾山如此让着他,鲁班七号对昨天的任性有点抱歉。他也知道那些气头上冒出来的话很伤人,盾山却不仅不与他计较,还用实际行动与他言归于好,和铁傻哥哥在一起,可真有安全感呢!

从这时起,鲁班七号被盾山感动,开始自我反省。他决定听从盾山的劝告,等享受了出行的乐趣后就定下心,跟着盾山学东西。等能读书写字了再去闯荡世界也不迟,反正世界有没有他也一直在那儿,不必急在一时。

然而,这次犯错之人是盾山,他低估了烛龙的实力,更没料到它们是团结的凶兽,认识到打不过来犯的敌人时,能重新聚拢成可怕的烛九阴……

……

“铁傻哥哥,你带我来的是啥地方呀?怎么除了奇形怪状的中空石头和老树桩,还有几棵难看的铁针松,啥都见不到呀?”鲁班七号站在干成块,并有许多地方开裂的土地上,为此处的荒凉吃惊。

盾山说:“弟弟有句话说得很对,世界就是间大房子,天空是房顶,大地是可以躺着睡觉的席子。这里的席子叫怪兽啃坏了,要不打死怪兽,它们就会咬伤,甚至咬死席子上的人,所以你得帮我。这是咱兄弟俩组成团打的第一仗,你既不能害怕,也不能啥都不怕。记住,不管今后发生什么都要躲在我身后,我不说行动你就不要现身!”

“哦这次打野的领队是铁傻哥哥,我听你的!”鲁班七号点头同意,心里却不服气,只口是心非地回答。他还没试验过鲨嘴炮与河豚手雷的威力,只天生就知道这两样武器不属凡物,能在关键时刻震慑敌人,此时听说要杀怪兽,是跃跃欲试。

盾山只道他会一直紧跟自己,就尽顾着找烛龙了。

那些东西留在他脑子里的印象已很模糊,他只记得几十年前的那天,他揣着破碎的心走来一座大山脚下,想攀登上去,好站在山顶大喊,以发泄胸中愤懑。

可他实在是太疲惫了,就倒在树丛中睡着了。还没睡沉时,他迷迷糊糊见到一些黑色的小蚂蚁不停绕着他跑,还以为是要下雨了,蚂蚁们在往窝里搬运食物呢……

再后来,他就真的什么也记不起来了,睁开眼时他已不在野外,而是躺在鲁班大师的作坊里,还被换上了一副坚强的钢躯……

“铁傻哥哥,你在想啥呢?你小心踩到兔子窝!”

正闷头苦思,冷不丁被鲁班七号打断,盾山给他拽得停住了脚。

“兔子窝?”他猛然一怔,眼睛的绿光也转瞬变盛。这鬼森森的荒地,全由烛龙造成,连人都活不下来,又怎么可能有兔子在此安家?

他顺着鲁班七号指的方向看去,还真见到地上有一个圆洞,被七拐八扭的裂缝包围着,洞口还塞着些枯草。

“哼,终于找到你们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就是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兽的末日!”

盾山发出“吼吼”的笑声,鲁班七号从没见他如此兴奋,顿时有点惊恐,他想,一个兔子洞有啥这么可乐的?草原上到处是兔子洞,也没见这铁傻子有啥表示呀?

鲁班七号来到世上不久,任何新鲜事落进他眼里,新奇程度都能给放大无数倍。他好奇心大发,为弄清这荒野的兔子洞与草原相比,究竟有何不同之处,早将盾山的叮嘱抛去了脑后。

第238章 自以为是的小傻瓜

鲁班七号迫不及待地要冲过去看新鲜,却在转身时,发现了更有趣的事情—在盾山和他的身后,还有个更大一些的“兔子洞”,那个洞不仅没被草盖住,还从下面冒出来一条又黑又尖的小尾巴,摇来晃去地象在招呼他过去。

“嘻嘻,借你们的,试验下新发明的威~力!”他哇呀怪叫着,就脱离盾山朝那个洞奔去。

“弟弟,不要轻举妄动……”盾山很清楚此处凶险莫测,行动必须谨慎,却没料到鲁班七号如此不知轻重,战斗还没开始就不听他指挥了。

在小木屋生活的几个月里,鲁班七号没机会显露他的本事,盾山就看不出他功夫如何,这时可算是真见识到了,首先他移动的速度快如闪电,这一点就令盾山望尘莫及。

盾山想抓住他不让他离开自己的保护范围,四五米长的手臂却只抓住了他的影子,看第二眼时,他人已到了那个圆洞边上,伸手去撩逗黑色的尾巴。

盾山目力极强,隔得远也看得清那尾巴,就更紧张了。他已能肯定当初陷入昏睡时见到的“黑蚂蚁”,正是烛龙!原来烛龙是黑色的,并且体型能变大或缩小,那么它们究竟是相互组合而成,还是只是单只变换?

盾山希望它们是组合体,这样剿杀起来就容易许多。如果是一只只单打独斗,那可不知得战到何时了!

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避免鲁班七号遇险,他可是木头人偶,烛龙能把一座大山的树木全部吃空,就说明它们有多喜欢啃木头,鲁班七号在它们眼里,就是送到嘴边的饕餮大餐吧?

鲁班七号却不知他挠的是一颗超级炸弹,若不是盾山相救,顷刻就要炸得他粉身碎骨,他嘻嘻笑着要把那东西从洞里揪出来,觉得小尾巴滑腻腻的抓着挺舒服。

“你不是兔子呀?那你到底是啥快让我瞧瞧!”他活动着机械嘴说。

“啊~”可嘴巴张开就再合不上了,因为小尾巴象安了弹簧似的弹起来,正弹进了他的嘴里!

还好他的嘴巴不大,并且是有别于人类的机械嘴,往下一压便咬住那东西,速度之快那东西只钻进去半截身体,后半段连同尾巴疯狂地扭动,并发出“吱吱吱”的,耗子般的怪叫。

“唔~”鲁班七号这下给吓蒙了,他可不敢吞活物,并且他不知道要让这东西钻进肚子,还说不清是谁吞谁呢!

盾山几步跨到他身边,急促地警告:“弟弟万勿乱动,也不要让那脑袋接触你的舌头,我帮你把它拉出来!”

“唔~呜呜呜~”要换做平时,鲁班七号得哇哇大哭,这时他却只能眨眼,并在心里哭嚎,喉咙里发着声音催盾山快点。

盾山从盾牌正中伸出机械小手,想揪住黑尾巴,奈何尾巴甩动太灵活,他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这可怎么办?时间拖长了恐怕它就能挣脱鲁班七号的牙齿了,等到它从喉咙钻进肚子,眨眼功夫就能将鲁班七号啃成碎木渣!当年盾山的身体,大概就是那副惨样吧!

“弟弟,你冷静点,我保证你不会有事,只要你能勇敢一些!”他给鲁班七号打气。

“呜呜呜~”鲁班七号暗想你个傻大个,这种时刻你勇敢给我看看?

盾山已将机械手缩到最小,还是碰不到小尾巴,眼看情况危殆,鲁班七号就快熬不下去了,盾山急中生智,心道“有了”,只是用一根细指靠近黑尾巴,快速从它表面滑过……

滑溜溜似泥鳅般抓不到,碰总碰得到吧?

指尾相触的刹那,小尾巴竟腾起一团灼亮的火花,不用盾山拉它出来,就给烤成了焦肉。

“唔~”鲁班七号这次是长出了口气。

危险终于解除,木头人偶报复心大起,没松开牙齿,而是狠嚼几下,嚼碎焦肉后咽了下去。这次能算他吃掉烛龙了。

“喂~让我看看它的样子……”盾山想阻止,却哪来得及?鲁班七号就这样吃完了他的午餐。

“铁傻哥哥,这玩意儿是啥怪物?怎么尽往别人嘴里钻呢?并且味道也不好,又象石头又象木头,还带着腥气,你说是不是放点油盐酱醋会好一点?”鲁班七号对这顿午餐抱怨挺大。

盾山哭笑不得,摊着两手道:“你吃掉了王者大陆上最残忍最凶猛的怪兽,还嫌味道不好?我告诉你,你脚下正躲着成千上万条这东西,随你加什么佐料,你都吃不完它们!”

“啊?”鲁班七号这下可吓坏了,心想一条都对付不了,要真的满地跑这兔子不像兔子,耗子不像耗子的东西,他可真得给吃得只剩下脑袋了!不对,脑袋说不定也保不住呢!

斜眼看看挂鲨嘴炮的手,鲁班七号又有了主意。据称这武器能轰倒一座小山,那么黑怪物又算什么?敢来侵犯小爷,小爷就轰死你们,并把你们串上木棍当烤羊肉串吃!

想到此,他一不做二不休,对准离得较远的另一个洞口,举起了左臂……

“妈呀,弟弟你快停下!”

盾山见状又欲阻拦,奈何鲁班七号的行动其实比闪电还快,“下”字没落音,一枚火箭炮已带着金蛇似的尾弧朝目标飞驰而去。

轰~

巨响震得百里外的山岭都发出了回响,地底的震动波更是一阵阵加剧,直至掀翻了干土覆盖的地面。

“哇呀,没想到我的火箭炮如此厉害,果真是神勇无敌呀!估计这一炮下去,地底下就能太平无事了!铁傻哥哥,别说千万只怪物,就算再翻两倍也不是我的对手,你别怕,有我保护你呢!”

鲁班七号那叫一个得瑟,认为首次发射鲨嘴炮,将成为他终身的荣耀,却没想过荣耀他得不到,终生挥之不去的噩梦倒是逃不过了……

“弟弟呀,你的炮没打死千万条烛龙,只是唤醒了它们。地下震动波并非因鲨嘴炮而起,而是烛龙正在集结,要向我们发起猛攻!”

盾山一语道破了天机。

第239章

“啥?这不可能!”

听了盾山的话,鲁班七号傻了眼,他就不明白火箭大炮怎么打不死小小的老鼠呢?

盾山的解释很清楚:“鲨嘴炮的攻击目标必须集中,才能一招克敌,现在敌人全是散的,并且小得只有普通人的手掌大,你怎么可能简简单单就用一发炮弹杀死全部?”

“这个……”鲁班七号无言争辩。他空有鲁班大师赋予的天赋,还揣着那两样致命武器,战斗的经验值却为零,连最基本的道理都弄不明白,又还能说什么?

其实盾山也已来不及多说,一发炮弹钻入底层下的力量足以唤醒方圆百里内的烛龙,二人此时再见的就不是一个两个的“兔子洞”了,干涸得如僵尸的脸的土地象遭到诅咒似的变成了筛子,拳头大小的孔洞连绵不绝地出现,他们几乎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每个孔洞的洞口都有一条黑黑的泥鳅般的尾巴在摇晃,鲁班七号看得一语不发,盾山以为他不怕,暂时放了心,谁知刚一松懈,他就“哇”的一声狂呕不止,何止刚才吃掉的那条给电焦的烛龙,就连昨天吃的都呕出来了,呕吐物填平了十来个冒小尾巴的地坑……

“弟弟,你没事吧?快跳到我肩膀上来!”

盾山见状大惊,明白刚才他不是不害怕,而是怕得太厉害,憋着呕呢,可没憋多久就爆发了。这也难怪,发现吃进肚子里的是这些恶心透顶的东西,换了谁也受用不下。

就目前形势而言,盾山宽大的肩头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鲁班七号求之不得,顺着他压下来的粗壮钢臂往上爬,那速度之快,仿佛他把自己也当成火箭炮冲上去了。

盾山冷眼观看还在不断裂开的地坑,不着急出手。他明白鲁班大师为何将他打造为钢铁之躯了,原来烛龙可食万物,独独不爱吃铁和钢。给鲁班七号的火箭炮震醒,又闻到了久违的木头香,这些饥肠辘辘的家伙那叫一个兴奋,迫不及待就从蛰伏之处蜂拥而出,看样子不吃到喷香的木头誓不罢休!

鲁班七号吓坏了,要不是他的木头脸不会变色,只怕早已比地上的泥灰更难看。他高高地坐着瑟瑟发抖,再也没力气耍小性子,并且一直以来对出行抱有的热忱,也给恐惧驱赶得无影无踪了。

烛龙虽然是畜牲,却是有灵性的畜牲,它们发现够得到的活物不属于觅食范围也不气馁,而是大批堆叠着往上走,因为它们能辨别气味传来的方向,是在上方而不是地面。

盾山细细观察这些曾险些要了他的命的生物。它们每条大小相当,怎么看都像是从一个模具里倒出来的,至于区分老幼,靠的是皮肤颜色的深浅。黑得发亮的,比如刚才被鲁班七号吃掉的,就属于出生不久的幼崽,它们最为活跃,非常喜欢从洞穴里往外跑。这股子好奇劲儿,和鲁班七号挺象……

颜色越浅的越靠后,甚至有一些看上去动作迟缓,也不知是老得走不动了,还是懒得管闲事,巴不得留在地底颐养天年。

见到这成千上万的怪兽大小相等,模样没有区别,盾山的紧张心情竟有所放松,高兴得连说几个“这就好”。

鲁班七号正发着抖,两条木腿撞在钢甲上,发出“梆梆梆”的响声,还挺有规律。

不过听盾山发此感慨,鲁班七号糊涂了,拍着他坚硬的耳廓叫喊:“我说你是不是给吓傻啦?咱们都大难临头了,好在哪里?一死百了吗?”

“呵呵,瞧你这小家伙说的,三个月时间没白教你,会用成语了!”盾山嘿嘿傻笑,话语之轻松,哪听得出半点大战之前的紧迫感?

“那你快告诉我,啥事让你觉得好呀!”鲁班七号不依不饶,非得逼盾山说实话。

盾山不让他失望,解释道:“我跟随鲁班大师几十年,虽然天资愚钝,没学到啥精湛手艺,却知道拼接造物法是怎么回事。你瞧这些丑怪的东西,它们不是无缘无故要长成一个样子的,是为了在关键时刻相互连接,组成威力无穷的巨怪。现在我们见到的,不过是散碎的零件,所以还没到真正开打的时候。”

“啊~”鲁班七号又觉得受到了打击。他才是鲁班大师的嫡系传人,是从大师脑子里蹦出来的人物,却因为给吓得够呛,而没看出烛龙的生长遵循了造物法原则,今天这人可真是丢足了!

盾山可没流露半点瞧不起他的意思,对他始终是那样疼爱和有耐心,这让他心烦,暗想这铁人看着威风八面的,其实怂得跟头驴似的,就算是驴还能发驴脾气呢,他怎么就总是那么温吞呢?

这可好,盾山不嫌弃啥都不懂鲁班七号,鲁班七号挺嫌弃他。

又看了片刻,鲁班七号又忍不住了,催促道:“铁傻哥哥,你也别老跟个傻子似的站着呀?不然这些怪物就把你当成真傻子,要得寸进尺啦!”

他的意思那么明显,盾山一听就懂了,这小子是怕烛龙太多自己抵挡不住,真爬到肩上威胁到他。

鲁班七号这种担心也有道理,烛龙群体看似庞大,实际存在社会结构。它们分成许多不同的小队,每支小队都有领头的队长,队员服从队长的领导,一切行动都在队长的指挥下完成。他一直只看不出手,是为等比队长更高一级的头目出现,他相信那个家伙,就是最终的攻击目标。正所谓擒贼先擒王,以孤立之势对付数量庞大的敌人,运用谋略策划部署很有必要。

可鲁班七号不停在耳边吵吵,听声音就知他有多害怕,盾山又怎么忍心视而不见,任他急得跳脚呢?

细想一下,盾山做出决定,先给烛龙们来个下马威,并挫一挫躲在幕后的那个强有力的敌手的锐气,于是他用巨大的钢盾三两下扫除爬上身的烛龙,朝地面蹲了下去。

“喂,铁傻哥哥,你这是要干什么?你不会是嫌我累赘要拿我喂烛龙吧?”鲁班七号这下吓得不轻,整个身体都趴在了盾山的脑袋上,现在只有那儿是最高点了。

第240章 烛龙巨爪

鲁班七号紧张过度,以为盾山此举是要扔下他这个累赘,不止恐惧得吱哇乱叫,还死死抱住了盾山的脑袋。刚才他见识了盾山有多厉害,别说使出钢盾,就只伸出细长的一根手指,也能让凶猛的烛龙瞬间变成焦肉,如果此时少了这个保护神,他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盾山也急了,他急的不是被鲁班七号误会,而是那家伙哪儿都不抱,偏要抱他的脑袋,此时一双眼睛不可少,他必须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结果眼睛给捂住了,可不真就危险了吗?

鲁班七号只相当于一个初生婴儿,打不得骂不得,连凶都凶不得,盾山无可奈何,只能一边凭感觉赶走身上的烛龙,一边柔声安慰他:“傻弟弟,你这说的哪里话?哥哥怎么可能扔下你不管呢?要真想甩掉你,当初就不会让你爬上来,你快快松手,至少让我看得见东西,否则我保护不了你了!”

“啊?”鲁班七号一呆,再看自己趴的地方,果然严严实实就挡住了盾山的脸,那姿势叫一个丑,他哪是人偶?分明就是一只木头雕的壁虎!

“呀呀呀~我错了!”

鲁班七号难得认错,飞也似得向后一翻,让出了盾山的脸。

终于又能视物了,盾山大松口气,耳朵却灌入鲁班七号尖利的惨叫,刺激得他险些摔倒。

“烛龙哇—它咬我哇——”

“什么?在哪儿?它怎么可能怕那么高?”

盾山大惊失色,但怕真把肩头人偶甩下去,又不敢猛回头看。他料想正是因为刚才走神,才给烛龙可乘之机,一直顺着他的大腿爬到了背上!

不对,为何感觉爬上来的不止一只烛龙?似乎有很多!它们真象小小的黑蚂蚁,第一只嗅着味儿找到食物后发出信号,后面的就蜂拥而至。

盾山的心比刚才蹦得更紧了,正如他所料,烛龙是可以以互撞的方式拼装组合的,年轻力壮的跑在最前面,噼里啪啦一阵动作后,盾山就见到从刚才鲁班七号坐着的肩头,伸过来一只漆黑的巨爪!

与光滑如泥鳅的小烛龙不同,巨爪上布满鳞片,还有着十只骨节粗大的指头,指尖的指甲尖得象刀,设想盾山拥有的仍是原来那皮质身躯,只怕顷刻就能被撕扯得粉碎。

这场面,着实吓人,盾山关心的却不是自己,而是鲁班七号的安危。巨爪占了他刚才坐的位置,那他又跑去了哪儿?另一边耳朵传入低低的哭泣声,好小子,早就从这边地盘躲闪去了另一边,所以暂时毫发无伤,只是怕得哭了起来。

“好弟弟别怕,看我怎么收拾这些可恶的家伙!”

盾山怒不可遏,怒的不是烛龙组合成黑漆漆带鳞片的爪子威胁他,而是这东西吓到了才刚出世几个月的小朋友,这怎么能忍?!

他保持着蹲地的姿势不变,也不再一味驱赶往上爬的烛龙。

嘭~!!!

这一声,震天撼地,附近若有除烛龙之外的生物,只怕会给吓得心胆俱裂而死。

盾山奋力将钢盾朝外的一面砸在干土地上,数不清的烛龙给压成了薄片。

但杀死的这些,与如乌云落地的烛龙大队相比微不足道,盾山可不会只满足于这点战绩!

钢盾初显威力,实际有多厉害还没展现出来,但没给砸到的烛龙已有不少四散逃命,于是围绕着盾山,出现了一个直径足有十几米的空圈。土地原有的颜色重新露出来,不过反而变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烛龙喧宾夺主,将黑色与灰色变成了地面的主色调。

盾山冷笑,如雄狮般怒吼:“跑?你们跑得了吗?!”

“妈呀~搞了半天铁傻哥哥一点也不怂,他的声音比我以为的要大多了,也雄壮多了!难不成,他是因为对我好才柔声细语的,并且任我骂他也不还口?”鲁班七号能想到这一层,说明他总算有了一点进步。

随着怒吼声落,令天地都为之惊叹的奇迹发生,盾山砸地的臂膀变得如透明玻璃般通绿,绿光一直蔓延到钢盾上,那面盾牌瞬间就变得无比通透,并且犹如天上闪电般的光芒从臂膀贯穿钢盾,一道接一道拉出赤亮的电弧,电弧很快布满钢盾,此消彼长地积蓄着力量。

鲁班七号看得目瞪口呆,刹那间忘了对烛龙的恐惧,只顾张大嘴盯着盾山那只绿光爆闪的胳膊发愣。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更令他吃惊的情景还在后面等着。

电弧似乎嫌呆在盾山体内空间不够,争先恐后地顺着铁盾向外扩散,它们接触地面后不仅没消逝,反而更加猛烈,更加充满力量,它们不再散乱,而是发出“嗞嗞嗞”的鸣响,规则得一圈接一圈发射出去,象极了湖面泛起的涟漪,但相比温柔的涟漪,这些电弧是凶猛的野兽!

但凡电弧扫到之处,活蹦乱跳的烛龙都会给烧焦,空气里弥漫浓烈的皮肉焦臭,鲁班七号心惊胆颤得看着这一切,再听着噪音闻着令人作呕的异味,吐得叫一个惨,他忘不掉自己曾吃掉一条烛龙那糗事……

盾山的功夫可真不是盖的,他的出击迅如电光火石,察觉情况不妙的烛龙哪怕想逃回洞穴也来不及,干土地上的战势叫一个壮观,盾山最关心的却不是眼前,而是身后。

他没忘那只由数不清的烛龙组合成的巨爪,而巨爪真够有灵性,意识到此人比它想象的厉害多了,便将攻击目标转向了躲在另一边肩膀上发呆的鲁班七号……

“想伤我弟弟?休想!你们这些混蛋也去死吧!”

盾山怒发冲冠,脑袋上如果真有帽子能给爆发力冲上天。他的钢盾略一转角,散发电弧的着重点就转去了身后。

嗞嗞嗞~

沙沙沙~

这大概就是烛龙能发出的惨叫,那只巨爪已伸到鲁班七号的头顶,只要落下,至少几百只烛龙就会分散开并掉到他身上,把他当面包碎般吞食干净。

也就是在这关键时刻,电弧从最下层的烛龙,也就是巨爪的手臂部分传导到了巨爪上,盾山顿觉后背一热,知道目前最后一批敌人,也给剿杀完了!

第241章 吓破胆

“弟弟,你还好吧?”盾山问,同时抬起巨臂,让鲁班七号顺着蹦下来。不过他等了半天,肩上的小家伙也没动静。

鲁班七号呆呆坐着,聪明脑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鬼主意,一个不剩的给刚才的战斗惊飞,现在是空白一片。

他连呼吸也不敢,似乎动动鼻子就能惊醒遍地焦尸,再度组成巨爪来抓他。但身体里有一股酸酸的力量在奔涌,涌到心头要爆发时给他强压着,憋得十分难受。

盾山生怕他吓出了啥毛病,赶紧用另一只手抓他,鲁班七号见五只细细的钢指伸到眼前,终于熬不住,“哇”一下嚎啕大哭。

那哭声,天都快给震破了,盾山只好停下,任他用这种方式发泄。能哭出来就没事了,哭完后,他准保还能象以前那样活蹦乱跳!

鲁班七号哭的时间比盾山预料的短,在硬邦邦的钢肩上留下不少鼻涕眼泪后,他不用盾山帮忙,自己就顺着手臂跳到了地上。

“烛龙,都叫你用电盾烧死了吗?”他问,小胸脯一起一伏,还有点抽抽搭搭的。

大地上黑黄色块相间,斑驳得象长了癞子的脑袋。盾山远远地望出去,若有所思地回答:“但愿吧。”

“啊?!”刚刚才平静下来的鲁班七号,又跳得老高,“傻铁哥哥,这里的烛龙数量成千上万,难道还不是全部?”

盾山不擅长说谎,所以不知该怎么用谎话安慰人,他实打实说:“我总有种预感,地底下藏着烛龙真正的首领,那家伙一直躲着观战,到现在也还没露头呢。”

“这这这……”鲁班七号牙齿嘎嘣嘎嘣直打颤,一把揪住盾山的盾牌叫嚷:“我们走,回草原的小屋去!我不想再留在这儿了!这儿一点也不好玩,还没有草原好玩!”

这话盾山爱听,弯下腰望着他:“你说真的?这次回去后,你真不打算再往外跑了?”

鲁班七号往胸前一拍,信誓旦旦地说:“我保证,从现在起只听哥哥的,绝对不再耍小性子!”

盾山高兴极了,点头道:“好,等把所有烛龙都消灭干净了,咱们就回家。”

“啊……”鲁班七号听得叫一个生气,他说回草原是为同盾山谈条件,变相逼对方别再恋战,可这傻大个子,怎么还是坚持要留下呢?

“可是,我害怕……”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机灵的鲁班七号眨巴着大眼,虽然做不出表情,眼神和声音却足以表现他是个无助的小可怜。

“只要跟着我,你就不用害怕。咱们这趟出来就是为消灭烛龙,以保证从今往后,这地方不会再有生灵遭烛龙残害。王者大陆上的人越来越多,类似烛龙这样的凶兽必须剿除,以保人类安全。这是我的责任,弟弟,你得支持我。”盾山坚定地说。

“可是不让我处于危险中也是你的责任,这个责任你就不管了吗?”鲁班七号专横地嚷道。

“这……”盾山左右矛盾。鲁班大师唯一的嫡系传人,当然不能有任何闪失,自己担负着保护他的重任。可杀烛龙的任务拖延到今天,已势在必行,他也不能完成一半就打道回府。

“弟弟,我们消灭了烛龙的大部队固然可喜,却不意味就取得了最终胜利。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要没斩草除根,就是给了它们重新大规模繁殖的机会,难道你希望见到它们爬遍整座大陆,将大陆上的活物,包括草木与石头都吃个精光吗?”

“唔……我……可是,我还是害怕……”鲁班七号嘟哝着,木偶身体缩成一团,谁见了都会产生怜惜之情。

盾山抱起他,往高空抛了两抛,呵呵笑道:“如果敌人出现,我就让你再次试验你的新发明如何?”

“哈哈,这是真的吗?这次除去鲨嘴炮,我还能用河豚手雷了?”这下鲁班七号高兴了,和所有小婴儿一样,他也喜欢被抱着抛来抛去,那一上一下的感觉实在太好玩了。

不过他又想到了什么,迟疑地问:“可是,假如那个可恶的坏东西一直躲在地底下不出现,咱们得等多久啊?”

“咝~这个嘛……”盾山答不上来了,事实上这也是他所担心的问题。

大群烛龙向地面集结,是由于鲁班七号从鲨嘴炮里发射了火箭,要逼最大,恐怕也是最厉害的那位露脸,不至于要鲁班七号再来一次吧?那种举动危险性太大,盾山不想尝试。

然而,烛龙的灵性刚才盾山就见识过了,它们的头领想必智慧更高,万一那家伙来个“闭门谢客”,躲在地下借助繁殖重新扩充势力,那么这场战争就会变得没完没了,他和鲁班七号就没法脱身了。

这该怎么办呢?

盾山拨拉开烛龙的焦尸,一屁股坐地上,开始冥思苦想。鲁班七号围着他蹦来蹦去,不时趴在他的膝盖上,用一对大眼天真地望着他,逗得他想笑。

太阳落山了,鲁班七号可不敢再拿烛龙做晚餐,盾山就走出蟒盾山的区域,从周围的树林里摘野果给小弟弟吃。

晚上鲁班七号甜甜睡去,盾山便又坐在篝火堆旁思考对策。

早上太阳高高升起时,鲁班七号打着哈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他的铁傻哥哥,找到了就安心了,然后二人再跑去很远的树林摘野果,吃饱后再折返回来守着。

就这样,二人平安地渡过了七天时间。这期间鲁班七号表现得又听话又乖巧,让盾山很满意。前面受了那么大教训,这孩子大概成熟了不少,这也算是此行的收获吧!

盾山太单纯了,总是把一切都往好里想,极少能注意到藏在美好下的危机。

鲁班七号看似听话,一颗心从来就不安静。他心想自己的本事不比盾山差,这次吃亏的原因是因为烛龙不吃盾山只吃他,于是盾山占了这个优势,或者是占了这个便宜,但要在公平的角斗场上,他们还指不定谁靠谁呢!

待曾经遭受的惊吓逐渐淡去,小家伙又动起了鬼心思。

第242章 蛇形妖灵烛九阴

在树林里吃完早饭,回到荒芜的蟒盾山遗址,盾山继续坐着呆想。

这么多天此处都静悄悄没任何动静,摆明了就是已经安全了,傻铁哥哥却一直守着不走,一点儿也不嫌这种日子枯燥无聊,真是脑子有问题!

鲁班七号决定要用个很了不起的方法向盾山证明他是错的,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烛龙的头领,没必要再继续为块寸草不生的荒地浪费时间。

他边玩耍边走,走到盾山几乎看不见他的地方了,便停下来凿地。他打算凿出一个巨坑,巨大到能容纳下铁塔一样的盾山,然后把他给推下去!

不是要等地底下的怪物露头吗?既然怪物只是铁傻子一厢情愿虚构的,就让他下去好好找找,看自己到底错得有多离谱!

想到就做,鲁班七号甩开膀子干了起来。别看他小,却不乏干这种活计的头脑与力气。

鲨嘴炮这时成了挖凿工具,开足马力旋一次,地坑就能扩大一圈。

由于土地上全是烛龙留下的空洞,挖起来特别容易,地面下的土层差不多轻轻一碰就能塌下去,仅一个时辰后,一个巨型大坑就出现了。

盾山坐了那么久,脑子里一直在构思逼烛龙之首,也就是烛九阴出来的办法。鲁班大师告诉过他,烛龙是烛九阴的分身,烛九阴用分身出没于山野,本尊从来就只躲在地下深处做幕后操控者,它是不会轻易用真身涉险的。

如今死了这么多烛龙,至少削弱了烛九阴一半的战斗力吧,如果打击是致命的,那家伙一定会不甘心失败而亲自出马,可它仍象个缩头乌龟那样躲着,说明在地下深处,藏着更深的,他还无法猜出来的秘密。哎,莫不是非得入地才能最后成功?这可是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用不得呀……

想到这儿,他认为得去瞧瞧鲁班七号了。那孩子最近乖得一点也不用人操心,今后要能一直这样,他可就省心了!

“弟弟,弟弟你在哪儿?出来咱们做会儿游戏吧?”盾山站起身看了一圈,没见着那个蹦蹦跳跳的小身影,急忙大声召唤。

通常他一唤鲁班七号就会出现,这次四周却静得出奇,连轻微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不好!”盾山惊呼,瞬时间惊得魂都没了,急匆匆就开始寻找。

找到线索毫不困难,没走出多远盾山就见到一个巨坑,深得足能掩埋他这样高大的钢甲勇士,可这坑难道是……

轰~!

“哎呀!”

盾山惨叫,并整个人向坑里栽了进去,他被人偷袭了,那人朝他发射了一颗威力巨大的火箭弹!

“是鲁班七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盾山摔进土坑,给火炮轰得脑子晕晕乎乎的。机甲身躯保证他不会死,但因为猝不及防下没拿钢盾抵挡,这下受伤不轻,估计得花点功夫才能将受损的后脊梁修好……

“哈哈哈~傻铁哥哥,你别怪我在关键时刻出手,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鲁班七号欠揍的脸出现在大坑边,说的话更加欠揍。

“你想干什么?为什么害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盾山又惊又怒,身体没有疼痛感,心却痛得直抖。

鲁班七号搓搓硬邦邦的鼻头,得意地说:“我认为,根本没有烛龙的头领,你的想法是错的。但你以兄长自居,自以为是,不可能听得进我的意见和劝告,我就只好把你推进坑里,让你自己去搜找。你可以就着这个坑继续挖地道,深入烛龙密布于地下的巢穴好好瞧瞧。要真没有,咱们就回家。要是有,你也不用再花时间等了,直接干掉他更省事!”

“你……”盾山从不发脾气,这次也忍不住了,怒气冲冲地吼:“你简直就是瞎胡闹,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就是让你自己再次陷入危险!”

“噗!”鲁班七号嗤之以鼻,“铁傻哥哥,你侥幸保护我一次就如此傲慢,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我鲁班七号是谁?鲁班大师的后人,秉承了他所有的智慧,迟早会名震王者大陆,又怎么可能那么命短的死在这破地方?你放心地钻洞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回来,给你接风洗尘。”

“哈哈哈~接风洗尘,现在就可以呀!哈哈哈~”

“咦,是谁在笑?笑声如此难听,落在耳朵里象爬进来好多沙粒似的小虫子,真是难受极了!”

鲁班七号吓了一跳,断定声音来自身后,赶忙回头看。

盾山也听见了笑声,不止听见了,眼前还一黑。他以为是因为受伤导致暂失目力,岂料鲁班七号在地上尖叫:“哎呀,怎么突然天黑了!”

“啊?陷入黑暗不是由于我的眼睛,而是真的天黑了!可现在,还没到正午呀?”盾山预感大事不好,他一直等待的强敌竟然选在这个时候现身,鲁班七号正独自呆在地面,这下可真是危险了!

“啊~铁塔哥哥救我!”

果然仅片刻后,凄厉的呼救声就传来,如针刺般扎心扎肺,急得盾山不知该如何是好。

鲁班七号一转身就发现天黑了,不知是怎么回事,正想离开土坑去调查一番,却不料从怪笑声传来的地方,骤然飙出一道细长得吓人的暗影,那影子看起来象盾山用来在院子里浇花的水管,但长度要长得多,连打了好几个卷。

鲁班七号从没见过蛇,不知道出现在眼前的,正是一条比蟒蛇还可怕的蛇形妖灵。

蛇妖发出阴惨惨的低笑,这动静只有鲁班七号能听见,他关节僵硬,头皮发麻,再也不知该往哪儿跑,身体象是无端端被声音封锁了。他只能向盾山求救,忘了盾山正被困在土坑里,因为背脊被火箭炮击伤,没法一下子爬上来。

蛇妖缓缓向鲁班七号靠拢,这比一下子冲到他面前要可怕多了,那种想逃却逃不了的折磨,令鲁班七号窒息。

“你……你是打哪儿来的妖怪?为什么会说人话?你你你……又想怎么样?”

第243章 爱哭的娃娃

“怎么样?呵呵呵,你身上的木头味儿,好香啊!”蛇妖蠕动着挪过来,濡染如砸下浓墨般的黑暗似乎减淡了一点,鲁班七号能看清它的头了。天啦噜,那竟是一张标志的男人脸!眉目清秀,鼻梁挺直如玉,玫瑰花瓣似的嘴唇红欲滴血……

“哇这个小哥哥,也太帅了吧!”

恐惧归恐惧,见到帅哥的脸,鲁班七号还是忍不住惊叹,但等看清拖在脸后的蛇身,他哪还有心情夸赞?又开始鬼嚎般惨叫。那张脸,直接与身体相连,没有脖子也没有肩膀,就只是长长的一条!

“铁傻哥哥快来呀,妖怪要吃我!他说我一身木头香呀……”

“嘿嘿嘿,小东西,我在地底下饿了好久,总算见着能吃的食物了,怎么会让别人再把你抢走呢?再说,是你给你的大救星挖坑,把他推下去的,现在还指望他来救你,是不是迟了一点?”

妖怪说得头头是道,鲜红的嘴里吐出条鲜红的长舌头,在鲁班七号脸上添了一下。

妈呀,光长一张好看的脸有毛用?这口气大的,至少得俩月没刷过牙吧?又腥又臭又重,鲁班七号使劲忍着才没吐出来。上次呕吐的感觉他记忆犹新,可太难受了!

“你……你到底是个什么妖怪?又是打哪儿来的?怎么好象什么都知道?”

“啧啧啧,看来你一点也不象你哥哥那样有勇有谋,成天就只挂念着吃喝玩乐,啥都不懂啊!”

“哼,你有啥狗屁话就直说,别用铁傻子来贬低我!”鲁班七号心高气傲,真给妖怪气坏了。

“好吧,我就直接回答你的问题,也让你死个明白。我呀,大名叫烛九阴,是烛龙的头领。”

“啊?原来铁傻哥哥是对的,死掉的烛龙背后,确实还藏着个巨大的怪物!”鲁班七号欲哭无泪,只怨恨自己怎么就不接受之前的教训,又犯这种不听哥哥劝的错误。

“小东西,你挺好看的,我其实舍不得吃你。这样吧,咱们来谈个条件,你如果答应,从此我就把你当成我弟弟,象那个机甲人那样照顾你如何?”烛九阴谄媚地笑着,脸快贴到鲁班七号的木头脸上了。

鲁班七号直往后躲,却发现后路已被烛九阴的长尾封住,他真被死死困住了。

“你……你想提啥条件就提,但请离我远点,我哥哥可从来不会这样和我说话,你快吓死我了……”

“呵呵呵,好呀,这要求我能满足你!”烛九阴稍退了一退,腥臭的口气就淡散了,鲁班七号暂时喘了口气。

“我的条件,你轻而易举就能做到,就是用你左右两只手上的武器,杀死那个讨厌的机甲人,趁他还没从土坑里爬出来。他一死,你就是我弟弟了,将来想干啥就干啥,咱哥儿俩一起闯天下,你乐意吗?”

“哦,是这样呀,这就是你的条件,让我亲手杀死我哥哥?”鲁班七号没拒绝也没同意,只是用淡淡的语调问。这镇定的态度可与他的年龄不相符,烛九阴看着有点发怔,暗想自己是不是低估了这木头娃娃。

“怎么,你不乐意?”他问。

鲁班七号回答:“当然乐意,我铁傻哥哥成天就知道呆在小院子里养花弄草,一点志气也没有,我巴不得快点换个哥哥呢!”

“啊?你说的是真的?你答应杀机甲人了?”烛九阴高兴起来。

鲁班七号占着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的优势,故意憋着嗓子假装兴奋:“答应了答应了,你快松开我,这样我才能去杀他。给你这么困着,我连胳膊都动不了,怎么使用武器?”

烛九阴认为他说得有道理,要松开团住他的粗尾,但转瞬就醒悟过来,反而将他困得更牢固了。

“你……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鲁班七号拼命扭动,欲挣脱烛九阴的控制,谁知他越挣扎,滑腻腻的蛇尾就控得他越死,很快他就呼吸困难了。其实他哪可能真对盾山下毒手?再腻烦他那也是自己的哥哥,自己自以为聪明地害了他,对不起都没说一声就要他的命?那他鲁班七号还是人吗?再说了,就这看起来又恶心又吓人的水管子似的妖怪,凭哪点配做鲁班大师的后人的哥哥?

“嘿嘿嘿,小东西,想耍我,你实在是太嫩了。等我放开你,恐怕你不是去杀机甲人,而是把他从坑里救出来对付我吧?实话告诉你,你们杀了我的子民,弄得我本来庞大如山的身躯如今只剩这么一点大了,此仇不共戴天!想这么容易就干掉我,我烛九阴岂不白白在蟒盾山修炼千年?!”

“好哇,那你也承认了,就算我杀死铁傻哥哥你也不会真认我做弟弟,而是吃了我为你的子民报仇对吧?咱俩都没说真心话,相当于打了个平手,你还是得放了我!”

“这……这又是什么道理?”烛九阴听得七荤八素,差点给鲁班七号给绕晕了。还好他灵性足,很快就转过弯来,笑道:“你可真是狡猾呀,啥法子都能拿出来试我!总之你记清楚一点,现在被动受制的一方是你,我能要了你的小命,你却要不了我的,所以咱们可没打成平手,我放不了你!”

小把戏全都耍完了也没得着半点好,鲁班七号绝望了。他心里叫一个后悔,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吃。看来这次在劫难逃,早知道几天前就叫烛龙吃掉,盾山也不至于遭此大难……

想得肝肠寸断,鲁班七号嘴一咧,哇哇大哭起来。

烛九阴皱着好看的眉毛,用充满魅惑的眼睛盯着他,奇怪地问:“为啥小孩子都爱哭呢?”

鲁班七号啜泣着抱怨:“你要只有我这么点儿大,又给臭哄哄的怪物抓着马上就会被吞掉,你难道不哭吗?”

烛九阴嘴角一挑,笑道:“这话好象有道理。可惜我打吸收天地精华从石洞里生出来后,就还没遇到过能制服我的强敌,所以给吓哭是啥感觉,我还真没尝过呢。嘿嘿嘿”

“是吗?那你现在就能尝到了。”

雷鸣般的声音响起,语气却无比镇定,惊得烛九阴一颤,险些松开了鲁班七号。

第244章 成功脱困

在离烛九阴不远的地方,一个高山般的身影笔直地竖立,哪怕夜太黑看不清他的形貌,也能感受到无形的威压。

烛九阴生怕鲁班七号趁此机会溜掉,用尾巴死死卷住他,然后回头,同样用魅惑的眼神望向来人。

“哎呦,果然是名不虚传的机甲人,这么轻易就从地坑里爬上来了?哎呦呦,你的背痛不痛呀?给火箭炮打穿的洞还在吧?呵呵哒~”

“我怎么样不用你关心,你快把我弟弟放开,咱们之间的较量,不要波及无辜的第三者。”盾山冷然回答。

他虽然听不清烛九阴与鲁班七号的谈话,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却能看清鲁班七号被蛇妖控制得动弹不得,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土坑里到处都是空洞,泥土非常松散,盾山在不断下陷,等上面发生塌方,他就得给活埋。

这种情况下,沉重的钢铁身躯就显出了劣势,尽管他在平地上的移动速度不慢,此时想从土坑里爬出去,还是带着伤,就非常困难了。

观察形势,他认定只有一个脱困的方法,可能会耗费一点时间,但总比这样僵持着,眼巴巴看鲁班七号给烛九阴弄死的好。那个办法就是,从地底往上走,总能找到出口。

别说这无奈之法还真管用。盾山摆出人在水里游泳的姿势,用钢盾手不停划开挡住前路的土块,开辟出一条向上的通道。

一路上,他能见到烛龙们生活过的痕迹,因为拨开了松土,还能见到一截截的白骨以及年代久远的动物骷髅头。至于啃残了的树枝与石子,那就更多了,这真是一个阴森恐怖的地下世界!

盾山庆幸,烛龙肆虐的年代人类还没发展完善,否则这里更得变成白骨堆,白森森的人骨将让土地由松散变得结实。

当然他也很幸运,走了没多久,一条向上的通道就出现在眼前。那条通道又细又长,他不能直立行走了,只能爬行,没爬多远他就弄明白了,这可是烛九阴钻出地面的通路,若能一直顺着爬,就肯定能上到地面,并且离那东西不远!

果不其然,又行进了一小段路,盾山就见到了又黑又圆的出口,虽然没有月光透进来,盾山能发光的眼睛却照得四周挺亮,他一点冤枉路也没走。

还没从洞口伸出脑袋,他就听见了烛九阴正向鲁班七号炫耀,说他还从没给人吓哭过呢。

盾山听得好笑,自然不会任由他放肆,于是冷不丁从他身后冒出来,警告他马上就轮到他哭了。

几天里,烛九阴一直躲于暗处观察盾山与鲁班七号,看清了盾山挺疼爱那木头人偶,木头人偶却总在他背过身后冲他做鬼脸,明显不太喜欢他。

兄弟俩之间的矛盾正好拿来利用,烛九阴挺有耐心,专等鲁班七号出手帮他除掉最厉害的敌人。只要捆住盾山的手脚,拿下鲁班七号就是小菜一碟。可只可惜,上次放出去的烛龙太多,结果全死了,这一次他能用的资源真是不多了,并且多数年纪已大,丧失了年轻烛龙的活力。

想等小烛龙生出来,恢复他过往龙身的规模,至少得等上个一两百年。烛九阴能等,但也不会放过机会,只要他发现有机会除掉地面上那两个仇人,就绝不会手下留情!

这个可怕的远古妖兽,在王者大陆诞生之初,确实如鲁班大师所说的那样,对大陆发展起了推动作用。他靠吸食万物的贪婪翻松大陆泥土,为良好自然环境的形成作出过贡献。然而现在,就成了威胁人类存在的隐患,非除不可。

盾山不走,正合烛九阴心意,否则两百年后再满世界找寻当年的仇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当然他也看得出来,盾山有勇有谋又有耐力,真要与那人单打独斗,就自己目前的实力而言胜算不大。那么近期,机会到底会不会出现呢?

好事接二连三,才仅仅过去七天,愚蠢的木头小子就对他兄长下手了,一大早他就挖好坑,并用大杀伤力的武器推机甲人掉下去,他烛九阴这时不跳出来收拾仇人更待何时?!

可好运气,怎的这么快就用完了?机甲人笨重得象小山,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从地坑里爬上来,还是从自己背后冒出来的?

“嘿嘿嘿,看不出你这个铁疙瘩还有两下子嘛。说说看,你使了啥了不得的魔法来脱困?”烛九阴好奇地问。

盾山指了指脚边大洞说:“看来你远没我以为的那样灵性,自己给我挖好了脱困的通道,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我?哦……”烛九阴一经点拨就全明白了,顿时肠子都悔青了,他怎么就那么疏忽,没在上来后毁掉地道呢?嗨,都是因为这该死的木偶人,当时见着他一高兴,就啥都抛在了脑后!

“你快松开鲁班七号,不然我马上就叫你也变成焦尸!”盾山威胁地说。

“铁傻哥哥,快救救我,我不喜欢这么给又腥又臭的水管绑着!”鲁班七号带着哭腔哀求。

盾山在心里叹气,“我可怜的弟弟,我也不希望你给怪物绑着呀,这不都是你自找的吗?再说绑你的要是条水管也好了,我马上就能救你,可人家其实是条神通广大的蛇,如果不是他的子民都死光了,还能变成龙呢!”

这话没说出来,以免涨烛九阴的威风。

烛九阴却还是够威风,冷然道:“你以为用那点雕虫小技,就能战胜我?你尽管放电一试吧!老子能遁地也能上天,雷公电母是老子的朋友,老子现在这灵蛇之身会给你电焦?别痴心妄想了!”

“啊?!”

盾山一惊,意识到他话虽说得狂妄,却不是故弄玄虚。烛九阴其实是人头龙身,龙不怕电击,杀烛龙的办法用在他身上,或许确实不起作用。这可怎么办?鲁班七号要没救出来,他如何对得起离去的鲁班大师?

“哼哼,铁小子,你害怕了吧?要救你弟弟也不是没办法,只是我说出来后,你别害怕。”

烛九阴的语气越来越阴森,周身浓重的阴气冻得鲁班七号直打哆嗦,他都快晕过去了。

第245章 一命换一命

只要能救鲁班七号,盾山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那可是鲁班大师留在王者大陆上唯一的希望,他不能让老人断去希望!

“你说,你到底要怎样。你没有被吓哭的时候,我也还没遇到过给吓怕的时候呢。”盾山的语气冰冷似冰,气势上就盖过了烛九阴。

“哈哈,这样很好,说明咱俩势均力敌,这一架打得有意思了。”烛九阴似乎在夸盾山,但实际是抬高了自己。

盾山能听出来,冷笑道:“你是妖怪,我是王者大陆上的英雄,英雄岂能与妖怪相提并论?别再废话了,直接提出你的要求。只要合理,我是会答应的。”

“哼!”烛九阴被羞辱,气得身体险些爆开。他赶紧强迫自己恢复镇定,生怕真让剩下的宝贵力量报废。组合烛龙需要用烛龙的生命作为能量,解除组合后那些东西就死了,烛九阴剩下的就只有人脑袋。

“好吧,我就不和你拐弯抹角了。要救这个木头人很简单,拿你的命来换!”

“不,不行!妖怪你敢伤我铁傻哥哥!”

不等盾山开口,鲁班七号先爆发了,小手小脚照着烛九阴又踢又打,尽管他的反抗是如此无力。

“弟弟,关键时刻你还是不想让我死的呀!”盾山感动了。刚才他一直为被鲁班七号一炮弹轰进地坑伤感,觉得这孩子未免太无情,此时见了他的反应,伤感顿时被一扫而空,又高兴了起来。

鲁班七号可不想让盾山察觉自己关心他,他只喜欢被那铁疙瘩捧在手心里当宝贝的优越感,于是嚷道:“你当然不能死!你死了谁来保护我?我还想回那片草原,在河边造大船呢!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盖好小木屋就造船,你别忘了……”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没有了。

盾山大急,朝烛九阴怒吼:“该死的妖怪你把他怎么了?快放开他!”

烛九阴怪笑,俊美的脸扭得象麻花一样难看,“别担心,他还没死呢。不过你要不答应我的条件,接下来就只能等着给他收尸了。我可不想和你们一对二,虽然你们这种二流角色哪怕来十个八个我也打得过。”

盾山两只眼球光芒激闪,身体每一处缝隙都爆发出激烈的绿光,将他变成了一个大气磅礴的机甲型闪电战士。

这场景着实骇人,烛九阴纵然狂妄,也给惊得倒退几步,但勒着鲁班七号的巨尾却丝毫不放松。

盾山正是想凭借突然爆发的电光吓唬对方,只要他稍有松懈就出手救人,奈何那妖物修炼千年,确实颇有定力,硬是没吃他那一套……

盾山泄气了,一身电光淡去,双目也失去了光辉。

“烛九阴,你就说说,怎么个一命换一命法吧?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信任你,如果我弟弟没彻底安全,我绝不会交出我的生命!”盾山沉闷地说。

烛九阴惊魂初定,就听他这样说,心里大喜,脸上却仍挂着惊恐。他的演技还真高明,脸上表情能不时根据需要变换。

“你弟弟在我手里,你没资格同我讨价还价。我不需要你相信我,只问你敢不敢拿这小子的命赌一把!”烛九阴如街头恶霸似的叫嚣,同时大力摇晃鲁班七号一下,已失去知觉的人偶,发出痛苦的呻银。

盾山心急如焚,但他也知道如果这时显得比烛九阴慌乱,就相当于已输了一半。他只能拿出最大的毅力让自己镇定。

“烛九阴,咱们都耗了这么长时间了,再拖下去也没啥意思,不如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之所以躲在地底忍耐这么久,就是不敢与我单打独斗,因为你的子民们差不多全死光了,留在下面能供你驱使的,就只是些老弱病残。”盾山揭了对方的短。

“这个……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烛龙王国的事,你又是打哪儿得知的?”烛九阴死不承认,但语调发虚,变相证明了盾山的猜测不错。

“哼哼~凭什么?就凭你身上的颜色。”

“啊?我身上的颜色?”烛九阴低头看自己,大半截的蛇身都是白色,就觉得情况不妙。

盾山说:“许多年前,我就已有了要清除蟒盾山烛龙之害的计划,所以研究过你烛九阴产生的历史,以及习性。一只烛龙最长的生存周期是二十年,十年过后就进入衰老期,乌黑的身体开始泛白,等老死时会变得雪白。七天前,存活十年以下的烛龙十之八九都死在了我天地化盾的地劫震之下,所以你组不出龙身,就连这蛇身,也呈现虚弱的灰白色,我说得对吗?”

“哼!你看穿了我的秘密又怎样?就算我做不了龙也一样能上天,你呢?你能跟着我飞去云层后吗?别激怒我,否则哪怕我不吃你弟弟,只把他从高空扔下来,也能把他摔成一截截的木渣!”

烛九阴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确实能做到,否则盾山早就拿地劫震对付他了。

盾山也不会轻易给他拿捏住,点头道:“不错,我是没有飞天的本事,但就凭你现在的体力,总有从天上落下来的时候。你杀了鲁班七号,哪怕跑去天涯海角我也会追到你并杀你报仇,就别提坐在地面等你熬不住,掉下来了。所以不管你怎么盘算,都逃不过我的掌心,我就奉劝你一句,见好就收吧!”

盾山这话也绝不是危言耸听,烛九阴心知肚明。放鲁班七号走,不仅自己能活命,还能解决掉盾山这个大麻烦,从此高枕无忧地横行于王者大陆,这也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可不能轻易放过机会!

“好吧,只要你愿意死在我面前,我就保证木头人安全地离开蟒盾山地界,从此与他井水不犯河水。我也没啥特别的好办法让你相信我的诚意,这样吧,我给这木偶下一道咒语,将你二人的命串在一起,你死他就能活,你要活着他就得死如何?然后把他放在云朵上飘出蟒盾山,等你已经看不见他了,就自戕在我面前。”

好歹毒的烛九阴,如此卑劣的法子都能想出来,就算将他千刀万剐也解不了心头之恨!

盾山却别无选择,只能答应……

第246章 河豚手雷

烛九阴冲上天幕后,黑夜就又转为了白天,并且他没施法时,太阳也露面了,令世界短暂地恢复了美好。

咿咿呜呀呀的,烛九阴朝天高昂俊男的脸,发出又长又怪的啸音,那声音带着波浪般不停起伏的回响,震动大地的同时也好象撕开了铺满阳光的天空,让晦暗的云从天幕后挤出来,一时间乌云蔽日。

“烛九阴那啸音的威力,竟堪比我天地化盾的巨震?”盾山大惊,心想知道那怪物厉害,却仍低估了他的实力,自己若就这样把条命交给了他,岂不是放虎归山,今后将有数不清的生灵遇害?但是不死就救不出鲁班七号,大师的后人与王者大陆上的生灵,他究竟该倾向于哪一方?

只要面临选择,就是艰难的事,特别是这种关乎生死的大事,盾山眼睁睁看着烛九阴用古怪的魔法落咒,对他无计可施,只能忧虑地望向奄奄一息的鲁班七号。

也就在这时,他发现木偶人可爱的机械嘴微微动了一下,似在说话……

“弟弟!”

盾山一喜,但更多的还是着急,鲁班七号要在这节骨眼上醒来,铁定不会安静,烛九阴给他打扰,难说就会在盛怒之下置他于死地!

果不出盾山所料,当鲁班七号的手脚关节开始动弹,就有了一贯的不高兴就拳打脚踢的趋势,烛九阴正处于施法过程,搅得地动山摇,风云变色的,那叫一个得意,又怎乐意叫木偶人打断?带鳞片的尾巴“呲溜”一下一卷,就将小人偶卷得更紧了一些。

这动作反而唤醒了鲁班七号,或许是吃一堑长一智,等他恢复意识,并没有乱踢乱打,而是瞪大两眼,悄没声地左右瞧了瞧。

盾山急怒攻心,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哪还想得了那么多?生怕鲁班七号再吃苦,他很想大声叫嚷让那小家伙闭眼,却怕惹到烛九阴,只能不停闪烁脸上光目。

鲁班七号虽然胆小,这时眼睛里却找不出惧意,看盾山时竟仿佛做出了个暗示。

“他到底想干什么?!”盾山绝望地想,认为鲁班七号要再轻举妄动,就真死定了……

嗞啦啦

轰!!

打雷了吗?盾山给突如其来的爆鸣炸得头晕脑胀,不自觉就用两手捂住了脑袋。

一时间他弄不清状况,理所当然认为这巨响是来自烛九阴,似乎他对鲁班七号下了毒手!

“弟弟”

盾山几乎哭出来了,响声一过就赶紧松开脑袋往前看,却怎么也料不到见到的,是如此怪异的一幕鲁班七号被一股力量甩出去七八丈远,而烛九阴灵活的灰色蛇尾断成两截,断下来的部分在地上不停打转,似乎正陷于极度的惊慌……

“检测了对面的智商,嘿嘿嘿嘿,看来无法发挥全部实力啦!”

木偶人倒在地上嘿嘿笑,从他的声音里听得出他很难受,却高兴极了,犹如战场上得胜的战士那样自豪。

盾山与烛九阴都没明白发生何事,烛九阴在盯着自己的断尾发呆,盾山则迈开大步奔向鲁班七号,仅两步就奔到他身边,一把抱起了他。

“好弟弟,你怎么样?哥哥带你去看医生……”盾山莫名地就冒出这句话,自己都把自己吓了一跳。

“医生?哥哥,你……你说啥呢?”鲁班七号听懂了才怪,那时王者大陆上可是连医馆大夫都没有。

“哦,我……没啥……”盾山吱唔着,很快就不提医生的话题,而是仔细检查鲁班七号的木头身体。

抛出河豚手雷的左手关节震脱臼了,别说再发手雷,就算是动一动都困难了。左半边从肩到腿黑乎乎的,脚踝处还有火星在闪。

盾山急忙用机械手从地上抓起干土撒在他身上为他灭火。

“傻弟弟,你刚才到底干了啥?”盾山痛心地问。

鲁班七号虚弱地笑道:“铁傻哥哥有着钢甲战躯,和一个木头脑袋呢!这你都看不出来?我发出狂暴力,原地引爆河豚手雷,炸断了烛九阴的尾巴,这样你等下对付他,就容易多了!”

无论多么无力,盾山也能听出他话语里的兴奋之情,这是他来到世界上获得的第一次胜利,对他的人生意义重大,可伤成这样,是否就意味他的人生,到此即将止步了?

“你个混蛋发什么疯?我马上就能救你出囹圄,何须你自作主张乱扔雷?!”

也是第一次,盾山对鲁班七号吼了出来,以前他可是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的。

“铁傻哥哥,我知道你为难,就不叫你为难了。”鲁班七号解释,“我们两个人里,你比我有用,你的命关系到整个王者大陆的命,不能拿来换我。烛九阴现在不死,将来能祸害大陆上所有的生灵,我总算弄懂了他的繁殖能力有多强,说不定不出十年,烛龙就能爬出蟒盾山地界,将势力扩充去其它地方,那多吓人呀!”

不愧是鲁班大师之后,在这样短的时间里,鲁班七号居然就从一个无知小童变得成熟了,这番话只有大人才说得出来,被他用童音道出,听得人心痛难当。

“咿咿咿”

烛九阴发出怪诞嚣张的阴笑,哪怕是盾山也听得钢躯发颤。鲁班七号觉得冷,直往盾山的钢盾后躲,盾山就把那孩子搂得更紧了一些。

“现在这状况你也看到了,烛九阴,我劝你还是放弃抵抗,乖乖受死吧,这样至少你死得没有痛苦!”盾山朝怪物说道,声音低沉,象冰块沉入海水。

“受死?有那么容易吗?机甲怪,恐怕你不知道我烛九阴是天之骄子,天上的神明都要让我几分吧?否则我怎么可能霸占得了这么大个山头,繁衍出我的烛龙王国?”

“可你的烛龙王国,已经叫我给毁灭了!”

“哎呀呀,谁笑到最后,还说不定呢!死几条烛龙算什么?只要你这个威胁消除,不出十年我的地下王国又将人丁兴旺,迎来太平盛世。怎么样,你还以为你对付得了我吗?”

“十年?”盾山打了个激灵,脑海里出现十年后,这儿的地坑里又密密麻麻向外冒黑色小尾巴的恶心情景。他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绝对不能!

第247章 小木偶人的遗愿

“弟弟,你还支撑得住吗?等哥哥消灭了烛九阴,就带你回草原如何?”盾山轻声对鲁班七号说。

“草原……我们在草原上的小屋,我可真想回去呀,为什么在那里住了几个月,到这时我才感受到家的美好呢?大船,我都还没开始造呢,我可真不想死。不过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已经画好了造船的图纸,就藏在铺盖下,你掀开我的被子,就能在床板上看见那张图纸了……咳咳……”

鲁班七号说着咳了起来。

“你……你别说了,多休息吧!哥哥保证,等回去后一定能修好你,你很快就又能蹦蹦跳跳象小兔子那样快活了!”盾山带着哭腔说,两眼绿光也前所未有的暗淡。

“嘻嘻,铁傻哥哥,我这叫报应,你别为我难过。我让你受了伤,还不知道你的后背能不能修复呢。你不和我计较,我就很感激了……”

“呜呀呀~多么感人的场面,多么深重的兄弟情义!连我这铁石心肠之人,都要掉眼泪了呢!”

不远处,烛九阴在阴阳怪气地说话,惹得盾山回头看他。

“妖物,你凭什么还能这样得意?咱们的交易就此终止,你马上就要死在我的手里了,还是花心思想想有什么遗言吧!”

烛九阴高耸向天的脑袋已转回地面,不停扭动着身躯说:“刚才我对你的警告,你是没听见还是没听懂啊?你杀不死我,我却肯定能杀死你二人中的一个,因为我对你们所落的毒咒,成功了。”

“什么?!”盾山惊得险些从地上跳起来,但想起正抱着人偶,忙又蹲回去。

烛九阴狡诈多端,却唯独不会在一件事上说谎,就是落咒。咒语与天地相关,信口龇黄者必将受到天诛地灭,烛九阴胆子再大,气焰再盛,也得罪不起天地,所以他说落咒成功了,那就一定是真的……

“哥哥~”鲁班七号敲了敲盾山的钢臂,“我知道你在和烛九阴做交易,尽管我不能说话,耳朵却能听见。我说过,你是目前世上唯一能灭掉他的人,所以你不能有任何闪失,你就让我走吧。”

“不……不行,我不同意!”从道理上讲,鲁班七号的话是对的,但从感情上讲,盾山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他觉得如果回程真的少了木头人偶,草原小屋里从此就只剩了自己,他还不如就死在蟒盾山地界,与烛九阴同归于尽!

烛九阴还在怪声怪气地讥讽:“不同意呀,那不如你快去死吧~这样你弟弟就能活过来。地下的生活寂寞无聊,我成天看着那些没感情,不懂事的烛龙来来往往,总想找个其它物种来当宠物养,这个小木偶人呀,正合我心意!”

“呸!你这个混蛋再多说一句试试!”

盾山怒不可遏,他轻轻将鲁班七号放到地上,站起身怒视烛九阴,那冷森森的绿光比野兽更凶猛,比魔鬼更冷酷,不可一世的妖怪被绿光笼罩,竟老老实实收起了怪笑。

不过妖怪的顽抗之心不灭,梗着细长脖子说:“怎么着?不怕毒咒?那你就试试杀了我,然后试验你和你弟弟之间,到底谁能最后活下来吧。说实话,我可真想活着见到你兄弟二人相互残杀的美妙场景,不过你要不让我活到那个时候,我也不介意呀。”

“哥哥~”鲁班七号又用小手敲盾山的腿,“不如咱俩联手吧,你用钢盾拦住烛九阴的进攻,我用鲨嘴炮对付他!你不是说过吗,鲨嘴炮用来攻击确定目标最有效力,分散得到处都是的烛龙叫你用地劫震解决了,你总得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吧?”

盾山心里好不难过,若换做平时,鲁班七号这么说就一定是为图表现,可在这种时刻,谁都看得出他是想帮忙,是想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他的要求,盾山能不答应吗?不管鲨嘴炮是否有足够威力杀死烛九阴,盾山都必须让他一试。鲁班大师的后人必须是有骨气的人,是小男子汉,男子汉纵然要死,也得死得其所!”

“好,我们兄弟同心,其力断金,一定能联手打败烛九阴,为王者大陆除害!”

盾山同意了,然后义正辞严地对烛九**:“你都看见了吧?我与鲁班七号不仅不会为保性命相互残杀,还不惜为对方牺牲生命。所以你不用遗憾看不到好戏,可以无牵无挂地去死了!”

说到这儿,他如座钢塔似的往地上一坐,又震得大地好一阵地动山摇,然后用钢盾护住鲁班七号,帮他也坐了起来。

烛九阴龇牙咧嘴的,很是彷徨。使用离间计离间那兄弟二人,是他最后能使的招数,可面对连死都不怕的英雄,他还真没有胜算。果然三两招他就败下阵来,似乎只剩引颈就戮的份儿了……

“哥哥,”鲁班七号侧头望着盾山,大眼睛里充满天真。

“好弟弟,还有啥话你快告诉我!”盾山忙答应。

“我想求你一件事,等和烛九阴的战斗结束,不管我是死是活,都带我回草原,然后做条船把我放进去,让我顺着水飘走。说不定沿途能遇到救我之人,让我复活呢?那我们就,还有重逢的一天。”

“你……你不要这么说,哥哥绝不会让你死的!”盾山心痛欲裂,心里的泪水快要熄灭灯珠似的眼球了。

咝~

细细一声响,等盾山与鲁班七号反应过来,盾山灰色的钢盾上竟然红了一块,象是钢板着了火。

烛九阴趁他们防备尚弱时,先出了手!

“好你个卑鄙无耻的妖怪,我叫你伤我铁傻哥哥!”鲁班七号躺了一会儿,有了点力气,就又冲动起来,举起右臂对准了烛九阴。

见他要出手,盾山不阻止,但也不敢松懈,迅速调节体内动能修复损伤的钢盾,就照着地上一砸。

就这一个简单举动,鲁班七号和烛九阴都见识到了钢盾更强大的能力:钢盾的保护不仅限于让人躲在盾牌后,而是一砸之下地面出现了一个绿光保护塔,鲁班七号躲在塔里,武器能从光壁伸出去,攻击力丝毫不受影响。



第248章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铁傻哥哥,你可真是太厉害了!”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没对盾山服过气的鲁班七号彻底转性,真象对亲哥哥那样崇拜起了盾山。

盾山心里只有悲哀,叮嘱鲁班七号:“别分神了,敌人强大,你要还象以前那样轻敌,就又会出纰漏的!”

“嗯,哥哥说得对,咱们一起专心对付敌人吧!”鲁班七号给亮闪闪的绿光保护塔围着,看起来非常有信心。

烛九阴被河豚手雷轰掉的尾巴只是从身体上断开一半,还剩一半挂着,并没遭受致命损伤,他稍使法力就分开烛龙,将它们重新组合在了身上,于是断尾重生,只是相比之前又缩小了一圈,因为有些烛龙死掉了。

盾山暗叹,以鲁班大师的技艺论,如果鲁班七号当时没被困住,能在完全自由的状况下使出全力,河豚手雷就一定能炸碎那条可恶的尾巴,让烛九阴再失主力。可惜手雷的爆发力太小,除了鲁班七号终于能让自己脱困,就再没其它啥大的成就。

烛九阴的杀手锏分别藏于尾部和头部,当他俊俏帅哥的脑袋变成凶猛的龙头,嘴里会喷出一种能大范围杀死敌人的散弹,散弹的材质既象钢铁又象木头,要真有人研究,却又可能说那是坚硬的石头,总之难以确定。塑造材质难辨的炮弹,正是源于他平日里不管遇见什么都毫无顾忌地大吞一气。当然钢铁太硬,他吃起来有所顾忌,但这并不妨碍他吞下含有铁元素的矿石,大量矿石入肚,铁元素与其它元素相结合,就生成了奇怪的新物质。

散弹给烛九阴自命名为“天女散花”,这名字起得够不要脸,他却不这么认为,只因为他曾梦见过貌美得难以用凡间之语描绘的天女,梦中的女子正向世间播撒芬芳的花瓣,他就为那血腥武器起了如此“浪漫”的名字。

至于尾巴,就更厉害了,看似如布满鱼鳞片的巨型蛇尾,其实可以张开成海葵一样的东西,以电闪雷鸣之速罩上意图捕食的猎物,哪怕是一只苍蝇也逃不出蛇尾的抓捕范围,这武器被称为“魂不失”,寓意只要是他烛九阴认定的敌人,不管是生灵还是鬼魂,都必定能给他捕获!

当然这只是蛇尾功能里的一项,另外一项叫“巨刺”,意即整条尾巴能变成一把尖锐的锥子刺向敌人。锥子能直刺也能旋刺,当飞旋着刺出去时,杀伤力可增加到无限大。

最初伤及盾山钢盾的,正是巨刺,烛九阴那时只是练手,他知道不可能一招就拿下盾山,但得先试试对方实力。

巨刺爆发的那一下,烛九阴拿出了七成力量,这相当于可以挑起一座小山的招数,竟只在那钢盾上留下了一点火烧般的痕迹,这确实令烛九阴心惊肉跳,知道今天是遇到狠角色了,哪怕全力以赴都不一定能逃出生天,所以还在琢磨能投机取巧的坏心思。

鲁班七号不在怪物手上,盾山已无后顾之忧,现在就算要他使出浑身解数也不在话下,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多给鲁班七号机会,让他好好在敌人身上试验一下新发明的威力!

见到那发绿光的光塔,烛九阴一个劲犯嘀咕,他不敢轻敌,却又认为盾山不可能用小儿科的手段对付他。刚见到光塔竖起来时,他确实叹为观止,可当见到鲁班七号哪怕躲在光塔后,身形也清晰可见,就认为具有穿透性的光怎可充当钢盾作为防御工事?

他决定一试,跃然入空,向着浓密的乌云咆哮一嗓子后化形,俊脸果然瞬间变成了凶猛的龙头,那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凶龙猛甩着龙须,用发白光的凶目恶狠狠瞪着地面的敌人。

鲁班七号这次果然够冷静,他不急于出招,而是等对方先出,以在找出破绽后一招制敌。

烛九阴初试牛刀不成,反而摧毁了他曾经的自信,急吼吼就打算先发制人。

他要以势压人,先是深吸一口气,顿时地上的干土与露在泥土外的枯树桩被巨大的吸力拔起,纷纷飞向空中。

等他吸饱了气后闭上血盆大口,那些东西就纷纷回落着又砸向地面,只是改换位置,主要砸向了被绿光塔围住的两人。

盾山的天地化盾,连凶兽的武器都能抵挡,又怎会惧怕区区石头?只是当面前石头堆成山,便有些妨碍鲁班七号的视线而已。

鲁班七号个子太小,想看清外界就得跳起来。偏偏这时,愚蠢至极的烛九阴离开了地面,脑袋悬在半空,所以他直接朝那儿开炮就行,不用在意石堆碍事。

烛九阴那口气可不是白憋的,正是为发射“天女散花”做准备。

鲁班七号很清楚鲨嘴炮不可能对付天女散花,但出招后烛九阴需要片刻的歇息,以积蓄力量再发动第二轮攻击,这就将是他发射鲨嘴炮的时刻!

烛九阴求胜心切,就算第一轮进攻没能打败敌人,至少也得伤他元气,拖慢他的速度,所以喷射“天女散花”叫一个狠辣,本来散弹的散射范围能达十几平方公里,这时却缩窄到了眼前范围,满满当当朝绿光防护塔飞去。

“好凶狠的进攻!”

盾山惊叹,哪敢掉以轻心?他本来只使出了右盾,这时毫不犹豫地扬起左盾同时出击,砸向地面时将防护光塔加固成了双层。

砰砰砰~

“咦,是又下暴雨了吗?雨水打得这样响……”鲁班七号幼稚地朝天上看,但那哪里是雨水?分明就是爆发火光的散弹如暴雨雨点般密集地撞击上光塔,接触绿光后喷出电火般的光辉,就黯然消散了。

“机会来了!”

鲁班七号高兴得忘了身上的伤痛,似乎又恢复到了以前健康的状态。

他仔细观察烛九阴,见妖物使出天女散花后挺直的脖颈瘫软不少,忙不失时机地从光塔伸出鲨嘴炮,又从旋转的炮口发射了一颗炮弹……

“哎呀~”

片刻过后,鲁班七号与盾山还来不及查看战果,就听见烛九阴那方传来惨叫。

“一招命中!”鲁班七号高兴得象雀儿般欢呼,但却很快倒下来,倒在了盾山脚前。



第249章 妖兽复活

“弟弟~”盾山撕心裂肺地哭喊出来,赶紧抱起了鲁班七号。

这小木偶人,尽管给设计得如常人一般,站直了的高度却还不到盾山的腰部,但如果能健健康康成长下去,难说也会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个子,人家毕竟是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呀!

可生逢乱世的孩子,就是这么不幸……

“铁傻哥哥,你瞧见我有多厉害了吗?我没给鲁班大师丢脸,打败了烛九阴……”鲁班七号声音微弱地说。

“对,你没给任何人丢脸!仅仅用了一发炮弹,就证明了你是王者大陆上的小英雄,今后的人类将熟知你的名字!所以你要好好的,用大师的技艺造福于人类……”盾山淌不出眼泪,却已泣不成声。

他们二人都知此时形势危急,烛九阴是死是活仍不知道,随时将发动反扑,盾山却不愿离开弟弟。

鲁班七号很是焦急,闭上眼说了声“哥哥为我报仇”,就再不睁开。

盾山猜得出他的意思,也看出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肯定发不出第二炮,唯有咬紧牙关站起身,面朝苍天发出怒吼,吼声不仅震慑万物,其中隐含的凄然也足以催人泪下。

烛九阴呢?他死了吗?盾山不相信。

鲨嘴炮固然威力无穷,但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定不可能举手就剿灭他。烛九阴是蛇又是龙,如果他拿出龙的彪悍与骁勇,自己与他势必还将有一番恶战!

发泄出胸中愤懑,盾山觉得绷紧的神经松一些了,便去检查烛九阴。

“咦,那无耻恶怪不会真叫一发鲨嘴炮给轰死了吧?”盾山脑子里的冷峻转成奇怪。

空中安静了,乌云再次一点点散开,温暖的阳光散碎地钻出云层,却反而令战场显得清冷。

鲁班七号躺在绿光保护塔里一动不动,距离他二十丈远的地方,是一条通体带灰白鳞片,无头的蛇的尸体,那正是烛九阴。

盾山先不看蛇尸,只顾着去找那头颅。

鲁班七号的射击点控制得之精准,令盾山刮目相看,很为这小家伙感到自豪。他可是一出世就具有这种摧毁劲敌的能力呢!

龙头叫鲨嘴炮击得碎成十几块,分散地落到很远的地方,若非如盾山那般可远视的目力,很难找到。

那些龙头碎块,每一块都血糊糊的,除去巨大的龙眼因死不瞑目而张大如血池子,其它地方基本已认不清部位。有两块应该是给炸开的龙嘴吧?尖锐滴血的应该是牙齿,可从盾山站的角度看,犹如爆开的小山堆叠起难看的尖石头,并且石头还会喷血……

“都死成这样了,烛九阴的尸身还可能活过来吗?”

盾山收回视线,朝着卷曲的蛇身沉思。

那条蛇身由烛龙组成,灰白色仍在,是否说明烛九阴虽然死了,他的尸体却还能分解出活的烛龙?那些烛龙皆属老残之躯,还能繁育出新的后代,在没有烛九阴领导的情况下壮大烛龙王国吗?

不能抱侥幸心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再次使出地劫震,将蛇身一并毁掉,以永绝后患!

盾山拿定了主意,但地劫震的动静实在太大,会否影响到鲁班七号,令他的伤势雪上加霜?

这是盾山所担心的,于是他又决定,先把木偶人放上肩膀再行动。

鲁班七号虽然不睁眼,小肩膀还一起一伏的,说明他还在呼吸。盾山心急似火烧,想赶快彻底解决了烛九阴后就带着弟弟赶回草原小屋,在那里为他疗伤。

烛九阴都没动静了,再留着绿光防护塔没有意义,他便将光塔撤去,抱起鲁班七号,轻轻将他放上肩头。

“铁傻哥哥小心!”

鲁班七号骤然睁眼,如被刀扎一般爆发尖锐的叫喊,惊得盾山险些脱手。

盾山不用回头也知发生了何事,定然是烛九阴的尸身借助没死的烛龙活过来了,准备向这边发动第二轮袭击!

但他万万没料到的是,烛九阴哪怕没了龙头,行动也能那样迅速,不等他转身就已分散开可怕的尾巴,化成巨大的海葵状向这边袭来……

“啊~”

轰!!

又是鲁班七号的惨叫,伴随炮弹爆炸的巨响,震得盾山钢躯一倾,真将木偶人滑到了地上。

“烛九阴你给我住手!”

盾山怒吼,却是无用,他动作快,烛九阴的动作却比他快了无数倍,相比挂着龙头在天上飞的时候更灵活,还真像疯狂扭动的泥鳅。

碎去龙头的烛九阴,形象较之前更加恐怖,盾山道他已然无头,等真正见到那场面时禁不住发出恐怖的吼声,原来趁盾山专注于抱起鲁班七号的空档,烛九阴的蛇尾爆裂开来,那形状确实与海洋里的海葵无异,却不仅是“魂不散”武器,还充当了他另一端的头颅!

盾山知道这下大事不好,鲁班七号就算还有口气也逃不过烛九阴那给血泡着似的巨大吸盘了,那就是他的嘴,木头人属于能为烛龙提供能量的“营养品”,万一烛龙吃饱了增加力量,再对付这怪物就难上加难!

眼看鲁班七号已被“海葵”的一条边角卷起,顷刻就要送入正中的吸盘,盾山来不及细想就朝前推出了钢盾。

钢盾被推得尽可能的远,他的身体却不动如山,以防再次遭到暗算,钢盾正中的机械手却已变成长臂,带出一道激烈的绿光,如疾风般呼啸着朝海葵猛冲,瞬间插上了吸盘。

光比手臂速度快,手臂随后就到,以雷霆之势抓住鲁班七号一条腿,奋力拽着他向回退。

鲁班七号也拿出最后游丝般的力气,旋动了鲨嘴炮炮筒。他不可能还能发射炮弹,但炮筒也是精良的武器,哪怕只是小小一旋,也能起到力拔千斤的效果。

果不其然,旋转炮筒一触到卷他的海葵角就发挥威能,“嗖”一下,在海葵角上旋出个血洞。

烛九阴吃疼不住,从吸盘内发出“嗷嗷”怪鸣,不得已松开了他。

第250章 有仇必报!

只要可恶的魂不失招式有松开的间隙,无论时间多短,盾山都能找着救人的机会。或许烛九阴活了这样长的年岁,还只有这一次是让猎物逃脱了。

盾山确实救回了鲁班七号,却不能叫做成功,他过于急切,用的力气稍微大了一点,等抓回木偶人时他那条腿已与身体脱开,凭盾山的技艺连接不回去了……

“弟弟……”盾山扯心扯肺地干嚎,自责得恨不得一头朝地上撞。这都是他的错,怎么就那么不信任鲁班七号还能用鲨嘴炮自救呢?只要少那么一分力,就不至于酿成这样的大错!

鲁班七号不会流血,但给生生卸下一条腿,钻心的剧痛也让他难以忍受。这时他觉得还是死了好,死了就不会疼了,只要不是给烛龙吞进肚子里就行。并且烛九阴落咒,他与盾山之间必须死一个,为让盾山活着,他当然得死,他之所以不愿咽下最后一口气,只是想多看看盾山如何打败那凶残的敌人,却不料到最后关头,还救了盾山一命。能将功补过,他真是死而瞑目了……

“铁傻哥哥,别难过,记住我的心愿,把我放进小船……飘……飘……”

话没说完,他的两眼就闭上了,这次盾山再见不到他双肩微颤,试他的心跳,也停止了,才刚来到世上三个月的鲁班七号,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令他好奇的新世界……

“烛!九!阴!”

鲁班七号已成了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人形木头块,盾山轻手轻脚将他放平,然后站起身,眼里射出的绿光锋锐过世上任何一把利剑。

大概是喘过了口气,烛九阴又能说话了,尽管魂不失巨尾没法显示他的表情,他的声音却力度不减,“盾山,你小子可真命大呀,竟然能逃过我的毒咒!”

音调如此阴森,哪怕此时天色正亮也令人觉得黑夜骤然降临,阵阵寒气直扑过来,胆子再大的人也得打冷颤。

盾山却站立得稳如泰山,丝毫没表现出惧怕。

“烛九阴,别以为你装神弄鬼就能吓倒我!几十年前,你害得我险些丢了性命,若非鲁班大师,我恐怕早就成了游荡亡魂!如今你残杀了大师唯一的后人,难道还想凭借声势侥幸逃脱吗?别说我不允许,哪怕是鲁班大师再回来,也不可能饶恕你,你,就快快受死吧!”

“什么?你……你提到的,是以一人之力造起了长城的那个影子老儿?还有,你曾经从烛龙的口下逃生?!”烛九阴吃惊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死掉的木头小人竟然是鲁班之后,这下他闯的祸可不是一般的大!

他烛九阴就算是妖,也属于是得道之妖,按照他的级别,万一给对手杀死也不至于落入十八层地狱,运气差的能转世投胎做人,运气好的给哪位神明收了去做跟班也说不定。可要是得罪了名震神妖两界的鲁班大师,他绝对要吃不了兜着走,还做神明跟班?只怕转世投胎也只能做猪狗了!要知道鲁班,可是女娲娘娘亲手制造的影子人!

再说这个盾山,假如是寻常机甲武士也就罢了,偏偏他是从烛龙口下逃生之人,这说明什么?说明几十年前,他烛九阴曾有机会杀死这个今天要来拿他命的家伙,结果却放走了对头,他这简直就是注定要死在此人手上了!

盾山不知烛九阴的思想正如何激烈斗争,但杀他是必然的了,冷声道:“妖物,你在劫难逃,快说是自己老实受死,为我弟弟偿命,还是要我动手,送你上路!”

烛九阴收回魂不灭,变回了丑恶的蛇身。没过多大会儿,从失去头颅的一端竟七钻八钻的,又冒了一个新龙头出来,虽然相比之前小了不少,但好歹看起来没那么吓人了,并且盾山估计,这个龙头只是个摆设,那张龙嘴里应该再吐不出“天女散花”散弹。

“嘿嘿嘿~”烛九阴怪笑,“原来还是不打不相识的老朋友呢。盾山兄弟,看起来你个头儿挺大,象是已活了很多年,实际上却只有几十岁,看来是我这个长辈慢待你这个晚辈了,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包涵呀~”

“嗯?”盾山面目一沉,尽管外人看不到,他自己是知道的。他是在奇怪烛九阴突然的转变,本预着一场恶斗在所难免,怎的突然妖物就与自己套起了近乎?

然而不管是责任感还是比海还深的仇恨,都不允许盾山放松警惕,他厌恶地答道:“这儿没人与你称兄道弟,你更休想侮辱我的祖上,我可不会有你这样又丑又臭的长辈!”

“你……哼!”意图拉拢,却开局就不利,烛九阴很是恼火。但他明知自己形势不妙,又怎敢继续死撑着顽抗,只好开门见山。

“好吧,你不喜欢兄弟这称呼,我就称你大侠如何?盾山大侠,你应该知道但凡生灵都有本性一说。我确实吃过不少活物,甚至包括生活在王者大陆上的人类,但你要明白,那是我的本性使然,并非我有意要加害于他们呀!”

“你给我住口!”盾山气极了。

好一个卑鄙无耻之徒,靠屠杀生灵为自己积攒灵力,从而成精,竟还如此振振有词,拿本性来说道理,还真是岂有此理!

但他也不是笨口拙舌,会轻易处于哑口无言的境地的人。烛九阴话音一落,他就立即反驳:“哦?如此说来还是我错怪你了,应该任由你为祸苍生,在王者大陆上生存下去?”

“嗨呀,我可不是这个意思!”烛九阴赔笑,“我的意思是,你灭了我的烛龙王国,也算是对我小惩大诫,告诫我今后不要再干杀生的坏事,这个意思我收到了,也甘愿受罚。并且不止是烛龙王国,我连脑袋都给你用天地化盾轰掉了,实在是损失不小,现在也就留着这条残命了。您大人有大量,看能不能放我一马?咱们可以定下君子协定,从此我就只食树木山石,绝不再开荤吃肉,否则必遭天打五雷轰,你意下如何?”

盾山肩甲一耸,冷笑道:“这样呀,听起来公平,然而却难以实现。因为我这个人也有自己的本性,就是有害必灭,有仇必报!”

第251章 谈条件

盾山的内心,如他的外表一样刚硬,只要他已拿定主意,任凭对方软硬兼施也无法奏效。烛九阴看出来了,今日自己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没有能撤回来的时候,只要他不死,那人就一定会如影随形,不置他于死地绝不罢休……

“哼哼~”丑陋的龙头上,软和的表情狠狠一收,烛九阴泛白的龙目中重新迸发阴厉狠辣的光芒,盾山的态度激发起他的无限恨意,恐惧未消,怒火却已令他头脑昏沉,决定不再苦苦哀求。

正如他刚才所说,眼前小子不管有多厉害,活在王者大陆上的寿数也远小于他,他凭什么要对这蝼蚁般卑微的生命卑躬屈膝?他烛九阴活出这么大把年纪,可还真没把谁放在眼里过!

“盾山,我同情你,爱护你,不想看你这位徒有其表的晚辈象鲁班七号那样丧命在我手里,所以对你好言相劝,你的脑子怎就转不过弯来呢?既然你不愿就此休战……好吧,我愿意奉陪到底,但你我实力悬殊,硬打对弱方可不太公平!”

“不公平?”盾山眼睛闪闪,冷笑道:“杀你,还需要用公平的办法?”

烛九阴嬉笑地摇头:“哎,从你强加给我的罪名说,我确实是全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你用任何方式灭掉我都不为过,可单从这战场上看,我就无法这样认为了。”

“速速说出你的要求吧,别拖拖拉拉耗时间了。多活上半个时辰,你也占不了多大便宜。”

“哎呀呀,王者大陆刚形成之初,仍是一片混沌之地时,老夫就已经在这儿生活了,还会为了苟活而向你争取半个时辰的寿命吗?我说过,我要的是公平,仅限于这场战斗的公平!我单枪匹马一个人,烛龙之躯还因你之前卑鄙无耻的偷袭丧失大半,后来你和你弟弟,哦,就是鲁班大师的后人,二比一地对付我,以至我身衰力竭。而你呢?你可有半点虚弱?你在这种情况下取我性命,说出去谁不会认为你胜之不武呢?盾山大侠,这问题你怎么看呀?”

盾山不笨,但很讲侠义之道,给烛九阴花言巧语一通辨,细想一想还真接受了他的抗议,尽管料到那奸诈之徒必然使诈。

“烛九阴,既然你马上就要死了,死前遗言我不能不听,也得让你死得心服口服。接下来一战,将是决定最后结果的生死之战,为表公平,我同意让你选择决斗方式,不管你想怎样我都接受,这你没话说了吧?”

“哼哼哼,这小子还真容易哄骗,轻而易举就叫我吊上了勾!你是大侠,我可不是,无耻之徒就该拿出无耻的样子,也要你明白,这世界上是谁说了算!”

烛九阴兴奋极了,这时生的曙光不再遥远,他自认无需乞求就能逃过这一场大劫,开始琢磨等灭了盾山,就该迁移出蟒盾山,去别的地方开辟新王国了!

“好啊,你如此讲道理,我真心佩服,若不是你嫌弃我,还真愿交了你这朋友,从此成为生死之交。哎,废话也不多说了,这样吧,我定的规矩也不复杂,就说出来看你是否同意。你不是有左右两面盾牌吗?那可是相当于两个人的武力,所以等下打起来,你只能用其中一面。这你可同意?”

“嗯?我只能用一面盾牌?”盾山一怔。

左右两面盾牌,各有功用,左手威力较弱,仅能用天地化盾招数使出地劫震,右手就厉害了,地劫震对那面盾牌只是小意思,当遇到超级强大的敌人时,能帮助自己在动与静之间自由切换,既与绿光保护塔合二为一,保护己方人员不受敌方伤害,又能甩出无数面虚拟盾,让它们如巨石般砸死敌人,那种力量与气势,犹如万头雄狮在疆场驰骋,任敌军人数有多少,也无论他们多么凶猛,也难以抵抗,短时间内就会溃不成军!

烛九阴实在不了解盾山,当然也是因为盾山当时在王者大陆上名不见经传,极少有谁真正见识过他的实力,所以烛九阴曾因他的左盾大吃苦头,就认定此人是个左撇子,右手盾仅是个摆设,只要限制了他的左手盾,右手盾就定不具备威胁之力。

“对呀,”烛九阴回答,“你用左手盾杀我儿孙,上面沾满我儿孙的尸气,所以我要求等下你只出右手盾,这样我便能心无旁骛地出招,这你能答应吗?”

盾山深感好笑,不在意地一扬手道:“当然能,我说过不管你想怎样我都接受,就一定说话算话。”

烛九阴心花怒放,心想这自命不凡,实际却无知到极点的小子死定了,但他不动声色,假扮可怜地又道:“这是第一个条件。”

“哼,你竟然得寸进尺了!那你说,第二,甚至第三个条件是什么?不过我得先提醒你,事不过三,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见对方咄咄逼人,盾山也放出了狠话。

烛九阴是在试他的底,看最后能在多大程度上削弱他的力量,只要盾山让步,他还真能一直得寸进尺下去。不过对方这么快就发了警告,他略感丧气,但假如能从三个点上限制他也不赖,那不是他自己说的……“事不过三”吗?

“好吧,你爽快我也爽快,这第二个条件嘛,就是开打后你站着不许动,呀呀呀,别认为我这要求太过分,其实一点也不过分!如果我的巨龙身躯还在,与你势均力敌,自然不会这样限定你,可你弄得我现在龙不龙蛇不蛇的,就总该有所补偿。”

盾山右手盾有不动如山的大招,怎会在意能否在战场上移动?可烛九阴太狡猾,答应得爽快了一定会引起他的疑心,以致再生枝节,盾山便假装不情愿地思索片刻,才答道:“你的要求一个比一个过分,实在令人难以容忍。不过看在你说得可怜巴巴的份上,我同意了。但是,你总不会还有第三个条件吧?”

“呵呵呵~事不过三,事不过三呀!”烛九阴卑劣地揪着这话不放。

第252章 上下夹击

“那好,第三个条件又是什么,你快说出来!”盾山不耐烦地催促。

“咝咝,这第三嘛,再简单不过,就是开战后你得先让我三招,三招过后,方可还手!哈哈哈~”烛九阴爆发阴冷而得意的大笑。

“什么?你竟敢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盾山怒火窜了上来,恨不得立即轰死那厚颜无耻的家伙。然而偷袭绝非侠士所为,他不能给死去的哥嫂,还有鲁班大师蒙羞,所以只能强忍。

见他不答应,烛九阴也不着急,无所谓地摇晃脑袋道:“这还没开打呢,你就先阵前食言,说明实际你的骨子里压根就不存在侠义之气,表面上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其实你比我更该杀!”

“你……”涉及到义气,盾山真拿不出辩驳之词了,只好让步道:“可以,你说的三个条件我全接受,但你要好自为之,在这之后不要再耍新花招,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好!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烛九阴也得用实际行动证明,我远比你以为的要高尚许多,盾山大侠,这你满意了吧?”

盾山抱起双臂冷然怒视烛九**:“唯一让我满意的结果,就是将你烧成焦骨,再也不会为祸苍生!”

“好你个……”恶龙直翻白眼,气得险些背过气去。不过他很快意识到现在不是打嘴仗的时候,自己言语不慎让对方占了便宜,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赶紧闭嘴,以免吃更大的亏。言多必失啊!

最后的决战,开始了。

如向烛九阴承诺的那样,盾山站立原地一动不动。他将左手藏去身后,相当于收起了左盾,只留右手盾垂在身体一侧,三招不过,就不会抬起来。

烛九阴坚决要抓住这唯一可能战胜盾山的机会,必须要在三招之内杀死他!妖物很清楚,三招过后盾山若仍稳稳地原地站立,接下来就算他不动,并且只用一半的武力,自己也很可能在劫难逃……

烛九阴最厉害的招数就是魂不灭与巨刺,这两招如用上大型战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敌人都休想逃掉,可惜盾山肯定属于是那百分之十里的王者,要想对这样的人物速战速决,最佳办法就是两个大招双管齐下,配合起来各攻盾山的上下盘。

这样一来,就算盾山想躲也难以完全躲开,毕竟他的两腿是不能动的!

打定主意,烛九阴毫不犹豫地使出了他最后的绝招……

阳光普照的大白天,突然又被阴云笼罩,体型算不上巨大的龙形烛九阴飞蹿上天,天色就发生巨变,很快阴云越积越厚,遮蔽日光不算,还令黑暗重临,如被墨染的天空无星无月,所以无一丝光亮,用天昏地暗来形容这时的天气已不足够,最为形象的描述,是伸手不见五指。

最令盾山惊奇的是,通体灰白的烛九阴,竟能在短时间加深身体颜色,将自己也变成了与墨一样的黑色。原来烛九阴还有如变色龙一样的变色功能,依据环境的改变为自己造出保护伪装!

盾山暗自惊叹,但想想也觉得很可理解,妖物能在世间存在万年,经历过无数艰难险阻后修炼成妖,就必然是有其中道理的,作为凡俗之人,又岂能猜透天意?然而天道之公正,并不愿意见到妖物仗天地灵气之势为非作歹,违反者则沦落为妖孽,那么世间人若逢此种不法妖徒,自能替天行道,为天下苍生除害。除害者足以被视为英雄,盾山就是这类英雄中的一个。

烛九阴隐没在一片漆黑里,盾山一时间见他不着,却也不慌张,只安静伫立,一丝声响也不发出。

被夷为平地的蟒盾山静得一丝风也没有,这正好方便盾山判断。

但凡动者,再轻也会有与空气相摩擦的声音,这便是借环境隐形的敌人必定会露出的破绽。只要有足够的耳力捕捉到细微声响,就可立时辨别敌人所处的方位。

盾山三招内不会动,烛九阴却必须动,其实决斗还没开始,烛九阴就已输了一招,他却毫无知觉,依旧洋洋自得,认为盾山不死才怪。

盾山一点也不后悔让烛九阴三招,烛九阴法力剩余不多,还要让自己苍老的灰白色龙躯恢复活力,变成象征生命力旺盛的黑色,实在是棋差一招,盾山就等他拼命折腾,折腾完一身力气后将他一招毙命!

烛九阴借黑暗作掩护,做好了同时发出巨刺与魂不灭大招的准备。

他的进攻思路是,先用巨刺攻盾山下盘,刺断他一条腿,然后魂不灭张开巨大吸盘,在他已无招架之力的情况下将他吸入腹中。

钢铁的味道不好,烛九阴不爱吃盾山,但只要能困住他,就算是在地上磨也得把他磨成一堆散碎零件,那时将零件弃于某一处河道,时间一长那些东西锈蚀,盾山就别想再活过来了!

算盘拨得不错,烛九阴认为自己要不是胜利方还真怪了。他也知声音会暴露方位,有助对方提前防范,自然是屏住呼吸,尽量动作轻微。然而他却不知,无论他动作有多快,在发动攻势,朝目标袭去的瞬间,盾山也感应到了空气的波动,知道了烛九阴藏身在哪个方位。

呼~咝咝~

再没有惊天动地,炫耀般的音响效果,为求活命的烛九阴背水一战,犹如离弦之箭将已旋成巨刺的蛇尾冲稳立地面的盾山俯冲而去。

盾山两脚确实没有挪移,双膝却各向左右弯曲,在判断清楚巨刺将刺入哪一个方位后,将双膝形成的环尽量往那边倾斜。

呜~噗哧!

巨刺带来了剑啸一般的鸣响,换作是任何一位寻常人都不可能躲过,盾山却做到了,不仅做到,还躲避得极为漂亮,巨刺从他双膝形成的环洞中穿过,烛九阴用力过猛收不住势头,整条蛇身都因惯性撞向了盾山身后的地面,那摔得叫一个惨,他的龙脑袋里金星乱转,险些晕厥过去。

第253章 参观妖腹

烛九阴可不是白白修炼成精的,巨刺一插入干泥地就心知不妙,这次真没命中目标!然而不管结果如何,他也不能在这时为失败懊丧,机会稍纵即逝,盾山再机灵也难以在刚躲过第一个大招后又躲过第二个,否则他就不是普通机甲武士,而是成天神了!

揣着这个主意,烛九阴闪电一般从地下拔出蛇尾,奋力使出魂不灭,扭转一百八十度角从盾山后背袭向他小小的钢铁脑袋。

蛇尾一旦张开,正中的吸盘直径可达十来丈,那是巨型海葵,身躯硕大如盾山也必然给包括在攻击范围内,这他还有逃避的可能吗?

烛九阴一鼓作气,决不让对方受了三招之后还能活着,他将全身力气都集中在了蛇尾上,魂不灭使得又阴狠又猛烈,这也能算是他此生最值得骄傲的招数了,过去用魂不灭杀过那样多生灵,却从未使得如此圆满!

按照约定,盾山不能移动,但就算他移动,速度也一定快不过魂不灭。若单凭肉眼看,巨刺袭击与魂不灭从天而降,几乎快成了同时,唯有目力卓越超绝之人才可能见到两个动作间前后连接的弧线。

盾山根本没打算躲避。

烛九阴求胜心切,过去用魂不灭扑食猎物,是先用海葵角卷起目标,再送入吸盘里,这次却省去了卷夹步骤,直接用吸盘压向盾山。

用老方法时,通常猎物在卷夹过程中就窒息而死,这令活物入口后不会再挣扎。而对盾山直下辣口,盾山反而不用对付怪声叫嚣的海葵角,笔直地就将脑袋探进了吸盘内。

须臾间,滑腻腻的粘液涂得盾山满头满脸,若换成普通人类,哪怕没给堵住鼻孔憋死,**凡身也叫带酸性的粘液给腐蚀消化了,盾山的脸却只是平平一块铁板,没有鼻子没有嘴,哪怕从脚底的钢板缝隙间钻空气进来,也足够供他呼吸,所以他怎么都不至于憋死。至于酸液的腐蚀威胁,就更不值一提了,别说酸液拿钢板没办法,就算会让其生锈,也耐不过鲁班大师涂在钢材表面的防酸腐涂层……

烛九阴算定盾山这次是活不了了,打算彻底将这庞然大物给吞入腹中,再满地打滚,真将机甲武士变为散碎零件。

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吸盘力巨,他连使几把力,已被牢牢掌控的目标却纹丝不动,仿佛焊在地上了一般。

“这……这是怎么回事?!”

烛九阴不管有多能保持镇定,这下也真慌了,在他看来,无论多么强悍的敌人,遭他连珠炮似的攻击不可能还活着,哪怕没彻底咽气,至少也该气息奄奄了,盾山却仍能站立不倒,似乎给吸进吸盘的只是毫无生命的石雕,这就非常诡异了……

脑袋没入海葵吸盘,盾山的眼睛只模糊了片刻,很快绿光就突破被粘液与口腔器官封锁的视线,能看清这里的情况了。

那哪是海葵的腹腔?明明就是间屠杀生灵的屠宰屋!

盾山看得倒吸一口凉气,心想得亏及时赶来灭了这厮,否则将来还得有多少人枉死在这鬼蜮之地?

眼前的空室,红亮得布满血管状物体,每一根尾端都带着倒勾,吞进活物后管它是昏厥还是真死?先用血管缠绕上,再用倒勾狠狠刺进去,这下若还不死,就真成奇迹了。

数不清的血管绕着盾山弹来弹去,想找地方刺他,却始终不能得手,有几条就聪明地看准他脑袋上透着绿光的缝隙,意图往缝隙里钻。

这下盾山可不答应了,只略微用电能刺激一下它们,血管就如失水的花瓣般干枯,很快没用了。

“盾山!”烛九阴察觉了海葵腹腔内的动静,知道盾山在伤他的倒勾武器,立即惊怒地大吼:“别忘了咱们之间的君子协定,三招之内你不还手,怎么就敢伤我的内刺?”

“哦?这些讨厌的怪玩意儿叫做内刺?受教了。”盾山厌恶地答道。他又说:“我可没毁约,说好的接你三招,如今三招已过,我为何不能还手?”

“三招已过?你个混蛋会数数吗?巨刺加魂不灭,一共才两招,哪来的第三招?”烛九阴气吁吁的,没杀死盾山,反而得想办法把他从吸盘里弄出来了。

盾山不慌不忙,与烛九阴点数:“怎么没有?第一招,巨刺第二招,魂不灭第三招,本来我叫不出名,但你刚才不告诉我了吗?是内刺。”

“啊?你……内刺与魂不灭是同一招,你凭什么把它们拆分开来计算?”烛九阴抗议。

“凭什么不能拆分开来?内刺在内,魂不灭在外,你所使用的身体部位也不一样。这些恶心的血管,若非我面上没有五官,早就叫它们钻进大脑了。之后它们再攻击我,我当然就能还手了。”

这反驳的调调不阴不阳,烛九阴听了更火冒三丈。他认为凭自己的狡猾劲儿怎么都不至于让一个莽夫占便宜,岂料这莽夫比他以为的要精明许多。

“那……那你给我出来!”烛九阴尾部的腹腔卡着个冷冰冰的钢甲脑袋,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开始觉得难受了,他努力将盾山往外吐,谁知那小子象给卡住了似的,竟然舍不得出来。

“你这么兴师动众地请我参观你的肚子,我都还没看够呢,怎么就又赶我走了?”

“你……你这个该死的东西!”烛九阴的龙头猛烈摇晃,显示他正处于暴怒中。

这一下,刚露出日光的天空又是骤变,虽没再浓成深重的漆黑,却真的天昏地暗混沌无边,世界给这条垂死的四不像丑龙搅得乱七八糟,叫人生厌……

过去王者大陆上没有盾山时,烛九阴就是一方霸主。尽管他蛰伏在蟒盾山不出,但只要他发怒了,大陆上任何一处地方都能感受到,所以不少弱小生灵都是将他作为神灵供奉的。

现如今盾山出世,他就是妖霸烛九阴的克星,只待此次乌云散尽,阳光重聚,今后就再也没有烛九阴祸害一方!

第254章 诡异晦光

盾山知道烛九阴在发飙,他那搅动天地的恶行,想必会对王者大陆的生态环境造成破坏,又将有不少生灵受到牵连而面临灭绝危险,现在这些生灵中,就有了人类!

眼看不能再拖,盾山决定速战速决。他不再激怒妖物,将脑袋从海葵吸盘里拔了出来。

“哎,这么腥臭恶心的东西,得擦多少年才擦得尽!”盾山大力甩脑袋,甩得酸蚀性粘液到处都是,每当落上土地,地面就会腾起一股白烟,足以证明此粘液有多毒。

盾山在心里感激鲁班大师,若不是他顾虑周全,为自己这钢甲之躯镀上保护涂层,这次想必难以全身而退,毕竟他面对的敌人,是烛九阴!

没等他重新呼吸口新鲜空气,烛九阴就再次对他发动进攻。

妖物余下的力气不多了,哪怕这时站在面前的是鲁班七号,他也仅有了五成胜算,何况是能力撼河山的盾山?所以要等盾山恢复如常了再与他对打,那无疑是灯蛾扑火。

烛九阴不想死,他只能背水一战!

盾山还在清理粘在脑袋上的酸液,冷不丁就有阴风迎面扑来,那风既劲且急,烈得不似风而更似刀。

“不好!”他暗道,知道自己这下是轻敌了,急忙侧身猛闪。

依照协定,三招过后他也不能挪脚,只是可以用右盾反击了,所以他举盾相迎。

然而奸诈的烛九阴,上方攻击只是虚招,这次他仍使巨刺,盾山忙着在上锋躲避,下锋却已暴露在敌人面前,巨刺不偏不倚,正扎进他左小腿,他顿时左膝一曲,半跪在了地上。

“得手!我总算是赢了一局!”烛九阴大喜,简直要手舞足蹈。但随即他就又大为惋惜,要在力量充足时刺中盾山,那条钢腿能顷刻被旋成齑粉。可惜他的力量太弱了,这一下固然凶猛,却不能真正杀死盾山,充其量他只算是受了伤。

“好个无耻的恶徒!”盾山遭偷袭后胸中愤懑,既埋怨自己太大意,又惊叹烛九阴的枭勇。假如这妖物没祸害王者大陆,还真能算得上是条好汉,哎,只可惜呀……

仅走神片刻,盾山就赶紧收回思绪。

错误犯了一次不可犯第二次,否则决斗场上的形势就将发生逆转!

盾山后背与左腿皆伤得不轻,但只要右手无恙就不影响他发挥战斗力,所以他义无反顾地朝半空中已变得惨白的龙头丑蛇举起了右盾。

“妖孽,受死吧!”

盾山从胸膛爆发怒吼,伴随吼声右盾竟脱离他的右臂,飞射到了空中,与烛九阴正面相对!

“啊?这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盾山,根据你的承诺……”

“根据我的承诺,我两脚不能离开原地,可并没说过身体其它部位不能动!现在我离体的是右手,并没违反任何约定!”盾山不再给烛九阴钻空子的机会,义正辞严地堵了他的嘴。

烛九阴害怕极了,意识到自己大限已到。他又想苦苦哀求盾山饶他一命,但想到曾被对方多么坚决地拒绝,绝望就如火山般爆发,他不再出手,而是嚎啕大哭,那哭得叫一个凄厉,密布的乌云后电光撕裂天幕,闷雷从云后砸向地面,一团接一团将地面砸开大坑,眼看蟒盾山就要天塌地陷,盾山再有本事,也逃不过被活埋的结局……

“妖物~找死!”

盾山一急,发光的双眼更绿了,他的虚拟盾如散石般迎向雷团,将它们在空中化解,看似已无余力对付烛九阴。

烛九阴见状又萌生出希望,他哪还敢恋战?蛇身一松竟让天上下了阵烛龙雨,那些可怕的小东西嚣叫着扭曲着落到地上,又被雷电杀死,而他自己,仅保留龙首与摇动的蛇尾,怪模怪样地朝天边冲去。

“想逃?没门儿!”

盾山怎可能轻易放他走?不惧被雷团砸中的危险,集中火力朝烛九阴的背影发动猛攻,不仅是虚拟盾,连他自己也成为了向天咆哮的雄狮,如此气势烛九阴哪还有逃生的机会?!

“咝咝咝~”

龙首蛇身的妖物发出凄厉的惨叫,蛇尾被虚拟盾切割成了几段,勉强在空中腾跃,妄图重新接合,却敌不过虚拟盾持续不断地飞来。

眼看那物龙首不保,只要脑袋也毁掉,他就真死了,可盾山万没想到的是,正对烛九阴的前方,猛烈爆发一道电光,那电光与妖物嚎哭引发的电闪雷鸣不同,光芒金红刺目,刺激得盾山无法直视,以至右盾也慢了片刻。

就是在这瞬间,发出金红电光的天空似给人扯开,露出一个漆黑的缺口,如晦暗的天上多了一道疤痕,可疤痕具有强大的吸力,吸附住烛九阴的龙头向后一退,龙头就跟随黑色缺口,消失在了不远的天边,而又有一道晦暗之光从红光中分离出来,借暗淡天色钻入盾山背上的伤口,无声无息……

“这……这怎么可能?烛九阴,怎会凭空消失?”

盾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哪还管得了不能挪步的约定?紧赶慢赶地往前跑,意图再找到天上那道缺口,用虚拟盾追击烛九阴。

可跑出百丈远后,他彻底失望了,喘着粗气停下脚步,望着乌云散开,正逐渐放晴的天空发呆。

恶战一天,此时已值黄昏,太阳再露脸时已远去西方,被云霞遮去一半面容,似也为刚才匪夷所思的一幕奇怪。

“烛九阴,就算你今日捡得狗命,他日也必将落入我的手心!鲁班弟弟的大仇未报,我盾山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盾山充满仇恨地怒视浸染霞光的云彩,逐渐的,内心恢复了平静。

不管怎么说,可怕的妖物烛九阴也就剩了颗头颅,要想恢复元气,卷土重来,没有千万年的修行是不可能的。在这段时间内,王者大陆不会受到他的威胁,盾山也能暂松口气。

他拖着伤重的钢躯缓缓走回战场。鲁班七号小小的尸体还躺在地上,只是经过一场雷暴后,雨水将干土和成淤泥,弄脏了他可爱的小脸。

“弟弟,”盾山哽咽地将那堆毫无生命的木头抱进怀里,哽咽地说:“我们,可以回家了。”

第255章 遗言中的信号

从蟒盾山回草原的路,是那样长,盾山奇怪为啥来时就没这种路长到走不完的疲惫感。

那个时候,小木偶人一路上又唱又跳,见着长相有趣的花草就奔过去瞧看,还总是追着蚱蜢和蜻蜓嬉戏,累了就爬到盾山肩头休息,睡着时说着好笑的梦话。然而只要他睁开眼,盾山就能听见他小溪流水般动听的笑声。

可是回程,怎就这么安静呢?其实路边风景与来时无异,风吹树林时树叶依然会摇得沙沙作响,鸟雀也从没停止啁啾,盾山却总觉得世界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消了音,万物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哎~”

他叹息一声,声音之轻,如怕惊醒肩头已死去的木偶人。

展目远眺,长城的影廓是那样雄壮,那才是匍匐于王者大陆上的巨龙,龙脊铿锵,连接着过去与未来,承载着历史与希望。鲁班大师是长城的建造者,他盾山就是长城的守卫者,那一时刻,他说出了一句在王者大陆上流传千古的名言:长城在,故乡就在!

再长的路,也总有走完的时候,盾山离开蟒盾山后就从没停歇过,只是不停地走,无论白天或黑夜。他不能停下脚步,否则就会被悲哀吞噬,他会疯狂地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一无所有,只有粗鄙的命能拿来还给鲁班大师,以向大师谢罪。

是长城,长城无处不在的灵魂阻止了他走上极端,那灵魂轻哼着唯有心灵能听见的歌,鼓励他战胜悲痛,为了长城,也为了生活在长城以东的新新人类。

长城外,低级魔种的势力正在崛起,求生的本能驱使他们突破坚固的城墙关隘,作为远行者前往另一边的绿洲享受丰衣足食的生活。

以嘉峪关为例,城墙以西的地貌与以东的地貌如同两个世界,西部荒凉干燥,每年大半时间都处于干旱中,靠游牧为生的魔种们无论穿越多少座沙丘,见到的都是干涸的盐碱地,以及无边无际的黄沙。

而东部地区,四季分明物种繁多,春种秋收的规律日子保证逐渐增加的人口从不用为衣食发愁。

这是多么不公平的世界,凭什么西边的魔种活得还不如东边的臭虫?是因为他们好吃懒做不努力吗?不,他们有着与人类不相上下的奋斗精神,完全一致的美好向往,唯一的区别,是大自然对他们缺少偏爱,他们的智慧,也不及人类的发展水平。

盾山知道魔种的苦,也同情他们,可他坚信,贫困生活不是魔种屠杀人类的理由,如果是老天作怪,魔种们应该去祈求老天为他们改善处境,改变命运,而不能靠残杀与圈地来得到幸福。被鲜血浸透的土地,被白骨堆叠的山岗,将永生永世被阴戾之气笼罩,再也不可能给予任何物种幸福。

沿着长城走啊走,盾山终于走过荒地、走过树林、走过山岭,回到了那处被青草妆点得如漂亮的青绿色画布的草原。

沉重的脚步越来越慢,盾山渴望回家,快到家门口时却非常害怕,他怕见到熟悉的木屋,怕听到熟悉的小河流水声,更怕见到鲁班七号走时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玩具。篱笆栅栏上挂着他穿成一串的竹蜻蜓,院子里挂辣椒干和玉米棒子的草棚下,摆着厚厚一摞好笑的面具……

推门走进小院,盾山受伤的左腿仿佛瞬间就伤势加重了,软软地抖动两下,他就瘫倒在地,只是一只钢臂死死护住鲁班七号,又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我的……好弟弟……”

盾山嚎啕痛哭,从眼见木偶人咽气,到打败烛九阴后返回,再到现在,他终于把淤堵在心里的悲哀通通哭出来了。钢甲武士没有眼泪,他不需要眼泪,他只需要发泄。

就这样,一直哭到月上中天,盾山止住了悲声。

他坐在院子里的空地上哪儿也不想去,数月没吃东西也没胃口。他轻轻拍打鲁班七号,过去小家伙经常玩装死的游戏,等他凑过去看就猛然睁眼,他明明知道也假装给吓了一跳,这样才能逗那孩子开心。

这一次,鲁班七号怎么拍都没反应了,装死的游戏怎么玩着玩着,就象是真的了?嗨,这游戏也太不吉利了,今后不许他再玩……

盾山脑子里想得乱七八糟,几近崩溃。

他动一动早已僵硬的身躯,想起鲁班七号临终时的遗言,说要自己为他造一艘船,然后送他顺河水飘流而去。

“不,弟弟,你别离开我!我一定会找到救活你的办法,鲁班大师传授了我那样多的技艺,尽管我笨,老是学不会,也一定会记起至少一个法子救你的!”

盾山抽泣着哀求,鲁班七号自然不可能有任何反应。

猛然间,他记起鲁班七号说过一句话,他说:“等和烛九阴的战斗结束,不管我是死是活,都带我回草原,然后做条船把我放进去,让我顺着水飘走。说不定沿途能遇到救我之人,让我复活呢?那我们就,还有重逢的一天。”

“重逢的一天?重逢的一天!”

这段话,给予盾山无限力量,飞快地将他从颓废中拉扯出来,他从地上一跃而起。

鲁班七号在弥留之际说出那样的话,可那不是一个出世不久的孩子应该说的呀?不用问,一定是鲁班大师在暗示!建造小船,送走鲁班七号,一定是大师的主意,说不定女娲娘娘也给出了建议呢?

盾山狠狠一巴掌拍上脑袋,险些把脑袋拍得凹进去一块。但他全然不在意,只是咒骂自己为何如此迟钝,一个人在路上走几个月,也只顾抱怨和伤心,就始终没参透遗言里隐藏的信号!

他抱着那具木头尸体奔向鲁班七号住的房间,一脚踹开虚掩的房门,高大的身躯险些顶垮门框。

房间里有点乱。

鲁班七号是在睡梦中给他抱着上路的,所以小床上被褥没整理好,一个巴掌大的布娃娃还给扔到了地上。

房间正中的小木桌上,摊着鲁班七号练习书写的笔墨与纸张,纸张上画着难以辨认的鸟和乌龟,还有小河树林,那是小家伙眼中最初的世界……

第256章 送别

盾山脸上不可能挂泪,他还是习惯性从盾牌里伸出机械手,在平整的钢脸上抹了一把。

他把鲁班七号用过的东西一样样收拾好,不舍地放进小柜子里,然后才走到小床边,掀起了铺盖。

木头床板上,果然压着一张歪歪扭扭折叠着的白宣纸,大概是因为翻看的次数太多,纸角与中缝都磨损了,不过鲁班七号睡觉时会压着它,所以不算太皱。

“这小家伙,还挺懂得保护自己的心血呢。”盾山轻笑,数月来,他第一次有了笑意,眼中的亮光却是一闪即逝。

他拿着宣纸走出小房间,走进正堂,将那张纸展开来看。

“天啦,这……这艘船的结构,是鲁班七号画出来的吗?!”

盾山震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图纸上,勾画的可不是一艘小船,那艘船足能承载二三十个人。从船身结构,到扬起的风帆,每一处搭建方法,以及木料尺寸,螺钉与卡榫尺寸及类型,都标注得一清二楚,哪怕是造船的老工匠见了都得爱不释手!

“鲁班七号,应该是在睡梦中画出这幅造船图的!而向他传授技艺之人不必问,也是鲁班大师!”

盾山看明白了,又是好一阵伤感。还需要进一步深想吗?女娲娘娘预言了鲁班七号将遇到关乎性命的大劫难,并告诉了鲁班大师,大师想出应对之法,其实一直都在冥冥中帮助他们呢!

盾山小心翼翼地收好图纸,大步走到屋外,双掌合十向苍天不停鞠躬,内心悲喜交汇,犹如倒海翻江。

这时他相信了,鲁班七号一定不会就这样死去,正如他在临死前说的那样,有一天还会与自己相会!

可是……

盾山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逃走的烛九阴头颅!

只要再多战片刻,那妖物就必死无疑,却在最后关头让他侥幸逃脱,而助他逃出生天的,是一股来自天边的神秘力量,这事鲁班大师与女娲娘娘知道吗?如果知道,他们为何坐视不理,任由妖物凭空消失?

这个问题的答案,应属天机,盾山不敢向苍天发问,甚至不敢多想,只好专注于那张造船图纸,开始了造船工程。

相隔草原不远,就是树林,林中树木繁茂,各种树种都有。

盾山砍伐了几棵老松,切割出松木的型材,又给木料涂上厚实的防水漆。

他将鲁班七号用过的小被褥拆开,制成漂亮的,画了各种花卉图案的风帆,再安装上小船。

等船造好,船体确实不大,盾山按照图纸的原规格,稍微缩小了比例。

过去鲁班七号的打算是两人一同乘船,盾山钢躯如此高大,不多出个一二十人的空间怕是装不下他。可现在,自己不会再跟着一同出行,造大船自然没有意义,万一穿越哪一处河道时卡住了,那可大事不好!

盾山对小船考虑得可谓面面俱到。彻底完工后,他将鲁班七号用过的东西,最喜欢玩的玩具,甚至包括供他学习的书籍还有笔墨纸砚,都一一摆放进船舱,如果他在行船途中醒来,就能使用。当然也少不了好吃的干粮,这些粮食经过晒制后不会霉变,足够一个孩子吃上一年。

送别鲁班七号的那天,草原上下过一夜雨,第二天早上乌云没有完全散开,天空阴沉沉的,只有东方的云团被若有若无的金色丝带融开边际。

盾山为鲁班七号梳洗干净,接上他脱开的关节,又给他扎好脑袋两边的童髻,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就抱着他离开屋子,朝河边走去。

那艘船正停在河边,锚绳拴在一根大树桩上。它跟随河水不停起伏,似乎迫不及待要扬帆远航。

那艘船实在是太精致了,船身给漆成暗红色,船舱给建成古朴典雅的翘檐小楼形式,船栏则雕凿飞鸟虫鱼,每隔一段还附上一段优美的诗词。坐在这样的小船上航行,旅途一定不会孤寂。

在船舱里安顿好鲁班七号后,盾山注视木头人偶良久,才恋恋不舍地退了出来,然后回到岸上。

大雨刚过,吹向东南方的风正劲,估计很快就将吹散乌云,吹来温煦的阳光。

有风力相助,只要解开锚绳,小船就将向东南方飘去,很快消失在水天相接处。

盾山是多么不愿松开那绳索,这已是他与照顾了不到半年的小弟弟之间唯一的联系,一旦松开,就算二人还有相见之日,世事又该变幻成了什么样子?

哎,该松手时只能松手,如果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他与鲁班七号的兄弟缘分大概只能持续到这里吧?弟弟虽然顽皮,但他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等他长大了,懂事了,从他对战烛九阴表现出来的正直与勇气看,必定能成为王者大陆上顶天立地的英雄!

盾山长叹一声,有点为自己的儿女情长不好意思。其实只要鲁班七号能活下去,并代表鲁班大师为王者大陆的盛世平安出力,他又何需如此惆怅呢?

手伸向木桩的瞬间,盾山忽觉肩头很暖,似有一只刚劲的大手按上来,将体温传给了他。

“鲁班大师!”他惊喜地叫喊出声,急忙起身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只有一只顽皮的小松鼠,吱吱叫着从草原跑回树林……

“哦,原来是出太阳了!”盾山沐浴在忽然铺泻下来的阳光里,明白了温暖来自何处。

“呀,锚绳!”他猛然一惊,响起起身前已从树桩上解开了绳索,急忙又去看小船。

可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小船已经起锚,并展开风帆,顺着河水越漂越远了……

“弟弟,我的好弟弟,祝你一路平安!我希望等你醒来时,还能记得我这个哥哥,还会愿意回来看一看我……”

盾山呆呆地在河边坐下,这一坐,就坐到了日暮西山……

鲁班七号走后,盾山没有立即离开草原,他又在那间草原木屋里住了许多年。其实按照内心的愿望,他早就该走了,离开这伤心地,象鲁班七号说的那样出去闯荡。可他需要想清楚,世界这么大,他该去哪里?。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257章 百年之后

一百年后的一个冬日,盾山终于走出木屋,打算离开这里了。

冬季的草原被白雪覆盖,给那沉默的白色装扮出另一种生机。白雪掩盖褐黄色的枯草,只有特别不愿躲在雪被下睡大觉的几株钻出来,在凌冽的冬风中摇头摆尾,成为雪地兔子寻找的目标。

欢快地流淌了一个夏天的大河真给冰封了,鲁班七号过去一直幻想,等冬天河水结了冰,他就能试验河豚手雷的威力,看丢一颗手雷过去,能炸开多深的冰层,飘上来多少鲜美可口的大鱼。

然而那一年,没等到冬天来临,小家伙就去往了他一直渴望的外面的世界,冰层下的鱼儿们一定在悠然自得地游弋,盾山无意再去惊动它们。

年复一年,盾山就安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处于一动不动的冥想状态,窗外的天空如何变化,时值的是春天还是夏天,他都没特别留意。然而如此专注的结果,也仍是没有结果,他始终无法确定,此生的下一站是哪里。最为奇怪的是,百年间他总觉得有一股怪力在身体各部位流动,有时强有时又弱,最终总会汇聚进心房,让他在精神上感觉更沉重一点。

自从一条蜿蜒曲折的长城将人类与魔种隔离开来,人类世界就呈现出了欣欣向荣的发展趋势。各地人口不断增加,商业贸易也展露雏形,为打通商路,方便商品的流通,长城以东的地域人气一年比一年旺盛,再没有过往萧条清冷的荒凉感。

更令人感到欣慰的是,魔种中许多族类意识到持续发动战争,争取来的不是沃土而是更凄惨的贫穷,那些部族便主动弃甲抛戈,同人类修好。

这样一来,魔种死亡率急剧降低,他们用于制造武器以及提供军粮的经费也能用在居民生活上了,困死沙漠的处境竟稍有好转。

不仅如此,人类中富有奉献精神的一些学者还冒险越过各大关城,深入沙漠地区,指导魔种抗沙建林,在沙漠中大面积种植起防沙林,并帮助游牧部落迁入林带建起固定居所,从此结束颠沛流离的状态,过起了男耕女织的安定日子。

当一两个魔种部落在人类帮助下改变生活方式,摆脱了穷鬼和野蛮人的头衔,其它部落就纷纷效仿,于是没过多久,长城西面的战火就一处处熄灭,人类与魔种期盼已久的和平,如春风般悄悄吹遍了大地。

可惜万事无完美,世界无论有多美好,也总会存在阴暗的势力,妄图破坏得来不易的好日子。那股势力自然出现在长城以西的荒漠地带,是以猿类为代表的高级进化魔种。

王者大陆上的魔种有数万种类,人类与他们相比,数量上绝对势单力薄,然而凭借超凡的智慧,以及善良的本质,人类竟能与魔种和平共处了,这在过去是谁也认为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这令猿类极不服气!

在他们的类人猿头领的思想里,人其实是猿类进化过程中的变异,属于基因叛徒,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王者大陆上。瞧人类垂下手臂,还够不到膝盖的模样是多么丑陋!还有那张脸,凸出的额头竟然不见了,一起不见的还有朝天的鼻孔,这种逆天的长相,不用奇丑无比形容还真找不出别的词汇了!

然而也正是这些“丑八怪”,夺走了猿类在大陆上的统治地位,他们使出各种卑劣的手段,甚至是妖术,哄得绝大部分魔种部落都跟着他们跑,简直就将他们奉为了神灵!这还得了?他们唯一比猿类略显优越的,不就是大脑吗?

猿类首领过去不这么极端,他能接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理论,但也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近些年来他的脾气越来越古怪,心中怨恨也越埋越深,怎么都不愿让“蓝”向“青”低头,甚至最后取代“蓝”,倒过来统治自己的王国……

“这是侵略,无耻的侵略!我们一定要抗争到底,决不让人类得逞!不,不仅不能让他们得逞,我们还誓要消灭他们,拿回专属于我们猿类的荣耀!应该成为王者的人是我!是我呀!”

猿类热泪盈眶,摇晃粗长且长满白毛的手臂向天抗议。这时天上正好划过一道闪电,闪电不偏不斜正击中他的心脏……

首领的胸口冒起一阵白烟,并夹杂皮毛烧焦的臭味,然后他倒下了。

几个伺候在身边的小猴子以为他死了,吓得吱哇乱叫着逃开,到处报信说首领遭了雷劈,从此猿类无主,应该象其它魔种那样投靠人类了!

但令整个猿族震惊的是,当各部落长老们赶来给首领收尸时,首领竟悠悠然喘过口气,扶着石头椅子摇晃着站了起来。

尽管他站立时间不长,就得气喘吁吁再坐回去,却证明他还好好活着,还能继续趾高气扬地占着他那张王座。

那道闪电,来得可真及时,不仅在他的胸口留下一块焦黑的疤痕,如同给他佩戴了一块勋章,还给他一个借口,让所有猿族子民都相信,天神已降下神谕,授命他为抵抗人类的最高领袖,不将那猿族进化的基因叛军消灭干净誓不罢休!

普通猿人不喜欢战争,他们见到别的部落在挨饿受穷那么久后终于迎来了好日子,个个都羡慕得流口水,就恨自己部落为什么不能象别人那样正常度日。反战者蠢蠢欲动,想偷偷逃离部落,翻过长城向人类投降,并教授他们如何打败猿族首领。

可首领就是首领,做得上首领,就是有本事的猿,他一嗅到由自己亲自统治的部落里人心向外,就果断采取了措施。

意欲潜逃者被一个接一个的抓回来斩杀,就连他们的家人也同遭厄运。首领认为斩草必须除根,否则就后患无穷。

每次给叛徒行刑,首领都会召集他所器重的部下们携带妻眷前来观看,美其名曰是“欣赏演出”。

然而看着同胞在自己眼皮底下掉脑袋,鲜血洒满屠杀场,猿人们全都吓得噤若寒蝉,胆小的母猿还给吓死了几个。这样一来,谁还敢轻言投靠人类?更没谁敢私自离开沙漠了。

首领借暴政巩固了他的统治,洋洋得意,开始策划对长城以东的人类的大规模反攻。

第258章 鸿门宴

猿族首领对人类充满仇恨,认为是他们夺走了自己幸幸苦苦在沙漠里建立的统治根基。过去所有魔种都唯他马首是瞻,得到啥好东西都必须向他进贡,可自从人类假惺惺地跑来向魔种施舍,用蝇头小利引诱沙漠居民向他们投诚,自己的地位就越来越岌岌可危,力量也越来越薄弱,魔种们不再对他唯命是从,将他捧为沙漠里的神,而是大有敬而远之的态势,仿佛他几夜间就从尊神降位成了瘟神,沙漠里的贫穷不是来自风沙,而是来自他!

这是不可容忍的耻辱,要雪耻,自然得从根源着手,也就是沉重打击人类,让他们见识猿类的厉害!

可他也得慨叹,当意识到这不堪的变化时,变化造成的影响已在松软的沙土里根深蒂固,要想撼动魔种对人类的信任,比移走整个沙漠更难。

事实上,不少魔种的后代早就获得人类颁发的进入许可令,离开贫瘠的故土去了长城东边。他们甚至有人与人类通婚,生下了两种血统相混合的孽种……

这是无法挽回的事实,却并非不可挽救,要挽救方式只有一种,就是重启专门针对人类的大型战争,摧毁长城,抢夺东边的城池,让自己变成长城东西两边的霸主。只要此计划成功,未来就再也无需担心有谁会挑战他的地位了!

猿类首领桀骜骁勇,但也知道孤军奋战必难取胜的道理,所以在向人类宣战之前,他不得不先组建联盟。

那些浑身散发恶臭的沙漠或沼泽怪物,首领想起他们就既恶心又愤怒,可在这节骨眼上,不能让个人恩怨耽误了大事,还是荫泽猿类子孙万代的千秋大业!

于是沙漠里的魔种们,见到了一件怪事—凶残暴戾,一言不合就动杀机的猿类首领变了,变得谦和恭顺,平易近魔。他主动打开部落宝库,捧出粮食、简易武器甚至珠宝送往其它部落,并附上邀请函,邀请魔种王国里主要部落的首领们前来一叙。

别族首领们无人愿往,过去猿族首领视财如命,通常连颗果子都舍不得拿出来招待客人,此时如此大方的散财,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欲慷慨地大宴众首领,恐怕那设的也是鸿门宴,说不定是要将首领们一网打尽,然后换上他自己的亲信……

可假如拒绝,一方面是送来的礼物舍不得退回去,再一个,不是向那无耻混蛋示弱吗?若非惧怕,又怎么会拒绝?

为应付这突发情况,首领们在向来使说出决定前,先暗中聚集开了个小会。

经过讨论,众人一致认为这餐饭必须去吃,还得高高兴兴,如会朋友那样去吃。但保险起见,大家都得带上自己的兵马,并潜伏在猿族部落外的树林里,听号令行事。

猿族固然强大,可再强也无法一下子杀光别的族类,如果所有魔种种族站起来一起反抗他,胜算很大!

……

猿族首领派出去的一百多名特使全部安然无恙地返回,并带来好消息,说每一个部落首领都答应赴约,并万分感激地收下了礼物。

“这帮无耻的兔崽子!”猿族首领漆黑的小眼珠投射出讥讽之光,“真当我猿的智慧不及人类吗?答应得如此整齐,不是预先商量好了又是什么?吞我宝库里的宝贝,还来白吃我一顿饭,然后拍拍屁股走魔,真是懂得精打细算呀!”

旁边的军师凑过来密密斟:“我的王,您不会真让这帮臭虫在猿族部落占便宜吧?”

首领狞笑:“你说呢?”随手甩给军师一个大耳光,打歪了他的鼻子,从此他就得了歪鼻猿的绰号。

猿族首领大宴宾客,是沙漠魔种形成魔种社会以来开天辟地头一回,自然非常隆重。

因为背后有己方军队壮胆,酒桌上又全是盟友,赴宴的各部落首领皆兴高采烈,准备敞开肚皮胡吃海喝一顿。

相比人类,魔种的大脑简单得几乎不存在脑沟,就那么平平整整一个半圆形,又能有多少心机?说实话,他们能凑到一起商量出虚以委蛇的计策,已经算超智商发挥了,压根就没任何一人想到猿族首领会在宴会上对他们下黑手,那种黑手,哪怕调集千军万马也拦不住,因为是从食物中来……

狡猾的老猿猴,开宴时一个字的正事也不提,只和大家叙从不存在的友谊,以及对整个魔种世界未来的展望。首领们听得心花怒放,倒不是信了他那满口胡说,而是以为他确实没有特别的居心,邀大家前来,只为排遣在沙漠里难忍的寂寞。

一百多号首领里,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掉以轻心的,就有那么一两位在见到军师时,奇怪他的鼻子为什么会歪掉。在猿族部落里,如果不是首领本人,谁敢去动军师?可首领又为什么会打歪最得力的下属的鼻子?

然而一两个人的猜疑引不起所有人的警惕心,宴会就这么一直进行了下去。

酒过三巡,有些人开始觉得不胜酒力,就不明白在自己部落时喝多少都不会醉,为啥到了猿族部落,酒量就变小了呢?难道是因为长途跋涉的辛劳?

当他们准备离席,回各自的驿馆,也即是装潢得比较漂亮的洞穴休息时,猿族首领丑陋的大脸倏然收拢表情,凝得象刚结出来的冰一样坚硬。

“我的朋友们,”他说:“这顿饭,没让你们失望吧?”

“嗯?那家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变脸了?”

警觉性高的几位立即意识到大事不妙,准备摔碗发信号,召集守在不远处的军队。

军师却带着古怪的鼻音,忍着歪鼻疼痛嚎叫:“全都坐好,不管是杯子还是碗都轻轻放回石桌,否则格杀勿论!”

啊?!

军师难听的声音无异于一道惊雷,劈醒了所有醉醺醺的魔族首领。他们费力地睁眼瞧猿族首领,现在就只有他和他的歪鼻军师,以及守在山洞里的一众猿兵未现醉态了。

“你……你这个卑鄙之徒,对我们做了什么?!”

蛇族首领愤怒地叫嚷,可他永远等不到回答了,因为刚一出声,就被一名猿兵用长枪刺穿了咽喉。

第259章 征讨檄文

蛇族首领横死在宴席上,这一招杀鸡骇猴相当奏效,那些准备摔碗为号,召集兵马的首领吓得个个禁声,倒空了酒的碗都摇摇晃晃放回酒桌,山洞里冷清得只能听见泉水嘀嗒声。

见这帮平时都能在魔种中发号施令的高层全部给制服了,猿类首领非常满意,彻底恢复了过去凶残暴烈的嘴脸。

他让歪鼻猿通读了一篇打算讨伐人类的檄文,文中竟振振有词地列出了人类几百项罪状,连没长翅膀不会飞,走路时声音太大都有……

读到“不会飞”罪状时,喜鹊族首领偷瞧围在周围的猿猴,心想也没见过你们飞上天过呀?

檄文读完,首领们哪怕最蠢的那位心里也有了数,老猿猴不辞幸劳,也不惜破财地把他们召集来,为的就是要强行与他们联合,对人类不利!

嗨,早知如此,说那么多废话干嘛?直接拿大刀架他们脖子上,逼他们在檄文上签名不就结了嘛这些家伙大概是给吓糊涂了,忘了他们自己布在密林里的那一队队亲兵。

也难怪猿族首领能高高在上地坐稳首领之位,他的智力实在不比人类差,竟然还懂得胡萝卜加大棒的策略!

“兄弟们,”他趾高气扬地说道:“你们别误会,我找你们来,是打算大家一起发财,而不是让你们去送死的。”

“什么?发财?”首领们面面相觑,不知老猿猴此言何意。“发财”二字是如此诱人,一灌进耳朵,大多数人就忘了正身处的险境。

老猿猴摇晃着脑袋说:“可不是呀。咱们在这片浩瀚的沙漠里生活了几百年,从一只小虫开始进化,就没少受过风吹雨打。进化路上,死了多少本来可以在今天叱诧风云的同伴?又忍受了多少饥寒交迫的苦日子?谁也数不清楚。可是长城东边的人类,他们又是怎样一个状况?才仅仅一百年的时间,他们就走完了咱们魔种耗费千年走过的路程,不对,还大大超越了我们。他们真的是凭本事得来的荣华富贵?不,不是!他们靠的是占据了大自然中最肥沃的土地,享受了上天对他们的偏爱。但不管他们进化得有多完美,也掩盖不了卑微粗陋的本来面目,以及荒诞无耻的本性。这样的物种,不该存在于王者大陆,天神先于人类创造魔种的目的,就是敦促我们要尽快消灭他们,帮天神纠正不小心在物种分布上犯下的错误!”

“可是,猿族首领,您似乎并未真正了解人类……他们不是卑贱的物种,他们不仅聪明,还乐善好施,为了救我们魔种脱离苦难的生活,不惜向我们传授各种技艺……”

“你给我闭嘴!”

飞马族首领为人类辩护,惹来老猿猴怒喝,他急忙闭了嘴,以免落得和蛇族首领同样的下场。

歪鼻军师赶紧跑过来为老猿猴顺气,却被他一巴掌推开,从石阶上滚下去翻了个跟头。

这下大伙儿全知道他鼻子歪掉的原因了,却都只敢憋在肚子里笑,不敢发声。

猿族首领继续义愤填膺地往下说:“人类帮魔族?我呸!那些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混帐东西,不过是在用小恩小惠稳定魔种的人心,以此替代长枪大炮换取他人类社会的安稳!你们这帮无知的怪物,给人类利用得连狗都不如,还当自己是见到了救星?”

土狗族首领连连咳嗽,以表示对这个比喻的不满。

老猿猴一点也不在意刺伤他人的自尊心,他能随时拿真刀真枪往人心里戳,几句话又算什么?

“我,猿族首领,就和人类不一样了。作为魔种里至高无上的尊者,我哪怕闭上眼睛做梦,考虑的也是我魔种的利益,为给广大魔种造福,我不惜抛头颅,洒热血,肝脑涂地!”

“咳咳咳~”

首领们集体咳嗽起来,表明所有人都认为他用词不当,其实他真实干的事情,正与他所表白的相反,他哪怕闭上眼做梦,考虑的也是他自己的利益。

遭众人用咳嗽声反驳,老猿猴脸上很挂不住,但他总不能因为别人咳嗽了就把他们全杀掉,那样一来,他不真成了孤家寡人?

他唯有憋着口气忍耐,等山洞里重新安静下来后,才说道:“可能你们现在还不能相信我这些话。没关系,等有一天,你们能堂而皇之地走在长安城里,最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了,又或者去往长城东部的山村,在那里的黑土地上收获金黄的庄稼了,你们就能明白我今日的苦心,有多么高尚,多么值得你们永世赞颂!”

“他说什么?我们走在朱雀大街上?还有去人类的土地上收庄稼?”

首领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他们中不少人的子孙后代都已生活在王者大陆上的其它地方,日子过得相当逍遥,实在没必要带兵往长城以东打,那样的话,可不是自己割自己的肉吗?可这种话,怎么能在这时对老猿猴说?不要命了吗?

然而那些依然世代居住在沙漠里,没有家人与人类过多接触的头领,多少听得有些动心。他们与所有魔种一样,也渴望能去长城之内的太平盛世看上一眼,体验人类世界是多么富庶与兴旺,可惜族人没那样的本事,就只能天天自怨自艾。

假如借助武力实现毕生的心愿,是不是值得一搏?至于人类向魔种表现出来的善意……说不定老猿猴的话是对的,他们正是在用蝇头小利,避免大规模的战争呢?

于是乎,山洞宴会的席面上,本来齐心协力的联盟被老猿猴的话硬生生拆分成两大阵营,一边倒向猿族,起了反人类,再次掀起战争的心思,一边则坚持反战思想,绝不愿因为战争而给家人,不,应该是全族人带来灾难。他们不约而同地想,目前的生活多好啊,我们不能失去人类的支持!

猿族首领一双眼贼溜溜地到处扫视,谁心里在想什么,他多少都能猜出一些,便对那些难以顺服他的首领,生出了杀意。

第260章 不得不低头

“各位,”一身白毛的老猿猴开口:“今天请各位来,除了让你们品尝我猿族的美食,还是要向你们通报此事的。请注意我的用词,是通报而不是商议。同意我的军师草拟的檄文,今后咱们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兄弟,一旦打了胜仗,消灭了该死的人类,王者大陆上的财富就任你们挥霍。假如不幸战败,我也能保证你们毫发无损,回到沙漠地带继续过以前勉强能糊口的生活。至于认为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那么对不起,今天你就拿不到解药了。”

“什么?解药?!”

众人闻言大惊,这才意识到腹中不适,有几人急着就想跑出去释放一下,却被猿兵死死围困,插翅难飞。

猿族首领阴森森笑道:“都是久经沙场的魔头,怎么一听解药就如此失态?又没马上就毒死你们,这不给了你们选择的机会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是自古以来,每一位揭竿而起的豪侠之士都会说的一句话,并且基本上都应验了。你们可别对我挑三拣四的,认为我有何不对之处呀。哼哼哼~”

他那笑声比哭声还难听,哪怕是冷血类魔种也听得不寒而栗。

在场每一位都怒火万丈,哪怕是心思松动,被他刚才的话引诱得跃跃欲试的,也不再甘心与这种恶魔为伍。而本就厌恶他的就更不愿向他屈服了,有几个头领捂着肚子,不顾给刺刀抵着后脊梁也要向外走。

“猿族的王,我年事已高,只想在简陋的小窝里安度晚年,无意于大富大贵,您就放我们走吧。反正早死晚死都是一死,您不给解药也罢,只要能见亲人和族人最后一面,我死也无所谓了。”

讲话之人,是龟族的族长。那老头儿别说脑袋顶上长着一撮白毛,连背上的龟壳都白了,少说也活了三五千年,现在要他去死,他还真不惧怕。坏就坏在,他多嘴地说出了死前心愿,老猿猴纵然愿意让他死在猿猴洞外,这时也不肯了。

果然,他朝歪鼻军师使个眼色,那家伙就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招呼守在旁边的两名猿兵说:“去,龟老爷子活得不耐烦了,把他拎去火炉子里烧了吧,龟壳烧红了还能做火甲。”

“是!”猿兵得令,立即走向老乌龟,一前一后把他扛在了肩上。

“哎呀~你们这帮天杀的,让我回我的沙龟洞,我还要再见见我的儿孙!”

嘭~

呲啦啦~

“放我~放我~放我~放~”

众人心惊肉跳,眼睁睁看着龟族首领给架走,“嘭”一声扔进洞口高燃的铁炉里,然后发出龟肉烤焦的呲呲声,老爷子的呼救声却越来越微弱,直到再也听不见……

又一次杀鸡儆猴,这次比上次更残忍,更血腥,德高望重的老龟,就因为不愿与虎谋皮,就只剩了张厚实的硬壳,其他那些连硬壳都没有的魔种人,就更没自保的希望啦……

歪鼻军师又向猿兵递眼色,一个机灵的立即会意,手脚麻利地端来一碗血,魔种首领们只要用手指沾血,在檄文上盖手印,就算加入了攻打人类的魔种联盟。

一个手印换一粒解药,老猿猴警告众人:“这粒解药只能起到缓解作用,却不能消除你们体内所有的毒素。只要你们舍得在战场上出力,解药就不成问题。否则,哼哼……前两位首领的下场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首领们皆没说话,只是一个比一个的脸容黑沉。谁还敢反抗?老猿猴有备而来,恐怕就算召来守在树林里的暗兵,也打不过他那数万猿兵吧?好汉不吃眼前亏,今日暂且脱困,往后该怎样对付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就再从长计议吧,只要命还在!

绝大部分首领都抱着这样的想法,不一会儿,老大一张檄文纸上,已密密麻麻盖满了红色手印。那手印奇形怪状,有树叶形状的,有三指的,还有整个就是一圆巴巴的。不仔细看,已经找不到檄文的字了。

这正是老猿猴要的效果,檄文内容只是摆设,只要用威逼利诱之法逼这些首领就范,他的目的就达到了,管他檄文纸是不是看不清楚了呢!

手印盖完,首领们也各自领到了解药,纷纷就着白水服下。

目的达成,猿族首领认为没必要再浪费粮食,就吩咐猿兵们撤去了宴席。现在首领们坐在光秃秃的石桌前,心里叫一个不是滋味,其实就算老猿猴再摆出食物,他们也吃不下去了。若不是因为贪财兼贪嘴,可能惹来这样大的麻烦吗……

几天后,人类中出了一个令他们不解的怪现象:有几位越过长城,去西边为魔种送技术的专业人士一去不回。没人会想到魔种们可能以德报怨,被某罪大恶极的魔种威压着谋害友善的人类,直到有一日,血淋淋的事实终于摆在了眼前。

于是人们派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去找。几天过去也音信杳无,与前面那批失踪的专家无异。

这下失踪者们的亲属坐不住了,这事在人类社会里也掀起了轩然大波。可诞生时间不长的新新人类极其单纯,仍没想到正对他们感恩戴德的魔种,会干出天理不容的恶行。

怎么办呢?接连两批人都没回来,总不能当他们已经人间蒸发了吧?人们只好筹划着派第三批队伍出去。

还好第三批人没来得及出发,一个身负重伤的小伙子,就浑身是血地滚到了人类首领面前。

“我的天,你这是怎么了?”首领看得是又心疼又不解,急忙扶起小伙子问。

“魔种,叛……叛乱,我们派去的人,全叫他们给……杀光了……哦~”

说完这句话,小伙子头一偏,就咽了气……

盾山走在长城脚下,心事重重地哪儿也不看,就算撞到树上也只摸摸脑袋重新找路,就是不愿抬头。

然而正因为如此,他见到了一个有趣的怪现象:一只很小的乌龟给一群甲壳虫驮着,正飞速移动,象是发生了什么紧急大事。

第261章 小乌龟信使

世人都知乌龟动作慢,遇到十万火急的事也快不起来。龟族是王者大陆上最早诞生的魔种之一,说他们的族长龟老爷爷与大陆同寿,任何人也不会有异议。

龟老爷爷在外人眼里温吞又迟缓,能趴在大石头上几年都不动弹,直到龟背上长满青绿的苔藓,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可这位德高望重的首领,在内部管理上却从不与自己的族人客气。那种该奖的奖,该罚的罚,杀伐果断的勇猛气势,在族人中竖立了极高的声望,所以统治了千年地位也雷打不动,族人们不仅不会觊觎他的领导之位,还都生怕没了这位充当全族主心骨的老前辈。

龟老爷爷最大的忌讳就是见着族人惊慌失措的样子,更不能容忍那些出世不久的小年轻跟跳蚤似的到处乱跑,所以盾山在路途中遇见小乌龟已是不可思议之事,再见到他急得连自己的四条腿都不用了,要雇佣甲虫做代步工具飞速前进,就更觉离奇了。

“呜呜~”

“咦,这是什么声音?”盾山弯腰,脑袋靠近小乌龟时,居然听到了类似呜咽的低鸣。他相信一定是听错了,忙再靠过去一点……

“呜呜呜~”

不得了,这次听得真真切切,小乌龟就是在哭泣!

“你们给我站住!”

盾山轻声说,然而落进甲虫们的耳朵,已算大吼。那些飞奔的昆虫吓得止步,有几个条件反射地就地打滚,整得小乌龟从“虫轿”上翻下来,四肢与脑袋都缩进龟壳,像只碗似的在泥地上摇来摇去。

吓着了这支队伍,盾山过意不去,用一只机械手指撩一下,翻过小乌龟,安慰地对他耳语道:“你别害怕,我保证不伤害你,只是想知道你这样急匆匆往外跑,是不是龟族发生了什么大事?”

小乌龟天真善良,头脑简单,听对方说不会伤害他,就哆嗦着伸出尖尖的脑袋,用黑芝麻大的小眼到处扫。然而他没找见人,见到的是一大块见不到边缘的铁造石头,心想真奇怪,石头为什么能和我说话?还是以前没见识过的铁石,看来老妈说得对,学海无涯苦作舟,世上还有好多知识,是我不知道的呢……

既然石头在问他,那他就得回答,于是定下突突乱跳的心,吸着鼻子抹着眼泪说:“我们所敬爱的老族长,叫猿族首领给残忍的杀害了。他不仅尸骨全无,龟壳还叫那个老毒物……不对,妈妈说任何时候都不能骂人,但是用尊称又实在是不甘心……好吧,龟壳还叫那个老猿猴拿着当了盾牌。现在龟族里全族大乱,大家全都怒火万丈,拿着武器要去给族长报仇呢!”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可是白猿族,为何要挑衅龟族?龟族难道不是最与世无争的魔种吗?”盾山听得大惑不解。

小乌龟吸鼻子吸得头都晕了,只好停止哭泣,回答道:“猿族并非只针对龟族,而是长城以西所有的魔种种族。老猿猴想要发动对住在长城以东的人类的战争,自己不愿打头阵,就用尽一切挑唆和威逼利诱的手段,胁迫所有魔种都反了人类。”

接下来,小乌龟将从猿猴洞传来的可怕消息一字不落地向“铁石”讲述,听得盾山凉气倒吸。

那时人类还没收到魔种异心又起的消息,盾山重新踏上征程后,一路上遇到不少新新人类,他们皆是在这一百年里成长起来,父辈经历过与魔种的混战,到他们这一代,因与魔种修好,士兵们就纷纷铸甲销戈,马放南山了。

而根据出使过长城以西地带的几位学者带回的消息看,魔种们实际并没有人类以为的那样凶恶,他们发动战争只是缘于贫穷,试想日日饥不果腹,看着后代营养不良,甚至活活饿死,任何物种都会穷极思变,要想出各种办法与悲惨的命运抗争。

从此,人类对魔种们怀有的仇恨消失殆尽,就只剩了可怜与理解。

魔种是值得同情的,不管他们头脑有多简单,形象有多丑陋,人类都应视他们为弱势群体而加以爱护。善待弱小者,不持强凌弱,不是人类自诞生以来就具有的美德吗?这时应该发扬出来,帮魔种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存空间!

人类的想法没错,却忽视了普遍现象中的特例,正因为这种疏忽,他们给自己埋下了极大的祸患。殊不知一颗老鼠屎能坏掉一锅粥,一颗火星能烧毁一片森林,魔种中的白猿族所包藏的祸心点燃了之后旷日持久的长城保卫战,这期间有多少人类在战争中牺牲,又有多少魔种给白猿族推上战场成为炮灰,就难以计数了。

“天意,果然是天意!”听完小乌龟的讲述,盾山悲哀地自语:“我在小木屋里冥思一百年而不知接下来该去哪儿,又该做什么事,却在离家不久就遇到龟族信使,明白了自己肩头的使命是什么。人类享受了近百年的和平,对于忽然将至的战争一定措手不及。他们还没见识过战争的残酷与血腥,很可能群龙无首,我得赶去帮他们,决不能让任何一个新新人类死在魔种手里!”

小乌龟听不清他说的话,想想死去的老族长,又哭了起来,“铁石,我知道你只是一块会说话的石头,可你如果能和天神说上话,就请他帮帮我们好吗?族长给老猿猴害死后,我们龟族领地就被猿兵包围了,所有族人都遭到禁锢,尽管他们能不喝水不吃饭地活很多年,却也经不住火烤之刑啊!所以在猿族威压下,我们不得不推选出年轻的新族长,接受了猿族发出的战争檄文,同意一起讨伐人类,抢占长城以东的沃土……”

“呵呵~龟族行动如此缓慢,也得披挂上阵,可真好笑。恐怕没等他们爬出乌龟洞,战争就要结束了吧!老猿猴,其心可诛,却愚蠢得可笑……”盾山想。

他不愿打击可怜的小乌龟,问他道:“乌龟洞全给猿兵封锁了,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这样匆忙前行,又是要去哪里?”



第262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听了盾山的问题,小乌龟更难过了,艰难地回答:“我的个头小,容易往地下钻,我妈妈……我妈妈就先挖好通往外面的地道,让我往外逃,然后她自己用大身体堵住洞口,结果就被猿兵……活活烧死了!哇~”

小乌龟放声大哭,虽然声音微弱,盾山听了却仍难过万分。魔种也是生命,怎么能如此遭无耻恶徒奴役?

小乌龟的悲忪之情稍有平息,便补充道:“我们都认为人类还不清楚猿族的反心,妈妈就派我去人类城市通风报信,让他们加强防范,并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我腿脚慢,不过把这件惊天大事告诉甲虫后,它们愿意帮我,就驮着我往人类城市去了。”

盾山跨几步就相当于爬虫载小乌龟爬行一天,便对这支队伍说:“你们先回去吧,向人类通风报信的工作由我来完成。小乌龟,我保证不会让你妈妈的在天之灵失望的。”

“啊?你?”小乌龟吃惊了,一块大石头,怎么可能离开原地,跑去人类居住的城市呢?

为打消小乌龟的顾虑,盾山伸出大手托起他,将他送到自己眼前。

“你瞧瞧,我是个巨人,而不是你以为的铁石。你认为我不能替代你做信使吗?”

“啊?原来你是……你是传说中的机甲勇士!”小乌龟尽量瞪大眼,尽管怎么都大不过一粒黑芝麻。

盾山发出呵呵的笑声,为不惊吓小乌龟和脚下的甲虫,尽量放轻,“传说?难道你们魔种中的人,也听说过我的名字?”

小乌龟挥舞两只手比划道:“怎么没有?无论哪个魔种里都有爱讲故事的老人,而不同种族里的老人都爱讲同一个故事,就是一个机甲勇士带领一帮小木头人,用一条砖石搭建的长龙连接了本来各自独立的苍莽大山。原来机甲勇士真的存在,那不是祖爷爷们编的故事!”

孩子就是孩子,一旦有了新发现,就象见到白纸上画了好看的图画一样高兴,能暂时忘记一切悲伤与烦恼。

盾山看着手舞足蹈的小乌龟,禁不住又怀念起了鲁班七号,心中痛楚难当。

他重新将小乌龟放回甲虫背上,向他挥手告别,然后大步向前走去。

他相信小乌龟不会再回龟族,那里被猿兵占领后已不再是家,小乌龟一定会找到新的栖息地点,让龟族再度强大起来!

盾山一步十几级台阶的,攀上了长城。

“机甲勇士带着小木头人建起长城?”回想小乌龟的话,盾山哑然失笑。

鲁班大师是长城的规划师、设计师与建筑师,没有他,这条威武的巨龙就不可能从天而降,从此雄踞于山岭间。可因为他只是一道影子,竟被魔种们忽视了其存在,这是多么的可悲,希望新新人类能在他们的历史长卷上写下“鲁班”这个光辉的名字,否则他盾山一定会去找史官据理力争的!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走上嘉峪关的关城,盾山想检视灵魂楔子是否仍安在。

鲁班大师未雨绸缪,料到有一天魔种与人类的战火会越烧越烈,于是用长城将两方隔离,以护佑人类能一直繁衍与发展下去,现在长城发挥作用的时候终于到了!

他满腹愁绪,却又信念坚定。对付战争他尚无头绪,步子却迈得又大又稳。

百年前决战烛九阴时,他的背脊被鲁班七号用鲨嘴炮重伤,后来左腿又遭烛九阴的巨刺穿透,这百年来,他想尽办法为自己修复躯体,技艺却怎么也达不到当年鲁班大师的水平。

两处伤口确实痊愈了,但留下了难看的伤疤。特别是后背,他找不到合适的钢铁材料,就唯有自行煅炼,然而造出来的铁块又黑又没光泽,补在伤口上,怎么看都令他象个背着口黑锅的怪物。

他从不为外表的损伤自卑,他认为这是人生的勋章,是上天赐予他戴在身上的,不应该遭到鄙视,却不知正是这块“勋章”,造成了他后来的悲剧。

走到那一处熟悉的垛口前,鲁班大师飘忽的黑影似乎就坐在城砖上望着他。这一次,他竟然隐约见到了大师的笑容,那张布满沟壑的面容透露慈爱,斑白的五柳长髯被山风吹起,令他看起来非常真实。

“大师,你回来了!”

盾山激动地呼喊一声,赶紧奔过去,可到了近前,黑影就不见了,他这才明白,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想象,想象令他产生了错觉。

“哎~”盾山悲叹,展目向西面的沙漠地带瞭望。

他的两只眼珠绿光大放,这样视野能远达千里。

小乌龟说的话没半句虚言,安静了百年的沙漠地带,此时看上去黄沙漫天,犹如卷起了连天接地的沙尘暴。

人类帮魔种们建立的防风防沙林没有了,所有树木都被猿兵斩倒或连根拔起,制成了各种各样的武器或防御工具。

本来安居乐业的魔种族群现在躁动不安,首领们勉强摆出威严架势,在自己的部落里调兵遣将,准备与人类开战。

人类与魔种和平共处的时期中,盾山一直躲在木屋里闭关,以至对那种太平盛世的景象没有概念,此时目睹绵延千里的兵荒马乱,他已没了任何刚登上长城时的自豪感,唯一能体会到的就只有苦涩,只有悲哀,他多想逃避开这乱世,假如离开这里,眼前一切就都将不存在。

可他不能做掩耳盗铃的懦夫,乱世需要他,他必须振作,拿出一直深埋在骨子里的勇气!

“灵魂楔子!”

他猛然一惊,记起了自己攀上关城的目的可不仅仅是极目远眺,看清魔种们正采取的行动!

他后退两步,不费力气地就找到了当年鲁班大师设计的,插入能量晶条的凹槽,见凹槽里还稳稳当当插着木方,便大松了一口气。

灵魂楔子提供保长城不倒的灵魂,只要有它在,长城就不会少哪怕一块城砖。

“长城在,故乡就在!”盾山庄严地面向群山呐喊。



第263章 心魔发威

盾山躁动不安的心,在见到灵魂楔子后得以安定。他冰冷地注视那些忙碌的魔种,暗想:“你们就瞎折腾吧,人类不用出一兵一卒,就足能自保。长城比你们以为的坚固万倍,只要你们敢靠近墙根,就会被力量无穷的能量电死!这股能量可是来自博大的宇宙,你们的敌人不是人类,而是宇宙!白猿首领,你认为你那老矣朽矣的身躯能支持多久?”

他用一根手指触摸灵魂楔子,等着那震撼心灵的电流穿透全身。那种力量,他曾多次尝试,过去每试一次他都觉得万分厌恶,只因力量是来自黑母。

而这一次,他前所未有地期待,仿佛是孩子渴望着母亲温暖的体温。黑母的能量晶条用于长城守卫,算是那个混蛋为他犯下的罪孽做出了一定补偿,从私人角度讲,自己不会原谅他,但从大局看,没必要再排斥来自他的东西。

盾山闭上眼,等待着,脑子里思绪翻滚,如同大河滔滔。三分钟过后,他猛然意识到不对,为何期待的震撼之感迟迟不来?灵魂楔子明明就在那里,难道是自己因为受过伤,钢躯就无法传感电流了?

盾山有点失望,然而失望过后,是极度的惊骇,他猛然想到:莫非能量晶条已被人做下手脚,调了包?!

“不,这绝不可能!没人知道这儿藏着什么,也没人能有本事从凹槽里将它拔出来,除我以外!”

盾山的胸膛被恐惧填满,他拼了命地否定能量晶条已被窃走的想法,一味将问题全揽在自己身上,这样他才不至于癫狂。

唯一能检查灵魂楔子是否还在的办法,就是将它取出来查看……

盾山不想这么做,或者说是不敢这么做。过去他一直很为自己的胆识自豪,认为走遍天下,也没有让他畏惧的事情,为何这一次,他却退缩了,不敢下手了?

“不,我一定能证明,出问题的是我的钢躯,伤痛导致了传感失灵,与灵魂楔子无关!”

盾山嗫嚅着,却发现自己正浑身发抖,就如同刚获得这副躯体时那样胆怯与不安。

他不能容忍这种懦弱,将所有力量积聚进胸膛,举起硕大的钢臂朝天怒吼,吼声传出百里之远,震得附近的魔种们心胆俱裂,死伤无数……

这声怒吼,既来自他的恐惧,也来自长期以来蛰伏在身体里的奇怪力量,那力量就像魔鬼,突然从心房探出头来……

为防止被恐惧之魔击溃,盾山鼓足勇气,用一根机械指轻轻一撬,取出了那块木方。

“是我呀,难道过了一百多年,你就不认识我了吗?”看着摊在掌心一动不动的木方,盾山急得感觉脑袋在冒汗。

能量晶条认主,只要感受到他的力量,就能退下任何伪装,恢复成熠熠生辉的蓝色晶体,可这个东西,它真的就只是一块没任何用处的木头……

“灵魂楔子,真叫人盗走了?是谁?到底是谁!!!”

盾山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疯了,举起左盾一阵狂击,击碎了地面的几块青色长砖。

他死死捏着木方,再打开手掌时,那东西已碎成木屑,忽然吹来凌冽的山风,木屑就给吹散了……

盾山忘了自己是怎样一步步挪下长城的。

与乌龟信使的谈话,令他找到了前进方向,明白自己今后该做些什么了,可当发现灵魂楔子不翼而飞,他的意志力就被心魔撕扯得七零八落,现在的他丧魂落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绝望。

他感觉不到钢躯的存在,以为自己已变成一团清气,比木屑更容易让风吹散。可山风吹得如此猛烈,他怎么就还能往前走呢?

每个人都有最惧怕的事情,一旦发生,就有可能崩溃,盾山不知自己曾因身上有伤而被神秘力量侵入,躲藏在他内心的心魔,被灵魂楔子失窃案激发,彻底控制了他。

他自认辜负了鲁班大师的期望,没能守住长城,确切地说,是守护长城的灵魂。

终于有一天,这悲剧千真万确地发生了,他该怎么办?假作不知地继续自由自在过日子,还是即刻开始寻找的征程,誓要把灵魂楔子给找回来?

盾山在与心魔搏斗。

他很坚强,前提是长城还在。当长城已变得岌岌可危,支撑他的力量就轰然溃散,他已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他倾向于第二种选择—去追寻灵魂楔子的下落,然而王者大陆辽阔如斯,别说用脚走,哪怕是长了翅膀飞上天,又怎能确定前进的方向?

蓦然间,他记起了与烛九阴决一死战时,突然出现在天边的神秘光华,那道光劫走了烛九阴,莫非也正是那股神秘力量,盗走了灵魂楔子?

一定是了,否则苍茫天地间,无论魔种还是人类,又有谁能从他盾山的猛烈攻势下解救烛九阴?那股力量做得到常人做不到之事,就也能盗取晶条!

想明白这点,盾山更加沮丧了,他用机械手撕扯胸膛,尖锐的指甲在胸口划拉出一道又一道深深的划痕,这样却仍不能缓解痛苦。

他知道,他斗不过那股神秘力量……

人类与魔种之间的交战,何时爆发?盾山说不清楚。纵然他是勇猛的机甲勇士,想凭一己之力守住长城,也是痴人说梦。

但等魔种真的突破长城关隘,从西边闯入东边,新新人类的生存与发展就将受到致命打击,从此王者大陆的历史将被改写,魔种将成为统治这座美丽大陆的主人,人类别说沦为奴隶,连是否还能存在,都是一个巨大的问号。

“我该怎么办?大师,请现身吧,告诉盾山到底该怎么办……”

盾山发出凄凉的哭嚎,震得山岭颤动,大树折枝。

他顺着长城以东还没开辟出来的原始森林蹒跚向前,忘了对小乌龟做下的承诺,再也不想见到任何一位新新人类。

他自认是王者大陆的罪人,但凡见到人类,身体里就会爆发出他完全无法控制的魔性,负罪感积累到极限,令他发了狂,他竟产生了毁灭人类的恶念,认为人类才是一切罪恶的根源,只要人不存在了,战争就不会爆发,魔种们就能重新安静下来……

可内心一个苍老的、温存的声音,始终在提醒他:“盾山,你因悲伤过度走入歧途了!赶紧回来,赶紧回来……”

第264章 天降巨石

与当年鲁班七号罹难不同,这一次,盾山无论走到哪儿也找不出鲁班大师显示神力的迹象。

可这是为什么?鲁班七号的命固然重要,天下苍生的命难道不比一个小木偶人更加重要吗?大师是多么关心王者大陆,多么渴望让这座大陆拥有美好的未来,怎么可能对它面临的毁灭危机坐视不理呢?

因悲痛而着魔后的盾山,更不敢往人类聚居的地方走了,魔性与他善良的本性相冲突,他必须用本性与之对抗,在日益变得嗜血好杀的同时,防止自己真做出伤害人类的恶行。万一发生,他和凶残的烛九阴还有什么区别?不,他宁愿死也不能成为人类的敌人,成为屠杀人类的刽子手!

他糊里糊涂地走进了一座深山老林,从此只在林子里穿行,再也不敢靠近长城。

似乎不用他再多此一举地通风报信,人类就已察觉了魔种的异动,每一处长城的关城上都出现了人影,那是人类的军队在集结!将令指挥士兵在烽火台上堆满狼粪,当紧急情况出现就将狼粪点燃,以作为不同关城间相互交流的信号。

洁白的狼烟直升天际,预示战争的到来,盾山多么想再登长城,助他们一臂之力,可要真攀上城墙,他到底会给人们看成是援军……还是敌人?!

伤心欲绝的机甲勇士,深切感受到自己对于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多余。当年向哥哥作出的承诺,当年向鲁班大师作出的承诺,还有不久前向小乌龟作出的承诺,为什么样样落空?他根本就是个废物,当废物变成了人类的威胁,就到了该被销毁的时候……

盾山的钢躯本来就有两处修补,落魄地流浪于山野,又因发泄而自我残害后,更显得丑陋不堪,远看简直象堆废铁。不仅是那一身钢甲,他连本来闪光的眼睛也暗淡成了一条黑缝,无法再远眺千里。

当年鲁班大师说,他那一身钢躯水火不侵,也不会生锈,却没说能抵抗心魔的侵蚀。看看现在,时间不长,他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他的大脑,同样被极度的哀伤摧残,失去了往日的智慧,如今就好像断了发条的机器,再也无法灵活运转。他痴痴傻傻,用本能的善良克制杀人饮血的欲念,这种禁制却更令他疯狂,简直就是恶性循环……

他不分昼夜地在大树丛中游走,全无机甲勇士的风采,怎么看都似只懂哭嚎的幽灵……

就这样走啊走,走啊走……半梦半醒的盾山,走到了一块巨石前。

那块石头,四周无树,只有青绿色的苔藓与不知何处伸来的藤条顺着石身逐渐向上生长,盖住了石头大部分的本来面目,也更显它高得参天。

“这地方,我来过,可那个时候,没见过有大石头存在呀?”

盾山没完全陷入浑噩,对走过的路还有记忆。这也难怪,荒林虽大,他却来来回回转了不下百趟,哪怕是傻子也能记得路了。

巨石貌似从天而降,但比他还高大数倍的石头能从天上掉下来,却没造出任何吸引人注意的动静,真是奇事一桩!

盾山来了兴致,暂时忘记悲伤,好奇地研究起了石头。

他猜测石上应该刻有图画或文字,那可能是判断它来源的线索,便用已给他当成废品的盾牌使劲拉散藤条,又刮掉青苔。

真是奇了怪了!

藤条与青苔,仿佛是有意在戏弄他,不管清除多少次,它们就又会顺原路长回来,就象受魔法控制。

盾山的暴戾之气再度被激发,就不信他虎落平阳,竟连植物也奈何不了了!

既然弄不死这些该死的绿幽灵,那就砸烂它们!两块盾牌好久无用武之地了,这时正好派上用场!

他如愤怒的狮子般暴吼一声,首先使出地劫震,别说区区一块大石头,哪怕是一座小山也能叫他夷平!

然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是谁在躲着整我?你有什么目的?快滚出来见我!缩在角落里暗算我算什么本事?这绝非英雄男儿所为!哦……”

他咆哮一通,到最后声音却越来越弱。他盾山哪还有资格提“英雄男儿”四字?他只是个该死的懦夫,是导致人类战争灾难的祸根!这么多年了,他只求一死,可不会被渴死饿死冻死的机甲人,想死可真不容易……

不是英雄,也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凭什么向妖怪吆喝,指责对方无耻?

他瘫软地倒在泥地上,抱着脑袋痛哭。还是没有眼泪,但这妨碍不了他大放悲声。

“盾山,孩子,你沦落到这个境地,可真叫人为你难过呀……”

是一个老人的声音!蓦然从石头里传出来,清晰而有力。

地劫震震倒树林里的树木无数,还有几个小山丘轰然倒塌,巨石却完好无损,连晃都没晃一下,也难怪盾山会陷入暴怒。

不过此刻,他顾不得哭泣了,一下子跳了起来,说明他的无力完全源于自暴自弃,撼动天地的巨力,从来就没离开过他的钢躯。他的怒火如被水浇熄,望着石头发愣:“什么?石头在说话?”

“你不是一直希望见到我吗?于是我来到了你身边,你可不要因为意气用事,就中断了我们之间的交流。要知道只要你震碎石头,我就没法在这儿呆下去了。呵呵呵~”

老人发出慈爱的笑声,是那样熟悉、那样亲切,盾山错觉昨天他还在与这个声音对话,听从声音吩咐,在未完工的长城跑上跑下,监督木头小人偶的工程进度……

“鲁班大师,盾山总算是,又见到你了……”盾山哽咽得说不下去,走到大石头前,一头贴了上去,犹如孤独的孩子,贴上父亲宽厚的胸膛。

“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石头用这个回答,证明了他正是鲁班大师。

“大师,我辜负了你的厚望,已经不该留在王者大陆上了,请你拿走我这身钢躯吧~我想解脱~”

盾山喃喃自语,不住地哀求着。

石头悲叹,答道:“古语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将苦其心智。盾山,这是你历练的过程,尽管艰难,也非无路可走。其实哪怕真走上了绝路,也能有绝处逢生的机会,只要你坚持,又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第265章 天人指路

鲁班大师语重心长一番开导,听得盾山松开大石,站在铺满青苔的地上发愣。

他呆呆地问:“大师之言,如黑夜星辰,为盾山驱散心中迷雾。盾山错了,不该自暴自弃,更不该陷入绝望,导致心魔跑出来肆虐。可是,这次失去的是长城灵魂,是那块能量晶条,盾山实在不知该怎样面对。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大师,除去交付这卑微的性命,请恕盾山再无赎罪之法……”

“你当然有赎罪之法,并且近在眼前。心魔只是一个统称,它所包括的魔,形态各异,各有厉害之处。世间人的一生既短暂又漫长,你以为将心魔埋藏得很深,它不会跑出来捣乱,实际上它却时刻在和你玩捉迷藏,就单看你有没有本事找出他,当然最关键的是,有没有本事将它再捉回笼子关起来。”

“这个……”盾山偏一偏头,满心茫然,“盾山愚钝,望大师详释。”

“哎~”石中人叹息,“此道理很容易理解,我举两个例子你就能想通了。比如同样两位腹中饥饿之人,一个会想办法去挣钱买食物,一个会去偷。偷食者,便是没关住懒惰的心魔,反被它占据主导,才产生了邪念。这乃小例。广义一些的例子嘛,同样为官者,有人清廉,哪怕身居高位也两袖清风,一生只专注于为国效力。但也有人贪图钱财与权势,借钱权迫害他人,搅扰得社稷不安,成了令天下唾骂的贪官污吏。这种人,是没关注贪魔,成了贪魔的奴隶。”

盾山想想,茅塞顿开,拱手说:“诚如大师所喻,天地间心魔确实无处不在,无论多么完美的人,也能从他的言行举止中找到心魔的踪迹。”

“哈哈哈~”见他领悟,大师笑了,“所以不用我再多言,你也明白了我的意思。”

“啊?我……我明白什么了?”盾山连连挠头。

“当然是明白了人无完人这个道理。既然世上无完人,世人又怎能不犯错?犯错后的人,又可给分为两种,一是积极面对,寻找解决之法挽回损失。一是悲观逃避,认为犯错后就走上了穷途末路,唯一能做的是逃得越远越好。至于那个烂摊子,就留给别人去收拾吧。”

“这……”盾山钢躯一软,险些瘫倒。其实自从发现灵魂楔子被盗,独自跑进深山老林避世后,他又有几次腰杆笔直地走过路?从那时其到现在,他的表现,不正是大师描述的第二种犯错的人吗?

鲁班大师,的确是高人一等的神明,如此不动声色地指出盾山真正犯下的过错,他怎能不心服口服?

“可是……”他的头脑混沌,长时间消沉的后果是思维变得迟钝,就算他意识到自己不对,也很难马上就振作起来。

“孩子,你是想问,如何驱走心魔是吗?”见他吞吞吐吐,大师善解人意地问。

“是的大师,我时刻都想摆脱这种可怕的状态,重新堂堂正正地站起来,回到人类群体中帮他们对抗魔种。可我不管试多少次都做不到,直到灰心丧气,认为除了死,就再无其它解决办法。”

“盾山,我理解你的处境,也正是因为理解,才经过女娲娘娘的允许,重回人间帮你。假如你只是与一种或两种心魔对抗,一定不会变得如此落魄,可当数种心魔交织,导致你的心灵迷失了方向时,情况就不一样了。这时的你就仿佛陷入了一座迷宫,明明见得到出口,很清楚自己必须从那个出口离开迷宫,开始做真正该做的事情,却怎么也找不到靠近出口的道路。你在迷宫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等转得晕头转向了,心魔中便又添加了悲观之魔,于是你见到了另外一个出口,非常黑暗的出口,也就是死亡。”

“鲁班大师,您对我实在是太了解了!”盾山惊呼,一呼之下竟觉得钢躯里回归了不少力气,“这座荒林,真是您所形容的迷宫,我困在林子里没有方向地乱转,只要走到靠近边缘的地带,就会吓得逃回来,生怕把自己暴露在没有树叶遮蔽的空旷之地。我很想找到正确的出口,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可我找不到,真如您所说,唯有死亡才能让我解脱,让我去往另外的地方……”

“嗯,盾山,任何人被自责、自卑、懊悔、迷茫、绝望等等等等的心魔纠缠时,都会迷失在自我中,变成抓狂的疯子。你想杀人,你想毁灭人类,这种愿望并非源于你的本心,而是源于发泄的意图。发泄出来,你就成为嗜血狂魔,再无回头路可走,憋在心中,你就会坠入无尽的黑暗,如困兽般死在那里,除非有人来拉你一把,帮你找到出口。”

“大师,你就是来帮助我的人,你会帮我赶走所有心魔是吗?”盾山充满希望地问,暗淡成一条黑缝的眼睛,绿光重燃。

石中人说:“我可以帮你,但两脚在你身上,是否从内心深处愿意跟随我走,决定权全在于你自己。我的出现,确实是你在困境中的转机,你却不能把所有脱困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拐杖永远只是根拐杖,遇到连拄着拐杖都走不动路的人,我就无能为力了。”

“大师,请你放心,盾山此生绝不做扶不上墙的烂泥!”盾山坚定地说。

石中人不现身,无法见到他的表情与动作,但从他的语气里可以判断出他很满意:“嗯,你才离开草原木屋不久,脚下的征程才刚刚开始。哪怕这关闯过去了,今后也还有数不清的磨难在等待你,我对你的要求,是从这次事件中吸取教训,哪怕再遇到挫折时,我没有出现,你也能从身边找到助力者,在他的帮助下战胜心魔,战胜困难,继续前行。”

“是!”盾山大声回答,如同战士回答将军。

石中人说:“我向你指引的出路,就是这块石头。灵魂楔子是叫一股来自王者大陆之外的神秘力量盗走的,要想将它寻回,你就必须穿越时空。”

第266章 调查结果

“神秘力量!”

盾山死死捏紧了机械手拳头,两面盾牌则狠狠砸在地上。眼看就能取烛九阴性命,妖物却在最后一刻被出现在天边的神秘力量劫走的一幕再次浮现眼前,看来鲁班大师,已经知道了那股力量的存在,但是否能从大师那里得知力量的来源呢?

“大师,假如您说的神秘力量与我见过的相同,你可知躲在幕后的是什么人?还有,那股力量究竟是打哪儿来的?”

石中人料到接下来盾山问的就会是这个问题,不紧不慢地回答:“百年来,女娲娘娘都在用她无边的神之威能调查神秘力量的出处,以及拥有的主人,却没有结果。”

“哦……”盾山感到失望,垂下了头。

石中人却又说:“然而,我们通过调查灵魂楔子,得出了一些线索。”

“什么……”盾山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又抬起了头。

女娲娘娘,在调查灵魂楔子?那块楔子的来历他最清楚,并曾经用讲故事的方式告知了鲁班大师,大师直接转述给女娲娘娘就行,他们还在调查什么?

石中人说:“当年我在将能量晶条插入凹槽时,截流了部分能量,藏入自己的幻影躯体,然后将能量呈交给女娲娘娘。我们对能量成分进行了详细分析,发现其中有一部分的波动极不正常,似乎受过其它不明来历的能量的侵扰。”

“哦,原来你们调查的是能量成分。”盾山听明白了。自从他打黑母那儿偷来晶条,又逃出方舟三号,再经历了那样多波折,还从没想过解析晶条里的能量成分都有那些呢。神明就是神明,想到的层面总比普通人深入,并且当要查清一件事时,很容易就能找到调查方向。

石中人继续道:“那股神秘能量,与当初劫走烛九阴的神秘力量在云层上留下的能量痕迹极为相似,我们几乎可以断定,它们是来自同一股宇宙势力。在那之后,长城的灵魂楔子被离奇盗走,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就不知人迹罕至的嘉峪关关城上,何人能有那样大的本事,破译取出楔子的密符,将木方取走。后来再在四周空气中采集灵力样本,我们再次找到了那种古怪的能量痕迹,不同于王者大陆上任何神明,甚至是普通人的气场痕迹。”

“大师,”盾山越听越惊诧,忍不住插了个题外的问题:“难道盾山在王者大陆上的一举一动,大师和女娲娘娘都能一一知悉吗?假如早知你们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我,我就不会心有惧怕,自暴自弃了!”

石中人仿佛又在叹息,只是为防让他再度失望,叹气声轻得几乎听不到。

“盾山啊,我想我必须向你解释清楚一个现象,就是神明现象。与寻常凡人不同,神明的出现,都有其目的性,当世界上发生了凡人难以解决的难题,难以解释的现象,并将因此而生出灾祸,造成毁灭,神明就会现身,来解救普罗大众于疾苦。其它时间,神目在哪儿,又在做些什么,恐怕连神明自己也不清楚。”

“啊?”

初时盾山完全听不明这番话的意思,可等细细咀嚼,他回过味儿来,悟出大师此言听似不合逻辑,其实是在阐述神明存在的意义,以及世人不应猜测他们的行踪的原因。

盾山因失言而向大师请罪,但他又忍不住难过。领悟大师话中道理的同时,他也弄懂了鲁班七号遇难时,大师为何会出手相助,他在因灵魂楔子丢失而被心魔纠缠,险些走火入魔时,大师又为何会作为石中人出现。这一切并非是因为大师在关注着凡间,而是在关注神秘力量。一旦神秘力量的面纱被揭开,这个针对王者大陆的威胁被消除,大师或许就再也不会现身,无论那时他的处境有多么艰难,是否面临着生死攸关的抉择。

石中人并未与盾山计较言语上的失误,接着解释神秘力量与能量晶条的关系。

“我想你提到的那位宇宙化身,自己并未察觉神秘力量的存在,这是因为他是一个复杂的能量综合体,能吸纳进身体的能量形式以百万计,那个威胁到王者大陆安危的家伙便浑水摸鱼,紧紧跟随方舟三号,不知是从哪个路段开始,一直跟到了王者大陆星球。”

“什么?!大师您的意思是,劫走烛九阴的神秘力量早在方舟三号从起源地球启航不久,就盯上了那艘宇宙飞船?那样长的航行过程中,它就从未离开过?”

盾山对这样的分析结果难以置信,但回想那段时间里,方舟确实时刻都在受宇宙中不明势力的攻击,穿越裂变空间的旅行可谓惊险重重,无数次都险些湮没于各种灾难里,如果真要讲述行程经过,恐怕十年也讲不完,那么一股力量潜伏其中,就象往堆得有谷堆那么高的黑芝麻粒里混入粒沙子,不被黑母察觉,完全有可能!

“那么现在,”盾山犹疑地问:“那么现在关于神秘力量的来源,大师是否已有线索?”

石中人的话语终于显得犹豫不决,“这个嘛,宇宙博大无边,要想查明宇宙力量从何而来,纵然是神灵也没这么大本事。不过我们却已通过灵魂楔子之事验证了那股力量一个不可忽视的弱点。也正是那个弱点,让王者大陆至今安然无恙,没有遭到它的破坏。”

“哦?是怎样的弱点,大师能否透露一二?”

“这个当然,女娲娘娘查到,神秘力量很想将王者大陆霸为己有,却无法直接触碰这个星球。它使用了许多利用大陆上生物的手段,欲间接取得控制权,从遥远的空间远程控制这里。这些手段千奇百怪,层出不穷,大多以失败告终,但当其中一项成功,就能给大陆带来难以承受的灾难,比如魔种与人类之间的战争。”

“啊!”盾山惊得险些倒退,“莫非魔种向人类开战,是有那股神秘力量在背后撑腰?!”

第267章 荒林之夜

鲁班大师沉默了,没有正面回答盾山的猜测。然而这比直接说话是更具震撼力,盾山顿时有点懵,并怨自己怎么就没将百年后忽起的战事,与神秘力量联系在一起。

石中人终于再度开口:“这股力量,是不停在王者星球周边徘徊的幽灵,不折不扣的幽灵。不消灭它,它就不会从宇宙中消弭,王者星球就会世代遭受它的威胁,现在会,未来也会。”

盾山努力从惊愕中钻出来,“这是否就是大师刚才提到,我需要穿越时空的原因?”

石中人回答:“穿越时空,隐藏着许多含义,你需要一一的自行揭开。如果我预先告诉你,这样的探险就失去了意义。盾山,任何承担着拯救世界大任的人的一生都不可能是坦途,他不仅无法享受普通人那种安稳幸福的生活,还不得不时刻面对刀山火海的挑战,以及生死的考验。不要再期望还能拥有一间草原小屋,与你的家人在那种美景中避世而居,你将不得不度过萍飘蓬转的一生,没有披荆斩棘的意志,你就永远无法实现胸中理想,而沦为令人不耻的懦夫。”

这番话,说得既尖锐又意义深刻,盾山低头看一身污浊的自己,愧悔难当,简直想一头撞在那巨石上,了却他这懦弱的生命,然后重新开始……

“大师,”他伤感而坚强地说:“请您放心,今后的路无论多么难走,我也不会再犯今天的错误。我一定会好好让自己活下去,直到消灭那可恶的神秘力量,直到王者大陆迎来真正的太平盛世!”

“很好,”鲁班大师的声音也由平缓变得激昂,他毫不吝惜夸赞之辞,就象教育盾山振作时不惜话锋如刀,“王者大陆从出现起,一直到未来的王者时代,将陆陆续续诞生数以百计的英雄。只要你能走出这片禁锢你的荒林,摆脱心中恶魔,你的名字就将出现在王者英雄册中。我为你指引的出路,正是这块石头。”

“我闯出荒林,摆脱心魔的出路,居然会是一块石头?”盾山茫然,望着长满青苔,并缠满藤条的巨石发愣,这上面哪里会有出口?

石中人不再解释,而是说:“你现在的躯壳受心魔腐蚀,孱弱得不堪一击,必须得经过更多历练重新打磨,你才能恢复过去光彩夺目的形象,那时你才能重新获得来自天神的力量,在精神领域建起你不屈的钢铁长城。孩子,今夜子时,石门洞开,就是你穿越时空的最佳时机。人类发展之初,没有替代灵魂楔子守卫长城的实力,所以你必须去未来的王者时代搬救兵,并请求有能之士寻找灵魂楔子。能量晶条仍在王者大陆上,神秘力量尽管拿到了它,却没法将它带出王者大陆,于是楔子就自动伪装,落在了某一个地方。不要错过这个机会,更不要再自我放弃,切记……切记……”

声音倏然飘远,说话之人不似离开了盾山,而似被风吹散,那阵风很凉,感受不到冷暖的钢甲勇士,狠狠打了个寒颤……

“咦,我怎么躺在地上睡着了?似乎睡着的时间还不短!”

盾山睁眼,惊愕地发现自己正躺在大片青绿色的苔藓上。可能是因为睡的时间太久,几根细细的藤蔓竟蔓延到了他的胳膊和腰上,他若睡得再就一些,可能就要被“五花大绑”了。

梦境碎散,一睁开眼,现实的痛苦又如魔鬼纠缠上心,盾山从地上坐起来,弄得被扯断的藤蔓落到一边,象死掉的小蛇。

心魔仍在,盾山没觉得解脱,一个声音对他说:“不就是个不着边际的怪梦吗?对你能有什么帮助?别回忆梦的内容了,只要一醒你就得面对现实,现实才是真实的,你屈服吧,你既然给困在了这里,就不可能再找到出路了!”

“我真的将拖着这残破之躯死在荒林里吗?曾经我是多么渴望死去,我也尝试了各种办法,尽管躯体还在,心却早已不能跳动,单凭一个稀奇古怪的梦,好像我确实没法脱离现状,如过去那样强大起来。不过,梦的最后,鲁班大师似乎给我指了一个出口,出口就在这块莫名降下的石头里。自从拥有了钢躯,我还从没象人类那样睡过一觉,这次来到石头前,我又砸又闹的,看似是累得睡过去了,实际上,说不定是冥冥中的神力对我催眠呢?”

盾山胡思乱想,心魔对他的束缚力却未因梦境而减弱半分。他依然沮丧,依然绝望,依然自认是不可能承担救世大任的废物。

他又仰面倒在地上,指着被树冠遮蔽的天空狂呼:“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用一场梦就能唤醒我?我盾山就要死在醒着的梦里,没人能救我……没有人……鲁班大师也不例外……”

就这样干躺着,白天很快过去,夜幕如黑布般降落下来,缩窄了视野。

盾山早已失去能覆盖千里的超常视力,黑夜里视物的本事也丢掉了,每当黑夜来临,他都一声不吭地在树下呆坐,一坐就是一宿。

这是一天里他最喜欢的时刻,借黑暗假想死亡的滋味,是极佳的逃避现实的方式,他百试不腻。

不过今夜,荒林里怎么这样不安静呢?不,不是不安静,而是太安静了。

平时只要日光淡去,林中野兽就开始活跃,孤独的猫头鹰发出“咕咕”的惨叫,猎食的动物引发各种规模的格斗,将荒林变成血腥战场。

鸟兽合成的音乐掩盖树叶被风吹动时发出的沙沙声,还有微弱的虫鸣与山泉的叮咚声,荒林里似乎只有血腥杀戮,而不存在自然的美感。

可这时荒林已进入黑夜,鸟兽却无比安静,于是无论树叶还是昆虫,以及林中水流的声音全都凸显出来,没有厮杀声的荒林,果然更喧闹了。

盾山乱成一团麻的心,竟在新的荒林乐章中有所松动。原来除去恐怖的兽吼,树林里还有众多的动听的声响?他有点吃惊,竟然也感到了久违的欣喜。

第268章 难以捉摸的巨石

除去声效,还有光照。总是漆黑如墨的林中黑夜,有了亮光。

亮光来自天降巨石,盾山奇怪地注视着它,感觉光是从石体内发出,透过浓厚的苔藓与藤蔓散向四周,但最终又聚在一起,打在了他的身上。

“莫不成白天做的那个梦,是真实的?鲁班大师真通过梦境,和我说话了?”

盾山如喝醉的酒鬼般摇摇晃晃站起来,颓废地歪着脑袋想。

如果铁皮脸上有五官,五官一定是扭曲的,丑陋的,数不清的心魔组成心魔大军控制他,醒来后,梦里的力量就减弱至消散,他再没力气下决心,也没力气兑现诺言,他的想法是管他呢,反正梦是假的,真把梦境当回事,不就是真疯了?

可当他屈服于心魔的统治,本能上又觉得心慌,仿佛是做了什么非常不道德的事,相比因看护不利而导致长城的灵魂—那块能量晶条丢失的罪过大多了。

所以潜意识里,他在不断自我折磨,不停絮语说那个梦是真的,鲁班大师对于神秘力量的解释也是真的,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大师!

“是真是假,就等子夜来临时验证了。大师的话我可都牢牢记着呢,子时石头上将开出一扇门,那是送我去王者时代的出口。大师说了,这个时代的人类还很弱小,如果不从未来搬救兵,长城就有失守的可能。大师之言很有道理,人类才刚开始发展,进化速度相比起源地球虽然算是突飞猛进了,却仍比不过自大陆存在就已诞生的魔种。新兴社会初期,人的力量弱于低智商生物是可以理解的。”

在动听的树叶与虫鸣的合声中,盾山惊觉自己怎么又开始思考这样有意义的问题了?他死去的心好象因黑夜里的光明产生暖意,从而肩头又有了重量。然而过去坚强的钢躯已蜕变成生锈的铁皮,远看他就只是一堆会缓慢行走的废铁,真可能经过了时光的历练后,还有重新焕发光芒的一天?

这样想着,愁着,不知不觉就子时将近了。

盾山越来越坐不住,以往有气无力,如垂死者般消沉的意志被好奇取代,他仍然虚弱,却总想动一动,于是离开那棵树,走到发出暗光的巨石边,又开始刮掉青苔。

青苔刮了又长,盾山不停重复相同的动作,一点儿也不觉得疲惫。他将这枯燥无聊的试探当作是对上天的嘲笑,相信就这样一直刮到天亮,也不会有什么通往未来的出口出现。

可是没坚持多久,盾山就不得不停下来,因为他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吸力。

那股力不似从石头里传来,倒像是石面。他是钢铁打造的机甲人,面对的如果是块磁石,就一定能感受到那种力,可和石头打了这么长时间交道,不管从哪一面看,它都不是磁石呀?再说如果世间真有这样大一块磁石,这四周的景象就不会是这个样子,只怕会变得十分荒凉,并且能吸引人类前来围观吧?

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块石头真凭空生出了磁力,开始时磁力不强,当他觉得似有只无形的手把自己往石面上拉时,赶紧向后退了几步。

等站定了,感到力量弱了,他松了口气,可没过多久,磁力竟又加强了,变得与贴近巨石时一样强。他急忙继续后退,然而站定后无需多久,磁力又会加强……

就这样,盾山与巨石较力,你吸我退的闹了十几个来回,盾山再看自己的位置,离开巨石已有百丈之远,磁力仍然不疾不徐地追踪着他,力量始终不变,象是有人故意躲在背后操控。

“你这怪物,想干什么?”

盾山生气了,不再理会梦境,而是指着石块开骂。他认为巨石是在把他往外推,阻止他靠过去刮苔藓。这种想法一生,他就真和块石头较上了劲,又打算使出地劫震了,要给那可恨的,自以为是的巨石一点颜色看看。

然而,可怕的情况出现了……

“喂,你给我停下!无耻之徒,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你……”

磁力猝不及防地增强,盾山没来得及继续退,竟给劲风拉了过去,接连前进了好几步。若不是他急忙拉开马步稳住,难保就撞上石面了。

巨石到底想怎样?是要显威风吗?那他盾山可不答应!于是他亮出左盾,将力气全集中在左臂,狠狠向地上砸去……

“咦,地劫震呢?我怎么就只铲开了一片泥土?”

盾山震惊了,回想早上使地劫震时还能撼动巨石,尽管没损伤它分毫,也还能彰显天地化盾的威力,这次再使绝招,力气怎么就荡然无存了?他仿佛变成了个只会耍脾气闹别扭的小姑娘……

“不会的,我不会落到这步田地的!我怎么就没死?这种痛苦真是比死了还难受……”

盾山难受极了,无法接受他已丧失武力的事实。百年前他如果是以如此可卑的状态对战烛九阴,那妖物压根就无需神秘力量搭救,而能轻松用天女散花散弹或巨刺杀死他……

“我一定要打败这块石头,否则就算我真按照梦境指示找到了荒林出口,去了另外一个时空,又如何拿出力量抗敌?一无所长的机甲人不管走到哪里,都只能给人视为废铁,何况我的背上还背着补丁,一看就不是完整的战士,我又该怎么去闯荡?去承担保卫王者大陆的责任?”

正想到这儿,午夜子时就到了,盾山检验梦境真假与否的设想也能实现了……

“好刺眼,快挪开!”

轰隆隆~

轰隆隆~

子时刚到,巨石就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它竟发出轰隆巨响,并如从天上引下了雷电般从正中给劈裂,整齐地分成了两半。

虽然石裂两半,却没倒下,而是底端相连形成一个“v”型,并从斜斜的切面爆发刺目炫光。

盾山说不清那光的颜色,只瞧了一眼,眼前就金光乱串,遮盖所有物体,刺激得他似乎是失明了。

第269章 闯出荒林

巨石体内爆射的光芒太过强烈,盾山双眼又失去了以往的威能,要想短时间适应实在不易。目不能视物,就如捆住了手脚,他寸步不能移。

这怎么能行?鲁班大师在梦里说得很清楚,不可错过子时穿越时空的机会,也即是说找到出口离开荒林并非必然,而是需要他争取,动都不能动的人,能争取什么?

“该死的石头,刚才不一直在挺带劲地用磁力拉我吗?到了关键时刻,磁力怎么又不起作用了?假如能给吸过去,不用自己找方向,找路走,不省事多了吗?”

盾山懊丧不能投机取巧,但转瞬就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石头并不是有心与我作对,它只是在积蓄爆开的力量!”

想到这儿,他竟产生出强烈的自责,认为自己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尽管那只是块没生命的石头,实在难以与君子扯上关系……

也就是在这时,盾山发现时刻控制他的心魔在巨石的作用下,控制力有所减弱,过去英雄男儿顶天立地的豪迈气概恢复了一些,他居然会为自己的行为自责了!梦中的自责,给他当成是和梦一样虚幻的假象,此刻他很清醒,再产生出这种感觉,可就是来自他内心了!

“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错过机会,鲁班大师就再也不会来帮我离开荒林了!大师的意思很明确,他能指引我,却不能替代我做决定,如果是站不起来的人,得到了拐杖也没用。我不能做糊不上墙的烂泥,沦为一辈子也翻不了身的懦夫!真走到那一步,恐怕不仅会让神明失望,也会让等着我救援的新新人类失望!”

这么想着,盾山脚下的力量增强了,虽然他看上去仍是堆废铁,心房里的心却逐渐强大,以眼睛看不见的速度回复往日的刚强。

他不再靠眼睛移动双脚,而是在脑海里搜索路线,凭对环境的触感往前挪。荒林他很熟悉,已达到闭上眼也能四处行走的程度,巨石从天而降不久,属于外来之物,但他和那家伙搏斗了那么久,苔藓刮了长长了刮的,要找到所在位置也不困难。再说还有强光作为路标呢!

在荒林游荡这样久,盾山从未如此有勇气过。炫光炽烈,他能感受到那可熔毁万物的热力,耳中似乎听见了树木倒塌,野兽哀嚎的响动,那动静开始时微弱,很快强烈成惊云裂石的和鸣,震得他一身锈蚀的铁皮乱摇晃,仿佛即刻就要散架。

“荒林要毁灭了,我已没有退路可走!”他有些慌乱,但又想到成功靠的是毅力,是不屈,害怕只能坏事,便不断向自己暗示,迎着光走,就一定能在出口关闭前抵达!

就这样,盾山通过对强光的感应脚步不停,对自我的鼓励也不停,一直走到了再也听不见树林遭受毁灭时发出恐怖噪音的地方。

他不敢睁眼,也不敢呼气,到最后甚至不敢再思考,就怕因想得太多而乱了步伐,导致穿越时空失败。

走啊走,不停歇,盾山不知到底已走了多远,奇怪为何还没触碰到那块坚硬的石头。假如摸索错了方向,打击可是致命的,或许意味他将永远被心魔禁锢,纵然原来的荒林被巨石发出的烈光焚毁,他仍会跌入新的人迹罕至的地方,是深谷、是深海、又或是沙漠,谁能说清呢?

“我不能再走错路了,我已经错过一次,误闯了荒林,再次犯错就是不可饶恕的,不会再有任何一位神明愿意帮我!”

大脑的思绪又变得复杂,果然就扰乱了行进的脚步,盾山觉得累了,倦了,想停下来。他真怕再次走入歧途,再次被心魔困住,产生杀害生灵以发泄的邪恶意念……

光很强烈,四周也摸不到实物,是不是说明真走错了路?

他很想睁开眼看一看,可又想到刚被强光刺激得双目失明时有多可怕,于是怯懦得不敢尝试。

然而片刻过后,他猛然惊醒,愤怒地嚷道“我怎么又给恐惧这个无耻的心魔俘虏了?强光有什么可怕?就算我这副废铁一般的身躯给熔化了,意识也还存在,大脑也还有用,怎么就不能睁眼?大不了我再瞎一次!”

想到此处,他往脑袋上一拍,“倏”一下就打开了脸上那条封闭了许久的缝隙。

绿光亮起来了,亮过以往任何时候,两颗发光的眼珠几乎象要爆燃,发出的光芒竟令周围的烈光暗了一暗。

“这……这是我眼睛看到的地方吗?还是只是眼花了,或者瞎了,故而产生幻觉?”

盾山一双光目打开后就再也闭不拢,只震惊地四周张望,脚下暂时停滞。

看样子他没走错路,如果走错,见到的至少是燃烧的树林或烧成焦炭的树桩。可这儿哪有树?哪有花草?又哪有动物?,更别提那块一分为二的天降巨石!

这儿只有无尽的光芒,不仅不刺眼,还柔和得如春天的太阳,将融融暖意覆盖上大地……

“看来所有难以忍受的刺激感,都是来自于叫做恐惧的心魔,其实我早就摆脱荒林了,唯一阻碍我认识新世界的,是我自己!”

盾山高兴极了,他很想欢呼,很想庆祝胜利,可心中只有悲哀,悲哀令他有想哭的冲动,但他很清楚,这次想哭,不是因为懦弱。

他所进入的,是一条由各种颜色的光组成的通道,无论触碰哪儿,都仿佛点在水面上,实际却没有水流,只有光流。

“时光通道……时光……”盾山尝试用快乐的心情品味这两个字,这样就会少一些感伤。

人们形容时间时,为何总是要和光联系在一起?盾山边走边思考这个问题,也明白了能穿越时空的通道,为何必须得用光形成。光,是时间的代表,它与时间共同分享了一个特点,就是只会向前,而永远不会后退。

“穿过时光通道后,我会站在哪里?长城以东的新新人类需要我,需要我从王者时代搬来救兵,我得尽快走入王者时代!”盾山想。 。

第270章 往前跑的时光走廊

荒林里度过的日子沉郁而漫长,盾山从不计算天、月或者年。那时的他,已将时间概念抛在脑后,将自己被困入林中的第一天,当成他死亡的日子,从那天起,他就远离了喧嚣的尘世,远离了世俗的喜怒哀乐。

锈蚀机甲不过是一具空壳,包裹他无处归依的灵魂,如即将倒下并停止运转的机器在密集的树木间徘徊。那时的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人生的颓废,回忆过去,比过去遭受不幸时的感觉更加痛苦,所以他宁愿处于没有时间感的混沌中。

可当那沉睡的灵魂被巨石发出的光芒唤醒,盾山就想到了时间,他很想知道长城上的战争已进行了多久,新新人类组成的军队,又还能支撑多久。

如果说他所在的年代在王者时代之前,那个年代就必须平安度过,否则王者大陆的历史会被改写,说不定,王者时代将如肥皂泡一样在空中破灭,那么他犯下的罪孽就不止是丢失灵魂楔子了,而是毁掉了历史!

这条时光走廊,为何如此之长?盾山知道历史的进程是漫长的,正因为是沿时间搭建的通道行进,所以既无法走回头路,也不可能因为性急催促,日夜的轮转就加速起来。可他急需结束这段路程,进入现实世界弄清战争近况啊!

还有,鲁班大师说过能在王者时代找到救兵,那么救兵具体在哪个方位?他或者他们又如何从未来回到过去?依然沿这条通道走吗?那么通道将一直存在?这又怎么可能?

盾山再次感到烦乱,他很想跑起来,虚弱感却不断袭击他,霸占他的四肢、躯干、甚至是头脑。浓浓的睡意压在眼皮上,当然他只是这样形容,他认为自己打瞌睡的方式应该是眼中绿光转暗,可不管表现形式是什么,他也应该是一个从不用睡觉的机甲人呀,最近怎么就老是睡意朦胧的?

他还是试着加快脚步,却发现了一个怪现象:光流奔涌,构成汹涌的光河,他就象在光河里荡漾的小舟,辨不清光流的方向究竟是朝向东南西北哪一方。

失去了方向感,又如何加速?莫非是混乱的光河令人倍感疲惫?

行走了这样长时间,盾山唯一能做的就是费力保持意识不飘离,他不能再次陷入梦境,否则就会一直在通道里走下去,那和困守在荒林里,有什么区别?

刚见到时光通道的兴奋劲,认清形势后就渐渐散去了,盾山很担心如果自己失望,才刚躲起来的心魔就又会纷纷出动,欢闹地占据他的心灵。

如果说巨石是一个出口,出口就定然连接另一个世界,他找不到那个世界的入口,原因是路没走完,还是错过了?

又是错过!这是多么令人恐惧的想法,没错过巨石固然值得庆贺,但那可不是唯一的挑战,只相当于征程的开始。

盾山知道,他面对的第二项挑战,是要在离开时光通道后,走进正确的入口。

想到这个问题,他不得不感叹,凡人与神明相隔是多么遥远,鲁班大师是神明的后人,脱离凡尘后就回到了神明所在的神境,所以就算有心想帮他,也不能直接在世间现身,而得通过梦境。就算在梦境中帮他,也还得提醒他自己不可能时刻守在他身边,只能在危难关头拉他一把,至于今后的人生境遇无论有多么坎坷,大师也爱莫能助了。

尽管惆怅,盾山也觉得老人言之有理。当一个人诞生于世,什么都可以说是别人的,唯独人生是自己的,不管人生的内容是什么,有多少酸甜苦辣,身边之人也没有帮他改变的义务,或者是力量。一切都得靠自己,既然是靠自己,那又何必因为与大师天人相隔而惋惜?

这么想着,盾山发现身周光怪陆离的光流景象似乎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一条条飘忽不定的光带似乎变重了,少了引人入胜的轻盈感。并且模糊不清的色调也逐渐区分开来,赤橙黄绿青蓝紫,开始显露明显的轮廓。

光本身无质量,视觉上产生重量,应该是因为光带颜色加深,并不断向下沉而造成的,这就象本来轻飘飘的柔纱给染了墨色,并且在上面堆放物品,柔纱自然就下沉了,然而它本身的构成物质并未发生改变。

盾山无论在三号空间站,还是在方舟三号上,都耳染目睹了不少与光有关的知识,所以走在这奇幻的长通道,见到不可思议的现象,总能说出个一二。

可他很清楚现在不该分神,光发生变化,说明路正发生变化,新空间的入口随时有可能出现,假如错过,还能否回头寻找就是个大问号了。

走到现在,光在改变,盾山望着古怪变幻的光,脑子里竟冒出了个古怪的问题:我真是在一直走吗?又或者其实是不停原地踏步?

突然这样想的原因,是因为当光流流速放缓,他能看清不同颜色的光带的轮廓了,就发现那些光带不仅出现在左右两边,还包括脚下,并且不是在他身后流淌,而是向前飞奔……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他始终保持往前走,铺成通道的光带也在向前奔驰,二者速度相同,他不是在原地踏步又是什么?

“时光走廊,光向后退可以理解,那是因为我在向前走,可脚下的路怎么也会往前跑?难不成我就像个傻子似的白白浪费力气,最后一无所获?”

新发现的打击太大,盾山受不住了,绝望地停住脚,一屁股瘫坐在地。保持走动,还能留在原地,倒在地上,就意味后退,那么这条通道,是会把他送回来时的地方,还是其它与世隔绝的荒芜之地?

恐惧之魔象条蛇似的蹿出来,狠狠咬住了盾山的心,这样久以来他都在拿出最大的勇气面对未知的远方,此刻却又紧紧闭上了眼。脸上光闪闪的双目再次黑暗,如被熄灭了的两盏小灯……

四周,如坟墓一样冷寂,盾山宁愿坐在黑暗里,也不愿见到暴露在七彩光芒中,给装饰得无比美丽的打击,然而一阵清音传来……

那是什么?难道是动听的佛语?

第271章 怪客出现

“唵嘛呢叭咪吽~”

……

一阵接一阵,仿佛是早课的和尚们正在念诵经文,伴随“梆梆”的木鱼敲击声,无论心绪多么纷乱的人听了,也能平静下来。

“怎么会出现佛语的幻听?可能,这次我是真的快要死了吧。一直求死,自己都数不清求了多少个年头,等重新振作,认识到肩头所承担的责任时,竟然上天就让我如愿以偿了……命运啊,是多么奇怪,总是喜欢与可怜人玩扑簌迷离的游戏……”

盾山悲哀地想,就是不愿再睁眼看这残酷的世界,没错,就是残酷的世界,残酷,是世界对他曾付出的善意的回报,这份回报压垮了他的意志,压碎了他的心。

尽管眼睛又变成了一条黑缝,外界的光仍顽固地往眼皮里钻。盾山似乎见到许多尊金色的小佛像围着他打转,看不清佛像面容,但他们一齐用手指指着自己,那姿态,明显是指责。

盾山生气了,使劲捶打着地板怒吼:“你们还想要我怎样?我听从鲁班大师的教诲,不敢停下脚步,谁知你们却封锁了我的道路,让我在原地打转,陷入迷幻的炫光里,这种罪我受够了,实在是受够了!你们让我死吧,别再指责我的,如果我还能走出这荆棘遍布的困境一定不会退缩,可我已经,找不到路了呀!”

直到这时,盾山才猛然发现,自己的个性里有多么暴躁的一面。过去他从未爆发雷霆之怒,那是因为由始至终,他都处于被爱与爱的环境中。

与鲁班大师一起生活的几十年里,大师如师父与父亲般关爱他,木偶工匠们奉他为偶像,只要围起他来,就能让他感受到兄弟姐妹般的情义。

后来大师虽然走了,木偶工匠们也化作泥土,永远围绕着长城基石,年复一年向上仰望那条巨龙,大师却留下了鲁班七号。对待如小婴儿般幼稚又顽皮的弟弟,他无时无刻不在倾注着爱心,鲁班七号每一次闯祸,甚至用鲨嘴炮轰他,令他身负重伤,他也无怨无悔地原谅他,包容他,那种情感流露得自然而然,他实在找不出发脾气的理由。

可是现在,他孑然一身地在世上飘荡,孤苦伶仃得不如一只流浪狗,这是他最为惧怕的折磨,只因他一出生就在承受这种折磨,从不能见光、皮肤碰碰就破的怪胎,到三号空间站的寂寞生活,孤独始终是与他如影随形的敌人,曾几何时,他以为终于摆脱了这个敌人,却没料到敌人还有回来的一天……

这个敌人,最终激发出了一直隐藏在他骨子里的真性情,他不愿再忍,也不能再忍,他的愤怒在那些朦朦胧胧的佛像的“指责”下如火山般猛烈喷发,纵然找到荒林出口后他战胜了过去的心魔,“暴躁”这新的魔鬼一从内心钻出来,就再也回不去了。

怒吼一声后,他奄奄一息地躺着,等待意识消弭,从而真正地解脱。对于孤独者而言,生活如同一个狭小的囚笼,缤纷多彩的世界离他很远,灵魂离开躯体才能钻出囚笼,获得自由。活着,就将一直被囚禁下去。

就这么闭着眼躺着,炫光始终未散,围绕他袅动,使劲往他脑子里钻,给他以脑子正被焚烧的痛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光闪闪的眼皮蓦然一黑,光好象给突如其来的黑暗驱散了。

盾山大喜,认为这就是死亡,人死之后不就会陷入无边的虚罔吗?虚罔代表光明的幻灭,他终于能在再也不会过去的黑夜中得到安宁了!

可伴随黑暗而来的,为什么会是一股巨大的压力?那压力压迫的不是身躯,而是精神,被它笼罩后,头脑竟变得如石头般沉重,暴躁之气憋在胸膛里,就算要爆炸了也发泄不出来。

“哎,以为死了就可以解脱,谁知死亡的滋味也不好受呀。”盾山感叹,感叹出声。

“生死簿上,你还没到死的时候,为何稀里糊涂地往地府里闯?阴界之鬼挂念前世,不堪受死,奋力往阳界挤的案例本官见得多了,活得不耐烦而自寻死路的,可是少之又少。这种人,无论生前做过多少好事,死后都只能入地狱油锅接受洗炼,只因他们过于懦弱,本官看你,不似懦弱之人吧?”

多么沉重的声音,跟闷在铁桶里擂鼓似的,说不出是难听还是好听,总之挺震动人心,当然震撼也谈不上。

弄不清到底死了没有,盾山不能再闭着眼,只好满心委屈地睁开。他自认委屈有理,因为他可从没主动寻死,只一心盼着钢躯能量耗尽而自然消亡,如果现在是时候了,地府就应该接纳他,而不是责问他。

“哇~”

一睁眼,盾山就发出惊叫,悲哀中竟带着惊喜。他错觉自己是又见到了鲁班大师之外的神明。

来人是一位身高至少十尺,面如紫薯,虬髯似针,却鼻正口阔,一双豹目如火焰般炯炯生辉的大汉。

从着装上看,他应是位大官,却说不清是文是武。他着一身大红官衣,腰系鸾带,加一顶黑乌纱帽,此乃文官服饰,双肩却又垫起高高的肩甲,更令他的身躯透露威武的煞气,难怪走到盾山身边时会遮住炫光,导致盾山错觉陷入了死亡的黑暗。

尽管望不见他身后,盾山依然能见到未退的炫光,为此人镀上一层光边,这就是他看着似来自天上的神明的原因。

“你……你是鲁班大师或女娲娘娘派来的天神吗?我是不是又睡着了,做起梦来了?”盾山幼稚地问。强大的人陷入无助境地,落魄不堪时,就会象个孩子。

“本官不是天神,也未经任何人委派,惊觉有人闯入了时光门,便急忙忙赶来查看,于是发现你正倒在佛堂,嘴里说些莫名其妙的消极之言。”来人带着怒意回答。

“时光门?这是什么地方?我不是给困在巨石里原地乱转吗?”盾山大惑不解,更弄不懂这里怎么可能是佛堂。

第272章 不知者无罪

大概是见盾山啥都不知道的样子,来人问道:“我想你是从其它空间通过时光门来到王者时代的吧?”

“什么?!”

听这问话,盾山愣了,这时千真万确就有了做梦的感觉。可他明明是坐着的,难道在梦游?哎,这要不是梦而是现实该有多好,就说明他其实没白白在时光通道中浪费时间,已经从入口到达了目的地……

“本官的话,你听不懂吗?百年来无论是人还是鬼,也没谁胆敢质疑本官的话之真假,你岂能如此放肆?”

这是多么严厉的斥责,盾山听了却不怕反喜,他撑着地,摇摇晃晃想站起来,可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好仰着头。

此人身高与他相比不相上下,假如他矮小一些,自己坐着就和他站着差不多,那么就能平视。不过仰视就仰视吧,只要能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趴着说话也无所谓呀!只是,世上还有能与他盾山比高的人?

“对不起,我无意冒犯你,如果你能告诉我这是哪儿,你又是谁,我一定会感谢你的。”盾山说。

“哼!”大官儿傲慢地冷哼一声道:“本官稀罕你的感谢吗?不过见你如此哀伤,便于心不忍,可以告知你想知道的事情。你所呆的地方叫做无佛寺,寺中无佛,唯一能见到佛影的时刻是子时。你就差不多是在这钟点闯进来的。”

“无佛寺……子时……哎呀!”

盾山猛一拍头,不住自责:“该死该死,我被心魔所困,竟错怪好人了!”

“哦?此话怎讲?”钟馗好奇,暂时放下了官架子。

盾山不把他当外人,实言相告:“我从出现在荒林的巨石出口离开时正好就是子时,后来不停地在炫光通道里走啊走,走啊走,我在往前走,光铺成的道路也在往前跑,我便误以为是遭到不知何人的戏耍,让我原地踏步呢!谁知这只是因为不同空间的时间错位,为保证我无论出来还是进入都在子时,时光通道就为我重叠了两个空间的时间!”

这通解释看似说给大官听,实际盾山是理通了自己的思路,内心哪还有悲伤?若不是体虚无力,他能哈哈大笑地跳起来。

大官听得云里雾里的,他那一下前一下后的讲解简直就象是病人说胡话,如此对身居高位的官人说话,完全可视为冒犯,大官紫面透红,应该是动了怒,盾山却浑然不觉,看不出表情的铁脸上只有那对眼珠又泛出了淡淡的绿光。

大官的豹目也起了变化,没了之前的威严与好奇,而是悄然爬入阴森,稍有城府之人都能看出,他是起了杀意,盾山却属于毫无城府的莽夫,那懂得察言观色?还在为成功进入了王者时代而欢喜,并不住就自己的莽撞向苍天道歉。

大官冷然注视他,任他手舞足蹈一会儿后问:“现在你可知道我是何人了?”

“啊?”盾山想起面前还杵着个人,很不好意思。但听他语气变凶,似乎带着气,又不明是怎么回事,摸着脑袋反问:“为啥现在,我就能知道你是何人了?你……不是还没告诉我吗?”

“你……哼!”

大官气得紫面深成了漆黑,狠狠一甩袍袖,盾山误以为他是欲愤怒离去。

“喂,这位大叔请留步,盾山误闯贵宝地,诸事不明,还想向你请教呢!”

“大叔?哇呀呀呀呀~”

大官怒火万丈,一身大红官袍抖得如着了火,火舌疯狂乱舞。

这下盾山给吓到了,就不知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能惹得对方失态成这样。

他急忙安慰:“怒气太大不好,你是肉体凡胎,不比我这机甲人。哪怕是我,失去控制乱发脾气也会坏事,并且弄得现在精疲力竭的,没法从地上站起来,你要是老生气,一定会生病的。”

这是盾山的真心话,在起源地球时,他时常见气头上的人对别人如此安慰,就原样搬来了这里。

钟馗怒发冲冠,不仅紫面乌黑,豹目通红,连头发和胡须都竖起来了,样子象鬼一样吓人。

盾山以前无聊时读过一点《山海经》,见他那副丑容,再联想阴司之说,这才意识到坏了,自己遇到的哪是什么神明?分明就是地府判官钟馗呀!

“你……你你你是不是名叫钟馗?”

“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宵小之徒,冒犯阴司之主不仅不认罪,还敢直呼我的名讳?如若牛头马面或黑白无常在此,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哇呀呀呀~”

果然站在面前如铁塔似的怪人是钟馗,盾山险些笑出来。钟馗气成那样,谁见了也得心悸,所以他的笑就只能憋着。

盾山有气无力地说:“钟大人,我这个卑微的机甲人确实罪孽深重,冒犯你却不能算罪。古语有云,不知者不为罪,看在我既没认出你,又对周遭情况一无所知的份上,就饶恕我吧,不然耽误了拯救人类的大事,你就得和我一样罪孽深重了。”

“嗯?”钟馗扫帚眉一挑,怒归怒,却也觉得他说得有理。

钟馗其人,日理阳夜理阴,纵然傲气冲天,也不是狂暴的嗜杀之徒,否则怎可能独立打理阴司多年?并且长安城的居民提起这位治安官的大名,也是个个竖起大拇指交口称赞,这足以证明他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很让天上的神明放心。

特别是盾山后面的话中,提到了“拯救人类”,他就更不能轻举妄动,凭一时之气处置穿越时光门的人了。

他用大手捋了一把漆黑的短须道:“擅闯时光门,就已是重罪,当然你可以说你是从另一处时空来,来之前不受本官所定律法的约束。不过进入无佛寺之后,你就成了长安城的子民,本官就是你的父母官,你就不能再恣意妄为,并无礼轻慢,你可明白?”

盾山不是古人,并且他刚来王者大陆时这儿连真正的人类都还不存在,又哪懂得讲究古人的礼仪?但为大局着想,他只能忍住暴脾气回答:“钟大人,我保证今后说话毕恭毕敬,那咱们开始谈正事行不?”

第273章 天大的秘密

钟馗算是弄明白了,这机甲小子就是个脑子转不过弯的白痴。与其一晚上站在这儿教训他,和比自己弱小者呕气,不如真象他建议的那样,开始谈正事。

在钟馗看来,无论长安城还是阴界,这些年来都风平浪静的,连大案子都没有一桩,实在不必因为时光门闯来一个其它时空的怪物就惊慌。

不过怪物的话听起来很严重,他要只是个胡言乱语的疯子,来到此地就会是别的途径,所以自己不可轻视。话说哪怕天天天晴,雨伞也该备着,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你要谈的正事有多正,倒是说来听听?如真有引起本官重视的价值,本官自会饶恕你的无礼之罪,并找人来为你疗伤。”

“为我疗伤?”盾山听得浑身痛。

他暗想:“世上能修好我这副钢躯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鲁班大师,一个是鲁班七号,没有他们,坏得再厉害我也只能自己摸索着修复,所以才成了这背上背锅的丑模样。你钟馗能有多大本事,从鬼魂堆里捞几个工匠出来治我?”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保持着客套:“不用了大人,我的生死并不重要,并且你如果听见了我刚才的自言自语,也该知道我根本就不怕死。”

“哦?如此听来你是个亡命之徒?”

“当然不是,我从非常非常遥远的,甚至比太古时代更久远的时代来到王者时代,并非来搞破坏,而是找援军的。”

“你前来此处的目的,是为找援军?怎样的援军?又是为何而战?”钟馗来了兴趣,眼中杀机重重的阴狠也有所退却。

盾山开门见山地问:“如今长城可还安好?”

“什么?你竟提到长城?!”钟馗大惊,有点明白此人前来此处的原因了,他是因为长城而来!

要说这位钟馗大人,无论对目前风调雨顺的人间,还是秩序井然的阴司,都相当满意,本该日日如沐春风,再无烦恼,可偏偏就有一块大石长期压在心中,只要一天不搬开,就没法露出笑容。

那块大石是什么呢?正是长城!

若干年前,一块铭文莫名地降入地府,融入他的双目,给出线索让他从十八层地狱之下挖出了一卷天书。

天书有灵,能藏在那样深的地下必有深意,钟馗取出它来细读,初时那些古怪的字符一个也不认识,便深觉无奈。然而他的意志力强悍如山,从不轻易放弃任何正进行中的事情,持之以恒地摸索,竟真借甲骨文字谱索引,拼凑出了天书中的意思。

果不出他所料,天书来自神明,其实是在下旨,旨意十分明确:长城有难,必须发动一切可能的力量,找到其灵魂楔子,楔子被一股神秘力量从原位拔走,目前跌落于王者大陆某一处,必须寻回,否则长城危矣,王者大陆危矣!

弄懂意思,钟馗却无法不呆楞,他不停琢磨着:“小小一块天书碎片,竟如此危言耸听,究竟是何用意?如果我兴师动众地大肆搜寻,岂不会闹得阳界阴界都鸡犬不宁?可神明之意又不可违抗……不行,趁目前仍是太平盛世,我最好暗中寻访,以在人与鬼都不知不觉的状态下解决这棘手的麻烦!当然咯,天书乃上天之书,绝不可能无中生有地制造世间混乱,所以此事我也不可小觑呀。”

打定主意,钟馗便开始暗中行事,多年来派出探寻人马无数,可惜皆无功而返。当然长城也依然盘踞于塞外,人类与魔种始终安居乐业,各不相攘,甚至彼此还不时进行技术与学术交流,共同促进社会发展。

天书说长城有难,如今又冒出个异时空机甲怪物,也说长城有难,急需派去援军,这些事与现实如此相矛盾,他该如何处之?

钟馗试探地问:“你也知你来自过去,本官对你而言是未来之人。可本官知道长城正巍然屹立,毫发无损,又何来战争?你莫不是被时光通道里的炫光照坏了脑子吧?”

“我……”盾山嘴巴不笨,给钟馗这一激将,竟然语塞。

他越来越想发怒,只能使劲克制,答道:“炫光可烧熔我的身躯,却毁不掉我的大脑,只要长城之危不解,我就要一直保持清醒!”

“呵~现在听起来你倒真有几分男儿气概了,之前可一点都看不出来呢。”钟馗讥讽地答道,话语半点不饶人。

盾山不停提醒自己要顾全大局,千万不得意气用事。正与他交谈的,可是掌管阴界的大人物,他有权有势有钱都不吸引人,可他手上有兵,就不一样了,只要能说服他伸出援手,这次前来的任务就能圆满完成。莫名于子夜整点钻进这佛堂,说不定正是天意!

想到此处,盾山的声音也变冷,却仍谈着正事:“大人有所不知,长城如今依然安在,是因为没遇到一股神秘力量。假如在我的时代,神秘力量挑唆魔种推倒长城,越过嘉峪关占领了东部新新人类的聚居区,王者大陆的历史就将彻底被改写,不仅长城不可能至今仍完好无损,就连主导阳界的力量也不会是人,而是魔种。”

“你……你此话当真?!”钟馗倒吸一口凉气。

盾山若不提神秘力量他还不会如此重视,听见那四个字,就如被挑了痛经般跳起来,难以置信地死瞪着他。天书提及的灵魂楔子盗取者,正是“神秘力量”,它与盾山口中的神秘力量可同属一物? : :

见钟馗突然这么大反应,盾山也有点茫然,不解地问:“大人,你好象听懂了我在说什么……”

“噗~”钟馗险些吐血,骂粗话的心都有了,心想“你麻麻的,你说的难道是魔种土语本官听不懂吗?还是你反而认为本官智力低下,听不懂你的人语?”

盾山也意识到表达不妥,忙挥舞巨臂解释:“大人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吃惊,你的表情看着象是知道神秘力量的存在似的!”

第274章 让他懂我多难啊!

钟馗架子太大,全然不理会盾山的感受,不置可否地使劲追着他问:“你别废话,给本官说清楚,魔种为什么会推到长城?莫非是因为长城缺少了灵魂楔子?”

“哎~呀~”

盾山眼前一黑,险些背过气去。这位大人,为何对长城之事了解得如此深刻?连灵魂楔子四字都能直呼出来?这样一看那股神秘力量,他定然是不会陌生了!更新最快 电脑端::/

回想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苦难,盾山百感交集,再看向钟馗时,他竟深感一切都值得了。鲁班大师说得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智,如今发现地府判官与自己是同道,也关心着长城的安危,不就能苦尽甘来了吗!更新最快 手机端::

钟馗又怎能理解盾山的心情?大掌一伸扳住他冰冷的铁肩催促:“你这厮好不麻烦,总是说一句藏半句,磨磨唧唧不肯回答,你要再象这样,本官就得对你动刑了!”

钟馗力大无穷,盾山给他摇得好一阵乱响,锈蚀的钢躯几乎散架。他悲叹上天为自己送来同道固然是好,为何却是这样一位莽夫,相比自己未落魄时要鲁莽多了,真想问问,他是怎么做那么长时间大官的?

嗨,现在还有闲暇八卦吗?管人家那么多闲事干嘛,搬救兵要紧!

盾山抛开杂念,等钟馗停下来。钟馗还真没摇他多久,意识到失态,便赶紧又站直身体,恢复了泰山之势。

盾山回答:“看来神明为寻回灵魂楔子以保住长城,已动用了不少力量,这可真叫人安心!大人,你那灵魂楔子的消息是从何而来,盾山就不打听了,总之一定是由神明所赐,并于暗中指引我来见你。”

“神明引导你来见我?”

钟馗心头一震,扫视一遍佛堂。这儿一共暗藏了二十四尊仅巴掌大小的佛像,每一尊都具有光穿透性,给藏在时光门光源最强的地方,等门开启时就能将佛像投影到佛堂中,形状可放得极大。

钟馗很为他的这项布置得意,认为简直就是天才之举,然而灵感却是从梦境中来,在梦中就仿佛是被人点醒一般。

现在盾山一语提示了他,莫非如此建立无佛寺的初衷,正是来源于神明,他自以为的聪明,其实是神明的智慧?

想到此处,钟馗老脸发烫,内心极为自惭,便没法再那样凶巴巴针对盾山了。

“好吧,就算是神明指引你我二人相见,长城在远古时代也确实处于危难中,需要我这个新时代人去解救。你就告诉我,需要怎样个救法吧。”

“嘿~”盾山暗自好笑,心想你敢自称新时代人?那我可是来自科技高度发达的起源地球,比你这说不清是唐朝还是宋朝的朝代新多了吧!

再转念一想,又否认了自己的看法,觉得钟馗的话有一定道理。这儿是王者大陆不是地球,起源地球的年代对这片大陆来说,就相当于白垩纪与地球的时间差距,那么他这个来自180万年前,地球时代的老家伙,当然能被看成是古代人了!

脑子里飞速转了一圈,盾山说服了自己,转向钟馗答道:“神秘力量用卑鄙手段诱发魔种哗变,以白猿族为首,破坏和平稳定的局势向新新人类发动了战争。你现在所见的新时代和平,是从没有神秘力量插足的历史发展而来,说白了只是人类美好的向往。向往不是不能实现,而是要建立在历史朝这个方向发展的基础上。我认为我们是保证历史不遭恶毒势力破坏,能一直朝人类的既定目标发展的人,所以我们需要团结一心,用穿越时空的力量解决一切困难,保住长城!”

这一席话对钟馗作用颇大,他不仅不再凶神恶煞般以大官人自居,还连连点头,下意识把盾山当了志同道合的兄弟:“你说得一点不错,这种时刻有识之士就该结成联盟,与那股神秘力量抗衡,不仅保长城,还要保我长安盛世永存!”

盾山高兴了,看清了眼前这位果真是性情中人,他不是爱端架子威喝弱者,而是天生就这个脾性,假设面对强敌,他用的态度之刚猛,威力恐怕至少相当于一挺ak47机关枪了!

“钟大人,盾山能遇到你这样德才兼备,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实在是三生有幸,长城,我看是有救了!”

钟馗最爱听恭维话,这是他的毛病,他却从不自知,始终认为他就该受到恭维。

盾山这番夸赞可谓是投其所好,让他心里叫一个舒服,刚才还恼恨得哇呀乱叫,转眼就变得和颜悦色,老脸如刚挖出来的新鲜紫皮番薯般色泽鲜亮。

盾山生性单纯,在王者大陆上闯荡百年也未改变,他当然不是在尽谄媚之能事巴结讨好大官,以为自己谋好处,只要他说话,说出来的就都是真心话。

瞎猫碰上死耗子,无佛寺佛堂里随时可能爆燃的气氛迅速缓和,盾山双目闪光地说道:“实际我一与大人交谈时便已提出了此行的目的。相比如今的人类,初初开始发展的人类脆弱如还不能展翅高飞的雏鹰,无论日后能多么强大,那时也仍需要时间成长。神秘力量的弱点是不能亲自接触王者大陆,这能让我们大松口气。但他也有可怕的,我们过去没有预想到的能力,就是可以穿越时空,无孔不入。似乎只要他愿意,就能如幽灵般出现在大陆上的任何地方,或者任何时间段,令我们猝不及防!”

钟馗轻轻抚摸胡须,陷入沉思。盾山不打扰他,只安静地等待。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钟馗猛然抬头道:“我很清楚神明的意思,新新人类没有强有力的军队,没有军队就不具备战斗力。强大的军队需要强大的实力来建设,这种实力人类在未来才有,于是就派遣你来王者时代搬救兵了!”

盾山听了哭笑不得,暗道:“老天呀,我这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你完全明白了我的来意呀!钟馗大人,你看似威风凛凛,实际智商恐怕还不足70吧?”

第275章 钟馗救人

紧急关头,只要钟馗能听懂,又管他是怎么懂的呢?

盾山心急火燎,又想从地上爬起来,却依然找不到力气。经历了这么多的艰难,又与大群的心魔抗争,可真是应验了那句老话:哪怕是铁打的人也得倒下。

钟馗心怀天下,又是性情中人,发现与盾山其实是志同道合的朋友,立即就与他冰释前嫌,哪怕是称兄道弟也乐意了。

见盾山行动艰难,他主动前来搀扶,盾山想到之前他表现出的种种刁难,仍心存芥蒂。可实在是无力,推脱两次后只好接受。

岂料钟馗扶了他一把后说:“我看你还是坐下为好,否则本官的鬼魂名册上真得多出你的名字了。”

“啊?怎么……了?”盾山心头一凛,知道自己情况不妙。

钟馗问:“你这副机甲,动能来源是不是天上的闪电?”

盾山奇怪他是怎么看出来的,答道:“实不相瞒,当年鲁班大师为救我一命,为我设计出钢躯,驱动钢躯的正是雷暴来临时的闪电。所以寻常人说的‘五雷轰顶’,对我是好事,我能在那时为躯体收集能量。”

钟馗又说:“在你的后腰部,松掉了一颗螺钉,所以露出一个空洞,能量正从那里泄露,万一漏完,不知你会变成怎样?”

“什么?”盾山闻听大惊失色。

难怪会乏力成这样,原来导致这身体状况的原因不仅是伤口,还有源源不断漏走的光能!

钟馗问出了个好问题,盾山报以苦笑,也不管对方是否能看见。

“变成怎样?当然是命丧黄泉,变成一堆没用的废铁了。”他回答。

这么多年都在寻求死法,天天为死不去而懊丧,却不知自己的死穴在后腰。看来鲁班大师当时就预料到他会有今天,所以悄悄将死穴藏在极为隐蔽之处,而没向他明言。

钟馗不动声色,心中却十分焦虑。盾山是连接不同两个时代的纽带,没谁也不能没他。说在生死簿上没见着他的名字,此言不虚,任何情况下,钟馗也不会说谎,那太有失颜面,他高尚的品格以及碰都不能碰一下的自尊心可不允许自己做这无耻之事。

然而若不采取措施,估计最多等到鸡鸣五鼓,小鬼就能更新死鬼名册并捧给他批阅了。

“盾山兄弟,你快告诉本官,如何帮你处理伤口?”钟馗急切地问。

“堂堂钟馗判官,不惜屈尊俯就地为我这丑陋的铁人疗伤?”盾山心头一热,冰冷的面颊也有些发烫。随即他又想,判官大人为的是社稷苍生,所以才不会嫌弃自己这卑贱之躯,如若拂了他的好意,岂不就成了不识大体?

想到这儿,他也不客气了,直截了当地讲解道:“松开的螺钉是一个栓塞,专门用来堵能量输入口。输入口连接的管道通向我的心房,心房里没有心脏,只有一个能接受天上雷电的金属棒。金属棒的能量快漏光了,现在我恐怕比兔子还要弱小,就只能等待雷暴来临时再重新收集能量。但我得捱过这段时间呀,所以请大人赶紧找来蜂蜡,涂抹在那螺钉上,再帮我旋回去。只要我坐着不动,就几乎不用消耗能量,是一定可以支撑到天上再出现闪电时的。”

“蜂蜡……”

听盾山说这样东西能救命,钟馗为了难。无论阴界阳界,蜂蜡都不是啥稀罕宝物,随处可得。但这里是无佛寺,寺中四壁空空,唯有四面墙壁与墙柱,又到哪里去找蜂蜡?

盾山朝四周望望,望清楚这间佛堂的摆设后,明白了钟馗为啥露出无奈的表情。

他想了一想问:“大人,纵然寺中无佛,也总有照明的蜡烛吧?总不至仅靠时光门作为唯一的光源。”

钟馗一拍脑袋,惊道:“呀,盾山兄弟,连本官如此聪悟之人都没想到的法子,你怎么就能想到?”

盾山差点哭出来……

钟馗说:“这间寺庙很小,仅一块基石那么大。当然这也说明那块基石相比别的石块要大许多,才能在上面修起一座庙。庙里只有两间房与一个院子,也就是咱们站立的这间佛堂与一间冥想室,以及种了几株菩提树的正院。佛堂中整面墙都是时光门,自然不需要照明,冥想室中有烛台,烛台上有蜡烛,院子里嘛,悬挂的灯笼许久没用了,怕点亮了招引不必要的麻烦。”

哇,这番解释得有多细致!盾山快感动哭了,可说这么多不就是为表明冥想室里有救命的蜡烛吗?那还不赶紧拿来?!

见钟馗始终如石墩子般站着不挪窝,盾山是真急了,求道:“万望大人恕罪,小的实在是行动不便,无法前往冥想室取蜡烛,再者我初来乍到,四处翻找怕也不是君子所为,那么,能否请大人代劳……”

“呀!”钟馗醒过神,记起这里可是无佛寺!平日针尖大的事都有奴仆伺候,如今无佛寺只能他一个人出入,自然不可能带仆从,那么不由他代劳取蜡烛,还能找谁?

“这个这个,盾山兄弟你过谦了,请你在此地安坐片刻,我很快就回!”

钟馗说罢,不等盾山表示感谢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佛堂,盾山才刚眨了眨眼,眼前就是一片红,那石墩子似的大汉竟然真就这么快回来了……

“他这是在走还是在飘?是他有行走似飞的本事,还是由于这座寺庙所处位置的特殊性?”

盾山百思不得其解,钟馗却已将一支点燃的白烛凑到他腰部,要将融化的蜡一滴滴滴上螺钉。

“大人且慢!”盾山给他的莽撞举动吓一大跳,忙惊呼着阻止。

钟馗赶紧停手,不解地问:“难道不是这样操作吗?”

盾山要不忍着,得“哇”的一声哭出来,那儿可是他的死穴,要给蜡封死了,还怎么接受天上的电能?

“大……大人,麻烦你先将松动的螺钉拧下来,在螺钉朝向能量输入口的一端滴蜡,不要将整个部分封死……”他一边讲解一边擦脑袋,尽管无汗,也有了大汗淋漓的惊悚感。

“哦,原来如此。”钟馗懂了,赶紧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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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兵从何来?

盾山暂时转危为安,佛堂里,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盾山这时才有心情仔细打量无佛寺,闭眼时见到的那些轮廓清晰,甚至连眉目都依稀可辨的佛像,睁开眼后就模糊成一圈接一圈的七彩光韵,充盈于堂室,令人仿佛置身在色彩斑斓的水底,感受真是妙不可言。

他的目力有所恢复,顺着几道光圈寻找光源,发现了光团凝聚在一起的一面墙。之所以认出那是墙,是由于光团内藏着数个孔洞,孔洞便是佛龛,巴掌大的小佛像放置其中,形态栩栩如生,若非太小,真能让人认为是佛祖身披佛光从天而降。

“当拂晓来临,时光门关闭,那面墙就成漆黑一片,任何人都休想见到佛龛以及里面的雕像。”

钟馗适时地在一旁解释。

“哦,”盾山点头,不得不称赞无佛寺设计之巧妙,堪称当世最为杰出的智慧之作。

这话钟馗觉得是在夸自己,连道“献丑献丑,杰出也只是因一时之灵感,过后要本官再想出如此绝妙的点子,实在困难了。”

别人不知此神奇佛寺的来历,盾山怎可能猜不出来?见钟馗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自是不便说破,只在心里窃笑一番,然后向他拱手道“大人,引领援兵通过时空通道支援太古时代的长城一事,还需从长计议,不知盾山能否叩扰阴司,与你坐下详谈?”

钟馗一惊,忙连连摆手说,“不可不可!”

“啊?”盾山茫然,急道“莫非大人仍对我心存怀疑,不信我的来历?”

见他误会了,钟馗解释“非也,盾山兄弟,此时若有谁说你的来历是假的,本官还要维护于你呢!”

这就奇了!盾山迷糊地望着他。

钟馗道“兄弟不可入阴界,实是因为你阳寿未断,不可随便过鬼门关,否则前途就凶险了。”

这下盾山听懂了,顿时不敢坚持。他不怕死,遇见钟馗后却开始惜命,他知道自己的性命现在已完全与长城相连,他不能再自暴自弃寻死路。

钟馗略一思考后道“盾山兄,虽然本官管阴也管阳,却无权干涉活人的生活。生死簿预言你此生命运多桀,注定要忍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如果旁人插手,就会因更改天命而遭到报应。这报应不止是针对那好事之人,而是全体世人,只因你所承担的任务,是与世人相关。”

钟馗竟能从生死簿上见到上苍对自己命运的预言,这预言又与鲁班大师在梦中说的那番话吻合,盾山顿觉肩头沉重,一颗心也沉甸甸的。前方的路途中,还将出现多少艰难险阻啊,他必须通过自己的力量去一样样克服,这既是神明对他的考验,也是对他的信任。

见他沉默不语,钟馗道“兄弟,地府从不允许活人进入,除非极其特殊的情况。这种情况将于何时发生,神明尚未降下谕旨,但本官料想,也一定与王者大陆的安危有关。你放心,只要你我二人齐心,再加上本官在王者时代的影响力,一定能建起一支强悍的军队,进入太古时代的长城保家卫国!”

“什么?!”

听他这么说,盾山险些跳了起来,却乏力得只是颤动两下。

“大人,长城形势危殆,你难道不打算调集冥兵前往增援?时不待我,我们在这边耽搁的后果就可能是王者时代的覆灭!”

钟馗始终是一派闲庭信步的镇定,他摇着头说“咱俩虽只是初相识,但想必你也了解,本官绝非贪赃枉法,专为自己谋私利的贪官。”

“这……这是自然!”盾山忙答。别说王者大陆,就算是在起源地球,钟馗的清廉之名也早已载入史册,这是毋庸置疑的。

钟馗又道“冥兵乃亡灵,只能行军于阴界,一旦放入阳界,必将祸乱世间,造成的危害定不亚于那股神秘力量。再做一个连本官自己听了都不寒而栗的假设,万一冥兵被神秘力量掌控,成为他侵吞这个星球的獠牙,王者大陆就必毁无疑!”

“呀~!”

盾山连连倒吸冷气,知道这次是自己考虑偏颇,完全忽略了冥兵属于亡灵之兵这一层。

可听懂了又如何?以为可动用冥兵时至少还抱着希望,现在可是连这点希望都没有了。本来以为光明来临,却不料又陷入黑暗境地,盾山难过得捶打地板,由此钟馗察觉了正在他体内奔走的怒火。

“哎,此人虽然身形威武,却被心魔所困,上天逼他在世间磨练,应该也是为帮他去除心魔,重新振作。我不插手他的事务,违逆神明之意帮倒忙,实为明智的选择。”

想罢钟馗说“盾山兄弟,你也不用因无兵可调而着急。正所谓事在人为,任何一支军队,都是从无到有地建立起来的,咱们也可以如此这般地专为守卫长城而征集队伍。”

“可……可时间上来得及吗?”盾山焦虑地问,两只手在不停击打地面,发出“砰砰”的响动,扰得时光门发出的炫光不停颤动。他自己却毫不自觉。

钟馗粗如马鬃的扫帚眉一挑,自信地答道“何谓来得及,又何谓来不及?正所谓事在人为,只要有心努力,就没有完不成的任务。你打时光通道来,想必对这扇神奇的时光门已有所了解,难道就没想到你来的时代,时间有可能是停滞的吗?”

“啊?!”

盾山一愣,大感钟馗的话不可思议。但稍一深想,他就不得不赞同紫面判官的观点。

神明要拯救人类,拯救人类的方式是通过长城守护,这样既能让新新人类按照自然程序发展,又不会破坏魔种在王者大陆上的进化,长城就是他们一举两得的策略。

神秘力量无端端出现,如一道惊雷打乱了神明的计划,表面看是危及长城,其实是危害到了人类与魔种共同生存的王者大陆生态圈,神明怎可能任由事态发展而不闻不问?要知道这颗星球从虚无到出现,再到进入王者时代的规模,相当于在宇宙中创造了一个神话,神话不应被躲在黑暗中的宵小之徒改写! 。

第277章 呼呼还是虎虎?

想通之后,盾山躁动的心平静不少,对钟馗说:“大人言之有理,或许当咱们领着军队杀回太古时代时,白猿族挑起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只是我在荒林里虚度了那样多年月,就不知……”

钟馗安慰他道:“放心吧,根据出现在生死簿上的神谕,你因受心魔困扰流落荒林的时间,不过一月。”

“啊?”盾山又吃惊了,不明白为啥在他自己的感觉里,已经过了有几十年之久呢?

钟馗叹道:“本官乃王者时代中人,对于发生在远古的事不甚了解,所以无法给你确定的解释。但在我阴冥之地,有一种困阵叫心魔阵,那种阵法实际不存在,而是由亡故之人的心生。”

“心魔阵?只是由心生的虚幻之地?”盾山外形傻大,但头脑聪慧,一经点拨就有所领悟,开始明白那片荒林是怎么回事了。

钟馗继续道:“不错,正是如此。一些鬼魂生前历经挫折,甚至背负了难以讲述的冤屈,故而被心魔困死,无**回。这时他们就会徘徊在六道入口,走入心魔阵。所有从他们身边经过的鬼魂,都只是见他们飘来飘去的影子,他们却自认是走在某种困局中找不到出口,那便是他们因心魔而构建的虚幻之地,可能是荒林,也可能是沙漠,甚至是油锅或炼炉……”

“大人,求你别再说了……”盾山眼前发黑,头脑似要炸裂,实在不忍继续听下去。

钟馗转变话题,怜悯地望着他道:“盾山,不要悲伤,你应该庆幸,被困入心魔阵时不是亡灵,并且你还是以活人之躯闯出来的,还能继续为世人效力。”

“原来困住我的荒林,是由心魔产生,其实根本就不存在!难怪我无法走到树林的边缘,难怪那里的昼夜轮转总显得古怪,其实我以为的几十几百年,也与正常时间不同!还有那块天降巨石……我怎么就没想到真实世界里不可能发生呢?可实际上困我的魔鬼,皆来自游走在我体内的奇怪能量啊,这件事,我到底能向谁倾诉?又有谁能帮我?”

自责加伤感,再加上彷徨,再次令盾山垂下头,又流露了悲观的情绪。

钟馗似乎看出来了点什么,但不敢确定,于是叹道:“兄弟呀,类似你我这种无父无母的天地造物,生来就是为的任务,所以不管发生何事都不值得悲痛,那全是活着时必走的道路。”

这一席话,是多么有哲理,如清凉的水浇灭盾山的浮躁,也帮他减淡了内心的伤痛。看来嘲笑他人的弱点实不可取,通常的结果都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以钟馗为例,他虽头脑转动不快,对外界反应迟钝,通俗说来是愚驽,心中却有条幽深的小径通往常人见不到的地方,那地方名叫“哲学”。盾山仅与他有一面之交,就已听他说了不少富含哲理的话语,能结交这样的“笨人”,也实属三生有幸。

“喔喔喔~”

不知从何方传来鸡鸣,盾山顿受惊吓,愣怔地望向钟馗。如此隐蔽之所,怎可能听到鸡叫?

钟馗依然不慌不忙,用两手整了整冠袍后说:“鸡鸣五鼓,天就要亮了。卯时一过,你我二人就要各奔东西,你去阳界寻找生计,我回阴司处理公务。但经历过今夜后,我们毕竟已与昨夜不同,肩上又多了一项责任,并且这项责任乃属重中之重,今后大概所有任务都得围着它打转。盾山兄弟呀,咱们可得打醒十二分精神呀。”

“原来鸡鸣起的是闹钟的作用,我还以为有啥人或动物闯进来了呢。”盾山按下恐惧之心答道。当然钟馗那些话对他起的作用是长远的,他表示已一一记下了。

临别之际,盾山想到件重要事情,问钟馗道:“大人,组建军队不是小事,咱俩必须得有联络,假如我需要与你会面,该如何操作?”

“这个嘛~”钟馗立即意识到这是个问题,他捻着短须答道:“咱们暂时没有见面的需要,不过等哪天你在街头遇见了一个名叫苏烈的人,就说明咱们再次见面的时间到,可以再在夜间来无佛寺寻我。”

“那你,白昼里难道……”盾山很是奇怪,身为长安城治安官的钟馗莫非从不在自己的管辖地域露面?但这么问又自觉有打探之嫌,所以犹豫。

钟馗倒是无所谓,答道:“本官素来来无影去无踪,长安城里无人见过我的真容。本官的任务是维护长安城治安,不让魑魅魍魉跑出来作祟,破坏王者大陆的英雄们创造的和平,又何必用形象作秀?当然啦,本官这形象若放上朱雀大街,也是会令那些俊美的男子黯然失色的。”

“啊噗~”

盾山险些呕血,就想同为铁塔一般的巨汉,钟馗为啥就不能象自己这样有自知自明呢?

“苏烈……”

盾山咀嚼这个名字,仍有许多疑问。钟馗提到他,必定是对他器重有加,那么将来苏烈将在长城保卫战中扮演怎样的角色?他有那个能力承担如此重任吗?

钟馗却在他耳边说:“军队虽未成形,名字却是一定要有的,否则无法依照法规征兵。本官擅长于这类创造性工作,可以说是张嘴就来,你看叫做呼呼军如何?”

“哇呀~妈耶!”

还好盾山是坐着的,如果是站着铁定会一头栽倒。

“大……大人……这‘呼呼’二字,是何用意?”他使劲憋着笑,除了憋还是憋,联想到的是呼呼大睡。

钟馗却将他的反应误认为是出于赞赏,摇头晃脑道:“军队嘛,首先需要的就是雄壮气势,何来气势?呼呼生风嘛~”

“我去~难道不是虎虎生风吗?不过还好他老人家文化底子薄,弄错了成语,不然叫虎虎军可不更雷得人外焦里嫩?!”

盾山依然不敢直言怼他,只好尽量委婉地建议:“大人才高八斗,实乃当世之英才。然而嘛……这个……其实……”

如此吞吞吐吐扭扭捏捏,跟个老太太似的,钟馗不耐烦,催促道:“若嫌这名字不好听你就直说,本官大人大量不会见气,大不了再想一个!”

盾山忙摆手道:“不不不,不是不好,是太好了所以不适合用。大人你想,士兵们大多学识粗浅,要说服他们参军,浅显易懂的名称最好,你认为‘长城守卫军’这名字如何?”

第278章 教书先生苏烈

“苏先生,苏先生给我写个‘大’字吧?”

“苏先生您给我再唱一遍昨天教的歌吧?”

“苏先生我想拉臭臭快抱我去茅厕!”

……

长安城西市求真学坊里,一群个头还没篱笆围栏高的小屁孩围着一个身长八尺,穿一身简朴青袍的彪形大汉如雀儿叽喳。他们最年长的也不过十一二岁,年幼的看上去仅五岁,就是那个吵着要拉臭臭的小东西。

正面、背面、侧面,大汉无论从哪面看都与眼前场景格格不入,那彪悍勇猛的气质,加上右边宽脸颊上两道叠成“十”字的伤疤,似乎只能将战场与他扯上关系,可他的身份,千真万确就是一名平庸的私塾先生。

他,就是钟馗提到的苏烈。

“小小,半个时辰前你不是才刚拉了臭臭吗?你是不是拉肚肚啦?”

苏烈柔声细语地哄学生,那模样更令他的外形徒有其名,弄得象上天在造人上犯了大错似的。

苏烈这样一问,学生们哄堂大笑,几个年纪大的就去羞臊小小,朝小家伙喊着:“羞羞脸,不要脸,茅屎坑里点一点……”

小小自尊心强,被哥哥们嘲笑哪受得了?小嘴一咧“哇”一声就大哭起来。

这孩子,中气十足,哭声震得房瓦嗡嗡作响,闹事的学生们自认捅了马蜂窝,后悔地使劲捂住耳朵。

苏烈一点也没有一般私塾先生的严厉,如此吵闹竟也不生气,生着虬髯的大脸上始终笑眯眯的,如同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胡闹。

大概是怕小小拉在课堂上,他一把抱起苦恼的娃,就象提根白萝卜那样轻松,然后放在怀里掂一掂,哄道:“小小乖,先生带你去茅房,咱们不理他们,就当他们的嘴巴比臭臭还臭臭!”

“哈哈哈哈哈~”

孩子的情绪就象八月的夏天,说雨来雨,说晴也就晴了。小小给先生抱起来,高兴得小手小脚乱抓拉,朝学长们做着怪脸嬉笑:“你们臭臭!臭臭臭!”

这次上茅房小小比以前乖,没扭来扭去的乱闹,苏烈挺高兴,就答应小小的要求,在他拉臭臭时给他讲故事。

小小天真地偏着小脑袋问:“苏先生,等我长大了,也去做长城守卫军守卫长城好不好呀?”

苏烈慈爱欢笑的面容顿时一收,冷了起来。但怕吓着孩子,他赶紧又转暖,柔声答道:“小小这么有志气,当然行啦。现在的小不点,将来能做大英雄呢!”

“哈哈哈,小小就是想做大英雄,和苏先生一样!苏先生,您就是长城守卫军的大将军吧?”

“我?”苏烈一怔。童言无忌,再一次揭开他永难愈合的伤疤,疼得他再也无法掩盖愁容,冲动地答道:“不,我没资格!”

“啊?”怀里的小娃娃愣了,吃着手指问他:“苏先生,资格是什么意思呀?”

……

每日申时放学,只要先生说“下课”,调皮的学生们就会欢呼着把书本往空中抛,然后接住了胡乱往布书包里一塞,就三五成群地朝外走。

闹哄哄的教室通常很快安静,少了孩童的喧闹,桌椅就成了苏烈的陪伴,那些木头玩意儿,就好象是在用同情的眼光注视着他。

苏烈受不了这种安静,同情对他而言就是嘲弄,是对自尊心的伤害,于是他也卷起课本急匆匆走出去,每次关起木门时都会发出“嘭”一声巨响。这是他一整天捱到此时,唯一能做的发泄。

繁华的长安城,东市永远都那样热闹,从早晨第一缕阳光出现,到下午最后一抹晚霞走远,始终车水马龙般的人流不绝。那里店铺种类之繁多,可谓包罗万有,无论生活中的必需品还是玩物,甚至是人们很少想到的东西,都能找到。

而与东市相对的西市,就大不一样了。长长的朱雀大街也延伸来这里,但就象雨后彩虹般颜色越来越淡,等到了西市地界,单调得就只剩了稀稀拉拉的几间铺面,与一些没兴趣做大生意的小商贩。

正因为此处安静,科考落地的儒生们就喜欢在这儿设立学坊,通过私塾授课赚一点微薄的生活费。作为全王者大陆最鼎盛最富庶的城市,长安城里的消费水平可不低,儒生们之所以眷恋着不愿离去,是因为总还对仕途抱有一丝奢望,想着下一次科考,说不定就能如深埋在沙子里的金子,被朝廷发掘出来。

然而苏烈留在此地的原因也不是这个。官场的诱惑对他已如昨日黄花,再也散发不出些微的香味。他迫不及待地要远离那个充满虚伪,尔虞我诈的地狱,并彻底从曾经为官的噩梦中解脱,甚至抹去不堪的回忆,重新开始一场没有战争,没有伤害的人生。

可是,从头开始有那么容易吗?

苏烈自知他能放下过去,放下仇恨,但放不下长城,放不下生活在长城之内的平民百姓。

学坊名叫“求真”,这二字对苏烈含义深刻。送孩子来上学的家长们皆将“真”字理解为真知,却不知他实际期望索求的,却是人性的真实。

真实的人性可以坦露给别人看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人而异。坦荡的人说可以,他们却因此付出惨重代价,活得无比落魄。城府极深者自然会给出否定的回答——若叫人看清了自己的内心,还如何耍手段使阴谋,并保证自己一世的荣华富贵、飞黄腾达?

给出正反两个答案的两种人,必定如水火不能相容。他们就象是上苍创造出来的黑色与白色,尽管并立存在,黑色却憎恨白色,因为只要没有白色了,又有谁会抨击他们不该行事如此黑暗?

苏烈属于不屑于掩藏自己本性的一方,他根本没必要那样做。他善良、直爽、终极一生地追求正义与真理,从不认为这样活着有什么错。

他是没错,可他的存在总是会成为某些人故意犯错的障碍。那些人从犯错中获利,故而犯得乐此不疲。平民疾苦与他们何干?良心谴责又算什么?他们生来就是为的享受,他们只要睁开眼就必定要走上黄金打造的金色阶梯,不犯错,能抱稳怀中的财富,能坐稳身下的位置吗?

第279章 陷入回忆

求真学坊位于西市古图街,是从朱雀大街主道分出来的一条小街,虽不繁华,生活却极为便利,不爱凑热闹的人能一月不往东市跑。

放学后通常离天黑还早,苏烈便喜欢信步走去古图街沈巷,那里有几家旧书铺,如果耐心翻找,经常能发现一两本极有价值的古籍。

不过不管买不买书,苏烈都不会逛完书铺就走,而是得去书铺隔壁的驼子酒铺坐坐,品尝店主驼子张自酿的桂花酒。

驼子酒铺在沈巷里开了足足十年了,张师傅酿酒的手艺之精湛,能把桂花酒酿出琼浆玉露的味道。十年里闻名而来的客人络绎不绝,几乎每个新客喝了一小盅后就成了老客。还有住在巷子里的居民,哪怕搬走了也还经常寻回头来买酒。

驼子张兴隆的生意极好验证了一句经典名言:酒香不怕巷子深。

锁好学坊的门,再来就是明天的事了。苏烈照旧保持着漫步的习惯,晃晃悠悠朝古图街走去。

除去驼子酒铺,古图街大大小小的酒馆其实不少,苏烈却也贪恋那桂花酒的浓香,极少光顾别的酒馆,所以每次在那些店铺前都只算路过,往里瞧一眼就继续前行了。

不过今天,当走到一家名为客云来的酒馆门前时,却不得不停下脚,探着头往里张望。

客云来主要经营的是饭食小点,卤糟肉是厨师的拿手绝活,故生意之兴隆能赶超驼子酒铺。

平常这个钟点,食客们还没往这儿聚拢,至少得再过一个时辰饭馆才算正式开张,所以通常都冷冷清清的,但当苏烈经过时,里外怎么就那么热闹?

“你这个人,没钱早说呀!本店老板乐善好施,从来不吝于将剩餐剩饭施舍给乞丐,你却要坐在席位上点餐!这不是吃霸王餐又是什么?”店小二在尖着嗓子叫骂,声调高得炸破天。

“我呸!”吃霸王餐的怒吼:“老子当年抵抗强弩保你平安时,你他娘的还在穿开裆裤吧?敢这么对着老子叫嚣?堂堂长城守卫军,岂能食嗟来之食?抛头颅洒热血让你们这群王八蛋活得不知有多滋润,就吃你顿饭又怎么了?能值几钱呀?!”

“长城守卫军?!”

苏烈双肩发颤,额头也开始冒汗,右脸颊上再也去除不掉的十字伤疤,竟隐隐作痛起来。

不单是这几个字对苏烈产生了作用,还有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熟悉,很快就将他带回了烽火硝烟的战场,还有设立在嘉峪关关城上的石头堡垒。

……

十几年前……

“苏将军,呵呵呵,杂家知道您戍边幸苦,特带来皇上谕旨,命您暂时停兵修整,回长安述职。”

前来传旨的陈公公,用难听的公鸭嗓嘎嘎怪笑,笑得苏烈恨不得拿刀将那白毛披肩,长相不男不女的怪物一劈两半。

可他不能冲动坏事,作为长城守卫军最高级别的将令,他得以身作则,遵守朝廷定的规矩,否则就极可能引起军队哗变,成为令后世之人唾弃的叛军!

然而守卫长城的任务,进行得着实艰难,简直就可看作是长城守卫军乞求朝廷让他们守在这里了。

八万人的军队,缺衣少粮,每月连军饷都难以全额发放。士兵们多有怨言,其中许多人不乏产生做逃兵的想法,他们却始终隐忍,始终坚守,哪怕冬天里手脚生满冻疮,夏天给晒晕在城头,也不表现出丝毫的厌烦。

这些人的坚强来自同一个信念—苏将军不走,长城就在。苏将军视长城为家,长城就也是他们的家。守卫自己的家园天经地义,又怎能因条件艰苦而放弃?

脚下砖石搭起的巨龙,苏烈已伴随它十载。想当初刚在朱雀大街上见到官府张贴的长城守卫军征兵启事,他义无反顾就弃笔从戎,离开了养育他二十年的家。

家中老父老母不理解他,亲朋好友也抛来白眼,嘲笑他这个富家子弟钱多犯贱,活得不耐烦了,他却从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他的右手因握笔太多而长出老茧,可他认为真正的英雄,老茧应来自长时间操练武器,老茧也应该布满双手。

从普通士官到校尉,再到将军,旁人看来苏烈武将的仕途是顺风顺水,他自己却深知其中原因。

王者大陆上虽风平浪静,长安城作为太平国都已安然过了许多年,长城边境却时常遭受异族侵略。贫穷小国,特别是以魔种为主的小国觊觎长安城的富裕,巴不得将势力伸进长城东部,如强盗般进行抢掠。

领导长城守卫军意味上战场,享受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的官员们,谁还愿意抛妻弃子地去蛮荒之地受苦?

战功?算了吧,在当今朝廷拿个闲职后回家享乐,容易如吹起一粒灰尘,犯得着拿命争取吗?有没有战功朝廷不计较,只要奉承话说得够多,上上下下打点时不疼钱,在官场上就能混的风生水起,这些人,自然是与战场隔得越远越好!

只有苏烈,当肥胖的皇帝坐在龙椅上,用好像永远睡不醒也睁不开的小眼睛朝一堂朝臣看,忧心忡忡地问谁愿意带兵出征,迎战车都国的挑衅,并因无人出列而大发雷霆时,还仅是一名守殿校尉的苏烈挺身而出,表示愿为国效力,誓用生命保长城平安。

皇帝一高兴,扔了个将军的头衔给他,当场就有人不服气,那时敢出列言辞激烈地反对的人就多了起来。

皇帝气极,粗如香蕉的手指指着劝谏者哆嗦,险些脑中风而死。那之后就再没谁狗胆包天地阻止苏烈受封,然而不说不代表心服口服,从那天开始,他们对与世无争的校尉所怀有的鄙夷与仇恨,就开始生根发芽。

苏烈不负皇帝厚望,带领八万长城守卫军仅鏖战三日,就击退了车都国的进攻,让长城恢复了往日宁静。

躲避战场的武将见杀败敌人如此轻易,都道是敌人力量太弱,苏烈捡了个大便宜。想必这校尉早藏好了祸心,查过车都国不堪一击才敢在大殿上冒头!

混蛋东西,不好好做他的校尉,靠投机取巧平步青云,享受皇帝赐予的高宅大院,还有成群妻妾?

是可忍孰不可忍,苍天在上,怎可让他继续如此嚣张?

第280章 奸臣当道

苏烈如果真是那帮宵小之辈认为的投机取巧之徒,坐上高位后自会使尽手段拉拢朋党,以巩固自己摇摇晃晃的地位,可他偏偏就不屑于走上此道,始终固守刚正不阿,精忠报国的男儿本色。

边塞兵祸解除后,苏烈带领队伍,高奏着凯歌回长安觐见皇帝陛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讲述英勇的长城守卫军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肃清三万敌匪的。

述职完毕,立即就有人在朝堂上大肆抨击,说他以八万雄兵之势战胜区区三万敌匪,取胜完全是由于数量优势,若非是针对车都国,以多压少的胜利根本就是胜之不武,哪还谈得上什么英雄?又算是什么雄狮之旅?

一人出声,数人附和,毒辣的话语如小蛇般咬上苏烈,令他痛苦不堪。

他看向安坐龙椅的肥胖皇帝,指望君主能象上次那样为他撑腰,他绝无仗势欺人的想法,只期望君主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然而,正直的苏烈失望了。

上次皇帝站在他一边,为的不是公平与正义,而是解无人愿率兵戍边的燃眉之急。

如今危机解除,长安城内欢歌四起,边塞也风平浪静,眼前之人却蠢得跟棵实心萝卜似的,哪有那帮他高兴的时候朝着他谄笑,烦恼时变着方儿给他逗乐子的朝臣有趣?这种人,和脚上穿的靴子是一个类型,不对,就算是靴子,他也还会捡款式与颜色好看的来穿呢,所以说对苏烈弃如敝履,还算是抬举他……

皇帝正襟危坐,恐怕从上朝到现在,只有此时最安静,仿佛对正发生的一切看不见也听不见,因为大殿外一只苍蝇拍翅膀的声音太吵,引开了他的注意力。

苏烈能文能武,表面上看大马金刀、惯于直吐胸怀,胸膛里却也跳动一颗七窍玲珑心。皇帝如此反应,还需要用言语表达对自己的轻慢吗?

架在垛口上的炮膛未冷,八万将士还翘首以待朝廷的封赏,期盼有一天能身披荣耀衣锦还乡,而这一切,都在这诺大的华贵殿堂中化为泡影。

一时间,苏烈忘了自己,来不及报以鄙夷与愤慨,首先涌上心头的是失望,是痛心,是无法面对亲如手足的士兵们的愧疚。

金殿内的场面混乱,皇帝不乐意搭理那不识时务的傻子,作为一国之君却不能无话可谈。

殿外吸引他的苍蝇好象飞走了,他扭转厚肉层层叠叠耷拉下来的粗脖颈,开了口。

陛下有话要讲,谁还敢造次?天阶下七嘴八舌的人们立即安静了,言辞最苛薄,最激烈的几位还缩着脖子矮下几分,暗中交换眼神,相互埋怨怎么就不提醒一下上一次,皇帝是向着这老远跑来邀功请赏的莽夫的。

“苏烈,”皇帝悠悠然开口,因过度享乐而疲惫得声音嘶哑:“朕赞赏长城守卫军在嘉峪关创下的功绩,有心嘉奖,并给你再官升一级,在宫中留用。奈何众卿分析得有理,你拿整整八万雄兵之力与区区三万敌兵对抗,这种胜利实在无法令人欣赏。你要想清楚,八万士兵,吃的可是我朝廷拨发的皇粮,假设士兵们能以一敌三,用一万人的力量击退三万敌兵,官粮粮库中就只需拨出一万士兵的粮草。然而此役中却为你提供了八万人需要的物资,耗费如此之巨,实为国库的损失。”

“什么?”苏烈听得愤懑难当,却乐坏了对他恶语相向的一众佞臣。他们的担心转眼烟消云散,同声附和皇帝的无耻之言,象一条条爱巴在人腿上吸血的蚂蝗那么恶心。

苏烈向上一拱手,坦言道:“启禀陛下,末将个人的荣辱就如浮云,轻得不值一提。然而在册的八万名将士乃属长城守卫军整体编制,并非仅为对战车都国而招募,请陛下明鉴。”

“啊?你居然敢当堂驳斥朕?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皇帝勃然大怒,横肉滋生的脸上流露了杀意。

这是整死苏烈这颗眼中钉最好的时机,否则只要人活着,哪怕还有口气也是威胁,佞臣们急忙七嘴八舌地又嚷开了,纷纷指责苏烈欺君,如此胆大妄为,咆哮朝堂,实在罪该万死,当判以车裂之刑!

苏烈惊呆了,他回想身披荣光走入长安城时的盛景:百姓们穿着节日的彩装夹道欢呼,用灿烂如缤纷花朵的笑脸向他、向长城守卫军致以崇高的敬意,孩子们追着将军骑的高头大马奔跑,姑娘们羞答答为士兵小伙子们献上绣好的锦带,老人们则硬要往他们手里塞鸡蛋、塞馒头……

“我错了,高高在上的统治阶层中不会出现真正的荣耀,金砖碧瓦不仅建起了华美的宫殿,也掩盖了肮脏丑陋的统治者本性。我不该走进这充满阿谀奉承与贪婪的地方,在这理应欢庆的时刻,我为什么不与弟兄们呆在一起,却偏要选择亲自回长安报捷?!”

悲痛地想着,苏烈捏紧了拳头。面对敌人,他挥舞大刀与长枪,面对“自己人”,他却要双拳紧握,他是多么不愿这么做,可积蓄在胸膛里的愤怒令他别无选择……

皇帝装腔作势地问:“苏卿,朕乃当世明君,绝不会胡乱冤枉有功之臣。对你的指责实是从各路官员对你的弹劾奏章而来,不管你服不服,也不可能同时有那样多卿家对你不满,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呀?”

苏烈逼迫自己恢复理智,尽管双目仍赤红。他松开拳头,咬紧牙回答:“陛下圣明,您认为长城守卫军此战无功,臣下自当毫无怨言地接受您的裁定。”

“嗯,这才像话嘛。”皇帝没听出他话里的讥讽,竟含笑点头,权当是他妥协了。

这时朝臣中就有人振臂高呼:“乱臣贼子,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得人心!吾皇万岁,恳请判此人死罪,斩首示众!”

“谁敢杀我苏烈将军?胆敢碰他一根头发者,先试试我黄昭腰间的宝刀!”

叫嚣者话音未落,三班朝臣最尾就爆发怒喝,紧接着跳出名大汉,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苏烈身边,与他站在了一起。

“黄昭?你这是做什么?快快退下!”苏烈怒斥。

第281章 忍辱负重,只为三千弟兄

苏烈本来怒火烧心,在思考如何全身而退的策略,却不想黄昭如此冲动,在关键时刻跑上前坏事。

大殿上的形势如烈火烹油,随时将让他和黄昭死无葬身之地,他岂可掉以轻心?他苏烈不怕死,怕的是连累带回长安城的那三千甲兵,万一他们受自己牵连,也因被污蔑的军功而丢了性命,可怎生是好?!

“放肆!”皇帝果然拍着宽大柔软的龙椅扶手大叫,嗓门之高难听得走了音,简直像是用指甲刮瓷器发出的噪音。满堂文武都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却没任何人敢抬手捂耳朵。更新最快 手机端::

“苏烈,这就是你带来的下属吗?莫非是想与朝廷对抗?!”

苏烈早已顾不得愤怒,此时他唯一牵挂的是三千士兵兄弟的安危,带他们平安回到长城,回到只属于他们的营城卫所,成了他现在唯一的目标。

“请陛下恕罪,黄昭乃末将之副将,曾患过失心疯,后经名医诊治康复。臣见他骁勇善战,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所以破格录用。但为防他再次发病伤人,便长期将他留在身边,几乎形影不离。或许是他因为得胜而高兴过头,又或者是因为从未见过如此盛大的场面,导致再次发病。吾皇厚德载物,胸宽似海,想必不会同个疯子计较。”

“将军,你……”黄昭气坏了,就不知平日里叱咤风云,能令万物折腰的大将军,怎的见了君王就软弱成逆来顺受的狗!

苏烈生怕黄昭继续坏事,低声喝道:“若不想牵连驻守在外的弟兄,就闭紧你那张嘴!”

“啊?”一语点醒梦中人,黄昭顿时就明白了苏烈忍受屈辱的原因。

硬邦邦象茅厕里的垫脚石一样的苏烈,竟能当众夸赞自己“厚德载物”,又“胸宽似海”?

肥胖皇帝高兴了,暗想这能否给看成是蠢货开窍了呢?其实他并不想仗一打完就斩杀大将,他再昏庸,也懂得民心是水,水能载舟也能覆舟的道理。从长城脚下到盛世长安,苏烈都深得民心,这一点,既令他佩服也令他害怕,琢磨着此人万一生出反叛之心,夺取他的天下就很容易。

然而车都国才刚退兵,苏烈的名字还在民间传颂,立马头颅就给高挂在长安城城头上了,铁定得激起民愤。

再往深里想一层,守长城是个辛苦活儿,站在殿下的那帮人固然懂得讨他欢心,可到要用人的关键时刻,他们只怕一个也用不上,上次找人去迎战车都国时遇到的窘境,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只要苏烈识趣,又乐意一直呆在苦寒之地,与他离得远远的不来碍他的眼,这种人还是得留下来呢。

思前想后的在脑子里激战一番,皇帝说:“朕乃真龙天子,得天神之信任统领这座大陆,王者大陆有多么宽广,朕的心胸就有多么宽广,又怎会与一个疯子计较呢?苏卿,朕既已授予你将军之衔,就自当信任你,随你选用合适的军旅人选,所以你这副官的罪孽,朕就不追究了。”

“哦,吾皇圣明,谢吾皇不杀之恩!”苏烈一听立即双膝点地叩谢天恩,黄昭仍傻愣愣站在一旁还没回过神,却已被将军硬拽着也跪了下去。

这肥胖丑陋的皇帝就是个赞美词汇收纳箱,但凡是夸赞的话语,一律来者不拒,哪怕人家实际手里拿着刀子要戳他也无所谓。

佞臣们早就摸清了君王的脾气,听苏烈说出那两个成语就知大事不好,那小子狗命算是保住了,便纷纷后悔没在他上殿面君前截住他,剜掉他的舌头!

大殿上鸦雀无声,皇帝乐得此时清净,抓紧时间又说:“苏卿,咱说回刚才的话题。朕不理你那八万长城守卫军是征募来干嘛的,总之本次战事就显示出了冗余的弊端。这些不仅养肥军队闲人,还不停增加辎重的款项若用在平民百姓身上,不是会更加促进王者大陆的繁荣兴盛吗?”

苏烈的心在滴血,可他又怎能说不是?假如他只是一人前来,要杀要剐任由那昏君摆布,他定会仗义直言,毫无顾虑地把那些卑劣之言如石头般砸回去。可现在他做不到,他身不由己。

见苏烈不发一语,一副逆来顺受的死样子,皇帝更高兴了,费力地挪动一下塞满龙椅的肥胖身躯,傲慢地说:“苏卿,你取得小胜就居功至伟、趾高气昂,带着一队无用的兵马浩浩荡荡开进长安城,扰乱民众生活与治安,朕本该褫夺你将军封号,收回兵符帅印,并判你个大逆不道的死罪。不过嘛,小胜也是胜利,你才刚取得了这个小胜朕就要了你项上人头,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所以朕决定对你从宽处置,就当你功过相抵,不予治罪。”

“谢陛下……”苏烈哽咽着磕头,在这不公的世上忍辱负重。

黄昭也一头磕下去再不起来,他不敢抬头,否则被怒火烧红的脸,还有几乎要滴血的双眼只能再度坏事,真将守在大殿外的三千士卒推进鬼门关。

“再者嘛~”皇帝的判决还没说完,“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朕就按照你军旅的规矩,赐你三十军棍。此次小惩大戒,希望你能引以为鉴。”

“什么?!”

苏烈没啥反应,黄昭却真炸了,险些从血一般鲜红的地毯上跳起来,却再次被苏烈死死按住。

皇帝金口玉言,谁敢反对他的意见?当然他滔滔不绝地讲话时也不容任何人打断,“除去三十军棍,朕还命你解散八万长城守卫军中的三万,以防他们继续浪费粮食,做粮仓蛀虫。”

“陛下,这……”苏烈隐忍至此,终于抬起了头。他悲哀地向上注视皇帝,就不知金灿灿的宝座里坐的是人还是魔鬼。

“怎么,你不愿意?”肥猪一样的皇帝脸又黑了。

“哦,不不不……苏烈谨遵圣谕!”苏烈慌忙领旨。

解散八万人中的三万,总好过将那三万人活埋。这个皇帝为修建自己那华丽不可名状的陵墓,就曾将一大批结束工期,准备还乡的工匠活埋在陵墓下……

第282章 万万不可有反心

退朝了。

佞臣们对今日早朝意犹未尽,又心有不甘,纷纷议论着散去,走前不忘朝苏烈与黄昭投来怨毒的目光,那意思是:你小子走着瞧,只要不滚出官场,就有你掉脑袋的一天!

如行尸走肉般走出大殿,苏烈主动去刑部领那三十军棍。

黄昭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再也不敢埋怨他今日懦弱如匹夫的言行。实际上,苏烈受一众佞臣围攻,又遭皇帝唾弃时的表现,远比在战场上对抗千军万马时更加英勇。若换成是他黄昭,只怕不仅保不下三千将士,连整个长城守卫军队伍都要被殃及……

受完刑,苏烈在黄昭的搀扶下离开皇宫。这地方对他而言已成地狱,他只想尽快远离。皇帝看似仁慈,只判了三十军棍,如他这般强壮的武将体格定然受得起,却奈何行刑者受了不知何人的好处,加在棍棒上的力道是往日的十倍,仅三十棍就已叫他皮开肉绽,行走困难。

“咱们快走吧,”苏烈对黄昭说:“弟兄们恐怕个个都等得心焦了呢。”

“将军~”黄昭喉头哽住,使劲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您都伤成这样了,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息片刻再走如何?否则万一落下毛病……”

“别了,还有许多公务急需处理呢,我可是等不及地要赶回嘉峪关。再说,你还想留在这儿遭人白眼吗?”

“这个……”黄昭无语,经将军这样一说,他也迫不及待地要远离这鬼地方了,并期望再也不用回来。

苏烈边蹒跚地行走边说:“长城战事暂歇,朝廷确实不需要用那样多兵马了,解散一部分人也好,免得他们没死在敌人刀下,却给自己人变成了冤鬼。”

“嗯!”黄昭沉重地点头。

“再者,”苏烈又道:“陛下说了,既然长城以西暂无战事,就容许守卫军在一定范围内发展商业贸易,以让不同地区间的贸易网络活络起来。所以我的想法是,回去以后咱们就开始修建商道,方便别国,比如西域之国来长安做买卖交易。这岂不也是在为国效力?”

“将军,请恕黄昭心胸狭窄,实在是难以赞同您这决意。”

“哦?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这时二人已走出宫墙,走在了通往临时军营的小路上。

黄昭脸色铁青,压抑已久的怒火重新灼烧起头脑,令他昏沉,他怒道:“照末将看,皇帝如此昏庸,专听佞臣谗言,就不配坐进那把龙椅!”

“嘘,你小声点!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苏烈一惊,急忙站住脚机警地朝四周张望,然后堵死了黄昭那张爱发表意见的嘴。

黄昭道:“将军放心,末将已吸取大殿上的教训,不会不分场合地乱放狂言。”

“哼,你知道就好!”苏烈愤愤然一甩衣袖,不想再让他搀扶。

黄昭却忠心耿耿地不放手,继续道:“此处无人,将军请听末将说完心声,之后要打要罚,甚至砍了末将的头,末将也毫无怨言,只想一吐为快!”

苏烈知道他要说什么,此时禁止他说,他日他还会去别的地方找别的人发泄,那就更坏事了,只好让步道:“那你快说。”

黄昭道:“长城守卫军是一支堪比钢铁长城的坚实队伍,一下就解散近一半兵马是多么可惜!再说了,将军深得民心,威名远震王者大陆,假如以长城为根据地揭竿而起,号召天下有识之士共反昏君,势必能坐进那座正被蛇鼠之辈蛀蚀的皇宫,以仁德重振我大好河山!”

“放肆!”苏烈怒喝一声,停住了脚步。

“黄昭,你给我跪下!”他厉声命令。

黄昭惶恐,慌忙遵命,匍匐在苏烈脚下。

苏烈面如寒冰,双目被怒火灼烧,愤怒之意犹胜在大殿上。

“你这个无耻莽夫,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吗?当年加入长城守卫军时,你是如何发誓要忠君报国的?如今却自甘堕落,要沦为遭千古唾骂的祸国乱臣?黄昭,我告诉你,速速收起你这危险的想法,今后休要向任何人提及!否则你就不仅是害了你自己,还包括你的家人,万千士兵以及他们的家人,你懂不懂?”

“啊?”想到这厉害关系,黄昭也不寒而栗。但他倔强的个性不容他在此时屈服,仍委屈地争辩:“成王败寇,假如兵败势必牵连,可若是起义成功了呢……”

“你还敢说?真想让我动军法吗?没有假如,假如的另一个意思就是不可能!长城守卫军就算能敌强虏,相比长安城里的十万禁军力量又如何?更别提还有几位拥兵自重的亲王!如果各路人马汇齐,长城守卫军就会脆弱得象一颗鸡蛋,轻易叫别人击碎。黄昭,与其做乱臣贼子,惹得天下大乱,战火连天,平民百姓死伤无数,我更愿意发展边境商务,为人民造福!”

“可是,您就真那么相信那个昏君?他能辜负长城守卫军一次,就肯定有第二次第三次!等我们真将商道发展得四通八达,令王者大陆更加繁荣了,等待您的就会从现在的迫害与暗算变成加官进爵吗?”

“住口!如果我为国出力的目的是为加官进爵,为何还要守在长城上?我的心愿,是干好当前之事就行,至于未来会遭受什么,不用去想。就算想,你也无能为力,改变不了任何结局,你说是吗?”

“是……是……”黄昭很想说不是,却再找不出可以说服将军的言语。

苏烈冷峻的面容缓和,伸手拉起他道:“你我二人亲如兄弟,你不希望见我受难,我自然也不希望见你受难。既然已断定是没有出口的死路,就休要再对人提起吧,否则我可保不住你了。”

“遵命,将军!”黄昭磕了个头,站起来又扶住苏烈的手臂,这次苏烈没甩开他。

回营地的路,仿佛变得比来时长了,二人边走边歇,等见到营地埋灶烧火的火光时,天已漆黑。

守卫大营入口的两名哨兵见远远走来的是将军与副将,忙一起迎了上去,但见苏烈身负重伤的样子,皆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283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苏烈双腿瘫软,几乎是给黄昭背着在走,哨兵们见状赶紧上前帮忙。黄昭气喘吁吁地放下将军,由士兵将他抬进了临时大营。

听说苏将军受伤,军营从上至下震动,人们哪还顾得上吃晚饭?纷纷聚拢到将军营帐前,打探到底出了什么事。

黄昭安顿好苏烈,又亲自监督军医为他上好金创药后,走出来召集军官,向他们通报了今日在朝堂上发生的悲剧。

“什么?这也太没天理了!陛下怎能如此对待肱骨之臣?!”

“就是,这种言行与昏君何异?还有那帮谄媚小人,坐上高官之位,估计早已做尽祸害苍生的坏事了吧?”

“不,我不服!我建议全体长城守卫军联名向朝廷上奏折,陈明苏将军英勇退敌的事迹,反对解散三万军队!”

……

群情激愤,整座营帐象炸了锅。牛皮毡房上,烛光投下的人影胡乱晃动,如同里面正燃烧熊熊烈火。

这些军队将领中,不乏与黄昭有相同想法之人,也强烈要求长城守卫军在每一座关城上树立反旗,推翻昏君的统治。

黄昭早已探明苏烈的心意,此时又怎会任由这种危险的思想在军营中滋生并壮大?自然是威喝加安抚,掐灭了反叛的势头。

那一晚,军营整体的气氛都无比压抑且悲壮,无论走到哪一个角落,也看不出军队打了胜仗后的喜悦,士兵们简直如吃了败仗而溃散的衰兵一般。

黄昭见三千人的士气如此低落,这样既影响老百姓对长城守卫军的印象,回到长城营地后又难以向其他人交代,便再次召集将领,说出了守卫军今后修建商道,为王者大陆发展经济的宏伟计划。

得知这一消息后,将士们的心情稍有好转,苏烈的军师又站出来,说出了一条妙计。

军师说:“当今陛下不是命令我等尽快缩小军队规模,将本就只有八万人的队伍裁减到仅五万人吗?这很好办,修建商路就必须招募民工,如此大的拓展计划,仅招三万民工怕还不够,咱们何不就以此为借口留住力量,待有朝一日战火重燃,又得扩充兵马去戍边时,再重新将散开的人员收编,你们认为此计如何?”

“呀,果然是妙计!还是军师厉害,面对变故临危不乱,片刻就能想出绝佳的应对策略,我等佩服!”

黄昭带头赞成,其它士官也个个欢欣鼓舞,总算是没有丧失对未来的希望。

苏烈在长安城郊外的营地养了两日伤,怕日久生变,那帮佞臣又想出新招数来对付自己,便匆忙地拔营起寨,回归长城大本营。

走在路上,黄昭与军师一起向苏烈讲述了转士兵为民工的策略,苏烈听了虽不赞同,怎么看都觉得像是欺君,却也别无他法。

长城绵延万里,仅靠八万人守卫在兵力上已经吃紧,若一下就缩减三万人,不仅遭裁的人员不会罢休,恐怕剩下的五万人也会人心不稳。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若只能行此下策,也就这样吧。

终于平安回到长城了,身后没出现追兵。苏烈将三千人马完整带回,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身上的棒伤基本痊愈,他又恢复了往日的英雄气概。

抵达军营后,军官们一致决定拿出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军饷犒劳三军,或许没钱买大鱼大肉,庆祝胜利的庆功宴上只能有红薯山芋,也算是为沉闷的军营增添了一点应有的喜气。

不过庆功宴比预先设想的丰富多了,一些以前做过猎户的士兵自发跑进深山老林打猎,猎来了不少野味,去毛剥皮后架在炭火上一烤,嗞啦啦冒油的红火情景看得苏烈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特别是那飘散在嘉峪关城头的浓香,以及前几年酿好的米酒给搬出来时,肉香里又混入醉人的酒香,他这么闻着,渐渐地也忘记了进宫面圣后留下的心伤。

从那天起,长城上下的场面再度热火朝天,三万脱离军籍的士兵摇身一变变成开路工,在苏将军的领导下或凿开大山,或在河流上架起桥梁,拓通商路的计划进行得有条不紊,没出三年就已颇见成效。

从车都国跑来边境作乱,苏烈在大殿上奋勇当先,接过虎符将印带领长城守卫军退敌时起,到突然有一天,接到阴阳怪气的陈公公带来的盖朱红玉玺的密旨,苏烈阔别故乡长城已有十年。

曾经握笔的手生满了老茧,十年间他也曾与意气风发的诗人饮过送别的美酒。他还从沙漠中挖来瓣鳞花精心栽培,看着美丽的花朵盛放在将军府的花圃,他愈发坚定地相信,长城才是自己生命的羁绊与归宿。

然而那一纸密旨,如一记惊雷将他平静的生活击得粉碎,他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就不知命运对他为何如此不公,要数次三番地将他推入绝境。

多年前,黄昭的预言变成现实,远在长安的昏君辜负了长城守卫军一次,果然就又有了第二次。如今通往边关各国的商道真就发展得四通八达了,王者大陆因此而更加繁荣昌盛,等待他的却不仅不是封赏,还能算是新一轮迫害……

陈公公皮光水滑的脸上挤出幸灾乐祸的丑笑,摸着鼓鼓囊囊的袖囊里收受的银票说道:“苏将军,吾皇圣明,可不会随意冤枉任何一位品行贤德的臣子。密旨上列明的你的罪责,有则领罪,无则加勉,好歹也给杂家个答复,让杂家回京复命呀?呵呵呵~”

苏烈能文能武,不拿刀枪时便是儒雅之人,可穿着便装的他见了陈公公那张又贱又恶心的老脸,忍不住就想拿刀狠狠划上几下。

但他忍住了,就如当年在大殿上被群臣围攻,被皇帝唾弃时一样。

密旨上的罪状是:作为长城守卫军最高统领,本有义务剿灭一切进犯的匪徒,苏烈却代天授命,自作主张地与边关他国和谈,提议双方放下干戈和平共处,导致长城以西多年无战事,从而中饱私囊,将朝廷拨发的军饷挪作他用。实乃罪大恶极,其罪当诛!

第284章 蛇蝎计划

陈公公前来颁布密旨时,整座将军府上下的人全部回避,只有黄昭陪在苏烈身边。

什么密旨?那全是陈公公自己编派的玩意儿。他想到军营里尽是些五大三粗,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莽夫,并且据说这些人对苏烈之忠诚,简直都把他供上亲爹的位置了,于是怕一旦宣布皇帝旨意,会引起军中不满,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黄昭属苏烈亲信,俩人除去睡觉就整天形影不离的,想赶开他不太可能。并且打外表看,黄昭皮肤白净脸儿细长,相比儒士出身的苏烈更有文人气质,估计总不会是个为了护主,就不惜自毁前程的亡命之徒吧?所以苏烈说谁都能走,唯有黄昭不能走,否则宣旨之人自己看着办,陈公公就只好同意。

老太监却不知道,人的外表能骗人,要认清对方是啥性格,是否具有杀伤性,得通过深入了解验证。

黄昭怎可能与这人不人鬼不鬼的阉人谈话?只面无表情地跟着苏烈走,主子跪下自己就也跟着跪下接旨,心里却知此人来者不善,想必宣读的定不是啥好消息,所以一早做好了干仗的思想准备。

太监宣旨完毕,又挑衅地逼苏烈认罪,苏烈尚未回言,黄昭就已按耐不住,如个点着引信的炮仗般蹦起来,怒指阉人破口大骂:“你这厮好生无理,竟将如此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将军头上,是活得不耐烦了吗?你给阉割掉是那玩意又不是脑子,将军是否有罪你自己判断不出来?”

“你……你你你……”

陈公公最怕的就是陷入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随他同来的,是两名年仅十三四岁的小太监,遇事不仅不能指望他们,还得时刻死盯着以防他们乱莫东西闯祸,被黄昭一声喝吓得魂都险些裂开,就要背过气去。

出使前,某一位高权重者私底下与陈公公见面,把他拦截在半道上,半威胁半讨好地要求他此行务必置苏烈于死地,他就哭开了可怜:“呦,您瞧瞧,我这可是深入虎穴,九死一生呢!与那些上惯了战场,天天在尸体堆里打滚儿的野人们打交道,杂家我能保着半条小命回来都得去庙里烧香还愿啦!所以您说的这苏烈不死我就得死,实在起不了多大吓唬我的作用。”

边说边使劲搓两只手指,意思是你得意思意思,意思小了就和威胁干掉我一样没用,不过意思到位了,准保苏烈他阳寿也就到尽头啦。

那人是官场老油条,素来听闻宫里的公公们嗜财如命,特别是呆在皇帝身边伺候的,更仗着能在君王耳朵边上说两句话而横行霸道,软硬不吃,只一味的见钱眼开。

于是他立即调整胁迫陈公公的方式,硬刀子换成软刀子,也就是塞过去一大叠足够老太监在长安东市买下套大宅的银票,然后冷森森说道:“你要啥本官都能满足,若真活得不耐烦了想给出自己的命,本官也要得起。不过嘛,看得出你吃软怕硬,浑身除了肉就没几两骨头,就信你能帮我们几个完成心愿吧。”

他故意把“我们几个”这四字加重,以让老太监明白他所面对的不单止一个大官,而是一群。

陈公公嘿嘿怪笑,他很清楚,这号人物连一个都惹不起,就更别说一群了。那苏烈与他有啥关系?这种人一天死上个一百两百的才好呢,自己可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怎么可能为保护他而小命不保?再说了,这是笔赚大钱的买卖,就算不受威胁也不能往外挡呀!做太监的钱才是命根子,只要有钱,再阉他一次都能忍……

收下那一大叠银票,陈公公一路上就在琢磨,怎么样快速置苏烈于死地,事后自己又能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

老太监伺候肥胖皇帝多年,脑子比谁都灵光,在想坏主意上堪称一代高手,没走出多远就计上心来,叫随行的手下人准备好了落入鹤顶红的毒酒。苏烈如不认罪,这壶酒就没啥用处,他回宫向皇帝回禀说苏烈不仅通敌卖国还欲造反,迟早要带军队杀来长安称霸,那么皇帝还能留他吗?这叫借刀杀人,皇帝这把刀要能借过来,天下还有谁不会被杀死?

如果苏烈在听完圣旨后认罪,那就正合他心意,拿出毒酒,直接说乃圣上所赐,以表彰他多年戍边的功劳,苏将军就带着无上的圣恩好好上路吧,这事不就皆大欢喜了?!

至于圣旨,给他重新用一张黄纸糊上封口,自然就变成了“密旨”。

陈公公精明一世,糊涂一时,就没算到苏烈身边会跟着个赶不走的黄昭,见那斯文人跟豹子似地从地上一蹿而起,两眼充血地用手指指向自己,那感觉就象对方手指是把刀。

“黄昭,怎么又冲动起来了?快给本将军退下!”苏烈跪在地上威喝,痛恨黄昭说话做事不分轻重的毛病。

其实这些年他把这副将带在身边,已将他冲动的脾性调教得好了许多,本以为大敌当前时能做到临危不乱,故放心地留下他与自己联手对付老太监,岂料关键时刻他竟又犯了老毛病。

陈公公长居深宫,见过的最大的场面就是几个娘娘之间的明争暗斗,偶尔其中一个害死另外一个,那叫阴里狠,直接凶神恶煞跳出来冲他怒吼的倒是没遇到过,给黄昭一吼,居然记不起自己是来干嘛的了……

见苏烈阻拦自己,黄昭也急了,弯腰冲他吼:“不能退让呀将军!你看站在老怪物旁边的小怪物,手里端的是什么?肯定是要毒死你的毒酒!”

苏烈喝斥:“就只有你有眼睛吗?还是你把本将军当成白痴低能看待呢?”

这话有用,黄昭听得一愣,心想是啊,将军闻一知十,目光如炬,连自己都能看出来的局,将军会看不明白?

被这样一吼,他总算是安静了,重新跪回去,却不再低垂头颅,而是两眼喷火地死瞪老太监。

这下别说陈公公,就连他旁边的小太监也吓着了,手一松装毒酒的酒壶掉到地上,毒酒瞬时将木地板烧起一道白烟。

第285章 生死关头

小太监失手打翻酒壶,吓得心胆俱裂,预知自己是活不过今晚了,只能烂泥般瘫倒在地,抖得连楠木地板也快给震裂了。

手下不给力,陈公公阴谋败露,自然慌神,不过他毕竟是常年在皇帝身边伺候,善于左右逢源之人,遇到突变情况总能拿出一定定力,这时便表现了出来。

他来不及收拾小太监,飞起一脚将那孩子踢去角落,踢得他口中喷血,算是出了口恶气。

等心不那么狂跳了,他就怪笑着对冷然不语的苏烈说:“苏将军,杂家端来的可是钦赐御酒,专为代吾皇来向你答谢多年戍边的苦劳,这话你没得怀疑吧?至于酒壶里装的是哪种酒,全凭皇上的懿旨决定,杂家可没胆子过问。你的副官恣意诬陷,杂家不与他计较,但你要老是闷不吭声,杂家就只能当你是在这儿认罪啦。”

苏烈看看两名可怜的小太监,尽管侠义心泛滥,十分想救他们,却也只能黯然兴叹,悄声说:“虽然我与你们分处不同的阶层,表面上看高高在上,其实皆为人奴,皆活不过今晚。如果能救下你二人,我自会奋不顾身,然而既然接下来的命运相同,我就只能说声抱歉了,咱们黄泉路上结伴同行吧。”

想罢他“蹭”地跳起,如棵苍松般立在了堂中。

“你……你你你,你要干什么?”老太监吓得差点尿失禁,连退几步后靠在横放长枪的武器架上,回身却又一眼看见那寒光闪闪,似泛着血光的枪尖,翻着白眼就要哽过气去。

却听苏烈凛然道:“陈公公,本将军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回答得好了,我自会给出你想要的答案,但若答得不好,就不用再奢望有命享受你从这趟差使里收受的好处了。总之你我之间,今日必死一人,最后死的是谁,决定权全在你的手上。”

“将军此话……此话从何说起?有什么问题将军尽管开口问,杂家我只要能答,保证如实相告……”

苏烈之言让老太监暂缓口气,却十分不解,只好尖着嗓子小心翼翼地问,同时使劲用衣袖擦不住往外冒的冷汗。

黄昭也不知将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跟着起身,几步走到陈公公身旁,手按腰刀随时准备让这难看的怪物身首异处。这一次,苏烈没阻止他

但苏烈对太监的表态也很满意,没真显露杀机,而是来回踱了两步说:“我要问的问题是,假设我承认了你们强加于我的通敌罪名,并让你将我的尸首带回长安,我手下这五万将士,还有三万多修建商道的民工,朝廷将如何处置。”

“啊?!”老太监愣神,竟在那一瞬忘了自己其实是来这儿干嘛的。

苏烈的问题不是一般的难答,里面包含了诸多意思,万一哪个意思没处理到位,黄昭的大刀就会砍上自己那后脖颈,这是毋庸置疑的。

这些意思里,首先一个就是,苏烈在暗示,他很清楚那毒酒并非来自当今圣上,而是老太监经他人授意私自而为,酒,他是可以不喝的。

接下来的意思是在谈条件,他苏烈可以把命交出来,但长城守卫军不可因此而受到牵连。陈公公有本事篡改圣旨,就能有本事保住这些人,让他们卸甲归田,一直平安地活到老死。

其它那些隐藏更深的,诸如你别以为我死后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手下的人多着呢,可有足足八万,等等,太监就根本不敢深想了……

“苏将军,”如此乱局,陈公公还能咬紧牙关地“讨价还价”,运筹帷幄的本事还真不是盖的,“杂……杂家若能帮得上您老人家,就算是赔上这条一文不值的老命也认了!可您也知道,杂家只是个伺候主子的奴才,奴才又哪敢……”

“我呸!”

苏烈大喝,竟拿出了横跨沙场的雄壮之气,“你不敢?篡改圣旨,收受贿赂,如此诛连九族的欺君大罪都敢干,让你在主子面前为长城守卫军美言几句,你会不敢?陈公公,别怪本将军没提醒你,你那鼓鼓囊囊的衣袖里,怕是藏了不少证据吧?要不要我命黄将军搜查一下?”

“啊?没没没……没这回事,将军误会了!”老太监这一惊非同小可,泛油光的白面发青,整得倒象他自己中了剧毒。

“苏将军,那个……每日陛下就寝皆是由老奴伺候,那时他老人家身心最为放松,老奴就……勉强能说上两句他爱听的,通常也能被他采纳,那么就在那时,老奴尽量一试如何?”

好嘛,“杂家”自动换成“老奴”,为了保命,陈公公全身上下最没所谓舍弃的就是那张脸。

苏烈缓缓踱到他面前,低头逼视着他。

屋子里的形势彻底掉了个个儿,刚才是陈公公趾高气昂地俯视跪倒接旨的苏烈,现在是苏烈傲然俯视他,事情变化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单凭你这一句话,本将军就能信你,又岂有本事令八万人死心塌地地跟着我出生入死,栉风沐雨?”

“啊?那……老奴要怎样做,才能让将军相信老奴的话呢……”陈公公抖得如筛糠,此刻他真想放弃,不要苏烈的命了,等回到长安就把那叠子银票退回去。大笔的钱财固然诱惑力十足难以抵挡,可要搭上条小命,就不值得了。

然而他也清楚,这钱收下容易,退回去可没那么容易,说不定“退款”的代价,就是轻则毁掉前程,重则照样丢命……横竖都是死,万一苏烈真愿意就范,自己还能有一线生机!

陈公公这话问得在理,苏烈要活着还能吓唬吓唬他,如果死了,就再也威胁不到他,又怎可能督促他兑现承诺?

不过这事可难不倒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大将军,苏烈朝黄昭使了个颜色,嘴角挂一丝冷笑,稍微后退几步。

这次陈公公没猜出他想干嘛,瞪大绿豆小眼,惊恐地望着他,忽略了离自己更近的黄昭。

第286章 干了这杯毒酒

黄昭内心是一万个不愿意在这事上协助将军,却又哪敢抗命?略一点头表示会意后,他“呛啷”一声宝刀出鞘。

只听“噗~”

屋中温暖却不知由何处刮来凛冽寒风,顷刻间从陈公公耳际扫过,那刮得叫一个干脆利落,老太监眼都没来得及眨就不知那风又刮去哪儿了。

风只起一瞬,左半边脸颊的麻木感却一出现就没停,并且逐渐扩大加深,成了隐痛。

不光是痛,陈公公还觉得从脸到脖子都湿乎乎的,莫非风里还夹着雨滴?他大张开嘴喷着粗气,伸手在脖子上一摸,顿时“哇”一声惨叫,惊得是灵魂出窍,连趴着都没力气了。

原来,黄昭一刀下去,齐根削下了老太监的左耳。刀法之准确精湛,那半边脸怎么看都象从没长过耳朵似的。

“哼哼~”苏烈笑得更冷了,走回太监身边,这回是蹲下来看着他,那表情如同逗弄一只翻肚快死的甲虫。

“陈公公,你日理万机的,宫墙之内除去圣上,最忙的就是你了,所以让我放心的法子,岂敢劳你操心思考?哪怕不算三万民工,本将军手下也有足足五万披肝沥胆的忠勇之士,他们自会替代我干该干的事情。”苏烈冷森地说。

这时的他哪还有儒士之风?又哪还象光明磊落,能指挥千军万马杀得敌人片甲不留的大英雄?他全然成了地狱来客,警告活在世上的贪婪蛀虫小心一点,再稍有行差踏错,定送那蛀虫入十八层地狱,煎炸煮炒任他自选! : :

“苏……苏将军盖世神威谁敢不服?老……老奴领教了……呜呜呜……”

老太监嚎得叫一个凄厉,直传去百丈之外,但凡闻者皆鸡皮疙瘩掉一地,无不露出万分嫌恶的表情。

黄昭一刀下去,就再也不愿收回那滴血的凶刃,只要他稍转一下手腕,太监的脑袋就能象左耳似的齐根断去,仿佛脖子上啥都没长过。但他总算能稍保持冷静,没干出违背军令的蠢事,只是两只手都死死抓住刀柄,如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

苏烈警告完陈公公,很快就恢复正常容颜,站起来轻轻拨开那把嗜血长刀,帮黄昭送回了刀鞘。

“将军,我……”

“黄将军,你先出去吧,等陈公公和他的人走了以后再进来。”苏烈和缓地下令。

“不,苏将军,末将死都做不到,恳请您,先杀了我!”黄昭单膝跪下,泣不成声。

苏烈眼中寒光一闪,厉声喝道:“杀你,你以为我不敢吗?!”

陈公公半死不活,正喘着气命没打翻酒,但呆若木鸡不知该干嘛的小太监扶他起来,听了这话,顿时又停住了,目露邪恶地望着那二人,真愚蠢地认为苏烈要杀黄昭。

苏烈的功夫远在黄昭之上,这是肯定的,可哪怕区区一个黄昭,刀法已如此纯熟,削人耳朵能等耳朵掉下来后再淌血,这样的人如果能跟苏烈一起死,从此免除祸患,岂不幸哉快哉?

苏烈能感受到从陈公公身上传来的邪气,他当然也不可能真杀黄昭,一时气极说出此话,心中很是后悔。

但箭已搭在弦上,此刻如何令事情有回转余地全看黄昭是否机灵了。苏烈恼得目赤心焦,恨不得反跪下来求黄昭,却只是巍然而立,气势惊人。

黄昭耿直,脑子也不灵活,这次却算是开窍。他是否怕死,这问题还用问吗?为尽忠职守,他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能保苏将军平安渡过此劫难,就算要将他万刃分尸也不会有半字怨言。

可是,将军似乎已铁了心要用自己的一条命,换回全体长城守卫军的平安……

而他黄昭若随将军去了,今日之事就再无见证者,明日这位罪大恶极的陈公公能否兑现承诺,真劝皇帝放过长城上下将士的性命,就可想而知了。

黄昭不是想不想活,而是必须要活下去。

“末将,谨遵将军命令,在营外恭候……”

黄昭哽咽地回答,垂头不再看任何人,手按刀柄大步走出房间,“砰”一下重重带上了房门。

黄昭走了,苏烈大松一口气,顿觉此生心愿已了,无论对这世界有多留恋,走得也无憾了。

他冷冷地将目光扫向陈公公,又看向给毒酒烧成焦黑一片的木地板,说道:“御赐美酒,满满一壶,就算洒了也还能再斟满一小杯吧?苏某非好酒之人,为尽军职更是极少开怀畅饮,今日就为了效忠陛下而破一次例,尝尝宫中佳酿的滋味吧……”

“诶,好好好,如此甚好,苏将军深明大义,体量老奴的为难之处,真让老奴感动!将军放心,只要老奴这狗命能多保一天,长城守卫军就绝不会有任何闪失,将军呀,您就放心上路吧!”

以为苏烈会再说点什么,对方却沉吟不语,仿佛全然不闻他发出的噪音,陈公公尴尬地用公鸭嗓咳两声,便吩咐小太监拾起酒壶与酒杯,为苏将军斟酒。

一壶酒洒了大半,剩余的确实能再装满小酒杯。此酒剧毒,别说一杯,哪怕一口也能要人性命,苏烈接过酒杯,却连眉头都没皱一皱,就一饮而尽……

“我这是,在哪儿?昂藏七尺之躯,怎轻成了一片鸿毛?人说死有轻如鸿毛与重于泰山,想我戎马一生,不惜为天下苍生洒尽最后一滴血,死后却遭如此待遇,心中还真有不服……”

苏烈悲哀地想着,任自己在无尽的虚空中沉浮。他四肢摊开,未打算找任何依靠,认为假如上天要他下地狱,就这样飘去地狱也行。更新最快 电脑端::/

然而生时从未抱怨命运不公的人,这一刻多少产生出悲愤之心,有了怨言。他认为自己哪怕未在世上建功立业,也不该被打入地狱,如果他入了地狱,那些横行于朝堂的佞臣呢?那位借传圣旨灌他毒酒的公鸭嗓太监呢?甚至还有安坐龙椅的那位……

“苏烈~”

“谁?谁在唤我?”

悠远的声音不知从何方传来,如日暮时山顶金钟清鸣,虽不算动听,却雄浑有力,犹如天籁。

第287章 我还活着?

“你暂时无需知道我是谁。”声音悠然说道,霸气显露无异。更新最快 手机端::

苏烈睁开眼,好奇地打量四周,却误以为自己两眼瞎了。许久后等适应了这一处环境,他才发现误解与眼睛无关,一切都源于错觉。

在他周围,灰雾弥漫,越靠近他就越浓烈,直如茫茫黑夜一般,他什么也看不见,故以为是双目失明。

但过了一会儿,他渐渐地能穿透浓雾往远处看了,便发现这儿实际是虚罔空间,尽管雾气越远就越淡,几乎淡成了透明,却也见不到任何实物,唯一存在的,就只有封锁天地的气流。

“好,我不问你是谁,可你知道我是谁吗?”苏烈反问。

“呵呵呵,”那人笑了,“果然是个聪明角色,我还以为十年前选你领导长城守卫军,是犯下了大错呢。”

“你选我做长城守卫军统领?”苏烈大惊,看来此人不仅知道他是谁,还知道他是干啥的,最关键的是,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干啥,是受他指派!

那人道:“没错,为保卫长城不受魔种军队侵扰,我绞尽脑汁地组建起一支坚毅如长城的军队。为保证这支军队能得到正确的指导,我在选择将令这一环节上也煞费苦心。想当年,你从万名竞争者中脱颖而出,原因既有你能文能武的背景,也有你千仞无枝,胸宽似海的人品。当然咯,还有你记录在生死簿上的阳寿,比普通人长出了足足四十年。”

“生死簿?你提生死簿,就说明我此刻已不在阳间。据我所知,能见到生死簿之人哪怕在阴界也只有几位,莫非你是受地府判官钟馗委派前来,送我去六道转世投胎的?”

“哼哼,你小子不愧读的书多,懂的还真不少,知道人死后会转世投胎。”

“这个……”苏烈气得胸闷,死人变鬼,鬼转世投胎,这流程小孩子都说得出来,和他读书多少有啥关系?

但那人估计也是个直脾气,并未打算故作神秘地隐瞒身份,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本官无需受任何人指派来找你,因为本官正是钟馗本尊,你能与本官交谈,应觉荣幸。”

“啊?你……你说你是钟馗?”苏烈惊得一翻身,竟坐了起来,他这才发现,原来此处虽天地难分,转换姿势却毫无困难,哪怕他想站想跳也不受限制。

假如对方真是钟馗,他面对的就确非一般人物,别说躺着,哪怕这样坐着也不合礼数,他便手一撑站立直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哼,本官若不是钟馗,你就真的小命休矣,所以你无需再怀疑了。”钟馗说道,话语中威严更甚。

“我,饮下加了鹤顶红的毒酒,却没有死?这怎么可能?”苏烈真不相信了,刚才还想着自己是否即将转世投胎,此时地府判官竟又言之凿凿说他还活着,这可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钟馗道:“苏烈,本官早说过,你生死簿上阳寿未到,通常这种自戕或死于非命之人,本官连牛头马面或黑白无常都不派出去接人,而是直接扔进第十八层地狱,以作为他违背天道安排的惩罚,又怎可能亲自不远万里地赶来这阴阳交界的虚罔空间会你?”

“阴阳交界处……”苏烈再次四面张望,很快就信了钟馗的话。

阳界阳气充盛,阴界阴气十足,阴阳二气相交汇,相互冲突构建出一个虚罔空间,并在这里中和掉,以防阴气祸害阳界,阳气又搅扰得阴界鬼魂不安心离去,这事苏烈早已从一本名叫《异志录》的远古奇书上读过,却不知自己为何喝下毒酒,就来到了这里?莫非是因为阳寿未尽,被钟馗救了?可钟馗不是说得清楚,像他这样死掉的人会直接被投入地狱吗?

大概是见他满面茫然,钟馗解释:“你确实并未咽气,真身此时正躺在你的将军大营,给军医施救呢。”

“啊?不,不行!判官大人切勿坏我大事!”

苏烈急得跳脚,巴不得眼前赶紧出现一堵墙,他好一头撞上去彻底了断,但可惜除了伤不了人的灰雾,他什么也找不到。

“什么?你胆敢质疑本官的做事动机,并认为本官坏了你的大事?亦即是说,堂堂地府判官,坏了一个寻常人的事?”钟馗怒了。

苏烈忙解释:“不,事情并非如判官大人以为的那样,苏烈也绝无冒犯之意。苏烈必死,为的是拯救八万条性命,而非蓄意破坏生死簿上定的规矩!只要我还活着,那些佞臣眼中的眼中钉就无法拔除,八万将士就随时会因为我而遭朝廷制裁,用我一人之命换八万条命,这交易值得呀!”

“呵呵呵~”钟馗不置可否地大笑,笑得苏烈摸不着头脑,只是在这阴冷的空间里感觉瘆得慌。

“大人为何发笑,还请明示!”苏烈戎马一生,身体里流淌烈火般的热血,纵然尊重钟馗,也不堪忍受他听似嘲弄的笑声。

然而钟馗没有立即回答,苏烈眼一花,头一晕,见到浓雾竟能被一分为二地拨向两边,然后一个高如铁塔的红影飘出雾霭,清晰出现在他面前,那正是身着大红官服的地府判官兼长安城治安官钟馗。

“果……果然是钟大人……末将,刚才有所冒犯,还望大人恕罪!”

哪怕是苏烈这样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在钟馗震撼天地的气势下也无法不低头,双手抱拳,深深拜了下去。

钟馗的手虚晃一下,作势搀扶,说道:“苏将军无需行此大礼,你也是有官职在身之人,咱们尽可以以兄弟相称。”

“不,这万万使不得!”苏烈急忙婉拒,“大人相当于地府之皇,苏烈一界卑微小官,岂敢与大人平起平坐?被折了阳寿,还不怕进一步损阴福吗……”

“哈哈哈,苏将军言重了。”钟馗嘴里这么说,却是人都看得出,他给夸得心情舒畅,特别赞美之辞是从苏烈这种从不打诳语的人嘴里说出来。

不过没得意两秒,他立即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并且面对犯错的苏烈不该如此友善,便又黑起了紫色大脸。

第288章 心头巨石

“苏烈,每个想死的人都能找出一百个理由,并且每个理由都能令人听了为之动容,仿佛他选择死路是大义之举,不仅不该受到责备,还应被世人景仰。”钟馗冷然说道。

苏烈一愣,反问“难道不是吗?”

“哼!”钟馗重重哼了一声,“当然不是,人死只疼一下,活着却要一直疼下去,这样推论,你认为生与死,哪一样更容易?”

“这……”忠厚的苏烈真给钟馗忽悠住了,乍一想这话挺有道理,但再一转念,又觉不对,忙争辩道“大人,末将饮下毒酒绝非为逃避……”

“你瞧瞧,这不正如本官所说,想死之人总能找出一百个令人为之动容的理由吗?”钟馗得意地直甩衣袖。

“我……”苏烈给整得晕头转向,彻底无语了。

见他总算愿意闭嘴,钟馗的态度才有所缓和“苏烈,长城守卫军是一支怎样的军队,这十年里想必你已了解得非常清楚。他们是因何而将军魂凝聚在一起,哪怕军饷不足,缺衣少食,血洒疆场也得不到当世皇帝的器重,却仍不愿抛盔弃甲走下长城,原因你也很清楚。强大的军队,武力只是形,若不存在强大的军魂,表面再强也支撑不了多久,打不了几仗形就会散成泡影。你为长城守卫军建立起坚不可摧的军魂,并且成为了这灵魂的守护神,没有你,长城守卫军就将溃散,长城就将成为哪怕是弱敌也能轻易打垮的豆腐渣,你忍心见到这种情况出现吗?再者,征募八万人军队,目的是什么?是你把大家伙儿召集到一起,让他们陷入丧命的险境,然后为让他们保命,便在你死后解散开来,各自回家种田,直到老死?那么我问你,长城守卫军存在过的意义又是什么?”

“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苏烈如遭五雷轰顶,险些又瘫坐下去。

钟馗的话极有道理,八万人,为的是保长城以东,包括长安城居民在内,百万人的财产与生命,除去守卫军,还有谁能协助朝廷保一方平安?这样分析,他苏烈选择死在陈公公端来的毒酒下,似乎确实是错了……

他猛然抬头,一双因悲痛与自责而几欲滴血的眼睛瞪着钟馗问“大人,你刚才说长城守卫军是经你的努力建立,我是由你选出来的将令,这又是怎么回事?”

钟馗捋一捋短须,答道“这个秘密,我们保持了整整十年,只是为谨慎起见,如今得向你说出来了,不然恐怕你真会丧失勇往直前的闯劲。”

苏烈精神一振,忙道“末将愿闻其详!”

钟馗脑子转得不快,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却总能判断得清楚。

他对苏烈说道“苏将军,长安城的太平盛世持续多年,朝廷却忽然于某一天在城内外贴出了招募长城守卫军的告示,你认为这是因为君王清明,为保长城而为吗?”

苏烈愕然问“难道不是吗?”

钟馗大摇其头,“自然不是,阳界君王有多清明,又能有多大作为,你可是自己目睹得一清二楚了。只要有大内禁军保他平安,他又管得百姓死活?”

钟馗这话极有道理,苏烈哪怕想为皇帝辩驳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字眼,只好沉默认同。

钟馗眼神复杂,叹道“尽管我被天授为长安城治安官,打理部分阳界事务,却因身处阴冥而不可干扰阳界君王,无论他有何不良作为,我与他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出言相逼可以,行动上决不能越雷池半步,否则就可能激怒天神,降下灾祸。”

“原来如此!”苏烈明白了钟馗的苦衷,但他为何要建立长城守卫军,原因还是没说清楚。

钟馗不能向苏烈透露时光门的存在,这个秘密同样来自于天神,除去由神明派来的人,任谁他也不可透露,所以只能用当年盾山帮他编的理由。盾山说出那个点子后,他总认为没自己想的好,可要自己想,想了许久又没想出来……

“至于为何要建立这样强大的军队,在挑选最高将领上又为何如此严苛,是因为很快的,塞外魔种大军就将对人类发动惊天动地的攻势。天上神明预测到长安城灾难到来的时间,于是借助天书告知本官,并敦促本官速想解决办法,于是我们就想出了建立专门的军队应对危机的策略。”

“魔种大军……”

钟馗的话令苏烈大感困惑。

如今塞外官道通畅,贸易繁荣,无论人类还是魔种都能安居乐业,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又哪来的战争危机?

见苏烈不信,钟馗有点捉急,紫盘大脸却保持着冷峻。神明之意不可泄露,神秘力量的出现与神明无关,且还是神明也急于防范的敌人,说出来想必无妨,于是他便将神秘力量到来,怂恿白猿族首领或挑拨或逼迫各大魔种种族联合入侵人类世界的事详述一遍,唯一改动的,是魔种叛变的发生时间。

“天啦~”

苏烈听后惊出一身冷汗。他自幼熟读兵书,很清楚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道理。都城长安的繁荣持续这么多年,变故时刻都有可能发生。无忧的生活令享乐主义横生,处于享乐中的人们定不会未雨绸缪,在居安中思危。

长安城入夜便实施宵禁,街头巷尾的静谧却不代表达官贵人们没有声色犬马,又荒淫无度的夜生活。楚馆秦楼间,碧瓦珠帘后,从不乏莺歌燕舞,丝竹声声。要想这样一些人竖立忧国忧民的意识,向国君进谏应该加强边防,防止异族来犯,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那么,”苏烈心痛地问钟馗,言语中再无丝毫怀疑,“长城守卫军从成立之日起就带有上天赋予的使命,不仅不应该解散,还应该勤加操练,继续壮大实力是吗?”

这次轮到钟馗反问他“你说呢?”

“可是……”苏烈惭愧,欲向判官大人道歉,却欲言又止。他的心沉重如石,思想上却压着另一块凭一己之力无法挪开的巨石—那个由肥胖皇帝坐镇的朝廷。 。

第289章 耐心开导

钟馗当然能看出苏烈的顾虑是什么,问道:“你是担心一旦你苏醒过来,重新扛起守卫军统领的大旗,过往噩梦就会重现,那些围绕在君王身边的奸佞贼子依然会对你斩尽杀绝对吗?”

苏烈叹道:“这不止是担心,还是事实。我一个驻守边塞的将军,手握兵权却不具备朝中的势力,无论对哪一路朋党都退避三舍,坚决不予结交,以至那些人对我恨之入骨,将我视为异类,那么他们不整垮我,还能整垮谁?”

钟馗也是悲叹,“世间事,不如意十之,剩下的一二成中,仍存在变数。然而只要你是世间人,又怎能消极悲观,因此而废弃生命,以逃开纷争呢?”

“钟大人教训得是,末将受教了!”苏烈魁梧的身躯微震,带着伤疤的脸露出愧色。

这时他才自责地回忆吞毒酒时的心情,那时他脑中所想的不正是“解脱了,从此无需再面对这纷扰的乱局,也不会再受乱臣贼子的迫害”吗?

遇见钟馗后,经这位阴司生杀大权执掌人点拨,他如醍醐灌顶,突然就认识到自己这种想法有多么错误。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苏烈却将未来所有的麻烦一股脑儿全扔给了黄昭,还有守卫军中那些有官职的人,一个人去另一世逍遥了,这不是可耻的逃避又是什么?

见他有所悔悟,钟馗很是满意,连连点头道:“得亏本官出现及时,及时拉了你一把,否则你这一世的英明,就要毁在终结时了。”

苏烈俯身跪倒,求道:“能得判官大人教诲,苏烈三生有幸,将来誓不再做临阵脱逃的懦夫,而是带领八万将士奋勇当先,杀退任何胆敢来犯的敌人,保长城以东的人民幸福无忧!但还请大人明示,苏烈该怎样做才能走出困境,真正没有束缚地处理军务!”

钟馗的回答令苏烈震惊,同时也令他心碎。

钟馗道:“从你饮下毒酒的那一刻起,就相当于向王权低头,承认了通敌卖国的罪名。所以无论你是生是死,都再也不能领导长城守卫军,苏烈,等你睁眼,就已经是一介白衣了。”

“这……不不不,这不行,判官大人,你一定要帮我!你知人善任,慧眼如炬,想必知道苏烈绝非贪恋权势的小人,渴望继续执掌将军大印,握稳那一枚兵符,为的是天下苍生,长安城的黎民百姓!”苏烈苦苦哀求,几乎要声泪俱下。

他心怀大义,全然不问自身安危,钟馗深受感动,哪忍心任他跪在面前?这次是真伸手相搀,用的还是双手,苏烈却是不起,定要钟馗助他一臂之力。

钟馗道:“苏将军这就见外了!莫非你认为钟某出现,只是来嘲弄你一番的吗?”

因对苏烈心生敬慕,钟馗主动更换自我称呼,称自己为“钟某”,这可极为罕有,也说明苏烈对他而言,有多么重要。

苏烈一怔,细想钟馗这番话,确有道理,地府判官亲临阴阳交汇的虚罔空间见他,若说只是来嘲笑,岂不成了孩童儿戏?

苏烈不好再坚持跪着,站起身一躬鞠到地,“大人对苏烈有再造之恩,今后苏烈定对大人言出必从,视大人为最高长官,誓死跟随在大人左右!”

“好!”钟馗击掌赞许,微笑道:“君子一言九鼎,只要得了你这话,钟某就定然帮你到底,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在所不惜!”

“地府判官,权力无边,只怕连人间君王都要让他几分,可听他这样下决心,莫非也有行为受制时?”

苏烈好奇,但不敢问,只能将疑惑留到以后,看能否有机会得到解答。

钟馗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执起他手说:“成功之路素来坎坷,坎坷却不意味是死胡同,你当前的境况也是如此。看似你已穷途末路,其实稍作转变,就能柳暗花明,然而转变时间或许挺长,并且难以忍受,这就得看你的意志力有多强大了。”

“钟大人此言,该不会是想设一个时间段来考验我的耐受力吧?”苏烈听得既焦虑又不甘。

驻守长城各处关城的威武之师,他已统领十年,整整十年,还不能作为考验期吗?假如大敌当前,还能有比他赶紧披挂整齐走上战场做总指挥官更重要的事情吗?

见他面露难受,钟馗双眉一皱道:“怎么,刚说服从于本官,转眼就改主意了?”

“啊?苏烈不敢,请大人恕罪!”苏烈吓出一身汗,急忙又是施礼。

钟馗故意唬他,张嘴就唬住了他,很是得意,干咳两声道:“若说着急,我们一定比你还急,但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个道理,你这个读书人想必是懂的。”

“又是‘我们’!”苏烈与钟馗谈得熟络了,这才开始留意他语言里的漏洞。

这问题问来应该不唐突,苏烈便小心问道:“最开始组建长城守卫军时,是否并非大人独自筹划,而是还有其他前辈参与?”

“这个……”钟馗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是自己连说几个“我们”露了馅。

他细想片刻,认为盾山与苏烈迟早会见面,此刻告诉他也无妨。拿盾山做桥,正好堵住苏烈的嘴,让他别问那么多个为什么了,于是开诚布公道:“此事说来话长,来龙去脉还没到向你明言的时候,但却能提示你,在转折期你将遇到一个过去从未见过的怪人,此人将为你回归长城守卫军军营,重担统领大任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一旦遇到他,就说明转折期将结束,你需要振作起来准备迎战了。”

“我将遇到一个怪人?”苏烈揣度这话的意思,情不自禁地想,难道还有比这位身着大红官服,大如盆的脸庞紫得透亮的判官更怪的人吗?

“哎呀呀~如此在背后对长官评头论足,真是该死!这种做法不仅有辱斯文,还大逆不道!”苏烈深深自责,忙抹去脑中念头以掩饰脸面上的惊慌。

他结巴地问:“不知大人可否描述怪人形象?以免今后错过……”

钟馗抚须一笑道:“他嘛,身形比我更加壮大,不过是一个外壳受损的机甲人,完全由钢铁打造。”

第290章 梦中行事

钟馗向苏烈描述的机甲人,正是盾山。

苏烈确实没死,他饮下的所谓鹤顶红毒酒,早在陈公公送去长城的途中,就叫钟馗派人悄然调换了,那只是兑了一种含鬼魂怨气的药丸的烈酒,倒地上也能烧坏地板,效果相比鹤顶红可以假乱真,但人喝下去后,只会沉睡不醒,犹如死了一般。既然是假死状态,人就迟早会醒来。

这么多年来,盾山与钟馗只见过一面,自从长城守卫军建立了,并形成了一定规模,二人就再无来往。钟馗很清楚盾山在阳界都干着些什么,又遭遇过哪些不幸,却碍于天命爱莫能助。

以此推论,无论是天神还是盾山自己,都没说过苏烈遇到盾山,脱离军旅后再度回归的转折期就将结束。钟馗反应迟钝,很难想出好点子,在人员安排与交往上却游刃有余,非常精干,这与他多年的工作经验有关,身任两项重职,却不知左右逢源,估计地府与长安都得乱套。

至于他为什么定要让那二人见面,并因此产生交情,实是不忍见盾山如此落魄,自己这天命所授的大判官却不能帮他,不如就借凡人之手帮他寻一条生路。

再者让苏烈真正见识这世上最惨之人能有多惨,他对所经历的人生大概就没那样悲观了。或许这种激励法对盾山不公平,但命运又何曾对人公平过?再说如果这样做既能让盾山的状况好起来,又能打消苏烈的疑问,何乐而不为?

苏烈如何得知钟馗的心思?还真把他的安排当成是上天神谕,恭敬地一一记在了心里。

见苏烈这么容易就给蒙过去了,钟馗暗松口气,心想还好自己沉得住气,并且吗……脑子够灵活才想得出将两人拴一块的好点子。

苏烈一双大眼依然紧瞪着钟馗,钟馗有点不明白此人还想知道些啥,不过转念细想,明白了,对于皇宫内的斗争,他仍无概念,就不知醒来后如何独自面对。

“苏兄,不瞒你说,人皇一方,我已打点过一番,他不会再顺朝臣之势刁难于你。从醉酒状态醒来后,你只需与手足士兵们约定好相聚信号,暂时让他们散去,然后前往皇宫面圣,叙说长城边贸崛起对内地经济的推动作用巨大,故你因急于求成而忽视敌国的狼子野心,确实有错,但还望圣上看在曾经有功的份上从宽处理。在那之后,你将被贬为庶民,这正是你好生调整自己,尝试普通人生的时间,你定要珍惜。等时机到,你便发出聚拢军队的信号,让那支雄壮大军再次出现在长城城头!”

“啊?这么说来在我昏睡时,钟大人已去过了皇宫,与陛下见面了?”苏烈觉得意外,但钟馗为神,能来去无踪,潜入深宫重苑实属正常,他心存一点抱怨的是,既然神灵已知忠义之士的疾苦,为何就不能惩罚朝中那些乱臣贼子,为忠臣留一片清净的空间?

未经许可,神明不能擅自干扰人间事务,这道理日后盾山自会向苏烈说明,此时他却是不懂,因而错怪了钟馗。其实钟馗曾向他表明自己在做某些事情时不太方便,指的正是这一方面。

组建并训练长城守卫军,是这些年来钟馗手头上最最重要的任务,军队迟早会给派去太古时代,在长城刚建立不久时抵御以白猿猿兵为首的魔种入侵,如若被王者时代的统治者坏事,必将造成毁灭性后果。

钟馗在人界的行动虽不自由,也不能继续坐视不理,想想若干年前的某个晚上,他就曾潜入皇帝寝宫,借助梦境敦促胖皇帝速速下旨建立一支守卫长城的军队,否则他就是违背天意,必将遭受早亡的灾难,结果吓得皇帝那晚尿了炕,这才有了第二天便贴上长安城大街小巷的征兵令。

如今长城守卫军虽已在苏烈的领导下成为了无坚不摧的剽悍之师,却再次陷入危境。苏烈仕途难行,眼看军队就要因他而从王者大陆上消失,那岂不意味钟馗这么多年来都白忙活了?盾山一旦得知了这个情况,只怕又得失控,闹出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来。

盾山已够令钟馗烦恼,这时又加了个苏烈,钟馗大感焦头烂额。还好苏烈不是遇到棘手麻烦就方寸大乱之人,但也得救!

坐在判官府里想了几天,最后钟馗只能采用唯一的策略,尽管属于是下下策,也总好过任由事态发展吧?

于是乎,钟馗又去了皇帝寝宫一趟,当然是趁那年事已高的老胖子酣睡时。

胖皇帝正做着大嚼大啃的美梦,冷不丁面前堆得高高的肉山竟全成了生肉,似从刚被屠宰的猪牛羊上切割下来,那血腥惨状够吓人的!不单止于此,盛装在酒壶里的美酒也从深红色变成了鲜血,闻一闻,还泛着刺鼻的血腥味……

正要给吓醒时,钟馗出现,言之凿凿地告诉胖皇帝,苏烈乃是由神明派来的神将,没必要向他这个庸俗的人皇谄媚低头,他若敢动苏烈一根头发,或者是阻碍长城守卫军的聚散,必将遭受天谴,最终不得好死!

胖皇帝再次吓得尿炕,醒来后就赶紧把陈公公召来问话。那老太监出使回来后,乐得屁颠屁颠地,就说自己不仅不辱使命,还超额完成任务,为陛下解决了心头大患。

为什么呢?因为他聪明地令苏烈当场招供,对通敌卖国的罪行供认不讳,最后罪人苏烈愧悔之下饮鸠自尽,长城守卫军便转由他那位名叫黄昭的副官领导。

苍鹰折翼,无法高飞,这支军队呀,估计再也不可能对朝廷产生威胁咯。

皇帝怒问陈公公,苏烈那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陈公公见皇帝竟有所察觉,自然又惊又惧。

他一再出示苏烈的供状。

苏烈“死后”,他将其手指沾上胭脂红,又在供状上按下手印,这样一来诬陷就变得货真价实,那时他才为捡回条老命而长吁一口气。

可如今,皇帝陛下是怎么知道他造假的呢?

胖皇帝怎可能透露地府大官儿跑进自己梦里,警告自己不可再干预长城守卫军一事?但他能料定陈公公出使长城地区,做出过激怒神灵之事,以至给他这皇帝召来了灾祸。

第291章 不怕官府,就怕先生

皇帝暴怒地拍打龙床,再也不瞧陈公公,更不理会他杀猪似的讨饶,让人把他拖出去砍了头,头颅在玄武门城墙上悬挂三日以儆效尤。不过这事只有皇帝自己清楚,挂出来的人头不是给老百姓看,而是给天上过往的神明看的……

然而苏烈通敌卖国的罪状已然坐实,该如何善后,皇帝一点主意也没有。还好出现在梦里的紫面瘟神明白告诉过他,假如苏烈没死,因那纸罪状而回宫请罪,他不可再如过去那样在大殿上刁难,直接贬苏将军为庶民即可。

得了明确的指示,后来的几天里皇帝才不至于连日子都过不下去。连神明给惊动而出面干涉了,苏烈就肯定没死,他也不敢向朝臣透露这消息,否则定会被追问消息来源,便日日装聋作哑,早朝时坐在龙椅里摇头晃脑地如看大戏,就差嘴里哼小曲了。

那帮所谓的老臣,不少都与谋害苏烈之事有染,陈公公被杀头犹如给他们敲响警钟,他们所受的惊吓有多重自不必说。不过几天早朝下来,皇帝并没拿他们开刀,佞臣们这才惊魂稍定。

虚罔空间里,钟馗仅向苏烈简短讲述了朝廷中事,只为让他安心,让他知道只要远离官场,今后就能平平静静过日子了。等调整好状态,长城守卫军重新集结时,便是他重振雄风之时。

至于苏烈为何要等待,钟馗不会对他明说,这当然与时间门有关,他与盾山等待的,是王者时代与太古时代在时间点上的重合。只有当这样的条件出现时,长城守卫军才能准确走入战场,击退魔种大军。

该交代的事都已交代清楚,钟馗就要离去。苏烈不能继续往前走,否则就会走到鬼门关,被误当成鬼魂带进去,那样他就真死了。

苏烈孤军奋战十几年,独力对抗朝中佞臣,着实疲惫不堪,现在忽然有了扶助之人,哪舍得与他离开后再不通消息?于是恳请判官大人留下相互联络的方式。

同盾山一样,那两人若一直身在王者时代,住在长安城里,钟馗这位治安官就不能直接去找他们,更不能被他们找到,所以他只能好言安慰,并向苏烈承诺,只要长城守卫军重现于世,就是他们再度相会时。

苏烈素来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直,不爱揣着秘密闪烁其词。判官大人言行举止却神神秘秘,说话总像说一半又藏一半,这令他不适。但想想作为神明与凡人交流定有不便之处,之前大人也表露过这种意思,就只好忍受,从此将再上沙场,披荆斩棘保家卫国作为人生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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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云来酒馆门口,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苏烈挤不进去,就只能踮着脚在外围张望。

还好天天在古图街边卖菜的张小哥来得早,给人群推到了靠里边的位置,扭头瞧见大个子苏烈站在外面,忙提醒众人:“喂喂喂,苏先生来了,是求真学坊的苏先生啊!你们都让一让,让有学问的人来给店家主持个公道!”

张小哥年轻气盛,挺有号召力,吃瓜群众们大多文化水平不高,围过来只图凑个热闹,听说有先生出现,自然愿意让道,于是苏烈不用费多大力气,就通过窄窄的缝隙走到了酒馆门口,也就是在这时,他听见里面吃霸王餐的食客说了那句:堂堂长城守卫军,岂能食嗟来之食?

“嘿,好你个不讲道理的混帐东西,嗟来之食不能吃,所以应该明抢是不?但这都是啥道理呀?做强盗的都象你这样振振有词,那还要官府做甚?”店里掌柜气得干瘪的黄脸通红,五十几岁的老儿,看样子有爆血管的风险。

吃霸王餐的那位凶狠不减,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一只手插在破衣烂衫裹着的腰上,另一只手在空中狂挥,“这话问得好呀!老子也想知道要官府做甚!官府真管过老百姓?还是专为欺压百姓而设?老子们披肝沥胆,冲在前线,官府又在做些啥?来来来,今天你们要不把官府里的狗儿们牵来,老子还真不打算走了,在你这儿吃上三五个月,养得膘肥体壮再走!”

“嘿,好你个无赖……”掌柜的喉咙堵着,一口浓痰出不来,就只能朝身旁伙计呜呀叫唤,意思是要他赶紧操家伙赶走这瘟神。

“这位好汉,如果来的不是官府,而是我这没用的教书匠,你可愿离开此地?”

粗沉的声音响起,音量不大,却足以让乱成一锅粥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闹事者凶狠的表情还来不及撤,手就僵在了半空。

他瞪眼张嘴,默默转头,一眼便望见苏烈站在身后,顿时如给雷电击中般一震,踩在椅子上的大脚放回地上,弯曲双膝跪倒下去。

“苏将军,我……”那人带着哭腔低头。

吃瓜群众们上一个瓜没吃完,紧接着又来一个,酒馆内外这下全炸开了,人们对着苏烈与莽汉指指戳戳,纷纷猜测是怎么回事。不过显而易见,他们早就认识,莽汉竟谁都不怕,单怕个没用的教书先生……

掌柜的也如坠云里雾里,心想今天真是见了鬼了,倒霉事一桩接一桩,前面吃霸王餐的没送走,转眼又来了他的同伙,难怪大清早开店门的时候右眼皮子跳……

好就好在,围观者中有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都知道长城守卫军,甚至还有人记得当年苏烈将军率军大败车都国时,凯旋而归的场景,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皇帝不仅没给他们封赏,还将入长安城的三千兵甲赶回了长城。

哎,世事难料,官场也复杂,有钱有权的人的事,普通老百姓哪说得准呢?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关起门来老老实实过日子。

但此刻有人借长城守卫军之名闹事,就牵起了老人们的回忆,有人高喊:“长城守卫军是专为保卫老百姓而设的威武之师,军队里全是大英雄,连个士兵都不会干偷鸡摸狗的事,又哪可能明目张胆地跑来大街上吃霸王餐?那个中年汉子不仅无耻还狡猾,竟敢拿这样响当当的名号唬人?!”



第292章 就地解散

“黄昭,黄将军,围在外面的百姓们说的话,你可听见了?我想只要你耳朵还没聋,就不能假装说什么都没听到吧?”

苏烈俯视黄昭,言语冰冷似刀锋。

跪在面前的中年人,约四十出头,头发乱成鸟窝状,里面稻草树叶甚至鸟粪,啥脏东西都找得出来。细瘦的脸上覆满泥灰,除去一双眼睛熠熠生光,耳鼻甚至嘴巴都灰乎乎看不清颜色。

再看他的着装,衣不蔽体自不必说,上衣仅盖住一半胸脯,露在外面的胳膊虽与裹满塘泥的莲藕无异,却能看出发达的三角肌,表明身体十分结实。

此人正是苏烈的副将黄昭,从遥远的波斯国流浪来长安,专为投奔昔日旧主。

当初朝廷派遣鸭公嗓的阉人来宣读密旨,苏将军一意孤行硬要认罪,并不惜喝下那阉人带来的毒酒,只为保下八万将士的性命。

黄昭耿直,将军的行为在他看来就是懦弱,就是退缩,然而将军生性执拗,做下的决定轻易不会更改,哪怕是如自己这样的亲信说的话也听不进去,他再不情愿又能怎么办?只能黯然退出将军的书房,任由他独自面对阉人……

退出来半个时辰后,阉人就带着那两个哆哆嗦嗦的小太监走了。临走时那张油光水滑的脸虽然带着惊恐,却也掺杂着得意,一副奸计得逞的丑恶派头。

从半开的房门看过去,黄昭能见到身披甲胄,庄重接旨的将军倒在地上,头朝里脚朝门,一动也不动……

黄昭心碎,飞也似奔进去扶起将军,用手试探鼻息,虽然他气若游丝,但还活着。

黄昭悲喜交加,赶紧想唤军医来治,但当偏头看见将军右手手指上沾染了鲜艳的胭脂红,就知大势已去,将军这是,在罪状上画押认罪了!

黄昭管不了长远,只能顾眼前。苏将军奄奄一息,再不施救就晚了,他与守门的校尉一起把苏烈抬回寝室,刚把他放上床,几名军医就不约而同地赶到了。

苏将军的安危关系到长城守卫军的生死存亡,消息一传出去就牵动了万人心,军医们又岂敢怠慢?

然而当第一人为将军把过脉后,站起身流露吃惊的表情,并发出长长一声“咦”。

其他人见状不解,黄昭更是大骇,认为将军此次是在劫难逃了,连追问军医到底是何情况都失了力气。

还好军医在别的医生追问下说出实情:“依苏将军脉象看,他并未中毒,而是昏睡。”

“啊?!”

人们齐声惊呼,说不清是该表示不相信,还是欣喜。

到来的军医每人都给将军把一次脉,每次把脉时露出的表情与发出的感叹声,皆与第一位相同,黄昭要再不信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了,这时才转忧为喜,高兴地跑出屋外,跪地向苍天表示谢恩。

整整七天后,苏烈才从梦中醒来。竟睡这么长时间,黄昭又担心了一回,直到见他睁眼,悬了七天的心才落回去。

苏烈鬼门关前走一趟,回来后黄昭问他感觉如何,是否再请军医前来诊治,他却只摆摆手,示意副将不要来打搅他。

“将军睡醒后,怎么变得象个不懂得做表情的木头人了?”这是黄昭对他的感觉,却不知在睡梦中,苏烈经历了任何人听闻后都会觉得匪夷所思的大事—面见地府判官钟馗,商讨长城守卫军的未来。

之后的几天里,苏烈照样惜字如金,别说其他人,哪怕是对黄昭也仅是简单的吩咐,却对阉人与圣旨一事只字不提,仿佛那悲剧从未发生过。

然而军营上下,长城从南到北,每一个人都能觉出不寻常的气氛,反应再迟钝的也已预料,军中将有大事发生。

果然,半月过后,苏烈身体康复如初,就召集来黄昭等十几名主要将领,告知他们即将暂时解散长城守卫军的消息。

“什么?将军,您怎么能做出这样的决定?!”黄昭第一个反对,压抑多日的情绪也是时候爆发了。

不止是他,所有参会之人皆表示反对,反对的浪潮几乎将苏烈淹没,一般情况下,他若不改变决定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可苏烈,表现得就是这样不近人情。

“此事我意已决,你们只能点头答应。但凡违背者,我都将以军法处置。我知道你们个个骁勇善战,视死如归,对我哪怕以死相谏也在所不惜,但本将军得提醒你们,注意‘暂时’二字,这就是说总有一天,这支军队还将重振雄风,再次在沙场上所向披靡。今天你们死了,就将错失明日的回头机会。孰轻孰重,你们自己掂量清楚。”

将军话中杀伐之意决绝,容不得半点辩论,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却仍有人不甘心,跨前一步问:“将军,您做这样的决定是否是受人所迫?只要您一声令下,兄弟们就必能歃血为誓,誓要追随您直捣长安,杀昏君诛佞臣,让王者大陆变天!”

“放肆!”苏烈威喝,同时手中疾风掠过,进谏之人尚未呼吸,已觉头顶一寒,厚密的头发便披散下来……原来苏烈拔剑削下了他的发冠,以示警告。

如此一来,将军们不得不全部禁声,再也没谁敢表露反心。他们确实还想活着,不为保命,只为见到长城守卫军重新崛起的一天。

会议末尾,苏烈向各位告知若干年后,重聚长城守卫军的口令:长城在,故乡就在!

这是与钟馗临别时,紫面判官告诉他的口令,他自然不知,这句充满爱国热忱的豪言壮语,其实是来自盾山。

散会后,将军们下去各自的营房部署,苏烈则开始收拾返回长安的行装。

黄昭不走,苏烈也不赶他走,与这个下属并肩作战多年,两人为彼此抵挡刀枪,已分不清谁救谁的次数多一点。分别在即,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黄昭舍不得,苏烈也舍不得。

“黄将军,马放南山后你将有何打算?是回起源之地的家乡找姑娘成家立业吗?”苏烈故作轻松地问黄昭。

黄昭满心悲愤,果断答道:“黄昭的家在长城,业也在长城,离开此地就相当于离家,又何来成家立业的说法?”

第293章 心在长安

“嗨~”苏烈叹息,黄昭作为他的好兄弟,经常与他感受相同,这一次,二人又想到了一处。

苏烈却不愿表现出心中失落,否则会更加动摇黄昭放下刀枪过普通人生活的意愿。

见将军总不说话,黄昭正好趁机说出请求:“苏将军,对于您解散军队的决议,我已不敢再发任何异议,可也请您体恤相伴多年的下属,看在末将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让我今后跟着您走南闯北吧!待到号角再次吹响,军队再次集结的那一天,我与您一起回长城这个家!”

苏烈正从一个竹制立柜里往外搬兵书,一听便停下了手,“跟着我走南闯北?”他苦笑着问。

“正是啊!”一见有戏,黄昭来了精神,急忙上前一步回答。

苏烈却是摇头:“可我并未打算四处游历,去过饱览大好河川的悠闲日子,而只希望继续住在长安,就象市井小民那样。”

“什么?!”

黄昭又心焦起来。眼前满面虬髯,脸颊还挂着刀疤的壮实汉子,还是他一直以来所认识的苏烈吗?莫非阉人的那壶毒酒,虽没毒死他的心,却毒坏了他的脑?

“苏将军,就算暂别军队,您也不必如此悲观吧?混迹于市井之中,只会令你意志消磨,最后成为废人的!”

“哦?为何你认为与寻常人打交道,我会成为废人,而找一处世外桃源享受山水美景,就算是仍有追求呢?”苏烈笑问。

“这个……”黄昭语塞,细想一下,也悟到自己失言了。

见他尴尬得面红耳赤,苏烈也不为难他,取了一本《中庸》递到他手里说道:“咫尺天涯,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临别时也没什么可赠予你的,就只有这本书。希望你看完之后,即使身不在田园,心也如那里的禾田般宁静。黄兄,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他的手指向房门,算下了逐客令。

黄昭怎能马上就走?书他收下了,却不挪脚,而是心痛地争辩:“将军,长安城的皇宫乃龙潭虎穴,阉人和那些与他勾结的朝廷官员见你还活着,岂能善罢甘休?你这一去,绝对是九死一生,属下不能不跟随!”

苏烈不在意地耸耸肩道:“九死,不也还有一生吗?我苏烈出身于长安城的名门望族,尽管弃笔从戎,得罪了家中老父,皇上处置我时多少也该有点投鼠忌器吧?你放心,等集结号角吹响时,你定能见到我以与今日相同的饱满之气喊出长城在,故乡就在!”

黄昭忧心忡忡,但还能说什么?苏将军绝非铁石心肠之人,可办起事来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却是长城上下出了名的,他黄昭能站在这里与他告别,没因劝解而激怒他,已该庆幸,又岂能要求更多?

一步一回头地,黄昭离开了将军府邸。他想过暗中尾随苏烈,如见苏烈遇险,就能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然而君子就是君子,不会为保命就行小人之举,黄昭无论有多痛心也不敢真的跟踪,否则就不仅会被赶出长城守卫军,还将失去将军这位至交好友。

这些年来,黄昭一直没远离长城。他走遍了西域,看够了各种域外风情。他在波斯国给人扛过沙包,修过瓦屋,也在寺庙带发修行过一段时间。他日日遥望长城的方向,渴望听见号角的召唤,然而日升日落不断交替循环,他始终孤零零一人面对蓝天,仿佛做着永不会实现的白日梦。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心想已分别了这么久,此时去长安城找苏烈,不能再算是小人行径而遭将军唾弃,便义无反顾地离开西域,离开魔种横行的沙漠,踏上了通往长安的官道。

一路餐风露宿,饿了吃野果,渴了喝河里的水,等走进传说中金砖铺地、满街滚珠玉的长安城,他就变成现在这副乞丐的样子。

他记不清自己已多久没好好吃一餐饭了,饿得是头晕眼花,腿脚发软。

他听人说长安城里最有名的是朱雀大街,连接西市东市,东市繁荣喧闹,商业场所大多聚集于此,便想苏将军纵然要混迹于市井,也不可能沾染铜臭成为商人,所以他大概就在西市居住,于是便向西而来。

走进西市的古图街,已是未时。城市里捡不到果子,也没地方拔植物根茎,黄昭饿得是头晕眼花,前胸快贴到后背了。

无论如何,他也无法放下长城守卫军将领的架子向人乞讨,可再不吃东西他真就要饿晕在街头了,这可怎生是好?!

看着街上熙来攘往的人流,以及人们虽算不上衣着华贵,却也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的闲适风貌,黄昭一颗心很是酸楚,想象自己堂堂一名保家卫国的边关勇士,最后沦落得还不如一名街边摊贩,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就是一餐饭吗?吃他一餐不给银子又如何?还能被人活活打死不成?甩出长城守卫军的名头,说不定老板还得求着他今后时常赏光呢!

抱着这样的思想,黄昭就在客云来酒馆吃起了霸王餐。

店掌柜与伙计们见他衣衫褴褛,一副乞丐相,有心拿点残菜剩饭打发他走,却不料他跟阵风似的冲进来,一屁股坐在酒桌边就似被胶黏上,怎么也轰不走了。

明知此人有可能吃霸王餐,掌柜却不敢开赶,只因见到他后背背着个白布裹的大包袱,从形状上看,像是刀!

脑子有问题的武夫惹不起,掌柜只好吩咐伙计们好酒好肉地上,到结账时他真要耍无赖,就嚷得让街坊邻里全都听见,到时人多壮胆,他还用怕吗?将这混账东西送官,再不为害四邻就结了。

这是客云来掌柜打好的主意,也确实如此照办了,并且事态发展正如他所预料,街坊邻里都挺给面子,闻声就全撂下自己手里的活计,赶过来助兴了。

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苏烈会在这时出现。要饭的无赖来了帮手,还是西市有名的教书先生,那这事儿,到底该怎么收场呀?

第294章 谁的错?

苏烈语气冰冷,对黄昭说:“你我早已无军职在身,皆属于平民,你不必对我行此大礼。”

黄昭专为寻旧主而来,一路上虽吃尽苦头,心里却也是高兴的,可万没想到,与旧主会在这种情况下相见,直羞愧得无地自容,窘迫感几乎要令他窒息。

“不,将军的英雄之气在心而不在身,无论穿着如何改变,您威风的气势都如苍松屹立,黄昭岂敢将自己与将军相提并论!”

“哼哼,”苏烈冷笑,“对我卑躬屈膝甘于下拜,对百姓却大呼小叫,作威作福,黄昭,如今的你与当年横行霸道的官吏,有何区别?或许区别就在于,你少了一顶乌纱帽,故只能给称作是恶霸!”

“啊?将军,黄昭知错,请将军息怒!”苏烈声色俱厉,黄昭吓坏了,知道自己这下是闯了大祸,真不该凭一时意气就胡乱找人发泄。

苏烈不理他,转向掌柜问:“此人吃了你多少酒,欠了你多少钱,我来帮他结算。如果砸坏了你的家什也请一并告知,毁了多少我就赔多少。”

“这个……”掌柜手里拄着扫把,本已端好要恶战一场的架势,随时恭候那两人联手向自己发难,却不料求真学坊的先生竟如此讲礼,不仅不和要饭的无赖一个鼻孔出气,还文质彬彬地打算赔钱!

怒火下去,掌柜反而不好意思了,扫把扔开,又连推带搡地把两个气势汹汹的伙计拦到身后,堆上满脸笑说:“这个嘛,苏先生客气啦,咱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街坊,伤了和气多不好?要早知这位是您的朋友,在下定好酒好肉地款待,还提啥银钱呢?”

听掌柜这意思,是不打算收钱了,苏烈哪能接受?向那尬笑的老汉鞠一躬道:“掌柜此言差矣。如若黄昭在用餐前向您表明身上没钱,您好意请他,自然没理由等他吃完了又讨要饭钱。可黄昭是以普通食客身份点餐,吃完后才表示无钱付账,并因此在您店中耍横装疯,他的行为就是强抢,您不可就这样善罢甘休。”

“这……我真的……”好一通文绉绉的分析,掌柜听得脸颊发烧,“苏先生,您朋友用了酒食不给钱是事实,但并未损坏桌椅或餐具,您看咱不如大事化小,就这么算了行吗?改天您二位要再来帮衬,小老儿亲自下厨给你们炒两个菜,再一起喝上两盅如何?”掌柜是铁了心要息事宁人。

围观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些还是见平日不声不响的苏先生出面解围,酒馆老板又黑脸转笑脸,所以专门去呼朋唤友来看新鲜的。眼看要到晚市时间,这么打搅人家,恐怕客云来损失的就不只是黄昭那一顿饭的银钱了。

苏烈想了一想,在青衫袖子里摸摸,摸出二两纹银,轻轻放在酒桌上道:“既然未损坏财物,我就放心了。苏某开学堂的收入微薄,大钱赔不起,这点碎银还请掌柜笑纳,多出来的部分,就全当给您和伙计们压惊吧。”

掌柜非见钱眼开的小人,瞧着银子急了,连连摆手道:“哎呦呦,苏先生您太见外了!就算是帮这位黄先生付饭钱,也用不了这许多,二两银子都够你们再吃两餐了……”

苏烈笑笑,不再与掌柜纠缠,伸手拉起黄昭,道声“我们走”,便推开将大门堵得死死的人群,走出了客云来。

围观群众中,年纪轻好赌上两把的竟悄悄开了赌局,一方押苏烈与掌柜会干架,一方押不会。押不会的远比押会的少,比例是三比一。现在一场风波和平解决,押不会方胜,乐呵呵找押会的收钱,客云来店堂里冷冷清清,门口却好不热闹……

苏烈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似乎忘了身后还跟着战战兢兢的黄昭。

黄昭个头不算大,但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就这样缩成一团地跟在别人后面,一路上惹来不少人指指点点。换作平时,他火爆的脾气早就发出来了,大吼一声就能把嘲笑他的人吓跑,可现在,他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苏烈顺着古图街走进沈巷,这是他每天下午散步时必走的路线。他知道黄昭正亦步亦趋地跟着,估计拿扫把赶也不会走了,只能叹气。

其实如果不是看见黄昭借长城守卫军的名头横行霸道,而是在街上遇见他,又见到他如此落魄,苏烈一定会动恻隐之心,将他带回家好生照顾,然而没想阔别多年,此人竟生成这副德行,简直就是败坏长城守卫军的声名,摧垮这支军队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苏烈又怎能不怒发冲冠?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焦躁心情,旁人可难以体会。

走进沈巷,不远处就是张驼子的酒铺,苏烈停下脚,转身望着黄昭。

黄昭低着脑袋往前走,不留神险些撞在苏烈身上,这才发现将军不走了,忙膝头一软,又要跪下。

“诶!”苏烈手一挽,拦住他道:“这里是大街,你堂堂七尺男儿跟条狗似的跟着我,然后又下跪作揖的,成何体统?你能不检点,我可是要面子的!”

“是……是是是……”黄昭双颊似着了火,却又不敢站直,还是缩头缩脑的,苏烈望着他心里叫一个烦。

为不继续站在街面上丢脸,苏烈说:“前边酒铺的酒甚是香甜,咱们进去喝两盅,然后再回去让你好好梳洗一番,洗掉这身颓气吧。”

“将军……”黄昭喉头哽咽,这下倒提不起脚步了。他以为在酒馆闹的那场叫苏烈撞见,苏将军定不会再愿意见到他,随时要对他开赶呢……却不想将军仍顾念旧情,没将他象垃圾般抛开。

苏烈猜得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勉强一笑道:“千错万错,也是我的错,当年是我扔下了你们这些人。如果长城守卫军不解散,现在咱们可能正在城关巡视,又何来客云来的风波?”

苏将军,竟然将责任拉到自己身上,因此而原谅他?黄昭那一肚子的苦闷与委屈,还有无尽的自责再也憋不住,站在街上就痛哭起来。

第295章 热情的老百姓

苏烈一路疾走,怕的就是黄昭把持不住,路上丢脸,却没想自己的三言两语还是激发了他。

嗨,哭就哭吧,黄昭心里的苦,只怕已憋了许多年,总不能为了面子就再次当街喝令他。并且自己那番自责的话,全是事实,是出自他这位守卫军最高统领的真心,纵然叫全世界人听了去,也没必要觉得羞耻。

苏烈黯然直立,大手放上黄昭的肩,不住轻拍,如哄学堂里年纪最小的学生,那个五岁的小小。值得安慰的是,路上本来抱着看笑话之心指指戳戳的人们,这时再没谁笑出声,并且表情也转成了同情。

长城守卫军的故事,年轻人就算没亲身经历,也从老一辈那里听说了不少,茶楼说书的还经常唾沫横飞地精彩讲演,关键处总是能得来满堂彩。如今那支传奇军旅里的人物活生生就站在眼前,他们又怎能不动容?

“你们真的是,长城守卫军的人吗?”清亮的童音响起,黄昭兀自哭泣,苏烈忙低头看。

一个浑身灰扑扑的小孩,正好奇心满满的仰起小脑袋问。

苏烈没回答,只沉重地点了点头。

孩子笑得无比天真烂漫,蹦跳着欢呼:“噢噢噢~长大了,我也想加入!站在长城之上……”他摆出舞剑的姿势。

苏烈也想象黄昭一样放声痛哭,他开始羡慕副官能放下一切的豁达,可为什么自己就做不到?

“不,你们认错了……”他多想这样告诉孩子,告诉街边所有注视着他们的群众。他懊丧,为什么自己仍然活着,没能守护住从少年时便珍视的、向往的东西,却还这样厚颜苟活着。他苏烈,不配拥有这名号!

“孩子,不要难过啦,别再低着头哭泣。泪水只会蒙住你的双眼,让你看不清远方。低头会阻碍你的思维,让你以为世界只是一片大地,而没有蓝天。”

这次响起的,是无比苍老的声音。孩童稚嫩的笑声消失,但他也没跑远,而是躲去了老人,应该是他爷爷或姥爷的身后。

苏烈再看,说话者是位干巴瘦小的小老头儿,一身短打扮的青色皂衣,手里还拎着一瓶桂花酒,看样子是带着小孙子来驼子酒铺沽酒的。

听见老人充满哲理的话,黄昭顿时也停止了哭泣,愕然抬头,用通红的两眼望着他。

“苏先生,咱这些街坊都是知道您的来历的,您可是守卫军里的大人物,大炮筒子往长城城头一砸,一炮不发也能吓死一大群来犯的敌人。至于这位嘛,无须看这衣衫,只凭气质也知是位将军,小老儿能想象守卫军遭朝廷解散后,您英雄无用武之地,是有多么的悲伤。罢了,小老儿一介布衣,啥忙都帮不上,敌寇来袭时还得指望你们帮我保住儿孙的性命,实在是无以为敬,这坛不值钱的酒,就送给将军吧,权当表达一点敬意,希望您饮下这酒后,能抛弃过往,重振昔日雄风!”

老人的慰问,在沈巷中起了带头作用,他说的话牵起所有人的愁绪,并在他们中引起共鸣,于是不管是在街边摆摊的还是过路的,皆纷纷围拢过来,有的往黄昭怀里塞白菜鸡蛋,有的塞苹果香蕉,甚至还有直接塞银两的。

黄昭给人们突如其来的热情整懵了,不敢动弹,只傻愣地望向苏烈,向他求援。

苏烈在长安住了这么多年,时有人知他过往经历后慕名来拜访,来时带着厚礼,他自然从不会收受,别说厚礼,哪怕一针一线也不曾要过,如今人们虽然是在往黄昭怀里塞,他也不能看黄昭收,便拦阻众人道:“各位街坊,你们的慰问我二人心领,实在是感激莫名!然而这些东西,各位都拿回去吧,长城守卫军虽然暂时解散,却军魂永在,因此军纪也依然存在,望各位不要为难我们,令我们担上违反军纪的罪责!”

“这个……”

提桂花酒的老人酒瓶子塞不进黄昭手里,正着急,一听苏烈这话,动作就停下了。

违反军纪是大事,苏将军言之有理。并且他似乎话里有话,说已成人们记忆的长城守卫军,还会有回归长城关城的一天?

“大伙儿,大伙儿都听小老儿说一句!”老人挥舞枯枝般的手臂号召,乱哄哄的人群立即就安静下来。

“既然苏先生,不对,是苏将军说这些薄礼收不得,咱们就不要强求啦,否则就不是慰问,而是让两位将军难做啦!”

“啊,这样啊,那这些东西确实是送不的!”

街坊们相当通情达理,给老人一点就明,各自退回去,将苏烈与黄昭围在了一个圆圈里。

老人弯腰驼背,身高只到苏烈的臂弯处,他颤巍巍地努力直起腰板问:“听将军刚才那番话,似乎是指长城守卫军还能回来,继续保我们长安城的平安?那将是何时呀?到时咱们整座长安城,从东市到西市,怕都是要杀鸡宰牛,好好庆祝呢!”

“对呀!”

“可不是!”

“到底啥时候呀!”

……

几十双殷切的目光投向苏烈,却如钢针刺痛他的心。他在心中呐喊:“我也想知道啥时候呀!”

可他能这样回答吗?

“老人家,时间上我说不准,一切皆得看朝廷的安排。我唯一能向您,向诸位承诺的是,这时间不会太长,我将尽一切努力敦促当今圣上重建军队,重开塞外关防!”

“啊,这就好,这就好呀!”

老人激动得老泪纵横。他那一辈人虽没直面战争,但当初车都国打来时全城的紧张气氛可是亲身经历,后来想想万一真叫敌人攻破城门,闯进来四处烧杀抢掠,那将是多么可怕的毁灭性灾难……平安盛世中居安思危,朝廷官员做不到,他这副平民百姓的腐朽身躯却无时无刻不感到担忧。

黄昭的心情平静了,心中再无怨恨与仇视,这时满满填进了感动。他多么后悔那酒后的胡闹,简直想以死谢罪。

等人群散开,苏烈沉吟地对他道:“咱们胸中都窝着口闷气,但发泄对象不是这些可爱的百姓,而是敌人。”

第296章 别后离情

坐在驼子酒铺里,醉人的桂花酒香令黄昭头脑更加清醒。他总算是恢复了一点昔日金刀铁马的将军风采,能正常说话了。

“苏将军,今日我违反军纪,该当受何处分,您千万别手软。我黄昭这条命属于长城守卫军,军队没了,其实早也该没了。”

“哼哼~”苏烈的态度依然冰冷,他说道:“既然是属于长城守卫军,就应该丢在战场上,而不是因违反军纪给砍掉脑袋。你的行为理应受罚,五十军棍逃不了,但如今谁来行刑?我吗?算啦,就留待日后咱们回到嘉峪关将军营时再说吧。”

黄昭也不愿再在公众场合丢脸,坐着弓一弓身,向将军表示感谢。

二人开始就别后情形交谈。苏烈详细询问了自从军队解散后,黄昭都去过哪里,具体又干过些啥。黄昭一一作答,并将自己在西域各国见到的风土人情以及世风世貌,一一讲述,苏烈听得是津津有味,并不时插进几个问题,二人可谓相谈甚欢。

半个时辰过去,桌上除碟中花生空了,还多出十几只酒瓶。苏烈因为高兴,也饮得微醉,但大醉不可能,要想醉倒他就不是拿酒杯喝,而是举着装足足十斤酒的坛子往嘴里倒,倒上他五六坛还差不多。想当年,由军中士兵自发组织的大胜车都国的庆功宴上,他就曾那样豪饮,但最后真醉了没有,他记不清了……

黄昭的酒量远不及他,这时哪怕坐着也有些摇晃,但意识还是清晰的,哈哈笑道:“将军啊,当年那陈姓阉怪闯进咱们大营宣什么圣旨,您可是吓得我魂都飞出去啦,唔~就象这样!”

黄昭右臂一抡,比划出个甩飞盘的动作,实际意思是确实魂给甩出去了。 : :

苏烈经这一逗开怀大笑,丝毫没了喝酒前的严厉。

黄昭也乐,“不过后来冲进您的营房,试着你鼻孔还有气,我就放了一半的心。等军医把脉说你没事,我还悬着的那一半心就又放了一半下来。这个嘛……”他掐指算算,“是还有四分之一悬着,再后来,过了好几天,你终于睁开了眼,我最后那四分之一的心也就放下来啦~将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长城守卫军一定还有崛起的那天,打那时候我就相信……”

笑着笑着,话到此处喉头却又哽住,苏烈眼中也泛起一丝悲哀。

黄昭使劲稳定住情绪,“苏将军,这么些年来我一直就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苏烈道:“咱兄弟俩,有粥分着吃,有酒分着喝,你还对我见外不成?要问就问吧,只要我能答,保证不让你白问。”

黄昭点头:“有了大哥这句话我就放心啦,我只想知道当年你到底是怎么逃过朝廷追杀的?所有人都认为只要回皇都你就必死无疑,却不料你不仅逃过了刽子手的斧头,还能在长安城定居下来,悠哉悠哉地做教书先生!”

这问题令苏烈感伤,却非完全不能回答。他望着木窗外渐沉的夜色道:“我的出身乃长安旺族,书香世家,家中祖辈曾出三朝元老,父亲也被派往王者大陆其它地方担任要职,这你想必知道。”

黄昭点头。苏将军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才子之名享誉长城内外,此事谁人不晓?故人送他绰号长城城头的一支笔。

据说他的父母对他寄望颇高,始龀之年就花费重金,为他请来长安城最出名的老师教授四书五经,指望他将来能金榜高中,最终坐上宰相高位,那方能为苏家光宗耀祖。

然而苏家父母千算万算,就没算到孩子懂事后会生出自己的心思,不再受他们控制。

打从十岁起,苏烈就沉迷于各类兵法书籍,读得是孜孜不倦,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父亲开始时未加干涉,认为只要他没耽误正课,发展兴趣爱好无可厚非。他甚至为儿子请来武教练指导刀枪棍棒,还包括简单的机关炮原理。

据传在他父亲临终时,唯一的遗言就是:“我悔呀,悔不该给苏烈请来武教练,还教他什么机关炮原理,从此推他走上了从戎的不归路……”

苏烈对辜负父母重托深怀愧疚,常因自己是不孝子而在他们与祖宗灵前一跪一天,然而对自己的选择,却从不后悔,只因他自认尽管辜负了父母,却没辜负天下人,孝与义二者既然不能两全,他就只能选取大义,并且无论从文还是从武,只要能救国,父母就不应对他失望。

黄昭道:“解散长城守卫军,苏将军回京请罪时,令尊已过世多年,苏家从此家道中落,一蹶不振,几乎无人记得过去那家族的风光,将军又如何能借助家族势力脱难?”

苏烈抚弄虬髯叹息:“哎,任何人记得或不记得,于我都无益处,却只要一人能有心提起,我便见到了生机。”

“哦?那人是何人?”黄昭晦暗的眼眸一亮。

苏烈简短说出二字:“皇上。”

“哦~是他~”黄昭颓然缩回双肩,轻蔑地冷笑。

苏烈也从未崇敬过那胖皇帝,忠君思想却不容他妄议国君。

他扫了一眼黄昭说:“作为一国君主,事事都得面面俱到,做人又岂有你我这样简单?所以无论往事如何,我们都不应心怀怨恨,只要做好各自本分,问心无愧就成。”

“将军教训得是!”黄昭拱手,表示受教。

苏烈说:“那日回朝,当我出现在大殿门口,自然震惊了整个朝堂,还有那么两三个人昏厥过去。”

“哈哈哈~”黄昭大笑,“我想昏厥之人,便是指使陈姓阉人落毒的混蛋吧?”

苏烈以沉默表示肯定的回答,又道:“等面君之后,我才知道陈公公因办事不利,并擅改圣旨旨意给杀了头,头颅在玄武门城楼上高悬三日以示众。当然随他一起宣旨的两名小太监,早就叫他先灭了口。”

“好一个冷血秦受!”黄昭一击酒桌,震倒两只酒瓶,残酒洒了一桌。陈公公哪怕给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却可怜了那俩无辜的小太监。

第297章 窗前叙旧

苏烈继续道:“那座金銮宝殿,此生我入过三次,第一次是为请命出征长城,勇战车都国。第二次是凯旋回朝,为将士们请封赏,却不幸被打三十军棍。第三次便是以通敌卖国的罪名上殿,向国君请罪。”

“哼!”黄昭愤懑难平,重重哼了一声。

苏烈道:“供状已签,白纸黑字,要再想翻案是不可能的了,我唯有向国君详陈边关开放后,贸易兴盛,为国库增税多少的事实。当时朝臣对我大张挞伐,言辞之激烈几乎是欲将我撕裂。圣上久坐不语,如同木雕泥塑。我却知他看似纵容那帮佞臣污蔑我,实际在想如何保我不死。”

“啊?”黄昭有点不信,这话若说在苏烈进宫之前,他一定又会对将军抱怨,说他的想法太过天真。皇帝乃九五至尊,想杀谁就杀谁,只有考虑该怎么杀才痛快的时候,又何曾会考虑要帮谁保命?然而,苏烈也确实是活着走出了金銮殿……

当然黄昭也不傻,细细品位苏烈话里的意思,惊问:“这其中莫非有何机关?而苏将军在面圣前就已确信国君有把柄给你抓在手里,所以不敢杀你?”

苏烈哑然失笑,“黄昭,你喝酒能喝得糊涂到这份上,我也是服了。国君能有啥把柄给臣子捏住?通敌卖国、贪赃枉法、又或是花街问柳?”

“这……”黄昭语塞。可不是嘛,皇帝恐怕是王者大陆上最自由的人,他干啥都不怕给人拿把柄!

“那么,他不杀将军,总是有原因的吧?我可不敢相信他突然善心大发,要沐浴斋戒向佛了!”

“呵呵~”苏烈奇怪地笑笑,以“呵呵”来搪塞。救他之人是钟馗,皇帝不怕活人,阴界判官却定能成他克星,这话就没法对黄昭坦言了,于是他继续讲述:“早朝乱成了集市,每个人都在大嚷大叫,终于触怒了龙颜。闹得最凶的那位,他命人拖出去砍了,并历数那人贪墨的证据,说早就该杀,只是顾念他为朝廷效力多年,没有功力也有苦劳,只好一直纵容而已。但此人是因何丧命,在场谁都清楚。圣上杀鸡儆猴,吓退了臣子,大殿顿时安静,我也能从容陈述了。”

“活该!”黄昭从牙缝挤出两个字,巴不得听苏烈说皇帝斩杀了所有奸臣,但他也知道这不可能。

苏烈道:“难得的,皇上让我说完了这些年治理边关的所有情况,并宣召包括经济司在内的各司负责人,来问询我的治理举措是否促进了经济增长。那些人又惊又怕,不敢得罪朋党,却更不敢明目张胆地欺君。传召来得太突然,他们来不及更改记录数据,就只能据实回禀。数据显示自打开边关大门,允许域外商贸之风吹进来后,国库收入连年翻番,社会罪案却逐年下降,人们更加安居乐业,并在科学文化领域掀起新风,极大促进了文化产业的发展。”

“哈哈哈~”黄昭击掌大笑,乐不可支,这下再也不怀疑皇帝要救将军的意图了。

苏烈道:“不管多么天花乱坠的证词,都不及数据有分量。数据证实我无罪,不仅无罪还对朝廷有功,朝臣们就得接受。至于当时是如何签下那份供状的,我也据实做了回禀,圣上已象征性杀了一人,不愿再多损失老臣,这事上便支吾其词,说我尽管做了好事,其实行为也有不当之处,比如自作主张,未事先与朝廷商榷,故而造成误会,所以我也是有过失的。”

“好一个昏……”黄昭差点又冲动坏事,幸亏最后一个字没出口,就给苏烈一个眼神堵了嘴。那个“君”字要冲出来,他二人只怕都得死个十回八回。

苏烈叹口气道:“圣上之言便是最后裁断,任何人都不得再有异议,否则定惹来杀身之祸。那些人识趣地退归三班,不再多言,圣上就断了我一个功过相抵的处置结果,将我贬为庶民,出宫自寻去向。不过假设有朝一日,朝廷需再用长城守卫军护国,我得响应召唤随时候命。”

“哼,”黄昭愤愤然道:“堂堂大将军,守卫军最高统领,竟被当狗一样呼来唤去。人人皆知将军乃股肱之臣,栋梁之才,皇上如此轻视,我又怎能不说他……”

这次不用苏烈拦,黄昭自动闭了嘴,但脸盘黑如锅底,实在气得不轻。

苏烈安慰他道:“算了,我本就已打算卸甲归田,做一名闲散的布衣平民,皇上的判决正合我心意,又还计较什么?我已许久没享受夕阳西下,炊烟四起的恬静生活,如此安然过了几年,与学生们朝夕相处,别说还真是挺幸福的呢。”

说这话时,苏烈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见他如此满足,黄昭感叹他心胸之宽真能容大海,如果换做是自己,处于那种情况下,是怎么也不可能忍气吞声的,只好吱唔道:“只要你高兴就行。功名利禄本来就如浮云,但雁过留声,人死留名,声名若被那帮乱臣毁坏,是死也要拿回来的!”

这次黄昭说到了点子上,苏烈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二人相视而笑,完全恢复了过往在长城堡垒上时的和谐。

晚饭时分了,张驼子见二人谈得兴致高涨,全然不知腹中饥饿,便凑趣儿地端上几碟可口小菜,笑盈盈道:“苏先生是这儿的老客啦,今日又喜逢旧友来此叙谈,我这不着调儿的小铺面真是蓬荜生辉,难怪早上一抽门板就听见喜鹊叫呢!后厨收拾了几个不像样子的小菜,帮苏先生助兴,今日酒饭钱全算老儿我的,二位可千万不要客气呀!”

闻到饭菜香,苏烈欢喜极了,拍着手掌道:“甚好甚好,你这铺面虽小,却不仅酒香,连餐食都是一流,苏某就当真不客气啦!只是蒙张老板看得起,请下这餐,小费还是要给的!”

说罢从袖中摸出一吊铜钱,轻轻塞进张驼子手里。

“哎呦,您瞧您这是……”张驼子真心不愿接,却知拗不过苏烈。多少回都是这样,他躲都躲不赢。只要说请苏烈,他都乐呵呵收下,另一边却必给打赏,赏钱一定比饭钱多……

第298章 我要做个打工仔!

酒足饭饱,酉时将过,苏烈与黄昭二人起身向张驼子告辞,驼老汉自又是一番迎来送往的客套。

离开狭小得仅有三四张桌子的酒铺,二人走在被暮色染成深青的石板路上,缓步而行。

黄昭一路奔波,哪有闲暇欣赏过关内景色?如今心静后看向西天那一抹火烧似的晚霞,忽然就有了心旷神怡之感,苏烈刚才提到的“幸福”二字,他竟也感受到了。

然而平民百姓的幸福,并非从天而降,也并非来了就不会再走。这既需要前人不怕流血牺牲的积累,也需要后人生死无惧的守卫。所以说这个世界发展到今天这一步,还真不容易呢。

黄昭悄悄羡慕苏将军满腹经纶,能时常随性而发地吟出诗篇,现在他也很希望能吟诗应景,张张嘴,却只发了个“啊”。

……

“啊?”

苏烈转头,不解地望向他,以为他是有话要说。

抒情抒出乌龙,黄昭布满泥垢的脸只怕比火烧云还红,却不敢说破,只嘿嘿傻笑着应付了过去。

回到家中,苏烈清出换洗衣物与浴巾,安置黄昭清理,再帮他扔掉那一身又脏又臭的乞丐装,这一忙就到了半夜。

黄昭累坏了,一躺上床就鼾声如雷,万事不晓了。

房屋狭小,苏烈看着那人酣睡的模样不忍打扰,自己取过张被子去睡在檐下……

第二日日上三竿了,黄昭才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他从后半夜开始做梦,但只记得清最后一个,是嘉峪关失手,毛绒绒的白色怪物如滚球似的一个接一个往內檐墙里滚,哪怕用喷火枪都拦不住……

噩梦令他不再流连于梦境,一醒就坐了起来。

苏烈早已不在屋中。他卯时起身,梳洗一番后又简单地用过早餐,就去给孩子们上课了。

求真学坊离他的住所不远,出门右拐,走十分钟路就能抵达。

黄昭闲来无事,便也去看苏先生上课,才刚在门口出现,就惹得学生们注意,苏老师的课也不听了,纷纷跑来围着黄昭要他讲故事。小小最是顽皮,爬到黄昭背上,竟解散了他的发髻……

黄昭给孩子们讲故事,苏烈乐得清闲,便找处红漆栏杆,坐上去自己看书,就这样高高兴兴过了一天。

晚上二人真又去了客云来,说是来吃饭,其实是赔罪。

苏烈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用餐,试了试他们的卤糟肉,确实鲜美得令人赞不绝口,便向掌柜的夸赞一番,表明今后一定会再光顾。

这次掌柜说什么也要请他二人,但哪怕苏烈同意黄昭也不同意了,不断向那人告罪,手伸进衣袖,也想象苏烈那样掏小费,却掏了个空。

苏烈见黄昭窘相,莞尔一笑,又拿出一吊钱放在了桌上。

这样过了几天,终有一晚,黄昭对苏烈说:“大哥,我这堂堂七尺男儿身,日日坐在屋中不干活,叫你养着成何体统?打明天起,我得去找事做了,就算是往码头扛沙袋子,一天也能挣上一两吊钱呢!”

二人已不在军中,再将军前将军后地称呼不妥,容易惹得街坊四邻不安生,所以黄昭勉为其难地答应苏烈的要求,称他为大哥。

苏烈笑道:“如此甚好,我不图你挣多少钱,只是希望你不要荒废时日,每天都能过得充实一些。”

黄昭不聪明也不傻,此话一听就明白了,看来苏烈早有心让他找活计干,但不好意思开口,专等他自己觉悟呢。

这一夜,黄昭没睡好了。后来他才知道苏烈为让自己舒服,晚晚都睡去檐下接一身露水,于是怎么着也不愿睡床了,便在屋角搁块木板,从此将那儿当成床铺。

他躺在木板上翻来覆去,思考自己该找个怎样的活儿才不失体统,不给苏烈丢脸。

走进长安城,就不比在胡国番邦了。那里是蛮荒之地,干粗活不惹人眼,要来了这儿还扛沙包,铁定得给人笑话。

想想自己的专长,除去拿大刀砍敌人,就只能算拿菜刀切菜了,这二者虽都得动刀,却无相通之处,哎,用杀敌之手削瓜剁肉,算不算是委屈,可真不好说。

听见黄昭一晚上长吁短叹,苏烈知他心情不好,顾虑太大,也只能由得他去,但这晚自己也失眠了。

他脑子里想的东西与黄昭不同,他在反复思考钟馗留下的话。

当日钟馗曾说,只要见到一个机甲人出现,就说明长城守卫军该再度出山了,可多年过去,那个机甲人究竟何时才能来到他眼前?

苏烈保持固定居所,没有象黄昭那样四处游荡,除去向往安定,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等待机甲人。王者大陆实在是太辽阔了,想找出一个人,用大海捞针形容都嫌太浅薄,那还不如守在一个地方呢,这样至少机甲人能找到他,假如这真是重新召集军队的信号……

第二天天才刚亮,黄昭就从被子里钻出来,乒呤乓啷好一阵搅动。他打算吃完早饭就去长安城的各大饭馆应聘厨子,朱雀大街上的馆子没有几十家也有几百家,铁定能找到愿意要他的。

苏烈到雄鸡初啼时才迷迷糊糊睡着,刚入梦就给黄昭整醒,叹口气也起来了,问他打算往哪儿去找活。

黄昭回答说想做厨子,苏烈一听乐了,笑道:“早知你有这手艺,咱就直接在家埋灶烧火了。我这辈子呀,最干不来的就是烧饭做菜。”

黄昭不好意思地摸着头道:“嗨,我是多年没拿勺子,怕玷污了大哥的胃,所以宁愿不丢那个丑呢!”

苏烈问:“那你看中了哪家馆子,愿意去帮厨?”

黄昭脸更红了,嘿嘿傻笑道:“就凭我,拿大刀耍把式我还能挑挑拣拣,去打工赚工钱,能有选的资格吗?”

苏烈摇头道:“这话就不对了,人要想被瞧得起,首先得瞧得起自己。西市上哪家饭店不知你黄昭的大名?你要找活儿,人家不得抢着要呢?”

此言点醒黄昭,他忙道:“对呀,我可不能借着大哥的势走后门,弄得像是别人可怜我才招我,这样吧,我不在西市找,专去东市!”

第299章 番茄炒蛋太难了

黄昭一点就透,并且干起事来雷厉风行,这正是苏烈赞赏他的地方,所以纵然是一夜没睡好,早上临出门眼皮子还有点打架,他也始终心情愉悦,专等下午黄昭带好消息回来。

经过客云来饭店那一闹,后来二人又经常结伴出行,他们的名字在长安城西市几乎是人尽皆知,黄昭想找厨师的活计,估计能同时有十几家争着请他,并且家家都乐意让他闲呆着白付工钱,这种好事,苏烈与黄昭可都不会接受。

一天很快过去,到傍晚天将擦黑时,黄昭才一头大汗地跑回来。

苏烈怕他找不着自己,学堂一关门就回了家,坐在屋里边看书边等人。

黄昭推开虚掩的木门闷头撞进来,啥话也不说,先提起桌上给藤条包着的茶壶猛灌一气,看样子是渴坏了。

苏烈淡定地继续看书,知道等他喘过口气,自会跟倒豆子似的讲述一天的收获。

解了口渴,肚子还饿着就不管了,黄昭大屁股往破木椅里一塞,哈哈笑道“大哥,你别说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难怪我一大早打开门就听见喜鹊叫!”

“咦,这不是当初张驼子的原话吗?怎么叫黄昭记得这样清楚?”苏烈打趣地想,嘴上却问“哦?如何好法,你倒说来听听?”

黄昭囫囵拿袖子抹一把嘴,嚷道“好运气呀,是后面来的,开始的时候没那么顺。我按照你指点的路线,从西市一直走到东市,嚯,东市那叫一个热闹,街边卖胭脂水粉、糖果小人、还有小鞋子小袜子的……”

“嘿嘿嘿,说重点!”苏烈哪耐烦听他数宝似的点见过的东西,生气地催促。

黄昭兴奋过头,一时没收住,给苏烈一吼就知道离题万里了,忙挠着脑袋绕回来“街上是热闹,做小生意的多不胜数,饭馆子那也多的呀,我数都数不过来,和西市完全没法比。”

“也就是说,厨子的工作好找了?”苏烈问。

黄昭轻松一挥手,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轻松“人家好找,呵呵,我不太好找。”

“嗨~”苏烈叹气。他头脑敏捷过人,素来能闻一知十,听了这话,自然就知道黄昭是通不过考核了。不过看他那得意劲儿,肯定已找到了工作,便耐心往下听。

黄昭说“从第一家算起,我一共找了十家,差不多都快到午时了,也没啥收获。不仅没收获,还搞得心烦意乱的,以为今天是没戏了。大哥,你帮我想想,十家饭馆,加起来炒了十一道菜,难道就没一道合人胃口吗?那些掌柜的简直就是见我一个外乡人初来乍到,欺负我……”

“好啦好啦,你先告诉我,十家饭馆,你何来要炒十一道菜?并且菜又是如何炒的,掌柜如何评价?”苏烈心平气和地问。

黄昭一拍胸脯,真正开始数宝了。

“十道菜,都是大菜,就是用西红柿,和鸡蛋搁一块炒。”

“噗~”苏烈正好喝茶,一口喷出来整失了书页,赶紧心疼地使劲擦去书上水渍。

黄昭还在侃侃而谈“这菜过去我虽没做过,凭以前吃过的记忆,我也能做出来吧!于是我就把西红柿和打出来的鸡蛋一起扔进水里……”

“你……这是做西红柿炒鸡蛋?”苏烈茫然地问。

黄昭答道“没错,和水一起炒呀!”

“我去~幸亏没在家里起灶开火,不然这么多天下来我得营养不良……”苏烈擦着冷汗庆幸。

这第一家,准保没戏,他便问,“后面几家你又是怎么闹腾的,一并说了吧。”

黄昭口若悬河,连比划带用拟声词道“我动作之迅捷,丝毫不输上战场,呲一下,就钻去了下一家。从那时起我有了重大发现,长安城饭馆的老板们都是商量好了的,但凡有人来应聘做厨子,都拿西红柿炒鸡蛋这道菜来考,就因为这道大菜做起来很有难度!”

“呵~难为你发现了这么大一件新鲜事!”苏烈哭笑不得,心想最基本的菜品都做不好,你也确实干不了这一行。

黄昭道“接下来的九家,我一家接一家地吸取教训,并积累经验,发誓要在第十家成功!这些盘西红柿炒鸡蛋里,有一次我把盐放多了,所以一紧张,第二次就忘了放盐。还有一次鸡蛋敲得过猛,把蛋壳子炒进去了,结果磕坏了掌柜一颗磨牙。当然他没找我赔钱,我就给他刷了遍碗,还打破两只,他就请我好走了。”

“哦~”苏烈想象倒霉的掌柜当时那表情,痛苦地闭上了眼。

黄昭说“最后一次,也就是上午的第十家,我提醒自己不能再失手了,否则就得违背自己发过十家里必中一家的誓言!这一次,我耍了个心眼,把西红柿和鸡蛋分开炒,然后再端给掌柜的,我就不信,还会弄得糊成一团!”

苏烈尬笑道“分开炒,最后也还是会合在一起,又怎数得出十一盘菜?”

黄昭则一脸傻笑,摸着后脑勺说“我端上桌前,忘了把它们合成一盘,可不就有两盘了吗!”

苏烈……

显而易见,黄昭这一上午不是啥都没干,而是干得太多,祸害了不少饭馆。苏烈想象十位掌柜尝完可怕的西红柿炒鸡蛋后,欢欢喜喜送瘟神的表情,就恨不得一拳揍到黄昭脸上。

但他拼命忍住了冲动,只因好奇想听下午时黄昭到底是怎么找到大厨工作的,是这小子终于借早上的十个厨房练好了手艺,还是第十一家的掌柜味觉失常兼瞎了眼?

黄昭说“中午我找家面馆吃面,总结了一下上午失败的经验,发现其实不是我手艺有问题,而是那些饭馆宾客盈门,生意实在是太好了。客人一多,就会挑嘴,客人挑嘴,掌柜对厨子的要求自然就高,大哥,你说是不是这理儿?”

对方如此煞有介事地发问,苏烈能打击他的积极性吗?只好微微点头,勉强答道“是是是,理儿全在你这边。

黄昭没听出这话里隐含的讽刺之意,得意洋洋地炫耀道“所以休息一会儿后,我就走去一处街角,找到了一家名叫真香的酒楼,看似又大装修得又漂亮,却门可罗雀,冷清得可怜。” 。

第300章 奇怪的酒楼

苏烈开立的私塾名为“求真”,看样子黄昭今后干活的地方,该是叫做“真香”,两个名字里都带一个“真”字,是巧合还是天意?两个“真”字,含义也各不相同吧?

不知怎的苏烈就钻了名字的牛角尖,但转而又想到黄昭说那大酒楼看似豪华,却没食客出入,不觉又感到奇怪。这种现象,在朱雀大街上恐怕不多见吧?

黄昭始终处于亢奋的状态,眉飞色舞地形容:“那家饭馆,不对,应该是名副其实的酒楼了!那叫一个大,足足有三层楼高!全用带香气的楠木搭建而成,别说进去,哪怕是走外面见了那气势,闻到那味儿,也能有几分食欲!”

“呵~”苏烈轻笑,“你这描绘,天花乱坠,却前言不搭后语,我该信你哪一部分?”

“嗯?”黄昭自己也没留意自己在说些啥,给苏烈一寒颤就傻了。

苏烈一脸无可奈何,解释道:“是你自己先说此酒楼冷清得门可罗雀,后又说闻到里面飘出来的香气都能有食欲的?”

“哦~原来大哥是说这个~”黄昭一拍脑门笑道:“可不是,那千真万确就是家自相矛盾的酒楼!我走进去一瞧,妈呀,天花板上的一盏水晶大吊灯就价值连城,墙上挂的画匾也镶着金边,还有桌椅板凳,大多都是黄梨木的呢!”

“哦?那还真是华贵不可名状的酒楼,只怕是人们怕消费太高,所以不敢进入吧?”苏烈猜测。

黄昭一摆大手否认:“非也非也,酒楼门口挂着价目牌呢,不仅菜品价格与别的小馆子相当,还打了八折呢!”

“嗯~”苏烈捻须不语了。

黄昭这番话,如果是说给普通人听,大家大不了好奇一阵,但听完便罢。苏烈饱读诗书,又是统领级的人物,对天下事无所不晓,自然特别敏锐,但凡抓着线索就希望探寻出真相。真香酒楼若真如黄昭描述的那样,确实耐人寻味,苏烈有心日后要去一探究竟。

“那么你又是怎么应聘进去的呢?”苏烈问。

黄昭挑挑眉道:“我呀,见如此高档的酒楼,心想铁定没戏,自然扭头就朝外走,谁知掌柜的眼尖,瞧见前堂进了人就打后面跑出来了。我怕他误以为我是食客,我才刚吃完面,兜里又仅剩了一吊钱,哪敢再象以前那样吃霸王餐?”

“你知道就好。”苏烈冷然道。

黄昭不好意思地笑笑:“所以嘛,我就对那穿着打扮挺有派头的老人家解释,说我其实是满东市大街找厨子工作的,冒昧进来打扰真不好意思,我这就走。也就在这时,我一整天的霉运走到头,好运气来啦!掌柜的竟拉住我不让我走,说他们酒楼刚走了厨子,现在他正站在后厨里两眼望天地发愁呢!”

“这么大家酒楼,连厨子都走了?”苏烈更觉出了不寻常之意,黄昭却仍沾沾自喜地傻乐呵。

他继续道:“我一听他家真需要厨子,就有点傻眼,并且犹豫该不该留下来。西红柿炒鸡蛋我都看着要吐了,老板考我时,能不能换个简单的题目?”

别说黄昭自己,苏烈听他不停唠叨的花式西红柿炒蛋法,早已觉得要吐了……

黄昭道:“老板大概是见我犹豫,生怕我跑了,竟连连让步!也是啊,象我这样的能人巧匠,一般说来是没哪家店会拒绝的,那些掌柜的看走宝,最后总能遇到家识货的吧!”

“噗~”苏烈又喷了茶。

黄昭道:“那位老掌柜宅心仁厚,笑眯眯对我说,这位壮士,从明儿个起,你就来真香大酒楼的后厨上工吧!”

“啊?”苏烈大惊。

黄昭晃着脑袋道:“可不是嘛,真香大酒楼识人善任,掌柜的瞧见我这张脸,这副身板儿,连考试都不用就同意收我啦!每月工钱十两纹银,大哥,你说我今日是不是很顺利呢!”

苏烈连叹几声,“你这不仅顺利,还算得上是走了狗屎运呢!”

一夜无语。

第二日,黄昭照样是鸡鸣五鼓起身,吃过早饭就匆忙赶往东市的真香酒楼上工了。

苏烈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心事重重。长安城表面看起来繁荣富庶,犯罪率也不高,几乎到了家家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这一切当然不能归功于那个胖皇帝,而是有了钟馗这位天神派来的治安官,城市才能如此兴盛发达。唯一的弊端,就是入夜后就再没啥人敢往街上走。

真香酒楼如此古怪,苏烈必定要去探查一二,但不是现在,他得静观其变,让黄昭在那儿干了几天活,回来说明是啥情况后再行动。

稀里糊涂就招一个不相干的人做大厨,一个月还能付老大一锭十两的纹银?如此大手笔可不是一般人能出得起的!要知道这儿的经济无论有多发达,正常厨子一月的工钱也不过二三两银子,最好的老手,最高也就能拿个七八两……

白天平安度过,苏烈照样去学坊教他的书,晚上在张驼子酒铺用过晚膳,便不紧不慢地借着西天霞光往回走。

天刚黑下来,黄昭也回来了,苏烈注意观察他的表情,表情里果然包含着沮丧。

黄昭是藏不住心事的人,苏烈靠着桌上的蜡烛读书,专等他自己开口。

“嗨!”黄昭烦躁地挠挠头,在桌子另一边坐下。

“怎么,如此好的工作,第一天干就叹气?”苏烈问,两眼不离书页。

“嗨!”黄昭又叹:“他奶奶的,我总算知道老板为啥请我了。”

“哦?”苏烈放下了书,目光笔直地望着黄昭,“说说看?”

“哼!那老掌柜压根就没打算把我当厨子用,而是作为门神镇邪呢!”

“镇邪?”苏烈一笑,“饭馆厨房里灶火旺盛,哪可能有邪魔入侵?再说,那儿不应该由灶神守护吗?”

“是呀是呀,”黄昭一天下来总算能一吐胸中郁气,情绪又高涨起来,“说起这事还真邪了门了!真香酒楼的厨房呀,比人家一整家饭馆还大,进进出出的三间大房,还连着搭满了葡萄架的天井,设施那叫一个齐全,我前面应聘过的那些厨房,全都只能给看成弹丸之地了!”

第301章 酒楼疑云

黄昭乃武将,性情急躁却从不象女人讲话那样婆妈,更不可能添油加醋,所以苏烈相信从他反映的情况里能获知部分真相,便十分留意地听着。

黄昭道:“大多数人都不爱做饭,觉得油腻腻脏兮兮又幸苦,但要在这种厨房做饭,恐怕能给视为享受呢!那里不仅用具齐全拿取方便,累了还能随便找处阴凉处歇歇。掌柜的为人和善,不耽误功夫就定不会来吆喝谁,可是,偏偏就没有人愿意去那儿帮厨,当然有帮厨的也没用,前堂没啥客人,厨子做给谁吃呀?”

“有名望的大厨师不乐意去帮厨,是因为真香酒楼的厨房闹鬼吧?正因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于是连食客也不敢上门了。酒楼掌柜之所以愿意请你,是因为看中了你的身板与粗声大气的武将作派,想让你呆在厨房地界与鬼对抗。”

苏烈闻一知十,听黄昭讲到这一块,基本已分析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哇~哇哇哇!”黄昭瞪圆眼,既震惊又佩服地望着苏烈,“大哥,你该不会懂得五行八卦,风水算命啥的吧?为啥人没去那儿,就把我后面要说的全说出来啦?几乎一个字都不落呢!”

苏烈抚须一笑道:“其实昨天我就略猜出了一些原由,今天你已提供如此多线索,我要仍不明白,那就是个傻子。”

“这……哦……”黄昭张着嘴拍脑袋,依然认为苏烈实在是太聪明了。

苏烈道:“真香酒楼若真招你去做大厨,怎可能连试菜环节都省略?从头到尾,就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地告诉人家掌柜,你是来应聘厨子的,人家便正好顺水推舟,免得说出厨房真像吓跑你。长安城的镖局请一位合格的镖师,一月十两银子应只算是起步价,从这点看,掌柜的没亏待你也没亏待自己。”

“哈哈,叫大哥如此分析,我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黄昭拍掌大笑。

苏烈问:“闲话少叙,今日你进人家厨房,除去观察那厨房有多宽敞漂亮,可发现了任何不妥?”

黄昭直挠后脑勺:“不妥?没有呀?除去那紫菜蛋花汤味淡了一点……”

“嗨呀~”见这家伙就是说不到点子上,苏烈一烦,端起书不理他了。

黄昭给晾在一边有点傻眼,使劲想自己是哪儿说得不对了,以至让苏烈生气。

使劲想就总能想出点有价值的信息,他猛然一惊道:“大哥想知道的不妥,可能是在灶台旁边!”

“哦?”苏烈立马又放下了书。实际他只是不想再与黄昭闲扯,注意力压根就没集中在书上,脑子里不停构想真香酒楼厨房有着怎样的怪异呢。

见将军又愿意听他说了,黄昭又来了劲头,眉飞色舞地比划道:“三间厨房里啥都崭新崭新的,就只有第一间里的灶台旁边,摆放了一个又不象铁柜子,又不象铁桌子的物件,体积挺大,比灶台高出了一半,上面堆满了铁锅铁铲还有碗筷等杂物,然而说它是柜子吧,中间却是实心的打不开,所以没有利用空间。”

“想必是掌柜家中用剩的旧物,无处搁放于是摆在灶边吧,应该不足为奇。”苏烈回答,尽管心中不是这么想。

黄昭倒是当真了,点头道:“这是有可能的,毕竟堂前堂后除去铁锅铁铲等小东西,它就是唯一的铁造物品了,并且看上去锈迹斑斑,应是已使用多年。真奇怪掌柜干嘛不把它直接扔弃,还要摆放在那儿破坏整体美观。如果是放置一个古色古香的碗柜,看着就顺眼了呢。”

苏烈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如果扔弃不掉呢?”

“啊?”黄昭一呆,他可没想过,奇怪的铁疙瘩堆那儿会是这个原因,便笑着打趣道:“那是个死物,再怎么重,找十来个大汉也抬出去了,怎就会扔不掉?”

苏烈问:“你可有走过去细瞧?当真除去是打不开的废铁,就再没任何异常了?”

黄昭屏住气回想片刻,答道:“我好奇心重,还真靠近瞧过。那就是一大块找不到开口的废物,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我第一次把手搭上去,我竟觉得铁块微震了一下……”

“嗯?你确定没弄错?”苏烈听得更有兴致了,半边身子都倾了过来。

这下黄昭反而有点顾虑。他在长城守卫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领军人物,说话素来谨慎,可不愿无中生有地说那些无影之事,特别还是对自己的上司。

他迟疑地回答:“确定嘛,我就不敢这么说了。就那一下下,并且极其轻微,是我的错觉也说不准,又或者震动是从地板传来的……”

……

这一夜,黄昭睡得特别安稳,躺在木板上大打呼噜,震得房顶都嗡嗡作响。

苏烈却披衣站在窗前,仰望当空那一轮皓月,见她不时被飘忽的云朵遮蔽光彩。但云动月不动,所以月亮总有露出真容的时刻,这就象苏烈现在的心情,与真香酒楼有关的疑云笼罩在他心头,他期望很快就能将疑云拨散。

“在转折期,你将遇到一个过去从未遇见的怪人。此人将为你回归长城守卫军军营,重担统领大任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

“当我第一次把手搭上去,我竟觉得铁块微震了一下……”

……

各种各样的思绪,如沸腾的滚水般在苏烈脑子里翻滚,他无法入睡,既为过去难过,又为未来担忧。转折期的等待,漫长而无助,不管他有怎样的想法,怎样的抱负,都只能深埋于心,无法向任何人言说,纵然是过去的爱将出现眼前,二人平日里说的也全是不相干的话题,钟馗与虚罔空间之事他一个字也不敢透露,否则就有可能因泄露天机而再次改变长城守卫军的命运……

这命运啊,是多么折磨人的字眼!它到底是神是妖还是魔?最关键的是,它是否真实地存在于生活中?

远处传来沉闷的梆子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如鬼魂在召唤着同伴。人们总好奇敲梆子的更夫究竟是人是鬼,却从无人敢上街一看究竟。

苏烈走回床边,合衣躺下,琢磨着明天,一定要亲自去真香酒楼探一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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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暗中观察

自打饮下陈公公捧来的“毒酒”后陷入昏迷,又从昏迷中苏醒,苏烈就没停止过寻找钟馗提过的怪人。

这么多年了,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被他悄悄打量与研究,久而久之,“暗中观察”已成了他的生活习惯。

假如苏烈是没有耐心,没有韧劲的寻常人,只怕早就放弃了,融入了市井小民的简单生活,不再抱有安邦定国平天下的远大志向,然而他是苏烈,有着与长城一样坚定的意志,一样风雨不摧的精神,所以他怎么会向时光屈服,向命运低头呢?

东市他不常去,觉得实在是太喧闹,并且对守卫军至关重要的人物,总不会流连于闹市区,在那里抛头露脸吧?

然而今夜,苏烈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犯了想当然的错误!既然是没有目标,没有范围的搜索,那么无论哪里都具有搜索价值,他又怎能偏于一隅,用自己确定的标准来断定那人的喜好与出入场所呢?

苏烈不敢断言黄昭发现的那堆废铁与怪人有关联,但至少说明繁华的东市,他忽略的地方里隐藏了更多找得出怪人的线索,从明天起,他就必须转移阵地,多往东市走动了!

第二天,苏烈借口连日劳累,身子不爽,只上了上午半天课,就打发孩子们回家了。

锁好求真学坊的木门,他改变平日惯常走的方向,不入古图街,而是走上了朱雀大街,一路望东而去。

按照黄昭留下的地址,苏烈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真香大酒楼。

站在外面的台阶上看,那酒楼叫一个气派,绝对会是长安城里达官贵人们爱去的场所。然而也正如黄昭所说,门前小二牵马的马道上只有白白的道路,道路上既没漏一坨马粪也没留一根稻草,丝毫看不出迎来送往的热烈气氛。两名小厮没精打采地靠在门柱上玩手指,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苏烈多了个心眼,他只是在外瞧瞧,便去了真香酒楼旁边的另一家饭馆。

那家饭馆名叫“曹师傅”,门面与真香没法比,最多仅它三分之一那么大,到了晌午店中伙计们却忙得热火朝天,都恨不得两脚离地飞着走了。

苏烈等了好一会儿,才给个伙计殷情地领着往里进。他是要等靠窗的位置,那儿正好能瞧见真香酒楼的侧门。

小二扯下挂在肩头的毛巾又擦桌子又抹条凳,请苏烈坐下就等他点单。

苏烈却不着急,偏头瞅着真香酒楼问:“不瞒这位小哥说,在下打外地来,就想品一品长安城里的特色菜肴。见那家酒楼门头敞亮,金漆大招牌叫一个气派,想必里面有名厨,便想进去一试,谁料看来看去似乎就我一个客,那哪儿还敢试呀?于是就来了你家。”

小二们最拿手的活计就是磨嘴皮子,为了成功招揽客人,天上的地下的没的有的都能海吹一通,所以苏烈知道,他不必点名意图,只需稍加指点就必能从这伙计嘴里套出料。

果不其然,一听苏烈的打算,这小子光滑的圆脸就笑得皱成了沙皮狗,竖着大拇指直夸:“哎呦喂我的爷,您可真是比下凡的神仙还明智呐!就他们家,您那要进去,不光得悔黑肠子还得沾一身晦气!吃地道长安菜?呸!那是做梦!”

“啊?此话怎讲?”苏烈不用装,确实对小二的话感到吃惊。

小二唾沫横飞地嚷道:“您千万别以为我这是在贬低同行,您要这么以为,就去这整个东市打听打听,看有谁不知道他家的臭名声!那是家闹鬼的酒楼,姓薛的老掌柜从他老丈人手里接过来的时候还兴旺发达,不知怎的到他这儿就出了大事,凡是进去吃过饭的食客都得闹肚子,哎呦喂那拉的叫一个惨,长安城那时都开始流行谚语啦!”

“哦?那谚语怎讲?”苏烈饶有兴致,对小二的话听得津津有味。

客人捧场,小二讲得更带劲儿,又用毛巾抹一遍桌子,然后抹抹额头的汗道:“真香香,真香臭,吃了真香肠子漏。真香火,茅厕火,东市茅厕用不够。”

“哈哈哈~”苏烈故作庸俗,给小二逗得哈哈大笑,边笑边指着他道:“你这可恶的小厮,故意编些话来逗人,别说竟还有点押韵!”

小二这一听就不乐意了,撇嘴挑眉地气道:“我说客官,这全朱雀大街,上到八十岁老头,下到三岁娃娃都会念的谚语,我上哪儿编派来糊弄人?不信你去找个老人家问问,当年真香酒楼出事那会儿,长安城的医馆有多忙!治腹泻的人排队排得转了弯,他赚大钱的同时,带着医馆生意也火了一把……”

苏烈笑容一敛,仿佛是信了,忙问:“这么说,那酒楼还真有古怪?其实食物没清理干净,偶有让食客吃坏肚子也不足为怪,整理后厨即可,又何须闹到如此地步,弄得他快关门大吉了?”

客人终于信了,头脑简单的小二舒了口气,又乐呵起来:“可不是,怪不是怪在他的食物会吃坏人,而是怪在一直会吃坏人!好几年过去,薛大掌柜想方设法查找食物坏肚的原因,请了一批又一批懂这行的人去查验,又将后厨翻新了好几次,却都无济于事。每一次停业整顿后,大家都以为他家整顿好了,可以放心去吃,结果仍是吃了后拉个不停,再以后,谁还敢信呀?您说说,这不是闹鬼又是什么?”

“嗯,照你这么说,还真只有鬼魂一说才能解释这怪现象。”苏烈两手撑桌子若有所思。

略一思索,他又问:“那么小哥是否还记得,真香酒楼是打啥时候建起来的?期间又有没经历过啥特别的事件?”

“这个嘛~”小二歪着脑袋想半天。

“嗨嗨~我说阿东,店里人人都忙得象苍蝇乱飞似的,怎么就你闲得慌,还能站这儿不做事的?信不信我扣你半月工钱!”

曹师傅饭馆的掌柜盯着靠窗那桌老半天了,就见那长大络腮胡子,脸上有疤的大个子客人啥菜不点,光顾着和他的伙计聊天,还是在这营业高峰期,能不光火吗?

第303章 陆氏家丑(一)

真香大酒楼历史长,名叫阿东的小伙计年纪轻,要他讲述过去的事儿挺困难,苏烈这么一问,他还真答不上来,再给掌柜恶声恶气地吆喝,顿时就慌了,忙连连答“是”,要从桌边跑开去。

苏烈见惹伙计挨骂,过意不去,拿出一吊钱,大大方方放在了桌上。

这下阿东不紧张了,斗牛狗般的笑容回来,市侩地不先拿钱,而是点头哈腰问:“客观您打算吃点啥尽管点,小的在这伺候着呐!”

掌柜正是姓曹,所以给饭馆起名“曹师傅”,曹掌柜开始时恼火,以为来了个专探消息不掏钱的主,但等见一吊钱给窗外的太阳照着发光,两条细眼就更眯成了一条缝,知道这是碰上大主顾了,铁定不会是只点碗面汤之流。

他主动迎上来,肥胖大手推开阿东道:“去去去,笨口拙舌又毛手毛脚的,没伺候好这位爷就扣你一月工钱!你去那边几桌招呼,这桌我来!”

有曹掌柜解围,阿东求之不得,嬉皮笑脸地唱个喏就跑开了。

这位曹掌柜,看上去五十来岁,生得肥头大耳一脸横肉,随便打哪面看都是见钱眼看的主,苏烈也高兴了,琢磨着这正是他巴不得要找的交谈对象。

苏烈拉开自己左手边一条长凳道:“这可真是天遂人愿,在下今日福星高照了!不瞒您说,我是打别的地方来,想在这里物色店面做点干货类的生意,却苦于没个相熟的人指引路径。老板您是当地人,又见多识广,想必能为在下指点迷津。”

曹老板瞧着长凳想坐不敢坐,苏烈尽管没着战甲,那一身威武气质却是谁见了也不敢随意靠近,只好尴尬地笑道:“嘿嘿嘿,大爷这是抬举小的了,小的可不敢与大爷高攀。小的贱姓曹,您不管问啥只要是小的知道的都定会据实回答,要说指点,可就折煞小的了!”

苏烈拍拍条凳道:“原来是曹掌柜,失敬失敬!您可千万别同我客气,不就是坐下同饮一杯水酒吗?由此结实个朋友,今后生意多条路子,对你我都是好事,又何乐而不为?”

这话说得曹掌柜动心,做生意的人天南海北交游广阔,时不时就能带朋友来照顾生意,多了这么位主顾,将来还愁他不做回头客?

于是小心翼翼地粘着凳子边坐下,又向苏烈那边凑了凑近前。

苏烈先点下一壶槐花酒,两碟冷菜与两碟热菜,便道:“在下见真香大酒楼大,想着今后往里面送干货,与他做个长期生意,却不料如此萧条,真是百思不解。生意做不成无所谓,反正长安城里生意兴隆的馆子多得去了,就比如曹掌柜您这家。不过关于那酒楼的来龙去脉,您能否告知一二?呵呵,不为别的,全为医我这对当地风土人情的猎奇之心呢。”

此话说得多么冠冕,曹掌柜再圆滑也起不了半点疑心,高兴地笑道:“那是那是,换作是我,听见怪事也必要打探怪从何来。我就这么同您讲吧,真香酒楼属于长安城的百年老店,当年陆家是从长城那边的关外逃难进入的长安城。哎,要说那陆家祖先大概也是积了德,既躲过了魔种挑起的战乱,来此地后又能把生意坐起来,实在羡煞旁人。真香开始只是间小茶铺,姓陆的和他老婆没日没夜地忙,为多赚银钱兼做了早餐生意。早餐生意好得不得了,二人便又打起了扩张茶铺,像模像样搭个店面的主意。那时候呀,长安城没现在热闹,饭馆家数寥寥可数,味道也不怎么滴。陆大娘一双巧手,鸡蛋花能做出鲍鱼汤的滋味,你说他能不火嘛?没出三年,巴掌大的铺面就扩充了十几倍,再过两年,第二层也搭起来了。等到陆老板的儿子接手,逢饭点时二楼都不够坐啦,于是自然而然的,第三层楼也盖上去咯。”

“呵呵~看来正如您说,那陆家是祖坟位置选得好,坟头冒了青烟,才能迎来这世代红火的生意呢。”苏烈打趣地插道。

曹掌柜连连点头,但两道黑里发黄的眉毛一竖,肥脸拉下来道:“不过嘛,运气是运气,却只能给看作是时运,时运一过,倒霉事儿就一桩接一桩往他家门槛上踩啦!”

“呦,这话又从何说起?”到了苏烈最关心的部分,他支楞起耳朵,脸上却还是若有若无地透着漫不经心。

曹掌柜生怕苏烈不爱听了,描述时还加了表情助兴,“陆老板的儿子,是个叫陆旻的混小子,仗着家里有钱,平日里横行霸道,眠花宿柳,啥坏事都能干出来。陆家夫妇知他成日游手好闲的不是个事儿,但想管也管不了。宝贝疙瘩,打不得骂不得,好好说他不听,最多阳奉阴违地嗯哼几句,就又跑出去吃喝嫖赌了。时间一长,陆老爷就只好开始为儿子张罗婚事,心想有了妻子管束,那小子总不至于还成天不务正业了吧!”

“哼~”苏烈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这态度不无道理,一棵苗种下去时根子歪了,谁能指望等他长起来后还能再往正里扶?父母管不住他,妻子就能了?别说一个妻子不能,哪怕给他娶上十房八房的,也无济于事吧?

果然曹掌柜就说:“不出仨月,爹妈就为陆旻物色到了一户王姓人家的小姐。那姑娘知书达理,长得又漂亮,周围十里八里只要家里有儿子的,都止不住要找媒人上门说亲,谁知王家还就相中了陆家,同意把女儿嫁给陆旻那混蛋。王小姐过门后两年,生下个闺女,取名云儿,全家人都欢喜不过,就只有陆旻成天摔摔打打万事皆不如意。他借口妻子生不出儿子,故态复萌,不仅又开始干坏事,还变本加厉地大肆挥霍,经常半月都不归家,唯有等在外面把身上的银子全花干净了,才跑回去拿钱。”

苏烈听得气愤,险些拍桌子,但大庭广众之下,终究是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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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陆氏家丑(二)

曹掌柜继续:“陆氏夫妇恨铁不成钢,陆老爷子一怒之下坚决不再给儿子一个子儿,陆旻万般无奈,就只能在老婆身上打主意。王氏陪嫁带过来的财产没多久就给丈夫输了个精光,这不得止,陆旻在赌场输红了眼,潜入酒楼帐房偷钱被抓,给他爹骂得头不是头脸不是脸,竟打起了自己女儿的主意,差点就把小云儿带出去给卖了……”

“什么?!”听到这儿,苏烈怎还能按耐怒火?就算不拍桌子,两眼也射出了寒光。

堂堂长城守卫军大将军,哪怕仅坐着也能不怒自威,现在发了火,又岂是常人敢仰视的?曹掌柜吓得端酒杯的手一抖,一杯酒就洒在了前襟上。

苏烈这才回过神,知道自己是情不自禁忘了掩饰,再想补救已来不及,就唯有当做没事人一般换上笑脸,拱手道歉:“呀,吓到曹老板可真不好意思,苏某素来嫉恶如仇,听见不平事就会有点脾气,还望曹老板海涵!”

曹掌柜用衣袖擦着前襟,心想这家伙到底啥来头?实在是气势惊人,肯定不是寻常百姓呀!所以自己还是得小心伺候着点。

他哪敢有怨言,摆手道:“原来是苏先生,您真是言重啦!这样的事任谁听了,只要是有点血性的也会抱不平,又何况是您这样的人物?不过嘛,怎么说那事也已过去几十年,当年的小云儿给她娘抢回来,算是免除场人生大劫。但可怜的王氏本来就虚弱,经不得吓,给这事一闹更是一病不起,没多久就病死榻上。至于陆旻那混蛋,女儿没卖成,没钱还赌债,硬生生叫人给打死了。您说吧,他家是有钱,问题是没权呀!一不是大官,二朝中没后台,打死他能算多大件官司?衙门官差随便抓个人交差,这人命大案就算了了。当然也是那陆旻该死,没人为他申冤。媳妇儿要还活着,陆家老夫妇爱子心切还能去为官司张罗,可他们是眼睁睁看着儿子逼死媳妇的,连孙女都险些落进火坑,心是彻底凉啦,人要活着还会去打点,这死了,也就死了吧,就当他们只是养了条恶犬。”

“哼哼,这比喻倒是恰当得很!”苏烈捏着拳头夸赞。

曹掌柜接着道:“就这样,一对老夫妇,将小云儿又当孙女又当女儿地拉扯大,爱得如珍似宝,等云儿长到十六岁,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却怎么都舍不得给嫁出去。云儿也粘着阿公阿奶死活不出门,明明白白就说这辈子生在这家中,就必定要老死在这家中!光阴似箭,一晃婚事就拖了四年,陆家名声响,云儿又生得乖巧,得了她母亲的容貌与品性,那说媒的多的呦,一年里门槛要换上好几条!”

古代女子,十六七岁出嫁很正常,过了二十还没嫁的就成老姑娘了,“价值”自然逐年降低,再想寻好婆家,找到如意郎君,就一年比一年难。

苏烈笑问:“莫不是最后陆掌柜就来了个倒插门栓,给孙女找个了上门女婿。”

“哈~”曹掌柜一拍巴掌,哪怕在嘈杂喧闹的大堂中也显得清晰,惹了临近的几桌食客往这边看。

曹掌柜无所顾忌地继续:“云儿小姐爱舞文弄墨,打小陆老爷子就为她请各路先生教授文学牌技与琴艺,这样的才女必得嫁才子才登对呀,于是便来了个文试招亲,最终小姐相上了一位姓薛的外乡公子。那人来长安赶考,最后沦为落第举子,靠在街上卖字画为生。陆老夫妇看得开,认为大富之家的子女不一定靠得住,就如他们自己那不肖子。贫寒中人能吃苦耐劳,并且也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这样的人相比官宦子弟定然更加可靠。当然还有重要一点嘛,就是家底不错的人,又有几个愿意把儿子拱手送给别人当赘婿,简直像是给嫁出去了似的?”

“呵呵,陆老爷子果然是通情达理之人,这样云儿小姐的终身幸福,就有着落了吧?”苏烈拈须笑问。

曹掌柜皱紧的眉头不松开,一脸肥肉随表情荡来荡去的,“照理说该是这样,但可惜大概是陆旻作孽太多,老天降了报应,没降到他爹妈身上,却降到了女儿女婿身上。”

“哦?为何要这样说?”苏烈心中一紧,急忙追问。

曹掌柜道:“正如陆老爷子所想,那位名叫薛谨的薛相公,为人谨慎,又十分勤勉,入赘后包揽了家中大小事务,老两口天天就乐得轻松地安享晚福了。这样过了大概十年,其间两个重孙子出世,陆家的幸福生活都圆满得无可挑剔,但十年后,老两口相继去世,家里问题就出来了。当然薛氏夫妇的感情还是很好的,但真香大酒楼的生意却因腹泻事件一落千丈,眼看就快撑不起一头家了。”

苏烈的心跟随曹老板的讲述一起一伏,听到这儿就知厨房闹鬼的事快出来了,于是更加专注。

曹掌柜道:“说起闹鬼之事,就得讲一讲那位薛公子了。他打离长安城挺远的涂县来,说是打小就具有招鬼体质,别人晚上见鬼也属罕见,他是连白天都能经常见鬼魂走动的。涂县偏僻,县城后的大山又有坟场,他从小父母双亡,寄居于舅父舅母家,说白了就是寄人篱下,等到了十几岁,便打算着进京谋个一官半职,摆脱蜗居县城的不幸生活。再加上长安城繁荣,阳气充足,夜间又有宵禁制度不必出门,这给鬼魂纠缠的烦恼也能免除,便来到了这里。岂料他不争气,屡试落地,索性也不考了,但也不回老家,只是留在长安谋生,这官虽没做着,倒真再不给鬼纠缠了。入赘入陆家时,他一贫如洗,没资格提任何条件,唯一请求陆老爷子允准的,就是带块铁团来。”

“什么?带块铁团进人家家做女婿?”这要求提得确实古怪,对世间事见怪不怪的苏烈,也听得不解了。

曹掌柜点头又摇头,重重叹道:“陆老爷子没把这当回事,就想着不是一块铁吗?估计姑爷爱捣弄这些玩意儿,就由得他吧,于是答应了,谁知这样才酿成了后面的祸事。”

第305章 铁团奇闻

苏烈从曹掌柜的话里抓住了重要几点信息。

其一,所谓的真香大酒楼闹鬼事件,正是因黄昭描述的那堆废铁而起。其二,废铁与陆家的倒插门姑爷薛谨有关,弄清楚薛谨与废铁的关系,说不定就能查清闹鬼真相。其三,也可称作是最为重要的一点,酒楼生意都垮到这个地步了,薛谨依然不丢弃废铁,要不就是废铁真丢不掉,要不就是那东西薛谨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总之它就不可能从酒楼后厨给挪出来。

但有一点,苏烈又弄不明白了,问曹掌柜道:“你们作为外人,怎会知道陆家那铁团之事?薛谨要真是个斯文读书人,又怎会将家中事这样不加遮拦地向外宣扬?就算他夫人云儿,也不会一面继续表现得知书识礼,一面与街坊邻里谈论自己的夫君吧?”

“嘿嘿~”曹老板不好意思了,堆满肥肉的脸颊颤动两下,尴尬地说:“照理说,咱是不该乱打听人家的私事,然而苏先生您也知道,商场如战场,我们这些小饭馆虽然是东市的后起之秀,也总是要找活路的呀。这么多年了,真香大酒楼都是一家独大,但凡有点钱的主儿都只往他那跑,他一层二层三层地往上盖,占的虽不是咱的地盘,招待的可是咱的食客呀,所以买通他店里一两个伙计,打听点八卦内容,总不至于触犯王法吧?”

“呵呵呵~好一个商场如战场,原来曹掌柜如此瞧得起苏某,告知的竟全是不为人知的内幕消息!”苏烈还以为铁团之事在长安城已街知巷闻了呢,搞了半天原来是曹掌柜花银子“买”来的!

曹掌柜胖脸红成猪肝色,看来是个敢做不敢认的主儿。他瞧着苏烈象有钱人,将来说不定还用得着,为打巴结真是啥都豁出去不要了,耳听对方嘲笑,忙掩饰道:“这个这个,让苏先生见笑了!实话实说,这些事我确已得知,真假虚实就由先生自行判断吧。其实从打知道起我就没向任何人透露过,甚至包括家人,先生您怎么看都不是那类爱嚼舌根的,既然咱都成了朋友,您又这样大手笔地在我自己店里请我吃酒,我又焉有不信之理?您问了我要不说,岂不就见外了嘛?”

嘿,这嘴巴麻溜的,决不让自己吃亏!

苏烈笑道:“是是是,都是苏某多嘴,要问这些不该问的。也罢,听了这样多新鲜事,这一顿呀,我请您请得心甘情愿,将来有机会,咱们继续把酒叙谈!”

说到这儿,苏烈就有了去意。曹掌柜看看那二冷二热四只碟子,菜都尽叫自己吃了,这位风度翩翩的苏先生几乎就没动筷子,那可怎么好意思?但若不收人家钱,桌上的铜子儿是多么诱人,哪有放跑眼前财的道理?

他想了想,咧嘴乐道:“这样吧,苏先生既是客人又是朋友,我叩扰你一餐,就只说了这么几句,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就再多向您透露一点,也好断了您真想和薛老板做生意的念想。”

“哦?曹掌柜可真是有心了!”苏烈不愿浪费时间,确实打算抬脚走人了。掌握了这些情况,再进真香大酒楼就有了几分探出真相的胜算。不过听曹掌柜说还有料爆,自然不介意多留片刻,脚便又缩了回来。

曹掌柜道:“您一定也想听听,陆家是怎么应付那块铁团的对吧?”

苏烈点头。

曹掌柜道:“薛谨与陆云儿成亲后,他原来居住的屋子就不用续租啦,陆老爷便派了家中两名小厮去帮忙搬东西。谁知小厮回来禀报,说姑爷东西太重,两个人手实在不够,得再找他十来个去。陆老爷听了可觉得奇怪了,一个落魄小子,最重的也就是堆书,能重到哪儿去?好奇心起,老爷子带上十几名家丁兼伙计,一摇一摆就跟着去了。结果您猜怎么着?到薛谨的下榻处一瞧,妈呀,那哪是间屋子,明明就是间废弃的大观音庙!薛谨在后面柴房住,隔壁一间是书房,而正前面宝殿上该放佛像的位置,摆的正是姑爷说必须带着的那块铁!”

“啊?那薛谨挪走佛像,在莲花座里放了铁团?”

苏烈听着委实觉得好笑,暗想那位上门姑爷别是脑子不太正常,或者书读得太多以至不敬佛祖了吧?

曹掌柜继续道:“如此庞然大物,还是从庙里出来的,陆老爷就不乐意了,不太愿意再帮姑爷这个忙。薛谨别看生性懦弱,倔起来也不好惹,当场就说这是婚前双方定好的条件,总不能婚后反悔,若铁团不能跟着一起走,他就绝不离开破庙,要不老婆跟他来破庙住,要不就和离!

“这话把陆老爷气得险些当场吐血,但他也是讲道理的人,想一想,好象确实是先没把话问清楚,当时自己或老伴儿要多个心眼,问姑爷铁团有多大,就不至于这会儿给他拿捏住了。孙女好歹也嫁了,万一真和离,将来还怎么做人?到这破庙里陪夫君住就更不像话了,哪有千金大小姐出嫁后沦为乞丐的?万般无奈下,陆老爷只能答应搬铁团,十三名壮汉,硬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铁团搬上一辆铁打的极为牢固的车,然后拖着往陆宅走。走半道上,陆老爷又开始琢磨,然后和姑爷商量,说你看这么着行不?这玩意儿整家里头,搁哪儿都碍事,不如放去酒楼吧,撂厨房里还能当个家伙摆东西。对薛谨而言,只要能带着铁团走他就都不挑,酒楼迟早是自己的,放那儿和放家里没啥区别,也就答应了。”

苏烈又有点听不明白,问道:“曹掌柜前后的讲述,似乎有点搭不上啊?”

曹掌柜一愣,“何处搭不上?我说的这些可全是真的,没半字妄言呢!”

苏烈道:“您别误会,我能坐这儿听就自然信您。可您曾说食客腹泻事件的起因,是那铁团,而事件发生时陆老爷都过世了,那又怎么会……”

第306章 实地探访

“哦哦~您是在纠结这个!”曹掌柜明白了,转转胖手道:“这没啥难理解的,一切还是归结于那铁团,刚送进酒楼时,铁团安安静静全没毛病,陆老爷转眼都把这事儿给抛脑后去了。可等他和老伴去世后,铁团的变化就发生了。”

曹掌柜的回答,证实了苏烈的猜测:那铁团果真是有生命的物体,也难怪黄昭手按上去会察觉到产生了微震,作为军中大将,他感官之敏锐自然超乎常人。

苏烈能武能文,自幼涉猎群书,早已知晓王者大陆诞生之初,曾出现一神奇工匠名为鲁班,属于是半人半神的人物。大陆上无人真正见过他,却随处可享用来自于他的发明创造,以至他被尊奉成了所有工匠的鼻祖,工匠聚居地常能见到为其立起的供奉香火的神庙。

这些对苏烈而言都只能算闻之一笑的野史传说,然而当有一天,他得知长城的创建者也是鲁班大师时,感受便彻底不同,忍不住阅遍了与此人有关的古籍,从此明白他不仅擅长创造无生命之物,还在建立机甲人方面有着独一无二的建树,这可真令人眼界大开!

可惜的是,史料记载的那些大师创造的人偶,无论是铁造还是木造,至今都无处可寻。照理说机械造物不会象吃五谷杂粮的平凡人那样生老病死,应该有大多数至今仍然存在,那么他们潜去了何处?想必是隐居山林,只与财狼虎豹为伴,在寻常闹市难觅踪迹吧?

见苏烈兀自发愣,曹掌柜又以为他怀疑,急于证实自己:“这事您还真别不信!据从真香大酒楼辞工出来的厨子偷偷告诉别人,陆老爷子死后第三天,半夜里厨房就有了动静,是低低的呜呜声,如人在哭,并且厨子留在碗橱里的,准备第二天用的食材,也能有一半不翼而飞,但等发现了四处查看一番,却找不出任何遭人盗取的痕迹。这事连续发生几次,连衙门官差都惊动了,数番前来查看,却无果而返,最后再也不愿浪费人力在这无头公案上,便不了了之。”

“机甲人竟也需要吃东西?怕是担心叫陆老爷赶走,不得已悄没声忍了这么些年,估计是饿坏了。”苏烈不吭声地闷想。

曹掌柜道:“打从食物失窃案发生起,食客吃完饭腹泻的事就闹开了。新接手的薛掌柜一筹莫展,次次当有官人去查,他都显得挺抗拒,但又不敢阻拦,便只呆在一旁看着,等官人们一无所获地离开,他就又开始张罗,仿佛没事人一般。然而等事件闹大,老主顾们都跑光了,他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但又能有啥法子?于是呀,街头巷尾逐渐地流传起了一个解释,说是陆家不肖子陆旻生前作孽太多,整出不少冤鬼,但陆老爷子生平乐善好施,是个大善人,冤鬼们就不来寻他的晦气,专等他死了再来捣乱。说白了,也就是陆家好运走到头,从今往后就要走霉运败落咯……”

……

走出曹师傅饭馆,苏烈茫然地站在大街上。他不是找不着去的地方,而是踌躇着该怎样走进真香酒楼,与那位薛掌柜攀谈起来。

他担心的也不是薛掌柜是那蔽明塞聪的难缠人物,而是怕自己再次失望,忙乎半天后发现曹掌柜描述的铁团依然不是钟馗暗示的关键人物,他这趟如过去一样,依然踩了个空。

不管内心多么矛盾,脚步也不能停。干一件事时要老担心着结果,就必然无法泰然处之,这可不是他苏烈的为人之道。

自我鼓励一番,苏烈重振精神,迈步走进了那间令长安城里的达官贵人们避之唯恐不及,却仍开门迎客的古怪酒楼。

自打生意日渐清淡,厨子也一个接一个地辞工不干后,薛掌柜就遣散几十名跑堂伙计,只留了三个手脚麻利,又能说会道的撑门面。若真偶然有一两个不知情的食客撞进来,便是由他亲自下厨。反正偶尔收拾几个小菜的活计不重,他还乐得活动一下坐酸了的筋骨。这种客人,通常不是本地人,他们走南闯北地,吃完饭就走,所以那食物落肚后是否产生了不良后果,无法追溯。

听曹掌柜介绍,薛掌柜也属是斯文的读书人,苏烈敬之,整一整衣冠后才往里走。

前天来个粗莽汉子,不是食客是应聘厨子的,给老板留下取代灶神做了镇厨房的门神,今天又来个一脸虬髯还挂着伤疤的大汉,怎么看都比前面那位还要威风许多,莫非又是来应聘厨子的?怎的如今识厨艺之人都变了这副模样,跟要上战场打仗似的?

三名伙计闲得发慌,坐在门口条凳上边拍苍蝇边闲聊,见苏烈踩着台阶往里走便一齐站了起来。

那五级台阶,过去可是铺着红毯的,现在不仅红毯不见,还落满灰尘与树叶,果然这酒楼景象是无比的萧索。

苏烈走到门口便站住,只因仨伙计堵着门。

“咦,怎么晌午未过,你们这儿就打烊啦?”苏烈故作惊奇地问。

呀,还真又撞来个外乡楞头鹅!看来老板有的忙乎了!

仨伙计本来发呆,最先回过神的那位脸上立即堆了笑,腰弓成九十度地用屁股扫开两位同伴,把苏烈让了进去。

“来咧您呢,客官您这是要点菜吃饭,还是来点小酒?本店要啥有啥,应有尽有,准保能让您满意!”

小二口舌生花,把个拉肚酒楼夸得如瑶池仙阁,不明真相的人还真能给他忽悠住。

苏烈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在下已用过午膳,信步走来此处,想起朋友在里面帮工,便来探视一下。”

“啊?这人竟跑来这静得闹鬼的酒楼看朋友?”仨伙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摸不着头脑。通常进出真香酒楼的固定人员就四个,他们和掌柜的,现在再加上个刚上工的假门神,可眼前大汉,能认识他们其中哪一位呀?

苏烈不为难伙计,直接点名:“我是你们昨日来上工的黄大厨的大哥,今日前来,想看看他在此处可有安定下来。”

第307章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

“哦哦哦~”

仨伙计一听顿时恍然大悟,个个都险些笑出声。“黄大厨”这名头,大概是那尊假门神自己给自己安的吧?叫起来竟忒响亮呢!

唱喏的伙计道:“哎呦这位客官,原来您是来瞧朋友的!黄……哦大厨现正在后面忙活,您先坐会儿,我去请他出来可好?”

苏烈其实是冲薛掌柜而来,但怎好一进门就吆喝着找掌柜?自然得拿黄昭过桥,便满意地点头,捡了张靠墙角里的桌子坐下,这样等下方便与薛掌柜叙谈,不容易叫人把话听了去。

大中午的,人吃饱了容易犯困,黄昭正坐在天井的回廊下,借着葡萄架的荫凉打盹呢,蓦地就叫人摇醒,说他大哥来瞧他,正坐大堂那儿等着。

“我大哥?我哪来的……呀!”

黄昭本来迷糊,但想起苏烈就瞬间惊醒,蹦跳着往前堂跑。苏烈照理该呆在西市的求真学坊里照看学生,怎的忽然在这儿冒泡了?但“大哥”要不是他,还能是谁?

不用伙计带路,黄昭急匆匆奔进一楼饭堂,四下搜寻一番,还真在角落里找见了苏烈,那人一板一眼地坐着品茶,看样子还不知道但凡走进这酒楼,不管吃啥喝啥都会闹肚子的怪事。

“哎呀呀,大哥,你怎的就寻到这儿来了?”黄昭又高兴又不好意思,走到桌边竟显得扭捏。

苏烈笑着为他拉开散发香气的黄梨木椅道:“你找的这份工不错,大哥高兴,便早收了课来看看你。”

黄昭惶恐地坐下。对这位昔日上司,他昔日的敬意丝毫未减,嘴里叫着大哥,行为上却始终如下属那样拘谨。

苏烈故意问:“特意等午市快收市了来,没占你时间吧?要不咱点俩小菜,也免得掌柜的有意见?”

黄昭总那么缺心眼儿,一挥大手答:“大哥哪里话,别说今日的午市不打扰,纵然是明日后日的也打扰不了。你来了掌柜的高兴都来不及呢,好歹也能假装下客人。”

那年过半百,头发胡子已因过度发愁而花白的薛掌柜其实就坐在旁边的小帐房里,外面动静听得一清二楚,黄昭那话落进他耳中,令他是既气恼又悲哀,忍不住就要向外走。但毕竟有着读书人的沉稳,他砸了两下枯枯的嘴唇,暂时没挪窝。

苏烈故作惊讶地问:“呀,兄弟,你这找的是份啥工?忒大一个酒楼,却连个客人都没有,别是有啥问题吧?”

黄昭也是今日听三个闲得无聊,所以专拿闲事嚼舌根消遣的小伙计说了,才知这酒楼里的古怪的,还一直当得了宝,打算晚上回去向苏烈转述呢,却不料不用等到晚上,中午就能一吐为快了。

他一把按住苏烈的胳膊,惊道:“大哥好眼力,才刚来就看出了此处有古怪!”

苏烈那个气,心道你认为我是瞎子吗?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此处不妥,你以为人人都似你那般木讷呀?

嘴上却道:“如此大的酒楼,却不及旁边小饭馆的繁荣,你说有无古怪?”

“呵呵呵,是这个道理!”黄昭意识到自己话说得不对,涨红了脸尬笑。

苏烈又问:“你是大厨,却没客人,那你这半天下来都在忙些什么?”

黄昭不好意思地挠头道:“大哥问得好,其实别说半天,哪怕是一天过完后要我回想,我也想不起自己都做过些啥。总之就是要不坐在庭院里数架子上的葡萄粒,要不将**的果蔬扔掉。”

苏烈闭着眼睛也能想出他这工打得有多清闲,便不愿浪费时间,有意往正题上扯:“昨日你说厨房里有一个奇怪的铁柜,形象丑陋并且没有用处,不知可否领大哥去看看?我那屋后的小院空置多时,正好缺个放置盆栽之类的架子,说不定可以花低一点的价钱找掌柜收购?”

“大哥,你……你怎的对那怪东西有兴趣?”黄昭吃惊了,捧着大脑袋愕然望着苏烈。

苏烈反问:“哦?那东西还不能给看吗?”

“当然能给看,只是恐怕客官您挪不走!”

颤颤的声音响起,因为大堂空荡,所以清晰得有些刺耳,吓得本来东倒西歪坐着的仨伙计赶紧起身,垂首侍立在门边,摆出了迎客的样子。

大堂侧面的门帘撩起,白皮细肉只是长了一脸老褶子,且有着五短身材的薛掌柜出现在门帘后。

“哎呦,惊动了掌柜您,可真不好意思!”黄昭也急忙起身,向他新认的衣食父母鞠躬。

苏烈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向薛掌柜抱拳道:“原来是此酒楼的掌柜先生。不才前来探望朋友,却不想惊扰了您,真是罪过。”

比苏烈料想的情况要好,薛掌柜横竖看着也不似生人勿近的难缠角色,尽管不苟言笑,却丝毫没给人凶巴巴的感觉,也难怪仨伙计明知老板在后面也敢把脚搁在条凳上畅聊。

薛掌柜回头瞪了那三个小子一眼,又向苏烈客套道:“这位壮士哪里话,正如我家黄大厨所讲,真香酒楼难得进一位客人,今日您能赏光光临,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又怎会见怪?”

话到此处他左右瞧瞧,做了个“请”的动作道:“您别见外,咱们还是坐下叙谈吧。小姓薛,单名一个谨,人称薛掌柜,就不知壮士如何称呼?”

黄昭心直口快抢着回答:“薛掌柜,这位是我大哥,别看是员武将,其实文采非凡,饱读了天下诗书呢!”

“哦?黄师傅的大哥竟是文武兼修的将才,失敬失敬!就不知该如何称呼?”薛掌柜也拱手作答,话语热烈,语调却始终掌握着儒雅的节奏,这也令苏烈对他产生出几分好感。

“小姓苏,得薛掌柜谬赞,实不敢当!”苏烈也表现得谦逊,回礼后坐回原位。

三人叙礼完毕,言归正传。

苏烈暗中递黄昭一个眼色,示意他别再多言。二人过去在战场上经常用眼神或表情传递讯息,配合可谓相当默契,黄昭便识趣地闭紧了嘴。

苏烈也不开口,专等薛掌柜自己说,以掌握先机。

第308章 鬼力场

薛掌柜是主人,又是不请自来地与苏烈打招呼,当然就得尽主人之谊。

等小伙计重新上过茶水,又摆上一碟花生一碟瓜子,便开口道:“方才听闻苏先生对我那后厨里的废物感兴趣,说要收购,真是打算用来摆放花盆吗?”

好一个开门见山!薛掌柜不拐弯抹角的谈话,投了苏烈的脾气,他虽然有点吃惊,但却没失礼,忙答道:“不错,苏某正有此意,只因昨日我这位兄弟描述铁柜的体积大小,似乎与那庭院的面积附和,便产生了兴趣,就不知薛掌柜能否割爱?”

薛掌柜苦笑,“薛某并非吝啬之人,我真香大酒楼里任何物什若能入苏先生法眼,薛某都不胜荣幸,愿任由您搬走。只是这铁团……”

“哦?薛掌柜是否有何难言之隐?”苏烈也直言不讳,没有隐瞒真实来意的意思。

薛掌柜一脸无奈,答道:“苏先生博览群书,不知可曾读过一本名为《异志录》的远古奇书?”

苏烈知道薛掌柜也是文人,却没料到连此书他也知道,忙答:“读过,并且还深入研究过,知道世间确实存在阴阳交汇的虚罔空间。”

薛掌柜叹了口气,答道:“不错,虚罔空间连接阴阳,对阴鬼有多大影响我不清楚,却很明白阳界人若沾染空间之气,便能打开鬼目,时常受阴鬼困扰。薛某正是这样一位不幸之人,极容易被卷入进鬼力场。”

“鬼力场?!”

这三个字,听得苏烈诧异,黄昭一直不吭声,这时也忍不住嘟哝了一句。

薛掌柜道:“是啊,不怕二位见笑,薛某出生的时辰正是子夜,而家乡所在的位置又距虚罔空间极近,无论时间线还是空间线,都犯了阳界人必须免犯的禁忌,于是就有了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鬼体,这也是当年我立志要留在长安,夜间便无需出门的原因。”

《异志录》中有解释,虚罔空间充斥大量冥气,为阴阳之气交汇形成,却又因具备阴阳双属性而哪个空间都去不得。建立一个具中间介质特性的收纳空间,便能锁住冥气,防止它祸害二界。但气之无形,难以约束,以至总有漏散之气从虚空空洞钻入二界,尽管成不了势,却可能形成微弱气场。

阳气泄露进阴间形成阳力场,阻挠鬼魂进入六道,终日流连于地狱哭嚎。阴气泄露进阳间即形成鬼力场,专门纠缠刚出世的婴儿,将他们变为鬼体,不管走到哪儿都招惹鬼魂。

《异志录》因内容过于离奇古怪,被王者大陆上的人视为**,原版早已销毁,就只剩极少的抄本在坊间流传,却也无人敢公然阅读。陆家老爷一世经商,是成功的酒楼商人,极少读书,更不会去研究什么**,所以招来个天生携带鬼力场的姑爷也不自知,这不足为奇。

长安城有阴司判官钟馗镇守,鬼魂不敢作乱,薛谨身上的鬼力场就失了效,这么些年来一直平安度日,所以连他自己都无所谓了,唯一挂心的就只有几十年前莫名跟着他,甩都甩不开的铁团,不知该如何处理。

遥想当年,刚与陆家千金拜堂成亲,老丈人说不许带铁团入府,他就只能据理力争,最终争取了酒楼厨房里的一块位置,其实心中也是一万个不愿意。老丈人不知,他薛谨何尝想拖着这么个怎么看都没用的累赘?可他身不由己呀!

薛谨表面上不管有多镇定,眼睛也不会说谎,眼角爬满细密鱼尾纹的老眼里流露无奈与惊惶,苏烈看了个正着。

他不动声色,柔声道:“看来薛掌柜是有难言之隐,如果不方便述说,我二人不听也罢。只是这铁团,我怕是真买不走了。”

薛谨犹豫片刻,又打量苏烈几眼,叹道:“嗨,与铁团有关之事,作为秘密我已保守了快四十年,若再不说出来,只怕就得带着入土了。瞧着苏先生不似终日闲得无聊的俗人,还颇有大将风采,我不如就将这陈年旧事说与你听吧,之后也好断了你必须得到此物的念想。”

这话颇有吸引力,黄昭坐在下首瞪大了眼,没想正百无聊赖地打发日子时能听逸闻趣事。

苏烈也兴致大发,一挑浓眉道:“得薛掌柜信任,苏某三生有幸。您能如实告知,苏某必洗耳恭听。”

于是薛瑾悠悠说道:“当年我从涂县来长安赶考,途径一片坟场时遭几个冤鬼纠缠,怎么都脱不了身,只好拼命拖着沉重的双腿往前跑,以为这次是在劫难逃,定然要死在这些鬼魂的獠牙利爪下了。谁知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我走投无路时忽见前方有一座黑乎乎,似坟又似小山头的去处。那时我哪还能细思?唯有狂奔过去,躲在了那东西的后面。避难场所出现得可真及时,等气喘吁吁地瘫倒在地,我是真跑不动了,那几道冤魂叫嚣着在空中打转,久久不愿离去,奇怪的是怎么都靠不近我身。”

黄昭插话:“想来是那东西帮了你?”

薛谨点头道:“后来我知道正是如此,但当时情况危急,我哪有余力分析?就昏昏沉沉苦捱到黎民来临。鬼见不得日光,东方刚一破晓它们就纷纷退散了。我缓过口气,站起身文绉绉向那座我以为的坟答谢,这才认识到那不是山也不是坟,而是一堆铁。‘谁会用铁来建坟?’我好奇地想。难道不是吗?铁块见水生锈,真要这么建坟包,死者得多不安宁?所以我确认那不是坟。后来发生的事也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

“是因为那堆铁活了吗?”苏烈问。

薛谨难得地松开愁容一笑道:“苏先生真乃神人,竟能往这上面猜。不错,当我向废铁施礼,答谢他的救命之恩,他竟向我回礼!”

“啊?没胳膊没腿的铁堆,你怎么知道他在回礼?”黄昭问。

这问题问得挺有道理,苏烈表示同问。

薛谨道:“那物整体没动,只是从底部伸出两只类似骷髅骨节的手抱拳致意,那不是回礼又是什么?”

“嚯~看来他还挺懂礼貌呢!”黄昭打趣地说,但一看苏烈与薛谨都没玩笑之意,便赶紧闭紧了嘴。

第309章 难兄难弟

薛谨没理会黄昭,继续道:“如此庞大的物体同我打招呼,可不吓坏了我!鬼魂我从小到大见得多,只要不危及性命都不害怕了,相反怕忽然出现的活物,或者说是异物。我哆嗦着问他,他是个什么东西,能否和我说几句话,他竟又回答了,声音呜呜的,犹如在哭,告诉我他是个不幸的傻大个子,在世间举目无亲,又看尽世态炎凉,不知该往哪里去,便不如在活人的地盘上守着死人。”

“那么那东西,跟着你进了长安城吗?”苏烈问。

薛谨答道:“我见铁团可怜,便放下惧意,与他交谈,这才知道他是打从长安城逃出去的,至于为何要逃,又来这片坟地呆了多久,他怎么都说不清楚,我也就不追问了。想想去长安的路途虽不遥远,有钱人骑马或坐车很快就到,我却得单靠两脚走,一路上不定还得遇到多少艰难险阻,这铁团说不定能保我平安。加上他又熟悉长安城人事,若是送我进城,然后各奔东西,岂不美哉?我便提出了这个请求。

“铁团声音听着哀伤,犹如心如死灰之人,我以为会被拒绝,却不料他竟答应了,庞大的身躯挪动起来,如移动的山包。我非贪图便宜的小人,自然得问他为何答应得如此爽快,他还真够爽快,告诉我那全是因我身带的鬼力场,能帮他压制可怕的心魔。”

“心魔……”苏烈若有所思地重复。

薛谨见他神色不对,好奇地问:“苏先生,莫非你不仅知道鬼力场,连心魔为何物也清楚?据不才所知,心魔与人的七情六欲有关,却是极为虚幻的说法,从无人真正在意呢!”

苏烈虽为凡身,意志却坚强如神灵,通常不会受心魔所困,但他是知道心魔缠人,并毁人一世的说法的,却想不通为何机甲人也会受这种磨难。

他不想把话题扯远,摇头道:“苏某不知,只是听着字眼怪异,有感而发而已。薛掌柜的鬼力场能吸鬼,这不是好事,却镇得住心魔,听起来又是件好事,还真挺有意思的。”

薛谨道:“心魔只是种说法,铁团的话是真是假又如何深究?我只道他是无处归依,见我一介文弱书生不似拦路凶徒般可怕,便产生了依赖感而已。既然各有所求,我便带着他上了路。我知道藏在他铁皮之下的绝非实心,一路都劝他站起来好好走,他却不肯,总说自己形象丑陋,不可示人,以免为我惹来灾祸等等。”

“那么这一路上,薛掌柜也确实没再遇到鬼魂纠缠,是真有其事吗?”苏烈问。

薛谨点头道:“正是如此,此事直到现在,我仍百思不得其解,就不明铁团究竟具有何种魔力,能助我减弱身上携带的鬼力场,让我鬼眼失灵,不再见满眼的鬼魂。”

苏烈却能想出其中道理,这一切正与“铁团”提过的心魔有关,当心魔成形,凶悍强大过鬼魂,便能击退那些脏东西。但鬼力场阴气足,又能压制心魔,于是铁团与薛谨,莫名就结成了分不开的“难兄难弟”。

薛谨又道:“平安来到长安城后,我便打算与铁团告别。繁华的城市阳气充足,又有钟馗大人暗中守护,我就再没那些烦恼,谁知铁团却从此黏上了我,无论我走去哪里都紧跟不放,这又给我增添了新烦恼。试问哪位学子,能带这么个东西进考场?”

苏烈很想说,“所以你就专门寻了处占地颇广的破庙住下,安置那铁团”,却没说出口,只因前面那位曹掌柜已明言,他说的关于薛谨的话皆为暗中打听,这事要让薛谨知道了,自己难免会惹上探听八卦之嫌。但从另一方面讲,苏烈对薛谨的为人又多了几分了解,此人若是背信弃义之人,爱干过河拆桥的奸事,肯定不会让铁团赖着。那么反过来看,铁团认他为主,是否也具有识人的本事呢?

铁团憨傻粘人,薛谨有情有义,二人就这样在长安城定居了下来。

薛谨后面的讲述,并未向苏烈提供多少线索,无非就是接连三次应试落地,最后心灰意冷,唯有靠写字画画为生,直到某日在街上撞见本城旺族陆家文试招亲,为陆老爷的孙女选上门女婿,他便大胆地前往一试。

或许是因为救下铁团积了德,所以上天眷顾赐福,又或许是入赘陆家非富家公子哥儿们所喜,家中长辈也不会答应,文试招亲的场面冷冷清清,最后薛谨没遇到几个强劲对手就拿了头名,这时才体会了一把过去奢望的,“金榜高中”的喜悦。

薛谨出身寒微,又带着鬼力场,说不出的自惭形秽,然而令他感到安慰的是,陆氏老夫妇不仅没嫌弃他,对他还颇为满意,就觉得这后生面目虽然过于白净了一点,总体说来却是个老实好人。陆家不缺金银,缺的是好女婿。薛谨缺金银,一直认为穷成这样娶老婆是妄想,却不料到头来鸿运当头!

陆老夫妇看样子是急吼吼要抱曾孙子,赘婿人选一定下来,立即就张罗着办婚事。

陆府上下吹吹打打一连热闹了十好几天,婚礼办得那叫一个气派,整个长安城东市就找不出谁没去喝过一杯喜酒。

薛谨如踏上了五彩云朵一般,天天走路像是飘的,与既美貌又有才的妻子如胶似漆过了半月,才想起破庙里虽没啥值钱的东西,却还扔着铁团!

铁团全依赖他薛谨的鬼力场才一直呆在长安城里,自己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跑了,岂不是不理那个古怪伙伴的死活?回想当初,若没有铁团一路保护,他薛谨只怕已加入了鬼魂行列,现在都该转世投胎了,又哪有机会享受这人间万福?

铁团不能抛下,他急忙找到岳父请辞,要回破庙收拾旧物。

陆老爷是通情达理之人,应允后派人一同前往帮忙。

再之后的事,苏烈没有细听,因为曹老板已讲过一遍。他此时考虑的,是另一件事:如果自己去与铁团见面,那东西会愿意随他走吗?

第310章 刺蚣作乱

薛谨平日话不多,不到非得自己开口时就不说话,此时也是如此,讲完获得铁团的经过,他就陷入沉默,只凝神地望着桌上的茶壶,也不知在想些啥。

黄昭一瞧,这下可好,他大哥和老板一人一边地发呆,各摆着固定不动的姿势,象两个发条人儿不上发条就动不起来。

黄昭不得不做那上发条之人,蓦地一拍手掌嚷道:“搞了半天,厨房里的铁台是这么个来历,难怪我昨天摸那东西,他震了一下!那还真不是我的错觉!”

“什么?黄大厨,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黄昭这发条拧得好,薛谨竟惊跳起来,失态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臂膀。

苏烈也给唤得从沉思里走出来,却哪有薛谨如此夸张的反应?只吃惊地望着二人。

黄昭不知发生何事,张口结舌地看看苏烈又看看薛谨,“我……我没说什么呀?”

“你说了,你刚才说的我们全听清了!你说摸铁团时他震了一下,也即意味他又活过来了!”

“薛掌柜,你这话是何意?铁团难道死了吗?”苏烈顿时也不淡定了,险些抓住薛谨。

黄昭不知如何作答,薛谨不再为难他,缓缓收回探出去的半边身子,道歉道:“嗨,你们瞧我这心乱的样子,真是失礼了。二位切勿见怪!”

苏烈也意识到太心急,他正琢磨的心事与薛谨完全不同,二人却都在这一刻失了常态。

“薛掌柜,苏某看得出你对那位铁团兄很在意,而听完你的讲述,苏某也是好奇心大起,以至疑问更多,所以失礼之罪在苏某。”苏烈道。

薛谨想起他问的问题自己还没回答,其实很不想答,但看对方那模样一定会追问下去,只好喏喏地答到:“说实话,铁团怎样的状态叫生,怎样的状态又叫死,我基本无法判断,就唯有将手按上去,能感受到些微震动时当成他生命未息。但自从给岳父搬入厨房,厨师与工人们又不爱惜他,在他身上堆满器物,我就再也感觉不到他的动静了,所以只能当他已死去。没有他救我一命,就没有我今日的幸福生活,你们说,我又怎能将他抛出去,如处置废铜烂铁?”

苏烈正要开口,黄昭却按耐不住,替他问出了二人最为关心的问题:“薛掌柜,既然铁团进了厨房就没动静了,又怎会闹出客人吃坏肚子的风波,并且风波愈演愈烈,搞到今时今日再没食客上门?”

薛谨悲哀地答道:“纵然我身携鬼力场,也只是普通人,这鬼神之事,又怎么说得清楚?长安城治安良好,到了夜不闭户的地步,街上之洁净,也见不到一只蟑螂臭虫。但就是我那三间后厨里,总有一种古怪的,看起来似蜈蚣的多足虫出现。我在书籍中查找,得知它叫刺蚣,毒性微弱杀不死人,但若爬过食物,就会导致人腹泻。岳父母在世时从没出现过刺蚣,可等他们相继过世后,那种虫就逐渐多了起来,怎么杀都杀不完。我猜想,污染源正是那刺蚣,于是重新装修厨房。装修完头两天我不敢开业,让自己家里人试食,是一点事也没有,可一旦开门迎客,毒虫便又会出现,如此三反四覆,我基本就无力再折腾了。眼看因此而一步步家道中落,我这是,既对不起死去的岳父母,见到妻儿时,也心中有愧呀!”

薛谨说得哀忪不已,坐他身边的二人看着也为他难过。

苏烈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猜了个七七八八,刺蚣的出现一定与铁团有关,至于铁团为何要害真香大酒楼,又或是无心为之,就难以下定论了。

黄昭咋咋呼呼的,很难憋住心里话,直接就问薛谨:“薛掌柜,你与我大哥皆为做学问之人,想事情必定比我周全,所以如果是连我都能想到的问题,你一定早就想到了,又为啥不采取行动呢?光重修厨房有啥用?比如说一窝白蚁,你单只杀死白蚁不端掉它的窝,白蚁迟早会卷土重来。明摆着铁团不动,或者说死了以后不久,刺蚣就出现了,为啥你不把铁团挪走,看看情况会否好一些呢?”

薛谨苦笑:“莫说我舍不得铁团,就算舍得,也再挪不走。说来或许你们不信,打从几十年前将那东西放在那地方起,他就没向外挪过分毫,我曾请十几名大汉一起抬他,想抬进院子重新上上漆翻翻新啥的,谁料竟抬不动了,就好象他天生就长在那地板上,并不是从破庙给挪来酒楼的。”

“呀~这就真的是奇了怪了!”黄昭使劲挠头,一对大眼也不停眨巴。

苏烈不出声,不是不想开口,而是怕流露内心喜悦。薛谨正处于悲伤中,他理应安慰一番,并表示同情对方的不幸,这才是礼仪之道,又怎能噗嗤一声笑出来?然而他是真见到了希望呢!

黄昭问:“薛掌柜,昨日我确实感受到了铁团发出的震动,您若认为他活过来了,为何不去亲自一试?假如他能镇住刺蚣,想法消灭那些讨厌的毒虫,真香大酒楼肯定很快就又能生意兴隆了!”

“这个……”薛谨犹豫不决。他这表现很令人奇怪,就连苏烈也看得不解。

“薛掌柜,你不会还有何难言之隐吧?不如一并说出来,人多力量大,说不准我们能帮你拿主意呢?”苏烈好言劝慰。

薛谨迟疑道:“并非我不愿领苏先生进入后厨,而是担心黄大厨只是一时产生错觉。那就意味,铁团永远只是堆废铁。再者,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究竟是沉睡不醒还是死了,谁也无法断言,那么他若真活过来,是会为此地带来福还是祸,谁又说得准?这可不让人担忧吗?”

好一个瞻前顾后的读书人!寻常人看来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到了他那儿怎就生出这许多枝节来?

为打消他的顾虑,苏烈只好自告奋勇地说:“薛掌柜不必忧虑,苏某自认除去《异志录》,还读过不少其它古籍,自有办法对付您后厨的状况。”

第311章 为何炒我鱿鱼?

毕竟是读书人,脑子里想的东西总会比别人多。

听苏烈如此一说,薛谨打量他的目光就发生变化,开始暗自猜测:“此人看上去孔武有力,又气度不凡,应该是大有来历。然而他就算是朝廷里的某位大官吧,也该是名武将,言谈举止却为何真象个学富五车的读书人?他来我这酒楼,到底有何目的?别是这位黄大厨打前哨混进来,继而他就跟来查我吧?”

想到此处,薛谨的态度变得极不自然,脸上皱纹也加深了,推脱道:“后厨乃肮脏之地,又岂可随意玷污贵客的双足?小可胸中憋闷,故与苏先生妄议一番往事,其实不妥,苏先生不如就当耳旁风刮过,且听且忘罢了!”

“这……”薛谨忽然变脸,苏烈不知所措,求助地望向黄昭。

将军难得求自己,黄昭觉得挺有面子,便向薛谨道:“薛掌柜,我大哥生来喜欢研究些逸闻趣事,但凡得了消息却没研究出答案,必夜不安寝,食不知味。再说了,我在酒楼帮工,就希望酒楼越来越好,让我端稳这饭碗,既然我大哥说有法子帮您解决多年烦恼,又何妨让他一试?”

薛谨沉吟。他不是不动心,而是非常动心。今日来客若能帮真香大酒楼再度兴旺发达,那就是家中夫人天天给菩萨烧香起了作用,菩萨显灵来救苦救难了。可万一他二人真属于是密探之类的人物,自己不就会连累家人,从此摊上大麻烦了吗?

陆家本就因他而不幸,要再不稳当点,惹出更大的祸事,将来怎有颜面去见陆家先人?也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说苏先生他不敢往后厨带,就连这位当假门神请来的黄先生,也一并辞了吧!

这就算打定了主意,薛谨抬起倦怠的两眼,望着苏烈道:“薛某一介小民,胸无大志,只想安守一隅,与家人共叙天伦,实在不愿再多惹是非。这家酒楼因为是由陆家世代相传,我方才尽量在艰难中保留,假如天授的繁华时刻已过,今时必须消亡了,我认为强求也无益,就不劳先生操心了吧。至于铁团,想来也不是啥了不得的东西,稍后我自会请人来将他回炉处理。”

“哎呀~”黄昭张大嘴,还想劝,苏烈却神色一凛,阻住了他。

“薛掌柜,”苏烈道:“古人云,小隐在山林,大隐于市朝,这句话想必你不陌生吧?”

“啊?这……”薛谨一惊。黄昭是听不懂,他又怎会吃不透苏烈的意思?苏烈这是已向他表明了身份,承认自己正是一名大隐于市之人,肩头担负着某种使命。

嗨!这苏先生,他担他的使命,怎的偏偏就找到真香大酒楼来了呢?莫非那块奇怪的铁团,真大有来头?

苏烈又道:“苏某看得出来,薛掌柜不仅有学问,曾经也胸怀鸿鹄之志,只是时运不济,当年未能雁塔题名,便流落于市井成为商人。生活乃形,志向乃精神,形可随意扭曲,精神却难以消亡。薛掌柜,您藏在后厨的铁团若真是苏某必见之人,还望给个方便,不要让苏某错失与他相见的机缘。”

苏烈直言相告,再不和薛谨玩打哑谜的游戏。钟馗在虚罔空间对他说的话,不过是一番胡扯,这么些年来却被他奉若神谕,从未停止寻找的脚步。在钟馗看来,时机到,长城守卫军自然就将回归,可苏烈对那支军队魂牵梦萦,又怎能坐着干等?

十几年了,苏烈虽居于长安,渴望再见钟馗一面,钟馗却始终履行着他治安官的职责,昼伏夜行,二人根本就见不着。

至于无佛寺,苏烈时常听街坊们提起,兴致来时也去瞧过一次,但那时凑热闹的心大过认真探奇。再加上由于去的时间是白天,他自然与寻常百姓一样无功而返,于是只道是与佛无缘,根本猜不出那间古怪佛寺未来将与自己扯上关系。

长安城表面看似繁荣富庶,百姓生活安定,其实也不乏混杂其中的龙蛇之徒。这些人大的坏事不敢做,最多在夜幕降临后,躲在屋子里赌上两把等等。通常只要不在夜间跑来大街上,就没人管他们。这些事,薛谨在东市住这么多年,又怎会不知?然而要说这闹市中住着隐士,时刻保持警戒心要拯救世人,听起来才可笑至极!正所谓时势造英雄,值此太平盛世,朗朗乾坤之下,又怎会存在这种豪侠人物?

这样一想,薛谨对苏烈的疑心更重了,暗自打定主意,“你想入我后厨可以,除非是强行硬闯。要我心甘情愿地带路,就别指望了!长安城的治安这样严密,你若真敢行此不义之举,自有官府来收拾你!”

见薛谨安坐不动,苏烈猜到他打的是什么主意,黄昭却还傻乎乎左右瞧二人脸色,不知自己打这一刻起,就又失业了。

这次来打探消息,开始时进行得挺顺利,可说着说着就陷入了僵局,苏烈无可奈何。他自然是不会硬闯,这与长安城治安好坏无关,全凭他自己的素养。但不硬闯,估计一时半会是见不到铁团了,为今之计就只能先离开,后面再另想办法。

打定主意,苏烈起身,并拽了拽黄昭。

黄昭稀里糊涂地跟着站起来,还问:“大哥,你要走了呀?”

苏烈露出去意,薛谨心头一松,绷紧的面容也有所缓和,反倒为自己的决绝不好意思。管他啥来头?这位苏先生如此看来还真是彬彬有礼的读书人。生意不在仁义在,既然人家都要走了,就还是以礼相送吧。

想罢,薛谨也摇晃着站起身,弯曲的背脊更显出他有多苍老。

“苏先生,薛某让您乘兴而来却败兴而归,实在是抱歉,所以备下薄礼一份,既为告今日不敬之罪,也为答谢黄大厨为酒楼服务的两日。当然,两日工钱薛某当三倍奉上。”

“啊?薛掌柜,您这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要我也走呀?我大哥只是来探望我,不是带我走的!”黄昭烦躁地大嚷。

第312章 厨房大爆炸

黄昭对此时正发生着什么浑然不觉,也难怪,苏烈与薛谨二人都只是在心里活动,然后再各自体会对方的意图,说白了是在用表情相互打着哑语,粗线条的黄昭又哪能看出其中蹊跷?

苏烈任由他闹腾,对薛谨抱拳道:“昨日苏某听了兄弟的描述,便知其实他在此处无事可做,却要白拿工钱,实在是于理不合。两天来他不仅没干活,还白吃了几餐饭,饭钱都没给他算,又怎能再收工钱?薛掌柜,礼物这些的咱们就不要了,相交一场,将来说不定还常来常往呢。”

“这……”黄昭又急又气,但苏烈已将话说死,他还能如何辩驳?再说摆在台面上的事实就是人家这儿没活干,他千真万确在白拿工钱白吃饭……

薛谨却坚持要他们收钱收礼,以至大堂的场面更加僵持。门口仨伙计歪着脑袋瞅着这边,感叹窗明几净,水晶吊灯大放光彩的大堂,许久没这样热闹过了。

来回扯了几下,苏烈忽然问:“薛老板,您这儿的饭食遭刺蚣污染,以至食客中毒,我兄弟却为何安好,昨天回去没任何不良反应?”

薛谨停下来,叹道:“此事之怪,我这个做掌柜的也难以说清。总之就是凡与酒楼有关的人都不会有事,真吃了出事的,就唯有食客。”

“哦~”苏烈心里又笑开了,暗想这铁团不仅不傻,还挺聪明,分得清谁该坑谁又不该坑,可真是恩怨分明呢!

与薛谨的交谈,就只能到此为止了。苏烈拖着黄昭往外走,后者不情不愿,两眼还留恋地往通向厨房的门帘扫上一眼。

薛谨拎着两瓶上好老酒和二两银子跟在他们身后,说什么也要塞进黄昭手里。仨伙计本来把着门,见这状况便往两边让,为苏烈二人让出通路。

眼看纠缠的三人就要跨过门槛走到街上了,却耳听一声爆响,“轰~”,仿佛是天雷炸到了地面一般……

“哎呀妈呀~这是怎么回事?!”

闻听巨响,薛谨白脸更是煞白如纸,呆愣片刻后急吼吼招呼仨伙计:“你们快去看看,后面发生啥事了呀!”

“哦……哦哦哦……我们这就去!”仨伙计也如遭雷劈似的僵立着,等薛谨连催几遍才回过神,忙不迭离开大门,向后堂扑去。

苏烈与黄昭也停了脚步,不知爆炸声因何而起。

苏烈自不会因此惊慌,见薛谨因巨响失了方寸,便再向黄昭打个眼色。

黄昭心领神会,也跟着仨伙计往后面跑。

“喂~”薛谨想拦,黄昭武将一名,动作快如脱兔,他又怎拦得及?就只能眼巴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

苏烈安慰薛谨:“薛掌柜,或许只是啥重物砸下来了,应当不妨事的,您别担心,我和我黄兄弟都还在这儿呢!”

这安慰让薛谨更慌,简直是欲哭无泪,他在心里跺脚叹息:“迟不炸早不炸,偏等这二人走的时候炸!铁团呀铁团,你到底是在闹哪般?”

那是自家后厨,哪个地方放了啥物件薛谨一清二楚,又何须伙计们看了再确定爆炸源?锅不会炸碗不会炸,水缸和灶台也不会炸,真要有炸开物品,除去那堆难看的铁还会有什么?

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面竟没了动静。不说黄昭,最起码那仨伙计该选一人回来报信呀?他们明知老板正在大门口等着!

苏烈心想机会来了,抓住薛谨的袍袖道声:“走!”便又折返回来,直奔那厚重的门帘。

“哎~苏先生,您这是……”薛谨连黄昭都拦不住,苏烈就更不必说了,一句话尚未说完,竟就被他拖到了门帘边,那位大手一挥,门帘掀开,就钻了过去。

从迎接宾客的大堂到后厨房,中间是一条绿藤缠绕的连廊。那庭院果然收拾得明净整洁,花草树木一应俱全,靠围墙还摆着十来口大水缸,既为生活储水,万一走火了又可及时救援。

连廊连接着后庭,庭中鸟语花香的看着哪象是一处厨房?根本就是大户人家供夫人小姐们游玩的庭院,只差在地上凿一片小湖,湖面搭建亭台楼阁了。

这儿本该清静雅致,穿过连廊后见到的却是一地狼藉。

散碎的砖石瓦砾如从天降下的乱石雨,盖得让人下不了脚。诺大的厨房琉璃檐顶竟给“爆炸”产生的气流掀翻了,露出参差不齐的大洞,阳光不再从窗户往里照,而是从大洞直泻而下,反更增添了现场的惨状。

厨房外,几只鸡还在“蝈蝈嗒”地乱叫,如果它们的翅膀能扇起来,估计已吓得飞走了。

“嗨呀!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啦!”

薛谨捶胸顿足,苏烈与他交谈这样长时间以来,总算见到了他商人的本色。不过如果在这种时刻,他还能处变不惊,那就真不是普通人了,苏烈对他也得多防着一点,然而见他痛心疾首的模样,苏烈安心了。

大概是听见老板来了,仨伙计里的一个灰头土脸地跑出来,指着厨房里面直比划:“那……那那那个……”

“那个什么?你倒是说句中用的话呀!”薛谨急得简直要吐血。真香大酒楼已经毁在他这一代手上了,实在不行就只能把店面盘出去,这是他死都不愿走的最后一步。可万一酒楼炸了,岂不是连盘都不用盘了?那还得了?!

小伙计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是……是那堆铁,他……他竟然……站起来了!”

“你说什么?”薛谨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揪住小伙计,逼他再说一次,这次要说得更清楚一点。

苏烈听了伙计之言,心头也是一凛,猜测铁团状况的把握又多了几分。他任由薛谨与伙计撕扯,自己迈开大步冲了进去,先没找着铁团,却见黄昭大屁股贴地,怔怔地望着上方……

“黄昭,你这是怎么了?”苏烈去搀扶他,但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时,也惊呆了。

第314章 走还是留?

苏烈道:“没错,在下正是当年长城守卫军的最高统领苏烈,这位是我的副官黄昭。自从军队被朝廷解散,我二人就各奔东西各谋生路了。苏某常年居于西市,在那里的求真学坊教书度日,所以西市知我来历者甚多。但因极少在东市走动,这儿的人就没几个认识我的。前几日黄昭前来投奔于我,我见他无处可去,便同意他在长安城安家,却不料叩扰了薛掌柜,实在罪过。”

“哪里哪里!”薛谨这时两眼通红,激动得手脚发颤,就差给苏烈跪下了,“实在没想到,没想到啊!今日光临小店的竟是名震天下的大英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如此怠慢,真是罪该万死!”

苏烈最怕被人如此礼待,难得地也涨红了脸,拦住不停鞠躬的薛谨道:“薛掌柜哪里话!落地皆兄弟,岂有高低之分?苏某如今已只是一介寒儒,过往的事就只属于过往了,提来又有何意义?”

“果然是大隐隐于市,您瞧我这老糊涂,哪怕这样都没听出来,真是白读了这么些年的圣贤书呀!”薛谨一个劲用衣袖擦眼睛。

薛谨那一代人,包括他的祖辈,皆视长城守卫军为再生父母,因为若没有那些铁血汉子守住边城要塞,阻挡外寇侵犯,岂能有今日长安城的兴旺与长治久安?说不定祖父辈都已沦为胡虏的奴隶,他们的后人,也就是自己这一代甚至下一代,正给鞭子抽着在大草原上放牛牧马呢……

苏烈还想说什么,却觉得耳边凉森森的,忍不住回头看,哪怕是胆大如他者,也惊出一身冷汗,并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

机甲人不知何时弯下腰,正将铁脸贴着他那右半边面颊呢。并且暗黑的凹槽里似有绿光滚动,只是光线极为微弱,不凑这么近,很难察觉。

“长城守卫军的统领!是你唤醒了我!”机甲人说。

“那你现在意欲何为?”苏烈开门见山地问。

机甲人又沉默了,似乎在仔细思考。苏烈观察他,更加确认他外表看着粗鄙,其实头脑并不愚钝,性格也没有个头那么可怕。

机甲人不知如何作答,苏烈也不为难他,建议道:“纵然你沉睡了几十年,现在也从黑暗中苏醒过来了,总不能继续留在厨房里当放锅放碗的货架。薛掌柜也在场就很好办,这样吧,我们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继续留在真香大酒楼,与你的旧主为伴。一是跟我苏烈走,等你记起了自己的名姓以及过往之事,便讲与我听。你意下如何?”

机甲人将如何选,苏烈很清楚,但没有自作主张地帮他做决定,否则意义就不一样了。

薛谨却抱着希望盼机甲人愿意留下。他自认与铁团交情不浅,想当年铁团日日尾随他不愿离去,如今那种痴缠也没有改变吧?至于酒楼生意一落千丈,是否是因为铁团造成,他甚至都不愿追究了。

真香大酒楼里出了这样一位高大威猛的机甲人,铁定能当成块生招牌,那些食客,估计拉肚子都不怕了,就要争相来参观吧?

哎~读书人是读书人,生意人是生意人,生意人想转做读书人很难,读书人转做生意人的成功案例却是不少呢!

机甲人酷爱歪脑袋,这表明他在思考。

他转向薛谨,竟从盾牌里伸出一根活动灵活的机械手指,轻轻点在他的手臂上。

“你就是在我梦里,带着鬼力场,帮我摆脱心魔纠缠的那个小伙子吗?”

“呀~对对对,正是我!呵呵,不过岁月催人老,当年的小伙子不复存在,现在你见到的,就只有半截入土的老家伙啦。”

“我很感谢你,也欠你一声对不起。”

“啊?你……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薛谨不是不理解这话的意思,只是弄不明机甲人这些年到底都做过写什么。

机甲人说:“我受心魔围攻,躲入荒野,若没遇到你,就回不到长安城。没回长安城,很可能遇不到苏将军,那么我还不知要再受多少苦楚。来到长安城后,你的鬼力场变弱了,导致我心魔又出,仇恨之魔占了上风,并引来刺蚣伤人,这便是这座酒楼日渐衰败的原因。不过你别担心,等我一走,刺蚣就会随我一起消失,真香大酒楼很快就又会宾客盈门的。”

“心……心魔?莫非这世上,还真有这种魔头存在?”薛谨很是吃惊。

回想与苏烈的交谈,当时自己对心魔之说嗤之以鼻,却没想竟是真的。坟地里见到铁团时,他曾诉说自己很不幸,那声音听上去也确实心如死灰,就说明心魔有多么可怕了,连这样的庞然大物都能摧毁!

不过机甲人话里透露的意思,居然是要走,薛谨哪里舍得?忙道:“刺蚣之事,确实为酒楼造成了大麻烦,但我若是嫌弃你,当初就不会留下你。既然你已留到了现在,又清醒过来了,不会从此撇下我离去,与我再不相交吧?”

“你不愿意让我走?”听出薛谨言语中的不舍,机甲人显得震动,“可当我刚入长安城时,这里的人全是嫌弃我,把我当怪物欺负的!我的背脊有伤,打后面看非常丑陋,因此而吃了不少苦,最后连呆都呆不下去了,唯有落荒而逃,若不是躲进你的后厨,说不定我已叫人给拆成散碎零件,死无全尸了呢!”

机甲人,有着如此悲伤的经历,苏烈理解他的心魔从何而来了。任何人处于极度的挫折中时,心灵之脆弱都有可能造成心魔入侵,看来机甲人就是这样沦陷的。

苏烈挺同情他,但看看薛谨,也同样同情这酒楼老板,故处于矛盾中,索性任由他们一个要走一个要挽留地拉扯,当然从中自己也能了解不少讯息。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弃我而去?只要你摆脱心魔,刺蚣就会从我这后厨消失,难道不是吗?”薛谨真诚地说道。

第315章 往事不要再提

机甲人刚从睡梦中醒来,过往的记忆对他而言似是而非,仿佛往事他全记得,可要从中捡一件来具体讲述,他又不知从何讲起。记忆对他而言,就象天上那数不清的星星,一颗颗都能看清,但无论哪一颗,他都描绘不出具体形状。

薛谨的话他没法反对,既是患难之交,就不该一清醒便弃对方而去,弄得别人象是用来渡河的桥似的,过完河就能拆掉。然而长城,还有长城守卫军,怎就能产生那样强大的吸引力,只要想起他就会心悸,如同游子思念着家乡?

机甲人善良又单纯,他不懂该如何用圆滑的方式表示拒绝,最后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避免了伤害别人。

“可我,必须回长城脚下,我必须跟这位苏将军走,那里是我的家。”机甲人喃喃地说,象走失的孩子乞求路人送他回家。

“什么?!”

这句“什么”,是在场所有人共同问出来的。苏烈与薛谨更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彻底陷入了茫然。

许久后苏烈方问:“你说,长城是你的家,那么你是来自塞外?”

“我来自塞外?”机甲人愣了一愣。

要说他来自哪里,还真是个秘密。起源地球能在这盛唐都城中提起吗?提了又有谁会信?人们只会把他这丑八怪当疯子,因此更加疏远他,鄙视他,假如苏烈与薛谨也加入那一群人……

机甲人眼中泛起的一星微光又熄灭了,他眼睛的部分是那样黑暗,正如他的记忆,如他迷失的心。

如果真要计算自己这一生是从何时开始,就以某一天,一位慈祥的,只能见到影子的老人为他打造坚强的钢躯开始吧。后来他跟着老人走南闯北,又建起了那条横贯南北,分隔东西的砖石巨龙,并将一条闪光的能量晶条插入巨龙身体,于是龙脊爆发出万丈光芒,它在美丽的王者大陆上腾飞了!

再后来……再后来的回忆里就见不到星月与阳光了,日子一天天过得是那样灰暗,不,灰暗的空气中还经常夹杂暴风骤雨,袭来时令他措手不及……

机甲人苏醒时说不清是用头还是手臂击穿了厨房屋顶,要一直低头,脑袋才不至于从破窟窿里伸出去。这时他却弯下腰,又将身体蜷缩起来,如只大得夸张的猫般坐到了地上。如果他再蜷得紧点,就又能缩回以前那铁团的状态了。

他那痛苦又矛盾的模样,是个人见了都会心有不忍。薛谨确实有用他做生招牌,重振真香酒楼,再迎客似云来的盛况的打算,然而回想初见他时,他所流露的那种绝望,再看现在他绝望的模样相较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基本就不忍心再逼他留下了。

“哎,苏先生,不对,苏将军,薛某笨口拙舌,不懂劝人,就不再在这儿添乱了。不如你帮我劝劝他,想开一点,不要再为往事哀伤?”

薛谨大度又宽厚,苏烈向他回以感激一眼,点点头后对机甲人道:“这位壮士,尽管目前我们对你的情况还一无所知,也能看出你对长城的感情有多深厚。从这一点上看,咱们完全有可能成为知交。我兄弟黄昭来到真香酒楼的厨房,带给你长城的气息,我又因寻他而来见到你,这便是存在于冥冥中,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听你方才的说法,似有意随我们走,这点我颇为赞同,我保证今后无论我苏烈走到哪儿,都会带着你,不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不让我受半点委屈?我这苦命之人,谁能保我平安一世?每当我以为厄运过去,好日子就要来临时,沉重的打击总会接踵而至。这就是我的命,无人有本事改写。为了长城,为了长城守卫军,我当然会随你走,可你这位将军,也别把话说得太大,太圆满了。”

这是机甲人的心里话,他不会直白地说出来,只是模糊地哼哼两声,也不知是答应了,还是在呻吟。

他用沾着锈迹的脸朝着薛谨,说道:“我知你舍不得我,我又何尝舍得离开呆了这么久的地方?可我命中注定要居无定所,四处流浪,就不可能继续与你为伴。我在梦中听见有人高喊‘长城守卫军’,又有人不断警告我,说守卫军统领正在此地,错过他便错过了回归长城,继续帮人类抗击外敌的机会,我便蓦然间恢复知觉,然后站了起来。”

“原来如此。”薛谨点头,在场之人也明白那声爆炸般的巨响是何来源了,正是因为巨人睁眼,打烂了东西,那东西便是这间厨房。

机甲人说:“我一直被心魔囚禁,那些混蛋又弄来刺蚣害惨你,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得对你有所补偿。”

厚道的薛谨忙摆手道:“铁团兄言重了。你并未蓄意害我,一切都是在你无知无觉的状态下发生,我又怎能蛮不讲理地怪你呢?真香大酒楼红火百年,到了要没落之时,这大概是天意,怪不得任何人。”

“是啊,花无百日红啊!”黄昭没头没脑插了一句。其实他啥都没看懂,但半天不说话又寂寞得慌。

苏烈气极,就恨没及时抓把土塞进他那张讨厌的嘴,只好低声吼道:“你不开口,没人把你当哑巴!”

“呀~我是不是说错话了?”黄昭恍惚,竟又想向薛谨道歉,被苏烈赶紧推去了身后。

机甲人对薛谨说:“你不必推却。你看我除去这一身锈铁便再无值钱的东西,就算想给你金银也拿不出来。我唯一能拿来答谢的,是用木头雕刻一个小人偶送给你,今后你放在酒楼门口,说不定能起到镇邪的作用。我会将我体内所含的气输一部分入人偶体内,这样他就会具有灵性,时日一久,说不定能动起来。”

“啊?这是真的吗?铁团兄弟,想不到你还有这高超手艺!”薛谨听了大感新鲜,他那仨伙计也凑过头来,等不及地想看人偶。

苏烈微笑地看着机甲人,心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第316章 临别赠礼

接下来,再次发生令人震惊的一幕。

机甲人站起身,一步就跨出厨房门,本来已摇摇欲坠的门框给撞得散了架,顺带倒塌一片墙,屋里的几人忙遮掩口鼻以防吸入灰尘,又怕被即将倒下的横梁砸中,慌忙也跟着跑进院子里,各自找安全的地方躲避。

机甲人对由自己造成的混乱毫不知觉,走到一棵长了足有几十年的大槐树前,右手盾往泥地里一插,撬动扎实的树根,再双臂一合抱住大树,摇晃两下就将其从泥地里生生拔起,那一身神力惊得众人合不拢嘴,仨伙计齐声大喊“乖乖”,与树叶稀里哗啦的乱摇晃声合在一处,颇具声势。

机甲人旁若无人地忙他自己的活计,围着他看的人则如同观看百年难遇的精彩演出,谁也不忍心打搅他。

只见他从盾牌里伸出两只机械手,先三下五除二,无比麻利地折下不用的树枝,连枝带叶地在院中满满堆起一垛,仨伙计高兴了,这省去了他们好几天的劈材苦活。

剩下光光的树干,这便是机甲人要的材料。他那折树枝的机械手又变了切割工具,呼呼啦啦一通削切加打磨,看得人眼花缭乱。仨伙计与黄昭皆忍不住大声叫好,犹如在街头看杂耍表演。

没费多大功夫,也就大概能喝半盏茶吧,再看那根中径近一丈的树干,已给分割成几大块不同形状,有圆形也有圆柱形,皆为人偶身体的各个部分。

到这一步,木偶人的工序完成一半,还需要将身体部分连接。机甲人“嘎啦啦”转动生锈的脖颈,四周望望后一步跨到一处未塌的檐角边,拽下来一串灯笼。

挂灯笼的绳子挺扎实,为防着火,绳子上还涂了东西。

他对这绳串挺满意,拿回来按照需要剪成一截截,干完后机械手又由剪刀变成钻子,在打磨好的木头上钻出一个个圆孔。

机甲人看似笨拙呆滞,干起活来竟灵活得远胜凡人,薛谨站在苏烈身边呆若木鸡,怎么都无法相信那制造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的机甲人,是在厨房里摆了那么多年的“铁架子”。

回想从前,他跟在机甲人身后时,看清了那东西的后背,尽管全身生锈,也能看出修补的那一大块高高凸起,让他看起来如同一个高得参天的罗锅子。就因为背上那块补丁,他不仅英勇的气势全无,还跟个小丑似的可笑。趴伏在坟地里,给自己误当成一座钢铁坟包的原因,正是因为那团“罗锅子”。后来机甲人不愿站起身,始终伏地而行,以至让人认定他的形状就是铁团。

苏烈却没有薛谨那样吃惊,只将这大戏看得津津有味。他不断微笑点头,似乎机甲人的每一个动作都在证实他脑子里的想法。可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机甲人的机械手与盾牌上,没人留意到他那丰富的表情变化。

做人偶的工艺不复杂,但一般工匠做起来也需要图纸,机甲人却啥都不看,连略作停顿以便思考的时间都不需要,给人的感觉是他曾经做过无数类似小人偶,以至熟能生巧。

木头部件空洞打好,再娴熟地用绳索串起来,一个人形木偶就出现在庭院里。但这还不够,要让这东西看起来栩栩如生,就得给它画脸。

直到这时,机甲人才停了下来。没人能看出他正想什么,就只得安静地等待。

机甲人其实是在回忆,只要给他一只毛笔和一碟颜料,他就能挥洒自如地描摹丹青,当然不是风景画,而是木偶人的五官,以及五官中透露的顽皮。

他是在怀念一张留在记忆里的可爱小脸,脸上只有眼珠与嘴巴能动,却不时因恶作剧得逞而又叫又笑……

那张脸属于鲁班七号,机甲人在想:弟弟,这么多年过去,你活过来了吗?你现在又在哪儿?

木偶人制作到这一步,苏烈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薛谨了,便扭头对他道:“薛掌柜,你这儿可有水彩颜料之类的,借这位机甲兄弟一用?”

“哦?哦哦哦!”薛谨醒神,忙吩咐仨伙计去准备。那三人中最善于察言观色的也木了,光顾着歪着脑袋瞧新鲜,等老板唤才恍如梦醒,张牙舞爪地就去张罗颜料。

不多时,颜料取来,苏烈定睛看,险些笑出声。那哪是画水彩画的?分明是从果蔬中提取的汁液,用来给菜品上色的……

机甲人却不在意这些,又尖又硬的指头套上了类似橡皮套的东西,蘸着颜料就开始描画。

眉毛、眼睛、鼻子……

每画出一处,机甲人就要停下来歇歇,仿佛画画比削割木材累多了。却唯有苏烈懂他,知他是在怀念某人,或许正是出现在他指下的面孔的主人。然而那人是谁,苏烈就真猜不出来了。

画完脸部,就是衣衫。机甲人给小木偶画出黄色小短衫,腰间扎着细细的小腰带,显得极为可爱趣致。那似乎是个年仅五六岁的小朋友,但左右手皆抓着武器。武器似炮又似枪,具体看不出来。苏烈不知机甲人是有意不做出武器的具体形状,还是一时回忆不起那样式,总之他能确定的是,木偶人真有其人,并在机甲人过去的生活中留下了深深烙印。

尽管机甲人活儿干得飞快,完成整个小木偶人的制作,也花了将尽一个时辰。等人偶犹如活人般立在了庭院正中,看得众人啧啧称奇时,已是夕阳西斜,必须归家的时刻。

薛谨绕着木偶人转悠两圈,平日严肃的老人家竟也难掩心中喜爱。也怪这人偶做得实在惟妙惟肖,料谁见了也得凑过来瞧一瞧或摸一摸。

机甲人长吐一口气,终于开口说话:“薛老板,我把小七送给你,从今往后,小七便代表我镇守真香大酒楼,准保不会再有刺蚣来犯,您就放心大胆地继续营业吧!我祝您今后生意兴隆,世代不衰!”

“呦,机甲人还这么会说话呢!”薛谨对他更是刮目相看,但感动至深,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一个劲点头,凹陷的老眼中还噙着热泪。

第317章 回转观音庙

终于到了真正要分别的时刻。

机甲人毁了人家真香酒楼的厨房,不能连前堂都毁掉,那样可就真是罪过了。

所以苏烈与黄昭带着他从后庭的小门出去,仨伙计这次不用老板吩咐,主动就跑在前面,七手八脚地拆掉了木门。

机甲人猫着腰钻出去,这次造成的损害不大,只是擦倒了一小片围墙。

打从明天起,黄昭就不用来此处上工了。他挺舍不得,临走时不仅与薛谨拜别,还又绕着一片狼藉的庭院转一圈,又在回廊栏杆上坐了坐,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他舍不得的不是这份工,更不是十两月银,而是悠闲的普通人生活。在西域国流浪那么久,他怎么就没象苏将军那样,试试“大隐隐于市”的滋味呢?

从东市走到西市,这钟点街上的人流已逐渐稀少,普通民众大多归了家,要寻晚间娱乐项目的达官贵人们也早早乘着轿子进了各自的归所,黑夜背后那灯红酒绿的夜生活,在街道的寂静中上演了。

苏烈没领着机甲人回平时住的小屋,而是依照薛谨的指点,去了他入赘陆府前住过的破观音庙。

机甲人高如大树,哪塞得进寻常人住的屋子?也只有房梁高挑的庙堂能容得下他了。

这座观音庙,几十年过去也无人供奉香火,以致如今它更显破败,红漆山门两扇都欲倒塌,人要进去不用推,直接从门扇缝隙钻过去就可以了。

苏烈指着山门道:“盾山兄,此处简陋,却也是你旧时的居所,可否暂时将就一下?今夜我二人就留在此地陪你,咱三人叙叙家常如何?”

机甲人,也就是盾山钢躯一震,不解地问:“苏将军,你……怎么叫得出我的名字?”

黄昭也愣了,暗想莫非将军以前就认识他?但不可能啊,如此巨怪,要在长城附近出现过,还不得引起轰动?

苏烈莞尔一笑道:“其实盾山兄在提及与自己长城有关联时,我就大致猜出了你的来历。长城巍峨,但并无几人知晓这巨龙的起源,要想对它追根溯源,就只能翻查野史。不才在下偶得一本《建筑古史》,其中就记载了长城乃由名震王者大陆的鲁班大师建造。鲁班大师虽为传奇人物,没任何人见过他的真容,他却留下了无数建筑奇迹,被后世之人瞻仰。”

“鲁班大师……”盾山黯然转身,似对这名号心怀愧疚,所以不愿再听。但大师之名也忽然触动他的心思,他惊觉:“我是不是不应与苏烈同行?”

苏烈便不提鲁班,转而说道:“书中还有写,长城是由一群不会说话的木头人偶共同建造,人偶数量之多,恐以亿计。但这样庞大的工匠群体,却爱戴一位钢造机甲怪人,也唯有机甲人能凭一人之力掌管如此多工匠,于是长城建设得以顺利进行,直到完工。”

苏烈的讲述,勾起了盾山对与鲁班大师相伴游历的那段往事的怀念。那是他人生中唯一没被苦痛与挫败感充塞的几十年,给他如珍宝似的收在脑海里,逐渐地都舍不得拿出来翻阅了。

打从睡梦中醒来后,他越来越清醒,所以能做出与鲁班七号相似的木头人“小七”,可悲伤也跟随记忆,多于过往百倍地涌回来,以至他哪怕见了苏烈也再不感到喜悦,而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再次封锁自己的世界。

黄昭非心细之人,看不出盾山心中所想,还高兴道:“习武之人四海为家,不管晚上歇哪儿都没所谓,只要能有知己相伴便足矣。今夜我也不打算睡了,愿与盾山兄弟叙谈到天明。等宵禁解除,咱们就一起回长城如何?”

“明日就回长城?”盾山恨不得在地上刨个坑把自己埋了,这样就不用面对这二人。

他蹲坐在地,连连摇头:“回不得!还回不得呀!”

“啊?怎么又回不得了?”黄昭瞪大眼不解地问。盾山不说过他与长城密不可分吗?为啥到要回家时,又如此抗拒?

盾山想,苏烈说他读过与建造长城有关的《建筑古史》,就不知古史中可曾提及能量晶条。那东西被他与鲁班大师悄悄塞入城墙,并且毫不起眼,若非有心获得者绝不可能知道,加上苏烈说话的语气,恐怕他也不知长城没了那样东西,就岌岌可危吧?

见这情形,苏烈明白盾山是有难言之隐,便对黄昭道:“不如这样,今夜就由我留在这里陪盾山,你先回住所,明日启程前往长城,并发出‘长城在故乡就在’的召集暗号,在那里等我们如何?至于等待时间,可长可短,你需要有些耐心。”

“啊?我……我一个人先走?”黄昭心里是一万个不乐意。他本就打塞外来,打算一旦长城守卫军吹响重新集合的号角,便与苏将军同行,结果还没在长安城呆几日,就得“打道回府”了。想想孤守长城,胸中志向无法舒展的远景,他就很是烦恼。

然而将军已经下令,又如何能不遵守?他唯有表示遵命,又对盾山道:“盾山兄弟,无论从哪方面看,你都属于是能在战场上叱诧风云的人物,可千万得听我大哥……哦,也就是苏将军的劝,不要再悲观自毁,一定要振作起来加入我们呀!”

盾山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弄不清是在答应,还是在呜咽。

就这样,黄昭带着苏烈的命令于第二日回归了长城营房。那营房已成纪念当年守卫军英勇奋战的遗址,多年来人们时常去打扫,所以看不出被岁月摧残的痕迹。黄昭在那里住下,等待守卫军大旗重新在关城上飘扬,想必不会寂寞难受。

苏烈引盾山走入观音庙的佛堂,各拈一个蒲团坐下。

苏烈问:“盾山兄,今日之后,你有何打算?”

盾山一愣,不情愿地说:“不是回长城吗?”

苏烈笑道:“你如此不情愿,咱不如就缓缓吧?”

盾山摇摇头道:“我不是不情愿,而是通过过往经历得出结论,我自带不祥体,总能给身周之人招灾惹祸,也唯有薛谨那样给鬼力场困住的凡人,能用得上我这样的怪物。”

“可你还是离开了真香大酒楼,说明长城的安危依然在你心里,你哪怕在沉睡中,也没将它放下。”苏烈直言道。

第318章 矛盾心情

盾山发出几声苦笑,眼珠始终点不亮,他叹道:“世人皆有向往,又有几人真能得偿所愿?纵然我出现在长城,也只会添乱子惹麻烦,那反而会导致军队挫败,我就自然不能再往那里去。”

苏烈留下与他彻夜攀谈,真实目的是需要了解他因何被心魔纠缠,又已到了哪种程度。可听他这样一说,顿觉糊涂,问道:“长城守卫军并不知道你的名号,你也从未在军中出现,又怎知会给军队惹麻烦,导致我们的挫败?盾山兄,只怕你陷入心魔困境太深,产生了臆想吧?”

盾山暗道:“我的过去你一无所知,更不知长城守卫军是我与钟馗大人合力建成,连军队名称都是我起的,又凭啥说我在臆想?与烛九阴的一场大战,鲁班七号阵亡,烛九阴却被一股神秘力量掳走。我以为此事终已了结,谁知打从那时起,神秘力量就盯上了我,处处迫害我,逼得我走投无路。所谓的心魔,所谓的困境,说白了全是神秘力量在捣鬼,若不是因为我去检查过灵魂楔子,长城的秘密就不会被神秘力量探知,那么能量晶条也不致丢失。苏将军,我做梦都想跟你走,回到长城,走上嘉峪关,纵览那绵延的龙脊。可你若知道神秘力量一直尾随于我,犹如阴魂不散,还敢与我接触吗?神秘力量如此强大,如果被他插手长城外的战事,守卫军必定失败!我已经做过一次罪人,怎可以做第二次?钟馗大人半人半神,他想必能察觉我身上的异处,如果他认为能对你讲的便会对你讲,他若不讲,我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闷头苦思,苏烈也不催他,只静静地看着。盾山索性顺水推舟,叹道:“苏烈大哥知我苦衷甚好,否则我也不知如何讲出自己有多为难。心魔种类繁多,无论被哪一个侵入精神世界都不好对付,何况纠缠我的,还是挫败魔。”

“哦?挫败魔?”苏烈一愣,就不知这挫败魔是个什么魔。

盾山道:“自从接连不断地遭受打击,我对人生已无信心,心中时刻充满失败感,再也不奢望有一日还能再振昔日雄风。你认为我这样的人,还适合举起武器在战场冲杀吗?恐怕敌人未到,就先被我乱了军心吧?”

“呵呵,原来盾山兄是担心这个。”苏烈听懂了什么叫挫败魔,不禁发笑。他索性直接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你可认识长安城的治安官,钟馗大人?”

“钟……钟大人?”盾山又缩起了巨大的躯体。无佛寺里与钟馗的对话,音犹在耳。那夜二人分别后,多年来再也未见。长城守卫军聚了又散,其间在边塞屡建丰功伟绩,却不幸遭奸臣迫害,这些事他都曾在睡梦中感知,却毫无理会的意愿。他知道那股神秘力量作用在他身上的妖术有多强大,也不愿因此而祸害任何人,就只有静静地呆着,直至实在忍受不住而爆发。

苏烈忽然提起钟馗大人,盾山难免就想到自己肩头的责任,责任之重,无论鲁班大师的灵魂还是钟馗大人,都曾一再提醒,可他有心无力,又能怎么办呢?立下誓言容易,只是轻而易举说几句话,可若要兑现,却难于登天,他渴望踏过荆棘,到达苦海彼岸获得成功,却越来越力不从心,无法相信自己还能做到。

听盾山语气,苏烈就能确定他与钟馗相识,那么就更应该是钟馗提及的重聚长城守卫军的关键人物了,于是便将自己如何被与朋党狼狈为奸的陈公公灌毒酒,又如何被钟馗所救,不得已解散长城守卫军,并隐居于长安闹市的经过通通细述一遍。其中再三强调的,是钟馗告知他的预言。

盾山听罢又是好一阵叹息,就想这位钟大人不具备急智,耍点小手腕还挺在行。他确实在期盼,长城守卫军在王者时代中给锻造成一支有着比长城更为坚定的意志力的军队,却从未想过自己再次出世,就意味守卫军能重建。

时光门的另一边,时间始终在原地踏步。白猿族野心勃勃的进攻似悬在半空的惊雷,一旦落下,就将在嘉峪关的城防上砸出惊天巨焰。而失去了灵魂楔子的长城只有形而没有神,恐怕很难在敌人的猛烈进攻中支撑下去,特别是在如洪水猛兽般的进攻背后,还躲着那股神秘力量。

被固定的时间还能坚持多久,盾山不敢想。他宁愿呆在梦里,这样就不会因现实而时刻提心吊胆。

就凭他目前的状况,怎么可能重新召集长城守卫军,并带领那支雄狮之军穿越时光门,让停滞的时间再向前流动?

可他做不到,却不意味这事就应从此搁置了。他做不到,却不意味没其他人能做到。

坐在眼前的壮年汉子,正意气风发,只要再将掌控军队的大权交到他手里,他积蓄多年的勇气便将如火山般喷发,那股威力,足能震碎敌人的心胆,说不定将弥补能量晶条缺失的遗憾,助长城转危为安?

这个想法,令受神秘力量控制而中心魔之毒的盾山精神一振。他已很久没体味过这种象征希望的感觉了,再次品尝,如饥饿的人忽然闻到了果实的清香。

他索性对苏烈道:“钟馗大人说的话没错。在我陷入心魔困境前,他确曾交代让我密切留意长城守卫军各高级将领的行踪,等到时机成熟时便振臂呐喊,召集他们重回长城城头,再次让守卫军大旗迎风飘扬。可我……”

苏烈不声不响蛰伏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激动人心的一刻。当他坐在张驼子酒铺独酌时,心中时常泛起悲哀,考虑着万一军队无法回归,自己是否就会这样碌碌无为地老去,等真要扛枪上战场时,已年迈到走不动路了。

如今那种忧虑烟消云散,见了眼前这钢铁巨将,他如何能不欢喜?

“终于能再次放下手中笔,用长枪一舒多年积怨了!”苏烈欣慰而又感慨地抚须长叹。

第319章 夜入无佛寺

盾山靠着石灰剥落的土墙,不再言语。

苏烈不知他是否是白日太过疲倦,现在已经入睡,便不再打扰他,而是又取过块盖满灰尘的垫子掸去灰尘,当枕头垫在头下打个盹儿。他哪知道,实际上盾山从来不用睡觉,若非被心魔困着推入梦境,这些年他知道的事情准保比任何人都多。夜间不用睡的人,世间有啥动静能逃过他的两眼?

盾山不愿继续与苏烈多谈,以免言多有失。他打算第二日子夜再去无佛寺,必须要在那里见到钟馗。此人如不出现,他就不离去。事关长城的生死存亡,钟馗也不至于任他久等,长时间不现身吧?

第二日,苏烈一早醒来便匆匆往西市居所赶。黄昭可能已经走了,他得收拾一下那间小屋,以方便后面新的住客入住。

还有求真学坊,那些天真烂漫的孩子个个向善好学,自己可不能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就耽搁他们的学业。古图街上还住着几位年过半百的老学究,早就想来他的学坊任个职,但他苦于学生人数不多,给不出酬劳,就唯有拒绝,现在正好请他们其中一位去主持大局,这样做是皆大欢喜。

盾山舍不得苏烈走,他一生际遇不佳,今后若能常伴此人左右,与他同在长城城头奋斗,将是多么美妙之事,奈何他早已不是当初被鲁班大师救下的机甲人,而千真万确就是个不祥体,跟着苏烈,很可能会导致神秘力量对苏烈也下手。长城守卫军的统领,威名响彻天地,换位思考,假设他盾山站在敌人的角度,怎会不知得尽快铲除此人以绝后患?

万般无奈之下,苏烈前脚走,盾山后脚也走出了观音庙。他不打算再回来,估计苏烈找他两圈见他不着,也就自行往长城去了,不会再因他而浪费时间。

只要头脑完全清醒过来,盾山的记忆力就不再受影响。他在山中寻到通往无佛寺的小路,直接潜入了长安城的西南面,那片市民们一般不敢涉足的“闹鬼”地带。

无佛寺建立之初,还时常有好奇的香客跑来这里一探究竟,在空空的佛堂中点燃高香以探自己与佛祖的缘分。他们尝试的结果当然是失望而归,日子一久,便再无人来。不仅如此,长安城西南面闹鬼的传说也愈演愈烈,城市背后苍莽的大山里,是否隐藏离开地府后不愿回去的鬼魂,谁也说不准。

盾山乐得清闲,凭他一步抵人家十步的步伐,要不了多长时间便能抵达目的地,可到了后天尚未黑,白天钟馗不可能来,他就只好穿过那唯一的小院,在佛堂里坐着呆呆地等。

窗外天色渐沉,盾山想象苏烈忙碌一天后赶回观音庙寻自己,却遍寻不着的失落,心中是多么不忍。如此顶天立地的英雄,对他人有情有义,自己怎可以辜负于他?然而辜负不对,连累就更不应该,如果前方出现的全是绝境,又必须在绝境中做出选择,他唯一能选的就只有辜负。

哎,自己这一生,怎么就这样不幸呢?假如当初没有降生于世,是否世界就会因少了他而太平不少?

盾山胡思乱想着,渐渐地就觉佛堂亮了起来。是时光门在黑夜来临后开始发光,光芒照亮安放在不同微小洞窟里的佛像,逐渐将佛像的影子传送进来……

“钟馗大人,尽管盾山并非你所指的那个标志长城守卫军将重建的人物,现在也已从迷梦中醒来。我知道被心魔纠缠实属罪过,但我真的已拼尽了全力想摆脱那股神秘力量,却没有成功。您是地府判官,身兼阴阳双气,神秘力量想必近不得你身,所以我敢来无佛寺,但你千万不要对我避而不见呀!”

这番话他说出了声,如同在祈祷。此时离子夜尚早,他还有时间寻思自己的事,便努力想理出头绪,搞清楚神秘力量究竟是如何纠缠上他的。

回想当年在蟒盾山与烛九阴的大战,那妖兽元气大伤,长长的躯体最后仅剩下表情慌张的头颅,只要受他最后一击就必然毙命,却不料天空忽现缺口,并闪出金红光芒。他仅躲闪片刻就让那可恶的神秘力量得逞,劫走了烛九阴的妖头。

盾山本事再大也无法飞天,就只能望天兴叹,期望烛九阴不会有一天卷土重来,再度为祸人间。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烛九阴确实没再现身,神秘力量却不知从何时开始,竟附在了他的身上。

鲁班大师的手艺是何等高超,由他打造的机甲人各部分关节连接得当,并且结构致密,怎可能会遭邪灵入侵?那时他因鲁班七号战死而悲痛,忘了自己背上与左腿的伤,既然有了伤口,就有了报露在外的缺陷,敌人乃隐形气体,由此趁虚而入,是可以想象的。

“也难怪,自从鲁班大师升天而去,从此回归女娲娘娘身边后,他对我的谆谆教导日渐淡薄,我心中的悲伤却越来越浓烈,直到将我的意志吞没。后来我陷落进奇怪的树林,被心魔纠缠,还弄不清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直到鲁班大师借巨石从天降落,再次开导我,指引我走出迷茫,我便以为从此不会再受心魔困扰。当通过巨石走进时光走廊,进而穿越时光门,得到了钟馗大人的教诲,我更该从此奋发图强,扛着肩头大任勇闯天下,所向披靡,可谁知……嗨,一切都是由于心魔,而催生我的心魔的那股神秘力量,为何我始终无法战胜……”

每当想到自己的不幸,盾山心中就会难以抵抗地升起一股怒火。他需要砸烂身边所有东西,他需要怒吼,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发泄苦闷,否则他就会发疯,闷在自己的世界里发疯与在别人的地盘上发疯,后者才真能让他得到暂时的解脱。

用刺蚣害真香大酒楼,又砸烂人家的后厨,盾山后悔吗?抱歉吗?当然,他恨不得拿命做补偿,然而内心那邪恶的心魔是如此欢呼雀跃,令他错觉自己就该那样做,就该成为破坏之王!

“不管怎么说,我也用小七补偿薛老板了,所以不该再自责。”盾山对自己说。

“真的吗?这是你的真心话吗?”一个洪亮的声音响彻佛堂,钟馗来了。

第320章 天意难测

盾山惊跳起来,还好这堂中无真佛,否则定得给他掀个跟头。但他还是搅得时光门的七彩炫光一阵摇曳,令本来光辉夺目的佛影好一阵扭曲。

佛影就好似盾山的心境,本该清明,却由于受到外界邪力的侵扰,一时间失去了应有的平衡。

多少年了,终于又能见到钟馗大人,这会面来得多么不容易!并且大人一知他在此处就匆匆赶来,此时离午夜至少还有一个时辰,盾山又觉受宠若惊,两只大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搁。

身背光环,并被绚丽佛光笼罩的钟馗看上去与从前见到时一般无二,看他的第一眼,盾山恍惚错觉现在还是他刚穿过时光门时,生活中的一切都还没发生改变。在长安城中那些可悲的旧事……还有变成铁团躲进坟场……哦……我依然是刚来到王者时代的盾山吗?

盾山痛苦地闭上眼,尽管他知道自己流不出眼泪,却也觉得一张嘴就会失声痛哭。第一次从心魔禁锢中走出来时,钟馗是唯一能给予他生之信念的人,然而这个人与他仅有一面之缘,见过之后对他就再不闻不问。他很想知道,自己这些年被神秘力量折磨的种种不幸,钟馗知道吗?作为能洞悉长安城中每一处动静的治安官,钟馗不可能没听人提起他,可治安官真就那样铁面无私,当从来没与自己相识过?

钟馗身材也够高大,站直了与盾山对视并不费力。大人问问题,盾山必须回答,却不知该怎样作答,他的心中混乱一片,如长城以西的战场般喊杀震天,又有哪一个声音喊出来的话语,能真正当做是答案?

回想这么多年来,钟馗对他的疏离,盾山心有怨气。加之心魔不散,他善良的本性更难占据主导。钟馗说过干预他的命运,便有可能违反天意,给世人带来灾难,此时他也不理了,闷声闷气得回答:“盾山不说假话。”

“呵呵呵~”钟馗抚须轻笑,“你这答案若不与前面那些话结合来理解,我还得为你的高尚点赞呢。”

“我……”盾山词穷。钟馗责备人的方式挺高明,懂得反向推之,这次盾山落在了下风。

初一见面就令对方尴尬,钟馗认为这是自己的不是,便道:“好了,本官只是与你开个玩笑。神秘力量在你身上的作用,咱们首次见面时本官竟都没看出来,直到后来你流落长安街头,遭受各种屈辱我才意识到了你心魔的来源。你莫要埋怨本官,不能随意干预你的命运,原因上次我就已告知,没必要再重复。再者因为你,本官竟能抓到神秘力量的蛛丝马迹,这非常不容易,本官不能轻易失去这条线索。盾山,你不仅身形奇特,命格也非常人所能解,或者打击神秘力量,将它赶出王者大陆的希望,就在你身上呢?”

“啊?这……”盾山万没料到,钟馗会对他说这样一番话。世间人无法解开的死结,很有可能通过他解开,这难道不属于一项荣耀?这项荣耀难道不能充当一束燃烧的火焰,驱散黑夜带给他的寒冷?

那一瞬间,盾山心头的怨气竟有所减淡,佛堂的光芒在他眼中也有了美感,不再象刚才那样让他深感浮躁。

“钟馗大人,莫非这样长一段时间里,您从未放弃对神秘力量的追查?”

钟馗晃晃大脑袋道:“放弃?对本官而言,这两个字存在吗?铭文碎片不会无故从天而降,天上的神明既已给出预示,本官就不能坐视不理,然而要理,就得找到线索理得有价值。你认为是这个道理吗?”

“是……是这个道理……”盾山找不到任何理由说不是,却很想知道,钟馗是如何从自己身上找线索的。

钟馗却无意一直谈神秘力量,很快将话头引上正题:“你这么急着来见我,是因为已经见过了苏烈吧?”

这位判官大人,脑子不太灵光,事无巨细却皆能知晓,盾山对他敬佩有加,点头道:“没错,大人曾对他说当遇见一个异人,便说明解散的守卫军将重新聚集,苏烈将我误认成了那个异人,于是要我跟随他,大人您看这事……”

钟馗挠着大胡子不答反问:“将来你若跟随苏烈,不好吗?”

“啊?大人,您不会真打算让我也加入长城守卫军吧?”盾山也不敢直接回答。他违心的话说得够多了,长城给他看得重于生命,他实在不愿在这件事上也答得口是心非。其实如果今后的日子里能一直跟在守卫军统领左右,他求之不得,然而他很清楚自己的情况,还是那句话,不能为了自己解脱就害了长城守卫军!

其实钟馗的内心也正处于矛盾中。十几年过去,每当他得知盾山在受煎熬,都忍不住想伸出援手,拉他一把。可各种各样的原因阻碍着这位紫面判官,最后他只能逼自己硬下心肠由得事态发展,只在暗中祈祷盾山能熬过难关。

二人在无佛寺分手后,钟馗就察觉了盾山是带着那股神秘力量入长安城的。什么心魔?全是神秘力量在捣鬼,与其说盾山难以摆脱心魔,不如说他是中了某种精神毒剂,这种毒剂,能对任何有大脑的生物起作用,所以盾山没能逃过这一劫难,并且这一劫难如鬼影缠着他不放,直到他躲入坟地,遇到身带鬼力场的薛谨。

当薛谨入赘陆家,又将盾山带去了酒楼厨房藏匿,钟馗算松了口气,知道接下来盾山的日子就算依然不好过,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就这样消沉了一些年头,终于有一天,真香大酒楼的后厨“炸了”,巨响惊动了半个长安城东市大街,钟馗岂会不闻?这一声炸响对钟馗而言是一道信号,说明盾山与苏烈终于相遇了。

回想当年为应付苏烈而编的预言,钟馗想笑。自己这叫瞎猫碰到死耗子,随口几句话竟然成了现实。当时他怎么就没想过,盾山会变成堆废铁,而后被苏烈追踪到,于是促进长城守卫军重新崛起呢?

天意,一切都是天意呀!

第321章 背后议人

如今的王者时代,正处于老皇帝驾崩,新皇帝登基的政权交替时期。

老皇帝肥胖过度,但依然热爱大鱼大肉,也总是狂饮烂醉,一夜晚膳用得过饱,一口气没喘上来就驾崩了。呃,用起源地球的专业医学词汇形容,那叫心肌梗塞。

新皇年轻有为,除去打理朝政,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人长得也五官端正身型得体,不像随时会猝死的样子,当然二十年后是否会走他老子的路,就难说了。

新皇帝每日上朝艰难如纤夫拉纤,那叫一个不乐意,他眼中看的是一帮朝臣,脑子里惦记的却是昨天谱的曲或作的诗哪里需要修改。当然除去这些,还有他那些位姿容绰约的爱妃们……

这情况钟馗看在眼里是忧在心里。一国之君过于沉迷玩乐,不像是能维系这个世界的盛世太平的样子。万般无奈之下,他唯有尽可能辅佐,辅佐方式还不能是大摇大摆走入金殿,在众目睽睽下向皇帝进谏,最有效的方式,便是借梦境之地教育。

新皇帝怎会不知钟馗的大名?开始时见到这紫面长髯,又身着大红官袍的壮汉,硬是以为撞了鬼,请来一群无用道士“驱鬼”不说,还连续三个晚上都不敢入睡。

他不睡,钟馗也不着急,心道好小子,老夫这半神拿神身与你耗着,就看你耗不耗得起吧!

果不其然,到第四个晚上,新皇实在熬不住困,睡着了。

于是钟馗就赶紧抓着他,将自己夜司阴日司阳的使命逐条陈述,发现新皇听到最后,在梦里又睡过去了……

这明显就不是做国君的材料,偏偏他又算是天命的九五至尊,更改不得,钟馗无奈,搬出他老子做教材,细说过去那肥皇帝是如何对自己言听计从,故长安城能如此兴盛云云。

这一下,新皇兴致大发,人也倍儿精神了。令他如此振奋的,可不是受先帝启发,从此要励精图治,为国为民了,而是他找到了治理国家的捷径,知道不必再忧心朝政,反正做梦时就会有人告诉他,白天上朝后活儿该怎么干,等早早了事,便能去忙自己的了……

此人不可托以重任,也决不能用来对抗神秘力量,钟馗心知肚明,心中更加记挂长城守卫军了。新皇如此信自己,对自己是言听计从,虽然傻子都能明白他这么顺从为的是什么,钟馗也只能顺势而行,借这机会完成一直压在心头的大事。

长城守卫军确实已到了重新崛起的时候,偏偏在这时,苏烈与盾山相遇了,钟馗认为这绝壁是经上天安排,否则哪能有如此完美的巧合?

盾山打发走苏烈后,急急忙忙往无佛寺赶,这正合钟馗意,自然不用按以往惯例,非得等到子时后出现,也提前来到了时光门边。

“盾山,你看苏烈其人如何?”钟馗不说心中定下的决意,先问盾山。

盾山一惊,心想做领导的人莫非都有这毛病,喜欢从一个手下口里打听对另一个手下的看法?如果遇见苏烈,他估计也会问出同样的话来吧?当然盾山琢磨的不是钟馗这种行事之法,而是苏烈会如何评价自己……

“这个吗,”盾山不敢一个人想太久,犹豫片刻后答道:“人家苏烈是堂堂的守卫军最高长官,我是个命运多桀的残破机甲人,怎可薄唇轻言,非议威武的大将军?”

钟馗也一怔,心想这小子还挺有正义感的嘛。但紧接着又极不舒服,明明差不多与盾山一般高,却似突然矮了一截。这家伙如此怼自己,是说自己这问话方式,属于是背后妄议他人的小人行径吗?

“欸~”钟馗一摆大手道:“从古至今,选拔将才皆需调查其背景,查明其个性,以确定此人是否堪当重职,承担重任。长城守卫军即将面临的战斗相比从前,只怕更具挑战性,那可是要穿越时光门,回到过去与新新人类并肩战斗的,那么这支军队的领头人,本官又岂能不查?盾山,你不要会错本官的意图!”

“哦,原来如此。”盾山懂了,街头妇人议论他人属于无聊闲扯,地府判官这样议论便是为国为民,这差别,还真大呢!

见钟馗一双豹目正死盯他,一副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模样,盾山忙躬一躬腰答道:“盾山认为,那位苏将军一身正气,心无偏狭,足以承担任何天授的大任。若由他率军从时光门回到过去,想必能击退白猿族,救长城内外于水深火热中。”

“嗯~”钟馗又挠起了他那把钢针般的大黑胡子。盾山对苏烈的评价,与这么些年来他自己的看法一致,于是他彻底放心了,相信终究是找到了保卫长城的最佳人选。

他对盾山说道:“时光通道的时代交接点依然在原地徘徊,尚不知该向前还是退后,所以你所在的太古时代仍旧处于凝滞状态,只要这状态不解除,白猿族就不会对长城构成威胁。然而只要时间开始流动了,战争就只会被历史的巨轮向前推进,是胜是败都无可挽回了。”

盾山听得心焦,忙问:“那么我们还剩多少时间?”

钟馗用不挠胡子的手掐指一算,答道:“神明用以控制时光通道的能量越来越弱,据本官估计,大概还能撑上几日吧。”

“啊?这……这就只剩几日了?”盾山大惊,手足无措。

钟馗瞪着他教训:“王者时代已过去了这么些年,也即是说太古时代停滞了这么些年。这样大的能量消耗,非女娲娘娘不可为,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此事再不能成的话,只能怨你我办事不利,又岂能怨天尤人?”

“是,大人此言极有道理,盾山受教了!”盾山大感惭愧,急忙施礼。

钟馗也知时间紧迫,来不及与他计较那么多了,说道:“接下来你的任务很明确,便是将浩浩荡荡的长城守卫军带入时光门,在他们毫无觉察的情况下,从王者时代回到太古时代。”

“什么?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这又是为什么?”盾山听糊涂了。



第322章 保密的原因

钟馗向盾山详细解释不可让苏烈以及整支军队知道他们的战斗,并非是在自己所属的时代进行的原因,盾山听后恍然大悟,并表示愿意竭力配合。

这原因有三:

第一,军心。苏烈与他的副将黄钟皆为勇士,他们不会因时代颠倒而产生不适,从而迷乱心神,可他们手下的兵将却难保证个个如此。不同时空有着不同的力场,力场作用于有血有肉的凡人,就能对其精神状态造成极大影响。而这种影响很大部分是源于心理,故与其对长城守卫军说实话,不如让他们蒙在鼓里,这对稳定军心至关重要。

第二,保住时光门之机密。是个人都能理解,但凡秘密,知道的人便越少越好,王者大陆上存在时光门,借助此门能在不同时代之间穿梭,若是让居心叵测之徒得知,这个星球势必陷入时空大乱的混乱状况,到那时,恐怕大陆安危就不仅只系于长城那样简单了。

第三,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迷惑神秘力量。神秘力量入侵王者大陆,最大的优势便是能自由穿梭于不同时空,寻找入侵突破口。或许直到现在,那股力量也不知人类也具有这种能力,所以掉以轻心,那么未来能否通过这道门出奇制胜,以神秘力量想象不到的方式战胜他,将他永远地赶出大陆呢?

盾山虽常年遭心魔残害,却没真傻。钟馗所讲的道理他一听就懂,也再次明白这些深刻的分析,其实是来自神明,钟馗本人可没这么聪慧的头脑,能将如此道理说得头头是道。

他继而又想到,与苏烈保持距离是正确的,自己的身体若已被神秘力量入侵,难说距离近了会感染到人类,毕竟肉体凡胎相比机甲的抵抗力,要差许多呢。

然而这么多年来,除去懦弱无为的薛谨,终于有一个能承担保家卫国之重任的人来称他为兄弟,愿意照顾他,与他亲近,盾山是多么不舍得与苏烈远离。他很想与此人在长城上并肩作战,相信只要自己能拿出勇气,就定能保苏烈平安。苏烈不能死,长城和长城守卫军,都需要他!

钟馗不用去看盾山,凭借神的第六感,他就能感受出盾山此时内心的波澜。

“哎~”钟馗神伤,只能暗自叹息。盾山是建造长城之人,若说长城真有灵魂,灵魂中一定能找到他的身影,可他却因烛九阴一战遭遇神秘力量,并因此导致“心魔”在体内爆发,从此不能正式加入长城守卫军,又是多么的遗憾。此人与苏烈相遇可谓是英雄相惜,最终二人却只能分道扬镳。

盾山说道:“才几日时间,时光通道就又要开始流动了,所以咱们所剩的时日无多。这几日里盾山该如何行事,还望大人明示,盾山定当全力配合。”

无佛寺无人,钟馗却仍十分谨慎。他俯身向盾山耳语,如此这般地比划了一番。

盾山听明白后,眼中绿光再次暗淡,心中只能说喜忧参半,喜为长城终于有救,忧为自己将迎来新的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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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烈回到住所收拾一番,又将求真学坊转手给他人,便急急忙忙要赶回观音庙见盾山。机甲人看起来浑身损伤,需要好好护理,否则还得迷失心智,他可不敢马虎。

然而等两脚都踏出门,给小院上了锁,就听街道转角处响起响亮的锣鼓声,并有官差大声吆喝:“让道让道,闲人让道!陛下圣旨到!长城守卫军统领苏烈苏将军准备接旨!”

吆喝之人是来自皇宫的御前武士,一百来人前呼后拥地护着顶装饰华贵的八人抬官轿,轿子里坐着手捧金黄色卷轴,也就是圣旨,并端着张蜡铸般的刻板脸的大太监。

苏烈一听呆愣,弄不清这样大阵仗的传旨是怎么回事。

十几年前,老皇帝派他的亲信陈公公去传旨,那次陈公公简直就象是耗子溜进嘉峪关似的,若非黄昭四处张扬,至少一大半的手下都不会知道朝廷曾干过哪些阴损事。

也是因那一次旨意,苏烈险些丧命,长城守卫军也解散了。

如今圣旨又来,还如此大张旗鼓,摆明这旨意不仅是给他苏烈下,还是为昭告整座长安城,那么究竟带来的是福还是祸呢?

苏烈冷然站在门前,既不前迎也不后躲,单等呼呼喝喝的队伍来到他面前。是祸也躲不过,如果真是新帝登基欲剿灭旧患,过往长城守卫军的旧部也不能留了,他会坦然接受这命运的安排,慷慨赴死。

可盾山告诉过他长城即将有难,这事又该如何计议?

宣旨队伍从街角走来,又用了半盏茶的时间,这时间里苏烈的思想翻江倒海,想的全不是自己,而是王者大陆的兴衰。

等仪仗到得门前,老态龙钟的太监蒋公公搀着小太监的手,踏着另一个小太监的背下来,皱巴巴的老脸笑得如炸裂的玻璃,一道道褶子怎么看都乱七八糟。

“笑得如此谄媚,来宣读之事必定隐含奸诈,我可得万分小心了!为了长城,我必须尽量争取,黄昭还在嘉峪关等我,我不能让他空等!”

苏烈打定主意,两手抱拳往前一送,跪拜下去。

蒋公公与过去那位陈公公不同,御前武士们凶神恶煞,他却显得和蔼可亲,一见苏烈就站在大门口,松了口气,仿佛是来路上一直担心此人跑了。

这时西市的百姓们被喧天锣鼓吸引,全都往这儿来了,听说是新登基的皇上降下圣旨,赶紧纷纷跪倒,如若站着看,很难看见除人头之外的颜色。

“如果是为斩杀守卫军大将,新皇如此兴师动众,就不怕激起民愤,导致民变吗?”

苏烈伏在地上一个劲琢磨,心情顿时开朗不少,推断这次听旨,很可能不是坏事!

蒋公公尖着公鸭嗓与苏烈寒暄客套几句,见对方只跪着不回答,连他脸上的表情也看不见,很觉扫兴,但不敢在公众面前变脸色,依然干巴巴地笑了几声,便打开了暗含龙形水印的卷轴。



第323章 皇帝昭曰

蒋公公将音调提到脑门顶上,用极为夸张的崇敬口气诵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将门苏氏烈,文武全才,旷世无双,本朝得此贤臣,实为王者大陆之幸事,此荣幸天下人有目共睹,朕之言堪堪的只可看作是总结。苏烈将军精忠报国,披肝沥胆,曾率领八万长城守卫军击退顽敌,保我一方水土平安,又在退敌后启动长城以西的商道,更在和平时期促进我大唐经贸,方使我朝有今日之兴盛。

“然则事无完美,实为憾事。因受前朝佞臣迫害,君主亦被蒙蔽,导致苏将军英雄末路,沦为市井中人,我朝亦损失大将一员,可悲可叹呀!今朕蒙受天神之恩登基,以九五至尊乃视万物,拨乱之际发现此隐没的良才,必为他反正而重用之。

“故颁下此旨,宣布苏烈将军官复原职,重新集结长城守卫军,于今日回归长城,为我朝驻守边关,保我王者大陆永世安宁!钦此。”

……

“哇塞,求真学坊的教书先生,果然是来自长城守卫军的大英雄啊!新皇帝为他洗脱冤屈,他又是大将军了!”

“嘿,您这话说得多新鲜呐,将军还能有假吗?只是那些遭千刀的恶人抢了人家的光环,旧皇帝脑昏眼拙认不清道理,新皇帝圣明,又给人家把光环还回来咧!”

……

围观百姓议论得叫一个响,没等蒋公公请大家起身就炸开了锅。大部分人在为苏烈高兴,老人中也有不少抹眼泪的,他们回想起十几年前的旧事,不禁感概万分。

“哇~哇哇~”

咦,如此喜庆之际,怎会传来嚎啕大哭声?哭者一听便知是孩子,清脆的童音盖过鼎沸的人声,震得人们纷纷回头。

苏烈此时已站起来,正恭敬地捧着从蒋公公手中接过的圣旨。

“小小!小小怎么哭成这样?”他闻声一惊,忙又将圣旨交到蒋公公手里,托他代管,迫不及待去找哭声的来源。

不用苏烈挪步,一个娇小的身影已拨开人群,蹒跚着朝他狂奔而来。孩子身后跟着个二十几岁的妇人,应该是小小他娘。

“苏先生不走,小小不让苏先生走!小小要嘘嘘,还要苏先生抱抱!”

小娃儿哭得撕心裂肺,跑来后一脑袋撞上苏烈大腿,紧紧搂着就再不松开。

苏烈慈爱地笑着蹲下身,将小小抱进怀里,摸着他的小脑袋哄道:“苏先生这一去是干重要事情,不光能保小小幸福长大,还能保你爹娘平安生活,这不好吗?”

“不~不~”小小使劲摇头,眼泪鼻涕让苏烈的前襟失了一大片。

没等苏烈张口,又有十几个孩子围了上来,个个都在抹眼泪,已经泣不成声。他们全是求真学坊的学生,听说老师要走,万分不舍呢。

苏烈环视他们,心头哽咽,却不能也一起落泪。

他咬紧牙笑道:“天雨必有天晴时,你们这些未来的国家栋梁之才,目光必须放得长远一些才是。为先生要离去而伤怀,不如为曾与先生相遇而高兴。尽管我也很舍不得离开你们,但相信今后每每想起曾向你们授课,都将是极为快慰之事。小小年纪太小,无法与他说通这道理,但你们都是大孩子了,应该明白先生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孩子们纷纷点头,却仍止不住悲声。他们的父母站在旁边,也是唉声叹气。

一位三十几岁的汉子,语气沉沉地说:“苏先生,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母亲与妻子皆为体弱之身,我一个人干活挣钱,每月那点银子连付药费都困难。亏得您肯收留我家英伟,不光教他读书写字,还教他做人的道理。过几年英伟要能科考中第,家里的日子也就不用愁了,这一切都是因您赐福,可您这就要走,我们怎能舍得呢?”

英伟爹一席话,代表了广大群众的心声,于是挽留声此起彼伏,朝廷来的御前武士这下起了作用,立即就围成圈将潮水般的人群隔开,否则苏烈得透不过气来了。

苏烈微笑地用没抱小小的手拉过叫英伟的孩子,说道:“你明年就十三岁了吧?确实是快成年了,可别因为先生走了就荒废学业,辜负爹娘的厚望呀!”

英伟吸着鼻子从书包里取出厚厚一本书说:“这是前日先生叮嘱英伟读的《资治通鉴》,英伟不敢懈怠,已记住了半本。”

苏烈满意地点头道:“很好,然而单单读书不够,先生过去告诉你们的那些论理常识,也必须牢记于心,这你们可能答应我?”

孩子们皆表示愿遵守先生教诲,却唯有小小脑袋摇得似拨浪鼓,又哭又闹地嚷嚷:“不答应不答应,见不到先生小小就再也不看书了!”

“嗨~”苏烈叹息,在想着怎么哄好这孩子。说不看书怎么可能?每次自己拿起一本有趣的故事书他就粘过来了,不听完故事内容就怎么都赶不走。他的童年若少了书,恐怕就黯然失色了吧?

小小娘过来抱起儿子,小小已哭得精疲力竭,但两只小腿还在乱蹬着,不让他娘抱他走。

松开小小,苏烈站起身,向各位西市的街坊邻里们作揖告别,人群里还有驼子酒铺的张驼子,以及客云来饭店的掌柜,他也一一都打了招呼。看样子人群难以一时半会就散开,他唯有给武士们护着,一直挤了出去。

等好不容易才离开围观群众,苏烈猛然发现远处一棵高大的榆树后,一个人影闪了一闪。那人身材之参天几乎与树平齐,不是盾山又会是谁?

苏烈赶紧谢过一众御前武士的护送,又拱手与笑得难看极了的蒋公公告别,便背着装好圣旨的包袱赶紧朝那人影追去。

“盾山不是正呆在观音庙里吗?以昨日见他的虚弱看,他不可能独自跑出来呀!”

苏烈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猜着盾山肯定又在闹啥脾气,本来放松的一颗心,又紧紧揪了起来。

第324章 打晕之后

“不能与苏烈走得太近,却又不能与他失去联系。一定要赶在五日后的子时之前,让长城守卫军集结完毕!那时本官将发挥地府判官的神力,促使时光门爆发万丈光辉,强度直达长城。但凡被光辉笼罩到的士兵,都会给带入时光走廊,进入太古时代!不过他们不会意识到时空的转变,因为那种转变只会发生在瞬间,他们大多数人的感觉将仅是眨了下眼,睁眼后见到的长城,没有分毫改变,当然多出来的,是长城以西叫嚣的敌人。你,盾山,需要完成的职责便是,站在时光门与长城之间,作为标志引导光辉照向正确的目标!”

这是在无佛寺佛堂,钟馗告辞离去前对盾山说的话语。盾山牢记在心,无论多不愿打击苏烈,都只能忍耐,只能严格遵守钟馗的指示。

盾山吸引苏烈的注意后一直朝长安城的西南方向跑,他知道自己一步跨出去就能走很远,苏烈跑得再快也追不上,便走走停停,始终与对方保持看得见却抓不着的距离。

“盾山兄弟,你快停下来,咱们有话好好说,你不要再闹脾气了!你……你又不是小小,怎么……怎么还和个五岁孩子似的……”

苏烈必须不停奔跑,却还得朝盾山的背影大喊,逼他停下来,实在是苦不堪言,奈何他昂藏七尺男儿,也跑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了。

“什么?他……他竟敢说我不如五岁孩童!”这话严重激怒了盾山,他本来就难以抑制胸中怒气,再来点刺激就更像火引,不点着他才怪。

他蓦地停住脚,恶狠狠就将左盾往地上一砸……

“哎呀~”

盾山突然出手,苏烈猝不及防,就觉脚下传来巨震。他以为土地要开裂了,吓得四处找平坦之地躲避,却不防给震得撞上一棵树,晕了过去……

……

“我是不是,死了?”苏烈悲哀地想。他的身体,产生了与上次喝下“毒酒”一般无二的感觉,似乎灵魂正离体而去,他却能见到飘忽的自己在空气中游荡,即将与一团团虚罔的冥气合为一体……

“呵~苏将军,你又来到了此地,真是幸会呀!”

粗旷的声音响起,惊得苏烈虎躯一震,于是飘在空中的灵魂受到召唤般回来,他眼睁睁见那团白气钻入自己的额头,就弄不清眼睛是如何看到这一切的。

“什么人?我又在哪里?你想干什么?”三个简单的问题,让来人听出了苏烈的慌张。

他哈哈笑道:“苏将军呀,十几年未与你交谈,看不出你越来越惜命了呢!”

“十几年未交谈?”苏烈惊愕,他再睁大眼仔细看四周,这才明白,自己是又来到了生与死交界的虚罔之境。

“这个地方,只有地府判官兼长安城治安官钟馗能来,莫非说话之人,正是钟大人?”

苏烈惊中带喜,摇摇晃晃就站起了身。

面前竖立的红通通的铁塔,果然是紫面钟馗!那穿着难分文武的官服的判官,用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苏烈,就如十几年前见面时一样趾高气昂。不过那种不可一世的气质,并不叫人讨厌,因为其中还夹杂着正气,通常了解他后就会对他生出崇敬之情。

“钟大人,是您要见我吗?我刚刚才……”苏烈张张嘴,觉得喉咙干枯,发声有点困难。

英雄惜英雄,钟馗早就愿与他称兄道弟了,放下端得高高的架子拱手道:“本官知道,你刚刚才在家门口接了新皇颁下的圣旨,准你官复原职,重新组建长城守卫军了。可喜可贺呀苏将军,你终于实现了多年夙愿,虽然躲在幕后运筹帷幄的厉害人物,是本官。”

“啊?果……果然是钟大人从中斡旋,长城守卫军才得以再度崛起!苏烈代表八万将士多谢大人的恩德!”说罢,苏烈一撩前襟便欲跪倒。

“唉唉唉,苏将军言重了,你我兄弟一场,切勿如此客气!”见苏烈如此慎重,钟馗顿觉自己显摆过了头,很是不好意思,难得用到的“兄弟”二字都冒出来了。

给地府判官当成兄弟对待,这荣耀可不一般,苏烈受宠若惊,张着嘴更说不出话来了。

见他始终放不下拘谨,钟馗嘿嘿一笑道:“我说苏将军,眼看大战在即,咱们今后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和我别扭着?”

“这这这……末将不敢!”苏烈揣摩钟馗话里包含的信息,又奇怪又不好意思,只好又鞠一躬。

钟馗一甩袍袖,背起两手道:“外面的世界是多么安宁,你一定认为本官是在危言耸听,其实压根就不存在战争之事,我猜得对也不对呀?”

苏烈给猜中心中所想,不免尴尬。他嘴上想说不是,表情却已确认无疑。

钟馗道:“我想在那座破败的观音庙里,关于长城面临的危机,盾山已向你透露不少。这话你该听得懂,就是能说的本官已借他的口都说了,不能说的本官只能留在肚子里,到必须告诉你的时候,再向你明言。”

“哎,这位钟大人,不仅喜怒无常,心情捉摸不定,连说话都这样颠三倒四的,如同脑子里缺了根筋……”苏烈无可奈何地想,这种想法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流露出来的。

钟馗虽不聪明,却很懂得为官之道,何时该打马虎眼,何时该说真话,他心里比明镜还明,就只苦了苏烈这文武兼修的武将,连猜都猜不出对方的心思。

特别是观音庙里守护盾山那一晚,明明可以再多问出些东西,却不料第二日就生出如此多变故,弄得再与盾山相见时竟被对方击晕,现在盾山是个啥情况,还不知道呢。

牵挂起盾山,苏烈就有点着急了,巴不得赶紧结束与钟馗的会面,好速速醒来,问问盾山为何要向他出手。

钟馗却一点也不慌乱,不紧不慢地说道:“苏将军,尽管你是由朝廷官封的长城守卫军统帅,但从今日起,你却再也与那个朝廷无关,而是由我亲自领导,一切都听我的命令行事!”

第325章 千头万绪

“咚~”

苏烈觉得额头一疼,仿佛给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砸了一下,那东西还发出响声,于是他醒了过来,却说不清是给砸醒的,还是给那声“咚”吵醒的。

哦,原来掉脑袋上的是一粒松果,弄醒苏烈后又滚去一边,滚到一堆枯树叶上停了下来。

苏烈瞧瞧松果,再抬头往上看,正好瞧见一只调皮的松鼠钻进松树的针叶丛里,毛绒绒的大尾巴还摇了几下,似乎在欢呼胜利。

“呵~小东西!”苏烈忍不住嘴角上翘,笑了出来。这柔和的笑浮现在一个带伤疤的大汉的脸上,看起来不太相衬,却是求真学坊里苏先生惯带的笑容。

仅微笑一瞬,苏烈就回想起了自己为何会躺在一棵松树下,他应该不是睡着,而是遭到袭击后昏迷,而袭击他的人,竟是盾山!

想当年率领守卫军抗敌时,每逢战事胶着,他苏烈就能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如今怎么可能大白天地倒在树下睡觉呢?可这昏迷,也并非全无收获,他竟然又见到了钟馗钟大人,钟大人还言之凿凿地告知,从今往后长城守卫军不再隶属于朝廷统辖,而归他那位长安城治安官管了?

这种由上至下的管理方式,苏烈苦思苦想也想不明白。长安城治安官与当今圣上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二人谁该服从谁的安排?

钟馗是半神,皇帝名义上是九五至尊,其实不过是**凡胎。历代君王皆奢求能长生不老,千秋万载地坐在那把龙椅上,其实到最后谁不是依然老死而去?所以钟馗与人皇的从属关系,一定是人皇服从钟馗,那么如果长城守卫军的顶头上司改成了钟馗,将来哪还会有再遭迫害的风险?

想到这儿,苏烈竟感到了久违的欣喜。他站起来拍落身上的杂草与树叶,这时又忆起钟馗给他的回归长城的期限,是五日。

“五日……”苏烈默默念叨。

按照他的意愿,他巴不得现在就向长城飞奔而去,用最快的速度见到那几万手足,用最快的速度再穿他挂在将军府里的盔甲。

可是,他不能马上就走,尚有一件大事未完成,他决不能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去。

那件大事,便是找到盾山。

因为盾山出现,长城守卫军才能再次屹立于长城之上,这对苏烈而言是铁一般的事实。

他从不怀疑钟馗说的任何一句话,并且盾山在观音庙里讲的那些事也音犹在耳。

盾山与长城,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这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苏烈认为自己有必要查清楚。他知道盾山是建造长城的人之一,可此时机甲人与长城发生的联系或许与当初造长城无关。这是他的猜测,找不到实际根据,凭借的全是第六感。

按道理,一个阅遍万卷书的读书人不应相信“感觉”之类的预示,这一次苏烈却无论如何也摆不脱那种想法。他不能保证见到盾山就能得到答案,但他必须带盾山去长城,这点毋庸置疑。

刚才还能见到盾山背着“大铁锅”的背影,但此时人又去了哪儿呢?

苏烈四处张望,除去花草树木,却什么也望不到。

此时正值正午,大太阳照得人皮肤发烫,苏烈走得匆忙,鹿皮水袋里装的水不多,没喝几口水袋就见了底,只好叹着气往林深处钻,想看看能否找到小溪或泉水。

别说苏烈还挺走运,密林里树荫砸地,十分凉爽,他体力迅速恢复,走得是又稳又快,没多久就听见了哗啦啦的水流声。

“嗯,有戏!终于找到水源了!”苏烈一喜,急忙寻着水声赶过去,但还没到近前,就停了下来,只躲在树丛后扒开几条遮挡视线的树枝,向前探望。

树林变得稀疏的地方,果然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在流淌,苏烈却不敢往溪边靠,说实话连动作都得轻轻的,生怕制造出响动。他如此小心,只因溪边坐着机甲人盾山。

盾山此时陷入了冥想境地,确实没觉察到身后藏着个人,那人还正在偷窥他。

自从意识到自己身上中了神秘力量释放的毒素,这才是心魔真正的来源,盾山与人的接触就特别小心了。当然他也分析过神秘力量能入侵他体内的原因,天上的雷电是维持他身体能量的来源,所以神秘力量能趁虚而入。人类不靠雷电存活,相反要被击中,大多会变成一具焦尸,那么自己究竟能对苏烈产生多大影响还不可知。

然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保险起见,还是与那位苏将军隔得越远越好。就算没有神秘力量来搅和,盾山也自认是极其命薄的不祥之人,快乐时光已随鲁班七号的逝去而消失,他余下的人生,只能在孤苦伶仃的折磨中渡过了。

此时他坐在溪边,思念着鲁班七号。那个小家伙躺在舒服的大船里,应该已经顺水飘了有一百来年了吧?如果还活着,该长成个大小伙子了。

不过他虽然死了,死前不是说过吗?说不定途经某处时会遇到能人,将他救活!

望着窄窄的溪水向远方奔流,盾山觉得象是又回到了草原小屋,造好大船后把鲁班七号小小的木头遗体放进去,可恍惚一下,就错过了送别他的时刻。

盾山扭动僵硬的铁脖子,又望向溪水欢腾而来的方向,他知道自己是在虚罔地幻想,却仍想象着一条雕梁画栋的红漆船儿顺水往下游驶来,可爱的木头人偶不是躺在船舱里,而是站在船栏边朝他挥手……

溪水的上游,没有船来。

盾山又想起了苏烈。他看看左手盾,内心萌生愧疚之意。

苏烈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好人,还是威武的大将军,是他自己从太古时代赶来要搬的救兵,又怎么忍心,用地劫震伤害苏烈呢?可如果不那么做,苏烈就不会走,他以为有本事照顾机甲人,愿意做机甲人的兄长,可机甲人不愿意啊!

“苏大哥,对不起,盾山伤了你,只能在遥远的地方向你表达歉意了。”盾山喃喃地说。

第326章 去该去之处,做该做之事

“盾山弟弟,不用在遥远的地方。你的致歉我收到了,也无意怪你莽撞出手,只是想带你离开这儿。难道你真的对长城一点留恋都没有吗?”

身后响起的,正是那个在真香大酒楼听见的好听的声音,声音主人还在破观音庙里和他叙谈一宿呢!

盾山吓了一大跳,就不知自己都躲来密林深处了,为何还会被那人找到。

可再怎么说也是找到了,既然避无可避,就只能面对。

盾山叹息着摇摇头,转过身来,苏烈手捋虬髯,正微笑地注视着他。

“你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呢?你我非亲非故,更不是什么兄弟,你何苦总是追着我不放?你的兄弟们全在长城上等你呢,我劝你还是抓紧时间往那儿去吧,别再在这种地方没用地耗着。”盾山冷然道。

苏烈也说不清为何对落难的机甲人如此有关怀之意。真香酒楼闹鬼,导致食客吃任何食物都腹泻之事,让他预感酒楼暗处藏着什么人所不知的东西,却又未真认为那是鬼魂。

等见到了盾山,再听薛谨讲述与这机甲人相识的经过,机甲人又铁了心要跟自己走,他就更确定自己对机甲人负有照顾的责任了。长城安危加肩头责任,二者孰轻孰重难以分清,不如就放在一处,只要安顿好盾山,所有矛盾不就全解决了吗?

这是苏烈打定的主意,奈何盾山不配合,离开酒楼就和他翻了脸,确切说来,应该是心中存有难言之隐。

苏烈在盾山身边坐下,盯着脚下翻腾的白色水花问:“你打算再次变成一块废铁,躲进哪家人的厨房,再次招惹来刺蚣吗?”

“你……你说什么?”盾山听得火一蹿,脾气眼看就要上来。

“难道不是吗?”苏烈反问,“还有五天时间,五天后我就必须前往长城守卫军营地报到。你是我从酒楼厨房带出来的人,如果不和我走,依然留在长安城中,岂不是会走回老路?这我又如何能放心得下?不安顿好你,我也对不起真香大酒楼的老板薛谨吧。”

盾山很想告诉苏烈,他再也不会走回老路,不会再如真正的废铁般躲进人家厨房,给当成放置锅碗瓢盆的铁架子,却不知怎样开口。

五天后,盾山也会到达长城,却不是和苏烈一起,如果他不去,又如何引导时光门的光辉,将时光通道与长城守卫军营地连接呢?

时光通道其实不需要进入者用两脚走,只要给可被看作是“时光”的光笼罩,就能穿越光门,进入另一个时代。钟馗已交代得清楚,此事决不能让苏烈知道,哪怕真与以白猿为首的魔种开战,苏烈也得以为战事发生在王者时代。反正这一次直接领导守卫军的首脑已换成钟馗,而不是高坐金殿的皇帝。

见盾山不语,苏烈又道:“长城是从你手中诞生,不管你如何掩饰,我都能想象你对那条巨龙所怀有的感情。王者时代的长城,与你在太古时代时已然不同,现在从西向东的地域,早已商道纵横,贸易往来十分发达,这便是我大唐王朝日益富庶的原因之一。回归故土,我认为是你的梦想,只是梦想被岁月的尘埃封闭,连你自己都看不清楚了。那么何不让我帮你一把,帮你拂去尘埃?”

这番话是多么动情,听得盾山心中泪水奔流,脸上那道漆黑的缝隙也不断迸现绿光。多年后,世上又出现了关怀他,为他着想的人,这在百年前是他梦寐以求的兄弟情,然而百年后,他再也不敢接受。

“苏将军,能谈谈你的家人吗?”盾山瓮声瓮气地问。

好小子,总算舍得开口了!苏烈险些笑出声。可对方问出的问题并不好笑,片刻后,苏烈便收起了笑颜。

“我的家人?”苏烈怅然地遥望远方,似乎答案离他比溪水的尽头还远。

他很不愿意再提及过往,可盾山好不容易才愿意再与他交谈,总不能回答个“不”字,让二人的关系再陷入死角吧?

于是他只好大略地说道:“我出生于官宦人家,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父母对我寄望极高,希望我此生能从文,科举高中后从此出将入相,为苏家光宗耀祖。可惜呀,我志不在朝堂,只愿领兵远行,为王者大陆的兴衰奉献血汗。到最后,家族与我反目成仇,从此一刀两断。”

“又是一个身世坎坷之人,果然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什么富二代官二代,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呀!”盾山暗想。

盾山在起源地球上的家,不也是大富之家吗?可从那个家里,他得到了什么?相反来到王者大陆后,鲁班大师给了他家人般的关怀,大师走后他又有了个小弟弟,与弟弟相依为命的草原木屋,给他看作是这辈子唯一有过的家。

“哎~”盾山长长叹息一声。

苏烈以为他是在同情自己,落寞地说:“事实上这也没什么。人属于社会,长大后离家一展抱负,乃属人之常情。许多年过去,父母早已仙逝,兄长与妹妹也各有了家室,曾经的苏家大宅现在已被朝廷征用,成了官办的鹤鹿书院,长期以来广纳天下贤士,其实令人欣慰。”

盾山却道:“我在怀念我逝去的家人,我的小弟弟。如果有一天我还能见到他,说不定心魔之疾就能痊愈。”

“哦?盾山有个已经过世的弟弟?”苏烈一惊,觉得终于查出了一点他如此消极的原因。

盾山不想真正谈起鲁班七号,否则这话就很长了。言多必失,万一泄露了时光门的机密,那可就犯下了死罪!盾山怕的不是死,而是让钟馗为难。

顾及此事,盾山道:“苏将军,你我相识也算有缘。我盾山虽受心魔围困,却非大奸大恶之徒,情急之下用地劫震伤了你,实在是抱歉。既然你大人大量不予计较,我就暂时收下你的好意吧。但当初我向薛谨表态跟你走,为的只是离开真香酒楼,而非加入长城守卫军。我建议你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或许日后我们还能在长城再见呢?”

说这番话时,盾山已完全恢复了理智。

苏烈很是无奈,只好问:“那么接下来,你究竟要去哪里?”

盾山回答:“去该去之处,做该做之事,苏将军,难道你不也是如此吗?”

第327章 重归长城

“喂,兄弟们,你们快看,东方天际飘扬的是什么?那是长城的方向!”

长城以东,足有万丈高的兔茸山中,一位身穿兽皮短装的猎人脚踩大石,用持在手中的羽箭直至向天。

与他同来狩猎的十几名伙伴共同抬头望天,惊愕地见到一股洁白的狼烟从那一方升起,似被风吹得展成一只伸直臂膀的巨手,不停向他们做着“快来”的手势。

“长城城头狼烟再起,是因为发生了战事,还是长城守卫军吹响了重新集结的号角?”

猎人们忘了钻进兔茸山的目的,再顾不得行走在不远处的野兽,纷纷议论着这来自长城的,不同寻常的信号。

他们全是从长城守卫军退役下来的士兵,十几年过去,他们从当年十几岁的青年小伙成长为三四十岁的壮汉,举起兵刃的双手更有力量了,面对敌人也更加无畏了,然而正值精忠报国的年华,却再也无处为国效力。

这些人难展胸中抱负,又不忍与曾经一起在战场上浴血拼杀,出生入死的弟兄分离,便在军队解散后又聚集起来,共寻了一处风景优美的山野之地过起了平凡人的日子。

队散人不散,这些勇武之士从未将自己看成是普通百姓,他们将做猎户的日子视为是修整,是蛰伏,时间虽然有点长,却坚信定有一日他们将重披战甲,重上战马,走上长城继续金戈铁马的生涯。

也有人在想,或许他们这一代人终究是等不来军队再次集结的一天了,但这种想法一点也不悲观,他们将曾经穿过的战甲、用过的兵刃保存好,打算作为祖传之物传给子孙后代,并留下祖训,无论家族繁衍到哪一代,但凡是家中男性,皆有责任接过老祖宗的遗物,响应号召应征入伍,成为长城守卫军的一员,共同高声呐喊:长城在,故乡就在!

狼烟高飘的日子里,不仅是兔茸山,王者大陆上由西向东,从南至北,所有能与关城遥遥相望的地方,都在发生着相同的故事。

旧时的守卫军战士们见到如同召唤的巨手的狼烟后振臂高呼集结口令,虽仅几万人,却以百万雄师的声势响应号召。并且不仅是苏烈旧部,连许多刚成长起来的壮志男儿也不甘落后于前辈,纷纷收拾行囊告别家人,赶往了各处长城关防。

长城守卫军,复活了!

“离开这里,已经快二十年了吧?这么多年过去,为啥就从没想过回来看上一眼……”

青色的石道上,走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他身披前胸护镜闪亮的将军战甲,左手握腰间宝刀,右手举高燃的松明火炬,每一步走得都是那样稳健,那样坚定。

那位将军正是苏烈,他一边向前走,一边向左右观望长城两边的景色。

风景如故,宛若鬼斧神工开凿的山岭苍翠隽永,始终保持着年轻的色彩。此时天空中蒙蒙细雨飘洒,雨洗碧山,那一层朦胧反拓宽了人的视野。

是啊,长城上下雨了,雨水却浇不灭苏烈手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一处处烽火台上的狼粪堆,皆已叫黄昭带领率先赶来的兄弟点燃,此时他正走向最后一处烽火台,位于嘉峪关关城,他告诉黄昭等人,他必须亲自燃起那一股狼烟,不仅为召唤昔日部卒,更为向苍天宣告,他苏烈回来了!

长城在,故乡就在!苏烈在,长城就永远屹立!

多年后再走这条路,路变得无比漫长,苏烈知道,其实道路长度未变,变长的是他的心路,心中这段路,从长安城西市的求真学坊一直到嘉峪关,他走了太久太久,一度悲伤地以为,这辈子也走不到终点,回不到他的将军府了。

嘉峪关关城上的狼烟,也飘起来了,金红的火焰,还有摇晃的烟雾,在纷飞细语中是那样安静,却代表着苏烈由胸膛爆发的呐喊,无声的呐喊!

……

将军府已被先到的黄昭收拾得干净整洁。这一天黄昭也盼了十几年,当苏烈命他先登长城,他虽不明原因,初时有些失望,但等提着包袱走回曾经战斗的地方,再一级级登上粗糙的石级时,心中希望萌生的感觉是那样强烈,他认为长城上的第一堆篝火不是被火种点燃,而是由他的希望点燃。

然而等狼烟一处处飘起,黄昭却还是禁不住担心。他担心这一场希望最终会演变成虚无的幻想,这世上其实再也不会出现长城守卫军这样一支骁勇的军队。

黄昭的担心不无道理,如今处于太平盛世,皇上又刚登基,四海之内歌舞升平,一派祥和丰瑞的景象,又哪来的战争?没有战争,朝廷又如何能生出远见未雨绸缪,先预备下一支守卫边防的队伍?

昔日战友一批接一批如潮水涌来,很快长城上下就热闹非凡了。人们连续欢呼庆祝几天,将十几年前藏在地底的美酒取出来畅饮,“长城在故乡就在”的口号随处可闻,黄昭虽与大伙儿一起高兴,一颗心却越来越沉重,有着说不出的忧虑。

每当夜深人静时,他便守在长城通向长安城的一端守候,如永远挪不开的顽石般等待苏烈将军的到来。他相信他一定会出现,他相信插在长城城头的那支笔,笔尖永远锐利。

……

苏烈走进将军府,又走进专门供将领们聚集议事的正厅,在主将位置上坐了下来。

黄昭一直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保持着距离。他知道此时此刻,将军内心心潮翻涌,任何人都打扰不得。

当年向朝廷交出兵符时,将军定然没有此时的感概,那时大概他自觉心已死,对朝廷的期望也一起死去,所以那时的静是真正的安静,心如止水的安静。

但就在今天,将军的心复活了,很快就将从安静中热烈起来,他很快就将命自己擂响营门口的战鼓,召集各级将领们速速前来议事,所以在这关键时刻,他必须牢牢跟随将军,一步也不能远离。

“黄将军,请进来说话。”果然没过多久,苏烈浑厚的声音就打破了府内外的寂静。

“是!”黄昭昂首挺胸地答应,大步走进去时,再也没有了真香大酒楼里做“大厨”的散漫。

第328章 从八万到二十万

今时集结的新长城守卫军与昔年相比,竟壮大了近三倍,也即是说从当初的八万人,一下子扩张到了二十几万人。

坐在议事大厅中,黄昭将厚厚一摞子花名册放在将军案头,苏烈望着那些蓝面册子直发愣。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随手翻来,小声念道:“王小二,十六岁,祖籍河洛希城琉璃庄。周驴儿,十七岁,祖籍王者峡谷磨盘村。”

……

“黄将军,”苏烈唤道。

“末将在!”黄昭大步出列。

苏烈指着摊在桌面的名册问:“这些士兵,在当初守卫军解散时该还没出生吧?又为何会出现在编制花名册上?”

“这个……”黄昭一下答不上来,厅中气氛顿时有点尴尬。

黄昭未及想出理由,立于阶下的将领中就走出一人,朝苏烈抱拳施礼。

此人五短身材,生得是虎背熊腰,穿那一身盔甲虽不威风,紧握红缨长枪时却也正气十足。

“何将军?难道你对这事有话说?”苏烈怔了一怔。

何将军是苏烈手下白虎团团长,管理着三千名士兵,将位可不低呢。

何将军不敢抬头直视苏烈,只拘谨地答道:“禀报苏将军,末将出身于河洛希城琉璃庄,王小二是属下外侄,也就是属下妹妹的儿子。”

“嗯?”一听这话,苏烈泼墨般的浓眉立即皱紧,看起来很是不悦。

“何将军,长城守卫军是何等纪律严明的军队,又怎成了你广开后门,将家人带入之所?”

这话说得极为严厉,何将军听罢骇然,立即跪倒道:“还望将军明查!王小二虽由末将引荐,加入长城守卫军却完全遵守征兵规则,没漏下任何检验步骤!末将心系长城,愿为报效国家而肝脑涂地,故绝不会干出营私舞弊的耻辱之事!”

“你是说,这些孩子入伍,走的全是最为规范的征兵流程?”苏烈听罢面色立即缓和,似有所悟。

黄昭终于想到自己该说什么了,走到何将军身边补充:“苏将军,新长城守卫军的名册之所以比彼时厚出许多,正是因为这段时间内有大批新生力量应征入伍。他们中有大半是慕苏将军您的名而来,愿意为保卫王者大陆效力。”

“如此看来,归属于钟馗大人麾下的长城守卫军,规模相比第一次集结时已大出了许多?可真一下收纳这么多人,又确实暂无仗打,有必要吗?”

苏烈沉吟不语,何将军见状,误以为他是不允自己的侄子加入军队,急得又磕了两个响头,望将军开恩。

苏烈瞅瞅黄昭,手按在厚厚的名册上说,“此事暂时搁置,咱们容后再议。”

他的想法是今夜看能否见到钟馗,如能相见,便可征求钟大人的意见。如果大人允许,扩充军队自然就是好事,否则也不能耽误人家孩子的前程呀。

算算时间,苏烈已回到长城军营三日,除去路上耗费的两天,与钟馗约定的五日期限已到,料想二人也该再次聚头商讨后续事宜了。

那日坐在溪边与盾山交谈,苏烈怎么说也对这机甲人放心不下。

离开真香大酒楼后,一直天气晴朗,盾山体内储备的能量已经不多,又使出过地劫震,以至显得虚弱不堪,别说对敌,就连站起来走路都显得摇晃。若非如此,苏烈恐怕活不出那威力巨大的地劫震,不是撞在树上扭断脖子枉死,就是给地下传来的震动电波烤熟了。

盾山见打发不走苏烈,也是无奈。反正他确实是要往长城去,便向苏烈妥协,答应与他结伴同行,但附加条件时,到了长城脚下二人便各奔东西,他不会踏上通往城关的台阶一步,就只在城下找处陋室居住。如果苏烈还来强求他,那就作罢了。

苏烈也知时间紧张,再拉扯下去的结果是这件事没办好,其它事也给耽误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答应。

因为拖着个“病号”,走起路来就再也快不了。遇到道路艰险的路段,苏烈还得想办法找人来抬盾山通过。

这一大堆“废铁”,哪怕能量耗光也不轻,苏烈请了七八个大汉抬他,众人也累得汗流浃背,叫苦不迭。苏烈身上带的那一点银两,就这样花了个一干二净。

两天时间里,盾山对苏烈更依依难舍了,尽管他一点也不敢流露,却抵不住心魔的诱惑。

当长城已遥遥在望,他险些就改变主意,跟在苏烈身后登上去了,但最终理智还是占据上风,让他冲动的心平静下来。

苏烈在长城以东的一个小村庄里找到一处废弃的砖瓦房,安置好了盾山,并保证只要空闲就会来探望他,二人可在一起谈天说地,把酒叙谈。那样的日子,应该也会欢乐无限。

但到他离去时,盾山却望着他的背影慨叹。今夜子时,当整座守卫军军营被时光门的光辉笼罩,长城守卫军全员就将面对浩荡的魔种入侵队伍,时刻要准备开战。把酒叙谈的日子,听起来实在有点虚幻。

不过苏烈选的居住地盾山挺喜欢。他往四周巡视一番,这儿周边百里内都没啥人烟,看来村庄里的人都往城里去了,就连老人孩子也叫壮年家庭成员接走了。

没有人就不用顾及会误伤,当然最基本的是不会把王者时代的居民带入太古时代,要真发生那样的事,苏烈不看出端倪才怪。

巡视完毕,盾山在院子里打坐,静等子夜来临。

表面平静似水,内心却波涛翻涌。盾山回想起了这十几年来在长安城内外所受的屈辱。他对谁也不愿说,尽管料定钟馗是知情的。那么就是苏烈了,今后二人还会打交道,这些已成往事的遭遇,就一件也不要提了吧。

想着想着,天色就暗淡下来。周遭是多么的寂静,相比太古时代那震破天空的喊杀声,实在是世外桃源般的世界,盾山可真舍不得这样的安宁,却觉得那股神秘的能量,又开始在体内作祟。

第329章 暴雨之夜

送长城守卫军入太古时代的那天夜晚,下起了倾盆大雨。

北方天空电闪雷鸣,银色电勾勾开半透明的乌云,从乌云后渗出来的,向下倾泻的雨柱子如墨汁砸向大地。

自打苏烈走后,盾山便盘起两腿,在院中保持打坐的姿势,哪怕暴雨来临也没变过。

轰~

刺亮的闪电过后,紧接着就是简直要劈裂屋顶的惊雷,一个雷球滚在破瓦房的房檐上,将本来就塌了一半顶的瓦房又摧垮一面墙。

这场雨,降得叫一个猛烈,犹如上天正处于震怒中,于是爆发了雷霆万钧之力。可对这摧枯拉朽的风雨之势,盾山却无动于衷,别说房屋倒塌,仿佛就算天塌了也与他无关。

闪电对他而言是天赐的能量,他虽安坐不动,身下流淌着十几条带泥浆的溪流,后腰吸纳能量的圆孔处却火星乱迸,强大的电能正源源不断地输入他体内,他紧闭双目赞美天之神威:这场雷暴,来得可真及时啊!

然而***吹袭的长城情况就不同了。各处城墙上依然火炬高燃,只是在硕大的火盆上皆拉开了防雨棚。水势巨大,烧得再旺的火也得给浇灭,毕竟水火不能相容啊!

亥时已过,夜渐渐深了,士兵们大多已归营而眠。他们明日卯时就得起来练兵,所以亥时营房熄灯,是严格的军规。

只有苏烈,独自撑着把黑色油纸伞站在城头,遥望黑压压一片的远山。他是凡人,目力远不及盾山,滂沱大雨中能见的只是迷蒙的山影轮廓。但他就是不愿回将军府,闭上眼不管站哪儿都一样,唯有脚踩嘉峪关坚实的青石地砖,他心里才能感到踏实,才能享受再度回归战场的喜悦。

嗞~嗞嗞~

咦,这是什么动静?像是从城墙缝隙里钻出了老鼠,又像是闪电从天空一直扯到了地面。

苏烈有着军人特有的警觉,立即竖起两耳,耳廓连连耸动几下。

从营团以上级别的将令在议事大厅开会以来,黄昭就不愿离苏烈左右。眼看亥时将到,想到他也必须早起,督促将士们操练,苏烈便不客气地把他赶回了自己的住所,所以现在是独自一人。

嗞嗞声响了几下后,就停了,任凭苏烈竖直耳朵也再没出现。但苏烈确信他没听错,那声音一定有古怪,并且古怪一经发生就不会停,耐心等候,周围情况就肯定还有变化!

苏烈很希望这是钟馗来时发出的信号,那么他很快就能见到直系上司了。他憋了一肚子话要问钟馗,除去紫面判官,世上还真没第二个人能为他答疑解惑。然而他却一点儿也察觉不到,钟馗与盾山现在都很忙碌,他们正马不停蹄地要将他的军营推去另一个空间,也就是说王者大陆上的另一个时代。

一共与钟馗见过两面,两次都是处于昏厥状态,苏烈急不可待地要再与钟馗相见,可嗞嗞声停息后再不响起。他按耐不住了,一双眼四处搜找,在想办法让自己晕过去。

也就在这时,辟天裂地般炸响惊雷,估计震得整座王者大陆的地底都发出了嗡鸣声。苏烈不惧上天释放能量的威力,却也因雷声太大险些站立不稳,整个人都倾斜地靠上城墙,油伞也给狂风刮得脱手,飘飘忽忽向城墙下坠去。

“哎~”

苏烈急得身体前倾,努力想抓住那把伞,奈何雨水遮蔽双目,他在那瞬间什么也看不见了。

视力探不到远处,灵敏的感觉却不会被暴雨影响,苏烈非常明显地感觉长城城墙颤得厉害,如果这只是普通房屋,肯定会面临倒塌的危险……

“不过是空中惊雷,为何如此坚固的长城能震颤得如此厉害,就好像摇摇欲坠似的!横跨王者大陆的巨龙,不会这样不堪一击吧?若是还没见到敌人时,长城先有关城塌方,岂不就成了我们自动为入侵者打开了大门?”

苏烈心中好不紧张,他又多了一个疑问要问钟馗。当然他也颇感遗憾,撼动山川的雷电只摇晃了两下长城,并夺走了他的油伞,却没让他陷入昏迷,那么今夜,到底能否见到钟大人?

苏烈抬起大手使劲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眼睛勉强能视物了,他却仍觉得难以睁开。

这次封锁他眼帘的不是水雾,而是一种奇怪的光。那光看似彩色,仔细辨认却又仅是单色,然而要说单色是赤橙黄绿青蓝紫里的哪一色,又实在说不出来。

光形成光雾,占据了从南向北的半边天空,看似极为强烈,但因隔了一层雨幕,苏烈虽觉刺目却也不至于非得把眼睛闭上。

“那强烈的光罩,到底是什么?又来自何方?难道是有敌人出现,在使阴谋诡计偷袭吗?”

想到这一点,苏烈顿时心焦,他后悔让黄昭去睡觉了,以至现在缺乏人手。为安静地思考,当然还想到如与钟馗会面,不可有第三人在场,苏烈连守城的卫兵都打发去了别的地方,此时嘉峪关的整座关城上,就仅剩下了他自己。

头顶越来越亮,那光雾如涨潮的海水,不仅在变得强烈,竟还逐渐向四周扩大,伴随着雷电往这边蔓延,眼看就要整个地罩住长城了!

苏烈哪还顾得了许多?他二话不说,一把从腰间拔出刀来,便朝关城下飞奔。雨水令城砖变得湿滑难行,他跑出几步远就得扶稳垛口。他的目的是要奔向离得最近的战鼓并擂响它,以让二十万长城守卫军全部起来迎敌!

没错,根据记录军队编制的花名册,目前在册的守卫军总人数是二十万零一千三百八十一人,虽然超过半数的新兵都需要接受军训后才能成为合格的士兵,要对付魔种那边过来的偷袭者也肯定够用了!

然而该死的天气,拖慢的苏烈的步伐,眼看光雾一再侵袭过来,他难得地发现自己无计可施,并因此而深感悲哀。

“究竟是何方妖孽,敢来犯我大唐疆土?我苏烈绝不允许,绝不!”

苏烈愤怒地朝天喝斥,一道狂蛇似的金红闪电却恶狠狠激向他,他惊得急忙侧身躲避,就见闪电拉出的无数道细勾击在城墙上,将一片墙砖烧成了焦黑。



第330章 亦真亦幻

人可以与天拼斗,与地抗争,可以凭借坚忍不拔的毅力,用手中刀枪打败一切来犯的敌人,却唯有一样东西难以对付,那就是光。

苏烈能够断定,新一轮雷电攻击来临前那笼罩北方的光辉,与自然闪电无关,一定是有人躲在幕后蓄意而为。他这认识完全正确,可除此之外又还能起什么作用?他如何能唤起20万士兵,共同对抗来历不明的异光?

因不知雷霆之威是否已经过去,苏烈匍匐在城墙一角不敢起身。刚才金蛇乱舞般的电光实在太刺目,他极不情愿地闭眼片刻,再睁开时,眼睛立即就吃惊地瞪大了。

雨呢?闭眼前还如海水疯狂从天向陆地浇注的暴雨,为何莫名就停息了?

苏烈脑中一片茫然,他扶着墙砖站起身,手掌传来的触感更惊得他骇然发出一声吼叫,原来触摸到的城墙,是干的!

“这不可能!我苏烈久经沙场,怎样的怪事没遇见过?今夜发生的这一切却比任何怪事都更离谱,莫非我被雷电击中后意识消弭,此时正处于我所期盼的昏厥状态?可如果是进入了虚罔之境,为何四周景物会如此清晰?不该是混沌一片的雾霭吗?钟馗钟大人,人又在何处?”

苏烈糊里糊涂地站在石道中央往天上看。

这应该是一个晴朗的满月之夜,金黄的月亮如圆饼似的中天高挂,月光之明亮,映照得远山那尖峭的棱角格外分明。

夜风微凉,吹得近处的树林发出唆啦啦的响动,似乎还有夜莺与猫头鹰在林中合唱。无论远景近景,又有哪一处景致能让人觉得,嘉峪关这地区降过倾盆大雨?

这一切都不是梦,苏烈却似猛然从梦中惊醒,倏然转身将目光由北方移向南方,果然就又见到了之前从北边天空蔓延过来的异光。

那究竟是说不清颜色的光辉,还是侵染了天空的彩色海水?它正快速退散而去,苏烈仅耽搁了一瞬,南边空中就仅剩了如海浪打过来时留下的痕迹。没过多久,连那光痕也逐渐淡没消失,于是诺大的世界恢复安宁,暴雨、雷电、异光、被雨雾化成朦胧一片的远山……这些全都仿佛成了苏烈的臆想,甚至曾经握在手中,后来被风吹落下城头的油纸伞,等回到将军府时,说不定都还好好地置于原处,他苏烈就从未拿动过……

“油纸伞!”苏烈又骤然惊起,蹙成一团的剑眉一松,他想到了能证明自己并未入梦的方法,就是赶紧赶去城墙下,寻回那把伞!

然而就在他从垛口探出头,欲事先确定油伞落下的具体方位时,令他更加震惊的一幕出现,他不得不赶紧打消了找伞的念头。

“敌兵!”

这是第一眼朝城墙西面的沙漠方向看时,闯入苏烈脑海的两个字。紧接着他就大为奇怪,就算亥时过后大部分士兵都归营安歇了,每一处关防上的卫兵也不会撤!岗哨是每一个时辰轮换一班,现在应该还没到换岗的时刻,所以哪怕将忽视来犯的敌人归因于换岗时的时间空缺,也完全说不过去!

苏烈记得过去与车都国激战时,主战场就在长城以西的沙漠地带,那时西部地区已呈现繁荣的趋势,带有西域风格的建筑虽不具长安城里的规模与档次,却已在形成气势。后来由自己命人开辟出数条商道,由此掀起浓郁的商贸风,西部地区的客栈便如雨后春笋般一栋栋竖起,又何曾如此时见到的这样稀疏与慌凉?

难不成异光带走了暴风雨,也带走了过去的世界?!

震惊归震惊,苏烈却无暇深入细想,因为在被月光笼罩而泛起淡银色的沙漠中,一团团跳跃的篝火清晰可见,篝火边围着长相稀奇古怪的魔种,他们个个披盔戴甲,手持雪亮的兵刃,尽管隔得挺远,却也能感受到浓浓的杀气—那是一支已逼到长城脚下,正欲向嘉峪关进攻的魔种大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大唐王朝不正处于太平盛世吗?为何长城守卫军刚集结完毕,敌人就兵临城下了?并且还是……魔种?”

进入王者时代,王者大陆上的魔种已进化得相当成熟,他们再不象几千年前的祖先那样长得奇形怪状,纵然有的还留着尖尖的耳朵或长长的尾巴,智商与颜值却也早已不输人类,就算未完全进化成熟的,也能顶着魔物的外形如正常人那样在人类世界谋生计。

但在此时此地,苏烈强烈地感受到,自己满眼所见,正是魔种的祖先……

雷电交加时,苏烈急于要找到战鼓并擂响它,召集士兵来对抗异光,可当异光褪尽,留下了更令人难以置信的场景,苏烈更需要擂响战鼓集齐兵马了,长夜未过,长城就必须进入战争状态了!

然而没等苏烈奔到离得最近的战鼓前,第一声雄壮的号角声就从远方关城上吹响了,应该是守城卫兵与苏烈同时发现了来犯的敌人,急忙就开始行使职责,通知各个关隘人员紧急备战。

呜~呜~呜~

战斗的号角声在崇山峻岭间回荡,声势之浩大足以震慑住任何敌人。与此同时,一道道白色烟柱直飘向天际,匆匆在营房前集合,又踏着整肃的军步赶来的士兵们在各级将领指挥下,各自守在了准备迎敌的位置上。

“苏将军,您没事吧?”

打雷般的问候从身后响起,苏烈回头看,黄昭正紧握腰间刀柄大步流星地走向他,眼中充满关切。

苏烈素来镇定自若,哪怕天上下刀子,脚下烧大火也不会慌乱,此时嘴唇却有点哆嗦,依然处于茫然的判断中出不来。

他很难相信短时间里发生的这些事都是真的,他甚至使劲拧了自己一下,以确定到底是昏死过去产生了幻觉,还是诡异的世界轮转就这样实实在在出现了,当被拧的地方传来痛感,他不得不无奈地承认,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第331章 天降敌兵

“黄将军,你也来了!”

苏烈尽量保证声音稳定,以不让黄昭看出自己刚才经历的慌乱。

黄昭是粗线条的莽汉,苏烈如此掩饰,情况又万分危急,他当然啥都留意不到,只连连点头地回答:“是的苏将军,军队刚刚重组,要干的功夫还有许多,所以黄昭就算入睡也睡不沉稳,子时刚过就被激烈的战鼓声吵醒了,这才知道果然有敌人来犯!将军,您可已查明来者何人?”

苏烈又望向敌营,当长城城头的烽烟升起,本来平静的敌营也顿时陷入了混乱,魔种们用他们自己的土语呼呼喝喝,纵然没人听得懂在嚷些什么,也能看出是在大举集合,或许就要朝这边发动进攻了。

苏烈没看黄昭,只沉声说:“不知由何处杀来魔种大军,或许是因天气不佳,导致我们的斥候兵没能察觉他们的存在。但根据他们营房的布局与人员状态看,至少应已在这儿呆了有四五日之久了!”

“什么?将军,末将认为这……这绝不可能!”

黄昭也蒙了,一颗心险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苏烈认为此事怪异,对他而言就更不可思议了。苏烈是昨日方到长城,一到就亲手点燃了嘉峪关关城上的狼烟,然后入大营点兵,他黄昭却是提前了好几日就回来此地,如果真有敌人存在,他应该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黄将军,此刻大军压境,情势迫在眉睫,你认为咱们还有功夫一味追究战情是如何发生的吗?”苏烈带着怒气质问黄昭,对他呆呆站立不动很是不满。

黄昭顿时回神,也知自己不该再去思索细节,而应以大局为重,忙向苏烈告罪,便又去安排其它事项了。

长城内外好不混乱,今夜注定不会安宁,苏烈望着远处的敌人,心中却牵挂着盾山。异光由南至北袭来,盾山那破瓦房所在的地域正是东部偏南,所以他应该是最先被波及的人,那么他还安好吗?该不会给异光带走了吧!

苏烈心急如焚,他不能在这时离开战场,却又实在放心不下,唯一能做的是赶回将军府坐镇,趁间隙写一封书信,委托托斥候兵带去交给盾山。

信中大意是聊表问候,并告知西部突然有敌兵来犯,盾山弟弟切勿轻易离开住地,务必要一直等到他能从战事中脱身,再赶去另作安置云云。

斥候拿了信便立即前往将军所指明的地址传送,待天刚明时却回来向苏烈禀报,说并未发现那地方有一间破瓦屋,只见到了一片生长杂草的乱石堆。

“什么?”苏烈险些惊跳起来,手中茶杯一颤,茶水也洒在了衣襟上。他脑中再度混乱,想不清乱石形成石堆通常得耗费多长时间,并且难说瓦屋在大雨中塌方,散碎瓦砾形成了石堆也说不定,然而机甲人盾山……他莫非就这样死了?

苏烈心痛欲碎,甚至不忍问斥候可曾找到了盾山其人,斥候却自己报了出来:“至于将军指定的收信人,倒是坐在石堆上完好无损。”

“啊?你的意思是,他……他还活着?”苏烈闻言大喜,险些冲上前抓住斥候。

见将军凝重的神色须臾转暖,斥候绷紧的神经松开,回道:“正是,只是属下险些就没认出他乃收信人,还以为是找错了地方呢。”

“你……你这话又从何说起?”苏烈又吃惊了。

斥候解释道:“属下见到的机甲人,通体为生动的灰色,各处关节缝隙内还有光芒闪动,并且……”

“并且什么?你快一并说完,不要吞吞吐吐!”苏烈是真没耐性了,少有地催促人。

斥候忙答道:“并且机甲人脸面上绿光灵动,用绿光注视属下时,属下认为他是在用双眼审视!”

“哦?这么说,盾山是完全从虚弱状态恢复过来了?但他是怎么做到的?”苏烈喃喃自语,但很快又生出疑问,问斥候道:“你又是怎么做到的?既然盾山形象大变,你该认不出他才是,又怎可轻易将本将军的书信交予他?”

斥候一慌,急忙澄清:“将军明鉴,正是您说了机甲人背上背着黑锅,属下才确定收信人为他无疑。”

“哦,这话有道理。”苏烈松了口气。王者大陆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这里肯定不会只存在盾山一个机甲人,然而背上背锅的机甲人想必仅他一个,斥候兵侦查方面的经验丰富,应该不会在这种事上犯错。

不管怎么说,盾山也收到了自己的信,苏烈总算能放下一块心头大石。

长城两边的景物皆因昨夜的暴风雨而改变,盾山住的破瓦房没了,倒反而在情理之中,苏烈自认不必专门思考此事,更应担心的,该是盾山这段时间住哪里。

再次走上城头,已是艳阳高照。

苏烈见到,昨夜蠢蠢欲动的敌兵军营这时安静下来,一些地方升起炊烟,魔种们大概开始埋火做饭了。

敌人不动,长城守卫军一方乱过一阵子后也归于镇定,只是本来松散的城防骤然收紧,这时整条巨龙的龙脊已布满兵甲,估计再强大的敌兵,一时半会也休想靠近墙根了。

等危机过去,光线也便于远眺了,苏烈才有功夫细细打量来犯者究竟是哪些魔种。

用两片凹凸度极为讲究的玻璃装在铁筒里望远,苏烈发现魔种大军的族种可谓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别说地上爬的刺猬,就连在天上飞的喜鹊也不甘寂寞地参加了进来。

但给大军围在正中,看样子处于最高领导地位的,是一群浑身长白毛的猿猴,简言之就是白猿。

一座极为宽敞奢华的营房前,架着由昂贵宝石装饰成的宝座,宝座上坐着个白花花的毛物,背脊弯曲的身体给黑色盔甲罩着,一闪一闪地反射阳光,颜色看起来十分分明。

那位大概是白猿族首领,丑陋的猴子脸上表情傲慢得不可一世,苏烈想若是画在宣纸上,然后挂进求真学坊的黑板,顽皮的学生们一定会用各种方式涂抹或捶打那张脸,因为那张脸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欠揍了。

第332章 斜脸军师

老白猿既是猿族首领,猿族在敌营中又占据主导地位,那么照逻辑推理,此战便应是由猿类挑起,其它魔种跟随参战。

哎~看来猿猴的智慧,确实是比别的物种要高出一筹呀。

苏烈感叹,又发现老猿猴的宝座边靠立一物,乍一看像是面椭圆的盾牌,再仔细观察,他竟从镜筒中,见到了盾牌上一些由粗细不一的纹路组成的不规则形状,这下便明白了,那是一面坚硬的乌龟壳,并且只有生长千年的老海龟,才会具有那样坚硬的龟壳!

“这又是从何说起?”苏烈越看越糊涂。

魔种大军看起来万众一心,由白猿族领导,那么各种族族首就该拥戴那奇丑无比的老猿猴,可老猿猴拿着龟壳当防御武器,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杀了龟族首领老龟爷爷,这部族间都已形成仇杀之势了,又怎会结成同盟,共举侵犯长城之事?

放下望远筒,苏烈觉得身后站着人,不用回头也知那人是黄昭。

形势稍缓,黄昭也没有昨夜那么紧张了,他忠实地守在苏烈身边,随时待命。

苏烈总算能回头望上他一眼,问道:“黄将军,这几日来,你就真的从未察觉魔种大军的逼近吗?就连他们安营扎寨的动静,也没侦查到分毫?”

“这……末将失职,请将军处罚!”

对这从天而降的敌兵,黄昭本来就觉得既奇怪又自责,苏烈一问如同怪罪于他,他就更难以忍受了,急忙跪倒请罪。

苏烈叹道:“其实要说失职,我比你更该罚,然而咱们自罚之后,抗敌之事怎么办?疏于防守,让敌人趁虚而入,直杀到咱们眼皮底下,快快活活地过了这么些天才引起咱们的注意,这种事说来蹊跷,却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发生。黄将军,你在长安城的朱雀大街就曾犯下过错,军队重振后应该领罚,然而现在国难当前,罚也好赏也好,皆已成小事,咱们还是好好研究退敌之策,将功补过吧。”

“末……末将谢将军宽宏,这场战争中必将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以打得魔种大军大败而归!”

再说魔种大军一方。

自从强逼长城以西的各魔种部落结成剿杀新新人类的同盟,白猿首领老猿猴的失眠症好了。

最近几个晚上,他的觉都睡得叫一个香,歪鼻军师有急事奏报时得唤他十几声,最后用喝剩的残酒泼他的脸才能把他弄醒。

“干……干什么?”老猿猴自知坏事干得太多,随即可能遇刺,所以只要身边有风吹草动反应就特别大。

睡着时脸上给泼酒,这不算大事,但那酒里若给人下了毒,事儿就得比天还大了!

军师急得火烧眉毛,见首领动弹了便赶紧凑过脑袋去,全然忘记了之前鼻子给打歪的教训。

“胆敢偷袭本王!走你~”

老猿猴尚未坐起身就先出拳,恶狠狠一拳打上歪鼻军师的右腮帮子,力道之大,军师的下颚骨顿时就给打脱了。

“哎~呦~喂~”

军师爆发惨叫,惨叫响彻营帐,让老猿猴彻底醒了过来。他睁开老眼往床边的地火炉子里瞧,以为刚才打倒的是刺客,却不料军师死死捂着右半边脸在地上打滚,衣袍都快叫火给点着了。

“呼,怎么是你?你在地上滚个什么劲?快起来说话!”猿族首领不知发生何事,催军师快过来,却对刚才打伤他之事毫无歉意。

军师心里叫苦不迭,心想要能起来我还在地上赖着做甚?这不是疼吗?

说来说去,无端端吃一记老拳也只能怪自己,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呢?人说吃一堑长一智,他这是吃两堑也长不了一智吧?

等疼痛稍缓,军师急忙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他知道要不赶紧回答首领的问话,接下来就不用自己往地火炉子里滚,可以直接给扔进去了。

“咦?哈哈哈~”谁料军师还没开口,老猿猴却笑得是前仰后合,差点一口气抽不上来死过去。

“啊?我的王……您这是因何发笑呀?”军师战战兢兢,不解地问。

老猿猴用毛乎乎的手指着他直打哈哈:“我说,本王睡这一觉的时间也不长啊?怎的片刻不见,你的脸就斜啦?”

“啊?我的脸……”军师闻言大惊,赶紧奔到放在帐篷角落里的水盆照照。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就嚎啕大哭起来。

鼻子歪掉就够惨的了,给老猿猴一拳打过来,下颚骨竟与鼻子歪去了相反的方向,这下脸果然斜了,那么今后别人肯定不止叫他歪鼻军师,还得叫歪鼻斜脸军师了!

“我说你这个混蛋嚎什么丧?再嚎两声本王就判你个祸乱军心,拖出去给石头砸死!”老猿猴不耐烦地警告,然后掀开虎皮被子从石床上跳下来,让伺候在一旁的小猴给他穿戴战甲。

军师不敢再嚎,抹着眼泪鼻涕就又凑过来,小心翼翼地说:“我的王,现在时间还早,子夜刚过呢,其实您还可以再多睡一会儿。”

“什么?子时刚过你就弄醒我?看本王……”老猿猴听得气愤难平,又朝军师挥起拳头。

“哎呀~”军师痛得惨叫,却是为上一拳,这一拳还没落下来呢。

老猿猴凶残暴虐,但对身边人是啥个性也很了解,知道军师再胆大也不敢无端端跑来叫醒自己,便收回拳头道:“说,到底有啥十万火急的事白天不能说,非要挑半夜禀报?”

总算能说正事了,等首领得知此时正发生着啥,准保再没心思来拿自己练拳!

军师高兴了,笑嘻嘻说道:“启禀我王,子夜刚到时,天上忽然涌来一阵奇怪的光潮,光潮持续片刻就散走了。”

“夜间的天空发光?光又散了?这就是你口里的大事?”老猿猴这下真是气坏了,打算直接用拳头捶碎军师的脑袋,这样此人今后就再也不能来打搅他睡觉了。

“啊?不不不,我王且慢,小人话还没说完呢!”军师高兴的心情瞬间给吓得灰飞烟灭,连脸疼都顾不上了,急忙求饶。

想到这家伙就快死了,多听他说句遗言也未尝不可,老猿猴收住拳头,恶狠狠盯着他:“快说完!”

第333章 魔兵形势

歪鼻斜脸军师两只手比划着说“怪光散开后,长城城头上,就多了一支威风凛凛的人类军队!”

军师就是军师,就算做不到料事如神,也总有推测准确的时候。

老猿猴一听这话,果然捏紧的老拳就松开了,整个猴如遭了电击似的僵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的王,您这是怎么啦?”这种时候,军师就该闭嘴不语,可他偏偏脑子里搁不住话,只要是想到的字眼就非得用嘴巴吐出来。

“我怎么啦?你这个蠢货,你说我怎么啦?除了传话半个好点子都不懂出,本王养你这废物何用!”急怒攻心,猿族首领连拳都懒得握了,直接一胳膊抡过去,欲将歪鼻斜脸军师扫进烧得正旺的火炉里。

不过这次军师有防备了,身体总算灵活了一次,身子一矮,躲过那条粗长的毛胳膊,便闪到了老猿猴身后。

眼不见心不烦,见不着讨厌的军师也就懒得再出杀招,猿族首领穿好衣服后拎起伺候他的小猿猴抡两下,直接甩出营帐,然后迈开大步独自向外走去。

魔种营地,此时已乱了套。

魔种大军虽然看起来人多势众,其实相当分散。他们的营房排布没有战略部署规划,全是按族群而定,不同的魔种族类聚在一起,简直象是将部落从沙漠深处搬来了战场。

站岗的哨兵们皆见到了天象奇观,并及时禀报了各自的首领,于是大家伙儿顾不上睡觉,全从营帐里涌出来了,这便是苏烈在城头上见到的敌营混乱。

怪光散得太快,出来的人已见不到它,却能远远望见长城上连绵不断的火光,在星月明朗的夜里是如此扎眼,令他们个个都担心不已。

数日前,那条砖石搭的怪龙就开始从背脊上喷烟了,然而烟雾算不上威胁吧?既然猿族首领没太在意,他们又何须将那当一回事?可谁又能想到,放着敌情不闻不问,结果就是城墙上军队的人数越来越多,直到不可思议地形成了规模。然而这从零到有,再到数目庞大的过程,也太短了点吧?才仅过了四五天而已……

各魔种军队里,有人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心想看来人类的智慧还真比魔种要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兵遣将,一见大军压境就快速调来城防兵力,那他们还打个啥?和如此强大的敌人对垒,不给杀得全军覆没才怪呢!

魔种们又怎能想到,人类调集这支神勇的军队,实际上花了近二十年,其间还遭遇了无数艰难险阻?由于那条通往时光门的时光通道,这么多年里魔种都处于僵化状态,他们以为的昨天才吃的饭,其实已在肚子里消化了近二十年……

猿族首领气急败坏地来到营帐外,又登上高耸的木头鼓楼,欲看清长城那边究竟是个啥情况。

猿类视力极佳,这是苏烈唯一比不上的一点,老猿猴就算老眼昏花,远景却也还能看清一些。他就见到一个威武的壮汉站在嘉峪关的关城上,看起来像是那支雄兵的首领。

他命手下送来弓弩,意图亲手一箭射死那壮汉,可等抖着两手把弓箭搭好,却已失去那壮汉的踪影,他要再射箭,就该打草惊蛇,立即启动战争进程了。

又从鼓楼上爬下来,猿族首领懊丧极了,这次捏紧的拳头不挥到别人身上,而是重重举起,又轻轻落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嗨~我怎么就非要等这么几天,以炫耀我魔军实力呢?如果开拔来长城脚下第二日就发动攻势,说不定等这支莫名冒出来的人类军队来时,长城都已经倒成碎石瓦砾了,老子我也能跑进人类城市吃香喝辣了!”

猿族首领捶胸顿足,却能凭敏锐的第六感感知魔种军队里的异样气氛。

他猛然抬头,见歪鼻斜脸军师就站在不远处,急忙召他过来,命他迅速调集所有魔种首领进主帅营开会,商量对敌策略,但凡缺席者都以逃兵论处,杀无赦!

下这道命令时,猿族首领全然忘记刚才他险些捶碎军师脑袋,如果军师死了,现在他都不知该找何人做亲信了。

然而无需猿族首领威胁,那些魔种首领就算对人类军队极为忌惮,也不敢听从部下的劝告退离战场。

首领们在数日前前往猿族领地赴宴,全都身中剧毒,不靠老猿猴按期提供的解药缓解毒性,就得一命呜呼。所以他们谁也不敢告诉族人中毒之事,就担心被从高位上拉下来,由新人取代他们做族长,那样全族就不用受老猿猴威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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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日忙碌,夜幕再次降临。

天依然晴朗,白天日照舒适,午后才能感受到炎热,却并不难耐。晚间更可享受山风徐徐的清凉感,那种舒爽,实在与战争气氛不符。

此时正值夏月,照理应该多雨,可昨天下过的那场暴雨,并未舒缓沙漠里的旱情。另外,站在长城上能见到的山峰在日光下也有些发黄,说明树木缺水,有一些都快干死了。

苏烈很难确信昨日的暴雨确实降在了脚下的泥土里,但这想法又显得过于疯狂,他便不敢深究。老天的决定,是一个凡人能猜透的吗?既然猜不透,又何须庸人自扰?

下午得了短时间空闲时,苏烈迫不及待就命手下牵来战马,骑着去长城下寻找盾山。

按照斥候兵的讲述,盾山压根就不是一堆废铁,而是机甲身躯闪光,双目也炯炯有神的机甲武士,那么他的转变,是否与昨日天象异常有关?假如是,说不定他就能告知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不成落魄的机甲人,最终能成为解谜者?

“得得得~”

马蹄踏在铺满泥道的石块上,发出脆脆的清响,听着十分悦耳,却抚不平苏烈烦乱的心情。他急于见到盾山,却不知见面后那人能否如之前一样正常,这可真让人揪心。

等策马扬鞭地来到破瓦房曾在的地方,苏烈果然没见到任何破败的房屋,就只有铁塔般的盾山坐在石堆上,仰望蓝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334章 还原事实

苏烈没有惊动沉思的盾山,只在他身后站立许久,琢磨着不同寻常的一晚过后,该怎样与他打招呼。

盾山确实变了,从背后看,难看的黑锅还倒扣在背上,但除去那一块,其它部位皆呈现出焕发光泽的灰色,看上去犹如新造。

“这大概正是他真正的形象吧?他究竟是天地造物,还是由人力打造,从他的外表还真看不出来。然而他本性纯朴,心地善良,这是不可否认的,所以就算爆发战争,长城内外将迎来血雨腥风的年月,我也不能再放手任他流浪天涯。”

打定主意,苏烈放开马缰绳,让战马自己去寻草吃,又轻咳了两声。

盾山在思想里埋得太深,本该留意到马打的响鼻,却直到苏烈在他耳边咳嗽才发现身后有人,惊得瞬间就立了起来。

“哇!”

苏烈忍不住惊叹出声。真香大酒楼厨房里的废铁块,没想到真实形象如此威武。他仿佛一座钢造的山丘,不仅浑身关节光彩四溢,还有着与山一样笔直的脊梁。

他起身时身体爆发“嘎啦啦”的骨节活动声,单声势就足以震慑任何来犯的敌人。

苏烈并未震惊于盾山这翻天覆地的转变,只是由衷地欣赏他,并不吝说出任何赞美之词。

盾山用那双发光的绿眼向下一扫,发现了苏烈,便又生气地背过身去,表示不想与他说话。

“盾山弟弟,能告诉我,你因何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吗?我记得昨天你还遍体鳞伤呢。当然那些伤,实际是锈蚀的痕迹。”苏烈直言不讳地问。

盾山坐回原处,用两手捧着脑袋吱唔道:“什么变化不变化的?你要是弄伤了手臂或大腿,不过几天也能好吗?你这样问我,是不是瞧我不起,认为机甲人的身躯没有自愈功能?”

见他误会,苏烈走过来摇着头道:“咱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是否是那种目空一切的狂妄小人,想必你心里有数,又何必如此怼我?长城以西的形势有变,我们长城守卫军即将与魔种开战,有些事我特来征求你的意见,这难道不是尊重你吗?”

这话说得挺有道理,盾山自知不是个孩子,哪好意思继续无理取闹?唯有应付着说道:“打仗就打仗,你来找我做甚?我又没办法帮你们。”

苏烈微微一笑道:“盾山弟弟请恕我这做兄长的愚钝,有些事我实在是想不通顺,便妄自揣测,或许能从你这里得到答案。比方说……”

“好了好了,你别再来烦我了。我知道你要问那座瓦房去哪里了,我又怎么会从一堆废铁变得象翻新过的铁人对吧?”盾山粗鲁地打断了苏烈。

“哎”苏烈对这位的暴脾气直摇头,却也为他因遭磨难而变成这样感到难过。他说道:“盾山,这些确实是我的疑问,你能告诉我原因最好。但是现在大敌当前,我不知独自一人能否应付,所以才来与你相商,希望你能出手援助,这你难道不理解吗?西部沙漠里的魔种大军,犹如魔鬼从天而降,这一定是有原因的。仅一夜时间就发生了如此多变故,变故中还包括你的变化,我不可能不起疑心吧?不如你就先告诉我,你是如何修复自身的?”

盾山知道今天是避不开此人了,不找些话来搪塞过去,想必他会纠缠不休,只好闷声答道:“我是机甲人,和你们这些**凡胎的凡人不同,得依靠能量维持体力。我的能量来自于天上闪电,唯有在雷暴天气将天空的电能引入心房里的能量棒,才能恢复强有力的体魄。”

“什么?”苏烈惊呼。这答案既令他惊讶又令他振奋,盾山不知发生何事,偏过脑袋愣愣地注视他。

苏烈左手掌右手拳地相互一击,连连点头道:“这就对了呀!昨夜我所见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盾山弟弟,幸亏我来找你,否则还真得以为自己神经失常了呢!”

“这……”盾山莫名其妙,气道:“苏将军一世英名,可别毁在这一惊一乍上。你要这么吓唬我,我就得神经失常了。”

苏烈给逗笑了,解释道:“抱歉抱歉,我只是因一时兴奋而失仪,保证下不为例!不过通过你的话我明白了,昨日确实是雷电交加,那天象并非单我能见的幻象!既然你以闪电为能量源,并借助闪电恢复了钢铁之躯,我还怀疑什么?”

盾山面无表情,心下却骇然,止不住要责备自己:“糟糕,我怎的这样大意,三言两句就露了馅?也怪此人太精明,又事事以义为出发点而为,弄得我防不胜防……”

苏烈完全看不出他心中所想,话未说完只顾着继续:“你知道此事奇在何处吗?今日我问手下兵士,对了,还包括黄昭,也就是你见过的真香酒楼新招的厨师,其实他是我的副将,他们所有人都不记得昨日入夜后便风雨交加且电闪雷鸣之事,可我却派人从嘉峪关城墙下,寻回了我失手跌下的油纸伞。这样惊人的怪事,难道你听了不会疑窦丛生吗?盾山弟弟,只要有你作证,将士们就不会再认为我神经失常了!”

盾山可真觉得快要神经失常了。与钟馗告别时,紫面判官一再叮嘱他不可泄露时光门的秘密,昨晚他也万分小心,却为何还是让苏烈起了疑心?

“哦!”盾山一拍脑门就明白了,应该是子时已过,此人仍未入睡,所以钟馗用梦魇法去除众人记忆,没对他生效!那些守城的卫兵钟馗已作过处理,却又怎想得到,独独漏掉了守卫军统领呢?

为让盾山迅速恢复元气,钟馗唤来雷公电母施法,为王者大陆降下甘霖,雷暴却仅发生在王者时代,等军营给挪去太古时代,自然就再见不到狂风暴雨,因为雷公电母没法穿越时代地施法,这一层,怎么向苏烈掩饰?

苏烈又道:“除去天象怪异,雷雨骤停,我还见到了如光潮一般的异光,笼罩了我整座军营,异光退后,魔种大军便出现了。盾山弟弟,你说那些魔种,是通过异光来到此地的吗?”

第335章 称兄道弟

听了苏烈的猜想,盾山灵机一动。

自从心房里的能量棒蓄满电量后,盾山的大脑不仅恢复了思维灵活度,甚至犹胜之前。与苏烈谈话时他能一心二用,一边听对方诉说与提问,一边思考自己该如何应答,是两不耽误。

异光之说给了盾山极好的提醒,那其实是他从时光门引来的时光通道,却不能对苏烈明言,所以光在苏烈眼中是虚幻而离奇的,那么不正好可以拿来作番文章?

“嗯,苏烈大哥言之有理。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记起了当时为钢躯充电时,曾见到的你描述的那种古怪光潮。可惜我因闪电而分散了注意力,故当时没留下啥深刻的印象。”

“大哥?”苏烈眼神微闪,心底升起暖暖的感动。这还是第一次,盾山称他为大哥,语气是那样自然,仿佛他二人本来就是兄弟。

苏烈乃豪爽之人,内心感情不易流露,目光虽动却也是一闪即逝,片刻后他便坐直身子轻咳两声道:“看来我此趟探望盾山弟弟相当值得,确实能弄清昨夜究竟发生何事,以及大批的敌军从何而来。想必魔种中有巫师懂得施法,用雨雾之障眼法遮蔽了他们的行踪,等到要发动攻势时才露出庐山真面目。”

“巫师施法?”盾山骤然听到,险些从大石头上栽下去。这一切都来自于钟馗的操作,要真说天象异常是为巫师所为,堂堂地府判官大人岂不就给降了无数个级别?

然而此事不能说破,盾山再次庆幸那张钢皮脸露不出表情,否则以苏烈明察秋毫的洞察力,很可能就会在这时露馅。

“大哥,”盾山又如此唤苏烈。其实从二人在真香大酒楼厨房见面的时刻起,盾山就已将苏烈认做是大哥,但碍于自己身中的神秘力量的毒,他不得不与长城守卫军保持距离,故只能违心地一再躲避苏烈。

一声“大哥”完全出自真心,当然就能打动苏烈,并且盾山唤过一声后就成了习惯,再开口时竟改不掉了。

“贤弟有话请讲。”苏烈高兴地回答。

盾山道:“我是想问,除去不寻常的诡异之光,大哥是否还察觉了其它的动静?比如异响之类的?”

“哦,这么一说我可就想起来了!”苏烈一惊,立即回想起异光出现前所听到的,奇怪的“嗞嗞”声,当时他将声响归因于闪电打到了城墙上,可当后来,真有闪电击落时,相同的杂音并未出现。

于是苏烈将昨夜亥时自己撑油伞站在嘉峪关关城上发生的事情,一一向盾山详述一遍。

越往深里说,盾山的心越躁动不安,特别听到“嘉峪关城墙在摇晃,仿佛顷刻就将倾塌”时,更是惊得险些跳起来。

钢躯内充足的能量流动汹涌,与不明来历的神秘能量相互冲突,令盾山痛苦不堪,他只盼望能站前来仰天怒喝,并砸碎眼前的一切。可苏烈就在身边,他无论如何也得强忍……

盾山坐着一动不动,若不是全身蓝绿色光芒激烈游走,苏烈会错觉他已无生命。

苏烈对盾山的过去一无所知,只是在书中读到过机甲武士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一切认识都不过是照本宣科,见他身体泛出好看的光华,还以为那是他身体强壮、精力充沛的象征呢。

说到最后,苏烈忧心忡忡地叹道:“听闻长城为鲁班大师运用毕生才学所造,理应坚不可摧,却不料仅是小小雷暴,就能令它摇摇欲坠。这样想来,若是敌人以万钧之势以圆木或巨石强攻,我们的城防真能守住吗?”

“能,一定能,只要找回长城丢失的灵魂楔子。”盾山低声说。

苏烈与他坐得极近,所以哪怕声音小也能听见,顿时就惊跳起来。

“盾山,你说长城上有一块灵魂楔子,但是不见了?”

“嗯。”盾山简单的点点头,脑子里却掀起惊涛骇浪。数月前走上长城,发现灵魂楔子被盗,于是体内毒素因自责而爆发,致使他陷入心魔困境,从此一蹶不振的悲惨经过,又一一呈现在眼前,可这些事,如何向苏烈言说?唯一不能说的原因,就是不能向他透露时光门的秘密。

仔细想了一想,盾山迅速组织好语言,对苏烈道:“我曾在生死之际与钟馗大人有一面之缘,从他那里得知了灵魂楔子一事,于是知道长城看似屹立不动,其实是有灵魂的。正是灵魂的力量令它无比坚固,而并非粘糊墙砖的强力胶。”

“充电……强力胶水……”苏烈重复盾山话里的几个词汇,很有点不解。

盾山顿时意识到一不留神,就又用了起源地球上的说法,赶紧遮掩道:“这个这个,这都是我生造出来的说法,用闪电填充身体能量,不就是充电吗?强力胶也是为形象表达而造,大哥莫怪。”

苏烈笑道:“贤弟聪慧,说出来的话既形象又新颖,我迫不及待想学呢,又怎会见怪?灵魂楔子之事,待我见到钟馗大人时自会向他询问,然而既然丢失,就定有下落,不知大人是否正派人寻找。”

盾山算是松了一口气,感叹要打消苏烈的疑虑可真不容易。不过他堵住苏烈嘴巴的代价,是将解释的任务推给了钟馗,他甚至能想象苏烈与钟馗会面时将如何追问,钟馗又如何窘迫地回避,以至心中甚是不安。

不仅证实了异光确实存在,并是令魔种大军凭空出现的元凶,还听说了灵魂楔子这一神奇物件,以及它对长城的重要性,苏烈心满意足。但他还不能走,琢磨着得想办法安置好盾山。

“盾山贤弟,你能将苏某视为兄长,是苏某的荣幸,既是兄弟就该相互照拂,又岂有兄将弟留在荒郊野外,从此不闻不问之理?随我去长城吧,从此我二人肝胆相照,共同守王者大陆一方平安,这样的日子不好吗?”苏烈语重心长地劝解。

“好,当然好,这正是我期盼了一辈子的日子啊!”盾山回答,却只是在脑子里,嘴上则什么也没说。

第336章 梦中相见

苏烈没能带回盾山,惆帐地骑着战马独自回到了将军府。

临别时,盾山的态度再度转冷,苏烈能看出他在用毅力忍耐着什么,也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就象一堆火药,只要遇着火星就能被点燃,炸得方圆百里片瓦无存。

如此性格,正如盾山自己所说,确实是万分危险的,特别此时处于战争开始的阶段,更不能在己方阵营内制造混乱,任何可能导致混乱的因素,都必须被大力排除……

可苏烈不甘心啊,他是为盾山不甘。 : :

看似神勇有力,在战场上定能所向披靡的机甲武士,为何要时刻受心魔折磨,弄得自己还不如一个扛锄头的山野村夫?盾山的命运不该是这样,他苏烈明知这一点,却为何始终有心无力,只能远远观望呢?

回到嘉峪关时已近酉时,魔种军队的操练声依然不绝于耳,看来敌人已在厉兵秣马,很快就要大举杀来。

站在城头从垛口往西望,沙漠里火光绵延千里,只怕猿族首领已将兵力分布在了整条长城防线上,长城守卫军的二十万兵马,这时算起来已没有冗余。

回想当年车都国来犯,骑兵与步兵相加也不过几万人,与来犯的魔种军队相比还真算是小菜一碟。

最令苏烈担忧的是,这一次长城守卫军面对的敌手不仅有骑兵和步兵,还有“空兵”,也就是飞禽类魔种。

哪怕暮色沉沉,苏烈也仍能见到不远处的低空中,一群又一群的暗影在不断盘旋,变换着各种形状的队形。

重组军队的时间仓促,苏烈尚未调查新加入的士兵中是否有魔种后裔,如果有,他们又是否能应付敌方空兵。看来未来的战争势必难打,他已做好思想准备,那么士兵们又准备得如何?

正担忧得紧,黄昭匆匆迎上前来,一见他便施拜见将军的大礼,然后递上几本蓝皮名册。

果然是跟随多年的副将,总能适时猜出主帅心中所虑,并给出解决方案,这点很令苏烈舒心,也因此对黄昭刮目相看。

“这些名册是……”苏烈不解地问。

黄昭答道:“回将军话,这几本全是我军魔种族后裔的士兵名单,大多都有飞翔本领,可以从空中御敌。”

“哦?竟有如此之多?”苏烈大喜,急忙接过名册。

“是的将军,这是今日末将与随军参赞一起整理出来的,总共有三万一千人。唯一的遗憾就是,他们全部属于新兵,所以在训练上恐怕有所欠缺,就不知等开打时能派上多大用场。”

“这个嘛~”苏烈手抚虬髯,若有所思地眺望敌营。

魔种大军看似气势雄壮,其实地面部队一盘散沙,犹如乌合之众,还只有空兵比较有序,这应该也不是通过军训练来,而是过往形成的部族习惯。

再翻开名册看,苏烈几乎能找齐王者大陆上各种鸟族的后代,看来新新人类与魔种和睦相处,共同建设美好家园,实在是人心所向,哪怕白猿族捣鬼也难以逆转趋势,所以苏烈是有必胜的把握的。

得知己方也有空兵,苏烈心头的石头落地,现在他唯一担心的,就只有盾山提及的灵魂楔子了。

又近亥时,今夜长城每一座关防皆重兵把守,其余人则枕戈待命,稍有风吹草动就必须起身集合,赶赴战场迎敌。

苏烈却独自走入卧房,关上房门又吹熄了蜡烛。他向守在门口的哨兵下令,今夜只要不是敌人发动了猛攻,任何人都不许前来打扰,否则当违反军令处置。

黄昭关怀将军晚上是否用过了晚膳,前来请安,却被哨兵毫不留情地拦在了门外。

子时不过,苏烈从不会安歇,他要不研读兵书,要不请手下将领前来议事,晚晚都是那样忙碌,却只有今晚,在敌兵不断徘徊于脚下时,他亥时就入睡了……

“将军竟也是一个如此想得开之人,估计是要蓄精养锐,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全力以赴打一场硬仗吧。”黄昭微笑,自言自语着走了。

苏烈躺在床上,睡意全无。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心想钟馗大人若还不现身,是否就是不关心长城安危了?平平安安的时候突然要打起来,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这等怪事确实令人费解,寻常人应付不来,就唯有逃避。

然而主导长城守卫军的关键人物并非寻常人,而是钟馗大人啊!难道看上去声势逼人的地府主宰,也会有临阵退缩的时候?

越想越忧心,脑子也好像越来越清醒,苏烈索性又从床上坐起来,打算坐到窗边,仰望那明亮的月光。说不定淡淡的银色有催眠作用,能让他进入睡眠状态呢?

可等望向床边,苏烈愣住了,他发现自己是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四周飘浮似白又似灰的云雾,如果把手插进云雾里,手也看不清了。

“虚罔之境?我……就这样来到了虚罔之境?”等弄清状况,苏烈大喜,赶紧从又凉又硬的地板站起身。

他不记得自己睡着了,可明显目前并未醒着,站在此处的也只是飘忽的精神,而不是肉身。那副肉躯,恐怕还躺在将军府的床榻上,状如酣睡呢。

“一定是钟大人邀我来此,可他又人在何处?”

苏烈迫不及待地寻找钟馗,却怎么都拨不开层层围困的雾气,不禁有些烦躁。

“苏将军,近来可好啊?”粗旷的声音响起,重得象在虚空中炸了个雷。

苏烈猛打个激灵,赶紧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等着那个大红色人影拨开浓雾出现在眼前,可雾团依旧,眼前景象并未发生变化。

“钟大人,是你吗?”作为王者大陆上的一代名将,苏烈有着固有的谨慎。不少魔种身上都有法力,他可不能轻易着敌人的道!

“呵呵~苏将军,这世上除去本官,谁还能把你带来这里?只是本官已不便在此处现身,咱们就隔空交谈吧。”钟馗肯定地回答,希望能打消苏烈的疑虑。

第337章 虚空授印

“隔空交谈?为什么?”苏烈依然不信,必须要见到钟馗本人才愿畅所欲言。

钟馗现在正呆在时空门在王者时代的一边呢,他不是不能穿过去,而是需要向苏烈演示一些东西,这事无法当面完成。并且分处于不同时代的虚罔之境,相互之间尚未打通,所以钟馗无法在这种境界里来去自如,进行时空穿梭。

“看来苏将军是处事谨慎之人,本官佩服得紧。这样吧,你先看看我要向你展示的内容,然后再与我详谈如何?”

来人看来是刻意要打消苏烈的顾虑,这么做没啥不好,苏烈便同意了。

咦,这本来乱七八糟四处乱转的雾团,怎的忽然象给人集合起来了?它们相互凑拢,越缩越紧,直至紧成了一个表面朦朦胧胧,如蒸汽升腾的圆球。

苏烈好奇地又伸过手去,想试探着看能探入多深,却不料手臂只轻轻一撩,圆球就爆散开来,露出了一个光芒四射,形状如钻石的晶体。

“啊?这是什么?”苏烈大惊,急忙后退,生怕那是来自敌方的能量块,万一积蓄着巨大能量,又在狭小空间内爆炸,他必定死无全尸!

晶体在苏烈眼前转悠,并没炸开,而是缓缓裂开,从里面浮出了虎头兵符与玉制的帅印……

“这这这……这是在向我授印,正式任命我为长城守卫军的统帅吗?”

苏烈看得目瞪口呆,此时若仍怀疑来者是敌人,可就说不过去了。

钟馗厉声道:“苏将军,为将者需以胜战为重,兵符帅印便是你的生命,失去则生命已失,再不能为人。寄托你生命的两样东西正迎向你,你却为何不接?莫非不愿领导长城守卫军?”

“这……当然不是!”苏烈初时茫然,但等弄清钟馗意欲何为,回答就立即变得斩钉截铁。

他急忙朝悬于空中的兵符帅印跪下,恭敬地将双掌举过头顶,并立誓:“我苏烈生为长城而战,死亦愿化为长城之魂!长城守卫军军营是苏某此生的归宿,又岂有遗弃军中兄弟,独自归隐的那天?钟馗大人想必为重建这支军队呕心沥血,最终得以成功,苏烈就更不应畏缩,辜负大人的厚望了!”

他表完态,不说钟馗如何想,那兵符帅印却似认为满意,发出“嗖”的轻响,苏烈就觉两手一沉,再看时左右手已各握一物,掌心还能觉出微弱的暖意。

“哈哈哈~苏将军,当你亲自点燃嘉峪关上的烽火,我便知当年我的选择没有错。本官慧眼识珠,从庸碌众生中挑出你这位人中龙凤,也为这支专门守卫长城的军队找到了最好的领袖,所以此战必胜,必胜啊!”

钟馗如此欣喜,情绪感染了苏烈,他也不禁微笑。

然而笑过之后,苏烈又剑眉微皱,再乐不起来。他边将兵符帅印妥善地收入袖中,边回想盾山提过的灵魂楔子,终于鼓起勇气来发问。

“钟大人,末将尚有一事不明,还望大人能给出恰当的指引。”

“哦?何事如此慎重,你说来听听?”

苏烈相信盾山所提之物,钟馗完全清楚,而盾山不知之事,钟馗也有答案,于是只简单说了四个字:灵魂楔子。

“嗯?你竟已知道长城安危实际是靠此物维系?”钟馗惊道。

“呵,果然有戏!”苏烈心头一松,却不敢失礼,便抱拳点头。他不清楚的内情是,关于这东西盾山远比钟馗所知的多,但为防泄密,将皮球踢给了钟馗。

钟馗反应不快,一时半会也没想清盾山的用意,但苏烈是长城的守护者,如果连灵魂楔子的存在都不让他知道,实在说不过去,便直言不讳地将自己所知的与那块能量晶条有关的信息全数讲给苏烈听,唯独就没提时光门。

“灵魂楔子,果然是出自鲁班大师之手,难怪具有如此神威!只是今日我方知晓,盾山兄弟不单止是鲁班大师的助手,为建造长城出过力,还曾被指定为灵魂楔子的看守人。难怪他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换做是我,犯下如此滔天大错,却又不知该如何弥补,也有可能会大失常态。”

“嗨~”钟馗叹气,每到这时他都会抚须,苏烈能想象判官的模样,奈何却怎么也见不到。

“钟大人,莫非这其中还有其它隐情?否则您不会如此惆怅!就不知能否一并告知?”苏烈似在哀求。

钟馗道:“盾山得鲁班大师扶助,心力之强大并不弱于你。然而他却陷入心魔阵,并因此吃尽苦头,这么多年来都无法自拔,其实另有原因。本官也是多年之后才从神明处得知真相。但除去为他泣泪感伤,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真相?!”苏烈险些跳起来。

钟馗用上了这二两个字,代表的意思可大可小,苏烈倾向于相信内情既深且广,忙屏息聆听。

钟馗却没有长篇大论的解释,只黯然说道:“王者大陆最大的敌人,并不是以白猿族为首的魔兵,而是一种被称为神秘力量的怪物。一百多年前,盾山前往一处荒山战妖兽,却不幸被神秘力量所伤,在体内种下了毒根,至今无法治愈。”

“啊?我苦命的盾山弟弟,竟有如此悲惨的遭遇?那岂不是比我过去以为的还要严重?再者,从年纪上算盾山似乎也不能是弟,反应为兄……”

苏烈脑海里思绪翻腾,一时竟忽略了钟馗的存在。

过了一会儿后,他打定主意,这称兄道弟也不一定要按年龄论,盾山是机甲武士,根本看不出已来到世上都久,但他的脾性依然如孩子般捉摸不定,那么将他视为弟弟照顾,又有何不可?

见苏烈半天不语,钟馗忍不住提醒:“苏将军,你似乎跑神了。”

“哦……请大人恕罪!”苏烈忙向钟馗请罪,并请求道:“盾山目前的状况大人或许也见到了,属下对他始终放心不下,就不知您能否帮我劝劝他,劝他同来长城聚首?”

一听这要求,钟馗也沉吟不语,但时间不长就答道:“这件事情,请恕本官无法帮你。”



第338章 妥善安置

“啊?”这大概是第一次,钟馗干错利落地拒绝了苏烈,苏烈茫然,心中也倍感失落。

钟馗解释道:“并非是我不愿,而是盾山的担心有理。想必你也想到过以他目前的状况,很可能会给长城守卫军带来麻烦,到最后不仅对战局无益,还会拖你的后腿,所以他固守在长城脚下,反而是件好事。”

“可……可末将认为这样安排对盾山不公!”苏烈据理力争,但用的是极为恭敬的态度。

换做平时,钟馗得勃然大怒。地府判官的话都敢顶撞,是活得不耐烦了吗?但此时此刻,他却能理解苏烈的心情,因此不仅发不起火,还觉得相当的同情。兄弟如手足,当手或足感到疼痛,不是连带心也一起疼吗?

他认为不能继续深入讨论此事,否则说不定自己反而会被苏烈说服,毕竟他也是希望盾山能结束颠沛流离的生活,在长城守卫军中安家的。

“这样吧,”钟馗说道:“你担心盾山将在荒山野岭如野人般度日,这样的悲剧并不会发生。本官将为他修建一座足能供他安身的发泄屋,当他受能量毒素侵扰,难以控制情绪时,能尽情在发泄屋中发泄,这样就不至于憋坏了。当然他并未时刻处于疯狂的状态,当他情绪正常时,还能离开发泄屋,在城下帮守卫军肃清深入我方的敌军奸细,保护平民百姓不被魔种伤害,如此处理,你可满意?”

“为盾山建发泄屋?”苏烈垂手侍立,没法即刻就点头或摇头。

钟馗提供的解决办法,无异于一个折衷之法,不管怎么想,苏烈也想不出比这更适合的法子了,就唯有答应,但他还提出了一项附加条件:“大人,末将尊重您的决意,并将严格照办。不过我也希望我们能尊重盾山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将他当成妖魔之类提防。”

“嗯?你还想说什么?”这次钟馗真有点生气了。

苏烈急忙解释:“末将的意思是说,假如有朝一日盾山改变主意,愿意登上长城,加入长城守卫军了,我们不应阻拦,而应敞开大门接纳。”

“嗯……”钟馗听懂了苏烈的意思,铁塔般的巨汉竟心生感动,险些为苏烈的善良折腰。

“好吧,你的提议听起来相当公平。不管将来盾山是否会转变思想,同意跟随你这大哥走了,我也绝不会妄加干涉,前提是,咱们皆应以大局为重,一切行动皆从破敌的角度出发。”

“是!末将遵命!”苏烈突突乱跳的心终于回归平静,暗想等破除了魔种大军的攻势,再将盾山接来,与他共同对抗体内毒素,并商榷如何找出祸害王者大陆的神秘力量,然后将其赶出去,岂不是好?

关于盾山的话题到此为之,虚罔之境里,二人皆认为再谈下去只会另生枝节,便一起谈起了当前沙漠地带的局势。

谈及局势,难免就得涉及怪异的天象,以及莫名改变的地域特征。这全是苏烈最关心的问题,他认为一定能从钟馗那里得到答案,却不知对方已铁了心要对他守口如瓶,只为保住时光门的机密。

“大人,请您相信苏烈既为武将又是读书人,自幼就饱读圣贤书,故绝不会轻易打诳语,胡说天地之变化。然而异光袭来又远去,速度之快仅在呼吸间,却诱发雷暴消失,魔兵出现,并且围绕长城的自然景观也发生了变化,所以末将以为……以为……”说到这儿,连苏烈自己都认为想法过于玄幻,以至难得地吞吞吐吐起来。

“你以为什么?速速说来!”钟馗心提到了嗓子眼,必须要听苏烈讲真心话。

苏烈牙一咬心一横,抱拳道:“末将以为,长城是经过了某种古怪的时空跃迁,从王者时代进入了另一处时空……”

“住口!简直是一派胡言!”钟馗高声训斥,制止了苏烈。

“大人,我……”苏烈以为钟大人的紧张,在于不信他的话,认为如此重要的军队的统领虚不务实,实在难当大任……

钟馗却道:“苏将军,我不知你从哪本野书上读过什么时空跃迁,但这纯属无稽之谈,根本就不会发生!我劝你还是以大局为重,带领兵将英勇退敌,等到长城安全了,再回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休闲。那时你便可知是否真有你所想象的荒唐事了。”

“打退敌兵,回归家园……”苏烈神往地絮念。他神往的可不是朱雀大街的繁华与安逸,而是老百姓能安居乐业,平安度过一生的太平盛世。

“末将将谨遵大人教诲,时刻不忘使命!”苏烈再次表决心。其实他曾想过要去长城以东查探一番,看看过去的事物是否还存在,甚至是长安城西市,由他开设的求真学坊、曹师傅饭馆、驼子酒铺,甚至是东市的真香大酒楼,是否都还存在于原地。

然而被钟馗一通训,他唯有打消这念头。很快他也想通了,不管身处哪个时代,肩负的使命都不会改变,只要使命不变,又何须追究时代真正的模样?任劳任怨地干好自己的分内事,就足够了。

从苏烈接过兵符帅印的那一刻起,钟馗与他的上下级关系便正式确立。守住长城的关键不仅是长城守卫军的英勇,更重要的还有那块灵魂楔子。

钟馗告诉苏烈,那块灵魂楔子,他已派出一位十分厉害的人物出去寻找,按照那人的本事,估计很快就能有好消息。

苏烈问:“末将能否知道那是何人?王者大陆上英雄众多,大多数末将都知其名呢。”

这件事上,钟馗没与苏烈见外,直白地告诉他,那人名叫鲁班七号。

“鲁班七号?”苏烈的心猛然一抖,仿佛是被谁挑中神经。

这名字,听着怎么那样熟悉?不仅熟悉,还显得极为亲切,简直象是与自己有联系。

又思索片刻,苏烈一拍脑门惊呼:“啊,我记得他是谁了,他是盾山逝去的小弟弟,莫非,他真的死而复生了?!”



第339章 烧纸传书

苏烈看不见钟馗,钟馗却能见到他。当发现提及鲁班七号,苏烈便露出了异样神色后,钟馗很是不解,就想这插在长城城头的一支笔,又能和个木偶人扯上啥关系?于是好奇地发问:“怎么,苏将军与鲁班七号相识?”

“哦~”苏烈猛然回神,忙答道:“非也,属下只是又想到了盾山,据他所称,鲁班七号是他已经过世的小弟弟。当年他遭受心魔毒害,有一部分原因,正是源于鲁班七号的死。”

“嗯?还有这事?”钟馗听得十分惊讶。他与盾山不过匆匆见了两面,哪有时间听机甲人诉说往事?至于鲁班七号,他确实凭借自己的半神之力救下了这本已死去的小木偶人,那事说来比半匹布还长,此时也不宜细细回忆,但鲁班七号复活后对之前的经历毫无印象,唯一记得的是自己的名字,名字为何人所起也想不起来,于是往昔留在他身上的烙印,就只剩了名姓。

钟馗尚未想到该如何应对此事,苏烈的脑子却比他转得快,朝虚空抱拳道:“钟大人,依末将之见,鲁班七号的事还是暂且勿对盾山提及为好。”

“啊,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钟馗暗自赞叹,但为何要如此决定,钟馗却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烈也不叫钟馗为难,直言道:“盾山弟弟才刚从僵尸状苏醒,借天空的雷电之力恢复了元气,如若得知鲁班七号仍然健在,说不定又会因受到刺激而心性迷乱。咱们不如先应付战事,等和平来临后,再齐心协力让他慢慢适应人生之变化,从而逼出体内毒素,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钟馗慨叹道:“不管本官是否同意,也只能依将军的建议行事,只因那鲁班七号已将往事忘得一干二净,这时叫他与盾山相认,二人恐怕都会大受刺激。鲁班七号正在……咳咳……在一个重要的地方执行重要任务,生死攸关之际,可不能给他添乱。”

鲁班七号的任务就是找回灵魂楔子,苏烈已听钟馗提过。钟大人是怎么想的,为何要将如此大任交给一个木偶人,苏烈不清楚,也不敢贸然发问。但听说木偶人已然失忆,目前不可能记起盾山是谁,苏烈心痛难当。回想盾山说到弟弟时向往的语气,说明他与弟弟的感情极深,哪怕心智正常时估计也受不起这打击,就更别提身体毒素未消时。

每次提到盾山,话题都无比沉重,钟馗怕影响苏烈对敌的斗志,忙转换话题。

他说道:“苏将军,长城战场上的胜败关乎长安城的生死存亡,你切不可大意。敌军凶猛,又是受神秘力量控制,恐怕只要长城的灵魂楔子未被寻回,他们就不会撤退,战争持续的时间有可能是数月,也有可能是几年,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苏烈坚定地答道:“大人请放心,长城对苏烈而言重于生命,长城在故乡就在,苏烈在,长城就一定在!”

“好!”钟馗对他的信心与决心大为赞赏,连连竖大拇指,可惜他看不见。

钟馗匆匆赶来无佛寺,与苏烈隔空对话,主要目的是为授予兵符与帅印。上次见面是由于苏烈叫松树树干撞晕了,那种情况下授印太不隆重,不符合钟馗爱张扬的性格,所以他决定另择吉时,反正就算没这两样东西,朝廷中也不敢再有谁说苏烈半个字的坏话。新皇帝对长城守卫军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者各不相干。

苏烈此行,并未得到他期盼的答案,还因为时空猜测之说而遭到钟馗训斥。但他仍觉得颇有收获,至少弄清了不少与盾山有关的事,钟大人又承诺为盾山建发泄屋,对他妥善安置,还答应未来只要盾山自己愿意,就可搬上长城居住,这苏烈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当然还有神秘力量与灵魂楔子,尽管这两件事依然成谜,却已不会成为苏烈迎接战斗的障碍。知己知彼,氪无不胜,他既已得知敌兵幕后的主使是何怪物,便不会再有所顾忌。

见他看上去很满足,已急于要离去,钟馗提醒他:“苏将军,你不会认为与本官见这一面,日后就又井水不犯河水了吧?”

“这……当然不会!”苏烈心头一颤,明白自己忽略了什么。

十几年来,他从未与钟馗相见,只因身处太平盛世没这必要。如今二人关系已然不同,钟馗对他从救命恩人转成了真正的上级,那么不说别的交集,就算三两天一份的战报,也必须要呈上钟馗的桌案吧!

明白归明白,但要苏烈回答如何面见钟大人,却摆明是在为难他。

要见皇帝,进京面圣就行。管他结果如何,皇帝是不可能找不到的。然而地府判官来无影去无踪,活人又被禁止前往阴冥之地,这下苏烈可就束手无策了。

钟馗挺喜欢见别人为难,每逢这时刻他说出解决办法,就能显出自己的机智。是不是真的机智他不管,只要能找到那种机智的感觉就成。

等苏烈张着嘴说不出话了,非得自己开口了,钟馗才满意地说:“鉴于你在阳间,我在阴冥,书信传递多有不便,咱们不如就采用‘火递’之法吧。”

“‘火递’之法?”这名词苏烈听得新鲜,不解地问。

钟馗道:“对,正是火递之法。确切说来,就是你将需要奏禀的内容写在纸折上,然后烧给我。”

“啊~噗~”苏烈险些一口老血喷将出来。美其名曰叫“火递”,其实不就是给死人烧纸钱吗?钟馗不过是把纸钱换成了纸折……

“大人,此法听来虽可行,末将却始终认为是对大人的不敬。莫非咱们联络,还得选初一十五……”

“诶诶诶~我说你想哪儿去了?初一十五可不行!”钟馗粗声大气地否认。

苏烈一喜,以为钟大人要另换他法,却听他道:“初一十五阳界烧往阴冥的钱物太多,以至物流通道经常堵塞,你还是避开这两天烧给我吧。”



第340章 认清自我

与魔种各族类的战争,整整持续了三年零三个月。

在这期间,盾山从未踏足长城的关城一步,居住在城墙以东的新新人类中却流传着一个故事,说老天不仅能下雨下雪下雹子,还能下光塔。每当有小队魔种用各种方式偷溜入人类生活的市镇,意图图谋不轨时,总有奇异的绿色光塔从天而降,护住人类居所,魔种便无法得逞。

每当这种事发生时,人们隔得远远的便能见到一座灰褐色的铁山,耸立在某一座小山头,如天神所派的卫士般屹然不动。

“他是盾山保护神啊!”

不知何人从何处打听来盾山的名字,并告诉给了身边关系相近的亲友,于是口口相传,“盾山保护神”这响亮的名号,很快就传遍了长城内外。

因为长城下的人类也有了保护神,来犯的魔种数量就大为减少,即使仍有胆大妄之徒,揣着一颗贼胆闯来碰运气,也通常没好果子吃。

盾山不是神,对他所在的世界而言却始终是神一般的存在。只要提到他,就无人不竖起大拇指交口称赞,别说普通百姓,这名字连在长城守卫军中也如雷贯耳,所以说他与守卫军齐名,一点也不夸张。

然而不是神的机甲勇士,从不与人接触。曾有将他视作偶像,一心要去致以问候的年轻人结伴同行,想一睹他真实的模样,却次次都失望而归—除去模糊的铁人轮廓,他们什么也没瞧见。

钟馗言而有信,与苏烈见面的当晚,就为盾山盖好了发泄屋。

那不是普通房屋,全由唯有黑夜能见的光合成。光屋不怕水火,不会漏雨,遭遇强风也不会倒塌,最令人惊叹的特征是,光屋四壁可伸展或收缩,盾山力大无穷,发起脾气来惊天动地,硕大的钢拳砸在墙壁上,“砰砰”的巨响是有,可房子却只会呈现凹凸不平的痕迹,等他发泄完,一切就又都会回复正常……

不止如此,盾山在屋子里听到的,能给他发泄后的安慰的巨响,光屋外的人也听不到。这神奇房屋的隔音效果之好,起源地球上的人类若是得知,只怕会羡慕得哭出来。

盾山的记忆里还留着光大陆,还记得在地下700千米的深处,那里的人类曾怎样与外星侵略者抗争,并且自己所爱所关心的人,是如何在光大陆上生活与奋斗的,所以当拘谨地跨进这间光屋,见到了光华四射的屋内情景,便深深喜欢上了这里。

再说苏烈,没得到钟馗总指挥官的允许,就不敢轻易离开长城半步,然而他所派出的斥候兵能在关内关外自由进出,所以城下情况全在他的掌握之中,可谓无一遗漏,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盾山的近况。

原来真正能帮到盾山的人,是钟馗而不是自己,苏烈得知了发泄屋的消息后,望向盾山所在的方向慨然兴叹,对于自己的力量太过弱小,又产生出自卑感。

当然因为这个思想包袱,他在某次与钟馗的会面中遭到批评,钟馗惊讶如此博学多才之人,竟也有考虑偏颇的时候。

钟馗对苏烈说:“何谓强,又何谓弱?武力再强也只具形,精神强大才有能力踏遍四方,并承担天命,这便是普通士兵与将军的差别。作为万军之首,却不明白自身强大在何处,只盲目与他人做对比,岂不悲哀?盾山之强在于个人,他的机甲身躯赋予他独自作战的能力,与心魔对抗的精神也尤其令人赞叹,你苏将军却不一样。”

苏烈的思维仍没跳出个人对比的怪圈,不解地问:“又如何不一样?是因为属下不具备机甲之身吗?”

钟馗仰天大笑,“照你这样说来,本官也非钢铁打造之人,是否意味哪怕只看一眼盾山,也得甘拜下风?然而本官居于你和他之上,是名副其实的领导者,这你不能否认吧?”

苏烈无语,粗旷的脸庞涨得通红,连几道疤痕都似要渗血。

钟馗道:“苏将军,你的力之所在,在于群力。二十万长城守卫军,每一名士兵的力都是你的力。你要学习的绝非单纯地指挥他们往哪儿打,而是如何借他们的躯体,运用他们的力量。一个、二个、甚至三个士兵的力量固然不强,可二十万人的力量聚合成整体,全赋予在你一个人身上,你还认为自己比盾山弱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苏烈在钟馗的指引下大彻大悟,再也不因自己的肉体凡胎而自卑,从此他更专注于兵法的钻研与军队的操练了,他明白了作为守卫军中的灵魂人物,每一名士兵在战场上的作用都无不体现着他的作战思想,是他的代表。

然而有一个遗憾却始终难以在苏烈心头消除,就是无法亲自照顾盾山这个弟弟。钟馗理解他的忠义之心,也知道盾山从大局出发,不会轻易登上长城,所以在这件事上,他可就真无能为力了。

三年时间里,魔种大军不时如海潮般侵袭过来,遭到勇猛反击后又哗啦啦退回去,从来就没在战术上占过优势。

最让猿族首领老白猿无法接受的是,对方军队中竟然也有类似魔种的人类。那些家伙不少都长着尖耳朵和长尾巴,外形却同人类一样无比丑陋,既没有凸出的额头,也没有朝天的鼻孔。

可他们不单止拥有相应族类魔种的本事,似乎还进化了不少。他们看上去知书识礼,并且反应灵敏,相比自己手下这些部落将领,简直就能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来形容。

哎呀~说起这“天”,还有更令人愤慨之事呢!就是站在城头,为人类卖命的那些先进魔种中,不少都能飞到天上去!这样一来,他的空兵就再也显现不出优势了。这可真是,天不遂人愿!

纵然老白猿的智力发展强于其他魔种,也不可能猜透所有发生的怪事,皆是起因于时空穿梭,还以为人类真是有天神相助呢。



第341章 理解万岁!

“啊”这大概是第一次,钟馗干错利落地拒绝了苏烈,苏烈茫然,心中也倍感失落。

钟馗解释道:“并非是我不愿,而是盾山的担心有理。想必你也想到过以他目前的状况,很可能会给长城守卫军带来麻烦,到最后不仅对战局无益,还会拖你的后腿,所以他固守在长城脚下,反而是件好事。”

“可可末将认为这样安排对盾山不公”苏烈据理力争,但用的是极为恭敬的态度。

换做平时,钟馗得勃然大怒。地府判官的话都敢顶撞,是活得不耐烦了吗但此时此刻,他却能理解苏烈的心情,因此不仅发不起火,还觉得相当的同情。兄弟如手足,当手或足感到疼痛,不是连带心也一起疼吗

他认为不能继续深入讨论此事,否则说不定自己反而会被苏烈说服,毕竟他也是希望盾山能结束颠沛流离的生活,在长城守卫军中安家的。

“这样吧,”钟馗说道:“你担心盾山将在荒山野岭如野人般度日,这样的悲剧并不会发生。本官将为他修建一座足能供他安身的发泄屋,当他受能量毒素侵扰,难以控制情绪时,能尽情在发泄屋中发泄,这样就不至于憋坏了。当然他并未时刻处于疯狂的状态,当他情绪正常时,还能离开发泄屋,在城下帮守卫军肃清深入我方的敌军奸细,保护平民百姓不被魔种伤害,如此处理,你可满意”

“为盾山建发泄屋”苏烈垂手侍立,没法即刻就点头或摇头。

钟馗提供的解决办法,无异于一个折衷之法,不管怎么想,苏烈也想不出比这更适合的法子了,就唯有答应,但他还提出了一项附加条件:“大人,末将尊重您的决意,并将严格照办。不过我也希望我们能尊重盾山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将他当成妖魔之类提防。”

“嗯你还想说什么”这次钟馗真有点生气了。

苏烈急忙解释:“末将的意思是说,假如有朝一日盾山改变主意,愿意登上长城,加入长城守卫军了,我们不应阻拦,而应敞开大门接纳。”

“嗯”钟馗听懂了苏烈的意思,铁塔般的巨汉竟心生感动,险些为苏烈的善良折腰。

“好吧,你的提议听起来相当公平。不管将来盾山是否会转变思想,同意跟随你这大哥走了,我也绝不会妄加干涉,前提是,咱们皆应以大局为重,一切行动皆从破敌的角度出发。”

“是末将遵命”苏烈突突乱跳的心终于回归平静,暗想等破除了魔种大军的攻势,再将盾山接来,与他共同对抗体内毒素,并商榷如何找出祸害王者大陆的神秘力量,然后将其赶出去,岂不是好

关于盾山的话题到此为之,虚罔之境里,二人皆认为再谈下去只会另生枝节,便一起谈起了当前沙漠地带的局势。

谈及局势,难免就得涉及怪异的天象,以及莫名改变的地域特征。这全是苏烈最关心的问题,他认为一定能从钟馗那里得到答案,却不知对方已铁了心要对他守口如瓶,只为保住时光门的机密。

“大人,请您相信苏烈既为武将又是读书人,自幼就饱读圣贤书,故绝不会轻易打诳语,胡说天地之变化。然而异光袭来又远去,速度之快仅在呼吸间,却诱发雷暴消失,魔兵出现,并且围绕长城的自然景观也发生了变化,所以末将以为以为”说到这儿,连苏烈自己都认为想法过于玄幻,以至难得地吞吞吐吐起来。

“你以为什么速速说来”钟馗心提到了嗓子眼,必须要听苏烈讲真心话。

苏烈牙一咬心一横,抱拳道:“末将以为,长城是经过了某种古怪的时空跃迁,从王者时代进入了另一处时空”

“住口简直是一派胡言”钟馗高声训斥,制止了苏烈。

“大人,我”苏烈以为钟大人的紧张,在于不信他的话,认为如此重要的军队的统领虚不务实,实在难当大任

钟馗却道:“苏将军,我不知你从哪本野书上读过什么时空跃迁,但这纯属无稽之谈,根本就不会发生我劝你还是以大局为重,带领兵将英勇退敌,等到长城安全了,再回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休闲。那时你便可知是否真有你所想象的荒唐事了。”

“打退敌兵,回归家园”苏烈神往地絮念。他神往的可不是朱雀大街的繁华与安逸,而是老百姓能安居乐业,平安度过一生的太平盛世。

“末将将谨遵大人教诲,时刻不忘使命”苏烈再次表决心。其实他曾想过要去长城以东查探一番,看看过去的事物是否还存在,甚至是长安城西市,由他开设的求真学坊、曹师傅饭馆、驼子酒铺,甚至是东市的真香大酒楼,是否都还存在于原地。

然而被钟馗一通训,他唯有打消这念头。很快他也想通了,不管身处哪个时代,肩负的使命都不会改变,只要使命不变,又何须追究时代真正的模样任劳任怨地干好自己的分内事,就足够了。

从苏烈接过兵符帅印的那一刻起,钟馗与他的上下级关系便正式确立。守住长城的关键不仅是长城守卫军的英勇,更重要的还有那块灵魂楔子。

钟馗告诉苏烈,那块灵魂楔子,他已派出一位十分厉害的人物出去寻找,按照那人的本事,估计很快就能有好消息。

苏烈问:“末将能否知道那是何人王者大陆上英雄众多,大多数末将都知其名呢。”

这件事上,钟馗没与苏烈见外,直白地告诉他,那人名叫鲁班七号。

“鲁班七号”苏烈的心猛然一抖,仿佛是被谁挑中神经。更新最快 手机端::

这名字,听着怎么那样熟悉不仅熟悉,还显得极为亲切,简直象是与自己有联系。

又思索片刻,苏烈一拍脑门惊呼:“啊,我记得他是谁了,他是盾山逝去的小弟弟,莫非,他真的死而复生了”

第342章 忍气吞声

“可是……”黑母苦着脸想:“这位大仁大义的苏将军,为啥就不为我堂堂大宇宙的身份所动捏?他也实在是太沉得住气啦吧?”

“嘿嘿嘿,我说你怎么老是沉不住气呀?”见黑母失态丢人,老夫子忍不住了,再次以长者身份出言教训。

黑母快气炸肺,差点说出“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这话,却又觉得这简直就成了帮着别人来自贬,于是赶紧又咽了回去。

听闻苏烈这样想,盾山也抬起了头,眼中绿光暗淡地说:“多年以来,黑母都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盾山看似躯体庞大,却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的佛系人物,走遍天下也只想将他碎尸万段。”

“盾山,你……”黑母又怒又怕,虽不后悔曾经救下瞿兆航,于是有了今天的盾山,却也不忿盾山如此恩将仇报。

盾山却止住他道:“你别急,我话没说完。正如苏烈大哥所言,有了灵魂楔子,长城从此就将屹然不倒,长城守卫军又凭借强大的战斗力击退了魔种衰兵,我再与你计较前尘往事也于世人无益。罢了,咱二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到此就算有了一个了断,没必要再继续仇杀,但我也得先把话说清楚,你要想我与你亲近,如对其他人那样对你客客气气的,那是痴心妄想。拜托你今后还是尽量离我远一点,至于需要多远嘛……”

他略一沉思,用巨臂抡个圈,不留神砸碎了手边的三脚花几后说:“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我……勒个去……”黑母张口结舌,心想“你这哪是表态原谅我?简直就是在当众羞辱我!是可忍孰不可忍,将来假如你往东边走,你黑哥哥我就绝对会往西边行,天涯海角,再不相见!”

不料一直旁观的老夫子竟捡这时候发话了:“呵呵呵,盾山深明大义,能以大局为重而原谅仇人,真是连我这太古时代的化石级老人也感佩至深呢。”

“化石级老人?”

“噗”

……

众人刚因有人开口而能歇一歇了,于是喝进一口茶,却因听到这新鲜词儿全喷了出来。黑母坐正中间,如同接受审判似的,那些口茶就准准地全喷他身上。这下可好,他那身衣服都能拧出水来了。

老夫子以德高望重的老年人自居,发表意见时经常摇头晃脑地闭上两眼,这次也不例外,所以议事厅上发生的骚动没引起他的注意,只自顾着继续道:“以老夫与黑母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他人黑心也黑,却还算是个守信用之人,盾山所说的条件合情合理,二人就算不能化干戈为玉帛,至少今后也能和平共处,再不会因个人恩怨而为世人带来纷扰。所以呀,黑母呀,你就答应盾山的条件哈!”

“哈!”

黑母又跳了起来,这次险些把茶杯打翻,伺候一旁的兵卒见状,赶紧上前接过杯子,这下他连白开水都没得喝了。

黑母却自认这气生得很有道理—老夫子当着众人面损他就听得够够的了,但多少还能忍,因为这种窝心事老头儿常干,自己都习惯了,但又凭啥自作主张地逼自己答应盾山提出的无理要求呢?实际做是一回事,他黑母已决定与这忘恩负义的小子分道扬镳,但在这议事大厅答应下来,不怎么着都有种低头认罪的耻辱感?老夫子呀老夫子,你这胳膊肘往外拐得也忒气人了哈!

“咳咳”

见黑母的黑脸苦哈哈如受尽了万般委屈,老夫子就像给好喝的茶水呛着似的连咳几声。

这猪一样的队友,黑母早已摸清他的习性,知道每逢这种时刻,他就一定是心里拿了主意,在通过咳嗽暗示。

“好,你黑老子我就以大局为重,先忍下这口气!日后若是没有给出具有前瞻性、突破性和创新性的好建议,看我不拔光你个老儿的白胡子!”

气咻咻打定主意,黑母鼓着倆腮帮子点头道:“好,盾山,作为你小叔我就答应你,今后能离你多远就离多远,如果食言,管饱遭天打五雷轰!”

边说他边把椅子往后移,一直移得靠近苏烈了才停,这样就再也不处于接受审判的位置了。

尴尬的处境终于有所改善,并且挨苏烈坐有安全感,黑母满意又舒坦,跟猪似的哼哼了两声。

苏烈和气地笑笑,转向钟馗道:“大人方才的话被其他人打断,此时不知可否继续?”

钟馗抚须答道:“那是自然。既然盾山不介意,与黑母之间的结又已解开,本官也就松了口气,再回想起往事,心情也没那么沉重了。”

盾山难过地阻拦道:“大人,前尘往事该说的已说完,其实余下的那一小部分,可以不提的。”

钟馗摆摆大手道:“诶,咱们画出的一个圆,只差最后一笔封口,又何必留下这个遗憾?苏烈说得在理,此战胜利乃长城守卫军与灵魂楔子共同的功劳,但你们也别忘了,纵然战事平息,神秘力量也仍在王者大陆周边游荡,不时借助大陆内的势力伸进触手,四处搞破坏,以至咱们防不胜防。咱们最终的敌人可不是魔种大军,咱们真正要保卫的也不止是长安城,而是整座大陆,甚至包括无人的荒漠地带!”

“对!钟大人此言极是,说得好极了!鼓掌!”

啪啪啪

响亮的击掌声响起,却没让议事厅的气氛热烈起来,反而显得有几分尴尬。为啥?因为击掌之人是黑母。

黑母为啥鼓掌?因为作为王者大陆的缔造者,他比任何人都关心这颗奇异星球的安危。这样长时间以来,他一直就很担心,认为众人的注意力大多都只集中在长安、长城、王者峡谷等等这些繁荣富庶,或重要要塞上,而忽略了周边人迹罕至的区域。

然而那些地方,才真正是神秘力量可能渗透之所,没有人干扰,不正好便宜行事吗?梦奇曾提到的智慧城,以及在无人的沼泽地带发现的属于仓罗的黑球,不正是最好的证明吗?8

第343章 都是黑锅惹的祸

还有一件大事,黑母一直揣在心里没说出口,他认为这事要真说起来,恐怕也只有梦奇能与他产生共鸣了,至于老夫子嘛,到底咋想一时还说不清楚。

那事就是:那股神秘力量,究竟是仓罗之王与天变星的合体,还是压根就各不相干?假如实情属于后者,那么王者大陆面临的敌人之强大,只怕还超过在座众人的想象。但这时要告知他们这想法,无疑是有点添乱,平白制造恐怖气氛。

“哎~小梦奇呀,你现在到底身在何处,又是否一切安好呀?”也说不清是为什么,黑母更加想念那傻乎乎的梦奇了,就觉得自己与他才是同路人。

没人理解黑母的想法,并且由于平时他实在是太讨人嫌,一般人也难以把他当成是那种深谋远虑、懂得为天下人着想的有识之士。哎,可怜的黑母,不仅受肥胖的外表所累,那张嘴也给他惹了不少麻烦呢。

黑母拍了半天巴掌也没人响应,只好带着干巴巴的笑停下来。向四周一扫,好家伙,连盾山的光目和在议事厅伺候的丫头小厮以及门口的哨兵在内,十几双眼睛都象带刺似的干瞪着他,那如芒刺在背的滋味太不好受,弄得他都想借口上厕所往外溜了。

可惜不能溜,否则就得错过听盾山最后那一点经历的机会。就凭他那点人缘,错过的部分就算向人打听也不见得有谁愿告诉他。老夫子是铁定会说的,但那老儿只怕又多了一件整他的工具,要不遭一番罪,休想从老夫子嘴里掏出话来!

见黑母安静了,钟馗才又细细抿了一口茶后说道:“盾山之所以逃去长安城外的荒坟野地与幽灵为伴,是因为……”

……

见完钟馗,离开无佛寺后,天已大亮。

盾山决定去繁华的长安城转转,看在人气旺盛的大都市里,能否借助热闹的气氛彻底赶走心魔,让自己振奋起来。

长安城为大唐国都,又有钟馗作为治安官守护,治安状况素来良好,一般是不会出现大的罪案的。

盾山毕竟年轻,又刚刚走出心魔围成的荒林,便急不可耐地要去那繁荣之地探寻。但具体要探寻些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总之现在的他已成真正的孤家寡人,不管走到哪儿,都再无牵挂。

王者时代的长安,是全王者大陆的文化中心,融会贯通了大陆上各处的文化与风俗习惯,不管走在哪条街上,都能听见异族语言,也能看见身着奇装异服,并且长相稀奇古怪的人种。所以纵然是盾山这样的机甲武士走上街头,也不会太惹人注目。

坏就坏在,盾山的背上打了一个大补丁,大补丁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似一口锅,还是黑色的锅。

“大铁怪,背黑锅,锅里装着黑饽饽!黑饽饽,屎坨坨,铁怪带来灾与祸!”

这是盾山来到长安不久,朱雀大街上就开始流传的童谣。

这童谣也不知是由谁创作出来的,但一经释放就广为传唱,以至三日不到城里的人们就知道,这儿来了个背黑锅的瘟神。

太平时期,人们安逸的生活过得太多,就总烦恼生活里找不到一块能激起波澜的小石子。盾山的出现,正好起了小石子的作用,并且就他那块头而言,何止是石子,简直能堪称一头大象了,试想把一头大象扔进平静的湖水,得多有趣……

太古时代处处荒凉,长城修好许多年后人类的踪迹才繁密起来,盾山见惯了孤清的山山水水,突然走入处处热闹得沸反盈天的都城,自然是感到万分新鲜。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个头太大,若随便往室内闯的话很容易破坏东西,给别人造成损失,便只在大街上活动,到了晚间宵禁时也不住客栈,而是在城门关闭前离开,去荒野找地方过宿。

但他却没料到,仅在街头走了几日,耳朵里就充满了什么“铁怪”、“黑锅”之类的怪词儿,一开始他甚至没把那童谣和自己联系在一起,还跟着“嘿嘿”傻笑几声……

有一日,他站在一个售卖胭脂水粉的摊贩前,指着一盒画牡丹花的胭脂盒想看看。他兜里可没银两,买不起任何东西,但不管走哪儿都听卖家说“随便看随便看,看中了满意了再买”,便明白只要不把东西拿走,光拿在手里瞧瞧是不用付银子的。

摊主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大姐,抹着一脸浓妆,大概用的材料都是她自己卖的,以招揽顾客。

见着来瞧的是这么个难看的机甲怪人,大姐很是不忿,因为盾山体格过于庞大,直接就把摊前道路给堵死了。

“喂,我说这位客人,这可是卖给小姑娘用的东西,你是打算买给夫人呢,还是家里的小姐呢?”浓妆艳抹的大姐挤出僵硬的笑问。

不管是在起源地球还是王者大陆,盾山都没有过上街买东西的经验,听摊主问便老实回答:“我从没见过香粉,只是想弄清楚这些是啥。我没有夫人,自己也不抹呢。”

“嘿~我说你这人,是成心来捣乱是吧?”大姐一听气极,叉着腰就破口大骂。那泼妇模样,顿时吓到了盾山,心头酸酸的直想哭。

大姐唾沫横飞地叫唤:“街坊邻里的都来瞧瞧这算哪门子事儿呀?这背黑锅的灾星哪儿也不去就专往老娘的道上挡,是老娘出门没看好黄历,倒了大霉吗?我说你这怪物也去找口井先照清楚自己,背着黑锅就是个灾星,还跑出来惹人厌做甚呀?”

“黑锅……灾星??那首孩子们到处唱的歌谣,难道所指之人是……我?”

盾山震惊了,后退一步却撞到了一位挑鸡蛋挑子的老人,几百颗鸡蛋一下就倒在坚硬的青石街道上,黄的白的流淌一地……

卖脂粉妇女的破口大骂声夹杂着老人绝望的哭喊,街上顿时乱成一团,唱童谣的孩子们也赶了过来,借着体型小的优势挤进人堆里看热闹。

第344章 魂都会的崛起

盾山茫然不知所措,就不知自己究竟是干了什么错事,会引发这样大的骚动。他唯一想做的只是看看那盒画了牡丹花的胭脂,看完就会走,摊主对他又何须如此不友善?若不是被吓到,他也不会因往后退而撞倒卖鸡蛋的老人,弄得老人为打碎的鸡蛋伤心哭泣……

哎,不管错在不在他盾山身上,打碎了老人的鸡蛋也是事实,那就得赔呀!可身无分文的他,拿什么来赔?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处于瑟瑟发抖的惶恐中的盾山,竟又被一群还没够他膝盖高的黄毛小儿围了起来,那刺耳的唱着童谣的童音钻进耳朵里,让他的大脑如被万根针扎,本以为再也不会跑来侵犯的心魔,竟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我不是灾星,我……我背上背的不是黑锅,你们别这样对我,我……我求求你们……”

盾山满心悲怆,苦苦哀求,却没人理会他。围观者全都沉浸在了看热闹、看笑话的兴奋中,唯恐这事闹得不够大,给今后说闲话下的料不够猛。

也就在这时,一伙穿一身黑色短装的精壮汉子,悄没声溜到人群后,个个都用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盯着大呼小叫的人群。

他们无需为了看清发生何事而往人堆里挤,盾山那个头就象铁塔,哪怕几里之外都能将他瞧个清楚,又何须弄得浑身汗臭,精疲力竭的?

那几个人,来自一个名叫魂都会的组织,此组织在长安城出现的时间不长,头领据说是个姓洪的家伙,曾自取绰号车轮兽。

绰号听起来似魔种,其实那人是地道的新新人类,但自幼就羡慕魔种族类的人能长出与人类不同的形象,特别是他们尖尖的耳朵、尖锐的牙齿与拖在屁股后的尾巴,都能给普通人以震慑之感。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后天无法改变,名号却能由自己随便定,姓洪的就这么不伦不类地叫唤起自己,不过等功成名就后又有所收敛,为打通官府中人,还是用了本名。

成功组织起了魂都会,姓洪的就将帮会名号放出去,开始在江湖上广为流传。

魂都会的主要营生是啥呢?表面上看,可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生意—收购从胡国来的客商所贩卖的货品,再以高于成本价三成的价格零售出去。

为吸引商贩把东西卖给他们,魂都会成立之初买货的价钱特别好,那些西域国或波斯国的商人大赚了一笔后,第二年迫不及待地就要将丝绸、药材或工艺品等紧俏商品推销给魂都会。

不仅如此,因为长安城消费力量强大,域外商品总是供不应求,商贩们得到这市场信息,更是大幅增加了供货量。

然而令他们大感意外的是,魂都会宣布的第二年的采购量,相比首年竟降低了50%!

这是怎么回事?

商贾们震惊之余议论纷纷,就不知这供销环节的差错是出在哪里。

来往大唐,与长安商户做生意的胡国商人人数众多,因此多年前就已形成商会规模,有了专门的管理组织。

商人们有利可图,商会才能一直运转下去,会长发现情况有异,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立即广派人手前去调查,结果查回来一个惊天的秘密。

去年魂都会用高价收来的商品,他们并没有完全出售,而是仅用少部分库存摆在店铺里糊弄人,让人以为他们全将东西卖出去了,其实大头却还留着,就等今年销售旺季来了再卖。

最可气的还不止这些,而是魂都会最大的金主其实不是散客,而是长安城里的那些分销商户!

查出来的这些虽然是事实,但令域外商会大为不解的是,魂都会贵买贱卖,这不是要赔大钱吗?做生意不赚反赔,他们这玩的是什么套路?或者说,到底有何企图?

等调查进一步深入,谜底逐渐付出水面,商会的人明白了,魂都会要的不是钱,而是势力。他们是在花小钱买断整座长安城的商品流通渠道,然后再作为称霸一方的霸主,赚比第一年成本投入多得多的大钱!

看起来复杂,其中道理却很简单:

其一,魂都会第一年储备的库存能满足市场第二年需求量的百分之七十,他们实际上在正常供货,名义上却是向长安城商户做清仓处理,文字游戏这么一玩,就避免了长安城官衙所定立的反商品垄断条例。道理可不是这样嘛?我不过是清掉去年旧货,你凭什么管我?你的反垄断条例里,可没提及“反清仓”的字眼,更没规定清仓的量必须在何种限度以下!

其二,剩下的百分之三十的市场需求量,魂都会不会立即染指,而是留给普通的分销商户,任由他们去找胡国商人购买,这样完全合法合规。可惜的是,这些商户都不怎么大,尝过从魂都会吃货的甜头后,就不敢再用比大货进价还高的价格从胡国商人处进货了。羊毛出在羊身上,进货价高货物就得涨价,终端客户,也就是零散购物的顾客们如果不买账,不再光顾了,就会造成货物滞销,导致商家一年的经营失败,恐怕最后算总账时,会发现不仅没赚还有亏损!

有了第一年在神不知鬼不觉情况下的成功运作,百分之三十的市场空缺只能由魂都会来填补,那么胡国商人就只能再把货物销给他们。

胡商远道而来,实在不可能把拖过来的货物又原封不动地带回去。不理魂都会,降价卖货给普通商户,可谓吃力不讨好,那价钱得压低得几乎算白送!

魂都会要买,胡国商人可以一次性将货物清空,对方却好像也没那样不讲道义,非得将进价压到让自己痛哭的地步,那么能卖,也就卖了吧!

于是乎,魂都会的仓库又开始充盈,在为第二年的清仓做准备。然而这一年他们给出的进货价相比第一年,降了足足有百分之三十,而给长安商户的供货价不变,看起来还是那么便宜,他们却有了一笔不小的收益。

从那一年起,长安城与域外客商的外贸业务在人们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变了质,等胡商商会以及大多数长安分销商户回过味来,却为时晚矣,两方之间的商贸往来,已被魂都会玩弄在了股掌之中。

第345章 长安一霸

魂都会的掌舵人只凭借一笔不大的资金,就成了主宰堂堂皇都经济命脉的关键人物,这手腕可谓是相当厉害。然而最厉害之处,还不在于他有本事降伏本邦与异邦两方商人,而是有本事钻朝廷的律法漏洞,纵然官府有心要整治他,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抓捕他。

另一方面,当魂都会在社会上的声势越来越浩大,地位相应地也就越来越难以撼动。

长安城内的分销商户取出往年与现在的账簿作对比,发现从魂都会进货后利润增加了至少一成,又哪还有心同他作对?

降价意味薄利多销,胡国商会开始时怒气冲天,不时组织一帮人冲到魂都会门前喊打喊杀,后来却发现胡商商队的批发价是被逼降了,销售数量却大幅增加,这样一来跑一趟货,收入也有所增长,那还抱怨个啥?

三年之后,闹得甚嚣尘上的魂都会垄断案无果而终,最后所有人都相当于归顺了“魂都会”,他就安然自得地成了长安城商业巨龙的龙头。

光天化日之下,钟馗从不在长安城的任何一处露面,但那里事无巨细,却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魂都会从一出现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从而始终在暗中观察,随时掌握着那长安一霸的动向。

魂都会的头领真名当然不是车轮兽,而是叫洪尚武,人如其名,那家伙长得五大三粗不说,还是个武痴。据说从他三岁起,就对刀枪棍棒之类特感兴趣,于是他爹专门请来武师传授他硬功夫,长到十五六岁时,已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洪家人皆以为此子必将在武学道路上闯出一番天地,等朝廷开了武举,便去大显身手,谁知到他成年后才看明白,最能落入他眼中的不是各家武功秘籍,而是钱银。

好小子,十八岁从他死鬼老爹手里接管了小小一间绸缎庄,就能扭转半死不活的经营状况,硬是将生意干了个风生水起。

洪家绸缎庄规模小不说,还远在边远郊县,再怎么经营也撑不破天。洪尚武志向高远,发誓要把生意做到京城去。

洪家人里但凡知他底细的都挺奇怪,他们记得尚武年幼时是有几分聪慧,武师传授招式也是一学就会,可对于书本,他就没那么大兴趣了,一本《九章算术》翻到第一页,就已呼呼睡去,怎的十八岁以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这女大十八变有,男大十八变听来倒是稀罕事。

洪尚武挺有魄力,说去京城做生意就言出必行,等二十岁时他娘也一口气不来哽了,便稀里哗啦将绸缎庄清盘,拎着包袱揣着卖掉绸缎庄赚的本钱去长安闯荡。

莽大一个武夫,也不知是打哪儿学来的生意经,初来乍到时在长安城挺安分,开了家小武馆招贤纳士,聚拢了一群习武之人,很快就认为底气足了,于是撕开伪装,露出了凶恶本质。

洪尚武在成功占领了长安城的商贸高地,将所有商户都踩在脚下后曾向人炫耀,他这一手牌打得究竟有多霸气。

尚未获利前,并不是每家商户都愿从他手里进头年库存的。销售潮流千变万化,商家永远说不清明年主顾们是否仍喜欢上一年热销的货色。这时在魂都会里显神通的就不是算盘啦,而是亮闪闪的银刀!

洪尚武知道长安作为国都,法制相当严格,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小小一个动作就带得自己在阴沟里翻船。

他并不强求商户在他那儿大举进货,而是能买多少算多少,各自量力而为,相当于帮衬。但要连帮衬都不肯,商户的家主就总得遇到点意外危险……

脖子上架着明晃晃的刀子,要想保命,却也无需倾家荡产地掏出票子,经营者们只能屈服,当然后来尝了甜头后不用给刀比着也来求货了,那是后话。

洪尚武经营魂都会大获成功,本该满足了,就此收手,这样也能避免杀身之祸。可惜他也不知是念的书少不懂全盘考虑,还是给贪欲吞噬了理智,自以为有钱就无所不能了。

除去与胡商做商贸生意,他还打起了长安城内一些红火行当的主意。

要说经贸赚钱,其实赌坊技院酒楼这些地方的生意也相当兴旺,一家赌坊一年的利润额,相当于他正正经经开十家当铺。

当初拘谨的正当生意人,在功德圆满后过于飘飘然,也开始动向黑市进军的鬼主意了。他认为魂都会的势力都这么大了,长安城的官府也拿他没辙,这几年不停往衙门里送贿赂,上上下下都打发得无比通透,那些总爱嘀嘀咕咕的官员也不会再来找他麻烦,这繁华世界又还有哪个角落是他洪尚武不敢闯,或者说不能闯的?

春韵楼,长安城最大的喝花酒的去处,在魂都会成立三年后给洪尚武盯上了。

春韵楼的老板叫绣娘,四十几岁了还残留着几分风姿,说明她说自己年轻时是此处头牌,应该不是吹嘘。

洪尚武找绣娘买春韵楼,绣娘哪里舍得?不管对方出多少钱,这儿也给绣娘视为此生归宿,绝不肯出售。打从十三岁给人贩子卖进来起,绣娘就把人生光阴留在了这儿,从开始时百般不愿受尽折磨,到后来反了前任老板,逼那人用低价让出春韵楼,绣娘简直就成了个烟花界的传奇人物。

洪尚武派人送来的金银珠宝,绣娘眼角都不斜,丝巾一扫那些东西就噼里啪啦掉落满地,一块和田古玉还给砸缺了个角。

绣娘气不喘心不跳,叫姐妹取来银票,大喇喇扯出一张甩到来送礼的小厮脸上,叉着腰骂道:“叫你主子竖起狗耳朵听好,哪怕他有本事买下整座长安城,见了老娘的春韵楼也得绕着走!别以为他会耍两下花把式就怎么地不得了了!老娘与他是蚂蝗对癞头虱子,看谁扯得动谁!”

送礼小厮给绣娘的母夜叉气势吓尿了,穿着当里失漉漉的裤子连滚带爬地回到魂都会,见到洪尚武时还没停止哆嗦,冒冒失失就唤了老大一声:“见过癞头虱子!”

洪尚武:……



第346章 春韵楼

这是打哪儿借来的狗胆,敢如此称呼自己?!

洪尚武如恶虎般一把揪起送礼小厮,双目暴瞪地喝问:“你叫老子什么?有种你再叫一遍?”

送礼小厮连受惊吓,尚在春韵楼时就基本扛不住了,可回来后又惹怒了主子,接下来就算不死也必受活罪,哪还说得出话?翻着白眼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洪尚武不用再问话了,把这没用的小厮扔去一边,大脸盘上凶残表情更盛,捻着坚硬且已变得花白的短须狞笑道:“绣娘,哼哼,好哇,总算在长安城里找出了一号与我洪爷旗鼓相当的人物,竟然还是个巾帼英雄!看来洪爷我不亲自去会会你,就成小瞧于你了!不过嘛,你如此不识抬举,礼物就不必再带了,兵刃之类的嘛,咱还是得配上几把的!”

绣娘凭一时意气,以河东狮吼之威势赶走洪尚武的人,便有人在她耳边提醒:“老板娘,你这惹的可是长安城第一恶霸,整座东市的商业,还包括一大半的西市,全都是他家的产业呢!不卖春韵楼必有后患,后患估计很快就要到,您啦,得赶紧想想退路!”

绣娘脾气火爆,只要给点着,威力就如同兴盛鞭炮坊能炸红半边天的冲天炮。但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赶走小厮后一听这话,不仅火气下去了,连恐惧心也冒了上来。是啊,春韵楼再厉害,比起魂都会也还差出几条街去,与洪尚武斗,可不真是在拿自己的胳膊扭人家的大腿?

绣娘做这皮肉生意,能结交不少达官贵人,心急之下忙派人递帖子过去求援,却奈何曾经见面就笑脸相迎的恩客们,一听说春韵楼惹的刺头儿是魂都会,立马个个都变了脸,如缩头乌龟般将来人赶走后,便闭门谢客了。

洪尚武果然厉害,绣娘这蚂蝗果然是惹不起那癞头虱子,她仔细掂量,索性命两个贴身丫头收拾好所有值钱之物,连整个场子都不顾就通过后院小柴门溜了……

洪尚武带着武馆爪牙以云涌之势杀到,往春韵楼一楼大堂一站就吓得堂中人作鸟兽散。好不容易抓来个瘸腿的龟公问话,那人却哆哆嗦嗦地说绣娘已经跑了,还带走了所有财产,这儿现在就只剩下带不走的楼房与家具,还有一帮尚且蒙在鼓里的姑娘了。

“哈~难怪有本事经营这么大的场子,看来真是个识时务的精明人,懂得关键时刻最该保的是什么!”洪尚武说这话时,嘴角挂着笑,但上下牙却咬得很紧,右手握住腰间宝刀,虎口已暴出青色。

从送礼小厮屁滚尿流地跑回去,再到集齐魂都会里的打手们杀过来,这从前到后连半天功夫都没有,绣娘区区一介女流之辈,能跑得了多远?洪尚武甚至都不屑于立即就命人追上去。

他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已一片空荡的春韵楼,那装饰得叫一个华丽,绝对能彰显出大唐兴盛之都里,风月场所的气派。

“这么多年来,我竟都忽略了如此炙手可热的生财之道,却还敢自称慧眼独具?可真是该死。不过从今天起,春韵楼便归我魂都会管了,那么其它类似场所,还逃得出我的手心吗?只是那绣娘,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口气老子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哼哼,只要收拾了绣娘,今后我看这都城中还有谁胆敢与魂都会作对!”

绣娘与俩丫头坐着四匹马拉的轿车,朝长安城的城门夺命狂奔。

明德门高耸的城楼已遥遥在望,眼看三人就能逃离身后的虎狼之地了,却不料“得得得~得得得~”,耳边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并伴着刺耳的嘶鸣声,三人还没来得及弄清怎么回事,十几名黑衣大汉就驾着高头大马飞奔至四马轿车前,并排拦住了去路。

“啊?这是怎么回事?”绣娘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怕归怕,相比俩小丫头也还没吓到抖成一团的地步。

得得得~

又是马蹄声响,这次却不仅不杂乱,清脆中还似带着几分悠闲。未几,排成排的黑衣大汉策马向两边让,分出条通道,一个骑着皮毛褐色的大马的中年汉子,便摇摇晃晃走了出来,他正是打从后面追上来的洪尚武。

“绣娘,洪某久闻你这位女中豪杰的大名,早就想前来拜会了,却为何面都没见,你就急匆匆往城外跑呀?哦,对了,听说你将洪某形容为癞头虱子,难道就没兴趣亲眼瞧瞧,洪某头上长没长虱子呀?”

“哈哈哈~哈哈哈~”

跟着洪尚武狐假虎威的打手们乱七八糟地笑成一团,他们知道这种笑法通常能给对手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首先在声势上就赢了几分。

绣娘努力不让两腿发抖,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哎呦,我道是谁跟个赶命鬼似的大呼小叫追上来呢,原来是洪爷!怎么着?长安城出新规矩,说老百姓大白天的也不能出城了?”

“你……”洪尚武神色一凛,还真佩服起了绣娘的胆识。他在马背上弯腰,同样以似笑非笑的表情对向绣娘:“管理长安城的府衙没这规矩,可你洪爷我定的就是规矩,你这小老百姓一样也得遵守。我说你藏在马车里的那些家什细软,价值比整栋春韵楼还高吧?留下钱财,从马肚子下爬过去,说不定洪爷心情好,就能饶你小命呢?”

“哈~老娘幸幸苦苦积攒了一辈子,打算留着养老的几个小钱,就要送到这地痞无赖手里?春韵楼我可是全送给你了,你又何苦咄咄逼人,得寸进尺的?”

绣娘气得热血上脑,惧意也没了,摆出一副要与洪尚武拼命的架势。

此处距离明德门不远,朝廷派驻的守城武士随时可能过来干预,洪尚武胆儿再大也不敢直接与朝廷叫板,便决定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绣娘心知这趟决不能走回头路,否则必死无疑,说不定还是惨死,便决定与洪尚武做交易。



第347章 只求脱身

绣娘将散乱的碎发捋去耳后,露出老鸨惯有的笑容说道:“洪爷,说白了你我都不是啥好人,做的生意里多多少少都有黑白相加的颜色,又何必自相残杀,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呢?商人嘛,无不利字当头,如果我能为你指出生财之道,保你将来把长安城所有那些秦歌楚韵的生意都做得如鱼得水,你可就赚大发啦!”

“哦?弟兄们,你们听听这女人都在说些什么?她说她能为洪某指出生财之道呢!”洪尚武马鞭一扬,朝天大嚷。

“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放肆的舔狗般的大笑,黑衣打手们确实懂得如何在合适的时候为主子长脸。

洪尚武没握刀的左手挠着下颔,装模作样地问身边一人:“阿宝,你说这女人的话,我是当听不当听呢?”

“不当听不当听,打断她的狗腿!扒了她的狗皮!”

打手们疯狂叫嚣,怎么看都如群披了人皮的疯狗。

绣娘心情最紧张的时候过去,这时又拿出了春韵楼老鸨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派头,只用不阴不阳一双眼斜藐那洪尚武,就不信其实他没动心。从东市到西市,长安城里的风月场所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任他魂都会势力强大,靠山硬朗,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将所有这些地方都据为己有,当然若有懂行的人从中指引,情况就不一样了。

那位阿宝,体型不壮,尽管穿着黑衣,白净的面庞也显出他书生的本质,看来他应是洪尚武的参谋,随大队出行的目的不是打打杀杀。

“洪爷,这事照我看,有得谈。绣娘侮辱您在先,固然该死,但若能给出价值万金的好点子,放她一马也未尝不可,咱宽宏大量,这不还能给将来的青楼管理事业做榜样吗?”

阿宝的话,才真正是洪尚武愿意听的。绣娘甩出来的条件不是没打动他,而是他实在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输了威风,让手下人,还有周围围观的群众认为他轻易就叫一个女流之辈给说服,甚至是控制了。

黑衣打手们壮声势,参谋阿宝搭台阶,两方配合得天衣无缝,洪尚武对他的跟班们相当满意,便黑着脸点头道:“阿宝你的话也有一定道理,那我就且听听这疯女人还有何遗言留下。”

绣娘见到生机,却不流露半点兴奋之意,只得胜地在心里打了个哈哈,然后冷笑道:“空口无凭,洪爷您能劳师动众地追到这儿来,就也能追到明德门外头去。我绣娘在江湖上混了半辈子,若非谨慎行事早就横尸街头了,还等得到你来收拾我?怎么样,给个话吧,我怎么才能带着那点猫都喂不饱的干粮全身而退?”

“呦嘿,女人,你都沦落到这一步了还敢来和老子讨价还价?果然是周旋在官场与风月场之间,叱诧风云的人物。”洪尚武开始对绣娘刮目相看了,心想可惜这婆娘已人老珠黄,若能年轻个一二十岁,抓回去当个小妾定能财色双收,她如此厉害,熬过一些年头说不定还能打败大婆转正呢……

想入非非瞬间,但很快就转回神来,因为绣娘已叉起腰,摆出她一贯的母夜叉姿势,恶毒地笑问:“洪爷,您莫不是怕我这素来与世无争的小女人吧?难道今后只要我绣娘活着,您老就得夜夜吓得睡不着觉了?”

“你……好哇,简直是……”

“简直是活的不耐烦了对吧?那你尽管现在一刀结果我,让春韵楼的老板血溅明德门呀!”

战到最后,单枪匹马,且手无缚鸡之力的绣娘对带着十几名凶神恶煞的打手的洪尚武,竟占了上风。围观百姓不少,但他们无论对春韵楼还是魂都会,都没啥好印象,所以围过来只是看个热闹,任哪一方胜他们也不会鼓掌喝彩。

吃瓜群众,何为善何为恶还是能分辨清楚的。

洪尚武对这女人算是彻底服气了,也明白了送礼小厮为何礼物没送成,回来还吓了个半死,整得都说起胡话来了。

“好吧~”围观人群越来越厚,以自己这中心为点朝四方辐射,已射出去几百丈远。

必须得速战速决了,洪尚武便一改凛冽神色,笑嘻嘻对绣娘道:“洪某乃习武之人,最崇尚胆气足的英雄豪侠,更别说女中豪杰了。绣娘,你提的条件我同意,只要说出来的方法是真有用处的,我就放你和你的丫鬟出城。瞧瞧这围观的,有几百号人了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许诺,你要还不信,洪某我就没办法啦。”

绣娘一双精明的眼睛朝四周扫视一圈,相信在这种场合下洪尚武再无耻也不敢信口雌黄,便点头道:“好,老娘就信你这一回。洪爷,今后春韵楼的场子就交给你打理了,还望你能善待那些姑娘,她们对你而言可是能走路的钱袋子呢!”

“行行行,哪这么多废话?你一个老鸨平日里没少虐待不听话的姑娘吧?怎么到要上路前还牵挂起她们了?这又做表字又立牌坊的做派,实在是好不恶心!”这一次,洪尚武说的倒是大实话。

绣娘抹了粉的脸也盖不住那一阵红一阵青的,叫一个丫头去从车里取来纸笔,写下了几行字:“数月前得不知从何方传来的密信一封,若要招揽客人,在行业中成为带头老大,必须俘获一机甲怪人。此人身高如塔,背扛黑锅,将他拆卸开来,部件陈列于馆阁之前,就能诸事如意。”

写完后,绣娘将笔一扔,命丫鬟将信纸呈了过去。

洪尚武接过一看,险些破口大骂,心道这写的什么玩意?老子要想发财就在柜台上摆招财猫或财神爷,要想保平安就在大门上贴尉迟恭和秦琼,哪怕是关飞张羽也比几块机甲铁皮要好吧?你这个婆娘为保小命,竟能使出这等腌臜手段来蒙混过关,实在是气煞人!

他两只大手一抬,就欲将信纸扯碎,还好阿宝眼尖,一眼扫中了“机甲怪人”四字,急忙阻拦住他家主。

第348章 妙点子还是馊点子?

“爷,”阿宝从马背上探过半边身子,与洪尚武密密斟:“如果没听说长安城街头的那些流言,我也会将这纸上言语当成是信口胡诌。然而实情并非如此,据传近几日来城中确实出现过机甲怪人,身背黑锅四处游荡,给人当成了怪物来看。如此稀罕之物,如果能抓来,并将其大卸八块,还愁不会名震长安城,并对其它坊市形成威慑吗?我看这是爷您鸿运当头,连天神都眷顾于您,指出了这条铺满阳光的财路呢!”

“哦?长安城真来了机甲怪人?”洪尚武听得愣怔。

机甲怪人不是怪兽,可真有这样的异类现身,也能在闹市中引起与怪兽相当的轰动效应,而与怪兽不同的是,因为他也属于人中一员,走在街头不至令旁人退避三舍,只要不违法,官府也不会轻易来干涉他的行动。

这种介于人与兽之间的新鲜玩意儿,要真能抓到手,并作为生招牌,确实是能成为商业行销工具啊!再说除去他魂都会,看遍长安城估计也没谁能有这抓获机甲人的实力!

在阿宝的分析下,洪尚武的脑子很快转过弯来,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他回想自己起家的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由,当时就觉得是在受上天眷顾,从此人生顺风顺水,简直是妙不可言。

要说当初他爹死后,接收绸缎庄时,他洪尚武可是啥也不懂,一看账本就打瞌睡,烦恼得险些一把火就把那铺子给烧了。

然而某一天,他坐在河边生闷气,却不知为何河水无风起浪,一股神秘的力量侵入他的身体,他莫名就想到了如何经营好绸缎庄的点子。

来到长安城后,那股力量尽管时强时弱,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让他一路披荆斩棘战胜各路商号,成为了闻名整座王者大陆的大商人。

如今绣娘的信中,也提到说曾收了一封密信,指出机甲怪人看似丑陋,其实是棵摇钱树,那么不是神秘力量再度用独特的方式指引他往发财路上更进一步,又是什么?

洪尚武久经商场脑奸巨滑,就算没有阿宝进言,自己也已信了个十足,当然为稳妥起见,对绣娘还得最后考察一番。

他贼溜溜转动眼珠问:“绣娘,你说数月前就得到了此密信,我就弄不懂了,有如此能统御全城的良方,你自己又为何不用,偏要来孝敬你洪爷我?”

“我?哈~哈哈~哈哈哈~”

绣娘甩动香肩纵声大笑,笑得围观之人无不起一身鸡皮疙瘩。

洪尚武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绣娘展开两臂反问:“老娘对付欢场与官场游刃有余,得了女中豪杰之名不假,可要真谈力气,洪爷呀,您认为我可能……”

她险些说出了“可能抓到机甲怪人吗”这几个字,却被阿宝适时拦住,又悄声对洪尚武说:“洪爷,机甲人在大唐王朝也是被视为人看待的,明目张胆地找人上街抓他定不合礼法。绣娘就算能搬动官场的人,却也没谁愿在这种事上惹麻烦,帮她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所以好事轮转到咱魂都会头上,是说得通的。”

阿宝是洪尚武的心腹,也相当于是他的智囊,一直在为魂都会的发展出谋划策,洪尚武对他器重有加,不管去哪儿都必须要将他带在身边,否则就如少去了左膀右臂般心中空虚无靠。

阿宝一再强调绣娘之言可信,洪尚武便彻底被说服,妥善地收好信纸后对绣娘挥手道:“长安城一别,从此山高水远再难相见,你一个女人就不要四处飘流奔波了,不如远离长安找一处清净之地,渡过余生吧。”

这话再明显不过,是同意放行了。绣娘大松一口气,内心却无法产生喜悦之情,而是无比悲怆。

回想这一生,在淤泥中打滚,在夹缝中求生,最后终于能成为一方之主,指挥几百姑娘为她挣钱,从此老有所依,却不料头发未白就冒出个魂都会来抢走她饭碗,若不是自己机灵,懂得丢车保帅,恐怕就连最后这点财产也将失去,同时还得丢了性命。这无常的人世啊,弱肉强食法则实在是太残酷了……

两个粗大丫鬟一边一个地搀着绣娘,颤巍巍走向四匹马拉的轿车。绣娘庆幸带出来的婢女不具姿容,否则肯定也得叫洪尚武抢回去,弄得一路上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了……

“哎呀~”

眼看一只穿绣花鞋的脚已踏上蹬脚凳,绣娘却忽觉胸口一紧,浑身如软筋被抽走般动弹不得了。

“糟了!”

她大叫一声不好,知道定是因刚才绷紧神经全力应战,现在放松得太过急切,心脏没承住压力。这毛病几年前就犯过一次,大夫看过后说是由于她的大情大性所致,只要平日悠着点,尽量避免大喜大怒就能平安,然而今日之事,她想平静也太难了呀……

绣娘终究没能离开长安城,猝死后尸体给拖回了东市。

洪尚武敬佩她的骨气,竟破天荒将与她发生过的龃龉抛去一边,允许春韵楼为她大办丧事,绣娘也算是满足了毕生心愿,在春韵楼度过余生……

回到魂都会的武馆后,洪尚武是日夜坐卧不宁,他做梦都想着怎样抓住那稀罕的机甲怪物。

他广派人手出去查探,每个人都能带回不同的机甲人在何处闹出何事的消息,位置转移挺快的。

最令洪尚武苦恼的,是长安城实施宵禁这麻烦事。坏事大多得在夜间干,可夜间连门都不能出,他又从何下手?

回来禀报的探子说,每到城门要关时,机甲人都能准时赶到并出城,在城外荒郊野地里过夜。

这算是好消息,洪尚武便琢磨着是否也带人赶在天黑前出城,于城外拿获目标。

然而阿宝提醒他,若无宵禁这就是好法子,但宵禁制度存在就成了蠢法子。为啥呀?因为抓到机甲怪人后还得拖回魂都会呀!大白天的太扎眼,要拖就只能在晚上,晚上人不能在街上走,走动的就得被官府抓,那么还是无法行事。

第349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洪尚武和阿宝办法想了一箩筐,最后唯一能定下来的,就还是在城中下手。与之前唯一的区别,是由蛮力绑架变成了智取,依照阿宝的说法,是要机甲怪物心甘情愿地跟着魂都会的人走进春韵楼的大门!

阿宝对自己定的计谋胸有成竹。众人开始却都觉得挺好笑,认为这小子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但听完他的分析后竟全转变看法,不得不称他是长安小诸葛,不仅脑子灵光,连洞察力也胜人一筹。

阿宝何以如此自信呢?因为连日来他干的事都与家主相反,不是思考怎样捉人,而是观察机甲怪物的行为举止,以及街头市民们对他的反应。

由于背上背着口大黑锅,机甲人成了万人笑柄,孩子们编出童谣嘲笑他,大人们也跟在他背后指指戳戳,将他视为行走的垃圾般嫌弃。

机甲人也是人,有感情,懂廉耻,如此遭世人唾弃,精神上一定是极度空虚,需要人来安慰。只要见到不排斥他,甚至愿意接纳他的人,薄弱的心灵便会自然而然靠过去,这种情况下他不上钩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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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市街头,盾山被卖脂粉的女子责骂,又不小心打碎老汉一箩筐鸡蛋,找不到银钱赔偿,急得是头晕眼花站立不稳,徬徨间又打烂了两处摊位,于是背负了更多的债务。

孩子们始终围着他又唱又笑,简直乐此不疲,卖脂粉大姐薄薄的嘴唇如两片刀子,不知疲劳地上下扇动,割得他的大脑痛苦不堪。

盾山再也无法忍受了,必须爆发,唯有放出心魔他才能重新成为世间强者,才能拿出无畏的力量打跑这些刁民!

至于不能伤害无辜平民,事事都应以大义为重,这些教条主义的东西和他盾山有什么关系?难道他就应该忍受这些人恶毒的鄙视,与如此不友善的言辞攻击吗?

“走开!”

盾山抬起一只手臂,如果落下,那可就是使出了地劫震,东市一半的房屋与人员都将受到影响,一定会死伤无数!

“干什么?你们这些无知小民都在干什么浑事?为何要莫名其妙地欺负一位异乡客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再难看也不应惹人嘲笑,机甲人难道不也是这样吗?在下认为,他自己并不愿意背上长出一个罗锅子吧?”

清朗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极具穿透力,从堵得严严实实的人群后传来,在嘈杂的闹市中竟能让每个人都听得清。

孩子们的歌声戛然而止,纷纷露出惧色,直往大人的身后躲。一些人明显是意识到来者何人,也收起谑笑赶紧朝旁边躲,于是人们自发的为出声打抱不平者让出一条道路,方便他走到正中间。

站在人群外等了许久的那群黑衣人,为首的正是阿宝。

他向洪尚武献出良策后便开始行动,日日带着几名长相没那么凶恶的武馆打手跟随盾山,只要他还在长安城,就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盾山只顾看这灯红酒绿的盛世景观,哪有余暇察觉身后跟着人?也是直到听见清亮之音止住对他恶语相向的人群,才见到黑衣人朝他走来。

卖脂粉的女人大张着嘴望着阿宝,认出他是谁后吓得脸色大变,想赶紧挑起担子溜走,却苦于无路可逃,只好垂下头去。

失去一筐鸡蛋的老人坐在稀里哗啦的蛋液里哭泣,嘴里不停念叨“没了,全没了,这可怎么好……”

阿宝一改过去仗势欺人的霸王面孔,竟做起了圣人。他蹲下身,和蔼地向老人笑问:“老丈,你这整筐鸡蛋,总价几钱呀?”

“啊?几钱?”老头儿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加上哭得泪水涟涟,一时间看不清眼前站的是谁。而市井小民占便宜的心理作祟,又想借这事讹多点钱,其实比辛辛苦苦卖一天鸡蛋,说不定卖不完的还得剩回去要好。

所以不管凑到眼前问自己的是何人,他便挤巴着小眼回答:“哦,今早鸡棚顶上喜鹊叫,两只母鸡就下了皮儿是红色的吉祥蛋。普通鸡蛋呀,一文钱一只,这天然红皮蛋可就贵了,一只……一只足能卖十文钱呢!”

“呵~无知愚民就是无知愚民,发财的机会摆在眼前也不懂得怎么抓!”

阿宝明知老汉是在讹诈,却被这短见识的讹诈笑弯了腰。刚见老汉一个劲儿地挤眼时,还以为老东西是打算说整筐蛋值十两纹银呢,搞半天加上子虚乌有的天然红皮蛋,却连一两银子都凑不齐!

阿宝朝身后使个眼色,手下一人会意,从腰间摸出一两白银如打发狗似的扔在老人面前,银子落地时发出“啪”一声响。

阿宝白了那人一眼,笑眯眯拾起银子又塞进老汉手里,好言劝慰道:“哭多了伤神,你这一大把年纪了,就这么坐在地上哭天喊地,不折寿才怪呢。也没多大件事,这一两银子赔完你损失还有得找,不如就赶紧拿着回家去吧。只要你家老母鸡没死光,蛋就还有得收呢。”

语调柔和,又似说得极为体贴,话尾的威胁之意却十分明显:老东西你要敢继续在这儿不依不饶,老子就去你家杀光你的老母鸡,让你从此一个蛋都收不到!

老汉不傻,听到话里带着杀气,眼睛登时就亮了,等和卖脂粉女人一样认出来者是谁,那吓得叫一个魂裂,甚至都忘了扁担挑子还倒在地上,抓着银两连滚带爬的钻出人群,甩着糊满蛋液的袖子跑远了……

接下来,阿宝又同样用一张和善的笑脸赶跑围观群众与那些小孩,当然也包括那位好事的女人,于是刚才还挤得水泄不通的街道很快就空了,只剩下了盾山呆立当地,还有那几位黑衣人。

盾山的火蹿到一半,尚未发作时就叫突发情况压下去,不明就里的他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并且就算是要他张嘴他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见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帮他赔钱,又和和气气地赶开围攻他的人群,内心的感激之情,便已油然而生。

第350章 误信奸人

魂都会的人个个黑衣黑袍,大白天走在阳光下也似鬼魂四处飘荡,在长安城里是人见人怕。当然老百姓对他们的恐惧并非是源于黑衣,而是他们如吹气泡般日益膨胀的势力,以及欺行霸市的恶行。

盾山初来乍到,又从未真正与人接触,哪能了解这些?围观群众作鸟兽散,他怎么看都认为是黑衣人威风凛凛,正气压倒了无聊人群那欺负弱者的邪气。

等人们全走远了,街头人流恢复了正常秩序,盾山望向面庞白净,看上去年纪还不到三十的阿宝拱手施礼,表示感谢。

他说道:“多谢这位义士伸出援手。刚才若非有你出现,盾山只怕到此时都还困在道路当中,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盾山?这古怪机甲人果然是有名字的,名叫盾山!”

阿宝心里嘀咕一句,顷刻就满面堆笑,也十指相握还礼道:“哪里哪里,盾山兄客气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江湖中人份内之事,今日我救人,明日等我危难时人便救我,不很常见吗?”

这话说得可有多么暖心!盾山听得心潮澎湃,有点自怨过去自己对世界的看法太消极灰暗了。谁说世上无好人?现在可是走在路上,就冒出了一群好人呢!

他满心惭愧,既为错误评判人性美丑而惭愧,也为囊中羞涩,还不起别人赔出的银钱惭愧。一两纹银不是大数,可他身上分文无有啊!

阿宝个头不算矮,与盾山面对面站在也只能及他的腰高,仰头望着那没有五官的钢皮脸,就忍不住夸赞自己确实有先见之明这么个大家伙,若不让他自己走进春韵楼,而是靠人力拖进去,不引起官府注意而生出麻烦才怪呢!

盾山要与阿宝对视着说话就只能低头,他抱歉道:“这位仁兄,打翻老丈的鸡蛋筐子全是我的错,却累得你为我垫付,真是让人过意不去。我有心要将钱还与你,却又拿不出来,这真是”

“诶”阿宝大方地摆摆手道:“兄台如此见外,就真成你的不是啦!区区一两纹银实在不值一提,小弟虽非家财万贯之人,拿这点小钱出来救人于危难还是不在话下的。对了,盾山兄弟,看你虽身材高大,却似有点虚弱,连站都站不稳呢。不如你告诉小弟你家在何方,我们几人护送你回去如何?这样也免得路上再生枝节。”

“啊?你你们送我回去?”盾山无语。

堂堂机甲武士,当年鲁班大师造他的目的,就是为庇护新新人类,保他们不受先一步崛起的魔种势力伤害的,现在怎反成普通凡人来保护他了?

心中难受,却不能表现出来让人生疑,盾山吱唔道:“我这个嘛不敢隐瞒义士,在下乃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只是晚间在城外找一处野地过夜,等天亮了又入城闲逛,已象这样混了不短的时日了。”

“哈哈正合我意!看来是时候将这铁傻子往春韵楼领了!”

盾山诉苦,阿宝却听得心花怒放,强按激烈的心跳相邀:“原来盾山兄是闲云野鹤一只,这种生活真是羡煞人也,不似我们这些帮人打工的马仔,日日都得仰人鼻息,生怕挣不到工钱而无法养家糊口。”

“呀,原来你们是为人帮工的伙计呀,真是佩服了!哎,假如我也能有一份工,领一份工钱,就不至于过得如此落魄了。”盾山慨然。

阿宝如一屁股坐上蜡烛般跳起来,惊讶地问:“难道兄台有意寻一份工作?这正好呀,我家家主正苦于无人看铺,要寻一位如你这般高大威猛,又品行端正的铺镇呢!”

“铺镇?那又是啥职位?”盾山听着觉得新鲜,心想以前看那么多古代小说呀电视剧啥的也没听过这名词呀?

阿宝笑盈盈解释:“铺镇就是守铺子的人,外形须得能震慑前来捣乱的浑人,同时具有以一敌十的力气。盾山兄,横看竖看你都是天造良将,不正好能为我家主所用吗?”

盾山心思单纯,说白了就是没在社会上混过,毫无社会经验的主,急于找工作时就听有人说能介绍,自然轻而易举就能上别人的钩。他也不想想,找工作不是简单的事儿,同意之前至少也得问问,那人家主开的是啥铺子,所谓的“铺镇”,工作内容又是什么吧?阿宝是洪尚武养的狗,引盾山去春韵楼的目的是要与主人一起将他大卸八块,他怎么就不先调查清楚呢?

阿宝手舞足蹈地夸赞盾山一通,又啪啪响地拍着胸脯许诺,说只要盾山面试通过,今后每月就都能拿到八两月银。八两,那可是笔大数目,长安城的普通小工一个月赚得到三两银都要乐坏了呢!

盾山的注意力全给工钱吸引,却不是因为爱钱。他对银钱毫无概念,不吃饭睡觉又不会死,其实不赚钱他也无所谓,但他所想的是只要第一个月拿银子,就能把钱还给阿宝了。别说欠了人家整一两银,就算只是一文,也总会心有不安呢!

就这样,盾山跟在几个黑衣人身后,一小步一小步迈着,小心翼翼地朝东市春韵楼走去。

路人里不少都对这机甲怪人熟悉,过去因他背上背黑锅而瞧他不起,等见他着了阿宝的道,看样子是落入了魂都会的手心,又个个心有不忍。

然而这一路上,又有谁敢站出来仗义直言,提醒盾山千万不能随黑衣人走,否则就是跳入了龙潭虎穴?

哎,机甲怪人本来就遭世人唾弃,无亲无故的死了也没人追究,就不要冒险劝他了吧,还是保住小命要紧

所有人都这么想,盾山在孤立无援的境况下,就这样陷入了魔窟。

盾山步子大,正常跨出一步,阿宝等人至少就得走上七八步。为顾及“兄弟”,他小步缓行,边走边继续欣赏市集景象。但才走了一刻,便到了目的地。他抬头一看,顿觉眼前一亮,崭新的金漆招牌映入眼帘,上书“春韵楼”三个大字。

第351章 落入圈套

从外表上看,盾山憨傻迟钝,但那是由于长期受心魔困扰所致。当他情绪正常时,脑子便会如过去一样转动灵活,外表迟钝只是假象,甚至是伪装。

前往春韵楼的一路上,阿宝讲述了去为他那家主做工的种种好处,也不过就是居有定所、衣食无忧之类,盾山只听不答,心中却充满期待。

“春韵楼”三字,可以理解为烟花柳地,也可理解为正常处所,比如饭馆、衣装铺等等。待到得地方,盾山乍一看就被那楼宇既高大又华贵的气势蛰伏了。

足足三层高的翘檐小楼雕梁画栋,楼外挂起的一串串红纸圆灯笼每一只都崭新发亮,几十面幡子招牌也迎风招展,说明这店铺的生意相当红火。

盾山见此情景着实喜悦,然而喜悦仅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待看清进出春韵楼的都是些什么人,倚在楼上雕花挑窗边扬着帕子召客的姑娘们又是啥打扮,他顿时就觉出了异常。

“哎呦,客官,都好几天没来了,今天可得玩个痛快啊!”

“客观,枝香姑娘可一直挂念着你呢~”

“我说大官人,合不合您意进去瞧瞧呗,一百多个姑娘,就不信您找不着知己……”

充盈于耳的,皆是这种拉皮条似的聒噪之音,盾山听得心里直打小鼓,脸上若是有眉毛,只怕已紧紧拧成了一团。

阿宝兴高采烈地在前面带路,看起来对周遭情形极为熟悉,所以不管顾客与“商家”的对话有多难以入耳,也毫不在意。再看门口小厮和姑娘们对他那恭敬的态度,别说他是在这儿打工,就算说他是老板也没人怀疑。

眼看一只脚就要迈进去了,盾山猛然一吼,叫住了阿宝:“阿宝兄弟,且慢!”

眼看将大功告成,阿宝正满心欢喜,冷不丁心里就咯噔一下,不情不愿地停了下来。

阿宝转身望着盾山:“盾山大哥,你瞧咱都到了,这还有啥话说吗?”

盾山扭一扭脖颈,发出的嘎啦声吓得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闪去了一边,问道:“我一直没问,将在何处为你家主工作,现在你能告诉我吗?”

阿宝叫一个气,心想你这话问得多蹊跷呀!这种地方是哪儿,傻子看一眼都能明白,你还偏要我浪费唾沫告诉你吗?

可人还没进来,不能在大街上张扬,否则家主定会怪罪,他只好继续赔笑道:“大哥如此发问,想必是已看出此处主要经营啥项目了。大哥乃威武大丈夫,又不是怕被逼良为昌的女子,可千万别扭扭捏捏地叫人笑话呀!”

“什么?你真是把我……带来了一处青楼?!”

确认了眼中所见,盾山大为恼火。他虽命运多桀,却怎么都算是受鲁班大师器重之人,曾着力修建长城,属于人中君子。君子又怎可为挣那黄白之物跑来如此腌臜地方,玷污自己的一世清明?

阿宝找不见盾山的表情,但从他迟疑的动作就能猜到他正想什么。

那小子狡诈多端,事情进行得如此顺风顺水,怎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赶紧几步走回来,苦着脸道:“盾山大哥,我知你是具有高风亮节之人,不屑于与我这等出生贫苦,又无一技之长,为侍奉家中老父老母不得不向那点辛苦工钱低头折腰的小人物为伍。也罢,小弟在这样的地方打工确实灵魂污秽,不堪与大哥相交,你若是嫌弃,就不要进来了。其实我真是一片好心想帮你,因为魂都会除去青楼还有其它许多正当生意可供你选择呢。”

言罢,他就装腔作势一拱手,像是要送盾山离开。

盾山最受不得这个。假如阿宝与他据理力争,说青楼也是正正经经有营业执照的经营场所之类的话,他准保掉头就走,然而阿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显得无比自卑,似有高攀不起自己的意思,那他可不敢当!人家半个时辰之前才帮过自己,怎能一下子就翻脸不认人呢?

还有,阿宝最后似不经意说出的那句话也动摇了他欲放弃的想法,阿宝说魂都会还有其它工作机会可选,那么在此处与他的老板见个面,聊一聊,总不会辱没鲁班大师,辱没自己的身份吧?

思虑到此,盾山反而安慰阿宝:“阿宝兄弟,谁出门在外也不容易,你可千万别这么想。我绝没瞧你不起的意思,只是长这么大,头一回接近如此场所,不太习惯而已。我可以随你进去,不过咱俩得把话说在前头,待会儿见了你家主,我的打工地点另定,不可在春韵楼,这你同意吗?”

“啊?这么说你不走了?”阿宝作状大喜,并因对方不嫌弃自己而感激涕零。他那戏演的,怎么瞧都是一副苦命的下层小老百姓的怂样儿。

见自己惹得阿宝如此自卑,盾山心中更过意不去了,哪还好意思连门都不入就弃他而去?只好勉强点头道:“只要兄弟你答应这么帮我,我就不叫你为难。并且盾山看似高大,其实虚有其表,恐怕并无多大能耐让你家主相中呢。”

“哪里哪里,大哥可真是谦虚得紧呢!”阿宝眨巴着一双精明的细眼,心想“管你是否有真本事?咱魂都会相中的正是你这副钢铁皮囊!只要把你带到地方,家主自有威力十足的工具对付你,那时你就明白自己有多大用处了!”

走进春韵楼,盾山更是对这古典殿堂的华美大为惊叹。那些桌椅板凳,甚至包括正对大门高高搭建的戏台,用的都是黄梨木吧?这种木头要放在起源地球的现代,哪怕仅是小小一张桌子也价值不菲呢!

不时有艳装女子从身边经过,她们难得见长得这样强装的机甲怪物,兴奋得是不停咯咯娇笑,有的还伸出玉手,或直接依靠过去,轻佻地在他身上蹭蹭。

盾山浑身如给泼了浆糊般不自在,顾不得欣赏装潢漂亮的大堂了,只想尽快到后面去,见阿宝要让他见的人。当然他期望,那位家主是个男人。

第352章 冒牌钟馗

阿宝没让盾山失望,他们穿过大堂的速度之快,只用了眨眨眼的功夫。

这期间,盾山的脑袋撞坏了一盏水晶吊灯,身躯还撞倒了几个架子和几张桌子,他赶紧想补救,阿宝却对他造成的破坏毫不为意,只是一心要把他往后面带。

穿过一扇双扇小门,盾山跟着阿宝进入了一间有着红木旋梯的楼梯间。这儿光线不亮,又没什么人经过,给擦得锃亮的台阶发出暗红色光泽,显得有点凉意逼人。

盾山在荒郊野外呆惯了,这种阴冷的气氛丝毫影响不到他,并且比起外界不时被女子骚扰的烦躁,他反而挺喜欢这里的。

但阿宝并未带他沿旋梯往上走,而是一路向下而去。

盾山对阿宝没有一丝戒心,这时哪怕有人直白告诉他此人歹毒的企图,他也不会相信。

走啊走,也不知走了多久,脚下始终是一尘不变的台阶。

盾山好奇地问:“阿宝兄弟,莫非你家主喜欢住在地下?他是否也是个酷爱清净之人?”

“哦?”阿宝心情一缩,以为盾山又要提抗议了。在这狭小的地方他若想借武力逃脱,自己仅凭两条小细胳膊可降不住他!

不过这家伙总能急中生智,想都不想就答道:“对对对,我家家主洪爷,与盾山大哥一样爱清净,所以将魂都会总堂设在地下,这样便少人搅扰!”

“啊~原来你家主人贵姓洪,并且与我性格相仿!这我就不担心了……但是……”

盾山正想向阿宝表达高兴,冷不丁话语就发生了转折,因为又走了几步,台阶路段就结束了,二人面前出现了两扇高大的上深红色油漆的木门,推开木门,里面不是屋子,而是一个类似山洞的地方。

那里怪石林立,被挂在石壁上的火把映照出黑森森的倒影,并跟随火光摇来晃去,简直就像是一处闹鬼的地狱!

阿宝先跨过木门,盾山随后进来,就听见“咣当”一声,再回头看时木门已不知被何人关上了。盾山懂得机关术,看得出这儿没有关门人,那门是有人用机关在控制。

“阿宝兄弟,咦,人呢?”

盾山再往前看时,那个瘦瘦的身影竟不见了,喊阿宝的名字也无人应答,就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古怪嶙峋的石林间回荡,更制造出无限的阴森气氛。

“怎么回事?那位洪姓家主为何如此大派头?喜欢呆在这种地方的人,脾气想必也挺古怪吧?不过那位阿宝兄弟看着倒挺正常啊……”

盾山闷头想着,独自往前走了几步,却骤然爆发惊叫,不知何故庞大的身体竟失去了平衡……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些家伙要干什么?”

盾山曾勇战烛九阴,那样难对付的敌人都败在了他的钢盾之下,却不料此时竟着了几个普通凡人的道!

一张用泛金光的粗绳织的巨网从天而降,准准将盾山网在了其中。等他站立不稳地倾斜,巨网便从脚下扫过并猛力上拉,力量居然大到将他这铁塔般的巨汉悬上了半空。

“哈哈哈哈~盾山大哥,现在你还嫌弃咱们的春韵楼是腌臜之地,不肯进来就范吗?咱家洪爷确实产业众多,却偏偏看中了由你为这青楼拉生意,你若不愿意,就跑呀!看等把你分成几大块后,你还如何自己往外跑!”

说话之人声音如此熟悉,但因带着空旷的回音,便似从地狱里传来,任何人听了都会毛骨悚然。

盾山仍未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哀求道:“阿宝兄弟,你别和我开玩笑了,快点放我下来吧!我知道我欠了你一两纹银,今后一定会加倍还上的!”

话刚说完,眼前就是一黑,只见从不同的石头后面,“唰唰唰”接连不断地蹦出来黑衣人,数量至少有几十人之多。

这些人的着装打扮,盾山看着眼熟,不正是东市大街上救他的那几人的衣着吗?但这时他们不仅穿着黑衣,手上还都各自拿了寒光闪闪的兵刃,脑袋上也围着黑布巾,这样一看,就绝非良善之辈了!

阿宝也在其中,但本来露着发髻的头顶也裹上了黑巾。他双手无刀,但握着条粗粗的马鞭,看起来也是满身的煞气,与之前那清贫可怜的小市民形象完全不同。

阿宝手臂一挥,旁边的两人就立即会意,跑去一片石屏后搬出一张卷角桌案与一把铺了兽皮的方木椅,摆在了石林正中的空旷处。

等这些功夫做完了,阿宝将音调升到顶门心上,高声唱道:“有请比皇帝更威风,比地府判官更有势力的魂都会掌舵人洪爷出场!”

唱音落,黑衣人们整齐跪倒,以双手手掌上翻,但脑袋尽量低得点地的奇怪礼仪跪拜,紧接着就从火把照不到的黑暗深处走出来一人。

那人头顶黑冠,身上穿的竟是大红官袍,双肩还铺了耸得高高的垫甲,那难不成是……

“钟大人!怎么是你!”

盾山失声惊叫,然而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因为看清楚脸后他就明白了,那只是个假冒的钟馗!

洪尚武脸盘发黑,还密密麻麻布满了麻子点。一双小眼挂在塌鼻梁上,就好像制作脸谱的人做出来的废品。

最不似钟馗的,还是他那随便一触便令人生厌的眼神。

钟馗不聪明,却已在多年的判官生涯中炼就了一副犀利眼神。那眼神中充满正义感,有着活人见了藏不住心里的鬼,鬼见了又必得将活着时干的坏事全招出来的威慑力量,眼前丑汉就算披上大红官袍,又怎模仿得来?

来人正是洪尚武,这些人皆不知盾山背景,猜不到他见过真正的钟馗,还以为如此装神扮鬼的定能吓住他,以防他玩命地挣扎。

盾山再单纯,见这阵势也明白自己是上当受骗了。这还不是简单的骗局,而是事先策划,有着明确目的的骗局!

他冷冷地盯着下方动静,不再同阿宝说话,也不再疯狂扭动,只等着刚出来的那个头目开口。



第353章 地下囚牢

“爷,阿宝给您把人带来了!”

洪尚武的屁股才刚贴上太师椅的兽皮,阿宝就忙不迭向他禀报。

抓来机甲人是大事,洪尚武一直就惦记着呢,阿宝又是他最为看重的得力干将,所以丝毫不见怪,只是微笑点头,说道:“很好,你们都起来吧,咱们合计一下,该如何分解货物。”

“是,多谢洪爷!”

黑衣人整齐响亮地回答,又齐刷刷起身,阿宝便走到桌案旁,如忠实的狗般守在了洪尚武背后。

洪尚武仰起头,捋着短须看向盾山,口里却是同阿宝说话:“阿宝啊,你说是给你爷我把‘人’带来了?”

阿宝一愣,不知这话错在哪里,但主子发问必有原因,忙缩着两肩点头道:“是啊,他确实是给属下带来了呀!”

“呵呵呵~”洪尚武麻脸一歪,发出怪异的笑声,仿佛连石壁上的石影都给吓着了,跟着火光好一阵乱颤。

“阿宝,此物只能给称作是东西,又怎能说是人?你看看京城上下,有长成他这样的人吗?哪怕是罗锅子,背的也不是黑锅吧?”

“哦~哈哈哈~”阿宝又愣了愣神,转眼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立即附和着大笑。

家主与他的谋士一起大笑,一班小喽啰们又怎敢保持沉默?自然是扯起嗓门尽可能笑得大声,石洞里顿时热闹得如群鬼嚎叫。

背上补黑锅是盾山的伤心事,他在长安城经历的苦难大部分是因黑锅而来,补上的那一块却又不能拆下来,他早已因此苦不堪言,如今坠入阽危之域,本可做到平心静气,以静观其变,可被洪尚武的恶语一激,潜藏的心魔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你们这些混蛋,到底是打哪儿来的?这样困住我是想干什么?你们放我下来!”盾山生气地朝洪尚武吼。

“爷,您瞧见没有?那东西能和人一样正常说话,要真给当成玩物摆进春韵楼,来观赏的客人不踩破门槛才怪呢!”阿宝对着主子的耳朵眼耳语,但在空旷的石洞里,连盾山都能听清楚。

洪尚武却嬉笑道:“我倒是想先卸下他背上那块黑锅,看看锅子底下压的是啥。据说机甲怪物不会像有血肉之躯的人类那样身首异处就死了,如果拿下他的脑袋,他还能说话,脸上还能放绿光,就定能成招财之物。其它部分,比如手脚,也是同样道理呀。”

洪尚武话说得不紧不慢,阿宝却能听出,主子实际上已迫不及待要对机甲人下手了。

好一个奴才,主子话还没说完,他便已右手一指,指向了面对着桌案的一面石壁。

手下人会意,走过几个大汉去。

盾山以为这些人挪位置是为了一起搬开那沉重的石壁,不料他们却只是将刀枪抱在怀里,虎视眈眈地守在了石壁前。

阿宝不知按动了啥开关,只听“轰隆隆”一阵乱响,石壁自行一分为二,并如拉门般滑向左右两边,藏在石壁后的可怕一幕,便呈现出来。

“这……这是刑堂,还是屠宰场?”

盾山骇然,当初见到烛九阴洞穴时产生的异样感觉,又升上了心头。

石壁后竖着高高的铁架,铁架上挂了捅、剖、割、剥、切剁、斩等各种泛着寒光的工具,或者说是凶器,看上去简直就象是卖肉屠夫的屠宰场。

然而有别于正常屠夫的工作场所,这儿的屠宰工具皆大得惊人,看那锋利程度,别说削猪骨,哪怕是切割钢块也不在话下。

“钢块?”一想到这词儿,盾山就必须得往自己身上联想。见到铁架他就懂了,这些杀人工具,恐怕是那位洪爷预先打造好,专门来对付自己的!

“不,别这样对我,我与你们无怨无仇,为何要如此激怒我?!”

盾山带着哭腔求饶,可他那几句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因惧怕恐怖的凶器求饶,而像是反过来威胁欲加害他之人,不要激怒他。

洪尚武来气了。他凭一身好武艺走遍天下,又在长安城打下半壁江山,如此成就只怕是鬼神也得避忌他几分吧?一个落魄的,连小孩子都要欺负的机甲人,敢不将他放在眼里?这种事可决不能忍,否则这帮手下也得小瞧于他了!

“听阿宝说,你的名字叫盾山?”洪尚武手撑着桌子,饶有兴致地问。这时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凶恶,麻子脸上甚至还带着友好,但阿宝等了解他的人却明白,他正怒火攻心,杀意浓盛呢!

“对,我叫盾山,阿宝说得没错!洪爷,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却为何要加害于我?你这样逆天而行,犯下滔天罪孽,是会受到惩罚的!”盾山据理直言,洪尚武听着却更像是他在威胁了。

“嘿嘿嘿,盾山啊,我洪尚武人送响当当的名号车轮兽,活到这把年纪,逆天而行干的不良之事可多啦,否则又怎能挣下这样大一份家业呢?不怕你笑话,莫说寻常百姓,哪怕是当今天子,还有在地府守着的钟馗大人,见了我也得客气几分呢。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哪怕成了我的阶下囚也还敢大呼小叫?”

长篇大论的,盾山听在耳中只当是放屁,却唯独注意到了“钟馗”二字,他好奇地问:“你穿成这样,弄得象个舞台上唱大戏的,莫非真见过钟大人?”

“啊?什么?你……你这个怪物敢如此形容我,说我车轮兽是唱大戏的?!”

洪尚武极少受人挑衅,一般人都没那胆量。就算偶尔遇到胆大包天之人,不怕死地冲来他面前,他也不屑于开口,通常都由阿宝等人出面对付。这一次,他却没耐住性子,毫无遮掩地破口大骂,这样反常,就连阿宝等人也吓了一跳。

在场所有人中,只有盾山知道,他身上被神秘力量种下的毒素在捣鬼,应该是有针对性地感染了洪尚武。

洪尚武从太师椅里站起来,森冷地笑着踱到盾山给吊起来的位置,仰视他道:“怪物,实话告诉你,钟馗钟大人洪爷我没见过,若是见了,不就意味我已经死了吗?但画他的年画我见得多了,家里大门上每逢过年都贴呢。这答案,你满意不?”

第354章 古怪机关

洪尚武的回答,竟把盾山给逗乐了,他哈哈笑道:“原来长成你这模样的人也懂得追星呢!”

“啥?追星?那又是啥玩意儿?”洪尚武听着发愣,他可不知盾山的来历,更不知盾山还能说出更多王者大陆上没人能懂的“现代词”呢。

盾山笑过之后便记起了自己的处境,再没心思与意图加害他的恶人说笑,只用极为严肃的声音警告:“洪爷,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快快放我离开吧,否则后果自负!”

“哈~好小子,还真没把魂都会放在眼里呀!”

洪尚武的整个脑袋都仿佛着火了,又挥拳头又跺脚的,跟得了失心疯似的,看得一帮手下直吐舌头。

阿宝再聪明也弄不明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过去把家主拉过来,又为他斟茶倒水地要他消消气。

等洪尚武气息稍平,阿宝便再次代家主下命令,让人将盾山放下来。

不过金色绳网下坠,并不意味盾山能从里面出来,他只是被放到了与铁架平齐的高度,两只钢臂就给不知从何处伸来的机械手抓起来,用坚固的铁链绑在了铁架上。

等两只脚也给固定好了,金网这才哗啦啦抖动两下,从他身上脱开,而他根本逃脱不了,整个人的姿势就摆成了一个大字。

盾山觉得奇怪,洪尚武在石洞里摆弄的这些,确实属于是机关术。王者大陆上机关术盛行,但全部起源于鲁班大师,归根究底,摆弄机关术之人全都可算作是大师的后世弟子。

可洪尚武使用的机关术,特别古怪邪门,盾山怎么看都辨别不出属于是哪一流派,又是始创于何人。要说真有邪恶势力模仿大师制造出机关类武器,邪气里也总该有原创者的影子,但这些害人性命的东西,绝找不出大师的设计理念!

“洪爷,这副刑具的设计者,是你自己吗?”盾山给吊得很难受,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洪尚武找到炫耀自己的本事的机会了,趾高气昂地反问:“你说呢?”

阿宝不失时机地拍马屁,插话进来:“凭我家家主的智慧,哪怕冲进皇宫坐上龙椅也只是小事一桩,整出区区一个铁架又怎在话下?盾山,你总算是知道厉害,懂得害怕了吧!”

要说刚才给金绳织成的大网罩着,盾山还没有惧意的话,现在给绑在铁架上,他是真有点怕了。

然而心生惧意的原因不是来自洪尚武,而是当他与铁架接触,能隐隐感到有一股电流通过。

盾山靠吸取天上闪电补充能量,照理不该怕电,可他能明显感到,这股能量与他体内的邪恶能量相互排斥,就犹如将两个电极相同的元器件插在一起,其结果就是元器件给烧坏,再不能使用……

“洪尚武,莫非也受到了某种不明势力的控制?但我可以保证,控制他的势力与控制我的神秘力量非来自同一方!不仅如此,躲在他背后的主人还在与我身上的神秘力量较劲,二者正摆好了搏斗姿势!糟糕,本来我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地凭一己之力逃脱,可现在给卷入两股力量的争斗中,是否意味在劫难逃了?”

盾山急得心焦,四肢开始不住挣扎,意图挣脱铁架的束缚。

他这一动,引得那些骇人的屠宰工具跟着晃动,叮铃咣当响得好不渗人。

洪尚武被金属撞击发出的响动吵得头疼,对阿宝说:“你们快点动手吧,越耽搁越容易生变。至于先切割他身体的哪一部分,你们自己看着办。”

阿宝就不知家主说的“生变”是指什么。

这处洞穴其实绣娘做春韵楼老鸨时就有了,专用来关押挣扎反抗的女子,以逼迫她们就范。

不过洪尚武接手后,认为这是一个动用私刑的好地方,与地面隔得那么远,关在里面的人喊哑喉咙也别想得到救援,便打造了一批专对付他看不顺眼之人的刑具。

等从绣娘那儿读到密信内容,他鬼使神差地就有了改换刑具,必须要锋利到能切割钢铁的地步的想法,于是紧急打造,最后等东西一样样成形又挂上刑架,就连他自己也认为那不是工具,而是武器。

自从少年时振兴了家族绸缎庄,洪尚武就觉出了自己是在受某种力量控制。开始他很排斥,恨不得逼控制他的力量站出来,与他决一死战。

然而等因那种控制力享尽好处后,他为自己“驱鬼”的意愿日渐单薄,竟与他以为的“鬼魂”友好相处起来。

这一整套铁制的机关装置,凸显着寻常人没有的智慧,惹来了众多手下的敬慕,洪尚武虽知不是出于自己之手,却也极为享受那种受人膜拜的荣耀,又怎可能向人透露自己隐藏最深的秘密呢?

家主下令,阿宝再疑惑也不敢多问,就从桌案上拿起一个类似遥控器的东西,对准铁架按了下去。

遥控器太小,盾山看不清盘面排布,却能猜到必然是每一个按键代表一项刑具,阿宝要使用哪一项,在遥控器上做选择就可以了。

阿宝首先选择的,是割下盾山的头颅。

他的算盘打得挺好:盾山看似憨傻,其实挺有主意。只要他的脑袋掉了,钢躯就失去了总指挥,唯有任人宰割了。

一个足有两倍于磨盘大的圆刃,嗞嗞怪啸着向盾山逼来,精确地对准了他的脖颈。

如果是普通铁链,盾山稍一用力就能挣脱,再微扬一扬左手盾牌,就能将圆刃击得粉碎。

然而当外来的电能与他体内能量起了冲突,他竟觉得浑身绵软,一点力量都感受不到了!

“不,我不能这样束手待毙,必须想办法逃脱,我还有重要任务要完成,长城守卫军还在等着我带他们穿越时光通道!”

盾山难过地在心里大吼,用这种方式逼自己不要睡过去。他想就算丧失了武力,至少能用右盾发出绿光保护塔,护住自己吧?可圆刃侵袭过来,中途没受到任何阻拦,说明保护塔形成失败,他的右盾也已丧失威力!

第355章 神秘力量大爆发

“住手,你们这帮恶魔,钟大人是不会放过你们的,他一定会来救我!”盾山极其虚弱,用蚊吟般的声音抗议。

圆刃不停发出“嗞嗞嗞”的机械音,吵得洪尚武等人压根就听不见他。当然就算听见了,阿宝也不会放下手中的遥控器。

盾山脑子里想了这么多内容,其实仅在一瞬间,因为圆刃一瞬间就插到了他的颈部,开始按照程序对他切割。

这是多么恐怖的一幕!盾山虽有着坚硬钢躯,实际却是来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任何人见到别人要切下自己的脑袋,心灵都会被排山倒海的恐惧感淹没,因此而吓得魂不附体。

盾山大声喘息,心中泪水奔流。他以为来到王者时代后,悲惨的命运总算能发生根本性扭转,至少他不用再遭受心魔丛林里那些苦难了,谁知……谁知连被利刃分尸这样的惨剧,也能发生在他的身上……

“疼~真疼啊~”

盾山意识模糊,朦朦胧胧地想。磨得亮度能照出人影的刀来将他斩首,能不疼吗?

可他耳朵里却不断听到表示奇怪的“咦”声,于是连自己也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

洪尚武扭头盯着阿宝,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阿宝张口结舌地摊着两手,惊得甚至忘了问话之人是他的家主,只话不过脑地答道:“你问我……我问谁?我也不知道啊……”

“你……”洪尚武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一巴掌扇到阿宝那张白脸上。

然而此时最重要之事不是教训手下,而是要对付盾山,洪尚武索性从阿宝手里夺过遥控器,亲自操作起来。

“啊~”

盾山凄厉地惨叫,叫声不断。这一世,他从未体验过如此剧烈的痛感,感觉这些人撕裂的不是他的身躯,而是他的五脏六腑,包括心脏!他错觉自己的身体根本不是由钢铁打造而成,而是血肉,此时他已血肉模糊,四肢包括头颅的白骨都露了出来,但最可怕的仍不是这些,而是,他仍旧活着……

盾山之所以感觉到遍体疼痛,是因为洪尚武气急败坏之下启用了所有切割工具,各种骇人的刀叉齐上阵,那一通切削割斩,哪怕真是座钢铁大山也得轰然崩塌。

可更加令人惊骇的是,盾山没有!!

疼归疼,锋利的利器在身上不停拉锯,却没切碎任何部件。盾山从脖子到腿始终完好无损,只是因为体内能量流失太快,他那钢躯的光泽度越来越暗,闪烁的蓝绿色光芒也逐渐熄灭了,就好象他真的死了一样。

但盾山的意识还很清晰。他微微睁眼,并转动脑袋朝身上看。

“啊?”见到这诡异一幕,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瞬间痛感也减轻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有点不知所措,又说不清该悲还是该喜,就只能发出类似呜咽的呜呜呻吟声。

身躯庞大的机甲人,遭受数道利刃劈砍削切,却莫名地变成了一块大型磨刀石!

不管是哪一种利器,在他身上磨蹭几下,就会越磨越薄,看起来也比之前更锋利……

而他呢?因为心房里能量消耗得差不多了,众多心魔也一直闹个不停,以至鲁班大师说过的,涂过特殊保护层,绝不会有任何磨损的钢甲,此时又如陷入心魔树林时那样,变得残旧不堪,乍一看还给人以锈迹斑斑,已经报废的感觉。

“我盾山,是正义之士!我兄长,曾期望我能去王者峡谷做那里的第一位英雄!尽管我不争气,未能完成他的遗愿,却也不能沦为恶徒的磨刀工具,帮他们磨砺残害无辜之人的屠刀!”

这个想法如一粒火星落上遍布野草的荒原,只听“呼”一声似风吹过的声音,整座荒原都被那粒小火星燎燃了。火星是他不甘受辱的思想,荒原是他有生以来遭受的所有不公命运,而最令内心心魔兴奋,能将它们的活跃程度激发到最高点的方式,正是在心中燃起这片大火!

“阿宝,洪爷,你们这些王八蛋,真以为你盾山爷爷是纸做的钢甲人,能任由你们这类宵小之辈切割宰杀吗?”

尽管体内能量已被铁架吸收得精光,一股不知从何处蹿出来的神秘力量,却比他那燎原的火焰烧得更加旺盛,令他晦暗的双眼顷刻间光芒大放,两道绿光尖锐而笔直地直射向洪尚武,与不知所措地站在他身边的阿宝。

“啊?你你你……你这个机甲怪物,想干什么?”

明明盾山是给绑着的,洪尚武与阿宝是自由人,在盾山的逼视之下,两方却仿佛调换了位置,成了自由的盾山在威胁那两个恶人的性命!

神秘力量一经在体内滋生,就远远强过了盾山任何一次充入心房的电能,他似乎真正变成了这阴森洞窟里的恶魔,盾牌上伸展机械手,然后死死握紧如握铁拳,又如雄狮般仰天咆哮,其声之烈,震得洞里岩石纷纷坠落,几个反应慢来不及躲避的黑衣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给压成了肉酱。

洪尚武与阿宝心知大事不妙,看样子这是害人不成反受其害!可惜绣娘死了,如果她还活着,洪尚武只要脱离险境就定得去寻她晦气,不把那该死的女人碎尸万段才怪!

可绣娘死了,洪尚武就能逃过眼前大劫,继续悠然自得地活下去吗?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该遭受的报应也到了!

直至今日,盾山也不认为若只是用平时能使出的极限力量,可以摆脱那铁架桎梏的束缚,然而他凭借体内害他不浅的神秘力量,竟做到了,不仅做到,还将比他那一身钢甲还坚硬的铁架拉塌,脚踩几下就断成了数节。

各种残暴至极的利刃砸到地上接连发出“砰砰”的烈响,石头地面也给砸得开裂了,地下中空的地方发生土石塌方,又有几个黑衣人惊叫着摔入坑中,因为坠落的力量太大,尸体真四分五裂了……

盾山无暇顾及自己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只稳稳地站立着,一手指向眼前恶徒,那身上如遭腐蚀的痕迹,看得恶徒们心胆俱裂。

第356章 狗**才

尚未出手,只是崩断铁架与砸地发出的震撼力,就已令洪尚武的手下死伤大半,这要是认真动了手,还有活着逃出去的可能吗?

洪尚武这辈子,总算体会到了一个“怕”字,心知这次是低估机甲怪人的实力了。但这也怪不得他呀!绣娘煞有介事地写下密信内容,叫盾山的铁塔又表现得看似威武,其实风一吹就能倒的懦弱,谁能料到,其实他具备万夫莫开之勇?

“好……好汉,我说你别这样,你看你不仅毁了我苦心研究几个月的机关架,连人都因此死了不少,你大人有大量,就别与我这样的无知良民计较了,我放你自行离开如何?”

谁说只有狗具狗性?这人要天生就带有哈巴狗儿的特性,哪怕装了一辈子大爷,到最后也得露出老底来,洪尚武正是如此,此时巴巴儿地仰视盾山那眼神之象狗,就差“汪汪汪”叫唤几声了。当然如果盾山要求他叫,他一定不会谦让,准保有多大的模仿能耐都得使出来。

被心魔纠缠如此之久,盾山无论忍得有多么幸苦,也要拼命克制住杀戮玉望,确保两只盾牌上不沾染人血。然而这一刻,他根本没法忍,曾经的意识仿佛早已飘远,现在的他是另一个人,或者准确一点说,是一个真正的嗜杀魔鬼!

他唯一的渴望是手刃眼前抖得象筛糠,口里不停求饶的两人,因为他们是所有那些坑害他、蒙骗他、嘲笑他的人代表。记忆中一道接一道的灰色身影,与那两人重合在一起,以至他的怒火烧到了鼎盛。

盾山,要复仇!

一直对洪尚武忠心耿耿的阿宝,怎能想到带盾山进春韵楼,是惹来了杀身之祸?以为机甲人一进来,自己今后就能飞黄腾达,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却不料他与机甲人之间,快死的那个是他!

“不行,我不想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洞穴!我这么聪明,这么有学问,离开洪尚武另投他主也必有光辉前程,又怎能因走错一步棋就小命休矣?”

想到此,阿宝强作镇定,尽量离洪尚武远一些,然后拼命挤着笑对盾山说:“盾山大哥,不不不,盾山大英雄,你别忘了今日在街上,是我用一两纹银替你解围的!你如此讲义气,不会忘记你还欠我银钱吧?一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哪怕你不顾及,人情也值万金呀!你考虑考虑,放我一条生路如何?我阿宝向天发誓,今后一定循规蹈矩,一步错路也不再走!如果我再明珠暗投,帮着洪尚武这样的恶人干坏事,必遭天打五雷轰,全家不得好死!”

“阿宝!你……”

万没想到,最得力也是最信任的手下,生死关头竟就这样次果果地背叛了他!洪尚武一口气上不来,险些如绣娘那样哽过去。还好他身强体壮,没那么容易死,拼着命地缓过来,麻子脸就恶狠狠转向阿宝,吓得那参谋又没法淡定了,真抖成了快死的狗。

盾山冷眼旁观那主仆二人反目成仇,心想这世道是何其险恶,为何过去我一直就那么麻木地承受,却从不曾领悟呢?如此冷漠又残忍的世界,我不管报以多大的善意,也休想得到回报,不,是哪怕万分之一的回报也没有!那么我为何还要继续做善良的傻子?

阿宝还不死心,生怕洪尚武对他下杀手,直接就躲去了一块石头后,探出半边脑袋“检举揭发”:“盾山英雄,不管是绑架你还是对你用刑,要把你大卸八块,全都是洪爷的主意,我只是个办差的,要不听他的话就小命难保,望你体谅我的苦处啊!”

盾山心里爆发狂暴的冷笑,外表却丝毫看不出他的打算。他站立不动,冷然道:“好,我不杀你。”

“啊?真……真的?”阿宝闻言喜出望外,险些给盾山跪下来磕头,然而,盾山却话未说完,他实在是高兴得太早了。

“阿宝兄弟,我不杀你,不代表我也不让别人杀你。”说这话时,盾山用一只机械手灵活地指了指洪尚武。

“啊!!”

此言一出,洪尚武与阿宝皆明白了盾山的意思。阿宝顿时汗如雨下,惊得两条腿都站不稳了,洪尚武却恢复了凶狠,丑陋的脸上杀气骤生,开始发出“呵呵呵”的狞笑。

“盾山大哥,你不能这样!我是仗义向你保证,并愿意揭发魂都会的一切罪行,可你怎么就能恩将仇报,把我推进已对我有仇,一心要将我扒皮拆骨的对头手里呢?”

“对头?小兔崽子,你吃我的喝我的这么些年,我把你从一个十一岁的小屁孩养到二十一岁,换来的就是你在生死关头,把我推到刀尖上做免死金牌?就算我洪尚武今天活不过去了,也必得拉你陪葬,咱爷儿俩到了阴间,好好算算这笔帐!”

边说边从腰里拔出腰刀,如地狱魔鬼般走向阿宝躲着的那块石头,洪尚武的头脑被报仇的意念充塞,暂时忽视了盾山的存在。

阿宝急得六神无主。他不过是一介书生,力气小得连块石头都搬不起来,又如何对付洪尚武这武林高手?

他左右看看,没用地拾起两块小石头,一手一块地握着,专等他家主人到得跟前时扔出去,然后转身往木门方向逃跑。

盾山说了,不会亲自动手杀他,所以只要跑出这地穴,跑到大街上,他就能安全了!

要说动武,洪尚武怎可能把阿宝放在眼里?他都不屑于专门用刀劈人,只是一刀恶狠狠朝阿宝躲藏的大石头劈去。

只听“镗”一声,金属与硬石头激烈碰撞,爆发清脆的裂响,纷飞的碎石划得阿宝白净的面庞尽是血痕,倒塌下来的碎石块正好压住了他的一条腿。这一下,他纵然谋划好了逃跑路线,也无法脱身了。

“这……洪爷,你……你别杀我,我对你还有用,我能帮你从这儿逃出去!”

好一个阿宝,生来就是棵墙头草,谁能要他性命他就向谁求饶,那虔诚的表情,就仿佛他从未背叛过他的家主!

第358章 包子铺迎瘟神

杀完人后,盾山还会留在地洞里吗?阿宝认为他肯定不会了。那个恐怖的伤心地,任谁也不愿久留,办完事就赶紧撤,纵然是机甲人,只要他有头脑都会这么做的!

地洞的地面再次塌陷一块,说明下面还有通道,盾山的钢躯已腐败破旧成那样,他铁定不会再堂而皇之地从春韵楼走出来,告诉街头市民说他杀了魂都会的一帮人。

但凡对此事知情者都死了,唯一的活口是阿宝,所以嘛,阿宝想到最聪明的做法就是等待,等明日一早再集齐一帮人重回地洞,那时就可以打扫混乱的战场了。

……

鸡鸣五鼓,宵禁解除。

尚显得冷清的朱雀大街上,一瘸一拐地走来一人。

此时店铺大多未开市,只有必须赶早的早点摊位那儿一阵阵冒着带香味的热气。

王大爷正端着笼刚蒸好的包子往食桌上放,冷不丁就瞅见那人在朝这边走。

这时太阳还没全升起来,虽然天光大亮了,空气里还带着冷清,风吹过时,也能让人产生出寒意。

王大爷老眼昏花地直往那个方向瞅,一颗心揪着,就以为是半夜出来逛的小鬼没来得及回地府,以至在阳间落了单。

鬼可够吓人的,但在大白天,还不至于吸走人的魂魄吧?

王大爷背脊发毛,不停悄声安慰自己,但等看清那人盖着血污的脸,便惊叫道:“呦,这不是阿宝,宝哥儿吗?我说您这是怎么啦?好像给鬼挠了脑袋似的?”

“我去,鬼挠你的脑袋才是!”阿宝惊魂已定,又恢复了往日的霸道。

他走到食桌前往条凳上一坐,又大大咧咧把脏手伸进包子笼,抓出个包子就送进嘴里大啃,那吃相就好像连饿了好几天,连烫都不怕了。其实,阿宝是在借吞咽平息昨日的惊恐。

王大爷知道这是惹不起的主,忙赔笑道:“宝哥儿,看来您是刚吃了苦头的,这笼包子您随便吃,不够的话小老儿再给您添。怎么着,要不要再来碗稀粥呀?”

阿宝不耐烦地扬手道:“废话,包子干巴巴的,没粥送怎么咽得下去?给我来一大碗,再加两个咸鸭蛋!”

刚吩咐完,他又认为不妥,叫回正要去准备的王大爷道:“咸鸭蛋就算了,太不吉利,还是改换大头菜丁吧。哎呀,不对,打头打头的,听着更不吉利,你就给爷端碟花生米算了。”

王大爷心想,“呦,这平日里呼喝惯了的太保爷爷是怎么了?怎么跟丢了魂似的?通常他与他家主形影不离,洪尚武要不出现,基本见不着他,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一大清早就独自跑出来吃早餐?”

这么想着,大爷还真弓着老腰朝东方天空瞧上一眼,确信太阳还是在打东边往上升呢。

等吃的喝的全安排好了,阿宝对王大爷的使唤却还没完,“老头子,宝哥儿我一条腿叫狗咬伤,走不动路了。你赶紧帮我跑去魂都会武馆报个信,说洪爷给恶狗困在春韵楼的地穴刑室里了,必须调动所有人手去救援。”

“啊?这个……”王大爷一个人看早点铺子,里外都是他自个儿,这丢了摊子去报信,生意可怎么照顾?不过他的震惊也不全来自于对摊位的担心,还有阿宝说的与洪尚武有关的消息。昨天街坊邻里的,把这事传得沸沸扬扬,今天竟然就有了这印证……

见大爷不挪地方,阿宝横眉怒目地瞪着他:“怎么,还要宝哥儿我给跑路钱吗?就你这破摊子,放心吧,没谁来抢,并且有我坐在这儿,谁也不敢来抢呀!”

王大爷哪敢与阿宝争辩?眼皮往下耷拉着,用擦桌子的毛巾擦擦额头冒出来的汗,拐着两条老腿往武馆方向去。他边走边想:“嗨,大清早地撞瘟神,打劫的都已经上门了,还怕啥更多打劫的?坐食桌旁的那位,不就是长安城里最凶狠的强盗吗?”

武馆的人也在急着找洪爷,吵吵嚷嚷闹一下午,到了晚间出不了门才安静下来。等天方破晓,几个头目就又吆喝起来,全副武装地准备出门了。

王大爷来得正是时候,等说了阿宝那落魄模样,又将他的话转述一遍,头目们立即就知堂主确实出了大事,赶紧集齐人马,浩浩荡荡地开向春韵楼。途径包子铺时,阿宝已吃饱喝足,也歇息得够了,自然是摇摇晃晃地命两人架着他,俨然成了队伍的领头人。

阿宝实在是不愿再回那充满死亡之气的地狱魔窟,然而演戏要演全套,去抓盾山的人全死了,就只有他活着逃出来,怎么着也不能让人起疑心,否则自己这小命还是保不住!

昨日春韵楼还正常开门迎客,今日阿宝一到,就吩咐老鸨速速关闭大门,谢绝客人进出,一会儿会有官府人来查案。

这消息如颗炸蛋,瞬间炸得春韵楼从一层到三层都大乱。留宿的客人们大多是有钱金主,把条命看得比金子还贵,哪敢随意涉险?听说这儿出事了,忙不迭就穿好衣服往外跑,身后只传来姑娘们愤怒的叫骂声。

阿宝这招很灵,不出一刻的功夫,店堂上下就如被大水冲过似的干净,连一个闲杂人等都没有了。老鸨也带着她的手下人缩进房间,最多只敢从门缝向外张望。

等下到地穴,就连最残暴的武馆头目也禁不住恶心得皱眉。

地穴是魂都会的刑室,这里虽死过不少人,却也没出现过如此血腥的场面。给石头砸死的人横七竖八,掉进更深的洞穴摔死的支离破碎,总之到处都血迹斑斑,比杀猪场里的腥臭味更浓。

但最可怖的,是场子正中,那张专属于洪尚武的桌案下面,整整躺着八块大肉啊!

大肉上裹着破布,那是给一起切碎的衣衫,说明它们来自人题,而从衣衫的花色上看,不是洪尚武本人又是谁?!

眼前情景,正是阿宝所预料的。期望的结果最终成真,现场人等里,恐怕也只有他内心是平静的。但他不能不有所表现,见着尸块后立即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第359章 养虎为患

魂都会总舵主洪尚武洪爷,真的死了!不仅死了,还是给人大卸八块地横死!

死为丧,有人死就是丧事,通常人们听了只会感到悲哀,然而洪尚武的死却成了近年来长安城流传的最好的消息,百姓们高兴得忘乎所以,彼此间奔走相告,哪怕过大年也没这么热闹过。

消息经官府确定,才传出来两刻钟,东市与西市的街头就都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孩子们给大人欢乐的情绪带动,真以为是提前过大年了……

阿宝自称洪爷死前拼命将他弄出去,以通风报信搬救兵,自己却被石头砸伤腿而陷入昏迷,今早才苏醒来。

砸伤的是腿又不是脑袋,至于晕死整晚吗?可他这连篇的鬼话,官府连追都懒得追究,衙门师爷记录完详情后给他把押一画,就算了事了。洪尚武作恶多端,大官们虽受了他不少好处,那钱却其实要不得。这些人给逼着受贿,终日胆颤心惊的,怕的不是朝廷查账,而是洪尚武突然冒出来,要求他们干各种出格的坏事。不配合就可能与魂都会翻脸,翻脸就意味得回家准备后事了。

阿宝不愧是魂都会里的参谋,任何事都能预料在先。

给提去官府衙门接受知府审问,到最后脱罪给放出来,他知道这只是魂都会经济堡垒倒塌的开始。

很快,埋在墙根里的那些黑帐账本就会叫官府的人抄出来,成为朝廷里朋党之争的可利用工具。

这件事惊天动地,里面总会有人因它而受益,另外一部分人则因它失利。利益是个非平衡体,就那么大一个盘子,只要有风吹草动就肯定会朝一边倒!

洪尚武家大业大,正室夫人见不得夫君做那么多坏事,早就在大宅子的后院修起佛堂,天天茹素参禅,再不出门见人了。

姨太太们有二十几个,大多数都生有儿女,总数加起来得过百。魂都会的顶梁柱一倒,又没指定谁是继承人,这家族大火估计很快得烧起来。

但阿宝担心的可不是这个,内宅争家产争地位相比朝廷彻查只算是小事一桩,如果皇帝下决心要趁这机会整垮长安城里最大的恶霸,这些人只怕不仅拿不到一锭银子的财产,还得一齐进大狱。只不知见到又馊又臭的牢饭时,他们是会抢人家的来吃,还是朝碗里吐口水。

阿宝自认凭他那颗七窍玲珑心,定能在此灾厄中全身而退。洪尚武惨死非他所害,他唯一对不起魂都会的,就只是在最后关头顾着自己逃命,没想法救主子,任他去死了。反正这事神不知鬼不觉,他趁这时搜刮一番离开,将来还有大把好日子过呢!

不过走的时候,他得带上一个人,就是洪尚武第二十三位姨娘小红。

小红原是洪府买来的丫头,来时才刚过十五岁。有一次她在院子里浇花,叫喝醉酒的洪尚武撞见后抱进屋里,第二天就成了姨太太。

这事让阿宝懊丧了好几年,因为小红是他看上的人,并且付出的还是真爱,竟然就叫家主占了先!后来不管他对小红是否还有感情,这口气也难以咽下。

小红看他也挺顺眼,二人私底下眉来眼去的,没多久就好上了。

嫁给洪尚武的第二年,小红生了个儿子,取名叫洪威。洪尚武姨太太众多,儿子也多,因此很多时候都记不起自己还有小红这个小老婆,小老婆还养着个叫洪威的儿子,这样就更便宜了阿宝。当然有了情郎,小红的日子也不寂寞,洪尚武那个老东西是否挂念她,都无所谓了。

眼看魂都会已处于风雨飘摇的状态,区区一个春韵楼,就能拖垮如此根深蒂固的商业网络,阿宝只能感叹世事无常,人的力量实在太小,一辈子顾得过来的就唯有自己,其他人是死是活,就随他们去吧。

阿宝揣着他所能得到的洪家财产找到小红,小红听说她相公叫人分尸,先是吓得晕过去,叫阿宝用茶水灌醒,醒来后又高兴得手舞足蹈,说那老东西终于遭报应了。

阿宝按住她两手斥道:“你这蠢婆娘,懂什么?你和老东西是什么关系莫不是不记得了吧?老东西遭报应,你就没想过自己将是何下场?”

“啊?”小红失声惊叫,经情郎提醒才想起来,朝廷律法素有连坐之罪,万一洪尚武犯的事要株连九族,岂不是自己这条命也到头了?还有儿子洪威,他可是自己的命根子啊!

见小红吓得粉脸煞白,阿宝柔声安慰道:“别怕,还有我呢!”

小红就势倒进阿宝怀里,二人好一番**后她撒着娇问:“宝哥儿,你是打算带我和威儿走吗?”

美人在怀,阿宝爽歪歪的,嬉笑着反问:“你说呢?独自丢下你,今后我的日子过得再好又有啥意思?”

小红拢着凌乱的头发也笑了,却不知她儿子就算逃过此劫,将来有一天也会落得和洪尚武一样的下场。

朝廷果然对魂都会下手了。

洪尚武在长安城里的三十二处产业全部被抄没,同时发现许多地方的地下都给魂都会设成私狱,埋在房屋后的白骨累累,以洪尚武为首的长安城恶势力犯罪证据确凿,别说洪尚武本人,哪怕是他的一众爪牙,给杀十次八次头也不足以抵命。

洪尚武那一大批家眷中,与洪家生意有染之人,大多判了腰斩。其余那些则一概流放,永世不得再回长安。

然而阿宝呢?他与洪尚武走得最近,二人关系比父子更亲,官府又怎可能放过他?

可让人大为惊讶的是,阿宝拿出大义灭亲的态度配合官府取得魂都会各项罪证,又向公众出示了当年洪尚武辱他娘亲,杀他亲爹,并将他收入府中养成亲信的事实。

老百姓里就有人问了:“洪尚武他一世精明,怎就会干这糊涂事啊?杀了人还把仇人的儿子当亲信养着,就不知是自掘坟墓?”

阿宝笑答:“你们这些常人思想如此认为,也得让那洪尚武与你们想得一样呀!他养我不为赎罪,只为炫耀,要让世人瞧瞧他洪爷天不怕地不怕,连养虎为患都不怕!”

第360章 谁要你多嘴?

阿宝果然是靠着灵光的脑瓜转危为安,又福星高照。因为讲出来遭洪尚武迫害,并被胁迫着为他服务十几年,期间饱受欺凌与煎熬的悲惨故事,不单止赚来了老百姓对他的同情,还令朝廷对这位懂得卧薪尝胆,并终究为父母报了血海深仇的忠勇之士深为器重。

坐在朝堂上的胖皇帝非但没降罪于他,还给他封了个小官,从此在长安知府衙门里供职,他可真是一步登天,应验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句话。

小红带着洪威,本来也是要跟着大夫人以及其他姨奶奶们一起发配边疆的,她却在服丧期间摇身一变成了阿宝的正室夫人,尽管这种做法遭世人唾骂,她也算逃过人生大劫,为儿子谋到了稳定安全的生活。

只要阿宝这靠山不倒,他又是知府案前的红人,魂都会大案过后谁还敢嘲笑她?不怕丢了小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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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馗素来不爱多言,若非必要,一天里说上十句话也嫌多了,然而此时却一口气讲出这么长的故事,连茶水也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实属罕见。当然他也挺得意,认为自己是找到了煅炼口才的好机会。

不过听他讲述的人挺苦,因为如果说的内容太长,逻辑顺序就总有点颠三倒四的,若不自行加以分析,很难听懂。听不懂却也不敢问,人家毕竟是官居一品的大判官,宫城里的人皇见了他也得礼让三分呢。

好歹是把故事讲完了,用心听肯定能清楚盾山这些年的遭遇是怎么回事。并且故事内容精彩异常,钟馗组织的语言再有问题,众人也听得眼睛都不眨,那入神的程度,简直能用身临其境形容。

讲到阿宝坏事做尽却没遭惩罚,最后竟然还做了官,可谓财色双收,内敛的苏烈最先忍不住了,拍着椅把怒喝:“好一个宵小匹夫,若是撞在本将军手上,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过程中唯有盾山,不发表任何意见,也没人能通过他的表情分析内心所想,他就真成了议事厅里的一件机甲摆设,仿佛钟馗述说之事与他毫无关系。

老夫子的大白胡子早就梳理得整整齐齐了,漂亮的蓝色蝴蝶结也系上了,他却没如以往那样表现出老来骚,而是十只细长的手指仍不停在白须间挠动,干瘪的嘴巴却张得老大,估计一只苍蝇飞进去他也觉察不到,能咕嘟一下吞进肚子。

黑母听得最仔细。

盾山的命运与他休戚相关,当然这只是他一厢情愿,始终把盾山当成是自己必须照顾的人。

苏烈与老夫子的思维都在跟着钟馗转,唯有黑母能一心二用,除去听讲,另一方面也在不停分析魂都会是怎么回事。

等钟馗歇了,开始若有所思地品茶,大厅里安静得众人连呼吸都不忍发出时,他尖着嗓子高叫:“哎呦~”

“哎呦你这倒霉熊孩子,胡喊乱叫个啥?!”

老夫子年纪大受不得惊吓,突然炸响的喊声逼得他从坐榻上跳起来,险些撞坏因缺钙而脆弱的老腰。

苏烈也皱了皱眉。他从没料到盾山竟遭过这么大罪,上天对他实在是太苛薄了,境遇再凄惨的人,也没惨到他那一步吧?结果悲凉情绪就叫黑母给打扰了。

盾山也被惊动,这才转动僵硬的关节,脑袋朝着黑母说:“令人厌的东西,一辈子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

“嘿~我说你们这是……琢磨用嘴巴和表情攻击别人不算犯法,就能为所欲为的欺负堂堂大宇宙是吧?”黑母忍无可忍,却谁也不能得罪,顿时整个人都叫怨气给撑圆了。老夫子斜眼瞅着他,真怕他象汽球那样飞出窗户消失了。

钟馗对烦躁的黑母漠视不理,苏烈的眉头也难以舒展,老夫子不打算出手相助了,不是弄胡子就是端起茶杯吹茶叶,黑母觉得别的茶杯会给摔碎,老夫子的茶杯就要给吹碎了。

满屋子人,只有盾山一改常态地舍得开口,像是刚才没尽兴般又补充了一句:“跳梁小丑。”

“我……我勒个去……”黑母张口结舌,又深深想念起了梦奇。

猛然间,他想起刚才惊叫所为何事,便一刻也不愿耽搁,非得把话讲出来:“钟大人,还有各位,盾山小弟……”

盾山怒喝:“你叫我什么?”

黑母急忙改口:“没小弟,盾山的故事里有好几点值得我们深思,我想不仅是我,只怕老夫子也应该想到了吧?”

“那你多嘴多舌做甚?不如请夫子老人家来说!”盾山嘀咕。

既是嘀咕,黑母就全当没听见,继续道:“我最急于要讲的,是那长安城一霸,金胜堂!我说长安城乃天子脚下,又有着钟大人做治安官,却为何还能纵容恶霸雄踞一方呢,原来金胜堂的前身正是魂都会!”

钟馗喝够茶,终于撩了一撩眼皮,算是正视黑母一眼,“正是。”

“嗨,正是正是的,钟大人,你就不能直接把这结论说出来吗?还非得人猜!”黑母抱怨。

老夫子忍不住了,低声喝斥:“黑母,休要放肆!”

黑母心想:“哼,我放肆?等寻找天书大队组建起来,你们个个都得尊我为队长呢!”

便接着放肆地分析:“据我推敲,钟大人对魂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由于要调查躲藏在洪尚武背后,帮他撑起洪氏商业王国的神秘力量!钟大人,我这样判断,对是不对呀?”

钟馗将茶杯轻轻放在茶几上,望着黑母道:“正如黑先生所说,不将那神秘力量查个透彻,我钟馗就枉为长安城治安官。当年盾山一时冲动,杀死了洪尚武,以至消息来源断掉,我是懊悔不已呀。若早意识到洪尚武身后尚存在其它势力,我就定会预先通知盾山,命他手下留人。”

悲痛的往事刺骨锥心,盾山却显得麻木,他对钟馗道:“大人,其实当时杀死洪尚武的那个盾山,若是真正的盾山,就不可能如此狠辣地将人大卸八块。被神秘力量控制到这一步,我的精神是彻底崩溃了,从地道离开春韵楼,又逃出长安城后,我便再也不想与世人打照面。”

第361章 斗嘴

多年来,苏烈都驻守在太古时代的长城上,一步也未曾离开,所以离开后国都中又曾发生过何事,他一无所知。

魂都会的名号他倒是听说过,但因已相隔一些年头,长安城里的各类轶闻趣事又层出不穷,不时翻新着内容,故渐渐就在坊间淡散,人们哪怕无聊时也不记得提起了。这样一来,他就更没法知道盾山当年在心魔控制下残杀洪尚武,导致全身锈蚀地躲进荒坟野地,失去神志的原因。

不过听完所有故事,苏烈对盾山的兄弟之情也更浓了,虽然他未曾亲身经历那些悲惨遭遇,却对盾山的苦难感同身受。换做任何人,有过如此不堪的往昔也不能再正常与人交往,何况盾山顾及的还不是自己,而是怕将那神秘力量播下的病毒传染给长城守卫军。

再说那金胜堂,是近两年才兴起的势力,苏烈就更无从知晓它的存在了,但当听黑母说钟大人在查他们,立即就联想到了鲁班七号。方才钟大人其实已经提过这个名字,可盾山只安坐不动,谁也猜不出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黑母与老夫子就不一样了,从久远的太古时代来到王者时代,第一站他们就与金胜堂的猛哥撞了个正着,纵然无暇流连在城中调查那个帮会,也感受得到他们在都城里生长得枝繁叶茂,根也扎得极深。

既然已说到了金胜堂,钟馗也没表示反对,黑母就想问鲁班七号的情况,然而刚一开口,说出了个“小”字,老夫子就即刻有了反应。

老头儿将茶杯往桌上一搁,又咳了起来,装得叫那个象,黑母认为他都快给喉咙里的浓痰卡死了。

“哎呀,我不提就是啦,夫子老师,您犯的着老这么咳嘛?弄得我的嗓子眼都开始痒痒了!”黑母抱怨。

老夫子常用的暗号竟叫黑母给揭露出来了,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心想“好你个过河拆桥的混小子哈,当初帮你时不也这么干咳的吗?那时又不见你抱怨?”

这一次,却是盾山自己来打圆场,他不看黑母,望向老夫子道:“夫子先生体恤盾山,盾山感激不尽。不说也说了,刚才钟大人已透露我弟弟鲁班七号的去向,我得知他平安无事,并且还在为治安官效力,作为卧底勇闯虎穴,心中甚是安慰。既然他对前世已失记忆,再也不记得我这个大哥,就不要对他提及前程往事了。这或许是上天所能给予的,最好的安排。我陷入过心魔阵,手上又沾染过人类的鲜血,当时的面目还是嗜血狂魔,我……真不愿让他知道我是这种人。”

“说什么呢?你本来就不是这种人好伐?你们这些人总爱摆出一副大仁大义的样子做圣人表,我就搞不懂了,莫非你们从来就认为自己生来可以随便叫人伤害?我告诉你盾山,你这样的态度,足能用一个字来形容:贱!”

黑母忍无可忍,跟倒豆子似的数落盾山,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义愤之下全然忘了盾山对他的嫌恶。

盾山与黑母来的时代相同,对黑母用的那些起源地球的现代化词汇又岂能不懂?大事没激怒他,黑母的教训却令他火冒三丈,终于烦躁起来,“我乐意贱,你管得着吗?再贱也好过你做贱人!”

“啊?你说谁是贱人?我黑母好歹也是堂堂的……”

“堂堂的宇宙之母是吧?那你倒是拿点呼风唤雨的本事出来呀!你的能量晶条现在正插在长城上,没那东西你就连个新新人类也不如,还在这里耀武扬威的做什么?”

“我……你……”好一通反驳,黑母黑乎乎的手指指盾山,又指指自己,怒得小眼睛放光,却想不出合适的词砸回去。

然而经过这一番斗嘴,别说苏烈与老夫子,连钟馗反应慢也看出来了,盾山对黑母多年的积怨,终于有了缓和迹象,否则哪可能接他的话与他斗嘴?黑母是给叫了“贱人”在气头上,等稍后回过神来,只怕高兴都来不及呢。

等黑母黑乎乎的脸庞已红到脖子根,钟馗出来做和事佬:“好啦,你们就一人少一句吧,这里只有为王者大陆的安危着想的英雄,没有贱人。咱们就别相互斗气了,商量大事要紧。”

黑母仍气咻咻的,心里算计着要重新积攒下原先那块能量晶条所具备的能量,大概得花多长时间。

“哦~别说一百三十八亿年的积累,一亿年是至少的吧?”这数字一确定,黑母就如脱水蔬菜般打了蔫儿。

想当初他在无边无际的宇宙空间里来去自如,对所有诞生了文明的星球都了如指掌,现在却只能在王者大陆星球上蹦蹦跳跳,连个小梦奇的能耐都比他强,这悲惨境况,算不算是虎落平阳呢?不过等钟馗开始谈及神秘势力,他便没功夫再自怜自艾了,注意力一下子全给吸引了过去。

钟馗迷惑地说道:“本官能知天下事,事事皆在掌握中,却唯有这侵害了盾山兄弟的神秘力量,总也摸不着它的踪迹,或许真是有连聪慧之人都难以解答的难题吧!”

老夫子微微一笑道:“钟大人何出此言?你对神秘力量的不解之处不如提出来,看看这屋中有没有谁能为你解答的?”

“哦?你们?”钟馗一惊,心想“莫非你们自认比地府判官还聪明吗?”

脸面上却不好如此表现,于是叹着气道:“本官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神秘力量既控制了盾山又控制了那恶霸洪尚武,却又为何要让他二人相互残杀?这不是在自我毁灭吗?”

关于神秘力量,苏烈与钟馗了解的程度相当,但对盾山失控残杀洪尚武一事,已暗自猜出答案,只等知情者来证实。可这位钟大人,怎么还能认为洪尚武背后的势力,与穿行于盾山体内的毒素,是来自同一敌人呢?

果然素来沉不住气的黑母就笑开了,打着哈哈道:“钟大人,再蠢的人也不会用自己的两只手打自己的两边脸呀!除非是他活得不耐烦了,想自杀!”

第362章 梦奇归来

“啊?黑先生,你认为神秘力量是想自我毁灭?”钟馗听得大吃一惊。

“呀~这个~”黑母脑袋上滑下一颗冷汗。

他一直对钟馗挺敬重的,认为地府大官人定有超乎常人的智慧,否则人家怎可能爬上那么高的位置?可钟馗三两句话就露了底,黑母不得不感叹:“大人,你可是真蠢到家了啊!”

老夫子早摸透了黑母的脾性,也看出了钟馗反应迟钝这一事实,他担心黑母又不知轻重地胡说,赶紧抢过话头道:“嘿嘿,钟大人明鉴,当年发生在春韵楼地洞的案子,确实是两只手互相打,但两只手来自两股不明来历的神秘力量,而非一股。并且不瞒您说,这两股力量各是什么,老夫与黑母都曾了解过了。”

“啊?”

“啊?”

两声表达震惊的“啊”同时响起,分别来自钟馗与苏烈。但他们惊呼时的心情截然不同,钟馗是因自己没猜中此事症结之所在而懊恼,苏烈则是因猜测被证实而大为感叹。

最关键的话已叫老夫子说出来,黑母哪还顾得上研究钟馗的智商?急忙插嘴道:“正如夫子老师所说,洪尚武是被与盾山对立的力量控制,二者相互争斗,杀了个你死我活,当然最后是盾山身上的力量借他的钢铁之躯占据上风,取得了完胜!”

“咳咳~”

老夫子又不悦地发出咳嗽噪音。这次黑母知错了,偷偷看盾山一眼,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盾山将脑袋转向了墙壁,众人都仿佛听见了他心房里,眼泪落下的嘀嗒声。

没人用话语责怪黑母,但各自做出的表情与投来的眼神,比话语怨毒多了,黑母还真希望他们开骂呢,那样自己还有机会道个歉。

钟馗叹气,摆手道:“罢了,黑先生的心直口快有时确实惹人生厌,但这也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不说也抹杀不掉。咱们现在该做的,是想清楚如何对付神秘力量,找到并消灭它……哦,应该是它们。既然黑先生与夫子知道它们是谁,还望速速告知,本官与苏将军都等得心急呢!”

“那两股力量,分别叫做仓罗与天变星!”

带着浓重奶味,似是童音的声音在门外炸起,但音量之大,又超出了孩童能发出的力度,震得议事厅上的众人个个皱眉头,就差赶紧捂耳朵了。

但等那人话音落,黑母与老夫子就惊愕地对望,片刻后一齐高兴地笑了起来。

“是我梦奇弟弟!”黑母“嗖”一下从木椅子上蹦起来,再蹦一步,就能去到外面了。

不过他性急,来人比他更急迫万倍,用秒速形容那家伙冲进来已然嫌慢,众人眨着眼还没睁开,就觉眼皮一重,似有异物从眼前蹿过,紧接着黑母便爆发惨叫。

“梦奇,你特么次次都这么扑我,人家很烦的你知道伐?”

“哎呀~还有你这讨厌的舌头,别舔我的脸!口水都粘住我眼睛了!”

“起来,你给我起来!”

……

黑母怒气冲天的叫嚷贯穿了整间议事厅,仿佛哪儿都有他的声音在爆炸。等众人定睛往地上瞧,一下子全乐了,就连盾山也忍不住悄悄偏头,用两道绿光往堂中的木地板上扫。

原来打门外滚进来一个毛物,不是从地面,而是从半空。

那毛物看上去像兔子,又长着类似土拨鼠的门牙。一身长毛洁白如雪,穿着亮蓝色的长袍,屁股上毛球似的小尾巴一摇一摇的,怎么看都是只模样趣致逗人的宠物。

然而除去苏烈,堂上谁不认识他呀?钟馗受惊吓后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手拈胡须笑问:“梦奇,你从智慧城废墟回来了?”

此时梦奇眼里只有黑母,他凭借敦实厚重又圆滚滚的身体把黑母撞到地上,又紧抱着他不放,那见着了亲人的激动模样,除去黑母深感不适,旁人怎么看都觉得挺感动的。

哎,世事无绝对,再讨人嫌的家伙也不会给彻底孤立,世上总还是会有那么一两个待见他的人的……

“黑哥,我想死你了!”

梦奇只顾闭着眼睛瞎叫唤,任凭黑母反抗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老夫子对梦奇也很是挂念,初见他时老眼一花以为看错了,等确定是他,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才安定下来,也乐开了。老头儿虽不愿用言语表达见到梦奇平安的喜悦,表情却将他的内心泄露无疑。

黑母却没老夫子的幸运,他压根就没法向梦奇的归队表示欢迎,所有力气都得用来推开那毛兔子,烦躁得快烧起来了。

梦奇的热情表达过度,自己却毫无察觉,在他的世界里,喜怒哀乐的产生十分简单,不同的情绪也很难相互交叉,故而不管遇到啥事都没有多余的想法,他那在情感驱动下做出的举动,自然相且强烈。

好不容易推开梦奇,黑母坐在地板上整理衣衫。他伸手在脸上抹一把,又使劲甩一甩,梦奇的口水便给摔到了隔得最近的苏烈的身上。

苏烈不见怪,反过去将黑母扶起,又帮他拍拍身上的灰说:“你们瞧这战事连连的,弄得议事厅许久没人打扫,都积尘了。”

黑母:……

梦奇闹腾一番,终于安静下来,嘿嘿傻笑着环顾这间宽敞的大厅,见了老夫子又屁颠颠儿地跑过去,吓得那老头只往坐床里边躲。他这么一大把年纪,还皮包骨头的,可受不起梦奇打招呼的方式。

“诶诶诶,梦奇呀,你可算是回来啦~鬼门关一别,你别来无恙?”

好一句问候,问得众人听在耳中皆觉得怪异。但老夫子好歹也算止住了梦奇的步子,毛兔子站在原地直挠脑袋,吞吞吐吐地回答:“唔~这个嘛~夫子老师这话梦奇很难答呢!”

老夫子不指望他能依照礼数好好答话,只为让他平静下来,别那么激动就行。不过想到经过那道黑门时,他不顾自己的安危而舍身救人的大义之举,当初的感动又重上心头。于是开始担心,莫非这段时间里,这位兔子精的最高领导受过苦?

第363章 机关炮继承人

钟馗一直安然高坐,只等这阵乱子过去。

很快大家都安静了,又各归原位坐好。梦奇则是由伺候一旁的兵卒再搬来张红漆木椅,与黑母并排放置,他俩坐在一起。

依照梦奇的意思,黑母那张椅子够大够宽,他二人可以挤挤,黑母却吓得话都快说不清了,表示梦奇太胖屁股太大,为舒适起见,将军府还是不要这样精简了。

新茶换上来,钟馗趁还烫口的时候抿一口,极为享受地砸了咂嘴,便问梦奇“怎么样,事情都办妥了吗”

这次梦奇慢半拍,叫黑母抢了先,急吼吼问道“钟大人,你怎么会知道智慧城的存在你又派梦奇往那里去干什么这事为啥不早对我与夫子明说”

黑母自知态度冲撞,但这是大事,为防老夫子又用干咳阻止他,索性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包胖大海喉片,朝老夫子扔了过去。

钟馗的紫盘脸上现出不悦,梦奇竟憨憨傻傻地察觉了,拉住黑母道“黑哥,这事说来话长,你这么急性子对心脏不好呢”

“嗨呀,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大宇宙难不成会犯心脏病吗”黑母斥道。面对梦奇,他就更不用拘谨了。

梦奇道“我与钟大人相识,是在梦里,这你与夫子老师早就知道了。当时钟大人也看出了我是魔种,还是又聪明又有能力的魔种,与你们在一起一定知道不少事情,便破天荒准我去偷盗他的噩梦,然后在噩梦里给我下达任务。”

“啊你这小子连钟馗大人的梦也敢偷”黑母吓了一大跳,这话他真不相信了,就认为梦奇是在夸大其词。

钟馗却主动证实“梦奇并没说谎。为查神秘力量的来历,并找出对付它的好办法,本官从不放过任何可以利用的机会。梦奇有穿梭于梦境的能力,还不留神在梦里透露过一种叫做机关炮的威力极大的武器,我自然得问个清楚明白。”

“哦钟大人对梦奇感兴趣,要趁万鬼齐发的危急关头调走他,为的是拿到机关炮”

黑母表示听懂了,言语间却隐含埋怨。可不是嘛,通过黑门时的情况是多么险恶,哪怕胆大如黑母也不堪回忆,钟馗却偏要在那时叫走梦奇,还真会挑时间

钟馗道“嗨呀黑先生,梦奇离开你与夫子先生时,你们不是已经在他的帮助下穿过黑门了吗事情都过了那样长时间,又还计较什么胸宽能容天下事,你何不向苏烈将军学习”

苏烈不好意思地笑笑,挺直了背脊。

黑母又被训斥,再不服气也只能忍了,问道“既然大人已知道智慧城,又为何不知神秘力量其实有两股,并处于敌对状态”

梦奇在一边道“黑哥呀,我对钟大人只提过科技博物馆里见到的那门机关炮,其它事到现在都还没机会详述呢。”

钟馗道“黑先生,这下你不会再怀疑本官了吧”

“啊不不不,在下可不敢怀疑钟大人,只是好奇而已”黑母瞪梦奇一眼,总算闭了嘴。

苏烈长期在战场上与敌对战,只要听说有武器装备便会兴致倍增。钟馗言下之意,是派梦奇去寻什么机关炮了,那么那架机关炮想必是非常有用之物,所以钟大人志在必得。但他真是从梦奇那儿得到的消息吗

书读得多的人果然脑子快,想事情总能想到要点上。不用追问,钟馗很快自己就把答案说出来了“其实黑先生的疑惑也在理,无端端的,本官也不会随便向人打听机密之事。实话实说吧,救活鲁班七号后,他便显露出了机关术方面的天分,我也请他造了不少物件,皆相当满意。但他总会提起曾由鲁班大师亲自督造的一种大炮,他说一般人见了会以为是机关炮,但它真实的名称叫做攻城槌。这东西苏将军想必不陌生,几日前与魔种的混战,猿兵就险些用攻城槌砸烂长城根基,令城墙倒塌了。”

苏烈拱手道“大人所言极是,幸亏您与夫子先生等人送灵魂楔子前来,否则我大唐江山危矣不过攻城槌一个都得十几名士兵共同操作,并且不过是用树木切割的简易工具,大人又要它何用”

钟馗答道“本官不远万里地要梦奇回去取槌,自然是有其中深意,并且这层意思中,有一半是针对苏将军你。”

“哦属下惶恐,还请大人明示”苏烈一惊,急忙躬身施礼。

“哎呀,古代人这礼来礼去的,一句话半天也说不出来,还不让人抱怨真叫人心烦”黑母在心里咆哮,歪着脑袋眼神散乱,又露出一副小痞子相。

钟馗继续道“鲁班七号特别说明过,攻城槌只是个叫法,实际上大师制造它时,已指定了专属的主人。唯有此人能解开槌身上的符文,一旦符文解谜,攻城槌便从此与他心意相通,并终身跟随,绝不会再认二主。在这之前,任何人想得到那威力无穷的武器,冒充主人与攻城槌相认,都会遭到可怕的反噬,被眼不能见的火焰焚成焦炭。”

“哦攻城槌如此可怕那岂不是说明它携带戾气,用来并不合适”苏烈担心地问。

钟馗摆手道“诶,苏将军此言差矣。武器纵然有灵,也难以给出正邪之分,赋予它形象的,是得到他的人,也即是使用者。此物主人若是险恶之徒,就必然会为祸世间,然而若是如苏烈将军这般大仁大义之士,想必就可以造福于天下。”

“嗯,大人言之有理,苏烈受教。”

钟馗又道“开始时,本官并未将攻城槌与苏烈将军联系在一起,只记住了鲁班七号所说的这武器的三项技能烽烟踏破、所向披靡和豪烈万军。每项技能都有特定的招式,但凡与此武器无关者,哪怕拼尽全力学习也不可能学会。然而当有一次本官观看长城守卫军军演,苏将军也上场一展身手,竟被我瞧出了他所使的功夫中隐含的,与三技能的共通之处武学之人再用功,对别门别派的功夫也只能做到形似而非神似,苏将军给我的神似感如此强烈,将他视为鲁班大师指定的机关炮拥有者,是再也不会错了”

第364章 梦奇舌战议事厅

黑母许久没说话,又忍不住了,咋咋呼呼道:“钟大人,你明知非攻城槌已认定主人,其他人不可靠近,否则就会遭焚身之灾,又为何要派我梦奇弟弟去取?你就不担心他会给烧成熟的兔子肉吗?”

“喂,黑哥,有你关心我感激不尽,但也别这么糟贱我呀!”梦奇偷偷拽黑母衣袖,但叫黑母甩开了。

老夫子与黑母的担心相同,心中也甚是不悦,看向钟馗的眼光不觉冷了几分。

钟馗可不愿被当成是只顾“自己人”的自私鬼,指着梦奇道:“他成兔子肉了吗?既然能完好无损的回来,黑先生就不必如此担心吧?”

黑母气道:“穿越鬼门关时,我和老夫子也没死呀,但经历了多少磨难大人你也是清楚的吧。”

“这……”钟馗给怼得无言以对,竟显得像受黑母欺负,露出几分可怜。

大厅里气氛尴尬,作为主人的苏烈忙打圆场:“请各位恕苏烈孤陋寡闻,不知这其中的许多事情。所以能否请这位梦奇兄弟说一说,此趟是如何完成钟大人交与的任务的?那柄攻城槌,又是否已运抵此处?”

梦奇伸出十只指甲又尖又黑的两爪,使劲摆爪到:“梦奇有本事弄出攻城槌,可没本事将那巨物藏在放梦珠的口袋里运过来。倒不是装不下,而是如钟大人所说,会被它当作非法掠夺者反噬。所以嘛,我唯有去求另一个人帮忙,除去天命主人,攻城槌也只认他了!”

“梦奇,你说的这个人他该不会是……”老夫子惊得茶杯险些脱手,茶水倾倒出来打湿了白胡子,他竟罕见地不理会了。

黑母也屏住呼吸,整个人都僵成了化石。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会听到那个名字,但不管怎么想,梦奇回智慧城废墟也很难再见到第二个熟人,除去尼凡奇教授。但那位老教授,不早就去世了吗?

梦奇看看老夫子,又瞅瞅黑母,呆呆地问:“你们不会以为,是尼凡奇教授的鬼魂帮了我吧?”

“难道不是吗?”二人异口同声地反问。

梦奇挥爪否认:“哎呀呀,你们都想哪儿去啦?老教授已经去世多年,只怕再世为人都已年纪不小了,还怎可能回到故地跑去什么科技博物馆?帮我之人你们也听过他的名字,是孙悟空。”

“孙!悟!空!”

这一次,老夫子与黑母齐声喊叫得无比响亮,震得议事厅坚实的木梁嗡嗡作响,只怕回音绕梁转三日也断绝不了。

黑母一把揪住梦奇毛绒绒的胳膊问:“奇弟,你是说孙悟空又出现了?你是怎么找到他的?快说呀!”

“哎呀,黑哥你别拧我的肉呀,疼死啦!”

梦奇呲牙咧嘴,连黑黑的鼻头都冒了几滴汗。其实黑母用力不大,只怪他的肉太厚,别人哪怕轻轻一掐,也能陷得很深。

黑母稍微松了松手,却没放过他的意思。也难怪他会如此反应,老夫子是能理解的。

寻找天书的大队,额定成员八人。现在其中六人都在这儿聚齐了,鲁班七号在钟馗的掌控中,估计不日也能归队,却唯有这孙悟空,自智慧城之战后神秘失踪,便音信杳无,比早晨的露水消失得还要彻底,怎么这会儿没人寻他,他却自己冒泡了呢?

梦奇虽被黑母逼问,却还没急迫到要扔下钟馗不理。

他先对那位判官大人道:“钟大人,当时您说起源之地附近有不同寻常的灵气流动,想必是有王者大陆的英雄正欲出现,我还不相信呢。那地方又荒凉又冷清,恐怕连鬼都不想去,又还有哪位英雄愿意在那里栖身?如果说是魔种吧,进化成人的都离开故土,去与人类混居了。脑子没法进一步发展,始终只能以低阶魔种存活于世的,哪制造得出什么灵气?”

“然而实情是,你忘记了孙悟空的存在。”钟馗沉吟道。

梦奇一愣,随即否认:“不,钟大人,猴哥对我恩深义重,没有他我早就小命休矣,我又怎可能做那种忘恩负义之人,有了朋友,过上好日子了就将他抛去脑后?只是我从未想到,猴哥竟然就没离开过智慧城废墟。哎,也怪我傻,当初以为必须走遍天涯海角才能找到恩人,却从未想过其实目的地就在脚下,我只原地踏步就能实现心愿。”

“哎哎哎,”黑母气道:“奇弟,这话你黑哥我可就不爱听了啊~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怎能说这些年在江湖上磨砺,是因为判断错误呢?你也不想想,没有离家的行动,你怎能进入咕咕山,又怎能识得我与老夫子?”

梦奇连连点头道:“黑哥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我并不是后悔离开起源之地,只是觉得有负于救了我性命的猴哥,这么多年来都没找到他,让他孤零零一个人。”

黑母照梦奇肩上拍拍道:“喂,说半天废话,你倒是转上正题呀!我要猜得没错,机关炮正给孙悟空扛着,那他人又在何处?是否等在长城守卫军的军营外,需要苏将军允许才能进来?”

这是大伙儿一致关心的问题,于是所有眼睛都盯向了梦奇,连盾山也不例外。

梦奇毛脸上的表情却变了,摇头叹气道:“黑哥,我在智慧城经历的故事已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你与老夫子,因为没时间对钟大人细说,所以他才弄不明白天变星与仓罗其实是两方不同的敌人。至于孙悟空嘛,你们都应该知道他脾气古怪,从不爱与人交往,我又哪有那么大本事请动他,同他一起赶来长城?”

“啊?”钟馗听得大失所望,气恼地问:“那么本官刚才问你事情办得如何,你却为何要说已经办妥了?你们几人口中的孙悟空拿走了攻城槌,万一他不愿交出来,本官与苏大人岂不是干瞪眼?”

梦奇两爪往滚圆的腰上一叉,理直气壮道:“钟大人请慎言!我猴哥心怀天下,才不是那种贪图小利的小人呢!攻城槌他守护多年,犯得着这时偷过去据为己有吗?并且他有金箍棒做武器,威力远胜任何刀枪,又何须觊觎他人的东西?”

第365章 攻城槌悬疑

钟馗连连被区区一个小魔种怼,自觉尊严大受打击,“哇呀呀”吼一声,就要勃然作色。

苏烈见形势不对,急忙拦住上司道:“钟大人,这位梦奇小兄弟天真率直,年纪又小,您可千万不要与他动气。并且属下听到此时,若那位孙悟空是与我等相同的豪侠义士,又乃性情中人,咱们就更不应怀疑他了。整件事是何过程,不如耐心听梦奇道来吧!”

苏烈的话挺管用,大厅里这么多人,钟馗还真只愿听他的。有人这样开解,又算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便忍气坐回去,单等梦奇开口。

梦奇为孙悟空打抱不平,胸中堵着口气,所以才突然那样大声势,但等生气过后,意识到自己怼的是地府大官人,顿时就慌了,哆嗦着缩进椅子里,如犯了大错般再也不敢开口。

黑母始终见不得钟馗自以为是的模样,成天高高地拱着两肩,说起话来官腔十足,起源地球时这种装逼的货黑母是见一个打一个,在王者大陆上嘛,怎么都得忍着点。不过现在他“欺负”的可是梦奇,就必须得为兄弟出头了,于是不理钟馗,只安抚梦奇道:“奇弟别怕,我知道你从来就胆小如鼠,难得如此理直气壮地嚷嚷。你这么勇敢,都是因为讲义气,因为你正直,那你凭啥要给不讲道理的人吓着呀?”

“黑先生,你这是说谁不讲道理呢!”钟馗又忍不住了。

“嗨呀~你们都别吵了,我的头都晕了!”不等黑母反驳,梦奇就忍无可忍地喊了起来:“老实告诉你们,这趟我奉钟馗大人的命令回到智慧城遗址,要没有猴哥帮忙就不可能完成任务。然而猴哥本人并未真正出现,他只是留下了各种各样的线索给我,帮我从堆成山的瓦砾中找出那柄攻城槌!”

“啊?你没见到孙悟空本人呀?”老夫子与黑母又齐声叫喊,两人都显得万分失望。

直到这时,梦奇也意识到自己用声势浩大的出场方式表达兴奋,有点过头了,要说钟馗下达的任务他是完成了,孙悟空,他也是找到了,可实际上每件事都只做了一半,欠着的那一半说出来,反而很有点对不起眼前这些人。

“嗯嗯~”梦奇满心愧疚地点头道:“实情确实如此,但我真的已经尽力了。你们不用听我讲述这一趟旅行的过程,自己去起源之地看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们这些人,一同去起源之地?”钟馗听了与苏烈对视,二人都很是茫然。他们各有任务,一个离不得地府,一个离不开长城,又如何能如江湖中人那样四处晃荡,干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事?

黑母与老夫子可没他们那样多顾虑,老夫子身为稷下学院的校长,当听说王者大陆正遭受不明势力的威胁,恐怕已危在旦夕,便二话不说地挺身而出,跟随梦奇的梦境来到了王者时代,这一点,黑母不佩服他都不行。

梦奇说道:“起源之地隐藏着与神秘力量有关的重大秘密,孙悟空化形成瑞气,躲藏在那一代镇守多年,已无法聚拢成形。他给我留下暗示,说唯有找到当年收集了铭文碎片并放置入传输带的99号齿轮,还通知智慧城的人来接他的黑胖小子,才能识别高耸的碎石瓦砾山中哪些石块带有他身上的瑞气,并最终召唤他出来。”

“那么那柄攻城槌呢?它此时究竟在何处?”问这话的人是老夫子,他体量钟馗的急迫心情,帮忙发问。

梦奇答道:“在博物馆遭到强烈攻击,彻底崩塌后,攻城槌为避免被敌人发现,就自行躲去了地下深处。那座遍布机关展品的展室,其实只为攻城槌而设,其它东西不过是陪衬,以扰乱参观者视线。这样的布置确实有效,无论仓罗还是天变星,都没看出那柄陈旧的机关炮的用途,直到它消失无踪。

“猴哥曾将他身上所带的灵气与炮筒上的符文相混合,以至符文模糊成一团,若非我是具有智慧的魔种,身体也散发灵气,是见不到符文浮现的。但炮筒沉入地下,失去了猴哥的瑞气保护后,便被神秘力量察觉了,于是在距离废墟不远的沙漠里,无生命的仓罗族黑球越聚越多,摆明了就是仓罗已有所图谋。”

“呀~看来咱们真是得往起源之地去了!哪怕打不赢神秘力量,也不能对新出现的敌情坐视不理呀!”黑母焦急地说。

钟馗与苏烈尚未完整听梦奇讲述他的故事,因此对已逼到眼前的危机没有特别的感受,但见了黑母与老夫子的反应,也知此事不寻常,他们确实不应再坐守原地。

梦奇又道:“我想尽办法寻找攻城槌,生怕送来长城迟了,会对战争造成不利影响。可能是我造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神秘力量,以至不管走到哪里,都隐约有五彩的怪光追踪我,处境可谓十分凶险。然而每一次危急关头,又总有一团瑞气将神秘力量击溃,这样我才发现了猴哥的存在。我心急火燎地到处呼喊他,将长城的战争,还有攻城槌的主人已在世间现身,此刻急需用此武器击溃来犯敌人的事讲了一遍又一遍。我相信猴哥是听见了,不仅听见,还听得非常明白,于是便有一团漂亮的瑞云指引我,找到了攻城槌藏身的地方。”

“那么梦奇小兄弟,又是如何确定那位孙悟空前辈取走了攻城槌,并将其保护起来了呢?”苏烈问。

梦奇道:“瑞云引我前去,找到的并不是实际的武器,而是写在石地上的一段话:你要找的东西我已取出,但我因藏身的石头碎尽而无法聚拢成形,没法将武器送去你指定的地方。攻城槌目前很安全,你速去将它的主人,还有那个救过我的黑胖小子请来此处,等我脱困后就能帮你完成整个任务。”

苏烈早已翻烂了各类兵书,一听便觉这其中有诈,忙问道:“小兄弟,难道你就没觉得这段话可能不是来自孙悟空,而是有人故意让你传话,诱我们出现吗?”

第366章 铭文猜想

“啊?”苏烈之言如重重一记棒槌砸到梦奇脑袋上,砸醒了他。

说实话,这诱敌之计的痕迹过于明显,莫说苏烈,哪怕是老夫子与黑母也听出来了。盾山早就嘎啦啦转动着关节站起身,欲向这边走,但他必须弓着背脊以防撞垮房梁。

梦奇急得直冒冷汗,内心无法否认自己是掉进了圈套,主观上却仍想争辩。

“你……你们又没身临其境地去那里看过,怎么能否认猴哥的存在?他身上散发的瑞气,别说那么那么浓,在整座博物馆的废墟上都能感受到,就算淡得任何人都察觉不到,也逃不过我敏锐的感官!要知道我可是梦奇,能在人的梦境中来无影去无踪呢!”

“可是……”苏烈执着地想说服梦奇,让他承认自己是中计,但只说了两个字就被黑母打断。

“我信奇弟!”黑母简短地说,但声音之大,盖过了全场。

“呀~小黑哥,我就知道你最懂我了!”果然是知音,能在关键时刻挺自己,梦奇立即又变得粘腻,差点扑到黑母身上亲他一口。

“哎哎哎~别拿你的口气熏我!”黑母闪得快,这次总算让梦奇扑了个空。

聪明人都已发表看法,只有反应略迟钝的钟馗给定住似的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黑母瞅一眼老夫子,又向着苏烈道“苏将军,梦奇这事我认为应一剖为二地看。你想不到这一层,是因为你与钟大人对他都没有很深入的了解。我与老夫子不同,与他相处的时间长,他哪些事精明哪些事愚蠢,哪些方面尿性十足,我们都清楚。”

“哎呀我说黑哥呀,你想夸我就直说呗,干嘛非得拐弯抹角的用‘尿性’这词?听不懂的还以为你说我办事拖拉呢!”

得黑母夸奖,这可是千年一遇,偏偏他用的是钟馗与苏烈都听不懂的现代词,梦奇是又高兴又沮丧。

黑母不同他抠字眼,自顾着说道“奇弟确实中了神秘力量的诡计,回来做传信人,要将我们全部诱骗去起源之地。由此可见,神秘力量一定已在起源之地的沙漠中布下天罗地网,要与我们决一死战。现在我们这一方的问题不是能否识破这诡计,而是有没有胆量前往应战了!”

“对,我同意黑先生的说法,这就是一封战书,对方并不在乎咱们能否参透其中真相。”苏烈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这举动令黑母大为感动,认为除去梦奇与老夫子,他又找到了一个不欺负他,也不小瞧他的知音。

黑母一鼓作气地往下讲“至于孙悟空,梦奇的感觉也并未出错,那家伙正是以化形之气躲在废墟中守护博物馆里的重要东西,防止它们被仓罗之王或天变星趁乱取走!”

“哦?黑先生,你何以如此肯定?”钟馗竟在这时发问了。

不仅盾山在瞧着他,连钟馗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黑母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总算又成为了大众的焦点,“演讲”起来就更带劲了。

“何以如此肯定?当然是根据当初奇弟的讲述,推理出来的啦!你们好好想想,科技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是什么?”

“是那块铭文!”老夫子不失时机地回答。

然而除去他和梦奇,屋内其他三人都面面相觑。盾山懂得科技博物馆是什么,但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梦奇,这生长于王者大陆上的土生魔种口里,钟馗和苏烈是彻底摸不着头脑,只知那地方连同智慧城,一定非常重要。然而博物馆里还有镇馆之宝,宝贝还是块铭文,这谁能猜得出来?想必其中大有隐情吧?

现在梦奇成了旁观者,对一切看得清楚,悄悄拽黑母的衣角,低声说“黑哥,除去老夫子,别人全都没听过我讲的故事呢,所以你就别叫他们猜了!”

“啊?哦……这个……”黑母得意忘形,忘了这茬,有点不好意思。

钟馗虽完全不理解黑母在讲什么,铭文二字他却无法忽视。这东西他手上也有一块,是属于神明从天赐下,却原来在世上不止一块,别的地方也有!

于是他开门见山地问黑母“黑先生,还有梦奇,你们说的这块铭文,也跟随博物馆一起碎去了吗?你们可知文中内容为何?”

黑母不耐烦地扬手道“嗨,这么文绉绉的,不就是要问铭文碎片上写的些啥吗?不知道。”

“嘿~”钟馗气歪了鼻子。

梦奇生怕他二人又争执起来,忙代黑母作答“钟大人,是这样,铭文被博物馆收藏得妥妥当当的,一般人见不着。博物馆在与神秘力量的战争中倒塌后,铭文碎片莫名其妙就被尼凡奇老教授送进了我的右手手掌,这时还给我带着呢。”

“啥?你是说,你的爪子里有一块铭文?”钟馗吃惊过度,不慎对梦奇用了“爪子”二字。

梦奇不介意,点头道“正是。尽管没法读出全文,我却知由于有它的指示,方舟三号所携带基因产生的超智慧生命体们,才能在荒芜之地建起高耸的现代化智慧城。尼凡奇老教授在梦里对我说得很清楚,铭文只有见到了它的新主人后,才会重新显现出文字来。”

梦奇急于将事情解释清楚,却也忘了钟馗等人并不知道智慧城的来龙去脉。

不过这不影响解释的结果,钟馗、苏烈和盾山的兴趣已被浓浓勾起,脑子里的想法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议事厅里的气氛相比梦奇刚出现时,已大有不同,黑母仔细观察,认为最佳时机到,便清清嗓子正式宣布“我,黑母,也就是宇宙,现在宣布,寻找天书大队正式成立!从今天起,咱们八个人将齐心协力,共同为王者大陆的兴衰荣辱奋斗,用双手与双脚写下大陆历史上最为荣耀的一页,成为永远的至尊王者!”

对黑母而言,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时刻!他热泪盈眶,蒙眬的泪光为万物镶上了七色光闪烁的光边。虽然无风,世间花草树木都在轻盈地摇曳,它们是在为他鼓掌,为他喝彩!



第367章 我不是疯子!

“谢谢,谢谢大家,你们的鼓励就是我成长的动力!我黑母一定会倍加努力,既为延续辉煌的过去,也为谱写充满奇迹的将来!我知道你们爱我,你们爱宇宙,我将永不辜负你们,作为王者大陆上第一位英雄人物,永不辜负你们!”

黑母激动得手脚发抖,声音也如暴风吹袭的波浪般起伏得厉害。

他个人的感觉哪像站在小小议事厅里?明明就正身处梵蒂冈大教堂前的圣彼得堡广场,如教皇那样身披后襟长得拖出几十米的圣袍,举着发光的镶钻手杖,绕场一周后向几十万教众宣誓!

咦?诺大的广场,怎会这样安静?欢呼呢?喝彩呢?还有专为向他表示崇敬而奏响的鼓乐呢?

黑母闭着眼感受无上的荣耀,认为这才是他真正应得的,但不同寻常的安静吵得他从虚幻的梦中惊醒,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

啊?怎么眼前,就只有这么几个人?老夫子、梦奇、钟馗、苏烈,还有个两眼直放绿光的盾山……那些伺候一旁的兵卒也算上吧,但全场最多不超过……二十人!

不仅没出现人山人海的场面,这些人还个个瞪大眼、张大嘴、带一脸震惊地望着他,那表情哪象朝圣?明明就是突然撞鬼时的自然反应!

可怜的黑母,再看看自己,不知何时已从坐姿换成了站姿,但没站在地上,而是……站在老夫子腿上!!

“嘿嘿……夫子老师,真不好意思,我这个嘛……弄错地图拐错了方向……您老多多包含……”

老夫子含着胖大海喉片,正细细啜着那微涩的味道,冷不丁一个石墩似的黑影就蹿到眼前,看样子是要来争夺他屁股底下的坐床。

事发突然,老头儿想赶紧让开已然来不及,措手不及时喉咙咕嘟一咽,结果喉片卡在了那里。

“你……咝咝……下去……”

老夫子泛黄的眼珠都快爆出眼眶了,喉咙口发出咝咝的声音,朝黑母一推手,做出了“还不快滚”的手势。

不愧是宇宙之母,可真能沉得住气!

黑母内心慌做一团,黑乎乎的胖脸上却若无其事。他从坐床,也就是老夫子枯瘦的腿上跳下来,径直走向自己的椅子,又大喇喇坐下去,傻笑着宣布:“我的话说完了。”

“哦~”

静悄悄的议事厅里终于有了动静,是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惊叹声、还有踹气声。人们如僵硬的木偶给扯动拴绳,极不自然地活动起来。

然而出乎黑母意料的是,仅片刻过后,细小的响动变成巨响,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爆发大笑,那笑得叫一个前仰后合,要一直这么笑法估计不死过去一两个才怪……

“你们……你们……哼!”

见连梦奇都加入了爆笑者行列,黑母气得直想吐血。想当初没来王者大陆时,他黑母依然保存强大的宇宙能量,如果真在哪一处全宇宙智慧生命都能望见的广场上演讲,热烈气氛准保远超地球上的教皇!

可如今,真是应验了那句老话:落架的凤凰,他不如鸡呀!

足足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议事厅的笑声才逐渐平息。苏烈与钟馗皆为官,老夫子更是来自稷下学院的斯文人,何尝如此笑过?盾山见着黑母就是要给他脸色看的,自己有没有真长出张脸一点儿也不打紧,却也被他疯子似的举动逗得“喀啦啦”连转了几个圈。

苏烈笑罢,朝一名士官吩咐:“去,将营中军医传来。”

黑母一瞧不对劲,顿时急了,一把拉住那欲领命而去的士官问苏烈:“苏将军,你这是要干啥?”

苏烈反而对他好言相劝:“黑先生,有疯病不是啥丢人的事,人的压力过大,精神一时失常是可以理解的。你别担心,守卫军军中医官医术精良,准保能对你药到病除!”

“你……你们怎么能把我当成疯子看待?我真是要组队找天书!这便是我满王者大陆串联,把你们这些人一个个找出来组团的目的呀!”

黑母急得抓耳挠腮,心想筹谋如此之久的计划,不会因自己一时失态就如遭风吹熄的蜡烛,凉了吧?

还好有老夫子在,总能在危难关头拉他一把。

那片喉片,已叫茶水冲下去,老夫子拍拍给黑母踩脏的大腿坐好,慢条斯理地开口:“各位,黑母如此粗野,是老夫之过。平日里疏于对学生的管教,以至他总是不分场合地放肆,悲哉惜哉呀。”

“夫子老师,你……我……”黑母极不服气,气呼呼瞪着老夫子却说不出话。

老夫子威严地一甩袍袖道:“你闭嘴,让老夫说!”

梦奇拽拽黑母,悄声道:“黑哥,你刚才的话没人能信,要说动这几位加入我们,公关的活计还是让夫子老师完成吧,他这个……确实比你有想法。”

“嘿!”梦奇这是火上浇油,黑母举起胳膊就要揍他,吓得毛兔子直缩脖子,不过等拳头落下来,也就是轻轻一击。黑母哪舍得真对他下重手?

老夫子继续道:“老夫与梦奇跟着黑母走南闯北,还在不同的时空中穿梭,其实为的就是找出失踪的天书,赶走侵犯我大好河山的不明势力,还王者大陆一片清净的蓝天。然而这项工作不仅繁复,还危险重重,不找齐人手组成团队,大家共同战斗,便难以完成。所以嘛……”

“所以你们就在没同我等商榷的情况下,将我几个算在了团队中!”钟馗冷声道。

“是又如何?”黑母实在忍不住,又跑来插嘴,若不是梦奇及时用毛爪子捂紧他的嘴,他接下来要说的就是“找你是看得起你!”

老夫子全当黑母是透明人,只紧张地问钟馗:“钟大人,如此关乎王者大陆生死存亡的大事,莫非你不愿加入?”

钟馗正襟危坐,就是不答。

苏烈察言观色,已猜出钟馗心中的答案,微微一笑对老夫子道:“夫子先生,钟大人心系天下,日日日理万机,但凡涉及关乎社稷安危的大事,又怎可能不理?只是黑先生这种邀请方式太过武断,预先连个招呼也不打,又如何叫人服气?”

第368章 开导

苏烈是武将,说话比较直接,但每一句话都能说在点子上,令人不得不服。

老夫子恶狠狠瞪黑母一眼,眼神意思是:“叫你再得意忘形试试!”

黑母知是自己错了,脖子肩膀一个劲往里缩,加上个头太矮,怎么瞧都象一团煤球。

老夫子转向苏烈与钟馗,重又变得和颜悦色,笑道:“苏将军说得极是。老夫知这学生的脾性,所以总得忍他,但又怎能要求别人也这般忍耐?黑母犯错,二位大人要打要罚随意,老夫是干涉不了了。”

好一个稷下学院校长,公关能力真够强的,梦奇还真没白夸他!他这话看似菲薄自己的学生,其实是暗中为他撑腰,声势之大如同咆哮,那意思就是,他那天性改不了,老夫能忍你们凭啥不能忍?他的错再大也是为王者大陆好,有本事你们就拿鞭子抽他一顿,然后当此事从没发生!

那二人为官虽清正廉洁,对这种弦外音又岂能听不懂?钟馗豹目中射出阴厉之气,苏烈则脸上挂不住,微微地摇头叹气。

钟馗不答老夫子,而是问盾山:“盾山兄弟,此事你怎么看?”

盾山有点懵,也是啊,人家一直默不作声的,不招谁也不惹谁,怎么球就甩他怀里了?

“这个……钟大人,若真加入寻找天书大队,队长莫非是那个混账?”盾山闷声闷气地反问。

钟馗抚须点头,意思再明确不过。

“你说谁混账?”黑母又掏出一粒喉片,朝盾山扔过去,敲在他坚硬的机甲壳上,发出“铛”一声响。

“钟大人你瞧,混账永无变得清白的一日!”盾山立即就抓到了证据。

钟馗鄙夷地望望黑母,对盾山道:“依本官看,此行若真能对抗神秘力量,将那些侵略者从咱们的地盘上赶出去,就不是选择问题,而是必须要去。”

“哦~”盾山的回答声本应响亮,却只是随随便便哦了一声。但这并非是表示他不想去,而是他早已想好答案,内容与钟馗的想法一模一样。

“好吧,只要钟大人与苏烈大哥同意前往,我盾山就愿意跟随。不过你们帮我告诉那个混账,尽量离我远点,否则别怪我的地劫震不长眼,把他给震碎了!”

“黑先生,你可听见了盾山的话?还需要本官转述吗?”钟馗冷冷地问黑母。

“哼~”黑母发出不屑的嘲笑声,对梦奇道:“奇弟,你告诉那个铁疙瘩,他请我和他并排走,我也不乐意呢!”

梦奇憨态可掬,对盾山嘿嘿笑道:“铁疙瘩,我黑哥说……”

“行了,我听见了。”盾山不耐烦地止住梦奇。

梦奇竟还向黑母补充:“黑哥,铁疙瘩说他……”

“行了,我听见了。”黑母也不耐烦地止住梦奇。

“啊?”梦奇委屈得百口莫辩。

苏烈向黑母拱一拱手,总算打破了这无聊的传话过程,“黑先生,既然钟大人与盾山弟弟皆同意与你为伍,共同抗敌,苏烈自然也义不容辞,必要随队出一份力。不过照你所说,寻找天书大队共需八人,这堂上一共才坐六人。还有两人,你确信能找齐吗?”

黑母脏兮兮的黑手一抹鼻子道:“确信是确信,但还是得请钟大人助一臂之力。”

钟馗一愣,“哦?此话怎讲?”

黑母道:“我奇弟不会说谎,他说孙悟空在,那猴子就一定在。并且再明显不过,猴子所等之人是我,若干年前我能救他一命,若干年后救他的人也只能是我。所以这个队员,我招定了。至于另一位嘛,不是钟大人你派出去的吗?那么向他说明情况,并带他入队,就得看大人你的本事咯!”

“嗯,这样听来,你似乎言之有理呀。”钟馗抚着胡须点头。还用问吗?黑母所指外派的那位正是鲁班七号,钟馗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是他的主子,要他组队一起找天书,他当然不会推脱。

“喂,盾山弟弟,你这是要去哪儿?”钟馗还在与黑母讨论,却不料苏烈高喊一声。

他话音刚落,众人就觉得眼前绿光一闪,塔一般的身影就朝大门口旋去。

“盾山,还没到出发时间,你再回来坐一坐!”钟馗威严地命令,那道绿光这才停下来,但不愿回头。

“盾山,鲁班七号是你一直牵挂的弟弟,他死后你日日都盼望着能与他重逢,这能见着面了是好事,你又躲个什么?”钟馗明知故问。

盾山使劲摇头道:“我若还是多年前那个能保护他的大哥哥,自然不会回避。可如今我已沦落到这个地步……连外形都……”

苏烈离开椅子,一步步踱到盾山身边,将大手按上他的臂膀道:“兄弟,你若为外表自卑,那么我呢?你瞧瞧我这一脸疤痕,这次战事结束,又增加了两道呢。还有这些……”

说罢他一扯衣衫,露出了结实的,散发古铜色光泽的胸膛。

“哇~”

在场之人一齐惊呼,这次与见黑母发疯不同,人们发出的是赞赏与惊羡的叹息。

六块腹肌排列得整整齐齐,每一块恐怕都有岩石的硬度,但横七竖八的伤痕却暗淡了皮肤的美感,象些讨厌的黑色多脚虫趴在他身上。

“对我而言,这样的伤痕每添加一条,我心中就会多出一分自豪,这既是因为我受伤,他人就平安,也是因为历经百战千战,我苏烈也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盾山,你还活着,并且将活很久,那么你又是如何规划你的人生的呢?为了背上的黑锅,永远逃避下去?”

“我……”盾山转过头,怔怔地看着苏烈,自卑的心越来越矛盾。

“盾山,刚才你是怎么答应本官的?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不会连这个大厅都还没走出去,就反悔了吧?”钟馗也不紧不慢地问。

“好吧,那我不走了。但你们各位不要忘记曾经承诺过我的事,等鲁班七号来了,任何人都不许向他提起往事!我只希望他能彻底忘记我是谁,此生再也想不起来。”

第369章 小七回来了

“好啦好啦,诸事解决,各位都再没任何后顾之忧了吧?那么咱们是不是该考虑出发啦?”

盾山回答钟馗的话,就相当于做出让步,同意留下了。黑母生怕再节外生枝,急吼吼就舔着脸催促几人,心想只要走出长安城,踏上前往起源之地的路途,大概就不会再出变故了。

钟馗端在手里的茶杯却不放下,摇头道“此事容后再议,咱们还走不得。”

“啊?”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扫向钟馗,就不知他还有啥事比救孙悟空,夺取攻城槌更重要,到现在也还放不下。

黑母失望极了,鼓起来的圆脸瘪下去,看钟馗的小豆眼里简直要喷火。

苏烈与老夫子也很吃惊,但那二人相互望望,瞬间就想明白了钟馗在等什么。

老夫子招呼黑母“我说学生啊,人家梦奇已经带话回来了,神秘力量就守在起源之地等咱们,又不会预先跑掉,你再等个一时三刻的,又能怎样?”

梦奇也为老夫子帮腔“是啊黑哥,我与起源之地的联系,你是知道的。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想再回伤心故地,特别是走进沙漠地区……”

梦奇的话最能打动黑母,他一摆手,带一身煞气地吼道“行啦行啦,都别说啦,咱们就再等两天行动吧!不过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如果金胜堂那事一时半会完不了,咱们就得转头回来再收拾他们。”

钟馗大嘴一撇道“寻天书大队里,你是队长,在长安城里,还是本官说了算。这话我也得说在前头。”

“嘿~”黑母又和钟馗呕了气,险些一蹦蹦到他的腿上……

也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奇怪的嘻嘻笑声,并有一个清脆幼稚的声音说“来呀~来抓我呀~你们抓不到我的~”

“这是……”怪声一响,议事厅里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但各人的表情有喜有悲,还有茫茫然的,看来迎接态度各不相同。

在场人里唯有苏烈从没见过鲁班七号,不知那小木偶人有多精灵古怪,但看钟馗时,上司对他打了个眼色,目光中还满含惊喜,他便意识到来者何人了,忙打算起身出去相迎。

可惜来客不给他迎接的机会,话音一落就如一道黄光打日光强盛的外面冲进来,一直冲上了房梁。

“真的是鲁班七号耶!给猛哥还有毛鱼儿等人抢走的木偶小人!”梦奇给那黄光刺激得眨一眨眼,再睁开时便乐得手舞足蹈,像是见到了亲人。

“好生眼熟啊!”苏烈不认识他也心头一震,想起来盾山为薛谨雕刻的木人。

素来不苟言笑,牵动嘴角更像要杀人的钟馗,紫盘大脸难得地露出慈爱之色,如同父亲见到了孩子。

“鲁班七号,你就不能换个出场方式嘛?你又不是飞鸟,为何总爱蹿到房梁上去?”钟馗笑眯眯问,不仅表情如此,语调里也无任何责备之意。

一旁黑母见了,深深地感到羡慕妒忌恨……

听见钟大人召唤,鲁班七号便干净利索地从高高的木梁上又窜下来,站到了梦奇身边。他张嘴就问“有人需要技术支持吗?”

“哈哈哈~”梦奇用一只长满白毛的手臂圈住鲁班七号的脖子,乐得笑了起来。敏感的木偶人竟不躲闪,脑袋还朝梦奇偏了一偏。

黑母正好侧头望见,再次深深地感到羡慕嫉妒恨……

不过等黑母看见盾山,羡慕嫉妒恨的心情立马就烟消云散,此时所感受到的,竟是满心同情。

盾山缩去了更远的角落,庞大的身躯团在一起如同个铁架子,黑母现在可以想象,他在人家酒楼厨房里躲那么多年,是怎样可怜的形象了。

“瞿兆航,黑母我确实对不起你,今后只能偷偷的照顾你了。你的确应该恨我,那你就接着恨我吧。”黑母悄悄对盾山说,但他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鲁班七号脑袋上顶着两团好看的小髻子,戴着金色的抹额,身穿金黄色短衣,腰里扎着皮带,看起来是那样的活波与干练,任人见了都得喜欢上他。

大概是为了卧底方便,他左手的鲨嘴炮和右手的河豚手雷全收起来了,两只木头手空空如也,只顽皮地甩来甩去,还不时在梦奇的毛脑袋上挠挠,两个小伙伴玩得倒是挺开心。

众人皆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金胜堂的情况,钟馗便催促鲁班七号快点将卧底所见讲来。

几十年过去,鲁班七号果真长大了,不单不似刚来到世上时那般任性,那般爱胡闹,还懂得周全礼数了。

他向钟大人见礼,又一一拜见苏将军与在座的各位客人,其中自然有盾山。只是他问候盾山时生疏的表情,与客套的语调,无不令见者伤感。既然众人皆答应了帮盾山保守秘密,就没人敢多嘴拆穿他二人之间的关系。

还有一个小小插曲,就是鲁班七号拜见黑母时说了一句“你长得又黑又丑,我不爱和你玩。”

这一句,彻底暴露了他隐藏在骨子里的孩童天性,也险些气炸了黑母。

该说正事了,鲁班七号便讲述了自己被猛哥“掳”回金胜堂后,所见所闻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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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哈哈哈~”

回总舵这一路上,毛鱼儿与毛虾儿不停逗弄耷拉着脑袋与胳膊的小木偶人,嘻嘻哈哈乐不可支。

猛哥生怕木偶人叫别人拿着弄坏了,竟然破天荒不辞辛劳地亲自扛着,好像就只有他能轻手轻脚,不弄坏任何东西。

两个徒弟乐得清闲,跟在后面还能看见木偶人的脸,又何乐而不为?师徒三人就这样呼呼喝喝,打打闹闹地回到了总舵。

金胜堂总舵位于东市后的升平坊,是一片占地足有一顷的围合式庭院。

别看外面街道上商业气氛浓重,庭院内部的设计却山水楼台兼顾,不仅各处房屋规划合理,格调高雅,就连花园草圃的搭配也相当得到。这一切看起来都不似只知道舞刀弄枪,带着恶狗般的家丁奴仆欺行霸市的恶霸应有的修养。

也难怪,金胜堂的前身虽为魂都会,重建魂都会,将其更名为金胜堂的却是肚子里装了不少墨水的阿宝。撇开恶劣的品行不说,这文化底蕴他还是有的。



第370章 争功请赏

金胜堂的总舵,连走进去的门楼都是重檐翘角楼,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不仅财大气粗,在隔得不远的皇城中还颇有势力,否则哪怕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样盖楼。但等楼盖好,竖在那里了,洪家就能不怒自威,寻常人,只要是没一点斤两的,哪怕只见个门楼子也不敢来惹他。

猛哥今日自觉立下大功一件,扛着鲁班七号大摇大摆往总舵金红色的大门里走。

当初阿宝想往那大门上装金色门钉,却也只是一想,最终是打消了这念头。招摇也有尺度,太招摇可能就不是镇住他人,而是惹来杀身之祸了。

如今阿宝已过世,尽管他和小红也育有子女,活着时却拗不过小红而让洪尚武的儿子洪威做了大当家的。这事总让他心里硌应得慌,但好在洪威在八面玲珑的小红调教下,生成了懂得左右逢源,讨关键人物欢心的好性格,等成年后干成几件大师,又孝敬得他爹眉开眼笑,这金胜堂堂主的位置,自然而然就坐稳了。

多年前洪尚武是怎么死的,洪威清楚,那时虽然他还是孩子却也已记事,哪怕当时不懂,后来的年月里也自有爱嚼舌根的人向他解释。

洪威却不光不恨阿宝,还把他捧得象神一样。

洪尚武妻妾成群,从来就没象亲爹那样好好对待过他母子二人,他连那人的模样也记不清楚,又何来悼念之情?

再者,洪尚武要不死,他洪威今日能执掌新帮会的大权吗?魂都会只要不倒,都不可能轮到他这挤破头也挤不近祖宗灵位前跪拜的庶子来管吧?

这一家人凑合在一起,简直就是天意,同时也堪称完美!

猛哥回来时天色已暗,总舵那些人晚饭都该吃过了。洪威规定豢养的徒子徒孙们必须上晚课,街上宵禁,洪府里可得灯火辉煌,不到子夜不准安歇!

所以习武场方向传来响彻云天的武器碰撞声,以及狮吼般的咆哮声,听起来可真是颇有气势。

“呦,看来舵主今晚要动大的,检阅所有徒弟目前的功夫进展了呢!”毛鱼儿本来乐颠颠的,听这声势就察觉情况不对,不想再随猛哥往习武场走了。

毛虾儿更精,先于毛鱼儿想到却不说话,琢磨着见到左拐的连廊定然就不会往右去。

猛哥白天是奉命上街,回来时间不定,只要不露面,就能躲过这次武功大考。要换做平时,他闻声早就脚底抹油溜了,今天却一反常态,舍不得放弃赶紧去见舵主的机会。

有毛鱼儿和毛虾儿这俩机灵鬼跟着,木偶人干巴巴搁一晚不安全!谁知这俩小子会不会趁自己睡着了,来一招暗渡陈仓,把功劳据为己有呢?谁说师徒如父子?就算是父子之间,该防的也还得防着点吧?

眼珠一转,猛哥乐得笑了,体贴地对两名徒弟道“哎呀,可不是,你们的师祖要求真是太严了,前几日才考过今日就又来!也罢,师父心疼你们万一出现疏忽会招来顿打,师父这颜面上也过不去,不如你二位先回吧,师父自个儿去交差。”

“啊?”徒弟们听得干瞪眼,后悔刚才不该表示出对功夫大考的厌恶。

毛鱼儿脑子转得真是快极了,挤吧着小眼拒绝道“这怎么行?徒儿怎能把师父推到刀口上挨霉受气,却独自躲着安度良宵?不,我不走,一定要紧跟师父。师弟若累了便回房歇息,你年纪小,得蓄着精力长身体呢!”

毛虾儿脑子再不灵,也懂得为自己着想呀,要啥事都任由师兄摆布,现在真老老实实回房睡觉了,岂不真成了傻子?

毛鱼儿话音一落,毛虾儿就挤满一脸假笑道“师哥哪里话?你我二人与师父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的,连风吹雨打都不散,这时我又怎能看着你们俩去冒险?总之你们去哪我就去哪,绝对忠心耿耿!”

“嘿,这俩混小子是叫胶粘我脚后跟上了怎么着?看来是赶不走了!”

猛哥心里叫一个气,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勉强笑道“这样啊,既然你两个都孝敬到这份上了,师父也没啥好说的,就一起去拜见舵主吧,大不了为舵主耍一套两套的花把式基础功夫。你们平日所学,也不能老揣着呀。”

好一个猛哥,就这样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然后照旧带着队伍开向习武场。

洪威五十几岁,圆胖的脸上皱纹不少,但头发竟还大多是黑的,也不知是吃了多好的东西保养成这样。

他喜欢穿黑色马裤,再套上翘头鹿皮靴,光着膀子在人前走动,这样就能突出他名字里的那个“威”字。

此时夜风起,空气稍有寒凉,他便披上件青色短褂,捧着壶普洱茶坐在武场边,懒洋洋看着手下那一大帮小的们舞刀弄枪。

正舒舒服服享受这饭后时光,不防伺候在身边的参谋俯身耳语“舵主,猛哥他们回来了。”

“嗯?这仨王八蛋平日里不是尽想着方儿地偷懒吗?今天知道我要大考,怎么不躲反往枪口上撞啊?”洪威也觉得奇怪,便将茶壶叫参谋托着,从竹躺椅上欠起身子。

摇摇晃晃往这边来的,果然是猛哥和他那两个不争气的徒弟。

洪威看着心烦,本打算叫人遣他们回去,有事明日来报,却一眼瞧见了猛哥肩上金黄色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吗?但细看又不象,手脚都细细的,从形态到颜色看都不似普通活人。

咦,那该不会是一个机甲吧?这年头机关术盛行,机甲人在各处武馆或帮会间可流行了,谁能弄到一个镇馆,那就意味着做龙头老大已指日可待了!

等猛哥三人走到面前,再将那东西往地上一扔,洪威低头瞅瞅就失望了,骂道“阿猛啊,你这出去东市西市地混一天,就给老子弄回这么个破木头玩意?”

本来一心要邀功请赏,可还没开口就惹得舵主不悦,猛哥很受惊吓,急忙跪倒拜见舵主,然后对他说“洪爷,这可是个稀罕物件,你要知道了他的能耐,就不会这么嫌弃啦!”



第371章 金胜堂崛起

洪威打小就挺有自己的主意,轻易不会被他人说动。机甲人是由铁打造,那硬邦邦的多威风?可是木头人~切,那算什么东西?就算摆得出手只怕也会惹人笑柄,说他金胜堂看上去挺有气势,其实是徒有其表,到处搭着花架子,连个机甲人都请不到!

洪威脑补那些看着金胜堂眼红的竞争对手的嘲弄声音,火气不仅一点儿没下去,还又窜高了不少。

舵主一张脸死人似的僵着,暂无缓和的迹象,猛哥不知该怎么办,心想这下可好,马屁拍在马蹄子上,估计今晚得倒霉!

三个人里,向来毛鱼儿最古灵精怪,脑子愚笨,成天却尽想着邀功争宠的猛哥唯有求助于他,暗地里戳了戳他的胳膊。

毛鱼儿一旁看着可幸灾乐祸了,心想你不是还打算独自揽功,意图独吞舵主的赏赐吗?当初怎么就没预想,舵主会不喜欢咱们扛回来的这东西呢?现在才记起来求我,如果把我赶回房了,咱现在隔着两道院子,看你能求谁!

猛哥悄没声戳徒弟,却半天没反应。动作再大就得给发现了,洪威疑心重,到时只怕更得怀疑他这一天下来干过的事,那时事儿可就闹大了!

再说鲁班七号。

他何止不是靠扯着几根线才能活动的傀儡,还比天上飞的精灵更灵动。自打弄清来抢夺他的地头蛇是金胜堂的人就开始装死,那装得叫一个象,哪怕衙门里专门探案的官人来了也察觉不出其中异状。

猛哥三人从朱雀大街东头回到升平坊,又走进总舵大门,路上花的时间不短,反正不用闭眼,鲁班七号就一路细细观察,要弄明白金胜堂的势力在长安城究竟扎了多深的根。

几十年前,洪尚武莫名其妙叫人在春韵楼地洞里大卸八块,据说那还是个背上背黑锅的机甲怪人。长安是天子脚下,若非不得已,官府早就把这家伙拿办了。

洪尚武死意味洪家大旗倒,这时候不趁机剿除了这恶势力又待何时?

金銮殿上的帝君一道旨意下达,官员们哪敢违抗?上下齐动手就抄没了魂都会所有的财产,据说那时往国库运送的金银珠宝,足足装了几十车。当然此帮派的没落确也为商业流通带来一定影响,这影响持续了足足有三四个年头,待长安城新的本地商会成立,才算重归于风平浪静。

从阴司出发前,钟馗已向鲁班七号完整讲述了金胜堂的背景,以及当初洪威的老子洪尚武,是如何叱诧风云,成为一代枭雄的。洪威与洪尚武相比,除去身上功夫不行,狠辣劲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魂都会虽然早就没了,影响力却如幽灵般环绕长安城,时至今日也难以完全散尽。阿宝一介书生,只顾在官场上厮混,钱财虽没少赚,要他接洪尚武衣钵建什么武馆商会,他可没那个本事。并且若与魂都会以前的旧部联络,让那些人察觉洪尚武被分尸其实与他有关,他不落得个满门被灭的下场才怪呢。魂都会里大把亡命之徒,就算是侩子手把刀架他们脖子上了,脑袋掉下来时嘴也还是咧着笑的。

洪威长到十几岁后有心要重振家业,却是独木难支。每当提及要建帮会,养父阿宝就一句话甩回来:“现在咱家这饭碗太小,装的米填不饱你的肚皮呀?”

然而洪威却很清楚,魂都会创建时所有的资料及印章,全给阿宝揣在手里。想当年官兵闯入洪府抓人之前,小红就已偷偷将那些东西拿到手,并和阿宝私藏在了长安城外的老树下。

等风头过去,两人才重新将宝藏挖出来,否则阿宝一个八品官员,上朝都没他的地儿站,再贪污受贿又怎贪得来深宅大院,还有成群的奴仆?

洪威知道,魂都会一直都在,只是给养父阿宝压制着,只要养父点头,帮会就能再度崛起,真要做的事,就只是往大宅门头挂一块牌匾,替换掉简单的“洪府”二字。

洪威大本事没有,投机钻营可精得很,这点深得洪尚武遗传,那位要能知道,得在坟墓里笑出来。等十八岁的生辰刚过,洪威也不知用了啥法子,竟硬是叫阿宝点了头,将和小红藏的魂都会的所有帐册印章之类全拿出来给了他。

有了魂都会旧部名册,还有象征权威的大红章子,洪威还可能孤军奋战吗?厚厚一叠书信发出去后,没几日洪府里就挤满了前来投靠的门客。这些人说是来拜访才高八斗的阿宝,实际目的就是为了帮会的再建。

多年过去,老国君已经薨毙,新国君登基,还有几人记得魂都会的事?将帮会改名叫金胜堂,再打通以往的经营渠道,安息了十几年的恶霸势力,就这样死灰复燃了。

鲁班七号大眼睛睁着,哪怕天快黑了,不少店铺都打了烊,还是能不时见到金胜堂的人在各地进进出出。寻常百姓见他们的眼神是又怕又敬,但等那些人走后所流露的厌恶,就足以说明这些家伙有多凶恶,民众对他们又有多厌弃。

鲁班七号装死挺像,脑子里却一刻也没安宁过。他不停思索等进了金胜堂总舵,该如何展开调查,查出他们确实受神秘力量控制,是在那不知何方神圣的指挥下行动,才能有本事将产业扩展得比魂都会那时还要兴盛。

猛哥师徒几人见过木偶人动弹,后来不知怎的就倒地不语了。在街上场面太混乱,又急于赶紧将木偶人抢到手,猛哥忘了问那个长得黑乎乎的矮胖子,怎样才能让这人偶再活动。并且说实话猛哥也不敢,他生怕人偶不仅动脑袋动胳膊,还会动腿,两腿一撑地就跑了,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事鲁班七号也有点怨黑母顾虑不周全,随便想个乱七八糟的口诀教给猛哥,他不就有机会名正言顺地复活吗?现在这不尴不尬地躺青砖地板上,又算哪回事?

第372章 临场作弊

鲁班七号此次受钟馗委派出世执行任务,任务之一—查询那只神奇又无比重要的灵魂楔子的下落已大功告成。看起来满世界找那么小个东西难如大海捞针,对鲁班七号而言却没难得那么夸张。

自从给钟馗救活,他得到了构建绿光虚境的本事,要想找到侦查目标,在虚境中搜找确切方位即可,这恐怕就是做半神的好处!

可是大事容易解决,小事反而麻烦。混入洪府,哪怕寻常百姓也不难办到,他们随便扮作卖菜的农夫,或者扛粗重东西的挑夫,都能轻易从那大宅子的后巷柴门钻进去,然而木偶人却不行。又有谁见到过一个木头做的小人,蹦蹦跳跳去人家家送柴米油盐的?

总算有了黑母等人帮忙配合演戏,骗过愚笨又求功心切的猛哥,把他带了进来,但进来后得到处活动啊!否则怎么找出有用线索向大人复命?

猛哥跪在洪威脚下,瑟瑟发抖。天全黑下来了,习武场四周火把高照,照得他那张难看的脸青里透黑。

洪威身子前倾,撑着膝盖对他说:“阿猛啊,喜欢成天出去遛达是吧?遛达回来就给我看这么点收获,还真把你几个出息的呢!也罢,金胜堂不是牢笼子,没有堂中人不许外出的规矩,这点我不罚你,就只看看你那千指玉弹功练得如何了吧。洪爷我的要求是能百步穿杨,只要你做到了,今晚你便能领赏,否则,皮鞭伺候!”

“啊?千指玉弹功……”猛哥听得腿肚子直抽筋。这功夫半月前洪威交代下来,命令堂会里的人个个都必须练得烂熟,他却没怎么上心,连开练都还没有,又哪拿得出真功夫交差呀?

嘿呀,这次可真是偷吃不成还叫炮轰了嘴,摆明要狗带了……

习武场上的弟子们个个手脚麻利,洪威一声令下,弹珠靶子立即就稳当当架设起来,以三尺一步为限,距离猛哥正好百步远。

猛哥愁眉苦脸地从地上爬起来,跟纤夫拉纤似地走到武器储存处,从地上箱子里拿出一把装着弹珠的活弩。

毛鱼儿眼珠子一直转得很快,说明他心思正动得厉害。师父薄情寡义,他不想帮,但也知道万一猛哥出岔子,自己肯定要受到牵连。万一一个不留神给赶出金胜堂,今后可还能去哪儿混生活?

这么一想,就觉今日之事严重了。瞧师父那不情不愿的模样,再加上平日三人只顾吃喝玩乐,没花过多少时间练功,今夜大考若能通过,那就成天上神仙暗中相助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

左瞧瞧右看看,毛鱼儿嘟紧的小嘴巴逐渐裂开,惊恐神色里有了笑意,说明他已想出了好主意。

“师父啊,今夜风大,恐吹歪弹靶架子,徒儿去帮您扶正着,这样您就不会失手!您功夫高超,这小意思又算啥?别紧张,瞧着徒儿脑袋在哪儿就往哪儿发射!”

毛鱼儿跟兔子似的从地上蹦起来,不等洪威发话,飞奔着就跑到了靶架子旁。那架子是木头做的,是不太重,今夜又确实有风,要说风会吹动架子影响准头,倒没人提异议。

架子足有一人高,毛鱼儿个矮,举起双臂才正好够到顶头,这更方便他了,趁黑悄悄在口袋里摸摸,摸出一块吸铁石。

收弹珠的靶面是用稻草做的,为计算准确率,不同的靶圈给颜料涂成不同的颜色,正中心那一圈准确率最高,给刷成黑色,正好与吸铁石颜色相当。

毛鱼儿将吸铁石从靶子后面的中心插进去,夜黑风高做得是神不知鬼不觉,插好后俩手就把住架子边,一副不惧怕被误伤的豪杰气概。

毛鱼儿表现勇敢,洪威看得直点头,心想金胜堂缺的就是这种不怕死的人,要把这小子培养起来,将来说不定能在堂会里当个顶梁柱。

整个场子上,唯有毛虾儿知道毛鱼儿在做怎样的手脚,因为那块吸铁石,是他打赌赌输了输给毛鱼儿的。

师父遭殃,师哥却因祸得福的冒了尖儿,用的还是自己的东西,毛虾儿心里怎能服这口气?他迫不及待就跟着跳起来往靶子架那边跑,边跑边嚷:“这风是越刮越大了,连个孩子都能刮走!师父手劲大师哥你力气不够,弟弟来帮你一起顶着!”

洪威瞅瞅没云的黑天,心里可纳了闷,晚上天气是不太好,有点像要下雨,可风没大到能刮走孩子呀?就算真刮了,恐怕问题也不是风太大,而是孩子太小吧?

嗨,管他那么多呢!看不出阿猛人不怎么样,倒是带出了俩争气的徒弟。既然他们都不怕那钢珠弹,就在靶子后站着吧。

洪威是这么不疼不痒地考虑,猛哥却高兴坏了。毛鱼儿总算出手了,他还以为这徒弟正打算看自己怎么死呢!只要毛鱼儿愿意帮,铁定就能帮到位。管他用的啥法子,自己举着弩朝前发射就行了,钢珠弹打哪儿没所谓,只要舵主亲眼见到按下弹弩的人是他阿猛!

走向武器储存处时,猛哥自觉像具行尸,回来时就活了,又如以往那般嚣张了。

“舵主,您老可瞧好,阿猛将连发十弩,保证弹无虚发,粒粒都能插在靶心上!”

猛哥夸下海口,对准靶架子就按下了发射开关。

“嗖~嗖嗖~嗖嗖嗖~”

钢珠弹破空而发时发出的清越之音不绝于耳,响过之后便引来围着习武场观看的学徒们的叫好声和鼓掌声。

猛哥果然一颗钢珠弹都没浪费,一弩三发,十弩三十发,全部准确无误的插在了靶心黑色那一圈道上。

洪威见过从不会失手的神射手,却尚未见过神到这一地步的:他不仅能射到把心,有几粒钢珠还互相叠了起来,不停借惯性摇晃,就是不掉下来……

“哎呀,阿猛,看不出你还有这能耐啊!”洪威满意点头,竟也跟着众人拍了几下巴掌。

猛哥一脸春风,得意洋洋,那气势简直就像是已当上了金胜堂副舵主,从此能与洪威称兄道弟了,却冷不丁听靶子架后传来争执声,毛虾儿在嚷:“明明是我的吸铁石,你还给我!”

第373章 命悬一线

“什么?吸铁石?”

这三个字就如消音器,将场上正热闹的喝彩声全消了去,一起消失的,还有人们脸上的笑容。

毛鱼儿和毛虾儿俩人在靶子架后扯皮,他们以为习武场喧哗嘈杂,没人能听见两个小孩在说什么,就讨论起了那块神奇的吸铁石。

吸铁石立下大功,师父将来肯定得感激吸铁石的主人,毛虾儿越想越不服气,怨自己那次拿啥和师哥赌不好?偏要拿出这宝贝来。虽然话说回来,那时看着这又硬又重的玩意儿,只当它是个累赘,就从没料到还能起这么大作用!

一个不给,一个非要,俩熊孩子越争越怒火上头,不知不觉的声音也放大了,于是毛虾儿才爆发出来。偏生他童音清亮,能盖过大人们的声音,怎么可能不漏馅?

旁边围观者里妒嫉猛哥的大有人在,知道今晚过后,他就能在金胜堂飞黄腾达了。谁料听毛虾儿鬼叫,顿时明白猛哥取胜是暗中做下手脚,便几步冲到靶子架前,一掌推到了它。

轰~

叮叮当当~

咣当~

一人高的架子倒下来,发出三种不同的声响。搭架子的木条散了,插在稻草靶子上的三十粒钢珠散乱一地。但从靶子里摔出去的,还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那东西看样子挺重,是中间挖空的半弧形,与坚硬的青石地砖相接触,硬是给摔成了两半。

“我的吸铁石!”

俩熊孩子竟同时发出惊叫,情急下忘了露馅的事,直扑向掉地上的吸铁石,一人一块地捧在手里直朝上面吹气,这下他俩倒是如意了……

“我说……你们这俩小兔崽子……”

猛哥又惊又怒,七窍生烟,恨不得拔出刀来,亲手结果了两个在关键时刻拆台的小混蛋。

“阿猛啊,这事你怎么解释啊?”不等猛哥出手,洪威的问话就不阴不阳地传来,惊起猛哥一身鸡皮疙瘩。今夜不止有风,风实在是太冷了……

“哎呀舵主,我不知道呀,这……这我真是一点也没料到,俩小兔崽子居然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猛哥扔开手里的弩,“扑通”一下跪了下去,浑身抖如筛糠。

毛鱼儿和毛虾儿各拿吸铁石高兴片刻,听见师父的话就知是闯下了弥天大祸,哪还有心思化解矛盾,握手言和?忙不迭也跪到师父身边,老实得一动不动了。

“阿猛,咱金胜堂可是有堂规的,不然这么大场面,洪爷我靠什么撑下去?你倒是背一背,堂规的第三十二条,凡有欺骗舵主的行为,无论造成后果严重与否,都该受啥惩罚来着?”

旁边一人不失时机地凑过嘴提醒:“舵主,欺骗行为为大罪,最轻的杖责一百,最重的杖毙,中间不轻不重的得挖掉舌头断去双手,赶出金胜堂。”

“啊?舵……舵主,阿猛不是有心的呀!阿猛对舵主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呀!”

猛哥吓得两眼快只剩眼白了,完全是吊着口气在求饶。那俩小的眼泪也吧嗒嗒往下掉,就不知洪威会怎么对付小孩儿。

这时洪威心烦的很,一心要等猛哥自己答,却给好事之人从中打岔,一张脸就更黑成了锅底。他一掌推开那人道:“去去去,要你多什么嘴?再不经允许开口,小心我先挖了你的舌头!”

“是是是,舵主恕罪,属下再也不敢了!”

又一起拍马屁拍上马蹄的典型案例,洪威这舵主做得是赏罚分明呢!

然而教训那人,也不代表能轻饶猛哥。他这瞒天过海的招数给帮他的徒弟拆穿,三个人只怕都活不过今晚了!

洪氏一族,天生骨子里就藏有嗜杀的暴戾之气,想到要开杀戒了,洪威心头是莫名的兴奋,犹如刚喝过十斤老酒。

他怒得发黑的脸上怒容竟散开,换上了阴险的笑。

“我说阿猛,在金胜堂总舵这帮兄弟里,你算是跟得我时间久的吧?你洪爷我是个啥脾气,眼里又能不能容下沙子,你比站在这儿围成圈的人还要清楚。死到临头,又何必花力气求饶呢?不如和你那两个宝贝徒弟再聚聚,说说阳间里最后的体己话吧。等变了鬼后有没有机会再聚到一起,鬼才知道。哈哈哈~”

“哎呀~妈呀~”

猛哥冷汗如雨,打湿衣衫后贴在身上,他冷得牙齿都打颤了,又哪还说得出话来?

毛虾儿年纪小,胆子也最小,听舵主说要杀他们,早吓得昏死过去,看得比命还重的吸铁石也滚去了一边。

毛鱼儿的胆识还真不是盖的。他心中慌乱,言行举止给人的感觉却是临危不乱。

他瞅瞅躺在洪威脚边的鲁班七号,心想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就是那小木偶人了,于是努力跪直了,脸朝着洪威道:“舵主容禀,徒孙若能带着师父与师弟将功补过,您可否大人大量,饶我们不死?”

“什么?将功补过?小子,这坏主意恐怕全是你一个人出的吧?你师父只是打算借你过桥,却不料阴沟里翻船,栽在了你的手上。说实话你最该死,现在竟还大言不惭地说可以立功?”

洪威对毛鱼儿的表现深感好笑。

毛鱼儿额角的汗也滴滴答答的,如果洪威不答应,就意味很快他将身首异处,才在世上活了这么点年头,他可没做好准备慷慨赴死!

“师祖,徒孙确实罪该万死,落在您老手上也实在没啥好抱怨的。但您杀我三人,不过是一时之快,若能得到稀罕物件,可就要新鲜许久呢。反正我们也快死了,您晚一点动手,想来无妨吧?”

“嚯~好小子,年纪小小就伶牙俐齿的,若能长大,可不得了呢!”

洪威来了兴致,细想一想,毛鱼儿的话有道理,反正他们会死在今晚,再多活一刻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不如就看那小家伙还能耍怎样的花招。嗨,就当图个乐子吧!

想到这儿,他点头道:“好,你还有啥心愿就快点了结吧,子时前上路,还能赶上鬼门关开,不用在阳界盘桓一日受那阳光照射之苦呢!”

第374章 鹦鹉学舌

毛鱼儿背脊凉飕飕的,鄙夷地瞅一眼不争气的师父与师弟,站起来走到鲁班七号身边,又把他拖过来。

“喂,我说小木偶,其实你啥都知道,只是在装死对不对?”毛鱼儿把嘴对准鲁班七号的耳朵,这次懂得一定要小声,不让别人听见他在说什么。

鲁班七号却依然一动不动,看样子与桌子板凳或石柱子没任何区别。

毛鱼儿继续开导加哀求,说道:“咱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若到这一步你都见死不救,就太没道理了。我猜你和我一样还是个孩子,因为喜欢玩闹,所以才总是装死整蛊别人对吧?要不你看这样,只要我毛鱼儿能活过今晚,将来就每天都陪你玩耍,我拿你当玩具,你拿我也当玩具行不?”

鲁班七号无动于衷,心里却在琢磨:“检测了对面的智商,嘿嘿嘿嘿,看来无法发挥全部的实力啦!我鲁班七号要怎样的玩具会得不到手?又怎会瞧得上你个大活人?你打小就这么坏,跟着恶人在长安街上作恶,我要救你活下来,不是让这都城里增添一霸王?”

怎么说木偶人都没反应,毛鱼儿也不气馁,猜到应该是没说到点子上,因此没激发出木偶人的兴趣。

他打算继续尝试,洪威却已不耐烦地催促:“我说小子诶,你后面还排着几十号人等着演示武艺呢,你该不会要让你师祖忙活到天光大亮吧?”

毛鱼儿转身朝洪威磕个头说:“徒孙不敢,准保再过片刻就有结果。到时师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洪威闭了嘴,毛鱼儿继续。

“小木偶人,只要你愿意张嘴说话,哪怕就只有一句,我也向你保证,让你玩遍金胜堂,这里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我拼了命也得给你弄来。金胜堂是啥地方?不是我毛鱼儿夸海口,全长安城三分之一的财富都集中在这里了,你可不就通过我,坐在金山银山上了吗?”

“这小子为求活命,答应带我走遍整座金胜堂?!”鲁班七号动心了,不仅动心,还立即就意识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要不把握住眼前的机会,今后再想行动就困难重重了!

偏偏也就是在这时,洪威发作了,再不理毛鱼儿,向守在身边两名如狼似虎的打手下令:“去,把毛鱼儿给我拖过来,至于那个木偶人,就扔进垃圾堆,到时给清出去吧。”

“师祖,别……别呀……再给毛鱼儿最后一次机会,求求您……”毛鱼儿杀猪似的尖叫,凄厉的哀求声简直要震落房瓦。

洪威两条倒八字眉紧皱,厌烦地指着倒地上的猛哥与毛虾儿道:“将这三人推到一处,一起乱棍打死。”

“刮风啦,下蛋啦,该收人头啦!”

习武场上的场面正混乱得紧,冷不丁人们耳朵里就灌进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明明噪杂却又听得见,听得见却又不是因为说话声太大,总之就是说不出的古怪。

“咦?怎么回事?”洪威扬手止住拖拽三人的打手们,好奇地朝躺在不远处的木偶人看去。

一看之下,他更震惊,那穿黄衫的木偶人不一直是躺着的吗?现在怎么坐起来了?一只木手不停蹭眼睛,仿佛刚刚睡醒的小孩。

“啊?是木偶人!师祖您瞧瞧,我就说咱仨带回来的这宝贝绝对不同凡响,他确实是活的!”

“呀,木头人是活的,那算不算是机甲人里的一类呀?”

“嗨,说不定算呢!如果是,那咱们金胜堂打明儿个起,可就更威风啦!能名震整个江湖!”

……

马仔们讨论得热火朝天,一心要杀欺骗他的属下的洪威,也暂时停了手。

长安城里各类魔种众多,除去人类还有其它物种能说人话,一点儿也不奇怪。然而猛哥扛回来的可是木头做的小人,这东西要能说话,将来家里的桌子椅子还有柜子,这些用木头打造的家具,是不是全都会活蹦乱跳地到处跑?

洪威胆儿大,他要是胆小鬼,几十年前也不敢违背养父的意思,把金胜堂的招牌竖起来。

“你,去把那个木偶人带到这儿来,我要好好研究他是什么机关造物。”洪威放过毛鱼儿等人,只一心要研究鲁班七号了。

受命之人竟有点惧怕,但不敢违抗舵主之命,只好哆嗦着走过去。

不过好就好在,木偶小人有手有脚不用人领,自己一骨碌爬起来,蹦蹦跳跳地就冲洪威而来。

猛哥这时也清醒了,目瞪口呆地望着木偶人,之前满身的横劲荡然无存,现在只想朝那块会动的木头磕响头。

“嘟!”

鲁班七号再发怪音,杵在洪威面前就又固定不动了。

“喂,我说你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会说话呢?”洪威乐不可支地问。

“喂,我说你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会说话呢?”鲁班七号重复他的问题。

“咦?”洪威惊叹。

“咦?”鲁班七号也惊叹。

“哈,好大胆,你这家伙敢学我说话?!”

“哈,好大胆,你这家伙敢学我说话?!”

……

不管洪威说什么,鲁班七号都只翕动木头嘴,一板一眼地鹦鹉学舌。

这一来二往的半刻钟过去,洪威没耐性了,恼怒地拍着太师椅把吼道:“混账,你们搞这玩意儿来是为考验老子耐心的吗?什么会说话?明明就是只能模仿,连机甲人一半的作用都起不到!来呀,给我拎出去扔了!”

好个木偶人,怎的就这样不争气?

毛鱼儿急得眼泪和汗珠一块儿往外冒,又想扑到鲁班七号身边利诱他,让他说点别的,至少让洪威见识木头人也是会思考的。

然而也就在这时,险些子夜时分就走进鬼门关的三人,遇到了更大的救星。

“我儿且慢。你这是日子过得大富大贵了,但凡有点用不顺手的东西都要扔掉是吧?这习惯你老母亲可不欢喜见到呢!”

苍老的声音传来,还有拐杖触地的“梆梆”声,是洪威他娘,当年洪尚武的小妾小红出现了。

第375章 大救星

“嗨呀,我说娘亲耶,这夜黑风大的,您老不在后堂安歇,老胳膊老腿地往前面跑做啥?万一磕着碰着,儿子不得心疼坏咯!”

洪威堂堂一帮之主,平日里吆三喝四,比老虎还威风,谁也想不到站到母亲面前时,能怂得比猫还温柔。那埋怨母亲的语气分明就是在撒娇,这里的人若不是平时常看,都习惯了,铁定能笑倒一片。再者他站起来迎向小红的形象,谁看了也得伸舌头,因为孩童般幼稚的表情与五大三粗的长相也实在是太不匹配了。

再看小红,几十年过去,她现在已是八旬老妪了。身上给绫罗绸缎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头白发却白如严冬厚雪,金色凤头簪子插在上面,更显的发丝白亮白亮的。

不过那张皱得如老核桃皮的脸上,五官摆的位置挺端正,勉强能看出昔日风华吧。奈何奴婢就是奴婢,哪怕老了,享受了一辈子荣华富贵,也去不掉眼神里的卑微成分,加上弯腰驼背的,若换上素衣就立即能降级变成奴仆模样。

“呵呵~我儿可真是勤奋呀,这么晚了还和这些孩子们练功夫。我这在后堂休息了整天,趁夜间空气清凉,风吹得舒服,就出来走走,你又瞎担心个啥嘛!”

小红笑着责怪儿子,言辞间的疼爱却流露无疑。洪家再有钱,再有势力,洪威也是她在危难中保下的孩子,还是这辈子生的第一个孩子,怎能不疼?那可是比她自己的命疼得还厉害呢。

洪威把老母扶到太师椅上坐下,自己则粘着板凳边在一旁小心地伺候,指着眼前乱场,将发生的事解释了一遍。

洪威要杀人,小红从不阻止,这是过去魂都会的规矩,内眷不得干涉男人干大事,否则就会受到处罚。如今就算小红跑到总舵大堂上又叫又跳,也没人敢管她了,她骨子里的奴性还是束缚着她,哪怕不想见儿子两手沾血,最多也只躲在自己的屋子里眼不见为净。

这次跑到前面来,她可不是为了要救猛哥三人,而是听路过习武场的丫鬟说,前面有人抬回来个木头人偶,看上去又漂亮又有趣,听说还能说话。老夫人成天一个人闷得慌,若能得到这样的玩物,岂不比养些猫猫狗狗的还好?

小红给丫鬟说动,生怕那啥东西都能给破坏掉的败家儿子一个不如意,就把木偶人拆了,所以急匆匆让人扶着赶来,果然刚到近前,就听他说要将人偶扔出去。

“威儿呀,你说你养父活的好好儿的,怎么前几年就一口气不来死了呢?”

小红啥话也不说,坐下来就用衣袖抹眼泪。

“呀……这个!”洪威最怕的就是母亲来这招,每逢提到死鬼养父,就定是要提要求。这种含沙射影的说话方式,总是让洪威狼狈不堪,不过在手下们面前丢了几次人后,他摸清了母亲的路数,懂得该怎样应对了。

“我说娘啊,这好端端的,您怎么又开始思念养父了?夫妻间感情再深也不可能真白头偕老呀,总有一个要先走,这不是人之常情嘛!您要老是这样,万一弄坏了身子骨,儿子可怎生是好?”

洪威说的是真心话,也只有说这种真心话,能引出小红的真话,否则小红试探不成,得郁闷地将本来要说的话窝在心里好久,那样既伤她自己的身体,也让洪威没好日子过。

儿子如此孝顺,小红感叹真是没白养他一场,索性直言:“你养父要能多活些年月,娘身边也总能有个伴儿。这天天空熬日子,只是坐在园子里看着花草树木等死,滋味太难受啦。”

洪威斜眼瞟向傻站着的鲁班七号,明白母亲是因何而来了。

不远处给捆在一起,就要被乱棍打死的三人,毛虾儿也醒了,但洪威说出的最可怕的话他没听见,还以为死不了呢,所以暂时没闹。

猛哥愚蠢,见鲁班七号说话了高兴,洪威说要将人偶扔出去时,却还没品出自己还是要死的危险,也以为逃过了死神之手。

只有毛鱼儿最清醒,知道鲁班七号给扔出去的后果,就是那木偶人自由了,自己三人却很快将成为三具骨头散肉也烂的尸体。

这时他脑子里猛然一闪,想到了什么:这木偶人明明就是个正常人,却为何偏要装死,借他们师徒几个闯进金胜堂?金胜堂牌子竖得大,虽然干的所有营生都能挣大钱,得罪的人却也不少。当年朝廷对魂都会的态度,恐怕就是当今朝廷对金胜堂的态度,所以莫非,这木偶人看似单纯,其实大有来头?

这疑问一生,就再也挥之不去,东市街头那黑小子、毛绒绒的兔子状魔种、还有装腔作势的白胡子老者,一一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终于能认定,木偶人与那几位是一伙的,出现在长安城,目的正是为对他金胜堂明查暗访,找到实证后就一举剿灭!

想通之后,毛鱼儿不仅得不到安慰,还更加冷汗淋漓。原来逃过今晚大劫,也并不意味就真能顺利活到成年了!如果朝廷盯上了舵主,要置他于死地,又有谁能救他?皇帝一旦出杀招,金胜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两千余口人,只怕得给杀得血流成河了!

死到临头,舵主却浑然不知,还依然在大宅子里作威作福,还真好笑!

毛鱼儿打定主意,帮会里死谁也不能死他,因为他比谁都聪明呢!木偶人既然是来做卧底查案的,自己若与他好好配合,将来就肯定能找到靠山,逃过灭门劫难!

主意想得好,实施起来却并不容易。毕竟现在他为鱼肉,洪威为刀俎,洪威只要动根手指,他就立马会身首异处。

紧急关头,竟冒出了老太太,老太太夜里从不往前头来,今日却破天荒破了惯例,这不是天助他毛鱼儿吗!

洪威听母亲抱怨,又找到了安慰办法,紧张的心立即就松弛下来,笑着哄小红道:“母亲大人原来是嫌生活沉闷,没有人陪。那么儿子若给您添点新鲜物件,您就高兴了吧?”

第376章 得偿所愿

小红大晚上的跑来儿子面前抱怨,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一听说添新鲜物件,那话里的意思还不明显吗?她皱巴巴的老脸立即就笑开了,连连点头道“好好好,还是我儿孝顺,你养父要是在天上看见了,也得夸你呢!”

嗨,老太太可真是老小孩儿,一分钟前还愁云罩面,一分钟后就能云开雾散,喜笑颜开。母亲这么容易哄,洪威也乐得轻松,朝毛鱼儿招招手,唤他过来。

高举夺命大棒,欲夺三人性命的打手们垂下手臂,一个个散开,抱在一起抖成一团的师徒三人如溺水窒息时突然呼吸到新鲜空气,每个人都狠狠往肺里吸了一口,算是活过来了。

一活过来猛哥就低声开骂“你两个小兔崽子是谁尿老子一身?都多大了还经不住这点吓?”

毛鱼儿与毛虾儿相互望望,又望望自己的裤子,异口同声道“师父,您先查查你自己吧,我们没撒尿呢!”

“啊?”猛哥这才发现本来丑就丢大了,结果还当众自己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有老太太在场,舵主一般不敢开杀戒,以防母亲年事高心脏难以承受,这已成金胜堂的惯例。

毛鱼儿拿到了护身符,舵主召唤岂敢不从?片刻也不耽搁地蹦过去,腆着汗淋淋的脸问“舵主有何吩咐?毛鱼儿小命不要了也照办!”

洪威一脚踹到他脸上,虽然不重,也够他疼一会儿了,并且嘴里一股血腥味,想是给踢掉了一颗大牙。

毛鱼儿哪敢抱怨?笑容不减,再说话时却含混不清了。疼不说,掉下来的牙还不敢往外吐,这可真真是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咽。

洪威颐指气使地向他道“毛鱼儿,你小子成天精灵古怪的,跟条泥鳅似的滑溜溜。老太太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现在我就派你今后跟在老太太身边,陪她老人家逗乐子。今天饶你不死,可不代表从此你就能过安生日子了。我告诉你,老太太要是有哪一天没笑过,你就等着晚上挨三十大板。天天不笑你天天挨,直到断气为止!你听明白没有?”

“啊?这个……”毛鱼儿才刚刚干掉的汗又冒出来了。舵主命他从此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命令,听在耳朵里简直就象福从天降,他高兴得一颗心突突乱跳,哪怕满口牙给踢掉也认为值得了。

跟着他师父猛哥,看起来威风八面,能到处仗势欺人,其实每天都是刀头舔血,说不准啥时候那把刀往下一压,掉下来的就是他毛鱼儿的脑袋。

老太太打五十岁起开始吃斋念佛,鸡都不愿意杀一只,又怎会弄死身边人?可洪威提出的那得日日见老太太笑容的条件实在是太苛刻了,但凡大活人,又怎能没有个情绪高低?遇着她情绪处于低谷的日子,自己岂不是又将小命不保?

嗨,此时能捡回条命已经不错了,若非老太太及时出现,自己只怕已站在鬼门关前等子时开门了!

自我安慰一通,毛鱼儿连磕几个响头谢恩。

洪威偷眼瞧母亲,老太太始终表现得乐呵呵的,自然十分满意,便指着毛鱼儿道“你起来吧,这事就先这样。”

“嗯?咳咳~”

说是夜间风不凉,老太太却在这时猛咳几声,吓得洪威赶紧亲自捧过茶去,就差直接灌进母亲嘴里。

小红脸上的乐呵没了,又如刚来时那般阴郁下来。

“呀~我怎么尽顾着分派毛鱼儿,把木偶人那事忘了?”洪威急得两眼发黑,一个劲埋怨自己。

他放下杯子,又对毛鱼儿道“你,拖着那个木偶人一起侍奉老太太吧,哪天老太太玩腻了木偶人,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什么?怎么又多个条件呀?”毛鱼儿耳中连灌霹雳,炸得他欲哭无泪。

好吧,今后就只有天天盼着那老不死的婆子裂开没牙的嘴笑了!还有木偶人,现在俩人给拴在一起,形成了同呼吸共命运的格局,他要再总是装死,一点趣味也没有,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鲁班七号摆动那两下后,果然又没了动静。毛鱼儿走过去推他,他竟然“哗啦”一下,跟堆废木头似的瘫在了地上……

一夜风波,终于平息,猛哥带着毛虾儿,灰溜溜如丧家犬般离开习武场,回他们的屋子安歇,等待下一次风暴的来临。临走时,二人恶狠狠瞪毛鱼儿一眼,意思是你小子等着,要是得了好处不罩着咱们点儿,小心你好日子立马就走到头!

毛鱼儿给新安排了住处,就在老太太那漂亮怡人的庭院的耳房里。仆人们清出里面的杂物,再放上铺盖被褥,虽不算华贵,毛鱼儿见了却份外欣喜。

在旁人眼里,鲁班七号只是个没用的玩偶,最大用处就是给老太太当玩具逗乐子,自不必专门为他辟一间房,所以要不搁毛鱼儿屋里,要不给老太太抱走。

老太太刚得到这“东西”,新鲜劲头十足,哪舍得留在毛鱼儿这边?迫不及待就叫一个小厮抗进自己的睡房,说晚上要搂着木偶睡呢。

毛鱼儿没意见,可怜的鲁班七号意见就大得去了!堂堂地府间谍,受钟馗大人之命出来侦查,竟然要给个干瘪瘪的老太婆抱着睡大觉,充当毛绒公仔的角色?这也太羞臊人了吧!嗨,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朝着洪威好好说话,别总装死和鹦鹉学舌,不就没这麻烦事了吗?

“原来做间谍如此幸苦,早知就向钟大人讨个其它差使了!”鲁班七号依然保持他喜欢摆的无生命姿态,心里却如倒海翻江,说不出是啥滋味。

这老太婆,别看年纪大了,睡起觉来倒是挺香甜的。她给丫鬟们服侍着换好衣衫,舒舒服服地躺上床,就不停地想逗鲁班七号说话。她不像儿子那样计较,只要木偶人能开口,哪怕是鹦鹉学舌也成,她就能有成就感,可木偶人偏偏就只象堆木头,死不张口!



第377章 讨厌的老太太

老年人夜里熬不住,没撩逗多久,老太太就老眼一闭,睡过去了。开始时她还紧抱鲁班七号不放,生怕谁会趁她睡着后盗宝似的。不过没过多久,大概是做了个好梦,她咧着没牙的瘪嘴呵呵笑两声,就松开了手。

鲁班七号等的就是这机会,轻轻翻身一滚,紧接着“啪嗒”一声轻响,他就象是给老太太推了一下似的,滚到了床下脚凳边。地毯厚实,质量不错,看似谁也没给惊动。

“哈哈,终于自由了!一定要趁今夜月色明亮,将这金胜堂好好打探一番,就不信搜找不出与神秘力量有关的物证!”鲁班七号大喜,就要起身往门外跑。

可惜呀,人算不如天算,鲁班七号高兴得有点早!他这还没爬起来呢,绣屏隔开的另一边的房门就吱呀一响,有人蹑手蹑脚地往里进。

“哇呀,金胜堂堂主老娘的屋子里也能进贼?这也太离谱了吧?能来这里偷盗之人,恐怕不是胆子比天还大就是与他家有血海深仇,其实是来杀人的!”

鲁班七号想象力着实丰富,等瞪大两眼看清楚来者何人,气恼得差点叫出了声。

来的是谁呀?老太太的贴身婢女。原来为防老太太夜间有需要,她的卧房外夜夜有人值守。那些人已养成了职业习惯,每分钟都竖着耳朵张听房里的动静,那么大堆木头滚到地毯上,不管多轻又怎可能没声响?

进来的丫头见老太太心爱的“玩具”掉下了床,偷声笑了一笑,拾起鲁班七号,轻巧地又将他放在了老太太身边。

鲁班七号……哭了。

接下来的两天,天天如此,鲁班七号一心想趁月黑风高时行动,却怎么也找不着机会。这可急坏了他,他一心要带着有用的资料赶回地府,临行前钟大人就说过急要,现在却偏偏给困死在这里,一点进展也没有,该怎么办呢?

人一着急时,经常能急中生智,特别是象鲁班七号这样的小机灵鬼!

小红一介女流,过去虽然为昌,跟着阿宝从良后却也像模像样学起了做名门闺秀,终日守着大宅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有机会见那许多耍头?

毛鱼儿懂耍把式卖艺的那一套,表演小丑的功夫层出不穷,老太太天天乐得眉开眼笑,木偶人是否愿意说话,她都没那么在意了。

不过毛鱼儿能耐再大,也有黔驴技穷的时候。连续看差不多的节目,老太太笑完也想歇歇,这样再看时才又有了新鲜劲头。

这时老太太才会盯着木偶人发愣,不停对毛鱼儿说:“鱼儿呀,你叫这小东西叫我声奶奶吧,只要叫了,你们两个奶奶都给糖吃。”

毛鱼儿不怕没糖吃,就怕掉脑袋。万一老太太长久难如愿,生起气来告诉给了舵主,那他又得陷入大麻烦。

本着保命的目的,毛鱼儿不遗余力地逼鲁班七号活动起来,三天后的晚上,更是要求老太太将木偶人交给他,调教一晚,准备第四天就能有动静!

老太太满心不愿,但又抵不住毛鱼儿那承诺的诱惑,只有依依不舍地点头。

今晚挪地方了!要挪去毛鱼儿屋里了!鲁班七号高兴得差点站起来跳舞,但立马又控制住了心情。

夜里到了熄灯睡觉的时候,毛鱼儿房中蜡烛还点得明亮。他把鲁班七号放在一张椅子上,自己坐进另一张,如盯丛林里冒出来的怪物般恶狠狠盯着木偶人。

鲁班七号摆着僵硬的笑脸,看似迎接了他的目光,其实眼神散乱,没有聚焦的点。

“说吧,你在大街上接近我们师徒三人,又通过我们混进金胜堂总舵,到底有什么企图?你可以在别人面前装死,在我面前就没这必要了,因为我早就识破了你!”

“啊?他识破了我?”鲁班七号暗自一惊,他能听出毛鱼儿这话不是故意讹人,用诡计套他的话。

每一个做间谍的人,最怕的都是这种时刻,这意味他们的身份被识破,从此就陷入了极大的危险。鲁班七号脑子转得飞快,他这辛苦一趟,还一无所获呢,怎能就此罢手?杀死毛鱼儿,逃出金胜堂,对他是轻而易举的小事,但做来无益,他就不会这么做。

毛鱼儿这少年自幼在金胜堂长大,肯定对这帮会十分了解,回想在习武场上的那一夜,他差点在乱棍下丢了小命,处于叛逆年龄的少年如果说他对金胜堂忠心耿耿,一点抱怨都没有,那绝对是骗人的鬼话!既然如此,又是否能反过来,利用一下他呢?

打定主意,鲁班七号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故技重施,又想鹦鹉学舌:“说吧,你在大街上……”

“你给我闭嘴,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个!”鹦鹉学舌才开了个头,鲁班七号就被毛鱼儿堵了嘴。

毛鱼儿道:“此处除去我就再无他人,想来在这后厢陪那老太婆呆了几晚,你一无所获吧。我可以保证,如果你不找帮手,在金胜堂总舵就很难找出你想要的东西,除非你来硬的,那样你就得彻底暴露身份。虽然你总是不动,但我相信你不是傻子,信我还是暴露身份,二者之间你能做出正确选择。”

鲁班七号不来耍弄人的那一套了。他活动木头关节,“咔咔啦”响过几声后就在椅子上坐直了,完全成了一个能思考会行动的正常人。

“哼,你果然是机甲人里的一类,我就说我不可能看走眼!”毛鱼儿冷冰冰地说。

鲁班七号的语气也不热情,答道:“我与机甲人确有相通之处,却也有着天壤之别。我属于是机关造物,并非如机甲人般水火不侵,但身形更加灵活,所以适合谍战。”

“你……你是一个间谍?是跑来这里搜集情报的?”毛鱼儿毕竟还是个孩子,听见这种事就特来精神。当初跟着师父猛哥混时,他最爱坐在茶楼里听人说书,可惜伺候老太太后大概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第378章 帮手

毛鱼儿的态度热乎了不少,鲁班七号却无动于衷,继续冷声问:“听你刚才的说法,似乎是认为自己可以做我的帮手。我确实需要帮手才能展开行动,但帮手不一定是你呀!非我信任之人,我不会选,而你已得知了我的秘密,我就必须干掉你,让你做一个再不会说话的死人。所以你揭穿我的身份是福是祸,还不好说呢。”

这差不多是每一天都在遭受死亡威胁呀!鲁班七号的话既令毛鱼儿毛骨悚然,又满心悲愤,心想自己小小的年纪,本该在爹娘膝下承欢,无忧无虑地开始认识这世界与世上的人,凭什么就该过其它孩子连想都不敢想的奴隶生活呢?这样的日子应该结束了,否则他一定活不到儿孙成群的年纪,不对,恐怕连二十岁都活不过去!

想到此处,他怔怔地望着鲁班七号,眼中凶狠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发自真心的哀求。

鲁班七号虽然爱耍,却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他早已不是孩子,不会再像跟随盾山打烛九阴时那般幼稚,而是有了一个成年人的主见。

而此时此刻,一个半大的孩子用如此可怜巴巴的眼神瞅着他,他多少也了解这孩子的处境,又怎能不动恻隐之心?

“有何难言之隐,你就告诉我吧。我乃官府中人,不到逼不得已时不会对谁下杀手,这点你尽管放心。”鲁班七号语气放缓,竟安慰了毛鱼儿几句。

毛鱼儿却不说话,突然从椅子上蹦起来,“扑通”一下跪在了鲁班七号面前。

这动作来得太突然,鲁班七号吓一大跳,忙扯他起身,道:“你这个样子没法说话,还是正常点吧。我为官人干事,却不是啥大人物,你没必要对我行大礼。再说我时间紧张,你若真能帮我,我求之不得呢。”

毛鱼儿抖着两条小细腿坐回去,这次却只敢坐在椅子边上。

他说道:“我自幼失去双亲,被猛哥捡回来养在金胜堂,名义上是他的徒弟,其实却不过是舵主洪威豢养的打手。像我这样的小孩,在金胜堂通常很难长大。这种例子见得多了,我不得不时常想自己未来命运将如何悲惨。我不傻,脑子比毛虾儿灵光多了。他不懂为将来打算,我却不甘心就这样过完短短的一生。好汉,我做梦都想离开金胜堂,可金胜堂势力这么大,就算我跑到天涯海角也会给抓回来,唯一可能逃离的机会,就是洪威倒台,金胜堂从此不复存在。可这样树大根深的帮会,谁敢动他?只怕连皇帝老子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毛鱼儿说得动情,鲁班七号愿意相信他这些都是真心话,答道:“金胜堂确实厉害,占了整座长安城差不多一半的贸易。动他就有可能算是动国库,人皇有顾虑是可以理解的。然而苍天有眼,多行不义者必自毙,时机未到不代表他就能永远逍遥法外。”

“啊?那你的意思是……”毛鱼儿晦暗的眼中大放光彩,鲁班七号的话给了他极大的希望。他竟从这番话中听出来,鲁班七号与当今人皇不是一路的……

鲁班七号心想,再多说只怕得说漏,便改了个话题道:“我需要在金胜堂广大的庭院里自由活动,查找证据,既需要一个带路人,此人又能为我打掩护,等拿了物证就速速离去。你若能帮我,我同意满足你一个要求,你就好好思考一下,这个要求是什么吧,千万不要轻率做决定,把机会浪费了。”

毛鱼儿感激涕零,却仍想知道鲁班七号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有如此大的本事。

“你……莫非是天神?”他问。

鲁班七号发出“咯咯”的笑声,“已经说过我属于是机关造物,又哪有资格去做天神?具体情况我不便透露,只要你愿意改邪归正,从此不再与财狼为伍,就总有一天能知道的。”

毛鱼儿内心更受触动,连连点头道:“英雄所言极是,我受教了!这个要求嘛,我不用费时间细想,这时就能告诉你!”

“好,那你说!”

“事成之后,我要你带我离开金胜堂,甚至长安城,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重头开始生活。我就不信我毛鱼儿,这辈子不能堂堂正正做回人!”

“嗯,有骨气!我鲁班七号最瞧得起你这号人了,所以就算你帮不了我,我也会帮你的!放心吧,只要有我在,就再没人能要你的命!”

“真的?这……这可实在是太好了!”

毛鱼儿激动得热泪盈眶,这辈子他也还没试过如此精神振奋呢。不过才高兴片刻,他被点亮的双眼又暗淡下去,轻轻垂下了头。

鲁班七号看得不解,忙问:“怎么了?你莫不是还舍不得走吗?”

毛鱼儿回答:“当然不是舍不得走,我恨不得跨出这间屋门就已经解脱了呢。”

“哦?那又是为何?你快告诉我。”鲁班七号迫不及待。

毛鱼儿抬头看着他道:“这里虽舍得,却有舍不得的人。”

“谁?你不会是指你师父吧?”

“我呸!”毛鱼儿狠狠啐了一口,“那个人,狼心狗肺,简直比蝎子还毒!他帮着舵主在外面做尽坏事,死个十次八次都活该,我舍不得全世界的人也不会舍不得他!”

“那就是……”鲁班七号想到了他所指的那个人。

毛鱼儿点头道:“对的,正是毛虾儿。那孩子才十一岁,看起来品行不端,却也是可以调教的。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若给他换个生长环境,让高尚的人影响他,说不定他还有得救呢!但如果始终放在金胜堂里,将来就肯定会变成我师父那一类人。”

这是要潜去猛哥身边抓人,并且还不能确定那孩子是否配合,可真有点难度呢!

鲁班七号沉吟半晌,虽不愿意答应毛鱼儿,但想到冒一冒险说不定能挽救一个生长在恶劣环境里的失足少年,便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第379章 夜间行动

诸事商量妥当,鲁班七号就即刻要动手。

毛鱼儿听说能逃出魔窟,也是心切切地想赶紧离开,所以鲁班七号说啥他就跟着做啥,没有一点异议。

不过等鲁班七号身子一倾,要往门口蹦,他却一把拉住那木偶人道:“喂,七兄留步!”

开始时,毛鱼儿要叫鲁班七号鲁班兄,这称呼木偶人断不敢接受,否则就成了冒犯鲁班大师。大师万一在天上听见了恐怕得纳闷儿,“我啥时候和一个帮派小贼称兄道弟了?”

想来想去,鲁班七号决定今后就让他人称自己为“小七”,这样就能避开大师的名讳了。

见毛鱼儿拦他,鲁班七号不解,“你又想干啥?你不会还没出这间屋子就改主意了吧?”

毛鱼儿连忙摆手道:“怎么可能?只要七哥不嫌弃我,我死都不会再往回退!你别误会,我只是想问问这一趟你到底想找什么。有了目标才能有方向,有了方向行动才能又快又有效,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鲁班七号认为他的分析很有道理,但凭间谍固有的机警,却还是不能轻易说出要找的东西。但搜找方向也是要的,否则就是在白忙,于是他想了一想后回答:“我正寻找的物件听来会很奇怪,很可能有形又无形,存在又不存在。”

“啊?这个……”毛鱼儿的嘴张大成个圆圈,表情象嘴里飞进了一只苍蝇。“这位七哥,不会还是在拿我开涮吧?”他担忧地想。

见毛鱼儿迟疑着不挪步,鲁班七号也有点着急,他催促道:“你快点,不然天都快亮了!”

毛鱼儿哭笑不得,摊着两手道:“七哥,我巴不得走出门你要找的东西就在那儿,可说不定翻遍这座大宅的任何一个角落,那东西也出不来。既是无形,又不存在,咱们上哪儿去找?”

毛鱼儿如此理解,鲁班七号傻了眼儿,但转念想想,是个寻常凡人听了自己的解释也会产生顾虑,更别提一个半大孩子。

该怎么说才能让他明白呢?“神秘力量”四个字绝对不能提,那么就……

“哈哈,毛鱼儿,我这么和你说吧,你的家主洪威不可能有那么大本事搞起这么大的事业,他身后一定有势力在顶着他,所以他才能在长安城中为所欲为。现在我要查的,就是这股势力存在的证据,只要拿到证据,对付他就容易了。这你可明白?”

“背后势力……”毛鱼儿两只眼也瞪得溜圆,和张大的嘴合一处看成了三个黑洞。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许久,鲁班七号只能耐心等待,好一会儿过后他才猛一拍脑袋嚷道:“这次我真的明白了,你要找的,是那个东西!”

鲁班七号个头比毛鱼儿高,走起路来一蹦一蹦的,挺容易惹人注意。毛鱼儿索性让他再次装死,然后扛在肩上拖着他走。这样就算被人撞见,他也可以托辞说是晚上出来练木偶人,明天好表演给老太太看。

鲁班七号装死拿手,只是苦了毛鱼儿,要将这么大个重“东西”扛上肩头,走路的速度便快不起来。

二人于丑时出发,这时夜色最浓,整座洪府里灯火也调得最暗,除去檐角挂的灯笼串,园子里的石灯笼大多都灭了。

绕过几道长长的回廊,鲁班七号感叹洪威这小子搜刮的钱财太多,竟能建起如此豪华的宅院作为金胜堂总舵,只怕皇帝来见了也得生出几分妒嫉。

处处黑灯瞎火的,可惜鲁班七号没有盾山那夜能视物的眼睛,就只能凭声音判断周围有无异状。

等听见有水流声,他断定是来到了一片湖边,走近后借微弱的灯笼红光看,那果然是一片被垂柳围绕的翠湖,给夜色染得如墨汁般黑沉,风吹倒插在水里的柳枝,水和树便一起发出声响,如同合奏。

“咱们俩,这是来到哪儿了?”鲁班七号凑在毛鱼儿耳边问。

毛鱼儿也低声回答:“是何家祠堂。”

“什么?何家祠堂?”鲁班七号猛地一挣,就从毛鱼儿肩头跳下来,稳当当站在了凹凸不平的鹅卵石甬道上。

“哎呀,还没到地方呢,你跑下来做啥?”毛鱼儿责怪地问。

鲁班七号更生气,“我还想在那个老太婆屋子里先搜一搜呢,你怎么就把我带出来了?洪威看样子特孝顺他娘,说不定重要物件都给他娘藏着呢!”

毛鱼儿急得手舞足蹈,“没,没有!我向你保证肯定没有!洪威敬祖宗,除去这地方哪儿都不会觉得安全!在他眼里,只有老祖宗能帮他保齐拥有的宝贝,所以但凡给他看重的物品,估计**不离十全在这里!”

“可是,他明明姓洪,要去也该去洪家祠堂,你怎么就跑来何家祠堂了?难不成咱们已经离开了洪府,绕到外面来了?”

“嗨,哪里话,七哥你是不信我还是当我蠢?”毛鱼儿显得无可奈何,既想赶时间,又明白不把话说清楚,鲁班七号就不会再往前走了。

鲁班七号确实够谨慎,往旁边的石块上一坐道:“你和我讲讲这其中原由吧,回去的路我还记得呢,真需要回去,就不用你相送了。”

这是要和他断交!毛鱼儿慌了,按住鲁班七号道:“这次你怀疑我,我不怪你,但等听完我说的信了我之后,就再也不能这样矫情了!朋友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相互怀疑就只会坏事,最后大家都达不成目的!”

“好小子,何时我就同意与他做朋友了?”毛鱼儿那一板一眼的认真样,怎么看都还带着浓浓的少年稚气。鲁班七号想笑,但使劲忍着,点头道:“可以,只要你说清楚原因,今后我不再怀疑你就是。”

毛鱼儿舒了口气,答道:“洪威的养父,名叫阿宝,本家正是姓何,全名何真宝。”

“我去~好一个真宝!”只这么一提醒,鲁班七号彻底懂了。

当年魂都会是怎么给官府查剿的,洪尚武的小妾小红又如何跟了谋士阿宝,洪威作为洪家唯一剩下的子嗣有多恨亲爹,多粘着养父,鲁班七号全知道,那么洪府里设何家祠堂,也就说得通了。

第380章 何家祠堂

“哼哼~好一个何真宝,果然心思缜密,很懂得为帮会崛起图谋!正因为算着要重振魂都会,并改名换姓成为他阿宝的地盘,所以咬紧牙养起了别人的儿子,不仅养得好,连姓都没改,这样有朝一日才能召回当年魂都会的旧部,为他金胜堂出力。现在看来,阿宝不是只图眼前享乐就不重振魂都会了,而是因时机未到装怂。疼洪威,这其中究竟有几分父子亲情还真值得考究了呢!那洪威却跟个傻子似的从不往深里想,只怕这里面也有小红在起作用!”鲁班七号喃喃说道。

“呀,七哥洞若观火,看问题能一针见血,鱼儿真是佩服得紧!”毛鱼儿若有所悟,连连拱手。

鲁班七号厌烦地挥手道:“对我不用来对你师父和洪威那一套,我不喜欢马屁精,只喜欢直来直去的爽朗男子汉!”

毛鱼儿给说得脸红,挠挠头道:“鱼儿不是拍马屁,是真心话嘛。要说何真宝真顾念旧主,要为洪家留一脉香火就不给养子改姓,又怎可能设这么大间何家祠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鲁班七号不想再多考虑洪家与何家的恩怨,对毛鱼儿道:“我信你的话了,以后也不会再怀疑你。你快带我进何家祠堂吧,如果要找的东西真在那儿,明天咱们就可以带上你毛虾儿弟弟一起离开此地了。”

“好!”毛鱼儿满心欢喜,领着鲁班七号离开湖岸,直奔一处灯火通明的飞檐大楼。

目前诺大的洪府中,也唯有这一处看不出深夜的沉寂了。但鲁班七号不愿再给毛鱼儿扛着,二人便专拣有树的辅道走,以防被巡夜之人察觉行踪。

金胜堂打手众多,洪府里养着两百多名看家护院的打手,实力不可小觑。

祠堂是洪威最看重的地方,自然会日夜派重兵把守,以防给一心要对付他的人搞破坏。

鲁班七号与毛鱼儿爬到灯火照不到的老槐树上,观察祠堂的地形与内部人员部署。

“奇怪!”鲁班七号说。

毛鱼儿一愣,不解地问:“七哥,你是看出啥不对之处了吗?怎的我每天晚上经过时见到的都是这样子呢?”

毛鱼儿成天咋咋呼呼的,没人真正教授他什么,他看不出眼前的机巧很正常,鲁班七号便耐心回答:“金胜堂总舵共有打手及护院两百多人,这里又是给洪威视为心脏的地方,所以两百人里至少应调集一百人过来,那么前庭后庭,楼上楼下,都应见到全副武装的人。可你看看这人数,再看看打手的装备,象那么回事吗?”

“哦,七哥厉害,言之有理!”毛鱼儿瞅多一眼,由衷地夸赞,这次鲁班七号受下了,不觉得他是在阿谀奉承。

接下来毛鱼儿问的问题,更让鲁班七号对他改观,认为这孩子值得救。

毛鱼儿问:“七哥,恕小弟愚钝,猜不明舵主为何不多在此地加派人手呢?”

鲁班七号道:“问得好,这就是当年洪尚武与今日洪威获得成功的诀窍了。”

“啊?怎么说?”

“他们二人,皆灵活运用了机关术。用机关来防人,相比用人来防人安全了不知多少倍,不仅武力增加,还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证秘密不外泄。要知道机器,可不会跑出去乱说话!”

“对呀,机关术!嗨,我这笨脑瓜子怎么就没想到呢!”毛鱼儿沮丧地捶了捶脑袋。

鲁班七号不理他,只死盯灯火阑珊处观察。

又过了一会儿,毛鱼儿忍不住了,悄声道:“七哥,今夜咱们还行动吗?再等天就亮了!”他是一直记着鲁班七号说今晚成功,明日就能逃离此地的话呢。

鲁班七号得意一笑道:“磨刀不误砍柴工,只要弄清楚洪威这套机关的设置意图,本小爷只需半刻钟就能拿到想要的东西了,又何须等明晚再来?”

“真的?”毛鱼儿闻言兴奋极了,一时忘形地挥舞手臂,结果差点从树上掉下去。

鲁班七号赶紧胳膊一伸,打后臀住他,就象玩碟戏的杂耍演员抢救下一只差点摔到地上的碟子。

“我说你小心点!要弄出大动静惊动了守卫,我能耐再大也下不了手了!”鲁班七号出言警告。

毛鱼儿自己也吓得直吐舌头,连声道“再也不敢了”,却对鲁班七号那条胳膊兴趣极大。他二人虽然相隔挺近,但如果是正常人的胳膊,怎么着也不可能拐到那么大个弯,并稳稳地住他的屁股!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位七哥的手臂看似木头,其实能灵活伸缩并改换角度!

手臂之事,留到日后研究,毛鱼儿此刻一心想见识鲁班七号的当家本领。他说半刻之内就能破了洪威设在祠堂里的机关,不了解木偶人时他一定不信,但现在谁要说木偶人在夸海口,他就该不信那人了。

鲁班七号又在喃喃自语:“好一个洪威,看上去与他养父父子情浓,其实也没给出多大个尊重啊!”

“啊?七哥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哼哼,当然是从这几栋楼的使用状况看出来的!”鲁班七号回答,“当初阿宝建何家祠堂,目的既有供奉何家先祖,也有藏宝,所以将四栋楼房,无论高矮都设计得连在一起,以表示树不离根,何家不散之意。正中最高的,蹲了足足有十六只脊兽的那一栋,便是供奉何氏祖先牌位之处。东侧廊庑通过去是钟楼,再过去是天井里搭的戏台,看上去钟楼与戏台都曾数次翻新,每次翻新都留下了不同的痕迹,漆色的新旧程度也有好几种,可就是供牌位的那栋带门厅、前厅和享堂的,他养父死后就再没动工过。”

“哦,看来舵主与他养父还真是貌合神离,算不上是啥真正的父子呢!估计二人做戏,既是为了建立金胜堂,也是为不让那个从偏房上了正位的老太太伤心吧?”毛鱼儿若有所思地分析。

“嗯,孺子可教,不用我明说就猜到了。”鲁班七号对毛鱼儿的机灵也挺有体会。

第381章 大水缸有诡

走到这一步,毛鱼儿对地形熟悉的优势已派不上啥大用场,反而因为对鲁班七号的各种观察方式大感兴趣,于是就不停声地问问题,导致木偶人无法专心干活。

不过毛鱼儿也算识趣,二人交谈几句后,鲁班七号的回答变得有点心不在焉,他就意识到这么闹法不妥,赶紧闭了嘴,扭过脸去不再出声。

要说何家祠堂大,比起整座大宅子也只占去了十分之一,鲁班七号看完,就知道了它起的作用并非供奉祖先,而是镇宅。

为何要如此说呢?只因这小小建筑群落的位置处于洪宅正中心,如果在其中设置机关,必能顾及到宅子的每一个角落,并以这大套庭园,也就是金胜帮总舵为核心,向长安城的其它据点辐射。

好一个阿宝,或者说好一个躲藏在幕后的机关术设置高手,吸取了魂都会失败的教训,现在懂得利用联合手段保证消息的快速传递了!

鲁班七号很有把握,只要他和毛鱼儿贸然惊动守在何家祠堂里的看守,不出片刻,有入侵者闯入的消息就能传至金胜堂每一个人的耳朵里,然后大部队集结,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杀向这核心腹地。

难怪洪威对藏有镇帮之宝的祠堂看管如此松散,原来站在明处晃悠的那几个人只是摆摆样子,其实金胜堂全体人员都在暗中看守这地方呢!

鲁班七号的鲨嘴炮再厉害,也不敢夸海口说能对付整个金胜堂,但联通机关的阵眼深埋在地下,要想破坏得花很大功夫,可不是一晚两碗就能如愿的。如果硬闯,时间上来不及,只怕还没撂倒站在门外那几个长相凶狠,五大三粗的汉子,援军就已赶到,他和毛鱼儿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可怎么办呢?

鲁班七号用两只木手捧着脑袋冥思苦想。作为鲁班大师的传人,他天生对机关术具有敏锐的领悟力,但凡机械玩意儿,只要是给他看上两眼,他就能通晓其中道理,找出操控它的诀窍。

可要发挥这本事是需要前提的,前提便是得见到机关本身。

真正的机关装置藏在地底,目前他靠不过去,房屋排布只是个形,只能给出抽象概念,要细细分析,找到各类关节和布线,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鲁班七号半天也不吭声,又像是开始装死了。毛鱼儿在树枝中趴了一会儿,觉得闷,便啃着手指嘀咕:“真想去那口井里弄点水来喝,那该死的李厨子,总是把菜做那样咸!”

“井?!”

一听这个字,鲁班七号灵机一动,猛然就有了主意。如果就这样从树上跳下去,脚踩实地就很容易触发机关,引起看守之人的注意。但假如落脚的地方是水,水是柔软的,只要保证它不发生波动,潜进祠堂就能轻得象一粒尘土,任何人也发觉不了!

可毛鱼儿提到的水井,在哪儿呢?鲁班七号使劲瞪眼也没找到,只好求助于毛鱼儿。

见自己又成有用之人了,毛鱼儿又来了干劲,险些指着东南方向嚷出来:“在那儿!”

“嘘,你小点声!”鲁班七号给他吓一跳,连忙发出警告。

毛鱼儿也知冒失了,吓得直吐舌头,然后向鲁班七号耳语:“七哥,那口井是给浮雕着古兽的瓷坛子围起来的,打表面看只是储水的大水缸。”

“哦?用水缸掩藏水井?这倒是挺有意思!”

鲁班七号更觉得有戏。

大户人家为防家宅走水,都会在院落里设置储水的大水缸,水缸常满以备急用。

洪宅在庭院里凿井就很奇怪,当然也说明这宅院的位置风水好,地下深处蓄着水,但除去救火,阿宝一定还将那井做了别的用途,否则干嘛要遮遮掩掩,非得用水缸将其伪装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那口水缸其实是连着水井的?”保险起见,鲁班七号需要向毛鱼儿问清楚。

毛鱼儿撇了撇嘴,答道:“看守祠堂是苦差使,晚上不能睡觉,所以很多人都不乐意干。舵主便定下轮班的规矩,总舵里所有人每月差不多都至少得轮到一次。有一回轮到我师父当差,我和毛鱼儿自然得跟去伺候。”

“嗨,说井!”时间紧迫,鲁班七号不耐烦听他扯别的。

毛鱼儿忙点头道:“好好好,我说。那晚我和毛鱼儿在戏台子旁堆杂物的小房里抓了两只老鼠,想扔进水缸里害人,谁知老鼠扔下去就没影儿了,找来大棍子一搅才知道,原来水缸没底,下面是井。”

“那你们干这事,没惊动啥人吗?”

“当然有!丢老鼠下去时都没啥大动静,但搅水后事儿就闹大了,不知怎的打祠堂内外都冲出好些个人,把我们团团围起来,看那阵势毛虾儿差点吓破了胆。舵主气得差点把我两个扔进水缸淹死,还好师父说他留着我俩有用,现在杀不得,我们才算保住小命,但却在总舵里做了一个月苦力。”

“搅动缸里的水,就会触发机关!”毛鱼儿讲述的经历正是鲁班七号想要的试验,既已有人做过,他就无需再冒险亲自检查了。

这说明两个问题,一是进入地下机关阵的入口,确实是那口水缸。二是水波震动能发出信号,作为警报召来守在金胜堂各处的人。

毛鱼儿话里还有一点耐人寻味:他说搅水后不仅打外面冲进来一些人,还有部分是从楼房里向外冲的。那么是否意味,明看金胜堂总舵有打手二百,其实在暗中隐藏更多?

这些人并未在地面露脸,而是长期躲在地下机关阵设置处,专等有人来搞破坏时跳出来对抗。

“洪宅深如龙潭虎穴,并且机关阵布置非常巧妙。若非有高人指引,哪怕是凭阿宝聪明也不可能想出来!再说了,以前洪尚武没给大卸八块时,魂都会里是没这些先进布置的,否则那人根本就不会死在地洞里!”

鲁班七号知道神秘力量是从魂都会的失败经验里吸取教训,加强了入侵手段。

第382章 波换月影阵法

鲁班七号暗自道:“不知钟大人是否已经调查到这一层,但我认为这就是事实!那家伙的目的已非常明显,他要从暗中毁灭长安城,从而拖垮整个王者时代。当唐朝盛世从王者大陆的历史上抹去,这座大陆就只能向原始状态退化。一颗处处荒蛮的星球与繁荣昌盛的星球相比,当然前者要容易征服许多倍!好哇,神秘力量无法亲自来到王者大陆干坏事,就从无形之物下手,比如更改星球历史,从而将其操控在股掌之中!这也太可怕了……”

鲁班七号脸上体现不出表情,木手却握成拳,捏得嘎嘎作响。毛鱼儿从没见他这个样子,顿时吃了一惊,忙问:“七哥,你这是怎么了?莫非咱们闯不进去?”

鲁班七号冷笑:“若论机关术,他虽厉害,却也休想难得住我。离开王者大陆说不准,但只要是在这大陆之上,就没有我闯不进去的地方!”

“他……?”毛鱼儿歪着脑袋不明所以,鲁班七号提到“他”时咬字之紧,不似针对洪威或任何自己认识的人,但“他”不指金胜堂,还能指谁?

……

“咦?这是怎么了?我……我的脑袋怎么有点晕晕乎乎的,好像天亮了,天光却是绿色的?”

毛鱼儿还在琢磨那个“他”指何人,脑子就猛然一懵,好像突然给人灌进一碗浆糊,啥都想不清楚了。可眼前却绿油油一片,以为是绿树绿草,但伸手一挠,挠到的只有空虚,就连他身下和怀里抱的树丫丫都感觉不到了,但他很清楚树丫丫还在,否则他一定会从树上摔下去。

“咱们快走!这绿光虚境撑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发现的,一定要在被发现前进入水缸,再通过水路进入祠堂!”

鲁班七号大声提醒毛鱼儿,这时竟不怕惊动祠堂看守们了!

毛鱼儿哪还有功夫想自己的?惊慌之下一把揪住鲁班七号的衣角,稀里糊涂就跟着他往前跑。明明是坐在树上的呀?为啥没往下跳,两脚就踩在了实地上?不对,地面还软绵绵一起一伏的,就仿佛是正踏波而行!

等被绿色的光雾包围,又迈步往前走,毛鱼儿的混沌感逐渐消失,伸出另一只手看时忍不住吓得大叫。

这次喊叫,他认为十分有理,这位七哥怪不得他,因为他发现那只手和四周环境一样,变成了虚的,握拳时手指能插进手掌里,甚至能穿过掌心钻出来……

不告诉他事实就没法让这小子安静,鲁班七号只好边跑边解释:“咱们现在是在由我构建的绿光虚境里。这是钟大人传授给我的秘技,已数次帮我在生死关头逃生,当然对于侦查敌情也妙不可言!现在咱俩实际的身体都还悬在那棵大树上呢,进来的只是神识,如果想让真实的身体也跟进来,非梦奇的梦珠不可为!因为只有他才能让真实的人走入梦境,再通过梦境到达目的地。”

“啊?钟大人……传给你建这绿光虚境的技艺?还有梦奇,能让人将梦境当通道,可梦奇和钟大人又是何人?”

这下可好,毛鱼儿越听越糊涂,鲁班七号还不如不解释,解释后对方的问题更多了。

还好毛鱼儿没时间多问,当绿光淡去,身周一切又逐渐变得清晰时,他们早已离开老槐树,站在了一座怪模怪样的石雕后。

“哎呦呦~妈呀真吓人!”

毛鱼儿定睛看,又吓得尖叫,他是见了石雕后没把持住。不过那凿在白色石块上的东西看上去也确实恐怖,脑袋上顶着四个犄角不说,两只眼的眼球还挂在眼眶外面。鼻子和嘴的位置是颠倒的,看样子正伸出舌头添下方的鼻子……

鲁班七号一巴掌拍上毛鱼儿的脑袋:“早知你如此胆小就不带你来了!等下只怕要见的这种雕像还多着呢,你要是每个都这么怕,就没法走路了!”

“呀呀呀,七哥见谅,我再也不敢了!你别担心,我胆子没那么小,只是突然见到怪物没忍住而已。并且这些全都是石头,模样不管有多可怕也伤不到咱们,你说是不?”毛鱼儿生怕鲁班七号扔下他,忙不迭辩解。

鲁班七号鼻子里哼了一声道:“确实是石头,但你说这些物件伤不到咱们,这我就不敢保证了。”

“啊……啊?”毛鱼儿浑身的寒毛又倒竖起来,心想连七哥都不能保证,古怪石雕别是会动弹的吧?

鲁班七号大大咧咧地绕过石雕,向前走去。

“喂,七哥,你这样就不怕被发现了?”毛鱼儿急忙跑几步跟上去,压低声问鲁班七号。

木偶人嘿嘿笑着回答:“你忘了我告诉过你的吗?咱们进来的是神识,不是肉身,肉身还在树上睡大觉呢。只要你能管好嘴,不要大喊大叫地让人听见,咱们就能这样走上地面,走进祠堂内部。”

“哈哈,真的吗?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毛鱼儿毕竟还是个孩子,经历着这辈子都还没遇过的有趣经历,瞬间就忘了恐惧。

果不出鲁班七号所料,这一路上,每隔十步就能见到一个怪兽雕像。那些东西看起来是石头块,可如果正对它们,竟能错觉它们是活的,身有灵气并能思考,骇人的眼珠有时还能转动两下。

走出不远,鲁班七号道:“这些石灵兽每一头都有人认领,占据着机关阵的守护位。你切勿轻易与石雕对视,否则越是神识越容易给他们凭借虚罔气息察觉!”

“嗯,明白!”毛鱼儿听得一凛,再也不敢去研究那些耷拉在眼眶外的硕大眼球。

他想了一想,又问:“七哥,守护位是啥意思?难道这里还有攻击位?那又在哪儿?能指给我瞧瞧吗?”

鲁班七号道:“我若没看错,此机关阵的名字应该叫波换月影。粗略说来是由两大阵位组成,即守护位与攻击位。守护位固定在地面,走的是棋盘路线,幕后操纵者按照他们的思路推动石雕,只能前后左右地行进,通过在地面固定的方式承担守护阵法的职责。”

第383章 暗机关“影”

“好深奥啊”毛鱼儿觉得脑子不够用。

鲁班七号嘲笑道:“这还算深奥?更深奥得多的可在后面呢!相比攻击位,守护位能很容易很准确地辨认出来,闯入者如你,动动脑筋也能想办法应对。但若是攻击位,那就变幻莫测了,它们的位置可能出现在地面,也可能在空中,如水波般不停动荡变换,就算如我这般强大,也很难做出快速反应,抵挡古怪石雕的进攻。”

“妈呀,这太可怕了!七哥,那你还认为咱们能安全走进祠堂?”

“慌什么?攻击位固然可怕,只要咱们不激发它们,让它们显现出来,就不会产生任何威胁。要知道神识是不可见的,不造成空气能量的波动,对方再强大也发现不了咱们。”

“可我们一直在走路,想不让空气波动也不太可能呀!”

“我是木偶人,能做到,你这**凡胎却有点困难,所以得忍着。”

“啊?七哥说的忍,指的是忍什么啊?”

“笨蛋,这都不懂?当然是打嗝放屁还有打喷嚏咳嗽之类的!但凡这种动作都能产生气流,气流冲击空气,造成能量波动,人家就能发现是有非法闯入者出现了。”

毛鱼儿想想过去跟着猛哥时有多粗俗,顿时不敢作声了,还真使劲憋着,连嗓子痒痒也不敢咳嗽。

借助绿光虚境从水井进入地下,头发和衣衫竟一点也没湿,这可真是神奇。然而想想自己现在其实只是一团灵魂,不具实际形态,就能理解身体沾不上水的道理了。

在金胜堂混了这么多年,从一个几岁的孩子长成十四岁少年,毛鱼儿也不知每天走在地面上,脚下还有这么大一个世界。人人都用坐井观天来形容见识肤浅,他怎错觉其实地上那些人才见识肤浅呢?能下到地底看守这机关阵的才算是洪威信得过的人,相当于亲兵吧。

但据毛鱼儿平日观察,金胜堂的舵主压根就不似能搭建如此高深的机关术,又有如此深的城府的厉害主子呀!

说是只用神识闯进来,就不会惊动守护位的石灵兽,鲁班七号却还是小心翼翼,尽量躲开看起来无比敦实的石雕。

他那两只穿草鞋的木脚左拐右绕地,仿佛地上画着只有他才能看见的路线。毛鱼儿一步不落地跟着他,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丝毫不敢出差错,当然可能扰乱空气能量波动的事儿就更不敢做了。

石灵兽的摆放看似杂乱,等走得久了,就连毛鱼儿都看出了其中窍门,如果石雕位置靠边,那几个点位通常就存在一扇被土石与杂草掩盖的门。如果石雕位置处于路中,那条道路就是他们必须得走的。

鲁班七号要去祠堂的正堂,也就是供奉何家祖宗灵位的那一间,他无需拿着地图,完全凭在树上观察过的地形寻找,这本事堪称了得,毛鱼儿打心眼里佩服他的同时,也求神拜佛地希望他不要出错。

何家祠堂地下机关阵,是一个凹形,毛鱼儿觉得他们先是在往下走,随后又开始往上爬,估计往上怕就意味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七哥说此机关阵的名称是波换月影。波很容易立即,咱们既是从水波里走下来的,这儿的地势也如波浪般起伏。还有不同机关位的排布,想必一旦启动,也会是如浪潮般一波接一波地防守或攻击。可这月影,又是指什么?地底下哪来的月亮?祠堂里面就更没可能啦呀?难不成,设机关的人在房梁上挂一轮月亮”

毛鱼儿独自嘀嘀咕咕,鲁班七号本不打算理会他,但听到“月影”二字,又觉得有必要说明一番。

鲁班七号低声道:“若只论机关术的框架,要弄懂其原理并不难。确定好守护位与攻击位,是拉起整副机关的基础,除此之外,还有明机关与暗机关。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些,哪怕是隐藏在空中各点的攻击位,也只能被视为是明机关,因为它们是可见的。这暗机关就可怕了,它可为火也可为水,可柔也可刚,可以是你身边任何一件物品,甚至能穿入你体内,将你化成是机关的一部分,让你自己对抗自己。暗机关的行踪不仅捉摸不定,还能如鬼魅一样能摧残你的精神。这样深入的机关术境界,明机关无论如何也达不到。懂机关术的工匠将其称为影,因为它就象明机关术在另一个世界的投影,再将另一个世界作为据点,夺走这一个世界的人的性命。”

“妈呀”毛鱼儿听得毛骨悚然,两只脚一下就走不动路了。

鲁班七号告知他实情,是为万一真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不至手忙脚乱帮倒忙,却不料这威胁还没出现,他就开始因恐惧而拖后腿了,只能摇头叹气。

“毛鱼儿,你放心吧,只要有我在,咱们就能搭建绿光虚境,所以哪怕此处真出现暗机关也能及时逃脱。但你别忘了此行的目的,如果没能拿到要找的东西,明天就还得来一趟。明天要没拿到,那么后天”

“行行行,七哥,咱可别再想如此长久了!今天好不容易进来,就今天把事儿全了结吧!”鲁班七号那“明天”“后天”的一大串挺有效,毛鱼儿再害怕也不敢继续怂下去了,否则就得没完没了受这罪。

鲁班七号嘿嘿一笑道:“你明白就好。其实万一今晚被那些家伙发现了,咱们后面想得手就更困难了。他们一定会更加加强防范,要知道控制入口处,抵挡神识替代真人闯入,也是能有办法的”

“七哥,咱还是快走吧,不然这里的空气都不够用了。”毛鱼儿反而催促起了鲁班七号。

“行,你就这样跟着我别走散,我想应该很快就要到地儿了!”鲁班七号答道。

“咦,那是什么?怎的好像有个小姑娘躲在石雕后面?她那冰蓝色的衣角还在微弱的光中闪了一下,像镶着宝石似的!”毛鱼儿一惊,脚步迈向了一处石雕。

第384章 地下机关

“你要干什么?!”

低低一声喝响在毛鱼儿耳朵里,却如惊雷般震得他浑身僵硬,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了。

鲁班七号转身死瞪他,语气里所表现的愤怒简直能把他烧着。

“刚刚才叫你不要乱动,你竟听完就犯错,我这带你来,岂不成了自找麻烦?”

“七哥我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是不明所以地,突然想往那边去。”

“哦?那你看见什么了?”

“是石雕后,一个穿蓝色衣裙的女子,年纪与我相仿”毛鱼儿老实回答。

“哼,果然是厉害的机关术,能将他处月影投放来这地下!”鲁班七号冷笑。

“七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毛鱼儿不解。

鲁班七号不语,只伸出两根关节明显的拇指冲两座石雕间弹了弹,毛鱼儿眼前就是一花。

“啊?这些又是什么?”他吃惊地问。

此时那两座石雕不再独立,而是由数不清的细线相连接。细线怎么看都不似虚幻的光,而具有实际的形,绕上石雕后又笔直地朝一个有着亮点的方向延伸,给人的感觉是眼睛观望不到的一方,正有人死死拽着线头,因此能将线绷紧。

“毛鱼儿,你要明白一点,任何机关术里的机关,都是相互连接的,如果单独存在,就算不上是机关术。连接机关可用明线也可用暗线,简简单单的机关用明线,如是类似金胜堂使出的这庞大的机关术就必得用暗线,这就是为何我步步为营,哪怕仅是一缕神识也要万分小心的原因。机关用的暗线可分出几万种,我并不了解洪威用的是哪一种,万一能与神识并行,我们就可能撞开消息,惹来追兵!”

“可可刚才那个女孩”

“你放心,不管你在石雕后见到什么,都只是那人的投影。女孩一定真的存在,只是她在离你很远的地方,根本影响不到你。但用这种方法,波换月影机关术就能扰乱闯入者心神,令他,不对,比如说令你失控!”

“七哥,我我又错了可能你真不应该带我来”毛鱼儿很是懊丧,这时再也没有刚进来的新鲜劲。

见他如此难过,鲁班七号反心有不忍,安慰道:“你不懂机关术,年纪又还这样小,犯错在所难免。今后得空了我多教你,以后再干这样的事,你就有经验了。”

“真的?七哥,你不嫌我笨,愿意教我?”毛鱼儿两眼大放光彩,沮丧之情一扫而空。

鲁班七号咧嘴笑笑说:“快走吧,越靠近目的地越危险,不过等进入地上房间,情况就好多了。”

毛鱼儿边走边道:“七哥,你说这么多线连接机关,它们又都伸向哪儿呀?会不会整座长安城的地下都有?”

鲁班七号道:“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如果要摧毁长安,建立这庞大的机关阵是第一步。只要条件成熟,暗线已遍布长安地底,只怕是放把大火也能将城市烧成灰烬。”

“你你是说这些暗线”

“嗯,它们一定可燃。”

“但洪舵主这么做,是为什么呀?长安城除去皇城里的皇帝,最厉害的人物就数他了,恐怕连那些朝廷官员都得看着他的脸色过日子,他毁掉长安,不就是毁掉自己的王国吗?”

“呵呵这话问得好!”鲁班七号竟夸了毛鱼儿一句,这让他精神一振,但还是想不到答案。

鲁班七号也不回答,只反问道:“假如意图摧毁长安之人不是洪威,而另有其人呢?”

“什么?”毛鱼儿倒吸一口凉气,完全猜不出鲁班七号想说什么。

鲁班七号自知不能再多言,否则就会泄密,于是安慰毛鱼儿:“洪威只是受人利用的工具,要对付他挺容易。这次我来,就是为防止他稀里糊涂地帮他人毁掉自己的基业。当然咯,他犯下罪行累累,一旦事毕也自然会有人来收拾他,那就不是咱们该管的事了。”

“哦”毛鱼儿乖巧地点头。他怕的正是鲁班七号提及的“事毕被人收拾”,再继续与猛哥等人为伍,留在这豪华漂亮的大庭院里,不给洪威弄死,也迟早死在官府朝金胜堂举起的屠刀下。带着毛虾儿远走天涯,才是唯一的活路!

走着走着,再出现在前路上的石雕,相比之前更加古怪可怕。它们不仅面目丑陋狰狞,搔首弄姿的形态恶心又可憎,还如同是沉在水里似的不停波动几下,总让人觉得是要活起来。

毛鱼儿心惊胆战地,尽量保持着均匀的呼吸和稳定的步履,这样就能将对空中能量波动的影响控制到最小。

可当一个高达五六丈,如多脚蜈蚣似的横在路上的石灵兽猛然出现时,毛鱼儿还是脚下一个打滑,险些栽倒。

鲁班七号已凭感觉预知正有更大的威胁出现,所以早做了防备,这防备中就有稳住毛鱼儿的环节。

毛鱼儿身体刚一倾斜,鲁班七号那灵活的木头臂膀已转到身后,准确地抓住他的衣领,并把他如疲软的橡皮条般拖到了身边。

“进入祠堂的正大门快出现了!这里暗线众多,密如牛毛,其中肯定夹杂了能被神识触动的部分。你不要自己走了,我扛着你吧!”说罢鲁班七号也不问毛鱼儿意见,就将他如货物般甩到肩上,扛着继续小心行走。

毛鱼儿再受惊吓也差点嗤笑出来。想当初是谁抗谁啊?这风水轮流转的也太快了吧?

鲁班七号如只泥鳅似的贴着地面潜行。

毛鱼儿虽是凡人之躯,目力也不算差,竟见到如暗灰色薄雾流动的空气里,隐约有石灵兽的影子出现。

它们就象是三五成群结伴出游般闲散,要不绕着见不到的椭圆形轨道转圈,要不一上一下地不停窜动着前行,不止数量比处于守护位的石灵兽多,还带着更重的煞气。

并且无需鲁班七号弹指,毛鱼儿也能见到拴它们的暗线了,尽管不甚清晰,却也令它们看起来像是稀奇古怪的风筝在空中飘,然而扯住线头放风筝之人,根本就不曾露头。

第385章 临危应变

“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骇人了!若进来的人不是七哥你,不管是神识还是真人,也不可能躲得开那些石灵兽,能顺利抵达祠堂吧?”

毛鱼儿给搭在鲁班七号硬邦邦的肩膀上,感慨地说道。

鲁班七号暗笑,“你若知道我的老祖宗是谁,又从他那儿得到了多么玄妙的技艺,就不会这样说,而是将我成功闯关视作是理所当然了。管你这神秘力量有多强大,要和我鲁班七号斗也还嫩了一点儿!别说你这波换月影奈我不何,就算是破更加精妙的方雷阵我也不在话下!神秘力量,你就等着给打出王者大陆的那一天吧!”

洋洋得意地想着,鲁班七号发现自己竟犯了一个错误。要说这人啊,还真不能骄傲自满,否则就肯定出岔子,他现在陷入的困境,就应验了这一说法。

地下布满连接不同机关单元的暗线,位于攻击位的石灵兽又四处漂浮,如果老老实实靠走路的办法前行,早就触动消息遇到围攻了。

鲁班七号用的是“闪行”之法,也就是凭借神识的灵活性,找准空隙跳着走。当他的神识开辟出通路,有那么一瞬石灵兽靠不过来,就正好供毛鱼儿通过。

然而因为太得意,鲁班七号不留神之下竟“闪”进了由四只位于攻击位的石灵兽组成的圆波阵。

别说鲁班七号,连毛鱼儿也看见了,问道:“七哥,怎的有四只影子般的石雕,在围着咱们转悠呀?莫不成要把它们也带进祠堂?”

“闭嘴,先别说话!咱们遇到了此行最大的危险!”鲁班七号粗鲁地止住毛鱼儿,说明此刻确实情势危急。

“啊”毛鱼儿一呆愣,赶紧闭上了眼。

四只石灵兽看样子是察觉了空气能量里的不寻常波动,相互之间连起暗线,如水波般形成了一个没有空隙可钻的圆环。

若真是水波也好说了,可面对这实线一般的禁锢,鲁班七号就无计可施了。无论从哪一方走都会触动消息,导致今夜行动功亏一篑,他这下是真把自己推入了死胡同。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逼自己和毛鱼儿用与空气波动起伏频率相当的速度呼吸,等石灵兽撤销戒备,散去后再做打算。

攻击位的石灵兽变化多端,连张着獠牙的兽面上,五官都能挪动位置。鲁班七号知道它们如此变换的目的,是迷乱闯入者心神,让他们稀里糊涂地失去自我控制。

当然也有好处,就是五官挪位,改变相貌与形态需要耗损大量能量,故这个圆环阵中阵很难长时间维系,等四只石灵兽力量变弱,并失去了继续观察的耐心,就会自动走开。这期间只要鲁班七号不再出另外的岔子,接下来就安全了。

“不要去看石灵兽的兽脸,千万别禁不住诱惑去看!”

鲁班七号不停叮嘱自己,并祈祷毛鱼儿这时能控制他孩子气的好奇心,不要冒冒失失地睁眼。

别说毛鱼儿还挺争气,一柱香的时间过去,鲁班七号就那样木然而立,仿佛他自己也变成了一尊木雕,终于骗过了四只攻击位的石灵兽,见空气波动始终不变,便悻悻然撤走了。

“哎,警报解除了!”

鲁班七号长吁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肩头的毛鱼儿。

“嘻嘻”胆小的毛鱼儿竟笑了两声。

“我说,你怎么还乐得起来?我又有那点值得你好笑的?”鲁班七号还保留了一些当年的孩子气,见毛鱼儿笑他就觉得生气。

毛鱼儿道:“七哥如此擅长装死,全天下你若是第二,就铁定无人敢认第一!”

“噗”鲁班七号也忍不住笑了。这点上毛鱼儿笑他,他可就气不起来啦。

此行有惊有险,最后却平安抵达目的地。别说毛鱼儿,就连鲁班七号这木头人都觉得背上出了一层汗。

那只状如多脚蜈蚣的巨大石雕,还好是位于守护位,尽管几十条手脚连同繁密的暗线,将向上进入祠堂的道路守得固若金汤,却也不曾想来者会是鲁班七号这样的人物,鲁班七号没触动它哪怕一根触角,或者是一条暗线,也攀上了通往一扇红漆木门的台阶。

毛鱼儿不好意思老叫鲁班七号扛着,对他道:“七哥,这儿路要是好走了,你就放我下来呗,这样扛着怕累着你,等下不好干活儿。”

“嘿,还真是奴才做得多了,怎么说话都带着叫人讨厌的巴结味儿!”鲁班七号不悦地想,并计划今后无论如何也得让毛鱼儿把这毛病给改了。

“别着急,等过了那道门,我就放你下来。祠堂内虽没地下危险,机关术却也布在了那里。你若不分轻重地乱动东西,还是会惹出乱子的。”

“哦”毛鱼儿不太服气地答应。若说之前的警告是必须的,现在鲁班七号的话就有点像瞧不起自己了,毛鱼儿自觉素来沉稳,帮师父猛哥化解过不少危机,怎么着也不可能做象鲁班七号以为的那种冒失人呢!

不过不让下地就不下呗,这样给扛着居然挺舒服,难怪七哥要一直装死呢。

毛鱼儿偷偷坏笑着,脑袋倒着瞧那两条木腿小心地跨过一级级石阶。

石阶挺长,足有几百级,说明鲁班七号二人下到的“井底”有多深。

每往上走几级,石灵兽的数量就减少一些,等走到尽头,剩下的就只有连接外界的暗线了。

其实相比石灵兽,机关连接线更危险,这点鲁班七号心知肚明。就算是碰到了石雕,如果能在它发出消息前就将其灭掉,还能算作出了补救,不一定会被外面的守卫者发现,可暗线本身就属于消息,直接触碰消息,当然就是死路一条了!

鲁班七号继续使用他的“闪行”策略,行动真快如闪电。这种地方,走得慢反而容易出事,快而准才是取胜的硬道理。

功夫不大,二人就来到了红漆大门前。

“七哥,咱们终于到了!”毛鱼儿兴奋地说。

鲁班七号却急忙示意闭嘴,悄声道:“别出声,祠堂里有人!”

第386章 堂中密议

鲁班七号走到红漆大门前就停了脚,再也不轻易往前挪哪怕一步。他轻手轻脚放下毛鱼儿,又将他拦在了身后。

毛鱼儿听说门那边有人也赶紧住嘴,但听了一会儿,他又觉得糊涂,不知是该称赞鲁班七号听力好,还是该笑他疑神疑鬼,其实祠堂里静悄悄,压根就没活人。

鲁班七号却将耳朵贴在门上,显得正听得专注。

毛鱼儿拍拍他,又鼓着腮帮子摊摊两手,那意思是“没有啊?我什么都没有听见啊?”

鲁班七号恐是不耐烦受他打扰,伸出一支木指在门上轻轻一转,竟无声地转出来一个小圆孔。

毛鱼儿对这技艺惊叹不已,小心地将耳朵眼对准圆孔,还真听见了动静。那动静开始时窸窸窣窣的,如同老鼠在啃布匹,紧接着就逐渐清晰,果然是两个人在对话,只是其中一个的话音听起来极为古怪,犹如不会弹琴的人在琴弦上拨出的噪音。

“主人,都这么多年了,你得相信我呀,我真是时时刻刻都在照你的吩咐行事,从来不敢有半点马虎!否则我又怎能忍受认一个地位地下,还可能是害死我的亲老子的仇人做爹,看着他在我洪家大院里建这么大座祠堂起来呢?”

声音的主人说得悲悲戚戚,好像是受着极大的委屈的样子。

“你对何真宝实际是爱是很与我无关,等我所策划的大事大功告成后,这座巨型机关里留也罢,毁也罢,我也不关心了。只是这段时间你绝不可将洪家任何一处财产往长安城外转移,以免惹人注意,导致所有计划崩盘。这是咱俩之前就定好的规矩,你要是敢破坏,就不是终止合作的问题了,而是你和你老娘,还能活多久的问题!”难听的声音说。

祠堂里的两人,其中一个竟是金胜堂舵主洪威!毛鱼儿又吓坏了,只要听见舵主的声音就会产生条件反射,撒丫子要往后跑,鲁班七号忙一把揪住他喝问:“你要去哪儿?”

“我……这个……”毛鱼儿哆嗦着答不出来。可不是嘛,往回退就是波换月影机关阵,他闯回去铁定是送死啊!

“跟紧我,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肯定不会有事,否则你就会坏事!”鲁班七号厉声警告,这时遗憾自己的木头脸做不了表情。

毛鱼儿刚才那是给吓傻了,并没真想跑,现在鲁班七号就算是开赶他也不走了,忙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鲁班七号推开毛鱼儿,透过小圆孔往里瞧,见到的确实是摆放何家历代先祖的享堂。堂中烛火通明,一众牌位前还燃着高香,梁木下也垂着盘香,打表面上看,洪威对他的养父真是够尽心尽力的,旁人怎么着都不会想到,那二人其实是因利益而联系在一起,实际貌合神离。

此时洪威正跪在一个厚厚的鹅黄色蒲团上,象是在祭拜他那死鬼养父何真宝,但眼睛看的方向却是享堂角落的一根红色立柱。

鲁班七号瞧了半天也没发现立柱后有人,不觉奇怪,可等再瞧仔细了,不禁大感惊讶,原来说话者,正是那根立柱!

“柱子,怎么会说话?”鲁班七号忍不住自问,毛鱼儿却听见了。

“七哥,你在说什么呢?什么柱子说话?”

借助刚刚听到的对话,鲁班七号断定洪威,或者说是控制他的神秘力量将有大动作,这势必牵扯到破坏长安城繁荣昌盛的恶毒计划,必须得弄个清楚,便挪开眼睛,继续用耳朵听。

洪威受到威胁,话语里竟带了哭腔,哀求那柱子道:“仓罗大王,我求求你看在从我那个给分尸的老子时起,洪家就在为你卖命的份上饶我一命吧!并且这世上我最在乎之人便是我娘,我也得为她的安危着想啊!哪怕你不放我这个人质,也得把她给放了吧?我把她安排去远郊的乡下,让她带点珠宝首饰以平安度日,这都不行吗?”

“当然不行!你都说了最在乎的人是那个老太婆,偏偏就在这时,你不走而把她送走,还带着财产走,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出其中有鬼吧?”那个叫仓罗大王的果断回绝。

“这……仓罗大王,你这不明摆着要置我于死地吗?波换月影的威力足能毁掉半个长安,万一波及我这家宅,哪怕你同意我保留何家祠堂它也得给炸成瓦砾!我老娘都快八十岁了,慢手慢脚的你叫她往哪儿跑?”

“哎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们这儿的人常说的明言对你怎么就一点作用不起呢?你老娘活了快八十年,死不死都无所谓了对吧?可你和你的子孙们日子还长,你可不要因小失大,不顾他们的死活呀!”

“啊?我老娘,不管活多老,只要没死都得继续活下去呀!”

“算啦算啦,我懒得和你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清。也罢,我就实话告诉你吧,保存好从洪尚武那儿传给你的金盒子,到展开具体行动时把盒子打开,你这坐大宅子就会给一层光罩起来,不会受到爆炸波及。等行动结束,长安城沦为了一片废墟,连皇帝老子都归西了,谁还会来追查你?那时你爱往哪儿去都无所谓了,这你不会还不满意吧?”

“金盒子?哦~在在在,那个盒子就藏在这祭台下的地砖里,行动开始前我就把它挖出来!”

得了那仓罗大王的提示,洪威破涕为笑,不仅不再担心他洪家可能被一起毁灭在将来临的大事中,还做起了称皇称帝的美梦。

“这个给洪威叫仓罗大王的家伙,想必正是大人提到的神秘力量!他果然在暗中通过控制洪姓家族作威作福,而不管是从前的魂都会还是今日的金胜堂,能有如此势力都与它脱不了干系!可它究竟从何而来,又到底是个什么物体,能躲进柱子象人那样开口说话?”

鲁班七号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却有几分高兴。愚蠢的洪威,不知道隔墙有耳,鲁班七号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所谓金盒子的确切下落,这可真是老天助他!l0ns3v3

第387章 毁城时间

仓罗大王又在说话:“好啦,你用超声波哨子急急忙忙呼唤我来,为的竟是请辞,这真是岂有此理!念在你孝顺的份上,这件事我不同你计较,但你要还敢有下次,或者在行动开始前还整出些幺蛾子,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当年洪尚武给人弄死是我疏忽,如今假如你也给人弄死,可能就是我乐意所见的了!”

“这……”洪威被仓罗大王如此威胁,吓得手软脚软直翻白眼,只能连连答再也不敢了。

仓罗大王道:“好啦,能量有限,这样远距离与你见面,就算是使用核能消耗也挺大的。当然我可不会为节省能量而耽误大事,弄得像你那样没出息。所以你千万别为我节省,该吹哨子的时候就必须吹。懂吗?”

“是是是,洪威一定遵命,大王好走!”洪威竟朝着红柱子连磕几个响头,对何家一众牌位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哎,三代人啦,我在这王者时代已流连了超过百年,却始终一事无成,只养肥了你洪家人,还包括那个姓何的,也是时候完成心愿啦!”

声音波动几下,如同受到干扰似的变得极不稳定,随后就消失了。

洪威送走仓罗大王,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就试图撑着蒲团边缘站起来。可能是他刚才太过紧张,摇晃两下没成功,就又狠狠跌回去,但跪姿换成了坐姿。

他这才抬头看那些牌位。鲁班七号所站的位置看不到祭台,只能看到洪威,但从他说的话里可以猜到,他视线投向的正是阿宝的灵位。

“干爹呀,你利用我这洪姓为你何家谋的福利可不少啊,结果却让我在你死前得知了洪尚武给残杀分尸的真相。虽说我对他没感情吧,怎么说也有血缘关系,所以掐死你,为亲爹报仇,这怎么说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啊?何真宝,是叫他的养子亲手掐死的?”

鲁班七号与毛鱼儿相互交换眼神,眼中意思相同:这事要不是洪威自己说出来,而是从别人口中听来,他们绝壁不会相信!

洪威从脖子上扯下一个银色的哨子,盯着哨子凄苦地笑:“多年前,洪尚武得了这个东西,便成了仓罗大王的奴仆,表面上风风光光,其实却只能算个奴仆。洪家所有家业,其实都是仓罗之王挣下的,没有那家伙的点子,洪尚武恐怕在他爹也就是我爷爷死后就流落街头了,还可能积累那么大本钱?仓罗之王啊,你确实是有先见之明,皇帝身边的谋士恐怕也没任何一人比得上你。可我就是想不通,你到底为何要毁掉好好一座长安城呢?”

“是啊,那个古怪的东西,到底为何要毁掉长安城呢?”鲁班七号死死按住木门,重复洪威问出的问题,话语里透着难过。

毛鱼儿问:“七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鲁班七号真想立即冲进去杀死洪威,可他明白不能如此冲动。

真正欲毁灭长安的,是神秘力量,洪威只是它棋盘上的一粒棋子,毁棋子而不毁棋盘改变不了任何局势,相反还会打草惊蛇,无法从根本上消除神秘力量,也就是洪威口里所称仓罗大王。

见毛鱼儿充满困惑地盯着自己,鲁班七号沉沉答道:“我们再稍微等等,等洪威离开享堂,就进去拿到那个金盒子。”

“那么那支银哨子呢?舵主是用它和仓罗大王联络的,我们是不是得一并拿过来?”毛鱼儿天真的问。

鲁班七号一拍他脑袋斥道:“你傻啊!银哨是召来仓罗大王的工具,若给我们吹响而非洪威,不露馅也露馅了呀!当务之急,要控制之人是洪威而不是那支哨子!”

“哦,七哥的话有道理,都听七哥的!”毛鱼儿又使劲吐舌头,心想自己真该少说几句了。

门外二人用蚊吟般的声音讨论得热烈,享堂里的洪威却还在自言自语。鲁班七号听到了他最后说的几句话。

“哎~正月十五闹花灯时,便是洪家持续三代的噩梦终结的时刻。如果真能如仓罗大王所说,全长安城里死得只剩下我金胜堂了,将来又何愁王者大陆的大好江山不是我的?嗨,就朝好里想吧……”

“正月十五!仓罗之王将祸害长安的日子,是正月十五!”鲁班七号又是一惊。洪威有自语的习惯实在是太让人省心啦,急需从他嘴里挖出来的情报简直就唾手可得!

“正月十五,那不是五个月之后吗?”毛鱼儿接口。

“什么?只剩五个月了?”鲁班七号惊问。这次是他嗓门有点高,嘴巴叫毛鱼儿用手堵住了。

毛鱼儿觉得奇怪:“七哥,你怎会不知今日是几号呢?”

鲁班七号常年呆在地府,上了阳界也从不关注日期,只想着早完成任务早回去交差,还真不知道今天几号。

毛鱼儿道:“今日是阴历八月十五,还有几个月就又过大年啦!”

“啊~好一个仓罗大王,看来对王者大陆的黄历把握得挺准,知道过正月时街上最热闹,那时下手成功机率高!”

鲁班七号满心怒火,并且着急洪威何时才会离开享堂。

夜已深,终于,洪威打了个哈欠,又伸伸懒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歇这么一会儿,他身上恢复了力气,但睡意又浓浓袭来,他打算回屋睡觉了。

走到门口,他推开紧闭的梨花木门,招呼给遣得老远的几个护院过来。

那几名大汉一直在离了百丈远的地方守候,专等舵主出来,一见享堂大门开了,赶紧就跑来听差。

“你们几个,从现在起到过年期间,都得打醒十二分精神守好祠堂,若稍有差池,你们就提头来见!”

“是,请舵主放心!”众人齐声回答,十分响亮。

洪威满意地点点头,就欲离去,临走前却又回头补充:“还有地下机关,哪怕有波换月影守着也得时时查看。半个时辰没人去过了,你们现在赶紧进去瞧瞧,连只耗子都不准往阵里闯,听见没有?”

“遵命!”大汉们再度回答。

第388章 机灵鬼

刚才还显得略有人气的享堂,洪威走后就静得诡异。从木门小圆孔往里瞧,烛光将各种黑影映照上墙壁,似乎无风也在飘动,直如鬼一般可怕。

洪威已派人下到地下来查波换月影机关阵,鲁班七号不敢再耽搁,知道得推门往享堂里去了。

然而他可不会就这样冒冒失失往里闯,相信仍有高深的机关术在前面等着他破解。

波换月影若是仓罗大王建立,足能证明此人设立机关的技术之高明,差不多可与他鲁班七号看齐。享堂作为机关阵整体覆盖的一部分,里面肯定也危机重重。

但波换月影没难住鲁班七号,小小一间堂房能让他止步吗?

毛鱼儿倒是担心,他一直在往身后看,生怕打手们脚力快,这就赶过来了。他欲推门,小眼儿又使劲往鲁班七号身上瞅,知道应该由这位七哥拿主意。

“柱子……”鲁班七号默念,

“啊~”紧接着他又惊呼一声,毛鱼儿就给吓得一哆嗦。

“七哥,你这一惊一乍的干啥呀?莫非你悟出了什么?”

鲁班七号发出清脆的笑声。享堂里已经没人了,他与毛鱼儿又只是两道神识,这时就不再有所顾忌。

“毛鱼儿,你见过会走路的立柱吗?”

“啊?柱子会走路?没……没见过呢!”

“但你不是见过洪威朝立柱磕头吗?说明仓罗大王是藏身在柱子里!”

“对呀,不是七哥你提醒,我还没想起来呢!诶,七哥,你说人怎么能藏在柱子里呢?”

“傻瓜!”鲁班七号又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咱们能让神识与身体分离,只用神识探路,难道人家就不能了?”

“哦~我明白啦!仓罗大王是把神识藏在柱子里!”毛鱼儿恍然大悟。

鲁班七号若有所思地道:“很难说是不是神识,但那一定是一种神奇的能量,能将那人的各种感官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递过来,就犹如亲临享堂一般清晰。所以由此推断,享堂里的立柱皆不是普通立柱,它们不仅能蕴藏能量,应该还能按照轨迹移动,让这座何家祠堂改变建筑形象。”

“什么?!”这下毛鱼儿听得有点不信了。他活这么大,只知道房子一搭好就不会变样子了,还从没听说过能原地改换样貌的房子呢!特别是这何家祠堂,这么多年来他可从未见它变过样子!

鲁班七号似乎猜出他在怀疑什么,说道:“你没见祠堂改换格局,是因为时机未到。只要有需要,这套宅子就会和现在不一样了,里面许多东西都能在长安城里乱跑。我告诉你,这是那个仓罗大王的秘密,恐怕连洪威自己都不知道。”

“这……房子能到处跑,房子主人却从不知晓?七哥,世上还能有如此离谱的事,我毛鱼儿今天真是眼界大开呀!”毛鱼儿心惊胆颤地说道,语气里没一点遇见新鲜事的新奇感,有的只是恐惧。

鲁班七号叮嘱他:“接下来,我将打开这扇木门。开门后除去地板,你哪里都不许碰,并且走路也一定要是踮着脚,并踩我踩过的点位,你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毛鱼儿一个劲点头。

鲁班七号欲推门,却避开了挂铁环的门把手,而是在门的地缝出摸索。

毛鱼儿好奇地看着他那一举一动,心想若换做自己,准保不问三七二十一,就朝门环上手了。

“嗯,找到了!”

摸索片刻,鲁班七号就高兴地喊道,然后从右手食指尖伸出一个细铁丝样的东西,向门下的一个凹槽处插进去。

“吱呀”一声,木门动了,从中开启一条细缝。毛鱼儿急忙要进去,鲁班七号却依然不动,似乎在积蓄力气。只见他深呼吸一口,猛然将“细铁丝”向外一抽,这动作又猛又快,毛鱼儿眼都没来得及眨他就完成了。

“门开了!”这次是毛鱼儿叫嚷。

木门再开时,连一丁点声响也没发出,完全是静悄悄的。

鲁班七号开始往里走,边走边道:“开门的机销藏在石头地下面,是一套弹簧装置。不激发启动开关硬闯,就会让门越闭越紧,还会带动暗线发警报。”

“哦~”毛鱼儿点头,紧紧跟着鲁班七号。

这次鲁班七号没有“闪行”,而是走出了“工字步”。他如小朋友玩跳房子游戏似的,头一步叉开两腿,后一步就单脚跳,就这样一直走到了祭台前。

毛鱼儿也跳,迈步时还朝身后看看,看见红漆木门再次无声地关上,才松了口气。

而红漆木门的这一边,涂抹得与白石灰墙一模一样,如不是打那边过来的,他压根就看不出享堂里除正门,另外还开着一扇偏门。

鲁班七号急不可待,他此行目的为的就是那个金盒子。盒子看似近在眼前,却不是想拿伸伸手就可以的。机关阵如此厉害,又无孔不入的,想必盒子也给武装得相当严实吧?

但毛鱼儿一句话提醒了他,毛鱼儿说:“嗨,这该死仓罗大魔王,花心思弄这么多东西,难说等放置那金盒子时就没力气了,于是随随便便就把盒子往地板下一甩呢!”

“咦,对呀!一路走来都遇到这么多机关了,享堂里八根粗壮的,看上去只起撑房梁作用的红柱子,算是最后一道机关,那么盒子应该就如毛鱼儿所说,可以轻易拿出来了!”

鲁班七号朝毛鱼儿望一眼,心想这孩子确实聪明呀!

但他仍没急于下手,而是先快速研究了那八根柱子。

打外面看,何家祠堂是标准的“品”字形结构。整座洪家大宅里,山石特别多,假如到时那些石头全活动起来,成为炮弹通过炮筒向长安城各处发射,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想到此处,鲁班七号不住冷笑,他已经知道假如洪宅整体变形,会变成什么样子了。它将变成一处军事指挥所,而这高大的何家祠堂,就将变成高耸的炮楼!

红色立柱下,想必隐藏大量机关暗线,鲁班七号多么想毁掉那些暗线,那么洪宅这一整处机关就能彻底歇了,再也威胁不到长安城。

第389章 顺利拾宝

然而鲁班七号不能这么做,因为他相信,长安城里能走路会变形的大房子,肯定不止洪宅这一座,就算清除了金胜堂,神秘力量在其它地方也还有据点,既然不能整个地连根拔除,就不能留下火星,让它在神秘力量定好的时间烧毁长安!

“核能~刚才那个叫什么仓罗大王的提到了这两个字。这又是什么鬼东西?威力很大吗?大到能将他自己从很遥远的地方送进何家祠堂的享堂?那遥远之地又是哪里?难道比极北之地还要遥远?”

鲁班七号脑子里想得杂乱无章,手头工作却有条不紊。

他跳过立柱之间设置暗线的位置,告诉毛鱼儿站在原地不要动,然后蹲在供桌下,轻轻敲击着木地板。当听到一块木板的声响有异,他眼中流露喜色,急忙再次从手中伸出工具,撬开地板朝下看。

“哈~仓罗大王果然百密一疏,没在金盒子周围设防卫机关!”

“七哥,你拿到东西了?”毛鱼儿也很高兴,等不及的问。

鲁班七号朝地板周围看了又看,确信不会激发任何消息,便小心翼翼地将金盒子取了出来。

这盒子看起来是由黄金打造,鲁班七号却觉得它比黄金硬度要高。见不到打开的开关,盒子整体四四方方,要不是事先听说,会误以为那是一块金砖。

盒身发出耀眼的金色光泽,照得享堂里的烛光暗淡不少,鲁班七号怕引起门外之人的注意,忙用衣襟将盒子包起来,又用腰带系在了腰间。

“喂,七哥,好像有人朝这边来了!”

毛鱼儿自觉地承担起把风大任,竖着耳朵听,竟听见隐门后隐约传来脚步声和人大声说话的动静。

“不好,是洪威派的看守要打地下进享堂了!这些人懂得启动和关闭机关的口诀,所以无需四处躲避费时间!”

鲁班七号也更加警觉,他没按住金盒子的手轻轻一抬,毛鱼儿只觉眼前似有一道电光闪过,再看那块撬起来的木地板,竟就已归于原处,仿佛从没人动过一般。

说话声越来越大,加上“咚咚”的脚步声,以及捣弄门下弹簧机关的声音,说明来人马上就要进来了!

毛鱼儿一颗心已快炸裂,估计只要见到那俩看守的脸就要尖叫,这事也就将发生在呼吸之间,却是说时迟那时快,鲁班七号松开金属盒子将双臂一摊,毛鱼儿眼见得享堂就变模糊了。绿光,又是绿光,漫天漫地地将他和鲁班七号罩住,二人如两片轻飘飘的树叶般飘移,一直朝无尽的绿光空间深处飘去……

“毛鱼儿,快醒醒!别睡了,再睡来不及走了!”

“哎呀,谁呀这么吵,就不能让人家再多睡一会儿吗?”

毛鱼儿觉得自己正在做梦,是从毛虾儿手里抢果脯来吃的美梦,却给人搅扰,眼看就要醒来。

他吧唧着淌口水的嘴,想翻身躲开推他的手,谁料身体忽然一重,就如块石头向下坠去。

“哎呀~”突如其来的坠落终于唤醒他,他却惊悚地发现,下坠并非发生在梦里,他真的差点就从树杈杈上滚下去了!

“我……我这是在哪里呀?”毛鱼儿惊魂难定,结结巴巴地问。

“嗨,你这死小子,咱们可是去干大事的,你却兀自睡得舒服,真不像话!”

鲁班七号连声怪责,简直想揍他。

“嘿嘿嘿,七哥,是你救了我呀!”毛鱼儿睡醒,又见刚才是有惊无险,便擦着嘴角的口水傻笑。

鲁班七号不屑道:“你以为我想救你?你这万一真掉下去,咱们可不就暴露了吗?一路都这么顺,也拿到了我要找的东西,要是坏在你身上,岂不是可惜?”

“嘿嘿,可不是嘛,七哥总是这么言之有理!”

“哎呀,就别说废话了,这天都快亮了,你是走还是不走?你要舍不得金胜堂,还打算留在这里厮混,我可就不管你啦!”明知毛鱼儿求之不得地要远离这是非之地,鲁班七号却故意撩逗他。

毛鱼儿果真急了,脑门上汗都出来了,争辩道:“我说七哥,我啥时候表现得舍不得走了?这不一直都跟着你一步不落的嘛?”

“好吧,既如此咱们就赶紧从后面柴门溜出去!现在可不能靠神识隐身了,你我都得更小心些!”鲁班七号再次警告毛鱼儿。

毛鱼儿不住点头,心里却总还欠着点什么。与鲁班七号一起跳到地面,二人寻原路返回,打算从小红住的院子里寻柴门溜出去。

才走到湖边,毛鱼儿便小声惊呼:“呀,不得了,七哥,咱们落了重要物件!”

“啊?啥呀?你快告诉我!”鲁班七号一惊,手在腰里摸了一摸。

毛鱼儿却道:“是毛虾儿!你答应过要一起带他走的!”

鲁班七号哭笑不得,又想揍毛鱼儿,气道:“重要是重要,可那是物件吗?人和东西你分不清呀?”

毛鱼儿又咧嘴傻笑:“嘿嘿嘿,七哥说得对,毛虾儿他不是东西。”

鲁班七号:”啊呃……”

老太太住的院落距离猛哥那猪窝一样的住所有点远,凭两只脚得走一柱香的时间。

这时东方天际已露出鱼肚白,厨房那边也有公鸡开始打鸣儿,预示清晨来临了。

鲁班七号心急如焚,心想拖着毛鱼儿这样走,得磨蹭到啥时候?别是要捱到中午,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离开吧?

人一急就总能想出办法,鲁班七号的办法简单粗暴,又一把拎起毛鱼儿,甩到了他硬邦邦的木头肩膀上。

“喂,我说七哥,你这又扛我做甚?”毛鱼儿不解。

鲁班七号道:“你指路,我用脚向前奔,这样配合起来节省时间!”

“哦,明白了!”毛鱼儿总是比鲁班七号棋差一招,有点懊恼。但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他忙四周瞧瞧清楚后说:“顺着湖朝西走,进过习武场,再过两条回廊,就是我以前和师父他们一起住的小瓦房。”

“嗨,洪宅这大得都能成迷宫了!”鲁班七号很是厌烦,却也无可奈何,唯有按照毛鱼儿指的方向快速奔过去。

毛鱼儿惊叹,看上去木讷的木偶人,两腿竟能跑出如此速度!

第390章 熊孩子

本来要走挺久的路程,鲁班七号连蹦带窜的,眨眼功夫就到了。他速度快,除有节约时间的好处,还便于躲过处的看守。可不是嘛,都快成一道闪电了,有几个凡人能用眼睛抓住他?

“七哥,我看你是神仙下凡吧?不然怎的啥都会,啥都能呢?我实在是,太崇拜你啦!”毛鱼儿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鲁班七号却道:“别废话,下面该怎么做快说!我可没你以为的那样大能耐,比如核能是啥玩意儿,我就闹不懂!”

“嘻,神仙也不可能天下事全都知道,无一遗漏吧!”毛鱼儿嬉笑着补充一句,就朝前方披着薄薄霞气的一排瓦屋指了一指。

也难怪那猛哥日日欺行霸市,总想立功来提升自己在金胜堂的地位,从金胜堂分配给他居住的屋子看地位就不怎么高。

那排瓦屋临着外面的街道,能想象白天开市后肯定挺吵。

瓦屋样式也很简陋,灰瓦搭的屋顶与白石灰刷的墙,木门虽然紧闭,但门上的裂缝却能透出屋内烛光。

瓦屋前是一片石砖铺的空场,空场左边摆着插挂各类兵器的兵器架,左边的廊庑能通往其它地方。九月的天,虽然还不算太冷,清晨的空气里也带着阵阵凉意。

毛鱼儿打了个哆嗦说:“要按照平时,这钟点人们也该起来习武或干活了。但大概是昨夜又大考了,睡得都晚,所以能延迟半个时辰起身。这会儿毛虾儿大概还呼呼大睡着呢。”

鲁班七号认为这趟确实走运,偷金盒子时要不是因为洪威用银哨召来仓罗大王,所以将看守们全遣了开去,他哪怕用神识进入也没那么顺利。

现在要把毛虾儿偷出来,又碰到昨夜洪威搞功夫大考,那大概也是他去见仓罗大王使的幌子,但不管怎么说,也方便了自己,为偷毛虾儿争取了时间。

“快说,毛虾儿到底住哪间?他不会是和你师父住一个屋吧?”鲁班七号急急忙忙地问。

“那怎么可能?”毛鱼儿已跳到地上,挥着手否认,“我师父最不喜欢与人同住,除非那是个女人!”

“嗨,说正经的!”

“哦哦哦,是的,就在最靠走廊那一间,就是门上画乌龟的!”

鲁班七号斜眼瞟,果然见最靠右边的屋子在门上画了个类似乌龟的圆圈。

“人在里面是吧?那你等着,我这就去把他扛出来。”鲁班七号拔腿就跑。

“哎哎哎,七哥且慢!”毛鱼儿一把揪住了他的后襟。

“你这还有多少废话说?就不能一次讲完吗?”鲁班七号气极。

“不是,毛虾儿他特惊醒,要是你去搬他,他半途醒了,还不得大嚷大叫!”

“咦,这话有道理。那你说该怎么办?”鲁班七号也急得抓耳挠腮了。

毛鱼儿道:“只能这样,咱俩一起进去,他见到是我不会嚷的。”

“啊?那你的意思就是要弄醒他?”

“对呀,否则不得把他打晕过去?那样会把他打伤的!”

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师哥,到这节骨眼上还关心师弟的身体呢。可“打晕”二字给鲁班七号留下深刻印象,他很想直接就这么办。

毛鱼儿没看出鲁班七号的想法,跑到毛虾儿屋前,非常熟练地打开门,鲁班七号跟在他身后溜了进去。

“喂,虾儿,快睁眼,是我呀!”

毛鱼儿小声叫唤,同时预先设防,将手罩在那孩子的小嘴上。

毛虾儿睡得正香,猛然间给人罩住口鼻透不过气了,“倏”地就睁开眼,一对眼瞪得溜圆地望着眼前那张脸。

“呜~”幸亏毛鱼儿捂着他,不然他真得叫出来。

等认出来人是他师哥,毛虾儿才震惊地点点头,又指指嘴巴,示意毛鱼儿快把手挪开。

“毛鱼儿,你不是在老夫人那里伺候她吗?怎么又跑回来了?莫不是那老太婆欺负得你难受了?”毛虾儿小声问。

“嗨,你这家伙想哪儿去啦?我毛鱼儿是那种受人摆布的蠢人吗?老夫人天天给我哄得眉开眼笑的,连脸上皱纹都又笑多了几条呢!”

毛鱼儿此时也不忘炫耀,甩着手说。

他不甩手还好,这一甩就引开毛虾儿视线,一眼瞧见了鲁班七号!

“啊?”

毛虾儿先是一愣,紧接着就以杀鸡般的嘶叫了起来:“不得了啦!木偶人跑出来啦!他劫持了我师哥又来威胁我啦!”

……

好一个又蠢又奸的熊孩子,果然是近墨者黑了!他这哪是关心师哥想救他,分明就是想在师父面前立功,在金胜堂里往上爬!

毛鱼儿心知大事不好,颤抖着手又去捂毛虾儿嘴,但哪还来得及?顿时一张脸比死人还难看,急忙推搡鲁班七号,喊着让他快跑,这时连自己是否还能脱困都无暇考虑了。

“嗯,本性上看还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那毛虾儿就差远了!”

鲁班七号将一切看在眼里,并未显得慌乱,只伸出木手,对着毛虾儿后脑勺就是一击。

“快……来……哦……”

那一击不重,却足够令毛虾儿眼冒金星,晕厥过去。他脑袋摇晃两下,就倒到枕头上没了知觉,毛鱼儿见状大急,吼道:“七哥,你这是做什么?你打死他了!”

鲁班七号冷然道:“从小就不是个好东西,长大了不干坏事还能怎么着?早死早少个祸害!”

“你……哼!”毛鱼儿护师弟心切,给鲁班七号气着了。

鲁班七号一把将毛虾儿从床上提起来,又甩到肩上,催促道:“行啦,快走吧,他死不了,最多一个时辰后就醒了!”

“真的?”毛鱼儿半信半疑,但鲁班七号他信,只好跟着一起往门外跑。

童音尖锐,又是在凌晨喊出来,这哪有叫不醒人的道理?

猛哥等人闻声惊醒,连衣服都来不及披就一个个赶出来,正好撞见鲁班七号三人朝院子外逃跑。

“快,快抓住他!他们是从老夫人房里跑出来的,抓住了重重有赏!”猛哥一眼便从背影认出了木偶人,急忙下令。

第391章 鲨嘴炮出击!

“七哥,被发现了,咱们怎么办?!”

毛鱼儿一直庆幸他和鲁班七号好运当头如有神照,当然能如此顺利地逃出去,也得多谢鲁班七号那一身硬本事,却不料在最后的节骨眼上叫毛虾儿那臭小子坏了事!

他急得汗如雨下,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心想若没逃跑成功,接下来所受的折磨一定生不如死,那还不如现在就一死百了呢!

“哈哈哈哈”

然而他没料到,面对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追兵,鲁班七号竟发出机器摩擦一般难听的笑声,然后一板一眼地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说:“鲁班大师,智商二百五。膜拜,记得膜拜。”

“七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毛鱼儿简直恨不得求鲁班七号正经一点。不过片刻后他就又是一惊,并如见到求生希望般嚷嚷:“七哥,你不是有绿光虚境吗?我们能否从虚境中走?”

鲁班七号一条腿一弯,作势踹他一脚,气道:“唯有有水的环境绿光虚境才能起作用,你都走过一次了怎的还不记得?并且我好像告诉过你,能在那虚境中通行自如的是神识,要想连同肉身一起过去,得加上梦奇的梦珠!”

“啊?”毛鱼儿记起来了,何止记起?整个人都更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梦奇是何人他压根不知,但水环境这院子里就没有。住下等人的地方,有口小水缸都不错了,又哪来的湖或者井?

只要见着有好处,猛哥那动作迅捷的,拿猎豹形容他都算慢了。可惜脚底快手上却没啥真功夫,他冲到鲁班七号面前就不敢再往前进,只嘿嘿狞笑着等其他帮手也靠过来,以凭众人之力将木头人偶拿下。

对于鲁班七号,猛哥是有一定忌惮之心的,一个是他对这东西完全不了解,万一是给设置了拿手功夫的机关人,他恐怕使出浑身解数也不是对手,最后得吃大亏。再者,最为重要的一点是,木偶人是老夫人的心头好,若造成损伤,老夫人怪罪下来,他得吃不了兜着走。

被十几名健壮的打手围攻,鲁班七号力量力薄,却还得顾及毛鱼儿与肩上的毛虾儿,看起来突围出去不容易,他却没显出一点慌乱,只懒洋洋地站着,仿佛是那些拉扯着他的,看不见的线绳松脱了。

前后左右都是人,毛鱼儿已无处可躲,只好依靠鲁班七号站着,老远都能听见他上下牙磕在一起发出的砰砰声。

等所有住在这小院的人全拥在了一起,别处给惊动的打手们还没向这边聚集,鲁班七号终于有所行动。

他那一截截的木头身体猛然一挺,专指着猛哥怪笑道:“嘿嘿嘿!你的心脏熄火咯!”

“什么?你你这个混蛋!”该死的木偶人竟出言羞辱,猛哥忍无可忍,就要招呼大伙儿一齐上。

毛鱼儿对这位不是师父的师父毕竟还有点感情,忙阻拦道:“师父,你是睡糊涂了,没看清这是你的两个徒弟吗?在金胜堂有什么好的?每天都担惊受怕,随时小命不保,不如你也跟着我们一起走吧!”

“嘿,我说毛鱼儿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还没长大呢就以为翅膀硬了可以飞了是吧?我说你要投靠,也投个靠得住的主儿不行吗?好找不找找个连话都不会说的木头人!”

“哈哈哈”

这些人全没见识过鲁班七号的真本事,听猛哥如此一说,便附和着大笑。

毛鱼儿还不愿放弃,急得有点语无伦次:“师父,你以为的木偶人根本不是木偶人,你以为他没本事,可其实他的本事比你还要强多了!”

“啊?木偶人不是木偶人哈哈哈哈哈哈”

猛哥笑得前仰后合,那些刚从睡梦中醒来,还打着赤膊的人也乐不可支,他们都还把毛鱼儿当无知的孩童呢。

见时候差不多了,鲁班七号两只木脚轮换着跺了跺,便准备“告辞”。

“你们这儿一点也不好玩儿,特别是那个老太婆一身老人臭味儿,还喜欢玩人偶玩具,真是笑死人!我懒得收拾你们,日后自有人帮我收拾你们,就等着瞧吧!”

说罢他右手一扬,好好一只木头手,竟“咔咔咔”几声过后变成了一把奇形怪状的武器!

这儿哪有人能认出那是鲨嘴炮?见木偶人拿出新玩意儿,还挺好奇,凑得更近地来看清楚,却不料鲁班七号对准猛哥脚下按动鲨嘴炮激发开关,猛哥脚底就冒出来一个吹足了气的气球那么大的大泡。

鲁班七号停顿一秒,大声喊出一声“炸!”

猛哥完全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石砖平地,他脚底怎么就象踩着水那样冒泡了呢?

可不及细究,那大泡竟轰然炸开,爆炸产生的冲击力将围观十几人全恶狠狠推出去,摔出了至少十几丈远。

猛哥自己却被直直地冲到了天上,感觉怪异得就象他在送徒弟们离去。

鲁班七号也拉着毛鱼儿蹿到了半空,但不是凭借爆炸之力,而是脚底喷火,借助两股火焰之力将他带入半空,又飞一般向墙外而去。

毛鱼儿可没料到鲁班七号不仅跑得快,还能脱离地面踏进空中,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但这时研究鲁班七号的逃生之法太浪费时间,毛鱼儿毕竟是孩子,再害怕遇到这事儿也能破涕为笑,走时竟还能朝着他那道德败坏的师父挥挥手,说了声“再见”!

长城守卫军将军府的议事大厅上,鲁班七号将潜入金胜堂,盗取金盒子的过程讲得无比生动,哪有半点木讷人偶的样子?

众人全听得津津有味,就只有盾山躲在远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故事讲到自己带着毛鱼儿师兄弟逃出金胜堂总舵就完结了,鲁班七号得意地用手摸摸嘴,便从腰间取出那只得来不易的金盒子,走到钟馗身边,放在了茶几上。

第392章 恰是故人来

“哇~这个金盒子,会不会是控制毁灭整座长安城的总开关呀?!”

鲁班七号盗宝的过程深深震撼了梦奇,他一见金盒子给摆出来了,毛手毛脚地就冲过去,要打开盒子来看。

还好老夫子深知他那孩子气的个性,早就有所防备,半道截住他,把他拖来了自己身边。

“夫子老师,人家好奇想看看嘛!你怎就不让捏?”梦奇嘟着三瓣嘴抱怨,老夫子却虎着脸懒得理他。

钟馗与苏烈一直沉吟不语,到现在才各自动动身子,相互望着交谈。

“苏将军,王者时代的长安城有难,这事你怎么看?”钟馗问道。

苏烈回答“还以为即刻就能动身前往起源之地,看来却是属下太心急了。不处理好长安之乱,咱们一行人还走不得呢。”

“嗯,苏将军言之有理。神秘力量妄图借摧毁王者大陆的都城来削弱我们的力量,是要给我们立个下马威看看吗?”钟馗抚须道。

“呵呵~”苏烈不以为然地笑道“属下虽猜不出这贼人整体的图谋为何,却相信绝非仅是给个下马威那样简单。大人可得想想,他从洪尚武那个时候就开始图谋不轨了,到现在已过去至少五十年,时至今日有了把握才动手,那么不是为能摇撼天地的大阴谋,又是为什么?”

“这……”故事框架太大,钟馗的脑子可真是不太好使了。但要怨他也算是为难他,怎么说此大案背景如此强大,凭一人之力就想参透全部,连老夫子也做不到。

再说那浓厚长须上扎着蓝蝴蝶结的老头儿,茶水灌了一杯又一杯,使劲憋到鲁班七号将整件事讲完才去茅房,现在才刚刚返回来坐定。

但不管干啥,他的脑子也没闲着,不停在琢磨神秘力量欲毁灭长安究竟是出于怎样的目的。

显而易见,控制长安的隐藏势力与攻打长城的势力不同,他们一个是梦奇提过的仓罗之王,当然跑来古代就顺势应景地将名字改成了“仓罗大王”,另一个是实力略逊于仓罗之王,见了前者总得绕行的天变星。

这两股力量,一股志在夺取长城,一股志在毁掉长安,他们的策略谁优谁劣?

大家伙儿全都在积极思考,只有黑母左瞧瞧右看看,难得地闭着嘴巴不说话。

见他如此反常,老夫子忍不住了,冲他嚷道“黑母呀,不该张嘴时你那张嘴就从来没合上过,有机会发言了,怎的你又哑巴啦?”

被老夫子点名,黑母乐呵呵答道“老夫子呀,我这不是把表现机会留给你们吗?看看你们中是否有人和我一样,早就猜到了正确答案。”

“啊?”

“啊?”

“啊?”

……

议事大厅里发出一连串惊奇的“啊”,再一次,所有目光都在黑母身上聚集。黑母这小子忍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受万众瞩目的荣耀,还提啥给别人表现的机会?

“哎呀黑哥,我就知道你总能当最聪明的那个,我真是太佩服你啦!”梦奇闻言吧嗒着嘴儿跑回黑母身边,一双蓝色大眼充满迷恋地望着他,估计只要他不说出答案就不愿挪开。

梦奇这夸赞,听得老夫子不乐意了,又干咳两声,训斥梦奇道“人家吹了通牛,还啥事都没说呢,你又佩服个啥子?说不定他是故弄玄虚,等把所谓的答案说出来后,又叫咱们笑痛肚皮呢!”

“喂,老夫子,您老怎么说也德高望重几百年了,怎么连晚辈后生的醋也吃呀!”黑母不乐意听这话,心里恼火极了。

“哈~老夫怎么才德高望重几百年?数算你学到哪儿去啦?”

眼看老师和学生又开始较劲儿了,钟馗更来气,阻拦道“二位之间的个人恩怨请会后私议,如今离正月十五虽还有点时间,却也不得不开始计较啦!你们总不至于想争争吵吵,就这么过到长安城给炸成一片瓦砾吧?”

“这个……”

“哦……”

钟馗此言有理,老夫子与黑母各自脸一红,赶紧闭了嘴。

但老夫子能闭嘴黑母不能闭,大家都还等着他说答案呢,他便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下煞有介事道“其实小七小弟在偷听洪威与仓罗之王对话时,这个信息就已经透露出来了呀,你们难道忘记了?他所针对的毁灭目标,根本就不是长安城,而是让整个王者时代在历史的链条上灰飞烟灭,从王者时代的史籍书页上被彻底抹去!”

“啊?!”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惊扰人们的不是黑母的猜测,而是他这猜测说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没人认为是不正确的,没人还存在争议。

“好个什么仓罗大王,用心竟如此险恶,胆敢来篡改我王者大陆的历史!”

“咣当”一声巨响响在角落里,一个小山似的人影站起来,钢铁脑袋顶裂了一根横梁。

“咦,原来那边还坐着一个人呀,我还以为是个插了几只蜡烛的铁架子呢!我说,你才是真正的机甲人吧?”

直到这时,鲁班七号才算正视了盾山的存在,连蹦两下到了他面前。

盾山震怒之下爆发出来,忘了要在鲁班七号面前做隐形人的决心,等被对方发现,顿时显得慌乱,又腰身一躬坐了回去。

鲁班七号虽已长大,多少还剩了点孩童的顽劣之心,他上下打量盾山几眼道“机甲人还真不同于我这木头制的机关造物,声势上就强大许多呢。”

但等他饶有兴致地绕到盾山背后,一眼瞧见那口黑色大锅,就发出了奇怪一声“咦”。

鲁班七号这样靠近盾山,其他人全捏着把汗。苏烈更是为盾山着想,生怕鲁班七号伤害他,当然这种伤害指的是情感,而非体格。

“小七贤弟,你见到的是我盾山弟弟的伤口,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苏烈帮忙解释。

鲁班七号心中莫名感受到几分悲哀,这感觉令他受到惊吓,就不知为何自己会对机甲人有如此感受,并且……

“盾山大哥,我对你怎么忽然有一种熟悉感?咱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鲁班七号竟这样问。



第393章 软着陆

“啊?我……我没有……”盾山更慌乱了,缩在角落里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搁好。

钟馗索性起身,走过去将鲁班七号拉过来,打马虎眼道:“这位盾山兄弟曾在战斗中身受重伤,不得已拿块黑铁修补伤口,以至落下今日的残疾。这是人家不愿提及的往事,小七,你就别再追问了。”

“在战斗中受的伤?”鲁班七号小声重复,还是不依不饶地问:“是怎样的战斗?又是因何受伤的?”

“小七,本官说的话你听不见吗?!”钟馗气了,似乎想把鲁班七号撵出去。

苏烈却从木偶人的话中听出别的意思,忙问道:“小七贤弟,你是鲁班大师的传人,又对各类机关术稔熟,莫非是有办法帮盾山去除背上黑锅?”

“呀,是不是如果黑锅去掉,盾山就能好起来,今后不用一个人住在发泄屋里了呀?”老夫子插了一句嘴,他是真心同情这位苦命的机甲人,却对他的遭遇爱莫能助。

鲁班七号的木头嘴里发出得意的笑声,“苏将军果然是聪明人,看出我问这些话的本意啦!不错,机甲人的构造虽然复杂,但盾山哥哥是伤在机甲壳外面,我来帮他修复,实在是小菜一碟。我可以保证等修完后,你们谁都看不出他那地方受过伤!”

“真的?这可真是太好啦!”众人听得欢呼雀跃,却唯有盾山沉默不语,怎么都不肯答应。

盾山不让鲁班七号给他治疗,原因很简单:造成这处伤害的元凶是鲨嘴炮,凭鲁班七号的聪慧,只要他挪开黑锅,看见伤口边沿,自然就能猜到自己曾经历的是怎样的战斗,说不定还会误以为他们曾是敌人呢!否则怎会伤在鲨嘴炮下?而鲁班七号,是王者大陆上唯一持有鲨嘴炮的英雄。

钟馗总算看明白了眼前发生的这些事的联系,便站出来主持大局:“各位,事有轻重缓急,盾山背上那口黑锅已背了许多年,耽误一时半会儿不拿下来也无妨,咱们还是先把注意力放在金盒子上吧。”

这提议所有人都赞成,盾山更如释重负,只在心中悲泣。他悄然望向鲁班七号的背影,低声自语:“弟弟,百年不见,你不仅获得了重生,还长大了。原来由鲁班大师打造的机关造物,哪怕是由木头制成也能长高长大,你已不是我所认识的小不点儿,而差不多快和苏烈将军一样高了。哥哥看着,可真高兴……”

梦奇早就等不及了,兴冲冲要去为大家打开盒子。

“奇弟且慢,不要乱动东西!”黑母在他背后大喝一声,揪着他的脖领子就把他硬拽回来。

“哎哎哎~黑哥你斯文点!”

梦奇给倒拖着走,短胳膊短腿不停挥舞,模样狼狈不堪。

钟馗看得不解,问道:“黑先生,这盒子,莫非开不得?”

黑母心道“当然开不得”,他这么想,只因仓罗之王提到过核能。那家伙所呆的星球科学技术究竟有多发达,黑母纵然是大宇宙也一点没底。他不是已失去能量晶条,无法象过去那样在宇宙中来去自如了吗?又怎能查出仓罗与天变星的底细?

但他凭借过去留在脑子里的知识,防止这儿的人遭受核能危害,可不是难事。

“钟大人,那盒子不能随便打开,否则怕你们会误中机关!”黑母解释。

鲁班七号不在意地摆手道:“黑哥多虑了。如果盒子内藏机关,怎逃得过我这机关高手的眼睛?你放心,我估计放在里面的是纸张画卷之类,因为拿在手里轻得很呢!”

“没有机关?质量又轻?哼哼,那就更可疑了!”黑母不屑地答道。

“你……”鲁班七号被反驳,在这大厅里丢了面子,很是不服气。

梦奇依然忠诚地与黑母站在一边,凑过脑袋问:“黑哥,盒子里不会藏着团气,气体有毒,一打开就飘散出来吧?”

不愧是在智慧城离呆过,耳染目睹地跟着王者大陆上最有成就的老科学家学了不少东西,梦奇在这方面的见识,怎么说都比其他人高。

黑母同他交流不费力,便高兴地点头道:“实情正如奇弟所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当然,比你说得还要可怕,或许威力比普通毒气强千倍万倍,能毁掉整座长城呢!”

“什么?长城”二字,惊得苏烈跳了起来。出于职业习惯,他只要听到说长城有危险就会报以十二分关注。

“哼哼~”黑母冷笑着解释:“现在咱们全都知道了,入侵王者大陆的神秘力量共有两股,并且两股力量都没法直接登录王者大陆,只能实行软着陆。”

“软……软着陆?这又是啥概念?”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的,弄不清黑母到底想说明什么。

解释的目的,是让别人由不明白变为明白,要是越解释越不明白,就说明解释失败。

黑母自知使用起源地球的科技词汇太多,尴尬地说道:“嗨,就简言之吧,象我这样实实在在地从别的星球跑来王者大陆,两脚踩上实地,就叫硬着陆。而神秘力量本人来不了,只能借助各种各样的手段将势力伸进来,就叫做软着陆,这你们能听懂吧?”

“哦,是这么个意思。”

这下除去钟馗,众人基本都懂了。钟馗兀自摊着两手比划:“软和硬……硬和软……何为硬,又何为软……”

老夫子实在耐不住性子了,催促道:“我说黑母,你就废话少说,直接说这金盒子怎么个开法吧!大家都想知道里面内容是什么呢。”

黑母点点头,又朝四下里望。

这儿是将军府,苏烈是主人,忙问:“黑先生,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在下一定满足。”

黑母道:“我需要一间能隔离一切辐射波的房子,在那间房子里打开金盒子。”

“啊……哦……我这个……”

苏烈彻底叫黑母整得懵逼,张大嘴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394章 防辐射屋子

隔离辐射波的房子,黑母知道那应该给称为实验室。但实验室是一个极大的概念,各种实验室种类繁多,用途各异,要全解释起来就真要人命了,只怕再来个三年五载也解释不完,所以他就用自己以为别人能懂的方式表达出来,但看见苏烈那懵逼的表情,就只能垂头丧气地承认这方法失败。

又是梦奇机灵,出来解围道:“黑哥,你说的该不会是象尼凡奇老教授用的那种实验室吧?”

“呀~奇弟,知音啊!”黑母激动极了,险些情绪失控,一把抱住梦奇,梦奇见黑母与他如此热情也高兴坏了,展开两只毛绒绒的小短臂准备迎接拥抱。

可惜黑母的激动心情仅持续一瞬,等想起梦奇这家伙有多腻歪,立即就半道刹车,摇晃着黑乎乎的大脑袋坐了回来。

“哎~”梦奇再次热脸贴上冷屁股,沮丧地叹了口气。

苏烈就只见黑母和绒毛宠物一般的梦奇二人眉来眼去,自己怎么着都听不懂要点,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他略想一想,索性明说:“黑先生,你的意思是否是想将这金色盒子送入一间房间,在那房间里打开,就能避免危险?”

“啊对,对对对!苏烈将军,你不愧是二十万长城守卫军的领头羊,果然智慧不凡,要高人一筹!”

黑母由衷的夸赞,苏烈却听得面红耳赤。他向来谦虚,又岂敢在这堂上将老夫子,还有自己的顶头上司给比下去,急忙连连摆手。

黑母问:“既然将军懂了,可能提供这样的房子?”

苏烈把握十足地答道:“当然,将军府里除去正厅花厅,书斋卧室,还有各类厢房十数间,黑先生愿意用哪一间请自便,我们绝不干涉!”

“嗨,那些房间都不行,我需要的是防止辐射波外泄的房间!”黑母急得抓耳挠腮,心想要这些人理解我实际的需要怎么就这么难呢!

“这个……”苏烈是真无计可施加无可奈何了,终于将求助的眼神投向钟馗。

钟馗自然是听不懂黑母的需求,便只好去望老夫子,豹目中流露的意思是:“你的宝贝学生,你自己好好收拾收拾,别把麻烦甩给本官。”

老夫子自持在王者大陆上活的时间长,啥稀奇古怪的情况没遇到过?然而今天这情况,他还真没遇到过,就唯有继续低头喝茶,杯子空了就嚼里面的茶叶。

可惜冲茶的人太节俭,杯子里茶叶片不多,等嚼完了,他竟然把目光转向了盾山。

老夫子这一举动够聪明,要说在场者有谁能听明白黑母,就非盾山莫属,那两人之间不管多么苦大仇深也是打从相同的世界来的。

这招果然有效。

盾山勉强转动一下脖颈,极不情愿地说道:“黑母所要求的那间屋子的条件,只有我住的发泄屋能满足。”

“啊?原来你小子是在打发泄屋的主意呀,怎不早说呢!”老夫子乐了,他以为黑母是故意的,就想去瞧瞧盾山住的究竟是怎样古怪的光屋,其实他自己也正揣着这好奇心呢。

黑母哪像老夫子想的那样?他是真急需这样的地方开金盒。但他还没想到发泄屋上,是盾山提醒了他。

发泄屋为钟馗所建,紫面判官才是屋子真正的主人,苏烈便不开口了,将决定权留给钟大人。

只要是有利于维持长安城稳定,并保证王者大陆的历史正常朝前发展,钟馗啥都能舍弃,又怎会吝惜小小一间用神灵之气搭建的发泄屋?他瞧瞧盾山,心知盾山再不愿意也会以大局为重,便点头道:“黑先生如果认为只能在那里开金盒,咱们就一同前往便是。本官只是希望,盾山不要介意。”

“哼,让这个黑胖混蛋跑去我那里捣乱,我当然介意!不过假如只有这样才能洞悉金盒秘密,你们就不用考虑我的感受了。”盾山愤愤地答道。

“喂,这是怎么形容我呢?又黑又胖的混蛋能轮到我做吗?”黑母又来劲了。

盾山懒得理他,小心地从角落里站起来,率先向外走。

这就是要离开将军府的议事大厅了,苏烈赶紧示意侯在一旁服侍的人送客,自己也起身跟了上去。

他突然想起一人,忙对钟馗道:“大人,我的副将黄昭,也属忠肝义胆之人,对于长安城保卫战想必热衷,不知末将可否带上他?”

“啊?”钟馗听得哑然,其余人等也不自觉地停下脚,用哀伤的眼神看着苏烈。

这里除去鲁班七号和梦奇,谁都知道黄昭牺牲了,苏烈一直呆在嘉峪关关城上,大败白猿军队后又来到议事厅,一谈就谈了这许多天,哪有机会处理军中事务?不知黄昭阵亡,在情理之中。

这时一个校尉打扮的士官走上前,含泪在苏烈面前跪倒禀报:“苏将军,黄将军他……”

“他怎么样?”苏烈已猜出发生何事,却不愿接受,一把抓住校尉的胳膊问,声音早已不住发抖。

“黄将军他在抵御冲上城头的敌兵时身负重伤,才被抬到将军府门口,医官都还没来得及诊治,就……就死了!”

“啊~黄昭兄弟!”

痛失手足如同挖心,苏烈实在是难以忍受这种疼痛,大喊一声一口血吐出来,就扑到在地。

钟馗赶紧示意奴婢们扶起他,又让他坐稳喝茶,帮他缓过口气来。

“苏将军,您这没事吧?要不咱们歇歇再走?”老夫子关心地问。

黑母却在一旁道:“是战争就有死伤,死伤在所难免,苏将军还好好活着,就得做活着的打算,这样才能叫死人走得安心。”

“黑母,给我闭嘴!”老夫子忘了旁边那张乌鸦嘴,时常会聒噪讨人嫌,想堵他的嘴时已然来不及。

但这一次,黑母的话并未叫人生厌,不仅如此,苏烈还叫他给说动了。

“钟大人,”苏烈轻轻推开钟馗搭在他肩头的大手道:“黑先生的开导很有道理。黄昭乃武将,当初入伍就该预料到可能有一天会血洒疆场。他是为保卫长城而战死,死得重如泰山,我若因此停止步伐,拖慢了大家的脚步,可就对不起他了。不要休息,咱们快快走吧!”

第395章 走下长城

钟馗缓缓松开手,沉痛地点头道“苏将军能如此想甚好,本官也就不担心你了。只要能保住长城,保住整个王者时代,我想不仅是黄将军,就连所有在战争中死去的兄弟也都会含笑九泉的!”

鲁班七号这时候道“钟大人,我通过你的指示从一条光道来到此处,你说光道只允许我一人通过,我便把毛鱼儿和毛虾儿留在了长安城西南面的树林里。金胜堂的人虽认为西南面有鬼,不敢搜去那里,但两个孩子呆在他们以为有鬼的地方,总是不好吧?可别吓出啥毛病来。”

“哦?你说毛鱼儿和毛虾儿还留在王者时代,没来到此处?”钟馗惊道。

“此处?此处又是何处?”鲁班七号也不知时光门的秘密,对钟馗没头没脑的反问不知所措。

苏烈对钟馗道“将军,长城守卫军是正义之军,那两个孩子被金胜堂的邪恶之气荼毒已久,怕没那么容易洗去过去的习性。您看是否让末将派两名亲信去接他们来长城上居住,用军队的正气感化他们,从此走上正途?”

钟馗略一沉思道“很好。时光门的秘密已在必要之时揭示出来,对长城守卫军就再也不是秘密。你速派亲信去接人,等你们走后,本官将继续在此镇守一段时间,确保今后时光门不会被神秘力量利用。”

“什么?大人你的言下之意,是不随我们一起去起源之地了?”老夫子吓了一跳,心想好不容易才凑齐八人大队,可不能还没开始就少去一人。

黑母也挺心焦。这位钟大人虽傲慢得令他烦躁,却是个有本事的人物,寻找天书大队,少不得他呀!

见自己如此受重视,钟馗挺得意,呵呵笑道“夫子老先生哪里话?不管你们几位去到哪里,我钟馗都一定鼎力相助,只是没必要如你们那样走着去而已。有时光门,试问哪一处处所,或哪一个时代,是本官到达不了的?”

“哦,大人你原来是喜欢享受穿梭时空的旅行!这我黑母也喜欢,不如带上我呗?”黑母乐了,主动要求跟随。

“嗯?哇呀呀~”钟馗竟生气了,冲黑母虎起老脸吼叫,就象京剧舞台上发怒的大花脸。

“呀~这是哪么着啦?钟大人别是吃坏肚子了吧……”黑母给紫面判官的气势吓着,往后一退撞到了老夫子身上。

“哎呀黑母,你小子别老惹事行不?时光门是神明为钟大人所设,你这凡胎的跑去凑啥热闹哈?”

老夫子恶狠狠拧住黑母的耳朵,道明了时光门非凡人能使用的真谛。

“哎呀呀,疼啊疼!”黑母给拧得龇牙咧嘴,又不得不悲叹宇宙之母虎落平阳的悲惨境遇。

战争才刚一结束,苏烈就不得不暂时离开长城了。

将军府外,欢庆胜利的士兵们随处可见。他们或举着手中兵器欢呼,或高声歌唱,沾满血汗与泥水的脸上满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一张张笑脸落进苏烈眼中,犹如朝向阳光开放的鲜花般美丽,那一道道挺拔的身躯,又如苍松般令他无比自豪。他多想加入人群,与他们同声高歌,再举起盛满桂花酒的酒碗,痛痛快快地喝上他三天三夜!

然而……

苏烈不行,他保卫王者大陆的任务不是结束了,而是才刚刚开始。只要威胁长安城的机关不解除,不将神秘力量赶出王者大陆,他就不能松懈。脚下的路还很长,他还得走下去,但不再是一个人走,而是与另外七个人通力合作,一齐大步向前走。

八个人对即将展开的行动,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相同的名字荣耀八人行!

黄昭战死,苏烈如被砍去左膀右臂,遥望嘉峪关旌旗招展的城头,尽管人头攒动,他心里也空荡荡的。

他只能叫来两名镇守在关城上的中将,将他们任命为自己的新副官,然后合力管理长城守卫军,在他回来前代替他处理一切要务。

听说将军要离开,中将们又怎舍得?自然是一再挽留。

苏烈虎目含泪,并未多加说明自己此行将去往何方,只是用力抱了一抱拳。

从军之人大多不善言辞,通常做一个动作就一切尽在不言中。中将们不敢再多询问,只好站在原地目送将军离开,这时其他人的庆祝活动却依然进行得热烈,没人意识到统领苏将军,已经走了。

盾山的发泄屋,建在长城以东的山脚下,虽是在东部地区,却离新新人类居住的村落甚远,钟馗这样安排是以防他打扰到人家。

这些年来,盾山帮人们驱逐来犯的魔种,在这一带深得民心,所以人们尽管知道他的住所在哪里,却也尽量不往那边去,生怕惹得那座“铁山”发怒,今后不理他们的安危了。

整整七个人,大摇大摆从长城走下去,又往东行,想必会惹人注目,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为尽快到达发泄屋,钟馗索性从远处天空召来三朵云朵,七人分为三对御风而行。

不用说,钟馗与苏烈必组成第一队,鲁班七号不知怎的特喜欢和盾山在一起,便吵着嚷着同他挤上了最大一朵云团,成了第二队。

黑母无论有多招人不待见,梦奇也对他不离不弃,不用吵嚷,人们就主动把黑母“让”给了他,老夫子则端着张老脸站在他们身后,说必须看住这两个顽劣学生。

若说步行至发泄屋,路途可不短,当初苏烈去找盾山,还得骑战马呢。不过若是飞行可就快了,黑母和梦奇还没在云团上玩闹够,三队人就已降落在了一处芳草萋萋的平原上。

“哇,这里就是发泄屋所在地,原来风景这样优美呀!我还以为必定会是四处怪石嶙峋,并且怪兽出没的不毛之地呢!”黑母感叹。

盾山听得气愤,冷言道“你倒是希望我日子过得苦。”

“啊?盾山,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想当初我给你做过多少好吃的呀,全宇宙的食谱都叫我搜遍了……”

“黑母,你不张嘴没人说你是哑巴!”老夫子气咻咻地教训,却也和大家一样,被此处美景吸引了。



第396章 发泄屋

长城以东虽区域广泛,但大片面积已被新新人类占据,从而淡去了自然野趣的闲适,多了人间烟火的嘈杂。

钟馗为盾山选择的居住地,却美得如天神用神功开凿一般,不仅绿野如毯,还密树成林,远处间隔百丈远的两道飞瀑垂落,如白龙卫士镇守在天地之间,它们竟又被一道天然形成的石桥相连,似白龙们友好地手牵着手。

八人中最受感动的是苏烈。他能看出,钟馗在为盾山选择住址这事上可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才能觅得如此山清水秀之处所。

但转而又觉胸闷,因为他想到,如此山清水秀之处所也医不好盾山的狂躁之心,看来要去除神秘力量,当然现在经他人解释,可能名为“天变星”对他造成的影响,就只能先剿除那天变星了!

金色阳光温暖着湿润的空气,大白天的也似乎将金色的星辰撒在了瀑布表面,溅起的水花虽然洁白无瑕,却不时闪烁出如繁星般亮晶晶的光点。这些光点跟随着发出哗啦啦巨响的水流转瞬即逝,左边飞瀑顶端却有一轮七彩的光环,似悬挂在树梢上,如不会淡散的彩虹般惹人注目。

钟馗告诉大家,那七彩虹便是发泄屋的檐顶。

“哇塞,黑哥呀,盾山大哥住的发泄屋,可比我的咕咕山小木屋要强上百倍呀!”

梦奇羡慕得直咂嘴,两爪不停在肚兜里摸索,想整颗梦珠出来吃了,以安慰一下自己。

黑母想到咕咕山那空无一物,仅得一张木床,木床上的枕头还是块缺角砖头的破木屋,就不觉要偷笑。

他安慰梦奇道:“奇弟,你别看着人家的居所眼红,等这趟任务完成,你黑哥就和你一起回去,在咕咕山里搭一座和这一模一样的给你住。”

“啊?真的?!”

梦奇惊讶得张大嘴,掏梦珠的爪子也停了下来。他哪还有功夫顾着找梦珠?一听就已经开始构思他的用光搭建的小屋了!

钟馗等人听黑母如此夸海口,也挺吃惊。心想这黑小子自称宇宙,说不定真有两下子呢?人看上去是又粗野又狂妄,但若真随他一起找到了天书,或许就证明他没说谎?

现在不是讨论这种问题的时候。盾山到了家门口也不进去,只退去一棵树下,默默地坐下,再不同人言语。

钟馗抬起臂膀,做出一个“请”的动作,示意黑母可以去发泄屋了,然后欲抬脚跟随。

黑母却连摆着两条粗短的胳膊阻止道:“呀呀呀,钟大人,苏将军,当然还有老夫子,蒙你们各位好意,就暂时送我到这里吧。金盒子究竟有多危险连我心里都没底,所以我认为你们还是离我越远越好。从此处计算,距离发泄屋差不多有一千米吧,已经算不上十分安全了,你们确实是不能再继续往前了。”

“这个……”除了老夫子与梦奇,其他人听说黑母要独自抱着金盒子进发泄屋,都不太愿意。毕竟他们之间的信任程度还没深到可赤诚相待,而金盒子又无比重要,就这样叫黑母大大咧咧地拿走,似乎不妥。

“哎呀,老夫子,你瞧这些人婆婆妈妈的,还怎么一起干大事呀?”黑母不耐烦地抱怨。

老夫子要不不说话,说起话来总能一个顶仨。他眨着老眼对钟馗呵呵笑道:“钟大人,黑母这小子干事不踏实,确实不太让人放心。让他独自进发泄屋,要砸烂东西啥的赖账不赔,他肯定干得出来。但要说借机拿着金盒子跑掉,老夫认为不太可能,因为不管打他身上哪儿看,他也没这本事。”

“哎呀我说老夫子,怎么你老每次帮我都显得像是在损我呢?你就不能多向人家说说我的优点,也让人家真正认识到我是个怎么样的人?”黑母听得圆圆的黑脸一下拉长,不甘心地抱怨。

老夫子笑眯眯道:“好好好,这个没有问题。”

黑母也乐了,冲老夫子抱拳道:“那么夫子老师是同意今后只提我优点了?”

老夫子继续笑眯眯:“当然当然,等我想到了你到底有啥优点再答应你。”

“卧槽……”黑母险些一头栽倒,好在梦奇在老夫子开口前就预料到是这结果,便守在一旁搀扶他。

“好啦,既然有夫子先生担保,本官便也无需再杞人忧天啦。黑先生,你就速去速回吧,我们大家都急于弄清盒子里的秘密,然后迅速制定应对策略呢!”钟馗无奈地作出了让步。

终于得到钟馗允许,黑母能放开手脚研究金盒子了,自然高兴,连蹦带跳地就朝挂瀑布的山头跑去。虽然他不能如钟馗那样踏云,蹦跳的本事却着实叫人佩服,如果连蹦,那速度和飞也差不多,三两下背影就从众人视线中消失了,但瀑布顶上的彩虹之光却持续颤动几下,钟馗说那种颤动,说明是有人已进入,进入之人当然就是黑母。

三个时辰过去,日上中天后又向西行,下午最炎热的时候到了。

“不就是打开个盒子,往里面瞧一眼吗?怎的要花费这样长的时间?”

鲁班七号不满地抱怨。这期间他一直就没远离盾山,不停找机会在机甲武士身边走来走去,想在那口大黑锅上蹭蹭。他对盾山的伤如此有兴趣,全源于好奇。并且跟随钟馗时间长,耳染目睹地生出侠义之心,认为自己能帮盾山恢复原状,对方却怎么都不肯,这事真叫人烦恼。如果能找着机会偷偷帮盾山治疗,说不定真能将他治好,到那时盾山就会知道自己的固执有多不值得。

钟馗见鲁班七号不停打扰盾山,便将他唤来自己身边,名义上是向他问询更多与金胜堂有关的情况,其实是怕激发盾山的心魔,又令他失控。

苏烈在一块大石头上摆了个沙漏计时,流沙如时光一点点流走,沙漏已颠来倒去地转了许多圈,苏烈忽然惊呼:“咦,你们看,远处的瀑布,是不是快断流了?”

第397章 变黑的山头

这时天儿太热,大家伙儿都在找大草叶子当扇子扇风呢,冷不丁听苏烈嚷那一嗓子,赶紧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

几人里就只有老夫子眼神差点,但就算是他,也能见到刚才还凶猛咆哮的瀑布白龙,忽然间就象给抽走龙筋似的没了力气。“哗啦啦”的流水巨响再听不到,就算仍有水柱顺着凸出的岩石向下淌,水柱也越缩越细。

不仅如此,老夫子还觉得那翠色浓得快能给挤出绿汁来的山头,颜色加深变黑了,就好像夜幕提前降在了那座山上,而这边依然是阳光充沛的午后

“诶我说梦奇呀,老夫我这老眼昏花的,太阳光又这么刺眼,那边到底是个啥情况,你倒是和我说说呀?”老夫子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见到的离奇变化全是他那老花眼产生的错觉,便只好找梦奇打听。

梦奇却道:“夫子老师,那座山不知怎的颜色变黑了,瀑布也快断了。”

“啊?这我见到的情景莫非是真的?”这一刻,老夫子宁愿问题是出在他自己的眼睛上!

然而钟馗、苏烈还有鲁班七号皆不约而同地喊出同一句话:“黑了,真的黑了!”

纵然山上花草树木死亡,一直以来瀑布欢腾的小山丘沦成没有生命的死山了,也不至于变黑吧?最多变得光秃秃一片,只剩下黄褐色的石头与沙土。黑母到底在山上做了什么?!

钟馗再也按耐不住,提步就要往前冲,他认为得去发泄屋一看究竟,不能再任由黑母妄为下去,可还没跑出去一步,就被人死死拉住了。

那只拉钟馗的手,牢固如铁钳,钳得他一动不能动,不是盾山还会是谁?

“盾山,你阻拦本官做甚?”钟馗对盾山突然站出来的举动很是不解。

众人的注意力全被变黑的山头吸引,全然没察觉盾山已离开一直倚靠的大树,来到了他们身后,也出神地遥望发泄屋方向。

“钟大人,不能靠过去。你只是半神,身体的一半属于凡人,靠过去就很有可能会中毒。”盾山冷静地警告,并松开手。

“什么?中毒?盾山,听你这意思,莫非知道黑母在干什么?”钟馗吃惊地问,但没再打算走。

盾山道:“黑母在干什么,我们大家都知道。他在离开前就警告各位不要靠近发泄屋,是有道理的。我猜他下一步要做的,便是点火将那座山上的草木烧个精光,也包括发泄屋在内。山上的一切将不复存在,唯有这样,才能保护周围环境不受影响。”

“这”不止是钟馗,所有人都听得目瞪口呆,弄不清到底正发生何事。

“盾山,你给本官说说清楚,你又为何明白山头变黑的蹊跷?”钟馗恼怒极了,不止是因为几人中似乎唯有盾山知道真相,还是为长安城的安危担忧。

盾山却不愿解答,回言道:“钟大人稍安勿躁,等黑母回来一切就自有分晓。现在不管我说什么,都只算是臆测,盾山不愿做无根无据就发非议之人。”

“你”按照钟馗的火爆脾气,简直恨不得拿刑具来逼盾山“招供”了

草地上的气氛剑拔弩张,一点即燃,得亏黑母在这时出现,既为盾山解了围,又满足了其他人必须赶快收到消息的心愿。

“盾山,就算你说出看法也不会成为无根无据发非议之人,因为你猜的是正确的。”

黑母的声音凭空响起,众人竟觉得他似乎已离去百年,再度出现时,个个的心情都激动异常。

人未到,声先到,这是黑母惯常的作风,老夫子和梦奇是习惯了,就安静地站在原地等,他们再着急,也无所谓多等几秒钟。

钟馗与苏烈却顾不得盾山阻拦,朝前跑出去几步,但叫黑母自己给拦下来了。

“二位切不可轻举妄动。苏将军,我建议你向长城发信号,派一队兵过来守住那边山头一月,一月内都严禁任何人通过,等毒气消散再开放此地界,以防误伤平民。”

“黑先生,派兵没问题,但你能否尽快让我们知晓,金盒子里的东西真有这么大威胁性?”素来沉稳的苏烈,这时额头也冒出汗水,再拿大树叶子扇风都解不了热了。

黑母不语,只愣怔地望着盾山。他二人隔得还有几步路,这时却也暂时忘记隔阂,不要别人传话了。

“不是核能,是吗?”盾山问。

黑母凝重地点头,本来就黑的脸庞现在更是黑得发光,明显整张胖脸上都罩着厚厚一层汗水,而出汗的原因肯定不是热,而是惊惧。

老夫子和梦奇从没见黑母露出过这种表情,严肃中带着愤怒,镇定中又隐含慌乱,若不是出了比过去所有大事都大得多的事,他怎么会是如此模样?

“黑哥黑哥你还好吧?你别吓我,到底啥情况你快告诉我们呀!”梦奇都快急哭了。

黑母却不理他,小眼睛仿佛因突然的变故而长大了,死盯着盾山道:“不是核能,是生化。”

“什么?!”

盾山惊得连连后退,又颓然坐了下去。

不是从起源地球来的人们,完全摸不着头脑。无论核能还是生化,都是从未在他们的世界里出现的新词,从黑母与盾山的反应里看得出非常可怕,但这“非常”究竟严重到了哪种程度,他们可全无概念。

“仓罗之王,果然手段比天变星还毒辣数倍!动用核能都很厉害了,他居然还能想到生化!”黑母走到一块竖得挺高的石头前,狠狠一拳砸上去,竟在石头上留下了一道血痕。梦奇惊呼着扑过去要为他包扎,叫他一掌推开了。

苏烈扶稳梦奇,示意他这时不要去打扰黑母,自己轻手轻脚地走到黑母身后。

当人们都已意识到事态严重性,刚才的急躁与抱怨便烟云消散,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忧虑。

“黑先生,请恕苏烈莽撞,但此事事关天下安危,我们必须知道详情,所以能否告知这生化,是何等洪水猛兽,我们又该如何防范?”苏烈向黑母抱拳乞求。

第398章 盒中物品

黑母总是一副大大咧咧又痞里痞气的样子,但若遇见苏烈这样的英雄豪侠,通常就不仅再痞不起来,还得对他表现得敬重有加。

苏烈亲自过来询问,黑母不好再象对待梦奇那样拒绝他,只好转回身,指向那黑掉的山头道:“你们知道那山为何在这样短的功夫里,就从绿油油的青翠转成了地狱般的黑色吗?正是因为金盒子里爆炸的毒弹释放出毒气,毒死了所有动植物。它们不仅在瞬间失去生命力,还黑成了碳粉,用手碰一碰就会碎掉。”

“呀,原来山头变黑,是这么个原因!”苏烈倒吸一口凉气,又问:“那么瀑布呢?瀑布为流水,虽会流动却无生命,又为何会断流?”

黑母摆摆手道:“嗨,苏将军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啥连这一层都想不明白?瀑布断流自然非生化病毒所为,而是叫我断掉的。否则带毒的水流往别处,污染了这里大片地区,新新人类不也就跟着全给毒死了?我推去数块大石头堵死入水口,瀑布就改道往别的地方流了。”

“哦,苏某无知,让黑先生见笑了!黑先生如此有勇有谋,我等方才还对你产生误会,实在是抱歉至极。”苏烈难过地再次施礼。

向他道歉的可是长城守卫军最高统领!要换成平时,黑母不轻飘飘飞上天才怪,这次却一反常态地没放在心上,只不在意地答道:“相比帮长安城逃过这一末世大劫难,其它那些全是小事。咱们还是多谈点有用的吧。”

“是,黑先生言之有理,苏某洗耳恭听!”

苏烈任何时候都文绉绉的,钟馗却有点按耐不住,走到他身边问黑母:“黑先生,多谢你查出金盒子里装着怎样的乾坤。但是那个盒子呢?里面除去毒弹,可还发现了其它有用的物件?”

这话是真问到了点子上,黑母连连点头道:“有的有的,我找到了粉碎仓罗之王的灭世阴谋的最有用的东西,地图!”

“呀,又是地图!老夫研究地图最有经验了,黑母你赶快拿出来让大家瞧瞧!”

老夫子本来在一旁万分紧张,为插不上话而急得眼冒金星,一听说有地图就赶紧凑了过来。

黑母见自己给这一大排人死死围着,是着了大急,使劲嚷道:“你们要想尽快看到地图就让点位置出来,不然我拿不出来呀!”

“啊?那是有多大一张图,你得整个广场大小的面积才能拿出来?金盒子小得只有巴掌大,也看不出能装那么大张图纸呀?”遭他开赶,一众人等都莫名其妙,就只有盾山远远看着,似乎什么都懂。

现在黑母成了这支队伍的主心骨,所有人都只能听他的,他说啥是啥,要后退就得后退,众人只好往后退去,直退出数十丈远方才停下。

等周围空间大了,黑母才从口袋离摸出个东西。不是金盒子,而是一个黑乎乎的,仅有半个巴掌大的东西。

“那是一个电子设备!我明白了,地图是用虚拟电子窗口表达的!”梦奇大喊。

“嗯,奇弟和尼凡奇老教授呆在一起的时候可真是学到不少东西呢!”梦奇如此有见识,黑母哪怕到了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也止不住要夸他。

没被夸赞的自觉有点丢脸,皆尴尬地只看不语,总之“电子设备”之类的与啥“核能”或“生化”当属同一类词汇,他们一个不懂就全都不懂,此时闭紧嘴巴是最正确的选择。

黑母的手也不知在哪儿按了一下,黑乎乎的小东西竟亮了起来,钟馗暗自嘀咕:“还有不用火石火镰就能点着的灯吗?”

黑母似乎又按了一下,只听“嗞嗞”两声轻响,似乎只有天上闪电发出过这种响声,除去梦奇与盾山外的几人却如给雷劈了似的,吓得皆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

“哎,行行行,你们四位就坐地上看吧,这样反而看得清楚,就象在露天电影院看电影那样。”

“这”老夫子等人丢人丢大了,本还想爬起来,叫黑母一揶揄,只好又坐了回去。

露天电影院是啥大家伙儿都不知道,可草地上竖起了一个什么鬼东西?看着象完全真实的世界,里面人物和场景与现实无异,但却给个发光的框围着,黑母伸胳膊的时候,胳膊还能从中穿过去。

苏烈想到了一个确切的,能形容那东西的词:光影。

黑母如老师给学生上课般讲解:“诸位,这个就是仓罗之王留给洪威的虚拟显示屏。他们之间的交流,估计有一些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完成的,所以从洪尚武到洪威,对这电子东西想必不会陌生。然而他们一定不知道毒弹是什么,更不了解那东西小小一颗就能杀死一大片生物的威力,否则死都不会答应帮仓罗之王完成任务。目前毒弹埋在长安城里的数量已经不少了,而仓罗之王放在金盒子里交给洪威的那一颗,就是用来在大功告成后毒死所有金胜堂里的人的!”

“哈过河拆桥,居心险恶,姓洪的一家与虎谋皮,死了也活该!”老夫子义愤填膺地振臂高呼,这时再也不显得老态龙钟。

黑母等老夫子发泄完,继续道:“诸位大概在想,那个金盒子到哪里去了。其实不瞒你们说,刚打开盒子时我并未发现那毒弹,它是藏在盒子底层,一个一般人完全留意不到的夹层中的。我看到的只有这个电子地图投影器,便取出来仔细研究地图。可等我将地图研究完,也就是整整两个时辰过去,金盒子就自动裂开,滚出黑色毒弹,继而毒弹爆炸,山中植物便开始大片死亡,我便赶紧带着投影器出来封闭了水源。”

“哦,黑先生在发泄屋内呆那么长时间,原来是在研究地图。”钟馗明白自己错怪了黑母,话语里带着歉意。

其余人等也皆听懂当时在发泄屋里都发生过什么,对黑母还这么好好活着,感到大为惊讶,对于他说自己是大宇宙这事,竟开始相信了。

第399章 电子地图

黑母一门心思地专注在地图上,别人对他看法的转变他并未在意,继续指着虚拟电子屏道:“现在画面演示的是什么,你们定然不会陌生,这正是朱雀大街的街景,通过金胜堂帮众在长安城内的活动,仓罗之王可以说是将城中每一个角落都调查得清清楚楚了,从而画出了详细的生化病毒释放点位图。”

“黑母,你可已调查出,那是哪一类的生化病毒?是神经毒气还是抑制呼吸系统的毒药?”许久不吭声的盾山,又发问了。

谁如此轻言细语地说话黑母都不在意,唯有盾山他最在意。连盾山都愿意与他正常交谈了,这场战争对他黑母而言似乎不是祸而是福!

黑母美滋滋地想着,但转瞬就意识到这种想法太不道德,忙收起来,规规矩矩地答复盾山:“照我看毒弹包含的肯定不是神经毒气,因为通过分析地图我了解到,仓罗之王并没打算杀光所有人,将长安城变成一座充满地狱幽灵的死城。神经毒气杀伤力太大,只要发出来就留不下活口。”

“那它到底是什么?黑哥你快说吧!”梦奇竟然也等不及地催促了。

黑母道:“好吧,我就长话短说,这种毒弹,以前我在别的星球上见过,叫做‘甄别性细胞灭杀丸’,专门用来针对多细胞有机生物,而毒杀对象,正是有机生物体内的各类活细胞。”

“我的天~”

老夫子、苏烈、钟馗还有鲁班七号简直快哭出来了。

黑母的话确实挺精简,但他的“长话短说”还不如过去那废话连篇,至少那时他们能听懂他要表达的意思。

盾山能感受到那几人的苦,便帮着黑母解释:“各位不要去想那些深奥的词,你们一时半会是想不明白的。你们只要知道一旦吸入毒弹释放的毒气,身上各个器官将一样样失去功能就行了。因为构成这些器官的物质,都是细胞。构成物质全都死亡了,那么物质的主人自然也活不了。”

“我的老天爷,这真是相当可怕呀!”钟馗抚须叹道。

盾山的解释浅显易懂,在场再没谁听不懂。大家都在想,这手和脚要瘫痪了,人还能活,可五脏六腑,最重要的是心脏若瘫痪不动了,谁还能继续活下去?而黑母从金盒子里发现的毒弹,起到的正是让人类心脏瘫痪的作用。

黑母向盾山表示感谢,继续道:“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一颗毒弹爆炸后波及的范围,大概不超过一千平方米,在毒弹波及范围之外的人,不会受到损伤。”

“一千平方米?那又是多大?”钟馗等人又开始大眼瞪小眼。

古人皆用尺或丈作为丈量单位,这“米”的概念……极少听说啊!

盾山跟随鲁班大师几十年,这方面挺有经验,补充道:“也就是约三千方丈。”

“嗯,一颗毒弹,将伤害方丈三千,这貌似不会摧毁整座长安城吧?”鲁班七号抱着侥幸心理问。

“哼哼~”黑母冷笑,“不会?一颗两颗确实只能造成局部伤害,可如果是十万颗呢?”

“什么?十……十万颗?!”

老夫子最先反应过来,却因过于震惊差点背过气去,得亏梦奇及时拿出水囊给他灌了几大口。

钟馗与苏烈也面面相觑,平方米他们听不懂,这以“颗”计量表示弹丸,可是古今通用的!

见老夫子险些中风,梦奇心疼,拧着毛绒绒的大脸朝黑母喊:“黑哥,这数量你可得调查清楚了再往外报,不然真得有人给你活活吓死呢!”

吓到老夫子,黑母心里也是咯噔一下,确定老头儿没事才放下心来。

梦奇怪他,他也觉得委屈,抱怨道:“地图上明明就是这么标示的,我看到啥说啥,这怪我也怪不上呀!”

钟馗道:“黑先生,你说那啥仓罗大王在金盒子里留了地图,可到现在咱们见到的也是正常的朱雀大街,你倒是快将地图呈出来,让咱们一起辨别呀!”

黑母挠着头道:“嗨,其实虽然我在发泄屋里研究了足足两个时辰,却实在看不懂那图示,就只能数出毒弹布置的位置一共有多少,毒弹总数大概又有多少颗,仅此而已。”

鲁班七号脸上只有嘴巴和眼珠能动,这时嘴巴紧闭,眼珠却在“骨碌碌”转个不停。黑母站着,比这里大多数人坐着还矮,看清鲁班七号却不费劲,见他如此眼神便问:“小七兄弟,你是不是有啥话说呀?”

鲁班七号确有话说,眼神一定,不客气地开口命令:“你赶紧把地图调出来让我看看,你看不懂的地方我一定看得懂。”

“嘿~好大的口气!”黑母听得极不服气,但仔细一想就是一惊,鲁班七号说得对呀!神秘力量正欲借用机关术控制长安城,作为他伸进王者大陆的有力触手,而鲁班七号是机关术高手,全王者大陆也再找不出比他更厉害的造机关的人,从这方面看,他不正属于是应对专家吗!

这关键时候要还小肚鸡肠地与人计较,他黑母就不是个玩意儿了!想当初为建立王者大陆,他呕心沥血多少年,又因此而牺牲了多少地球人才得以实现愿望,又怎能眼睁睁看这个星球说毁灭就毁灭?!

想到这儿他不再耽搁,在手中仪器上点划几下,虚拟电子显示屏的画面就被切换,换成了巨大一幅真正的,只标注了点线面的地图。

长安城里,大小坊市共有一百零八处,处处都住着人,无论繁荣兴旺还是偏僻寂静,皆属于皇都下辖,治安管理相当严格。

这座城市虽然广大,占地却呈长方形,规划颇讲秩序。

北面的玄武门与玄德门直通皇城太极宫,是军队把守最为严密之地。南面的安化门、明德门与启夏门,客商出入频繁,是检查通关文书最严密的处所,要想在这里捣鬼,也会有一定难度。

鲁班七号眼睛直瞅着西面的开远门、金光门与延平门道:“这几个地方,应该可被视为是机关巨人的脑袋,神秘势力就是从这里将脑袋伸进长安城,然后逐渐往里挤进身体的。”

第400章 战斗提前

七个人里,别人还没反应过来,黑母却已惊得张大了嘴,呆呆问鲁班七号:“小七兄弟,你说机关巨人把身体挤紧长安城,是什么意思?这话里的暗示,可太吓人了!”

鲁班七号摇头晃脑道:“事实再吓人你也得听,不想那么吓人,咱们让他变得不那么吓人不就成啦!”

“嘿!”黑母蹦得老高,乐呵道:“你这话说的比唱的还容易,该不会是已经有把握打败敌人了吧!”

鲁班七号道:“把握嘛,不能说已经实打实握在了手里。咱们毕竟是团队作战,具体战果如何,还得看你们是不是服从我的安排,与我配合得当。”

“啊?与……与你配合?”

黑母吱唔地反问,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他好不容易才享受了一回当首领的滋味,才刚让这些人对他仰慕相看,怎么转眼就要易权啦?

“你看,这还没开始呢,你就有同我作对的意思了,那万一失败了,又岂能把责任推给我?”鲁班七号不忿气地回敬。

“哎呀,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啥,黑母的嗓子眼叫话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总不能照实说自己不服一个木偶人的管吧?但这是大家伙儿有目共睹的事实,他想编套谎话混过去,也办不到呀?

见那二人你来我往地互不相让,钟馗烦躁地阻止道:“嗨呀,都到此时了你们还明争暗斗的,像话吗?请黑先生将地图交给鲁班七号,现在开始由他讲解。”

“哦……哼!”黑母对叉腰站在地图前的风光依依不舍,但他确实也说不上话了,只好嘟着嘴退到梦奇身边,也唯有梦奇能给他安慰。

鲁班七号拐着两条木腿走到悬浮半空的地图前,指着图中一些地方道:“这些标注的黑点,我想便是投放毒弹的地点,尽管我没细数,按上万个计想必也相差不远。各位可以看到,投放点密集处集中在以太平、务本、安乐和安德四个坊市为四角的中心地带,神秘力量是打算将毒弹从中心向四周辐射,而越到城防边缘处,毒弹发挥的威力就越小,这证明神秘力量对长安城挺有兴趣,不希望毁掉城中建筑,只想完整地接收这座城市。”

“仓罗大王,不会是想换上他自己的人吧?”钟馗问。

鲁班七号道:“钟大人可别忘了,仓罗之王意图毁掉的不是长安城,而是王者时代这段历史。历史都没有了,城市又从何而来?所以我认为他的打算,是等用机关投放毒弹后,将城中值得保留的物品尽数运走,或许是搬运到专属于他自己的地盘上去。搬东西需要人手,那时一直给他当工具使用的洪家都被灭门了,谁能帮他搬东西呢?就是那些还没被毒弹摧毁的人,这些人只怕已成为傀儡,供他驱使了。”

“可皇城呢?皇城难道他要保留?”钟馗又问。

鲁班七号答道:“皇城里宝物最多,仓罗之王打算保留,但他也不希望皇族还活着碍手碍脚,所以皇城肯定会完蛋,但包括太极宫与大明宫在内的皇宫内苑中,暂时没放置毒弹,而到时他一定会想办法将皇帝为首的人等赶到皇城一带,比如入太庙祭祖,再集中杀之!”

“太庙祭祖?”钟馗喃喃念叨,也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别人说:“十日后,正好是中元节,皇帝定会带着皇后与妃子,还有一大帮朝臣入太庙祭祖,太极宫里想必差不多都能走空了……”

“什么?!”

不止是鲁班七号,苏烈和黑母也闻言惊跳起来。

钟馗脑子转不过弯,愣愣地瞧着他们问:“你们这么着急做甚?鲁班七号不是查出来仓罗大王动手日期是在上元节,而非中元节,还得有好几个月才到吗?”

“哎呀我的钟大人呀!”苏烈急吼吼一把抓住钟馗的衣袖,连连摇头。

“咦,怎么了?莫非本官算错了日子?”钟馗拧着扫帚眉依然不解。

鲁班七号道:“钟大人,我潜入洪府盗取金盒子,出来时被人发现,只怕已打草惊蛇了。洪威若是将此事向仓罗大王禀报,对方想必会提前动手。仓罗如果看中了皇宫里的宝藏,中元节就正是下手的最佳时机。您想想,接下来还有皇族大举聚集在一起的隆重节日吗?”

“呀,好像是这个道理!”

钟馗一惊,想到了阴历八月的中秋佳节。中秋节一般是居家团聚,共同赏月的日子,皇族一般都不会在这样的日子离宫。而中元节鬼魅易作祟,皇族入太庙向苍天祈祷,祈求长安城安康宁静,王者大陆风调雨顺,属于是年年都有的例行安排!

“但是,谁又能确信神秘力量真会将袭击长安城的日子提前呢?”老夫子仍将信将疑。

黑母耸耸肩道:“我黑母是个聪明人,仓罗之王也不是傻子,假如我是仓罗之王,就一定会这么安排。否则连金盒子都盗走了,却依然等到正月十五,那难道不会夜长梦多吗?”

“嗯,黑先生言之有理,我苏烈与你看法相同。”苏烈明确表了态。

连苏烈都这么认为了,钟馗哪还能再多辩驳?长安城的平安也不是他靠几句话就能争取来的,他再坚持,就成了掩耳盗铃,必将惹人笑柄。

近半年的缓冲期一下就给缩短成了十天,草原上紧迫的气氛瞬时大增,每个人都如临大敌般神情凝重,连盾山发绿光的眼睛也格外明亮起来。

鲁班七号叹道:“当初我夜探金胜堂总舵,以为用神识通过绿光虚境闯入,已将神秘力量布置的机关阵了解得一清二楚,却不料依然只是接触了皮毛。真正的杀人工具,只是藏在那只金盒子里,而仓罗也并非打算一开始就把长安城炸得片瓦无存,而是要搬走东西再炸!”

“啊~看来不止是毒弹,等长安城被搬空了,里面但凡有价值的物品都归属于仓罗了,还是会给炸上天……”钟馗闭上眼,表情痛苦至极,如同现在他就已被炸弹炸得碎成几块了。

第401章 得意忘形

黑母难过地接过话道:“可不是,这个万恶的,又无耻到了极点的匪类,毒死长安城中大部分人,是为防止他们妨碍他抢掠值钱物品。等东西都搬空了再毁灭这段历史,他的算盘,拨弄得还真是劈啪作响呀!”

盾山一直留心倾听,不做那多话之人,这时忍不住插进一句:“情况都已了解,实际咱们该如何部署,谁有主意就给个话吧。”

众人皆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大树,望着坐着也几乎与树齐高的机甲人各自思考。

忽陷冷清的原野上,黑母最耐不住安静,瞅了不久就发话道:“盾山,我把你的发泄屋弄没了,你要舍不得那屋子,可以回那座变黑的小山上重盖一间。”

“啊?”

所有人都发出表示奇怪的呼声,不约而同地又望向他。

苏烈禁不住恼怒,朝他抱一抱拳道:“黑先生,我知你与盾山略有嫌隙,但也不至于要将他往死路上推吧?”

“这……”黑母一愣,转而就明白他是让这些人误会了,忙解释道:“苏将军不必担心,咱这一群人里不惧毒弹伤害的除去我,就唯有盾山了,哪怕是小七也不能接近那黑气呢。”

“黑母,你这话从何说起呀?你可不能拿人命来做试验呀!”老夫子用鸡爪子似的五指梳着大白胡子警告。

“黑母之言没错,我确实不怕毒弹攻击。”

连老夫子都来质疑自己,黑母满心委屈,正待发作,冷不防盾山主动为他解了围。

不过这话实属语出惊人,大伙儿全不解了。苏烈急忙要拦他,急道:“盾山弟,话不可乱说,特别是在这种非常时刻!如果你拿命尝试失败,还活得回来吗?”

盾山已一步走到众人面前,两眼望天道:“感谢各位的关怀之意,盾山心领。不过机甲人不怕毒气侵袭,这是事实,并非黑母挟私捏造。我有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身躯,实实在在存在的物品奈我不何,要想击垮我,就唯有从精神上着手,这便是那股神秘力量毒害我的途径。如今依照黑母与梦奇的介绍方才知道,害我的神秘力量该叫做天变星,而长安城里的敌对神秘力量,该叫仓罗之王吧。”

“嗨!”盾山的解释本该叫众人释怀,钟馗却重重叹了口气,“我道神秘力量为何如此难对付,原来他们是两路人马。一个都够厉害的了,这双管齐下,我王者大陆岂不危矣?”

黑母向钟馗一抱拳道:“钟大人,情况确实不妙,但你也没必要这么发愁。你们古代人不常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吗?我看两股敌人出现,实在不一定是坏事。”

“啊?这话又从何说起?”在场大多数人都听不懂黑母的意思,看他的眼神流露出好奇。

“哈哈,你们可真傻,我黑哥这话还不容易理解吗?神秘力量虽有两股,却是相互为敌,不杀个你死我活就不罢休,这又叫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而咱们这一方,正是可能从中得利的渔翁呢!”

制造悬疑概念的人是黑母,作出解答的却是梦奇。在场大多是聪明人,除了钟馗外基本一点就透,于是愁容减淡,各自做出了如释重负的姿态。苏烈体贴上司,明白凭钟馗的理解能力难以一下子转过弯,便拉他过一边开小灶解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紫面判官终于呵呵发笑,说明他也听懂了,对苏烈道:“苏将军,如此浅显的道理,你还要七拐八绕说这样久,你还真没本官聪明呢!”

苏烈:……

见已无人质疑神秘力量存在的道理,黑母便自作主张地从鲁班七号手中接过指挥权,摇头晃脑做起了指挥官:“要说这神秘力量之间的争斗有多可笑,我奇弟了解是最清楚的,因为当初在智慧城,他亲眼目睹了那两方如何狗咬狗,最后两败俱伤。”

梦奇使劲点头,谁都能看出他对黑母有多么忠心,这俩人,俨然就是雷打不散的死党,任何时候都要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黑母又转向盾山道:“这事其实不止是梦奇深有体会,两股力量的对敌盾山也见识过呢!只说当年碎尸万段洪尚武……”

“黑母,够了,你不要再说了!这事大家全听过钟大人讲述,你没必要重复!”

难得引起这样多人的注目,黑母得意得忘了形,竟又大提魂都会的往事,盾山可就不是梦奇了,不仅不给他一点面子,还恼恨地当众拆他台,怒喝一声便回到原来坐的树下,又不理人了。

“黑母你这讨厌的家伙,就不能少说两句吗?非得闹得不愉快了才知道慎言慎行呀!”老夫子是旁观者清,直接就感觉黑母这是狗肉上不了正席,每当上到正式场合,他就得无一例外地砸场子,让别人讨厌他。

黑母这才醒悟不该当众揭盾山的旧伤,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后悔也收不回来了呀!

他嘿嘿笑着为自己圆场:“这个嘛,我只是打个小小的比方,盾山你不要这么小器嘛~”

梦奇拽着他衣角悄声说:“喂,黑哥,这事不是盾山小器,确实是你太过分了……”

“哎呀,怎么连你也……”

黑母恼火,想说连梦奇也胳膊肘向外拐,但转眼就松开怒容,摸着后脑勺傻笑道:“是我不对,我向盾山认错,不过嘛,这次你这个拯救长安城的大英雄是做定了,说不定打败仓罗后,你身上的心魔之毒就能解呢?若真如此,恐怕你再也不会恨我,反而还会感谢我,象从前一样和我两个有说有笑吧?”

“黑哥,你这话是真是假呀?救下长安城,打跑仓罗,盾山真的就从此能好起来?”

善良的梦奇,尽管与盾山交往不深,却也不忍看他落魄的样子。再说盾山好了黑母的日子也会好过些,这样两全其美的结果,绝对是他乐于见到的。

其他人听黑母这样说也来了兴致,大家不再责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纷纷催他快说清楚,到底怎样才能救长安,同时救盾山。

第402章 调兵遣将

这次是真正成了受人注目的焦点,整整六个人,还都是份量十足的人在等着听他讲解,黑母那感觉牛气的,简直就要飘了!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才刚刚吃过亏便忘记接受教训,就有辱他黑母堂堂的宇宙之名了,所以他沉稳了许多。

略一沉思,他说道“各位要想听我的策略,并给我足够的空间与小七兄弟配合,打赢这场肯定是我们赢的胜仗,就得允许我向盾山借力。这过程中如果触及了他的伤心往事,我很抱歉,但为大局着想,咱们不能眼睁睁放弃这优势,就只为不旧事重提。”

“这……”六人中最为难的是苏烈,他已将机甲人视为亲弟弟,自然不希望再见他发狂,这是从私人感情上说。再说黑母提及的大局,盾山受心魔所困十几年,心智早已不正常,不知何时就会失去控制而发狂。救长安的行动不容有失,万一在关键时刻给他坏事,毁掉的可就不只是他的机甲兄弟了!

钟馗收到苏烈求助的眼神,反应再慢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对黑母道“黑先生,你确定这计划的核心人物一定得是盾山?换做我们中的其他人都行不通吗?”

黑母卖起了关子,沉着脸一语不发。

“要我盾山做什么,就尽管直言吧。跟个小女生似的扭扭捏捏,成何体统?只要能救长安城,不,是王者大陆于危难中,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再说你不是还要赶去起源之地找孙悟空吗?赶紧解决长安之危,你们也好快点启程啊!”

盾山不客气地冲黑母嚷嚷。

“这个……我说……”黑母心里直冒火,心想“我揭你旧伤是无心之失,你这么当众把我和小女生作比,这就成有心而为了!我黑母不受待见已成过去,你现在对我这天书寻找大队的队长,总该客气一点吧?”

“哎呀黑母,你就把肚里的肠子拉直,一通儿把话全说出来吧,再拐弯抹角下去,天都要黑啦!”老夫子也不客气地来催了。

“我勒个去……”再次威严扫地,黑母对未来自己执掌大权,在队伍里颐指气使已不抱希望了,于是整个人都蔫吧下去。

“好吧好吧,既然连老夫子都这么说了,我就直言不讳吧。不过盾山,啥叫‘我们也好快点启程’?这话听起来就象你会在长安城牺牲似的。放心吧,有我黑母在你就肯定不会死,将来等日子过好了说不定还能娶媳妇成家立业呢!”

“噗~”

这次连鲁班七号都没憋住,跟着大伙儿全喷出来。说啥都有可能,说机甲武士娶媳妇生子,这太搞笑了吧?

黑母对他的妄语一点也不自知,知道了也不在乎,短臂一挥,煞有介事道“闲话叙毕,言归正传。各位看官请随我来,咱接下来将就这长安城局势做一番深入分析,只要每个人届时都能准备就位,何愁保不住咱王者大陆珍贵的历史?”

“切,故弄玄虚!还当自己是个说书匠呢!”老夫子干巴巴笑言。

“你,先去那边,和钟大人一起坐着听我说,等需要你了再过来。”

黑母大大咧咧赶开鲁班七号,站在了六人围起的中心,也就是那面巨大的电子地图前。

鲁班七号挺乖,黑母这么欺负他也毫无怨言,跟个听话的孩子似的走到钟馗身边坐下,端着张可爱的木头脸瞅着电子地图。

盾山看得心中一痛,转而又觉释然,这个任性胡来的小弟弟,真的长大成人!

黑母胖手往电子屏上一按,却按了个空,整个人都险些扑过去,这可是在众人面前丢了大丑,除梦奇呵呵发笑,其余人都对他这表演摇头叹气。

“咳咳~”黑母清嗓子,正经说道“依照小七的说法,现在的长安城,整个就是一个机关人。我们要真把一座城当成一个人,那么就得找出能与这个人搏击,并最终取胜的旗鼓相当的对手!缺乏这个对手,咱们取胜的希望不大,但只要有这个对手,咱们就必胜!”

“嗨,黑哥你就说机甲人与机关人对垒,最终机甲人必胜不就结了嘛!”

梦奇也懂不少现代语,竟用上了“对垒”二字。

“嗯,我奇弟就是有见识!”黑母乐呵呵夸赞,又道“既然是机关,我们又有机关破解专家,想必准确找出毒弹投放点就不是啥困难事。小七,你认为呢?”

鲁班七号点头道“黑哥此言有理。虽然我只有两只手,神识却能借绿光虚境四处游荡。”

“可是,绿光虚境需要有水的环境才能构建呀?”梦奇好心在一旁提醒。

鲁班七号信心十足地说“不妨事,环绕长安城不是有条护城河渠吗?这对我可是极其便利的地理条件呢!沿河搭建绿光虚境,就能覆盖整座长安城,我再用大量的河豚鱼雷托载神识四处行动,估计不出一个时辰就能摸清所有毒弹的位置!”

“好主意!”

众人鼓掌,为鲁班七号喝彩,却唯有钟馗皱着眉头。

“钟大人,你又有何异议捏?”黑母不解地问。

钟馗问鲁班七号“孩子,你知道长安城占地有多广吗?那条护城河要拉直了只怕比长城还长,你哪来那么大的能量搭建如此规模庞大的绿光虚境?”

“呀~居然把能量这一层给忘了!”黑母一惊,也开始担心了。

鲁班七号嘻嘻笑道“各位多虑了,你们别看我人小,吸收土地能量的本事可不小呢!护城河再长,长安城再广,只要深藏在地下的生命力不息,我的能量源泉就不会枯竭。这和盾山大哥不同,盾山大哥,我若没看错,你得靠天上的闪电威能才能补充力量吧。”

鲁班七号似乎对盾山特感兴趣,只要有机会就要试着撩逗他。

“弟弟……不对,是小七,你能靠土地补充能量了?”盾山又惊又喜,忍不住站起身。可他激动之下用力过猛,竟在挺直腰杆时撞断了身后的大树。



第403章 战略部署

“这支八人团队,可真是一个神奇的组合!不过我喜欢!”黑母望着被盾山撞断的树嗤笑。

鲁班七号确实一愣,暗想:“我怎么老觉得这机甲人特别关心我?加上我每次看他都觉得眼熟,这其中究竟藏着啥古怪?不行,等有机会了一定要弄清楚……”

此时谁都没功夫留意鲁班七号在想什么,皆关心黑母的救城大计的具体内容呢。

小插曲过去,黑母接着给众人上课:“隐藏毒弹的地点众多,就算找出来了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清理干净。更别提长城守卫军的士兵们无法靠近,否则就肯定会给毒死。所以这至关重要的一步,就得盾山出场解决!”

“盾山再有能耐,也不可能一个人将整支军队的任务一人独揽吧?黑先生,你这计策定的,得三思而后行啊!”苏烈依然担心。

黑母不在意地挥手道:“苏将军放一百二十万个心!你们要知道,如果调动仓罗之王的敌人与他对抗,盾山可不是在孤军奋战呢!”

“啊?”

“啊!”

众人恍然大悟,苏烈也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抱歉,心想可真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

黑母道:“找齐毒弹位置后,就到了盾山必须要让心魔爆发的时候了!”

“什么?黑母,你……你疯了吗?”这次是盾山自己坐不住了,急吼吼质问黑母。

心魔爆发后有多么可怕,盾山自己再清楚不过。若非怕伤及无辜之人,他也不会在十几年前跑去坟地躲藏,后跟薛谨回了长安城,则陷入睡梦度日。这时要他走入城中后主动唤醒心魔,得造成多大灾难?只怕长安城的百姓还没被仓罗之王灭掉,就给他挥舞双盾杀死一半吧?

黑母道:“我就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还是那句话,听我把当讲的全讲完你再发表意见,否则就是在打乱我的思路!”

“哼,那你讲吧!”盾山怒得直捏拳头,心道你要再说浑话,看我不揍扁你那黑脑袋!

黑母道:“神秘力量分出一股,蛰伏在盾山体内多年,等待的是什么?是机会呀!一旦机会来临它就定会急不可耐地跑出来,而不是继续呆在机甲壳子里享清福。但它躲了这么长时间,想必已怠惰了,试问盾山不激发它,又如何借用它的威力?”

“哦,老夫这下明白啦!明白黑母为啥说长安城一战后盾山就有可能摆脱心魔纠缠啦!”老夫子高兴得差点拍巴掌,他是在为黑母的计谋骄傲,但就是不愿表现出来。

黑母看出老夫子在想些啥,洋洋得意。他指着地图道:“通过盾山,天变星已了解毒弹的隐藏处,压根不用听谁吩咐就能去一个一个清除。那么这时盾山又该做啥呢?”

就象是上课时老师向学生抛出问题,黑母竟问起了围着他的六人。这些人各有各的傲慢,除去梦奇谁会真答他?可惜梦奇想不出答案,这次也没法帮他挽回面子了。

黑母等了片刻,知道自己又玩过火了,尴尬地眨巴着细眯小眼自答:“嗨,自然是建保护塔咯!听说你那个左手盾一出,威力无穷,能盖起光塔来保护人免受伤害,那时就用得上了!”

盾山打心底里瞧不起黑母那跳梁小丑般的模样,冷然答:“是右手盾。左手盾出,整座长安城的土地就可能会成焦土。”

“啊?这这这,那好吧,你就出右手盾吧。建造保护塔护住长安城的黎民百姓,这你能做到吗?”黑母问。

盾山答道:“仓罗之王投放毒弹的目的是为杀死百姓,所以位置肯定都在人容易聚集的地方。绕开毒弹建保护塔,有一定困难。”

“那么,你到底是能办还是不能办,给个爽快话呀!”这次轮到黑母急了,并且其他人也充满期待地望向了盾山。

盾山话没说完,又道:“但为此战获胜,无论多么困难我也必须做到。”

“哦~”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梦奇竟递给黑母一块脏兮兮的手帕,让他擦擦额头的冷汗。黑母一看上面粘了好多干干的鼻涕块块,实在是没法接。

“你去把帕子洗了再给我用。”黑母命令梦奇。

“哦,我这就去洗。”梦奇傻乎乎地答应,看看远处断流的瀑布却说:“黑哥,河里有毒,这帕子不如你就直接用吧,至少鼻涕没毒。”

黑母:……

“接下来,”黑母道:“盾山造出那么大动静,连天变星都放出来了,怎么可能不惊动仓罗之王?这个混蛋要做什么不用问,绝壁是启动机关,让名叫‘长安城’的机关人活动起来,用那些叫啥子……哦,各种奇形怪状的雕像到处杀人放火。这时就轮到小七出动破解机关术了!其余人等,能出战的出战,不能出战的回去打点行装,准备完事后赶往起源之地救孙悟空,拿到那柄攻城槌!”

唾沫四溅地说完,黑母自顾着去看地图了,这空旷地带顿时好不寂静。

“这……这样就完了?”众人你瞧瞧我,又我瞧瞧你,全瞪着眼摊着手,大感不可思议。

“喂,我说黑母!”老夫子再次按耐不住,冲黑母的后脊梁嚷嚷:“这细节呢?守城细节是啥呀?你总不至于让咱们几个,到时自己个儿找位置蹲着哈!还有这位苏将军,你也得让人家知道,到时该怎么调兵遣将呀!”

大伙儿皆认同老夫子的话,点头道:“黑母的方法听起来是不错,很有胜算,然而也太粗线条了,除了盾山与鲁班七号,剩下的人完全不知该干嘛呀!”

黑母则不以为然地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场仗的主要作战方针是随机应变,现在要把你们全圈住,到时恐怕对战事不利呀!”

老夫子气道:“哈,老夫明白了,你这是要我们几人在仓罗之王启动机关术后,满城地乱走,做那神秘力量的活靶子!”

黑母一拍巴掌惊叫:“夫子老师糊涂一世聪明一时,我的打算还真叫你给猜着啦!”

第404章 心系长城

“黑母,你这个小兔崽子!知道坐这儿的都是些什么人吗?怎么就敢如此放肆!”

老夫子闻言暴怒,扬起手臂时,宽袖从臂上滑落,跟露出两支枯枝似的在空中狂舞。

苏烈凭他军人的敏锐听出黑母话中有话,忙止住老夫子道:“夫子先生,黑先生之言听似混乱,其实暗含道理,咱们不如把事情弄清楚再下定论如何?”

“哼!你苏将军如此豁达,老夫我就无话可讲了。不过黑母,你最好是给出合理解释,不然咱可不放心将长安城的安危交在你小子的手上啊!”

“嗨,老夫子,瞧把你老给急的,千万别爆血管呀!”黑母一如既往地嬉皮笑脸,“你都懂得称敌人是神秘力量了对吧?既然属于是力量,又神神秘秘的,咱们能用啥法子找出他来?难道抓一群老百姓去做诱饵,看着他们给仓罗之王生吞活剥了吗?这种苦活累活,还是由咱们自己完成吧。当然咱们人少目标小,那时长城守卫军的二十万人马就得派上用场了!”

苏烈等的就是这句话,忙朝黑母一躬身道:“苏某愿闻其详!”

黑母挺直身板,费力地够着电子地图。他试着将画面往下拉一拉,奈何屏幕太大,哪怕底边触了地,凭他的身高想够着顶上那皇城也挺困难。

“哎,凑活着用吧!”自己给自己造了孽,黑母没法抱怨,唯有尽量伸直胖短臂。

“各位都瞧见啦,朱雀大街连接东西二市,并且北边是皇城,左右又各通往金光门与春明门,肯定是仓罗之王制造袭击的重中之重。只要把他的注意力吸引来这里,战场范围就缩小了至少七成,这样能保住更多的老百姓。

“那时太庙里有皇族在祭祀,仓罗之王不仅要干掉那些人,还得将触手延伸进太极宫一带,只要皇城与朱雀大街的各项运转照旧,战场就不至于发生转移。要想不引起仓罗之王疑心,这个嘛……”

“这就需要长城守卫军乔妆改扮,扮成普通百姓。并且皇家众人也得预先撤离,所有祭祀之人,仍然是士兵假扮!”

苏烈用右拳击打左掌,帮黑母说完后面的话。

“对!苏将军一语中的!既然需要扮成大街上的来来往往的人流,又何须预先找位置固定人员?夫子老师,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黑母乐呵地冲老夫子嚷回去。

“哼,算你小子走运!下次说话再这么说一半藏一半的,看老夫不拿戒尺抽你!”老夫子老脸上气呼呼的,心里却继续为收了这么个活宝学生得意。

钟馗一直没言语,只是听眼前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要不打嘴仗,要不虚心请教。

这时见谈得差不多了,便提出自己的疑问:“黑先生,你说等我方反击开始时,将用长城守卫军的二十万人调换市民,让大街乃至皇宫里的都是军旅中人,可长安城众多的百姓,又该往哪儿撤离?要将如此浩荡的人群全撤出城,那么大的动静又怎可能不惊动敌人?”

黑母蹦蹬两下道:“钟大人提的好问题!刚才我说过盾山是此战取胜的关键人物,他就一定是关键人物。有他的保护塔,我想所有市民全呆在家里不出门就行了,犯不着往哪儿撤吧!”

六道目光集中在钟馗身上,似乎同黑母问着相同的话:“钟大人你的问题怎么有点幼稚捏?”

作战计划制定完毕,七人不必再相聚一处了,便到了各归各处所的时刻。

苏烈要回守卫军军营打点,并祭奠在与魔种鏖战中逝去的战士们,其中也包括黄昭。

钟馗赶着带鲁班七号回地府,趁入夜后见到新皇,向他通报长安城所面临的危机,以及中元节到时寻一处隐秘的宫殿躲起来,警报不解除就千万不要露脸。

黑母自然是跟随老夫子,再带着梦奇去找客栈落脚,这期间正好观察长安城形势,顺便做行动计划的眼线。

就只剩了盾山,发泄屋被毁,他除了空旷的原野就无处可归了。大活人跟着钟馗去地府行不通,与黑母井水不犯河水,也不能合并一处,剩下的就只有苏烈了,这正合将军的心意。

“盾山弟弟,你就不要再倔强了。现在所有事情皆真相大白,你对我而言已无秘密,又何须继续回避?回来长城吧,别忘了长城在,故乡就在这句话,还是从你这儿起源呢!”苏烈真诚地邀请盾山同行,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相邀。

盾山万绪千愁,不知该如何排解。与这么多人相处这许多日,他也舍不得走,就怕剩下自己独自一人了,再难忍受那说不尽的孤清。

钟馗是这二人的顶头上司兼至交好友,说出话来一句顶十,便对盾山道:“依本官看,苏烈将军对你的安排是最合适的,你要再推脱,就是让我们几人为难了。盾山啊,发泄屋没了,不代表周围人对你的关心也没了。你要这样流落荒野,我们又如何安心筹划下一步行动呢?”

钟大人已如此发话,盾山再拒绝就成了顽抗,实不可取。再说,他也心心念念地想重登长城再看一眼啊!

“好吧,苏大哥,你的好意我却之不恭,就只好收下了。只是希望这十来天里,不会搅扰你才是。”盾山吱唔地说。

见他终于松了口,苏烈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连道:“不打扰,一点也不打扰!”

不过苏烈又想起件要事,问钟馗道:“钟大人,太古时代的战事已经了结,接下来的战争将在王者时代发生,您看我们这年代……”

“哦,那是自然,今晚你们就能在时光门的时光笼罩下重回王者时代了。”钟馗肯定地答道。

黑母朝老夫子挤眉弄眼:“我说夫子老师,难得回到太古时代,你老就不想回稷下学院瞧两眼吗?”

“哎呀,对对对,还有我的咕咕山!许久没和火烈佳人们亲近,它们只怕都认不出我了吧!”梦奇也跟着起哄。

第405章 心机暗藏

“去去去,你别跑来瞎凑热闹!”黑母不耐烦地推开梦奇,“你不老是自称天下第一帅兔吗?人家忘记谁也忘不了天下第一帅呀!”黑母揶揄梦奇。

“呵呵,那是那是!”梦奇憨厚地傻笑。

老夫子的立场却比黑母以为的坚定,没叫他忽悠住。他整理一下冠袍,又拍去屁股上粘的草渣渣,虎着脸道:“就算是太古时代,年代也长得很呢!现在连魔种都还长得奇形怪状的,谁知道稷下学院是个啥雏形?再说了,保卫长安是当前的头等大事,你我三人不去好好盯着,还想把重任推给别人不成?黑母,你小子那点小心思可逃不过老夫的火眼金睛,你不会是担心有钱村的乡亲,想偷溜回去探探他们吧?”

给说中心事,黑母极不好意思。他素来爱给人留咋咋呼呼,不拘小节的印象,最怕的就是让人觉得他婆婆妈妈,像个女人似的爱感情用事。

老夫子当众这样怼他,他当然不能承认,恼怒地否认道:“错错错,给村长送进稷下学院后,我和那个村子就再没啥关系了,还回去招人厌做啥?算了,你乐意甩开一帮莘莘学子不理也不关我事,爱去不去吧!”

气咻咻说完,他拔腿向前走,再也不理谁。

“喂,黑哥等等我,我可没得罪你呀!”梦奇哪舍得离开黑母?甩着毛乎乎的短腿就跟了上去。

鲁班七号的木头脸没有表情,一双大眼睛却一直停在盾山身上打转。他一心想弄清这傻乎乎的大铁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却不明由来地预感,哪怕回了地府问钟馗,钟大人也不会如实告诉他。

机甲武士和自己一样“没有脸”,眼睛时亮时暗的也看不出啥内容,这可苦坏了鲁班七号,要知道一旦他对啥事产生兴趣,不揭开谜底就绝不会罢休。盾山这么大一团谜堆在眼前,他要是放任不理,当啥都没见过,那他还是鲁班七号吗?

老夫子等三人也跟着苏烈和盾山一起登长城,这次他们不跟着钟馗“走后门”了,专等子夜十分时光门开,跟着长城一起被绚丽的时间之光带回王者时代,然后再进朱雀大街寻找客栈。

钟馗迈步向前走,很快就要没入虚雾,回归地府,可扭头却没见鲁班七号跟来。

“咦,小七,你这是要往哪儿去?”钟馗瞧木头人站在原地不动,奇怪地问。

鲁班七号看似斯文,肚子里鬼主意多却是出了名的,钟馗对他可不敢大意。

见主人召唤,鲁班七号发出清脆的笑声道:“钟大人,毛鱼儿和毛虾儿是由我带来长城的,对这两个泼皮小子我也担有一定的教育责任。眼看大战在即,我想先去瞧瞧他二人安顿得如何,又有没有给守卫军添麻烦,所以想向您告一天假,这样可否?”

“告假?这个……”钟馗宽阔的紫脸上是说不出的为难。鲁班七号经常单独出去执行任务,给他一天假只是小事一桩,但这一次,钟馗却说什么也不愿放他自由行动。

好一个机灵鬼,见钟大人面露难色,赶紧就用上了备用策略,蹦到苏烈身边,用哀求的眼神望着他。

别看苏烈是疤脸大汉,心肠却是极软,这样给鲁班七号求又哪忍心袖手旁观?向钟馗施礼道:“小七兄弟关怀由自己带来的孩子,乃属人之常情,让他去看视一下两个娃儿也未尝不可。说实话,听他介绍过孩子的情况,我对那毛虾儿也是担心得紧呢。”

“哎,既然苏将军也认为给一天假期无不妥,鲁班七号你就去吧。不过记住,假期只有一天,后日子时前你若仍未归来,本官就必定给你处罚!你可记住了?”

“呀,大人准了!多谢大人!小七一定牢记在心,片刻都不会耽搁!”鲁班七号朝钟馗连连作揖,模样趣致可笑。

钟馗豹目中漾满慈爱之色,真如注视自己的爱子。他呵呵笑道:“莫谢本官,若不是苏将军宽容,本官才不会放你四处乱跑来闯祸呢!”

“哈哈,那也多谢苏将军!”小家伙机灵十足,一听便又向苏烈做了揖。

心愿达成,鲁班七号心中乐得是心花怒放,脸上却半点也不敢流露,老老实实跟在众人后朝长城走。

盾山憨实,心思又全放在长安城一役上,哪能料到鲁班七号的打算?只是每当木偶人靠近他,他就下意识地朝旁边躲,然而另一边又走着黑母,这躲来躲去的,连苏烈看着都不忍心了。

登上长城后,天就黑下来了。

将军府的后院够大,又没有片瓦遮头,正好适合安置盾山,苏烈便在那里铺开一张地铺,又摆上生活必须的器具,留下盾山自行安歇就匆匆离去了。他急于见到一众士兵兄弟,名义上是与他们欢庆胜利,实际却是要缅怀阵亡将士。

“天上的星星,总是那么明亮,看上去象数不清的亮眼睛,其实要真走到它们跟前看,人恐怕得渺小得连眼睛都算不上。宇宙是多么博大,多么深奥,又多么的危机四伏!假如神秘力量没跟随方舟三号发现王者大陆的存在,在这儿生活的人们就不会受到威胁,而能永久地安居乐业了。哎,世事之不如意十之八九……”

盾山兀自望着夜空悲叹,却没察觉一个瘦小的人影正向他靠拢,那蹑手蹑脚的姿态,明显是准备偷袭!

人影是谁?正是鲁班七号!

他上了长城后,趁苏烈为盾山安排住处的功夫,象征性去探望了毛鱼儿两兄弟。

毛鱼儿本性向善,进了军营就拉着看起来和气的兵哥哥们问东问西,虚心求教。毛虾儿却改不掉手脚不干净的坏毛病,竟溜进一处营房偷银子,结果给抓住关了起来。

鲁班七号听毛鱼儿说了这事,气愤难当自不必说。二人一起去教育了毛虾儿,给他机会改过自新,又让兵卒给他送去饭食。等安排好那小兔崽子,鲁班七号便急不可待地来找盾山麻烦了。

第406章 就这样着了道!

盾山坐在后院里一动不动,打远处很难看出那是一个大活人,不了解情况的,任谁都可能误以为是苏将军将一座插天的小山搬进了将军府。

只要无人打扰,盾山基本上都是这种姿势,外表看去极为安静,其实内心是无波无澜还是惊涛骇浪,没人能看出来。

鲁班七号却铁了心,好不容易得到这机会,实属千载难逢,他若不趁此时一探究竟更待何时?木偶人死而复生,又跟随钟馗处理各种疑难杂案多年,在心性上确实成熟不少,能算是个胸有城府的查案高手了。然而世人皆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本性与心性若发生冲突,本性仍可能占据上风,让人露出本来面目,现在在这无人察觉之处,鲁班七号就露出了他刚出世时天不怕地不怕,干事冲动不计后果的本来面目。

他沿着院墙墙垣向盾山靠拢,但两只木头手说空不空,说满也不满。为啥呢?因为他将右手手指全变成了拆机械物品的工具,钻子、锥子、扳手甚至锤头都有。说他手中有物,他实在是啥都没拿,说他手中有物,钻子扳手啥的不就是他的手指吗?

鲁班七号心中那叫一个窃喜,自认自己这世间独一无二的能工巧匠,若真有一天见到鲁班大师,也能与他平起平坐了吧!

盾山浑然不知危险的临近,还在那儿闷头苦思呢。正仰头望天,感叹自己看似魁伟,其实永远也别想伸手就触到那璀璨的繁星,冷不防后腰处就是一震。

“嗯?什么人胆敢偷袭我?”盾山大惊,急忙扭转庞大的身躯朝后看。关节发出的“嘎啦嘎啦”的动静,十里之外都清晰可闻。

这里可是戒备森严的将军府,闲杂人等岂能随随便便就混进来?但将军府里又怎会有人前来偷袭?谁会认为自己本事大到能撼动一座铁山?

然而不管此事多么难以令人置信也发生了,并且发生之诡异,盾山过去哪怕被心魔死死纠缠也从未经历过!

封闭能量输入口的栓塞似乎轻轻巧巧就被拔出来了,速度快如闪电,哪怕早有防备盾山也不一定能躲得开。与寻常拔栓不同的是,此人竟懂得如何从外部调整能量棒所在的位置,以让储存的能量以最快的速度泄出。

不用问也能猜出偷袭者是机关术高手,对于盾山的机甲身体构造早已了若指掌,所以下手时才能这般快、狠、准!

这样的高手,不是鲁班七号还能是谁?可这小子已然失忆,与自己再无半点瓜葛,何苦又再来加害?

盾山对鲁班七号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然而随着能量大举流失,他越来越虚弱,很快连坐着都吃力了,找不到可以依靠的地方,只好软绵绵倒下去。

当背脊触地,他能看清来袭之人的面目了,除去眼珠和嘴巴就不能动的面目,脑袋顶上的小髻子,还有一身金黄色小短衫,他不是鲁班七号又还能是何人?

“你……你想干什么?快快住手,否则我就叫人来了!”

盾山又急又气,却不忍借助身体里残留的能量伤害他,想着出言警告,他或许就会有所收敛,知道自己这样做后果严重。

鲁班七号却笑得极贼,轻轻敲击他的钢臂道:“盾山大哥,你要事先了解了我的本事,定然不至于如此害怕。我是来帮你的,你可千万别畏疾忌医呀!等我帮你施完手术,取走了你背上的罗锅子,你肯定会向我表示感谢,那时才是我不好意思的时候呢~呵呵呵~”

“你……你说什么?你居然打算动我后背的伤?不,这绝对不行,我要叫苏将军来!来人,快帮我去请苏将军……”

盾山急得眼冒金星,却呼声微弱。能量流失的速度实在太快,这时他就算想制服鲁班七号也做不到了,不禁大感懊丧。

威武的钢躯,除去在真香大酒楼的厨房,从来就没这样空虚过。盾山觉得身体越来越轻,一身机甲仿佛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化作了羽毛,他却没法将所有羽毛聚集一处,只能任由那些白如巨大雪片的东西向上空升腾,越升越高,带着他的意识直飘向遥远的天际……

“嘿嘿,大傻个子,不管你的体型有多么庞大,落在我的手里也不过是堆铁,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你又如何能反抗?!”

鲁班七号得意得胸膛都快炸开了,眼看就能好好拿机甲人做研究,并弄明白自己对他为何总会产生奇怪的熟悉感,高兴得是乐不可支。

守在外面的两名哨兵听见动静,急忙就赶进来看。他们腿脚已然不慢,然而赶到后院时盾山已失去大部分知觉,哪怕明白是有援兵来了也无力说话了。

哨兵们只似是而非地听见机甲人提到“苏将军”,却不知话里意思是什么,便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又不解地望向鲁班七号。他们都是苏将军请来的客人,都必须以礼相待,发生如此怪事,该偏向哪一方呀?

“我说你二人,傻站着做甚?快出去守大门呀!万一放小贼进来坏事,看你们的将军大人如何收拾你们!”

好一个鲁班七号,明知兵卒可能叫来苏烈,让他好事告吹,便来了招先发制人。

哨兵们人微言轻,给“客人”如此咋呼哪反应得过来?自是不敢轻举妄动,这就去向将军报告。

“可是,七公子,您这是想干什么呀?盾山大人他,本来好端端坐着,怎的就无端端躺着啦?”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问。

“嗨,”鲁班七号大大咧咧一挥手道:“我说你们这俩傻瓜,好歹也跟了苏将军几年了,怎的连如此简单的事都看不出来?”

“啊?我们看不出,又与跟苏将军多年有啥关系?”二人听得更加糊涂了。

鲁班七号蹦过去搂着一人的肩问他们:“苏将军对盾山大人稀罕不稀罕,重视不重视?”

“这个……稀罕呀!重视呀!”二人摸不着头脑。

鲁班七号笑道:“那就对啦,所以苏将军委托我帮盾山大人取下后背的罗锅子,这不实属正常嘛!”

第407章 可怕的发现

两名哨兵给唬得一愣一愣的,躲在一边商量:“喂,我说既然七公子是来帮盾山大人的,咱们要是阻止了,是否就会被将军责罚呀?”

“话是这么说,但你瞧盾山大人躺地上的样子,不太像自愿给七公子瞧病呀!万一这事另有隐情,咱们又没及时报告,不也得被将军责罚?”

“这……报也是罚,不报也罚,那该怎么办?”

二人嘀哩咕噜地商议,鲁班七号就担心地躲他们背后偷听,但他们商议时间不长就回转身来,吓得鲁班七号赶紧缩回来,哼着小调儿假装没事人般在盾山身边踱步。

两个哨兵已有主意,呵呵尬笑着朝鲁班七号抱拳:“打扰七公子治病救人,我等该死!此处还请七公子自便,我等这就出去守着了。否则真放进小贼,可担不起这责任!”

鲁班七号闻听眉开眼笑,木头手连连向外推:“好好好,二位快请,休要再妨碍我办大事!”

哨兵们得这句话急忙就跟阵风似地跑出去,但守门的只剩了一人,另一人则去寻苏大人报告此事。原来为稳妥起见,他们采取了折中的方式,就是既让鲁班七号率性而为,又去问讯苏将军,看此事有无不妥。

哨兵们总算是离开了,鲁班七号大松一口气,就开始手脚麻利地忙活计。

此处可是长城守卫军的将军府,他躲在后院里干这么大事情,也没指望能瞒苏烈多久,其实抢的就是这一点时间,研究清楚盾山到底是个啥人,又是否与自己有关系。

黑色罗锅子给机甲人扛在后背上,他脸朝天地躺下去,凭自己那点小力气也不可能翻转过来,这又成了难题。

但鲁班七号可没露出难色,不能翻身,就找不出其它解决办法吗?那他怎担得起机关术大师的封号?虽然这封号是他自己给自己安的。

机甲人看似一个整体,实际上身体组成部分是一处处模块,只要找到相互契合的隼栓,就能进行拆卸。为保不伤到盾山,鲁班七号必须放空他体内的能量,没有能量便能使身体各部分都处于平衡状态,取出目标模块时就不会伤到别的位置。

哨兵走后不久,盾山体内就再无能量存在,于是整体回归“铁团”状态,完全无知无识了。

“老兄,你好好睡一觉吧!等睡醒后身体就焕然一新啦,到时你再谢我吧!想想都觉得不好意思呢,嘿嘿嘿~”

好个坏小子鲁班七号,干坏事时居然还偷着乐。

人的躯干无非分为头颅、四肢与中间部分,其中又以中间部分最为核心,因为那里属于是生命的中枢,心脏正是在那一位置,如果损伤人就必死无疑。

盾山也是如此,能量棒虽然空了,但只要不轻易取出,他就还能再收集能量恢复身体机能,所以鲁班七号不敢乱动。

这副机甲躯体,是鲁班大师的杰作,可算是他研制最为成功的机甲,鲁班七号打开来看,竟感到眩晕。其中七拐八绕的线路实在是多得令人眼花缭乱,不可一世的小家伙这时才深切体会到自己与大师之间的差距,不禁难过,感叹道:“哎,原来纵然我见到鲁班大师,也不可能与他平起平坐呀!”

自己打脸,何其悲哀!但正事还得办,鲁班七号不敢怠慢,急忙寻找各器官的契合点。

一盏茶的时间过,机甲武士的身边已摆满零零碎碎的零件,说是零件,其实全是肝呀肺什么的重要器官,相互用血管连接,给铺放在躯体四周,鲁班七号走来走去时格外小心,生怕踩坏其中哪一个。

再看盾山的胸膛,好家伙,基本给搬空了,成了一个空空的大洞,在月光下还能散发光泽。

越往深处拆卸,黑锅的内部形象就越清晰,鲁班七号拆零件的手速也越来越缓慢。这是因为他的思想开始倒海翻江,一些仅有模糊轮廓的事,竟被那黑乎乎的圆锅状东西扯着往回灌,其势头之汹涌令他承受不住。

大黑补丁是盾山自己在后来加上去的,拆卸自然非常容易,鲁班七号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东西给解下来了,这下盾山的中部躯体成了前后通。

鲁班七号将补丁扔去一边,并收回手指工具,换回木手来,轻轻抚摸盾山伤口的边缘。

“这……怎么会这样?!王者大陆乃奇异的大陆,这里能人辈出,各有拿手武器,种类多不胜数。这些年来,我对他们的武器研究了个七七八八,但凡能造成大杀伤力的我差不多都知道,可从这伤口的情况看,为何怎么瞧都像是……我的鲨嘴炮造成的?机甲人遭过的罪可千万别是因我而起,但除我之外,世上哪还会有第二人使用鲨嘴炮?”

鲁班七号极度震惊,他如触电般缩回手,捧着脑袋退后几步跌坐在地,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小七,你知不知道你都在干些什么?”雷霆大喝在院中响起,震得连不远处的房瓦都发出“嗡嗡”鸣响。

鲁班七号从地上惊跳起来,那种感觉之可怕,犹如他刚谋杀了一个人,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发现了。

苏烈大步流星地从院门外冲进来,见到眼前情景自然也惊呆了,就不知自己仅离去如此短时间,盾山为何就遭了鲁班七号的毒手。

“苏……苏将军,我,我只是想帮他,真的是好心想帮他……”鲁班七号边说边哭了出来,哭的原因不是因拆卸了盾山而自责,是因为那可怕的伤口,他确信这事自己是脱不了干系的。

“帮他?有你这样帮人吗?你这是把他大卸了八块!”

苏烈急急冲过来,痛心地抚着盾山的钢臂,眼泪在虎目中打转。他很怕盾山就这样死去,从此真成为一堆废铁,那他苏烈,就甘愿向钟馗以死谢罪了!

鲁班七号忘了要把盾山装回去这事,抽泣着对苏烈道:“苏将军,我想我记起来一些事,是在地府跟随钟大人办案前发生的事。”

第408章 伤心往事

盾山与鲁班七号之间发生的事,苏烈全知道,可他答应过盾山,绝不向鲁班七号透露一点,作为君子他必须遵守承诺,所以此时哪怕心如刀割,泪如泉涌,也不愿就这话题而责难鲁班七号。

苏烈的沉默,却让鲁班七号看出破绽,他确信苏烈其实是知情的,如果苏烈知情,那么这里所有的人,包括黑母、梦奇、老夫子,甚至是钟馗大人,也该清楚他曾与盾山的关系,却为何要单单将他蒙在鼓里?就因为他曾经不知出于何缘故伤过盾山吗?如此善良的机甲人,当时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那时是个坏蛋……

“不,我不是坏蛋!我伤盾山大哥一定是无心之失!我若是坏蛋钟大人就不会收留我,连毛虾儿手脚不干净我都要教训他,怎么可能用鲨嘴炮攻击盾山呢?”

鲁班七号难过疯了,拔腿就要朝院外跑。

“你给本将军站住!”

苏烈站起身,沉声喝令他止步。鲁班七号决不能在此时离开,否则谁再把盾山装回去?

鲁班七号没真打算走,只是冲动之下想逃避。给苏烈一喝他又清醒了,转过身茫茫然望着苏烈,苏烈纵然对他有万般怨怒,见他那丧魂落魄的眼神与微张的嘴,也于心不忍。

“小七,你确曾伤害盾山,但盾山并不憎恨你,相反他更希望保护你来之不易的新生,所以才阻止大家向你道出实情。”

“果然……果然我是唯一被隐瞒真相的人!你们全都知道我是坏蛋,全都在防范着我对不对?”

恐惧攫取着鲁班七号的心,他仿佛见到自己被世人唾弃咒骂,连毛鱼儿和毛虾儿都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是魔鬼,然后钟大人将他扔进金胜堂,任他与自己的同类一起自生自灭……

苏烈缓步走来,将手放上鲁班七号的肩。苏烈的手很暖,木偶人的身体却因不怎么导热而感受不到。但那种坚定让他躁动的心安定不少,他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哭出声来。

“小七,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当年你也确实是错了,但错在年幼无知,不懂世道的险恶。如今你被钟大人救活,又改正了当年的缺点,为王者大陆办了不少好事,旧事就应当抹去了。”苏烈真诚地说。

“错误?我让盾山大哥被黑锅,一背就是百年!这期间他吃了多少苦?又受了多少罪?大部分都是因我而起,如此罪过又岂能轻描淡写地归结为错误?苏将军,你别再安慰我了,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啊?你……你又意欲何为?”这木头小子的胆大包天与恣意妄为苏烈算见识到了,听他如此说不觉背脊发凉,寒毛倒竖,急忙追问。

鲁班七号重重一吸鼻子道:“那还用问?自然是负荆请罪,向盾山大哥交付这条命。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凭啥要逃避惩罚?”

“嗯,好男儿,有担当!”鲁班七号虽然害过盾山,此时表现出的英雄气概却极令苏烈赞赏。然而这位机关术高手心性单纯又认死理,万一他认为自己该死,就真一门心思寻死,那可就又出大事了!长安城处处机关遍布,已是朝不保夕,此次行动可少不了他这大救星啊!

苏烈闷头想想,为说服鲁班七号,防止他干傻事,最后就只能豁出去了。

“小七,盾山哪怕给伤成这样,也从未怨恨过你。他很清楚王者大陆有多需要你,所以对你的成长报以欣慰与喜悦,你可千万不要再让他失望一次。否则你的错,就真成罪过了。”

“苏将军,你这是在逗我吧?哪怕是心宽似海的豪侠之士,无端受人伤害也不可能泰然处之,何况是机甲人?盾山大哥对我的恨,绝对如滔滔江水,他不出手报仇是时机未到,我相信只要他摆脱了心魔,强大起来了,就到了复仇之时。我不怕死,他向我寻仇也是应该的,却无谓再让我偷生一段时间,与其他找我,不如让我主动认罪,这不好吗?”

鲁班七号,依然是那样天真率直,连苏烈这直爽汉子都不禁为他的单纯动容。

然而必须劝住这小子啊!苏烈无奈,只好拿出了真香大酒楼里发生的事。

“小七,其实当你完成侦查金胜堂的任务,走进议事大厅时,我就认出了你是谁。”

“啊?真的?那又是为何?”鲁班七号一愣。

苏烈道:“当然是因为盾山。尽管百年时光过去,他对你的疼爱与怀念也丝毫未减。莫说仇恨,哪怕是一丁点抱怨也没有,否则他不可能凭借记忆用木头雕出你的形象,放在真香大酒楼门口招揽顾客,兼顾为酒楼辟邪。”

“盾山大哥,记忆里还存在我的样貌,还会把我雕刻出来?”

鲁班七号听得将信将疑,又百感交集。苏烈之言若是真的,盾山当然就不仇恨自己,否则就不是雕刻木头小人,而是做个巴掌大的人偶在其上扎针,咒自己快死了。

苏烈又道:“可惜你的技艺,只够拆开他的胸膛,而非脑海,否则就能体会这些年来,他对你有多么想念。连我们这些人都能感知,你还能不信吗?你好不容易在钟大人的神术下恢复神识,活了过来,又怎能再次令盾山失望?那样你才是有罪呢!”

“再次让盾山大哥失望,我才是有罪……我不能这样,我应该定下心来备战,在决定长安城命运,甚至是决定王者大陆命运的战役中打败敌人……”

木偶人喃喃自语,悲痛地使劲捶脑袋。

见他终于清醒了,认识了自己应该干嘛,苏烈绷紧的心松开,按住他的手道:“夜深了,你还是快把盾山的躯体安装复原吧,否则万一露水弄坏零件,只怕你得花时间修复了!”

鲁班七号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怎么,你难道不打算再让他站起来了?”苏烈惊问。

鲁班七号道:“当然不是,只是……只是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修复盾山大哥的后背,让别人看不出他曾受过伤。”

第409章 复原

“原来如此。”苏烈抚须叹息,又道:“盾山的钢躯乃是由特殊材料打造,就算你懂得当年鲁班大师的冶铁术,一时半会也备办不出完全一致的钢材吧?仓罗之王即将行动,咱们所剩时间不多,帮盾山揭掉黑锅固然重要,也总是可以等日后再议的。”

文武全才的将军,思量总是周全,鲁班七号不得不佩服,对苏烈道:“将军所言极是,只要我将此事放在心上,就不愁将来有一天盾山大哥不会旧貌换新颜,重新做上最帅的机甲人!”

“呵呵呵,正是如此。并且呀,黑色补丁就苏某看来也没啥不好,那是一名勇士的勋章,不应成为他的耻辱,而是骄傲!”

黑锅是勋章的说法,又让鲁班七号感动。若说他的性格里还残留几分幼稚,这时也差不多涤净了。

他起身走到盾山钢躯边,一语不发地,将零部件一件一件安装回去,俨然一副机甲人制造熟手的样子,苏烈在一旁看着,竟有几分喜悦。盾山不会死,他无需再担心,但长安城有如此多的能人保护,可能被连面都露不了的神秘力量毁坏殆尽吗?

拆解容易安装难,鲁班七号每安装一处都得想清楚,那零件是否是装那儿的,如果弄错了,装完了盾山也仍不醒来,那还得再拆开查原因,从头装起……

还好鲁班七号虽然骄傲,也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等天蒙蒙亮时,他差不多就完工了,等将护胸盖板盖上去,再绞死螺丝钉,盾山黑乎乎的眼槽中,就划过了一道绿色的微光。

“醒了,盾山弟弟醒了!”苏烈看着高兴,想去推推盾山,却无比虚脱地瘫倒。

他一直休息不足,这一晚上又给鲁班七号连惊带吓的,哪怕身体像礁石一样强壮也支撑不住了。

守在院门边的哨兵见状忙奔过来扶稳将军,又抱怨地给了鲁班七号一个白眼。

盾山的躯体恢复原样,脑中便有了意识。但他既没法睁眼也没法开口说话,只能半梦半醒地做着怪梦。

现在他身上有两股能量,一股来自雷电,属于他的本命能量,一股则来自天变星,过去一直被称为神秘力量。只要还有意识,他就绝对不会放天变星出来,否则很可能再次发生当年撕碎洪尚武的惨剧,那么他又将被心魔吞噬,得许多年后才能复原心智了。

苏烈仰头看东方天空如黑冰融化般的鱼肚白,叹道:“哎,不知保卫长安之战爆发前,还能否迎来雷雨天。若无天上闪电,盾山弟弟恐怕就不能与我们一起打敌人了。”

鲁班七号这时倒是来安慰苏烈:“放心吧将军,钟大人与雷公电母相熟,求他们帮过一次忙,就能求第二次。”

“你……嗨!”苏烈瞅着鲁班七号很是无语。这混球,不是他去求人,就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三天后,在一场席卷天地的狂风暴雨中,盾山重新从将军府后院的砖石地上站了起来。

三天来他受梦魇所扰,烦乱不堪,一醒就砸烂了将军府的半座宅院。

苏烈依照钟馗指示,没派人上前阻拦,只怕是整座府邸叫机甲人拆了他也不会心疼,唯一所求就是盾山能快快好起来。

吸收了充足的电能,雷公电母归去,天空重新放晴,苏烈也如释重负。

盾山的神志未完全回来,却记得鲁班七号拿着工具在他胸腹中捣鼓来捣鼓去的事,急得揪住苏烈哀求:“苏将军,鲁班七号还只是个孩子,他才几个月大,你们切勿与一个婴儿计较。等他长大了,懂事了,就自然会好,求你们千万别罚他!”

盾山对鲁班七号兄弟情谊之深,令人动容。苏烈对他好言相劝:“盾山,此处不是你在草原上的小屋,也不是钟大人为你建的发泄屋,而是守卫军将军府,你快醒醒吧。鲁班七号已被钟大人派去长安城,他正执行任务呢,成功便能将功补过,你毋要担心。”

二人正说着话,盾山的大脑运转也正常了,忽然有斥候冲过来报告:“启禀苏将军,长安城有变,有几座坊市中的房屋似乎活了,竟移位了数十丈远!”

“什么?仓罗之王,竟赶在我们之前动手了?”苏烈闻听预感不祥,忙要赶去议事厅召集众将议事。盾山起身也跟着走,苏烈问他:“贤弟,你这是要去哪里?”

盾山同样不解地问道:“不是去备战吗?我都好了,难不成还缩在这塌成砖块堆的院子里?”

苏烈略一犹豫,点头道:“也好,等晚间钟大人到,咱们便可进一步布局了。”

连日来,苏烈一方面帮盾山康复,一方面调兵遣将,部署中元节将通过乔妆改扮分布在长安城里的兵力,忙得是不亦乐乎。

不过这番忙碌颇有成效,盾山最终是化险为夷,接下来能全身心投入战斗,城中布兵也安排得周密妥当,只要鲁班七号与盾山不出差错,打败仓罗之王就不成问题了。

子时过后,钟馗现身,通报了老夫子等几人目前的收获。

那三人离开长城后就又混入了长安城。因在东市的朱雀大街露过脸,也与金胜堂的猛哥打过照面,他们不好继续在东市盘桓,便在西市一处偏僻的角落找家客栈住下,继续盯着金胜堂的动静。

当年黑母与梦奇合谋,为拿到稷下学院旁,昏街怪巷250号的铺面,曾乔妆改扮成俊俏公子马里连孟录。这次他的乔装术又派上了用场,不过不再是蒙骗老夫子,而是去骗金胜堂。

金胜堂逃走俩学徒,本算不上啥不得了的大事,坏就坏在拐跑学徒的是好像连说话都不利落的木偶人!据事发时目击者,当然主要是猛哥报告,木偶人那一身本事叫一个精湛,恐怕翻遍金胜堂也找不出这样厉害的人物!

这样说来,木偶人过去的木讷与僵硬就是装出来的了?既然是装就必有所图,他这图的,又是什么?!

第410章 好主意

学徒逃跑事件发生后,金胜堂一直就没安宁过。

洪威的母亲没了木偶人陪伴,是夜夜做噩梦,惊叫声快连前庭都听见了,吵扰得人不得安宁。

洪威给闹得焦头烂额,说这事都是因猛哥而起,就将那人杖责三十后扔进柴房关着,任他自生自灭了。

金胜堂总舵里藏的秘密不少,有向朝廷官员行贿受贿的账本,也有与胡商勾结,坑害本地商会的实证,但相比藏在祠堂里的重要物件,这些全都只能算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洪威战战兢兢地跑进享堂里撬开地板,查看金盒子是否还在远处,最后他撬翻了享堂所有地板,估计何家老祖宗们都在天上痛哭流涕了,也没找出什么金盒子。

这还用问?木偶人潜入洪府的目的就是为盗取金盒,可那东西,又是从何处收到的消息?那金盒子,究竟有啥不得了的大作用?

洪威心惊胆颤,知道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一旦叫那股神秘力量知道金盒失窃,自己恐怕就是死路一条,下场得比猛哥还惨!

怎么办?眼看中元节要到,这是神秘力量告知的开盒日期,到时拿不出东西,该如何交差呀?

这该死的怪物,对亲信也将个秘密捂得如此严实,哪怕知道盒中物也好呀,至少还能仿造一个……

洪威自知大难临头,赶紧送老母亲离开长安,一起送走的还有一箱又一箱金银珠宝,包括成叠的房产地契,他还盼望着等风头过去,金胜堂重新开张呢!

再说那神秘力量也是奇怪,打那晚谈过话后,就再不在享堂出现了,显得对金盒子没那么上心了。

洪威不解,再也不敢吹那超声波哨子。他数次去祠堂地下查看机关,还好机关安然无恙,他那急得快裂开的心才能稍有平静。

这位称霸长安城的恶霸是不知道,鲁班七号盗走金盒子,实属救了住在洪府里的几百口人,否则到时金盒开启,毒弹散开,这里哪怕是一株花草都休想逃生!

钟馗已找皇帝谈过,告知了长安城正面临的危机。

新皇虽然年轻力壮,但听到如此灭天的逆反之事也吓得魂不附体,彻底失了主意,连舞文弄墨都顾不上了。

钟馗告诉他只要与治安官好好配合,就保证中元节后还他一个平平安安的盛世长安,新皇岂能不信?又岂敢拒绝?头点得如捣蒜般应承,并将在各处衙门通行无阻的尚方宝剑交与钟馗,钟馗拿到后,就转给了老夫子与黑母等三人。

以前多次听说过尚方宝剑,但拿到实物是头一回,黑母与梦奇皆大感新鲜,捧着那玩意儿瞧来看去,爱不释手。

老夫子见他两人的无知模样好笑,讥讽道:“新皇忒小气了,怎就舍不得那点铁呀?给个尚方宝剑也不能大气点,怎就弄个巴掌大小的玩物,跟个印章似的!”

这话黑母听得不乐意了,蹦到老夫子面前比划自己和梦奇的个头,“夫子老师,你老人家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就咱俩佩剑,剑尖戳地剑柄还得从脑袋顶冒出来,难道不丢人吗?这东西看着小,其实比真剑拎着方便多啦,这叫模型,模型你懂吗?就是……”

“哎呀,好啦好啦,长篇大论的!干正经事时就没见你这么积极过!”老夫子烦恼地止住黑母。

梦奇总是傻呵呵又乐呵呵的,插嘴道:“其实干正事黑哥也积极过呀,比如扮马里连孟录那个帅哥!”

给梦奇一提醒,老夫子回过神,忙问黑母道:“喂,说实话你上次乔妆改扮挺成功的,连老夫这双狠辣老眼都瞒过去了。要不你再扮一次,去金胜堂走一遭?”

“啊?要派我去金胜堂,为什么呀?”黑母听得恼火。想起猛哥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如果再见此人,只怕他就没法象上次那样装得天真无知了。

“嗨,叫你去你就去嘛!”老夫子砸着嘴催促:“你不会忘了洪家那座大宅子对仓罗之王,也就是仓罗大王有多重要吧?万一仓罗发现事情生变,把宅子推离原地,挪去了其它地方怎么办?”

“嘿,我的夫子老师,我说您这想象力可真够丰富的!占地那么大的庭院,还连着大片的荷塘湖泊,能给移去哪儿呀?”

“我呸!这岂是老夫想象力丰富?而是你想象力太不丰富!你若搬迁,犯得着把所有东西都带走吗?要带的还不是值钱之物?比如区区一座享堂,甚至只是藏在享堂地底的机关。其他嘛,就是真正值钱的黄白之物了。”

“啊?夫子老师,看不出您年纪一大把,还挺贪恋钱财。话说金银乃身外之物,您又带不走,该不会是看我与黑哥年纪轻,在为我俩打算吧!”梦奇憨厚地开口,却气得老夫子没给口水噎死。

“我说你两个小兔崽子哈,成天脑子里就不知在想些什么!多年来洪威在长安城里作威作福,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咱趁这陷入混乱的机会将钱财取来救济贫苦百姓,难道过分吗?现在不是该不该拿的问题,而是你俩有没有那个本事拿到的问题!”

“嘻,老夫子你菩萨心肠,当初在发泄屋旁您怎就没提出这想法捏?不显山露水,不太附和你的个性呀!”

老夫子的话点醒黑母,想到金胜堂里钱财一定能堆积成山了,不趁此时取出来分给民众更待何时?却又对老夫子的隐忍感到不解。为民服务,难道这团队里的其他人会反对吗?

老夫子只要闲着,就会不停玩弄他那把心爱的胡子,今儿也不知打哪儿心血来潮,竟将一贯用的蓝色蝴蝶结改成了粉红色,粉嫩的色调一直扎着黑母与梦奇的眼,俩人躲在房外偷偷笑了一个上午呢!

老夫子道:“那几位呀,基本都是官,不管有多大义凛然也喜欢瞻前顾后,如果听说不仅要救长安,还要帮金胜堂散财,考虑到战斗成败铁定不会同意。老夫我这叫大智若愚,不该说话的时候就尽量闭嘴,黑母你也不学着点!”

第411章 劫富济贫

老夫子一般话不多,说到兴头上却也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这时候,他和黑母俨然调换了位置,他成了天不怕地不怕,又杀伐果断的年轻后生,黑母却成了干事瞻前顾后,又畏畏缩缩的老人家。

每当两人的意见起冲突时,就是梦奇出马做调解员时。他嗯嗯啊啊吧唧半天三瓣嘴,冲黑母嚷嚷,这次破天荒没同他站在一边:“我说黑哥呀,其实我认为夫子老师这主意可行呢!你想想,金胜堂里堆着金山银山,其它各种珍奇古玩大概也多得数不清吧!这些好东西仓罗之王铁定正惦记着呢,毁掉金胜堂之前,得给他搬空咯!”

梦奇也如此认为,黑母黑豆大的小眼在眼眶里咕噜噜转得挺起劲,奈何眼太小旁人看不见。老夫子的意思,是要充当绿林好汉劫富济贫,这想法确无不妥。并且话说回来,这些年金胜堂大肆在民间搜刮财富,就算仓罗之王没本事端他的家,等招牌垮了朝廷也会抄没洪威的家财充入国库,那还不如还之于民呢!

思量到此,黑母乐呵极了,朝老夫子嘻嘻笑道:“夫子老师,您这是大仁大义之举,学生我要不赞成就不对啦!既然您都打定主意啦,那就放心大胆去做吧,学生在此祝您老马识途、一马当先、一马平川、马到成功、马踏飞燕、马革裹尸……”

“妈呀,你快给老夫住嘴!”

好一个黑母,果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开始时老夫子听着还能受下,接下来却越来越不能入耳,唯有喝住。

梦奇捅捅黑母的腰,傻笑道:“黑哥,马革裹尸这词好像不太吉利……”

“嗷~”黑母怪叫,象给马蜂蛰了一下。

老夫子好不容易才抚平怒火,指着黑母的鼻子骂:“你自己数数在稷下学院上多久课了?却是普普通通一个成语,连意思都搞不明白,这学费可真是白交了呀!”

黑母不服气地嘟哝:“白交不也交进你老夫子口袋了嘛~要真是白交,你现在退出来还给我呀!”

“嚯,还嘴硬不是?是不是又开始皮痒想尝戒尺的滋味啦?”老夫子吹胡子瞪眼,作势要教训黑母。

梦奇本来跟在一旁起哄看笑话,看得是乐不可支,嘴里还不停念叨“对,白交啦,就是白交啦”,眼见黑母要挨揍,却立马又心疼起来,急忙上前横在两人中间,叉腰瞪老夫子,那意思很明确:不许打我黑哥!

天天和这俩活宝混在一处,老夫子深感品位、档次还有做人的逼格皆有所降低,以至总是感叹怎么就淌进了这趟浑水里。想想此刻若坐在那山明水秀的稷下学院中向帮儒子授课,该是何等的悠然自得呀!

然而也不可否认,每天都能给俩活宝逗弄得乐不可支,并且要干的还是拯救王者大陆的大事,胸怀天下与各家自扫门前雪的狭隘思想相比,前者更能体现人生的价值,他也就释怀了。

梦奇回来后,黑母又处处得人维护了,孤立感瞬时消退,又趾高气昂起来。

老夫子瞪大老眼问:“好,你这混小子,老夫不抽你,不过你倒是说说看,啥叫祝我马到成功?”

黑母扫帚眉一挑道:“这还用问?谁出的主意就由谁出马去办呗!既然打劫金胜堂的点子是你想出来的,我和奇弟当然就祝你好运啦!奇弟,你说是这个道理不?”

梦奇竟捧着一脸傻相赞同:“是是是,黑哥言之有理,嘿嘿~”

“哈~臭小子,老夫一大把年纪,难道不该坐镇中军帐做个军师吗?竟然给你推到阵前做炮灰?你也太不孝顺了吧?梦奇,你怎么也跟着瞎搅和?”老夫子又气又急,关键是觉得挺没面子。

梦奇总是给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于是最大的本事便是做墙头草两边摇,眼看那二位又吵起来了,只好又开始自保:“嘿嘿,夫子老师也言之有理……”

“喂,梦奇,你到底是帮谁呀?”黑母听得烦躁,一巴掌拍上梦奇的毛脑袋。

这下好像把迷迷糊糊的肥兔子给拍醒了,竟说出来到现在为止,这客栈房间里唯一出现的真理:“嘿嘿,其实不管你们中谁去,我都得跟着,所以你二位我都帮呀。”

“你……”

“你……”

如此语出惊人,老夫子与黑母同时朝他拔拳相向,吓得梦奇直往床底下钻,结果屁股太大卡在外面,叫黑母踹了一脚。

吵来吵去,最后还是由黑母带梦奇去,老夫子留守客栈等消息。钟馗与苏烈那边随时会有人来,此处绝不可留空。

临走时,黑母在三人铺的房间里又转悠一圈,看样子挺不愿离去。

他在想什么,老夫子心知肚明,其实相比去打劫洪威往外运送的财宝,留守客栈才是真正的危险。此时的长安城整个就成了颗巨大的炸弹,任何时候都有可能爆炸,如果真要明哲保身,最好就是向城外撤离,走得越远越好。

“嗨呀,我说你两个还打算在这里住到老死吗?快走快走,等此役结束,咱几个再聚在一起开庆功宴!”

老夫子佯装不耐烦地开赶了,梦奇稀里糊涂啥都不懂,黑母心里却酸酸的。他挺想向老夫子深鞠一躬,问题是搞得那样隆重就真像生离死别了。并且他黑母是谁呀?堂堂大宇宙,威风八面,何时需要如此感情用事?

“好,走!老夫子,等天书找到,任务完成,咱几个一起回稷下学院,在香汤书铺里好好泡个澡,再大吃一顿!”

黑母知道说这话的后果,说完就跟阵风似的蹦到门边,拉开门逃了出去。

“好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哈?还敢提香汤书铺,我叫你再骗……”

老夫子迈开老腿就要追,顺手拎起摆在大通铺前的一只鞋扔了过去。

但他毕竟年纪大了,哪追得上黑母与梦奇?等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木楼梯的拐角,生气的神色整体松下来,皱脸上笑意浓浓,“香汤书铺~呵呵~别说这俩小子还真有创意呢!这世界啊,永远是属于年轻人的……”

第412章 应征学徒

要劫金胜堂的财,就先得摸清洪威的动向。除去黑母等一帮人,他相当于是长安城里,唯一清楚此处大乱将至的人了,所以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坐着不动。

洪家在长安之外广有田地,退出京城后回归田园做个土财主,悠哉悠哉过完采菊东篱下的闲适人生,说不定比困守城中更好。

洪威可不会将自己的打算写在纸上然后张贴出来,他不管要怎么做,都必定是暗中行事,同时黑母也猜到,撤退计划定然与他老母,那个叫小红的有关。

鲁班七号不说得很清楚吗?洪威最近一次与仓罗之王打交道,得了准许能先送母亲离城。此时需要弄清的,是小红一行人启程的日期以及路线。

黑母失去能量晶条后身上再无法力,仅能用残留的那么一两条法诀应急,比如蹦上天,或者改头换面一下。

改换身形,由丑变帅,需要消耗大量精力,同时持续时间也不能长,否则就容易露馅。上次瞒过老夫子,只因那老头儿老眼昏花的,哪怕黑母装扮不到位,两只手臂不一样长,或帅气的面庞忽然闪现黑丑也不妨事。这次闯金胜堂犹如入龙潭虎穴,可就得打醒十二分精神了!

梦奇不放心黑母一个人去,死活要跟着。黑母好言相劝:“奇弟呀,你瞧你这没进化成人的魔种模样,但凡叫人见过你的真面目,又还有谁能忘呀?只怕以后做噩梦,天天晚上都能见着你了。”

梦奇一听“呲溜”一下,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似乎已尝到了梦珠的美味。

不过他转眼又坚持起来:“是啊黑哥,你知道我能随时入人梦境而不被察觉,那干嘛不要我去打探呀?你这样一副英俊小生的派头走进去,还不得给那些五大三粗的匪徒打死啊?”

黑母道:“不妨事,你忘了我的本事,是会蹦吗?一步就能蹦出他家院墙,又何惧之有?你是能入人梦境盗取秘密,问题是也得洪威做的是噩梦呀!万一今夜他做的是流哈喇子的美梦,咱不是耽误时间?”

“嗯,黑哥言之有理。”碰到要拿主意时,梦奇就只会这一句。见黑母当仁不让,他也不坚持了,暗暗琢磨着到时见机行事。

临分别时,黑母叮嘱梦奇就守在距离洪府五百米处的馄饨铺子旁,自己一旦事成就来与他会和。梦奇则从肚兜里取出那把召灵扇硬塞给黑母。

“黑哥呀,”梦奇说道:“打穿越了绿光虚境来到王者时代后,这把召灵扇就没啥用处了。但再怎么说也比你空着两手,一件武器也不带的好呀!好歹里面还留着两只睡大觉的兔子精呢。”

黑母实在不想要,他怎忍心拿走梦奇的防身之物呢?但想想自己将要装扮的是一个风流倜傥的书生,手里拿把扇子就更像了,便只好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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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府这段时间忙得是热火朝天,洪威在金胜堂里大举调动人马,不断往仓罗大王布下的毒弹爆发点派驻人手,却不知他府中那何家祠堂已危在旦夕,从何家祠堂朝四周辐射,只要长安生变的日子到来,他洪府就会率先变成一堆废墟。

当然凭借多年游走于官场与生意场上的经验,他也不是啥都不懂的傻子。山雨欲来风满楼,一旦城中变故发生,金胜堂能否独善其身,实在是说不准,所以这段时间可千万不能白费了,只要仓罗大王不插手干预,他就得尽可能多地将财产转移出长安城。洪家的荣华富贵来自于仓罗大王,他洪威却不是那知恩图报之人,如能逃避早就走得远远的了,然而仓罗势力太强,他挖空心思也摆脱不了,就唯有面对,只希望这一趟过后能永远摆脱那妖物,从此与老母亲一起安享天年,再不用为“报恩”之事烦心。

金胜堂名义上是加强防卫,培养更多武林高手,实际是在偷偷摸摸地搬运东西。为增加人手,各处武馆都广贴告示,欢迎年轻人来当学徒。

黑母穿着月白长衫,脚下踩着半尺高的木屐,手里摇着召灵扇,不管打哪面看都人模狗样的,就算是科试时高中三甲的举子也没他看着舒服。

他一脸斯文地在走向洪府,一路上不知惹来多少少女惊羡的目光,胆儿大点的还跃跃欲试,想向他抛个媚眼,或往手里塞张小纸条来个人约黄昏后啥的。

黑母感叹:“哎,可惜我老子没真长成这人模狗样,不然处处都能有桃花运,岂不得爽死?”

一路不忿地嘀咕着,没多大会儿就走到了目的地。

洪府的朱漆大门关闭着,支撑门廊的立柱上还贴着张大红纸写的招徒启事。

“切,这节骨眼儿上了还在招徒,不明摆着是糊弄人嘛?好个臭不要脸的!”

黑母心里骂得痛快,脸上也笑得痛快,笑得如春日盛开的芙蓉花般伸手扯下大红纸,举着就跑去敲人家的门。

“谁呀?把个门敲得跟报丧似的,你家老娘死了啊?!”

大门那边传来叫骂声,是守门小厮来应门了。

黑母真想一脚将那门踹开,但笑容可掬地忍住了。

小厮将门拉开条细缝,探出又尖又小的脑袋朝外张望,欲弄清来者何人。

“哎呦,是位公子呀!请问你来此有何贵干?”

小厮狗眼看人低,瞧见黑母那衣冠楚楚又貌似潘安的样貌,显出狗见着骨头时的欢喜神情。刚才的轻慢之色倒是不敢再用了。

黑母,也就是那位孟录公子摇扇一笑道:“这位小哥,在下姓孟,孟浪的孟,是来应征学徒的。”

“啊?哎呦喂,我说小公子,你怕是没弄对门就乱拍吧?”小厮拉大门缝,整个站在了黑母面前,高度却直到黑母的肚脐处。

黑母故作糊涂,不解地问:“哦?小哥此言何意?难道贵府贴在外面的告示是招鬼而不是招人的?”

“啊?这个……”小厮给噎得张口结舌,不知该拿啥话回答。

第413章 混入洪府

“什么人,说话如此放肆呀?是来我金胜堂踢馆的吗?”

一个威严的声音在小厮身后响起,吓得那家伙一激灵,赶紧跟只乌龟似的缩了回去。

黑母心下也是一惊,分析能在金胜堂总舵这般耀武扬威的人,该不会就是洪威本人吧?敲个门竟然直接就撞见了主人,这运气该说是好,还是不好呢?

小厮在回答来人的问话:“回禀舵主,来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虽然说要应征学徒,但估计没本事踢馆。”

“啊?连书生也来应征学徒?看来我金胜堂是威名远播,广受社会各层人士景仰啊!哈哈哈~”

狂妄的笑声传来,黑母听着脑壳疼,心想早知我这模样惹得你不知天高地厚,就假扮是当今皇帝来叩门了,直接一脚踩在你脑门上,那才叫痛快呢!

洪威狂放地笑完道:“既然不合适就打发他走吧,别堵着大门碍事,一会儿还有车要进出呢。”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办!”小厮小心领命,眼看就要出来赶人。

黑母一听这哪儿成?啥消息都没打听到就给轰回去,岂不是辱没了他大宇宙的威名?于是不等小厮过来,他就猛一推门蹿进去,站在了院子里边。

“哎呀洪舵主,在下可不敢堵住金胜堂的宝门,这就让开,让开……”

黑母确实把门让开了,不过是钻进里面让。

小厮一瞧急了,生怕舵主怪罪到自己头上,说他随便放不相干的人进入,嘴里嚷嚷着就来开赶。

黑母却哪容他赶到近前?快步走到洪威面前,彬彬有礼地作揖道:“在下贱名马里连孟录,正是前来应征学徒之人。这位想必就是洪爷,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早就知您乃盖世英雄,威风不可与蝼蚁一般庸碌之徒同日而语,今日得见果然不凡呀!”

这段话,黑母是从古书上学来的,到实际用时竟有板有眼,真派上了大用场。

洪威的老子叫机甲凶徒大卸八块,后来家奴与母亲结亲将自己抚养长大,不堪身世一直就是块他抹不去的污迹。他知道长安城的达官贵人们,表面对他客客气气,其实私底下不知笑过他多少回,言行上不管有多讲礼,也掩饰不了藏在目光中的鄙视。

所以洪威最爱听恭维话,这能弥补他心灵上的缺憾。马里连孟录的恭维之辞如一把软毛做的小刷子刷进他心里,耍去蒙在心上的尘埃,令他眼前一亮。再加上此人容貌俊雅,风骨高格,本来能去官场混个风生水起,却不惜跑来这成天打打杀杀的金胜堂求职,确实是相当高看他洪威了。

想到此处,洪威厌烦的面色缓和,止住要上前训斥来客的小厮道:“哦,原来是孟录先生,失敬失敬。确实是因为近来家中变动颇多,以至要让出门前通路,若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

这可真是狗见匪凶,见着斯文人也能斯文几分,平日凶恶似阎王的洪威在马里连孟录面前,竟讲起了礼貌。这下小厮也不敢对黑母放肆了,退回去继续守他的门,剩下事全由舵主决断。

上下打量着马里连孟录,洪威心里也直犯嘀咕,就不知这样的文弱书生请进金胜堂来有何用。不过转念一想,他想起了一人,谁呀?他的养父何真宝!那位阿宝,不也是连长枪都扛不动的文人吗?最后却凭聪明脑瓜子逃脱了机甲人的魔掌。这说明如果此人能给自己当个出谋划策的谋士,也未尝不可。

然而这样一想,洪威又大感不适,只因阿宝虽带着母亲与他脱险,并养大了他,其实却是对他的生父见死不救,最终导致生父身首异处的。那么眼前这小子,会走和何真宝一样的老路吗?那岂不意味自己的下场不妙?

黑母对洪威察言观色,猜不出对方在想什么,但犹豫得紧是真的,忙上前表现:“洪舵主请体谅孟录前来投奔的拳拳赤子之心,不要将决心要忠于您的人拒之门外才好。金胜堂如此广大,想来不管哪里都能赏孟录一口饭吃吧?孟录曾一心为官,登仕途一展抱负,岂料皇城看似金碧辉煌,其实人心凶险,远不及江湖自由与惬意呢!”

“哦?原来你是在官场上吃了苦头才跑来这里的?”

孟录倾诉一番,竟打消了洪威大部分疑虑。他捻着颔下短须想了一想道:“其实洪府目前确需人手,这人手也不一定单指能舞刀弄枪的汉子。你若能为我出点子拿主意,我就用得了你。这样吧,先给你一日试用期,试用过,便算正式入我金胜堂为舵主参谋,如果没过也不妨事,去帐房结一天的工钱走人吧。”

“嗨,看来无论古今,想找好工作都得靠颜值呀!”听洪威宣布决定,黑母沾沾自喜,就差背上生出翅膀飞上天了。

洪威许他试用期一天?哪怕就一个时辰也足够了,打探完洪府搬运财宝的路线就走,这是黑母早就打好的小算盘。

跟随洪威往金胜堂总舵里走,布局黑母看着挺熟悉。他当然从未来过,不过鲁班七号介绍这占地广泛的庭院时挺细致,犹如将画面在众人眼前展开一样。

经过了一处天井就能进入习武场,习武场正前方是演武厅,洪威与人议事时爱往那儿坐,既敞亮透风又能眼观四面。

黑母跟在他身后,自然惹来一众人等的注目,就不知值此忙乱之际,舵主怎就带进来一个长相挺勾惹人的嫩白皮肤少年,莫不是那木头人的亏还没吃够吗?

洪威对黑母道:“孟录先生就请先在我身边呆着,听多了我与手下人的商议,自然能明白日后该干些什么。只是未经我允许,你可不能私自出府了。”

“呀,这该死的洪威!”黑母一听就粗着嗓子在心里开了骂:“刚才还说一天试用期不过,就能去帐房领钱走人,怎的跟他进来,就被软禁了?哼,想困住你黑爷爷我,等你重孙子辈儿也办不到呢!”l0ns3v3

第414章 灵机一动

金胜堂总舵里果然忙得是热火朝天,平日里挺清净的回廊或甬道,现在人们进进出出的川流不息,还时不时有大件的箱笼送来送去,真是好不热闹。

总有人来向舵主问事或报告搬运进展,黑母支愣着耳朵听半天也听不出啥有用信息,不禁着急。

等几波人走后,他忍不住问洪威“舵主,您这是打算迁府吗?”

洪威白了他一眼,“先生欲位居谋士,眼睛就得生得雪亮,看出寻常人看不出之事,否则我要你何用?我这儿表面看是在迁府,实则正在干嘛,等你看懂了再告诉我吧!”

“哼哼~”黑母不住冷笑,暗道“好你个王八孙子,当你爷爷我不知道呢!表示看不出,大不了给你训斥几句,还能保住顶在脖子上的人头,可如果一进门就啥都看清了,你还敢留我吗?估计得一杯毒酒啥的送我上西天吧!远古地球的宫斗宅斗大戏我看得多了,这方面可是科班出身……”

如此想可不敢如此说,黑母故作谄媚地赔笑道“那是那是,舵主乃人上之人,论皇帝都不一定有你机智,孟录可不奢望眨眼间就能洞悉一切,只能认真向您求教!”

“嗯,这个态度我喜欢。”洪威被人捧的玉望再一次得到满足,就如大热天吞了冰块般舒坦。他眼睛盯着川流不息的众人,却是对黑母说话“孟录先生,不瞒你说,我这是在往外挪东西,而非迁府。金胜堂在长安城里树大根深,皇帝老儿倒是盼着我走,那也得我乐意呀!”

“啊~原来只是搬物品呢!这样都能如此隆重,可见舵主真是树大根深呢!”

黑母前言不搭后语地夸赞。

“嗨,我是说金胜堂树大根深,我哪做得到?我倒是想能成脑袋顶天,脚踩山河的巨大机甲人呢!”

这下给戳中痛处,洪威老实不客气地朝着黑母发泄。他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机甲人,所以黑母寻思,这时盾山要站到他面前,估计不用打,吼一声就能吓破他的胆。

“呵呵,孟录言语有失,还望舵主恕罪。只是不知,搬动如此多重物,是要送去哪儿呀?”黑母总算是问出了唯一关心的问题。

“嗯?你问这个干什么?”洪威这时生出了警惕心,暗想值此多事之秋,我还是慎言为好,对这突然闯入的外来之人,不能信得十足啊!

黑母也挺紧张,他不是怕露馅,而是还没到露馅的时候,这时要给洪威发现自己的真实意图,那么刚才在门口演的戏就白瞎了。

“我……这个,只是为向舵主您出谋划策呀!”情急之下黑母也找不出啥好借口,索性表现出敬业精神。

洪威还是满心狐疑,却也偏偏在这时,他那孩儿心性不改的老娘又跑前边来冒泡了。

“儿啊,我的儿啊,你就真打算这样把为娘送走,从此城里乡下的隔开吗?再说了,乡下哪有长安城好玩?这里到处花花绿绿的,一百零八座坊市不管哪一座都能逛街,都有大堆好玩的东西买,乡下能比得上吗?”皱巴巴的小老太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下颤巍巍往这边跑,手里的鸠头拐杵得石砖地嘭嘭作响。

母亲永远是第一位!

一见着老太太,洪威赶紧就离座起身,将黑母扔去了一边。

“娘啊,您身子不好,怎的又跑前面来吹风呢?也不披件衣裳!”

“嗨,大热的天不吹风才会死了,再披衣裳更得闷死老娘!”小红抱怨地回言,其实是在撒气。

“啊,这样啊,那娘可得小心暑气呀,就更不该冒着太阳跑这边来了呀!”

“哼,我不来,就由得你随意编派我呀?小木偶人给弄丢了,你说再为我寻一个来,却到现在也没见着影儿。没有就没有吧,你也不至于要对老娘开赶,从此眼不见心不烦呀!”

“哎呀,我的娘,您着实是误会儿子了,就算全天下的人儿子都不管,娘也是要管的呀,我怎可能对您开赶呢?”

“那你说,乌涂村远在千里之外,老娘去了那里恐怕这辈子就回不到长安城了,你为啥要把我送去那穷乡僻壤?”

“千里之外的乌涂村?!”

见这讨厌的老太太来捣乱,黑母本两眼发黑,可等听到“乌涂村”仨字,眼前顿时无比敞亮。洪威的打算可谓十分周全,知道长安城一乱就必将波及周边,所以将逃生处所设得远隔一千里,不仅不会再受威胁,一般人也找不着他!

洪威丝毫没察觉机密已泄露,才刚进门的马里连孟录就在琢磨着怎么脚底抹油溜了,仍在对母亲好言相劝。

“我的宝贝亲亲娘亲呀,您就听儿子这一回成不?长安城再好您也该住腻了,换一处田园风光看看,不更怡人吗!长安城夜夜宵禁,搞得正月十五看花灯的节目都取消了,说起来就恼人不是?再说啦,儿子也不是要就此弃您而去呀,等将这边的事全安顿好了,我就会赶去与您团聚,到那时您哪还会孤独呀?”

“哼,我没住腻!”老太太耍性子很有一套,皱成一团的瘪嘴一撅,身子扭一扭,竟背过脸去与洪威呕气,不理他了。

“这个……”洪威最怕母亲生气,每一次都无计可施,只急得跟只无头苍蝇似的。

黑母拿到了唯一需要的信息,急于脱身,却四面八方都给人盯着,那滋味也不好受。

各人有各人的急啊,黑母的急可不能说出来,否则就得在这儿被乱棍打死。

不过着急归着急,他还没急昏头以至无计可施,打开手里的召灵扇摇晃两下,看着扇面上画的,两只眼儿红红,憨态可掬的小兔子,顿时有了主意。

“哎呀,老夫人,您瞧这是什么?”黑母把扇子塞到老太太眼前。

一看扇面上的兔子,小红又乐了,她那脾性犹如夏天的天气,说雨就来风,说晴就出太阳。

“哇呀,好漂亮的扇面呀,这两只兔子是谁画的?”

见老太婆破涕为笑,欲向自己扑来,黑母忙就势一躲,偏不让她拿到扇子。

第415章 叫你好看!

洪威差点忘了孟录还在身旁,心想“糟了,叫这小子听去答案了,他可最好别是来卧底的,否则定叫他碎尸万段!”

但眼见只有孟录能逗笑老娘,他又不忍心在这时翻脸,只好忍耐着对黑母说:“孟录先生,不就是把扇子吗?值多少钱我付给你,母亲大人若是喜爱,就麻烦你让给她吧。”

黑母有意戏弄洪威母子,面露微笑道:“舵主不知,此扇可是带有灵气的宝物,价值连城,无法出售呢。”

“什么?好你个马里连孟录,敢在老子面前提‘价值连城’?你也不看看这是哪儿,世上还有金胜堂买不起的东西吗?再说我洪威的名号你是知道的,但凡我看上的东西还需要拿钱买?你若给便罢,不给,扇子就成为遗物给老子收了!”

“哎呀呀,我好端端来求个学徒之位,怎的身携之物就变遗物了呢?洪舵主,您是大仁大义之人,可得讲道理呀!”

黑母作势惧怕,表情却如春风拂面,笑容丝毫不减。

见对方如此作派,洪威气坏了,心想这段时间究竟是怎么了?连番往府里闯怪人,木偶人跑了又来这么个货色,莫非一切,都与仓罗大王有关?

黑母不看他而去看小红,用极具诱惑的腔调道:“老太太,您瞧着画的兔子新鲜,可还有更新鲜有趣的在后面呢!”

“啊?还有更好玩的?那是什么?你快给我看呀!”小红急不可耐,生怕儿子坏她好事,硬是将洪威推去了一边。

洪威无可奈何,心想现在是大白天,这儿又是自己的总舵,此人单枪匹马的还能翻天不成?就让他再多活片刻吧,糊弄好老太太也不枉将他放进来。

黑母挤眉弄眼地朝小红笑,然后抖一抖扇子,暗中念出梦奇教过的,召唤兔子精的口诀。

“哎呀~吵死了,怎的连好好睡一觉都不成,老是要我们跑出来帮忙呀!”

扇子里竟传出微弱的说话声,随即两只兔子动了起来,并一先一后离开扇面,跳到了地上!

“啊?这……这这这……”莫说小红看得目瞪口呆,旁边所有人,连同洪威在内都是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洪威脑子越转越慢,简直就已处于僵化状态了,但还是冒出个念头:这白面书生不是人,若非妖怪就是神!

兔子精们跳到地上就抬头往上看,一见就惊呼:“妈呀,怎的这么多人?咱就俩,能打得过吗?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干脆逃吧!”

说完便向演武厅外逃窜而去。

“呀,那是我的兔子,你们快给我抓回来,快呀!”眼见兔子跑了,小红哪里肯依?跟疯婆子似的张牙舞爪,就指挥下人们去抓兔子。临了连黑母也给拉在其中,指着他的鼻子道:“你,还愣在这儿干啥?快去把兔子抓回来呀!否则我玩什么?”

“老娘呀,此人不能放跑!”

洪威回过神,急忙去阻止小红,但他的反应哪能有黑母快?黑母放出兔子精的目的就是惹得洪府大乱,自己好趁乱开溜。

老太太亲自发话,让手持宝扇的人跟着一起找兔子,家中无论奴仆也好,打手也好,谁也不敢拦黑母,洪威一嗓子吼得太迟,阻止母亲时黑母已遁出十数丈远,正笑盈盈朝那母子两人挥手告别呢。

“你……你这个混账,有种的就留下名姓,休要做那无名鼠辈!”洪威追不上黑母,只能望洋兴叹,跺着脚采用激将法。

黑母懒得回答他,一把扯掉月白长衫,露出里面矮胖的身材,还有脚下踩的半尺长木屐。他使用法力变身已久,本来就有点支撑不住了,现在正好抹去伪装以真面目示人。

“呀,那家伙,原来是个奇丑无比的碳块呀!”

“我的天,从来没见过这样难看的黑胖小子!”

“喂,我说他是打砚台里滚出来的吧,身上黑都是叫墨汁涂的!”

……

黑母得手,又戏弄了洪家人,本来志得意满,可这些议论如乌蝇般钻进耳朵,令他心痛难当,气得是大喝一声,纵身朝空中一跃,就再也不用听那些人对他品头论足了……

……

梦奇很听黑母的话,叫他坐在馄饨摊子旁等,他就真纹丝不动地坐着。黑母说一般人见过他都会过目不忘,为防被人认出来,他便穿了件天蓝色斗篷,用风帽盖住了毛绒绒的大脑袋。

洪府里面给马里连孟录和两只兔子精闹得不可开交,外面的街市却依旧熙来攘往,没人察觉金胜堂内正乱成一锅粥。

黑母已恢复原貌,猛哥虽给关在柴房出不来,认不出他是谁,却有一个打手当日是跟在毛鱼儿背后的。黑母黑成煤球,说梦奇叫人见了过目不忘,他自己也差不多,打手一见就高喊出声:“原来是你,你居然还懂变身术?!”

“不得了,就不该这么快露真容!”黑母暗叫不好,两脚蹬地,稍一用力就如火箭发射般拔地而起,那蹦蹬的速度之快,快成了一道影子。

洪威哪肯放他走?带着如狼似虎的手下追赶,一直追到了临街的大门前。

刚才欲阻拦黑母进入的小厮正无聊地依着门框数手指呢,冷不丁就被黑母撞个满怀,俩人一起滚到了地上。

等滚停了小厮定睛看,哪认得出他是马里连孟录?吓得怪叫声“鬼呀”,就欲往后堂冲,连门也不看了。

“哼,你们这些人,实在是太过分了!我黑母长得真有那么丑吗?是可忍孰不可忍,爷爷今天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就不配做宇宙!”

想到此黑母起身,自己拉开府门大大咧咧走出去,站在门廊下四处瞧一眼,认定能做文章的就只有挂在门楣上的牌匾。

“吼吼,瞧不起爷的长相对吧?爷就让你洪威的大宅子破相!”

说罢黑母纵身一跃,稳稳当当落在书写“洪府”的大牌匾上,伸手在“洪”字上抹一把,诺大一个“洪”,就变成了“何”。

第416章 顺利脱身

别看黑母两条萝卜般的粗腿比寻常人都短,蹦蹬的本事却无人能及,以占地如城的洪家大宅作比,他一蹦就能从东头蹦去西头。

但这一次到关键时刻,他却不着急跑了,将“洪府”变成“何府”后就悄没声溜去街边的石墩子后躲着,等着瞧热闹。也得亏他矮,三尺来高的石墩子,愣是不用蹲身他也不容易叫人发现。

这次黑母是直接惹到了洪威头上,那恶霸终日颐指气使的,何曾如此遭人算计,又丢过这么大个脸?兔子精蹿去哪儿了他是管不了了,老母亲带领帮丫鬟仆役满园子搜兔子,四处打烂东西他也顾不上了,一心只想抓回那说不清是丑是俊的马里连孟录,剥了皮后扔沸水锅里煮……

跑到大门口,给扔出去老远,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看门小厮,冷不丁又挨了一脚踹,“哎呦”惨叫一声往与刚才相反的方向飞,重重撞在了闭得紧紧的厚重宅门上。”

“这是哪个王八蛋,又来踹老子!”小厮摔得鼻青脸肿,眼前直闪星星,故看不清打府内冲出来的打手们,嘴里骂骂咧咧的。

洪威急不可待地要抓孟录,哪有功夫和这么个小子浑扯?冲过去一脚踏在他胸口怒问:“快说,有没有见到马里连孟录出去?”

小厮认识的马里连孟录是个英俊书生,长得又瘦又高,但蹦出去的黑母是黑胖小子,二人的样貌实在是有天壤之别,小厮哪能明白舵主所问是同一个人?不过依据声音辩明来者,他知道今儿这祸可闯大了,吓得是魂不附体,完整的话说不出来,只能挤着一对斗鸡眼使劲摇两手:“没……没……”

洪威知这家伙已是语无伦次,但他是关键人物,为达目的就不能再进一步惊吓他,只好松开脚,俯身抓住他衣领喝问:“我问的不是那个进来的书生,而是一个长得跟坨屎似的黑小子!”

舵主难听的虎啸声有所降低,也没要把自己剥皮拆骨的意思,小厮胆儿稍大了一点,两手抓着跑歪了的头巾回忆,这一想就想起来了,斗鸡眼回到原处,连连点头道:“如果是长得和屎一样的黑胖子倒是有一个,扔开我就朝门外跑了!”

“好哇,如此胆大包天,居然还敢堂而皇之地走大门,看来他比老子认为的还要嚣张!马里连孟录,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你就等着去见阎王吧!”

小厮已然没用,洪威抓起他粗壮的手臂一抡,“啊”的惨叫声就由近及远地传开来,倒霉小厮再次被人扔,这次是头朝下脚朝上,一脑袋扎进了院墙边的大水缸。

跟在洪威身后的打手们个个争着立功,小厮的话他们全听见了,于是不等舵主下令,早已有眼尖手快之人奔过去拉开大宅门,洪威转身便冲去了外面大街。

洪宅面临朱雀大街的是东门,走出来就能见都繁华的街市场景。此时辰时刚过,街上正逐渐热闹,摆摊的走路的还有耍把式的,都纷纷出动了,要想在如此人潮中寻人谈何容易?何况还耽搁了这许多功夫。

洪威一口气堵在胸口难以咽下,不由分说地冲在最前头,可到街上就傻了眼,心想这该往哪一方追呀?

正站着发傻,耳边却听一名打手惊呼:“哎呀,不得了啦出大事啦!”

“我说你他妈的瞎嚷嚷啥?长安城所有大事都是我金胜堂造的,又有谁能给老子闹出大事?”洪威本已心烦意乱,给手下这么一吆喝就更恼恨了,恨不得直接一刀朝那人心口戳去。

“呀,真是大事呀!舵主,不得了了!”

岂料尚未处置那人,其余几位竟也发出了同样的怪音,这时洪威才意识到事情或许真的不妙,顺手如拎小鸡般抓过一人问:“什么大事不得了了,你倒是说呀!”

打手也吓得发抖,眼睛充满惊恐地望着舵主,手则哆嗦着朝上指,他指的是大门的牌匾。

洪威心中一咯噔,慢慢抬起脑袋,顺着望过去,登时手一松,打手“啪嗒”一下摔在了地上。

堂堂洪宅,怎么就莫名其妙变成了何宅?并且匾额怎么看都没给换过,有一年叫雷劈中一角,拉出一道烧黑的焦痕都还在呢!

“不得了!”震惊之下,洪威自己也脱口而出这三个字,他很希望见到这怪事是因为自己眼花了,可总不至于所有手下都一起眼花吧?

一群猛汉站在府邸门口太惹人注目,这时已有几位大胆的市民围了过来,等他们也看清洪府门头牌匾的变化,自也是吃惊不已,手指着“何府”二字交头接耳地议论。不一会儿,爱凑热闹的人就越来越多了,没等洪威从震惊中醒过来,他家门口已被堵得水泄不通,这时别说去追人,只怕想再前行几步都困难了。

黑母故技重施,便得到了他想要的效果,并且顺利脱身,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只不停惋惜没带梦奇一起来,也好让那只毛兔子见识一下他黑哥究竟有多厉害。

危险解除,黑母心满意足地朝被围困得死死的打手们抛去个飞吻,就赶往梦奇守着的馄饨摊子了。

梦奇用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般人见了都会以为那是个胖小孩,坐在摊子边等家长买馄饨给他吃呢,铺头老板爱孩子,他坐了这么久也不忍心开赶,就由得他去了。

黑母三蹦两跳地跑回来,一眼瞅见梦奇还坐那儿,满意地点点头便过去坐到他对面。

梦奇一张脸苦哈哈的,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不过上一秒还在抱怨黑母,等下一秒,乍一抬头时,他牵挂的黑哥就出现在了眼前。

这下梦奇不仅不再抱怨,还愁容转笑容,乐呵呵说道:“黑哥,你总算回来啦,我可想死你啦!”

“噗~”黑母险些吐出来,烦恼地摆手道:“别老这么粘粘糊糊的,大庭广众之下,你得表现得像个爷儿们才不丢你黑哥我的脸!”

第417章 麻辣鲜香的大馄饨

“嗯,遵命!”

黑母这么一说,梦奇立即就照做,“腾”一下就把小身板给挺直了。黑母一瞧,简直就是瞧见了自己的影子,那坐直了的高度和蜷着身子也差不了多少。

“哎,黑哥呀,你还没告诉我差事办成咋样捏?有没有打探到咱要的消息?”梦奇急不可待地问。

黑母抓起桌上的茶壶猛灌一口茶道:“嘿,瞧你这话问的,是不信我咋滴?你黑哥出马一个顶仨,别说消息,就是消息之外的收获也赚了不少呢!”

“啊?真的?那之外的收获又是啥?你不会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宰了洪威吧?”梦奇一听吓了一跳。

黑母心里叫一个气,心想“你要这么认为,只怕又高看我了吧?逃命的本事我有,杀死洪威那功夫高手,可能嘛?”

嘴里却仍要占便宜:“切,区区无名之辈,黑老子我要杀他是易如反掌,别说用拳头,只怕抬根指头也能碾死他!”

“嘿嘿,那是那是,我黑哥是何人?一屁股墩子坐下去能砸垮整间茅房呢!”梦奇认为自己这是在恭维。

“喂喂喂,说啥呢!有你这么夸人的吗?”黑母不乐意听了。但想想洪威很可能摆脱人群纠缠追过来,只好催梦奇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咱俩还是快走吧。目标地点是乌涂村,远在千里之外,尽管咱们脚力快,也还是得抓紧时间呢!”

“啊?千里之外的乌涂村呀!”梦奇一听有点不乐意去,他还惦记着老夫子呢。老头儿单枪匹马地留守客栈,身上除去把戒尺就没啥能抗敌的了,如果真去乌涂村,一来一往地得耽误多大功夫呀。

见梦奇坐着不动,黑母有点急了,敲着桌子道:“奇弟,你怎么突然这么婆婆妈妈的?虽然你一直就很婆婆妈妈的,但现在更婆婆妈妈了!”

黑母却没想这样敲桌子,引起了摊主的注意,那四十几岁的中年汉子盯这笔生意好久了,终于逮到机会能再卖两碗馄饨出去,忙不迭就跑了过来。

“单馄饨还是云吞面?您二位大方着点,小铺碗大份量大,准保管够!”

“嗨,哪还有功夫吃馄饨?咱急着赶路呢!”黑母不由分说就要起身来拉走梦奇。

梦奇却似和条凳粘在了一块,扭着胖身子闹脾气,居然对黑母道:“黑哥,我饿~”

黑母气不打一处来,斥道:“在这儿坐了快一个时辰,你就不知道点一碗呀?”

“可是,你只是叫我等在这儿,又没叫我吃馄饨……”

“啊?你这是蠢得有理了是吧?”

黑母举起胖拳头就想揍梦奇,但扭头瞧见摊主的脸,正由殷情转成锅底色,要再不点馄饨吃,只怕就比自己的脸还黑了。

“好吧好吧,两碗馄饨,给这小子的多加辣椒面,往死里加!”黑母愤愤然点了餐,然后坐回去。

“嘿嘿,黑哥真好,体贴我来自巴蜀之地,把辣椒看得比命还重!”有馄饨吃了,梦奇高兴得直拍巴掌。

黑母却始终盯着金胜堂所在的方位,提防那群恶棍凶神恶煞地追过来。

摊主手脚麻利,没多大功夫就上了两碗大馄饨,一碗清汤的是荠菜馅儿的,一碗鸡肉胡萝卜馅儿的是麻辣味儿的。那汉子随便将两碗馄饨往桌上一搁,就拎着托盘走了,梦奇见麻辣味儿的摆在黑母面前,想挪自己这边来,但瞧他专注的模样不敢打扰,再想想,自言自语道:“黑哥一大早忙到现在,得吃点鸡肉补身子,这素的还是我自己吃吧。”边说边拿起桌上装辣椒的碗,可着劲儿往荠菜馅馄饨里倒,反正辣椒面不要钱。

“黑哥,吃早餐了,咱吃完再看成不?”梦奇建议。

黑母却不挪视线,答应道:“嗯,荠菜馅儿是我的,你别弄混了。”

“啊?黑哥还是要吃荠菜馅儿呀,那好吧……”梦奇很乖,听黑母这么说了才决定还是换过来算了……

“哇,黑哥呀,馄饨可真好吃,你快尝尝!”麻辣鲜香的鸡肉胡萝卜馅馄饨吃得梦奇赞不绝口,肚子不饿的人给他这么擅动也得来胃口,更别提黑母其实早就饿了。

用汤勺舀起一只大馄饨往嘴里送,还连着汤,可馄饨入口,黑母不仅没梦奇那样陶醉,竟然还跟火烧了屁股似地一跳而起,连带凄厉的尖叫。

“我去,这…这是什么?怎么辣成这样?梦奇你这是要谋杀我吗?”黑母嚎得跟杀猪似的,荠菜馄饨早吐出来了,涕泪迸下的黑脸红得象涂了血,俩手卡在喉咙上不停咳嗽……

这边金胜堂门口,洪威正着急没找着黑母的去向,冷不丁见五百米开外的馄饨铺子方向弹起一团黑球,光天白日的象是给天空点上个黑点,但很快又落回去了。

“马里连孟录!就是他!他在那里!”洪威也杀猪般扯着嗓子嚎开了,却奈何给人群堵着,寸步难行……

“昂~”

梦奇一脸无辜地望着黑母,天真地问:“黑哥,你那么不能吃辣呀,这样行走于江湖岂不吃亏?”

黑母喝下摊主递来的茶,好一会儿才浇熄胃里烧起来的火,算活过来了。

“梦奇,你这个混蛋,到底往馄饨里加了多少辣椒面?”

“啊?这个……就只有一点点呀,半碗的样子……”

黑母目光呆滞地望着桌上画鸡公图案的大海碗,那里面盛的正是红通通的辣椒面。

“半碗……”他气得险些抽了桌子。

看着梦奇津津有味地吃完麻辣鲜香的鸡肉胡萝卜馅儿馄饨,黑母忍着腹中饥饿打算上路,梦奇竟仍坐着不走。

“哎呀,我说你小子今天是和我拗上了是不?一碗馄饨没喂饱你,还想再来两碗吃得撑死呀?!”黑母气得直嚷嚷。

梦奇嘻嘻笑着问:“黑哥呀,你说咱的目的地是千里之外的乌涂村,可千里之外,会不会有很多个乌涂村呀!”

“啊?这个……”黑母蓦地一惊,突然就发现自己在打探消息上有所疏漏!妈呀,这骄兵必败,难道说的就是他黑母吗?!

第418章

见黑母愣住了,梦奇还以为是自己又说了啥错话,很是不好意思,道歉道:“黑哥,你别嫌我蠢,我只是这么想就这么说。你看呀,咱王者大陆上分长安城、王者峡谷、起源之地,等等等等,这些大的地域板块动则就有万顷之广,等找到一个乌涂村,咱俩只怕都生死轮回好几次了吧?”

“呸,少在这儿乌鸦嘴!爱轮回你自己去找钟大人玩个够,别来烦我!”黑母内心饱受挫折感的折磨,整治洪威后的得意荡然无存,现在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沮丧了。

见是自己弄得黑母不说话了,看上去还挺难过的,梦奇很是自责,坚决要将功补过,便捧着毛乎乎的大脑袋苦思苦想,竟还真叫他想出个主意。

“黑哥,你瞧瞧那边那家店铺,叫啥名字捏?”梦奇指向不远处。

黑母顺他指的抬眼,没好气地回答:“顺威镖局。”

“嘻嘻,是啊,那可不是一家镖局咩!”

“嗯?你要说什么?”梦奇这一句话,让黑母眼前陡然一亮。

“这个嘛,我这笨脑瓜子只是在想,洪威家辣么辣么滴有钱,要送金银财宝去千里之外,铁定得找镖局押送吧?顺威镖局看上去象金胜堂自家开的,说不准金胜堂正是找他们押镖呢!”

“呀!梦奇,你这笨脑瓜子居然也有能想出金点子的时候,黑哥我佩服!”

黑母再也难掩赞许之情,朝梦奇竖起了大拇指。

梦奇这下可不好意思啦,扭捏地朝黑母甩兰花指:“讨厌啦黑哥,人家只是怕你气大伤身,随口说说而已嘛!”

“噗~”幸亏黑母没吃馄饨,否则这时也得吐出来。

扭捏过后,梦奇恢复常态,整个身子扑到桌上问:“黑哥,咱们若要顺着镖车劫镖,是不是就不用往那么远的地方跑啦?”

黑母两手撑着膝盖,若有所思地道:“理论上是这样。”

梦奇急了,追问道:“那实际呢?”

黑母道:“实际嘛,其实也是这样。”

“噗~”梦奇两只蓝色的大眼珠七上八下地打转,明显是给黑母绕晕了。

黑母道:“奇弟,咱俩关系这么铁,你心里想啥我能不知道吗?其实我也同你一样,放心不下客栈里的夫子老师,巴不得完成这桩大任后就赶回去呢。”

如此掏心掏肺的话,着实暖心窝子,梦奇让眼珠子归位,凑到黑母身边说:“黑哥呀,凭你这大宇宙的智慧,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后招。快说说,咱接下来该怎么干?除了象没头苍蝇似的去千里之外找啥乌涂村,你叫我干啥都行!”

“死兔子,还挺有原则的嘛!并且夸人也挺讲方法,交这么个点朋友还真是挺值得的!”黑母欣慰地想,体态上则依然保持大将之风。

“自然是这样,咱不用再往远处找了。至于近处嘛,顺威镖局不比洪府,守卫上没那么森严,估计也没有强劲的机关术守护。洪威此人疑心极重,不会将重要财物送入镖局再启程,而是命镖师直接在金胜堂后门接镖。刚才我去打探时,见到他家仆人还在四处打点,所以估摸着应该是今晚启程。奇弟,要不这样,你守在……”

“哎呀,黑哥,你不会是想命我在馄饨铺子这儿坐一整天吧?那你都能吃上兔肉馅儿的薄皮大馄饨了!”梦奇抗议。

“嗨呀,谁叫你还守这儿?我是想让你绕到顺威镖局后门,观察出入者的动静,只要有风吹草动就来向我汇报!”黑母朝梦奇脑袋上猛拍一下。

梦奇摸着脑袋笑道:“嘿嘿嘿,如此甚好!梦奇绝对不辱使命!”

想想他又问:“不过黑哥,那你又去哪儿呀?等我有消息后去哪儿找你呢?”

黑母摇一摇手里的召灵扇答道:“这还用问?悄悄潜回洪府,把你那两只兔子精找回来呀!”

“啊?我的兔子精,给留在洪府啦?”梦奇一听有点伤心。

黑母也有点担心兔子精,忙安慰他道:“奇弟别急,我保证给你把它们找回来,绝对不会让你连最后两只也留不住!”

谁知梦奇转眼就又笑开了,朝着黑母咧嘴,露出粘了满牙的葱花沫沫……

“哎,黑哥呀,我是逗你玩的,我才不会因为兔子精留在洪府就伤心呢!”

“嗯?这话怎么说?”

“难道你忘了?兔子精可是精灵,又岂能叫凡俗人家的宅院困住?摇一摇召灵扇呀,他们就会老老实实呆着,摇两下是出来干活,摇三下是情况紧急,赶紧得保护主人!”

“哦,对呀!”黑母转转小眼珠,想起来了,当初他还问过梦奇摇四下又是啥意思,梦奇解释说那是“老子热死了,瓜娃子们快来点凉风”。

“哈哈,这把神奇的扇子,得亏我在洪府里摇了两下,万一当时只摇一下,不就惨了?”黑母庆幸地擦冷汗。

梦奇道:“哥也不用那么担心,有几个人摇扇子,会只摇一下捏?你一直摇啊一直摇,兔子精就会当你是扇风,理都懒得理你,不过你认真摇,他们就当真了,从来就不会犯错!所以这回呀,你别着急唤他们回来,只需要用我教你的口诀对准扇面念叨,就能在洪府外看见他们的行踪啦。清晰度呀,比你上次演示的电子地图还高呢!”

“什么?梦奇,你这该死的家伙给我再说一遍?有了兔子精,我就不用潜入金胜堂冒险?那你怎么不早说?这样我连第一次险也不用冒了呀!”黑母恨不得把梦奇掐死。

“嘿嘿,黑哥呀,大事要全叫兔子精去干,你怎么当英雄捏?”梦奇始终憨态可掬。

黑母咬牙切齿,却想不出好办法来收拾他。

二人在馄饨摊子前分手,去各干各的,打算等晚上镖局与金胜堂总舵有所行动再聚头。

黑母叮嘱梦奇把牙缝里的葱沫沫清干净,又在回洪府的路上买了俩烧饼,揣在衣袋里一直走到自己蹲点的地方,便掏出来边啃边监视。

这次他不用再眼睛直勾勾往洪府门口瞧了,按照梦奇的方式找到兔子精,从他们的行踪里摸情况,真是又直接又准确!

第419章 散财妙计

洪威气势汹汹要抓黑母,但等摆脱人群围困后赶到馄饨摊子前时,坐在那里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手下提醒他晚上将干的大事不能耽搁,他唯有揣着一肚子怒火回了金胜堂。

等进入演武厅,老母亲还坐在敞亮通风的窗前生闷气。儿子没找着仇人,她也没找着心心念念的兔子,便耍小性子说不走了。

洪威对谁发火也不会对老娘发火,只好耐住性子规劝,又派人去街上买兔子,硬是买回来了一大笼。

谁知他这哄老娘的举措,得益最大的人是黑母,黑母悄悄指挥兔子精们混入那整笼兔子,这下不管钻进金胜堂的哪个角落也不会惹人注意了。

“一号到五号箱笼,黄金一千两一箱。”

“六号到二十六号箱笼,纹银三千两一箱。”

“二十七号到三十五号箱笼,各式珠宝与古玩无数。”

……

两只兔子精,俨然成了黑母安插进金胜堂的移动监视器,竟将洪威所有的家底摸了个一清二楚。这一趟,洪威搬家之彻底,差不多把整个金胜堂都腾空了,如果仓罗之王没察觉他这些动作,还指望能从他这儿得啥宝贝,恐怕真就只能算是做了黄粱一梦了。

当然黑母也有些犯愁,想着这么多金银珠宝,哪怕一箱扛起来也要人命,想发散给贫苦老百姓,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可怎么好呢?单凭自己与梦奇的力量,确实不可能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但若错过了今晚,今后怕也没有机会了呀!

黑母急得直搓手,连饼都没心思啃了,但本着不浪费粮食的精神,还是香喷喷地吞进了肚子。

到了下午,梦奇踮着脚披着披风跑来了,悄没声地往黑母身边一蹲问:“黑哥,你这么瞧我做啥呀?”

黑母确实一直似笑非笑地望着梦奇,听他问便解释:“大白天的,你又不是隐形人,谁见不到你呀?你整出这贼头贼脑的样子,不给人当贼才怪呢!”

梦奇听罢乐道:“黑哥呀,这你就不知道啦,只要我露出小尾巴人家就会知道我是魔种,但谁会靠尾巴认人呀?魔种走路千奇百怪,人家不会介意我这形象的。说实话,只要不认出我这张脸,我就安心啦。”

“哦,这小子原来是打的这么个主意。也是,东市西市估计有不少人认得他,万一给人一嗓子嚷出来麻烦就大了。要知道朱雀大街上不少人都以为曾经跑去西南面树林的三人,已经死在鬼魂手下了呢!”

“咦~鬼魂?!”

黑母猛地一惊,从躲藏的灌木丛后蹦了起来。

“哎,我说黑哥,冷静,冷静呀!”

梦奇急忙伸手拉住黑母,防止他蹦得太高叫人发现。

黑母一落回地上就使劲用手捏梦奇的肥脸,“奇弟呀,你可真是我的大福星,你一来我就想到好办法啦~”

“啊?黑哥,你在琢磨啥不得了的难事呀?”梦奇顿时来了兴趣。

黑母将抢来了洪府财物后不知如何散财之事讲述一遍,这次梦奇也没辙了,只能张着三瓣嘴发呆,口水也忘了擦。

黑母乐呵道:“这不,你一来我就不愁了嘛!”

梦奇挺担心,吱唔道:“黑哥呀,虽然我能穿行于人的梦境,却也没本事在现实中分散这么多的箱子,还有里面的宝贝呀!”

黑母气道:“谁说让你一个人忙了?其实我要找的帮手压根就不是人,是鬼!”

“啊?黑哥……你你你,你不会是又想通过我的便便进地府找钟大人吧!”

梦奇吓傻了,恨不得转身逃跑。

黑母抓住他的衣袖道:“奇弟,你紧张啥?当初入地府黑门时啥可怕的鬼魂咱没见过?怎的才过这么点时间你就又怕鬼了?”

“这个……我我我……”梦奇想说在阴间见鬼不怕见人怕,在阳间见人不怕见鬼怕,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

但想想大事要紧,他唯有按耐恐惧之心问:“那……那你倒说说,怎么个请鬼帮忙法?”

黑母机警地左瞧右看,还是不放心,便凑近梦奇,对着他那高高耸起的大耳朵如此这般嘀咕一通。开始时梦奇一脸狐疑与不安,但越往后听表情就越如冰块化开,到最后竟眉开眼笑,连连点头了。

“哇塞,我黑哥的聪明程度,堪称王者大陆小诸葛呀!”梦奇使劲点头,并由衷夸奖。

黑母好了伤疤忘了疼,心中又无比得意,两眼朝天地等着继续享受梦奇的恭维之语。

梦奇一开口就如滔滔江水奔腾不休,接着又道:“如此这般的馊主意,哪怕是诸葛亮也难以想到呢!”

“噗~”黑母差点吐血,眯缝着的眼睛猛然睁开,险些一脚朝梦奇踹去,好歹还是忍住了。

申时过后,喧闹的长安城就逐渐安静下来。大街上做买卖的纷纷收摊,行人也各回各家,去准备晚餐了。

金胜堂虽然在白天欺行霸市,却也不敢轻易违反长安城治安官定下的治安条例,违反宵禁的命令于晚间跑到街头闹事。

既然晚上没啥活动,老百姓们便喜欢早早安歇,差不多戌时过了就准备就寝了,等到了亥时,醒着的就再没几个。

然而今夜发生了一见怪事,就是子时未到,睡着的人们就纷纷惊醒,他们是被惊心动魄的噩梦吓醒的。

每个人的梦里都出现了一个八爪大妖怪,说他们家曾经有多么多么的富裕,结果钱财都叫魔鬼给抢光了,所以才落得如今这样贫穷。今夜魔鬼要来还钱,子时过他们就得出门去抢,能抢多少算多少,要是抢不到,就活该他们受穷了。

再说洪威,多少年来,他就只在今夜向外走一次,走前跑去祠堂祷告祈福,没进何家享堂,而是在另一边的佛堂敲了半天木鱼,诵读了整篇《金刚经》,求佛祖保佑他能送母亲与大批财产出长安。若能平安如愿,将来必将在乌涂村所属的州县修建佛寺,以报答菩萨的大恩大德等等。

拜佛犹如给自己吃下一颗定心丸,就这样,亥时过后,他就大着胆子向天空发信号弹,又悄没声打开后院的小门,准备送长长的车队出府了。

九天神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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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章 惊马

洪威送车队与老娘出发的时间,距离子时还早,他认为用一个时辰出城足够了。

守卫安化门的禁军校尉早就叫他买通,专等车驾一到就打开城门放行。这一切,都谋划得天衣无缝,再要出岔子,那可真是撞鬼了!

至于泄露目的地一事,洪威初时担心,后来想通了也就把心放下了。为啥呢?他与梦奇想得一样,区区“乌涂村”三个字,算不得泄密,王者大陆如此辽阔,叫这个名儿的村庄多得去了,谁又能查到他在哪儿?就算真查过来,也需耗时良久,那时他恐怕已再度搬迁了。

准备工作做得充足,就没必要那么紧张。洪威哄老母睡熟了,又将她移放到铺垫得无比舒适的八马车驾上,然后最后一次对验清单与实际货物,等这些事干完,顺威镖局的五百镖师便披挂整齐地在后院门外列队了。

“出了安化门就放信号弹报平安,你可得切记!”洪威再三叮嘱总镖头。

此人姓唐,是原来洪尚武得力帮手的后人,金胜堂一建就赶来投奔,如今已是洪威的亲信。

唐总镖头一再请洪威放心,保证此趟不辱使命。其实马队一走,他自己的家眷便也会在黎明时动身,跟着往乌涂村去,并再也不打算回长安了,所以此趟押镖,别说洪威,连他自己也是不容有失的。

黑母和梦奇守在门外的灌木丛里。

梦奇早就睡过去了,正神游于长安城民众的梦乡,捣鼓来捣鼓去逼他们做噩梦呢。

黑母一直盯着扇面看,洪威的动向他摸得一清二楚,等那位不可一世的堂主走出后门与唐总镖头交谈,他便收回忙碌一天的兔子精,于是空荡荡的扇面上总算又有了两只兔子。

梦奇要求百姓们子时起来抢钱,是因为那时鬼魂会出没,正好能圆他的谎。但马队亥时离家,就算队伍浩荡,行动起来没那么快捷,一个时辰后估计也能出城了。这期间的时差,可不得由黑母想办法?

“嘿嘿嘿,洪舵主,大晚上的连宵禁禁令都不顾了,您这是琢磨着要赶往乌涂村呀?带上我呗,反正我能为您出谋划策。”

洪威正接受唐总镖头的叩拜,准备目送他们离去呢,冷不防眼前白影一晃,一道飘忽的人影闪一闪又不见了。

“啊?那是什么?舵主你可有见到?”唐总镖头不知啥马里连孟录,所以对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大感奇怪,更因白影而惊恐。人人都知长安城晚间闹鬼,这时出门的人神经不紧绷绷的才怪呢!

洪威却是听声音就知是何人作怪,气得是七窍生烟,心想那人果然是来和金胜堂作对的,白天闹一通不够,晚上还敢跑来围追堵截呢!

可那个啥孟录也不看看惹的是谁,金胜堂也是他能轻易对付的?

白影飘过,洪威对唐总镖头道:“你别担心,照样走你的路,此处有我便好,我自会对付这宵小之徒!”

唐总镖头自然不担心金胜堂的实力,却没待发话,怪音又起:“呦呦呦,谁是宵小之徒呀?洪舵主,你不会是在说自己吧?自己和自己说话,小心给当成神经病!”

“哇呀呀~是可忍孰不可忍!臭小子,你给老子滚出来,咱好好较量一番,也显得你是个英雄呀!否则如此龟缩着暗中行事,多么叫人不耻?”

洪威使着激将法,意图将黑母逼出来,这样就好下手除他。不然二人一明一暗,实在不太好办。

黑母哪会着他的道?只是躲着说怪话,时间是能拖多久就多久。

唐总镖头怕鬼,更怕耽搁时间,弄得最后得子时出城,只好任由洪威与黑母对骂,自己打一声长长的呼哨,通知镖师们押镖出发。

黑母心知马队一走洪威就会循声来抓自己,梦奇还睡着呢,这时打扰不得,便贼贼地一笑,从地上拾起一块尖锐的小石子,朝马队中的一匹枣红色骏马耳朵眼里弹去。

黑母是弹弓高手,如此远的距离虽无法做到百发百中,石子却也能落得离目标不远。

马匹最忌讳受惊,一旦发狂就会出大事,大晚上的耳朵给弹这么一下,那匹马“嘤”一声就警醒起来,竖着俩耳听动静。

第一招没得手,黑母忙来第二下,这次他发的石子不止一粒,而是连发三粒,全是朝那枣红马飞去。

“好贼人,敢偷袭!”

唐总镖头是何等高手,一旦有防备又哪会再叫石子偷袭?“噌”地从腰间拔出软刀就向前一挡,又听“铛铛铛”三声,这次石子全叫刀刃给反弹了回来。

黑母却无所谓石子能否击中目标,而是蜷起身体,整个人都变成一粒石子,朝火把通明处蹦去。

“哇呀,哪来这么大一块石头?!”

洪威以为孟录投掷的还是石头,急忙叫唐总镖头拦截,可唐总镖头刚举刀就发现来者不是石头而是人,尽管速度极快,却也能见到那人在笑!

“呀!”

这威猛大汉生怕镖车见血,一路招来邪祟,急忙身体一侧将刀往回带。

黑母正好趁那间隙击中枣红马,却只在马背上重重弹一下,便又沿来路弹回去,等火光再找不到他,他就隐没入了暗夜。

这过程说起来费时,发生却只在眨眼的瞬间,洪威再厉害也对付不了飞弹,唐总镖头投鼠忌器,也不敢在出发前不明缘由就大开杀戒,这也说明金胜堂命中该绝!

枣红马本来就已受惊,再没来由地给这么撞一下,顿时发了狂,仰天发出“嘤”一声长嘶,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再落下时便甩开拉缰绳的人发足狂奔而去,那来势之凶,接连撞倒几人,又撞翻几只封好的箱子,眼见着箱中财帛散落一地,洪威却只能干瞪眼。

“哎呀,你,还有你,你两个速速去把马追回来!其他人帮忙重新装箱上封条,快呀,趁还没人看见!”

唐总镖头惊得目瞪口呆,洪威只好气急败坏地帮他下令,以防出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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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章 祸起安化门

损失一匹马,对整支马队算不得啥,但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说明此刻正有人躲在暗中搞破坏。

唐总镖头回过神来,顿时大为矛盾,就问洪威:“舵主,此事看来不妙,依属下看这趟镖是否暂缓解运?不如先查出暗藏幕后的凶徒再做筹谋,恐怕会稳妥许多,否则敌在暗我在明,漫漫路途中难免会出差池!”

“我呸!”总镖头的好心建议,听得刚愎自用的洪威勃然发作,指着他的鼻子斥道:“我平日里拿白花花的银两养的,竟是你这等无用废材,关键时刻不说舍条命也要保主子不受分毫伤害,却临阵打起了退堂鼓!就算途中生变又如何?整整五百武装齐备的镖师,都保不住这几十口箱子?”

斥责声震天,洪威吼得激动,还喷了总镖头一脸口水,老唐心里那个憋火,心想舵主不管对谁用凶煞般的脸容,也不曾如此对待过他,如今区区一趟镖就闹成这样,早知推说身体不适,就不接尽受这腌臜气的活了!

唐总镖头是不知这趟镖的分量,藏身于灌木丛中的黑母可一清二楚,几十口箱子里藏着金胜堂命脉,洪威好不容易从仓罗之王那里求来一线生机,自然得把所有赌注全押这上面。他也不可能还有回旋时间,今日不走,就意味长安之乱爆发前,他再也走不了了。长安之乱爆发后这繁华都城将变成啥模样,谁也说不准,他洪威敢等吗?

正因如此,唐总镖头如此向洪威建议,黑母也不担心,只继续按兵不动,吊儿郎当地拿根草枝扫梦奇长长的眼睫毛取乐。

建议被洪威以泼妇骂街的方式否决,唐总镖头岂敢再多言?去追枣红马的人不管,等牵到马后自然会赶来会和,镖头便辞别洪威,带着马队浩浩荡荡朝安化门赶去。

就这一耽搁,马队到得安化门时已近午夜,但城头火把长明,守城士兵的身影被火光投射在城墙上,晃动的黑影连成一片,反叫唐总镖头看了安心,却不知这一旦出城,走入城外的荒郊野道,又会面临怎样的光景。

可怜那位不得不听命于人的唐总镖头,如能预料很快将发生何惊天大事,就不会去想出城之后那么长远的事了。

安化门的守城校尉远远就见马队逶迤而来,忙走下城楼亲自迎接。洪威打点他的银钱不少,他可不敢有半点怠慢,得罪了这位瞪圆眼就意味要杀人的财神爷。

等马队到得近前,校尉与唐总镖头寒暄,相互问安后校尉便下令大开城门,放马队出城。

也就在几名兵卒准备去拔开巨大的插门闩时,众人却听空中传来奇怪的声音,是一个不男不女的怪腔:“众位这就打算离开长安城啦?怎的不等城中百姓前来送别呢?”

“什么?百姓送别?”所有人都不禁仰头朝天看,一小片天空被火光映亮,穿透浓密的乌云如点起几盏形状不规则的灯笼,却没照出任何活物存在的迹象。

校尉担负驻守城门的使命,哪容得有闲人在此放肆?没方向地大喝:“何人在此处装神弄鬼?还不快快现身,也好让我等将尔这小贼拿下!”

唐总镖头还没从洪府后门枣红马受惊之事的惊悸中拔出,可才来到城门口就又出怪事,这他哪受得了?巴不得扔下这趟镖自己出城去另谋生路了……

可惜他上了贼船就再无回头路可走。

怪腔没再发声,他哪怕发声也没人能听见了,因为校尉话音刚落,就打城里传来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天空有啥反应暂时看不出来,可长条砖铺的地面却震颤得厉害,连架设在城门两边的硕大火盆都连晃几晃,犹如吓得发抖。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长安城不正处于宵禁时段吗?打从哪儿能冒出这么些人?”

校尉与唐总镖头都不相信来者是普通民众,这还真叫他们猜中了一半,率先出场的,果然不是活人,而是数不清的黑烟一道道从地下升腾而起,烟雾中亦真亦幻地变换着人脸与利爪,分明就是子时从地府跑出来的恶鬼!

“糟了,城中闹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鬼魂!”校尉吓得魂不附体,他手下那帮兵也个个屁滚尿流,哪还顾得上打开紧闭的城门?纷纷找掩体躲避去了。这些人只求能让这些阴鬼速速过去,最终能保下条小命。

安化门前这叫一个乱,唐总镖头走了几十年镖,也从未遇到过如此凶险的情况,瞬时失了主意,不知是该护镖还是该逃命。借着唯一保留的一点清醒,他想就算此时逃出性命,如果丢了镖洪威也不可能让他和这帮手下活,那还不如拼死一战,从鬼手下抢镖,再杀出条血路闯出城去!

打定主意,他身先士卒,瞅准打头的辇轿就直奔过去,稳当当坐在了驾车车夫身边,再伸手一推,将那人推下车去。

谁知这辇轿中装的不是货物,而是熟睡的小红,震天响的喊杀声没惊醒她,镖头这大屁股一坐整得车狠狠一颠,将她和两名打着瞌睡的丫鬟颠醒过来。

“蓉儿香儿,你们去瞧瞧外面发生何事呀?怎么吵成这样!”老太太揉着惺忪睡眼,抱怨地问。

丫鬟们掀开轿帘朝外看,最先看见的是镖头,顿时一惊,齐声嚷道:“唐总镖头,你这是反了吗?怎的坐上老太太辇轿了?”

“啊?我怎的一着急就把那老太婆给忘了?她是洪舵主的母亲,如果能保下她命,哪怕舍弃财产也不至于被舵主处死吧?”

唐总镖头心中矛盾,不知此举是福还是祸,但此时阴鬼四处作乱,远处又有惊天的喊杀声滚滚而来,所以是祸也躲不过,那又还管他那么多做甚?

想到此唐总镖头冲拦在马前的几名手下高呼:“你们快去打开城门,快呀!保老夫人性命要紧!”

镖师们见阴鬼拦路正如临大敌,全都失了方寸,好在有总镖头做指挥,招呼他们开城门,这些人立即就得了主意,争相扑过去开门。

第422章 城门夺宝

轿车里的小红睡得再糊涂,外界如此纷繁复杂也该清醒了。她还以为早就出城了呢,但掀开窗帘子一瞧,竟才到安化门,便气哼哼地抱怨这些人手脚怎的就这样慢。

丫鬟蓉儿咬着银牙拍着车板转回身怒报:“老夫人,这镖头也忒的糊涂,怎就自己的马不骑,跑来您车上坐了?”

“啊?还有这等事?他……他他……该不会是见我儿不在就起了色心,意图非礼老娘吧?”

“啊?”这一句话,连同唐总镖头与两个丫鬟,都差点把晚上吃的全吐出来,蓉儿与香儿皆颇有姿色,心想唐总镖头威风八面的一身英雄气概,真有这好事能轮到你个死老婆子吗?

唐总镖头捱到此时基本已弄明事情原由,正是阴鬼劫镖,要将所有箱笼中的财宝散开,而破坏长安城宵禁禁令,如滚滚烟尘杀来的民众,正是得了消息来抢宝贝的。

这人与人斗还能有胜有负,人与鬼斗,“胜”字还存在吗?算了,拖着老太太和俩不懂事的小丫头快跑吧,只要逃过今夜,今后天涯海角各安其命!

笨重的城门轰隆隆打开,铰链子发出“嘎啦啦”巨响,象在这片刻也不宁静的深夜唱响哀歌,那小红虽是坠入风尘的薄命人,冥冥中却也有天照应她,让她能得个善终。

唐总镖头不让她看清鬼魂啥样,以免吓成失心疯,便驾车狂奔而去,沿途还拖上了几个镖师,这一趟所谓的押镖,也就活出去了这么几个人。

那些阴鬼,别看只是一团团黑气,从气雾中伸出来的利爪却极为有力,只要抓上箱盖就使劲往上抽,不一会儿几十箱宝贝就全坦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而那几百名镖师,有一些朝来路往回逃窜,结果撞上赶来老百姓,差不多都给结果了。另外的叫黑色鬼烟从七窍中灌进去,黑红的血淌出来,个个都毙了命。

等百姓们赶到时,子时已过,阴鬼们吃饱喝足,再看人群声势如此汹涌,它们倒显得势单力薄了,于是有些胆怯,咽咽怪啸着又钻回地下,来人间闹腾一场便回归了地府。

半空中阴阳怪气瞎叫唤之人是谁还用问吗?自然是黑母。

梦奇于噩梦中向全城百姓授意,完事后就肚腹鼓鼓地醒来。这一趟他可算大快朵颐,吃下了数不清的梦珠,并且还顺手牵来几个,连明后两天的粮食都准备齐全了。这些梦珠与鸡肉胡萝卜馄饨相比,堪称美味珍馐呢!

梦奇一醒黑母就迫不及待地也赶往安化门,生怕去迟一步就叫马队跑了。

还好这次梦奇没有傻乎乎地给他拖后腿,二人到得城门前时正遇上唐总镖头与守门校尉寒暄,黑母便来了空中怪叫那一出。

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黑母发声与阴鬼出现的时间无缝对接,配合极其完美。

梦奇担心老百姓的安全,捅捅黑母的粗腰问:“黑哥,鬼魂不具神识,只是空空一团气,它们会不会不分好人坏人,连普通百姓都要吞吃呀?”

“嗯,奇弟这担心有理!”黑母也想到了这一层,然而如此多人朝一个方向狂奔,凭他与梦奇之力想拦是拦不住了,于是只能静观其变,就祈祷钟大人保佑,阴鬼们能被活人聚集的阳气吓回地下吧!

此次散财行动,梦奇功劳不小,他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将散财消息传给了城中那么多人,长安城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居民做了相同的噩梦,并同时从噩梦中惊醒,于是来抢钱的队伍才能如此声势浩大。

阴鬼一走,民众便到。开始时那些人还将信将疑,只是见到来者实在太多,大家伙儿混合着往城门口瞧瞧也无不妥,既然大晚上的不准出也出来了,治安官大人不至于就要降下责罚吧?

可等冲至安化门前,嚯,好家伙!所有人的眼睛都瞪直了,那些金银珠宝,还有古玩字画散发的万丈光芒,直直逼向天际令星月无光啊!

每一口货箱上都雕凿金胜堂标记,并联合以“顺威”字样,与噩梦中人所预言的情形毫无差别,这这这,绝壁是天佑苍生啊!

接下来的事,不用问也知是民众夺宝了。可怜洪威靠坑蒙拐骗,烧杀抢掠积累了几十年的巨额财富,就这样还之于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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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

地府中,坐在紫檀木长案前的钟馗勃然大怒。鲁班七号已从长城回来,站在钟大人身后,也暗自担着心。

“这个黑母,自称宇宙胆大妄为,在他自己的小圈子里闹腾也就罢了,怎的就把长安城闹了个鸡犬不宁?宵禁乃我长安百年来定下的规矩,尚无人敢破,他却一出现就闹出这样大的祸事,可叫我如何给他收场?”

听到这儿,鲁班七号开口了:“大人,黑母此举未与咱们商议,属于自作主张,确实不可取,然而万幸的是,阴鬼并未伤害百姓,只吞噬了一群助纣为虐的镖师,我看您就别那么生气了吧!”

“嗯?话是这么说的吗?”钟馗侧头,用豹目死瞪鲁班七号,后者吓得不敢出声了。

钟馗道:“阴鬼未伤百姓,黑母靠的不是智慧而是侥幸,如若不是本官听到风声及时出手,召回那些鬼魂,谁能保证它们不会误伤百姓?本官保了这些人这么多代,怎可在这节骨眼上有所闪失?”

“是是,大人言之有理,等长安之乱过去,咱们一定得好好教训那黑小子!”

鲁班七号尚不知黑母与盾山之间的过节,所以还愿意为黑母说说好话。

“哼,发生如此大骚乱,谁能保证没有惊动那啥仓罗大王?鲁班七号,你速去金胜堂探听消息,看看那座祠堂有没有新动静!”

钟馗吩咐木偶人,他急忙领命,但刚要走就又被叫回来,钟馗略一思索道:“还是不好,你现在再去洪宅已无意义,还是去各处可能埋放毒弹的地点查看吧,只要盾山到了就与他配合,尽快用光塔保护起百姓居所!”

“得令!”鲁班七号最希望得到的正是这道命令,一听便响亮回答,然后转身跑了。

第423章 你,就是你!

“哎~天没到下雨时也必得先筹谋,防的就是黑母这等不守规矩的小子!”钟馗望着地府那黑沉沉的,与地面色调相同的天空叹息。他却不知这点子其实是来自老夫子,而老夫子赶在金胜堂完蛋前劫走洪威的财产并还给民众,是抢了一个好时间。

正在感慨,却有手下来报,说盾山大人已来到长安城,现在除去苏烈,各路人马基本已在城中聚齐。不过等明日包括通往宫城在内的玄武门开放,苏将军就将带领二十万士兵扮成百姓,分批潜入城中。

“不错,这些人办事效率之高,实在是令本官舒心呀!”钟馗高兴地点头,却不料手下报告的内容未完,又道:“然而因为今夜金胜堂出大事,牵连到了老夫子,现在他被洪威抓住,吊上了安化门城楼呢!”

“什么?你……你给我再说一遍?!”

不听则已,一听钟馗就如弹簧般弹射起来,额角竟有汗滴下。

手下又将消息禀报一遍,钟馗顿觉脑壳疼,全将这祸事的帐算到了黑母头上。

再说黑母这边。

他和梦奇两人躲在角落里看人们将金胜堂的钱财装进各家口袋,那叫一个乐不可支,都琢磨着马上就能回客栈向老夫子交差了。

岂料压根不需要回客栈,他们在安化门前就见到了那时运不济的老头儿!

唐总镖头押着那马队走后,洪威回到演武厅是坐立不安,时刻都等着一众打手传回消息。在这同时,他脑子里还不停琢磨那位马里连孟录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专拈这种时刻来洪府捣乱。并且躲于暗处惊飞枣红马的黑胖小子,果真与孟录是同一人吗?

认出黑母的那人凑过来对他说:“舵主,当日在朱雀大街上与黑小子起冲突,小人站得挺远,不是很能确定,但猛哥却是带着毛鱼儿还有毛虾儿与他唇枪舌战的,所以要弄清这事有多蹊跷,必得问猛哥!”

“嗯?问他?”洪威一听心烦,赶紧派人去柴房找,暗自求老天保佑那人别已经给折腾死了,要死也得等他大事完成后。

猛哥给人如货物般拎来,又扔到洪威脚前,半死不活的还有口气。

他面目浮肿,两眼各吊一个松弛的大眼袋,看上去象鬼那么可怕。

一见洪威他就求饶,表示哪怕做牛做马也必将效忠,只要舵主放他一条生路。

洪威如冷血秦兽般冷笑,指着他道:“眼前就有条生路给你走。走好了,今后照样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没走好,你的小命也就止在今年了!”

听说有活命机会,猛哥喜出望外,急忙抬着难看的脑袋等指示。

洪威将那啥马里连孟录跑来闹腾之事述说一遍,又称他离府时法力消失,变成了个黑胖小子,问猛哥这到底是个啥情况。

猛哥一听更来精神,在地板上坐直了说:“舵主呀,我看这几人真是命大,竟然进了魔鬼森林也没丧命,是又跑回长安城找咱们的麻烦了!”

“几人?”洪威听得一哆嗦,感叹不找猛哥,竟不知黑胖小子还有同党!

“魔鬼森林,就是长安城外,西南面的那片闹鬼的树林对吧?你倒是说说,和黑胖小子在一起的还有何人?”

猛哥便将当日在朱雀大街上遇见黑母等几人带着木偶人耍把式,结果被他带着徒弟们赶走,留下了木偶人之事详细道来。直到此刻,洪威才有耐心听他详述故事的前因后果,明白了马里连孟录与木偶人,其实是一伙儿的!

“阿猛,你是说除去马……不对,是那个黑胖子,还有长得象兔子的魔种,他们队伍里还有个白胡子老头儿?”洪威问。

“正是正是,舵主,那老头看上去很是傲慢,极少说话,所以弄不清三人中的老大到底是他,还是黑胖子,但说是那假兔子肯定不像!”猛哥忙不迭应答。

“嗯,有意思,看来黑胖小子自视挺高,却不明白还有把柄抓在咱们的手心里呀!”

“啊?舵主,您……您这话从何说起?他们怎么会……”猛哥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不知从没见过老者的舵主,如何能抓到他们的把柄。

洪威一脚朝猛哥踹去,踹得他又吐了一口血,骂到:“蠢货,这都不懂你还在江湖上混什么?照你说的,那老头儿都一把年纪了,想必腿脚不会利索。假如他还是头目,就更不可能跟着黑胖子亲自出马了,那么现在必然会呆在一个地方。阿猛,你说这些外乡人跑来长安,一般会去哪里落脚呢?”

“啊?舵主英明,他们……他们一定会进客栈!”猛哥恍然大悟。

“哈哈哈哈,这不就对了嘛!”洪威笑得贼贱,旁边的人却只敢附和着一起贱笑。

笑了一会儿,洪威猛然变脸,重重一拍茶几,震得茶杯摔落地上成了粉碎。

“啊?舵主息怒,这……”

猛哥才刚松了口气,瞬时又吓得面如死灰,哀求地望着洪威不知发生何事。

洪威恶狠狠对他道:“既已知道老者是关键人物,又有了大概的落脚点,你不速速带人去抓他,难道还等老子亲自动手吗?”

“哦,属下明白,属下遵命!”

猛哥险些给吓死,但一听这话便希望萌生,知道舵主是恢复了他的权力,允许他出府了。

安化门前场面混乱,朱雀大街的西市也不安宁,金胜堂的人如狼似虎,再也不顾宵禁禁令,打手们在猛哥的带领下挨个儿往客栈里闯,一个招呼都不打就四处搜人。

老夫子惦记着黑母与梦奇,子夜快到了也睡不着,正和衣靠在太师椅中闭目养神,却听门外嘈杂声四起,连带妇人孩童的惨叫声响成一片,就不知如此太平盛世,朗朗乾坤,何来匪人敢夜间作乱。

正这么想着,冷不丁房门就叫人一脚踢开,猛哥带着几名打手,如地狱鬼怪般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你!”老夫子年纪虽大记忆却极佳,一眼就认出来猛哥。

猛哥却也阴笑着指着他道:“你,就是你!”

第424章 人质

洪家马队的箱笼,收拾起来花了数天时间,可打开分给民众,就只是眨眼的功夫。

黑母和梦奇守在一边没看多久,几十只箱子就被彻底清空,露出了光guang的底板。

黑母很满意,等人群逐渐散开,拍着巴掌笑道:“嘿嘿嘿,任务圆满完成,咱们可以回客栈去向老夫子炫耀啦。”

梦奇本该傻笑着附和,这时却不知为何收起笑脸,两道毛刷子般的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

“黑哥呀,我不回客栈,我要在这里呆着。”

“啊?为啥呀?你该不会是太高兴,又犯毛病了吧?”黑母不解地看着他。

梦奇的脸从忧虑转为沮丧,指着前方道:“因为客栈里见不到夫子老师,只有在这儿能见到,所以我不走。”

“嗨呀,傻小子,你胡说八道个啥?那老头儿估计在客栈的床上睡得流口水呢!咱们回去吵醒他,让他也跟着一起快活快活呗!”

“嘤~快活不起来~”梦奇整张脸都耷拉下去,看样子是要哇哇大哭了。

黑母可不愿梦奇哭,那得多难哄好呀?于是赶紧想劝他,可没等开口,再往前看看,他自己险些哇的一声哭出来。

黑母看见了,看见猛哥端着张肿胀的死猪脸,耀武扬威地走在前面,他身后火光熊熊,照映出几名五大三粗的打手,正扭着一个颤巍巍的老人。老人白胡子长到拖地,不是老夫子又是谁?

“啊?夫子老师,他……他怎么叫金胜堂的人抓啦?”

不见则已,一见黑母就险些呕血。老头儿再差也还有戒尺防身,区区几个毛贼照理奈何不了他呀,可他这又是……

冲动之下,黑母险些往外冲,却被梦奇死死拉住,梦奇道:“黑哥呀,你慢点儿!你别忘了,金胜堂受仓罗之王控制,说不定他们用了啥厉害的机关术,老夫子逃不脱才被俘呢?”

“嗯?机关术?”黑母这下懂了,庆幸幸亏有梦奇在,自己才没去自投罗网,否则连他也被抓,就真是救老夫子无望了。

“哼,这仓罗之王也真够小器的,明明有厉害的机关术,却不帮洪威搬家,否则咱们帮他金胜帮散财哪有这么容易!”黑母又拉着梦奇躲入火光照不到的黑暗处,愤愤地说。

这话梦奇同意,点头道:“仓罗有多凶残,我在智慧城是见识过的,他铁定不会帮洪威逃命,用金胜堂为的也只是自己。但咱俩今晚的行动不可能不惊动他,动金胜堂相当于破坏他的入侵计划,他自然就不会坐视不理了!可怜的夫子老师,他们到底想怎么对付他呀!”

梦奇嘟嘟哝哝的,说得黑母更加心焦。但一个金胜堂,他和梦奇联手一定能对付,可若有仓罗之王加入,形势就大不一样了,这儿至少还需要鲁班七号来相助,匆忙中又如何向钟馗求救?

猛哥虽然浑身痛得难受,却仍不忘摆出趾高气扬的架势。

守城校尉失利,让阴鬼杀了那么多镖师,又眼睁睁看着老百姓大半夜地跑出来抢走了马队押的镖,哪还敢继续留守在城门口?这儿暂时被猛哥占领,他不由分说便押着老夫子登上城楼,将老头儿用绳索捆绑得扎扎实实的,吊在了城头上。

“喂,那个自称叫马里连孟录的丑陋黑小子,你猛爷爷我相信你现在就躲在暗处看着呢!你的人在我手上,只要我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往下压一压,就能割断绳索,让他掉下去摔散一身老骨头。你要不想他死,就给老子滚出来,同他做一个交换。老东西的生死就全看你了,你好好掂量掂量吧!”

说这番话时,猛哥手里亮闪闪的腰刀果然就架在绳套上,轻轻一挥老夫子就能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黑母气坏了,豆豆小眼里噙满泪花,两只肉拳头也捏得紧紧的,却因太胖而没法骨骼作响。居然会遇到老夫子性命攸关的时刻,他怎能不管?这时他想到了在稷下学院的夜里,老头儿偷偷摸进寝室,为他盖被子的样子,也想到了调皮捣蛋气得老头儿吹胡子瞪眼,戒尺举得高高的却始终落不下来的样子。

老夫子不能有闪失,否则他黑母就对不起整座稷下学院!想到此,他的两脚开始挪动,眼看就要走出黑暗的角落,站进火光中了……

“黑哥,你要做什么?快站住!”梦奇震惊地望着他,等反应过来,就一把拽住了他。

“奇弟,如果猛哥吆喝的人是你,说要你去换下老夫子,你会怎么做?”黑母黯然问。

“啊?这个……我……我……”梦奇结巴了,但他说不出话不是因为不知怎么回答,而是知道一旦说出答案,就再也阻止不了黑母,他的答案便是,我当然会拿自己去换下夫子老师!

黑母冰冷一笑,推开了梦奇。打与他相识起,梦奇就没见他如此冷峻过,那气质与黑胖小子极为不符,如果他现在是身着月白长衫的俊美公子,就定然会倾倒一大片少女……

“嗨,我这乱七八糟的都在想啥呢!”梦奇从呆愣中回神,突然想到不如去和猛哥谈条件,用自己这个魔种换下老夫子,说不定那帮贼人也乐意!

然而他的动作迟了,黑母已走出隐身处,并狠狠一蹦,蹦去了猛哥面前。

“咦,动作挺快的嘛!老子还以为得搬张椅子来坐下,先好好喝杯茶,让你有时间考虑呢!”一见黑母,猛哥就更加兴奋了,认为这次立下大功,洪威再也不会取他小命。

黑母冷笑道:“你抓的不过是个没用的老头子,放了他,我可比他有价值多了。”

“放他?”猛哥一脸的地痞相叫人生厌,凑到黑母面前道:“你说他是个没用的老头子,为啥我不这样认为呢?首先他的这把戒尺就不似俗物,居然能依照口诀伸长或缩短,足能够到三丈之物,你说我要是拿去献给舵主,得讨来多大个赏啊!”

“什么?戒尺!”黑母大惊,定睛朝猛哥手边看,果然就瞧见了老夫子那把具有神奇能量的戒尺!

第425章 交换

连戒尺都叫敌人给缴了,老夫子这次丢人是丢得有多大!

黑母看着难过,对猛哥道:“戒尺对你也没啥用,你还给他,让他走,我留下!”

猛哥却话未说完,举起戒尺使劲摇晃道:“没用?我看不是这样吧?好像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都挺有用的吧!”

“你什么意思?阴阳怪气的浪费时间,烦不烦?”黑母憎恶地瞪着对方。

“哈哈哈,阴阳怪气这词用在我身上不对,应该拿来给你。黑小子,不管在朱雀大街上,还是在金胜堂总舵的后门,你不都是阴阳怪气的吗?再说了,这老头儿可不是普通人,而是稷下学院的校长,我记起来在王者大陆英雄堂里见过他的画像,他叫老夫子,是不是呀?”

“啊?你……”黑母眼前一黑,暗道“坏了,这下我又冒失了!”

果不其然,猛哥就没露出放走老夫子的意思,而是朝手下挥挥手,示意他们绑起黑母。

“你这个混账王八蛋,说好了做人质交换,用我换回老夫子,怎么就食言了?!”

黑母怒不可遏,并用眼角余光查看安化门城头的地形,以用最快的速度劫走老夫子。

“哎呦呦~啧啧啧!”猛哥认为自己已胜券在握,一点也不惧怕黑母,并一点点得寸进尺,“我猛哥这辈子最爱做的事情就是食言,自己说的话自己吞回去,滋味别提多美了,这你还不知道吧?”

“黑母,你这个笨蛋!快走呀,呆在这地方干什么?快去找其他人!”

老夫子给金胜堂的人打晕后带来这里,这时终于醒来,却一睁眼就瞧见黑母站在匪人面前,似在与那恶棍谈条件。

黑母不懂机关术,但发现这儿四周都布着绳结,绳结的一头正拴在老夫子身上,就知想逃走极难了,唯一可以试试的,就只有看能否放老夫子下去,半道给梦奇接住带走。

然而割开绑老夫子的绳索需要道具,黑母身上没有,这可怎么办?幸亏他眼睛太小,一般不仔细看很难找出来,所以贼溜溜四下里扫视猛哥也察觉不了。

扫来扫去,黑母认为唯一可能救老夫子的工具,就只有猛哥手里,他自称削铁如泥的大刀,而借用大刀无需自己动手,只要猛哥愿意朝老夫子扔过去就行!

想到此处,黑母冷峻的面容倏地一下缓和,狡黠的笑又挂上嘴角。

“咦,怎的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猛哥见状既觉怪异又觉不满,黑母怒气冲天的样子给了他极大的成就感,认为是将此人捏在了掌心。而他最怕的就是被俘获的敌人不将自己当一回事,所谓不当一回事,正是黑母目前表现出的态度。

“噗~我当然笑得出来,你这破破烂烂的机关术已经叫我一眼看穿了,该笑的人难道不是我吗?”

“什么?你看穿了我的机关术?这怎么可能?这可是洪舵主亲自传授给我的,世上尚无人能破解呢!”猛哥如此肤浅,稍刺激他一下就能见效。他本来就头脑愚钝,少了毛鱼儿在身边出谋划策,就更拿不出主意了,只能死瞪黑母,以为这样便能吓退对方。

猛哥架设的绳套机关术来自仓罗之王,黑母岂能轻易就破解其中机巧?换做鲁班七号也得研究一会儿呢!他如此说只是为唬弄住猛哥,以为自己争取时间。

他说道:“不信我看穿了你的把戏?好吧,那咱俩就来打个赌,看谁动作快。如果你出刀的动作快过我,我便认可你是个厉害人物,此后任由你宰割。但我要是比你快,你就得将戒尺归还给老夫子,并放他走。”

“哈~和我讲条件?你凭什么呀?”猛哥似笑非笑,看不出是否愿点头同意。

黑母摇头晃脑道:“凭什么?就凭你胆子小,不敢答应我!”

“我呸!”猛哥一口唾沫吐出来,黑母一侧身躲了过去。

“小子,你现在是我握在手里的一团泥了,我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你没资格和我讲条件。不过既然你已逃不掉,陪你玩玩也未尝不可。说吧,你想怎么比速度?只要好玩,我就奉陪。”

黑母嘻嘻一笑道:“当然好玩,并且对你而言也是安全的。规则就是,你把我捆上吊去城头,我左右摇晃让你瞄不准。但你本事大,就能瞄准我,用你手里的刀插上我的脑袋。你说,这种游戏合你意否?”

“啊?你小子,不会是真不怕死吧?就你这么大个目标,你老子我闭上眼也能插准咯,又怎么会输?问题是此刀真插进你脑袋,你小命就玩玩了呀!”猛哥居然还能分析这游戏的利弊。

黑母的话,老夫子也听得清楚,立即杀猪似地叫嚷着反对:“黑母,你个混球,好玩不玩玩这种鬼东西,这都是谁教你的?快滚下城楼,老夫这辈子也不想再见你!滚!”

老夫子的抗议,起了相反的效果。猛哥本还在犹豫,给他这一嚷嚷,竟真认为游戏挺有意思了。那白胡子老儿不是着急吗,等见到黑小子死在眼前,不急得吐出苦胆才怪呢!

想到此,他廋削的丑脸冲黑母直乐呵:“好好好,反正今晚的任务我已完成,又难得大半夜的来城楼子上逛,为庆贺一下,就来你说的节目助兴吧!来呀,把黑小子给我吊起来。”

猛哥上钩了,黑母也高兴,这下总算能救下老夫子,他自己的安危容后再说。堂堂大宇宙,总不至于死在王者大陆的毛贼手里吧!

不过猛哥这就要绑人,黑母不乐意,冲着他手边的戒尺道:“喂,万一你拿刀插中我,我可就没命啦,那把戒尺是老夫子心爱之物,他都在你手上了,你就还给他呗。”

“哼!”猛哥又皱紧了眉,“还戒尺?你当我是个傻子吗?这戒尺可不是玩物而是武器,当初在客栈里,要不是老子躲得快,险些就叫老儿给伤着呢!”

“那他现在都叫你五花大绑了,还伤得到你吗?猛哥,不会到了这一步,你还惧怕我们吧?”黑母傲慢地问。

第426章 兔子精出马

猛哥蠢笨如牛又胸无点墨,哪怕再活一辈子也只知道打打杀杀,岂能抵受激将?叫黑母如此挤兑他是完全不能忍,当即就如燃着的鞭炮般噼里啪啦炸响,声音之巨震得坚固的城楼子都摇晃了几下。

“怕?就凭你这个只会象跳蚤蹦来蹦去的黑胖小丑?你小子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我告诉你,我猛哥在长安城东西两市那也是挂了名号的,何人听了能不心惊胆颤?就凭你,我动根小手指就能碾死你,一把破破烂烂的戒尺,扔到老子面前老子都懒得看一眼,留着有甚鸟用?”

猛哥敢如此大声自夸,又同意把戒尺还给老夫子,是琢磨着那二人落入他手已成瓮中之鳖,拿了戒尺也没处使,等把他俩都弄死了,再将宝贝收回来不就成了,这样一来还能在一众金胜堂学徒面前立威。

在心里合计好,他这边取戒尺,那边对一名手下耳语:“快,快去禀告洪舵主,贼人已叫我拿下,现在正吊在安化门城头,请舵主速来观好戏!”

“是!”手下领命,下城楼快马加鞭而去。

论黑母的狡猾程度,绝不在自己之下,猛哥挺抬举自己,但也留了一手。在飞刀插向黑母前,他又派了几人站去城楼下准备接人,老夫子虽给绳捆索绑,万一刀划中的是绑他的绳索,他岂不是就掉下去了?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虽然微乎其微,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猛哥自以为这遭抓人已安排的滴水不漏,却万没想到,他千算万算算漏一人,谁呀?梦奇!

那圆滚滚的小魔种躲在暗处,超乎常人的目力将城楼上的一幕幕看得是清清楚楚,也知黑母为救老夫子不惜以身犯险,将接猛哥的飞刀!

“黑哥呀,你想啥点子不好,非得出个这么馊的?那猛哥究竟有多强的身手咱心里也没底,你说他如果手比脑子好使,其实是个飞刀高手……哦……”

那画面太惨梦奇不敢想象,唯有难过地闭上眼。但闭眼的片刻觉得仿佛有绿光穿透眼皮,照射得他的大眼珠子又痒又胀,似乎是提醒他别担心!

“呀!怎么会是他?!”

上一秒还急得六神无主的梦奇,感受到绿光后想法立马就不一样了。如此神奇的绿光,可柔可刚的,不是来自盾山又是谁?盾山身形高大如山,想必是已远观到了这里发生的事情,也清楚老夫子与黑母正身陷险境,所以决定出手相救,于是用光先行通知!

梦奇睁眼呵呵笑,正好就瞧见猛哥派的几个人来到城楼下,准备接人。

“哼,老夫子是肯定会从楼上掉下来的,我黑哥是谁?堂堂大宇宙从不会失手!不过接老夫子的可该是我而不是你们,你们这些作死的瓜娃子,给我老子滚一边去!”

梦奇最爱碎碎念,特别是高兴时,比如现在。安化门城楼高达几十丈,又是大半夜的由火把照明,猛哥在楼上一心对付黑母,楼下发生些啥事他顾及不到。

梦奇嘿嘿坏笑着,拿出了黑母还给他的召灵扇,然后按照口诀摇动相应次数。

两只兔子精睡得正香,骤然听见主人召唤,还是最急的那种,连公式化的抱怨都来不及发,就钻出来趴在了梦奇脚下。

“你们快去,引开那几个穿黑衣服的家伙。”梦奇下令。

兔子精们发出微弱的“咝咝”声,这种语言,也只有梦奇能听懂。

“对对对,就是白天你们在金胜堂见到的那些黑衣打手,除去他们,别人不许伤!”

兔子精们领命而去。睡到这会儿,它们已养足精神,精力,或者是说法力充沛了,为好好活动活动筋骨,这俩家伙商议着再扮兔子太没挑战性了,本色出演难以体现实力,不如变形试试!

于是二兔精摇身一变,变成了俩如花似玉的二八大姑娘,还一人举着个小册子,册子上写啥呢?写的正是“香汤书铺,五折!”

给猛哥派下城楼的共五人,各自选好角度站立,围成了一个圆。他们生怕人少覆盖的范围小,到时没接住人而受责罚,便想了个主意,找五根绳索连成一道网,这样拉开,范围就能稍微扩大一点。

糟糕的是,刚才走得着急,没记得向猛哥要绳索,现在可怎么办?嗨,大晚上的反正这儿也没闲人往来,那些老百姓抢完宝贝就又一溜烟都散回家去了,连鬼都纷纷钻入地下再不冒头了,不如就解下裤带子编网吧,掉裤子也比接人失手,受到处罚好!

打定主意,五人就纷纷解下裤腰带,裤子滑下去绊住两脚也懒得理,反正他们不用跑。

不过他们才刚整好裤带织的网,为首的就开始挤眉弄眼,不怀好意地推他旁边的兄弟,眼睛直朝一个方向瞅。

其余人不知老大是啥意思,忙跟着一起张望,顿时眼睛就瞪大了,嘴巴也合不拢了,口水淌出来也不知道擦。

哇,那边走来俩眉清目秀的姑娘,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这这这……大半夜的,莫非是来了艳福?

“喂,张望啥?大概是路过的,咱们别理了,照猛哥吩咐做要紧!”老大提醒他那几个不争气的兄弟。

这提醒挺及时,几个人急忙就收回目光,假装专注地朝天上看,其实是心猿意马,眼角余光不时朝姑娘们扫呢。

兔子精们见五个大男人如此模样,禁不住痴痴发笑,那一笑百媚生的姿态更惹得五人没心思干活啦,索性不再看天,而全看兔子精了。

楼上黑母专等猛哥将戒尺交还与老夫子。猛哥吊儿郎当地,亲自走到老夫子身边,将戒尺插在他后腰上,还挑衅地一挑,险些挑断老夫子的腰带。

老夫子怒视猛哥,只可惜自己一双老眼喷不出火,没法烧死这恶人。他一心要阻止黑母走险招,却也知这家伙一旦下了决心要干啥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自己哇啦哇啦地叫喊,只会添乱。

第427章 老夫子脱险

黑母可没有老夫子的愁思,他一如既往地大大咧咧,两只小短臂一展道:“猛哥,你这绳索机关术看似复杂,其实整个儿就只用了一根绳索,法力集中其上不会分散,所以威力挺足。对吧?”

“呦呵,不错嘛,这都叫你给瞧出来了!”猛哥砸着嘴夸赞,但口气一转又道:“可瞧出来又如何,你还能有本事翻天不成?”

黑母嘻嘻笑道:“当然没啦,给你猛哥捏在手心里,我就是团泥巴,泥巴又还能干啥大事?来吧,快绑上我朝我扔刀子吧,我正皮痒得不行呢!”

“嗯?这个混蛋表现得如此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他是真不怕死还是另有图谋?”黑母表现得太过了,猛哥再蠢也起了疑心,反而有点不敢动了,暗想是不是要等舵主来了再行裁夺呢?

黑母也意识到猛哥似有动摇,这下心里可急坏了,作势欲往后蹦,并说道:“你怕了是吧?真不玩爷就不奉陪了!”

“啊?你还想走?”猛哥气急败坏的,但他气的是自己,如此大好的立功机会,怎就跟个娘儿们似的畏首畏尾,要白白放过呢?

想到此处,猛哥牙一咬心一横,招呼手下道:“快,上去给我把他绑好,顺着滑绳往楼外推!”

两名五大三粗的打手一直等着,猛哥一下令他们就咚咚咚朝黑母走来。

黑母也不躲闪,照例笑嘻嘻站着。

“黑母,你要三思呀,你可死不得……”老夫子又气又急,结果喉咙给痰卡住,赶紧清一清吐了出来,却不知城楼下的五人叫裤带子连着散不开,为首的将痰接了个正着。

黑母给送上滑索后,脸是朝下的。猛哥抽动手边机关,他就飞速朝城楼外滑去。老夫子就在他前方,等到了地方停下来,二人蹬蹬脚就能相互碰着。

黑母的目的就是上滑索,上去了哪还能安静呆着?猛哥机关按下,他确定此人再没法反悔,便身体一转,面朝上用两脚夹住了绳索,于是这下就能控制滑索的速度了。

“哎呀~他他他,居然还能在空中翻身!”一名打手惊叫,叫喊声扰得猛哥心烦意乱,越来越觉得是着了黑母的道。

眼看黑母就要滑出去了,猛哥已来不及看清是否是合适时间,心想是立功还是闯祸就只看这一招了,便手一抬,重重一柄钢刀就朝黑母扔去……

“嘿,来咧!”

半明半暗的夜色中银光闪烁,黑母瞅那刀划出的轨迹极准,对准银光用两只短脚狠狠一夹,这下猛哥送在刀上的力道就给抵消了,黑母得刀便成了抄刀之人。他也没等那刀的惯性全消,而是对吊起老夫子的粗绳大力蹬去。

黑母作为宇宙法力几乎全失,剩下的一点全集中在脚上了,蹦蹬劲使出来威力也不小,

钢刀在他脚下发生力的转折,猛哥和众打手压根就来不及看出来,就只见到本来是劈向黑母的刀不知怎的就转了弯,竟朝老夫子飞去了。

“哎呀,幸亏我有先见之明,在城楼下安排了人,否则老头儿就真掉下城楼了!他要摔死还好,假如给人救走,我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电光火石之间,猛哥尚在庆幸,却见那刀果然削上绳索,“呲”的一声,滑索的一端就断了,瘦高的老夫子如一片鸿羽般向楼下飘飘悠悠而去。

“梦奇,就看你的了!”黑母两脚松开滑绳,身体完全悬空并替代了老夫子的位置,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在心里祈祷了。

楼下那守着要接老夫子的五人,若是没给兔子精假扮的美女迷得七荤八素,心思早不在裤腰带上了,梦奇就很难找准机会去接老夫子。

老夫子带着呼呼风声往下掉,五人全然没看见,梦奇却眼尖手快,扑身朝城头飞去,其型不似飞鸟,更似一个裹着块蓝布,毛绒绒的圆球。

这变故发生极快,领命接人的五人在老夫子已掉落一半时终于发现了,哪还顾得上去看漂亮女孩子?惊叫着就想奔过去接住老夫子。

然而何谓作茧自缚?讲的该就是这五人。五根裤带子把他们拴在一起,行动不便不说,掉下去的裤子还缠住脚,他们刚一迈步就站立不稳,“哎呀妈呀”鬼叫着摔到了一堆……

梦奇跑出去接老夫子,竟毫无阻碍。兔子精们见几个坏蛋摔成了肉堆是捧腹大笑,将香汤书铺的广告扔在他们身上便溜走了,去帮主人抬老夫子,等主人驮着老头儿安全落地,才意犹未尽地钻回召灵扇。哎,这一夜过得可真乐呵呀!

城下的五名打手见一只长得极像兔子的魔种蹿出来救人,立时就明白那两名美女是怎么回事了,眼看是着了敌人的道,这要不赶紧扭转颓势,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为首的急得呜呀怪叫,想跑又给他那四名弟兄拖着跑不动,情急之下只好拿刀斩断裤带,可这下,五人真就只能穿着裤衩子迎接天边的曙光了……

猛哥尚不知老夫子已叫梦奇救走,还道派去的五人很快就能将人带回来呢。不就是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吗?面对五个身强力壮的年青人,手脚还给捆得死死的,他绝对插翅难逃,这个黑小子,算盘打得可不怎么样!

猛哥还在擦冷汗,冷不丁冷汗就转成热汗,哗啦啦淌个不止。为啥?因为他听见木头楼梯嘎嘣作响,紧接着派去的五人一个接一个露头,等来到面前,全都没了裤子,还满头满脸盖着泥土,狼狈相叫一个凄惨,犹如出征打了大败战归来!

“你们……你们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那老头呢?”猛哥心急火燎地问。

“头儿……老头他……这个……”为首老大支支吾吾,不敢正眼看猛哥。

猛哥都快吐血了,哪耐烦听他啰嗦?上前揪住他的衣领质问:“什么这个那个的?人在哪儿快说!”

“老头他……叫一阵大风吹跑了……”

这是五人知道大难临头,一路爬回城头时商量的说辞,明知骗不过去也找不出更好的法子了,那位做老大的,只能同意由他开口。l0ns3v3

第428章 舵主驾到

“什么?放屁!”

猛哥果然不信,一巴掌扇在那人脸上,那人立即就口鼻流血了。

“哈哈哈哈”黑母哈哈大笑,这儿也只有他最乐呵了。

猛哥不得不转向黑母,怒问:“黑胖子,你又笑啥?说不定老儿已给摔得稀巴烂了,你还笑得出来?”

黑母乐道:“我看不是这么回事吧?我夫子老师不是叫风吹走,而是叫一个长得毛绒绒,像极了皮卡丘的双胞胎兄弟的魔种救走的。”

“啊?皮卡丘?那又是哪里来的对头?!”猛哥惊怒交加,头脑一片昏沉。

黑母自知得意忘形,叹道:“嗨,还提起源地球的茬干啥?只要老夫子安全了,我就再无后顾之忧,能好好对付这讨厌的猛哥了!”

正想着怎么摆脱绳索,耳边却传来锣鼓响,那声势挺大,绝非普通人出行。

黑母侧耳倾听,一想明白就暗叫“不好”,看来是金胜堂那位舵主,洪威到了!

猛哥抓人失利,最后关头放走了老夫子,并且还失去了那把宝物戒尺,眼看到手的功劳鸡飞蛋打,这可怎么是好?

他也听见了城楼外的动静,猜到是洪威来了,更吓得快背过气去。明明能立下大功,从此再也不用担心项上人头不保,怎的就演变成了这样?

猛哥绞尽脑汁地苦思,终于将凶恶的目光投向黑母。

刚才钢刀一划中老夫子的绳索,猛哥就立即启动备用机关,用一直闲置的,修补用的绳索拉住了断裂处,这才保证整条绳索机关没有报废,黑母也还给牢牢的挂着,那小子可是逃不掉的!

“哼哼,死黑胖子,以为单凭你那点雕虫小技,就能玩死老子是吗?那咱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看看最后是谁死得最惨!”

猛哥如魔鬼般狰狞地笑着,竟然从衣兜里摸出一盒袖箭。

“哎呀,此人还真有远程攻击武器!”

黑母本来挺得意,但见到袖箭便傻了眼。这种古人用的冷兵器,他还从没试过,但知道在没有导弹火箭那样高端重型武器的时代,可算是武器中的佼佼者,死于袖箭攻击者,可远比死在刀剑下的人多!

“喂,你个蠢东西和我打输了赖账,狗急跳墙了不是?咱俩定的游戏规则里,可没没没没暗算类的武器!”黑母有点哆嗦,他一抖绳索就跟着抖,所以猛哥不费力就看出了他的担心。

“哈哈哈,黑胖子,你怕了是吧?别说咱俩的游戏已经结束了,就算还在进行,你也拦不住我。啥叫暗算?袖箭盒子我都拿出来摆在你面前了,你凭啥说我暗算?并且老子这辈子暗算的人多得去了,没千儿也有八百,多你一个又怎么样呢?!”

黑母斜眼观察那袖箭盒子,如果武器只有银针大小,哪怕那盒子仅巴掌大也能装下几千支,这下好了,自己不给射成筛子才怪。躲是躲不过了,只能想怎样保住条小命。他朝身上瞅瞅,尽管一身是肉,肉最厚的地方就只有屁股,便稍微一转,将屁股对着猛哥道:“来,射吧,满足你玩射靶子的童心。”

“童心?哇呀呀,你这是在羞辱你猛爷!”猛哥气得张牙舞爪,寻思有没更残忍的办法对付这黑胖子,以泄心头之恨,却不料一个冷沉的声音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阿猛啊,你这端着箭盒子不发射,难不成是亏还没吃够,连这黑胖小子都要象那老儿般放走吗?”

“呀!是洪舵主到了!”

猛哥浑身失林林的,已分不清下来的是热汗还是冷汗。洪威现身,不知是否就是自己的死期到了,那还理会啥?直接发箭射人,先出口气再说!

“唰唰唰”

如数不清的小蚊子从不知何处飞起,直扑向黑母的屁股。

“哇噢呦呦满清十大酷刑呀!”

黑母扯着嗓子惨叫,就恨那一身赘肉没全长屁股上,还有一部分是堆脸上了!

一盒子箭眨眼功夫便放完了,猛哥转身迎接洪威,单膝跪地抱拳,用抖得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道:“恭迎舵主,舵主您瞧属下照您吩咐出招,为您出气啦!”

“我呸你个出气!”

洪威哪有好脸色?刚踩上城楼木地板就飞起一脚,险些将猛哥踢得飞出城楼。

猛哥连滚带爬地爬到洪威脚下,不停磕头求饶:“舵主饶命,饶命,看在我抓来黑胖子的份上”

“饶命?如何饶你?”刚刚才丢掉全副身家,连母亲也下落不明了,洪威心如刀割,这时哪有看得顺眼的事儿?猛哥撞在他的枪口上,还可能活命吗?

洪威怒吼:“黑胖小子明明是三人团伙里的一个,你却只抓他,放跑了另外两个,其中一个还是已经到手了最后却鸡飞蛋打,你还敢来求活命?有你这样的手下,是老子毕生的耻辱,你去死吧!”

说罢他如拎小鸡似的拎起猛哥,朝城楼外甩去。

“啊”猛哥凄厉的惨叫由近及远,直到渐渐消失,城楼上的人脑补他摔得七零八落的样子,个个都快失了魂魄。

洪威走到垛口,望向给夜风吹得摇摇摆摆的黑母,冷然道:“马里连孟录,好长的名字,可哪怕你假装胡人也逃不出老子的手心,又可想好了选怎样一个痛快的死法?”

屁股上的疼好不容易轻了点儿,却又听见了洪威难听的声音,黑母好不烦躁,蹬着腿道:“嗨,你爱咋地就咋地,别来烦你黑老子我。”

“嗯?还真是块硬骨头?”洪威一呆,见此人死到临头对自己的威胁还如骚皮挠痒似的,确实暗生出几分敬佩之心。

黑母扎着一屁股针,就不知针上是否有毒。虽然他百毒不侵,但这么着也难受呀。

袖箭上确涂有剧毒,这洪威是清楚的,猛哥这招,还是他亲自传授呢,然而黑母却没有中毒的迹象,这又是让洪威不解的谜团。

他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对黑母道:“黑胖子,我乃金胜帮舵主,长安城里除去皇帝,最厉害的人物就是我了,很多时候,我日子过得比皇帝还逍遥。今日你是能保住小命,还是比猛哥死得更惨,全靠你的表现。”

第429章 天降救星

“啊?怎的听来听去,我像是还有机会活命?”黑母费力地扭头望着洪威,黑胖脸上依然笑容可掬。

洪威看不明他心中所想,点头道:“是呀,前提条件是,你同意投靠我,今后为我卖命。金胜堂不缺人手,但缺你这样的奇人异士,如果能给我照拂着横行长安城,岂不快哉?”

“啊?这丧心病狂之徒,居然是想拉拢我?也实在是太可笑了吧?”黑母简直要捧腹大笑,但他可不是耿直的苏烈,也没有老夫子的气节,藏在肚子里的全是花花肠子。

他琢磨着假意答应洪威投诚,然后再找机会溜走,就无需再受这绑缚之苦,也能从屁股上拔出钢针了,又何乐而不为?这是自救之法,不是背叛,一旦脱险就扳倒金胜堂,这也不失为一个婉转之法!

思量至此,黑母是打心底里高兴起来了,要不是给捆得结实,能拍巴掌大笑。

他对洪威道:“洪舵主,你求贤若渴的心情我能理解,这事咱也不是没得商量。但你若真想招揽到我这个人才,如此对待我怕是不妥吧?哪有把人吊在半空中来求人帮你的?”

“哼哼,黑小子,有件事你别弄错了,我洪威这辈子从不求人,更不可能求你来帮我,只是要你以后做条狗,跟着我后面听指令,等我看谁不顺眼时,就扑上去咬他。”

黑母:……

“洪舵主,我认为你怎么看我都不会顺眼,那么放他出来,咬咬我如何?”

霹雳般的声音在西面炸响,因过于巨大而没人能判断是响在城楼外还是内。

洪威惊得急忙找柱子扶稳,然后四下里张望来者何人,黑母却“哈哈哈”大笑不止,兴高采烈地喊:“洪威匹夫,你倒是抓我做人质呀!”

“呀~”一语惊醒梦中人,洪威立即想到要将黑母抓在手里,不管来者何人都恐怕是他的帮凶,那么有了此人就相当于捏了一块保命筹码!

然而可恨的猛哥,竟将那黑胖子吊得那么远,他人又早飞出去了,这绳索机关还得由自己来操纵,真是好不烦心!

洪威眉头紧皱,走到猛哥坐过的地方找机关按钮,他却不知来者速度比雷电更快,声音到时人已到,只听“铛铛铛”一阵巨响,明明是半封闭的城楼子,怎的再抬起头见到的,却是满天星辰?

“啊~你……你是何人?居然有本事掀犯整个楼顶?”洪威来不及再找机关按钮,惊悚转身,却见围栏边站立一庞然大物,若不使劲抬头望,很难找见那物的头在哪里,于是会错觉是一座插天的铁塔从天而降,落上了安化门的城楼!

那一定不是铁塔,而是威猛的机甲人,他不需要转身,只朝栏杆外伸出一条钢臂,就牢牢抓住了黑母,再将他向内一扯,捆绑的绳索就给崩断了,然后黑母被扔了进来。

“哎呀妈呀,盾山你小子轻点呀!你要找我寻仇也别在这时行不?”

黑母给扔到地上,是屁股先着地,那狠狠一撞整得钢针又插深入几分,疼得他是涕泪迸下。

“黑哥,你没事吧?你怎么就伤成这样了?真叫人心疼……”梦奇奶声奶气的叫唤声落进黑母耳中,惊得他疼都不顾了就跳了起来。

咦,站在盾山身边的果然是梦奇,不止是他,连老夫子也回来了,不过不是给五花大绑,而是阴沉着老脸紧握着戒尺,一副要来此处决一死战的派头。

除他三人外,黑母还见到一张熟悉面孔,谁呀?猛哥!

见着猛哥黑母明白了,一定是洪威将那恶棍扔出去,半道却叫赶来的盾山接住了。盾山心肠好,不忍看他摔成堆碎骨头,就顺带也救了他一命。

“反了,你们这些混账王八蛋,真真是反了!阿猛,连你都敢违反老子命令了,可真是反了!”

洪威又惊又怕,一颗心这辈子就没抖得这样厉害过。

猛哥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小命,胆子竟然比以往大了无数倍。

面对洪威,他不再战战兢兢,而是挺直了腰板大声道:“洪舵主,你可搞清楚我这是不是叫反!你下的啥命令?你那是叫我去死,难道连去死的命令我都得听吗?我这条命,凭什么就专属于你,要任你驱使?老子今天就大声告诉你,金胜堂老子受够了,再也不会给你威胁生命!从今往后,老子要象他们那样堂堂正正活着!”

“哎呀,鼓掌!”黑母顾不得屁股疼,竟不分场合,“啪啪啪”就拍起手来。

梦奇按住他,憨厚地提醒:“黑哥,别忘了你屁股上那些针,可是他给插上去的。”

“嗯?奇弟言之有理呀?”黑母一愣,终于记了仇,鼓掌变成恶狠狠的目光,瞪得猛哥直缩脖子。

洪威自知大事不妙,今夜可真像是他的末日来临了,又怎能不心惊肉跳?他两指插进嘴里打声呼哨,带来的所有人马就全都涌了上来,这其中还包括收受了他的好处的校尉极其手下官兵。

洪威怨怒地吼道:“我不知你们这些王八孙子都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又为何认准了老子要与老子作对,但你们可千万别以为金胜堂是泥瓦和稻草盖的草堂,就凭你们几个就能推倒的!黑胖子,还有那个老儿,我家的镖车是你们合伙劫持的吧?还有我家老娘,现不知下落何处,怕也与你们脱不了干系!识相的速速交货交人,否则定叫你等死无葬身之地!”

黑母咂嘴:“呦呦呦,靠说话壮胆,你这胆岂不是越壮越虚?洪舵主,该识相的是你吧?放下武器老老实实投降,钟大人还能对你依法秉公办理,若是负隅顽抗最后惨死,那你这冤就算申去地府只怕也没人理了!”

“你……”洪威两只眼瞪得都快爆裂了,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反驳黑母,而对面站立的盾山,却显得情况不妙。他脸上射出两道绿光,射向洪威越来越亮,似乎寓意不祥之事即将发生。

第430章 再度失控

洪威如疯狗般咆哮时,盾山一直未采取任何行动,只是脑袋不停转来转去,也不知到底在思量什么。

等他绿色的目光已强到能在人的皮肤上灼烧出洞时,这才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洪威还没失去理智,慌忙向旁边躲闪,他身后站着的一名打手挺不走运,两道光正好打到两边脸颊上,他惨叫一声脸颊就冒了烟。

“你……你想干什么?想偷袭吗?!”洪威颤抖地指着盾山。

梦奇挺幼稚,竟啥原因不问地就拍起了巴掌,笑道:“盾山大哥好威风,用光就能打退敌人!”

黑母狠狠一拉梦奇,将他拽过来悄声道:“你这傻瓜,和盾山呆过这么久,何曾见他的眼光如此锐利,都能产生切割作用了?”

“啊?黑哥,你啥意思呀?这样不好吗?”梦奇仍没弄清状况。

黑母又朝他脑门重重拍一下:“好啥好?现在的盾山不是盾山,天变星出来了!”

“这……”梦奇给黑母越打越傻,但不管怎么说话也听懂了,惊得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猛哥大难不死,转了性,开始生出人性了,老夫子善良,不忍见他命刚捡回来就又丢了,便将他也拉过一边,以图避开盾山的攻击范围。可城楼再广也只是座城楼,实在难以找出安全的躲避场所,盾山只需稍动一动脚,就能踏平此地。

这情况以前从未出现,黑母没了主意,急忙忙赶到老夫子身边求教:“夫子老师,咱们该怎么办?”

老夫子心里叫一个气,心道“好小子,每到你想不出办法的时候就推老夫出来,平时也没见你将老夫当智囊尊重啊!”

但大敌当前,可不是计较的时候,并且老夫子连眼前最大的敌人是谁都说不清,简直就只能抓瞎。

“黑母,”老夫子道:“盾山看样子失控了,就怕他不分青红皂白连自己人都杀。能控制这局面的,恐怕只有钟大人一人,要不你去地府请他?”

“哎呀!”黑母听得冷汗直冒,气道:“老夫子,难不成你给吓糊涂了吗?上次咱们入地府,是拿了钟馗的邀请函的,结果还弄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现在你是叫我硬闯?”

“这个……”黑母言之有理,老夫子词穷了。

可眼前危机必须解决呀,老夫子认为一不做二不休,趁天还没亮,先将不相关人等撤走,这样能缩小死伤范围!

想到就做,他对紧随黑母的梦奇道:“我说,这活儿交给你合适,你把这些人都带下城楼去,能带多少是多少,我就和黑母在此处守着,尽量不让盾山发狂!”

“啊?怎么又是我?我也很想和你们守在一起呀!”梦奇三瓣嘴撅得高高的,挺不乐意每次都驻守后方。

黑母推了他一把,急道:“唉呀,你最小,就得服从组织安排,这么多人的命都在你手上了,难道你还觉得自己不够受重视吗?”

“呜,黑哥呀,你干嘛说这么现代的话?就不能用点古文应景吗?”梦奇没话找话竟开始闲扯。

黑母气极,又推他一下道:“滚!”

梦奇真就如个球般咕噜噜滚到了木楼梯边。

“喂,这里要出大事啦,想活命的都跟我往下走,除了那个金胜堂的啥啥啥,舵主!”

梦奇哑着嗓子喊一声,给吓呆的众人中不少都回过神,听说要出大事,便纷纷跟随梦奇而去。出大事?世上还有比人命关天更大的事吗?洪威平日耀武扬威,害人性命,现在眼看他已是强弩之末,那些跟他混的谁还不想保命呀?

见手下人,还有那些官兵纷纷往城楼下撤离,洪威气得七窍生烟,抽出腰刀手起刀落,就斩杀了隔得最近的一名手下。

城楼上溅了血,这更激发了盾山的狂暴之心。正如多年前在春韵楼的地下一样,他彻底忘记了自己是谁,又该干些什么,全身心被天变星偷偷灌入的精神病毒侵占,脑子里就只疯狂闪着一个念头:杀杀杀!

坏就坏在,洪威是洪尚武唯一的后人,盾山凭借超常的感应力,感应出眼前丑陋凶恶的汉子与多年前那个洪尚武的关系,二人随时欲作恶的神态,简直就是从一个模具里倒出来的,他是断不可能认错了!

“你……竟然还活着,你怎么能还活着!”

盾山开口了,估计用的是最小的音量,却仍声震如雷,洪威听在耳中,已是心胆俱裂。

“你这讨厌的铁山,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还活着?我好好儿的,不活着又该怎样?”洪威牙齿不停打颤,发出嘎嘣嘎嘣的响声,震得他自己是头晕眼花。

到这时,哪怕他是个傻子也该明白来者何人了。当年洪尚武给机甲人大卸八块,魂都会的余党四处搜索,欲凿地三尺刨挖出机甲人给洪爷报仇,闹腾几年却一无所获,最终只好作罢,却不想机甲人竟在这时,在这如此特殊的夜晚跑来找他了!如此时运不济,到底是不是天要绝金胜堂?!

盾山已彻底失去常性,在他眼中,洪威正是洪尚武,他一心要置那人于死地,却不料明明杀死了他却见他还活着,这种暴怒哪能忍受?此时绿光眼已完全见不到其他任何人的存在,整个世界里就只剩了洪威。也是那洪威命该绝,当初与母亲一起给何真宝救下小命,终于长大成人,却不料还是行恶太多,落得与生父一样的下场。

老夫子还想挽救,与黑母一左一右,死死按住盾山的两臂,意图让他冷静。

老夫子不惜使出戒尺,卷住他一条腿,希望这样能阻止他对洪威出手,直接下到城楼下去。

盾山浑身每一处接缝都爆发出耀眼夺目的绿光,形成浓烈的绿色波雾直升天际,竟在天空形成绿色星云,下界的光亮无论多强都在瞬间黯然失色,安化门城头点燃的那些火把,无声地熄灭了。

盾山欲对洪威下手,却觉两臂与腿皆无法全力以赴,侧头看看是给人限制住了,顿时怒得暴吼,将黑母与老夫子甩了出去……

第431章 失控

盾山又失控了,就和多年前,在春韵楼的地洞里与洪尚武较量时那样。黑母等人非常清楚,这时的他已不再是他,而是汹涌得难以发泄的愤怒激发藏在胸中的心魔,或者换一个名称来形容—天变星。

洪家被仓罗之王看中,成为延伸进王者大陆的手臂,一直利用到现在,已是仓罗之王认为胜利在望,该放弃卒子,保他这幕后元帅成大事的时候了。同样对王者大陆虎视眈眈的天变星,长期以来受到仓罗之王压制,各方面实力都不如对方,想必早已愤怒难当,不停找时机发动疯狂反扑呢。

盾山恐怕是迄今为止,天变星走得最好的一步棋,为什么呢?因为这一次,天变星利用的不是像洪家那样的邪恶力量,而是盾山这正义的化身!常言道“邪不胜正”,他天变星就等着盾山帮他印证这句话呢!

然而天变星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件事盾山代表正义,他自己却不是,不仅不是,与仓罗之王的邪恶相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么正与邪两相冲突,盾山是否能由始至终地受他控制,就很难说了。

不过至少从眼前看,盾山还没逃出他的掌心,那些看不见的,牵扯着这副巨大机甲傀儡的绳索,还给他牢牢掌握着呢!

老夫子一不会飞而不会蹦,这样叫失去常性的盾山甩飞,不落下城楼摔成几大块才怪!但这一次,不仅有梦奇相助,还有重获自由的黑母。

俩矮胖子一左一右地接住老头儿,半空打个转,就又稳当当落回了城楼上。盾山疯了,为防被误伤,他们不敢再靠得太前,只好躲在角落里小心地朝外张望,一时间再也无计可施。

刚才还显得拥挤的城楼,一下子就变得空荡荡。没了遮蔽的楼顶,这儿更显得空旷,给火光照着,在楼板上映出躲在暗处的人的影子,那阴森可怕的氛围,只怕地狱也不过如此。

洪威两臂划拉着,极想叫帮手,可这时胆儿再大的人也不敢来帮他了,**凡胎的弱小躯体,怎敢往疯狂的钢躯上撞?这位金胜堂的掌门人是否能逃过今夜大劫,就只能看他的造化了。再说那些家伙,大多都叫梦奇带去城楼下,而没来得及走,只好找各处缝隙钻的也没剩几人了。

“嘿嘿嘿,我说你这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我想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应该各不相干吧?你这样堵着我的路,不太好吧……”

洪威心中恐惧,好歹盾山还没出手,只是声势吓人,他便还没吓破胆,尚有余力寻找逃生机会。

盾山却兀自不语,眼中绿光笔直地切割着对方最后一点生机,似乎是在暗示“今日你已在劫难逃,就不要再做无畏的挣扎了。”

见这古怪巨人不答言,洪威急了,也不知是在同谁争辩“喂,你你你,你可认清楚了,我不是几十年前你干掉的那个人,那人已经死了,我与他没任何关系!我爹姓何不姓洪,我家宅内修起的可是何家祠堂,不信你自己去看一眼,我就在此处等你求证完毕回来如何?”

好一个洪威,急得连缓兵之计都用上了,还真不算是熊包。

绿光微闪,说明盾山内心在活动,他终于愿意讲话了“姓何?就是若干年前,从我手下逃跑的那个魂都会余孽?当年让他捡了条小命回去,如今可得从你身上拿回来!所以说你若是姓洪,说不定我还能饶过你,可你要其实姓何,今日就必死无疑!”

“啊?什么?这……不不不,好汉容禀,我姓洪,真的姓洪,我在官籍上注册的名姓就是洪威呀,不信您可以去查,真的,我就在这儿等你去查了回来如何?”

“又是要等我求证完毕?老小子,那你倒是说清楚,你究竟姓何还是姓洪呀?”

“啊?我……”这下洪威是给逼上了绝路,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了。看来无论姓何还是姓洪,结局都会给杀死,那他该怎生是好?难道再给自己造一个家姓?

“哼哼,两姓家奴,天性就是个狗奴才,你这样的孽种要留在世上,只会丢人现眼,不如就与你的生父一样,变得七零八落连尸都认不出来吧,这才是你应有的下场!仓罗之王,你一直骑在老子头上作威作福,看看今天,你都成啥熊样儿了!又输给我一次,是不是很不服气呢?哼哼哼哼~”

盾山的声音,完全变了,再没以往的悦耳动听,此时如同从一个铁制的闷罐子里发出来,不仅低沉还带着低低的回音,尽管处于开阔地也难以发散出去,震得人的耳朵无比难受,有一种想尖叫着逃离的冲动。

“黑哥,此人不是盾山了!盾山,他到哪里去了?我们可该怎么办呀?”

梦奇急得汗流浃背,悄悄向黑母问主意。黑母又好气又好笑,心道“这种事我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你问我,我又问谁去?当年盾山杀洪尚武时,目击证人全死了,如今他要杀洪威,会不会也不想留旁观的活口?如是那样可就糟了,我们合三人之力与他也打不到一个回合呢!盾山呀盾山,你还是快点回来吧,不要再让天变星占领你的躯体了!”

想这么大一通,却只字未说,因为黑母压根没机会如平时那样高谈阔论,到最后就只能用最小的音量冲梦奇说一句话“闭嘴,静观其变!”

与此同时,老夫子轻轻在梦奇后脑勺拍了一下,那意思很明确“是啊,咱少说话,只看!”

洪威听了盾山之言,恍然一惊,颤抖地指着他道“你……你不是机甲人,而是藏在机甲人身体里的东西,就象……”

话到此处说不下去了,因为再说下去就将泄露金胜堂最大的秘密,哪怕死到临头,洪威也依然不敢得罪仓罗之王。

“就象什么?哼哼,说呀?是不是想提你那个什么仓罗大王?”

盾山森冷地逼问,丝毫不给洪威辩驳的余地。

第432章 辣手屠魔

“你,居然也知道仓罗大王?”洪威可真惊呆了,看来眼前要杀他的力量,是与仓罗敌对的势力,既然敌对,就肯定势均力敌,那么假如仓罗大王愿出手相救,他是否仍有一线生机?

想到此处,洪威再也不管不顾了,竟一把从脖颈上扯出把金闪闪的哨子对着嘴猛吹,间或大喊“仓罗大王,救命呀!您若不赶快来救我小命,接下来的计划了怕都实现不了啦!为了您的江山大业,您可不能让你的对头得逞,莫名其妙杀死我,用我这只死鸡来给您这只猴看呀!”

洪威兀自叫嚷,盾山只低头注视他,绿光一刻也没从他身上离开过,像是给他泼上了一层绿色的荧光粘液。其实只要见着这场面的人都明白,不逃出绿光覆盖的范围,他就不可能找到活路了。

“叮嘤~”

什么声音?像是在空谷中,有人拨动了一下琴弦。但那一挑一拨只有一下,并发生在瞬间,在场之人虽全听见了,却辩不出“琴音”传来的方向。

“哎呀~”

所有人里,唯有梦奇叫了出来,但赶紧用毛爪子死死捂紧嘴,也不知是怕让盾山听见,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黑母最了解梦奇,知道他已从“琴音”中听出端倪,很想问是怎么回事,奈何却不敢制造出动静。

声音响过时,天边似划亮了一颗流星,带着淡银色光尾一闪即逝,散碎的光屑却纷纷扬扬地飘散而至,本来该色泽暗淡,等降至城楼顶,银光的光度却盖过了火把的亮度,实在不知那点光屑是怎么做到的……

“黑哥,老夫子,只怕长安城大劫的时间,又要提前了……”

梦奇憋了这样久,着实忍不住了,低声对身边二人说道。

“什么?奇弟,你到底看出了什么?”黑母急得心焦,哪还管得了许多?恨不得立即就弄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梦奇贴着他的耳根道“黑哥,我亲眼见过仓罗之王与天变星的大战,他们都能用光变化各种东西,光是他们最强有力的武器,所以我估计洪威的超声波哨子召来了仓罗之王,那家伙发现原本筹谋得挺圆满的事儿要坏啦!他会不会救洪威我不知道,但很快的,这座都城就要大乱啦,咱等不到中元节那天……”

“啊?这……”

老夫子与黑母面面相觑,觉得这下篓子捅得可有点大。这哪里是篓子?简直就是巨大的马蜂窝!散尽洪威家财,为穷苦的黎民百姓做点好事,这是他们打算在大乱开始前的顺手而为,怎知就能演变成如今的局势?别说惹来了盾山,居然还直接牵扯出了两方敌对的势力!

那边三人焦急不说,且说这边,洪威不敢仰头看天,只是觉得呼救后火炬传来的灼热感减淡,这让他感觉上好受了一点。但绿光仍是那样森冷,冷热交替的折磨撕裂他的胆量,他越来越撑不住了。

盾山不理天上的变化,举起右手盾对准了洪威。

“好汉,好汉饶命呀!铁爷爷,铁爷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当错全在我,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行不?”

洪威哭嚎不止,几乎快背过气去,若非知道他平日作威作福有多么嚣张,又坑害过多少无辜民众,黑母等三人对他还真得动恻隐之心呢,尽管他们也很清楚,这时哪怕跳出来也不一定救得了他。

“叮嘤~叮嘤~”

又是类似琴音的动静传来,同时东方似有更多颗流星划过,这下连洪威也察觉了,顿时大喜过望,如绝处逢生般从地板上惊跳起来,拔腿就朝楼梯口狂奔而去。

“仓罗,是不会救你的。他不过是在向我擂响战鼓,告诉我新的大战即将展开,而不是要求我留你一命。连敌人都不保你,我又有何理由手下留情?今日杀你一人就是既灭了姓何的又灭了姓洪的,用古人的腔调形容,可真是快哉呀!”

右手盾“轰”一声响,如被某种神奇的巨力震裂般裂出无数道缝隙,蓝绿色光芒从缝隙中激射而出,遇空气便凝固成利刃,准确地朝袭击目标—洪威飞去。

“啊~”

洪威惨叫连声,连天都撼动了,暂时遮盖星光化为的银屑发出的“叮嘤”声,闻听者一颗心似要被撕裂……

盾山,或者说是天变星的屠戮,仅持续片刻,然而片刻过后城楼上血流成河,血泊中散碎地散布着残骨残肉,任哪个胆大的见了也会觉得触目惊心,压根认不出血肉原有的主人……

就这样,盾山在几十年前杀死了洪尚武,几十年后又用完全相同的方式杀死了那人的儿子,这下人们该知道洪尚武是怎么送的命了,而盾山这次杀完人,是否仍能恢复心智,就很难说了。

黑母等三人自是吓得连动都不敢动,抱成一团瑟瑟发抖,过了好一会儿,闻听那边再无动静,连东边的“叮嘤”声也停了,才敢略微松开,从手臂缝隙向外瞧。

“黑哥,洪威死了~”梦奇抖着嗓子道。

“嗨,咱们都瞧见了,别多嘴!”黑母烦躁地答道。

老夫子难过极了,却不是为洪威难过,而是为盾山。他的话最有见地“这下可大事不妙呀!无论盾山的心智能否恢复正常,对于我们的行动怕都不算有利。”

“啊?夫子老师,此言何解?”梦奇不解地问,黑母也瞪大细眼望着他。

老夫子道“事实不是明摆着的吗?盾山被天变星利用,身体里藏着能让情绪失控的精神毒素,如果他始终找不回自我,那么与我们一起战斗的机甲武士就是天变星而不是他,你们说,天变星能真帮咱们救长安吗?”

“嗯,当然不会!”梦奇与黑母异口同声道。黑母又问“那他如果恢复了理智,不就是真正的机甲武士在帮我们,就无需担心了吗?”

“哈,那更得担心!”老夫子直言不讳道。

“这又是为什么?”二人更听不懂了。

老夫子问他们“当年盾山为何要躲去长安城郊外的墓地,又为何要贴近那薛谨,并且最后在人家后厨当了十几年碗架子,这原因不用我再为你们复述一遍吧?”

第434章 盾山开窍

梦奇嚷道:“这次摧毁长安城,仓罗之王可没怎么指望金胜堂呢!他要洪威帮他做的事都差不多完成了,等一颗毒丸杀死洪府里所有的人,他就会在长安自由行动了!盾山,仓罗之王马上就要对老百姓下手了,你得去救他们呀,千万别因为杀了一个人就不顾百万人的性命了!”

这时东方天际已完全被晨光染白,白亮的深处又有红光迸现,那是朝霞正向外推出金色的云层,晴朗的一天来临了。

经历过惊心动魄的一夜,安化门城楼内外一片狼藉,不仅躺着洪威的碎尸体,还分散了不少守城士兵与金胜堂打手的尸体。

这就像是混乱开始的前奏,预示长安城将陷入一段惊心动魄的时期,这时为打退入侵者而战的人们最艰巨的任务不是如何对敌,而是如何保民,这次战斗的战场所在地,太特殊了……

盾山沉吟不语,破烂不堪的木楼梯处倒是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紧接着猛哥那难看的,又尖又小的脑袋小心地探了上来。

“哎呀~”

眼见眼前如此血腥的场景,猛哥吓得尖叫,转身就想夺路而逃。奈何他身后还跟着一帮人,这些人一直在城楼下躲着,既不敢上来也不敢走远,见天已放亮,自觉危险差不多过去了,就上来瞧瞧,却不料如此作恶多端的恶徒见了眼前情景,也难以把持得住。

盾山不会再发狂,老夫子等三人安心,便不阻止猛哥带队伍回来。

盾山对身周动静一点反应也没有,只自顾着念叨:“百万人性命……百万人性命,与我何干?”

“什么?”梦奇听得生气极了,竟不顾老夫子与黑母反对,跳上盾山的膝盖叫嚷:“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当初在建发泄屋的山谷里,你都是怎么答应我们的?怎么能遇到小小挫折就反悔呢?这绝非君子所为,你不想杀了人以后还要做出尔反尔的小人吧?”

老夫子这次竟没阻拦梦奇,而是添油加醋地问盾山:“我说,你该不会又想往城外跑,去那片坟地躲起来,让人家以为你是一座铁坟吧?”

“我……”盾山语塞,眼睛也不知望没望着人。他居然用怯怯的语气说:“我不配,不配参与你们的行动了,说不定我再出手,不仅保护不了老百姓,还会伤害他们呢?”

“怎么会?!”老夫子第一个反对这种悲观的想法,“盾山,你只是用右手盾释放光塔,护住百姓们的居所,这对你不是难事,只取决你是否愿意做。”

“是啊是啊!”梦奇挺兴奋,又道:“仓罗之王与天变星是秤不离砣,砣也不离称的死对头,只要打跑仓罗天变星就也会走,到那时,你的毛病就能不治而愈,难道你不希望这一天快点来临吗?”

多话的黑母此时竟啥也不说,两只手的食指同时指向盾山,跟个小丑似的用极为搞笑的腔调说道:“出发吧孩子,我看好你呦!”

“喂,黑母,你这稀奇古怪的又在胡闹什么?”老夫子可不懂来自起源地球现代社会的手势,梦奇说什么他都无所谓,却怕黑母出面就坏事。

黑母无所谓的挥手道:“嗨,老夫子,你老瞎担心个啥捏?我这招绝对胜过你们的千言万语,盾山要还坐着不动,我的名字就给你们倒着念!”

盾山还真坐着没动……这次连脖子都不转了。

“嘿,母黑,这下你满意了吧!”老夫子气得直哼哼。

“呀,我说……你老人家还真倒着来呢……”黑母也气坏了,二人就这样在盾山面前口角起来。

本来宛若修罗战场的血腥之地,经老夫子与黑母调剂,不知怎的就平添了几分幽默感。

猛哥已站上城楼,身后的打手们也占满了楼梯,个个战战兢兢地不知所措,但见那个儿高高的白胡子老头与丑陋的黑胖小子干架,用的言辞是如此有趣,禁不住全乐了。

不知是否是被如此气氛感染,又或者是老夫子等人的开导真起了作用,盾山又动了,这次动的幅度比以往都大,他直接站立起来,倘若楼顶没给掀翻,这次只怕也保不住。

“母黑……”

“呸,不许再这样叫我!你瞧盾山动了呀!”

老夫子与黑母还在你来我往,冷不丁看见盾山起身便转了方向。

“盾山大哥,你这是要干什么?”梦奇有点受惊,忙问盾山。

“你们说得对,我不能再象过去那样逃避了。你们面对的敌人是仓罗,我面对的敌人是仓罗和天变星两方,所以得付出加倍的努力。我要去付出行动了,你们也各自就位吧。”

说完这番话,盾山大步一跨,没走人满为患的楼梯,竟一步从城楼上跨下去,稳稳地站在了楼下。

“呀,可真是好功夫呀!黑哥,不管是你能蹦还是我能飞,都不如盾山大哥跨一步呢!”梦奇啧啧称赞,羡慕得都快淌口水了。

黑母懒得理他,把他推到老夫子身边道:“你们瞧,盾山的问题解决了吧?接下来就看咱们的了。各自就位,就啥位?前面都说了没法固定战斗方位,咱们就只能自己找啦!”

老夫子恨不得拿戒尺抽他,怒道:“还自己找?今晚的祸闯得还不够大呀?只怕咱仨再捣腾两下,长安城不用给仓罗灭,就已经叫咱们给拆掉啦!”

“哇呀,要真是如此,说明咱仨还是挺有本事的嘛,连长安城都能给拆!”黑母居然美滋滋说。转而他又问:“老夫子,你要这么想,咱们可该怎么办呀?难不成跑回客栈,叫盾山用绿光塔给罩起来?”

老夫子也没主意了。劫镖的点子是他出的,说起来他是最大的祸首,现在再要说什么他也说不出来了。

猛哥竟然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站在三人面前发抖。黑母见他就一肚子火,吼道:“你这流氓还不死开,跑来挡你黑爷爷的道做啥?”

猛哥一改往昔专横跋扈的模样,眼泪掉了下来……

第435章 弃暗投明

猛哥带着打手们跑回来,任谁也会以为他们是回来继续闹事的,岂料却露出这副尊容,黑母就看不懂了,撇着嘴斜着眼瞅他,阴阳怪气地问“哎呦,眼睛给打坏啦?眼珠子不还在吗?”

猛哥抽泣着,瘦骨嶙峋的肩膀不停抖动,竟“扑通”一下朝黑母跪下来。

黑母哪受得起这个?如给开水烫着似的蹦起来,连连摆手道“我说你这人,又不是马戏团的狗啊猴子什么的,见人就跪是个啥毛病捏?”

也是,猛哥见了洪威,十次里有九次都得下跪,现在洪威死了,他见了黑母也跪,就实在是怪异了。

老夫子却看出了其中文章,对黑母道“我说你别急,先听听他打算说些啥吧,说得中听了咱接受,要还是那么冥顽不灵,直接交给钟大人和苏将军处理了事。”

不等黑母摇头或点头,猛哥就象得了大赦般朝老夫子使劲磕头,嘴里不停道谢“多谢老人家开恩,我阿猛今后必将尊您如尊自己家的祖宗!”

“嗨嗨嗨~”老夫子听得来气,“你家祖宗莫不成还有活的?这么说话是诅咒我老人家吗?”

“啊?不敢不敢,阿猛不是这个意思……”话没说好,猛哥急得头都要磕破了,碰着地板发出“咚咚”的响声。

黑母看得于心不忍,摆手道“好啦好啦,废话少说,你要干什么最好用一分钟的时间说完,超过了就别怪你黑老子我不客气,把你从这楼上扔下去,就象你原来打算对付我和老夫子那样!”

“这个……一分钟?”猛哥哪知一分钟是多长时间?但相信那一定很短,绝对长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呆愣片刻就赶紧点头“是是是,谨遵黑爷的命令!小人是个蠢人,因为分不清黑白而误投暗道,在金胜堂里为虎作伥,干了这么些年坏事,真是死有余辜!不过从各位,还有刚才那个机甲怪人的言行看,你们一定在筹划着啥不得了的大事。”

“我呸!”

黑母怒了,指着他道“你这厮胡说八道,啥叫我们在长安城筹划大事?是这座城要出大事,咱几个赶来挽救局势!”

“呀~是是是,小人笨口拙舌,说错了的地方请黑爷有怪莫怪,还请听小人把话说完!”

“哼!你说!”

“是这样的,小人来自金胜堂,这就不用解释了。金胜堂当家的已死,从此就将是一盘散沙作鸟兽散,这点也无需怀疑。然而事情才刚发生,连锁反应没那么快就从安化门传入整个帮会,所以金胜堂的势力,还能用上呢!”

“什么?!”

猛哥此言挺有效果,立即引起了黑母等人极大的兴趣,老夫子皱紧的老脸也松散开来,他忽然想到自己这三人该去忙些啥,而不是躲进客栈了。

“你到底啥意思?把话说清楚点!”黑母止不住催促猛哥。

见对方有兴趣,猛哥来劲了,心中怯意减淡,振奋地答道“小人的意思是,金胜堂在长安城颇有影响力,老百姓只要见到穿黑色制服的人,惊吓程度只怕胜过见官府中人……”

“哼,恶霸,亏你说得出口!”黑母听得气坏了。

猛哥又受到惊吓,不敢开口,素来不急不火的梦奇竟也急了,冲黑母道“黑哥,你就别吓他了,让他把话说完再发表意见吧!”

“嘿~我说……”黑母刚想怼梦奇,却遇到老夫子责问的目光,只好乖乖闭嘴。

“你继续说吧,别害怕,只要是对长安城有利的建议我们都会采纳,说不定你还能因此将功补过,减轻罪责呢。”老夫子和缓地对猛哥道。

“这个……是!”猛哥连忙答应,又道“小人虽跟随洪舵主……啊,不对,是洪威办事,对于他的秘密却知之甚少,实在猜不出他究竟干了些什么,能危及到整座都城的安危。但他死了,再起不了任何作用,如果各位想借金胜堂之力在百姓中做些什么,我一定能帮到忙!因为……因为我知道舵主的大印藏在何处!”

“你这样来建议,该不会是想把我们推上金胜堂舵主的位置,对老百姓作威作福吧?猛哥,我怎么听着像是你在贿赂我们呢?”黑母手托着下巴,语气冰冷地说。

“黑爷明鉴啊,小人的忠心可对苍天,绝对没有贿赂的意思,而是想借金胜堂之力为长安办好事啊!”给黑母反驳,猛哥又急得快哭出来了。

老夫子抬手止住黑母,那意思是“你别吵,先让我想想”。

清晨清凉的日光在朝霞的陪伴下直射上城楼,高燃的火把一支接一支逐渐熄灭了,似乎在催促老夫子等人速做决定。

老夫子仅思量片刻,就对黑母与梦奇道“二位,这刀能用来杀人,却也能用来救人,假设将金胜堂看作是一把刀,你们认为落入我等手中,会起怎样的作用?”

不愧是博学多才的老夫子,表达意见时格外有逻辑性。

黑母歪着脑袋想想,惊道“夫子老师,且不论会起怎样的作用,你该不会真打算接管金胜堂吧?”

老夫子摇头道“非也非也,洪威一死,又家财散尽,金胜堂便已是昨日之事,咱们要他几间空屋子做甚?老夫只是赞同猛哥的想法,趁这股势力还没彻底淡散,能在仓罗行动前为老百姓做点事情。”

“夫子老师,您和黑哥一样聪明,都能把事情谋划得妥妥帖帖的,梦奇佩服!只是,咱们该怎么挥刀做事捏?”梦奇认真的问。

老夫子瞪梦奇一眼,意思是“你怎的就把我同黑母那傻瓜作比?”

然后指向头顶升起的太阳,不紧不慢说道“你们瞧瞧,宵禁时间已过,百姓们就该为了生计出门忙活了。仓罗之王在想什么?老夫如果没猜错,他是打算等这些人大多到了大街上,容易集中对付了,再发动攻势吧?所以你们想想,此时城中百姓最安全的地方是哪儿?”

“当然是他们的家!我明白了,夫子老师,你是打算用金胜堂压迫民众的影响力,逼百姓大白天也留在家里!”黑母恍然大悟。

九天神皇

第436章 摇晃的高塔

见黑母懂了,老夫子拈须微笑“是啊,估计这样做的效果,比动用官府强多了。”

猛哥看不懂老夫子的表情,这人的笑能分出多少种类啊,老夫子城府深,笑容在旁人看来怎么着都显得诡异,就算是同意了对方的提议,看上去也像在筹谋更多的东西,猛哥不知自己下一刻是生是死,又怎能安心?

老夫子不与黑母多谈,对猛哥道“此事若能完成,你便算立下功劳一件。等完事后,也就是长安城平安了,你去找苏烈将军吧。”

“啊?这这这……老先生,黑爷,求求你们饶了我这条贱命吧!”猛哥以为老夫子那意思是等用完金胜堂最后残存的力量,他就跟着那帮会一起作废了,由长城守卫军的将军来杀死他。

梦奇不声不响地旁观,将一切看得清楚明白,有点替猛哥着急,跑过去一拧他的耳朵道“我说你这个leng,怎滴就辣么蠢捏?人家是叫你去找苏烈将军呀!”

梦奇着急时力气挺大,猛哥耳朵悬着,疼得龇牙咧嘴的,连道“你们连把我送官府都不乐意了,直接就要让守长城的将军斩杀我,我又怎么聪明起来呀?”

梦奇一听乐了,哈哈笑着松手“嗨呀,不是去叫你把脑袋祭在苏将军刀下,而是要你去找你那两个徒弟,叫毛鱼儿和毛虾儿,他们现在都呆在长城守卫军军营呢!”

“啊?原来如此!那俩小兔崽子……啊,不是,是我那俩乖巧徒儿,居然先我一步逃出生天了!”在梦奇的好心帮助下,猛哥终于也明白了老夫子的意思,那叫一个悲喜交加,刚才还愁云惨淡的,转眼就破涕为笑了。

围在城楼上的,金胜堂那帮打手听说猛哥找到了生路,纷纷效仿他跪地求饶,表示愿为守卫军和治安官大人效力,将功补过以求保得自己与家人性命。

“哦,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呀!”老夫子捋着大胡子微笑,似乎是出家人刚做下了一件大公德。

黑母用胳膊肘拐拐老夫子,悄声问“夫子老师,咱仨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些人给判了,万一钟馗和苏烈不答应,非得要他们以命偿命,那可怎么好?”

老夫子点着他的脑袋教训“这么问,不是老夫的点子不好,而是你识人的眼睛有误。钟大人和苏将军是那种穷追不舍,非得置人于死地的狭隘之人吗?让活着的坏人变死人与让他们弃暗投明,哪一样更具有挑战性,你自己去体会吧!”

“哦~好吧,算你说得对!”黑母揉着脑袋撅起嘴,想来想去也觉得似乎是这个道理。

猛哥的事就这样解决了,速度挺快,老夫子等三人都颇为满意。为表忠心,猛哥又带着手下清理安化门城楼,破损之处无法及时修补,就只把死掉的人拖走送去官府,报告此次事件过程,然后又清干净了洪威的尸首。

这一次,老夫子总算是能走着楼梯下城楼了,可惜那楼梯损毁严重,许多台阶都塌了,将城楼变成了看似镂空的柱子,最后没法,他只能又给梦奇驮着飞下了地面……

等众人皆双脚踏稳了实地,不远处的街道已人声渐起,说明崭新的一天开始了。

猛哥的任务紧急,片刻都不可再耽搁,他便赶紧领人散去,去各分舵再多调人手,挨家挨户发警告,老夫子等三人则跟在后面,说白了就是检查工作。

等围着的人都散了,梦奇奶声奶气道“黑哥,夫子老师,城头换岗的官兵大概马上就到了,咱们也走吧,免得惹麻烦。”

老夫子同意,黑母却盯着远方不语,不知出神地凝望啥。

老夫子推推他问“喂,你傻啦?总盯着那座塔干啥?”

梦奇闻听也凑了过来,顺着黑母的目光朝前看。老夫子乃凡人目力,细微的动静瞧不出来,梦奇不一样,他是魔种,能看出老夫子看不出的东西,但相比黑母这宇宙之母却也相差甚远。此时他看那塔后问了同老夫子一样的话“黑哥,你瞧啥呢?要是喜欢那座塔,以后梦奇陪你爬上去望远如何?”

“嗨,你两个说啥怪话呢?我黑母走南闯北,啥漂亮景色没见过,偏得欣赏一座塔?哦,备注一下,我说的走南闯北是闯整个宇宙,不是单独某一个星球!”

“切!牛皮吹得胀破天,却连对付神秘力量的本事都没有!”老夫子眼皮一翻揶揄道。

“喂,我怎么没有了?毒弹的秘密是谁发现的?又是谁不怕毒弹侵扰呀?你两个,能直接拆开装弹的金盒子吗?”黑母气极,连珠炮似的轰击老夫子。

情况紧急,仓罗很可能即将发动进攻,根本就不必等到中元节,老夫子急忙让步“可以可以,你厉害,那倒是说说那座塔有何奇怪之处呀?”

黑母道“我觉得,那座塔刚才动了两下,就好像人在冬天里打了个冷颤。”

“嗨~原来是这样!”老夫子听了很不以为然,摇头道“是你眼花了吧?那么高一座塔,足有几十层,怎么可能发抖呢?”

“哼?眼花?我黑母只会心花,眼睛可从来没花过!老夫子,现在长安城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任何细微动静咱都不能放过,这点你没意见吧?”黑母气道。

“嘤~这个~”老夫子张口结舌,心里却也有点懊悔,认为这时确实大意不得。

梦奇的三瓣嘴撅起来,嘟哝道“黑哥,原来你是一棵花心大萝卜呀!”

“噗,说什么呢?干正事!”黑母朝梦奇屁股上踹一脚,梦奇便向前扑了一扑。

“哎呀,我也看见啦!那座塔确实抖了,它又抖了!”梦奇也惊叫,并要求黑母再在屁股上踢一脚,看看塔动究竟是不是由黑母造成的。

黑母给闹得哭笑不得,不再踢梦奇,而是说道“你们可还记得,鲁班七号说过的在洪府里何家祠堂地底设下的波换月影机关阵?”



第437章 准备出击

老夫子点头,“嗯,当然记得,那机关阵法分为两大阵位,守护位与攻击位,这守护位嘛……啊?黑母,莫非你的意思是……”

话说一半,老夫子恍然惊觉,张大嘴站立不动了。

黑母朝他竖起大拇指,难得地夸奖“夫子老师老当益壮,记忆力可真不赖!波换月影的攻击位为活动石雕,守护位则走棋盘状路线,位于地面。想必你们早就注意到了,长安城的地图设置就如一面大棋盘,一百零八间坊市整齐分布于盘面,这种城市设计方式有利有弊,是既利于管理,却又不太有利于战略防守。因为太规则了,以至很容易给敌人钻空子,以一持万!”

老夫子若有所思道“那座高塔靠近启夏门,旁边是曲江池,如果波换月影机关阵需要从水路走,从水底升上地面,就正好符合地形要求!”

既然连梦奇都看出塔在动了,对黑母的话老夫子不信也得信,所以格外紧张。

黑母道“看来仓罗之王确实是提前下手了,现在正在布阵。那座曲江塔,是都城里最先发出动静的地方,难说就是机关阵的阵眼。这一处波换月影阵相比鲁班七号带毛鱼儿闯入的那个,结构可复杂多了,也难对付多了!祠堂底下地方小,攻击位容易确定,在城市的露天处却是变幻莫测,咱们恐怕会防不胜防!”

梦奇呜呀呀叫唤“黑哥,我不懂机关阵法,说啥都只能靠猜,如果说错了你们可别笑话我!”

黑母不耐烦道“嗨,哪来那么多废话!你快说,说错了我就当没听见!”

梦奇嘻嘻笑道“我没有黑哥你那么悲观,觉得在露天地儿比在地底下要好。地下环境是密封的,但凡有人进入,身上的气息就有可能触动机关,小七是靠用神识闯入才最终过了关。咱现在在地面,处处都充满人气,处处都有掩护,所以行动自由,就无需惧怕被仓罗察觉呀!”

黑母刚要开口,老夫子却替他把话说了出来“嗯,梦奇的分析不无道理,但也不能这样笼统地看。仓罗之王的剿杀目标是整座长安城,并没具体到哪个人,那么长安城在他眼中就是个整体,他在城中布下机关位,表面看咱们都能一一地找出来,但这些却全部得归为明机关,梦奇呀,小七曾提到的暗机关,才真是令我们防不胜防的威胁呀!”

“啊……暗机关!”梦奇如从梦中惊醒,毛乎乎的胖脸耷拉下去,“暗机关能为水能为火,可刚也可柔,具有幻化功能,不仅行踪捉摸不定,还能如鬼魅一样摧残人的精神,所以被称为‘影’,是明机关术在另一个世界的投影……”

黑母听着梦奇重复鲁班七号对机关阵的描述,大清早的也觉得毛骨悚然。即将到来的一战必定艰险,这仓罗之王不单止能从遥远的异世界将触手伸入王者大陆,还懂得运用最高级别的机关术,这是有多可怕啊!

老夫子问黑母“我说,咱们现在还跟着猛哥那些人去检查市民们是否全留在家中了吗?还是……”

黑母眉头也不皱地回答“依照鲁班七号指出的位置,洪宅那片湖与曲江塔相距极近,一切迹象都说明仓罗进攻的正是那一片区域,咱们就往那边去吧!我与梦奇若没看错,鲁班七号只怕比我们更早知晓,只怕人已经在那里了!”

对于黑母的建议,老夫子与梦奇皆无异议,三人便快马加鞭,离开安化门朝启夏门方向赶去。

再说长安城其它地方。这座繁华都城,共有大小城门一十八处。每日开门时间不等,最早的是安化门、明德门与启夏门,最迟是玄武门与玄德门,只因后二者与皇城连通,戒备特别森严。

但这一日,辰时刚到,十八处城门就轰隆隆齐声打开,守在城外的,等着入城做生意的“百姓们”有序进入,人数相比以往多了不少。

守城官兵也不阻拦,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查验入城文牒也松散了许多。不用问,这些所谓的百姓全是长城守卫军所扮,苏烈收到钟馗传来的战斗提前的消息,便也立即开始了入城部署。

玄武门直通皇城,防守最是严密,但打那儿来了至少五百号客商,这些人入城后未去街市,而是直奔皇宫,开始严密组织皇室人员入太庙。

再没啥礼仪可讲,此次所谓的祭祖拜天实际意义是逃难,宫廷上上下下行动叫一个迅捷,功夫不大就处处空了室,只留下一些杂役太监与宫女做样子。

皇帝仪仗浩浩荡荡开往太庙,坐在雕龙画凤的銮驾里的却不是真皇帝,真的那位,早带领一帮皇亲贵胄躲入了地下堡垒,打算在那儿呆到安全后再出来。

经过昨夜安化门一闹,金胜堂覆灭,无论仓罗还是天变星都已给惊动,钟馗认为也不必再在皇城里做戏了,銮驾该摆往哪儿就摆往哪儿,那位仓罗大王只怕来不及启动攻击皇城的毒弹了。

鲁班七号已见过毒弹是什么样,并通过金胜堂里的机关阵摸清了仓罗之王布阵的路数,故而拆弹的第一站便是皇城,将从那里查出的四十一颗毒弹尽数取走,并做了销毁。

鲁班七号力量有限,无法在短时间内一处处查找,那么保护百姓的任务就只能交给盾山了。他不知盾山已在安化门城楼手撕了洪威,并因此触动心魔,险些酿成大祸,否则又该无比自责了。

还好盾山在黑母等三人帮助下渡过难关,及时赶去了坊市。于是辰时二刻刚过,一百零八座坊市的顶上,就陆陆续续地开始出现绿色光塔。

最让鲁班七号震惊,觉得不可思议,但又挺高兴的奇事是,大街小巷中出现了不少黑衣人,这些人如撒上白面饼的黑芝麻粒一样多,尽管大呼小叫凶巴巴的,民众却在他们的威压下缩在家中,没一个人敢出门。黑衣人闹腾的理由是昨夜有市民违反宵禁禁令,跑上街头闹事,导致今日全民禁足,整日不许出门!

第438章 奔向曲江塔

黑衣人来自金胜堂,鲁班七号一看便知。金胜堂的舵主莫非转了性,在这关键时刻大发慈悲,愿意与长安城风雨同舟了?这怎么可能?!

鲁班七号在街头撞见猛哥,吓了一跳,心想也只能找此人打听了,便不计前嫌地上去拦他。

猛哥见到鲁班七号也吓得腿软,迫不及待地跟倒豆子似的,就将昨夜之事详述一遍,生怕说慢了叫那木偶人误会,不问清缘由就要了自己的项上人头。

听完后鲁班七号才明白老夫子等人建立的“霸业”,不禁深感好笑。看来那三人是阴差阳错地拿下了金胜堂,那堂会虽然正土崩瓦解,他们却在这时做了老大。

既然猛哥已决心洗心革面,从此再也不为非作歹,鲁班七号便也表示与他不计前嫌,又将毛鱼儿和毛虾儿的去处细说一遍,说等大事完成,与兄弟们解散后便可去与徒弟们相聚。

猛哥感激涕零,深深体会到了弃暗投明的好处,心道原来做一个好人,比做恶人舒服多了,自己哪怕再投胎转世几次也绝不再明珠暗投!

山雨欲来风满楼,长安城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毒弹数量不详,随时都有可能爆发,那能毒死一切活物的黑雾,人沾染即死,鲁班七号不得不叮嘱猛哥等人任务完成后就赶紧进入有绿色光塔遮蔽的地方躲避,切不可拖延。所有地方,最不能去的是金胜堂总舵,也即是洪府那座豪华漂亮的大宅子,那时那里将成机关阵的中心位,几声爆响后恐怕连砖瓦都剩不下多少。

猛哥听得心惊胆颤,就不知原来这么多年来,自己都住在鬼头铡刀的刀口,只要脑袋顶上的刀刃往下一压,他就得身首异处!

鲁班七号的话,跟在猛哥身后的打手们也个个听得清楚,自是惊得张口结舌,冷汗如雨。

鲁班七号没空安抚这些人,说完要紧话便与猛哥告辞,直奔城南而来。

洪府临着曲江塔,曲江塔无论从高度、临水的位置还是造型上看,都极其符合波换月影的要求,所以很可能通过湖水与洪府相连,成为机关阵的“头颅”,他得速速赶去,看能否从源头掐断明线,然后能全力以赴地对付尚没有头绪的暗线。

自从在钟馗的帮助下死而复生,鲁班七号身上的灵力大增,奔跑速度已快如闪电,长安城占地如此之广,没多大会儿他居然就已从北跑到南,已穿过众多坊市到了安化门地界。

然而,快速奔跑怎么就出不了热汗,还觉得越来越冷呢?并且本来晴朗无云的天气也在发生转变,天空的云层越来越厚,堆叠在一起如一座座丑陋的,倒置的山峰。

“变天,难道也是仓罗的杰作?这莫非就是他要使的暗机关?”鲁班七号费劲地思索变天的原因,猛然间,三个字闯入他的脑海:天变星!

鲁班七号没来得及听梦奇讲述智慧城的故事,完全不了解天变星的能耐,唯一知道的一点就是那家伙没有仓罗厉害,经常沦为仓罗的手下败将,因此很不服气。同时天变星也是坑害盾山的罪魁祸首,只要打跑他,盾山就能恢复正常,再也不必遭受心魔的折磨。

“仓罗与天变星,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可真算把个长安城围困得滴水不漏了!可你们这些混蛋,别得意得太早,这儿可有一支无坚不摧的队伍,等着要把你们打得七零八落,最后如丧家犬般滚出去呢!”

鲁班七号边跑边冷笑,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纵声大笑。可笑着笑着,他竟仿佛听见了自己的笑声的回音,回音是从头顶传来,如同有另一个他正从空中跟着一起跑!

“怎么回事?难道我产生了幻觉?”鲁班七号大惑不解,急忙抬头看,不看还未察觉,这一看他就惊得停下了脚步。为什么?因为天空上那些似乌云又不似乌云的奇怪云层,在逐渐合拢成形,一张扭曲的、恶魔般的脸已露出轮廓,眉眼和鼻子尚看不清,但脸面的嘴已清晰可见,似乎与他声音相同的大笑,是从天空那张嘴发出来的!

“好厉害的敌人,果然是从外星球跑来!王者大陆本星上,估计还没有谁能如此强大,强到能改换乾坤吧?”诡异天象震惊了鲁班七号,他一停下来就没法抬脚了。

“小七,你还在等什么?速赶去曲江塔,增援老夫子和黑母!”

霹雳般的怒吼在压得极低的天空下横穿而过,吼声来自钟馗,地府判官坐镇地府,对长安城每一个角落的动向都严密掌控,见鲁班七号呆住便急忙出面提醒。

“啊?夫子老师他们,率先赶去了曲江塔?!”

鲁班七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不知那三位难辨老少的怪人怎就如此勇敢,不等自己就先独自行动了……

越往城北走,周围环境的变化越大,不仅是云层,或者说整个天空正形成一张巨大的怪脸,气温也骤然下降,地面还从坚硬的条砖变成如水波般无缝的软地,不停微微起伏着,似能吸走行走其上的人的体力。

鲁班七号很想加快速度,两条腿却越来越没有力气,仿佛与硬砖地一起在变软,软成了两条橡皮。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钟馗所指的增援是何来由,如此危机四伏,那三人又不懂机关术,想必已是独木难支!

“水!城中砖地变软不一定是幻觉,而是曲江池里的水渗入了进来,并未生成洪水之势,而是一点点渗透,再带上仓罗机关术里的暗机关!难怪会觉得冷,寒冷感来自渗入空气的水汽,仓罗的暗机关是要将围绕长安的水渠里的水全部带进来,等时机成熟就将这座城市淹没,让它沉入水底并瓦解!”

鲁班七号更觉寒冷了,冷意却是来自内心,来自忽然明白了的敌方攻击方式。

假如是引洪入城,形成排山倒海之势,对合力反抗的七人而言反容易对付。但这种利用不知是用何种装置将水分秘密渗透,再形成水势一举灭城,做法实在是太高明,也太难防范了!

第439章 护塔

任何兵家,都懂得要想拿出行之有效的克敌方案,就得弄清敌人进攻的来龙去脉。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可这一次,鲁班七号哪怕已悟出那什么仓罗大王的攻击方式,心里也着实没底。试问有谁能拿出法子抵抗空气中的水汽?谁有法子阻止护城水渠里的水不是大举灌入,而是无孔不入地一点点渗透?

这个仓罗太可怕,鲁班七号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协助钟馗斩妖除魔,却也没遇过如此强劲的妖魔。看来联手金胜堂,仓罗只是将它当成了一颗马前卒,大把的招数都在后面,与金胜堂完全无关。那么当洪府遭彻底摧毁时,城市会发生怎样的巨变?

答案很快就要揭晓了,揭晓就意味战争正式开始,敌我两方孰强孰弱,就要见真章了!

“梦奇,你撑住,不要让老夫子掉下去!”

“黑哥,我好长时间没吃梦珠,有点体力不支了!”

“呸,昨晚不才进老百姓噩梦里吃了一通吗?怎么就来了个‘好长时间’?”

“嗨呀,需要那么多人去抢宝贝,我一个个入梦通知,工作如此繁忙,哪来得及吃饭呀!”

……

还隔得老远,鲁班七号就听见两个熟悉的声音,你来我往地在打嘴仗。

“是黑哥和奇弟!”鲁班七号一个木头人偶,已冻得哆嗦,这时却心中一暖,似乎是在荒芜之地见到了多年老友。

他也庆幸,自己是及时感到了,否则那三人就真如钟馗所说,性命危矣!

鲁班七号弹跳不错,但要飞上天也没那本事。他腿脚困乏,这时走路的速度就只相当于一个凡人奔跑的速度了,所以想救那三人也有心无力,只好尖着嗓子喊。

“黑母,奇弟,还有老夫子,你们赶快离开曲江塔!那是波换月影的守护位,你们身上的灵气波动激发了那处机关,那座塔会吞噬你们的!”

黑母等三人在干嘛呢?

只看高耸且尖细的曲江塔,第十层处给圈起了一条细长的蓝丝带。那蓝丝带看似如根线般脆弱,却能固定左摇右晃的尖塔,防止它大幅度挪动。

那根蓝丝带又是何物?居然是老夫子用来捆扎厚密胡子的绸带,大概认为粉红色太装嫩,他很不好意思地将带子颜色换回了粉蓝。相比戒尺,绸带的伸缩度不止好了一点点,虽无法做武器伤人,却有着良好的固定作用。

只是苦了可怜的老夫子,浓如银白瀑布的大胡子再无束缚,如巨大的菊花在风中怒放,那飘扬得叫一个乱,心疼得他是老泪纵横,生怕断掉一根。

老夫子没法在空中固定自己,帮他的自然是梦奇和黑母。这俩货一人贡献出一个肩膀,让老夫子踩在上面当垫脚砖呢。

然而若想蓝色“捆扎带”能将曲江塔扎稳,老夫子就得保持足够的平衡,平衡得靠“垫脚砖”们提供均衡的力度,这可难坏了黑母与梦奇。

这二位,既得保持空中姿势又得肩托一个大活人,还不知得撑到啥时候,那叫一个苦不堪言!梦奇还好,靠着飞行的本事无需乱动,黑母飞起来靠的却是弹跳,为防掉下去,两只脚得如划水般不停划动,出现险情还得朝梦奇的胖肚子上蹬一脚,以增加弹力。

二人正你来我往地吵得热闹,冷不丁梦奇就住了嘴,朝黑母挤眼道:“黑哥,你小点声,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喊我们捏?”

“做梦去吧你!这时谁会赶来?”黑母甩给梦奇一个大白眼,又开始抱怨:“哎呀,你再使把力,老夫子朝我这边倒啦!啊呀……”

抱怨声未停,他就猛然一惊,朝向远方张大了嘴。他只顾看着老夫子,鲁班七号的叫嚷声确实没听见,这时却隔着已快贴到地面的层层浓雾瞅见一个黄色的小人影,快步朝曲江塔跑来。

“哎呀我滴个妈呀,老天开眼呀,竟然这么大方地送来了鲁班七号呀!”

黑母呼天抢地地唱开了,那强调,犹如不幸丧子的老母亲坐在街头嚎啕。

梦奇毛脸上的眉毛直皱,止住黑母道:“黑哥,你现在看起来更丑了。”

“什么呀?平时你不总夸我是王者大陆第一帅,帅到无敌吗?”黑母住了声,带着怒意死瞪梦奇。其实他是借嚎丧增强肩头的力量呢,否则很快就会掉下去。

鲁班七号的力量正流失在看似水波,却又比水硬的奇怪地面上。

终于到目的地了,他就不用再节省力气,调节足底弹簧,蹭着软地狠狠一弹,竟准准地就弹到梦奇身边,然后伸出手,扒拉住了梦奇另一处肩头。

“哎呀~”

梦奇吃不住两方来的力道,怪叫一声便往下沉了沉。这样一来,站他肩上的老夫子就歪了,整个朝黑母倒去,那条心爱的蓝绸带在支撑了这样长时间后也松散开来,如水蛇在空中飘忽。

“不好!”黑母急得火遮眼,眼看这样长时间的努力就要毁于一旦,曲江塔若倒塌,只怕各处机关就全部启动了!

说时迟那时快,鲁班七号的动作迅雷不及掩耳,就从一只变成了尖锥的指尖射出一道淡红色的光。那光看起来极硬,并且光不会拐弯,这是连孩子都懂的道理,在鲁班七号这儿却被改写了。

只见那道光从塔顶向下飞旋,很快形成一个螺旋形光架,将塔固定在了地面。

老夫子在他即将崩溃时完成大任,再度老泪纵横,来不及回到地面,就哆哆嗦嗦地重新系好了胡子,并感叹:“哎,又需要花上许多时间打理咯!”

梦奇见到鲁班七号是百感交集,险些如扑黑母般扑上去,抱着鲁班七号亲一口。

鲁班七号可不受这个,适时避开,并认真谢道:“多谢三位鼎力相助,帮我先撑住曲江塔!”

梦奇憨厚地笑道:“不谢不谢,小七呀,我们仨还以为你早就在这儿了呢,结果来一看,你不在,就只好先动手啦。”

鲁班七号带着歉意道:“我也想尽快赶来的,奈何地面松软,我使不上劲,就耽搁了。”

第440章 变软的地面

鲁班七号只是随口通知情况,却震惊了黑母等三人,老夫子连整理胡子的手都停下了,一起不解地望着木偶人。

鲁班七号这才意识到地面突然变软,对只能靠脚走路的人影响有多恶劣,只好解释:“是这样的,无论毒弹还是遍布全城的波换月影机关阵,都只能算是明机关。仓罗大王的暗机关藏在护城水渠里,估计曲江池是第一处涌入的阵眼。不过水渠中水的入城方式不是类似洪水那样,而是不知何故蒸发成冰冷的水蒸气进入空中,再汇聚成水淹没长安城。”

“哎呀!”梦奇大喊:“这个仓罗之王,多年不见竟改换了进攻方式!想当年他用的可是能迷乱人心神的孽光病毒,没中病毒的人就会觉得寒冷!如今居然不愿故技重施,太可恨了,那岂不意味我的经验不能用了!”

“噗~”黑母照他的毛脑袋上重重一拍:“还好意思说?你那叫啥经验?当初要不是孙悟空救你,你早就去转世投胎了!”

梦奇摸着脑袋嘟哝:“哎,这话也是。可惜这次如果遇险,就不会有猴哥前来相助了。我们……还是赶快打败敌人,救下长安城,然后去起源之地寻他吧!”

老夫子感慨道:“谁又不是这样想呢?”

老头儿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就等于是提醒了梦奇与黑母,二人同时抬头瞪着他,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哭丧着脸齐声嚷“哎呀!”

鲁班七号一惊,以为又出何大事了,忙问:“怎么了?何事不妥?”

梦奇垂头丧气道:“不妥,实在是太不妥了!老夫子不会飞,只能贴地走,如果地变软了不能供人走路了,我和黑哥不得时刻扛着他……”

“嗨,原来是为这事呀!”鲁班七号一听与自己无关,放了心。

梦奇问木偶人:“小七呀,这曲江塔咱们得守到什么时候呀?是不是只要它不倾塌,仓罗就启动不了机关,长安城就没事呀?”

鲁班七号答道:“当然不是,我们只是在和仓罗拖时间,这座塔迟早是要倒的,晚一点倒,苏烈将军就能有更多的时间调兵遣将,盾山大哥也能尽可能多地释放光塔保护百姓!至于仓罗大王正在忙些什么,你们看看地面就明白了。”

四人都靠黑母与梦奇悬在半空,虽离地面不远,天变星制造的迷雾却阻碍了视线,除去黑母,其实没谁能看清地面的情况。

这下黑母又得瑟了,吊儿郎当地当起了解说员。

“我看见嘛,这个,哎呀,有点口渴呀!”

“哈你个小混蛋,口渴去曲江池里喝水呀!看毒不毒得死你!”

老夫子因为不会飞而有点自卑,本来心情就不好,急着知道地面情况时叫黑母吊胃口,那叫一个火冒三丈,就恨不得拿戒尺出来抽他。

“嗨嗨嗨,好吧,那我就直说!”黑母也知此时是自己不对,哪敢再矫情,老实讲述道:“我看见地面现在不是粗糙的条砖地了,而是好看的光流。这些光就象水一样柔和,还不时微微地泛起波澜。”

鲁班七号旁白:“光不是像水般柔和,本来就是从地下渗上来的水汽所致,所以才能具有水波的美感。但等波成势就再也不可能柔和了,只会如地底巨兽张开血盆大口,整个地吞没城市。”

黑母沮丧地说道:“好吧,我接着告诉你们。水光波虽美,其中却隐含了许多条黑线。这些线是笔直的,相互不交错,全从曲江塔下发散出去,若非与水光波的波色形成强烈对比,恐怕很难察觉它们的数量是如此之多。”

鲁班七号问:“黑线伸向前方的一端,是否带有一个银色光珠,一闪一闪的如星星一样?”

“咦,你不是能看见吗?干嘛还要听我讲解?”黑母不解地瞅着木偶人。

鲁班七号急道:“既然我问你是否是这情况,自己自然是看不见的!我只是依据对曲江塔暗阵的观察推论出来的。”

“哇呀,那小七你厉害啦!这推算分毫不差呢!”黑母脸转得挺快,立即就露出了敬佩的神色。

老夫子与梦奇听了也啧啧称奇,有木偶人在,他们的心再也不会七上八下。

黑母问:“可在黑线一段设置光珠,又是啥道理?这些珠子不会象手枪子弹那样,扣动扳机就产生强大推力,能打死人吧?”

“手枪?那又是啥玩意?”这次连鲁班七号都瞪着黑母。

“嗨,瞧我这嘴!”黑母朝自己扇了一耳光。

鲁班七号没有追问,抓紧时间道:“光珠起的作用是充当仓罗的手,去一处处摆放毒弹的地点触发机关。现在黑线移动还十分缓慢,但只要塔倒,黑线延伸的速度就会快到眼睛难见,于是毒弹被释放出来,这时仓罗大王就能开始转移长安城里的财富了。”

“可那么多财富,仓罗之王怎么搬走呢?他自己不能来,难道就凭给他变成傀儡的那些百姓?”梦奇猜测地问。

鲁班七号连连点头道:“梦奇聪明,仓罗之王打的正是这个主意!其实当时黑哥在研究毒弹时,发现黑色毒雾毒死了所有花草,我就产生过疑问。只要战斗开始,城市最终毁灭,城中人就会全部死光光,又何须多此一举地用毒弹先杀一次人?”

“哈!好一个恶毒的入侵者,原来毒雾不仅能毒死人,还能将死人变成行尸走肉般的傀儡,帮那家伙搬东西!”老夫子憋了半天,忍不住插话了。

鲁班七号不吝于夸人,虽被老夫子抢了风头也不计较,朝老头儿竖了竖大拇指道:“正如夫子老师所言,仓罗就是这么筹划的。盾山大哥住的发泄屋区域,我在离开长城回地府前又去查看过一次,发现被毒雾毒死的花草树木并未真死,而是变成了一些黑乎乎的精怪,正欲向外飞散,于是我便征得钟大人允许,用法力消灭了那些精怪。你们若还会回那地方,就会发现那已是一处寸草不生的平地。”

第441章 鬼语

“哎呀,小七兄弟,你也实在是太心细了吧!连我这个拆开金盒子找出毒弹的人都没发现其中奥秘呢!”黑母自知当时过于疏忽,很有点自责。

鲁班七号向众人揭开了曲江塔的秘密,四人正为暂时稳住了攻击位阵眼而松口气时,不料变故又生。

梦奇长长的兔子耳朵连动几下,黑母也在这时候做出完全相同的动作,只是他那两耳太小,别人注意不到。

梦奇先惊呼出声:“哎呀,怎的我听到有人在说话呀?窃窃私语的,啥内容都听不清,但又很嘈杂呢!”

黑母证实了梦奇的说法:“不错不错,奇弟没听错!那些声音时低时高,没个规律,就象……就象鬼语!”

“什么?大白天的,还是早上,怎可能出现鬼语?我说你两个,是一宿没睡出现幻听了吧?”老夫子大瞪起两眼,哪怕是梦奇与黑母同时出声也不太相信。

鲁班七号却没马上就下结论,而是留心聆听。于是那三人都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他,希望能尽快弄清是怎么回事。

“确实是鬼语,但并非来自鬼魂,而是波换月影机关阵。”鲁班七号用极为凝重的语气说道。

“啥?阵法不仅能推动死物如机甲人那样活动,还能说话?”这下可好,老夫子连鲁班七号都不信了。

鲁班七号问道:“二位既能听见那嘈杂声,想必也能判断出,声音是来自何方吧?”

黑母去过洪府,而梦奇没有,这次二人便一个点头一个摇头。

黑母道:“曲江塔一面临曲江池,一面芙蓉园,再一面就是朝向曲池。而洪府就坐落在曲池后方,他家庭院的湖泊还是与曲池相连呢,我看声音就是从他府里发出来的。”

鲁班七号朝黑母竖竖大拇指道:“黑哥此分析全中!”

“那是,也不瞅瞅我大宇宙是谁!”黑母圆圆的黑脸盘立即就朝了天。

“切,不就是耳朵尖吗!有本事你来说说洪府中为何会发出此动静?”老夫子不屑地将脑袋扭向一边。

“这个……”这问题黑母可答不上来,仓罗之王的举动,他可猜不出来。

鲁班七号想想,现在没时间让这几个难兄难弟打嘴仗,忙解释道:“嘈杂声正是来自洪府祠堂的地下,那个小型的波换月影阵。你们应该还记得,我提过祠堂地下存在大量稀奇古怪的石雕,它们虽为明阵元素,却也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比如呢?”老夫子问。

“比如保护曲江塔,不让我这样的机关术高手前来破阵。”

“啊?那些石灵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从洪府保护曲江塔?”黑母听得将信将疑。

这次他问诧了,鲁班七号道:“非也非也,石灵兽再有灵气也只是石兽,又怎可能在洪府中护塔?它们应该正按照阵位排布大举赶来,很快就要进入曲江塔内了。”

梦奇害怕极了,磕碜着花栗鼠般的磨牙道:“这这这,这可怎么好?如果石灵兽占领曲江塔,咱们可不就失守了?并且那么多妖兽,光凭咱四人也对付不了吧?还有地面的水波捣乱呢!”

鲁班七号再次摇头:“非也非也,石灵兽赶来的目的不是为对付我们。事实上它们压根就不知塔外的情况,因为它们并无思考能力。”

“咦,此话又怎讲?小七,这些讨厌的石兽到底会不会威胁到咱们呀?”老夫子也耐不住性子了。

鲁班七号简短答道:“一定会威胁到咱们,石灵兽来此地的目的是推到曲江塔。”

“哦,我明白了!”梦奇每次受惊都会蹦起来,现在没高处蹦就又往天上升了升。

“你明白啥啦?别往上跑了,我踢不着你了!”黑母抱怨。

梦奇忙落回原处道:“我明白洪府为啥要建在曲江塔旁边了,仓罗设那处机关的目的不是为保塔,而是为毁塔!”

“嗨~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黑母叹气。

就在几人说话的当儿,连老夫子都听见了鬼语的低吟声,不禁汗毛倒竖,连日头照在身上都不觉得暖了。他问鲁班七号:“小七,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呀?如何迎战?”

鲁班七号思索片刻,果断答道:“无法迎战,我们保不住曲江塔了。”

“啥?塔这就要倒?”三人脑子里皆是一炸。

鲁班七号道:“长安城给仓罗布满机关,咱们本来就没办法一处处消除,所以只好请盾山用绿光塔保护民众,在此稳住曲江塔不倒,也仅是缓兵之计。此计只能推行到此时,没必要继续强求,而耽误了其它地方的防御。”

“哦~那就意味咱们同意和仓罗之王开战了!”老夫子道。

鲁班七号抬头看天,愤恨说道:“还有天变星。咱们也不能这样一直呆在天上,否则容易被一张巨口吞噬。”

“巨口?哪来的巨口?”梦奇亲眼见过天变星有多可怕,鲁班七号这么一说,巨口的形象就在他脑中具体起来,于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鲁班七号指向不远处:“刚才我来时,天空已在变色,出现了一张怪物的脸,整张脸上最明显的就是嘴巴。我想那是天变星在组建自己在天空的阵法,很快就会波及来此处了。”

“啊~那这天上地下都不能呆了,咱们能去哪儿呀?”梦奇呆呆地问。

这确实是个难题,鲁班七号往芙蓉园方向细瞧,语气里流露高兴:“谢天谢地,长安城四面都有水渠环绕。这样吧,我通过水渠搭建起绿光虚境,与梦奇打配合,让你们回长安城坊市如何?”

黑母担忧地说道:“这法子好是好,但也只能救我和老夫子呀!苏烈将军,还有他率领的二十几万守卫军将士,又该怎么应付城中越聚越浓的水汽?”

鲁班七号道:“波换月影的威力从最靠近水源的地方开始向内陆扩散,差不多还需要几个时辰呢。这是我通过地下石灵兽与曲江塔机关的运行速度推演出来的,估计误差不大。只要咱们所用的方法得当,几个时辰足够了,等把仓罗赶出王者时代,长安城就彻底转危为安了。”

第442章 石兽攻击

“可是,怎样才能算把仓罗给赶走了捏?”梦奇苦着毛脸问。

鲁班七号尚未回答,黑母倒抢了先,教训道:“傻奇弟,反应可真慢!这种事这还不好判断?就是整座都城中的机关都全部拆除,仓罗再也找不到进入的介质呀。”

鲁班七号发出笑声,点了点头。

“哇噻,黑哥你可真聪明呀,连这么深奥的问题都想得到!”梦奇又拍起了马屁。

“咳咳~”老夫子发出不满的咳嗽声……

“哇呀~”咳嗽声转眼被惊叫取代,老夫子再没心思吃黑母的醋,只惊恐地望着高耸的曲江塔,若不是给黑母与梦奇稳稳托着,只怕就一头向地面栽去……

这座塔是从下至上由粗到细的结构,每一层相比下一层,都会少去一扇雕花格窗,但通通加起来也有差不多百来扇了。此时每一扇格窗中都探出了一个稀奇古怪的石头脑袋,有些凶恶的面目栩栩如生,看着甚是恐怖,有些却如同半成品,但想一想,可能是与其它石兽拼斗时给咬去了一半,那惊悚的感觉就更啃噬人心了。

“好快呀,这些东西这么快就到了!”黑母惊叹,就想天地造物也算是奇异,居然连这些石块做的东西也能沾染灵气活过来。

鲁班七号大叫:“果然快,比我预料的还要快一点!咱们快撤,否则叫这些东西盯上就不妙了!”

说时迟那时快,通过鲁班七号手指,缠绕在曲江塔上的淡红色光架“嗖嗖嗖”几下解体,变回光束飞速脱离高塔,缩回了鲁班七号手中。但他也没完全将尖锥形指尖收回,而是指向了老夫子等三人。

“小七,你这是要干什么?你……”

黑母尚未反应过来,刚才固定曲江塔的“光架”就转成绳索,牢牢地套在他身上令他动弹不得。再看老夫子和梦奇,也被“捆”了个结实,浑身能转动的就只有脑袋。

鲁班七号无暇理会黑母的抗议,因为有两只石灵兽已喷吐白气朝几人站立的方位袭来,大概是感觉到这边有灵气波动。

鲁班七号连退几步,顺势将黑母等人甩去身后,黑母跟着那缕红光在空中抡圈,心想在起源地球游乐场里挺受欢迎的过山车游戏,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鲁班七号每退一步所踩的都是机关阵位置,属于是石灵兽视力的盲点。这些家伙看似凶猛,其实视力极差,对付的目标稍有偏移便见不到了,鲁班七号正是利用它们这一弱点来脱身。

退着退着就退出曲江池范围,进入了芙蓉园上空。这时曲江塔已摇晃得如被十级大风猛吹的树木,眼看就要倾倒。

鲁班七号在心里祈祷:“盾山大哥,我们已为你拖延了这么长时间,希望足够你在长安城中广建保护光塔了!大战在即,我曾伤害你之事此刻无法计较,但日后我定当要补偿于你,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百来只石兽,杂乱地分散在曲江塔塔壁上,远看如那座塔莫名长出许多大瘤子,怎么看都无比丑陋。大瘤子还能移动,动作快如脱兔,不住在各个窗口窜来窜去,伴随它们的动作,塔身爆发出了“嘎嘎”的巨响。

那是崩溃的前奏,黑母尽管在空中飞来飞去,也仍能见到从塔底各方位辐射出去的黑线,正如水波般袅动,那些银球震动不息,似乎迫不及待地就要被发射出去,完成它们激活毒弹的使命。

“不得了,来不及了!说不定咱们连曲江池都逃不出去,这一战才刚开始就得阵亡!”老夫子给甩得直想呕吐,唯有闭上两眼,心中苦不堪言。他可真想再回稷下学院看一眼啊,在客栈里回绝黑母,并训斥他一顿,自己心中又何尝好受?

鲁班七号心知单凭黑母他们自己的本事,已逃不出石兽的攻击范围,因为眼睛能见的,只是处于守护位的石兽,这些家伙并不会飞出多远伤人,其实容易躲避。坏就坏在还有许多处于攻击位的隐形石兽,那些家伙才是发出鬼语的机关兽,它们用鬼语相互联络,确定阵位困住目标,几乎从不失手。

鲁班七号看不见隐形石兽,只能通过它们发出的鬼语断定位置。红光光架是唯一能保护黑母几人的手段,他也知如此甩法是个活人都受不了,但唯有这样才能扰乱隐形石兽的视线,这一点从越来越躁动的鬼语就能听出来。第一步,鲁班七号算是走对了。

接下来就得趁曲江塔还没倒塌寻找出路。

从芙蓉园赶去龙首渠还有一小段陆路,这是最容易被追踪的路段,鲁班七号不敢大意,尽量拔高自己的高度。只要见到身边有云朵经过,他就朝云团撒一种金粉,云团本是由水汽构成,轻飘飘无法垫脚,可受了金粉瞬间就能凝固,结成如冰一样坚硬的硬块,他便踩上去奋力向上弹跳,如同一级级向上攀登台阶。

时间不长,鲁班七号居然用这种神奇的“结云**”成功攀爬到了曲江塔顶上,这样就算是脱离了来自洪府的波换月影阵范围。

咔擦~

轰~

巨响声不绝于耳地传来,震得人耳膜发疼。

怎么回事?在天上飞的几人都想知道爆炸声起的原由,却只有鲁班七号有余力查看。

“金胜堂总舵垮塌了!照我看呀,那座大宅外表看坚固无比,其实是中空的,主要就靠机关阵里的石兽支撑地基。现在石兽全跑完了,菲薄的地层支撑不住庞大的建筑,于是纷纷塌下,这是很正常的事。”

“那么毒弹……”黑母吃力地问。

鲁班七号道:“放心吧,仓罗自己没法跑来王者大陆,毒弹对他而言也是有限资源,他也不舍得在洪府放那么多的。唯一一颗已叫咱们拿走,所以就算房子全塌完了,也不会出现有毒雾气。”鲁班七号安慰黑母道。

“哦,很好,可是小七……这东西,得把我们转到何时啊?我……我难受极了!”原来黑母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在空中打转,他真和老夫子一样,快吐出来了。

第443章 绿太阳

摆脱从曲江塔内部向外发散的小型波换月影阵,鲁班七号就自由了。

听黑母的声音如此虚弱,简直象快要咽气一样,他急忙就收回了红色光架。

“哎呀~”

因为光架收得急,预先又没通知,黑母来不及蹬梦奇一脚蹦起来,如块石头似的向下坠去。

“黑哥!”梦奇见状心急如焚,想伸出援手,奈何鲁班七号还没松开他。

“小七快把我也放开,不然我黑哥就要摔死了!”梦奇大嚷大叫。

鲁班七号也知自己莽撞了,当然也不能完全怪他,黑母若没跟杀猪似的惨叫,他也不至于慌张得不计后果。

绑住梦奇的红光也松开,毛兔子二话不说,圆滚滚的胖身体竟灵活成一支箭朝黑母射去,并在半空稳当当截住了他。

“哦~”

黑母给梦奇揪着衣领悬在半空中,长出一口气。

不过这么给吊着滋味也不好受,脚下石灵兽跑来跑去,万一哪只脑袋仰高一点,就能一口咬掉他半只脚。并且衣领勒着脖子喘不过气,再多吊一会儿,只怕他就得吐着舌头死过去了。

“喂,我说,你松开我!”黑母急得嚷嚷。

梦奇却受惊过度,带着哭腔道:“我不,就不松,松开黑哥你就得死!”

“我去,不松开你黑哥我更得死!”

黑母已开始翻白眼,还是鲁班七号眼尖,忙对梦奇道:“奇弟,你抓他胳膊,让他蹬你一脚才是,这样是要吊死他。”

“哎呀!我差点谋杀亲夫!”梦奇一句嚷,惊得鲁班七号在空中翻了个大跟头,黑母心里那叫一个烦乱,声嘶力竭对梦奇暴吼:“你还是吊死我吧!”

……

黑母和梦奇脱险了,老夫子却仍在空中打转。刚才险情丛生,鲁班七号顾不得理他了。

这时俩小子再不难受,一左一右地围在木偶人身边,竟观赏起了老夫子的“空中舞姿”。

“喂,我说黑哥,你别说老夫子这样一飘,白胡子还挺好看,仙气十足呢!”梦奇道。

黑母定睛看,相当认同,“可不是,以前我还没看出来老夫子这么酷帅呢。奇弟呀,你说夫子老师要这么一直转下去,是不是就能一直帅下去?”

梦奇憨厚地点头:“对头呀黑哥,这么给小七牵着,咱们还不用费力气拖着他呢。”

“哈!你们两个小混蛋,站着说话不腰疼!老夫快顶不住了,小七,你收收收……哇……”

可怜的老头儿,终究是没忍住,“哇”一口吐出来,正好吐在下方经过的一只石兽的脑袋顶上。

那东西视力不强,却因身具灵力,感觉超强。它石头鼻子耸耸,闻着味儿不对劲,可不应该是打天上来之物,便调转个儿,四脚朝天地往上看。这下,那口呕吐物又往下落,落在了另一只石灵兽脑袋上……

“糟糕,好不容易才摆脱曲江塔的石灵兽,你们就又这样惊动了它们!”

鲁班七号气急败坏,“嗖”一下收回绑老夫子的红光,又将老头儿朝梦奇一推,率先朝延兴门疾驰而去。

老夫子头晕脑胀的,一时还弄不清状况,梦奇自知玩得过头坏了事,哪还敢啰嗦?急忙拽着老夫子去追木偶人。

黑母倒是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曲江塔,心想这么好看的建筑叫石灵兽糟蹋了还真可惜,便也去追人了。

轰轰轰~

轰轰轰~

巨响声持续不断,震撼了半座长安城。碎石瓦砾砸在地上腾起烟尘,造成伸手不见五指的尘雾,滚滚地直卷向天。也正好是在这时,抢占天空位置的天变星也赶到了,曲江塔机关的启动灌得他形成的巨口里全是沙砾,呛得“天空”也咳嗽起来,长安城居然在日出不到两个时辰后就又陷入了昏天黑地,仿佛如暗夜来临一般。

与此同时,长安城里的毒弹全部被从由曲江塔射出的银弹激发,漆黑的毒雾发散出来,弥漫进了大多数坊市。

幸得鲁班七号等四人围绕曲江塔拖延时间,当最后一颗毒弹引爆时,盾山最后一座绿光塔也建好了,于是百姓们头顶被柔和的绿光笼罩,他们错觉今日升起的太阳不是金色,而是绿色。

隔着绿色,这些人除去黑沉沉一片就啥也看不清了。大家伙儿谁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先是金胜堂的人跟阎罗似的跑来挨家挨户敲门,说今日谁也不许外出,不出门者免收保护费,出门者保护费加倍,紧接着家中房屋就被绿光给罩住了。

你说想出门找邻居问问情况吧,还不行,人家说得清楚,走出门就得收双倍保护费,为了享受不付金胜堂保护费的日子,还是呆在家里,等明日再打听为好。

再说苏烈,接到钟馗通知便带兵急急入城,分调一万人接手皇宫禁军的防御任务,而已经装扮好的“皇族”则借用皇家仪仗,浩浩荡荡开往太庙,示意祭祖。

不止是士兵,包括苏烈在内也全是肉体凡胎,当然抵不住毒弹袭击,然而他们预先已采取措施掩好口鼻,短时间内不至于中毒。

在长安城内部署得妥妥当当,苏烈也得益于曲江塔总机关启动的延时。上了战场就必须争分夺秒,哪怕多出一分钟也有可能逆转战局,成为胜利一方!

引爆毒弹,是仓罗之王开战的第一招。那家伙无比自傲,认为就凭长安城这表面繁华,其实毫无防卫能力的小城邦,拿下来不过是区区小事。假如这儿如长城般给守卫军守得固若金汤,他还得有些许担忧。

但这家伙再厉害,也完全得靠金胜堂做耳目,又岂能得知钟馗与苏烈的关系?所以不知长城守卫军的主力已进入城中,此时他的对战目标,正是被他视为禁忌的长城神兵!

毒弹被激发,并未发出惊天巨响,威力却大得可怕。

苏烈坐镇城中,所设将军营正是西市的求真学坊。

学坊位置挺好,既不在闹市区又不算偏僻,这时也无人在其中出入,正好征为军用。

第444章 战报

重回故地,苏烈自然感慨万千,见到教室里一切都没变,甚至连小小画的幼稚好笑的图画还贴在墙上,他心中叫一个暖,暗道:“谁说世事沧桑变化无常?岁月的长河里总有一些东西能沉淀下来,只是人一旦被功利心蒙蔽了双眼,就很难再留意过去的珍贵而已。”

盾山早已用光塔将学坊建筑保护好,苏烈身在其中很安全。

长安城一百零八坊,每一处坊市苏烈都已搭起临时哨站,由一名斥候卫镇守,只要有风吹草动就发信号弹。信号弹不同的颜色以及形状代表危机程度的高低以及不同的内容,这属于军队机密用语,唯有相关人员才能读懂。

苏烈安营扎寨还不到半个时辰,刚接到通知说假皇族已就位,城中各坊市上空便升起了大红信号弹,并全是连发三颗,在空中拉出一个血色的圆圈。

“不好,是毒弹就要被全面激发,所有坊市都有!”苏烈大惊,急忙欲往学坊外奔,却被手下拦住,急道:“将军切勿出去,此时危险!”

苏烈想想,认为手下言之有理,接下来必将是大战一场,自己若有闪失岂不坏事?可不能如莽夫那样冲动!

于是他急急下令:“赶快发出紫色信号弹,命令所有人等皆入室内回避毒气,必须过半个时辰再出户外,否则便是违反军令!”

“得令!”

手下人领命退出,麻利地将一切备办妥当,很快本来布满乔装成百姓的士兵的街道就变得空无一人,毒雾弥散出来时,并未造成大面积伤亡。

曲江塔倒塌,毒弹被全部释放,这已算是长安城大劫难,却仅是一个开始。

苏烈盘膝坐在书案后,心烦意乱。他并非没有胜利的把握,只是不希望士兵中有死伤。躲避不及,被黑雾卷入其中的定然有人,可人数是多少?

半个时辰过去,绿色光塔外的天色似乎有些微亮,苏烈迫不及待就召来新任副将询问情况。

副将姓陈,是个粗眉大眼,看上去十分精干的中年汉子。他手里拿着个纸折,向苏烈呈递过去。

“战报!”

苏烈念出封皮上的字,心头便为之一振,忙打开来翻阅。

长城守卫军的行动速度极快,当确定最后一枚毒弹已然爆完,就开始统计伤亡人数了。依照第一批数据,守卫军未能及时躲避而吸入毒雾者有六百多人,看起来人数不少,在军队总人数中占比却可忽略不计。

苏烈虽觉心痛,却也算缓过口气。作为领军统领,他很清楚最难对付的是怎样的敌人,正是这无法控制的毒气。如果毒弹真的全部爆完了,二十万大军仅损失六百余人,此战就相当于胜利!

当然战报中也写明了毒弹其实是推迟燃爆,推迟原因是鲁班七号与老夫子等几人合力所为,这几位应算是立下了大功。

“鲁班七号!”苏烈握着战报微笑,心道:“盾山弟弟,等你得知这消息,想必会比我还感到欣慰吧!”

脸上微笑片刻即逝,几道疤痕微微抽动,苏烈对陈副将沉声道:“死去的兄弟,不要带回长城了,就地焚化吧。”

“啊?这……这是为什么?”陈副将猛然一惊,不解地望着苏烈。

守卫军将士人数众多,却亲如手足,别说六百,哪怕是三个五个士兵阵亡,大家也不忍心让他们的灵魂漂泊在外,而必须带回长城,将军如此下令,是忘了手足情吗?

苏烈早已心痛欲裂。鲁班七号查出毒弹不止能毒死人,还能引起变异,导致尸变形成傀儡袭击正常人一事,他又如何能对手下明言?这肯定会在军中造成不良影响呢!

“哎,你去执行便罢,不要多问了。好好保留骨灰,待咱们回归主营后再撒向长城的土地吧。”

这一次,陈副将答应得没有之前那样响亮了,只沉闷地点头,不情不愿地道声“喏”,便退了出去。

毒弹危机解除,盾山来撤走了保护守卫军们的光塔。然而战争未结束,为免伤及无辜,百姓们还得老实留在家里,所以若从空中俯瞰,长安城顶还是绿油油的如从南至北,又从东至西,拉开了一面大得惊人的发光油布,遮去了城市的本来面目。

苏烈走出学坊改置的军营,来到大街上。他稳稳地站在街口等人,专等鲁班七号。

仓罗之王释放毒弹的目的正是为制造傀儡,让那些傀儡人帮他搬走堆在长安城里的金山银山,然而第一仗过后傀儡没有出现,仓罗想必就能明白他先发制人,甚至想一击获胜的图谋成了痴心妄想,就这样落空了。

那么他下一步将采取何种行动?是会启动城中机关,放出石灵兽大军吗?若真是那样,他苏烈可不怕,二十万大军,真是为迎战石灵兽准备的呢!

也就是在这时,苏烈抬头望天,发现了天空的不寻常之处。

“咦,天上乌云密布,这本属正常,那些云从整体上看,怎的却仿似一张人脸?不,五官不甚清晰,眉眼连在一块儿很难分清,但那一张大嘴,却是相当明显啊!”

苏烈忧心忡忡,相信天变星也杀到了。

他的观察没错,天变星以洪府天顶为起点,开始集结云团,并慢慢向曲江池地域扩散。

鲁班七号等人对付从地下杀上曲江塔的石灵兽时,天变星不是没赶得及过去,而是躲在一旁看热闹,等那四人最后逃出大劫,并往水渠那边去搭建绿光虚境了,他才饶有兴致地继续将云层往城中扩散,打算等这些人与仓罗之王杀得两败俱伤了,再从中坐收渔人之利。

自打智慧城一战后,天变星败走,蓄精养锐许多年。然而只要贼没死,贼心就不会死,等他重振旗鼓,便又想起了王者大陆这块遍地是资源的大肥肉。

琢磨来琢磨去,他估量着仓罗那个无耻混蛋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吧?与其让仓罗之王独自卷土重来独享美食,不如自己也来凑个热闹,捡点便宜!

第445章 遇刺

延兴门离西市挺远,鲁班七号为保护黑母与老夫子,不得不通过水渠走,得绕过半个长安,天变星却是从天空袭来,风卷云涌之势又无需耗费多长时间,所以当毒雾散开,他便已横跨整座长安城,别说苏烈,无论城里的哪一块,都已叫他尽收眼底。

“嗯?!”

才刚霸占了天空领地,天变星就是一愣。他见到在西市的一条街道上正站立一人,举目朝上方观望,几乎就正与自己对视。

那人浓眉如墨,虎目迸射凶光,特别是脸上的数道疤痕看起来狰狞可怖,这一切却掩盖不了他那一身浩然正气,只因正气是由体内,从他的心房发散,不受任何外在条件影响。

“啊呀呀,在来的路上,我曾目睹太古时代,长城守卫军与魔种的恶战,深为领军统领的威武所震撼,假如没认错,那名统领,正是眼前这人吧!”

天变星认出苏烈,大喜过望,洋洋得意地就将这视为得胜的祥兆,可不是嘛,连天都帮他,要把敌军大将送进他的巨口呢!

苏烈兀自观望,琢磨虽然战胜了毒弹,此战要想取胜却必然艰险,因为守卫军面对的强敌并非一个而是两个,头顶上的妖物,又将出怎样的花招?

心绪纠结不定,哪怕眼望云团,竟也对云团的变化视而不见,可谓反应过于迟钝。

只见天空怪脸那唯一可见的部分—那张大嘴,从中伸出来一条暗红色细线。那线也说不清是虚是实,总之极长,一直从天上蜿蜒而下,目标直扑苏烈。

虽未察觉敌人逼近,苏烈却觉得浑身冷嗖嗖的,此时无雨,衣衫去如叫冰雨浸透,那侵入骨髓的冷意连他这铁打一般的身躯都经受不住了。

“苏将军留神,速速躲避!”

急喝声也不知是打哪儿传来,总之钻进苏烈耳中又在脑子里炸开,整得他很有点懵,就不明站在军营门口,还何来的危险。

不过军人固有的警惕帮了他,他自知无暇弄清来者何人,也不能在这时追究原因,只是猛向侧里一闪,并伏地打了一个滚。

往侧里闪是为躲开袭击,伏地打滚是借地面掩护,逃避敌人一招不得而迅速出第二招的可能。两招过了却皆落空,若想再以此速度出第三招就很难了,这时苏烈正好有空采取防备措施。

天变星的打算倒是巧妙,那根暗红色细线看似他为自己安置的舌头,其实是一道电磁脉冲,专为击晕苏烈,再从云层中形成龙卷风,将他卷入天空,做自己的俘虏。

谁料眼看将要得手,却不知何处暗藏眼哨,关键时刻吼得目标躲开,不仅电磁脉冲的冲击落空,连紧接着卷出的龙卷风也没命中,只从一户人家的院落里卷起个鸡笼子,洒了一地鸡毛……

苏烈滚到房屋墙根处,背靠着墙安全许多,便定睛看究竟发生何事。

天变星的举动他看不见,就唯有鲁班七号看得明白。不过刚才站的位置给烧焦一块,确实触目惊心。那东西假如是落在自己身上,不给他来个穿胸而过才怪!不过这出声相救者又是何人?那声音听着像……

“苏将军,你没事吧!”

黄色人影蹦跳过来,一只长长的木头手臂伸来,示意苏烈抓住他。

“小七兄弟?果然是你!”见了木偶人苏烈大喜,一下就忘了刚才经历的凶险,抓着那只木臂站起身。

鲁班七号用略带怪责的语气道:“苏将军,您明知户外危险,却又为何不留在营中,而跑了出来?”

苏烈很抱歉,拱手道:“不好意思,我只是在此处迎你,却没想遇袭,到现在都还不知偷袭者是如何得手的呢!”

鲁班七号懂机关术,但不明白啥电磁啥脉冲的,便道:“我猜偷袭你之人不是仓罗,而是神秘力量中的另一股,天变星。这妖物长着长舌头,从天空伸下来要吃你呢,险些就让他得逞了!”

“啊?天上的妖物要吃掉本将军?哼,简直是异想天开!”苏烈大怒,从腰间拔出宝刀就欲还击,却别鲁班七号按住了。

“我说将军,你这刀连刃带柄的能有多长?够得着天吗?”

“这个……”苏烈语塞。是啊,人家偷袭者正堂而皇之地挂天上,他苏烈的刀能在天幕中戳个窟窿吗?

鲁班七号笑道:“听说起源之地有攻城槌这样的厉害武器,我想它才是你的本命武器,而不是轻飘飘,寻常人佩戴的刀剑。咱们还是在此处速战速决吧,然后就能一起去寻你的本命武器了。”

苏烈也呵呵一笑,心想钟大人对这位小七倒是一点也不避讳,啥机密大事都愿与他分享呢!

左右悄悄,见鲁班七号孤身一人,苏烈不解地问:“小七兄弟,看战报上说,你是与老夫子等人会和一处的,为何却不见他们三人?”

鲁班七号道:“毒弹爆发时,我们全躲在绿光虚境里,也就是在水下,所以毫发无伤。但通过绿光虚境,我们发现了仓罗之王藏在水渠下的机关,于是我将破解机关的要点教授给他们,将他们留在那里执行任务了。”

“水下机关?那又是何物?莫非比毒弹更加厉害?”苏烈一听,才刚放松的心情立即又绷紧了。

鲁班七号便将自己在曲江塔周围见到的情况,以及悟到的水汽聚成洪水淹没长安城的道理讲给苏烈听。

听罢,苏烈倒吸一口冷气,抓住鲁班七号问:“小七,这贼人为何能如此强大?围绕长安城的水渠宽广似海,他怎能有本事将渠水蒸发干净,却又散入空中再凝成洪水?”

鲁班七号道:“此事听来匪夷所思,其实等弄明白其中窍门,却也没那样难理解。这么多年来金胜堂都为仓罗卖命,确实没闲着。他依照仓罗的指令在水下密布了无数黑球,这些黑球不知为何物,竟能自动调节温度。等调到如火山岩浆一般火热的温度时,渠水就会快速蒸发干净。另一方面,仓罗又在空气中释放一种冷凝病毒,让气候变得严寒,水汽很快凝聚成水,并降下大雨,大雨日夜不息,长安城又怎能不被洪水淹没?”

第446章 新敌情

仓罗之王来自异星球,那个星球的科技水平有多么发达,见过之人皆已见识过,自不必多说。幸亏这家伙无法亲临王者大陆,只能伸进一只触须来捣乱,否则单凭王者大陆尚处于发展中的实力,只怕难以抵抗,迟早成为仓罗星的殖民地,更别提这其中还又混杂进了一个天变星。

王者大陆的历史与起源地球相比,是由前至后倒推的,智慧城的时代已然结束,那属于是地球时代,是大陆的起源时代,原因正是由于王者大陆来自于地球。

地球时代在灾难中湮灭,于是太古时代开启,这个神奇的星球开始了它自由发展的进化道路,直到王者时代的来临。

如果说王者大陆上的新新人类还存留有对远古的记忆,记忆却并非存在于他们的脑海,而是厚厚的史书。从地球传来的高科技已随时代远离,何时再被这里的人拾起,该是时间问题。

然而苏烈身处的时代中科技概念虽已诞生,电子科技却仍是遥远的想象,仓罗之王采用的手段与高科技有关,对王者时代的人而言只能算神一般的存在,仓罗选择这样的时机入侵,想必正是考虑到这个原因,便肆无忌惮地钻空子。天变星与他如影随形,不具备仓罗之王那高瞻远瞩的能力,但依葫芦画瓢,说不定到最后能坐享其成的小聪明,他可是耍得得心应手。

鲁班七号的解释,苏烈听得不甚了了,然而长安城最终将被洪水吞没,从此从王者大陆上消失,他理解得毫无困难,也因此而捏了一把汗。

正迟疑是否应与鲁班七号同回学坊内的临时将军营,却有斥候疾奔来报:“报—禀将军,兴庆宫旁的胜业坊出现敌情!”

苏烈闻听又是一惊,望了一眼鲁班七号,木偶人眼中也流露不解。

“怎样的敌情?速速道来!”苏烈急问。

斥候答道:“胜业坊忽现数百形状可怖的傀儡人,正与守卫军官兵对抗,欲将兴庆宫中值钱物品悉数搬出。这些傀儡不懂应战招式,却力大无穷,因人数不少,那边的守兵已快抵挡不住!”

“这……这怎么可能?”斥候的禀报令苏烈如履薄冰,他急道:“城中毒弹爆炸时,人员不是已被悉数保护起来了吗?又怎会出现如此险情?”

鲁班七号安慰他道:“苏将军莫急,百密也难免一疏,毒弹数量不少,哪怕盾山大哥护住了全城,恐怕也总有一两处漏掉,何况时间如此紧张。”

“是啊,盾山能在如此仓促的时间内释放如此多的保护塔,实在是尽力了,我又怎能因某一处出现危机而责备他?”

苏烈慨然兴叹,这平民受损的消息,比听到守卫军损失六百官兵更加难过。

他呆立片刻便大步走回军营,鲁班七号未着急离开,而是跟着他一起返了回去。

一坐进中军帐,苏烈便唤来手下校尉,吩咐道:“速带兵一千增援胜业坊,所携武器中必须有喷火筒。”

“死而复生”的傀儡人不具灵魂,单凭刀枪恐杀不灭,就唯有火攻最为有效,这点苏烈是明白的。

校尉领命,正待离去,却被鲁班七号叫住,“且慢,如此增援并非良策呀!”

苏烈愣怔,忙问道:“小七兄弟,你此言何意?莫非就任由傀儡伤我士兵后去搬东西,咱们就不管了?”

鲁班七号发出笑声,笑得挺诡谲,苏烈知道他一定是有想法,便仔细倾听。

鲁班七号道:“不瞒将军说,我确实是想任由他们搬东西,但咱们也得管。”

苏烈眼珠转转,对这计策似懂非懂,潜意识里却极为赞同,朝木偶人抱拳道:“请详解!”

鲁班七号道:“若非咱们预先查到线索,将城中居民保护起来,只怕有一半长安城居民将沦为傀儡,连皇宫也逃不过此厄运。我一直奇怪,用这几十万人搬运财物,那个量得有多大?他们要将东西搬去那儿存放,又如何起运去仓罗大王呆的位置?”

“哦,本将军明白了!”苏烈惊呼,难得地抚掌一笑。若不是为死去的将士与百姓哀悼,他还真觉得高兴呢。

鲁班七号眼中也流露笑意,点头道:“不错,咱们若出这招,正是放长线钓大鱼,仓罗只怕太过自信,要因这小小失误而露马脚了。”

苏烈沉吟道:“是啊,但咱们谋划虽妙,却也得从长计议,否则凭借仓罗刁滑凶残的本性,不一定会老实上钩。”

鲁班七号道:“那是自然。苏将军,我打算这样,速速命令你应战的士兵回撤,这在傀儡看来是逃跑。那么一小股军队,是生是死对仓罗而言都不重要,估计他不会穷追不舍,因此因小失大。毒弹计划失败,他失去了抢夺财富的机会,最后能得那一点收获,必然会极为谨慎小心。”

“嗯,等士兵们全数撤离,傀儡们又未追来,就将专心于搬运。那时咱们再派人去跟踪,说不定就能弄清仓罗运走财物的方式,再顺藤摸瓜,找到他的老巢!”苏烈兴奋地接道。

鲁班七号向他抱拳道:“将军所言极是,那么还请颁下此军令,小七这就去完成任务,保证不辱使命!”

“什么?小七留步!”见木偶人迈开步子就要往门外冲,苏烈急忙止住他,“小七兄弟,你这是……莫不成要亲自去跟踪?”

鲁班七号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既为跟踪,就必须隐秘,苏将军难道打算派出一个营的兵力前往?”

“这……”苏烈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但这项任务无比危险,要鲁班七号独自前往,他哪能放心?

鲁班七号轻松说道:“大人你好好想想,跟踪仓罗之人除去我,谁还能更合适?那家伙擅长于使用机关,你手下任何一员大将都无法胜任。”

苏烈抚着胡子,为难地说:“话虽如此,可要你一人跟踪几百名力大无穷的傀儡,同时还不知是否逃出了仓罗之王的视线,这也太危险了!”

第447章 借力打力

鲁班七号话语里忽然多出几分狡黠,“苏将军,你就放一百二十万个心吧,我想万一遇险,说不定能及时找到援军呢!”

“啊?这又怎么讲?”苏烈暗自好笑,心道你想安慰我,也不是这么个安慰法吧?

鲁班七号木头嘴上下动两下,寓意在笑,又用手指指向天,戳了两戳。

苏烈才刚被天变星偷袭,险些就给“怪舌头”卷入天空中的云层做了俘虏,此刻想起来还心有余悸,鲁班七号如此指向,他自然立即就明白了其中意思,但仍难相信。

“小七,莫非你是在指望,危难关头天变星能出手帮你?”

鲁班七号道:“为何不可?他与仓罗大王不是同一股神秘力量,二者对王者大陆又皆志在必得,这样自然而然就形成了敌对之势。天变星若能与人联合打败仓罗,必不会放过机会,到时我向他求助,他定然会理!”

鲁班七号的法子,更像是投机取巧,利用敌人。苏烈一生刚直不阿,从未沾染任何见不得光的伎俩,所以对于他这种“借力打力”的做法是否该支持,一时拿不定主意。

鲁班七号见状急了,跺脚嚷道:“苏将军,你这是怎么了?怎的对待敌人还有如此多顾忌?难不成你宁愿自己的人死光了也还要保持君子之风吗?”

苏烈也知时间紧迫,快速思量,《三十六计》中也确存在“借刀杀人”、“趁火打劫”等兵家良策,如今鲁班七号用一敌之力对抗另一敌,实属战略战术里的上乘之选,自己又怎能用所谓的君子道义加以评判?如此说来,倒是自己的优柔寡断碍事了!

想到此处万分惭愧,苏烈忙对鲁班七号抱拳道:“七公子教训得是,是苏某想多了。我这就颁布胜业坊撤兵的命令,不过你此去也须得多加小心呀!”

这耿直的苏将军,终于在关键时刻想通了!鲁班七号如释重负,眼中笑意闪烁。

临走时,木偶人还有后续事宜与苏烈相商。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图纸,摊开放在沙盘上说道:“苏将军,毒弹过后便将有石灵兽按照波换月影机关阵的阵位出击,若不能及时制止水渠地下的黑球蒸发渠水,地面波影就将快速向城内扩散。如果空气中的水分含量不断增加,并形成雨水落下,水影之波侵占长安城只怕就将在呼吸之间。”

苏烈心急如焚,忙请教:“该怎么办,还请七公子示下!”

堂堂守卫军统领如此谦逊客套,鲁班七号受宠若惊,摆手道:“示下不敢当,但还请苏将军速将主要兵力集中在这些已标注出来的守护位上。攻击位的石灵兽不可见,唯有当它们发动攻击时才会现身,并且也只象虚影亦真亦幻,同时不惧水火,这就需要守卫军发挥当机立断的本事,用最为锋利的刀斧斩杀了!”

苏烈自知肩头责任沉重,一颗心也沉甸甸的。他并非因敌人强大就生出惧意,而是担心万一破解不了波换月影阵,就可能拖各路英雄的后腿。

鲁班七号再不能留在此处,向苏烈告辞道:“石灵兽数量巨大,出战方位却非无规律可寻,所以苏将军无需忧心。而长城守卫军人员众多,是迎战的最佳人选,小七相信你们必能成功!苏将军,战机不可延误,我这就去了!”

苏烈也是干脆之人,既然城中机关布防图纸已得,就再不多言,也朝鲁班七号施礼,道声“保重”,便任他离去。

曲江塔倒,毒弹炸裂,仓罗之王的第一战说不清是赢是输。他没抢到多少财宝是事实,但密布长安城的波换月影阵却被全面激发,所有石灵兽,无论处于攻击位还是守护位,全都出动了。

鲁班七号针对此阵法的要点,推算出石灵兽可能存在的每一点位,再画出详细的图纸呈交给苏烈,实在是帮了长城守卫军大忙,为这支军队避免了大量人员上的伤亡。

苏烈召来众将,将图纸高悬在地图架上,详细指明作战方位与路线,这一次的战前说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详尽,将领们听得纷纷点头,中军帐中众志成城,军心好不雄壮!

洪府中,何家祠堂下的波换月影阵确实规模极小,一旦挪上地面,对长安城构不成威胁之势,这点仓罗之王很明白,所以在大的战略布局上,此阵关键点位他并未放置石雕,而成了城市中不少原有的固定之物,比如雕像、立柱等等。

利用现成的这些布阵要素,最大的好处是掩人耳目。入侵计划启动前,谁会怀疑一根柱子,或寺庙里的几尊佛像能从原地蹦起来,走出来攻击市民?

再一个好处,便是节省时间。用这些现成的东西,仓罗之王可算省下了一大笔“制作”费用……

长安城市民现在全躲在家里,盾山为防惊吓到他们,绿光保护塔的绿光也变得模模糊糊,不甚透明。老百姓们从塔内向外看,似乎能见到什么,但具体情形却一点也看不清。

既然已与仓罗撕开了最后一层纸,长城守卫军就不必再遮遮掩掩,引诱他炸裂毒弹。

毒弹危机过去,扮成老百姓的士兵们纷纷解下伪装,大大方方地重新披上了战甲。

当将领们率领部卒,依照分配的进攻位置冲去,他们可算大开了眼界。

这一次,敌对方再不是长得奇形怪状的魔种,而是或拔地而起的立柱、石雕和建筑物,又或者是从雄伟供奉之地冲出来的雕像,其中不乏镀了金身的大佛,那气势叫一个古怪,着实令人诧异。

别看来犯的都是不具任何情感的死物,要对付起来也远没以为的那样容易。

这些东西全都有了新名称,叫做石灵兽,带一个“灵”字,就说明它们已沾染上灵气,没那么容易给打垮了。

一时间,长安城里喊杀声震天,更多的声响却不是惨叫声,而是“乒呤乓啷”,“叮铃咣当”,“轰轰隆隆”,各种巨大物件破碎的巨响。也有士兵阵亡,但他们的呼声被巨响掩盖,几乎就难以听见……

第448章 讨价还价

鲁班七号离开军营后一路狂奔,很快就到达东市,并朝兴庆宫方向潜去。

路上他瞧见一间打烊的店铺门口挂着件青蓝色公子长衫,便一把抓过来套在身上,又找了块黑布往脑袋上裹,这样怎么看都不似木偶人了,当然一蹦一蹦的走路方式有点奇怪,这时也没谁会留意他。

岂料快走到胜业坊时,鲁班七号发现前方没路了。怎么回事?一道高耸的铁墙横在不远处,墙上连个门都没有,就只挂着一口黑锅……

“啊?这是……”

“小七弟弟,你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儿呀?”

铁墙居然懂得转身,转过来后就从顶上射下两道蓝绿色光芒,似如两道目光注视鲁班七号。

“盾……盾山大哥,你干完活儿,怎么跑这里来了?”

鲁班七号吓得直哆嗦,心想“讨厌的铁皮人,我如此伪装都能叫你给看出来,你那双眼睛可不赖呀!”

盾山有一句说一句:“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在城中找了一圈呢,除去苏将军的军营,哪儿都找去了。”

“咳咳~”鲁班七号想笑又笑不出来,道:“早知你在寻我,我可就在将军营房里多留片刻了!”

盾山一愣,问道:“咦,你果然是在那里呀!为不打扰苏将军指挥战斗,我才没过去,你却……”

这下鲁班七号听得气歪了鼻子,指着盾山道:“好你个铁傻!怎就知我是去打扰人家的?我这个地府判官的特使,曾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你知道吗?凭啥这样数落我?我去军营也是为干正事,难道要预先通知你吗?”

“这……这个……”盾山给反驳得哑口无言,知道是自己武断了。别说过去,哪怕仅是此战鲁班七号也立下了不少功劳,自己又怎能总按照老印象来下定论,教训他如教训孩子?

鲁班七号委屈得象喷发的火山,咆哮一通便扔下盾山往前走,把他当成了透明的。

盾山忙又拦住他道:“喂,你别走,我话还没说完!”

鲁班七号气极,“我说铁傻,你有完没完?都到啥时候了,你还不顾大局地与我纠缠?我趁你不备拆卸你,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但目前也只能口头道歉,等长安城安稳了,那时我再给你磕头赔罪不行吗?”

盾山很喜欢木偶人称他为铁傻,这样他就不会感觉到与鲁班七号之间的距离,恐怕这也是他总忘记对方已长大成人,现在已成地府判官得力干将的事实。

不过战争既残酷又现实,能赶走任何虚幻的错觉。盾山认可鲁班七号的警告,也急急说道:“你误会我了,我来找你绝非为那天晚上的事。那事早就过去了,没人会向你追究。小七,我找你是为保护你,怕你给仓罗或天变星伤害。”

“切!你以为你是谁呀!”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要遇见盾山,鲁班七号就会变得肆无忌惮,总想捉弄对方。这是从童年时留下的习惯,他自己却一点不记得了,唯有盾山记得。

要鲁班七号接受自己的保护,盾山知道没那么容易,也没打算必须得到对方同意才实施保护计划。

他指向兴庆宫方向道:“弟弟,那边现在正围着一大堆傀儡人呢,估计长安城里所有的傀儡人都在那儿集中了。不知怎的,苏将军将剩下的兵马全调回去了,当然那些人更像是打不赢傀儡逃掉的。我不能放你一个人过去,不然你会叫傀儡给拆卸掉的!”

“哎呀,明明都快到目的地了,路上却遇到这么个大麻烦!”鲁班七号挠挠头,险些挠散那块黑布,忙住了手。

这可怎么办呢?赶开机甲人不太可能,但又不能站在大街上说出与苏烈定好的战略。让盾山跟着吧,目标如此明显,还可能调查出仓罗的藏身之地吗?

思量半天,鲁班七号也没想出摆脱盾山的好办法,于是无可奈何地回答:“要不这样吧,接下来的战斗,就由你来保护我。”

“真的?你不赶我走了?”盾山挺高兴,眼眸中绿光更盛。

鲁班七号道:“对,我不赶你走了,但是是有条件的,你要答应了才能一直跟着我。”

“好,你说,啥条件我都答应,除了让我走开。”盾山也挺爽气。

鲁班七号道:“条件就是,你与我之间的距离不得短于三百丈,若你敢多靠近一仗,比方说只有二百九十九丈就算违规,我就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啊?三百丈呀……”盾山听得满心不乐意。来到王者大陆后,他已将计量单位搞清楚,三百丈,那差不多就有一公里路程了,隔这么远,和赶他走有什么区别?

想一想,盾山又笑了,问道:“单凭目测,你又怎能精确到无一丈的误差?好弟弟,别闹了,咱们快走吧!”

鲁班七号却十分坚持,扬手一拦道:“没错,我的目力就能好到如此精确,你信不信都得信,因为这就是事实!”

盾山歪着脑袋一想,也对啊,鲁班七号是工匠高手,一双眼看距离若能有一丈误差,那他又怎可成为高手?

“可是,你要知道我的眼睛没那么厉害呀,又如何能辩清该往前走几步?”这次轮到盾山委屈,说话声音嘟嘟哝哝的,象灌了几个大水泡泡。

鲁班七号一听,心道这也是呀!盾山那一步就能跨出数丈了,用“丈”来约束他,确实象在有心刁难!

不过木偶人总是有办法的。他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指尖竟瞬间变软,软成了胶状。

“咦,你这是要干什么?”盾山不解。

鲁班七号也不回答,只蹲下身朝盾山那两只大脚涂去。

“哎呀,好清凉的感觉!”盾山就觉钢皮脚冰凉凉的似浸在凉水中,尽管空气越来越寒冷,他却也觉得挺舒服的。

涂抹完后,鲁班七号站起身,手指恢复正常,他又拍了两下,得意地说道:“好啦,这下你就不会越界啦!”

“你……你刚才都干了啥?”盾山好奇地问。

第449章 假扮僵尸

鲁班七号往硬邦邦的小鼻头上一搓,那叫一个俏皮,呵呵笑道:“我在你脚上抹的呀,叫鱼鳞分界线。制作机关时把握精准的尺寸相当重要,否则就可能因小小一个失误而全盘失败。鱼鳞分界线是一种凝胶,涂上一点就能起警示作用,万一超过尺寸,分界线就会发出鱼鳞一样的光泽,提醒工匠别越线!”

“啊?你……你拿这种手段来对付我!”盾山听得着恼,本来没把木偶人孩子气的条件当回事,现在看来却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危急关头,鲁班七号也不像平常那样爱逗笑,他认真说道:“铁傻,此次行动关乎此战胜败,是非常重要的。我大任在身,不能泄露机密,等到了合适的时候你自己就全明白了,所以没必要细说。你就照我的话做吧,咱俩如果配合得当,不愁大事不成!”

“呀,他说的大事,好像真的很重要呢!只要不是瞎胡闹,我自然得好好与他配合!”盾山也不抱怨了,点头道:“大敌当前,一切都以战斗为重。好吧小七,你就快去吧,我按照三百丈的界限与你保持距离就是!”

终于能圆满解决这事,鲁班七号十分满意,又蹦蹦跳跳朝前走去。盾山呢?自然是亦步亦趋,坚持按三百丈为安全单位的约定移动。他也安心,依照他一步数丈的本事,就算鲁班七号遇险,二人又分隔得这么远,他也能几步就跑到他的身边。

兴庆宫,位于皇城之外,相当于皇帝邻水而建的别苑。盾山保护皇城时忽略了它,以至它遭到傀儡的洗劫。

不过当这疏漏被鲁班七号利用,反成了反击仓罗的有利工具,只要运用得当,就能大幅增加守卫方的胜算。

此时的胜业坊,但凡没被绿光塔保护的建筑皆柱倒墙倾,呈现衰败的颓气,完全看不出繁华盛世的景象。

越往兴庆宫方向走,轰隆隆的响动就越大,那是军队撤离后,傀儡们制造的动静。

鲁班七号孤身一人,要说心中全无惧意实在夸张,但他不能退缩,他知道只要错过这次机会,就定不可能再揭开仓罗在王者大陆上隐藏的最大的秘密。

他也不敢露出行踪,动静再大也不能发出叫喊,甚至是轻微的脚步声。他不停寻找隐藏物,发现倒塌形成的碎石堆就奔过去,躲着看清情况后再前行。盾山跟他足分开了三百丈远,只要自己不被发现,盾山也就很安全。

水轮街,是连接胜业坊与兴庆宫的主要街道,向东走到底就能见到高耸的红漆金钉大宫门了。

或许是因为靠近水渠才起了这么个街名,但在两处相连的转角,还真竖立一架大水轮,高度和轮宽足以挡住瘦小的鲁班七号。

“嘿嘿,这就是最好的藏身地点啦!”鲁班七号见状大喜,如耗子般溜过去,趴在了水轮后。

盾山跟着木偶人走这么长时间,现在是全看懂了,鲁班七号提及的任务,不是与敌人面对面打斗,而是侦查。

机甲武士一拍脑袋埋怨自己:“嗨,我怎么就这么蠢呢?小七跟着钟大人所干正是间谍工作,不太可能凭一己之力与敌人硬碰硬啊!糟了,看来刚才我确实是误解他,并为难他了!不是他要对我说对不起,而是我要对他说对不起呢……”

鲁班七号仔细观察兴庆宫的情况。

留守宫中的几名宫女太监已被傀儡杀死,地上还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十具守卫军的尸体。这些死去的人,但凡被傀儡的爪子抓过或利牙咬过,伤口都会呈乌黑色,并且黑气一直上行,等走至头部他们便猛然睁眼,眼中淌出乌血,然后从地上蹦跳起来……

“天啦,毒弹真是太可怕了!不仅能毒死人,还具有传染性,哪怕不是被毒弹毒死的,只要是接触了那些僵尸也会染毒!看来最好的处置这些傀儡的方式,唯有火烧,否则他们只要活下一个,都有可能在不远的将来在长安城造成大规模疫症,于是整座城市被僵尸占领……”

鲁班七号想得不寒而栗,这时盾山要在身边,倒能给他不少安慰。

那些傀儡果然力大无穷,相比他们生前的凡人身躯,一下子强壮了许多倍。

一个傀儡就能扛起一整箱珠宝玉器,扛起来也没放上马拉的马车,而是一直扛着往龙首渠走。几百名傀儡组成可怕的运输大队,运输效率与质量丝毫不输车辆。

傀儡是见到了,也弄清了这些东西如不被消灭,将在长安城中埋下多大隐患,鲁班七号却没有成就感,因为他始终想不出一个好办法,能跟踪傀儡找到仓罗在王者大陆上的据点。

又观察了好一会儿,鲁班七号突然眼珠一转,脑子里亮堂起来。

看那些已不能给称为人的僵尸,虽然还保留着两只脚,走路方式却不再是两脚交换着向前迈,而是一蹦一蹦地向前跳。

而他自己,作为鲁班大师的后人,脚下可是安装了精致的弹簧,可以跳着走路的!

“哈哈~有办法了!”鲁班七号大喜,抬手调出点红颜料,往脸上身上瞎涂乱抹一番,弄得象遍身伤痕,伤成这样不气绝身亡都不可能的惨样,又将罩头的黑巾拉得更低,便灵活地从水轮后蹿出去,落地就弹跳起来,那模样,与傀儡似了个十足。

“喂,小七别……”远处的盾山见状大惊,又觉鲁班七号此举是去送死。

还好二人隔了有三百丈远,不然盾山的惊呼定然会惊动敌人。不过等见到鲁班七号的举动,盾山不得不更加惭愧。是啊,他怎么就总信不过已经长大的小七呢?这是不是就象父母哪怕见孩子大了,也仍对他们放心不下?

鲁班七号加入傀儡群,并且没被认出,胆子便愈发大了。他旁若无人地蹦进兴庆宫,暗中清点傀儡人数,又加上外面那些,意识到这一批傀儡数量,已达千人之多。

第450章 夺琴

刚点清傀儡人数时,鲁班七号深感悲哀,然而想想与长安城的人口比例,并且又多了二十万守卫军,心下也觉得释然。如果说伤亡无可避免,死去千人总比死去万人要好。接下来他们需要做的,便是尽全力防止死伤数据扩大了。

“没事,我并不是孤军奋战,有盾山在不远处守着为我断后呢!”

这想法一出,鲁班七号自己也吓了一跳,这是打啥时候起,他开始变得依赖机甲人了?以前不一直挺排斥人家,总想捉弄人家吗?当然后来明白是自己弄伤他,导致他遭遇一连串不幸后,心里也挺愧疚的……

哎,多想无益,还是干正事吧!

打定主意,鲁班七号跟在一个傀儡身后,朝兴庆宫库房走去。

走着走着,鲁班七号又犯了嘀咕。瞧这些傀儡,每一个都扛着重物,举起来不仅毫不费力,扛上肩头还如顶着片羽毛般轻巧。可他只是木头做的人啊,扮僵尸又不真是僵尸,就算能举着胳膊往前蹦,又怎可能扛动一大箱珠宝?呀!别说扛,恐怕连拖都拖不动呢!

“一趟,只要跟着去送一趟货,我就能查清仓罗的底细了!都走到这一步了,可千万别输在扛货箱这等小事上!”

幸亏木偶人很少冒汗,不然鲁班七号急成这样,就得露馅了。空气寒冷,又是僵尸,哪来的汗出?

前方清音阁,是皇帝闲来无事,与附庸风雅之人一起作诗抚琴的地方。鲁班七号脑子转动极快,从涂金漆的隔门前经过时又是灵机一动,朝摆放案头的古琴走去。

古琴又叫瑶琴,琴音清越犹如空山静语,能替代唇舌,将人隐藏于内心深处的心声释放出来,并与自然界的种种合声产生共鸣,助弹奏者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因此极受文人雅士推崇。一把珍贵的古琴价值堪比名剑,用价值连城形容绝不为过。

鲁班七号见到的,是一架伏羲古琴,并非后人仿制,而是真正来自伏羲氏。只见那暗红漆色的琴身光亮如珠玉,采用的桐木必为千年前的上上佳品才能产生如此悦目的效果。

再者,此琴额与肩、上腰与下腰、以及首尾的比例堪称完美,后世工匠即使能模仿出伏羲的形,也断然仿不出原物的神与灵气。

“果然是御用之物,价值岂是那些金银珠宝能比的?皇帝老子也真够有钱的,如此宝贝用完了不收好,居然就随便摆在案头,也不怕被哪个贪财的宫人偷走吗?还是小瞧偷窃的贼子,认为谁也没那识货的本事?”

鲁班七号暗笑,稍微偏转角度,从傀儡队伍里蹦出来,蹦向他看中的伏羲瑶琴。

然而老天无眼呀!也就在这时,另外一名傀儡竟也见到了瑶琴,直冲它蹦去!

看那家伙的装束,原来就是名太监,想必生前知道伏羲琴乃千古难寻之佳品,死后便凭残留的记忆要取琴。

鲁班七号急得心中小鼓乱敲,这时就没法斗智斗勇,而是斗谁快了!

但凡傀儡,皆已失去神识,又怎么可能彼此间抢东西?鲁班七号见过看中同一物的傀儡同时搬起那东西,却没有抢,而是后来者默默后退,去寻其它搬运目标的情景。

毒弹炸裂这么久,兴庆宫中大部分东西都搬完了,特别是轻省的物件,若不拿这瑶琴,剩下的留给鲁班七号的就全是重物了……

“快!快!快!”

鲁班七号不停为自己打气,又不敢嚷出声,并且蹦蹬的步子还不能乱,不能无故加速。眼看那只傀儡就要先他而得琴了,他哪能轻易放弃?正好这时又有一个傀儡过来,看样子是准备挪一只箱子,鲁班七号就势稍慢,专等那东西过来。

傀儡就是傀儡,没有判断力,就算碰到障碍也不会停,所以横冲直撞地蹦过来,鲁班七号经这样一撞便站立不稳,朝摆放古琴的桌案倒去……

“咚~”

“铛~”

鲁班七号脑袋砸在古琴上,绷紧的琴弦发出清越的鸣响,同样来拿琴的傀儡见状,认为是有人抢在了他前面,便按照自然形成的“取物规则”,脑袋一扭偏向一边,去找别的目标了。

“哎呀~可真是虚惊一场!嘿嘿,是我的就永远是我的,你这个该死的傀儡别想抢走!”

鲁班七号心里乐,幸亏木头脸摆不出表情。

他左右扭动两下,模仿僵尸真是惟妙惟俏!扭完后弹跳起来,垂下去的手向上一撩,便平整地托起了那把珍稀古琴。

盾山眼巴巴望着鲁班七号蹦进去,以为他很快就能出来,谁料等了快一刻钟也没见着人。这下机甲人急的,立马就要冲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了。就凭他的大步子,不出十步就能跑到兴庆宫门口,一脚将大门给踏成没用的铁板。

还好就在他要犯下大错时,鲁班七号出来了,手里还多了一把古琴。

盾山不懂音律,自然认不得古琴珍贵与否,看着那小七直乐呵,“我说这孩子还真是个好孩子,人家都爱金银珠宝,就他偏喜欢这类不值钱的玩意儿!”

……

大门外,运送财宝的队伍排得长长的。傀儡们带着同样僵硬的表情,蹦着频率、节奏与幅度完全一致的步子,井然有序地朝龙首渠渠岸走。这次盾山与鲁班七号想到了一块儿,长安城的市民们假如都这么安静,街上治安与秩序是不是就能好许多,钟大人也没必要那么操心了呢?

鲁班七号加入“送货”的队伍,也朝龙首渠方向蹦。仓罗之王虽远在不知何处,对王者大陆上的事却了如指掌。他知道唯一能取宝的地方只剩兴庆宫了,就连金胜堂也彻底垮了台,波换月影阵便没往这儿扩展,鲁班七号只要不在不合时宜的时候露马脚,引起傀儡对他围攻,就反比身处其它地方更安全。

看似不长的路,走的时间真够长的。好不容易到了龙首渠边,鲁班七号悄悄向四周张望,顿时吓了一跳。这儿没有人从傀儡手中接货,只是不时从水底冒上来一个黑球,傀儡将“货物”放在黑球上,就会给吸进去再看不见。

第451章 渠边黑球

“金盒子里的物件能释放黑气,那黑气有毒,足以毁灭整座长安城,这水渠底下又直往上冒黑球,二者有相同之处吗?如果有可就惨了,说明仓罗之王的施毒术仍未结束,还将有更大的动作!”

鲁班七号心惊不已,脑子转得快脚下就略微迟疑,却不想傀儡们看似麻木,其实对非同类的感觉异常灵敏,见他步伐不对就起了疑心,离得最近的两个发出“呜呜啊”的鬼叫,甩动僵硬的脖颈发出“嘎嘎”的响声,就张牙舞爪朝他走来。

“不好,露馅了!可我还没研究清楚黑球是什么,不能这时就脱身呀!否则冒这趟险又有何意义?”

木偶人又急又怒,眼睛望向手上的瑶琴。那什么仓罗大王,不是来不了王者大陆,一切都只能远程操控吗?岂不是说就算给发现了也还有时间与傀儡周旋?

打定主意,鲁班七号大胆地将身体轻轻一拔,离地跃起,细长的手指在琴弦上随便拨弄起来。他不懂音律,只想用乱糟糟的琴音吓退傀儡,给他留出靠近黑球的时间。

这招居然真的奏效,眼看已快抓住他的两名傀儡停了脚步,吓人的脑袋左摇右转,被那乱音震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然而这一计策有利有弊,鲁班七号尽管暂时缓住了傀儡进攻,却引起了更多傀儡的主意,那些东西本来排成长队,在有序地朝黑球上搬货,闻听乱音队列立时就大乱,感应到入侵者后便齐齐发出怪啸,并如黑潮般向鲁班七号涌来。

此举本是为镇住两名傀儡,以有机会向水边靠拢,岂料镇是镇住了,前路却又被堵死,弄得现在进退维谷,鲁班七号可真是一筹莫展了。眼看傀儡越聚越多,哪怕是能望天上蹦,也已插翅难逃,他还真陷入了险境!

“敢来伤我兄弟?找死!”

蓦然一声怒喝震碎大地,呜呀怪啸的一众傀儡本就摇晃不定,怒喝声起后更是站立不稳,黑压压摔倒一片。

鲁班七号本来惊惧,此时却心头一喜,知道远远跟着的盾山出手了。

可机甲人不管有多厉害,又怎可能凭呼喝就推到傀儡人?并且他声音大是因为中气足,而并非已一步跨到近前!

正惊疑间,足底传来麻痒感,鲁班七号低头一看又是一惊,原来不知何时足底的地竟闪出电光,这下弄得天地难分了!

鲁班七号早已忘记盾山是谁,又怎会记得他的地劫震?仓罗大王的波换月影阵正一步步在长安城发挥威力,此时忽现电光,这还真叫人不解,可看起来,实在是太熟悉了!

傀儡成群倒下,鲁班七号能往盾山来的方向看了,就见机甲人再也不理会鱼鳞分界线,几步缩短与他拉开的三百丈距离,铁塔般的身影眨眼就“飘”来了眼前。

“盾山大哥,我……我以前见过你使的这神奇功夫吗?”鲁班七号呆呆地问。

盾山最怕他问这个,更怕因此而触发藏在体内的心魔毒素,忙冲他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能谈这个?你我素昧平生,有也是上一世的事了,还提他做甚?你快随我离开这里,去寻一处安全之地躲避!”

“啊?盾山这是要我躲起来?那怎么行,我可是拯救长安的中坚力量,退缩不得!”

鲁班七号心一横,一跺脚,对盾山道:“你既有本事稳住傀儡,就帮我断后吧。我要去水渠边一探,看看那些黑球究竟是何物,将会给咱们带来多大危害!”

“啊?这个……”盾山一怔,不知该如何作答。

要鲁班七号躲起来,他确实是有点私心,生怕这个好不容易才重生的弟弟再遇夺命之危,然而长安城大难临头,救长安才是当务之急,鲁班七号这要求,可是一点没错呀!

盾山此时心乱如麻,一心只想护鲁班七号周全,急道:“那么我去水渠边帮你探查,你就留在此地!”

木偶人连连摇头,“你怎的这样糊涂?傀儡越围越多,我独木难支,你却可以,所以当然是你在背后保护我,由我去探水渠!”

“可是……可那些黑球……”黑球为仓罗之王布下的不明之物,随便一个都有可能威力无穷,鲁班七号就这样靠过去,怎么看都像送死。

鲁班七号不想再与盾山纠缠,不管不顾地说道:“咱们的任务分配就这么定了,你快对付傀儡,我去去就回!”说罢一溜烟似的蹦走了。

“喂~”

盾山还想拦他,却哪拦得住?摔倒的傀儡正纷纷爬起来,这些东西死过一次就再难杀死,要彻底消灭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火烧,现在在城中施放明火,合适吗?万般无奈下,盾山只能先用地劫震稳住傀儡人,于是这条狭长的巷子上演了奇怪一幕:呜呀嚣叫的僵尸群不时竖起来又倒下去,再竖起来又倒下去,就像正富有节奏地跳舞……

鲁班七号抱紧瑶琴赶到水岸边,终于能看清黑色圆球都是什么了!

然而还不如不要看清,这下他反而更加茫然,自认傀儡不是鬼,这些黑球才是真正的厉鬼阴尸!

为什么要这么说?原因很简单,这些黑球远看大小一致,又能肆意滚动,摆明了是实际存在的活物。可靠近了看就能发现,它们一团团冒着黑气,黑气不只是表面散发,而是从球心透出来,说白了,就是它们全是乌黑的气体,可气体,又怎么可能承重?

鲁班七号弄不清黑球是否能视物,如果能,就定然会发现他与其它“送货工”不同,于是站立不动地等了一会儿。

出乎他意料的是,黑球在他面前来来往往,对他视而不见,看来除了运走皇宫里的财宝,就再没别的任务。

这下鲁班七号高兴坏了,木脚一伸就要往黑球上踏。

盾山手里在对付傀儡,眼睛却一直盯着木偶人,见状大惊,急忙阻止:“小七不可,用别的物件试!”

“呀,也对,万一黑球有杀伤力,我不得害死自己?”鲁班七号也意识到自己急于求成,有点冒进了,这次肯听盾山的话,将手中瑶琴朝黑球递了过去。

第452章 黑雨

“哎呀~”

瑶琴一头才刚触到黑球,鲁班七号就忍不住发出惨叫,整个人都“噔噔噔”连退几步,一屁股摔在了河边泥地里。他是给一股巨大的反冲力冲回来的,明明瑶琴该和他一起往后退,实际情况却叫人咋舌,那把琴被以与反冲力相同的力量吸进了黑球,就好像同时有两只隐形手出现,一只推开木偶人,另一只贪婪取物。

“瑶琴去了哪儿?”鲁班七号顾不得清理一身泥,飞速起身又扑向岸边,一眼望见接琴的黑球陡然增大,如漆黑大口吞食瑶琴,实实在在的琴身,转眼就变模糊了,直到成为一团灰乎乎的影子与黑球融为一体……

黑球疾速沉入水下,再飘过来的,鲁班七号认为那就是所谓的“空船”,准备接收新货物。

“天啦,这可真是惊险万状!试想刚才进入黑球的不是瑶琴,而是我……”

鲁班七号心有余悸,转头看正在激战的盾山,眼中充满感激。

没时间儿女情长了,木偶人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黑球上。还有少量傀儡在往水渠里送财宝,乌黑的气团收货后就向水下沉没,沉没过程中不是变得有形而是消散,没等完全隐没在水中就连同货物无影无踪了。不仅如此,黑球经过的水域之水还会变黑变混浊,因为数量众多,水渠的水位线已明显有所下降。

“我明白了,这些可怕的怪物,完全是靠水力驱动,火不能让它们蒸发,水却可以,它们在拼命吸收水分,然后……然后干什么?!”

想到此处,鲁班七号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他想明白了!仓罗之王用黑球抢夺这些贵重财宝的目的,并不是想抢掠,想在王者大陆上发家致富,而是要将它们化作供黑球运动的能源,供黑球食用!等吃饱了,黑球就会大力吸水并挥发进空气,现在空气中只怕已充满了这种气体,蓄势待发地要利用波换月影阵,发动洪水攻势了!

“黑球!黑球才是仓罗大王用以毁灭长安城的杀手锏!无论波换月影阵还是金盒子,都不过是他的辅助手段!万一洪水爆发,盾山大哥的绿光塔还能顶得住吗?”

正心急如焚,只听“嘀嗒”一声,竟开始下雨了!雨势暂且不大,但雨滴却不小,并且带着森然的黑气。本来就寒意甚浓,再加上冰冷的雨水,别说老百姓难以抵守,连鲁班七号也忍不住连打几个冷颤。幸亏及时弄明白了黑球究竟是作何用途,否则他还得奇怪雨水怎么会发黑呢!

“盾山大哥,别再理傀儡了!不消灭黑球长安城的危机就不可能解除的!”

鲁班七号扯起嗓子大喊,盾山不可能听不见,听见后却无比茫然,心想不是要对付那个叫什么波换月影的机关阵吗?目标怎么又转移到黑球上去了?

用力一击尽可能多地击倒傀儡,盾山趁它们还无力爬起来的间隙,几步就跨到了鲁班七号身边,问道:“怎么?”

鲁班七号不由分说地按住盾山道:“盾山大哥,我急需进入水渠,弄清楚水下究竟有多少黑球,以及每个黑球的吸水能力有多强!来不及多说了,快告诉我你用电波击溃傀儡的功法叫什么?”

盾山怎忍心让他往水渠里跳?却无暇说其它的,只急道:“叫地劫震,可你到底要……”

“怎样”二字没出口,鲁班七号就连声道“极好极好”,然后往块石头上一坐,就要入定。

盾山知道他能借助神识搭建绿光虚境,在水中来去自如,这可是上一世的小七没有的本事,本该令自己为他骄傲,可如今他似乎是要借这本事去送死,那怎么行?盾山拉住他不停声嚷嚷:“要去水下就我去,你不能这样轻举妄动!”

雨滴比刚才密集了,鲁班七号再急也没用,不把话说清楚,盾山就不可能老实与他配合,他唯有简略将悟出来的黑球造成洪水一事讲述一遍,并令盾山相信了,灭除水下黑球是唯一解救长安城的方法。

“可是,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涉险!”盾山依然不依。

鲁班七号笑道:“盾山大哥,看着你是个明白人,此刻怎如此糊涂?你一身机甲,水下是你能去的吗?就算你水火不侵,在水下行走也没我这一缕神识厉害吧?再说了,等我把黑球全部赶到岸上,总得有人对付它们吧?你的地劫震正好有用武之地,你又跑去不需要你的地方做甚?别忘了你身上可带着天变星,那家伙与仓罗之王是死对头,只怕黑球一冒出来,就恨不得将它们杀光呢!”

“这……”区区几句话,就说得盾山哑口无言。生死攸关之际,如果为保鲁班七号就弃大局于不顾,是君子所为吗?木偶人自己也不可能答应的!

为让盾山放心,鲁班七号安慰他道:“这时黑母与老夫子等三人正借助梦奇的梦珠呆在水底呢,所以我不是孤军奋战,自然安全许多!”

“啊?黑母……他现在在水渠下面?”盾山又吃一惊。

既然已认定仓罗会对长安城实施水攻,水域当然就能被视为是最不安全的地方,黑母这无耻的家伙,竟不顾自己安慰,一马当先地钻进了水里,他好像真是下了决心要痛改前非,并为过去的过失赎罪,自己再对他穷追猛打,非得置他于死地以报杀亲之仇,确实不太合适了。

“好吧,”盾山无奈地让步,“有他们三人相助,你们是团体作战,我就不拦你了。你也别担心,岸上的攻守都由我一人完成,保证不会给你们拖后腿!只要你们能全数将黑球送上岸,我就有把握让它们在化成水蒸汽前烟消云散,再也不能为祸苍生!”

“好,那咱们一言为定,合作愉快!”鲁班七号高兴极了。终于搞定了盾山,他不仅不会再上前阻挠,还能全力配合剿灭仓罗,这是多大的收获啊!至于天变星,收拾那妖物也是迟早的事,他就等着瞧吧!

第453章 梦奇老教授

“咦,我说黑哥,这是哪儿呀?怎么有点像无极蛋楼里的摆设?不对,再往前看又有点像长安城,路边还有茶楼的布幡呢!”

梦奇脆脆的声音突然炸响,吓了黑母一大跳。他伸手往前一摸气道:“什么呀!明明黑压压啥都见不着,你上哪儿见到那么些个景致?”

话一出口他就惊得拍嘴:“哇呀,耳濡目染得多,我这个现代人怎么也带上古腔了?”

“哈哈哈~”梦奇给逗得直乐呵,这时也不忘拍马屁:“那不是说明黑哥你的环境适应能力强嘛,在现代能做现代人,进了古代就立马变古代人,嘿,千变万化得贼溜!”

黑母:……

又走了几步,黑母沉不住气又道:“你小子说点中用的行不?为啥都是在梦珠里,你见到的和我见到的就不一样捏?”

梦奇托着大脑袋想了一会儿回答:“梦珠由我采集,每个形成梦珠的梦境我都见过,所以脑子里对梦的内容有印象,就能看得到实景。黑哥你是打外头来,从未与做梦者接触,眼前黑茫茫一片也是正常的吧?”

“啊~还有这说法?”黑母听得心急,古言又出来了:“如此这般,却该如何是好?要啥都见不到的话我跑来此地做甚?还不如与老夫子同守在外,见敌人来一个打一个也甚好!”

梦奇砸吧嘴半天,愁眉苦脸道:“黑哥,你还是好好说话吧,这么听我别扭死了!”

黑母极不耐烦,跺脚埋怨:“夸我适应力强的是你,要我像以前那样说话的也是你,你特么贼难伺候了吧!”

“嘿嘿~黑哥,这样表达才像样子嘛,你就还是原来的你!”梦奇高兴得拍巴掌,黑母却不吭声了,他一惊,不知发生何事,急忙往身边瞅,却见自己真站进了无极蛋楼的科学实验室,白色的实验桌边坐着一个穿白色实验服的人,背朝他正专心于手头工作。

“啊?这这这……这是尼凡奇老教授吗?”梦奇心头一哽,哪还顾得上找寻黑母?三蹦两跳就跳过去,尖着嗓子大喊:“教授,教授你回来了?不对,是我又回来了!”

然而等桌边人回头看他,并将手指抵在唇边,做出“嘘”的动作,梦奇惊呆了,那位哪里是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分明就是他自己!毛绒绒的脸上架着副黑框眼睛,一脸老学究的样子,额顶还生出了一撮象征老年人的白毛!

“梦……梦奇老教授?”梦奇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脸上五官扭成一团,表情怪到无法形容。

“梦奇老教授”见了他似乎很欣喜,是与老友久别重逢后的欣喜,带着憨厚的笑朝他伸出手来。

梦奇迷迷糊糊的,理智上认为撞见“自己”这事挺奇怪,意识上却丝毫做不出防范,居然将藏着铭文的手向前伸去,眼看就要和“自己”握在一起……

啪~!

“哎呦!”

梦奇惨叫,手狠狠向回一缩,疼得鼻涕眼泪一起往外迸,“这谁呀?打我这么狠,我的骨头都快给抽碎了!”

“哈~不赶快用戒尺抽醒你,你就得掉进迷幻阵的圈套啦!”

是老夫子干巴巴的声音,人没现身,声音倒是传得又准又远。

“妈呀~原来是夫子老师的戒尺,难怪这么疼!”梦奇又委屈又不甘心,怨道:“据说在稷下学院里这把戒尺是出了名的,但只是做威吓声势,还从没真抽过谁,怎的今日我就为戒尺开光了!”

不过转念一想,老夫子可说得清楚,自己刚才险些落入迷幻阵,万一真握住了那只手,这藏在手里的铭文,岂不就有可能失去?

这一想,梦奇给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去看“梦奇教授”,却又愕然。原来无极蛋楼的实验室不见了,连同活生生的“教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就只站在一块似被路灯照亮的空地上,光芒以为存在什么,完全看不出来……

“夫子老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还有我黑哥去哪里了?他该不会是着了仓罗之王的道吧?”

老夫子回答:“你们要我在梦珠外做看守,我就老老实实帮你们看着。要是把你从迷幻阵边拉回来,却没拉住他,不成了失职?放心吧,他和你不一样,这种迷幻阵迷不住他的心神,说不定还是仓罗棋差一招,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老夫子一副看破天机的口气,梦奇听得一愣一愣的,既不知该怎么往下接,又不知该往哪儿走。

大概是看出他很茫然,老夫子道:“梦奇,你就站在原地不要动,等黑母那边事儿了了自然会来寻你。你要乱往黑里钻,不定会撞到啥危险呢!”

“啊?好好好,我就这么站着当树桩子,保证不动一下!”梦奇长得肥胖,胆子可小得像针眼,一听会遇到危险就怂了,果然照老夫子的吩咐不再动弹。

四周静悄悄的,实在让人觉得憋闷,梦奇一边琢磨黑母到底去干啥了,一边在肚兜里掏来掏去,想找一粒派不上大用场的梦珠充饥。呆在长城守卫军军营的几天里,他好好补充了一下梦珠储备量。可惜守卫军长城保卫战大捷后个个心情愉快,做噩梦的人极少,否则只怕他那肚兜都得满的装不下了。

掏出一粒拳头大的梦珠正要往嘴里塞,冷不丁又不知打哪儿传来一声吼:“奇弟,此处不可久留,你快点走呀!”

“啊?黑……黑哥?”梦奇毛爪子一抖,那颗梦珠就滚到脚下,瞬间碎裂消散了。

“怎么回事?老夫子不是叫我老实呆着,哪里也别去吗?为啥黑哥又这么催我?他们俩说的话南辕北辙的,我该听哪一位呀!”

梦奇晕头转向,思想越来越混沌,往干硬的地上一坐,渐渐地就要失去知觉了。

骤然间,他惊起,急道:“我明白了!这儿既没有老夫子也没有黑哥,所有声音都来自我的内心,其实是我在借助他们的形象警告自己!这是仓罗之王设的圈套,我中计了!”

第454章 镜门空间

本来眼前是一片漆黑,只能听见梦奇在哇呀呀叫嚷,冷不丁黑母眼前一亮,仿佛是走进了一个四处充满光的空间。光芒突然降临很刺激眼睛,他急忙两眼一闭,再睁开时就惊得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里,不是小行星带的三号空间站吗?确切地点,是在那一排整齐的镜门前。见到的光是从镜子里反射的宇宙之光,朝镜门对面的窗户望出去,各类天体悬浮不动,构成蔚为大观的宇宙奇景。

“我不是在王者大陆上吗?怎么好像从裂变空间往回倒退,回到了起源地球所在的星系?”

黑母不解,对不可思议的变化也像梦奇那样惊讶,却生不出惧意。区区一个“怕”字,怎么着也落不到他黑母身上,宇宙由他创造,宇宙中万事万物他都了解,需要惧怕的,只会是与他站在对立面的人……或者物。

“出来吧仓罗之王,你这么着急要见我,不会是想用三号空间站的场景讨好我,求我饶你狗命吧!”黑母负手而立,冷然出言,表示他已看穿是谁在这儿捣鬼。

“呦呦呦~不愧是宇宙之母,也不愧是寻找天书大队的头头,这双眼睛可真是毒啊!我这迷幻阵布得出神入化,鬼神难测,偏偏就困不住你。我还以为,至少能让你迷糊一段时间呢。”

“哼,你机关算尽,最后却总是棋差一招,难道就不懂不属于你的东西,你永远别想得到这个道理吗?我劝你赶快知难而退,别再做无谓的尝试,否则恐怕最后的结果,是你自取灭亡!”黑母不客气地警告。

说这话时,平滑的镜子开始变光,刚才还发着耀眼的白光,现在竟显得有些扭曲。

黑母觉得奇怪,就不知对方用了怎样的手段,能让光的照射路线发生转变。

仓罗之王大笑:“哈哈哈~好狂妄的调调!黑母,我说你是阳光你还真就灿烂了?现在的你除了保护心智不受我迷幻阵的影响,还有什么本事?是来我身在的星球抓我,还是凭一己之力将我驱赶出王者大陆,瞬间为那个星球化解危机?”

“我……”黑母张口结舌,一时间无以反击。

仓罗之王得意极了,嚣张道:“你看看,避重就轻不是上策,你总是会栽在我手里的。你的能量晶条已经插入长城了,总不能让所有人都再等上百亿年,等你重新强大后再卷土重来吧。”

“仓罗之王,你通过梦奇的梦珠把我引来这地方,就是为向我示威的?你很清楚我是杀不死的,思想也不会受你控制,所以劫持我,没有意义吧?”

“哎呦,何必把话说那么难听呢?劫持堂堂大宇宙,我这宇宙中的沧海一粟可没那么大胆子,也没那么大能耐,我只是视你为至交好友,将你请来我家做客,好意与你打商量呢!”

“至交好友?”黑母听得直皱眉,“我哪来个至交好友,不知道他长的像猪还是像狗,又身在何处?如果这里是你家,这话就更好笑了。当年我为搭建镜门空间,可费了不少心思呢,怎么就成你的杰作了?”

“嗨,我视你为偶像,模仿你的丰功伟绩,又不是窃取你的劳动成果,干嘛那么小器嘛!黑母,我家难道没给到你你家的感觉吗?如果有,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呀!”

“我呸!什么你家我家的?我看这地方谁的家也不是,就是你用迷幻阵设来诓人的!我黑母不是人,当然这话我不是在骂自己,而是照实说!宇宙的能量条是没有了,一时半会也无法再积累出那样巨大的能量,却不代表我会向你这无名小卒低头。你说要和我打商量,就正如我所猜测,是自知败局已定,来和我谈条件了!说吧,你想怎样!”

“这……你这个丧家之犬,敢称我堂堂的仓罗之王为无名小卒?你知道我拥有多大一片宇宙空间吗?你知道在我的地盘上,我是多么令人景仰的神吗?”看来仓罗之王肚量不大,黑母讥讽他两句,他就稳不住阵脚了。

“噗~多大个神呀?也跑来我面前显摆,真是不自量力!”黑母嗤之以鼻,“既然你本事那么大,又说拥有大片的宇宙空间,还来王者大陆闹腾什么?滚回去享受你的好日子呗!”

“你以为我喜欢耗费资源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打仗?”

“我还真这样以为呢!”

“不是,根本就不是这样!”

仓罗之王的态度已从和缓转成暴躁,这正合黑母心意,敌动我不动,就能套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这才是黑母愿意留在这里的原因。

“那是为什么?不管怎么说,你也总有目的吧?”

“对!打从你的方舟三号启航时我就注意到了太阳系里能量波动发生异常,定是有大事发生。等你的方舟穿越裂变空间,遇到了阻碍,我就终于找到机会贴近了你,从此紧紧跟随,直到发现王者大陆这个星球!”

“你还没明说你跟踪我的原因!”

“是为优质人类基因,为你装在方舟三号上的智慧体基因!”

“什么?你看中的不是王者大陆丰饶的江山与富庶的社会资源,而是这个星球上的人?!”

“没错,你我都很清楚,要想统治的王国强大,最核心的推动力就是智慧生命。任何资源都有耗尽的一天,就只有大脑,只有思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量源泉,只要有新的生命诞生,我的世界的命脉就会延续下去,所以我的希望是,新生命相比旧生命越来越优质,越来越富有创造力,直到有朝一日,星球智慧的力量能助我称霸宇宙,与你这宇宙之母平起平坐!”

“哇呀!好大的野心呀!但我只能替你惋惜,惋惜你野心勃勃,却只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吧!”黑母毫不留情地说道。

“你……你说什么?你凭什么下这样的结论?!就算是宇宙的创造者,也没有能力完全掌控宇宙未来的发展方向,黑母,你不要太高估自己!”仓罗之王愤恨地回击。

第455章 平行空间来的贼

黑母眼珠子转转,可惜眼睛太小对方看不出来。他说道:“理论上当所造之物发展到一定程度,创造者确实无法完全掌控它的发展方向了,却不是你这么用的。你觊觎地球人类的优良基因,想掠夺我所拥有的智慧体生命,并因此不惜一切地要毁灭别人的世界,这种图谋实在邪恶至极,只怕你永远也成功不了,那么不是命比纸薄又是什么?”

“你……哼!”仓罗之王本来一心要和黑母“打商量”,结果却处处受他制肘,给抨击得理屈词穷,这滋味大概不太好受。

他不打算再同黑母唇枪舌剑了,开诚布公地说:“黑母,你有整个宇宙,王者大陆小小一个星球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你愿意和我做交易,我就能保证帮你恢复往日威风,重得能量晶条,这条件难道诱惑力不大?”

“你帮我重得能量晶条?”黑母听得啼笑皆非,心想我要真想拿回晶条,推倒长城就成了,还需要你跟个跳梁小丑似的来朝我吆喝?

但为套出更多信息,他不动声色,假装有点动心地答道:“真要有人助我重振雄风,感情是好。然而你想要我做什么?你不是已经通过洪氏父子打下了入侵基础吗?”

“如果我能帮你,你真愿意和我联手?”仓罗之王听起来已转怒为喜,言辞中充满希望。

“我可以考虑,但不代表同意。”黑母冷冰冰道。

“好好好,这可真是太好了!那我就实话实说,把我的打算和遇到的困难都告诉你。不过黑母,咱们可有言在先,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绝不可离开迷幻阵后再掉转枪头来轰我!”

“你特么少说几句废话好伐?”黑母霸气凌人!

“那好,只要你同意我就说!王者大陆上英雄辈出,不少都来自超智慧生命体。不管他们的祖宗是谁,哪怕是魔种,也属于是极为珍贵的基因资源,我全部都要!这些人中,包括你天书大队里的七名成员,他们我也会好好保护,将来作为我攻打宇宙其他势力的主力军!”

“啊?我说仓罗之王,你这是要把王者大陆的一百多号英雄人物一锅端呀?”

“对,你这是话糙理不糙!皇宫里的金银财宝算什么?那些全是我喂食仓罗,令他们变得强大好发挥毁灭长安的威力的能量源。我真正急于得到的,是王者大陆上的人!我要他们在我的世界里落地生根,形成强大的英雄一族,他们的后代一定会比他们更加出色!你想想,好好想想,得到这些人后我的世界将多么强大!多么多么的强大!哈哈哈~哈哈哈~”

仓罗之王沉浸在美好的妄想里,兴奋得发了狂。黑母甚至能想象他那手舞足蹈的丑恶模样,尽管只能想象出一道虚影。

“乐完了吧?乐完了咱接着往下说。”等狂霸的笑声渐息,黑母不耐烦地催促。

“哦~是是是,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激动。”仓罗之王居然道歉,真把黑母当成了他的同盟。

“正如你所说,本来我的计划制定周详,进行得也天衣无缝,却万没料到,中途杀出来个天变星!不,也不算是中途,在方舟穿越裂变空间时,不知啥时候那恶棍就也粘了上来,要和我一争高下!最先发现方舟的是我,那就该专属于我,他凭什么来抢我的东西?”

黑母差点大笑,费了好大劲才忍住。他暗想,“我这方舟的制造者,真正的主人还没敢称它是‘我的东西’,你就敢这么大言不惭?这自我感觉也太好了吧?要不挫挫你的锐气,我黑母就枉生出这人形了!”

他嘻嘻一笑道:“对,那个可恶的天变星,狗胆包天地把方舟当成是他的东西,简直就是混账王八蛋。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黑母绝不会姑息纵容他,让他如此嚣张!”

明明是指桑骂槐,骂称方舟为“自己的东西”的人,仓罗之王处于兴奋头上竟听不出来,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必须杀他个七零八落,让他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嗯,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其实要不是天变星从中作梗,我就胜券在握,都不会想到要和宇宙之母合作。所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句古话说得可真没错!”

黑母又暗笑:“你自己也知道这句话有前半句和后半句,为啥眼睛就只盯着转成福的祸,而不理会可能又转成祸的福?”

仓罗之王兴致勃勃,不容被打断,又道:“天变星是飘忽的气体,擅长占据天空的有利位置,所以尽管他战斗力不强,也总有些优势,让我应顾不暇。不过这次他犯了个致命错误,正好可以让我抓住把柄,将他一击致死,那就是他将力量中的一股分入了你的队员,一个叫盾山的机甲人体内。控制了盾山,就相当于控制了天变星,而你我之间只有你能在这件事上下功夫,我就只能靠你了!”

“啊?仓罗之王和天变星,二者皆把主意打到了盾山身上?但盾山这机甲人是从何而来,只怕天变星清楚,仓罗之王却一无所知吧?从这点上看,仓罗之王好像是输给了天变星……”

黑母阴阴地思量,仓罗之王见他不语十分焦急,问道:“黑母,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还对付不了区区的天变星吗?”

黑母抬头一笑,笑出一口烂牙,“有把握~怎么会没有?奇点再爆炸一次我也不怕,又怕啥天变星?不过你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真打算把我这堂堂大宇宙当枪使,然后躲在幕后坐享其成吗?说说吧,你为啥不能亲临王者大陆,非得假手他人来实现掠夺美梦?”

“这个嘛~哎,一言难尽呢!”仓罗之王显得为难,却还是勉为其难地解释:“我所在的宇宙空间,与你不是同一个,而是一处平行空间,所以没法突破禁制,从这儿去往那儿。唯一的办法,是借改变王者大陆历史,将那个星球上的资源都吸收过来。”

第456章 离间

“啊?你……你说啥?你是来自平行空间的生物体?”

仓罗之王一席话,震惊了黑母。他当然知道平行空间的存在,那些是他的兄弟姐妹,一起给拾去名叫奇港的地方,又在那里长大,并从黑暗中苏醒,可大家从来就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会过界去“拜访”谁,更别提侵略,这奇港的规矩,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改变?那些拾荒长老,就不管了吗?

“好哇,瞅着我的游戏终于能进最高级了,超智慧生命体成功诞生了,就将爪子伸来了这里!这种破坏游戏规则的恶劣行为决不能姑息!决不能!”

黑母气咻咻下定决心,必要保住王者大陆,以让这处于平行空间的仓罗之王死心,从此再也不敢在他身上打主意。至于天变星,不用问,自然也是来自另一处平行空间了,否则怎可能如此行踪不定?

王者大陆之战,竟然是不同的宇宙空间之间的战役,黑母认为闯入迷幻阵,实在不虚此行。然而他仍不满足,如何能保住长安,不让入侵者得逞,他有把握让仓罗之王这蠢对手自己来帮忙!

“仓罗之王,刚才我和我的队员们下到龙首渠下,发现水下密密麻麻都布满了你的仓罗族人,这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把他们从沙漠里搬来长安城的?又打算作何用途?”

仓罗之王沉吟,应该是在思考该不该道出这机密。他其实不傻,只是太急于求成,又太渴望得到黑母的支持了,以至头脑发热。黑母问中了关键之处,他的警惕心就骤然而生,警觉性高了不少。

黑母直叹气:“哎呀呀,又想和我结盟,又像个丑媳妇似的遮遮掩掩,你还真是啥便宜都想沾呢!也罢,既然合作并非基于信任,我就不在这儿浪费时间了。王者大陆上的英雄,你自己想办法请动他们吧。”

“喂,别别别,有话好说嘛,事情都是商量出来的,你不要这么冲动!”仓罗之王好不容易才心情舒展,转眼又紧张起来,他可不愿意希望刚到手就鸡飞蛋打!

“触到关键处你就闭口不提,这也叫商量?我看这叫利用吧!仓罗之王,想利用黑母的人从来就不存在呢!”

“哎,算你厉害,算我输,这行了吧!只要你出去后能借盾山整垮天变星,再帮我在王者大陆毁灭前收集齐一百多个英雄的基因并给我送来,我就不枉交你这个朋友!”

“废话少说,来点实际的。回答我的问题。”

“嗯,你见到仓罗是黑乎乎的圆球,其实他们只是从我的空间飘去王者大陆的气体人。平行空间的人很难相互往来,但拦不住气体,这是我唯一能将自己人派去你那里的方式。”

“哦,我明白了,龙首渠下的仓罗族是从空气里飘来的,而非从起源之地的沙漠用脚走来。”

“对!仓罗黑球变幻莫测,能变成人也能变成其它形式的物质,比如水。长安城里那些机关,还有傀儡什么的,都只是我的辅助手段,为最后在长安城内引发大洪水做铺垫工作。正因为有你带着一帮人捣乱,铺垫工作只完成了一半!”

仓罗之王听起来痛心疾首,黑母却不以为然。粗眉一挑暗想:“我叫你另一半铺垫工作也玩完!”

不该说的也全说了,仓罗之王不用黑母逼就老实交代:“我借助各种力量,其中也包括金胜堂,像这样输送了大批的仓罗过去,你们不管怎么防卫长安城也不可能守住了,除非天变星用他的电磁光波击毁我的族人。他是我的克星!无耻的克星!黑母,你必须帮我,必须!”

“什么?天变星制造的电磁光波,能打垮那些数不清的黑球?!”这次黑母是真的振奋了,恨不得立即就退出迷幻阵,将这对敌之法与另外六人分享。

然而仓罗之王还在这儿呢,要这时与他撕破脸皮,只怕得大战一番才能脱身。自己这只剩了蹦蹬的本事的宇宙,还是少惹麻烦为好。

他又不禁为梦奇担心,后悔不该带那小魔种进来,而该让他留在外面与老夫子一起守梦珠出口。

果不其然,狡猾无耻的仓罗之王冷静下来后就提到了梦奇:“黑母,你想知道你朋友现在是否安好吗?”

“啊?梦奇!”黑母猛地一颤,眼露凶光地四处扫视,可除去光华乱变的镜子,就再见不到它物。

“你果然是不相信我,竟敢拿我的朋友来要挟我!”

“哈哈哈~我当然相信你,不然怎么会和你聊这么久呢?不过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黑母,只要你没骗我,你的小兄弟就平安无事。别忘了,他也是我看重的大陆英雄呢。”

“可你,要的只是那些人的基因,他们实际的躯体,依然会随王者大陆一起毁灭!”

“嗨,你这失去能量的宇宙也实在是太丢人了吧!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和人类讲起感情来了?只要基因在,人就不会死,空空一具皮囊,有啥可留恋的?”

换成寻找天书大队里任何一人,此时都会怒不可遏,冲仓罗之王痛骂了,黑母却脸不红心不跳,定力十足地点头道:“好吧,等我回到龙首渠上就利用盾山,帮你杀死天变星。但你答应我的事也不要忘记,事成之后必须给我一块能量晶条!”

“哈哈哈~妙极妙极,这样咱们就算是谈妥啦!黑母,你来我家做客也没啥好招待的,就只有给你留下这些回忆,怎么样,我这创意不错吧?”

“卑劣之徒!”黑母恨得牙齿都快咬碎了,脸上却仍挂着笑:“三号空间站,多好的地方,等我恢复力气了就再重建一个。”

……

“黑哥,你……你在说些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冒出来,吓了黑母一大跳。他暗叫一声“不好”就转回头,见到梦奇正呆呆地站在一圈白色光晕中,不知所从地望着他,蓝莹莹的大眼睛上蒙着一层眼泪,看起来楚楚可怜。

第457章 珠碎

“奇……奇弟?”黑母从来没笑得这么僵硬过,整张脸都硬成了石头。

他正为梦奇担心呢,梦奇就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了眼前,这看起来是好事,可实际上,刚才与仓罗之王的对话有没有被他听去,才是问题关键。

黑母懊恼至极,这可真是百密一疏啊,看样子还是掉进了仓罗之王设下的圈套!

“黑哥,我……我还以为,你给仓罗之王算计,遭遇不测了呢……”

梦奇老实,不懂得掩饰,话里明明白白就带了失落之意。

黑母一颗心佟佟乱跳,苏烈军营里擂的战鼓也没那么响。他还抱着侥幸心理,问道:“奇弟,你这是……啥时候找到我的?又……听到了啥?”

梦奇使劲忍着眼泪,因此说话挺费力:“我……我也不知道,就是等你等了半天没见着人,刚才却哗啦一下周围的黑雾就散了,我就听见你在和一个人说话,但见到的……只有你。黑哥,那个人就是仓罗之王,对吧?”

“对……那个是仓罗之王,但你还没告诉我,听到了啥呢?”黑母言语轻缓,生怕再刺激对方。

梦奇吸一吸鼻子,反问:“黑哥,你怕我听到那些话吗?”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奇弟你听我解释!”

“你以为我想的是哪样?你真的要从我身上抽取英雄基因,然后看着我和王者大陆一起毁灭吗?”

从来对黑母信任有加的梦奇,哪怕天塌下来都要和黑母站在一边的梦奇,突然就与他生疏了,两人隔得远远的,梦奇似乎是在躲避要夺走自己性命的凶煞……

“我呸!”黑母怒喝,狠狠一拍巴掌道:“奇弟,在你发现我之前,我跟那个……”

“哎呀~”话刚到此就戛然而止,黑母猛然意识到此刻还不能对梦奇讲真话,很有可能,仓罗之王还没走远,正躲在迷幻阵里偷听呢!万一叫他察觉自己与他周旋不过是探消息,而梦奇又还陷在迷幻阵没出去,自己这一通辩驳,不就是把梦奇推上了死路?!

“之前怎么了?你怎么不说了?”梦奇抱着希望,眼巴巴等他往下说。

“嗨,奇弟,此处不安全,咱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吧!”说着黑母就去拉梦奇,梦奇却吓得一哆嗦,下意识躲开了他。

“嘿,奇弟,你啥时候闹别扭不好,偏要选在这时?还是在这种地方?你走不走?夫子老师可还在出口守着呢,你不会不怕他着急吧?”

提老夫子可真是个好办法,梦奇难过地点点头,转身朝外走,却再也不想与黑母并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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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他二人为何会来到龙首渠下,还得从和鲁班七号分手后说起。

守卫长安城,与各类机关造物搏斗的是苏烈带领的长城守卫军。保护老百姓免遭战争荼毒,并对抗两股敌人的是盾山与鲁班七号,黑母等三人就真没啥事可干了,只能如议事时所定,做三个活靶子。

鲁班七号去找苏烈后,黑母望着又深又宽的水渠灵机一动,建议去水渠下看看,说不定能有所发现。既然鲁班七号暂时不在,无法借助绿光虚境入水,不如就靠梦奇的梦珠了。

这主意不错,没人反对,黑母与梦奇就这样通过梦珠走下龙首渠,发现了黑球的秘密。

上次通过梦珠下水,守卫者是梦奇,这次他和黑母一致决定,由老夫子充当守卫者。老头儿心高气傲,要知道受了特殊照顾铁定不乐意,二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夸大其词地说守在梦珠外比闯进去危险级别要高多少。

老夫子给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还真以为这守门是重要工作,自己充当了重要角色,高高兴兴就接受了。

他围着水渠席地而坐,大老远聆听城中震天响的喊杀声,又看着波换月影机关阵制造的光波从地面一路扩散出去,心中是忧虑重重。

他手里托着一颗巴掌大的梦珠,老眼紧巴巴往里瞅,一刻也不敢疏忽。这是梦奇交给他的监视球,只要梦珠不破,他就能看见里面的人的动向。

可这二人,怎么一直在走啊走的,始终不停歇呢?这么个走法,能查出什么?又或者是水下平安无事,根本无事可查?

正觉得奇怪,蓦地一阵绿光横扫过来,老夫子一喜,以为是鲁班七号来了,可等瞪着老眼看清楚,却发现原来是不远处有激战,战斗者是机甲人盾山,他正与一大群傀儡对决呢。

“盾山?他怎么不呆在城里看护百姓,也跑到龙首渠这儿来了?”老夫子更加心焦,捧着梦珠就赶了过去。

鲁班七号坐在距离盾山的战场不远的地方打坐,神识已经潜入水下。

盾山严禁哪怕一个傀儡靠近木偶人,傀儡是来一个踩烂一个。

老夫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快到了,想张嘴喊他没喊出来,盾山一条铁臂挥过来,尽管没触到,那阵强劲的风还是把老头儿掀了个跟头。

“哎呦呦~可摔死老夫啦~哎呀,我的梦珠,这不能碎,不能碎呀!”

趴到地上,老夫子一连串的怪叫,盾山不可能听不见,知道差点误伤队友,吓得赶紧停住了手。

可梦奇留下的梦珠,还是碎了,摔出裂痕后化成股烟散尽,啥也没留下。

老夫子呆望盾山干的好事,凹陷的老眼噙满泪花。他在想,万一梦奇嘴馋把梦珠都吃完了,岂不是就和黑母困在水下出不来了?

盾山奋力踢开几个来犯的傀儡,手指尖一挑就扶起了老夫子。

老夫子刚才还趴着,转眼就站了起来,还倒不下去,因为有盾山撑着,是好不烦恼。

“盾山,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他斥责地说道。

盾山也用眼角余光瞅到了梦珠破碎的过程,加上扫到老夫子,觉得十分抱歉。

他以为老夫子该在水下,奇怪地问:“夫子先生,你守在这里干啥?黑母他们,该不会是遇到危险了吧?”

“嗨!”老夫子捶胸顿足,“本来没危险,叫你这么一闹,没有也有啦!”

不过他转头时望见了鲁班七号,顿时又觉得惊讶。

第458章 反目

“原来小七在这里呀!他不应该是跟在钟大人或苏将军身边吗?”

老夫子本来感到绝望,见着木偶人慌乱的心就安定许多,心想就算没有梦珠,黑母他们也不至于身陷绝境了。

又是好一阵带黑气的雨如豆子洒落,老夫子冷得直哆嗦。盾山见这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还跟着受苦于心不忍,手指朝他额头一点,绿色冷光竟带了暖意,渗入头脑甚是清爽。

老夫子再不觉得难受,向盾山表示感谢,又听他简略说明了鲁班七号搭建绿光虚境潜入水渠的原因,暗道:“黑母这小子,可真是料事如神呢!说不定我见到的梦珠只是虚幻之像,他和梦奇真能探听出有用的情报呢!”

见老头儿不语,盾山问:“夫子先生,你又为何会在此处?其他人呢?”

又有傀儡呜呀呀怪啸着扑来,数量虽已不躲多却甚是碍事。老夫子可怜他们遭仓罗之王毒手,死后也不得安生,甩出戒尺轻飘飘一带,就将他们带倒,然后将篆刻尺上的符文念诵一遍,符文变成光字钻入傀儡体内,他们竟然就直挺挺躺在地上不闹了。

“呀~夫子先生还有这等本事,盾山佩服!”盾山看得大为赞赏,忍不住夸道。

老夫子正要向他解释黑母与梦奇的去向,冷不丁就见盾山那两道绿目略一暗淡,再复光明。

暗淡说明机甲人见到了讨厌的人或事,又亮起来说明他是克制住了心中讨厌。此处能让他如此反应的,除了黑母还能有谁?

“哈哈~俩小子出来了,看来老夫我刚才多虑了!”

老夫子欣喜,急忙转身,就见黑母和梦奇一前一后,相隔了十几步远地朝自己走来。

“咦?他俩这是怎么了?以前只要撞面就必得并肩而行,哪怕天上掉个雷下来也劈不开他们,今儿怎的太阳打西边出,两人变得像不认识样的了?”

“哎呀黑母,你可算是出来了,再不出来老夫都得求小七去寻你们了!怎么样,这趟顺利不?有没有在水底探到些啥呀?”

战事胶着,老夫子是真着急了,一改往日的斯文作风,连珠炮般向黑母发问。

黑母刚要答话,嘴才张开眼前就白花花一晃,梦奇打半空滚过来,插在了他二人正中。

“夫子老师,不能再和黑哥……不,是黑母说话了,他……他已经不向着咱们了。”

“啊?!”老夫子难得一下子反应过来,莫名其妙。

盾山也是一愣,就不知梦奇这话从何说起。

所谓“不向着”,语意模棱两可,从小处分析可认为是他和梦奇吵架,梦奇哪怕干了坏事也再得不到偏袒。要从大处分析,问题严重了,严重到说明黑母叛变了,出卖了团队!

“我说你这小魔种,瞎胡扯啥呢?你别是叫水灌进脑子,糊涂了吧?”老夫子回过神,气得呜哩哇啦一通怪叫,弄不清的还以为他也是傀儡中的一员呢。

已经远离渠底,仓罗之王再想伤害梦奇也够不着了,自己又已得到急需的消息,黑母便不必再遮遮掩掩,走上前对梦奇道:“奇弟,你误会了。”

“哼,我也希望这是误会,可我不仅听到,还看到了呀!”梦奇哭丧着脸怒吼,吼声之大,连入定的鲁班七号都不禁皱了皱眉。

盾山不方便开口,只能站在一旁边看边着急。

老夫子却听得额角起青筋,一把揪住梦奇问:“我说你都听见看见什么啦?弄得这么苦大仇深的样子!”

梦奇抬爪子抹了把眼泪,指着黑母道:“我看见他在和仓罗之王谈交易!他会收集齐王者大陆上所有英雄的基因,交给那个恶棍换新的宇宙能量晶条,然后……然后就毁掉王者大陆!”

“啊?这……黑母,他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呢?”老夫子眼珠子瞪得快滚出来了,千真万确,这话是从梦奇那三瓣嘴里出来的!谁诬陷黑母也不可能是他呀?要不是诬陷就是真的,可哪怕全王者大陆的人都要出卖这颗星球,也不会可能是他呀!

老夫子松开梦奇,转身去拍盾山:“你你你,快抽我俩嘴巴子,看看老夫这是不是正处在昏迷中!”

得亏盾山不是傻瓜,否则真一铁巴掌抽下去,老夫子不落得个脑浆迸裂才怪。

黑母脑袋耷拉下去,显得难过至极。来到王者大陆后,经历磨难无数,他也总是跟只蚱蜢似的成天咋咋呼呼蹦来蹦去,何曾流露过悲哀?看来梦奇对他而言真是人生中最重要的至交好友,好友如此误解他,可真是伤透他的心了。

不过他难过,梦奇更不好受,哭得眼泪鼻涕稀里哗啦的,冲老夫子呜呜道:“夫子老师,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哪怕要死我也愿意冲在他前头,又怎么会无中生有地造谣伤他?可在那个能见到一排镜子的房间里,我真真切切见到他在和镜子里的怪光交谈,说的话也是我刚才告诉你们的那些,能有错吗?”

黑母沉声道:“奇弟,既然你认为你所听到看到的都是真的,我就算说一万句也没用了,只能越辩越黑,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这样吧,接下来你看我怎么做,假如我做出了任何一件有损长安,有损王者大陆的事,你就将我碎尸万段行不?”

“啊?要把你碎尸万段呀!”梦奇忽闪着挂泪珠的长睫毛,居然像真就马上要将眼前黑胖子给切碎了。这反应,摆明了是铁板钉钉地指出黑母就是叛徒,自己一答应就真得将他碎尸万段了!

黑母气急败坏,要不是心中有愧,早就一巴掌拍上那毛脑袋,又将他拎过来一脚踹上屁股了。

“我勒个去~我这么说只是要向你们证明我是清白的,答应仓罗之王的交易只是对他虚以委蛇,灵活周旋!这你都听不出来还敢自称是大陆小英雄?!”

老夫子止住他道:“哎哎哎,好啦好啦,一人都少说一句,听老夫的!你们再这样吵下去,别说长安城要完,恐怕连王者大陆也会给毁成碎片了!”边说边指了指天。

第459章 不长眼的石头

这几人只顾拉拉扯扯,还没注意到天色的变化,天空已叫杂乱无章得令人心烦的乱光占领,然而那些光说乱也不乱,整体看来像是一张丑恶的魔王脸,正中一张血盆大口深如地面深渊,只是此时倒了个个儿,以至人有一瞬迷糊,弄不清天地是否发生了调转。

“啊?那是,天变星呀!”梦奇吓得大叫,本能地要扑向黑母寻求保护,黑母也已展开小短臂,如以前那样想保护他,但两人很快便想到生出的嫌隙,皆往后一退。

梦奇抓住老夫子的宽大衣袖往脑袋上盖,哆嗦着问:“不是只有智慧城里的大气层,才能产生让他附身的电子,形成电磁波后幻化出魔怪脸吗?这里明明是长安,他他他……怎么能……”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进化了。”黑母语气森然地说道。

“连这东西,都有本事进化?”老夫子不解。

梦奇越抖越厉害,“他……他说过他是一颗小星球,方舟三号经过他所在的宇宙空间时撞坏了他,所以他就一路跟来寻仇了!”

黑母一如往常般没有惧意,不仅没有,黑乎乎的脸上还显得挺高兴。老夫子一见,心里也一个劲犯嘀咕,暗道“黑母这小子,别真是听说仓罗之王能让他恢复以往的能力,就立场动摇了吧?”

盾山是旁观者清,这里除去鲁班七号,每一个人的动作与内心活动都在他的观察之中,很清楚无论梦奇还是黑母都没有说谎,他们闹这么大矛盾就只有一个原因—中了仓罗之王的离间计。

“好一个恶徒,竟然能想到从内部分化我们的计策,还真是别有用心!可惜有我盾山在此,他的奸计便不能得逞!”

正想着梦奇就因见到天变星而惊叫,他顿时浑身一麻,以电能为驱动能量的身躯竟似因遭电击麻了一麻似的。

“是天变星的力量在我体内捣鬼!我该怎么办?这样下去心魔就又要给放出来了,到那时我完全不受控,又如何对战仓罗之王?”

正在着急,黑母却朝他走来,并问道:“盾山,你相信我没与仓罗之王同流合污吗?”

盾山当然相信,他比老夫子更清醒。黑母确实愿为王者大陆付出一切,所以关键时刻迷惑敌人,给他来个计中计是极有可能的,梦奇因被假象蒙骗而走不出来,一时半会谁也没办法,只能让他事后后悔了。

但凭与黑母的旧怨,盾山也不愿坦率直言,只冷冷道:“清者自清,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如果梦奇真要将你碎尸万段,我是不会阻拦的。”

“呀~你……你们……”黑母七窍生烟,恨不得就手拿块石头砸盾山。但打他是打不过的,并且也没真心要打他,于是只能愤恨的踢飞一块石头发泄。

不巧气得厉害,石头抛去的方向居然朝着鲁班七号,梦奇泪眼朦胧的却动作灵敏,眼见要出大事赶紧飞身扑去,准准用脑袋接住了那块石头。

“哎呦~”

梦奇惨叫着摔落在地,石头滚出去老远,棱角上还沾着血。

“奇弟~奇弟你没事吧!”

麻烦还没解决呢,就又闯了祸,黑母恨得直捶胸,奔过去要扶梦奇,盾山却早就将毛兔子给抱起来了。

“你们看……看他要偷袭小七兄弟,还说不是……哦……”

梦奇的毛脑袋给砸了个血口子,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喂,奇弟,别呀,我还得向你证明我的清白呢!怎么到这节骨眼上你晕啦?”黑母后悔不迭,伸手就要摇晃梦奇,却被人猛地拉住了。

“黑母,你就饶了梦奇吧!今天你伤他伤得够多了!”老夫子在一旁冷言规劝。

黑母垂头丧气的,一屁股往地下一坐说:“好吧,反正我到处被人嫌弃也不是头一回了,再多一次也没啥。只是奇弟要看不到我如何对付仓罗之王,就会一直误会我,这可怎么办呢!”

老夫子解下系大白胡子的花结帮梦奇包脑袋,对黑母道:“盾山的话没错,清者自清,你没必要对水渠下的事过于介怀。等梦奇醒时发现战斗已结束了,我方获胜,自然能明白你不是叛徒。不过万一战败,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看这场战争啊,对你意义重大!”

“嗨,怎么弄来弄去,本战获胜就成了我的责任?打赢了不过说明我没通敌,打输了我就是王者大陆的千古罪人,这都叫啥事啊!”黑母恨不得哭天抢地,最终坚强地忍住了。

将梦奇安置在一处平地上,老夫子和盾山走到黑母面前问他:“你究竟在水下干过些啥?咱们下一步又该干啥?小七现在还在绿光虚境里,他万一一个人对不不了仓罗之王就麻烦了!”

仓罗之王布下了迷幻阵,黑母也有此担心,便将与仓罗之王谈话的过程详述一遍,那边梦奇仍嘟嘟哝哝:“为了长安,为了王者大陆,我只能……大义灭亲……”

“嘿~臭小子,看你醒来后我一拳打歪你的鼻子……”黑母抡起胖得跟馒头似的肉拳头,咬着牙怒吼。

盾山回想起了在安化门的城楼上是如何杀死洪威的,顿时浑身颤栗,离开河岸往后退。

黑母着急了,盾山果真成了救长安城最关键的人物,他可不能乱,否则就真合了仓罗之王的心意,自己不管帮不帮他也成在帮他了!

“盾山,你是要释放心魔,但得是你能控制得住的心魔啊!”黑母急吼吼唤他。

老夫子看着盾山的状况,也觉得有点悬,忙跟着黑母添油加醋:“是呀是呀,盾山,你被心魔,就是被天变星控制百年,就不能控制他一回吗?只要一回,一回就足够了!”

“我……我控制天变星?我能做到吗?心魔出现时我还能保持自己的意识,这简直就象是不可能的任务啊!”盾山全身的关节被恐惧之魔控制得死死的,连嘎啦啦的转动声都发不出来了。

天上的怪脸,却似在狂笑,没人听得见他的声音,但能感受到他狂喜的心情,空气,也更冷了。

第460章 联合力量

“哎呀~”

这边盾山正处于极度的矛盾中,进退维谷地想自己该怎么办,冷不丁打坐中的鲁班七号就爆发惨叫,并且木头嘴一张吐出口红红的东西,那是血!

“小七兄弟,你这是怎么了?赶快离开绿光虚境!”

黑母意识到大事不妙,甩开老夫子和盾山便蹦到了木偶人身边。

鲁班七号身体不停摇晃,手脚却不动弹,在场之人除去昏迷中的梦奇,谁会看不出他是给束缚住了?

“是仓罗之王!他拿梦奇威胁我不成,就擒住了鲁班七号!小七一定是和他进行了殊死搏斗才最后不敌!怎么办?没有梦奇的梦珠我就没法进入迷幻阵了,要下水硬拼吗?”

黑母犹豫片刻,站起身就要往水里钻。

“哎哎哎,你冷静点,千万别人没救到自己还送了命!”老夫子比黑母冷静,死死拦着他不让跳。

要说急,谁能比盾山更急?鲁班七号别说给敌人擒获,哪怕是只少了根头发他也不依呢!

老夫子止住了黑母,那一头却还得稳住盾山,眼见他也要跳水,急急忙忙大吼:“你那样是救不了小七的,你只能借助天变星的力量!”

经老夫子阻拦,黑母发热的头脑暂停一下,恢复了理智,他也跟着叫嚷:“盾山你这大傻瓜,要进水里就真合了仓罗之王的心意了!他正是要引你过去然后借你消灭天变星呢!天变星在天上,与他联手消灭仓罗之王,战场可得在陆地上!”

盾山切切牵挂着鲁班七号的生死,茫然中经人提醒,也赶紧收了脚。

这时他哪还有分毫的犹豫?别说放出心魔,哪怕是把他拆卸了他也愿意。

“可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在有意识的前提下放出心魔对抗仓罗?并且那些仓罗躺在水渠底下,我如何能攻击他们?”

黑母道:“盾山,你是急糊涂了吗?怎么忘了梦奇告诉过你的天变星的来历,以及水能通电的道理?苏将军正带领二十万长城守卫军对付波换月影阵,天上又在下雨,这里到处都是水,只要你能引下天变星的电磁波,那些黑球就能给击得烟消云散!”

“嗯?是啊,水能通电,大急之下我怎就把这么重要的道理忘了?地劫震配合天变星的电磁波,哪怕整座河渠叫仓罗占满了也别想有谁能逃出来!”

盾山仰头望天,他身形之高,像是伸手可以触天,可实际上天离他远着呢,他伸长手臂只为引起天变星的注意。

咝咝咝~

“什么声音?你们听到了吗?”

盾山一惊,惶惑地问不远处的两人。

老夫子与黑母皆摇头,表示除去嘀嗒的雨声与河水流淌声,什么也听不见。

盾山明白了,是他体内的心魔病毒在活动,病毒来自天变星,说明那一方敌人也行动了。

“啊呀~好痛~”

才刚弄清咝咝声从何处来,盾山的心房就是一阵抽痛,他忍不住身躯一倾,半跪在了河岸上。

“盾山,你没事吧!”盾山受尽伤害,那是黑母没看见,现在就呆在他身边,哪能眼睁睁看他难受?不由分说就要扑过去。

“别,现在不能打扰他!”看来老夫子救长安的任务,就是在各种场合,对不同的人起阻拦作用,眼见黑母又要做错事,他大袖一挥戒尺一抽,就阻住了黑母的去路。

黑母再次冷静,心知自己是又冲动了。盾山正与头顶的天变星连接,自己这时候过去不给电得外焦里嫩才怪!

无数股力量,不知由何处生出,又不知要去往哪里,就如涓涓细流般在体内流淌不停,同时心房剧烈震颤,像是在发出招引细流的指令。

“这些不是我体内固有的能量,过去我从未真正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可现在它们出来了,一点不剩地全出来了!我知道为何我对它们如此陌生,正是因为每当它们控制我,逼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时,我都处于无意识状态,可这一次意识却没离我而去,我是怎么做到的?”

“铁傻哥哥,给我用草叶子编只蚂蚱吧!”

“铁傻哥哥,咱们快造好大船去旅行!”

“铁傻哥哥,你看我这鲨嘴炮,威力大不大?”

……

“啊~铁傻哥哥救我!烛九阴来了!”

……

全是幼年时的鲁班七号的声音,却仿佛是许多个鲁班七号在七嘴八舌地吵嚷,压制了强烈的“咝咝”声。

盾山在这片噪音中苦苦挣扎,无论如何也不愿断去意识,只怕意识一旦飘远,就再也听不见鲁班七号的声音……

“弟弟,我来救你了!我一定不会让鲁班大师失望的,他的后人一定不会有事!”

盾山铁拳紧握,仰天怒吼,声威之烈震得天空发出轰隆的回响,大地也不住颤抖,仿佛地震一般。

一些醒来的傀儡蠢蠢欲动,正准备爬起来再次袭来,可又叫怒吼声震倒,这次是本来就已干枯的躯体碎成碎块,再也无法复原了。

盾山的胸口,出现了一团怪光,与天上那乱七八糟的光流相似,却是来自他体内而非天空。

“天变星施放的病毒出来了!”黑母远远看着,小眼睛里喷火。就是这团怪光,害得盾山凄苦百年,当年也是这团怪光救走了烛九阴,还不知什么时候会将妖物再释放出来对付他们呢!

满天乱飞的难看的流光,在盾山胸口涌现怪光的瞬间开始变幻,变成了一团又一团仿若凝固的血色光团。还好梦奇给石头敲晕过去了,这也算是天意,否则他要见了此情此景就定然会回想起智慧城之战,想到那场战争,说不定还是得吓晕过去。

本来冷冽的空气,也变了,片刻前还冷得刺人骨髓,片刻后竟就开始炙热,仿佛火烤一般,老夫子与梦奇的汗“唰”一下就下来了,冷热交换如此快速,俩人都忍不住打了几个大喷嚏。

“当年智慧城陷入战乱时,奇弟有多苦我可算体会到了!”黑母难过地说,同时又不忍看盾山受天变星折磨,他这愁肠百结的又帮不上忙,心里烦乱极了。

第461章 假意投河

“盾山,老朋友,咱们或明或暗地较量百年,总算是面对面了!”

好难听好可怕的声音,说是声音不如说是利器刮擦玻璃发出的怪音!多年前梦奇曾被这声音震慑,如今声音针对的人换成了盾山。

孽光光团组成的大脸,表情不断变换,看不出眼珠的眼睛也凶光迸现,似要喷出火来烧毁大地。

“你……你这妖物,就叫做天变星?”凭借强大的毅力,以及救援鲁班七号的决心,盾山居然凭自身力量战胜心魔之力,胸腔不再如给撕裂般剧痛,并能凭自己的意志力控制两股能量,不让它们相互排斥了。

“对对对,我的大名在王者大陆上如此流行,对你们如雷贯耳,还真荣幸呢!你们不会再用讨厌的‘神秘力量’这词指代我,我得多谢你们。你大概也想知道,我为啥如此忌讳这叫法,因为你们也是在用同样的方式称呼仓罗之王,我与那老怪可不是同一类人,不屑于与他为伍呢!”

盾山不怕他制造的高温,待体内能量波动稳定后,终于能仰头向天直面天变星了。

“不管你叫什么,你也实在没到令王者大陆上的人如雷贯耳的程度。说实话,除去我们几个,根本没几个人知道你的存在。”

“哼~就算真像你说的那样也不稀奇呀,我行事谨慎不爱显山露水,出名对我而言没多大吸引力,只要能得到王者大陆,什么都不重要。盾山,你是我最好使的武器,好不容易才物色到你,你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盾山恨不得一拳捶散那张怪脸,奈何够不着。他当然不可能成为天变星的武器,对方是在做不沾边际的幻想,但此时天变星有大用场,只要与自己配合能打败仓罗之王,嘴上占多大便宜也没关系。

对他放肆的言语,盾山没有反击,只问道“仓罗之王要毁灭长安城,你也选在这时赶来,摆明了就是要和他对着干。我盾山光明磊落,不会与妖物结盟,但看在他是你我共同的敌人的份上,我同意与你联手一次。你告诉我,打算怎么消灭仓罗?”

“哈哈哈~相互利用呀!这一招漂亮!盾山,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一定会在这时出手,而不是等你们这些人杀得仓罗元气大伤,然后坐收渔人之利呢?”

“什么?那东西也想坐收渔人之利!”黑母急了,生怕这三方力量发生位置转换,最后爆冷门,赢家成了天变星。

老夫子按住他悄声道“依照梦奇的经验,天变星没那么沉得住气。咱们静观其变,就不信找不到拿捏他的突破口!”

盾山内心紧张,表面不动声色。反正他脸上只有双眼睛,动声色也没人能看出来。

“坐收渔人之利,的确是个好主意,但也得你有那个本事收。”

“嗯?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认为自己能笑到最后,打败长久以来的敌人仓罗之王而攻占王者大陆,仗的不就是我这张王牌吗?可惜你控制了我百年,最终是让我挣脱了你的魔爪,能在两股能量的交互作用下保持清醒的意识了。”

“这……盾山,你意欲何为?”

老夫子的话可真灵,这还没说多久就见了效,天变星语气急促,看样子就是叫盾山点中了死穴!

“意欲何为?很简单,就是跳进河渠里,去见仓罗之王呀!据说他在水下布了迷阵,我这水火不侵的钢躯,还想去闯荡一番,看能不能破阵呢!”

“啊?”

“啊?”

“啊?”

天变星、黑母、老夫子同时惊叫,这次连老夫子都没把持住,他与黑母是真怕盾山跳渠呢!

天变星气得咬牙切齿,“盾山,你用了我给你的能量这么多年,现在想反过来要挟我吗?你这种做法,实在是太不道德了,可不象你平素表现的君子之风啊!”

盾山哪能受他激将,发出呵呵的笑声道“哎呦呦,得你提醒我还真不能违背自己的原则呢。不过可惜了,我正好就是打算要挟你,只看你受不受我要挟了!”

边说边往水渠边走。

“你……!”

孽光云团转变得快如闪电,天空一个接一个出现空洞,说明天变星有多么焦躁。

上次在智慧城,这家伙给仓罗杀得大败而回,这么多年来他都在伤口舔血,琢磨着怎么用最好的方法整死竞争对手,实实在在地占领王者大陆。

他的目的可不是要夺得大陆英雄的基因,他没心思玩那么高深的东西,一切的一切就只是针对领土、王国、地盘,这一切能满足他求生欲与占有欲的东西。

七拐八绕地,他终于物色中了盾山这天下无敌的机甲人,那可是来自鲁班大师的手笔,有了这件武器,他天变星还能不披荆斩棘,所向披靡?可怎么偏偏要等到决一死战的关键时刻,武器就不受控了呢?!

盾山一步抵普通人百步,哪怕只稍稍挪了挪,脚尖已触到了堤岸边缘。

“别!咱有话好商量!”

除去让步,天变星别无他法。盾山的性情有多倔强,他不可能不清楚,要真逼迫,机甲人绝对会往水里钻!

黑母心急如焚,也想上前阻拦,却被老夫子死死按着,老头儿强按狂跳的心在静观其变。

“商量?你还想和我商量什么?”盾山冷然问。

“当……当然是怎么联手打败仓罗之王了!”

“哦?渔人之利如此诱惑,你就不打算等了?”盾山可真能往人心上捅刀子。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明知故问是想羞辱于我吗?”天变星暴跳如雷,以至天气更热了,老夫子与黑母汗流浃背,身上像刚洗完澡。

不过这样也好,本来增大的雨势因高温而渐缓,不久后竟停歇了!

盾山想想正处于与数不清的石灵兽对战的苏烈将军,还有处境凶险难测的鲁班七号,不再与天变星纠缠,点头道“那你说清楚,你我如何联手?”

“哎呀~盾山小心!”

不等天变星回答,黑母就惊呼着朝盾山扑去,这次老夫子失手,没能拦住他。

第462章 孽光凤凰

只见从天变星的血盆大口里,垂下一根细长的红丝,红丝如巨型蚯蚓般蠕动着伸向盾山,眼看就要缠绕上他的脖颈。

黑母始终对盾山放心不下,眼见天变星要加害于他哪里能忍,自然是扑了过来。

盾山也没想到黑母此时如此沉不住气,红丝正好飘到,与黑母正面接触,却不是绕上他而是狠狠一抽

原来红丝是给设定好接触目标的,见来者不是正确目标便不会缠绕只会出击,黑母挨这一下,顿时一条长长的血口子就从脖子下一直拉到肚脐眼,硬是疼得差点昏死过去。

“夫子先生,快拉开他,别让他来坏事!”盾山怒喝。

黑母受伤老夫子也心疼,急忙几步上前搀扶住他,又将他拖回来。

“黑母,你这笨蛋,是想过去和梦奇躺一块吗?”老夫子怒极而斥,黑母哆哆嗦嗦地不敢回嘴。

这次老夫子可没蝴蝶结用来包扎了,只好从自己的衣袍上扯下片布,将黑母裹好。

盾山虽与黑母不睦,却早没了杀他之心,见天变星伤他也是愤怒,却不便立即发泄怒火,只好愤恨地忍着,只待时机到时报仇。

“不自量力的蠢物,路都走不稳也敢来碰我的凤凰之舌?这可是电与火相混的利器,不亚于你盾山的威力呢!”

“凤凰之舌?”这名称,同时吓老夫子与盾山一跳,就觉得怎么听都别扭。

天变星洋洋得意道:“没错,这是与仓罗最后一战败北后,我处心积虑研究出来的新玩意儿,相比他那啥破破烂烂的波幻月影机关阵,威力不知强到哪儿去了!也得亏那黑小子是宇宙的化身,不然受这一下,早就形消魂散了。”

天再热,老夫子听了也吓出一身冷汗。天变星就算没仓罗之王厉害,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没必要在武器的威力上骗人,更别提此时与盾山还能勉强算个盟友

盾山催促道:“黑母不懂规矩乱往这边跑,你已经整了他,此事就不用提了。他已身受重伤,也不会再来捣乱,你该干啥就干啥吧,否则等仓罗全集结完毕,叫你哭都来不及!”

“呀,你这话有道理,咱们快抓紧时间!”天变星醒悟,再次放出他那凤凰之舌。

老夫子担忧地望着处于天变星大脸正下方的盾山,但心知此时盾山不会有危险,便安静地观看。

红舌终于顺利缠绕上盾山的脖颈,盾山却无知无觉,并蓦地听见“啾”一声清越的长啸。

“嗯?此动静从何而来?”盾山又是一惊。

相比天变星难听至极的嗓音,这声音温婉转还,般的清鸣只怕绕梁三日也余音不息。

老夫子听不见凤凰的鸣声,就只瞪大老眼见到一条弧状彩虹从盾山身后飞腾起来,瞬间将他罩在了其中。

“那那不是彩虹吗?哪来的凤凰啊?”老夫子迂腐地认为天变星说谎,十分不满。

天变星趾高气昂地说道:“凤凰之舌,正是由过去的彩虹武器演变而来。我为什么要给它起这么悠扬动听的名字?就是因为仓罗会用他的光凤凰发动袭击!我都记不清败在他的凤凰爪下几次了,总之这次我就是要从他凤凰嘴里拔舌,让凤凰舌头掐死他,抽死他,烧死他!”

“我勒个去”黑母听在耳里,心想天变星对仓罗之王是有多么恨之入骨啊,反之那一位对天变星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与其说是仇恨,更应归纳为鄙视。仓罗之王自以为高高在上地瞧不起天变星,难说最后二人鹿死谁手。

当被彩虹笼罩,盾山体内的能量骤然爆发,还没来得及眨眼就已从涓涓细流转为汹涌恶涛,恶涛从心房发出直奔两只手臂,最终汇聚在了两只盾牌手上。

是时候了!

盾山面向宽广的龙首渠爆发怒吼,举起的盾牌绿光大盛,直逼天顶照亮半边天空,就连天变星释放的那些难看的可见电磁光波也给隐没了,此时天地浑然连成一体,并且只剩了莹莹闪闪的绿光

“不,盾山不要听黑母的,他和仓罗之王是一伙的,他会害你的!”

脑门挨了石头的梦奇昏过去这么久,总算叫盾山爆发的强盛绿光唤醒,然而睁眼就见到盾山欲向水渠使出地劫震,惊得是一跃而起朝盾山扑去

老夫子叫苦不迭,苦着老脸快哭出声了,不停向天抱怨:“苍天呀,带孩子可太难了!特别带的还是俩熊孩子”

地劫震发出的威力无穷,梦奇晕晕乎乎的哪能抵受?好不容易醒过来,黑母欢欣鼓舞,以为他终于能睁眼看清自己不是叛徒的事实了,岂料他叫地劫震的电波击中,浑身白毛如钢针竖起,向后一摔,给电晕过去

黑母比老夫子更欲哭无泪,捂着胸口的伤嚎啕:“苍天呀,你真的想看着奇弟因为误会,要将我碎尸万段吗?”

地劫震为绿波,因震力过大,那片组成彩虹,或者说凤凰之舌的光波也给震散了,如七条激怒的光蛇般四处乱窜,似乎因散得太突然而找不准方向。

天变星深为他的两样武器骄傲,盾山是给他长了脸,凤凰之舌却像是出了状况,将巨大能量从天空导入给盾山后就自乱阵脚,实在是太丢人了。

“真是的,怎么会这样?”

天变星抱怨,大口向外喷气,那气炽烈如火,老夫子二话不说,左臂夹起黑母,右臂夹起梦奇,就躲去了鲁班七号打坐的大石头后。现在只有那一处是安全的了。

七条光波得主人指引,赶紧跟随绿光朝水渠里钻去,可惜了水渠里的鱼,真只在呼吸之间就一齐翻着肚皮浮了上来,应该是全给电死了。

地劫震的威力,果真能撼天动地,惊云裂石。本来混浊的渠水给绿光染成清透的绿色,犹如绿宝石般甚是动人,可当地劫震将水渠底部彻底震动,绿水就开始发黑,如有人往里倾倒墨汁。

“啾啾啾”

怎么回事?是凤鸣声吗?盾山等人还没看清,四只血色鲜亮,并闪闪发光的凤凰,已齐刷刷从水下冲出来,冲天而去。

第463章 彩虹战披

“孽……孽光凤凰!”黑母伤势不轻,一眼认出仓罗之王从水渠底下释放的是什么就想大叫,却只能微弱发声。

“是孽光凤凰!盾山小心!”老夫子却老当益壮,中气十足,凶霸霸吼了出来。

香汤书铺里,梦奇对智慧城的介绍得有多详细?可以说没漏掉任何一处细节,所以那二人哪怕没亲见孽光凤凰如何发威,这时也能毫不费力地辨认出来。

盾山却不明就里,稍微愣了一愣神。

天变星他还有所了解,仓罗之王却始终都只是听鲁班七号大致描述,孽光凤凰就更闻所未闻,又怎知该如何防备?就这片刻的疏忽,凤凰吐出的诡异光团如流弹飞至,准准扫中了橙色彩虹条。

“啊~”

盾山没大的反应,却从高空传来凄厉的怪啸,尖锐刺耳又难听,别说黑母等二人险些给震得耳鼓爆裂,就连盾山也重重摇晃一下钢躯,险些栽倒。

“盾山,你这个蠢货,快用你的武器弄死那五只该死的凤凰,快呀!那是仓罗对付我的杀手锏,只要凤凰之舌被它们吞食,我就再没机会翻身啦!你快给我上!快!”

天变星气急败坏,黑母却心头一动,下意识望向老夫子,发现老头儿竟也正目光灼灼地瞅着他,明显两人是想到了一块儿!

“灭掉凤凰之舌,就能消灭天变星!只要天变星丧失一切力量,就再也控制不了盾山,那么他身上的心魔病毒,岂不是可解?”

这是二人用目光交流得出的结论,皆欣喜不已,等粉碎了仓罗的阴谋,就能收拾天变星,还盾山自由之身了!

盾山一心迎战,尚未考虑得这样深入,天变星一吼他就警觉,知道是仓罗之王使出了杀手锏,想必会非常难对付。

一场毁天灭地的厮杀迫在眉睫,靠得近的人必会被波及而遭遇不测,盾山凝神一思,将右手盾朝黑母所站之处扬去,那几人眼前一闪就已被“噌噌”作响的绿光塔罩住。这下可好,外界如火的温度终于隔离开了,光塔里冷暖适中,非常舒适。

“哎呀,盾山的绿光塔这么好使,为啥不早点给咱们享受一下?”黑母恢复了气力,得寸进尺地抱怨。

“呸,给你用你还不知足,真是不识好歹!盾山已经差不多用光塔罩起了整座长安城,身上还能剩多少能量?此时能给光塔护起来,只怕你还得多谢天变星呢!”老夫子气咻咻斥责。

“咦,好像是这个道理啵,造出光塔是需要充足的能量呢!”黑母明白自己是要求过高了,不太好意思。

环境改善,梦奇迷迷糊糊的也开始哼哼,看样子就快要醒来。黑母赶紧和他隔得远远的,生怕他一醒就冲动,然后再叫飞来横祸打晕过去……

鲁班七号始终处于入定的状态,在水下究竟是遇到危险,叫仓罗之王擒获成为了人质,还是在耍啥小机谋助盾山一臂之力,谁也看不出来。至少仓罗之王没因盾山代表天变星出战而叫嚣要杀死木偶人,就说明这事没有众人以为的那样糟。

再说战场上,盾山在搭建绿光保护塔的同时,数十面看似无比坚硬,其实是虚拟的盾牌同样带着尖锐的啸声飞扑向袭来的孽光凤凰,盾牌若是实物或许难以对抗,偏偏那是虚盾,立竿见影地就起了以虚化虚的实效,孽光凤凰被虚盾“砸”中,光华瞬时暗淡,带着悲鸣疾速后退,暂时威胁不到天变星了。

仓罗的第一击落空,天变星有惊无险,只伤了一点皮毛,嚣张气焰又腾腾升起。此时他面对仓罗之王再无需遮遮掩掩,兴奋地嚣叫道:“老怪,你以为咱们这还是在智慧城吗?那时我孤军奋战,别说盾山,就连凤凰之舌也没有,所以你才能步步紧逼一再得逞!今时不同往日,我天变星已今非昔比,就凭你举着几只破鸟就想打败我,独霸王者大陆?我看你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耀武扬威完毕,天变星居然扯着盾山壮大声势:“盾山,你瞧咱们合作过百年了,岂是他仓罗之王能打败的?我发誓只要这一战我获胜,今后在王者大陆上就与你二人称兄道弟平起平坐,咱一起在这星球上打理天下!”

盾山对天变星深感厌恶,任由他口出狂言也无动于衷,只专心在施放地劫震的同时用右手盾加持威力,想方设法要击溃那五只凶猛的孽光凤凰。

“这……切!”天变星亢奋至极,却碰了一鼻子灰,顿时有点蔫吧,不过对敌要紧,这点他心里有数,便难得地忍下口气,再不出声打扰盾山。

天地间红光绿光乱闪成一片,只怕不止是长安城,就连周边百里之地也能感应到强光造成的影响。冷雨早就停了,现在何止不冷了,空气更热得如烈火在烧,普通人只怕动一动就汗流浃背,有中暑的风险。

再看机甲人盾山,他竟似改头换面成了另一副模样!只见他如神祗般高高升至半空,双膝微曲地与敌人对战,改变他形象的却不是自身光芒,而是来自天变星的“凤凰之舌”。

那条看似古怪的七彩虹不断变薄变宽,直到变成如战披般的披风搭上盾山肩头,并稳稳地再不落去,盾山便能借助战披之力升空,居高临下地克制孽光凤凰。

五只凤凰也不是省油的灯,知道占据更高的高度就能取得优势,当仁不让地也想往云层里钻。

可惜呀,天变星最擅长的就是指挥风云令天地变色,又怎能容忍凤凰得逞?

就这样,孽光凤凰们犹如在与头顶天空玩追逐游戏,刚攀升高度,就给带强烈电流的云团击打下来,而等着它们的就是盾山的地劫震与虚盾,上下夹击令它们苦不堪言。

“黑母,你这个混蛋,你答应过要与我联手,帮我干掉盾山的,怎么现在他还好好活着?不仅如此,他还成了天变星的主力军,你就不怕我反悔,杀掉你总想罩住的毛兔子吗?”

第464章 拍晕他

光合成的凤凰竟开口说话了,声音缥缥缈缈的不太稳定,但黑母能听清楚。可他看看老夫子,老头儿一点反应也没有,他顿时气大了,知道仓罗之王这是用了声波屏蔽术,让说出的话只有他一人听到……

不过气恼之余,他也心惊,盾山的绿光塔能隔离外界一切物质,哪怕是空气也得给过滤一遍,这声音,毫无阻滞地就钻进了他的耳朵里,说明仓罗之王的声波穿透力是无敌的!

其实深入细想也无需奇怪,他的声音,可是从遥远的平行空间传来,途中得经过多少障碍?只要一道障碍穿越不了就无法到达王者大陆,那么小小一座绿光塔,他对付起来还真不在话下。

“你这个蠢蛋,我看你是走投无路急疯了,才会信我为脱身而对你说的假话吧?我黑母从来就没啥兴趣做君子,如果能以小人的面目整死你,我是不会自命清高地皱一下眉头的!”

“黑母,你在和谁说话?你不会是疯了吧?”老夫子惊问。在他看来,黑母是在自言自语,话也不着边际。

“哼哼,”仓罗之王又道:“不能用两手实实在在杀死他,这有什么?声波的威力你这个宇宙之母,想必是清楚的吧?你以为将那兔子带出龙首渠,从此就万事大吉了?呵呵呵~你可太小看我仓罗之王的实力了!”

“什么?你……你这个穷凶极恶的变态狂,胆敢用声波伤我兄弟?我告诉你,只要梦奇少掉一根兔毛,我黑母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黑母又气又急,暴跳如雷,如自语般的低声念叨变成了咆哮,惊得老夫子只往一边躲,偏又躲不出绿光塔。

“我必须节省能量,不想多和你废话!想办法克制住盾山,让天变星彻底毁灭在我的五只孽光凤凰爪下,梦奇就能活,否则你就等着看他惨死吧!”

成天耀武扬威,自以为是的大宇宙,竟这样轻而易举就叫个如鬼影般的怪物挟持住了,这还了得!眼看自己的威名就要尽毁,黑母急怒攻心,简直想吐血。

“仓罗之王,我看你是在信口雌黄!这里所有人都有耳朵,为啥你就专门能对付梦奇?如果你的声波杀得死他,那也能杀死其他人,可你只是在拿梦奇威胁我,就说明你只是在虚张声势!”

黑母明知自己只是情急之下乱抓救命稻草,也不惜要试一试,说不定真能唬住仓罗之王呢?

然而他算盘打空,仓罗之王阴森森笑道:“我做任何事都带有明确的目的,懒得乱七八糟牵扯一大堆。区区一个梦奇就能制住你,我又费那么大心思多拉人做啥?寂寞了开派对寻热闹吗?你可别忘了,梦奇也曾闯进我的迷幻阵。你可以问问他,当时他是否产生过幻觉,我就是在那时摸清他大脑电波的频率,知道怎样做能震碎他的脑瓜的!”

“啊……”宇宙中的科学知识,哪有黑母不懂的?就算使不出法力了记忆也还在呀,所以仓罗之王是否说谎讹人,他一听就能分辨,梦奇已被这混蛋掌控在手,这算是实锤了!

光塔外,盾山与五只巨大的凤凰激战正酣。波换月影阵的浮波正向这边袭来,地面越来越软,加之盾山地劫震的威力,龙首渠的堤岸摇摇欲坠,绿光保护塔在渐渐脱离地面,否则只怕已陷入地坑,一直往下去了。

凤凰最毒辣的攻击叫做“翼扫”,它们浑身带毒,看上去美艳缤纷,可羽翼扫过之处活物都会死掉,这和天变星的“凤凰之舌”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除去自身携带的武器,天变星“借”的彩虹战披也真够厉害,它发出的七色光能与凤凰喷出的光团相互抵消,虹波源源不绝地朝空气中输送,哪怕孽光凤凰有五只之多也有点应接不暇了。

“黑母,我数十下,这是你最后的考虑时间!是要保住梦奇还是为成就你拯救王者大陆的英雄大义而失去他,你自己看着办!”

“十、九、八、七……”

……

“要救长安城,就得牺牲梦奇,救下梦奇,我就会成为可耻的叛徒,亲手葬送长安和那一城百姓,说不定,还有整座王者大陆!我该怎么办?谁能帮帮我!”

黑母绝望了,简直是欲哭无泪。

老夫子缩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好不容易见他平静下来,却不知是仓罗之王正在倒数,便赶紧凑过来看他怎样了。

“走开!”

黑母失控地尖叫,竟一掌将老夫子推了开去,还好绿光保护塔坚固,否则老夫子非摔出去,暴路在如烈火那样猛烈的空气里。

“黑母,你连老夫子都伤!”

好巧不巧,梦奇居然在这时候醒了,正好瞧见他推老夫子,力气之大,推得老夫子倒在地上哎呦呦直叫唤。

“啊?我没有!我只是……”黑母百口莫辩,深深地陷入抓狂中。究竟是他太倒霉还是梦奇太倒霉?怎么每次都要赶上这么好的时候?

“脑波……对呀!”

黑母猛然惊起,想到人处于沉睡状态和清醒时,脑波频率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样说来,只要梦奇不醒,仓罗之王就弄不死他,这样盾山不就有时间打败敌人了?!

“奇弟,天色还早,你再睡会儿!”

说时迟那时快,黑母耳听仓罗之王已经数到了十,脱下又脏又臭的布靴照准梦奇的毛脑袋就是恶狠狠一拍……

“哎呀~我好晕呀~是得再睡会儿~”梦奇刚睁开眼,两只眼珠子就七上八下地乱打转,嘴一咧就倒了回去。

“黑母,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莫非……莫非梦奇对你的指控,是真的?!”

老夫子目睹这一切,就算不相信梦奇还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吗?那叫一个惊怒,戒尺已紧握在手,就要向黑母抽来。

“苍天呀,你也让我这倒霉鬼喘口气吧!这误会一串又一串的,我特么快憋死了!”

黑母哭嚎,响在耳边的,却是仓罗之王幸灾乐祸的爆笑。

第465章 超声波

“啾~”

又是霸气冲天的一声长鸣,盾山朝脚下看,一只孽光凤凰羽翼增大,如支箭般朝上空飞射。

“嗯?怎么回事,天变星压制不住它们了?!”

盾山吃惊,他的优势就在于一直将凤凰们踩在脚下,这样就能借助地劫震和天变星将它们夹在中间,难以发挥出全部的功力,可如果这些可恶的家伙能与他正面相对了,就将大幅度削减彩虹战披的战力,单凭虚盾的攻击力,恐怕无法拿下整整五只妖凤!

“天变星,速速加强你电磁光波的强度,否则我难以支撑!”盾山急喝。

天变星的声音传来,委屈巴巴的:“我布下这满天云阵幻化出脸谱,又用凤凰之舌给你结战披,实在是快精力耗尽了!仓罗之王确实厉害,他究竟是从哪里弄到的那样强大的能量呀!”

大战进行到此刻,居然演变成了比拼持久力的战斗,能量供给是取胜的核心要素,谁能支撑到最后,谁就能笑到最后!

尽管有天变星做后盾,盾山自身的能量也正不停随天地化盾和虚盾流失,并且护住黑母等人的绿光塔不能散,否则他们就将处于阽危之域!

怎么办?盾山心焦如焚,将眼前冒头的凤凰击落,另外四只竟各占一角形成正方形,从脚底向他兜来!

“东南西北四面夹击,我如何能同时对付它们?!”

眼看盾山将要败北,却不料给难看的光云遮蔽的天空爆响一声霹雳惊雷,端端正正炸在盾山头顶,随即赤亮的闪电从四面八方拉扯出来,全集中向一点,就是正与敌人殊死搏斗的盾山!

“雷公电母?是钟大人,钟大人来助我一臂之力了!”

盾山大喜,伸出机械手拔开能量注入口的塞子,强大电能如海潮般源源不断地向他体内输入,瞬间他就觉得沉重的身体轻了起来,铁山般的机甲人,仿佛轻成了一片羽毛,可任意在天地间飘飞……

“黑母,你给我去把盾山从天上扯下来!你是宇宙,一定做得到!”

仓罗之王哪还顾得上笑?开始他还没明白黑母打晕梦奇的用意,以为黑母真向他屈服了,可等哪怕老夫子挥舞戒尺痛骂,似乎马上就要落到黑母身上,他也不言不语了,只一味站着冷笑,仓罗之王就有点回过味来,赶紧试着用声波攻击梦奇大脑。

一试,“咦,不灵!”

二试,“咦,还是不灵!”

三试,“娘希匹!果然不灵!”

仓罗之王的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王者大陆上的物种,脑波频率并不固定,是随着身体状况改变而改变的!

“黑母,我知道你为啥打晕那只死兔子了!你不能这样言而无信,答应过我的事就得办到!”

仓罗之王大概是急红了眼,有点语无伦次了,明知这种威胁绵软无力,也非要吼出来丢人。

“哈哈~”黑母干干地笑两声,“对你这种无胆匪类,还需要守信?那我黑母就真成黑白不分的混蛋了!还有,你敢骂我奇弟是死兔子?我就等着看你怎么为这句话付出代价!”

老夫子举着戒尺,白头发连同白胡子都呼啦啦往天上蹿,那种怒没有任何词语能形容,可等听见黑母对仓罗之王说的话,头发胡子就一下子又垂下来了。

“黑母,你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咱们经历过这么多大风大浪你都扛过来了,可别在这时候玩完呀!”

从本心说,打死老夫子他也不信黑母会叛变,然而黑母打晕梦奇是不争的事实,可怜的小魔种,接二连三地晕过去,真是无比悲惨啊,老头儿看着怎能不心痛?

黑母只能安抚老夫子:“夫子老师,你稍安勿躁,我正在和仓罗之王交涉呢。此妖物懂得操控声波频率,是用超声波和我对话的,所以你的耳朵听不到。你放心,盾山肯定能打败他,奇弟也会没事的!”

“超……超声波?”好奇怪的名字,老夫子听得嘴张得老大,戒尺也收回去,只默默走去梦奇身边照顾他了。

“仓罗之王,我劝你还是老实认输吧。长安城你毁不了,你处心积虑布这么多年的局,就要散了!仓罗之王?你这个混账东西快回答我!”

黑母以为还能用打嘴仗的办法拖住仓罗之王一会儿,谁知再嚷嚷时竟无人回言了,这说明仓罗之王见这边大势已去,再无利用黑母的可能,就立即改变了作战方式!

黑母暗道“不好”,隐隐猜到接下来将发生什么,就急于要从绿光塔出去。

“黑母,你要做啥?你不能离开这保护塔,你会死在高温里的!”老夫子相信黑母,对他却也心怀芥蒂,处在这矛盾心情里难受极了,但仍关心着他的安危。

黑母不在意地一扬短臂道:“夫子老师多虑了,我大宇宙就算丧失了法力,没了能量晶条,也是打不死的硬骨头,这点高温能奈我何?你和梦奇好好呆在这里直到战斗结束,我去去就回!”

“可你……你要去哪儿呀?”老夫子真急了,黑母是宇宙没错,可现在他也是血肉之躯,耐不得高温!

“仓罗之王很快就要将整个长安城里的机关布阵都引来龙首渠了!小七还在水下生死未卜,盾山如果腹背受敌,恐怕就连雷公电母也帮不了他了!”

“啊?这……这你都知道?”老夫子声音颤得厉害,本来就左右为难,一下就陷入更深的矛盾中,快要背过气去。

黑母知道他们是安全的,不再理会老夫子,朝光塔外一钻就钻了出去。他抛开水渠边的战场,连蹦几蹦蹦向长安城,他是要去通知苏烈,速速将兵马往这边战场调派,否则等仓罗之王对这边展开猛攻了,会变得首尾难顾而失去战机!

盾山居高临下看得清楚,见黑母从光塔里钻出来也很焦急,但正与孽光凤凰酣战又怎脱的开身?只好大喊:“黑母,你要去哪里?城里危险你去不得!”

黑母满不在乎地冲天上一挥手:“顾好你自己吧,我去城里喝点小酒,玩高兴了再回来找你们。哈哈哈~”

第466章 转移战场

仓罗之王的意图,叫黑母猜中了个七七八八。

长安城中忽降黑雨,雨滴带来森森寒气,如同凛冬降临,士兵们虽然仍奋勇作战,却哪怕不住舞刀弄枪也瑟瑟发抖,动作明显迟缓下来,以至伤亡人数猛增。

波换月影机关阵启动了,几十年来金胜堂帮仓罗之王布下的机关阵位与拉出的暗线,全部浮出水面,一百零八坊市里不断有坐落于地面的建筑物活起来,开始如石头巨兽那样走动。

这些建筑物里最多的是僧侣众多的寺院,僧侣们躲入了盾山施放的绿光保护塔安然无恙,庙里的佛像以及各类供奉就没法兼顾了,一座座变成仓罗之王棋盘上的棋子,与石灵兽一起与军队展开恶斗。

地面正逐渐变软,许多地方都出现了即将塌陷的势头,如果不赶快止住仓罗之王,破解了他的波换月影阵,只怕二十万长城守卫军连同苏烈将军,将在城中全军覆没!

“小七兄弟,你得加紧了呀!此战成败就看你如何攻破波换月影阵了!”

苏烈站在高高的,临时搭起的哨楼上指挥战斗,两只手的手心捏得全是汗。

奇怪的是,冷冽没持续多久,天儿忽地又暖了起来。暖风迅速为士兵们“解锁”,他们的四肢关节又灵活了,于是战斗力加强,一时间无论是石灵兽还是移动机关物,都不再是巨大威胁。

可很快的,用“暖”来形容气候又不合适了,空气热得似乎燃着火,士兵们动一动都汗流浃背似乎要中暑,举着刀枪奋战就更困难了,严寒与酷热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连续降临,这场仗,可真是史无前例的艰涩难打!

“兄弟们,努力冲啊!我们一定不能辜负王者大陆百姓的厚望,一定要保住长安,将恶虏驱逐出我们的世界!”

苏烈挥汗如雨,却连擦汗的功夫也找不到,振臂向兄弟们高呼。

他的怒吼声能传出数百丈远,听见的士兵们以威震河山之势回应“保卫长安,驱逐恶虏!”

更远处的人听见战友呐喊,于是效仿高呼,这样处处相传,很快这八个字就成为战斗口号,响遍了长安城的每一座坊市,甚至每一条小巷,那声势惊人,哪怕是石灵兽,也不得不呆愣一下,将士们趁这功夫,又斩杀了不少。

士气如此高涨,苏烈十分欣慰,但这也无法隐去他心中担忧。石灵兽和会动的建筑,不会受任何气候因素的影响,士兵却会因天气酷热而降低战斗力。

此战凶险莫测,最后究竟谁输谁赢,可不好说呢!

正在发愁,冷不丁背后传来奇怪的问候:“苏将军,这么几天不见你就急瘦了,可真操心呀!”

“什么人?居然能避开我亲兵守卫的视线靠近本将军?!”

苏烈大惊,急忙回头,却问:“你人在哪儿?”

黑母气坏了,龇牙咧嘴地叫唤:“苏将军,我在这儿呢!你长那么大对眼睛都看不见我吗?”

声音是从下方传来,并且并非来者不善,苏烈神色一松低头看,就见黑胖小子叉着腰站着,气呼呼满脸悲愤。

“哦,这个……”苏烈因无心之失伤了黑母的自尊,觉得抱歉,内心却也委屈,心想你哪怕再长高半尺我见你也不用那么费力了。

黑母仿佛听见了苏烈的心声,压着火假装不在意,“嗨,比别人少长半尺个儿是我的错,不赖将军,咱说正事吧。”

其实苏烈见是他来,心中已然一喜,就希望他是来送战局有转机这类消息的,哪愿意多讲废话?

彬彬有礼地拱手道:“此处战场凶险,不知黑先生因何而来,还请赐教!”

黑母嘴一努道:“读书人就是爱讲礼,这么酸不蹓叽的真叫人不好意思。苏将军,你再好好看看这战场中石灵兽的数量,还有处于运动中的建筑物,它们都在怎样发生变化?”

“发生变化?哪有呀?”苏烈一惊。这局中人难以看清局势,通常反而是局外人能看出问题。他满眼都是奋力厮杀的将士与没有生命却显得战力十足的石头怪物,看久了眼睛都麻木了,又打哪儿看出变化?

黑母知道仓罗之王才刚开始调离机关阵,石灵兽数量变化还不太明显,所以苏烈看不出来。但他得现在就明白已然降临的危机呀!否则等他明白过来,一切就都晚了!

黑母心急,脸儿黑黑看不出来,只让人觉得他是在傻笑。

他目光朝四周一扫,顿时有了主意,扯扯苏烈衣袖,又往右边一个偏僻的街角指道:“苏将军,你往那儿看!”

苏烈赶紧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立即惊疑地“咦”了一声。

苏烈见着啥了?

他见到一尊巨大的石灵兽与五六名士兵恶斗,眼看就要压下来伤及士兵,却重重吐出一口白气,石身也东倒西歪地摇晃几下,就朝地面一砸,没入地下不见了!

“那是怎么一回事?石灵兽明明胜券在握,却又为何要撤走?”苏烈看得不解,但士兵得救,他反而更加心慌,隐约觉出这不是好事。

黑母嘿嘿笑道:“将军身经百战,这都看不出来吗?交战中撤兵,除去转移战场还为的什么?”

“啊?转移战场?这又是何缘故?战场又将转去哪里?黑先生想必已然清楚才来报信,还望告知!”苏烈急得不得了,说话却依然周到。

黑母简而言之:“转去哪儿?当然是你最关心的盾山那儿啦!”

“什么?”苏烈更惊了。一直以来,他都认为长安城内的战事最为激烈,盾山等人守在其它地方,相对较为安全,却不知河渠那边激战程度远高于城内。这时仓罗之王要再将机关阵挪移过去,盾山能独立抵挡才怪!

黑母将龙首渠边发生什么,来此通风报信又目的何在,简要讲述一遍,苏烈听得是心惊胆颤,哪还愿有片刻耽搁?急命擂响战鼓,三万兵马留守长安城,其余人等随他一起杀向龙首渠!

第467章 腹背受敌

天变星看似嚣张,实力确实远不及仓罗之王。

当年在智慧城他铩羽而归,今日龙首渠一战纵然他有了凤凰之舌,其实也没进步多少。如果不是有盾山一力抵挡,只怕最终结局依然是落荒而逃。

得到雷公电母加持,盾山威力大增,五只孽光凤凰本来已经能靠近他身,再加把力就能蹿上他头顶了,却不料虚盾攻势骤然加强,打得它们凤羽凌乱,清悦长鸣变成了哀嚎一般的惨叫,听得绿光塔里的老夫子心情好不激昂!

只需要最后一击,大概就能消灭孽光凤凰了,盾山抓紧时机扯下彩虹战披,让其重新化作七条鲜活的光蛇分散开来,去噬咬凤凰。

七比五,数量上就占了优势,加上凤凰们的能量来自水渠底的黑球,激战这么长时间没有间歇,实在是力有不逮,七条疯狂扭动身躯的光蛇袭来,它们无法再聚集团战,唯有分开各自应敌,这样力量就又被大大削弱,盾山只需再坚持一柱香的时间就能取得胜利。

然而,就在他暗自松口气时,巨大的变故发生了……

那是什么?怎么回事?孽光凤凰身下的土地,为何泛出了水一样的波纹?

灰黑的泥土一点点变得透明,竟然连藏在土下的石子与草根都能看清楚了!更离奇的是,这些东西的固态也没持续多久,而是一点点似冰那样融化,于是成了透明的整体!

“龙首渠要决堤了?可渠水虽然不断波浪翻滚,也没强烈到要冲破堤岸呀!”下方变化看得盾山心惊,就不知仓罗之王又在搞什么鬼。

他这稍一走神,虚盾的攻击力度就有所减弱,一只孽光凤凰趁势朝两只光蛇的缝隙间一钻,够到他一只脚,狠狠地就用羽翼扇去。

“哎呀~”

钻心的痛感传至心扉,盾山忍不住惨叫。孽光有毒,能给人造出幻象,凤凰刚一偷袭成功,盾山就仿佛见到从水渠中钻出成百上千只孽光凤凰,气势汹汹朝他猛扑。

“你们这些妖物~去死吧!”

盾山胜利在望,哪能给敌人反扑的机会?恶狠狠最后一搏,数不清的虚盾如雨点向下飞落。

这正中了仓罗之王的诡计,盾山每使一次大招,都需要时间再往左右手盾中补充能量,此时就是孽光凤凰翻身的好机会,只要将他从天上拉下来落回地面,杀他就再不是难事!

果然,仓罗之王终于在此战中占了一次优势。雷公电母在帮盾山充满体内能量后就离去了,大招过后他需要片刻缓冲,本以为敌人察觉不到,却不料右手盾才刚放松,两只孽光凤凰就哀鸣着一左一右冲来,这次依然是袭击他的脚,同时还是左右夹攻,不再伤他,而是改变战略,用鸟喙狠狠咬住了他的脚尖。

光合成的凤凰,又仅用嘴,却不知为何力那么大。盾山这巨大机甲人,普通人得来个几十号齐动手才能勉强挪动他,两只凤凰却能用嘴生扯他往下坠,盾山猝不及防,惊叫一声就失去空中优势,坠落到了已成幻影波光的地面。

凤凰虽拽下了他,可七条光蛇依然凶狠异常,它们无法对盾山趁胜追击,并且也没这必要,便又集中精力去战光蛇了。

河渠边的泥地软得不正常,盾山感觉是摔进了棉花堆,挣扎半天都站不起来。

他好不心烦,但等往身下看时又不禁惊呼,因为透过透明的土地,他见到数不清的白色尖角正往外冒。

土地成了虚幻的波纹,尖角却明明白白就是实物,盾山急忙再次入空,这次少了天变星的帮忙,只能勉强两脚离地,以防陷入地下了。

眨眼功夫,顶尖角的东西就露出真容,正是狰狞的石灵兽!

“波换月影阵,仓罗之王竟然将阵眼挪来了这里?看来龙首渠对他真是相当重要,他为取胜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这一块地盘!”

盾山若有所悟,除去向上对付孽光凤凰,这下还得分出精力对抗石灵兽了。

然而石灵兽数量庞大,他对付得了一百只两百只,当几千只占据攻击位,并拉扯数不清的暗线逼来,他哪怕使尽浑身解数也不可能抵挡。

莫非,此战他只能认输?!

“不,我盾山绝不认输,我有一百万个理由必须赢,却没有一个理由能输,所以我必须奋战,不顾一切地打败他!”

决心是这么下的,可事实摆在眼前,如果波换月影阵的重心挪来此处,除去五只孽光凤凰外还得遭受数千石灵兽的围攻,盾山绝对会寡不敌众……

“兄弟们,杀呀!”

“冲啊,杀光石灵兽,为牺牲的兄弟报仇!”

“敌人将机关阵全集中来了这里,正好给他一举歼灭,这叫一锅端!”

……

惊天动地的呼喝声从远方传来,又很快逼近,盾山大惊,心道“莫非是长城守卫军?!”

长城守卫军的镇守之地明明是长安城内,苏烈将军又怎能这么快得知此处生变故,赶来增援?

再一细想,盾山明白了,通风报信之人是黑母!那个家伙,竟然还能起斥候兵的作用!

有十几万大军相助,盾山还需要理会石灵兽吗?他再也不分心,集中战力猛攻孽光凤凰,等守卫军已开始搏击石灵兽时,已有两只凤凰化成光屑散进渠水,消失无踪了。

黑母能抗毒气,但抵不得热,跟在守卫军队尾跑回龙首渠,想赶紧钻进绿光塔“消暑”,却骤然觉得头晕眼花,脚下不稳,大叫一声“不好,老子中暑了!”

然后一头栽倒,人事不醒……

……

“黑哥,黑哥你醒醒呀,别吓我,我可不想你死呀~”

嘤嘤哭声响在耳边,黑母一听挺高兴,很想大叫“奇弟,你不误会我啦?!”

可声音锁在喉咙里,眼睛也睁不开,整个人飘飘忽忽的,仿佛回到了宇宙空间,黑沉沉的背景上缀满闪亮的星星……

然而……

嘭~

“哎呀,谁这么心狠手辣的揍我!”黑母脑袋一疼,把他疼醒了,陡然睁开了眼。

“啊~奇弟,你醒啦?这可真是太好啦!”

当梦奇毛绒绒的大脑袋出现在眼前,黑母高兴得想一跃而起,可胸口的伤加上头疼,逼得他又倒回去。

第468章 公正的判断

这一下,黑母再不糊涂,啥都想起来了,惊叫:“奇弟,刚才我脑袋上那一下,是你打的?可这是为什么呀?你为什么要打我?”

“哼!你把我打晕,我把你打醒,对你够好的了!不过我打醒你只是让大家问你话,没别的意思,你别以为我在帮你!”梦奇怒火冲天地说,大大的蓝眼睛里还闪着泪花。

“让大家问我话?啥意思啊?”黑母莫名其妙地往身周瞅,立即惊道:“战争结束了吗?小七,你怎么也回来了!”

听见梦奇担心的哭喊声,原来是在做梦,其实那毛兔子不过是照自己脑袋上狠狠来那么一下,目的是要唤醒自己……

黑母刚一醒时还没记起前程往事,等脑子从模糊变清楚,心里顿时叫一个愁。不过,情况不对呀!盾山不是正在与刺眼的孽光凤凰们搏斗,苏烈将军收到自己传递的消息,带着长城守卫军主力大举杀到,也加入了战斗吗?那么此时这儿就该喊杀声撼天震地,到处刀光剑影晃动,血肉横飞才对,怎可能安静得能听见渠水哗啦啦流淌的声音?咦,这就更不对了!龙首渠叫仓罗之王用他手下的仓罗黑球占领,该恶浪涛天才是,不可能这么平静!

一直以打坐姿势盘坐不动的鲁班七号,这时站在梦奇身边,正歪着脑袋看着他,闪动的大眼里说不清是怎样的眼神,但最明显的肯定是疑惑。

那二位站在左手边,右手边站的则是老夫子和苏烈,他俩的眼光与鲁班七号大同小异,说友好不友好,说和梦奇那样充满仇视,也谈不上。

黑母揉着脑袋坐起身,大惑不解自不必说,却也是无语。

鲁班七号见他问,便率先解释:“黑哥,我钻进龙首渠找你们,但去晚了,到的时候你已经和梦奇离开了。我发现了仓罗之王发射迷幻阵的机关,开始时是一束直直的光线,我便跟着寻了过去。”

“全息激光投影!”黑母立即想到了这个概念,但没打断鲁班七号。

鲁班七号道:“我想仓罗之王是误会我也中了迷幻阵,所以一直用盾山大哥来引诱我,想将我引入一片荒山,荒山光秃秃一片,还不时从地底下冒怪物出来,黑乎乎的,如蠕动的小蛇。”

“是蟒盾山!”这次黑母险些脱口而出,好在用眼角余光扫周围一圈,见所有人都板着脸没反应,看样子仍未说出实情,赶紧又把话咽了回去。

鲁班七号继续:“虽然我对机关术纯熟,却也没见过如此单纯用光搭出的幻阵,便觉新鲜,立定决心要一探究竟。并且,仓罗之王在外界布下的阵法若与此机关相连,说不定我还能破除他的阵眼,那岂不是一举两得?”

“那你……是不是最后找到了一个小盒子或小圆筒之类的?”黑母问。

“呀~你怎么会猜到?”木偶人吃了一惊。

黑母哑然,心道“那东西,宇宙里高度文明化的星球上成堆成堆出现,在我眼里都成电子垃圾了,还能猜不出来吗?”

脸上却一副傻笑:“嘿嘿,乱猜~乱猜~”转而又问:“仓罗的机关术,只怕除去盒子还加入了其它东西吧?否则只能起构建幻境的功效,怕是控制不了黑球。”

“你又猜中啦!”鲁班七号惊叫,对黑母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哼,他那哪叫猜中?明明就是与仓罗之王沆瀣一气,对方未对他保留秘密!”梦奇愤愤然插嘴。

“喂,我说奇弟,仓罗之王使的这挑拨离间之计也太管用了吧?都打到这时了,你还要一口咬定我是叛徒?”这次黑母出离愤怒,是真想揍梦奇了。

他赶紧转向鲁班七号:“小七,我们几人中,你也是直面过仓罗之王,与他正面交锋的人,我究竟有没有叛变,你心里有数,快帮我澄清呀!”

鲁班七号扬手道:“黑哥别急,这事说来话长……”

“我勒个去!还话长?你长话短说行不?否则我就真得比窦娥还冤了!”

“窦娥?那又是何方神圣?”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我勒个去……”黑母额角滴下几滴热汗……

鲁班七号道:“迷幻阵除去用光制造出幻境迷惑人,还能用镜子乱人心神,让人从镜面中见到各类幻象,那些幻象与真实情景完全无异,若非心灵强大者绝对会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你看看!你们看看!我就说过我是遭恶人陷害,你们就是不信!咱们这个团队需要的是信任,是凝聚力,这样才能形成强大的战斗力战胜一切邪魔歪道,最终寻回天书,保王者大陆四方平安,你们怎么就是不信我这个领队呢!”

不等木偶人说完,黑母迫不及待地就教训开了,问题是他精神振奋地嚷那么久,却没人理他……

鲁班七号道:“黑哥,话是这么说,但你到底有没和仓罗之王勾结,拿盾山大哥的性命与他做交换能量晶条的交易,从机关阵里是看不出来的。”

“啊?这这这……你们,你们这是欺负人!”黑母委屈极了,小眼眼角往两边一耷拉,咧着嘴竟要哭起来。以往每逢这时,都是梦奇来哄好他,可现在哄他的人没了,他觉着没趣只能赶紧收声。

老夫子终于开口:“嗨,我说你别那么着急嘛,听小七把话说完,等事情弄清楚了咱们就得赶去帮盾山了,别再你一言我一语的耽误时间。”

“盾山?!”

黑母惊愕地朝四周望一眼,除去战到精疲力竭的士兵们,还真没见到盾山那高大的身影。

提到盾山鲁班七号也显得焦急,果然长话短说了:“我的意思是,在迷幻阵后我发现了一排巨大的铁罐,铁罐里封存制造黑球的气体,源源不断地从深入铁罐的管道里输出,形成黑球后就犹如带有了生命。而一团团的黑气,沾染者不仅会有给即将冻死的感觉,还会变得十分具有攻击性。攻击性的特征是否与梦奇的疑心一样,我就不好说了,因为那些东西对我这木偶人无效。所以得出的结论是,梦奇如果受黑球感染,对你的指控十之七八就是假的,可他要没有,仍是正常人一个,你恐怕就脱不了嫌疑了。他是如何敬你爱你这兄长的咱们有目共睹,恐怕最不至构陷你之人,就是他了!”

第469章 粒子对撞

鲁班七号说得是振振有词,黑母听得是汗流浃背,跟炮仗似的跳起来怒骂:“我说你们这些家伙,为啥平日里看起来谁都比我机灵,关键时刻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犯经验主义错误?硬说得象梦奇没中毒我就有罪,他中毒我就没罪似的,这到底是什么歪理?”

老夫子眼一瞪:“事实胜于雄辩,你干的那些事,每一桩都有目击证人,咱们的眼睛难道还会说谎骗主人吗?”

“是是是,这是极有可能的!谁说眼睛不会骗人?说不定见到的全是假象呢!”黑母据理力争,抓住点希望就不放。

老夫子白胡子迎风飘,说明他很生气,刚要反驳,苏烈出来圆场:“好了好了,黑先生之言也并非完全无理。虽说眼见为实,假象也确实有它的隐蔽性,否则就不能给称之为假象了。各位想想,若非黑先生赶来长安城给我传信,我尚无法率大军援助盾山。再来迟一步,后果不堪设想,若他真是与仓罗之王勾结,何故行为要前后矛盾?”

梦奇争辩:“原因很简单,他心虚了!本来以为能通过仓罗之王恢复宇宙霸主之身,却不想妖物不争气,与盾山大哥对垒节节败退,于是做了墙头草,临时变阵!”

“哇呀呀~好一个临时变阵!梦奇,今日我不打得你两颗土拨鼠牙一颗不剩,我就不是你黑爷爷!”

“你从来就不是我黑爷爷,我梦奇的牙乃爹娘所赠,你也别想拿走!”

曾经的好友如今剑拔弩张,眼看要干起架来,这样下去,只怕苏烈出手也拦不住他们了……

还是鲁班七号厉害,脆生生一声吼:“好啦!你们要将盾山大哥置于何地?难道就真的对他不管不顾了吗?”

“哎呀呀~”

“呜哇哇~”

黑母与梦奇顿时像拔了塞的气球瘪下来,蔫蔫地再不说话。

鲁班七号总算拿回主场,叹着气道:“我是通过绿光虚境进的水渠底下,所以也能掌握渠岸边的战况,知道以一持万的方式是断去水下机关阵,盾山大哥就彻底赢了,否则只怕天变星也无法助他长久支撑。黑球的能量输出是源源不断的,哪怕孽光凤凰再消耗能量,只要吸入黑球后也能再度强大,我能想到的唯一破阵的办法,就是佯装被俘!”

“啊?仓罗之王拿你要挟我,却原来你是诈降,实际并未受他控制?”黑母听得惊喜,暂时忘却了梦奇带给他的烦恼。

说到这儿,鲁班七号也挺得意,“也得亏我入的是神识而非真身,否则诈降之计很难成功。迷幻阵是虚境,神识也为虚,只要我撤下防范,就很容易被迷幻阵捕获。仓罗之王知道我的厉害,欲将我也放进可怕的铁罐,将我作为能量补给孽光凤凰,这样我就能站在你们的对立面,用一身本事对抗盾山大哥了!”

“啊?~”

这述说听得一众人等心惊胆颤,还有谁会去在意黑母?

鲁班七号道:“然而那妖物却不知,神识入铁罐,正是我所求!铁罐密封得滴水不漏,唯一通出来的管道气流只向外不向内,我要悄悄潜进去,门儿都没有!铁罐下方支着巨大的炉子状的东西,一些不怕水淹的傀儡正在旁边忙活,将从皇宫盗出来的贵重金属物品不停往大炉子里倾倒,以产生能量催生黑球。”

“那……小七你你你进去后,又是个什么情况?”梦奇结结巴巴地问,有点给吓傻了。

鲁班七号道:“我的神识进去后,见到铁罐里倒不是黑漆漆一片,而是有强大的气流飞速旋转,那速度快的,我完全分不清自己身上哪部分是哪部分了!”

“粒子对撞原理!通过粒子的高速对撞,产生出新物体,新物体就是黑球仓罗!”

黑母暗自惊叫,但不敢叫出声,否则这解释可就长了,不给这些人来个高中物理课程他们铁定听不懂。

鲁班七号道:“只要拥有神识的人还活着,神识就不可能真正变成黑球,保持这一信念,我跟着气体转呀转,还真给从管道口送出来了!这样一来,我就有了极好的伪装,哪怕在水渠底下为所欲为仓罗之王也再抓不到我,否则他就得将所有黑球毁掉。陆地上战势正紧,我给他来的这招叫釜底抽薪,他再恼恨也不敢一下子就召回所有仓罗,一个个去排查!”

“哈哈哈~小七弟弟好计谋!”黑母乐得前仰后合,但扭头见着梦奇毛绒绒的冷脸,又笑不出来了。

木偶人继续道:“我看出来,保证黑乎乎的铁罐制造强大气流推出黑球的装置,最关键的是下方的所谓炉子,只要把炉子关掉,再也提供不了能量,黑球就冒不出来了。于是我使坏弄垮了傀儡,让它们再也无法工作,这样就相当于关停了整个机关。”

苏烈证实鲁班七号的话:“正是如此。仓罗将波换月影阵从长安城内调集来龙首渠,我正指挥官兵全力抗敌,却不料耳边响起凄厉的惨叫。那叫声似来自孽光凤凰,全没了之前的清悦。我还当是盾山终于有办法击退它们了,岂料灵活变换的石灵兽动作也开始凝滞,逐渐显得笨重了。”

“啊?这么说来,水渠底下的机关阵,也是操控波换月影的总阵?”黑母大惊。

鲁班七号道:“可不是,不仅如此,毒丸也是从那里来的。二十年来,金胜堂算是帮仓罗之王布下了好阵呢!”

“不得了呀!难怪洪宅里有着那样广阔的湖泊,湖泊又与何家祠堂相近,搞了半天,洪威是建起了水下大世界,日日在水下的活动,只怕比在陆地上还忙呢!可他是往水底走,有湖泊做掩护,又是在自家庭院内,谁又能怀疑他?仓罗之王,可真是筹划周密,无人能防他!当然,除去我黑母!”

“切~吹牛!”

所有人心里都冷哼这么一句,但没人与他计较。

鲁班七号瞪着黑母:“黑哥,捣毁仓罗之王的老窝后,我听见他在咆哮,咆哮内容里,可有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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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0章 洗去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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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又有我?为啥好事总没我,坏事就总和我脱不了干系捏!”黑母七窍生烟,恨鲁班七号不一次性把话说完,非要给旁人留出悬念,如此具有诱导性,他们能不往坏方向走吗?特别是本来就已和自己苦大仇深的梦奇。

鲁班七号见众人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一个个从内向外透着黑气,黑气又很快要转成杀气,急忙道出后半截:“仓罗之王临溃败前不停充满仇恨地叫嚷‘黑母’这个名字,说是给他骗得好惨,有朝一日一定会报今日之仇,哪怕他是宇宙也定然有多惨死多惨!”

“啊?”

“啊?”

“啊?”

三声惊呼,以梦奇的呼声最响,并且充满的全是惊奇,再找不出恨意。

黑母那叫一个激动,又想哭又想笑,两种表现一起冲上脸,瞬间就将难看的五官扭成了一团。

“苍天……苍天有眼啊!绝不冤枉任何一个善良的人,迟早也是要为他洗脱冤屈的!”

手脚并用地表达心情后,黑母小眼一斜舌头一挑,又晕过去了……

“黑哥,黑哥你醒醒呀,别吓我,我可不想你死呀~”

……

“哎,又是幻觉,奇弟再也不可能如此温柔待我,怕我死掉了。只怕他心里,是巴不得我早死,就怕死不掉呢!”

悠悠忽忽的,黑母恢复了一点意识。耳边传来哭声,和上次昏倒时的幻听一样,黑母只能悲苦地叹气。

“黑哥,你醒醒呀!梦奇错了,不该受仓罗之王蛊惑而误会你!你打我吧,只要你能醒过来!”

“咦,这哭嚎声怎么这么清楚?一点儿也不像是幻听!”

黑母一惊,本来还想再舒舒服服多躺一会儿,却忍不住一下子就睁大了眼。

哇噻!好大一双给眼泪蒙着的蓝眼睛,给一只毛绒绒的爪子不停抹着瞪着自己,不是梦奇又是谁?

“我……这是怎么了?梦奇你跟哭丧似的这是干嘛捏?”

黑母一下没想起来自己又晕过去的原因,见梦奇这副模样十分奇怪。

“哇~我黑哥醒了,活过来了!”好个毛兔子,呼啦一下就扑上去,把黑母搂了个结实,他顿时喘不过气,眼看翻着白眼又要哽过去。

“哎哎哎~好啦好啦~梦奇你松开你黑哥,否则你就真得哭丧了!”

老夫子忍了半天,总算站出来救黑母一命。

这一下,黑母啥都想起来了,梦奇的小短胳膊稍微一松就叫他一把推开,指着小魔种的鼻子骂:“好你个小王八蛋,刚才不是还对我吹胡子瞪眼,喊打喊杀的吗?怎么转眼就又换好脸色了?夏天的天气也变得没你快吧?你我二人,到底谁是无耻的墙头草?”

“我我我,我是墙头草,我该死,黑哥,这样行不?只要你不再怪我,咱俩还能象以前一样做好兄弟,你怎么骂我都行!不对,就算打我也行!不过,最好只打屁股,那里肉比较厚打不坏……”

“哈哈哈~”

率真的小梦奇逗得几人哈哈大笑,黑母再气也气不起来了,并且梦奇嫉恶如仇,恨他全是因为误会,如今误会消除就立即认错,这样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黑母上前一把搂着梦奇的肩,笑道:“臭小子,你黑哥哪舍得打你?假如得知我是叛徒,还是非不分地与我称兄道弟,处处维护我,那你这个朋友我才不会结交呢!”

一席话说得众人又笑,梦奇也是不好意思外加高兴,三瓣嘴又嘟着凑了过来。

这下黑母吓坏了,紧急往老夫子身后躲,老夫子一把拽住他教训:“哪有功夫继续在这儿闲扯?盾山叫天变星劫持跑啦,咱们得快追呀!”

“夫子老师,你……你说什么?盾山,叫天变星劫持了?这怎么可能?就凭他的块头……”

黑母听得惊讶,再顾不得打闹,赶紧立定站好,骨碌碌转动小眼珠扫视众人。

没有人露出谑笑的神情,说明老夫子之言属实!

黑母熬不住了,使劲摇梦奇道:“究竟怎么回事?你快说呀!”

梦奇刚刚才堆满喜悦的毛脸,转眼耷拉下来,呈现的全是沮丧,“黑哥,小七兄弟玩垮了仓罗之王的总机关,救了长安城和龙首渠,这儿没有出现毁灭性水灾,咱们都大松口气,以为总算能全身而退了,却忽略了头顶……”

“啊?哎呀!”

这下黑母全明白了,天变星呆的地方是天空,他用所谓的“凤凰之舌”,也就是那件彩虹战披援助盾山的目的只是为打败仓罗之王,战争结束,又怎么可能放过盾山?

黑母可不希望盾山再出事,否则怎么对得起故人?急得一把揪住梦奇问:“盾山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呀!”

梦奇含着眼泪道:“那件彩虹战披,打仗时是武器,打完仗就成了绳索,还是无形的绳索。战斗一完战披就化作七彩光影渗透入盾山大哥的钢躯,以至他狂性大发,说不该将洪威碎尸万段,实在是再也不敢见人,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盾山……他跑了?”黑母一颗心揪得紧紧的,但多少又算松了口气。至少所谓的“天变星劫持盾山”,并不是将机甲人带去了天上。只要盾山还在地上跑,那就肯定能找到。

“你们先各自回各自的地方,等候钟大人下令何时启程去起源之地吧。我去找盾山,保证将他平平安安带回来。”

黑母闷声闷气地扔下这几句话,迈开萝卜腿就要跑。

“等等!”

却不料一左一右被人拉住,定睛看是老夫子和梦奇。

梦奇也急红了眼,抱怨道:“黑哥,你这太不仗义了!啥叫各回各自的地方?咱仨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的,你呆的地方不是我们呆的地方?”

老夫子虽没出声,但不停点头,心爱的白胡子都快抖散了,老眼也瞪得滚圆,看上去气呼呼的。

梦奇这话有道理,黑母犯了难。盾山正被天变星纠缠,哪怕找到了他也会面临重重危险,带上老夫子和梦奇,不是摆明了要将他们推入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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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1章 再踏征程

见那三人拉拉扯扯,谁也不肯松口,苏烈与鲁班七号你望望我我又望望你,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当然也放心不下盾山,恨不得这一刻就立即出发寻找,但却如黑母所说,大家各有各来的地方,难以不作任何安排就脱身。

鲁班七号得尽快赶回地府,从头到尾向钟大人禀报长安城的战况,至于下一步如何行动,钟大人自有定夺。

苏烈也不可将一帮士兵兄弟放任不管,就这么自行离去。他必须带军队回归长城驻地,在这之前,还得入皇宫将皇族安排妥当,并聆听皇帝重建长安城的打算,看长城守卫军能怎样为重建城市而出力。

苏烈向鲁班七号使一个眼色,意思是“你快走吧,速速将此地情况报告给大人,他才是唯一能做决定之人!”

鲁班七号冰雪聪明,立即会意,见那三人注意力全集中在了拉扯之上,便没打扰他们,蹦蹦跳跳走远了。

苏烈也认为自己不便插手干预老夫子等人做决定,苦笑着摇摇头,带领士兵离去。

黑母正烦恼得紧,忽觉周围环境有变,刚才还人气充足,怎的一下就荒凉了起来?

他展目一望,顿时吃惊,“你们瞧,几万守卫军全撤离了,他们没跟咱们走!”

老夫子气道:“你当自己成了长城守卫军的副将军呢?长安城化险为夷后咱们就该启程去起源之地了,难不成还得二十万士兵做保镖护驾?苏将军不得回去好好打点呀?”

“哦,对对对,苏将军这是打点去了!”黑母领悟,但又惊道:“可是小七呢?他也同苏将军一起走了?”

“黑哥你真傻!”梦奇又憨厚地笑了,“小七是钟大人下属,只怕是回去听训了吧?”

“啊?这样啊……”黑母自认确实反应慢了半拍,但懊丧之心并非来自于此。他还想将梦奇与老夫子托付给他们呢,可这两人,一声不吭地就跑了,一点也没有仗义相助的意思……

就这样,黑母无可奈何地带着一老一少上了路,感觉自己成了一家之主,得“扶老携幼”……

“喂,你们两个,一会儿要遇见盾山,可别不分青红皂白就跑上去套近乎,那是不是咱认识的盾山已说不准了,难说是天变星的诱敌之计呢!天变星那个家伙,屁大的本事没有,耍奸使诈还是很厉害的!”黑母边走边叮嘱。

老夫子倚老卖老,心里叫一个不服气,暗道:“还真把自己当领队了!小屁孩儿,老夫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咳咳咳……可能不能这么比吧……”

一想到黑母真实的身份,老夫子就不敢如此拿大了,唯有以沉默表示抗议。

长安城经历过一次大劫难,百废待兴。不过一切自有钟馗与苏烈操持与打点,三人再回城去意义也不大了,于是顺着给战争摧得一片狼藉的水渠,往起源之地方向走去。

梦奇差点与他黑哥反目成仇,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得厉害,这一路上就紧紧粘着黑母,生怕与他落下一步。

“黑哥呀,”走了一会儿,梦奇忍不住问:“咱们这就走了,会不会从此和其他人分散了,再也组不成团呢?”

黑母不在意地摆手道:“不会不会,全王者大陆也就只有一个起源之地,难不成他们还会迷路?等处理完手头大事,他们迟早就会追上来的,当前我们最重要的任务,是尽快找到盾山,将他从天变星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这解释比不解释还糟,连老夫子也不解了,“我说黑母呀,你怎么就能确定,盾山一定是朝起源之地去了呢?王者大陆宽广无边,咱们若与他走反了方向,岂不得南辕北辙,这辈子也找不着了?”

黑母又是不在意地摆手:“非也非也,老夫子此言欠思量!”

“嘿,臭小子,你找打哈!”反被黑母教训,老夫子气得胡子翘。

黑母解释道:“你们是忘了天变星长期盘踞于王者大陆的企图了吧?他要的可是这个星球,而非区区一座长安城。仓罗之王毁灭长安城,改写王者大陆历史的阴谋挫败,难不成还去王者峡谷再建个据点?不,他的老巢就在起源之地的荒漠里,所以一定得往那边退却!”

“哦~我明白啦!”梦奇高兴得拍巴掌,“黑哥的意思是,天变星要想得到王者大陆,首当其冲必须解决的障碍是仓罗之王,那么仓罗之王的藏身之处,就是他要去的地方!”

“对!”黑母答道:“天变星与仓罗之王恶斗了数不清的年数,无论哪次都是以失败告终,还从没赢过呢。这次是小七‘帮’了他一把,让仓罗之王败走麦城,他高高悬在天上可弄不清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自己赢的呢!于是接下来他会做什么?就是不自量力地趁胜追击,而追击用的工具,正是盾山!”

“哎~”老夫子也听懂了,却止不住谓然长叹。

梦奇不解地盯着他:“夫子老师,咱们大获全胜应该高兴,你又叹啥子气捏?”

老夫子悲声道:“我只是在同情盾山,长久地受天变星牵制,受着那常人难以体会的苦楚。本以为,长安城大战后能帮他解除磨难,从此成为正常人,却不料天变星变本加厉,还敢用彩虹战披更深一步控制他……这孩子的命,怎的就这样苦呀……”

黑母与梦奇本来情绪高涨,叫老夫子这么一说,瞬时低落下来,梦奇直吸鼻子,像是又要哭了。

黑母拾起一块小石头,愤恨地朝前一扔道:“这是盾山生活里,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我黑母发誓,等去了起源之地定要消灭两个魔头,还王者大陆一片清平盛世,也还盾山一个幸福的人生!”

“嗯,心愿是好的,但还有更加严峻的挑战在前方等着我们!黑母,梦奇,老夫从不后悔与你们一起踏上这段充满艰险的征程,但战胜敌人除去需用斗志与力气,还要有强大的凝聚力呢!”老夫子最后补充,老眼中漾出了笑意。

夕阳西下,将三道人影拉长后投在布满石子的路面,竟显得十分的诗情画意。

第472章 误上贼船

起源之地,距离长安城并不是非常遥远。如果不想绕着弯走陆路,可以从逍遥海坐海船穿越海峡过去,否则就必定得跨越整座长城。

梦奇素来尊重老夫子,对他的话是说一不二,从不反驳,可这一次,俩人却起了点小争执。

梦奇爱浪漫,一听说能见到蔚蓝的大海眼睛就放亮来神,对租海船出海的提议欢呼雀跃,恨不得一步就跨上漂亮的油木甲板。

老夫子却挥舞袍袖断然拒绝:“不可,咱们必定得走陆路!没错,就是从长城边上坐马车或者牛车过去!”

“这个……这是为啥?”黑母对走哪一路无所谓,他啥稀奇景观没见过,会稀罕一片单调的大海?梦奇现在是莫名激动,若在海上飘他十天半个月,除了海水什么也见不到,更别提闯入陌生人噩梦去享用梦珠,他不得给枯燥坏了才怪。

不过,老夫子对陆路如此坚持,又是出于啥原因?

黑母不解地望着老夫子,没表态想偏帮哪一方。

“咳咳~”老夫子习惯性清嗓子,振振有词道:“理由很简单。咱们不是想着最好能与苏将军和钟大人他们一起上路吗?沿着长城走就相当于有明确路线,方便他们赶上来。可要是钻进海里,海水留不下踪迹,他们只怕找不着我们了。”

“嗯,这样想有一定道理。”黑母点头。

梦奇也发表了自己的观点:“咱们这样走掉,本来就没打算和他们三个一路同行呀?咱们急忙赶路的目的是救盾山大哥,走水路快,光节省下来的时间就可能创造奇迹了!”

“哇,奇弟这话说得也没错!救盾山就不能等人,是咱们这趟拼命赶路的原因!”

黑母还真成了棵墙头草,左右摇摆着不知该靠向哪一边。但他那一票太重要了,只要决定,接下来完成行程的方式也就决定下来了。

老夫子与梦奇不说话了,眼巴巴望着黑母,看样子都挺可怜。

黑母的心系在盾山身上,哪肯耽搁时间?如若没有老夫子跟着,只怕他已和梦奇一个蹦一个飞,直朝目的地奔去了。

他揉着鼻头,为难道:“这个嘛,当前对我们最重要的,确实是时间……”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确定黑哥会和我站在一边!夫子老师,下次我们一定听您的,我保证!”

梦奇急不可待,黑母话没说完他就尖叫着下了定论,那高兴劲头,远胜喜迎大年的孩子……

老夫子还能说啥?吹胡子瞪眼也没用了。其实他又何尝不牵挂盾山的安危,希望能早日救下那机甲人?反对坐船,只有一个原因—他晕船!

黑母与梦奇都没往这一层上想,都以为老夫子是真想与苏烈他们几个结伴,见老头儿让步,黑母就算少了个麻烦,哪还管梦奇是不是抢了他的话?赶紧的就领着二人走向逍遥海码头,去找船家讨价还价了。

这是一艘能同时容纳二十几人的中等大小的海船。洁白的帆布高高升起,抬头也一眼望不到桅杆的尖。

松木打造的船身涂着厚厚的防水漆,缝隙都用胶封死,以防风浪大时海水渗透进来。

码头上登船的人不少,登上这艘船的却只有黑母等三人。船家是一名年过花甲的顾姓老汉,带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称那是他的小孙子,祖孙二人这趟是帮人拉了批货物,所以最多只载三人。

老夫子认为这样甚好,他乐得清净,这一路上可以闭上眼睛琢磨稷下学院藏书阁里的各类藏书了,以用冥想对抗晕船。

梦奇却觉得有点小遗憾。人多好玩儿,说不定能扯上几个船客天南海北地乱侃一阵子呢?这下可好,就只能和黑母一起看海了。

黑母见多识广,感受却与他二人都不相同。上的明明是客船,为何要载货而不载人?货物的运费以重量计,照理说拖一船货比拖一船人挣得少,因为这船太小,装不了多少货,可那顾老汉为何要答应人家运货?

这只可能有两个原因,要不托运的人给的银钱多,顾老汉为挣钱不惜改变客船用途,要不就是船家本身有鬼,很清楚那批货物里装的是什么!

但其实,不管是哪个原因,顾老汉为保秘密都不应让他的船再上客,允许他们三人上来,又是为的哪般?

黑母靠着船栏闷声不吭地思索,梦奇在一旁吵来吵去也没吵着他。

直到船开,黑母才猛然一惊,暗道“不好,这趟只怕是上了贼船!”

一般毛贼,黑母等几人又怎会放在眼里?别说梦奇能飞上天,他能往上蹦,哪怕老夫子一把戒尺贼人也耐不活,又如何暗算他们?

可怕的是,顾老汉与他孙子千万别整出个削弱法力的毒气什么的,若遭身陷囹圄,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看清身处的险境,黑母没一下将此事说破,只打算静观其变。

渡船离港,长安城的繁华美景渐离渐远,直到变成连续晃动的小点,最终消失不见,黑母是感概万千。

长安之行有得有失,总的说来,他认为相当值得。最有价值的部分是找齐了寻找天书大队的一众队友,这其中最重要的,又算勉强与盾山修复了关系。

至于这“失”嘛……当然是他久寻不得的能量晶条。为保王者大陆平安,长城永远屹立不倒,能量晶条就永远插在那里,拿不下来了,这说明他今后将以凡人之躯行走于江湖很长时间,浩淼大宇宙,只能暂时说再见……

千愁万绪涌上心头,黑母一个劲叹气,却听梦奇奶声奶气地招呼他:“黑哥快来,船家伯伯取来了茶水,闻起来就香香的很好喝的样子呢!”

“什么?茶水?!”

黑母大惊,哪还有闲功夫想自己的事?飞奔着就去到梦奇身边,一屁股坐在了矮桌前。

老夫子最爱品茶,一闻茶香也来了,专等叫顾冷的少年将瓷质精细的小茶杯送来手上。

“哎呀哎呀~果然如奇弟所说是好茶!可这杯子也太小了吧?一口尝不出来呀!”

黑母说着毫不客气,居然“嚓嚓嚓”三下,将三只杯子同时端起来一饮而尽,一滴也没剩给别人……

第473章 毒茶

“喂~”

“哎~”

……

梦奇与老夫子同时伸出端茶的手却扑了个空,手就那么在空中悬着,嘴也张得大大的,不知黑母这是在闹哪出。

顾冷是顾老汉的孙子,人如其名,性格沉闷不爱说话,见黑母如此无礼也没表现出特别的惊讶,只是眼中异色一闪而过,说明他心思转动极快。

没喝上香喷喷的茶水,老夫子气得直咂嘴,梦奇倒是大度,嘿嘿傻笑着直接去抓茶壶,嘴里嚷着“黑哥说得没错,这杯子三个加起来也没我嘴大,还是拿茶壶喝爽快!”

“哇呀呀~要说奇弟是世界上第二聪明的魔兔,准保就没哪只兔子敢认第一啦!可不是呀,这一路走来我嗓子都冒烟了,三小杯哪灭得了火?还是一大壶来得痛快!”

黑母嚷的声音比梦奇大,震得船桅嘎啦啦响,跟起了大风一般。

他声大手也快,梦奇还没碰着茶壶柄把,那红陶茶壶已叫他抢在了手里,跟酒鬼似的对准嘴就是一通狂饮。

听见后方甲板上的动静,顾老汉一扔摇橹也赶了过来,问顾冷是怎么回事。

顾冷对准老汉耳朵低低说几句,老汉便点了点头,花白的乱眉间阴翳闪过,旋即恢复正常,又堆上一脸殷勤的笑,竖起大拇指干巴巴夸赞:“哈哈,三位客官还真是识货,懂得闻香品茶呢!”

黑母的行为实在粗野,连同他的外表看去,有哪点像是懂茶道的文人雅士?唯有儒雅的老夫子看上去是那么回事,却是难以将茶水送进口里。

梦奇确实口渴了,那茶香又十足诱人,黑母却左一抢右一夺的,实在是好不恼人!

“黑哥呀,咱们是在海里行船,又不是沙漠,你还怕喝完这壶茶就断了水源不成?”

黑母悄悄用手捂紧丹田,将胃腑中的茶水引进去走一圈,顿时就有火烧火燎的感觉,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估计就得七窍流血挂了。

这还真是条黑船!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赞成老夫子提议,从陆路走,岂不安全许多?

黑母既后悔又愤怒,表面却不动声色,依然是黑乎乎一张看不出喜怒哀乐的脸。

顾冷始终不做声,但静悄悄地,已将与黑母的距离拉开三丈远,直退到了船舱的门口。

顾老汉似望着黑母笑容满面,眼角余光其实是在扫视四周海面。

煮一壶茶的功夫不算短,渡船早已远离海岸,现在别说长安城,就连一座海中荒岛也见不到,是十足的四面无援。

那二人在茶水中做下手脚,要将登船的三人置于死地,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岂料黑母实在太精明,一点马脚没露也逃不过他的法眼!他明知茶里有毒还要抢过去喝,看似像不怕死,实际却证明他死不了!

原来上船的竟有一个不怕毒的主,这下可能有点麻烦。

喝了一整壶毒茶,却坐得是稳如泰山,连摇晃都没有,说明他,甚至包括同行的二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莫非今日,真碰上了烫手的山芋?

顾老汉与他的孙子顾冷同时在心里这么琢磨,顾冷认为既然谋害之举已被矮黑胖子识破,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老汉却仍没撕下伪装,也不知在作何打算。

黑母也在偷眼观察,他知道四面环海无路可逃,于是不打算逃,而是夺船。他这边有三个人,老夫子就算不能上天入地,一把戒尺也能起不小的作用。对方只有两人,尽管没弄清是何来头,只要不是具有法力的高手,就不足为惧。

梦奇还在为茶水抱怨:“黑哥呀,你怎么能这样?说好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你却连一口茶水也要独霸!”

他取过茶壶,掀开茶盖,恋恋不舍地往空空的壶肚里看,舌头伸出来想添两下,却不料眼前银光一闪,一条发亮的戒尺抽在毛爪子上,力道是不大,却也疼得他倒吸冷气。

“哎呀~夫子老师你为啥抽我?!”

爪子挨一下,茶壶拿不稳,摔到木头甲板上“砰”一声就碎了。梦奇那叫一个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就不知今儿两个同伴是怎么了,好像一个接一个地中了邪!

老夫子这举动,也吓了黑母一跳。老头儿刚才还在为尝不到香茗而愤慨,转而就也禁止梦奇喝茶,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相信黑母,已从他古怪的举动猜出了端倪!

“梦奇,你瞧你黑哥这一路幸苦的,不过是多喝了一壶茶你就这么唠唠叨叨,可真不像话!从现在开始,罚你再不许吃喝,直到渡船靠岸!”老夫子威严地下命令。

“啊?”梦奇快崩溃了,并且是莫名其妙地崩溃,心想该不会是黑哥还对我误会他心怀芥蒂,想用禁食禁水来惩罚我,以示报复吧?

黑母却不理梦奇,只朝着顾老汉诡异地笑,“阿伯,您这茶水的配方不错呀,能否教教在下,等有朝一日仇家寻上门,在下也能如此炮制地招待一番?”

“黑哥……”梦奇蒙查查,还要开口,却叫黑母“啪”的一巴掌扇在脸上,意思是“你闭嘴”,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哗啦啦淌了下来。

顾老汉谄媚的笑转为阴笑,冷森森道:“这位好汉,你为保朋友不惜以身试毒,小老儿佩服。可惜的是,孽光之毒非王者大陆的寻常毒药,哪怕你用丹田凝聚,再通吐纳之法排出体外,也没有用。别看你现在没事人一般,再不消过半柱香的功夫,你就将变得极具攻击性,帮我们杀死你的同伴!”

“什么?你落进茶水里的,是孽光病毒?那么你与仓罗之王……”

黑母闻听大惊。

老夫子不必说,因为信任黑母,相信他虽然行为举止素来粗鲁无羁,却不至会像小孩似的抢水喝,所以表现得如此古怪必有内情,自己不如静观其变,于是继续站在他一边帮他,还阻止梦奇喝剩茶。这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内心也被深深触动,感叹黑母对周遭危险的敏锐观察力,自己实在是不能及。

第474章 雾船

梦奇本来在闹,不停扭着胖身子表达不满,等看了顾老汉态度的转变,又听他说出那些似乎无厘头,却实在令人心惊的话,哪还闹得下去?本来就大的眼睛更是瞪得快爆出来了,连声叫唤:“黑哥黑哥……仓罗……孽光……”

“知道啦知道啦~你安静点!”黑母极不耐烦,对梦奇说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开始时识破船家骗局,他以为只是遇上了普通拦路打劫的强盗,对方为的是劫财。那样的毛贼,他们对付起来不在话下,轻而易举就能抢过这条船,自己撑去起源之地。

然而,这俩人竟然是仓罗之王派来的!

才刚出发就遇鬼,这可真是出师不利啊!黑母懊丧,转而又想到一件重要事情—这艘船可是载满了货物的,那些是什么货物?易燃易爆有剧毒?假如倾倒入海,将可能产生何种不良后果?要知道虽然长安城已看不见,其实渡船也没走出多远呢!

细细思量一番,黑母认为为今之计,周旋为上,要与所谓的船家动手,最好也等驶入靠近起源之地的荒凉地带再说。不过这也得把握尺度,因为越往前走,距离仓罗之王的据点就越近,那时难说梢公与他孙子能获得支援,那么仅凭自己这一方的三个人,就得吃大亏了!

“嘿嘿,顾老汉,你真以为耍这么点雕虫小技,就能撂倒我?你看看,我现在倒了吗?至于失去心性,就更没可能了,别说再过半柱香功夫,哪怕是到明年,对我而言朋友也还是朋友,敌人也还是敌人!”黑母不在意道。

“呵呵呵~”顾老汉同样不在意,连拂几下他的山羊须,“客官,不管说什么话都最好给自己留点余地,别说得太满,否则万一真发生了,可就找不到退路了呀。不过嘛,无论进退都是死路,你也确实没必要顾忌什么后果。”

黑母显得挺温吞,道:“这儿前不挨村后不着店,就只有逍遥海里的怪物游来游去不知该帮谁,你的话好像有一定道理。咱仨可能是活不过这趟了,不如你就让咱们做个明白鬼,告诉我们你二人究竟为何要打劫我等,图的到底是什么成不?”

“呃呃呃~假如这是你的临终要求,未免也太简单了点,老汉我要不满足你,就真得让你死不瞑目了。也罢,看在我心善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

“爷爷,不可不防!”

顾冷一直在旁观望,将整个局面都交给顾老汉处理,这时终于忍不住喊出声。

黑母见少年坏自己好事,好不气恼,心想等下第一个先宰了你,看你那张嘴还怎么用!

顾老汉挺有自信,朝孙子一扬手道:“不妨事,他们给困在阴乾阵中,还可能逃出这条船吗?说给他们听也无所谓,也好叫他们死前见识一下咱们的威风!”

顾冷没被说服,嘴一张还要继续反对,却被黑母半道拦住:“哇呀呀,阴乾阵!好可怕的名字,该不会是和阴鬼有关吧?你爷爷我怕了,真是害怕极了,让我们下船,快点靠岸呀!”

阴阳怪气的鬼叫,与其说是吓出来的,不如说是装出来的,语气里不仅没半分恐慌,还充满讥讽。

顾老汉再也不笑了,老脸沉得像用了十几年也没清洗过的砚台,又黑又坑坑洼洼的。

“黑先生,”顾老汉道:“你几个确实是有胆识,没弄清船上所装货物是啥就敢跳上来。我保证你们几个不是长安城的居民,否则对阴乾阵定会有所耳闻!”

黑母道:“哦?这样听来,上错船真是我们的错咯?不过你们停靠在码头上,一点异样标识也没有,寻常百姓又怎辩得出你们是否是善类?”

顾老汉摇头道:“根本无需辨认,只要瞧见渡船只有船头没有船尾,就知属于是鬼船,不可随意往上跳了。”

“啊?这这这……这艘船只有船头?可当时……”

梦奇一直强忍惊恐听着。他最怕鬼,没想到闯入了所谓的阴乾阵,这下连他自己也后悔没选择陆路前往起源之地了。沿着长城走,等苏烈等人加入,这段行程还能陷入如此空前绝后的险境吗?哎,下一次,无论如何也得听老夫子和黑母的话了!

这一说,黑母也记起来了,当时登船时只顾与梢公讨价还价,看着这船挺大挺稳,又干净卫生,便没多考虑。其实就算考虑,一般人乘船时要考虑的内容大多也就是那些,谁会想到去看看一艘船头高大上的渡船到底有没有船尾?!

船扯着风帆,风帆遮住尾部,只要登船就能朝后走,海面雾气蒙蒙,就更难辨真假了,若不是预先就知其中猫腻,所以提早防范的长安城本地居民,吃亏上当是很正常的……

“顾老汉,就算我三人不该登你的船,当时你只消阻止就成,却为何容许我们上来?你看我们仨风尘仆仆,有老有少,像是能给你带来不义之财的样子嘛?”黑母还在绕弯子,这当儿船又驶远了不少。

顾老汉神色一缓,又笑了,这次是不怀好意的恶笑,“作为阴乾阵阵主,不主动往船边靠的活人我们绝不强求,可要是偏要往阵里闯的找死之人,我们也不会妄自阻拦。命可是由自己掌握的,生生死死乃寻常事,别人为何要插手?”

“咦,这话说得还挺有哲理,老子喜欢听,不如再多说点看看?”黑母拿出了小地痞的嘴脸。

顾老汉却也是一副久经沙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横样,厚颜无耻地笑道:“好,小老儿就再多告诉你一点。所谓阴乾阵,用的全是死人尸气布阵,用亡灵能量吸引天地巨能来为我主人服务,就是我与顾冷的职责所在。我这孙儿,因常年与荒坟里的野鬼打交道,故终日沉闷行为诡异,他确实是仓罗之王最赏识的一名手下。既得赏识,本事有多大你们也可想而知吧?”

“用鬼气聚集天地能量?这个仓罗之王,手段相比天变星果然更为狠厉!”黑母听着深感恶心,却不知一旁的老夫子更恶心,他连惊带怒,开始晕船了。



第475章 阴乾阵

梦奇胆颤心惊,一直都不敢再插嘴,这时终于没忍住,抖着声音小声问黑母:“黑哥,阴乾阵吸死人阴气,那个顾……顾啥?”

“顾冷!”

“对,顾冷又是和死尸打交道的,那么这一船货物,大概都是是是……”

“都是从坟堆里刨出来的尸体。”

“啊……妈呀!”

梦奇魂飞魄散,想到这看似洁净漂亮的甲板下堆积的“货物”,“嗷”喊出一嗓子就想往空中蹿,可刚一跳起,却又像块笨重的石头落回里,重重摔上甲板屁股都要裂快了……

“完了完了,黑哥我法力不灵了!”

听着梦奇惨叫连声像个精怪,黑母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你瞧瞧人家老夫子,多有涵养!咱们都在一条船上了,天塌下来了也得一起扛着,你那么害怕做啥?当初闯鬼门关时救我们的勇气去哪儿啦?”

梦奇哭丧着脸,“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当初鬼都在空气里,可不像现在是实实在在的死尸啊!”

想到脚下踩着枯骨无数,黑母心里也直发毛。他也算明白了,起源之地人烟稀少,要想找充足的死尸来源充当能量不是易事,这个无耻的仓罗之王,就打起了从远途运输的鬼主意。他不是有本事动用核能吗?看来远距离传输核能依然有限呀!

想明白了也没用,目前当务之急不是思考,而是夺船,只要打败顾姓爷孙就能战胜这困境,但他们两个既是仓罗之王手下的得力干将,想必没开始时以为的那样好对付吧?

黑母悄声对梦奇道:“奇弟,你可还记得,当初智慧城里的那个香露?”

梦奇一个劲打哆嗦,上下齿磕碜声清晰可闻。黑母问他,他当然要答,就是声音太不稳定,“黑……黑哥,你提……提那个女人……做啥?”

黑母道:“孽光只是光,最多只能聚拢成那种孽光凤凰的形状,发散点啥艾特病毒,怎么可能形成这样实实在在的人类模样?所以我认为,此二人大概也是仓罗之王身上的某一部分,比如另外两根头发。确定了他们的来源,我就可以想办法消灭他们!”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梦奇听明白了,却仍一筹莫展,“黑哥呀,当年的那个香露,其实如果不是仓罗之王自己爆出她是一根头发,谁也看不出来呀!如今这两个家伙,我唯一能肯定是他们肯定不是人类!”

“嗨呀,废话全叫你说光了,我看你还是继续闭紧嘴吧!不过记住,除老实在甲板上坐着,任何东西都不要碰,更不可随便往嘴里塞!”黑母叮嘱。

梦奇记起来那壶茶,忙问:“黑哥,你的毒……”

“噗,就这么点小伎俩能毒死我?那么当初那颗毒弹早就要了我的命!”黑母自信地说道。

梦奇却很担心,却无能为力,只能抱着双膝团成个毛球,不敢轻举妄动。

与梢公爷孙的一场恶战已无可避免,梦奇很难帮上忙,黑母唯有寄希望于老夫子,确切说是他那把戒尺。可当看向那老头一张脸,黑母吓了一跳,心想这都啥时候了,他还有功夫擦脂抹粉呢?问题是,他那脂粉是打哪儿买的呀?这一路都没见他干过这么挫的事呀?

老夫子核桃皮似的老脸,确实白成了一张纸,不仅脸色,连眼睛也直翻白,那哪儿还分得清五官?

黑母从未晕过车船,哪能体会晕船的苦?老夫子一直沉默不语,他还认为老头儿是深沉内敛,不像梦奇那么咋呼呢……

渡船的风帆饱满,顺风而行,无需人摇橹走得也挺快,所以此刻应该已距离长安城挺远了吧?

阴乾阵是怎样一个阵法,黑母不懂,但听名字气势就不小。“乾”在玄学中指天,通常给人以充满刚毅之光的感觉,否则怎么叫“朗朗乾坤”呢?

可如今,“乾”字前加“阴”,大概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试想死人死气若能聚合出乾坤之力,于是起名叫阴乾阵,威力想必会大得可怕。这条船上的死尸若是齐出动,那还好对付,可万一出动的不是尸体,而是尸气……

黑母也狠狠打了个冷颤,不敢再往下想。

顾冷说话了,“爷爷,你已经啥都告诉他们了,就算他们本来还有一线生机现在也别想了!咱们还等什么?闯上船的不管是人是鬼最后都只能变鬼,再多添三道鬼气,对于此行也算是锦上添花呢!”

“好个黄口小儿!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敢来冒犯大宇宙,岂不是太岁头上动土?我看闯到老子枪口下的,不管是人是鬼最后都只能变鬼吧?!”

黑母怒不可遏地想,却止不住念起了钟馗。

那一位,夜司阴日司阳,区区几十条死尸能难住他?可惜呀,从没听说钟大人的势力能延伸到海上……

本以为要对付的不过是爷孙两人,现在看其实不然,等动起手来,说不定他们只需袖手旁观便可。

再要黑母想对策,一时间他是真想不出来了,唯一的可能是从船上跳逍遥海,老夫子给他和梦奇护着定万无一失,然而可惜的是,梦奇试过要飞,飞不起来,看来他们已被阴乾阵困死,不打败对方就离不了船了!

顾老汉给孙子一鼓动,杀心大起,也认为多说无益,不如就此了结此事,接下来的路程中还能与孙子饮酒庆贺这额外的收获,便双掌拍合,口中念念有词。

“我说黑哥,我是害怕,可没抖得这么厉害呀?我我我……抖得脑袋瓜都乱了!”

突如其来的震动,震得梦奇大眼珠子七上八下乱转,无法往一点聚焦了。

黑母意图蹦起来,却果然如梦奇所说,脚下绵软无力,似乎是被无形之手死死抓紧,怎么都蹦不动了。

“是死尸在活动,它们给那顾老儿唤醒,要出来了!”

黑母惊得大喊,给顾老汉看在眼里却像是唱大戏一样有趣。

“呵呵呵,黑先生,你不要担心,给阴鬼分食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很快就能过去的。只要你死了就能加入它们,从此大家一起为仓罗之王效力!”

第476章 以恶克恶

“哈~为仓罗之王效力?”黑母听得要放声大笑了。

龙首渠一战,仓罗之王与他已不止是敌人,还是有着刻骨仇恨的超级大仇人。他使用缓兵之计稳住对方,为盾山争取了打败孽光凤凰的时机,从而长安城得救,仓罗之王错失了筹谋百年的夺取王者大陆的良机,他黑母是罪魁祸首,今后无论继续保持人形,还是变成鬼形,仓罗之王都不可能放过他!

这一层可不能对顾老汉说破,老儿还以为他们是普通船客,误打误撞撞进阴乾阵,是天上掉下来三块大馅饼呢!

坚固的甲板发出“咔咔咔”的巨声,封住缝隙的粘胶全部断开,底下的东西却不是横冲直撞地撞上来,而是有序地从底舱揭开木板探出头来。

也难怪,顾老汉能使唤阴乾阵,却也没打算催动一次阵诀,就将自己的船给彻底毁了。

瞅准顾氏爷孙投鼠忌器的心态,黑母有了主意,他急忙招呼梦奇和老夫子,“快,咱们毁甲板,把甲板全砸碎,让船沉了!”

“啊?黑哥,你疯了?砸碎船咱们往哪儿呆呀?这里可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连块礁石也没有……”

“笨蛋,还没看出来吗?阴乾阵以渡船为依托,唯一破阵之法是船没了!将死尸全部推进海里,它们就发挥不了作用了!”

情急之中想到这个法子,黑母很是激动。他认为只要阴乾阵破,自己和梦奇的法力就能恢复,到时再从海水里冲出来,就能重获生机。

顾氏爷孙的反应,证明了他想法不错。

梦奇吸取教训,认为不能再对黑母的命令有所质疑,二话不说就不抖了,举起毛拳头一拳向甲板砸去。他所在的地方位于船栏边,下面不是底舱,只要砸出洞,海水就会涌进来。

“不许毁我渡船,这一船死尸全是我们苦寻数月搜集的精华,得来不易,绝不容许你们无耻地捣毁!”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顾老汉一着急就泄了密,举起一根一人高的船桨就朝梦奇冲去。

顾冷看似年少,心机却深得可怕,他见爷爷如此不抵事是连连摇头,认为看样子自己不出手是不行了,便伸手向后一抄,再抡到胸前时手中已紧握一根带尖刺的棒子,看样子很有杀伤力。

梦奇连续砸几下船板,眼看就要见效,却不料留三羊胡子的老梢公朝自己扑来。

那家伙并非人类,身上带有怎样的武器,或者毒气可说不准,万一真叫他给碰着,抵不过毒药的毛兔子可没法象黑母那样潇洒走一回!

千钧一发之际,老夫子出手了。老头儿一直靠着栏杆喘粗气,一只手不停按揉心口,以防吐出来。

他头晕目眩,只能偶尔眯着眼看一下前方情况,如果一直两眼大睁着,只怕早吐得稀里哗啦了。

这时要他出手,挥舞戒尺助战实在困难,只怕连方向都找不准,一尺子挥到自己人身上……

然而当顾老汉要偷袭梦奇,这一切都没逃过老夫子的老眼,他又怎能坐视不理?头晕也不管了,想吐也不顾了,戒尺不用拿,他把自己当成炮弹射出去,稳稳砸在了飞扑而来的顾老汉身上。

这下可好,俩老头撞成一团,在船板上滚几滚,刚有几个死尸脑袋伸上来就叫他们撞断脖颈,尸身掉回去,面目狰狞的脑袋则在阳光照耀下滚来滚去,牙齿嘎嘣嘎嘣咬着,也不知在咬些啥……

“妈呀~死人头~走开……快走开……”梦奇早已给吓得魂不附体,连尖叫的声音都弱了,一声接一声带着哭腔。

“妈呀~走开……快走开……”

冷不丁,顾老汉爆发惊叫,叫喊的内容与梦奇大同小异,所用力度与惊恐程度却比他强了几十倍!

“咦,难不成那该死的老儿也怕鬼,叫自己放出来的死尸吓着了?”

梦奇一喜,总算得了点鼓励,赶紧去看老夫子。

“妈呀~”

不看则已,一看就惊得是又想尖叫又想大笑,梦奇歪着脑袋瞅着那离奇古怪的一幕,呆住了。

怎么着呢?

老夫子强忍这么久,最后与顾老汉那重重一撞,终于将他撞吐了。

老头儿为积蓄战斗力,平时比较注重饮食,吃的挺多,这一呕内容可就五花八门丰富极了,顾老汉给浇了个一头一脸,趴在甲板上再也起不了身。

堵在胸口的东西终于能出来,老夫子反而轻松不少,剧烈一动后能睁眼了。

他耳听顾老汉的惨叫,再看那倒霉的,给自己压住两条腿的老家伙,顿时乐了,连连呼唤黑母:“喂,黑母诶,这东西确实是仓罗之王用法力变的,他怕呕吐秽物!”

老夫子这观察,一点没错。

顾老汉给老夫子吐了一脸一身,整个人就开始走形。原来老家伙还挺有气度,现在整个变成了一个给捏歪的泥人,眼耳口鼻等五官走了位,两只眼睛一只竖一只横,鼻子也塌下去成了两个圆孔,看起来要多丑有多丑。

顾冷正对付黑母,黑母面对他,身后则有几具死尸正爬过来,腹背受敌境况十分险恶。

眼看顾冷那带着尖刺的大棒就要砸到身上,这下黑母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更别提叫死尸缠住,冷不丁却听老夫子扯着嗓子杀猪似的欢呼。

“顾氏爷孙怕秽物?!”

黑母无暇去看老夫子,但那喊声惊天动地,他听得可清清楚楚,就恨平时太爱干净,一时间哪里去找污秽的东西?

梦奇从震惊中回过神,看出黑母快支撑不住了。老夫子虽然打败了顾老汉,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用的法子也够恶心,他见着也是心头翻涌,着实作呕。可惜的是黑母见不到那一幕,见着也不一定会呕,怎么办?

梦奇灵机一动,嚷道:“黑哥你喝了那么多毒茶,快还给他们呀!”

“毒茶?!”

得到梦奇提醒,黑母精神一振。是啊,含毒的茶水全叫他聚集在丹田里,要吐出来可不难!

还有时间犹豫吗?黑母张嘴就来现成的,喝进去是清茶,再吐出来就发了酵,准准喷在顾冷脸上,那位自然也发出了惨叫。

第477章 真面目

阴乾阵,顾名思义是充满阴气的阵法,如果布阵者法力强悍,势能遮天,用到气势颇壮的“乾”字就不算过分。

顾老汉是布阵者,照理老夫子制服了他,这阵法就该散去,三人能重得安全,奈何老汉变了形,他孙子与黑母较量也落在了下风,死尸的攻势却没减弱半分。

甲板持续“咔咔咔”作响,一片又一片地由下至上翻起,那些残缺不全的尸体泛着恶臭往上走,张开的嘴里全在往外喷吐黑气,没多大会儿,这条渡船就被重重黑雾笼罩,黑母等人浑身乏力,眼看要支撑不住。

“怎么回事?顾氏爷孙惧怕活人污秽,却不忌讳死人臭得熏天的尸气,这算是个什么道理?!莫非老夫子呕吐,还有我喷的茶水,比死人还难闻?!”

黑母越想越气,恨不得哇呀呀大叫出来。但此情此景,以积蓄力量为妙,他还是老实一点吧!

“顾老汉,据我所知,仓罗之王送来王者大陆的身体组织,就只有一根头发。那根头发曾经化作一个美女,可惜没能帮仓罗之王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就给杀死成灰了。我估计你和你孙子的下场也不过如此,但在成灰前,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他的哪部分?这一次,难道是指甲壳吗?”

黑母举着块木板,一边抵御凶尸一边嘴上不饶人。

顾老汉遭老夫子“突袭”,相当于给毁掉伪装现了原形。当然他真正的原形依然藏在变了形的躯体里,没那么容易“漏”出来,但给对方杀得大败也是心有不甘,再叫黑母如此激将,就更加怒不可遏了。

“好你三个混帐东西,原来是有备而来!我估计你们早就知道仓罗之王的大名吧?莫非此趟前往起源之地,就是为对付我们?”顾老汉总算是醒过神来了,他这船上装的,可不是不懂规矩的异乡人,而是仓罗之王的对头。

黑母恶狠狠道:“混账东西不敢当,这么好的称呼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不过去找仓罗之王是真的,等咱们结束起源之地的旅行,你主子就再也别想靠近王者大陆一步!至于你们这些小喽啰们嘛,用死无葬身之地形容铁定没错!”

“我呸!小喽啰?你这个死黑子,居然敢如此小看我祖孙二人?我与顾冷,可是仓罗之王大脑里分出的两道神识,在王者大陆上威力无穷,无论死人活人都能对付,怎么可能栽在你们这种无名小辈的手上?”

“什么?这二人,居然是仓罗之王的分神?是他的神识?”

终于逼得顾老汉说了真话,黑母等三人却非但没觉得轻松,心情反更加凝重了。

难怪惧怕秽物,说那二人是两道神识就好解释了!谁的大脑能承受呕吐物?一旦触到,自然是恶心至极,难以抵守!

可既然是神识,就很难杀灭,除非黑母等人也化作神识以虚对虚,否则这么实实在在的与他们打斗,肯定吃亏!

“黑哥,咱们可怎么办呀?”

梦奇好不容易才驱散一点胆怯,有了取胜的信心,可叫顾老汉一解释,就更害怕了,反正站立不稳,索性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

老夫子吐出来后晕船症状有所减轻,给黑雾围着见不着海,竟渐渐地就不难受了。此时他将戒尺抄在手里,随时准备狠狠抽向顾老汉,

不过等听到顾老汉说出自己的来历,老夫子的手也有些发抖了。戒尺再厉害,也非能对抗神识的法器,纵然使出浑身力气抽下去,又岂能伤对方分毫?

黑母本来心情沉重,认为此趟说不定是好运气用光,三人真的就在劫难逃了。可他斜眼瞅顾冷,发现那小子一张俊脸虽毁得不成样子了,眼睛里闪现的却不再是凶光,而隐隐有惧意。

“顾冷,在怕什么?”黑母一惊,仿佛见到了希望,尽管一时间想不清希望是什么。

他继续细想:“那家伙铁定不会是怕我们三个,否则就不可能如此表现!他带有恐惧的眼神,是在顾老汉报完家门后闪现的,那么就定然与那一席话有关!莫非,他怕被我们识破神识之身?可这,又是为什么?”

不料他想得到,老夫子也想到了,率先大喊:“黑母,梦奇,有神识就必有真身,他们需要跨海,真身就不能远远地留在海岸上,否则神识会失控崩溃!”

“对呀,夫子老师言之有理!这二人的真身一定就在船上,不对,是在船下藏着!他们是从仓罗之王脑子里钻出来,然后夺舍而生的!”战战兢兢的梦奇,得老夫子提醒,也嚷开了,越是害怕对生机越是敏感,这点在他身上体现无疑。

“噗~我说迟一秒钟就叫老夫子抢了先!罢了罢了,正事要紧,识破机关的功劳就归老夫子吧!”黑母想通,也喊道:“没错,无耻的仓罗之王,害死了真正的顾姓爷孙,又抢走了他们的渡船来运送死尸,实在是罪大恶极!咱们不能放过他们,赶紧下去灭掉他们的真身,让他们滚蛋!”

黑母一鼓作气,举着木板左右劈砍,夺路朝甲板下的货舱飞奔。

“冷儿,快拦住那痞子,千万别让他得逞!”

顾老汉自知实在太不稳沉,泄露了最为重要的机密,忙召唤孙子抵御黑母。

梦奇也不再坐着发抖兼发愁,同样抄起块板子加入老夫子,与顾老汉展开恶斗。

毛兔子一边对敌一边在肚兜里掏,他很想找出梦珠,哪怕一颗也好。

梦珠乃是来自噩梦,为虚物,对抗神识是以虚抗虚,旗鼓相当。

可惜呀,他仍旧是嘴太馋,早将梦珠吃了个精光,还没补充上呢。

不过他掏出了召灵扇,心想这一下,兔子精们有用武之地了!

黑母跑得再快,也快不过神识,并且他脚上的力道还叫阴乾阵给限制了,刚跑到旋梯口就被死尸堵住,后面顾冷也追上来,举棒子就砸。

正在这危急关头,黑母却见两只精灵古怪的兔子窜过来,笔直地朝舱底冲去。

第478章 临危得救

“哈~又是那两只懒鬼!”

黑母见状大喜,不住暗赞梦奇大智若愚,总能在关键时刻使出杀手锏,困局也总能因此而得到扭转。但这一来,他更得往船下冲了,否则死尸众多,兔子精们能否找准目标还是个问题。毕竟它们的思维来自梦奇,梦奇并不清楚,相比顾老汉,他那孙子顾冷才是真正厉害的角色!

顾冷带铁刺的大棒挥到,黑母心想与其给砸中,不如从死尸那方杀出条血路,便连向后退,已退下了两级旋梯。

这些死尸,凶悍异常,与在荒郊野地游荡的孤魂野鬼实在不是同一级别的。黑母对于盗墓掘坟之类的事不擅长,所以对这些东西也不甚了解,然而凭借快速观察,他不了解也能看出来了,顾老汉所说的“搜集精华”,其实是指搜集“饿殍”。

何谓饿殍?就是生前陷入极贫困境,缺衣少食,是给活活饿死的。不仅如此,这些可怜鬼死后也没本事从别的鬼魂口中抢食,所以始终就是名副其实的饿死鬼。

这种鬼,出于对食物的渴望,一旦饥饿劲上来就特别凶恶,为裹腹而“亡命”,不惜再死他十回八回。

长安城富庶,哪能见到饥民?顾氏爷孙想必曾经去过西域,是在那里叫仓罗之王盯上,用分神夺了他们的舍的。这被盯上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发现他们自家有船,是专走逍遥海航线的船家。

还好这艘船不大,“饿殍”死尸不多,并且大概是为镇压住它们,防止它们在船行水中时闹将起来导致翻船,顾老汉与顾冷也未完全饿着它们,而是不时从海里打些活鱼甚至海兽喂食,于是它们的凶性就没有刚被抓获时那样强烈。

这样一来那爷孙俩是帮了黑母等人,若早知有今日一劫,恐怕他们宁愿让饿殍们更凶霸一些吧!

黑母倒退,为防止被饿殍们咬到,手里的木板挥舞得呼呼生风,假如那是一把利剑,只怕这一路已铺满了散碎的尸块。

可惜黑母仗着能蹦,没有佩戴武器的习惯,遇事总仰仗老夫子那把戒尺,难得考虑万一戒尺也帮不到他,该如何是好。

还好吃得半饱的死尸们攻击性大为减弱,叫木板扫到就很怂地往后退,给黑母让出一条细细的通道。

顾冷的大棒子连砸几下都偏了三寸,哪怕面色冷寒心中也焦急,心知拿不下这死胖子,估计就会生出后患了。

死尸为“新货”,全都没经过煅炼,所以纵然他下命令也是不听的,如果太过强悍,说不定还会反过来攻击他,造成“误伤”。

顾冷偷眼看爷爷,顾老汉以一敌二,也没落到下风,只是与敌人势均力敌,如果能再小小加一把力,就能将他们解决。

这叫顾冷安心,再无后顾之忧地集中力量对付黑母。他的身后也有死尸,见黑母顺旋梯下去了,楼梯口又叫顾冷堵着,就只咽咽怪叫着在甲板上走来走去,有的还走着走着,就又从抽开的板条洞掉回去了。

顾冷琢磨着,假如最后实在不行,干脆将棒子朝黑母扔去,以自己的准头,砸不中铁定能扔中,那小子个头虽矮却一身横肉,横向来看目标实在不小。

至于现在,最好还是把希望寄托在死尸上,于是他灵活地一侧身,将楼梯口让开,顺手就推了两具饿殍死尸下去。

“不好!”黑母大惊。他其实已转过身,背对着楼梯口,正专注地用差不多已给劈得只剩半截的木条驱开死尸,却陡然觉得背后凉飕飕如给泼上冰水,凉意中夹杂劲风,不用问也知背后攻击者已从顾冷换成死尸了!

这是前后夹击呀,好个卑劣的仓罗之王,能把活人变成如此凶残狡诈的杀手,真是哪怕将他碎尸万段也不足以解恨!

可双拳难敌数具凶尸,这一次,黑母眼看要在劫难逃了!

“咝咝~”

“咽咽~”

先是细微的动物喘气声,尽管船舱嘈杂一片也隐约可闻。黑母知道那是兔子精们造出的动静,却不抱希望它们能来救自己,梦奇没给它们这类指令,它们怕就没那样机灵。

后面响的是鬼嚎声,遇到攻击而落败的鬼通常会发出此惨兮兮的哭喊。

看来底舱里的战斗兔子精占了上风,黑母悲叹自己恐怕看不到了,却不料“咝咝”声转瞬就飘近,仿佛响在了耳边。

与此同时,鬼嚎声更加激烈,那些可怜的饿死鬼犹如既为自己生前的不幸忪哭,又为死了也得不到安生而哀啼,凄厉的哭声响成一片,在空旷的海面飘着,令人心惊胆寒,鸡皮疙瘩起得都快成身上倒刺了。

背后两具死尸黑漆漆的长指甲就要伸到,再前半寸就要深深插进黑母肉里,同时它们滴着涎液的尖牙也一再逼近,只要黑母倒下,就能给它们嚼烂了吞掉。

“梦奇,夫子老师,我宇宙之母死不了,一定还会再塑人形回来的!”

黑母悲壮地挺起胸膛,扎扎实实体会了一把当烈士英勇就义的豪壮感,并两眼一闭,准备被分尸……

“咦~怎么没动静?一、二、三……”

没东西扎过来,身上不疼不痒!

黑母觉得奇怪,嘴里居然数起了数,可等数到三时他就再也耐不住性子,猛一下睁眼,就见到了奇异一幕……

两只兔子精,依然是兔子精,没变成人形,就那么小小地立在底舱中央,没错,是立着而不是趴着。

他两个如乐队指挥般挥舞洁白的前爪,动作整齐一致,如同一只是另外一只的影子。

跟随他们的动作,饿殍死尸竟做出了翩翩起舞状,他们指东就呆滞地往东跳,指西就呆滞地往西跳,二兔与一群尸体,静悄悄玩得是不亦乐乎……

再看从旋梯上下来的那两具死尸,不仅没碰着黑母,还堵死了旋梯入口,顾冷看不到下面的情况,见死尸完全不服他管了自然吃惊,正犹豫着是否该下手斩杀它们以清出通路。

然而这种完全可以塑造,并能带来巨大能量的饿殍死尸得来不易,每一具都相当于一件法宝,他又舍不得毁。

第479章 露丑

“黑哥呀,快想办法把这些死人弄开,我和夫子老师快撑不住了……”

兔子精指挥饿殍傀儡实在是太有趣,黑母竟欣赏得投入,一时忘了仍身处险境。

尚在发呆,冷不丁梦奇苦哈哈的呼救声传来,传进黑母耳中却有霹雳爆裂的效果,震得他瞬间清醒。

“对呀,我怎么能选在此时跑神?嗨,都怪这两只兔子精,怎就那么可爱!不行,我这跑下来是干嘛的?是是是……欸,不是下来找顾氏爷孙的真身的吗?只要为真身召回灵魂,那俩妖物就再无法驱动饿殍死尸!”

黑母气恼地朝脑门狠狠一拍,再不理兔子精,只顾自己在底舱搜寻。

这艘渡船真不大,从头到尾不过十来丈见方,黑母认为别说搜寻,只怕一眼就能寻到要找之物。然而奇怪的是,他瞧遍了每一个角落也无收获,别说与上面那两人一模一样的真身,就连一根头发或一片指甲都没找见。

“奇了怪了,难道我的推测有误,其实顾氏爷孙本来就是为仓罗之王卖命,并非仓罗夺舍作恶?”

黑母愁闷,不知该如何是好。

甲板上的喊杀声愈发凶猛了,想来顾冷一时杀不下底舱,便转回头相助他爷爷,好将更多死尸推回舱底来对付自己。舱室确实只有旋梯一个入口,可已有数块甲板给撬起,死尸无需走楼梯,只要从“洞口”往回跳就行。

“怎么办?逍遥海四顾茫茫,找不到援兵,又破解不了这阴乾阵,难道好不容易保住长安城,却要在海里吃败仗?”

黑母怎会甘心败在一老一小两个妖孽手中?急得是直跺脚。

“欸??哎哎哎!”

这一跺脚,居然就在山穷水尽时跺出了柳暗花明!

“这声音,怎么空荡荡,仿佛带点回声?”黑母一惊,再跺两下细听,更是听出了其中古怪。

按照惯性思维,这儿已是底舱,既然到了底,应该就不会存在更深的“底下”,然而这是隐秘的运尸船,怎可用常情来推断?底舱下还存在暗底,才是正常的!

黑母高兴得又蹦又笑,简直就觉得胜利在望。他以手中残破的木条做工具,“嘭”一声朝木地板砸去。

那地板却是极为坚固,本只剩了小半条的木条再折去大半,现在黑母手里,就只剩了手掌大的木片。可再看地板,只缺了个小角,其它部分丝毫未损。

“”哼,只要缺角就行,任你魑魅魍魉如何猖狂也难不倒你黑爷爷!

黑母骄傲地一拍胸脯,手指插进缺角就直接用手撬。

他的一只胳膊,可是受过伤的,就算力大现在也没法全使出来,所以连吃奶的劲头都拿出来了,木地板也只是稍微抬了抬,并没完全松动。

“哎~怎么办?夫子老师的戒尺一定能派上用场,可他正与顾老儿斗得酣畅,又如何能来助我?”

黑母急得喘气,歪着脑袋想半天,终于想出他认为是的最后一个好主意,“啥都用不上了,就请天和地来帮忙吧!阴乾阵用死人尸气做文章,本身就违反了天地法则,属于孽举,布阵人必得遭天诛地灭,所以就算天不帮我,地也该帮我,就是这地心引力!”

黑母悲叹一声,仰头望望头顶的甲板,测算高度。底舱的顶平平整整一块,并无倾斜,他无论往哪儿跳落下来的高度都一样。没办法,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冲得猛,惯性就大,产生的力就强这一点上,如同赌徒押了赌注。

“嘿,瞧你黑爷爷的本事!哇呀呀呀轰!”

嘭~!

黑母这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脸朝天屁股朝地,恶狠狠摔下来,全靠他体重的优势。那重量,别说是木板,哪怕是石板也得碎开,所以“嘭”声过后又是“喀喇”的爆响声,那封住暗室的板条真叫他给摔折了!

“哎呦~我的屁股……好像流血了……”

高兴归高兴,黑母的眼泪却掉了下来,也难怪,几块尖尖的木渣渣扎进屁股,肉再厚也是肉,不得疼得他死去活来?

嚎了几声聊以发泄就罢了吧,反正没有梦奇和老夫子过来安慰,嚎再长时间也没啥意思。黑母便要起来,结果却发现自己跟坐痰盂似的卡着了。

“哎呀,哪还有功夫卡在这儿?该死的木地板,别再来坏你黑爷爷的好事!”

黑母心烦意乱,和不会说话的木头较上劲,用蛮力向外一挺,屁股一拔,只听“刺啦”一声……

……

“这这这,什么意思?我的裤子!”

黑母不再哭嚎,而是发出惨叫,现在请他站起来他也不敢了。为啥?穿的黑裤子整整在屁股那儿扯下一片,他漏光了!

好一片木地板,果真受不得委屈,这是向黑母报复回来了!

黑母恨得咬牙切齿,但能怎么办?总不至于一直就这么坐下去吧?

他左顾右盼,还好这里只有不具意识的死尸,还有两只专心指挥死尸跳舞的兔子精,其他人全在上面呢,谁也没瞧见他出了这么大的丑。

黑母嘿嘿一笑,笨拙地爬过来,见木墙上挂着块帘子,帘头上还拉着根细绳子,估计是临时用来隔开出口的,就顺手牵来往自己腰上围,正正好遮住露出来的屁股。

奈何他个子太矮,布帘子拖了长长一截在地上,他索性撕去多余的,乐呵呵就这么给自己盖了羞。

稀里哗啦的,总算是解决了个人问题,黑母这才扒大洞口,伸长脖颈往船的最下一层看。

里面黑乎乎的,啥都看不见,黑母不敢随意往里跳,又拿过油灯点着了往里面照。

这一照,他更是大喜,恨不得把兔子精拉过来一起狂舞。为啥?因为他见到了另一对顾氏爷孙,正以打坐之姿面对面坐着,面目栩栩如生,犹如正冥想沉思呢!

“哈哈,就是你二位了!看我黑母帮你们把魂魄找回来,让那俩妖物再使不出妖法,于是阴乾阵失灵!”

黑母将油灯摆去一边,却听一把尖尖的声音大喝:“且慢!”

第480章 真假爷孙

那声音一起,黑母惊得手一颤。还好手上没拿油灯,否则只怕得把这船点着了。

这谁呀?声音如此熟悉,可要不是做梦,怎么可能是他?要知道这里可是连块礁石都见不到的大海,找天书大队里不仅没人能靠过来,就算能,他们跑来这鬼地方也没人知晓呀!

黑母笑笑,认为自己是急得太厉害,以至产生了幻觉,伤心片刻就又准备进入暗室。

“叫你且慢就别乱动,黑哥你怎的不听劝?!”

竟然又是那声音,带着责备,无比清晰,黑母吓得心都颤栗了,哪还敢轻举妄动,一双眼到处张望,却是连个人影也没搜到。

“小……小七,该不会是你吧?你你你……你的声音响在这里,你该不会是变变变……”

“鬼”字实在说不出口,鲁班七号气了,怒啐道:“噗,你才变鬼!我日日跟随钟大人,想变鬼有的是机会,还需要跑来海上折腾?”

“海上?小七,你知道这儿是大海?哎呀,这么说你是真出现了!”

黑母确定鲁班七号现身不是美梦而是千真万确的,可高兴坏了,这次是真手舞足蹈起来。

然而须臾后他就觉得奇怪,问道:“小七,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你现在人又在哪儿?为啥我看不见你?”

鲁班七号回答:“长安城一战结束后,我们都各自去忙自己的事,等安定好了后就准备出发前往起源之地了。可这时无论如何都再找不到你们三人,钟大人觉得奇怪,就派人出去打听,打听到你们三人是在码头上了一艘雾船。”

“啊?雾船?这……这是个啥怪名字?”黑母不解。他更不解的是,自认为行踪隐秘,与老夫子和梦奇走得是不知不觉,钟大人怎就有本事那么快打探出他们去了哪里。

鲁班七号耐心解释:“钟大人要查谁,还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吗?凭借地府力量,那是轻而易举。再者,你们仨特征鲜明,老的白胡子拖地还扎着蝴蝶结,少的一个是长土拨鼠牙的毛兔子,一个是又矮又丑的黑胖子,这种组合令人过目不忘,其实用‘找’字都算客气了!”

“啊?你你你……”这番形容道理充足,却气得黑母险些吐血。又矮又丑的黑胖子,就是当今大宇宙的形象!

鲁班七号才懒得照顾他的情绪,继续道:“这雾船嘛,是名副其实的鬼船。也就是曾经给活人驾驶的船只叫亡灵劫持后,有一半会隐没在虚实难辨的雾气里。鬼船二字实在渗人,人们就以雾船之名取代了。”

“哦……”这一层黑母清楚,却不清楚其实大家都知道雾船上不得,那是鬼船,就只有他鬼使神差地带着同伴跳了上来,可真是对不起那二位了!

鲁班七号猜到他接下来要问什么,为节约时间赶紧先答:“至于我嘛,我能借助绿光虚境入水,这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此时你自然是在与我的神识对话,想见到我,除非你也放出神识,否则就只能听见我的声音。”

“哦,对呀,小七能施放绿光虚境!”黑母明白了,却更为惊叹。他以为凭借鲁班七号的法力,最多能入个水塘呀,湖泊什么的,却没想居然连大海也能闯,这也实在是太神奇了!

吃惊归吃惊,鲁班七号可没空理会他的吃惊,只顾着吩咐:“黑哥,你千万不可擅动这坐在暗室里的两人。你猜的没错,仓罗之王确实是将顾氏爷孙变成了傀儡,但傀儡不是暗室里的两个,而是甲板上那两位。这两具才是妖孽的真身,故意引你来触碰,只要你碰到就会给他们吸走神识,万劫不复!”

“你说什么?黑爷爷我一路历尽千辛万苦地杀来此处,其实是中了仓罗之王的圈套,险些死在妖孽真身手上?!”黑母难以置信,此话要不是从鲁班七号嘴里出来,他只怕得勃然大怒,对对方怒极攻之了!

鲁班七号见他急躁,劝道:“黑哥稍安勿躁,要说这是专为你而设的陷阱也不准确,说实话,仓罗之王可没打算用这艘船迎接你们呢。”

“嗯?你这话又是啥意思?”黑母不解。

鲁班七号道:“这其实是仓罗之王为这艘船设的最后一道机关,如果有人劫船,最后一步肯定会发现暗室以及其中的秘密,那么他们就一定会下去把两具失魂的死尸往上抬。”

“啊哈~好歹毒的心机!”黑母全听明白了,仓罗之王此举果然不是专门针对他,可用心之险恶,令人发指。

黑母又问:“那么如果我触碰这里的顾氏爷孙,会发生什么?”

鲁班七号笑答:“黑哥明知故问,只是想证实吧?结果当然是船毁人亡,这海面飘过阵黑烟后就回归平静,仿佛从未有行船经过。”

“妈呀~”

黑母使劲擦满头冷汗,却怎么也擦不干净。谢天谢地鲁班七号的神识及时赶到,否则他这一次轻举妄动,就害死梦奇和老夫子了!

呆愣半晌,他捧着心口问:“那么……那么小七,现在咱们又该怎么办?阴乾阵不好对付,老夫子他们就快撑不住了!”

鲁班七号的口气却很轻松,“这还不容易?我来就是为反转阵法的。”

“啊?反转阵法?”黑母瞪大眼,这时居然能看见他小黑豆般的眼珠子了。鲁班七号说啥他都信,可这一次,他却实在不能不怀疑了。

此船小,阴乾阵难以全面施展开,但就这么点威力已足以杀死闯上来的人,鲁班七号纵然精通机关术,又哪来的本事反转玄术?

鲁班七号道:“黑哥,你莫要不信,这一招虽不属于机关术,却是由钟大人亲授,专门用来对付亡灵阵法,十分有效呢!”

“原来如此!”黑母明白了,这招鲁班七号是找钟馗现学的!他更担心了,质疑道:“小七,你学艺精不精啊?万一反转不到位,船还是被阴乾阵炸了……”

鲁班七号也年轻气盛,被人怀疑自是不爽,冷然反问:“要不,你来?”

第481章 认主

对付死人,最管用的是神识。黑母一时半会的分不出神识,鲁班七号却是用神识飘来海上,此时不靠他又还能靠谁?

黑母知道自己这口没遮拦的毛病挺讨人嫌,赶紧赔笑道歉:“哎呀呀小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

怕啥?话到末尾黑母自己也接不上了,只能尴尬地张着嘴不发声。

鲁班七号好气又好笑,见识过他是啥样的人便也不计较,弹出个响指,示意他靠边。

黑母老老实实就靠去了板壁边,一下看看形态好笑的兔子精,一下看看凝神不语的鲁班七号,当然只是虚幻的人影。

以目前情况来说,鲁班七号手头的功夫更重要,兔子精嘛,只要保证死尸不过来打扰就算胜任了工作。

木偶人也不敢轻易触碰那看似打坐的两个人,竟同时将两只手放在他们耳边,力度一致,节奏均匀地打出响指。

黑母这一看又有点气,心想原来这招是用来对付僵尸的,小七怎么好用不用就用到大宇宙身上来了,莫非是拿我预热?

正这么为自己抱不平,冷不防就听见有人叹气……

“哎~一口气吐不出来,憋死老夫了!”

“是啊爷爷,我也是,我们这是怎么了?说好的明早申时出发回东边,怎的好像睡过头似的?”

是一老一少在对话,老的话语慈祥,却透着难受,年轻的声音稚嫩,但就算难受也透着欢快。

“这不是,顾老汉和顾冷吗?”一路以来一直听那二人说话,黑母对两个声音再熟悉不过,只是顾老汉少了虚伪的殷情和造作,顾冷少了冷意多了热情。

然而看真人,黑母就不解了,他们虽然仍面目栩栩如生,仿佛马上就能醒来,身体却纹丝不动,表情也没发生变化。

“这是怎么回事?”黑母在心里大叫,却不敢贸然问出来。虽然他不会,却懂得要借助神识反转玄术,绝不可一心二用,否则不但达不成目的,还得走火入魔,浑身经脉寸断而亡。木偶人一定正调换船上和船下的顾氏爷孙,说不定等这儿的两位苏醒时,他们就又不再是仓罗了。

不对,鲁班七号是木偶人,身上究竟有没有奇经八脉很难说,所以他应该不会死得那么凄惨难看吧?但既然他也属于是天地造物,就很可能也会受到生死约束,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黑母想了个乱七八糟,不停和自己做着思想斗争,鲁班七号却专注得压根不受到旁人打扰。

啪~啪~啪啪~

响指打得韵律十足,节奏分明,时间一长,竟听得人恹恹欲睡,黑母努力硬撑,眼皮也止不住往下压,顾氏爷孙却交谈得越来越兴奋,怎么听都好像大清早正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一番后就准备吃完早餐启程。

这动静,整得黑母毛骨悚然,就好像坠入了鬼窟,硬撑一会儿后终于赶走睡意,却有点不敢继续睁眼了。

叮铃咣当,又稀里呼噜的,爷孙俩似乎很快吃饱喝足收拾停当,这就离开嘈杂的客栈往码头去了。

听动静是走上一条大街,又拐了几道小巷,然后海潮声清晰可闻,说明他们一路走到了海边,也就是他们的渡船所在地。

周遭的背景音小了,并渐渐远离,顾冷忽然惊叫:“啊~爷爷~”

随即是顾老汉愤怒的呼喝:“嘚,哪来的妖怪?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出来行凶?”

然而只喝出这一句,接下来就是一老一嫩两声惨叫……

“啊~”

“爷爷~”

“腾”地一下,坐在矮桌前的顾老汉先睁开了眼。他目光笔直,并发着雪亮的光,完全不似花甲老者。

紧接着,顾冷也一语不发地睁眼了,同样的眼光同样晶亮,与看过来的爷爷对视在一起。

“哎呀,醒了,他们醒了!”

黑母终究是没忍住,喊了出来。

鲁班七号的木头脸做不出表情,眼中却闪过笑意。他的响指及时停息,就像怕继续这么规律地弹下去,睁眼的死尸就又会睡过去似的。

“是我唤醒你们的,否则只怕你们直接就被黑白无常带去阴府了!”

鲁班七号竟有模有样地对死尸说话,似乎认定他们能听懂。

果不其然,顾老汉目不斜视地开口:“多谢,主人尽管吩咐小的做事,小的定效犬马之劳以谢主人大恩。”

“啊?行尸认主?!”到这时黑母要还看不懂鲁班七号使的招数,那也太菜了。

要让行尸认人为主,需要具备极为精深的玄术,非灵力高强者不可为。鲁班七号跟着钟馗半打工半学艺,技艺已高到这个地步,这小家伙可不得了,未来前途无量啊!

黑母越瞧越喜上眉梢,就觉得寻找天书大队里人才济济,接下来的起源之地之行,不打败仓罗之王和天变星才怪!至于天书嘛,只要王者大陆今后能一直平安下去,“平安”二字,不就是一本最厚的,最需要人解的天书吗?

鲁班七号抓紧时机道:“很好。现在在你们的头顶有两个窃贼,他们窃取了你们的灵魂,并假借你们来控制一群死尸。我要你们去夺回自己的灵魂,从此以健全的尸身转世投胎,这样来世就不必受残缺不全之苦。当然前往六道前,你们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将船上所有的饿殍死尸海葬,让他们与你们一样能够得到安息!”

“是,主人,我们这就去执行任务!”

矮桌边的二人起身,老实走向通往上层甲板的旋梯。

黑母再定睛细看爷孙二人,他们虽然眼中光芒大放,放得却极不正常,哪有活人的眼睛能亮成那样?当然盾山那机甲人不能计算在内。

两人只能机械化地甩动脖颈和移动四肢,但当迈步走路,踏出来的脚步却既响亮又空洞,明显属于是鬼魂之类的东西出动,而非活人!

旋梯口还叫几具找不清方向的死尸堵着呢,真正的顾氏爷孙竟不需要任何武器对付他们,只是用手指笔直地指过去。

指尖冒出一道又一道金黄色符文,黑母看不懂,但死尸全看懂了,一见就呜咽怪叫着到处找地方躲避。符文直冲旋梯口,似在指明方向,死尸立即就会意,顺着来路退了回去。

第482章 撞面

“哇哈哈~起效果了!还是奇效!”黑母兴奋得恨不得跟着兔子精一起跳舞,但只能用超强的毅力忍着。要他不闹腾,实在是太难了。假如梦奇也在这儿,俩人还不知得欢呼成啥样。

鲁班七号这时才一惊,赶忙将手指抵在唇边,做出个“嘘”的表示禁声的动作。

黑母吓得吐吐舌头,赶紧安静,顾氏爷孙受到外界打扰,动作竟滞了一滞,有点要往回走的意思。

鲁班七号二话不说又是一串响指打出去,爷孙俩不见开口,底舱却又回响起他们的声音:“是的主人,我们这就去办事。”

甲板上,冷得像块冰的顾冷再也无法保持冰冷仪态,正亡命地与顾老汉对抗梦奇与老夫子。他知道黑母已进入底舱,不知会在那里干啥好事,又怎能不心焦?就只盼能与爷爷一起击退敌人,再赶去收拾黑母。

但那该死的,白胡子拖到地上的老儿,一把能伸能缩的戒尺实在是太叫人恨!怎的不像武器倒像幽灵,不管使啥阴诈手段都能给它识破,悄没声就打背后袭过来呢?

“呵呵呵~小伙子,老夫可是教书匠,从老夫手下成才的莘莘学子,没有十万八万也差不多是这个数了。老夫教授他们的最为深刻的道理,就是得像这把戒尺,做到既能顶天立地,又要能屈能伸,比如现在!”

“疯老头子,你说什么胡话呢?谁要你这老匹夫来教?你还是乖乖受死吧!”顾冷不知何时手上已抄了把亮闪闪的朴刀,想来是原来的顾氏爷孙放在船上防身的武器,叫他给找出来了。

“哈~区区无能小子,敢称你这几乎与王者大陆同寿的祖爷爷是匹夫?这可真是世风日下,我稷下学院必须想法扭转这糟糕的社会风气了!”

老夫子还真入戏,居然就这样教训起了顾冷。

顾老汉没输给梦奇,但也占不了上风。那毛兔子看起来像个称砣又笨又重,其实跳起来灵活得象一阵风,顾老汉手里也提刀,却是半分也伤他不到。

梦奇一高兴就拍巴掌,刚才还吓得直哆嗦,现在竟来了兴致,觉得与那个老头子对打就象玩游戏一样有趣……

不过等又往高处一蹦时,他忽然瞪圆了本来就大的眼睛,难以置信地不敢往回落。

紧接着,他惨叫:“夫子老师呀,这下完了,咱们死定了!”

老夫子正给顾冷气得险些犯心脏病,又叫梦奇吼这一嗓子,整个人都燃了,哇啦啦怪叫:“什么叫死定了?老夫活得好好的这下怎么完了?!”

梦奇一听画风不对,忙改口:“不是呀,夫子老师别见怪,我这不过是口头禅,您老人家万古长青,至少还能活一万年呢!”

“噗~又像骂我是老不死的了!”老夫子嘟哝着抱怨。看来这年纪大的人还真不能惹,否则就不依不饶的,左说右说都是个错!

梦奇还没完,挥舞拳头说出了最关键的部分:“夫子老师呀,您瞧就一对顾氏爷孙咱们都挺难对付,这这这,他又跑来一对,咱们可还怎能转败为胜捏?”

“啊?什么?又来了一老一少?”老夫子心里“咯噔”一下,本来青白的老脸瞬间也涨红了,那是急得浑身血液倒冲进脑所致。

眼前局面还勉强能应付,哪怕不时有死尸来捣乱也无需特别惊慌,可顾氏爷孙两人的功夫都不弱,要再来一对,铁定就得输!再者,按照常理分析这两位可能使任何卑鄙阴险的手段,但做到整另一副真身出来帮忙,似乎离谱了一点吧?

趁顾冷往回退的间隙,老夫子偷眼往身后瞧,这一瞧,真险些将魂吓掉。

果然如梦奇所说,一老一少与甲板上一模一样的两个敌人,正笔直地朝这边走来。他们面无表情,每踏出一步都发出能震碎甲板的巨响,这支船却连摇晃一下都没有,唯有风吹过船桅时,能感受到轻微的震颤。

不止是老夫子,甲板上的顾氏爷孙也见到了走过来的,与自己长相一样的两具僵尸。

顾老汉怒了,质问顾冷:“叫你守好底舱,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怎能将他们放出来?!”

顾冷哪知黑母有鲁班七号来帮忙?就奇怪刚才与黑胖子交手,明明试出他不厉害,不可能有本事放出原身呀!并且还进行了灵魂交换,硬是把原魂换回去了……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不认哪行?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出来了就得想办法解决,再辩解或抱怨有何用?

顾老汉埋怨几句,也知正事要紧,便向顾冷下命令:“他们的真身用不了了,这趟船估计也跑不到目的地了,咱们还是赶快把船炸了走吧!炸死三个这么厉害的家伙,主人哪怕怪罪也能减轻惩罚!”

顾冷点头,忽然放弃老夫子,转身迎向了迎面走来的僵尸。

打底舱上来的顾冷走在前面,顾老汉紧跟在他身后,见与自己长得一样的少年人冲来,依然是无所谓的、不会变化的表情,僵硬的手臂却向上抬,状似挥刀,其实手中空空。

顾冷冷笑,大概是不知僵尸的厉害,还不后退,就见僵尸顾冷虽未挥出真刀,从手中出来的却是一道激烈的银白色刀芒,直划向顾冷咽喉。

“好哇,果然是叫那黑胖子控制了!却又怎能赢过我?”

顾冷轻飘飘闪身躲过刀芒,再不挥刀而是催刀,将一柄快三尺长的长刀当做飞镖,朝僵尸顾冷掷去。

“不能让他伤僵尸!二者相触会引发大爆炸!”

屁股后挂着帘布的黑母已从旋梯蹦回甲板,见状就惊得大吼。

老夫子不明就里,但只要黑母出声就肯定是真的,二话不说祭出了手中戒尺。

顾冷掷刀的范围,正好在戒尺可及范围内,只见那铁尺带着精光软软地飞绕上银刀,一拉一带再往下一压,随后快速松开,银刀就在已要插入僵尸顾冷心口时给卷落在地,失了威力。

“黑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去毁神识的吗?怎就把人给推上来了?!”

老夫子完全理解不了眼前的状况,以为又是黑母失手,禁不住怒问。

第483章 收灵

老夫子的问题,哪里需要黑母亲自解答?他根本没来得及开口,顾氏爷孙就已发出类似野狼一样的“嗷嗷”怪叫,不再恋战眼前之人,拔转身影转向僵尸爷孙,大失常态地如亡命之徒拼杀过来。

这一下,甲板上好看了,两组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一打照面就厮杀在一起,老对老,少对少,好像是从镜子里拖拉出自己的影子来对战,并且由于“自己”的前辈子与自己有世仇,所以下手叫一个狠辣,不置“自己”于死地誓不罢休……

这一幕堪称奇观,老夫子再也没空抱怨,只惊愕地瞪眼,仿佛给铁水铸了一般。梦奇的表情与姿态与老夫子大同小异,打背后看他们也是一对古怪的爷孙,说不定很快就能冒出和他们一模一样的影子人……

黑母可高兴坏啦,跟只跳蚤似的左右蹦蹬,瞅着那四人指挥:“左勾拳!右直拳!嗨呀你的刀还得往上抬一点!看,错失了卸他胳膊的良机吧!”

……

那些帮顾氏爷孙对付老夫子和梦奇的死尸,这时也不知是在听谁的指令。它们再无参战的意愿,摇摇摆摆晃到船栏边站定不动,仿佛也在用漠然的心态观战。

更加离奇的是,原来那对爷孙,与僵尸爷孙交手不久,看上去无比具体的凡身就开始往虚影变化,厚度减薄,边缘化虚,这时已越来越不像真人。

老夫子这才从震惊中转回神,急于弄明白发生这一切的原因,而黑母是唯一知情者,赶忙收好戒尺哆嗦着就跑到他身边询问。

老夫子一动梦奇也清醒了,赶紧跟着过来。

黑母洋洋得意,看着就象这一切全是他的功劳,将底舱发生的事扼要概述一遍,老夫子听得喜上眉梢,连连点头夸赞:“好小七~好小七~可真是个好小子!”

黑母不乐意了,眉头一蹙冲老夫子嚷嚷:“夫子老师,若没我在船底周旋,小七一个人也成不了事!”

老夫子嘿嘿怪笑:“嗯哼,是成不了事,成不了救你之事!”

“你……哼!”黑母气得还要大叫,却辩驳不了。

梦奇来了个火上浇油,傻笑道:“可不是嘛黑哥,你要本事大,能对付得了死尸,就不会遇险,你要没遇险,小七就赶不来救你!”

黑母:……

鲁班七号料理好舱底的事,一缕神识也飘来了甲板。

众人就见一层柔和的绿光漫过来,如青青水波起伏荡漾,与大片蔚蓝的海水形成鲜明对比。

“小七兄弟,有劳你了!这趟要不是你,咱仨的麻烦可就大了!”老夫子冲绿光作揖道谢。

鲁班七号听声音挺谦虚,笑道:“夫子先生过奖,我的职责就是帮钟大人保四方平安,你们从长安城出来时误上雾船,本来就是我们失察以至你们遭难,怎还敢当你一个‘谢’字?”

老夫子推黑母一把,训道:“跟人家小七公子学学,瞧人家这谦虚劲多逗人喜欢?”

黑母嘴一撇,腰一叉,“哼~既然如此,接下来我一个人走就是,你们别跟来!”

“喂喂喂,我的黑哥耶,老夫子人老嘴贱,你别放在心上,不跟你走跟谁走,难道是这对假顾氏爷孙吗?”梦奇特爱较真,黑母说啥他都当是真的,哪怕是气话,所以一听他要抛下自己就急了,不留神用了不恰当的形容词。

“哈~梦奇,你敢将如此难听的词用在老夫身上?看老夫不打你个七零八落!”

老夫子真生气了,哆嗦着枯手去摸戒尺。

此时船上形势好转,但仍不是打闹的时刻,黑母认为他们是在让鲁班七号看笑话,忙换了张脸做和事佬,“好啦好啦,咱三个是铁打的哥们儿,十八级大风也吹不散,这还不成吗?别让小七为难,还是想想怎么打败仓罗之王设的这两具傀儡吧!”

不等老夫子和梦奇答话,鲁班七号开口了:“黑哥,我认为梦奇刚才说的话很有道理。”

“啊?他刚才说的话?哪一句?”三人同时愣怔,黑母更是不解。那不全是不着边际的胡扯吗?居然能叫小七找出有用的部分?总不至于是“人老嘴贱”这四个字吧?

鲁班七号及时解释:“我指的是,跟着假顾氏爷孙走。”

“啊?这这这……小七,如果我们有哪儿得罪了你,还请你多多包涵,但千万不要把我们和黑哥分开呀!”

梦奇大受惊吓,急忙阻拦。小七在钟馗案前供职,说出来的话有十足的分量,万一真因此将他和黑母拆成两队,他那颗小心灵还不得碎成八瓣?

黑母与老夫子倒没有梦奇的沮丧,二人似同时猜到小七话里的意思,但不敢马上确认,齐声问:“小七,你有啥计划?”

鲁班七号向梦奇道:“奇弟,你别担心,何止你不会和黑哥分开,等到了起源之地,咱七个人还能结成大队,一直在一起呢。”

“哦哦哦~这我就放心啦!”梦奇见老夫子也不担心,其实心就已安定。鲁班七号这样一说他破涕为笑,安静下来。

鲁班七号道:“运送饿殍死尸,对于仓罗之王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任务,非绝对信得过的人不可交托。所以这两道夺舍的神识一定很重要,咱们不能轻易放过他们,更不能打跑他们,只能擒获!”

黑母一拍巴掌道:“对!将两个妖物收起来,把它们当成是指路向导,这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吗!”

老夫子抚须微笑,连连点头。鲁班七号和黑母一唱一和啥都说清楚了,他没有任何补充,只需赞成和照做。

梦奇有点担心,瞧着那不停战斗的两人,虽然正化虚影淡去,却仍凶悍无比,一路上带这样的妖物,不跟怀里揣着炸弹似的,随时可能炸伤自己?

鲁班七号虽只是神识,却能眼观六路,他看出梦奇在担心便安慰道:“奇弟别怕,它们虽能借舍却非真正意义上的鬼魂,而是两团异于我们所知能量形式的能量团。我用绿光虚境收了它们,放入钟大人授予的能量瓶中,保证不会有事。”

第484章 海魂归

“哦~好的!”

梦奇怎能不信鲁班七号?有他在,这艘船就由危转安了,他倒是真不用担心什么了,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一方,僵尸爷孙明显已占据上风,哪怕徒手对白刃也毫无退让之意。

顾冷手上的刀虽锋利,砍上僵尸顾冷却只能伤他身体,完全削弱不了他的战力。并且当一刀砍上肩膀,用力过大直抵肩胛骨,刀刃竟生生地给磕掉一块。

怎么看都是大势已去,顾冷决定不再强撑,对他爷爷吼道:“我们走,从水路游回去!”

顾老汉气喘吁吁,影子淡得快要散开了,拼命点头,就开始想脱身之策。

僵尸爷孙听不懂他们说的话,还在不紧不慢,一招一式地向外递送,再这样下去,僵尸是能赢,但同时也放跑了仓罗之王的手下,最终只能相当于打了个平手。

黑母等人不懂收灵,并且收灵需要收灵法器,他们也没有,就只能再次将希望寄托在鲁班七号身上。

鲁班七号从来就不辱使命,这次也不例外,虽然见不到他的人,却能感受到他强大的气场,这气场由神识带来,通过绿光虚境体现,虚境中,骤然就有两缕绿光凸显出来,并如滚线球般打着转越滚越圆,最后成了两颗溜圆的绿色光珠。

顾冷斜眼扫视绿光,见到绿光就大叫不好,哪还有心思与僵尸的自己恋战?硬扯着两腿从战圈中往回跳,意图退到栏杆边跳入大海。

顾老汉见顾冷如此行事立即效仿,二人同时退过去以为能就此脱身,谁知“啪啪啪”三声响指打过,呆立船栏边的死尸居然又活过来,并一字往左右分开,拉起手,形成了一排死尸屏障。

“哈哈哈~”

“哈哈哈~”

黑母和梦奇笑得直不起腰,这次不止是老夫子,他们也由衷地竖起大拇指称赞鲁班七号厉害,操纵傀儡对付敌人神识这一战,木偶人确实干得漂亮!

顾冷曾经的担心,此刻全成了现实。

他和顾老汉盗取的这些饿死的尸体,没经过煅炼实在是不能用,只要有风吹草动就调转枪头来对付自己了,实在是丧气!

气急败坏地,爷孙二人就用依然紧握在手的残刃去与饿殍死尸搏击。一个个照样是不怕刀砍的主儿,哪有那么容易在一时半会解决?

船栏就在眼前,纵身一跳就能逃走,可剩下的这逃窜一步却如有十万八千里那么长……

鲁班七号似乎是有心耍他们一会儿,绿色光球凝成了也没着急出手,而是等他们继续气喘吁吁地对抗死尸,实在撑不住了才将绿珠抛了过去。

顾氏爷孙还抱着负隅顽抗之心,力求一线生机,但珠子飞至头顶时便知大势已去,只能望洋兴叹。

顾冷绝望地对着爷爷点头示意,顾老汉也将兵刃一丢,跺着脚大喊“罢了罢了!”

他这“罢了罢了”,究竟是何意,没人猜得出来,却能凭直觉知道是大事不妙,黑母急唤老夫子:“夫子老师,速速用戒尺圈住他们,看能否有用!”

无需黑母提醒,老夫子也知自己该做什么,早就戒尺出手,如根精亮的软带般飞过去,意图暂时控制两缕神识。

顾氏爷孙哪有这样容易束手就擒?眼看头顶绿光罩下,飞速淡化身周之物,就知是正被吸进去,赶紧抬手用最后的余力朝天灵盖上拍。

“生路已绝,难不成这几个人还有本事封住死路?”这是顾冷最后冷笑着问的问题,怎么都以为答案必定是“当然不能”,可他若知鲁班七号的来历,又是在为谁干事,恐怕生路再给断绝,也不会往死路上闯……

手拍天灵盖,本来就缥缥缈缈的虚影瞬时化解。看来那一招是决胜招,天灵盖就是他们的死穴,一拍肯定散。黑母见状懊恼,当初怎么没试着专攻他们的脑袋顶呢?!

鲁班七号本来还愁,怕这二人化形化得不彻底,如果带着太大的固化物绿珠可收不进来,那样神识收取得就不纯净。

却没想,顾冷聪明反被聪明误,误打误撞地反帮了对手一把,具体形象一散,整体地就被吸了个干净……

凶恶的顾氏爷孙,终于给打败了。鲁班七号收回两颗绿珠,绿光虚境竟似没发生任何事情似的又恢复虚幻状,看哪儿也再找不出那两颗绿珠。

抢夺它们的恶人没了,死尸们失去神识支撑,再也无法坚挺地站立,而是软绵绵一个接一个倒地,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尸体。

黑母等三人见这场景再也高兴不起来,皆为死者伤感。因受贫穷折磨而饿死,本来就够惨了,死后还不能去往极乐世界投胎转世,要遭恶人坑害,成为游荡于世间的亡灵,这不是往横死者身上补刀吗?性质之恶劣,实在令人发指。

梦奇叹了口气,问道:“黑哥,夫子先生,这船上的死尸可不少,咱们该怎么办捏?如果调转船头送回西域国,路途如此遥远,会不会耽误了前往起源之地的任务?”

黑母也拿不定主意,眼巴巴看着老夫子。

这事老夫子不迷茫,抚须道:“他们在西域国吃不饱穿不暖,属于是流民一类的下层人士,是否有死后落叶归根的心愿,咱心里该清楚。大海广博,连天与地都能容纳,一个人若能寻得这样无边又绮丽的归宿,想必再无遗憾。”

“哦~老夫子之意,是要给他们举行海葬仪式!”

黑母一听就明,大加赞成。在起源地球时,每年都会有不少地球人死去后举行海葬,他们愿意将灵魂与海洋合为一体,从此获得永生的安宁。

就按老夫子的意思来,为表达对死者的敬意,鲁班七号也没着急离去。

百具死尸别说葬,哪怕从舱底搬上来也得花费不少时间,这次两个兔子精帮了大忙,他们忙得叫个不亦乐乎,丝毫不觉得累,更不象以前那样瞌睡连连的。

三人在鲁班七号的指导下,在船尾造了一台带滑轮的木台。底部固定,但能上下翻转。盖着白布的死尸一具具放在木台上,再送入大海,船上寂静无声,为逝者默哀。

第485章 好惨一男的

真正的顾氏爷孙,是最后被送走的。

鲁班七号从他的魂魄收纳器中分离了仓罗神识与他们的灵魂,再归于尸身,这样他们就不至于残缺不全的离去,以至下一世变成痴呆。

送魂是大事,如能得到相送者的祝福,逝者来世必能得羡煞旁人的福佑,聊以弥补他们这一世遭遇的不幸。

当诺大一只可渡海的海船变得空荡荡,黑母等人的心里也好不空荡,仿佛海风太大,也吹走了他们的灵魂,此刻他们忽生无处归依的凄凉感,这可是过去从未有过的。

鲁班七号必须即刻离去,同钟馗苏烈会和后一起前往起源之地。但他见几人如此沮丧于心不忍,不期然用戏谑语调嚷道:“黑哥,你腰间挂了个啥?”

梦奇小孩心性,悲哀心情难以长时间持续,一有事打岔就能散开,也一眼瞥见了黑母挂的那块布帘。

其实刚才他就好奇黑母身上怎的多了块布,还是印染了大朵花团的民间土布,可忙于观战无法旁顾,就将此事搁下了,叫鲁班七号这一提醒即刻记起,拍着巴掌大笑起来:“黑哥,别是那些死尸傀儡偷偷给你来这出恶作剧,你自己没有察觉吧?”

说着他的手竟不老实,非常好心地蹦过去,“嚓”一下就大喇喇伸手一撕……

土布本来挺扎实,奈何因用旧了有点腐,黑母生怕露馅急忙去捂,捂的却是腰间带子。这是人的本能反应,一般给扯断露丑的都是腰带,哪有整块布能撕裂的?

然而……

正常之事但凡遇到黑母,通常就很难再正常起来,腰带是保住了没断,可那块布……只听“呲啦”一声响,硬是叫梦奇从腰上给扯下来了……

“啊?这是……”

梦奇与老夫子目瞪口呆,老夫子眼珠子就快掉地上了也想不起该往回收,梦奇更是看得忘了收口水,口水顺着三瓣嘴往下淌……

出丑对黑母而言已成家常便饭,可何曾出过这么大的?这这这……虽说不是晚节不保,却是啥都叫人看去了,还是日日身边相随的亲密伙伴,以后一张黑脸……该往哪儿搁?!

鲁班七号造的孽,心知接下来船上气氛就能好起来了,急急道声“告辞,钟大人自会用时光门送我们去起源之地,咱们很快见!”绿光虚境就在海面销声匿迹了。

老夫子与梦奇目瞪口呆地瞪着两瓣鼓起来的大黑圆包,梦奇居然咽了口唾沫道:“光滑平整肤色不错,如若画上眼睛眉毛鼻子嘴巴,定是一张俊脸呢!”

老夫子也忘了自己的身份,补充:“是两张……”

黑母给吓得僵住,要再不回神就更丢丑了,猛然身子一转两手死死捂紧屁股,用刺破苍天震碎山河的咒骂声凄厉喊叫:“小七,你给你黑爷爷在起源之地等着!咱俩势不两立!”

“啊?”

“哈哈哈~”

“啊哈哈哈~”

俩大黑包从眼前挪开,梦奇和老夫子的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呆愣片刻,随即爆发同样能震碎山河的大笑,仿佛憋了一辈子的笑,这时才释放出来……

笑完闹完,梦奇真够贴心,竟从肚兜里掏出来个小盒子,里面装着针线……

“啊呀梦奇,你一个男娃娃,怎的还随身携带这样的物什?”老夫子反应虽远没刚才那样大,对梦奇这性向偏好也很是不解。

梦奇嗲声嗲气道:“夫子老师这就不懂了,行走于江湖不一定遇到的都是大事,各类小事几乎每日发生,说是小事应付起来却极为困难,总能拖慢行程,就好像黑哥这遭遇。您瞧瞧,要不是我预先备好针线,黑哥这一路就得光腚了!”

黑母气歪了嘴,指着梦奇鼻子骂:“该死的兔子,要不是你手贱来扯我的布帘,我会如此丢人?”

梦奇振振有词:“黑哥,你这话就不对了。你不念我的好也罢,但你挂的那叫屁股帘,在我们那儿是三两岁的小儿才用的东西,和你这魁伟的身形不相称呀!”

“魁……魁伟?”老夫子险些一口吐出来,从长安城之战开始到现在,他硬是吐了两回了,再吐只怕胃都要翻过来了。

梦奇拍马屁,黑母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买账了,跺着脚道:“你要敢拿那针线对着我屁股扎,我就把你扔海里去喂海怪!不信你试试!”

梦奇眼神贼好,穿针引线的那叫一个麻利,挥舞银针拖着黑线就朝黑母冲来,“黑哥呀你是不知道我针线活儿做得有多好,准保给你把裤子缝的和崭新的一样,屁股那块还能绣上一朵漂亮的菊花呢!”

“你……你别过来,你敢靠近,我我我……我自己跳海!”黑母惊得汗如雨下,还全是冷汗。他又哪舍得把自己跟那些死尸似的往海里扔?撒丫子就在甲板上跑开了。

梦奇是紧追不放,缝裤子的心愿已改为绣菊花。这漂洋过海的去起源之地,路途还长,路上不找点啥活计消磨时间,岂不是要闷坏人?

老夫子给那俩小子逗弄得忍俊不住,“哈哈哈”笑得老腰都直不起来了。他任他们闹腾,自己拐着老腿跑下底舱,从顾氏爷孙留下的物品中找出一条顾冷原来穿的裤子叫黑母换上。虽然太长,布料也不怎么样,但好歹能遮羞。

黑母和梦奇不闹了,黑母乖乖地找无人之处换好裤子,又将换下来的扔给梦奇,供他做这一路的消遣之用。

梦奇接过裤子像得了宝贝,果然坐在一旁认认真真缝补起来,竟还拿出个绣花用的竹箍子,有板有眼地走起针脚……

梦奇好惨一男的,黑母不忍直视,侧开头再也不看他。

老夫子手撑木栏与黑母交谈:“黑母呀,咱是顺风而行,要飘去起源之地只怕还得两日。你说这仓罗之王,真是以那里的沙漠为据点,找到他的老巢并将其捣毁,就能将他赶出王者大陆吗?”

黑母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后回答:“仓罗之王不过是借助核能将自身影子投来起源之地,然后用他神秘的原材料在地球上造出的仓罗,也就是那些虚实难辨的黑球。我猜想,沙漠之下肯定有乾坤,远不像梦奇所说的只是沼泽里飘着黑球那么简单。我们需要做的不仅是灭黑球,而是捣毁他的地下实验室,这样他才能偃旗息鼓,再也无法来此作恶!”

第486章 进港

黑母这么说,老夫子虽然知道他言之有理,却也只能听得一知半解,倒是梦奇一心二用,边绣菊花还边回答:“黑哥,你说仓罗之王有实验室呀?能比尼凡奇老教授那间规模更大吗?当初我怎么就没想到捏?”

黑母没好气地冲他吼:“就算你在智慧城里呆过,也并非来自起源地球,同时科学知识贫瘠,怎么可能拥有和我一样的洞察力?仓罗之王本事通天,要是三两下就叫你这个门外汉看出内涵,还敢称自己为王吗?专心做你的女红吧,大事别瞎掺和!”

“啊?我……”梦奇给吼得蓝眼睛里眼泪汪汪,吸着鼻子继续绣他的花。

老夫子看不过眼,训黑母道:“梦奇是有点粘糊,你也不用对他这么狠嘛!他不懂你的知识,老夫就更不懂了,莫非你也要用同样的态度藐视老夫?黑母,如果是这样,你可就成了狂妄自大,更加讨人嫌了!”

“我……”

黑母给老头儿怼得无语,仔细一想可不是这个道理?三人行必有我师,老夫子学通古今,肚子里装的知识比百科全书还全,可因非来自起源地球而不懂科学知识,自己与他是互补长短,而非凌驾于他之上,其实与梦奇的关系,也是如此。

“好吧好吧,算我不对,向奇弟道歉了。”黑母犯错快认错也快,这态度老夫子喜欢。

梦奇倒是不太好意思了,不仅不和黑母计较,还嘿嘿笑道:“没啥没啥,我黑哥刀子嘴豆腐心,我早就习惯了。想当初仓罗之王挑拨离间,我还中了他的离间计误会黑哥,当时生怕黑哥因此与我绝交,最后他不也没怪罪我?”

黑母也知自己脾气太火爆,梦奇是多好的小魔种啊,自己总这样凶霸霸对他,实在是有点过分。自责一通后他声音放柔,对梦奇道:“奇弟,你有啥想法就畅所欲言吧,说不定真能对我们有帮助呢。别忘了,在你的手掌里还藏着一块铭文呢,现在咱可就向起源之地去了,铭文一定能派上用场的!”

“呀~黑哥其实是这样器重我呢!我和老夫子都误会他了!”梦奇感动极了,拿针的爪子都有点抖。

老夫子也一脸愉悦,道:“梦奇,你说吧,老夫也想听你的意见呢。”

“唔~这个嘛~”该正经说事时,梦奇反而扭捏起来,不过还是说出了令黑母等人震惊的话,“我此刻想到的,是离开起源之地前往咕咕山前,做过的三个噩梦里的最后一个。我梦到了街市,还梦到了老教授的实验室。当然那时我认为进入的是无极蛋楼里的那间实验室,可听了黑哥的推测,我忽然就想,其实尼凡奇教授向我暗示的不是他的实验室,而是别人的……”

“是仓罗之王的实验室!”老夫子与黑母齐声高喊。

梦奇接下来更语出惊人:“黑哥不是说他和盾山大哥是乘坐方舟前来王者大陆的吗?方舟坠地时还没完全损毁,可再后来就解体不见了。或者方舟的一部分,正是那间实验室也说不定呀?”

“哇呀~很有道理!”老夫子与黑母再度以完全相同的高音和完全相同的语调惊叫,惊得梦奇惨叫一声,不留神银针就插进了手指……

“哎呀,奇弟你没事吧?”黑母关心地问。

梦奇手指冒出小血珠,他用嘴一吸后笑道:“没事没事,这算啥?只要能把这朵菊花绣得漂漂亮亮的,就算再扎我十针也值了!”

黑母:……

接下来一路无语,两天后,渡船顺顺利利地顺着风驶入了起源之地的港口。

王者时代的起源之地,相比太古时代时兴盛了不少。数不清的新兴小城拔地而起,一座座在地图上星罗棋布,看上去人间烟火气十足,很是吸引旅者前往。

梦奇没想过自己还能再回到故乡,望着更新的气象中透露出熟悉的旧日气息,他的眼眶湿润了。

码头人来人往,有新新人类也有魔种,却再也见不到熟悉的面孔,这真叫人感伤。将缝好,并绣好菊花的裤子折叠整齐放入肚兜后,梦奇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位朋友身后,离开渡船登岸。

“呀呀~那不是顾老汉家的船吗?怎的这次走货迟了两日才到?以他和顾冷在货行的好名声看可从来没发生过呢!”

两名准备接船搬货的码头工朝渡船走来,黑母一惊,与老夫子对视一眼。

他们可没料到,顾氏爷孙的船在起源码头还挺有名气,一靠岸就给人认出来了!

梦奇怕了,悄悄拽黑母衣角问:“黑哥,这下糟了,他们要没见着船主,只见到咱几个异乡人,该怎么解释呀?船上还是空空的,连一粒米也没载,说不定他们会以为咱们是劫财强盗,在海上杀人越货呢!”

黑母也很为难,眼看码头工们越走越近,情急之下只有采用下下策,冲梦奇嚷一声“我们空中走”,便蹬地而起,还顺手抓起了老夫子的左胳膊。

“啊?硬来?!”

老夫子和梦奇都大感惊惧,他们本还打算好好观摩一下这码头兴旺的盛景呢,就这样仓皇逃离,实在是有失颜面有失身份!

可梦奇不及细想,拽着老夫子右胳膊离地飞天,他才是能保证三人小队安全从空中掠过的核心力量,半点马虎不得。

老夫子于离地的瞬间琢磨清楚了,黑母此举虽然唐突,却纯属无奈,否则真没更好的办法脱身了。

果然,两码头工正说着话,抬眼就见三道人影“嗖嗖嗖”从落了锚的船头笔直钻入天空,就料定大事不好,那艘船很可能出了问题。

“快快快,有人劫船啦!快救老顾头和他孙子顾冷!”

连着几声破音喊出去,整座码头都被惊动了,数不清的壮汉抄家伙朝刚靠岸的渡轮靠拢,二话不说冲上去几个,见到的却只是空无一人的死船……

梦奇伤心极了,嘟嘟哝哝道:“哎,看来我们再也不能在起源之地的城市里露面了,想必很快咱们的模样就会上通缉令,给贴得到处都是!咱们可是比过街老鼠更惹人厌的海盗,杀死了可怜的顾氏爷孙……”

第487章 沼泽迫降

一进起源之地就出师不利,莫名其妙成了众矢之的,不得不仓皇逃窜,黑母也深为此感到丧气,只能不断用“自古英雄多寂寞”来自我安慰。

他对梦奇道:“奇弟,你放心,只要能赶走入侵者,保住了王者大陆,民众就迟早有一天会理解我们,为我们正名的!顾氏爷孙死在仓罗手下,咱们该想的是怎么为他们报仇,而不是因他们的死身背污名就垂头丧气,失了斗志!”

老夫子最不喜的就是这样给拖在空中往前飞,那种随时可能摔下去粉身碎骨的危机感令他窒息,总认为下一刻就将心脏停跳,交代出一条老命。

当然他很清楚,每一次飞上天都纯属无奈,属于是危机重重下唯一的逃生办法,所以无可抱怨,只能忍耐,哪怕快死了都得一声不吭地忍着!

不过这一次,黑母的豪言壮语深深打动了他,哪怕飞得再幸苦也得接话:“没错,黑母总算是长进了,说出来的话是人话了哈。”

“我……这个……”黑母给这“夸赞”气得七窍生烟,险些松手把老夫子扔开。

老夫子又道:“起源之地老夫不是没来过,不过是此次前来景色不同了而已。梦奇,你就当这趟旅行咱们从沙漠地带开启,等快结束时再去城里吧。我敢保证,那时何止大街小巷里没贴咱仨的通缉令,老百姓们还得把咱们当英雄那样供起来呢!”

“真的吗?”梦奇还真听得来了精神,拽着老夫子飞得更起劲了,那一身阳光活力,和黑母的阴阳怪气形成鲜明对比。

飞行比走路的速度可快多了,眼看脚下山林河流飞速掠过,再往前就是黄澄澄一片,说明沙漠之地快到了。

经过一片灰暗的泥沼时,梦奇降低飞行高度,留恋地说道:“这里一定就是魔种的发源地,曾经生存着数不清的魔种族群。只是现在时过境迁,那些已经进化成人的想必早离开这穷山恶水,去城市如人类那样安居乐业了吧。只是……”

絮絮叨叨的,他忽然顿住了。

黑母好奇,催道:“奇弟,只是啥?你快说呀!”

梦奇喃喃道:“只是,我看见一大片沼泽里好像闪着蓝绿色光,难不成哪怕到了王者时代,也还有新生魔种诞生?”

“啊?蓝绿色光?!”

黑母与老夫子总是步调一致,这次又同时警醒—他们一齐想到了盾山。

盾山被天变星用彩虹战披困住,恐怕心魔闹腾的程度之烈,已空前绝后。哪怕机甲人还存在一丝意识,也不会往人多的市集里钻,只会尽量躲去偏僻荒野,以免误伤生灵。而这散发恶臭,寻常人不可能靠拢的沼泽之地,只怕是他的最佳选择。

“奇弟,那些大大小小的城邦早叫咱们甩在身后了,不必再幸苦老夫子飞在天上,咱们落下去吧!”黑母向梦奇建议。

梦奇触景伤情,其实不太愿意再回故地一游。他尚未想到盾山,于是闹别扭,“黑哥呀,咱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落地不好吗?干嘛偏得选这种地方?”

黑母心系盾山,这次与梦奇的思想不在同一频道上了,气道:“叫你下去就下去,那么多废话做什么?你真以为咱们前来是为的游山玩水?要玩你自己去玩,别来惹我心烦!”

“啊?这个……黑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梦奇委屈巴巴,他总是委屈巴巴,看得老夫子又不忍心了,出面解围道:“梦奇呀,咱们选这儿落下是为盾山,难道你不觉得你盾山大哥更重要吗?”

“啊?!盾山大哥?!”梦奇一听哪还有半点伤心之意?很为一进起源之地就能发现盾山行踪而欢喜,也不与黑母打招呼,呼啦一下就朝下俯冲而去。

“妈呀~你这个小混蛋悠着点儿……”

黑母不会飞只会蹦,哪受得了他这样大的拉力,顷刻就给带着向下坠,连累老夫子脱开手,挥舞四肢怪叫着离开了他们。

“不好,老夫子危险!”

梦奇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莽撞,是后悔不迭,赶紧和黑母一起往下坠。

老头儿看似浑身没几两肉,却大概是白胡子太长太占重量,坠落叫一个快,黑母二人数次眼看要拉到他飘飞的衣襟了,却无一例外地失手。

“救~命~呀~”

老夫子绝望地叫喊,眼见脏兮兮的地面越来越近,吓得简直就快昏死过去。

从如此高的地方坠落,不落得个粉身碎骨,碎成渣渣的下场才怪,他老夫子一世为人正直,不偏不倚不向恶势力屈服,怎么也不该落得摔成碎片的下场吧?并且还是摔在这种鬼地方!

嘎啦啦~

嘎啦啦~

似是一种铰链启动发出的巨响从沼泽地里传出来,本来微弱的蓝绿色光点骤然大增,像污泥里绽放一朵奇幻的花朵。

黑母与梦奇都惊愕地看到了这一幕变化,老夫子四脚朝天却哪看得见,已经闭着眼睛等死了,却骤然间发觉降速有所减低,他仿佛一下子就从一块石头变成了一片布,轻飘飘在空中翻飞。

“咦,这是怎么回事?老夫还没坠地就已经死了?黑白无常这是性子太急,提前来牵人了吧?”

老夫子歪着脑袋想,叫半空的风一吹翻转过来,也在震惊中见到了冉冉盛开的“光花”。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难道是魔怪张开的大口?”

老夫子没感到轻松,反而更惊疑了。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还没死,但现在没死不代表见到生机,要是一会儿还是得死,他宁愿是摔死而不是落入魔怪之口,被嚼碎这副苍老的躯壳。

纵然结果相同,活着的时候他还是希望能自己选择,自己为这辈子的死法做主……

“哈哈哈哈~”

发臭的沼泽池子里竟传来难听的大笑,像是尖锐的指甲从瓷器上刮过时的噪音。

梦奇熟悉这笑声,惊叫:“黑哥,没错他就是天变星!可天变星不是该在天上吗?他怎么就跑去地上了?”

黑母怒不可遏地回答:“这还用问?他自己没本事落地,就借用了盾山的躯壳!只要盾山摆不脱那什么彩虹战披,或者说是凤凰之舌,他就会被心魔困死,再也无法脱身!”

第488章 又成了俘虏

天变星正藏在盾山体内,这消息让梦奇又惊惶又心疼,只恨自己能力太弱,没法帮上机甲人。

黑母与梦奇的对话,老夫子听在耳朵里,基本明白了那古怪的光花所为何来。

“哈哈,老夫我福寿绵长,离寿终正寝之日还早着呢!并且要死也定是安享天年后才死,才不会给腥臭的沼泽吞噬!既然还活着,就得活得有意义,发挥老夫我应有的作用,天变星,你玩这一招是要擒获老夫作为人质吧?来来来,咱们就来玩玩,看谁能笑到最后!只要老夫打败你,盾山就从此平安了!”

想到这儿他再也不显慌乱,既然坠势减弱便方便行动了,不紧不慢地从腰间拔出了戒尺。

“夫子老师,这是要干啥?”

梦奇一见老夫子动作就急了,生怕他轻举妄动遭遇不测。他与黑母都清楚,老夫子可没那么大本事独自对付天变星,这么直接了当地掉进光花,就是送死。

老夫子坠落得慢了,梦奇就能追上并抓住他,于是浑身加力俯冲得更快,眼看就能抓到那把向上飘扬的白胡子。

“不许动老夫的胡子!快缩手!”老夫子眼见梦奇能够到自己了,却放弃逃生机会,虚晃一下戒尺,吓得梦奇下意识回退,就这电光火石间的偏差,老夫子就掉进了光花……

“夫子老师!”

“老夫子!”

天上那两位急得是心胆俱裂,也跟着往蓝绿色盛光里冲击,他们却没法进入,犹如撞上一层坚固的玻璃发出“嘭”的巨响,随后往两边滚,稀里哗啦地滚到了泥地里。

“老夫子,他进去了?他这是……”黑母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一骨碌爬起来去找梦奇。

毛兔子不难找,他奔了几步就来到梦奇身边,扶起了他。

梦奇用的俯冲力太大,给摔得七荤八素的,一起来就摸自己的门牙,摸到那两颗土拨鼠似的大牙还在才放心,长长吁出口气。

不过很快他就记起了可怜的老夫子,见黑母在身边便一把揪住他问:“黑哥,夫子老师怎么了?他是死了还是叫天变星抓了?!”

黑母张嘴,正待回答,冷不丁瘀黑的池沼里却传来沉闷的声音,音质沉闷语气却甚是快活,渗着冷森森的笑说道:“老夫子是王者大陆上举足轻重的人物,怎么能这样便宜他,让他没为我做一点贡献就死呢?宇宙之母,想救人是没可能了,不过你要是愿意帮我打败仓罗之王,再将王者大陆送到我手上,我一定给老儿留条全尸,让你送他回故乡厚葬。”

“天!变!星!”

黑母骨节捏得嘎嘎作响,带着一身泥从泥地上一跃而起,指着泥沼怪啸:“你这该死的妖物,劫持我家盾山不够,居然连老夫子都敢动?你可知道你惹的是谁?有胆子在堂堂大宇宙头上动土的还真是个人物,但是又能怎么样?我也不可能就这样轻饶你!”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宇宙吹一口气就能毁掉几个星球,黑母,你能吗?哪怕你十天不刷牙,口臭也臭不死一只虫子,所以说能量还不如一只臭虫吧?”天变星不甘示弱,出言相辱。

黑母暴跳如雷,逼迫道:“我黑母确实今时不同往日,没法再借助巨大的能量呼风唤雨了!但你认为这样就能凌驾于我之上就大错特错了,纵然能力失去,我也还是我,我的决心和毅力是不变的!你缩在盾山躯壳里算什么好汉?还不出来与我真刀真枪的较量?!”

“哎呦呦,我天变星真是好怕呀!决心和毅力,这两样是啥宝贝?市集里称多少钱一斤呀?价格合适的话咱也去多称两斤留着发酵造酒!哈哈哈~”

好个无耻狂妄之徒,这是真惹到了黑母,他只恨能量晶条不在身上,否则真是动根手指就能碾死天变星!

可就算能量还在,他又下得了手吗?或许他碾死的不是那妖物,而是可怜的盾山呢……

投鼠忌器,想到盾山黑母的怒火就矮下去一半,看着泛蓝绿色怪光的池沼道:“口头取胜不算胜,那只是懦夫的表现。天变星,你出来吧,咱们好好谈谈,说不定老子心情好,就答应了你的条件呢?”

“你答应?就你这口是心非的墙头草,我该在多大程度上信你?”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在龙首渠边,从仓罗之王的反应我就瞧出来了,你曾经是答应那混账东西,借助盾山来对付我的!可最后的结果如何?盾山依然在我的帮助下打败了他!前车之鉴,虽然我很高兴见到那个结局,却也不得不防着你呀!”

“你……”

黑母气到语塞,觉得肚皮都快炸了。

梦奇看不下去了,冲上来指着池沼又叫又跳:“就凭你这不伦不类的玩意儿也敢对我黑哥评头论足?他用的是缓兵之计,暂时稳住仓罗之王,然后一举将他歼灭!如此有勇有谋,就你这种无耻匪类哪里学得来?只要我黑哥稍微变换策略,也能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奇弟……”黑母给深深感动了。回想从水渠底到水渠边,梦奇对他的种种猜忌,再到此时的无比信任,这可爱的毛兔子实在是太性情中人了,此生能得此好友,真是荣幸之至!

可梦奇,从来就没听黑母这样深情款款唤他过,顿时惊悚,心里那激动如潮水将他淹没,他的眼眶又湿润了,颤颤地从肚兜里摸出那条缝好的裤子冲黑母扬道:“黑哥,你裤子弄脏了,不如换上这条干净的吧,还绣着好看的菊花呢!”

黑母深情一收,对天变星道:“我还是死在你手上吧!”

……

老夫子陷在蓝绿色怪光里,外面的动静都能听见,这下不乐意了,冲黑母吼:“死小子,你这说的都叫啥话?你想死老夫可不想死,不如等先救我出去你再死也不迟!”

“啊?老夫子!”一听老头急匆匆的呼救声,黑母立即精神倍增,哪还管梦奇那满口的胡言乱语,扑身就要往沼池里跳。

第489章 比耐力

“黑哥,别呀!危险!”

梦奇见状大骇,哪还有心思管裤子?将它往旁边一扔就去抓黑母。

老夫子也听见外面不对劲,急忙吼叫着阻止:“我说你这个蛮小子,想问题能不能不要那么冲动,而是理智全面地考虑?老夫我是叫天变星抓来的,是做了人质,你要跑来就叫自投罗网,甘愿给他做人质!你要做出这样的蠢事,千万别跟人提你认识我,更别说是稷下学院的学生!”

“呀~好像是这个道理,我是不是,中了天变星的激将之法?”

黑母心一抽,顿时意识到不对劲。

天变星擅长攻击人的心神,盾山就是这样着了他的道,给心魔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现在人没见到,他却往尚不明来路的绿光里跳,可真是找死呀!

梦奇抓住了黑母的后襟,见他止了步还以为是叫自己拦下来的,挺高兴,蹦到黑母面前道:“黑哥呀,夫子老师和盾山大哥都还活着,你千万别自己往死路上闯!”

“梦奇!”

黑母惊叫一声,两只短臂伸出竟一把抱住梦奇又将他举了起来,一直举过头顶。

“哎呀黑哥举高高耶!大庭广众之下,你别这样嘛!”

梦奇真粘糊,黑母此举的本意尚不清楚,就乌拉拉这般怪叫,实在是让旁听者不得不想入非非。

黑母气极,恨不得把他给抛出去摔晕,然而他自己更疼,把梦奇放去一边后再朝下看,左脚脚踝已叫一只巨大的机械手钳住,钳得那叫一个牢固,钢指已插进了他的肉里。

“天变星,你好没道德,居然敢趁奇弟不留神就偷袭他?莫非你还想把他也抓了做人质?”黑母喝问。

瞬间前发生了什么,梦奇这才反应过来,他见自己一时莽撞惹得黑母被困,实在是心都要碎了,急忙就又要扑来。

黑母吓得心慌,一手推他出去道:“别再过来添乱!”

“啊?我……我在这儿只能添乱……”梦奇难过极了,也不敢再往池沼边靠,这倒是帮了黑母大忙。

机械钢爪来自黑母,却不代表是盾山本人,黑母一心要将他从泥沼中拔出来,站立不动道:“天变星,你看你就算出动盾山也拖不走我,就该知道失去能量的宇宙也不可小觑。怎么样,出来吧?面对面较量,这样才有意思嘛!”

老夫子却呼道:“黑母,我给困在这里,试着喊醒盾山,却是连他的心跳都没听到,他别是已经……”

“不,绝不会!”黑母含着一汪眼泪大声否认,“盾山弟弟,历经世间磨难走到今天,眼看就能见到天边的曙光了,又怎么可能这时候死掉?”

但转眼他就脑子一痛,喊道:“不好!”

老夫子急忙问:“你想到了什么?”

黑母捂着心口道:“盾山一定也在思考怎么灭掉天变星,难道他要,与那妖物同归于尽?!”

这猜测发生的几率实在太高,连老夫子也不得不赞同,嚷道:“这怎么成?同归于尽的可能性太小,盾山这是以卵击石!咱们只能让他死在仓罗之王手上,这是最安全有效的办法!”

天变星咝咝地冷笑,“哎呦喂,我说你两个,当我这妖物是死的吗?怎么能在我面前讨论我的死法?也不嫌晦气!”

黑母怒甩左脚,却甩不脱那爪子,“天变星,你还真把自己当干粮了吗?我在这里发誓,只要在此地撞见了你,你就再也休想逃脱!今日你放了盾山和老夫子还好,要是不放,我就叫你有多惨死多惨!”

“啧啧啧~可真是吓死我了!你拿啥杀我?还有多惨死多惨?凭你那一文钱一斤的决心和毅力吗?”

天变星真够猖狂,并且伶牙俐齿的黑母很难接他招。要换做言语迟钝的梦奇,只怕早败下阵来,躲一边哭去了。

黑母却是不怕,点点头道:“很好很好,我身上啥都不值钱,就只有耐性值钱。我就站这儿和你耗着,我不进去你不出来,看能坚持多长时间。告诉你,本大宇宙闲得很,压根就不赶时间,你爱玩我便陪你,看玩到最后你是笑还是哭!”

“你……!”

看来黑母使出了让天变星害怕的招数。他看起来也不赶时间,但一听说黑母要和他耗着就有点受不了,这也让黑母等几人怀疑,是否仓罗之王接下来将有大动作,以至天变星不能将或许能得到手的机会让出去。

这么一想,黑母也有点急,然而话都放出去了,他必须不动声色,只观察对方的反应。

天变星沉默了,黑母和梦奇真怕他一直沉默下去。但谁也不敢先开口,否则一开口就得输,证明他们是焦急一方。

场面僵持,沼泽地带仿佛成了不会动的僵硬的画面,除去绿光,就再没活物从这儿经过,只有永不消失的恶臭提醒各人,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三人从码头飞来这里时还是早上,可捱着捱着,天边火烧般的卷云游走,一轮残缺一角的白月亮爬了上来,意味夜晚将降临了。

黑母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站着,也不觉得累,也不求梦奇喂他喝水吃东西,看那架势,他能继续站一百年……

可实际上黑母的内心是煎熬的,甚至是崩溃的,盾山和老夫子他必须救,然而钟馗等人现在又在何处?鲁班七号说得清楚,他们是穿越时光门而来,所以从长安城进入起源之地得多快呀!若不能及时与他们会和,他们会不会遇到危险?

“老天爷呀,快叫天变星认输吧,否则真要出大事了!”他不停在心中祈求。

或许是内心的祈求真感动了天,被暮色笼罩的,暗沉沉如黑浆的池水居然开始动荡了,淤泥朝两边分散,绿光转暗后再度大盛,明显有东西要从沼池里冒上来!

“黑哥快看,是不是盾山大哥要现身了?”

梦奇又激动了,扑过来摇晃黑母。

黑母生怕他再遇险,护住他道:“别着急,就算出来的是机甲人也不是盾山,真正的盾山,现在还给关着呢!”

第490章 盾山现身

盾山与钟馗一样属于半神,拥有的不是神识而是灵识,通常说来他的灵识不可能受到外界侵扰,更不可能被俘获,然而此时因为对手是变幻莫测的天变星,此劫就难以避开了。

黑母相信四个字:否极泰来。当一个人的运气坏到不能再坏了,只要没死,他还能喘口气,仿佛走上的死路就一定能转活,用柳暗花明又一村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盾山自幼经历坎坷,直到现在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最后还成了天变星的俘虏,连躯壳也被那妖物占领,这是否就能给视为是厄运的极限?

梦奇听黑母说得有理,深深叹口气后退开,不过仍目不转睛地注视腥臭的池沼。

老夫子这时也大概紧张坏了,他估计是在屏息凝神,说不定连老花镜都从袖笼中摸出来架在鼻梁上了。

本来绿光浓盛的池沼,在发生大动静,明显有庞然大物向外冒时,光芒反而减弱,开始融入四周暗沉的氛围。这反而令黑母的感觉好过之前,只因之前那光芒过于刺目,远不及真正的盾山从自身发光时产生的自然柔和之感。

梦奇悄声问:“黑哥,天变星为引诱我们过来,故意制造出光的效果,诡计得逞后不用装了,是不是就打算把咱们送入黑夜,他好来占便宜呀?”

黑母不这么想。天变星虽然言行卑劣,却自持甚高,要他摸黑取胜,或许等战到最后,他已确定会输时能这么干,此时他还在得意头上,赢的把握十足时是一定不会放过炫耀机会的,所以熄灭蓝绿光芒,想必有别的目的,黑母联想到的,是那灵活多变的彩虹战披。

所以他摇摇头对梦奇道:“不一定,咱们静观其变。”

首先从淤泥中露出来的,不是盾山的头,而是两只巨大的钢臂,高高举着向天,如同向来应战者示威。

泥水不住发出“哗啦啦”巨响,如泥瀑般想四面倾泻,很快机甲人的头就出来了,紧接着是脖颈、胸膛、腰以及腿,最后当他稳稳地站立在池沼中,梦奇和黑母就能见到,其实泥水深度仅能没到他的脚踝。

“地下,果然大有乾坤!”黑母暗自冷气倒吸,心想仓罗之王可真牛,居然能把他的地下实验室从沙漠地带一直延伸来此处。只是这里的地下设施只怕早就已废弃了,否则天变星哪有本事据为己用?

老夫子现在就给关在那具钢躯中,听说法是正靠近心房,也就是能量集中的位置。这样一来,黑母就如被束缚住手脚,不敢轻举妄动了。盾山就算经过了长安城鏖战,消耗了大量能量,心房里的残存之力也足够烧焦老夫子,天变星再劫人质,实在是一举妙招……

正如黑母预料,盾山的钢躯从池沼底下升上来后,全身绿光消失,借暮色看他好像就真成了一座生机全无的铁塔,给建造成了人形的铁塔。

“天变星,你这个坏家伙,你对我盾山大哥怎么了?他为什么不能动了?!”

梦奇耐不住性子,冲裹满臭泥浆的铁塔怒吼,黑母忙拦住他道:“奇弟稍安勿躁,盾山能听见咱们的声音,但他无法回复,你这样嚷是正中天变星下怀,激发盾山脱离苦难的渴望,于是更容易被他操纵!”

“啊?”梦奇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生怕自己那一嗓子坏事,很是后悔。

黑母又道:“你别忘了,老夫子也还给关在里面,天变星心肠歹毒胜蛇蝎,万一他要让咱们这支队伍自相残杀,就很可能驱使盾山杀死老夫子!”

“啊!”这下梦奇是彻底给吓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很快沾湿了脸上的白毛毛。

见他吓成那样,黑母于心不忍,继续压低声音道:“奇弟别怕,咱也没必要给这种两难境地吓倒,在天变星面前显得束手无策。”

梦奇本来悲从中来,一听这话立马有了精神,挺起胸脯道:“我黑哥是啥人?能被这种雕虫小技击溃?我就知道你留着后招呢!是啥是啥?黑哥你快告诉我!”

黑母凝眉冷对那机甲人,只简单吐出两个字:“战披。”

“战披?啥意思?”一开始梦奇没听明白,但他可不笨,再深入想想就立时醒悟,大叫一声“哎呀!”

黑母恨不得去捂他的嘴,却不能在天变星面前流露得太明显,只好咬牙切齿地警告梦奇,用说悄悄话的音量冲他吼:“你特么冷静点,千万别叫天变星给察觉了!”

梦奇急道:“黑哥,不是我要说丧气话,只是那条凤凰之舌实在是太危险了,我看它上面至少聚集了天变星一半的能量吧!你去抢,不是找死吗?黑哥呀,我还不想……”

“闭嘴!”

黑母惊得险些背过气去,慌忙捂紧了梦奇的嘴。他这举动可不是怕梦奇的话被天变星听到,而是惊惧毛兔子嘴里又冒出“守寡”两个字。

盾山现身,天变星终于开口了,对黑母道:“黑小子,你说你是大宇宙,别人不信,其实我早就相信了。凭我天变星一双慧眼,藏在人躯里的都是怎样的灵魂,一看就能明。所以哪怕是你有意隐瞒身份,说你是个普通人,我也不会信的。”

黑母冷然笑道:“哦?那你可真是抬举我了。我老是将大宇宙几个字挂在嘴边不假,但其实那已经是昨天的事了。现在我就是肉体凡胎,很不经打,怎么样,你莫非是要同我单挑?”

“哈哈哈~”天变星放肆大笑,猖狂程度相比仓罗之王有过之而无不及,“肉体凡胎?黑母,你也太谦虚了一点吧?仓罗毒弹一颗就能毁掉长安城的一座坊市,你躲进发泄屋里一个人拆弹,硬是抵受了一整颗毒弹的威力,这都叫肉体凡胎?”

好家伙,这恶棍居高临下地呆在天上,靠电磁波四处活动,还真是啥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呢!

黑母有点心虚,但使劲咽下口唾沫后底气又回来了,昂头答道:“不错,我是还残留了一点过往的法力,那又怎样?不还是让你劫走了老夫子?”

第491章 游戏

“嗨,我说大宇宙,你就别在我面前装怂了,这样的缓兵之计对我不起作用,我天变星本事多大,到现在也没人真正见识,所以我想借你表现出来,从此受万人景仰,这要求应该不过分!”

天变星虽然诡谲多变,心性却还像个小孩,那位仓罗之王,城府可比他深多了,这番话足以令人笑出声。

黑母哪笑得出来?如果只有盾山给困住也就罢了,机甲人的本事非同一般,总有脱难的时候,可偏偏又搭进个老夫子去,这下他的胜算就从十成缩减到了五成,心里能不紧张吗?

“好吧,”黑母应道:“天变星,看来你早就盯上了我,借盾山之躯守在此处为的就是拦截我。现在我满足了你的心愿,从天上下来了,你是不是就应该放出老夫子,换我进去?否则我怎么和你交手,然后输给你让你从此拥有能打赢宇宙的炫耀资本?”

“嘻嘻,大宇宙,你可别把我当傻子耍弄呀!劫持老夫子多不容易,含了这块肥肉我能轻易松开嘴,再叫别人叼了去?”

“你……你这个无耻匹夫,怎么形容老夫呢!”老夫子听得怒火万丈,吼了出来。

黑母能捂梦奇的嘴,却够不着老夫子,只能任他发泄,等他安静后才说道:“正如你所说,老夫子在王者大陆上德高望重,得到他就能号令不少人,但你此时是要和我斗,抓着他又有什么意思?大宇宙和老夫子相比,大宇宙厉害多了,这你得承认吧?”

黑母没明说,但意思送到了,就是“只要你天变星不放人,老子就不和你打!”

天变星继续阴阳怪气地威胁:“呦呦呦,黑母,听起来好像你还没弄清状况呢!现在你的八人大队里,有两人的命捏在我手里,我随时可以让他们从王者大陆上消失,剩下你能干的事就是为他们举行葬礼,所以你有什么资本反而来威胁我?我可没有仓罗之王的愚蠢,叫你这三丑小子拿捏住!”

“三丑小子?你……你什么意思?我啥时候又变成什么三丑小子了?”黑母又好气又好笑,倒是对这新绰号产生了兴趣。

“哈哈哈~”天变星高兴得大笑,却不解释。

梦奇在一旁悄声递话:“黑哥,三丑就是,矮胖黑!”

“哇呀呀!!!”

黑母炸了,反手就掀了梦奇一个跟头。

梦奇那叫一个委屈,哭丧脸道:“黑哥,是天变星说的,不是我呀!你在我心目中,绝对帅到无敌!”

黑母不和梦奇废话,专注于与天变星周旋,“好吧,那咱们换一种方式来谈条件。你就别遮遮掩掩了,直接告诉我,想怎么打吧。你给你黑老子我记好,盾山虽然给你握在手里,但他肯定死不了,所以你只有老夫子一个筹码。那老头儿别说死,哪怕就只少了一根白胡子,让他伤心了,老子也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妈呀妈呀,我好怕呀,原来那老儿的胡子那么矜贵,早知道我就跟割韭菜似的先割一把下来做藏品了!”天变星装腔作势地叫嚷。

“你你你,我看你敢!”老夫子果然给惊到。

黑母却不担心,两手往滚圆的腰里一叉道:“打败我再割也不迟,只要你真有那个本事。来来来,格斗方式说来让你黑爷爷听听,不然天都要亮了!”

夜色浓浓地砸下来,沼泽地带黑得令人窒息。偶尔从一处池沼里蹿上一小团发光的东西,也只是一闪而逝。今夜无星无月,仿佛所有光华,哪怕是微光也叫天变星吓跑了。

天变星闹过了,终于愿意说正题,“大宇宙,你还真是心急呢。既然你这么紧赶慢赶的要吃败仗,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这个嘛,我是个好心人,无意让你丢太大的丑,就只想和你玩个小小的游戏。”

“游戏?”黑母眉目一展,尽管知道这话里藏的意思肯定不简单,也还是比听到“血拼肉搏”之类的词儿要好。

天变星道:“正是,就是个小游戏。一会盾山会重披我送给他的战衣,你要干的事就是从他身上抢夺。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哪怕是偷都行,只要在月亮出来前能得到战披,就算你赢我输。不过嘛,这途中你要是叫盾山给弄死了,也怪不得我。愿赌服输,我赌的是我最为珍爱的凤凰之舌,你赌的,就是你的小命!”

“不行!”

“不行!”

老夫子与梦奇再次心有灵犀,一同吼了出来。

梦奇咬紧牙斥道:“天变星你也太狠了,这不摆明就是让我黑哥送死吗?盾山大哥叫你控制住了,和他交手其实就是和你交手!这样大一架机甲钢躯,我黑哥除去蹦蹬就再没别的招式,他怎么去夺战披?”

“再说了!”老夫子从看不见的地方加入,“所谓的战披可是凤凰之舌,触碰就死,就算黑母抢到了也还是会死,这又叫什么较量?!”

天变星已抖出了战斗方式,黑母心里在不停琢磨。他虽然也受到惊吓,但没那二人冲动,还没一口回绝。

天变星咂咂嘴道:“哎呀哎呀,我说你们这些人,怎么老是只圈在自己固有的思考范围内看问题呢?这是不是就叫做,井底之蛙呀?”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梦奇怒喝,他可能打从记事起就没对人这么凶过。

天变星道:“啥意思,你想不明白吗?你们自己也说了,黑母有蹦蹬的本事,并且据我所知,那本事还不一般,足能从地上蹦到天上去,那么就说明他有足够的防御能力。而凤凰之舌最大的威胁,就是释放毒素,而黑母又能百毒不侵,所以说具有足够的战斗力。如果这样格斗都让你们为难而不敢应战,那我建议你们就直接认输吧,免得打败了还冤赖我胜之不武!”

“你……”梦奇恨得直磨牙,却再说不出什么,只好去求黑母:“黑哥,我看算了吧,咱想其它法子救人!但你可千万别上那臭妖怪的当呀!”

第492章 绝不退缩!

黑母双手握成拳,黑豆般的小眼死瞪盾山。

天变星的分析并非全无道理,他确实可以去和盾山争抢彩虹战披,然而他将面对的敌手,可是自己的兄弟啊!

老夫子和梦奇一味考虑凤凰之舌的危险性,却忽略了天变星的真实意图—那家伙根本就知晓他黑母和盾山的关系,现在是有意挑起二人之间的纷争,要让他们在彼此仇恨已消的情况下,决一死战!

“好歹毒的妖物,看上去比仓罗之王愚蠢,其实更黑更卑劣!”

想到这儿,黑母不去深究天变星的意图,只问道:“在我做出选择之前,你需要告诉我一件事。一旦我从盾山那里抢来了彩虹战披,他会怎样?”

“啊?!”

没等天变星答言,梦奇先惊叫,他怎么就没想到经过长安城一战,或许彩虹战披已对盾山产生了极大影响呢?

天变星也很为黑母考虑事情之周全而折服,他不再像刚才那样狂妄了,这次憋了半天才答道:“盾山身体里所有的能量都集中在战披上了,失去战披他就失去了最后一点支撑,从此他不再是不死战神,如果他真对这世界厌弃了,是可以自行结束生命的。”

“什……什么?!”黑母听得一颗心狠狠一抽。

当初陷入心魔森林,盾山一心求死却求而不得,原来全是因为心魔作怪。心魔一走,假如盾山失去了对生命的眷恋,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所以彩虹战衣对盾山的意义,其实有两重,一重是解下战衣,他就彻底摆脱了纠缠他百年的心魔,二重是解下战衣,他就彻底失去了能保他不死的生命屏障,从此与凡人无异……

“我该怎么做?我怎么忽然就变成了个优柔寡断,难以做选择的人?”

梦奇和老夫子想必也回过味来了,顿时沉默。

帮盾山摆脱心魔控制,重获正常人生,是找天书大队里所有人的心愿,可当有一天,大家得知摆脱心魔的代价是盾山再也没有不死之身,又该作何感想?这事不仅黑母为难,其实换成任何一人也会同他一样,毕竟没有人愿意见盾山离开这世界。

“与其苟且地活着,不如像英雄那样死去!”

黑母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吓了自己一大跳。紧接着那个声音又对他道:“就算是解下彩虹战披,盾山不受心魔困扰了,也不一定就会从此灰心丧气,了无生机了呀?说不定在寻找天书大队的队员帮助下,他能重拾对生活的信心,如堂堂正正的男子汉那样挺直腰板,承担他护佑苍生的大任,再不提那消极的‘死’字呢?”

“哇塞!有道理!”黑母猛然一吼,吼得梦奇大受惊吓,没站稳又在地上滚一圈,顺手捡起了丢在一旁的,绣了菊花的裤子。

“黑哥呀,你别是担忧过度,精神出状况了吧?别担心,我和夫子老师都在呢,不管你做怎样的决定,我们都义无反顾地支持你!”梦奇站稳后拍着胸脯表决心。

天变星性子急,等了一小会儿就不耐烦了,催道:“自称宇宙,办事却这般婆妈,要不要我先去小憩一下再回来呀?”

黑母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答道:“我同意你的条件,只要从盾山身上抢到彩虹战披,你就输了,就得从我们眼前消失!”

“不!不行!”梦奇几乎是吼着拒绝,随即眼泪也掉出来了,“黑哥,你哪有力量和那道七彩虹斗?那可是天变星的看家本领!不仅是七彩虹,现在还加上了盾山自身的战斗力,对你而言雪上加霜,你是不可能获胜的!”

“是呀黑母,你这个蠢孩子,怎么老叫老夫操心呢?稷下学院不缺老夫这一个老师,但要少了你这个学生就没人敢成天闹事了,你还是带着梦奇速速赶去沙漠地带,与他们会和吧,老夫就打算在此地安享晚年了!”

老夫子也不答应,闹腾着好像想往外硬冲。

黑母急了,生怕老夫子碰着机甲人胸膛里的哪处要害,忙道:“夫子老师,梦奇,你们就这么小瞧我这宇宙之母吗?”

“这……”梦奇的高音矮下去几分,老夫子也不出声了。

黑母又道:“老夫子,你就好好在那儿呆着吧,一会儿激战起来时颠簸肯定厉害,你可别又吐了。最好能找固定处抓稳,否则我是顾不上你的。”

“这这这……”眼看是劝不住他了,老夫子暗哑地叹一声,只好闭嘴。

黑母威严地向后挥挥手,梦奇也抱着裤子向后退去,眼泪汪汪的。

天变星见黑母终于下定决心,认为此战是吃定这傻瓜了,露出小人嘴脸疯狂大笑,随即就要启动战局。

“且慢!”

黑母忽然出言阻止,天变星又以为他是要反悔,惊问:“怎么?你莫不是要做缩头乌龟?”

黑母冷笑:“缩你妹呀~我是要问你,这以月亮出来为时限又是怎么个说法。”

“哦哦~原来是问这个!”天变星松了口气,看来只要黑母能与盾山开打,其它任何事都不重要了。

天变星怪笑道:“这儿可是没有连片的参天大树遮拦的开阔地,夜晚一来却黑成这样,你认为正常吗?”

“是呀,当然不正常,那不是你捣的鬼嘛!”黑母不屑地答道。

“嘿嘿嘿,可不是,天空是我的地盘,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这不,太阳一走我就来了出遮云闭月,而那些云团遮住月亮的时间有限,慢慢地就会散开。如果我说以黑暗为时限,你一定会抱怨我挟私而战,因为云团我可以后来再加。不过这以云散为限嘛,你就没话可抱怨咯!”

黑母一听,认为这场格斗总算是有这么点合理之处,便点了点头,一旁的梦奇却始终心悸,说不清是有哪儿不对。

黑母点头,就表示诸事已定,躲藏在盾山体内的天变星喝了一声“启”,顿时如铁塔静立,浑身又脏又臭,看起来完全没有生命迹象的机甲人发出暴吼,并举起了手中盾牌。

第493章 恶斗(1)

“黑哥小心地劫震!”梦奇见对方发动进攻了,忍不住惊呼。

黑母却很清楚,天变星桀骜不羁,暂时不会使用盾山自带的功夫。不是抢夺彩虹战披吗?总得让战披出现吧?所以接下来的招数,一定来自盾山背后!

果不其然,才刚想到这里,浸没在黑夜里的庞大身躯就从灰暗向明亮转变,但光芒与机甲人自身的绿光毫无关系,完全来自他身后,并且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由下至上,以一个核心向四周辐射,瞬间照亮这里的黑暗空间,竟然如绽放的烟花般美丽。

“哇~”

本来担心不已的梦奇见状给迷住了,不留神赞美地“哇”了一声,随即意识到这是在为敌人喝彩,赶紧闭紧了嘴。

黑母本欲向前进,一蹦蹦上盾山肩头,却刚一抬脚就察觉情况不对,那七道光不仅射得激烈,还能转弯,如飞出的绸带对准他袭来,逼得他只能连续向后退,而那光看似柔软,居然带着尖厉的啸音,如沉重的铁弹般“嗖嗖嗖嗖”,狠狠砸在他脚前,端端正正砸出了七个深坑。

“凤凰之舌,还真是厉害,也难怪天变星将其当宝,地位捧得和盾山一样高!”

一开局就领教了这依据电磁波理论打造的法器的厉害,黑母不敢大意。

要抢来战披,首先他必须靠近盾山,然后再择机蹦到机甲人身上去,这样才有取胜的可能。然而战披如此厉害,简直是变幻莫测,他又该怎样应对?

“天变星连用七道光来砸我,我可以往左右和后面躲,就是不能前进。他的目的是为逼我后退,他为什么要这样部署?道理很简单,他不希望让我绕到盾山身后。盾山身后又有什么?当然是系了战披的结扣,松开结扣,战披就能给取下,所以那里是我必须去的地方!”

天变星的战略不难参透,才过第一招时黑母就看出来了。然而单看出来又有何用?如果实现不了,最后他还是得认输!

盾山刚一出手就占据上风,身后的七彩虹光更盛。黑母看得难过,以往盾山兴奋时,都是眼中发光,而此时他的钢面上只有深深的黑色缝槽,曾经好看的绿光眼睛,已不知去了何处……

“盾山,我黑母拿性命向你保证,一定会代你哥哥嫂子照顾好你,不让你有事!今晚与天变星一战定生死,要死也是我死,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黑母暗自发狠,脚下的力道也更足了。

天变星看样子是要趁胜追击,七条夺目的光华演变成七把锐利的光剑,竟能带上龙吟般的剑鸣,一把接一把冲黑母面门而来。

“王八蛋,你出击不怕,老子就怕你不出击!只要你动手就会露出破绽,而你的破绽就是我的机会,这才叫机不可失呢!”

黑母内心在笑,脸上却故作惊恐,急忙往侧里躲闪。

足足七把光剑,奔来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换做寻常人别说接连躲过,哪怕是躲第一关也难上加难。

黑母却也用电光火石之速观察出来了,天变星太狂妄自大,出第二道杀招就改了路数,上次七道光是齐头并进,这次却是逐一而至,这次那家伙斗的是速度,认定了黑母蹦蹬的本事再强,也快不过他那连续的剑速。

然而,天变星错了,但没错在对他的剑速的认识上,而错在对黑母的估量上。

黑母确实没法从七道刺向他的光剑中找出缝隙钻过去,可七剑连成一线,他能往旁边闪呀!

盾山的两只手臂看似挥来舞去,但没动用任何武器,所使的只有蛮力。

黑母乐得心花怒放,眼见第一道光剑扑面而至时,盾山的一只大手也跟着扫过来,便使尽浑身解数,朝那只手的手心狠狠蹦去……

咣~

铛~

哎呦!

在七彩光的照耀下,黑母摔了个七荤八素,有点找不着北了。

他叫唤一声后就坐起来揉脑袋,一时想不清摔下来的地板怎的又冷又硬,跟铁一样。

“咦,我不是朝盾山的大手里跳的吗?那可不就是‘铁地板’?”他猛然惊起,大叫不好,恨自己怎么能在这时摔糊涂。

天变星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连续七道剑光都扑了空,他也不气馁,当即搜寻黑母去了哪儿。

沼泽地给照得如此明亮,要找一个人出来实在不困难,哪怕是黑母这样黑乎乎的家伙。

当发现他蹦进了盾山的手掌心,天变星怒喝:“找死!”

正如黑母所料,盾山摊手的姿势瞬间改变,就要收拢手掌死死紧握了!

“快跑!”他对自己这样说,手脚并用地朝外爬,爬向盾山的手臂。

机甲人力大无穷,哪怕没有能量,就那样简单一握也能把黑母压成一堆血肉,更别说他现在力量如何,还弄不清呢!

已危在旦夕,黑母竟还想到了一个故事,说有个人落进湖里,以超平日三倍的速度游到了对岸而没给淹死,究其原因是有鳄鱼在后面追他。而此时,黑母所体会到的估计是与那人一样的心情,故而平时本来就快,现在至少还蹦快了三倍,又岂有叫盾山捏碎之理?

等那巨大的铁拳握紧,黑母正好蹦到他的手腕处,堪堪收回一只脚,就这样暂时安全了。

连续两招都胜利了,却没伤到黑母分毫,这种胜利能作数吗?天变星见状气得呜呀乱叫,下决心第三次出招定要置他于死地。

梦奇观战,观得心都裂开了,眼见黑母要给盾山捏死,就欲扑过去帮他,然而黑母那速度快得出奇,他才眨了下眼,根本来不及动脚,黑得象碳块的人儿就已坐到了机甲人的手腕上,一下子,就化险为夷了!

“好耶!黑哥万岁!”

梦奇欢呼喝彩,巴掌都快拍烂了。

天变星本来就恨得牙痒痒,这下更给闹得心烦意乱,心想不能再对这死黑小子客气,动用盾山本尊的时刻到了!

黑母不求赢,只求稳,盾山铁拳捏紧,他反而不会滑下去,正好就能顺着那铁臂向上攀爬,然后跳上机甲人肩头,奈何刚做出这决定,盾山灰蒙蒙的身躯就发亮了。

“不好!”黑母惊叫出声。

第494章 恶斗(2)

正如黑母所料,天变星在这时启动盾山,还真掐准了时间!

钢躯内发光,说明盾山已将使出战力,他的战力可不比彩虹战披弱,单是左手地劫震就能夷平半头沼泽地!

不过令黑母惊惧的不是这个,并且比这些都要简单,他怕的只是盾山扬起手臂,确切说是他正呆的这只。

机甲人的战力再猛,也不会用来打击自身,只要梦奇躲得安全,黑母趴在盾山身上完全不用担心。梦奇是能在天上飞的魔种,别说半头沼泽地被毁,哪怕全毁了他也能毫发无损。

不过万一盾山扬臂……那黑母可就惨透了!

“我该怎么办?是赶紧从这儿滚下去好,还是继续呆着,但找地方抓稳了好?”

还真是犯了选择困难症,黑母万分纠结起来。

盾山浑身裹着泥,尽管臭得令人作呕,却为黑母增加了摩擦力,若是平滑光顺的铁臂,他早就滑下去了。

“抓住盾山是好机会,我说过不会轻易让机会溜走就得做到!逃跑容易,再回就难了,所以我不走,我必须想办法蹦去他肩头!”

黑母立定决心,就跟爬山似的顺着一道又一道泥坑攀爬,希望自己能快过盾山的反应。

他可以蹦,说不定一蹦就能到目的地,然而也有可能一蹦偏离了目的地呢?生死攸关之际,他不敢冒险。

盾山醒过来了,他已有能力使用一切武器,可他很快就机敏地发现臂腕上正躲着个人,此人也不知是啥时候跑到他身上来的。

天变星完全控制了盾山,也知敌人趁虚而入,取得了地理优势,盾山这时再往外攻击已没效果,可他确实也不能自己打自己,自己折断自己的手臂,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扬臂!

盾山如刚睡醒的雄狮般大吼,并如要向同类示威的野兽扬起前蹄那般,高高举起了双臂……

“哎呀妈呀,你这个混蛋……”

黑母正攀登得起劲,心想登山运动原来这样有趣,等将来和平了,安定了,就和梦奇一起去爬山,当然不是咕咕山,冷不丁最担心的事就发生了……

当然盾山扬臂,也非一蹴而就,以他这样高大威猛,想将臂膀竖直怎么着也需要一点时间。

黑母一发现有给甩出去的危险时就赶紧采用了预防措施,他的措施是啥?就是十指紧扣干涸的淤泥,如同攀岩者死扣住石缝那样。

可惜呀,淤泥就算给晾干了,又哪有岩石缝那样扎实?黑母的十个指头都冒血了,依然难以固定自己。

当然值得庆幸的是,他也没给甩飞,而是顺着硕长的钢臂一路下滑,眼看就快够到肩膀了。

天变星可不是省油的灯,怎甘心眼睁睁让黑母得逞?进一步指挥盾山“破敌”,“盾山,敌人就在你臂膀上,不要扬,快甩,甩他出去摔死他!”

盾山迷迷糊糊的,老夫子一直在他体内吼“停手,快停手”,他听见了,却无法停手,觉得所有意识都必须跟着天变星走,那样才是正确的,于是无论这声音说什么他都愿服从,果然抬臂后就大力挥舞……

“不行,这里我呆不下去了!好歹这蠢家伙也送了我一程,再蹦的时候精确度就高多了!”

黑母来不及多加细想,看准盾山宽大的肩头就两脚一蹬蹦了过去。

天变星又后悔了,这次是悔得肠子都黑了!他难得地自怨,自己怎么就总是马失前蹄,后知后觉呢?

黑母明明已经快坠到目的地了,这时甩胳膊还有鬼用?当然是得扰乱矮黑胖子的视线,让盾山挪肩呀!

后悔通常意味一切都迟了,现在也是如此,盾山动臂未动肩,黑母轻松一跃再看落点,准准的就是盾山的肩膀!

“呦嘿,成功啦!”

黑母在那宽肩上又跳又笑,恨不得生一堆篝火来庆贺。

天变星恨得咬碎了牙齿,却也只能往肚里咽,咆哮道:“得意什么?第一局的胜利者依然是我!就算你靠近了盾山也别想拿到彩虹战披,我可还有你不知道的后招呢!”

黑母全当这是对方失利后的发泄之语,未加当真,梦奇却惊得大汗淋漓,心道:“糟了,天变星无耻卑鄙,又怎么可能信守承诺,真的等黑哥拿到战披后就休战放人?他说的后招到底是什么?难道……”

想到这儿,梦奇抬头看天,天上阴云蔽月,看似月亮还难以钻出来,但只怕天变星所留的后招,就在那里吧!

黑母只顾应战,没有梦奇想得全面,更无暇望天,跳上盾山肩头,检查了一下“地势”,就开始琢磨如何滑过去解开战披的结扣。

不看还不知道,这一看,黑母又笑开了,拍掌高喊“天助我也!”

为啥?原来是那结扣,正好搭在盾山背上背的黑锅上。有了黑锅垫脚,黑母正好能爬过去!

七道虹光怎可能就这样平息下来?当然也说明天变星绝不善罢甘休。

盾山是出不了招了,但能够千变万化的七彩虹依然是极佳的战斗武器,天变星二话不说,又将笔直的光剑软化成为绸缎一样柔软的光带,飘渺却迅速的回袭,意图打黑母个措手不及。

“黑哥小心你的背后!”

天变星频频使诈,梦奇忍无可忍,高喊着提醒。

天变星怒道:“二人决斗,何以第三人敢插手?你这魔种是找死,看我收拾完黑小子后怎么将你碎尸万段!”

梦奇毫无惧色,指着满天乌云道:“有本事你来呀,我看你如何叫月亮钻出来!我根本没插手,就只是张了张口,比你用自己加上盾山大哥,还出彩虹战披做武器,这样三者夹攻黑哥要光明正大多了吧!”

“你……好你个死兔子,嘴巴倒是挺厉害!月亮是叫我遮的,我想让她出她就能出!”

“哈哈哈哈~露馅了吧?黑哥你听听,天变星在乌云上做了手脚!”

几句话就套得天变星露了馅,黑母也惊呆了,心想这下糟糕了,只怕只要我可能拿到彩虹战披,天变星就将驱散乌云露出月亮,我怎么可以相信他?!

第495章 裤子的妙用

天变星何止狡诈多端,还极为冷血。他给仓罗之王压得喘不过气来,但不管夺取王者大陆的野心有多难实现,他也从不退缩,并且越战越勇,在这条艰险的路上越走越精神。这一点,黑母不得不佩服他,并也是因为这一点,将他推上与仓罗之王平起平坐的地位,成为极难对抗的敌人。

此战战果如何非同小可,输就意味搭上老夫子的性命,同时盾山也永世不得超生了!黑母哪该大意?赶紧绞尽脑汁地思考对策。

天变星是能在乌云和月亮上做手脚,但他更换天象不管有多神速也需要时间,这已是黑母唯一能钻的空子了。

梦奇叫喊,他刚识破天变星诡计时,心里稍有慌张,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小眼贼溜溜审时度势。坐在盾山肩头是坐得高看得远,当然太远的地方他不用看,只需要关注彩虹战披是如何与盾山的身体相连就行了。

说是“搭扣”,其实叫做“融合”更为形象。天变星曾往盾山体内注入精神毒素,令他心中心魔丛生,从而被牢牢控制住思想,毒素充斥于体内的绿光,两种光芒看似相互独立,其实是聚拢在一起的,只要天变星愿意,就能让彩虹战披与绿光的连接处显出形来。

修补的黑锅是理想的隐藏位置,既能实施障眼法,又能让彩虹战披的能量顺着钢躯体内的经络分布通往全身,黑母要从钢躯上取下战披,必须又快又准,否则盾山本体的绿光就会反过来与他争夺战披,到那时,凭黑母的一点小力气,只能败在盾山手下,也就是说败在了天变星手下。

“不管从哪方面分析,我都得胜在一个字上—快!好,快速正是如今我黑母唯一剩下的技能,天变星,咱们最后的决战就在此刻了,你等着瞧吧!”

梦奇可没有黑母的镇定,带着焦虑旁观,恨不得自己也飞上盾山肩头与黑母并肩作战。

不过他还没急糊涂,知道自己这时上去就一定坏事,要帮黑母,不如从其它方面着手。

天变星已彻底占领钢躯,一举一动都得靠盾山来实施,那么……

梦奇仰头望天,暗想:“天变星如果要从月亮前扯开乌云,需不需要用眼睛看捏?他总不会‘盲打’吧?可如果要用眼睛,用的又会是谁的眼睛?他自己的,还是盾山大哥的?他现在不管干啥都用盾山大哥操作,看东西想必也是一样滴吧?”

想到这儿,梦奇竟偷偷乐了起来,他手里还拽着黑母那条破裤子呢!

天变星一心要在最后一搏中拿下胜局,梦奇表情的变化哪里留意得到?不过黑母在打啥主意他是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在冷笑:“黑母,就算你是宇宙,也是化作了平凡之躯的宇宙,哪怕有核能驱动你也不一定能快过光,还谈什么赤手空拳?小子,硬撑也改变不了你输定了的结局,你的期望只能是痴心妄想,我就让你再想片刻,只要你伸手,就是我动手,并获胜的时刻!”更新最快 手机端::

黑母淡定,天变星比他更淡定,沼泽地居然安静下来,是绝对的安静,静得实在是可怕,梦奇联想到地狱,说不定现在正有数不清的厉鬼化成黑烟飘荡在空气里,而黑母又不在身边,吓得他忍不住先拿裤子捂紧了自己的嘴,以防尖叫出声。

下一刻的变化,就全得由黑母引发了,他动天变星才会动,他不动,就这么僵着,只怕再过十年百年局面也不会改变。

黑母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好吧,黑母,自打离开方舟三号后你就成了个窝囊废,没干成过啥大事,就看今日能不能开个光,在王者大陆上留下桩有意义的丰功伟绩了!”

想罢,他保持全身力量均衡,纵身朝盾山背上的黑锅跳去……

“哈哈哈~时间上,老子熬得住你熬不住,这一点你就输了,还比什么比?”

天变星大喜,就见盾山已垂下去的钢臂再次举起,这次速度极快。

梦奇更快,他可是能飞的,手里挥舞黑母那给绣了菊花的裤子,如摇晃胜利的旗帜,“哇呀呀”怪叫着朝盾山灰乎乎的钢脸直冲而去……

“哎呀~怎么看不见了?这什么鬼东西?还有股难闻的怪味儿!”

天变星爆发惊叫,惊叫这事还从没轮到过他,这次算轮上了。

梦奇预先做好了准备,一条裤子的两条裤腿分开,尽量拉长一些,这是因为黑母长得太矮,相应的裤腿也短得可怜,哪怕这样他穿着的时候管口还挽了两道呢!

盾山脸大,要想用黑母的裤子完全遮住他那一长条眼睛不太可能,梦奇就捡中间下手,希望他的眼角余光没那么快扫上天。

没有梦奇的配合,黑母这局确实是输定了。他蹦上黑锅看起来只是眨眼功夫,但若是光来和他比,至少已往返了百八十回。

然而令黑母惊奇的是,天变星没来得及向天上的乌云动手,他为保险起见用两只手死死抓住战披又向外一扯,这时沼泽地还是漆黑一片,等他将光闪闪的七色战披抓在怀里,一道淡白的银光才“倏”地一下,尖锐地刺破浓密的云层,直直照射到盾山身上,随后软绵绵弥漫开来,将盾山连同周围的池沼笼罩其中—月亮出来了!

最后的较量实在是太激烈,事后黑母发现自己仅呼吸了一下,名副其实就是在呼吸间完成了抓取彩虹战披的壮举!

梦奇蹲在半空,还死死在盾山脸上按着那条裤子,菊花形的大圆盘正耷拉在盾山该长鼻子的地方,看上去真是古怪极了。

此时人的反应还没有动作快,月亮破云而出,又将锐光变柔,洒向大地,梦奇就一直呆呆地看着,仿佛不知神游何处。

当黑母从黑锅上重新跃回盾山的肩头,使劲招摇手中战披时,他才猛然爆发一声欢呼,如突然给启动的机器。

“赢啦!我黑哥赢啦!我黑哥在月亮出来前取下了盾山大哥身上的彩虹战披!天变星,你赶快认输,然后滚蛋吧!”

第496章 败走

梦奇的欢呼声又尖又响,还像开闸放水似的停不下来,充斥着整个沼泽地带,竟带活了死气沉沉的气氛。

黑母没着急离开盾山,他不顾一切地要等盾山的反应。

取走彩虹战披,真就带走了他体内的精神毒素,从此他再也不会受心魔折磨了吗?要确定这一点,只能靠仔细观察,当然还有一点,就是他能主动把遭禁锢的老夫子给放出来。

彩虹战披是光,黑母拿在手里摇晃一会儿,就发现握不住了。那东西比流水更无形,本来还热得烫手,可很快热度消散,他仿佛手中无物。

“不好,天变星千变万化,千万别叫他离开了盾山却又钻入我体内,那就不好办了!”

黑母急忙松手,得亏他松得及时,彩虹战披竟飞速变换,变成了一条难看的,还似乎滴着血的长舌头冲他飞速卷来。

梦奇见这一幕气坏了,按着裤子大吼:“天变星你这个王八蛋,说好的等我黑哥胜你就滚蛋,又为啥还在这里恋战?你要敢伤黑哥我就那这条裤子勒死你!”

一听“裤子”俩字黑母就来气。梦奇干过些啥他没来得及看清楚,还以为那毛兔子又在捣乱。

不过细长舌头来势汹汹,他不可大意。这是曾险些俘虏苏烈的舌头,当时他没目击现场,要是亲眼看见的话只怕会更惊恐。

“天变星,妖物!你出尔反尔算什么好汉?!”

黑母边嚷边躲,抓着盾山的大耳朵就躲去了他脑袋后面。

细长舌头第一袭没中,紧接着就来了第二袭,同时天变星嘿嘿冷笑:“好汉?好汉是啥玩意?能当饭吃吗?我天变星要的是你们的命,管他用什么手段?出尔反尔这事我干了几百几千年,你现在来找我算账,是不是迟了点?”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任何时候收拾你,都不迟!”

什么声音?空旷辽远还显得悠扬,在大片的沼泽间飘飘忽忽,无法确定说话者的方位。

黑母却能听懂,他才躲过第二袭,就顿时僵住了,一张成天逗乐子的黑脸忽地严肃,不对,是百感交集几乎落泪,并一把抱住了盾山翘起来的耳朵。

“盾山,你……你是不是回来了?你……你是不是清醒了?”黑母颤着喉头问。

盾山没立即回答黑母,从左手盾中伸出细细长长的五只机械手指,眼看就要抓住那难看的舌头。

“盾山,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天变星又是一声惊呼,长舌头只能放弃阵地向后退却,以防被手指抓到。

等退出约百步远,长舌头再度幻化成七彩彩虹,不过仅持续片刻,就转成了一张影影绰绰的怪光大脸。脸庞是七种光彩融合而成的难看颜色,许多地方都融得不太均匀,如给画坏了的京戏脸谱。

大脸实在太难看,梦奇又给吓到了,呜哇鬼叫着不敢动弹。

黑母没法立即赶到他身边,安慰道:“奇弟别怕,这不就是天上那张丑脸的缩小版吗?眉眼不甚清晰,就只有一张嘴特别大,至少能吞进一个人!”

黑母还不如不要安慰,这一解说,梦奇更怕了,哆嗦着道:“黑黑黑哥,那张大嘴,可是能吞人的,万一他又跑回天上……”

盾山及时接口:“梦奇小兄弟,你别担心,天变星几乎将所有能量都倾注在了我身上,他认为对我的控制已万无一失,只要驾驭我就相当于亲自动手,所以与我分离后,他就已成强弩之末,再也不可能霸占天空再战一场了!”

“盾山,你……你居然敢背叛我,我要你死,我要你死得能有多惨就有多惨!”

天变星气得亡了命,大嘴里上下齿相咬时竟发出了“嘎嘣嘎嘣”的响声,并直冲盾山的脸而来。他是想吞掉盾山的脑袋!

盾山的脑袋上还罩着黑母的裤子,确切说来他的眼睛只看得清两边,而看不见正中,所以天变星来袭他无法防范。

梦奇见状急坏了,知道是自己一时紧张,哪怕黑母胜了也忘了撤退,慌张下忙甩了裤子去挡,黑母不好意思再穿的、绣了菊花的裤子,就这样塞进了天变星的大嘴里……

盾山终于能看见了,见古怪光脸那唯一清晰的部分—大嘴里塞着团黑乎乎的东西,奇怪地问梦奇:“小兄弟,他在吃什么?”

梦奇是能上一秒哇哇大哭,下一秒就哈哈大笑的主,指着天变星大笑道:“哈哈哈,他吃的是我黑哥的屁股蛋蛋!”

“你你你……你们这群王八蛋欺人太甚,我天变星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着了你们的道!”

怪脸几口吞掉裤子,因愤怒而扭曲得更厉害了,但形状却有所缩小,变得跟个弹球似的在半空蹦来蹦去。

盾山冷冷地冲他道:“天变星,何谓背叛?何谓欺人太甚?你对我趁虚而入,欺辱压榨我这么多年,令我过得生不如死,到头来却还要倒打一耙,真以为世上没有公理二字了吗?王者大陆,你是得不到的,不仅是你,对仓罗之王也是同样的道理。所以我奉劝你一句,快走吧,离开这个星球,趁你还没彻底消散在这里。不属于你的你就得不到,强求也没用,搭上性命实在是不划算呀。”

“盾山,我知道以前我让你受那些苦是很不对,可不管怎么说,咱们也亲密合作了这样长时间,你就忍心看我惨败,一无所有地败走吗?”

“亲密合作?老子喷你一脸!”

黑母怒火万丈,前后左右看看,抓不到石头,索性冲天变星一口唾沫啐去。

“妈呀,唾沫!”区区一口口水,竟吓得天变星慌成一团,越退越远。

“这是怎么回事?”黑母与梦奇都看不明白。这家伙不是能呼风唤雨吗?怎么就怕起区区一口唾沫来了?

盾山解释:“他现在无比虚弱,已不堪一击,幸亏黑母朝他吐的是口水,如果是一块石头,只怕就能把他给击散了。”

“啊?!”

黑母懊恼,如果早点从盾山肩上跳到地上,就能找块石头砸过去!

天变星知道凭自己现在这点实力,再在此处胡搅蛮缠也没意义了,只好溃败逃走。这一去,想重新积蓄力量卷土重来,已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第497章 人生道理

天变星跑远了,沼泽地带虽再次陷入沉寂,恐怖气氛却已不复存在。鼻子里还能闻到阵阵腥臭,但黑母等人竟在这种环境中感受到了夜色的美好,各自陶醉地深吸了一口空气。

“喂,我说你们几个,别光顾着自己透气呀,老夫在这儿都快憋死了,是不是该把我放出来?”

盾山胸膛里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带着抱怨,实际却显得挺高兴。

“啊?我……我的胸膛,怎么会发声?”

这下盾山给吓到了,正欲活动四肢百骸伸个懒腰,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自由,冷不丁就听见老夫子在说话。

看样子,盾山对被天变星用彩虹战披控制后的事记得不多,这反而让黑母松了口气,他笑嘻嘻道:“老夫子,此地空气混浊,还臭哄哄的,不如你再在盾山肚子里多呆两天吧,到了地方他再把你给生出来。”

“啥?盾山生出老夫子?”梦奇又开始施展跟着瞎起哄的本事。

老夫子哪受得了这个?呜呀呀乱叫唤,威胁黑母说等他一出来就拿戒尺抽死他!

盾山难受地捂紧脑袋,努力回想龙首渠大战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可那段记忆如同空白,他无论用多大力气也收集不齐一些片段。

这令他大受打击,本来摆脱天变星是他这辈子最值得庆贺的大喜事,现在却高兴不起来了。

黑母与梦奇在闹,老夫子在吵吵,盾山叹口气,轻轻打开罩住胸膛的盖板,里面跟团麻球似的塞着的老夫子就向外一挤,摔到了他的手掌上。他又将老头儿轻轻放在地上,然后闷声不吭地扭头就走。

黑母刚刚经历过惊心动魄的战斗,尽管胜了却是险胜,直到这时都还没回魂,其实也和盾山一样没啥心思调笑。不过他知道盾山一旦恢复正常,心情必定复杂,所以调剂一下气氛,让他轻松起来十分重要,就只好演戏一样哈哈大笑。

见盾山如此反应,池沼旁的三人一下子全不说话了,只用眼神交流。

老夫子好不容易重见天日,自然也要深呼吸,但吸进一鼻子臭气,忍不住直皱眉头,心想黑母的话其实说得也不无道理,只是那么给盾山带着走可不行。

黑母再顾不上和老夫子与梦奇嬉闹,也得亏他能蹦,哪怕盾山迈的步子大他也能几步追上,“腾”一下跳到机甲人面前拦住了去路。

虽然讨厌黑母,盾山也不想一脚踩死他,停下问:“你做什么?”

曾几何时,黑母每天都在期望盾山摆脱天变星的魔爪,做回一个正常人,哪怕是机甲人。想不到心愿终于达成,在他的想法里,此刻应该大开派对,派对上狂喷香槟再欢歌载舞庆祝,却不想梦想不仅实现在这臭沼泽地里,还冷冷清清的,不像胜利,倒像是打了大败仗。

梦奇和老夫子也赶了过来,见气氛尴尬,想一起打个圆场,可各自张张嘴,啥也说不出来。

黑母与盾山关系特殊,曾经结下能动刀动枪的大仇,如今他们之间的仇怨是否缓解,又缓解到了怎样的程度,谁心里也没数,又怎好一厢情愿地插手?那样只怕弄到最后,自己给喷一鼻子灰吧?

黑母极不自在地扭扭身子,朝左右看看,见两个好朋友都不来帮忙,便努力挤出笑容道:“嘿嘿嘿,盾山,你瞧这大晚上的又是在荒郊野外,天气多冷啊。”

盾山已是自由身,本该浑身焕发光芒,眼睛也闪烁绿光充满神采,此时却仍一片暗淡,虽算不上灰暗,却也看得出他根本没高兴过。

“无聊,说这些废话!”黑母确实是说了通废话,盾山扔下这一句,又欲向前。

黑母却不识趣地堵着路,使劲搓两手,呵着白气问梦奇:“我说奇弟呀,这么冷的天儿,咱们怎么让自己温暖起来呀?”

他指望梦奇回答“大笑”或者“跳舞”,到了关键时刻,梦奇却不配合了,歪着脑袋想一会儿道:“多穿件衣裳呀!”

“我勒个去~”黑母痛苦地撑头,就恨自己怎有这样猪一样的队友!

不过说起衣裳,盾山想起来了,也冲梦奇问道:“刚才你把什么罩在我脸上?为何有股异于沼泽的异味?”

不问这茬还好,一问梦奇就来了精神,指着黑母大笑:“哈哈哈,当然是我黑哥的裤子啦!通常他穿半年也不会洗,有异味才正常呢!”

“什么?你……”盾山气坏了,甩着手背过身去。

黑母听得莫名其妙,梦奇干了啥他可没瞧见,赶紧捅梦奇胳肢窝,问他是怎么回事。

梦奇这次将用裤子捂盾山眼睛,于是最后黑母获胜之事讲述一遍。

黑母听后有点失落,却又止不住高兴。失落是因为他还以为战胜天变星全靠自己的本事,却不知原来还有梦奇参与其中,高兴是那条裤子已经叫天变星吃掉了,他再也不用担心梦奇逼他穿了。

见黑母一脸复杂的表情,梦奇推他一把道:“黑哥,你别难过,尽管那朵菊花我绣了很久,再绣一朵也不是不可以的。下次你的裤子再破了,我不如给你绣朵牡丹吧?”

“妈呀~你饶了我吧!”黑母这下受惊不轻,生怕梦奇把这诺言当真,万一他真在自己屁股上绣牡丹,还上哪儿找个天变星吃裤子呀!

黑母吓得转身就跑,梦奇见状直追而去,再也没有人堵盾山的路,他悲哀地叹声气,也打算走了。

“盾山,孩子,听老夫说两句吧。”老夫子却拦住了他。

老夫子德高望重,盾山尊敬他都来不及,又怎会用对待黑母的态度对他?忙施礼道:“盾山愿闻其详。”

老夫子捋了一把胡须,语重心长道:“孩子,从老夫手上走出去的稷下学院学生,没有十万也有九万,老夫教授他们相同的知识,他们却用这些知识走出了不同的人生道路。其实经历与知识有着相同的道理。每个人的一生里都会或多或少地有些坎坷,有的人爬起来继续前行,有的人摔倒后就消亡了。你要真想继续走下去,就跟我们一起来吧,如果自认将永远在灰色的回忆中沉沦,我劝你还是不要前进的好,因为仓罗之王没败,我们的路还长呢。”

第498章 隐现的铭文

说完这一席话,老夫子也不等盾山回答,就自己转身去追黑母和梦奇了。

盾山呆呆地站立当地,本急于赶路,这时却再抬不起脚。

“是在灰色的回忆中沉沦,还是抛开痛苦的往事,继续走下去,这是很艰难的选择吗?”盾山蹲下身,捂着头思想,没料到黑母已转回来,躲在一丛灌木后悄悄望着他。

夜深了,秋虫再感受不到威胁,开始此起彼伏地鸣叫。盾山看似一动不动,内心却嘈杂不堪。他觉得乏力,竟很想睡觉。这是过去极少有的感觉,他有点害怕了,隐隐感到假如真躺在这儿睡过去,很可能就不会再醒来。

当饱受心魔之苦时,一睡不醒是他的渴望,上天要真能用这种方式同情他,可怜他,他乐于接受,可是现在,为什么他就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

“我是该听从自己的本心,还是服从世界的安排?我的本心迷失已久,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难道我不该享受与它重聚的时光吗?可是,这世界依然处于危险中,仓罗之王比天变星可怕多了,只要他的势力还存在于王者大陆,我就还有用武之地,又怎么能自私自利地去独享自己的生活?其实哪怕打败了仓罗,王者大陆也只是暂时安全了。仓罗之后恐怕还有别的入侵者,只要他们发现这里有他们需要的资源,就会虎视眈眈地前来骚扰,那么我这一生的使命,有终结的时候吗?如果没有,我怎能放心离开?”

“盾山,我们需要你,寻找天书大队需要你!接下来就该去找孙悟空了,他可是我们最后一名队员。他曾有怎样不幸的经历,找到他就能弄明白,难道你不好奇,不想帮他一把吗?”

“谁?谁在说话?声音陌生又熟悉,讨厌却又不那么讨厌!”盾山以为人全走光了,这儿就只剩了他自己,却发现有人偷窥,顿时很不自在。

黑母从灌木丛后走出来道:“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也包括以后,我黑母是不会丢下你的。你不用原谅我,我只希望你遗忘,忘记过去向前看,去做咱们该做的事。”

“做咱们该做的事?咱们……”要换做是以前,盾山至少会怒不可遏地掀黑母一个跟头,然后大步离去,这一次,他却没有做出那样过激的反应。

他想不通自己是原谅了黑母,将往事放下了,还是被黑母说服,不管内心仇恨多深,从此也只会向前看了。但不管怎么说,他已放弃了“一睡不醒”的心愿,同意与大队里的其他成员,继续并肩作战。

黑母、梦奇和老夫子的三人小队,现在变成了四人。

梦奇挺高兴这样的改变,虽然他清楚等与钟馗等人会和,盾山就会站去他们那一边。

黑母安慰梦奇道:“对于盾山,现在已是最好的安排,咱们就别吹毛求疵了。再说等进了沙漠地带,找到了孙悟空,咱们八人就是一支大队伍了,一直到打败仓罗之王之前都雷打不散,你又何必伤感?”

提到孙悟空,梦奇立马就来了精神,再顾不得谈论盾山,抓着黑母使劲摇:“黑哥,你可有啥行之有效的计划来救出猴哥?我可想死他了!”

黑母甩开梦奇的手叹道:“嗨,连计划都没有,还行之有效?我的打算是走一步看一步,首先先确定孙悟空所在的具体位置。如果连人都找不着,又谈啥救人?”

“黑哥这话可真有道理,哎,也怪我太心急了!”梦奇嘟着嘴扭过头,心事重重的。

黑母见他这副模样于心不忍,问道:“奇弟,钟大人曾派你前往起源之地寻找攻城槌,那东西你到底碰过没?藏匿地点又在哪儿?只要你不弄错位置,孙悟空就一定在那附近,这样咱们的搜索范围可就小多了!”

梦奇又想点头又想摇头,看得黑母挠头,只听他道:“那柄攻城槌差不多有两个我那么高,我哪扛得动呀?再说了,就算我扛得动,槌身上那些古怪的符文,也不会认我这个主。我要擅动,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嗯,这话也对。”黑母不逼问他,开始自己琢磨。

梦奇却摊开右掌,一个劲朝掌心瞅。

“咦~”他奇怪地咦道。

黑母的注意力又叫他吸引,忙看了过来,“奇弟,你发现了什么?”

梦奇歪着脑袋道:“上次离开起源之地前,我陷入噩梦见到尼凡奇老教授,教授往我右爪掌心塞了一块铭文,正是在石宫殿里遗失的那一块。老教授说得很清楚,铭文不是给我的,而是需要由我转交,交给下一个应该拥有它的人。这个人,会是谁呢?莫非他已经出现了?”

黑母不解,“你为啥突然这么说?是发现了什么异象吗?”

梦奇索性将右爪掌推向他,展示道:“你瞧,自从进入咕咕山后铭文印记就消失了,哪怕有时微微隐现也极为浅淡,只要我不说,就没人发现得了它,可现在,自从进入沼泽地带,铭文印记就回来了,不仅回来,还越来越深,就差显现出上面的文字了!”

“啊?真有这样的事?”

黑母不太敢相信,抓过那只盖满白毛的爪子细瞧。

老夫子走在前面,听见身后二人不停叽哩哇啦地讨论,却听不清讨论内容,很是好奇,便回过头看,正好看见黑母抓紧梦奇的爪子。

“喂,我说你两个干啥呢?怎么这么拉拉扯扯的?”

想起梦奇平时的粘糊劲,黑母忙把手一松道:“没啥,看铭文呢,突然那东西就冒出来了。”

“哦?会这样吗?快让老夫也瞧瞧!”老夫子也凑过来,抓起了梦奇的爪子。

“嗯?哪里有铭文?”老夫子不解地问。

“啥?夫子老师,这么明显的印记你都看不见?”梦奇惊了,黑母震惊的表情也不比他好去哪儿。

老夫子抓着那爪子翻来覆去看,啧啧道:“梦奇,你这是多久没洗过手了!”

梦奇一把抽回,急道:“夫子老师,除了泥巴块块你真的啥都见不到?”

老夫子脸一冷反问:“难道老夫是会胡说八道的人吗?”

第499章 重聚

黑母小声嘀咕:“难道不会吗?”

老夫子人老耳朵却尖,竟听见了,喝道:“黑母,说啥呢?休要诋毁老夫的清誉!”

“呀呀呀,夫子老师,我可没那意思,只是说难道您会看不见吗?”

老夫子有点烦,因为他确实啥也没见到,而黑母和梦奇肯定不会说这种谎话来耍弄他。

盾山走过来,老夫子忙拉住他道:“你也来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盾山脑袋往下一压,往梦奇爪掌瞧。

他哪怕快失去能量了眼力也不错,看一眼就站在老夫子一边说:“我确实没看到有任何铭文印记。”

此铭文由尼凡奇老教授传给梦奇,由梦奇保管了这么多年,这期间他最多能看出印痕,而读不到文中内容。

走入起源之地,消失的印记就出现了,不仅如此,黑母看时还能特别清晰,说不定再多看几眼,内容就能出来……这说明了什么?!

“黑哥,我……我懂了!”

梦奇惊叫,叫声震得天都亮了,往东方天空刮出一抹淡白。

“你……你懂什么了?”预料到梦奇会说什么,黑母还是不敢自己将答案说出来,只战战兢兢地问。

老夫子和盾山也本能地悟到什么,一齐瞪着梦奇。

梦奇迫不及待地要说出自己的想法:“黑哥,你就是下一个接受铭文的人!”

“我……我?”黑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就差掉头跑掉了。

梦奇连连点头:“当然是你!不是你还能是谁?铭文一定是被秘法保护起来了,就和那柄攻城槌是同一道理!当咱们在其它地方漂泊,还没到揭开秘密的时候,哪怕你这个能解读铭文的人也见不到它,可现在咱们已经来到了正确地点,就要开始新的征程,面临新的战斗,就到了铭文再现世间的时机!”

“这……可是,我依然读不出刻在你爪子上的内容呀!”黑母争辩,自己也说不清在争辩个啥。

“读不出内容,原因只怕是人还没到齐吧!”

洪亮的声音响起,随即大红身影飘动,在黎光中形成独特的风景,仿佛从提前地面升起了一轮火红的太阳。

“这声音是来自……”

黑母吃惊,梦奇却已拍掌跳了起来。老夫子也拈须微笑,盾山更是激动得扭动关节,发出“嘎啦啦”的巨响。

从一扇耀目的光门中,走出身着红色官服之人,不是钟馗又是谁?在他身后,跟着鲁班七号与苏烈,苏烈已换下一身铠甲,穿回了做私塾先生时爱穿的常服,肩头还挎着个包袱。

“钟大人,苏大哥,你们都来了!”

少言寡语的盾山,此时最先开口,一小步就跨到钟馗面前,向他施礼,然后又拜见苏烈。

鲁班七号见了盾山依旧有点不好意思,心里琢磨的还是啥守候能帮他去掉黑锅。

钟馗望着眼前几人,难得地一改严肃面目,笑盈盈的。

伸手在盾山肩上拍拍后,他先与老夫子打招呼:“夫子老先生,久违啦!尽管咱们阴阳相隔,未曾见面,你带着黑母与梦奇所做的光辉事迹,本官却全都清楚得很呢!”

老夫子知他指的是安化门散财一事,腆着老脸跟着笑:“呵呵呵,那可算不上啥光辉事迹。当时情况险极了,要不是我这俩学生灵机应变,危难关头出奇招,老夫的好心可就成了祸事啦!”

钟馗只谢老夫子而不夸自己与梦奇,黑母心里多少还有点不服,但听到老夫子这番言语,顿时为自己狭隘的心胸自责,闭了嘴不敢多言。

梦奇胸无城府,说话百无禁忌,蹦过去对钟馗道:“钟大人之言极是,夫子老师也忒的谦虚。咱们作为团队行动,差了他可能干不成大事呢!”

“好梦奇,总算能扭转尴尬的气氛!”黑母暗中感谢梦奇,这时也有了开口的机会。

他问钟馗:“钟大人,除去长安城战役,咱们在雾船上如何化险为夷想必你也听小七兄弟说过了吧?那一次咱仨可没本事渡过难关了,所以小七成了咱们的大救星呢!”

“哈哈哈,可不是,当初黑先生提议组团共赴起源之地时,本官还颇为犹豫,看来真是犹豫错了。众人拾柴火焰高,这样才能打败顽敌呀!”

黑母道:“可不是,等进了沼泽地带,情况就更凶险了,如果没有盾山,老夫子只怕已经叫天变星残杀了呢!”

“哦?如此险恶?!”

沼泽地带发生的事钟馗等人可不知道,听黑母这么说很是吃惊。

盾山怎好一再沉默?忙道:“黑母你也救了我,帮我彻底摆脱了心魔束缚,从此王者大陆再没天变星这个敌人,我也还是要感谢你的。”

“啊?!”

“什么什么?”

“这是那么回事啊?!”

……

盾山与黑母这一番对话,信息量实在太大,惊得穿时光门而来的三人呆住了,止不住齐声惊问。

黑母与盾山,彼此间相互致谢?这相比不争不吵了可又前进了一大步!

当然相比后面那几句,二人一笑泯恩仇还算是小事,盾山说天变星施放在他身上的精神病毒,解了?

不仅如此,可怕的天变星还给打跑了,再不会在王者大陆出现,他们接下来要对付的敌人,就只剩了仓罗之王?

幸亏黑母脸黑,是啥脸色一般人看不出来。他还从没如此害臊过,脸颊发烧,说不出话来。

梦奇见状忙道:“对呀对呀,我黑哥可厉害啦,本人一把抓过天变星的彩虹战披不说,连穿过的裤子都派上了用场!”

“裤子?!”

迟到的三人异口同声地问。

“哎,梦奇你这表达能力呀,真是越解释越让人糊涂!”老夫子仰天长叹,只好自己出马,将发生在沼泽地带的战斗详述一遍。

这时的气氛,才该是战斗胜利后该有的气氛。

鲁班七号激动万分,扑过去抱着盾山的腰不松手。

苏烈热泪盈眶,虎目中满是惊喜。

钟馗豹目里也精光四射,仿佛已经许多年没如此快慰过,简直就想高歌一曲了。

第500章 卷轴

盾山非草木,得如此多人关怀他,为他的平安脱难而高兴,又怎可能无动于衷?

心魔是走了,他也依然口拙,不过眼中绿光变得从未有过的柔和,扫上众人时,每个人都觉得周身暖洋洋的如沐阳光,由此大家都知道,他本来已僵死的心,终于活过来了。

一行人已走到这里,无论黑母还是鲁班七号,皆向后退,将负责指挥的重任交给了梦奇。

原因很简单,起源之地对团队里大多数人而言都比较陌生,却是梦奇的故乡,接下来该往哪儿走,只有他最清楚,一行人便愿听他的号令。

梦奇从来都是接受指令者,安于跟在别人,比如是黑母的屁股后面指哪儿打哪儿,突然要他当队里的领导,为如此众多的大人物引领前进的方向,他哪受得了呀?不停拉扯黑母求援:“黑哥呀,不如咱俩唱出双簧,我就躲在你背后说话,然后你把我的话告诉大家成不?”

黑母不怀好意地笑,揪着他的长耳朵道:“我说奇弟呀,咱们这一路降妖伏魔打精怪的,也不是一天两天啦。队里差不多每个人都有进步,你多少也该成长一些,不要再像以前那么胆小怕事了吧?我是可以站在你前面给你遮风挡雨,但你也不能因此就当风雨不存在了。总有一天,你得独自应对各种变故,不如就拿此时练练呗!”

“哎呀呀我的好黑哥,你快松手吧,这耳朵可连着心,你揪着疼呢!”梦奇呲牙咧嘴,给黑母拧得眼睛都斜了。

老夫子走过来朝黑母手上拍一下,算救了梦奇,不过却附和道:“嗯,黑母的话不无道理,梦奇呀,你是得挺直腰板了,否则人家始终都会认为你很矮。”

这个“矮”字,一语双关,既指真正的身高又指人格,就如一针兴奋剂打进梦奇身体里,他一下就跳起来了,委屈地说道:“梦奇家族的魔种都不怎么能长高,这祖宗遗传的缺陷我认了,可怎么能总屈居人下,真做个矮子呢?好吧,接下来我可以暂时充当一下领队,不过等找到了我猴哥,该怎么走就还是黑哥拿主意吧!”

“哈哈,这才像个样子嘛!行,我答应你只要确定了孙悟空所在的位置,我一定帮你把他救出来,让咱们的寻找天书大队凑齐八人!”

黑母重重一掌击上梦奇的肩膀,毛兔子沉甸甸的身子就向下一压,又矮了几分。

梦奇却不与黑母计较,黑母的话令他眼前一片光明,仿佛下一秒就能见孙悟空站在面前了,又怎能不满心激动?

他忽然就把自己抽离懦弱状态,变得比谁都积极了,一语不发地朝前冲去。

众人见得咋舌,个个都在想走之前总得说两句,让他们知道前往的目的地是哪儿吧?

老夫子能听见大伙儿的心声,上前拉住梦奇问:“喂,你这是要把咱们往哪儿带呀?”

梦奇转过身,眼眶里居然滚着眼泪,答道:“夫子老师,还有黑哥,其实咱几个在香汤书铺叙谈时你们就了解过,我并不愿意回到起源之地,因为这里是我的伤心地,百年前,我所有的族人都因智慧城之战而死去了。如今不得已回来,我触景伤情是难免的,但如果能灭掉仓罗为他们报仇雪恨,就肯定不虚此行!我……我很想回梦奇族的旧居再看一看……”

“啊?你这是,要把我们带进原来的梦奇村?”老夫子一愣。

梦奇沉痛地点了点头。

黑母也为他感到悲伤,却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问梦奇道:“奇弟呀,我们知道梦奇村的村口,有老村长和你母亲的坟茔,你此去必会拜见他们。可你打算和他们说什么?是仓罗之王仍在沙漠深处逍遥,这一战咱们心里没底,尚不知输赢如何吗?”

“啊?这……这个我没想过耶……”梦奇抹了抹眼睛回答。

鲁班七号精明地眨眨眼,走过来道:“奇弟,关于梦奇村与智慧城的往事,虽然我们还没详细听每一个细节,却也多少了解了一些。那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最后说不清谁胜谁败。我看不如这样,仓罗之王正在沙漠深处等我们呢,那必将是一场一决生死的鏖战,咱们此刻全力以赴地对战,等有了结果再一同陪你前往梦奇村,告慰你的父老乡亲的在天之灵如何?”

“你们……战斗结束后,你们全都愿意陪我还乡祭天,告慰亡灵?”梦奇不敢相信地一个劲揉眼睛。

他又矮又胖,还毛乎乎的生不出帅气的人形,所以从来都是自卑的,觉得自己这辈子就只能这么窝窝囊囊地过了,谁知到头来,他不仅能成为打击仓罗入侵者的中坚力量,还能收获如此巨大的友谊,这是在做梦吗?

每一个人都投来了殷切的目光,不含半分杂质,是纯粹的友善。

梦奇感动极了,反而不抹眼泪了,三瓣嘴裂开笑了起来,拍着胸脯道:“好,你们的话都说得对极了,我这就带你们前往智慧城废墟!上次钟大人派我来查攻城槌,我就又将那废墟隐藏的线索梳理了一遍呢!”

苏烈一直抚须不语,这时出言提醒:“梦奇,方才我三人走出时光门时,听你们提到了铭文,这又是怎么回事?”

“哎呀,对呀!怎么一着急就把这最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梦奇猛拍脑袋,黑母也是一激灵,仿佛想到了什么。

“奇弟!”黑母大叫:“或许现在你再让我看铭文,就有内容了呢?”

“啊?为什么会这样?”梦奇不解。

黑母笑道:“铭文带有天神的灵气,对周遭动静的观察只怕比我们还敏锐。我看尼凡奇老教授在梦中给你的提示,不一定指天书的承接人是一个,或许是一队,等队员人数凑齐了,就由我来向大家宣读内容呢?”

“真……真是这样吗?”梦奇将信将疑,却忽觉一阵麻痒的感觉直传向右爪心,逼得他忍不住猛一阵甩手,就见一卷小小的卷轴仿佛从衣袖跌落出来,落在了泥地上。

第501章 未来

梦奇甩动宽大的衣袖,拽着一个劲朝袖筒里瞅,“奇了怪了!什么时候我的袖子里会藏卷轴?不管啥宝贝我都是往肚兜里塞的,肚兜怎么塞都不会满,我没必要放袖子里呀!”

老夫子朝他吹胡子瞪眼“藏哪儿很重要吗?只要卷轴出现不就行啦?再说,这东西不一定是你自己放的,说不定是别人放的呢?”

“别人?”梦奇一滞,若有所悟。

黑母此时却无话,只愣愣看着卷轴,片刻过后,所有人都沉默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充满期待。

黑母忽觉肩头一沉,仿佛是谁把大手压了上来,可他见不到那人。

“只有我能打开的铭文,内容会是什么?是天神赐予的锦囊妙计,还是对王者大陆未来的预言?又或者,二者皆有?”

这可真是这辈子遇到的最艰巨的任务,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黑母,手居然在发抖。

“黑哥,别犹豫了,快拾起来看吧。你一定是尼凡奇老教授指定的铭文接受者,只有通过你,我们才能读出其中的内容!”梦奇郑重地给他打气。

黑母长吁口气,奋力朝地上一抓,将那卷轴抓在了手中。

卷轴很小很轻,眼睛不看,会错觉手中无物。不过巴掌大的外观却挺扎实,两条圆棍撑着一张纸,看起来有模有样。

黑母印象里,铭文不该是碎片吗?为啥梦奇得到的这份如此完整?接下来梦奇自己为他答疑“哎呀,当初在智慧城废墟上,飞入我掌心的好像是片碎片,怎的给黑哥拿了就变得这么齐整了?简直像皇帝的圣旨!”

“这就是圣旨,不过是来自天神,是神的谕旨!”黑母紧张得额头冒汗,道出所悟。

钟馗是最有资格发言之人,点头道“没错,黑先生,我想你这份铭文与我那份相比,意义更为重大。”

黑母奇道“钟大人为啥这样说?”

钟馗道“道理很简单,我那份只是从你这份上剥离出来的,记载只有我才能完成的任务,而你这份,属于是铭文原本,无论曾经有多散碎,如今也聚齐了,当你展开它,只怕王者大陆上再也不会出现新的铭文碎片。”

“这么说,我可真是任重道远啊!本以为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谁知依然受天神器重,能成为开启铭文的天命之人,我这个大宇宙,无论为王者大陆付出多少也值得了!”

黑母竟然眼泪汪汪,但他哪愿意在众人注目下如此丢脸?用脏脏的衣袖狠狠抹一把脸,两手抓着卷轴一展,顿时眼前光华乱闪,金茫茫一片刺得他险些扭过头去。

“黑哥,你……你看见什么了?”梦奇迫不及待地问,其余五人也禁不住往前挪,很想看清那小卷轴到底藏有何种乾坤。

黑母很快适应了卷轴带来的盛光之境,再抬头时,却见不到队友,只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梦奇,你们又见到了什么?没觉得这光华仿佛来自神灵灵界吗?”黑母忙问。

“啊?光华?哪有光华?天渐渐地亮起来了,就算有光也不会很强吧?”梦奇奇怪地回答,却被老夫子捅了捅腰。

“夫子老师,你想暗示我点啥?”梦奇问得天真烂漫。

老夫子气得差点吐血,低声斥道“蠢家伙,既是暗示你这么大声干嘛?!”

“啊?我……我错了!”梦奇直吐舌头。

钟馗最先道“我看见的,依然是一扇门,虚掩着,不知通往何处,伸手就能推开。我就像是这扇华门的守卫者,寸步不愿离开。”

苏烈道“我见到了守卫军军营,士兵们厉兵秣马,正准备出征。而我自己,扛着一柄巨大的,似由钢铁打造的攻城槌立于嘉峪关城头,长得奇形怪状的入侵者们见了我不敢往长城下靠近。”

鲁班七号道“我见到的是梦寐以求的,能全面施展机关术的房间,在里面无论我需要哪种工具都能得到。”

盾山缄口多时,终于说话“我看见,我成了一架所向披靡的坦克,带领自己的兵马勇往直前,势不可挡。不管多么强大的敌人都能给我推飞出去,我无往而不利!”

轮到老夫子了,他居然难得地往鼻梁上架了老花眼镜,细细观摩在别人看来啥都没有的前方。

“老夫嘛,见到的是山清水秀的稷下学院。也不知见到的是何年,但学院扩招了,除去往常那些修习诗文或数算之类的院系,还多了不少其它门类的课程,比如工程,比如机关术。”

“啊?连我的机关术,也在稷下学院开课了?那是否意味小七我将成为名震天下的稷下学院的首席大教授?!”鲁班七号一听激动了。

大家都在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所见之景象,唯有梦奇,忽然哆嗦起来,好像只有他给冻着了。

老夫子不解,迫不及待地问“梦奇,你这是怎么了?莫非你见到了啥特别惊人的情景?快说出来呀!”

梦奇甩甩大脑袋,百感交集,“我……我似乎见到了咕咕山,火烈佳人们在山中翩跹起舞。但这属于是寻常景象,它们只要聚在一起就会研究各种舞姿,所以一点也不奇怪。”

“嗨呀,那你就说奇怪的部分!”对他这啰哩啰嗦的毛病,老夫子很是不耐。

梦奇颤着喉头道“可是咕咕山里,出现了梦奇族的身影,他们是我的族人,三五成群,不是耕地就是盖房子,像是正建立新家园……”

许多年前,梦奇族就在智慧城之战中消亡了,留下了梦奇这唯一一根独苗,看样子再没有壮大族群的可能。

然而,假如卷轴呈现的是真实的未来,绘制的是将要发生的事,这又怎么可能呢?

七人中,唯一还没讲出眼前所见的是黑母,于是七道目光又向他集中过去,却不知其实他早已见不到他们了。

“黑母,你看见了啥?”

“我……我啥都看不见了……”黑母回答,充满惊惶。

他所言无虚,此时眼前只有乱闪的金光,似沾染了阳光的星辰,又似被星辰点缀的阳光。 。

第502章 慈祥老者

“黑母,你说什么?你啥都看不见了?”

钟馗等人尚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老夫子却吓得脸容失色。梦奇的脑子也还没转过弯来,摇着老夫子衣袖问:“夫子老师,你放心,黑哥的目力胜过我们任何一个人,是队伍中最强的,所以他是不会失明的!”

老夫子甩开他急道:“我们每人所见都是属于自己的未来,黑母却啥都看不见了,这与失明有什么关系?若真只是瞎了眼也好说了!”

“啊?!”

梦奇回过味来了,除去钟馗,其他人等也皆回过味来了,顿时个个都大受惊吓,唯有钟馗连连摆手道:“瞎眼也不好啊,这一旦成顽疾就不好治了!”

苏烈不忍看钟馗丢脸,同他轻声耳语:“大人,黑母的看不见,意味他未来不明,不知此行会否罹难……”

“啊?!”

与钟馗交谈最忌讳拐弯抹角,苏烈早已摸清他的脾性,果然话一出口紫面判官就懂了,发出的惊呼声比谁都响。

黑母朝金色华光深处走去,于是连队员们的声音都和光与星辰一样朦胧起来。

不过等整个人都没入了这样虚幻的境界,星星们竟从跳动的亮点转为了具体的形状。它们是数不清的微缩星球,尽管渺小得一手便能捞起,星球上的山水湖泊,或者地坑石山都历历在目,清晰无比。

“这里是,我久违了的宇宙空间,是我来的地方!”

黑母明白了卷轴究竟想向他展示什么,却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他的心在呐喊:“不,我不要这样的未来,我不想离开王者大陆,离开这样一群刚刚聚齐的好友!”

卷轴展现的专属于黑母的未来是什么?是他所拥有的这个黑胖小子的肉身分解了,碎成金色碎屑,可这不是终结,碎屑将会进一步分解,直到成为无形的能量,或者说是数不清的微粒,然后他回归宇宙空间,再次进化成真正的大宇宙……

“不,这不是进化,这是不折不扣的退化,我不要这样的安排!”

黑母大声哭喊,真想像孩子似的满地打滚,以用抗议改变他的命运。

“做大宇宙有什么好的?无论靠近哪一个星球我都只是旁观者,无法成为星球生命中的一员,无法享受和他们一样自由如风的生活!我既孤独又落寞,尽管我无处不在却没有人意识到我的存在,我说的是那种真正的存在,而不是存在于什么研究科学理论的书本,或者实验室里科学家们的实验设备里!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专属于自己的世界,有了朋友,有了在乎我,关心我的伙伴,你们却为什么要夺走这一切?我黑母不服!我要撕碎这该死的卷轴!”

长长一通抱怨,震得身边华光乱颤,一些游移不定,尚无固定轨道的天体也被惊飞,如振翅的鸟群飞速从他身边退走。

“黑母,你当真就这么舍不得离开由你自己创造的游戏境界吗?”

一个沉浑却慈祥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响起便充斥满了这处光华之境,以至黑母找不准它所来的方向。

“你……你是谁?你在说些什么呀?”

“呵呵,不管你是否愿意承认,我也必须要提醒你,你在王者大陆所有的经历,都不过是一场游戏,你以为的有血有肉的人们,其实无血无肉,只是游戏形象,你何苦为了几个虚幻的形象,而放弃整座宇宙空间?”

“无血无肉?!”

这四个字,如钢针深深扎进黑母的头脑,疼得他惨叫一声一头栽倒,痛苦地翻滚起来。

稷下学院窗明几净的教室,咕咕山上,梦奇可爱又可笑的脸,老夫子的戒尺,鲁班七号为寻找灵魂楔子而偷袭,艰险的地府之行,孟婆还有牛头马面,金胜堂的称霸一方,长安城之战……等等等等,这些活生生的回忆,就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游戏?结束游戏,一切就全都不存在了?

“你……你到底是谁?又想让我做什么?我开始讨厌你了,你最好别来烦我,让我从卷轴里出去,大家都还等着我呢!”黑母气恼地吼叫,心想我给卷进这里听你说话,才是虚幻的南柯一梦呢,只要走出去就会梦醒!

声音却不放过他,带着好听的回音笑道:“傻孩子,我给予了你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怎可不好好珍惜?走出这光境,你设定的这款游戏就结束了,并且结果是胜利。因为你成功建立了王者大陆星球,并用方舟三号携带的资源让这颗星球欣欣向荣,成为了宇宙大空间的一份子。然而花开花落总有时,宇宙空间里只有进化,没有永恒,这听起来似乎残酷,却是恒古不变的事实。接下来,你将去打仓罗,你是战胜不了他的,不如趁胜收官,不为这一局游戏留任何遗憾。我这是在帮你,你不能不领我的好意!”

“打仓罗,注定会失败?这就是藏在梦奇掌心的铭文要对我说的话?”黑母不敢相信,可那声音言之凿凿,逼他退却,他又怎能当无事发生?

“不,我不相信,你肯定是在骗我!我与老夫子和梦奇从太古时代出发,历经艰险地走到了最后一关,只要再努把力就能成功,就能保下王者大陆,你凭什么来预言它终将毁灭在仓罗手里?什么花开花落?王者大陆这颗星球不会殒灭,我们寻找天书大队,不会让它殒灭!”

“哈哈哈~你太自信了,自信是好的,但超过界限就会成为盲目乐观,最后毁掉你所有得来不易的成就。不信,你就往前方看吧。”

“前方?前方有什么?”

黑母拼命揉眼,似乎凭他的目力都不够用,但很快他就见到繁密的星体散开,金色光华也如浪潮涌向两边,如同行来一艘船。

前方确实出现了一样庞然大物,但不是船,而是一座固定在地上的高塔。华光飘拂,浸没其中的万物也跟着袅动,就只有那座塔屹然不动,似乎独立存在,与光境中的一切无关。

第503章 王者与荣誉

那座塔也在发光,光芒并不弱于金光,并且是赤血色,萦萦绕绕照亮混沌得连成一体的天地,瞬间就将光境分走了一半。

“那是什么鬼东西?它是怎么钻进卷轴里来的?”黑母惊讶地问。

慈祥的声音回答:“那叫赤血水晶塔,是仓罗之王凝聚与发散能量的源泉。若干年前,当王者大陆在你的努力下形成雏形,高塔就破土而出,开始生长了。”

“你……你说什么呀?”黑母又是揉鼻头又是搓耳朵,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听个话能听错成这样?

声音却道:“你是认为,高塔与‘生长’二字扯不上联系吧?”

“生……生长?”以为听错的部分被着重强调了,那还能当是错的吗?黑母尽量假装镇定,挺直腰板又清清嗓子道:“你……你少在我面前胡说八道!别说我是大宇宙,哪怕仅是三岁小孩也不可能给你这么吓唬呀!那么高一座发光的塔,会像萝卜土豆似的从地里长出来?还破土而出呢!”

“呵呵呵,黑母,光塔的成因别人不信,你却也不信就很奇怪了。难道你忘了,方舟三号是怎么建成的吗?”

“啊……?!”

一听这话,黑母惊跳起来,却无论跳得多高也突破不了层层封锁的金光。

这位隐身老者言之有理呀!当初在起源地球的光大陆下建造方舟三号,那一个个巨大的模块不正是从坚硬的地下土地里“种植”出来的吗!

“你,究竟是什么人?能否现身谈话?这么躲躲藏藏的,就算我想相信你也做不到呀!”黑母越来越想看清藏在卷轴里的是何方高人了。

老者却道:“现身,不可能,并非是我不愿意,而是大千世界里万物皆具形,却唯独我们这类老怪无影无形,只能闻其声。至于名称,你可以称我为拾荒者,亦或是长老。”

“唰”的一下,黑母的汗下来了,并且如下暴雨似的止不住,瞬间衣衫就从里湿到了外。两个大字如电般闪入脑海:奇港!

“你……你不是普通的拾荒者,你是宇宙拾荒者!宇宙在你们这些人的面前从不能用磅礴或浩瀚形容,任何一处看似无际的宇宙空间,在你们眼里都不过是长大后的孩子,从黑暗中苏醒后便离开奇港,开始在某一处成长!你们是谜一样的存在,我……我已经不止137亿岁了,时常会想到你们,希望见到你们,难道今天,这心愿实现了?”

黑母已顾不得深究老者身份是真是假,因为他对弄清奇港拾荒者究竟是什么人的渴望实在太强烈,这些年从来就没淡忘过,甚至有时他想,哪怕有人来骗骗他,让他以为能得到答案也好啊,至少他还能因此激动一次,现在,渴望成真了?

老者始终显得和缓,温声道:“在奇港沉睡的宝宝多得难以计数,并且每天都有新来者和苏醒者,这种生命的更迭与循环生生不息。我们对每一位开始成长的生命体寄予厚望,希望他们尽可能地攀升到能缔造生命的高级别,却只有黑母你,达到了我们的要求,成为了我们的骄傲。平行宇宙千千万,我们最为看重的,就是你这一处,所以才想出通过天书与你联络的办法。”

“我…与我所有的兄弟姐妹相比,算是佼佼者?”黑母内心感慨万千,蹦跳欢呼已不足以表达,此时他反而安静得像处在弥留之际回首往昔的老人,除去微微颤动的手与快从眼眶滴落的眼泪,身上看不出生气。

“是的黑母,若想获得最终的成功,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单有智谋与勇气远远不够,你还需要具备收放自如的能力。时间长河中,你对于‘放’掌控得是游刃有余,‘收’的本事有多强却还有待考证,而现在,就是考验你的时候了。起源之地的沼泽地带,应该成为你此行的终点。战胜天变星,应该成为你这一局游戏的终局。离开王者大陆,回到宇宙中你该呆的地方,作为通关奖励,你将重获能量晶条,恢复所有过去所拥有的能力,这是长老们经过一致决定授予你的最高荣誉,你可千万别错过呀!”

“收放自如?收放自如!”

这四个字陡然成了一句魔咒,翻来覆去地在黑母脑子里捣腾,除此以外他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也对什么都没兴趣了。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放’,而只要听从拾荒者的劝告,往回收一次,就将成为所有平行宇宙的至尊强者,在众多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这样的荣耀,难道不是我梦寐以求的吗?可是……”

如此诱惑,高于任何一座高山,深过任何一片海洋,谁听了能不心动?谁又真能抵抗得住?一股热血在黑母的脉搏中奔涌,又呼啸着冲入大脑令他难以自持,“同意”二字呼之欲出,他仿佛已经见到自己头戴熠熠生辉的荣冠,登上镶满星辰的宝座,接受数不清的兄弟姐妹叩首瞻仰的高位,然而也就在这时,炽热的鲜血忽然冷却了……

“荣耀固然可贵,可我……我必须先成为王者,真正意义上的王者!!!”

奇怪的话语,从胸腔呼吼而出,震颤了万缕金光,也震惊了他自己,本来还能听见老者的呼吸声,此刻也凝滞了……

许久后……

“黑母,恐怕你理解有误。当你重获能量晶条,就相当于戴上了令所有宇宙空间缔造者信服的王冠,这不是王者又是什么?除此之外,还哪里有王者之说?”老者声音中慈祥之意淡散,似多了几分焦虑。

“不,不是这样的!”黑母捏紧拳头,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希望自己成为的王者,与你提及的王者不一样,我的王者,是被一个世界里的普罗大众所认可的王者,而不是由上至下的封赏!”

“普罗大众?你指的什么?”

“指的什么?很简单,就是正守在光境外,等我归队,带领他们去打败仓罗的那几个人!他们是王者大陆上普罗大众的代表,我绝不会为了独享专属于自己的荣耀而将他们弃之不理!”黑母义正辞严。

第504章 赤血水晶塔

老者的语气急促:“黑母,好孩子,这场游戏的设计者是你,尽管程序形成后很难更改,但该走的步骤你已经全部走完了,就不要继续执着于最后一关了!明明已经胜利,已经得到了所渴求的一切,却因附加步骤而功败垂成,你认为值得吗?”

“什么叫值得什么又叫不值得?必须由我完成的任务,我就得义无反顾地完成,这种决心,用价值衡量并不合适!仓罗之王与天变星皆来自其它平行宇宙,或许他们,甚至你们,都希望我能放弃终局一搏,但这与我的队友们的期望背道而驰,与王者大陆上万千民众的期望背道而驰,所以我不能答应你!长老大人,您的好意我心领,但我看为节省时间,咱们就不要再提让我回归宇宙归于原位一事了吧。”

“可你,推不倒那座赤血水晶塔!”

“哦?您为何如此确定?还请您告知水晶塔的来龙去脉,至于能否推倒,咱们拭目以待!”

“哎,黑母呀,既然你诚心想知道,我就将水晶塔的故事告诉你吧。得知真相后你若仍然坚持,仍要放弃成为万宇之首的荣耀,我就不再勉强了。”

老者尽量表现得悲伤,黑母却隐隐觉出了一丝不同的意味。

老者道:“之所以说水晶塔是从地下生长出来的,只因最初它不具备形态,只是一股泉水。”更新最快 手机端::

“水晶塔最初形成于泉水?这塔名还真形象!”黑母若有所悟。

老者道:“泉水出现之处,曾经草木葱茏,繁花盛开,风景之优美,无以比拟。然而当有一天,湿润的泥土中冒出了这么一个泉眼,并开始有水流汩汩而出,充满鲜活生命力的自然美景就开始悄然发生变化。”

“得到水源,想必变得更美了吧?”黑母想当然地理解。

老者却否认:“当然不是,是开始逐渐死去。”

“啊?怎么可能?”

“因为泉水中的每一滴,都来自形成王者大陆这颗星球的宇宙能量,它的出现不意味赋予万物生命源泉,而是在不停吸收。”

黑母猛打一个冷颤,他听明白了,那泉水可被称为“灵泉”,却为邪灵之泉,为的是夺走王者大陆的生机!那么围绕它生长的花草树木后果如何,可想而知了……

老者道:“一开始,灵泉水色晶莹剔透,与正常水流无异。可当周围欣欣向荣的草木开始枯萎凋零,成片死去,它的色泽便逐渐加深,直到深成血一般的赤红。又经过了数不清的年月,绿洲退化成风沙漫天的荒漠,赤血泉也越来越有声势。吸收的能量多了,它拓展势力的能力也日益增强,然而却不是朝上喷涌,只是不断沁入沙土,扩展占地的面积。”

“邪灵泉,这是在为建塔打地基吗?”黑母嘲讽地问,却不料被他说中了。

老者憾然叹一声,道:“不错,正是如此。泉水看似恣意渗透,其实是有规律的,那规律便是,渗透边界连在一起要形成一个规整的六角形。这一过程,持续了万年,沾染了泉水的沙土不会变成泥,而是给腐蚀又凝固成了亮晶晶的晶体,色泽清透却红光迸现,与珍贵的赤血晶一般无二。”

“我猜,给腐蚀成赤血晶的干涸沙砾越来越多,直到要漫出六边形时,就开始朝上堆叠了,对不?”黑母道。

老者道:“是啊,这过程,就叫做赤血水晶塔的生长过程。现在你已了解,那究竟是何不得了的天地造物。一座水晶塔,几乎收集到了王者大陆空间中一半的能量,你认为单凭你们几个人的力量,能将它推倒吗?”

黑母恨得两眼喷火,这时看他,小眼睛竟大了不少。

“看来赤血水晶塔生来就是打算与王者大陆,或者直说吧,就是打算与我作对的!正因为如此,它才会给仓罗之王利用,我也明白了,那个恶毒的入侵者为啥要将老巢安插在沙漠深处!”

老者道:“黑母呀,你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世间有邪才有正,就和有黑才有白是同一个道理。邪灵泉收集的是王者大陆的邪气,或者说是邪恶能量,有利有弊的事,你无需抱怨。”

“啊?还有利有弊?”黑母差点吐血,“邪灵泉要坑害王者大陆,利从何来?这扯得上吗?”

老者叹气:“嗨,这道理你仍没想通!正邪为一件事的正反两面,没有反面,又哪来的正面?王者大陆上不可能不存在邪气,与正气达成平衡,共同制约大陆的能量场。邪灵泉将主要邪气都引去了沙漠,如此一来,不是能保大陆其它地方的太平盛世?”

“啊……这……”老者解释得颇为有理,黑母知道是自己认识短浅了,有点不好意思。可事实就是,赤血水晶塔居然叫仓罗之王发现了,并将其作为据点,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长老大人,赤血水晶塔为王者大陆本土生长的邪物,这不假,可毕竟现在使用它的人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所干的勾当是入侵,我与他对抗理所应当,您又为啥要阻拦我?”

“为啥?你还不明白?仓罗之王无法将水晶塔用在大陆别处,你也没本事推倒塔赶走他。他吃了长安城那样大一场败仗,不知多少年都离不开沙漠了,你不如就对他视而不见,这样相安无事,也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

“哼哼,那不是解决办法,而是丧权是耻辱,是将我大好河山拱手相让!容忍入侵者留在自己的家园,这和躯体上长了毒瘤却不摘除,有什么区别?长老大人,如果我走进天书卷轴就再也不出去了,让我的队友们茫茫然自行应战,我就根本不配做宇宙缔造者!还有孙悟空,我是唯一一个能让他重新聚形的人,没有我,他就只是飘忽于智慧城废墟的幽灵!再者,还有苏烈将军的攻城槌,那是天命的属于他的武器,没有孙悟空,他也无法取得。这一系列任务相互关联,都缺不了我,我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第505章 六字箴言

“哈哈哈~”

“哈哈哈~”

……

光境中,大笑声响起,竟不止来自一人。那位老者或许也在笑,但笑声被忽然涌至的声浪淹没,黑母哪怕拼尽全力用耳朵听,也分不清这光境里究竟来了多少老人……

“黑母,你当真不打算一走了之?”

一直与之对话的老者,终于又开口了,这次语气里不仅没了焦虑,还比刚开始时更加和蔼可亲,更加语调愉悦。

黑母走南闯北啥怪事没见过?可现在发生的怪事,他还真没见过,一时手足无措。

“长老大人,你这个……到底是哪个意思啊?你这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大笑,吓着我了……”

笑声渐息,仿佛是那些人来了又逐渐走远,老者却一直在,黑母甚至能听见他的微微喘息。

再抬眼望远方赤血水晶塔,刚才看上去坚不可摧,此刻在光境中,却如给阳光照耀的冰般一点点融化,似巨人蹲下身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天书卷轴里的变化总是这么莫名其妙吗?”黑母傻傻地问。

老者道:“黑母,恭喜你,你已通过了最后一道考验,能向游戏真正的最高级发起冲刺了!”

“我……通过考验?啥样的考验?我又是怎么通过的?”黑母是真傻了,似乎这辈子也没这么茫然过。

老者又笑,解释道:“奇港里的奇点宝宝数量众多,每一位能从黑暗中苏醒过来的我们都寄予厚望,希望有一天他们中间有一位佼佼者,能建立一个拥有至高智慧体的世界。所谓至高智慧,指的不是武力,不是称霸所有宇宙空间的野心,而是六个字:团结、坚强、仁爱。”

“团结、坚强、仁爱?”黑母咀嚼这几个字,似有所悟,但怎么也无法收拢散乱的思维,跟上老者的思路。

老者道:“最后一道考验,专为通关者走到了倒数第二级而设,可惜数不清的年月过去,尚无任何一位奇点宝宝有资格接受考验,黑母呀,你可真的是第一位呢!”

“那么……那么这个考验真是天神所定吗?”卷轴的形象在黑母心中镌刻已深,始终难以与别的事物联想到一起。

老者答道:“王者大陆分为人间境与上神境,你既承担救劳苦大众于水深火热的重任,自然是得在人间境游走,而与上神境无缘。不过神的存在,不代表我们这些长老是神。相对于宏观宇宙空间而言,我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人,捡拾并照顾奇点宝宝是我们的工作,辛勤努力地工作,是我们的分内之事。这六字方针的考验关,由宇宙拾荒者协会制定,看似简单,其实凝聚了数百位拾荒长老美好的梦想,假如真有一个这样的世界形成,就足能说明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

“猜测?什么样的猜测?”黑母越来越好奇了,并没来由的,内心生出自豪感。

老者简短答道:“人性本善。”

“啊?!”黑母怔住,他是没想到,建立王者大陆,居然能产生如此深刻又深远的意义,这颗星球似乎有潜力成为宇宙中所有星球的标杆,有一天将给编成动人的故事四处传扬呢!

没等黑母多说,四下里竟传来连绵不断的议论声,这些人表达着各种不同的情感,有感叹,有喜悦,有怀念,但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

“他们……他们都是谁呀?长老大人,卷轴光境里,难道不止您一人吗?”黑母傻傻地问。

老者答道:“当然不止,拾荒者协会的每一位成员,无论手头有多重要的事情,他们都已毫不犹豫地放下,匆忙赶来参加这次考验大会。黑母,或许你见不到,但你应该能感应到,正有几百道目光殷切地关注着你,就如阳光一样温暖而美好!”

“几百道目光?!”黑母又是一惊,他明白这里的金色光芒来自何处了,不是太阳,而是一双双来自奇港拾荒长老们的眼睛,或许他们为等这一天到来,已期盼了无数个亿年!

压力山大,黑母直缩脖子,显得比以往更矮了。事实上他现在恨不得做一条从不惹人注目的毛虫,从万道光华中找条缝隙溜出去,无声无息,无人察觉。

不过走是不可能的,天书卷轴居然是一间“会议室”,他是站在“会议室”里的主角,想就这样离开绝不可能。

“长老大人,这要真是一场考验,那假如我没通过,结果又会是哪样呀?我的意思是,假设您提出的那样吸引人的条件我答应了,放弃了与仓罗之王的最后一战,扔下队友一走了之,所谓的重获能量晶条,获得无上荣耀,登上统御所有平行宇宙的宝座的奖励,最后不可能实现,对吗?”

“呵呵呵~”

黑母仿佛见到老者在拈须微笑。

老者睿智,不正面回答,只提点道:“你自己也说过,纵然得到了我所形容的荣耀,你也成不了王者,那么这份荣耀是虚是实,你自己判断吧。”

“哈~”黑母暗自狂笑,连巴蜀之语都带出来了,“我老子还判断你个仙人板板呀!一子错满盘皆落索,通关的最后一关失败,赤血水晶塔始终不倒,我这幸幸苦苦营造的游戏还能赢吗?到最后必然是给打回原型,游戏over,startagain!”

想清楚其中道理后,他浑身飙冷汗,不管拾荒长老们怎么看,他自己清楚,王者大陆早已不是一场游戏,而是活生生的存在。这里无论人还是魔种,皆有血有肉,能被创造也能被毁灭,或许从一脚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忘了曾称此处为游戏境界,而用了另一个更为贴切的名字:家园。

“长老大人”,黑母道:“原来梦奇收藏的这卷天书,出世目的是为考验我。如今考验结束,我是否可以告辞啦?我的队员们还在外面等我,不止是他们,在智慧城废墟上还有最后一位等我去营救呢!任重道远,如各位不见怪,我就不奉陪啦!”

说着他就提腿向外走,可哪一方是外,他茫茫然弄不清楚,也就是弄不清“会议室”的大门在哪儿。

第506章 我怎么哭了?

老者挽留黑母:“你别这么着急,如果天书只单纯是一道考验,咱们也没必要这样隆重地抛出来。”

“哇塞,那就是说,考验环节结束后,还有其它节目呢!”黑母振奋,暗道这“其它节目”,必然与打击仓罗之王有关!

然而细想想,他又想不通,拾荒者长老照拂的是所有宇宙空间,仓罗之王之前大概也是奇港里的一块彩石,假如长老们专门来帮他打仓罗之王,岂不是一碗水没端平,偏私了?

不用黑母问,老者很快解答了他的疑问:“尽管你通过了拾荒者协会的最后一道考验,不代表与仓罗星的终极决战必定能取胜。都是从奇港走出去的孩子,我们不可偏帮任何一方,所以该如何为实现那六字方针而战,你得有自己的主意。之所以还得再留你一会儿,为的是方舟三号。”

“方……方舟三号!”黑母又怔住了,老者这回答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为何长老们会关心那艘已经消失的宇宙飞船?

老者道:“黑母,对王者大陆而言你既是缔造者,又是外来者。在王者峡谷里已诞生了一百多位英雄,但没有你的位置,这是事实,你不得不承认。”

“啊……?”黑母的心抽着疼。在大陆上混了这么多年,还有哪一处他没摔爬滚打过?怎么就从没意识到,其实这里没有自己的位置呢?

大概是见他伤心,老者心有不忍,问道:“此战结束后,你有两个选择,除此之外就再无第三条路可走,你可愿意听?”

本来激昂澎湃的心,忽然就涌入愤慨的情绪,黑母真想大声回答“我不愿意”,可如果是既定的未来,他又该怎么反抗?不管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他都不想再离开这支大队,他舍不得老夫子,舍不得盾山和鲁班七号,更舍不得梦奇呀!

老者安慰他:“你不用这么悲观,说不定事情结局比你预想的好呢?”

这可是偏向乐观一面的暗示,黑母精神一振,但只张了张嘴,没说话。

老者道:“两个选择,都与方舟三号有关,而这艘落上大陆就解体不见的宇宙飞船,其实就在你的脚下。”

这番提醒,黑母信,其实他早就料到了,起源之地既然得名“起源”,王者大陆又来自于方舟三号携带的来自起源地球的资源,就必然与方舟脱不了干系。

或许老者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凝重,以至黑母更加紧张,便刻意放缓放柔道:“方舟由具有不同功用的模块组成,又来自于特殊的土壤,当一项使命完成,再得不到主人的召唤,它就会自行分解,回归来处,只有基因实验舱除外。”

“基因实验舱!”黑母的拳头捏紧了,愤然道:“这个舱,想必就是被仓罗之王夺走,用来藏身的处所吧!”

老者确认:“没错,正是那里。我不可告知你此事细节,只能给予提示,假设你能夺回基因实验舱,就能通过它召集齐所有分散的方舟模块,并驾驶完整的方舟三号离开王者大陆,回到宇宙中,专属于你自己的位置。”

“这个,大概就是您给我的第一个选择吧……”黑母难过地问。

老者道:“正是。王者大陆是接纳英雄的星球,你不是他们中的一员,就只能离开,除非……”

“可我为什么不能成为英雄?我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是由心而发,真心实意,我同那些英雄到底有什么差别?!”黑母不服气了,怒火从胸膛喷发,几乎在咆哮。

老者却说:“你能,你当然能,但你舍得放弃做宇宙,从此沦为小小的一个游戏元素吗?除非你舍得,才能留下,那时方舟将彻底化作粉尘,填入王者大陆的土地,你别想还能‘种’它出来,也即是说,你再也离不开这里了。”

“啊……?!”

这一问打击得挺到位,差不多正中黑母后脑勺,令他一阵头晕,到处找能抓的东西。然而这里只有几百人看他的目光,目光没法做支撑。

任何庞大的事物与广博的宇宙相比,都只能用渺若微尘形容,更别提区区一个游戏元素。别说一个英雄,哪怕是所有英雄相加也不可能具有宇宙的磅礴之力,黑母要真为了留在这里而放弃真正的身份,将是纵观古今也闻所未闻的奇事。

这一次,他知道老者绝非又是考验他,而千真万确,就在等他自己做抉择了。

“我究竟是应该留下,还是带着伤感离去?”

……

还没到真要选择时,黑母就已伤感透顶。刚才他还盼着赶快走出卷轴与队友们会合,此刻却蓦地怂了,一步都不想再挪动,仿佛等在卷轴外的是洪水猛兽,他一走出去就会被吃掉……

……

“黑哥,黑哥你到底在哪里呀?快回答我们呀!”

一个声音隐隐传来,十分微弱且时断时续,黑母却能听出呼喊者是谁。

“梦奇……”

黑母的眼眶湿润了,大大咧咧的他,从这一刻起,有了无法对最知心的人言说的心事。

“好吧,黑母,咱们走进卷轴要干的大事全部干完了。我们不需要你即刻给出答案,你甚至不用给我们任何答案,但当选择的时刻来临,你必须给你自己确定的答案,这是无法避免的。你走吧,祝你今后一切顺利!”

光境里金色的光辉一层层淡去,那是奇港长老们正离开会场,一人走远,就意味少了一道光。

黑母是真挪不动步子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脑袋埋进膝盖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老天呀,你实在是做得太绝了,怎么能让我黑母摊上这种比盾山那钢躯还沉重的心事呢?”

黑母用爆喝的方式抱怨,但振聋发聩的呼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老者说得再清楚不过,战斗结束,就意味到了他必须选择的时刻。

“黑哥?是你吗?我找到黑哥啦!我找到他啦!”

欢呼声响在耳边,黑母猛地抬头,忘了还挂着一脸眼泪。

梦奇见状惊呆了,痴痴地问:“我黑哥,怎么哭了?”

第507章 有我们才有团

梦奇最先冲到黑母身边,紧接着其他人也围拢过来了,个个都面露关切之情。

老夫子按住黑母肩头问:“你走进卷轴这么久,可得到了神谕?”

黑母可不愿意让人家看到他哭天抹地的样子,那比几巴掌扇上脸还难受,连忙脏袖子往脸上一拂,就换了满不在乎的表情。

“哎呦,我还以为你们丢下我跑了呢,却原来还守在这里,真是多谢啦!不过,我呆在光境里的时间不短吧?”他反问。

老夫子给他带跑了,一拍他脑袋气道:“尽说废话!等到了地儿该干啥都得听你的了,我们敢往哪儿跑呀?别说这么两三个时辰,就算是三天三夜也得等你啊!”

“两三个时辰?原来我和奇港的长老大人谈了这样久?”黑母暗自吃惊,却未流露出来。

梦奇倒是记得老夫子的问话,那也是他急于要问的问题,催道:“黑哥,你究竟有没有看到神谕呀?内容是啥你快告诉我们呗!”

悲哀之情如海潮回袭,黑母生怕被梦奇察觉,忙低下头喘定口气,这次说道:“我呀,是见到了一些东西,不过你们先说说你们有没有见到啥,我认为咱们各自见到的景象都不一样吧?”

鲁班七号瞅苏烈和钟馗一眼,开口了:“黑哥,你消失在卷轴里的这段时间,咱几个确实也没闲着,都见到了最奇怪却又一点儿也不奇怪的景象。”

“哦?这话是啥意思?哪有你这种形容法?”黑母好奇。

苏烈最善于说道理,简而言之地帮鲁班七号归纳:“小七的意思是,每个人见到的虚幻之景的确不同,但又一个共同的名称,叫未来。此刻能预见自己的未来,当然奇怪,然而既然是未来就迟早会发生,所以也没啥可奇怪的。”

“未来……”听这二字,黑母又凝神了。莫大的悲哀攫住他整个身心,他无论拥有多么强大的精神也有点坚持不住了。

七人同行,六个人都从天书中预见了自己的未来,唯有一个人没有,那人就是他。为什么?因为他的未来有两种可能性,他必须在其中做出选择,就连天书也无法确定他将怎么选!

“怎么又跟石化了似的!”老夫子抱怨,过去那个张扬的小子何曾总低着脑袋,显得如此心事重重?进了一趟卷轴出来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说明他所读到的内容绝不寻常,一定比其他所有人的都要复杂!

钟馗竟也耐不住性子了,他的脑回路哪能像老夫子那样弯曲?直截了当地就认为黑母是被他自己的未来吓到了,上前安慰道:“黑先生,其实很多时候未来都是不尽人意的,咱努把力,不一定就改变不了它。你要见了自己的未来不喜欢,不如说出来让咱们大家为你参详一二,看能否帮你拿个主意?”

钟馗好心,黑母心领,但只能在心里苦笑。改变?一条路都走到这里了,从宽敞的大道走成通往两条小路的分岔路口,还有谁能真正帮到他?

“团结、坚强、仁爱!”仰头望向漆黑的夜空,黑母吟出了这六个字。

“啥?”

“什么?”

……

众人大眼瞪小眼,皆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为人咋呼粗糙的黑母,还真像转了性,有了几分深沉,几分诗意,居然开始对空吟诵了!可惜今夜月亮不怎么明亮,否则照出他矮墩墩的黑影,与这意境多不协调啊!

“黑先生,你究竟在画卷中见到了什么,难道不方便说与我等听吗?假如是与接下来的战事有关,情况又不太好,我们很希望能与你分担呢!”

“是啊是啊~”

众人一致点头,眼中皆盛意拳拳。

再憋着不说,就真说不过去了,但长老给出的最终选择暂时只是属于他自己的秘密,尚不能告知,否则就成了祸乱军心,哪怕别人尚能稳住,梦奇也肯定得大呼小叫,闹个翻天覆地。

打定主意,黑母恢复小痞子一般的神态道:“哎,天书确实给了我至关重要的暗示,本来我不打算说,免得增加你们的思想负担。不过既然大家都这么想早知道,那我还是说出来吧。”

“黑母,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任务是大家一起完成的,得到神谕你却打算自己扛,那要我们这些人做甚?你也太不相信别人了吧!”心高气傲的老夫子气大了。

黑母见状忙安抚:“好啦好啦,夫子老师稍安勿躁,我这就慢慢向你道来!我刚才说的那六个字,是六字方针,今后咱们在与仓罗周旋时,得牢记这六字,否则就难以凝聚团队力量。”

“团结、坚强、仁爱?”众人重复。

黑母使劲点头:“对对对,这是天神寄予我们的厚望。有我们才有团,有团才有我们,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没长胡须的,都跟着一个劲点头,长了胡须的则抚须微笑,面露欣然。原来天神也爱喊口号,但这口号,他们听得既舒心,又斗志昂扬。

老夫子道:“天神言之有理,我等定严格遵守这六字箴言,结成钢铁长城打败入侵者!不过……”

听他话锋猛转,梦奇不解,“夫子老师,难不成您觉得六字箴言太短,还想加点?”

“呸呸呸,少胡说!老夫我纵然在王者大陆上美名传扬,也断不敢与天神平起平坐,这种话你可莫要再提!”

“啊?哦,是我说错话了!”梦奇吓得直捂嘴,但还是忍不住继续,“但您那个不过,总有所指吧?”

老夫子赞道:“聪明,懂得往深层推理了!不错,老夫确实是在奇怪,诺大一张天书,存在必有极深极重要的意义,天神总不会为告诉咱们这六个字,就弄得这样玄而又玄吧?”

这次轮到黑母赞老夫子的敏锐了,道:“当然不会,天神主要的神谕的确与对敌任务有关。他告诉我,要想打败仓罗,唯有推倒沙漠里的赤血水晶塔。而那座塔,并不是由仓罗之王建造,而是来自王者大陆自身的能量场。”

第508章 心疼

“什么?!”

黑母极为照顾听者的感受,说话的语气不重,甚至能算是轻言细语,众人还是皆倒吸一口凉气,陷入了极度的茫然。

黑母道:“赤血水晶塔听起来如同圣物,其实邪恶至极,专为吸纳王者大陆天地间的能量,以掏空这个星球而生。仓罗之王的入侵阴谋之所以能一再得逞,并且长期将触手伸来这里,怎么都斩不断,正是得到了水晶塔的庇佑。”

接下来,黑母将水晶塔是如何形成的,又有多么强大,以及推倒那座塔的意义,详述了一遍。

天书中果然暗藏重要神谕,若没得到,只怕此战得抓瞎!然而方向虽已明确,众人的迷茫感却没淡散多少。

梦奇最先发问:“可王者大陆自身,怎么会生出如此强烈的自我对抗的怪东西?按照黑哥的说法,哪怕没有仓罗和天变星入侵,咱们也必须将塔推垮,否则它迟早会吸干王者大陆,让这儿沦为一颗死星!”

其他人听了不住点头,老夫子捋须道:“依老夫所见,这个仓罗之王反而是为咱们做了件好事。他就像一杆地标旗,插那儿就相当于告诉咱们那儿出现了可怕的威胁,咱们得赶过去剿除!”

黑母耸着肩冷笑:“我与仓罗之王打过交道,那算是个精明的家伙。正所谓旁观者清,他能从远程监控王者大陆,就能窥见王者大陆的全貌,所以无论是这片土地上的富庶之地也好,贫瘠之所也罢,都能给他尽收眼底,相比我们这些身在山中不见山的人,他确实具有更大的优势。而赤血水晶塔,也并非不合理的存在,咱们必须用辩证的眼光看待他。”

“啊?这个……辩证的眼光……”

本来听得津津有味,猛然来了这么一句,顿时全场哑然,除去不发一语的盾山,所有人都呆住了。

梦奇问:“黑哥,辩证是个啥?用来形容眼光,算是阴狠还是柔和?”

黑母脑子一抽,暗道“坏了,我又犯毛病了!”

盾山打破沉默寡言的状态,帮黑母解围,“黑母的意思,我想是说要将赤血水晶塔的出现作为一种现象看待,正确判断它存在的意义是好还是坏,并且无论好坏都具有意义,没必要排斥。”

“哦……啊?”

盾山的解释简洁明了,除去钟馗,其他人全懂了,但懂了之后却更是惊奇。

老夫子又生气了,吼道:“邪灵之泉来的邪物,居然还是一种合理存在的现象?意义还有好有坏?盾山,你这样说不太对劲吧?”

老夫子吼得钟馗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反而帮盾山说话:“夫子老先生,盾山不是轻浮狂徒,你且听他说说原因吧。”

钟馗出面,盾山正好借他发挥,“夫子先生,请您想想,地狱作为容纳灵魂的场所,人人提之色变,它的存在却合理否?”

“这……”老夫子哑然,满腹经纶的老爷子,竟然找不出句合适的话来反驳机甲人。

盾山又道:“无论起源地球还是王者大陆,皆会发生各种天灾,严重起来能夺取许多人的性命。造成天灾之力,便可视为天地负能量。水晶塔来自一捧灵泉,灵泉专门吸收天地之间的负能量,假如没被仓罗之王利用来害人,岂不是在帮王者大陆减少灾难?唯一的代价,就只是将那一片绿洲毁成了人迹罕至的荒漠。然而人迹罕至,说明不会再有活人往那儿去,这不又是一层对大陆生灵的保护?”

“哎呀,盾山弟弟这话说得实在是太有道理了,咱们不服都不行啊!”

苏烈认真听完,抚掌叫好,鲁班七号也跟着他一起喝彩,钟馗听懂一大半,基本是赞同的,也不住微笑点头。

自从离开稷下学院,再未与学者朋友们交流,老夫子已没再听到如此精辟的论解,却不想论解是从一个看似粗旷的机甲人口中出来,惊得是目瞪口呆,连为自己刚才的认识之狭隘偏颇自责。

黑母与奇港长老交谈时,长老未给予他任何启示,他竟也没联想到盾山领悟的这一层,就只顾着烦恼了。话说回来,入侵者利用王者大陆自身的造物来与大陆为敌,从表面看这事的确令人难以接受。

略想一想,黑母道:“盾山的想法,我举双手赞成!并且你也提醒我想到了一点,非常重要的一点。”

梦奇忙眨巴大眼问:“黑哥也很聪明,你想到的重要一点肯定重要,快说出来吧!”

“噗~”梦奇这马屁拍的,说的话跟没说一样!

黑母不理他,面向大家道:“水晶塔看上去坚不可摧,但既然属于是天地造物,就一定有弱点。找到弱点推倒他,咱们就能大获全胜。然而世间万事万物都处于一刻不停的变化中,胜利亦然。只要天地能量循环不息,水晶塔的倒塌就只是暂时的。等到时机成熟,灵泉就又会开始生长,并经过经年累月的积累形成新的赤血水晶塔。我们的任务,想来不是与水晶塔为敌,而是保卫它,不再让它受奸人利用!”

“哇塞~这话太有道理了!我决定从今天,不对,是从现在开始,我要做水晶塔的守卫者,等打跑了仓罗,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回去看看,看那个地方是否安全!”这次梦奇的表态,在黑母听来不算是拍马屁,而是未来王者大陆英雄们必须承担的任务。

可蓦然间,熟悉而又陌生的悲哀感再次袭来,黑母如被利箭插中心脏般猛然弯下腰,痛苦地发出一声呻吟。

“黑哥,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病了?快让我看看!”

梦奇抒发豪言壮语正在兴头上,冷不丁见黑母矮下去,都快躺地上了,吓得失声惊叫,扑过去一把扶起了他。

黑母身体没事,犯的是心病—刚刚得上的心病。

“将来”这类的词,已成黑母的禁忌,他一听就会浑身如针扎般难受,心也会疼得要窒息。

他也想在未来与找天书大队的成员继续守护王者大陆啊,他也想在未来每隔一段时间就来看看邪灵之泉啊,可一旦乘方舟离开,回到了他的宇宙之家,还可能有这机会吗?

第509章 顺水推舟

“我……我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累了……”

黑母冲梦奇笑笑,笑容落在梦奇眼里,居然能品出几分凄惨。

梦奇却傻呵呵地难以深入细致地琢磨,只以为黑母是在为眼前的战局担心。

“黑哥呀,”梦奇道:“我知道马上就要和仓罗之王一决生死了,你的压力挺大的,但你得像以前那样乐观,往阳光一面想呀!你瞧瞧,咱们有天书仓罗之王没有,天书向我们透露了这样大的秘密,咱们简直就相当于未开战便掐住了仓罗之王的咽喉,还能不胜吗?再者,人多力量大,咱们可是八人战团,集众人智慧之力,准保能无坚不摧!”

“八人团……荣耀八人行……”梦奇的安慰竟挺有作用,黑母念叨几句,心里开朗了许多,不再为将来烦恼了。路都是一步步向前走的,既然还没到那一步,又何须提前悲伤?不过这“八人”……

黑母仔细往四周瞧,围着他的只有六人。这第八名队员,现在还给藏在废墟里,没“挖”出来呢。

“梦奇,谢谢你鼓励我。”

“啊?黑哥……你,你这是在谢我?”

黑母的彬彬有礼,吓得梦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张看起来残缺不全的铭文,真能有如此强大的威力,不仅指明战斗方针、方向,就连铭文进入者的性格也改变了?

梦奇暗戳戳在心里道:“我自己是个粗人,还是喜欢黑母以前不拘小节的样子。”

黑母对他的心理活动毫无察觉,一把拉起他道:“奇弟,你说得对,八人大队现在还差一人,咱们就别再等了,赶紧出发去找孙悟空吧,恐怕他都已经等得着急了呢!”

“呀,对对对,咱们在此处盘桓已久,现在天都快亮了,还是快启程上路吧!”

梦奇真是个急性子,并且超级直率,不提醒他他想不到,一提醒他就成了炮仗,一点就能冲上天。

不过“立即出发”的提议,大伙儿全无意见,实际上每个人都惦记着还没露面的孙悟空呢,相信等那猴子加入,团队力量又将大增。

钟馗提议驾云而行,梦奇却不愿意。他的理由很充分,此地距离智慧城废墟已然不远,驾云目标太大,容易惊动敌人,所以还是暗中行事比较保险。

这提议获得一致通过,七个人就分成两小队出发了。

大伙儿都以为,盾山一定会坚持要与苏烈一组,这次他竟一反常态,表示愿意与黑母为伍。

这令黑母简直要泪崩,激动得手舞足蹈,险些捶到梦奇,自然是隆重地表示了欢迎。

不料,等走在了路上,老夫子与梦奇肩并肩在前面说话,盾山便来到了黑母面前。

黑母冲他高兴地笑,没笑完就觉得气氛不对,呆呆地问:“盾山,你该不会是有话要对我说吧?”

盾山俯视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黑母生怕他开口就没好事,使劲咽下一口唾沫道:“好,你说。不过咱有言在先,如果是我答不出来的问题,我有权拒绝回答!”

盾山却很自信,道:“你一定答得出来,只是得看你愿不愿意答。”

“哦?这么有把握?那我还真是想好好听听了!”黑母摊手。

盾山也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直白地问:“卷轴光境里,除去六字箴言与赤血水晶塔,想必你还读到了其它内容吧?”

“啊?!”黑母心里咯噔一下,人就傻了,愣愣地反问:“你……你指的什么?啥叫……其它内容?”

盾山道:“我早说过,答案你有,就看你愿不愿说。你这表情,足以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了。我想你没和我们透露的内容,是与方舟三号有关吧?”

“我……”这下黑母真卡了壳。

盾山说得是一个字不差,天书里千真万确就有与方舟三号有关的内容,他当然有答案,但这部分内容他却不能向任何人提及,这下好了,该如何应付呢?

盾山轻轻叹了口气,黑母听得很清楚。

盾山道:“你要不方便说,我绝不逼你,你就保持沉默吧,我说出我猜到的就好。你要愿意,可以点头或摇头。”

“但你……猜到了什么?”黑母还想嘴硬,假装轻松自在,却更流露了手脚僵硬的窘态。

盾山道:“我猜假如方舟三号再次出现,就是你离开王者大陆的时候了。”

“我……!”黑母猛然刹住脚,就差一头栽倒在地。

梦奇听见动静,赶紧回头看,黑母何曾如此悲痛过?盾山难得的与他近距离相处,他就变成了这样,说明什么?

好梦奇,一步蹦回黑母身边,推不开盾山也使劲推,一般人吃奶的劲也没他大,还大吼:“盾山大哥,大战在即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战友了,你干啥还要缠着我黑哥喋喋不休?你打表面上看也不象拘小节而弃大义的市井小民呀?怎么就这么磨不开捏?还真是表里不一!”

“我……”梦奇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顿数落,噎得盾山张口结舌,自我感觉钢皮脸在发烧。

黑母惊得抬头,知道梦奇误会了,刚想出声帮盾山澄清,可这小子反应奇快,转眼就改了主意,摆出张苦哈哈像吞了半斤干黄莲的脸,也不说是不是给盾山气着了,只拉着梦奇道:“奇弟,你和老夫子别走那么快,咱三人不一直走一块的吗?现在也还走一块吧!”

“卧槽!”盾山心里火腾腾的,这摆明了是用暗示诬陷,杀伤力可比直接诬陷要大多了,黑母啥时候学会装可怜,让人家百口莫辩的?不过再细想想,这家伙仗着自己是大宇宙,难得按常理出牌,为摆脱他而演戏,实在没啥好稀奇的。

老夫子见状也误会了,也有点心疼黑母,责怪盾山对往事纠缠不放,冲梦奇道:“快带黑母过来吧,盾山兄弟身上都没毒了,他能照看好自己。”

盾山:“……”内心骤然遭受一万点暴击,讨厌的孤独感居然又回来了。

黑母得逞,脸上无波无澜,得意之情却把小豆眼撑大了,盾山还想多问方舟三号的事,却哪还有机会?

第510章 忽然而至诵经声

走了不知多久,沼泽地难闻的臭气渐远,空气越来越清新。初晨的阳光从云后泼洒出来不久,就升高了温度,但毕竟已经入秋,不管多热行路者也不会大汗淋漓了。

以往这种时候,梦奇是最兴奋的,路边长满好看的花花草草,他习惯摘一大堆来编花环,给每个人头上都戴一个。

然而这次,他安静得像团移动的毛球,黑母便逗他“奇弟,我的花环呢?”

梦奇闷声答“秋天了,花谢了。”

“啊?谢了?”黑母放眼朝远方望,各种盛开的菊花装点绿草,恰如其分的颜色间隔很是怡人呢!

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这理由站不住脚,善良的梦奇又小声嘀咕“如今人多,我编不过来,总不能就只编三个咱们自己戴吧?”

黑母嘻嘻笑了,随意地手往他肩上一搭问“是咱们快到目的地了吧?”

“嗯?”梦奇一怔,侧头看黑母,心想咋就啥都逃不出黑哥的小眼睛捏?

黑母不笑了,叹口气道“奇弟,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智慧城是你的伤心地,在那里,你目睹母亲罹难,又失去了整个梦奇族,还有一直将你视为家人,令你敬慕有加的尼凡奇老教授。如今故地重游,伤心是难免的。”

确实伤心,可只要不捅开,梦奇就还能硬撑,可黑母偏要将话说破,梦奇就受不了了,脑袋一歪靠在他肩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卧槽!!”

黑母也来了盾山那一句,吓得差点肩一抖把梦奇甩飞出去。如此粘腻,他哪受得了?好心安慰一下毛兔子,怎就惹得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全往自己身上抹?

黑母最不善擅长安慰人,遇到这种时刻,通常都由老夫子出马,他躲在一旁看,可此时老夫子怕冷落了盾山,正与他缓缓走着不知在聊什么,于是这次他只能靠自己……

“我说奇弟,好啦好啦,这都多少年前的往事了,你还那么计较做啥?人人都说时间能治愈一切伤痛,怎么就治不好你呢?”

“因为,因为我这不是伤痛呀!哇……”梦奇竟给黑母劝得“哇”一声大哭,那哭声震天动地,连不远处几朵黄菊都抖了几下,自然是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了。

黑母烦得跳脚,就想这家伙又不是小孩了,怎么总表现得如此幼稚?

梦奇抽噎着答“黑哥,你不明白吗?如果仅是为往事感伤,这么长时间过去我确实会好多了,可……可让我难受的是以往犯下的过错,如果不是因为我中了毒,干出那么多天理不容的坏事,梦奇族就不会消亡,智慧城也不会一夜就毁城!”

梦奇一顿哭诉,黑母明白他悲从何来了,顿时哑然。负疚感是所有负面情感中最难消除的,这他可是深有感触,所以更不知该如何帮梦奇了。

老夫子已甩着白胡子走过来,故意装出责备的语气问“黑母,你是不是又在欺负梦奇呀?他怎么给你弄哭啦?”

“我……我没弄哭他,他是给……”

“咳咳~”

老夫子一个劲挤眼睛又清嗓子,黑母心知他是在要自己配合,不好又扔喉片过去,只好站起身,那意思是“你行你来!”

老夫子对梦奇过往的经历了解得透彻,笑眯眯蹲下身道“梦奇呀,咱们马上就到智慧城废墟了,你妈妈、塔胡老爷爷、尼凡奇老教授,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在等着咱们这支七人,哦不对,是八人小队呢。”

老夫子故意提起这些人的名字,会不会是雪上加霜,更加令梦奇寸步难行?黑母挺担心。

不过很快就证明老夫子的劝慰法是正确的,梦奇竟抹干眼泪,站了起来,连连点头道“不错,不是给往事杀死就是在回忆中崛起,我要做后者,不能再那么耻辱地活着,否则死去的人真会因我而失望了!”

这么快就能帮人振作起来,一行人对老夫子刮目相看。黑母躲在一旁却大为惭愧,只有他最清楚,老夫子之所以能劝住梦奇,并非是因为聪明,而是基于对梦奇的了解。梦奇如此信自己,依赖自己,自己对他还不如老夫子了解得深,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哄嘛咪嘛咪么……”

梆梆绑~

梆梆绑~

“这……这是什么声音?这附近有和尚庙吗?”

黑母猛然惊起,警惕地向四周张望。可这儿只是连接沼泽地带与沙漠的一片原野,面积不大,十分开阔,就算难以一眼望尽,若有高高建起的寺庙在此,也不可能藏得住。

鲁班七号精灵,瞅见黑母神色不对便问“黑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黑母抹了抹前额,问道“各位就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动静吗?”

“动静?怎样的动静?”钟馗接话,明显他就是没听见。

其余人等皆摇头,包括梦奇,唯有苏烈沉吟不语。

苏将军本来就不是爱叽叽喳喳之人,他保持沉默很正常,就只有钟馗觉得不正常,问道“苏将军,你的耳廓转了几转,莫非是也听见了?”

苏烈微微点头,竟表示,“是”!

黑母再听,四野却又归于宁静,好一派秋高气爽的清凉……忙拉住此处唯一与他相似的人问“苏将军,你听到的是什么?快告诉我!”

苏烈简言之“是诵经!”

“啊?!”黑母魂都要飘出来了,又问梦奇“奇弟,智慧城废墟离咱们还有多远?”

梦奇估了一估道“大概不到百里吧。”

黑母先是惊惧,但接下来,黑脸上五官往一块拧,说不清他是在哭还是笑了。

老夫子再顾不得劝慰梦奇,越靠近目的地他就越紧张,这时叫黑母闹得白胡子又要往天上飞了,问道“黑母,你要是想到啥或听到啥就快说出来,别老叫咱几个猜呀!”

黑母沉沉道“这声音,我在刚来起源地球不久就听过。正是因为它,我才发现了藏在石碑里的孙悟空,并指引人类去解救他。”

“孙……我猴哥?”梦奇早已收住悲声,可听到黑母之言又傻了,心想此处离废墟还远,孙悟空怎么可能出现? 。

第511章 梵音之谜

从寺庙里传来的诵经与木鱼声,持续几秒就隐没了,若不是苏烈表示也听到了,黑母真得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然而有苏烈作证,哪怕他想骗自己这是错觉也做不到了。

“可为什么,这声音只有苏将军和我能听到,你们却都听不到呢?”黑母奇怪地问。

梦奇怅然若失,也不知他是在和谁说话,只低着头道:“猴哥要真在这儿,为啥不让我听到呢?是因为,再也不想念我了吗?”

好友如此沮丧,黑母不忍心看,收拾心情对他道:“奇弟,不管你听不听得到,咱们也快到地方了,这种时候你可千万得撑住呀!”

钟馗也道:“不错,尽管有人听到,却不代表那孙悟空就近在咱们身边,是敌人设下的陷阱也说不定呢。梦奇不是曾……”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钟馗是不忍说梦奇吃下了敌人设的诱饵,专程带他们前来自投罗网。

梦奇却不在意,坚定地说:“你们放心,只要能打败仓罗之王,我是不会为自己这些小情绪困扰的。仓罗之王那么狡猾,并且预知了咱们会来,将使出怎样的手段谁也不难以预料,所以咱们小心为好!”

黑母暗自摇头,悄悄向老夫子递话:“夫子老师,或许很快就将出现仓罗设置的陷阱,可这寺庙传音,我看不像,或许真是来自孙悟空,或者与他有关的人事呢?”

老夫子也期盼黑母的第六感是真的,但还是得保持谨慎,问道:“何以你如此肯定?”

黑母道:“寺庙清音,纯净得不含世间任何一点杂质,你老人家认为仓罗之王学得来吗?我说的是事实,若干年前,就是因为这声音我才找到了孙悟空,我认为这是他发出的求救信号,只有我这能涵盖宇宙的耳朵可以听到。”

“可我……我也能听到,又作何解?”苏烈问。

老夫子与黑母自以为在耳语,旁边却人人可闻。

黑母不好意思,忙从老夫子那儿转向苏烈道:“这个嘛,我猜是因为那柄攻城槌。说不定你我二人虽同时听见诵经,经文内容却不一样呢?”

苏烈恍然有悟,道:“没错,这种好听的梵音,传进我耳中也不是第一次了,其实从年少时开始,我就时常听到。”

“真的?在哪儿?寺院里?”钟馗饶有兴致地问。

苏烈的回答却够雷人:“非也,是在梦中。”

“啊?一直只是在梦里听闻?”众人皆无语。

黑母却挺有信心,道:“你们别把事情想那么简单嘛!梵音入梦可以理解为神佛对一个人心灵的洗炼,而非偶然碰巧的梦境。白天处处纷繁复杂,充斥噪音,只有夜深人静时人的状态是最平静的,这时最好入定,所以说不定,是神佛在帮苏将军修行,以为他将来能堪当重任呢!”

“梦中修行?!”

这说法既新颖又服众,大家开始相信黑母的推断了。

老夫子不住点头道:“老夫想通了,黑母与苏将军虽同时听见了诵经声,诵经内容却是不一样的。黑母听见的,可能是孙悟空的呼救,而苏将军听见的,是攻城槌上的符文。不过躲在幕后发送声音者,正是那位神秘的齐天大圣。”

其他人仍在彼此间小声议论,黑母却不出声了,只默默朝前走去。

老夫子不解,欲上前拉他,却被梦奇拦住,梦奇道:“夫子老师,还有各位,我的向导任务,结束了。”

“啊?啥叫结束了?”老夫子愕然。

梦奇道:“穿过这片好看的平原,前面的景色会越来越荒凉,那就是曾经智慧城所在地,如今只剩下了高高的乱石山。我知道猴哥将攻城槌埋在哪儿,但没办法挖出来,唯一能挖出那宝贝的人只有他自己,那么咱们首先得找到他,而唯一能找到他的人,就是黑哥。黑哥正跟着诵经声走,咱们随黑哥往前,一准没错。”

盾山说话了,他尽量压低声音问:“那么仓罗之王呢?他不会如此好心,就这么任由咱们一步步朝沙漠中心的赤血水晶塔靠近吧?”

老夫子赞同道:“盾山兄弟担心得不错,这途中,咱们必定会遇到新的障碍,须得小心提防才是。”

盾山道:“这样长时间以来,孙悟空都将自己隐藏得严严实实的,但要同我们会和,就不得不暴露藏身地点,所以这是最危险的时候。”

“对,咱们就得和仓罗之王斗谁的动作快了!”

最后一句话,是黑母说的。他虽然没回头,一个劲往前走,身后队友们的交谈却也尽收耳中。

梦奇匆忙赶去他身边道:“黑哥,咱们人多力量大,一定能成功地先找到猴哥!”

黑母冷声道:“力量大不见得,但目标大是肯定的。”

“咦呀~这个~”梦奇给喷了一鼻子灰。

钟馗道:“黑先生此言不是全无道理,所以不如咱们做一个分工如何?”

“分工?怎么分?”钟馗又拿出了他管理地府的魄力,众人赶紧围住了他。

钟馗道:“本官建议咱将大队分为两小队,一队去寻孙悟空,一队去寻攻城槌,然后再会合一起,等成功取得攻城槌后就开向沙漠,与仓罗之王进行最后的决战!”

“我同意!”梦奇最先举爪表态,并又向黑母靠了靠,意思是咱们是雷打不散的好搭档!

老夫子也无异议,这次却对梦奇虎起了脸,“梦奇呀,咱可是在干严肃正事,你切勿仍带着孩子气来对待。”

“啊?夫子老师,你这是……啥……啥意思?”莫名就挨了训,梦奇挺委屈。过往每当分配任务时都是如此,他怎么就像个孩子似的闹腾了?!

黑母明白老夫子的意思,虽然心中也百般不舍,只能假装不在意地对梦奇道:“奇弟,咱们一路如影随形,到了这一站,只怕得分开了。”

“分开?我不……”

“看看,孩子气不是?”

梦奇刚高高地撅起嘴,老夫子就带着预先防范的架势朝他开炮了。

“我……”梦奇还想争辩,却猛然也想起不能因儿女情长坏事,真的闭了嘴,但低下头的可怜样儿,令见者不忍。

第512章 一路有你

黑母柔声安慰梦奇:“奇弟,要想此战取胜,咱们就得顺势而为,这是没办法的事。等战斗结束,咱们还有大把时间在一起谈天说地,又何须急在这一时?我能找到孙悟空,你能找到攻城槌,自然得分别带领两支小队前往目的地,然后再碰头,咱们是真没法,再一起走下去了。”

梦奇用爪子捧住毛脑袋,重重地点头。他既勇敢又具有献身精神,怎么可能拖大家后腿?不舍归不舍,关键时刻该干啥,他一定不会含糊。

“再聚首谈天说地?”盾山一人自语,语气中竟透着浓浓的沧桑感。

“盾山,你跟我去见孙悟空吧。”冷不丁,黑母冲他喊了一嗓子。

这一下,所有人都愣了。本来以为他俩关系已缓和,刚才看又不怎么好了。可本来以为他们又将势成水火两不相容,黑母又主动要求他一起前行,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怎突然就变得这般复杂难懂,看得旁观者眼花缭乱了呢?!

老夫子本也打算随黑母一起,这下吃了惊,问道:“黑母,你到底在做啥打算?”

黑母道:“尽管我没与孙悟空深交,对他的脾气也有一定了解。他过往的经历并不比我们其中任何一人的简单,相反只怕更加悲惨,以至他的性格也古怪得难以捉摸,若去的人多,肯定会生出枝节。”

这意思很明确,七人队伍里,他只要盾山同去,其他人则全部跟梦奇去找攻城槌,并留守原地。

对这安排,大伙儿似都不太满意,连一向只说好话的苏烈也流露几分担心,不太愿意跟梦奇走,就只有钟馗,似乎心里藏着什么,豹目凝视黑母,始终不语。

黑母似乎累了,再搜不出多的话语来安抚众人,猛然瞥见钟馗,顿时有了希望,便求助地迎向他的目光。

钟馗也觉得自己再保持沉默不太好,拈须问:“黑先生,想必你方才暗示的是在《竹书纪年,灾难的一天》中那件事吧?”

果然寻到了知音人!黑母精神大振,头点得人家快见不着他了。

其余五人却更是一脸懵逼,老夫子自持博览群书,满腹经纶,赶紧搜索枯肠,却也没从稷下学院藏书阁里想起这么一本纪年书来。

钟馗道:“黑先生,你就放心带盾山去吧,这边队伍就交给我照拂。孙悟空曾经那些经历,由我说与他们知吧。等你见了那位齐天大圣,一定转告他,我钟馗欢迎他回归阳界,也认可他过往的功绩。他不是失败者,曾经所受的冤屈,也到了沉冤昭雪时。”

这……

二人你来我往,打起了哑谜,看得众人一愣一愣的。老夫子心里憋屈,忽然间就产生了孤陋寡闻的自卑感。

黑母歪着脑袋瞅他道:“老夫子,熟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再大的海洋也容纳不了天下所有的水,这话哪怕对全王者大陆最有学问的学者也有效呢。你确实是这个世界里最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世间事知了个十之巴九,但总还是会有那么是几件不知道的,这可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啊!”

他这开导,老夫子听得如醍醐灌顶,瞬时不好意思了。是啊,哪有一片海能容纳世间所有的水?却也无人因此而指责海洋渺小呀!

老夫子想通了,豁达地说道:“黑母,你放心去吧,老夫我打算跟着钟大人听故事呢。这故事,一定会很精彩的。”

“是啊,猴哥救了我,让我作为梦奇族唯一的幸存者生存下来,我却对他的往事一无所知,这真是惭愧,我也等着听钟大人讲呢。黑哥,希望咱们很快再见!”

梦奇耷拉着脑袋,说出了让黑母放心的话。

互道“珍重”,互道“后会有期”,七个人分成两拨,沿两条岔路走远了。

剩下的百里路途,陪黑母走的人只剩了盾山,黑母感叹世间事变幻莫测,就连他堂堂大宇宙也无法做出准确的预言,那些所谓的未卜先知者,又有哪一个真的可信?

想当年,方舟三号里只有他和盾山两人,两人开始时抬头不见低头见,后来逐渐地形同陌路,他真以为方舟消失后,两人就再也不可能有独处时,如今看来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将事情想得绝对,否则“不期而至”这词就没必要塞在成语词典里了。

二人默默走了一路,繁花渐散,石山增多,智慧城废墟已近在眼前。

黑母也变成了个闷罐子,和梦奇相处时的活波与轻快如身后景色消失,一去不回头。

终于是盾山先说了话:“你不是想躲着我吗?干嘛又要拉我前来?总不会是因为见我力气大能帮你搬石头吧?”

黑母复杂一笑道:“如果孙悟空有心要见我,哪需要人来搬什么石头?石头自己就会蹦出来见我。之所以请你一道,只是觉得等我走后,你与美猴王能成为一对好搭档,相互照应。”

“走后?”盾山定住了脚,黑母却仍往前走。他知道只要自己不蹦,不管走出多远盾山都能轻易追上。

“呵呵,你不是问过我在卷轴里读到的,与方舟三号有关的内容吗?”黑母故作轻松地回答。

盾山死死憋着口气,许久方吐出来,满心差点给憋死了的惊慌感。

骤然间,他矛盾得胸膛几乎要炸裂,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

曾几何时,他是多么憎恶起源地球远去,他与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共同生活在了新的星球上的事实。曾几何时,他巴不得黑母快滚,王者大陆有多远就滚多远,只要不让自己再见到他。

现如今,黑母已流露去意,他那强烈的心愿却忽然淡散了,轻飘飘散开如脆弱的肥皂泡。

沉默很久,他才想起得弄清是怎么回事,这才追了上去。

“黑母,你在那块铭文里到底见到了谁?你读到的内容不是文字,而是与人交谈对吗?”

黑母苦笑:“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我想说你猜的不对,也没法撒谎。”

盾山明白他这是在发牢骚,冷然道:“我早已不是以前那个皮肤一碰就破得流血流脓的怪胎,只是一个由钢铁打造的武夫,所以你那些小情绪对我没用,你还是告诉我实情吧。”

第513章 推心置腹

黑母负手,如个半老的老头般勾着腰往前走,笑答:“哈?你成为钢铁武夫前,我的小情绪就对你有用吗?好像更加没用吧!”他说着大实话,觉得这不过是自嘲,确实对盾山起不了作用。

盾山给噎得一顿,想想黑母看似吊儿郎当,其实这些年来一直在王者大陆上行侠仗义,却没人真将他视为英雄的事实,竟暗生歉意。这人可真不计较,只想着付出,哪怕他是由宇宙化成的人形,其实也是个好人。

便放缓语气道:“黑母,卷轴里发生的事如果你不方便说,我不逼你,但是,等赶跑了仓罗之王和他那些黑球,你真的必须离开吗?”

黑母头也不回,简短答道:“必须。”

盾山喉头堵得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了,垂下头,竟如犯了错的孩子跟着那矮得只到他膝盖的黑胖子不停走。

黑母也没说话,心里却吵杂得很,满面阴翳地想:“我离开王者大陆,从此眼前清净,不正合你心意吗?带你来除去一起救孙悟空,还有一层深意就是避开众人告诉你我将离去的事实,也让你高兴一下。”

正悲哀地这么想,却听盾山道:“难道除了必须走,就没有哪怕一个办法,是可以留下来的吗?”

“什……什么?我这是出现幻听了吗?仓罗之王对我下黑手了?”

黑母惊得心快撞破胸口蹦出来了,终于刹住脚,扭头狠狠瞪向盾山。

盾山不明他在想啥,也吓一大跳,就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还是特别错,特别刺激人的那种。

“你……你干嘛这么瞪我?我只是,只是以为你舍不得放开王者大陆!”盾山紧张地说。

黑母努力镇定心情,以防两腿发软坐地上。这儿没了老夫子和梦奇,他可不能再任着性子想干啥就干啥了,必须保持风度与仪态。

于是他扭过脸去说道:“没啥,我以为你很想我从这儿消失呢。”

道出心中真实想说的,实在是比言不由衷,说些虚伪敷衍的话难千倍万倍,盾山虽不后悔,却多少有些无可适从,答道:“王者大陆这么大,你呆哪儿也碍不到我的事,走不走……与我何干?并且,你这么大个人,也不受我编派……”

黑母心情放松了些,勉强笑道:“道理如此,人情却不是。如果道理能说通所有事,这就会是个苍白生硬,不带一点情感色彩的世界。”

“你……说这些话是啥意思?咱们,没必要扯着么远吧?”盾山的心绷得更紧了。

黑母仰天长叹,道:“不错,我在那卷轴光境里,见到,不对,是听到了来自奇港的长老。他,或者是他们对我说了三件事,包括六字方针、赤血水晶塔和方舟三号。”

“果然如此!”盾山眼中绿光一迸,象蜡烛爆出烛花,这次难以抑制地流露出了焦急:“方舟三号,怎么说?”

黑母道:“都叫你猜中了。等战斗结束,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召唤方舟三号散落各处的模块,然后驾驶这艘宇宙飞船该回哪儿就回哪儿,从此再也无法涉足王者大陆;另一个就是,进入王者峡谷做个英雄,方舟三号从此尘归尘土归土,犹如从不存在。”

“是这两个选择!”盾山的绿眼这次是一暗。转首他就气了,怒道:“黑母,你为了方舟三号,为了保住那艘宇宙飞船,竟然舍得放弃这个你一手建立起来的星球?!”

黑母却不急不躁,反问道:“那么你认为,我应该选第二条路,让方舟三号变成尘埃吗?”

盾山道:“有何不可?”

凄苦的感觉可真是苦涩,从心里涌进嘴里,又缠上舌尖,黑母烦躁得想尖叫。

他说道:“谈不上可以还是不可以,我只是想,通过在王者大陆上的历练,我学会了,也弄懂了许多以前在脑子里模模糊糊的东西,整个思路都变得清晰而有条理起来。现在的我与以前那个叫尤尼维的小孩没法比了,现在的我,如果重新管理宇宙,一定会管得很好。王者大陆只是一个星球,然而宇宙里还有更多这样的星球需要我,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盾山止不住朝后退一步,但立即就和黑母隔远了。这成了他二人心灵距离的映射,当黑母侃侃而谈,一抒胸中报复,在盾山眼中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原来,你是这么想才选了第一条路。”盾山说,语气变得平缓了。

黑母道:“是啊,长老大人们慧眼如炬,总能一下子看穿他们的孩子,就知道我不管对这儿有多么留恋,也不可能感情用事,永远地留下来。”

“可我……”盾山的心情进一步变得汹涌复杂,可完全不知该说什么了,但又觉得必须说点什么,那种揪心揪肺的矛盾,令他无可适从。

黑母却在这时理解了他的心情,是又伤心又高兴,道:“盾山,留在王者大陆上的日子,能与你冰释前嫌,重新称兄道弟,我黑母死而无憾,就算走了,也是轻松愉快地走的,你也不应该因此悲伤。”

“轻松愉快?真的吗?”盾山很怀疑他这种表达,用在此情此景,实在是太夸张了。

“走?你这个阴险卑鄙无耻丑恶的小人,是在这里同人情深意切地告别吗?”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平地里响起,既似来自空中,又似来自附近的石头山,当足底也跟着震动几下,又像是从地底蹿上来……

黑母与盾山皆是一惊,盾山双臂“铛铛”两声悦响,两面闪光的盾牌就出现在了手中。

与此同时,下午的太阳正照得明媚的天空,忽然风云大变,电闪雷鸣起来,盾山知道发生何事,猛一把推开黑母,推得他飞也似地倒退,直退到一座石山边,晃一晃就能躲藏起来,便伸出机械手扒开了后腰上的能量输入管塞。

“雷公电母来帮你补充能量了!”黑母激动地喊,但立即又凝重起来,因为那咒骂他之人,不用问也知,一定是仓罗之王!

第514章 灵巧的舌头

长安城一战,盾山体内能量基本耗尽,后来靠天变星支撑多时,却难作长久之计。天变星溃败逃散,盾山便处在了随时可能走不动路的危境中,只是他强忍着不说,静悄悄寻求解决之策。

他不说,不代表别人不知,钟馗早将此事放在心上,一直在凭借神识联络雷公电母前来增援。由于时光门阻隔,那二位迟迟才收到消息,但往这边赶却没半分耽搁,所以时间上还来得及。

盾山收纳能量需耗时不少,无需明言,黑母就自觉充当起了守护者。收纳能量的过程中黑母需要做的,就是尽量不要让外界因素干扰他,机甲人也无暇顾及任何事,这时二人之间的信任与配合,就显得尤为重要。

雷公电母总是行色匆匆,盾山不可失去机会,黑母来不及与他多说便跳到他身前站稳了,而他则盘膝而坐,从天空引下四分五裂般的闪电。

“仓罗之王,你总算是舍得现身了!你敢辱骂你黑爷爷我,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黑母大喝。

仓罗之王呵呵怪笑:“辱骂你?这就受不了了?如果我杀得你片甲不留,你又当如何?”

“你……你少口出狂言!”黑母怒极。

仓罗之王振振有词:“哎呀呀,这可不是狂言!本来就只有七个人,现在还分成了两队。那一队人竟然有五个人,你这边呢……啧啧啧,只跟着一个剩下空壳的盾山。黑母,这时我不除掉你,还等何时呀?”

“你……”

这分析令黑母毛发倒竖,只因十分在理。就他那点残余的法力,当初对付洪威还行,能蹦出洪家庭院,又能将“洪府”的牌匾偷梁换柱成“何府”以激怒洪威,可此时仓罗之王的势力无处不在,任他蹦去哪儿也逃不出那妖物手心,总不能将石头换成草木来使激将法,这可该怎么办?

思索片刻,黑母小眼珠只打转,心里嘿嘿笑开来,“你黑爷爷我就算所有本事都使不出了,身上有一样你也比不过,那就是舌头!凭借三寸不烂之舌,黑爷爷走南闯北干了多少大事?你这妖物要想赢,至少还得修个亿万年的道行!”

想到此处他淌出的一身冷汗干了,手不知往哪儿指,索性指着天道:“混帐东西,你也弄清状况再开口训人好伐?什么叫阴险卑鄙无耻丑恶的小人?我黑母堂堂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前三项就和我扯不上关系了。最后那个,叫啥啥啥……丑恶?风流倜傥,威风八面如我,能用丑恶形容吗?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走一遭,惹来多少豆蔻少女倾慕的眼光你计算得清楚吗?”

“呜~哇~”这招有点效果,仓罗之王估计是去吐了一会儿,发出作呕的动静,并且铁定不是干呕,而是带了固体物的。

此招数比舞刀弄枪实在多啦,能拖延好一会儿呢,看着耀眼的闪电,听着震耳欲聋的雷鸣,黑母内心很是满足。

仓罗之王胃腑内翻江倒海一会儿,总算平静了,好奇地问:“长安城的人我无法细看,只能见到轮廓,那里的少女们莫非只长脸盘不长眼睛?”

“哈~这话问得好,她们的眼睛都是往天上长的,日日仰慕大宇宙,怎么,你不服气就来战!”

“我呸,搞了半天是这么个仰慕法,你早说老子也不用吐了!”仓罗之王气极,转而又道:“黑母,你这个蠢货,当初在龙首渠边时若与我合作,此刻都该回到你自己舒舒服服的窝里,重享大宇宙的威风了,又何须将小命断送在这荒郊野外?别说你身后的机甲人没用了,哪怕他还有用,也不可能单凭你二人之力与我对抗了。进入了我的地盘,就是死路一条,这道理你试试就能明白!”

黑母毫无惧意,只挤出一脸的委屈巴巴,“仓罗之王,你可真是冤枉我啦,早就说过我是信守诺言的君子,君子啥时候都是君子,又怎么会干背信弃义的事?”

“吼吼!君子?就你?横看竖看正看反看,你都不过是个地痞无赖,又有哪点看着是个君子?”

“哦?大王你对我如此了解,当初又干嘛一心要与我结盟?这不成了自相矛盾?”

“你……”仓罗之王给噎得喉咙卡住,本人一定在翻白眼,可惜黑母见不到。不过他反应也挺快,立即就转过弯来,道:“当初那种情况,我以为你再阴险,也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定然会与我合作,谁知你还是出了阴招,这怪不得我。山水轮回,因有果报,黑母,你以为能有一时从我手心逃脱,从此就平安无事了?我呸,今日我就叫你这大宇宙毁在我手上,再将王者大陆收入囊中!”

“喂喂喂,且慢且慢!”黑母急忙阻止,心知这时动手自己这大宇宙只怕真得给他毁了。

“怎么,你还有遗言要对我说?”

“嘿嘿嘿,哈哈哈,嚯嚯嚯~”

黑母只想拖时间。

“说!不说就立即去死!”仓罗之王不怕他拖时间,看来此战已胜券在握。

黑母不得已继续道:“是这样的,我真没食言,在我的努力下,天变星已经给打跑了,再也不会回来向你发起挑战,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你难道不想听听过程吗?”

“什么?天变星已经落败而逃了?”仓罗之王没料到能得到这好消息,顿时一愣。

黑母高兴坏啦,心想斗天变星的过程悠长,只要能慢慢向仓罗之王道来,还愁盾山没时间收纳足够的能量?

果然仓罗之王本来阴森森的语气急促起来,仿佛哮喘病发作一般,“那个恶棍纠缠我这么多年,实在难以相信一朝一夕间就解决了!我怎么判断你不是在说谎?你耍过我一次,难免就会有二次三次!”

黑母直砸吧嘴,“哎呀呀我说仓罗之王,你都不信我了我还能说啥,假如但凡从我嘴里出来的话进你耳朵都是假的,我当个哑巴也成!只是你别来烦我,别再逼我证明自己的真话是真的。你想想,如果我要你证明你妈是你妈,你会是啥感觉?”

第515章 实在是,太啰嗦!

“这……”仓罗之王语塞,一时间思维真被“证明我妈是我妈”这问题带跑了。

还好片刻后他就回过神,怒道:“少在我面前砌词狡辩,天变星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今天不好好和我说一遍,只怕你会死得更惨!难道你不怕吗?”

“嗨呀~这么容易就上钩了,我黑母真是福星高照!”黑母心里乐开了花。他就怕仓罗之王不愿意听他讲故事,这么一闹,成功勾起了对方的兴趣,他这凭口舌本事智斗妖物的战绩着实可圈可点,可惜呀,梦奇等人不在近前,以至无法记录进王者大陆的发展史……

乱七八糟想一通,仓罗之王还在催促,黑母便收起思绪,摇头晃脑,如茶楼的说书先生般讲起了斗天变星的故事。那讲得叫一个绘声绘色,唾沫横飞,只怕附近有埋死人的坟墓,墓里死鬼也能听得活过来。

盾山在干啥,仓罗之王当然清楚,更清楚他必须出手阻止,否则等那机甲人能量充足,与他来战,黑母就从随便怎么捏都能死的小蚂蚁变成难对付的家伙了,可天变星的败走实在是太吸引他,几百几千年来,这一天盼得他望眼欲穿,一朝实现又怎能不了解详情,日后当成一生中最为美好的回忆?

问题是,黑母这比跳蚤还可恶的家伙,前辈子别是叫话给憋死的吧?别说每一个细节都面面俱到地描述,就连细节都还能牵扯出许多更细的……节,要照他这么讲下去,仓罗之王只怕得听上个三天三夜。

然而更令人憋屈的是,每当仓罗之王想跳过那一节,把黑母从侃侃而谈的自我陶醉中拉回正道,偏生就会冒出更吸引人的情节,以至反而是仓罗之王闭嘴。

这一讲,就从早晨讲到了中午,又从中午讲到了晚上。

盾山始终那么坐着一动不动,不知内情者,甚至不会认为他正干着生死攸关的大事,还会以为那不过就是一座铁塔,因为没安装避雷针而招来了雷电呢……

眼看天将擦黑,在仓罗之王的逼迫下,黑母讲的大战天变星的过程也终于接近了尾声,屹然不动的盾山,钢躯里竟低低地发出了轰鸣声。黑母顿时一惊,如果闭眼,能错觉是起源地球上的火车开过,还是旧时代绿皮的那种,不过这噪声是来自盾山体内,过去在他接收雷公电母能量时可没有呢!他该不会是,钢躯出了什么问题吧?

“该死,早知盾山有需要维修的时候,就该把鲁班七号也带来!多他一个人不多,少他一个人还真有点少!”

黑母懊恼,不仅懊恼没带鲁班七号,更懊恼自己失去能量晶条后成了个废人。

或许是为避免被仓罗之王察觉,盾山那“轰轰”声尽量压得低沉。

黑母也生怕仓罗之王的注意力从故事转到盾山身上,于是讲得更加卖力,薄薄的嘴唇上下翕动连蚊子也飞不进去,只怕沾着就能给嚼烂了……

可奇怪的是,黑母讲得越快,七扯八拉的越多,盾山的“轰轰”声调子就越高,二者似乎成了正比。

最终,这古怪的变化引起了仓罗之王的注意,事实上若到此时他还没注意到,那就真是个死人了。

“哇呀呀~黑母,你快给我闭嘴!你说的如何打败天变星的过程我全知道了,你可以停下来了!”

“啊?现在就停?别呀仓罗之王,最精彩的部分还没到呢,你还不知道那所谓的凤凰之舌……”

“哇~黑母,你实在是太啰嗦啦~”

爆喝声以比雷鸣还强烈十几二十倍的威力爆发,震得天空“呲啦”一下,仿佛给不慎划出去的闪电扯开一道巨口,随即连雷公电母都给吓着了,匆忙收起做法落荒而逃,以往还会闪烁两下并发出“咚咚”两声以示告别,今天这一道客套就免了,转瞬四野里就雨住风息,万事万物俱归平静……

受惊吓最严重的是黑母,仿佛最后一个雷准准劈在了他的脑袋顶上,他头发倒竖地呆立当地,大嘴张着只往外吐气,连吸气都忘了。

吼那一嗓子的,居然不是仓罗之王,而是盾山,仓罗之王没止住黑母的滔滔口水,盾山却做到了。

眼前形势还不明显吗?盾山虽然在专心收纳能量,不能言语,也不能参与做任何事情,黑母冗长的演讲却不停往他耳朵里灌,他不听都不行,直到最后给啰嗦得崩溃,情不自禁地爆发出来……

黑母内心五味杂陈,不知此时该表达出哪种情绪,高兴?生气?不好意思?呆愣半晌才干巴巴问:“盾山,你这是……吃饱啦?”

“撑的”二字没说出口。

给黑母的哆嗦逼得吼叫出来,是不得已,那叫本能,无法控制。但吼过一声就算发泄完了,黑母用这种聪明法子拖住敌人,给自己吸纳能量的时间,实为聪明举动,自己该表示感谢才是,于是盾山直言不讳道:“雷公电母给力,充了一天的电,我犹如新生,别说一个仓罗之王,哪怕再来他十个八个也不是我的对手!”

“哇呀呀~”

“哇呀呀!”

第一声是黑母爆发欢呼,他终于熬到头了。第二声来自仓罗之王,他明白自己是又上了黑母的恶当。

“黑母,你……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居然还来诓我?!”

“啊?我诓你?盾山作证,我有哪句话诓了你?打败天变星的过程,我一五一十全讲给你听了,这可是你自己要听的,难道也来怨我?”

“盾山!我明明能在盾山失去能量时杀死你们俩,可现在,这机甲人怎么又活过来了?他他他……他不能活过来!”

“呸,仓罗之王,你这话说得可太奇怪了,我的能量来自雷公电母,又不是沾了你的便宜,你这么着急干啥?莫不成你还想我现在将能量吐回天上去?”盾山也当仁不让,现在可是两张利嘴对付一个仓罗之王了。

仓罗之王又发出难听的怪笑,不理盾山只对黑母:“黑小子,你别得意,咱们好戏还在后头呢!你带来的人我一个也不怕,就只怕你们这些人不来呢!别以为攻打长安城,就是我最后的绝招,我仓罗之王从来都懂得有备无患的道理,藏在绝招后的招数,还多着呢!”

第516章 大秘密

黑母本来欢欣鼓舞,一听这话心里又打起了小鼓。凭直觉判断,他明白仓罗之王说的都是真的,这妖物用攻城槌骗过梦奇,不就是为了借那小魔种带消息给他黑母,引一帮人前来起源之地吗?

“混蛋,你把我们引来这鬼地方,究竟有啥企图?既然我们已经来了,你就该说真话了吧?”黑母怒道。

仓罗之王见他急了,竟不气了,阴阳怪气道:“你们这些人,摆明了是要和我作对,并且处处刁难,给我设障碍,我当然不能留下你们!不过嘛,要除掉你们轻而易举,其实真没必要兴师动众地把你们弄过来,路上还叫我损失一艘船呢!”

何谓一艘船?黑母当然明白,仓罗之王指的是顾氏爷孙那艘渡船。这趟饿殍死尸的运送失败,想必此妖物很为此窝火吧?假如死尸真能给他作为能量源泉,那他可算损失了一大笔呢!

仓罗之王又道:“不过嘛,只要能将你们一网打尽,并且助我完成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一艘渡船与两名忠心耿耿的得力干将,牺牲的就十分值得。”

“极为重要的事?!”

黑母脑中光华一闪,知道快问出核心内容了。

盾山这时也不吭声了,由得黑母与仓罗之王交涉。他已完全恢复战斗力,哪怕面对众多的仓罗大军,他也不会退缩了。

仓罗之王十分直接地答道:“我的大事,与你们的大事一样。”

“啊?”

这声“啊”,来自盾山,毕竟他对战斗形势的认识没黑母深刻,所以一时反应不过来。

是什么样的大事?黑母对这问题的答案却呼之欲出,脸上堆满了森然的冷笑。

“仓罗之王,看来孙悟空其人,对你的影响力相当大呀!”

“孙悟空?这……怎么又扯到孙悟空身上了?”盾山依然不解。

黑母冷然道:“很简单,多年来孙悟空就蹲守在仓罗之王的老巢门口,随时可能出世威胁到他,实在是除天变星之外,仓罗族的第二心腹大患。然而可怜的仓罗之王,何止对付不了我们?连齐天大圣的藏身之处也找不出来,就唯有求助于我。他确实是个善于谋略的妖物,那边着手进攻长安城,这边也在不停地撒网引诱我带着人马过来。”

“呵呵呵,黑母,都叫你看透了我也省心了,反而无需多费口舌解释了。所以嘛,在龙首渠下,我为何要将迷幻阵设为镜门空间,并一心拉拢你,你想通了吧?”

“哼~当然想通了!你拉拢我,用能量晶条收买我,其实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为的正是只有我能找出孙悟空!”

“不错,但我也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将你视为唯一的希望。我很清楚,你这人就象团狗屎,虽然可以随便捏,却不是想捏成啥形状就能捏成啥形状的,更多时候你又臭又硬,不一定能给成功收伏。你瞧,后来不就被你反咬了一口吗?”

“知道了你还敢来惹我?”

“呀呀呀~你这话就说得绝对了,若不能迎难而上,这些年来我仓罗之王凭什么能对你王者大陆构成威胁?黑母,我的全盘计划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怎么样,你是打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是做缩头乌龟退回去,再也不找孙悟空了呀?”

盾山眼中绿光大盛,炯炯有神地盯住了黑母。这是无声的鼓励,黑母从头到肩沐浴在温暖的光芒里,可能打退堂鼓吗?

“该死的妖怪,长安一战你铩羽而归,不去面壁思过想想自己错在哪里,是不是该卷铺盖滚回自己的空间,却还继续负隅顽抗,前来挑衅?你这样冥顽不灵的后果会是什么,考虑过吗?”

“后果?好笑了,我能有什么后果?”看来黑母欲提的后果,仓罗之王因为实在太刚愎自用,是真没考虑过。

黑母道:“孙悟空在王者大陆上,可是数一数二,能在王者英雄榜上位列前茅的大英雄,现在他被困于石中,难以发挥威力,可一旦被我释放出来,只怕一个人就能抵得上一支军队,难道你就不怕吗?”

“这个嘛……”黑母的话如同提醒,仓罗之王听后有点怂。但他不愧已身经百战,有了一定定力,很快就极为自信地答道:“怕?怕什么?怕你刚释放孙悟空时我没降住他吗?黑母,你实在是太小看我了,我真正的厉害之处,至今你还没领教呢!”

“你真正的厉害之处,不就是赤血水晶塔吗?老子早就晓得了!”黑母悄摸摸在心里说,但此时不是道出天书卷轴里的秘密的时候,他只能忍着。

“仓罗之王,”黑母道:“管你有多厉害,最后你都终将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不如见好就收吧,趁你还没元气大伤,赶快从这儿滚出去,否则要沦落到和天变星一样的下场,就得不偿失了!”

“我呸!”仓罗之王勃然大怒,看来天变星真是他的死穴,黑母说啥都可以,就是不能拿他和天变星相提并论。

“没本事的跑来抢夺渔人之利,死了也活该!我仓罗之王是何等旷世奇才?又怎么能和蝼蚁之辈相比?黑母,你可知孙悟空的死穴我已掌握,只要他敢重新出世,我就不会给他掏出金箍棒的机会?他连脚都没站稳就叫我消灭了,还可能对我构成威胁吗?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他知道了孙悟空的死穴?”黑母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抬头看盾山。

盾山眼中绿光也是一暗,说明他也大吃一惊,并因此而更加谨慎。

拿天变星激仓罗之王,居然激出了既可怕又无比重要的消息,黑母认为必须深究下去,便装作不在意地道:“哎呦呦,仓罗之王,你可真快成我的大偶像了,竟然连孙悟空都能打败,还是不让对方喘口气就灭掉他。不过可惜呀,你如此善于夸夸其谈,不如去骗三岁小孩吧,我黑母是不可能相信的。”

“什么?你不信?你怎么能不信?你又凭什么不信?”仓罗之王连连发难。

第518章 阿弥陀佛

尸火找到突破口,立即向上窜,意图用迅雷之势完成其使命,盾山却更加眼尖手快,容器口向下准准地对着火焰蹿出来的地方。

凭借足底感受到的热力,他早就摸清了尸火隐藏的位置,因此不偏不差一举成功,那团炽烈的妖火一出来就准准地给他收入瓶中,并迅速旋紧了瓶盖。

“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盾山将小瓶举到眼前看,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就险些惊叫出声。

透明小瓶里,尸火很快熄灭,可火灭后着火的东西却还在,那东西一心想重新钻回土里,却找不着缝隙了,惊慌得疯狂扭动,并发出“咝咝”怪鸣。

只扫了一眼那黑乎乎的躯体,还有柔软度,还用问吗?正是缩小了的烛龙!

“烛九阴,明明是叫天变星劫持走的,可怎么会到了仓罗之王手里?藏在我体内,戕害我多年的精神病毒来自天变星绝不会有错,莫非那时仓罗之王其实也悄没声躲藏一旁?”

盾山盯着小瓶发愣,黑母跑远了,尸火数量却越来越多,烈度也越来越强,他要再不出击,恐怕就抵抗不住了。

“仓罗之王,你…到底是怎么和烛九阴勾结在一起的?你和天变星,莫非还做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盾山怒问。

仓罗之王似乎很惧怕盾山,总是避免直接与他对话。现在没有黑母从中做纽带了,就不得不硬着头皮接话,否则岂不得显得自己懦弱?便鼓足勇气道:“没错,烛九阴现在确实是我手下不可多得的大将,但你要说是因为向天变星妥协,与他做了交易才得到这大将,就太冤枉我了!”

盾山怒不可遏,喝道:“废话少说,究竟是怎样得到烛九阴的,你老实告诉我,否则我让你现在就死!”

“切切切,说得和真的一样!”仓罗之王嗤之以鼻,却不敢如对黑母那般放肆,俨然露出了欺软怕硬的小人嘴脸。

“你还不快说!”

“啪”一下,盾山将那只玻璃瓶捏成了粉末,瓶中烛龙自然没能幸免,也一起成了碎屑。

“嘿,果然莽大一个的东西脾气就是差。好吧,我就实话告诉你,烛九阴不是我去找天变星要来的,也不是天变星好心巴结奉承,要将宝贝献给我,而是叛变天变星后,自己跑来投奔我的。”

“啥?烛九阴捡了小命后居然从天变星那儿叛逃,去投奔了仓罗之王?这这这……这是啥狗血剧情?”

若不是生性沉稳,盾山得捧腹大笑了,就不知这其中又闹过哪些闹剧。

不过回想长安之战,盾山也不怀疑仓罗之王的话。天变星得到烛九阴,这妖物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凭他冲动的个性,怎可能不立即拿来使用?要知道烛九阴与什么“凤凰之舌”相比,威力还能再高上一两个级别!

不用,那意思就是“没了”,没了,原来是给仓罗之王捡了最后的便宜!

尸火跳跃不停,在空气中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久,看样子是见盾山没有出手还击胆子就大了不少。

仓罗之王怕盾山不信,补充道:“我说的是事实,这种彰显我仓罗族魅力的好事,我可没必要遮遮掩掩!”

盾山问:“烛九阴为何要投奔你?天变星救他一命,不至于后来又要杀他吧?”

仓罗之王道:“杀他嘛,倒不至于,但天变星醉心于和我一样用凤凰作主战力,大半的心思都放在研究那玩意儿上了。这龙凤龙凤的,烛九阴自认是龙,又怎会甘居于凤之下,自然不满,不满之情最后爆发的结果,就是一声不吭地叛逃咯!”

“呵呵~看来你这两股势力,真是势同水火,不死结怨就永不可能消除呢!”

盾山听着觉得很爽,发出了几声笑声。

也就在这时,烛龙里有胆大的竟开始顺着他的大脚和大腿往上攀爬,火光已照亮了他背上背的大黑锅……

过去黑母蹦蹬,从来是闭着眼睛的,他信心十足,相信每一次落脚点都能准确无误。

可这一次,他没那么有把握了,只能倍加小心。

火焰变换太频繁,哪怕是他黑母也眼花缭乱,仿佛哪里都很危险,一脚踏下去难免会踩中喷火口。他本来就黑,要再给尸火烤一烤,烧一烧,那和碳块还有什么区别?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好久好在,越往前蹦,泥地就越少,石头地就越多,并且还是些大石块,这样就盖住了尸火喷火口,能给他一些缓冲的时间。

为找出孙悟空,仓罗之王不会杀死黑母,但可没说不会伤害他,那个心狠手辣的无耻恶徒注定失败,他黑母可不愿做光荣负伤的英雄,更不可能大义凛然到做烈士!

可是,那位孙悟空,那位齐天大圣,那位美猴王,在哪儿呢?!

寺庙里传出的诵经声,在仓罗之王露脸后就彻底消失了,再没出现过。

莫非是孙悟空怕被仓罗之王找到,所以断了线索?这可不是啥好事,黑母想着开始心烦。

这条路,是通往智慧城废墟没错,各处遍布的瓦砾就说明了方向是正确的。

可瓦砾只是瓦砾,哪怕堆到天上去也再起不了任何作用,黑母需要的是诵经声,是梵音,这动听的声音队伍里除去他和苏烈,别人都听不懂,难道仓罗之王能听到?可他若能听到,为何又找不到确切地方? : :

“不对,苏烈和我听到的可不是完全相同的诵经声,说明这其中我还有不知道的内情,唯有找到了孙悟空才能弄清楚,所以我得赶紧了!”黑母催促自己。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正急得两眼冒金星,黑母竟就真听到了熟悉的诵经声,单调而规律,似乎是怕内容太复杂反而误导他。

“这是因为我太着急所以产生了幻听,还是孙悟空真的又开始引导我了?最差的可能,就是是仓罗之王设下的陷阱,故意引我过去!不过那家伙也要找到孙悟空,没必要这样画蛇添足,否则不是耽误他自己的时间吗?那么,就是真的了?”

黑母心中忧转喜,又避开几缕尸火,朝佛音传来的方向蹦去。

第519章 石林

“这么快天就黑了吗?”看着逐渐隐没在夜色中的景物,黑母奇怪地问。

其实说到景物,这儿还真没啥,相比路途中经过的草木旺盛的平原,实在是单调枯燥得像毫无生机的画纸。

“这么多的石堆,全都像是建筑物坍塌后堆积而成,曾经的智慧城,得有多大啊!”

黑母不住感叹,不敢再多往两边看,而是专心留意脚下。

景色简单或许只是表面现象,地底下大概正热闹着呢!

深入智慧城后,尸火的攻势逐渐减弱,地面下那种“嗖嗖嗖”的动静却更加频繁和激烈,简直就似涌动着千军万马。

黑母听过盾山勇斗烛九阴的故事,但烛九阴真正的威力从未见识过,此时也不知仓罗之王借助的正是这妖兽的力量,如果知道,只怕他就得心慌了。

不过脚底下的路时不时凸起来一块,可很快又塌回去,甚至塌得更深而形成一个小坑,这绝对是危险信号,可惜梦奇不在这儿,黑母没法长时间呆在半空,总得有落下来的时候,就更得小心找落脚点。

“仓罗之王,你这么霸道,要真把你黑爷爷给整死了对你有啥好处呀!”

黑母给地下的东西整得气喘吁吁,气得大喊。要一直这么忙乎,他哪有功夫找孙悟空?

“黑母,你就别抱怨了,赶紧给我把那猴怪给搜出来吧!只要你完成任务,这些苦就吃到头了,我保证给你个好死!哈哈哈~”

仓罗之王认为已用吐着尸火的烛龙困住了盾山,很是得意,叫嚣起来更加百无禁忌。

黑母冷笑,心想这话对你自己去说吧,便自己想解决办法。

诵经声一经响起就没停过,每过片刻就“阿弥陀佛”地念叨一下,如果不是身在古代,黑母会认为对方在放预先录好的音频。

他可以保证,仓罗之王绝对从未听闻过孙悟空释放的信号,否则那妖物只怕早就用不着拿自己做探路器了。

“哼,这个该死的,恬不知耻的妖物,竟敢将堂堂美猴王称为猴怪?幸亏我奇弟不在这里,否则不扇他百八十个大耳刮子,让他狂喷血而死才怪呢!”

这么嘻嘻哈哈地想着,冷不丁黑母就“哇呀”怪叫一声,本来欲往天上蹦也蹦不起来了,摔倒在地不停揉前额。

怎么回事?原来是他一脑袋撞上了快拦路的石头,虽没撞到头破血流,那力气也不小,够他晕一会儿了。

“这谁呀?自家东西不收好到处乱摆乱放,不知道会伤到路人吗?”黑母稀里糊涂地抱怨,过了好一会儿才能抹去眼前乱冒的金星站起来。

“咦,好像怪不得石头,得怪天呢!”黑母两手捂头四面八方地看,又奇怪地嘀咕。

就这么短短的一点时间,天全黑下来了,那叫一个伸手不见五指,黑母还乐呵的想,这算不算是老天相助,给了他一个极佳的伪装?要知道以他黑的程度,进了夜晚不点灯,哪怕和人家隔了不到半臂之遥人家也见不着他呢!

然而才高兴一瞬,他就大感不太对劲,这儿少了一样相当重要的东西,啥?尸火!

地下的骚动也平息了,那种静,静得仿佛从没怪物出现,空气中更没出现过火团。

“怎么回事?仓罗之王不是一直阴魂不散地紧跟我吗?就算尸火暂停,地底下那些东西也是摸索我动向的小鬼吧?只要发现我好像找到了线索就一定会去报告它们的大王,可现在,是跟我跟丢了吗?”

黑母放弃继续蹦着走的打算,决定沉住气弄清楚为啥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他视物的能力强大,再黑也不至于抓瞎,刚才撞上石头全是因为没留意,现在有了防备自然就不会再吃亏。

于是他展目往远处眺望,这一望就察觉出了不寻常之处。

四周黑是黑,可如果看往类似地平线的地方,还隐隐约约地能透出白光呢。那道白光黯淡却均匀,不是渐淡的日光又是什么?

“啊?怎么会这样?”黑母的心咯噔一下,犹如发现世界倒了个个儿那样吃惊,“其实太阳落山的规律一点没变,我只是走进了一片遭到屏蔽的古怪之地。可除去日光,这地方好像也没屏蔽更多的自然元素呀?是没有,还是我没发觉?这结论还是等把状况弄得更清楚再下吧……”

黑母小心翼翼地又往前走几步,尽管脚下的路感觉上挺开阔,其实他却是走进了一片石林,拦路巨石层出不穷,更好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每一块都至少有五分之一深埋在地下,估计哪怕盾山来了,要从中拔出一块也不容易。

“我又多弄明白了一点!”黑母心头一震,“地下怪物之所以没动静了,是因为遇到了这片石林!要不它们认为已到了路的尽头,要不它们绕不过来了,总之现在我是真正的安全了!”

诵经声再起,一声接一声,越来越清晰,仿佛那动听的木鱼就是在耳边敲响。

黑母已可以断定,这里千真万确就已到孙悟空的地盘,那石头猴子大概是用了什么障眼法,设下了这石林阵,因此将自己保护了这许多年不被仓罗之王察觉。

“照道理说,就算石林有阵,也不可能瞒仓罗之王这么久,那家伙,手里可是有数不清的高科技侦查手段呢!只要真实存在,他就能发现,除非……”

除非什么?

须臾,黑母就明白了,一巴掌狠狠朝脑袋上拍去,这一下下手过重,他又是眼冒金星,既然不用再怕遭地下怪物袭击了,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恩人,我总算是盼到你来了!”

蓦的一声喊,取代诵经声传送过来,惊得黑母如叫火烫了屁股似的弹得老高,是比用两腿蹦更高的高度。

冲得高就摔得惨,等掉回地上,摔上块石头,黑母的惨叫声惊天动地:“哎呦我的妈呀,你这该死的猴子就是这样招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吗?摔死俺老黑啦!”

第520章 找到了~

“噗呲~”

平息诵经声,开口说话的人笑出了声,看样子心情不错,难道是因为见到了黑母?

黑母仰面倒地,四仰个比划短小的“大”字,并且黑得象真是用墨水写的。

当然再看仔细点也会发觉出古怪,因为“大字”中间有一块鼓出来,那是因为黑母的腰下压着块方石呢,他摔下来时就正好给那块石头接着……

“笑?你还笑得出来?我特么要不是大宇宙早就摔成几块了,这到底是啥地方呀?就不能给人条活路走吗?”

“恩人,我不管你是谁,都不可能出手伤害你,只会保护你,这点你总不会怀疑吧?”那人问,声音沙哑低沉,如同从棵钻空了的大树里发出来,不过这周边可见不到树。

“是啊,摔成这样也不叫伤害,那你真要出手,黑母我估计就要碎成粉末末了!”黑母龇牙咧嘴地坐了起来。

“你自称‘俺老黑’,是学我吗?”那人问。

“学你?”黑母眨巴眨巴小眼,顿时“倏”地一下,兴奋的心情就爆燃起来,也不回答,只尖着嗓子叫唤:“你真的是孙悟空?我跟着这诵经声一路跑来,真找到你啦?”

“不错,你找到俺老孙了,俺就知道,多年前你能听见俺念的心音,多年后也一样能听到。”

“心音?那又是啥?”黑母不解。

自称孙悟空的道:“心音,就是不用嘴,用心说出的话语。其实这不是啥难事,只要是个人想用心说话都能做到。”

“嗯,这是事实。”黑母赞同地点头。是啊,谁没在心里嘀咕过呢?更夸张一点说,那叫做“心里行事”。

孙悟空又道:“不过如果能将闷在心里说的话放大无数倍,大到能让某一类人用耳朵听见,就得靠本事了,不瞒你说,俺老孙就有这令人惊叹的绝活!”

“嘿,这家伙自夸起来还真不客气!”黑母心高气傲,听得有点不服气,试着在心里问“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然后憋足劲将话往外递,就是不经过嘴,想试试孙悟空听见没。

过了一会儿……

“我说,你是不是便秘了呀?怎么憋成这个样子?”孙悟空问。

“卧槽?!”

黑母再次朝天上冲去,并再次摔回来成了个短小的“大字”,腰下垫的还是原来那块石头。

“孙悟空,我……我问你的话,你当真一个字都没听见?”黑母内心莫名悲愤。

孙悟空听起来很无辜,答道:“没有呀?不过尽管你这么黑,我还是能看见你的。”

黑母:……

试过了,黑母放弃,决定不再用心说话,而依然用嘴。

他歪歪斜斜地爬起来道:“不光是心音传递术,你这道假墙做的也蛮厉害的嘛!居然连脑奸巨滑的仓罗之王都能骗过去,也难怪你能稳稳地呆在起源之地这么久呢。”

“哼,你以为我愿意给困在这里吗?好男儿志在四方,俺老孙早就想去王者大陆的其它地方闯荡了!可惜啊,天命在身,身不由己,得不到有缘人前来将俺从这给压了百年的石堆下释放出来,俺就只能这么蜗居着,真是悲哉惜哉!”

越说越悲凉,黑母内心打小鼓,暗道“这家伙该不会委屈得放声大哭吧?他要释放心中悲苦可别找我,老夫子和梦奇是最佳人选,猴哥呀,求你再忍一会儿吧!”

孙悟空挺争气,很快控制住了激动的情绪,听似擤了擤鼻子,道:“我这做的也不叫假墙,而是围堵术,在王者大陆上属于是古董级法术,流传于千年前。这都能叫你识破,你可真是个能人!”

得了夸奖,黑母心里舒坦极了,舒舒服服地长出口气道:“是啊,人家将点石成金视为不得了的超级法术,你这点金为石的法术可比超级更加超级,恐怕连这大陆上知识最渊博之人,比如稷下学院的老夫子,都还不知道呢。”

“嗯嗯,这世上,没有哪一片海能容纳天下所有的水,也没有哪一个人能学到宇宙中所有的知识,这就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的道理,是这么说吧?”

“啊?这不是,老夫子的至理名言吗?孙悟空躲在起源之地孤陋寡闻的居然都能听说,老夫子可实在是太了不起了!”黑母止不住暗赞。

孙悟空却道:“数日前,梦奇小兄弟来到这里,陪我说了许多许多话。尽管他听不见我的心音,却还是愿意不停地说,给我解了好一会子闷,所以通过他我了解了好多外面的事情。

“哦,原来是由于梦奇。哈哈哈,那个家伙就算是一个人呆着也会不停自言自语,谁曾想这还成了优点,给孙悟空解了闷!”黑母嘻嘻哈哈地想。

孙悟空却道:“言归正传,你既然已经找到了俺老孙,俺这围堵术对仓罗之王也起不了多久的作用了。他一直派烛九阴跟踪你,跟丢了你自然会找原因,等察觉到这是法术作怪就能破解,所以咱们得快一点!”

“啊?好……好像是这个道理!但是孙悟空,你能不能别老是俺呀俺的?这里又不是起源地球,我也不是唐僧呀!”

“你……你在说啥?我可以不称自己是俺,但唐僧是谁?”孙悟空好奇地问。

黑母抓脑袋,心知这是又惹麻烦了,忙道:“没啥没啥,你能改口就好。唐僧嘛,是我原来一个朋友,后来做和尚去了。你成天念经,我就想起了他。”

“哦,是这样啊。那等我自由了,去会会你这位朋友,与他切磋一下技艺吧。”

黑母顿时头大,似笑非笑地点头,也不知答应没。

孙悟空将话题转回来,问:“你是不是,奇弟描述的那位黑母?我估计按照他形容的特征,除你世上也没谁象那位黑先生了吧?”

“啊?这个……嘿嘿嘿……”黑母尬笑,心底却蹿起一股火,梦奇此刻要在眼前,只怕长耳朵得给他拉成方形,“大圣,你倒是说说,我奇弟他,都是怎么形容我的?”

孙悟空大概是觉得失言,这样有点没礼貌,忙道:“哎呀,也没什么啦,只说了长得比墨黑,比石墩子矮的那位一定就是你,老孙我瞅来瞅去,这么些年有这样强烈特征之人,就只有你啦!”

第521章 解咒难题

回想与梦奇分手时,黑母与毛兔子二人是多么不舍,那份伤感之浓厚,真如生离死别一般。

孙悟空在不自觉的情况下爆了梦奇的料,黑母两只手不停掌换成拳相互捏着,并且罕见的,肉眼完全不可见的骨节给捏出了“嘎嘎”声,还挺清脆。他更想念梦奇了,也知梦奇离开他,带着另一支队伍顺路岔口去另一个方向是天意,否则此刻要还杵在眼前,铁定得叫他三下五除二,给打得爹娘祖宗全不认识了……

听说孙悟空那双火眼金睛,多年前就因生了白内障而法力锐减,但可能由于是隐着的,自己的言行举止他还是能看得挺清楚,黑母便听见他问:“黑先生,咱们不聊得挺投机的吗?你怎么忽然显得有点生气?”

“嘿嘿~不气,我不气,我只是……”为防孙悟空多心,黑母狠狠往外挤着假笑,那叫一个辛苦,以往便秘也没如此难受过。

“只是啥?”好一个猴王,竟穷追不舍,不过听起来对黑母挺关心。

黑母浑身使劲想将上下牙牙缝开大点,这样说话才正常,牙关却也咬得死死的,他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依然显得凶狠:“我只是,想找机会,好好,谢他……”

“哦,梦奇小兄弟不容易,从在智慧城战场上认识他起,他就在为王者大陆的安危奉献,黑先生,我认为你是得好好谢他。”

“嗯~是啊~那我黑母~就容易了~”黑母嘴角直抽搐,挤出来的笑全堆在面皮上,肉是一点也笑不起来。

孙悟空听起来挺心急。这也难怪,想当初,他为启动99号齿轮送走智慧城,同时保梦奇无恙,不惜将自己化回石猴,躲入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废墟,沧海桑田时光变迁,转眼就是百年,要说他不想出来,那谁能相信?可恨就可恨在,无论他怎么试都无人能从石堆中释放他,从古到今,真正能救他逃出生天的就只有那个不知从何处来的黑胖小子,所以为等这有缘人,他只能熬着。

等啊等,盼啊盼,想不到原来梦奇认识黑胖小子,这不得来全部废功夫吗?早知今日,当初直接找梦奇解决不就成了?

嗨,不熬这么多年也过去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所以孙悟空耐着性子与黑母客套寒暄,见时机差不多了,便不好意思地开口:“黑先生,您瞧瞧,这仓罗之王还跟狗似的在外面蹲着呢,算不准啥时候就得进来咬咱们,你是不是先想办法将我身上的咒解了,老孙我也好出来与你并肩作战呀!”

“嗯?”黑母一愣,心想光顾着说话,怎么就把正事忘了?急急抬眼看,却一点主意也没有。

相比有烛龙尸火照耀的外界,这儿可真够黑的,并且除了黑天黑地就是乱石,一处处堆着跟就要活过来的妖怪似的,哪怕乱葬岗的气氛也比这里好。

黑母脑袋一歪,回想刚到王者大陆不久,方舟三号解体后无处可去,流落山林遇见躲孙悟空的那块大石头时的情形。

那时是在野外,天大亮着,并且他自己也没施法解咒,只是想办法唤来了智慧城的人帮手,将石头抬去他们那儿的博物馆才解决问题。

如今这是怎么着了?得要他亲自动手加动口?

刚见到孙悟空时,黑母豪情万丈,怎么想救出石猴子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但认真打量下周围环境,就没底气了,吱唔道:“孙大圣,如果救出你的方式是解咒,这个……对我而言挺困难,因为我不懂咒语这门法术呀!”

“啊?!”孙悟空大惊,听那焦灼的声音也似大受打击,令黑母更加心生愧疚。

闯来起源之地,两项大任中的一项就是解救孙悟空,结果他黑母说不会?别说孙悟空自己,假如其他队员也齐聚于此,听他这么说一定会大为失望。

咝咝咝~

这啥动静?听似遥远,但肯定不是幻听!

孙悟空真急了,嚷道:“黑先生,这怕不会是敌人已经要攻进来了吧?”

敌人就是烛九阴,黑母别说看见那妖物,哪怕想想背上都凉飕飕的,他咽口唾沫道:“孙大圣千万别着急,有你这围堵术隔着,他仓罗之王再厉害也别想在你法力恢复前够到你!”

“仓罗之王,这么嚣张地说过了吗?他他他,他已经知道刚离开隐身大石时是我最脆弱,最易被攻击的时候?”孙悟空不是一般的紧张。

“怎……怎么?有啥不妥吗?”黑母冷汗“唰”地下来了。

孙悟空快急哭了,“当然不妥!你已知围堵术是啥,就是将围墙当成雨伞那样,敌人走到哪里就给他竖到哪里,这样他就始终以为前方无路,只能后退!虽然只有一堵墙,我却也是要靠法力维持的,困在石头里我还能通过它吸收天地灵气来支撑那堵墙,让敌人以为到处是石堆,无法从中找出我,可一旦离开石头,我的灵气来源就中断了,在自身法力恢复前,中间会有一个断续的过程。我一直以为仓罗之王不知晓这其中奥妙,却原来愚蠢幼稚的人是我老孙!”

“这个这个……看来我还给你送来了重要情报!”黑母为难得直挠头,又狠狠往胸口捶,实在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孙悟空哪忍心因为自己令别人如此进退两难,忙尽量缓和语气道:“黑先生,事情还没到最坏一步,你也别急。这些年仓罗之王都在这一带转悠,哪怕见不着我地形也熟了,围堵术一撤他就能立即察觉我的行踪,所以咱们不能轻举妄动,你一定要按照我的指示一步步来,这样才有胜算度过这难关!”

“孙大圣,你说由你来指导我?”黑母一听跳了起来。

孙悟空一惊,以为这么说是冒犯了对方,要说尚横行于世时,有人如此对他说话,多半他也难以服气,现在他是被岁月磨圆了棱角,能够冷静处事了,黑母是怎样的性格,他却摸不准呢,所以顿时没了声息。

第522章 发光的石头

孙悟空自觉情急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并为此而懊恼,黑母跳起来又落回地上后却不仅没生气,还兴奋得像小孩过节,就差一把抱起块大石头跳舞了。

他迫不及待地道:“孙大圣,原来你早就有对付仓罗之王,并且解开你自己身上咒语的办法,怎么就不早说捏?害得我瞎着急,咱俩之间的沟通能稍微顺畅点不?”

“黑先生,你这是……没对我着恼?”见黑母如此豁达,孙悟空以为是看错了,还得小心翼翼地确认。

“着恼?为啥要恼?又恼啥?”黑母连连反问。

孙悟空迟疑地答道:“你看来也算是个领导人物,老孙刚才说指导你,你没见气?”

“嗨呀,我当是啥大不了的事呢,我要是为几句话生气,早叫梦奇和老夫子气死了。孙大圣,你放心,我黑母这脸皮尽管帅到宇宙无敌,厚度之厚却全王者大陆绝无仅有。你爱说啥就说啥吧,我当你是放屁就行。”

“你……哼!”

孙悟空心里冒了火,心想这黑小子是真傻还是大智若愚呀?说是不生气,其实这种拐弯抹角的反击法的杀伤力,比直接几句顶上来要强烈多了!

风水轮流转,这下成了孙悟空忍气吞声,但怎么说黑母也表现得挺大度,他不能露出小家子气,便咬紧牙说道:“黑先生能不远万里地来解救老孙,就能算老孙的福气了,老孙感激不尽。至于放我出来的法子,很简单,真的很简单。”

“真有那么简单?”黑母绷紧的神经一松。

孙悟空道:“不错,就是从这石头山中找出九九八十一块石头,相互拼合在一起能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就和一面圆镜是一样的形状,然后朝它中心洒上三滴血,并念一句‘齐天大圣急急如律令’,老孙我就能崩开石头重新出世了!”

“简……简单……从这石山石海里……找出来八十一块石头,是能拼成正圆形的……嘿嘿嘿……”黑母一下子就成了面瘫,脸颊和嘴角都僵化了动不了,只能从嘴唇缝往外冒字。

他这表情奇怪,孙悟空大概是又看愣了,反应半天,琢磨自己的话哪里说得不对,才反应过来,忙问:“黑先生,你别是给找八十一块石头这项难住了吧?”

黑母好不容易才能扯起一边嘴角,都快撇到耳根后面去了,“你……你说呢?等把八十一块石头找齐,梦奇只怕都已经找到他的同类,生了好几窝小梦奇了吧?嘿嘿嘿~嘿嘿嘿~”

孙悟空自知是解释得不够到位,恨不得能拽住黑母的胳膊,可惜他够不着,就只能用语言表达火烧一般的心情:“黑先生,不……不是这样,你听我解释,听我把话全说完!”

“我去!感情孙大圣你说话是按电视连续剧的套路来分的,看完这集未完待续怎么着?”黑母牙咬得嘎嘣嘣响。

“电视连续剧?那是啥?是能震慑妖魔鬼怪的法宝吗?”孙悟空来了兴致。

黑母捶胸顿足,恨不得满地打滚,孙悟空这是拿自己的天真,彻底打败了他黑母的无邪呀!

“好吧好吧,咱们言归正传,不胡扯了,大圣你肚子里还装着多少没说的话,痛痛快快一次性倒出来,我就感谢唐僧感谢猪八戒感谢沙和尚了!”黑母痛苦地双手合十。

孙悟空晕头转向,不知这位黑先生是得了失心疯,还是确实学问深似海,怎么满嘴跑的都是外国话呢?

不过他也知道,要再按我问你答的套路对话,烛九阴就真得杀进来了,便强按好奇心撇开一肚子问题道:“黑先生,如果干干地找出这些能拼出我原形的石头,只怕比大海捞针还困难,但是你别愁,那些石头与众不同,都是带有我自身的灵力的,所以一旦被你发现,就能发出微弱的荧光。”

“啊?能发光的石头?”黑母这才来了精神,但转念一想,又很泄气,“大圣啊,就算石头能发光,如此茫茫石海,我怕也找不到方向吧?那可是足足八十一块石头啊,要是分散在方圆百里内,我恐怕两条腿蹦断了也难在一时半会内收集齐全。”

孙悟空道:“非也非也,其实远没黑先生以为的那样困难。老孙从出世到现在,共经历过九九八十一难,当初经历的劫难有多少,我躲藏的石头就碎成了多少块,这正是为方便日后拼合。这些石块无论相隔多远,只要其中一块出现,其它八十块就会与它感应而吸引过去,最终连成整体。”

“哦呦,原来如此,这些石头是能自己跑来跑去的,黑哥我最难过的其实是第一关,也就是找出第一块发光的石头!”黑母明白了。

孙悟空道:“正是如此,但第一块石头黑先生要得到也不难,当你再度听到诵经的心音,石头就离你很近了。”

“嘿,孙悟空,你究竟是啥人呀?看来你的来历很不简单呢!居然能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别说扛不扛得住,哪怕仅是经历的时间也不短吧?有故事的人,你一定是有故事的人,啥时候把这故事和我说说捏!”黑母兴致盎然,又有点忘形。

孙悟空却很冷静,道:“黑先生来解救我乃天神旨意,你就是我的大救星,获救后老孙我自然是得服从你的指挥,完成打败王者大陆入侵者的任务。敌人是仓罗之王,他这些年都是如何戕害咱们的世界的,梦奇都已对我详说。至于老孙的故事,是一定会对黑先生你讲述的,不过讲述前,你还是得先放我出来!”

这提醒太实在了,黑母险些热泪盈眶,既为孙悟空对他的信任,又为他这不选时候瞎吵吵的无知。

“行行行,孙大圣那咱们就这样一言为定啦!我这人没啥大毛病,就是废话比较多,你老人家多担待点儿,我这就去找石头!”黑母还真坦诚,老老实实就认了错。

“石头……发光的石头……诵经声……心音……”

黑母一边念叨一边又开始朝前走。孙悟空不提醒他还没想到,这一提醒他就想到了,自从二人开始对话,诵经声就再没听见过,而孙悟空闭口不言后,声音也没回来,莫非这其中,还有啥要过的难关?

第523章 金箍棒

九九八十一块会发光的石头,代表孙悟空这辈子经历过的九九八十一难。起源地球上那位孙悟空,跟着师父和两名师弟去西天取经,路途上经历完八十一难后就修成正果,成了受人香火供奉的神仙,眼前这位王者大陆上的孙悟空,怎的命途比他的原身还惨呢?他受过的那些难,究竟是什么?

这问题叫黑母翻来覆去的想,头痛脑晕的都快惨叫了。似乎走了挺久,诵经声也没再出现,而孙悟空本人也静声了,这是怎么回事?不就是翻块能发光的石头出来吗?凭他黑母那超常的视力,有那么困难?

然而,等真正开始着手办这件大事时,事情还真有那么困难,不,是比想象还难得多的超级困难!

依然是那个问题,建筑倒塌形成的石堆到处都是,走路稍不留神就会磕着碰着,走到现在,黑母两只膝盖和两只手巴掌血痕遍布,左一道右一道的都快看不清肉了。

在这种地方,别说找发光的石头,就算是找带神光的石头也不容易,黑母实在是扛不住了,气喘吁吁地吼叫:“孙大圣,你瞧我这狼狈样,就行行好做个人吧!说话时你老是喜欢说一半吞一半,快出来告诉我到底还有啥关键之处是没实言相告的呀,这样能为老黑我省点脚力……”

一呼无声,二呼无声,三呼还是无声……

为节省力气,黑母也不说话了,猛然一惊,想到孙悟空也急于从禁锢他的石头里脱身,只怕是知道的不知道的统统都想往外倒,又有哪件重要事情会瞒着自己?

假如真有还没说出来的,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那件事属于是孙悟空的难言之隐,哪怕到了这时他也仍忌讳不提。二种可能,那件事连孙悟空自己也不知道,不知之事,又从何提起?

“那么到底是还有啥重要步骤,我没有完成,以至于再听不到诵经声了呢?”

黑母停下脚左顾右盼,发现现在他站的地方,除去坍塌的石块,还有不少木头桩子。这些属于是新发现,也就是说除去石头和石头地,出现了第三种物体,这些木桩应该属于是过去那些建筑的桩基,给巨震折断得参差不齐,要从半空俯瞰,能像是一只只从地底伸出来,向外界呼救的巨手。

“这些木桩插入地下极深,百年来恐怕就从没变动过位置。我是不是应该考虑曾经由它们支撑的建筑是什么?博物馆地界,主体建筑物一定是梦奇讲述过的那几栋主楼,它们已化成碎石没入了石头山中,再也无法辨别出原来的模样。可除去它们,是不是还有一栋,应该说是隐形的建筑?”

黑母冥思苦想,抱着大脑袋摇来摇去,简直快把里面的脑浆摇出来了。

良久,他惊呼三个字:“石!宫!殿!”

当年孙悟空作为博物馆守护者驻守此处,居所不为人所知,任何参观者,甚至包括这里的工作人员肉眼所见的,都只是单调的石料厂,里面堆着仿佛永远也不会完工的雕像半成品,远看近看都那么渗人,所以也没几人喜欢靠近。

但那只是孙悟空所设的一道保护障,因为如此他的石宫殿才能稳稳当当地隐藏在这一带,从不受人打扰。

“据梦奇所讲,乱七八糟的石料堆,其实是石宫殿的大门,孙悟空的金箍棒一挥,大大小小的石块就会顺光圈转动而形成石门。石料堆……金箍棒……石宫殿……”

黑母小声絮絮叨叨,脑中灵光一闪,一光华之物闯入进来,震得他猛然抬头。那物体居然与眼前任何情景都无关,是老夫子的戒尺。

“一样武器若跟随主人日久,通常能与主人心息相通,具有共同的灵力场。主人的灵力与武器的灵力相融合,于是二人的精神世间也能产生共鸣,甚至合二为一,假如能到这种境界,武器就能成精,与其说仍是握在手中挥舞的东西,不如说已具有了灵魂,成为了忠实的仆从,能为主人肝脑涂地。那么刚才同我交谈的,究竟是齐天大圣本人,还是……他的……”

这猜测实在是太大胆了,黑母简直不敢再往下深入,然而半晌后,他实在忍不住而爆发,朝天惊叫:“是金箍棒!”

真正的孙悟空,给石头废墟困得死死的,其实是出不来的,而他那闻名于世的武器—金箍棒却能变大变小,大可成为撑天的擎天柱,小可小成一根针放进耳朵,那么要那根棒子幻化成石头躲在石堆里同自己,甚至是上次前来的梦奇谈话,怕是一点也不困难!

“难怪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这是因为,金箍棒与孙悟空再贴心,也毕竟是两个人,哪怕熟知孙悟空的一切,有些禁忌也不知该不该向外人道来,这样理解,就容易理解了!”

黑母既高兴又伤心,高兴是自己寻找的方向没错,伤心的是真正的孙悟空其实从未露面,此时还生死未明呢。

“金箍棒,一定也知道石宫殿的秘密,但那是孙悟空最深的机密,任何机密只要是说出来了都不能再给称为是机密,哪怕这里真只有我与那根棍子两人,他也算泄了秘。我想他曾向孙悟空发誓,至死都绝不透露石宫殿的位置,为了守约,他就只能不住用暗示之法来向我传达意思,比如那诵经声,还有他说的每一句话。和尚念经,通常是在佛堂而不是荒郊野外,孙悟空呆的佛堂,不正是他的石宫殿吗?听不见,是因为我已到了曾经石宫殿所在的位置,如果能重新听见,是不是就说明我终于进入了石宫殿内部?说不定禁锢孙悟空的大石头,还在宫殿废墟里,这么多年过去,孙悟空从来就没从那地方离开过?!”

越想越是这个道理,可惜梦奇也说了,必须抡起金箍棒,形成金色光轮,石宫殿的大门才会出现,可现在那更棒子根本不敢露头,只是躲在暗中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阵子,就又隐没了,这叫他黑母该如何是好?

第524章 正门在哪儿?

“发光的石头,哪怕只找出一块都行了……”

黑母自言自语,在石头堆上跳来跳去。

天空无星无月,遥远的天地相接处,火光隐约可见,黑母心知看似遥远,其实是已经在逼近烛九阴。

孙悟空,不对,应该是金箍棒,用围堵术带着围墙一路跑,骗了仓罗之王这么久,他终于到了察觉情况不对的时候,现在烛九阴应该正带着大批的烛龙攻击假围墙,金箍棒法力再强也强不过孙悟空本人,围墙只要松动移位,法阵也就快破了。

叫围堵术封锁的空间见不到真正的天空,今夜星星月亮是否出来了黑母全然不知,唯一的想法就是感谢金箍棒的鼎力相助,越黑暗,就越容易找到发光的石头。

“不管石宫殿已经给毁成了啥样子,我也一定能找到那扇大门并推开它,否则这次营救任务就失败了!奇弟领导的那一队想必已经找到了攻城槌吧?说不定苏大人已经用上了他的新武器,我这个总领队,可不能成了拖大家后腿的人,要真是那样丢人就丢到家了!”

黑母忧心忡忡,不停在石块中翻找,以求找到类似石门的碎石以拼接起来。陡然间,他重重拍一下脑袋,力气过大险些将自己拍晕过去,缓缓神嚷道“我这个笨蛋,怎么总会想漏事情呢?哎,这人事一多就难免健忘,真是百密一疏啊!”

黑母想起来啥?那些木头桩子。

曾经梦奇以为石宫殿全是由石头打造而成,其实不然,宫殿的桩基仍是用的木料。石头能碎得乱七八糟看不出原形,木料却因扎根太深而无法尽毁,保持着宫殿大体的地势形状。

黑母冲出石堆,四处查看如鬼手一般指向半空的木桩,又蹦上了其中一根。

“天啦,这些地桩,果然泄露了孙悟空的秘密,说明了石宫殿曾经是如何存在的!也难怪金箍棒死都不让仓罗之王闯来此处,万一叫那妖物见到木桩,孙悟空就再也藏不住了!”

黑母看得又想哭又想笑,更想为金箍棒的睿智鼓掌。当然内心深处,他也在为自己骄傲,若干若干年前,召来智慧城的人,将孙悟空送进博物馆,方便他建起了这座石宫殿,那人不是正他黑母吗?

木桩损毁严重,但一根不少,哪怕是断的只剩个与地面平齐的圆盘了,也还是能起标注的作用。

黑母从口袋里掏出纸笔仔细临摹勾画,终于,一座房屋大致位置明确,院落也清晰的石宫殿走向,就跃然纸上。

“嘿嘿嘿,就是你啦!拿着这张图纸,我何愁找不到进入的大门?等走进去了,也能方便寻找那些发光的石块了。完整的禁锢孙悟空的大石头当初叫巨震震碎了,但肯定没跑远,基本就集中在这一带,只要它们相互吸引着跑出来,孙悟空也就能重生啦!”

黑母心里美滋滋,脸上笑得如喝了蜜,图纸在手里颠来倒去看了又看,展开的笑颜却又是一凝。

“哎呀,不对呀~这上北下南左东右西的,我怎么看着觉得都有可能是正门呢?总不会要我四面都试吧?那可太费时间了!”黑母急得抓耳挠腮,仿佛他也变成了一只猴子。

愁了片刻,黑母觉得这种状态不行,老夫子等人全不在眼前,想抓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他要再一乱,时间就真会哗啦啦白白流走了。

“冷静,深呼吸!”

黑母提醒自己,不看图纸,再去看那些木头地桩。

保持冷静的头脑,果然能办成大事,黑母猛然想到个法子,精神来了。

设立石宫殿大门的一面,地桩想必与其它地方不同,为撑起牌楼之类的建筑,桩子可能会粗一些。不过石宫殿名义上是宫殿,其实无比简陋,只怕还不如长安城里一位绅士的豪宅,那么是否遵循着这样的规律,就难说了。

黑母仔细观察,发现了与他的思路完全相反的怪现象借桩基绘制的图纸整体形状四四方方,确实存在四个面,但粗桩不存在于一面,而是三面,唯有朝北的一面桩基比较细,并且数量多于其它三面。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石宫殿简陋,却修了三处大门?这不合逻辑吧?孙悟空铁定不是这么讲究排场的人。并且石宫殿的存在他隐瞒都来不及,又怎会这么显山露水?如果不想显山露水……”

黑母又是一拍脑袋,这次轻了许多,以防真把自己拍晕过去,嚷道“这其中道理还不简单?连傻子都想得明白呀!三面桩基深是因为那三面的房屋是连起来放置齿轮传输阵的,必须坚固扎实。而正门只是个正门,用几块石头拼成,哪需要安插承重的桩基?但因为设有避人耳目的障碍,所以桩子得打得多,这样解释,不就啥都通顺了!”

再举着图纸转一圈,北面正背对博物馆主楼,是最为清净,最不易受打扰的一面。

梦奇和老夫子要在此地,黑母就得拉着他们转圈圈了。不过此处无人,他再为自己的智慧得意也闹不起来,只好干正事。

金箍棒不露面,组成石门走进石宫殿怕是不可能了,这样一来少了仪式感,黑母十分遗憾,但想想有仪式感又如何?难道还找人举着个摄像机给他记录这光辉一刻不成?哎,算了,就将就将就吧,将来显摆的机会多着呢,不在乎少它一个,便也释然了。

再对着木桩研究一番图纸,黑母一一确认了摆放巨大的齿轮传输装置的排房,除去那些房间和院子,剩下的几间里肯定就有一间是佛堂了。

“剩下三间房,究竟会是其中哪一间呢?孙悟空一个石猴子,不用吃饭,估计也不用洗澡吧?那么睡觉呢?他需要躺在床上睡觉吗?不用的话寝殿估计也可以排除在外。那么这三间房,应该都是做工作间的用途。敲木鱼念经也算是一项工作吧?会是在其中哪一间呢?哎呀,特么的这选择题也太难了吧?非得三选一吗?”

黑母抱怨着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三间房前,应该曾经是天井的一小块平地上,骤然就似听见了低低的诵经声。 。

第525章 偷衣贼

“有戏!”

声音向导出现,黑母顿时比打了鸡血还兴奋,连脚趾都有点发抖了。

蹦蹬两下表达了心情后他立即就安静下来,侧耳细听具体方向。

“咦~”耳廓动动,仅过片刻他又大感不对,“按照图纸,南、西南和东南沿圆弧形坐落三间工作间,面积不算小,可这诵经声,怎么好像三个方向都有?除去咪咪嘛嘛的低吟,还有规律的、一下一下响的木鱼!这怎么回事?难道除去孙悟空这儿还有别人?分别坐在三间房里?”

黑母瞪大眼,急得站在空地上打转转,不知究竟该选哪一方走。

这简直就是迷魂阵,谨慎是必须的,可孙悟空有必要将给围堵术保护起来的石宫殿弄得这么复杂吗?这难住的好像不是仓罗之王,而是他黑母……

“不得了,要再这么琢磨判断下去,只怕天就要亮了。难不成要等那该死的仓罗之王杀到然后和他打商量?不行,聪明办法用不了,咱就用最笨的办法好了,就是,一间间的找!”

打定主意,黑母将图纸卷巴卷巴往裤子口袋里一塞,就毫不犹豫地走向了第一间给他称为工作间的佛堂所在地。

这里的石头和其它处一样乱糟糟的,估计建筑坍塌后就从没谁来清理过。这可让黑母安心。也是,如果有给人清理的痕迹,那岂不可怕?

“九九八十一块碎块,拼成齐天大圣所呆的石块,那样的石块能发光?”黑母念叨着在石堆里扒拉来扒拉去,这模样,像足了一个收破烂的。

诵经声和木鱼声一直没停,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总之断断续续的,也不知到底想说啥。

黑母专心致志地找发光石块,哪有心情去细听诵经的内容?翻了半天也没结果,还累得气喘吁吁一身汗,不得已暂时停下,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着歇一歇。

“哎~真是棘手啊,本来以为挺容易,到了智慧城废墟就能见着孙悟空,却没想连根金箍棒引路都是我自己猜出来的。这么个找法,恐怕我真得空手而回了!万一金箍棒使的围堵术失效,说不定我还得一个人面对仓罗进攻。盾山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一个人能应付那么多烛龙吗?”

黑母忧心忡忡,刚气平一点又赶紧蹦起来,打算继续干活。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注意到,那诵经声传达的内容并非单一重复,相比初来时听到的“哄嘛咪嘛咪么”,更像是在唱歌,是有“歌词”的!

“嗯?怎么会这样?我一心要找到第一块发光石头,居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线索?!”

黑母自责极了,站直了闭上眼,尽量让自己心静如水,静听诵经的内容。

“听懂齐天大圣的故事,顺着故事的脉络找到他。”

诵经内容多为梵文,黑母以为自己不可能听懂,却不想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后,他就总结出了这么一句话。

“听齐天大圣的故事?”他浑身一激灵,这得到的启示非同小可,莫非真是那些木桩竖立起来的含义?为啥这混球脑子想来想去就只停留在表面现象上,却没往那些隐藏在表面下,玄奥的部分想?

孙悟空可是齐天大圣,活在王者大陆的年岁只比老夫子长不比他短,此人经历丰富,并且据说还挺感人,但似乎只有地府判官钟馗知晓其中内容,其余人,哪怕是老夫子,对这猴王所知也不多,稷下学院的藏书阁书卷铺天盖地,涵盖古今,却没有任何一卷里能找到与孙悟空有关的记载,名人无名,不是超级奇怪的事吗?

而这所谓的指路经文,引黑母一路行来,却原来是要向他讲述孙悟空的故事?经文内容,是围绕孙悟空展开的一段历史?

黑母内心无比震撼,哪还能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回到三间“工作室”前的空地上盘膝坐下,又深呼吸一口,尽量深地将思绪融入进了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来的境界中。

……

“哪里来的小赤佬,光天化日之下就敢伸出你的贼手?”

怒喝声从一家成衣铺里传出来,掀房揭瓦般震撼。

长街东头是走进去的入口,街口竖块石头牌子标注地名:猴市。

打空中看,猴市呈一个巨大的,多了一横的“丰”字,也就是正中为主街,由东至西是四条左右贯通的辅街,街道规划挺具规模。

爆发骚动的成衣铺在榔头巷,巷子名粗旷,衣铺脂粉铺首饰铺啥的却十分集中,是在此地居住的夫人小姐们特爱逛的地儿。

男人们也会来,但大多数是陪家眷,所以为方便他们等待,隔着购物的铺子也开了几家茶寮,总之街上的营商气氛浓厚,相比猴市其它街巷是数一数二的繁华。

成衣铺名是“衣衣不舍”,单这四个金漆蓝底的大字就足够吸引往来的女士驻足,忍不住要进来瞧瞧。

猴市嘛,意味进来的大多数是猴族魔种极其后代,出于对祖先孙悟空的骄傲,他们大多保持着猴子特征,哪怕真已进化成人,身后也必得拖着条猴子尾巴,否则无论走到哪儿都会遭人白眼,认为是猴族的不肖后人。

衣衣不舍的一名大伙计,抄着根撑衣架的木棒狠命跺脚:“你这小赤佬老子可不是第一次见了,前两日大概就来踩了点,认为咱家老板人善,保卫又松散,好下手不是?你给老子把衣裳脱了,快脱!”

“哇哇哇~呜呜呜~”

摆放衫裙样品的柜子后,传来凄惨的哭声,哭的人似乎很年轻,声音嫩嫩的还夹杂孩子的稚气。

店里正有十几位女子在挑挑拣拣,给忽然而起的冲突惊得要向外逃,但有几位晓事理的见情况不对就驻了足,问大伙计发生啥事。

大伙计正了正头巾气道:“各位贵人有所不知,这讨厌的小孩穿一身破衣烂衫进来,说是他娘嫌他浑身玩得脏,想买套新衫子换上,结果就拿了七八套跑进去试。嘿,这一试可好,所有衫子都套上他身,一件也脱不下来了!”

第526章 因祸得福

“啊?还有这等奇事?穿上身的衣衫再要脱下来就不成了?”

夫人小姐们听得大感有趣,不仅没同情大伙计还彼此窃窃私语,嬉笑得如在看大戏。

一名四五十岁的妇人上前道:“我说他大哥,那要还是个孩子,你好说不就成了?这么吓着他,他一挣扎衣裳自然就难解下来了。”其他人等也跟着点头附和。

大伙计棍子往地上一戳,恨意浓浓,“什么孩子?我看只是披着张孩子皮,皮里头却比精怪还精!他这就是存心要偷,不然哪有试衣服的将所有衣服一起上?不都是一件件试来看的吗?”

衣架后却传来委屈巴巴的反驳:“你胡说!明明就是这些衣服见我和善可爱,相上我了,所以舍不得离我而去,怎么就成了我偷?解下来还你自然可以,但也得我解得下来呀!”

“嘿呀~臭小子,感情你没成精衣裳成精了是不?谢天谢地我这儿二三百套衣裳没一起成精,不然你还不得穿成个胖子,给衣服活活憋死?”

“哈哈哈~”

女人们给这番对话逗得前仰后合,这时不仅再没人逃,笑声还又引进了不少人,瞬间衣衣不舍里就顾客盈门了。

有人就冲衣架后喊:“小朋友,别害怕,这儿好多姑姑婶婶姐姐的都帮你呢,你先出来,有话咱好好说啊!”

衣架子簌簌抖动,藏在后面的人战战兢兢,先露出个长满黄毛的脑袋,然后朝外一顶,一张嫩嫩的透着粉红的猴子脸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哎呦,还是个挺俊的小家伙呢,走遍猴市东西南北街也难找见这种品貌的男孩呀!”

姑娘大妈们一见小猴子眼就有点直,年纪轻的还羞红了脸,赶紧侧过头去非礼勿视。

小猴子机敏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最奇异的是他的上眼皮闪闪发出金光,极为与众不同,就好像上天厚爱他,给他上了一道终身抹不去的眼妆。

大伙计志在博得众人的同情,一致对付盗衣贼,却发现盗衣贼一露面就凭脸征服了女士们的芳心,那哪能容忍?虽说不管哪个年代都是靠脸吃饭的年代,靠脸吃偷来的饭还是天理不容的!

“哼,别光给咱们看个脑袋呀?你好好站起来,走出来,让大家数数你身上套了几套衣裳。你出来我就保证不打你!”大伙计这保证口是心非,嘴里说着,手里的棍子握紧得都快折了。

小猴子那对好看的眼睛里,与其说充满了惊恐,不如说充满了好奇,众人见他如此品貌却跑来偷衣服好奇,他见给这么多人围着瞧热闹更加好奇,指着大伙计道:“我的棍子比你的强上千万倍,千万别逼我拿出来伤你,否则不仅你得骨折筋断,恐怕这间铺子也得大修了。”

“嘿,好猖狂的口气!小破孩,你到底是打哪家跑出来的熊孩子敢这么嚣张?”大伙计捂着心口,看样子要喷血。

小猴子歪一歪脑袋,那天真的俊样别说少女,连大妈们也发出了追星般的尖叫。

“我天生就是这么说话的,并且说的全是大实话,所以不能叫嚣张。如果我背着良心说谎,那才叫嚣张呢!”

“哈哈哈~”

“哈哈哈~说得好!”

呼啦啦地,店堂里居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全是为小猴子喝彩的,大伙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知道今儿是遇上刺头了,要不好好收拾他,这店铺的招牌就得给砸掉!

“好,你不嚣张那你出来,咱哥儿俩个好好聊聊,不聊哪找得出法子帮你解衣裳呀?”

小猴子眼一瞪,薄嘴皮撇撇,摇头晃脑起来,“大家伙儿听听,他说的都是啥话呀?俩大老爷们儿搁一块儿,他光天化日就要想法子帮我解衣裳!”

“咦,这话听着好像是不大对劲,歧义挺重,就算是孩子也已经是少年人了,真要这么做恐怕不雅吧?”

给小猴子煽动,女人们七嘴八舌炸开了锅,纷纷指责大伙计的不是,开着这么大家铺子有头有脸的,怎么能当众无耻?!

“妈呀,歧义,这只是说话不注意带的歧义,各位可千万别误会呀!”

大伙计刚才还趾高气昂,一副理儿全站他一边的架势,给小猴子往阴沟里一带就摔成狗,整个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生怕失去这一大屋子前来购物的上帝。

“喂,我说大伙计,这么小个孩子你计较个啥呀?咱们怎么看他都像个福星呢,一闹腾就给你招了这么多人进来,恐怕照顾完你的生意,你卖出去的不止七八套衣衫吧?”

“是啊是啊,可不是,这人怎么尽欺负孩子呢?明摆着孩子还没醒事,可他自己都那么大个人了,凭啥吆三喝四的?”

“嗨,今天他放这小家伙走也就罢了,要真拿棍子伤着孩子,我准保再也不做他家的生意!”

抗议声、非议声、指责声此起彼伏,融入各种激愤的情绪后朝大伙计滚滚而来,逼得他心血冲上头,简直要站不住了。

“好,好好好,各位姐姐大姨还有奶奶们,是小的我不对,全算是我的不对还不行吗?你们各位可千万别嫌弃小铺,爱挑哪件挑哪件,今儿看着是个黄道吉日,大家有缘在此相聚,小的就代替老板做个人,所有衣冠统统九折优惠酬宾,全场九折啦!”

大伙计脑子转得也贼快,眼看小猴子有一帮三姑六婆撑腰,别说拿他当盗衣贼办了,只怕想拿回那几身衣裳也不容易了,索性就顺势招揽起女人们的生意,这样说不定不仅没损失,还能小赚一笔。

女人们却终究是女人们,精打细算、锱铢必较、患得患失的,衣衣不舍打开张起就没打过折,连个赠品都不曾有,然而他家衣裙款式实在是时尚诱人,所以哪怕老板吝啬得一毛不拔女人们也照买不误,现在却突然得了九折,内心兴奋得尖叫声震碎自己的鼓膜,可眼珠转转就想着得寸进尺了。

“哎呦,都知道是黄道吉日了也才就这点折头,这么抠门还想咱们照顾你生意,今天一天就做往常七天的量,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第527章 花果山

几个姑娘挥着帕子甩着衣袖假惺惺表达不满,身后的猴子尾巴却舞动得无比欢快。

“贪婪的女人们,就象无底洞永不知足!”大伙计看在眼里恨在心里,真是恨不得将小猴子剥皮拆骨。衣衣不舍多年不打折的规矩终究是叫这小子破坏了,并且哪怕给个九折都没法收场……

“那……那这么着吧,小人也不是老板,没法背着老板天女散花似的撒钱,否则等老板回来不给剥了皮扔进油锅里煎透了才怪!各位姐姐大姨奶奶们要还不满意,最终咱就取个好意头,八八折,八八折如何?您瞧这身杭绸的锦缎袄裙,原价得要整三两大银呢!”

“哇~八八折!衣衣不舍今日铁树开花,竟然给出了八八折!”

“快快快,咱赶紧把明年后年的穿着都备办齐了!”

“可不是,小云你快回去多叫些姐妹来,今天给他把店搬空了!嘿嘿嘿~”

这一下,面积不算小的成衣铺炸了,不仅是人太多没地站给挤炸了,还有鼎沸的,来自女人们高声大笑的声浪。

见此情形,大伙计哪还有心顾小猴子?乐得心里开了花,屁颠颠就招呼人手去接待这潮水般涌进来的顾客了,至于那七八套衣裳,谁爱拿走谁拿走,平日里哪怕出比这十倍还多的广告费,只怕也没眼前的效果!

小猴子脖子以下还躲在衣架后,瞪着莫名就兴旺起来的场面,嘴角也跟着往上翘。然而他那张俊俏面孔天生自带忧郁似的,哪怕做出笑相,明亮的眼中也闪着点点泪光。

大伙计不来纠缠了,要不趁着这乱劲脱身还得有麻烦!

小猴子小心翼翼地朝外挪,不惊动任何人。这些三姑六婆,刚才还看着他粉面上桃花盛开,现在有便宜捡了就全到那边抢货去了,小猴子又高兴又苦笑,总之是解脱了。

可惜是没人再留意他,否则铁定得笑得捧着肚皮满地打滚。真是足足七八套衣衫呢!乱七八糟地裹在他瘦弱的身躯上,虽然每一件都挺薄,但加在一起的厚度,在这热天里足能捂出他一身痱子!

不过最奇特的还不是穿的多,而是这些全是女人衫裙,给一个面目清俊的少年穿着,裙摆在地上拖拖拉拉像五颜六色的拖布,那叫一个滑稽,真要有人注意他,定会认定他脑子有毛病,还是属于得了花痴病之类的……

榔头巷里人头涌涌,熙来攘往,场面十分繁荣,小猴子这么裹着堆女人衣裙往街上冲,准保又得惹来一堆麻烦。

看样子他不仅不喜欢麻烦,还连话也不爱多说,蹿出店门躲去廊柱子后,稀里哗啦手脚麻利地就将那些衣带飘飘连袂大襟的累赘华服往下扯,扯得急了,听见“呲啦”一声,顿时心疼,几把抓着找来看,是条水荷色襦裙的摆给撕成两半,不能穿了。

“嗨,这可能会是她最喜欢的一件呢!”小猴子哀叹,不敢多逗留,只好忍痛将破裙子甩去一边,接下来小心许多,解完后将所有这些打成个大包裹扛在肩上,便离开廊柱钻进人群,瞬间不知去向……

往东从东边宽街离开猴市,是个叫隆兴的小镇子,镇子后稀疏地散落几处村落,最多一个小村子也不过住了五六十户人家。

这儿水田多,一到播种的季节人和牲口就都忙活起来了,哪怕人丁不旺,水田里的景象也颇为热火朝天。

不过沿农田再往西去,基本就没啥人烟了,那里是一座四处生长竹笋与蘑菇的荒山,除此之外竹树也漫山遍野地能见,可就是没人愿意往那里去。啥原因?山上蘑菇长得五颜六色的,但大多数有毒。竹笋也比其它地方老得快,下过大雨钻出地面,等人家背着篓子去挖掘,就已经老得跟石头一般,能硌碎大磨牙。

不仅如此,进山的人回去后总能逢人就说,在山里见到了怪物,虽说没有杀人害命,可呲牙咧嘴的时隐时现,比鬼魂更吓人,也不知啥时候会发野性吃人,所以这么一流传开,真是请人家去人家也直摆手了。

然而那座山,真的从里到外都只产废物找不到宝贝吗?非也,无论废物还是怪物,都只是一个假象,山头主人正是为震慑附近的居民,不让他们往山里进才动这么多心思,弄得好像花时间来此处就是白忙,还外带可能遇到生命危险似的。

假如那些人有胆量,也有耐心往深山里钻,定能见到一处高得似从天空飞流而下的白瀑。瀑布周围景色普通,不过是斜削的山峰与连成华盖的绿树,可要找到瀑布水帘缓和处钻进去,将见到的就再也不是淡得像白开水似的普通景致,而是宛如仙境般的洞天福地,里面随处可见奇花异草,琼林玉树,手搭天蓬往深远处看,更会体会到与凡俗尘世迥然不同的逍遥超脱感,或许连天上仙宫也不过如此,那里虽给描述得美不胜收,凡人皆得仰慕,却定然少了这山中仙境一个最为重要的特质—高远的自由!

小猴子背着包得十分稳妥的包袱,宛如疾风般直奔向人迹罕至的荒山,又扒开草丛树杈啥的一直钻进去,就到了哗啦啦水流声巨大的瀑布边。

“花果山,我回来了!”

小猴子念叨,并长吐出一口气,带着从刀山走过一趟,又在油锅滚过一遭的劫后余生感,拉扯嘴角勉强笑了一下。

看来他不仅心事重重,心中还藏着悲愤,以至怎么着都笑不起来,每当笑容要浮上面颊时都会在瞬间转成愁容,令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却带着沧桑。

瀑布飞泻的地方他挺熟,不用找地儿,抓准了一处水帘垂落的翘岩就双脚离地朝前飞去,那身姿叫一个矫健,如轻云钻雾似的绝俗飘逸。

穿过水帘,就是给他称为花果山的洞天福地了,小猴子落上一块长满鲜绿色苔藓的石头朝四周望,目光感概万千,也不知是眼中进了瀑布水还是怎的,眼眸亮晶晶的,眼泪就要掉下来。

第528章 可怕的她

“哇哇哇~”

“大王回来啦!”

“大王大王,此趟可有收获?”

……

站在绿苔石上的小猴子,没过多久身形居然就象给吹起的气球似的膨胀长大,眨眼从小孩子模样长成了成年人形象。

他身着花斑虎皮制成的战衣,肩胛臂弯膝盖等重要部位还武装坚硬的鳄鱼皮战甲,头戴插孔雀翎的头盔,看起来威风八面,好一个撩人心弦的美猴王!

一只猴子发现他们的首领回来了,一嗓子嚷出去便一呼百应,瞬间整座花果山耸动,大大小小难以计数的猴子从各处冒出来,将本来宁静的仙山闹得喧哗声一片,心急又按耐不住满心欢喜的几位还直扑到美猴王面前,作揖磕头表示欢迎。

这时美猴王脸上才有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不过一闪即逝,好歹也算用微笑与花果山子民打过招呼了。

等喧闹渐息,一只头顶长满白毛,走路已不太稳当的老猴子缓步行来,匍匐在美猴王面前施礼后问“大王,您这趟出行可还顺利?那些人……没冒出来刁难您吧?”

美猴王眸中阴翳一闪,立即掩饰地摆手道“自然没有,我变成只不懂事的小猴子,就算满街蹿也没谁与我计较,普罗大境的妖王哪怕将他所有得力干将都派出来,又怎可能找得到我?”

“哦,是这个道理了!”老猴子放了心,拍拍胸口等候主子的指令。

美猴王沉默片刻,仿佛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忍不住问“她呢?这段时间如何?可愿意吃药了?”

提到“她”,老猴子浑身一激灵,似乎很怕,然而美猴王都问了,岂有不答之理?便勉为其难地垂头道“情况尚算稳定,只是……只是这汤药……”

“哎,还在使性子,再不吃药,只怕命都要丢了!”美猴王仰天叹息,伸手将一直背着的包袱解了下来。

老猴子见状不解地问“大王,您背的这是……”

美猴王复杂一笑道“这是我为她选的礼物。”

“礼物?!”老猴子又是一震,滑溜溜的青苔这时才对他起作用,险些将他滑下去掉进水里。

“大王,您……您不是曾……”

“我曾发誓,绝不要猴市里的任何东西,死都不要,现在却去那里弄来了这些衣裳,就算是出尔反尔了对不?”美猴王怒意流露。

“这……属下不敢,属下怎敢质疑大王的决定?”老猴子慌了,与其说是给吓的,不如说是因为冒犯大王而内疚。

美猴王不愿见手下人怕他,叹道“我知道这么做不对,但我也是无可奈何。只要她能高兴起来,我怎么着都行。这么变着方儿的讨她开心,既是为她,也是为咱们花果山呀。”

“是是是,大王劳心劳力为咱们这帮猴子猴孙们谋福祉,还要忍受各种委屈,真是叫人心中难过!”老猴子说着快哭了。

美猴王不再和手下多话,匆匆问过花果山这几日情况,确定确实没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后,就一路和大小猴子们打着招呼,奔向了自己的洞府。

那一处洞府位于花果山南面,修凿在一处高耸入天,并终年给仙云环绕的高山上。地面清泉汩汩而出,水边生长各种寻常人叫不出名的奇美植物,植物散发优美的多色光,再与天空降下的华光相映成辉,只怕天上神仙见了这样的洞府,也得生出妒嫉之心。

常年见这景色,美猴王习以为常,昂首阔步就朝洞府里走,守卫的猴兵们纷纷跪拜,他只摇摇大手命他们起来。

“走开,都给我滚出去!你们这些满脸长毛的丑八怪,都去找面铜镜照清楚自己再来伺候老娘吧!看看你们都是什么形象啊,老娘看了就想吐!想吐!”

竭斯底里的吼叫从洞府深处传来,与这儿绝美的景观,还有美猴王轩然若举的气质形成强烈对比,如同画得完美无缺的画卷上划过一道败笔。

美猴王暂时止步,站着听了一会儿,浓眉拧成团,金色眼皮都略显一暗。

一名娇小的猴族侍女走来,弓腰立着等候美猴王吩咐。

“她,还是这样日夜闹个不停?就没停歇的时候吗?”

“回禀大王,昨夜她安睡了约三个时辰,醒来后就砸了卧房。幸亏您给她换了羊脂白玉的卧榻,否则只怕也给砸坏了。”

“哼~真是够够的了!”

听完禀报,美猴王气得捏响拳头,但很快的又松开,甩开侍女继续走了进去。

洞府深处,悬挂墙上的火把与藏在山壁中的,亮晶晶的宝石矿藏将这儿照得通亮,各种装饰也令此处华丽不可名状,唯一不协调的就是女人尖锐的叫骂声,其间还混杂着忪哭。

“我要回普罗大境,我要见妖王,那里才是我的家,你们这些无耻绑匪,是打哪儿借的狗胆敢绑架我……呜呜呜……”

嘎啦啦~

插在墙里的铰链发出清脆的响声,两扇质感十足的金属门一分为二,朝左右开启,顿时氤氲的香烟袅袅而出,散开时显露装潢精美雅致的女子闺房。

“紫儿,别闹了,是我。”

站在门口,美猴王迟疑着不往里进,先打了声招呼。

“是你?你谁呀你?你了不起呀你?滚!”

依然是泼妇骂街般的凶悍,紧接着“当”一声响,是正焚香的三足青铜香炉朝门口砸来。

那香炉足有半人高,几十斤重,平日里侍女挪它得好几人一起上,这时竟就叫那唾骂的女子一手如扔香蕉皮似的扔出来,可真是骇人。

美猴王却不在意,右手划一道弧光,飞出去稳稳托住香炉,然后将它放下。烟雾缭绕,炉内熏香不仅没灭,还连香灰也没洒出一点。

“孙悟空,你这个臭流氓,你这个王八蛋,普罗大境里那么多人,你谁都不绑偏绑老娘,还真是乡巴佬进花园子大开眼界,挺会挑嘛!我告诉你,你要不赶紧地放了我,妖王殿下迟早会发兵踏平你花果山,叫你的猴子猴孙死无葬身之地!”

“呵呵~真的吗?你这么确信?”孙悟空笑了,但是是比晒干的莲心还苦十倍的苦笑。 。

第529章 丑师妹

孙悟空的语气,可以看作是无奈,但也可看作是挑衅,那女子选信了后者,“腾”一下就跳到了他面前。

听声音清灵灵脆生生,似乎是个美女,可等从缭绕的烟雾里冒出头来,露出真实容貌,只怕是个人都得吓得直拍心口。

妈呀,哪怕是猴族,这女子也丑得够呛!她又肥又矮,横长竖长都是一个尺寸,连挂在身后的尾巴都不细,实在重得扬不起来就索性拖在地上。

肥硕的脸盘上眼睛又小又凹,朝天鼻下鼓起的……那叫血盆大口!

她同样穿一身兽皮,腰间还扎着几朵花,但蔫了吧唧没精打采,看起来很不情愿给她戴在身上。

“紫儿,气大伤身,你总是这么大脾气,迟早身体会出问题的。”孙悟空好言相劝,尽管知道不会有啥效果。

“我呸!别假惺惺做好人,你要真关心我,为啥要把我关在这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这……这花果山美得连神仙都羡慕,想抢却抢不走,怎就成了鸟不拉屎的荒山?”孙悟空听得啼笑皆非。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子好吧?你也该找面铜镜照清楚自己的丑样!就你这种垃圾般的丑八怪才配住这种鬼地方,老娘我美得连天仙见了都低头认输,除了普罗大境还有哪一处配得起我?!”

孙悟空咬咬牙,已数不清是第几次向这位名叫紫儿的猴女说明实情:“紫儿,这都是那个妖王对你施下的迷幻术,只要你愿意,你就能从其中走出来的!绑架你,将你劫走的人是妖王不是我,他对你施术也只是想从你这里套取与花果山有关的情报,绝不是对你动了心!紫儿,我明知真相还收留你,一如既往地待你,才是真的顾念咱们这千年来的兄妹情,你醒醒吧!别说发兵来花果山救你,只怕现在你是何人那妖王都已忘了个干净,你还惦记他做什么?”

“你……你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大骗子,大臭虫,狗拉的屎都比你香!你快给我闭嘴闭嘴闭嘴!”

紫儿怒得简直要一头撞过来了,孙悟空见状不妙,对准她眉心吹一口气,那疯牛般的女子立即就软绵绵倒下,倒在了孙悟空怀里。

“紫儿呀,何时你才无需我帮忙就能做一名安静的女子?美不美没关系,重要的是气质,只要你能培养出淑女气质,就一定能成为你所盼望的美女,不信你按老孙我说的方法试试。”

孙悟空好心建议,紫儿动弹不得,小眼睛里却怒火熊熊,只恨烧不死这说话的猴王。

将紫儿放在矮桌边的坐垫上,又帮她摆出十分优雅的淑女姿势,孙悟空便打开包袱,将那些好看的衣裙一条条取出来挂上衣架。

衣衣不舍名不虚传,还真是猴市里数一数二的大衣坊,那些衣裳无论款式色泽还是质地,都堪称是上层,再不爱打扮的女人见了都得倾心,更别提紫儿这样的。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衣架,惊得管不住嘴角,滴滴答答淌下口水,打湿了兽皮前襟。衣衫的魔力无穷,她终于安静下来了,还静得比淑女更夸张,一动不动好像成了块石头。

看来猴市跑一趟挺直,这些衣裳对紫儿的“药效”远胜任何汤药,自从打花果山外救回她,除去睡觉她可没停止过叫骂。

“紫儿,你瞧瞧,这些全是你的,不管是袄子还是裙子,都是你的,高兴吗?”孙悟空努力挤出笑容,问道。

紫儿瞬间就忘了刚才是怎么对待孙悟空的,甚至忘了在自己眼中,孙悟空可是“臭流氓”,是“垃圾”,就只顾着淌着口水欢天喜地了。

孙悟空抱歉道:“花果山啥都有,唯一缺的就是这人间衣物。我的猴子猴孙们有的不用穿衣服,要穿也是用的兽皮或树叶,所以把你穿成这样而委屈了你,我很抱歉。”

“嘿嘿嘿,不委屈不委屈,你快让我试试,我这样的仙女就该配这样的服饰,否则它们不管到谁身上都成了糟蹋,师哥你说是这道理吧?”

“呵~是啊~”孙悟空回答得叫一个艰难,觉得此刻比在衣铺偷衣服还难过百倍。

包袱里一共有七套女装,色泽艳丽款式各异,哪怕是孙悟空这种从不精于此道的人,一件件看过去也颇感赏心悦目,就更别提阿紫了,小眼睛变得水汪汪的,漾满的不像是泪水而像是口水。

“师哥,你你你,快出去出去,女孩子的闺房可不是男人能随便踏足的,要见了不该见的你的火眼金睛就得长挑针!”

孙悟空:……

几日来紫儿闹归闹,师兄来后可从没将他往外赶,被人关注着摔摔打打才有意思,不然整得自己精疲力竭的不是犯傻?今日她却毫不客气地要赶孙悟空走,可不是,师兄不走她就只能干坐着没法穿上那些漂亮衣服呀!

……

来自衣衣不舍的名牌女装,紫儿一件接一件往矮胖得令人发指的身上穿,或者说是裹,每穿一件时间都特别长,因为她不仅要穿戴到位,还得配搭相应的饰品与妆容。

伺候她的两名侍女累得花容发白,路都快走不稳了,她却兴致越来越高,那哪是在试衣服?简直像是在参加选美大赛,还是进入了决赛环节!

孙悟空坐在屋外一个接一个吃鲜果。他从没吃过这样多鲜果,原因很简单,赌上自己的嘴不尖叫。

紫儿不吵闹得天昏地暗说什么要回普罗大境了,总算能叫人安宁片刻,可她裹着本来仙气飘飘的华服出场,那场面堪称惊悚,孙悟空认为如有可能,他都得去向这些衫裙的设计者们磕头谢罪了。

但眼睛受罪还不是最糟糕的,孙悟空撕心裂肺地可怜自己一张嘴,不光得不停嚼果子,还得从牙缝里往外挤各种赞美之词,比如“美若天仙”呀,或者是“仙女姐姐见了你也要低头认错”呀等等……

伺候在洞府中的大小猴子却大不相同,过了这么久提心吊胆的日子,无时无刻不似走在火海刀山,这时心情竟豁然开朗了,如同欣赏滑稽大戏般乐不可支,一个个“吱吱哇哇”的欢叫着,结果紫儿还以为这些人是被她的美折服,在崇拜她呢……

第530章 误伤

孙悟空用超强的耐力忍着,当小猴子又端来一大盘鲜果时,紫儿终于试到了最后一套。

“哎呀~不行了~”孙悟空一把抓住桌案边缘,痛苦地伏下身去,脑门上冒出一颗颗晶亮的汗珠,连猴毛都打湿了。

紫儿本来笑容满面,一看来了气,吼道“干嘛呀?难道这套没前面几套好看吗?”

孙悟空着急,可不管他有多厉害,这世上有些事也非他能凭齐天大圣的霸气控制,比如……闹肚子。

“紫儿呀,不是你穿这衣裳不好看,而是实在太好看了,看得我……我肚子难受了……”

离这儿不远是茅房,孙悟空急不可待要冲过去,紫儿却不长眼的又开始不依不饶,针对他说的“好看得肚子难受”这一点,再度撒泼打滚。

孙悟空忍无可忍,他也没法忍,当紫儿两只厚掌死死抓住他逼他给个说法,什么叫欣赏美女能欣赏到肚子难受了时,居然被一股巨力掀起来,如突然放了气的气球般飞射出去,狠狠撞在了尖峭的石壁上……

孙悟空来不及去看紫儿有没有受伤了,十万火急地离场,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然而……

“哇,释放一通后,实在是太舒爽了,真不该一下子吃那么多鲜果,简直拉到要怀疑人生……”

从茅房里出来,孙悟空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难得的脸上有了发自内心的笑,却不料猴兵慌慌张张来报“大王,大王不好啦!”

“你们这些可恶的家伙,连这样的地方也能跑来找我!”好不容易享受了轻松一刻却被打断,孙悟空大感惋惜,立马换回了一贯的冷脸。

猴兵实在是慌了神,连大王那不悦的脸色都没看出来,就匆匆跪地禀报“大王,紫儿姑娘她,她快断气啦!”

“什……什么?”孙悟空惊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幸亏猴兵跪在他面前,脑袋一低将他顶稳了。

“怎么会这样?紫儿她明明好好的……”念到此处,孙悟空惊骇地跳起,知道糟糕了,只怕刚才那一下出手太重,师妹撞在石壁上撞出了毛病!

“快,快叫医官,把所有医官统统给我叫来!”他吼得惊天动地,一边下令一边往这边跑,紫儿的房门虚掩着,他一脚往上一踹就冲了进去。

几名侍女围在羊脂白玉的床前,每一位脸上的惊惶之色都浓得难以描述,那模样似恨不得快死的人是自己,这样反而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孙悟空几步冲过去,扒拉开侍女往床边扑,就见丑脸抹得象吊死鬼的紫儿两眼紧闭地躺着,只有嘴巴一开一合,看不出是在大喘气还是嘴馋了想吃东西。

“紫儿,师哥对不起你,不该出手伤你呀!好紫儿,你睁眼看一看我,看师哥一眼成不?”孙悟空真心实意地道歉,希望能感动苍天,不要让紫儿丧命。

看样子紫儿是听见了他的呼唤,有没有逃过死劫不知道,但总算能睁眼了。

“师哥……”

躺在床上那丑陋的猴女回答,声音还是原来那把声音,但少了飞扬跋扈的戾气。

“嗯?”孙悟空一惊,暗道“不好这是撞坏脑了吧?”,赶紧又探视她。

紫儿费力地伸手往脸上抹一把,淅淅沥沥抹下一手白粉,苦笑了一下。

这种表现,明显异于平常,连围着的侍女们也惊得往后退,就象是见到了可怕的妖怪。

“紫儿,这……这些衣裳你都试过了,最喜欢哪一套,告诉师哥呀……”孙悟空含泪哄她。

紫儿却摇摇头道“师哥,刚才我在石壁上撞了头,那一下可真狠呀,我得谢谢你。”

“好紫儿,你别这么说,你再这么说我都要无地自容,自己也去撞一回了!”孙悟空说的是真的,此刻他自责得真想自己也狠狠往石壁上撞撞,体验之前究竟用了多大力推紫儿。

紫儿却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在说气话,而是真的给撞醒过来了。”

“真撞醒了?这啥意思?”孙悟空一愣,但立即也一喜,忙抓住了紫儿冰冷的手。

“师哥,”紫儿道“若干年前,花果山还只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山,咱俩是荒山里两块不起眼的野石头,不知怎的就有了生命。”

“啊?紫……紫儿,你是不是记起以前的事了?你的记忆恢复了?”孙悟空忘了伤心,大喜过望,险些拉她起来,但想起她正身负重伤碰不得,急忙把手缩了回去。

紫儿想点头却乏力,道“那一撞,撞得我啥都想起来了,也想起了前往普罗大境的路线。”

“这……这都是真的?紫儿,你确信现在你是正常的?”

紫儿眼中凶光一闪,险些将她变回之前的泼妇状,但很快就藏起戾气,惨然一笑道“对,这么久以来我都不正常,苦了师哥你了。”

孙悟空急忙摇头“不苦不苦,师妹每天都用那么大力气砸东西,才是幸苦呢,师哥这心里疼啊!”孙悟空不敢明说,他心里可疼那些给砸烂的东西了,每一样拿出花果山都能卖好价钱,这么砸下去无论多家大业大的人也受不了。

紫儿眼中又闪凶光,这次持续时间更短,悻悻地笑道“师兄啊,刚才我回忆到哪儿了?”

“啊?这个…不好意思呀,我打断你了。你说,咱们这两块野石头,不知怎么的就有了生命。”

“哦哦,对呀,师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啊呀?你这是在问我呀?”孙悟空脖子一缩。石头成精的秘密,他一直没好意思对紫儿说,但看眼前情形,这师妹怕是熬不了多久了,总不能让她带着遗憾,不明不白地走吧,只好道出真相“其实这个,我才是真正的石猴精,你不是。”

“什么?!”尖锐的吼叫声划破空气,这儿若不是岩石顶壁,只怕要给震塌,但挂在顶壁上的几排大吊灯还是晃了几晃。

紫儿实在没忍住暴脾气而爆发,生怕给识破是假装,急忙挺尸般向上挺挺又倒回去,不停呻吟“哎呦,我的头,快疼死了……”

“呀~师妹你别这么激动,医官们马上就到!你想听我就告诉你,全告诉你!”孙悟空急得火眼金睛快冒烟了。 。

第531章 生命精华

紫儿只想说“你别告诉我,老娘不想听,”却不敢再大吼,这样一来就给孙悟空抢了先。

孙悟空沉痛地说道:“当年的情况是这样的,我吸收天地精华在石头里成精,终于到了破石而出的时刻。那天天上降下一道霹雳,劈开我呆的石头我就蹦了出来。然而你应该能想象到,有了生命的石猴子在石头里憋那么多年,得有多么尿急呀,我赶紧找地方释放。随地大小便不好,我唯有找了个草丛钻进去,见到另一块与我呆的差不多的石头,半截子都埋在泥土里,不仅是如厕的好去处还能帮我挡住外界视线,便自由释放起来……”

“孙悟空,听你这话的意思,我呆的地方,不会就是那块……块块块……供你如厕的石头吧……吧吧?”紫儿上下齿直打颤,也不知是给惊得,还是命悬一线支撑不住了。

孙悟空却以为她不行了,慌不择言地一个劲说事实:“对对对,那一泡尿,持续时间叫那个长呀,足足有半个时辰呢!师妹你想,我在石头里呆了万年才成的精,一泡尿里得含有多少生命精华?就那么直截了当地给你灌进去,你不停地吸收呀吸收呀吸收……”

“好了,师哥请你捡重点讲吧!”紫儿礼貌又带着善意提醒,否则嘴里四颗大磨牙全都得咬碎。

孙悟空不好意思道:“嘿嘿,我只是想略微形容一下那泡尿到底有多长。然后嘛,我将石猴精的生命精华传输给你,你自然也有了生命,不仅如此,你的修炼年月相比我还大大缩短,短到哪种程度呢?到了我撒完尿才一转身,就听见了石块爆裂的巨响,还夹杂着你的哭声。”

“我……我就是那样来的?”紫儿给脂粉盖得跟鬼似的脸看着更似鬼了,五官扭一块说不清是哭还是笑,哭笑不得的表情落在孙悟空眼里,给解读成了感动。

孙悟空老实巴交道:“紫儿,你不必感谢我,世间缘起缘灭都有个定数,注定我要在出世时尿急,尿急还偏偏找到了那块石头,输出的生命精华还刚刚好再催生一个石猴精,你说这不是命中注定的天意是什么?”

“特么醉了!你这啥命中注定啥天意的老娘听着快吐了!”

紫儿一颗心发烫,血管里的血全沸腾着往脑袋里涌,要依着性子她只怕立即就能炸烂这该死的洞府。孙悟空推她那一下,她确实撞得不轻,脑袋离开石壁的瞬间就记起了给抓去普罗大境前的事情。

问题是就算忆起前尘往事,那之后的事她也没忘呀~所以事实就是,她能用回忆迷惑孙悟空了。但逃出花果山,回普罗大境投靠妖王的决心一点也没变。

孙悟空沉浸在往事中感概万千,粗心大意地没留意紫儿表情的细微变化,当然另一个原因也是他实在太看重这个师妹,并且没来由信任她,不怀疑,就没有戒备。

紫儿闭眼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才把万丈的怒火压下去,又微微睁眼道:“原来我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来到世上呀,真是多谢师哥了。下次你再选撒尿的地点得小心一些,我可不想这花果山有越来越多的师弟师妹。”

“嘿嘿嘿,师妹此言差矣!”孙悟空抓耳挠腮,十足猴子相,“那泡尿,来自多年的石中积蓄,后来无论撒多少次尿,质量又怎比得上那一泡?自然是不可能再催生石猴精的。不过嘛,带着你刚从草丛里钻出来,就遇到了紫衣真仙,同意收咱俩为徒,是老孙俺又走的一次大运呢。要没有紫衣真仙倾囊相授,又指引我如何去东海寻获金箍棒,再在临别前赠我三根救命猴毛,俺孙悟空哪能有如此强大,还为你和孩儿们开辟出了花果山这样的人间桃源?!”

花果山到处桃树葱茏,给称为桃源名符其实。紫儿对此却不屑一顾,心里连连冷笑,嘴里却不停说:“是啊是啊,紫衣真仙是个大和尚,穿的袈裟是紫色的,故而赐给我名字紫儿,还真好听呢。不过师兄呀,你又开始‘俺俺俺’的了,怎么总也改不掉这土味儿呢?”

孙悟空两手交叉一挥,难得地嘻嘻笑了:“师妹教训得是,我尽量少用这老土字眼。不过紫儿,你放心,只要有师兄在你是绝对不会死的,哪怕走遍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找到仙丹给你续命,让你象以前那样活蹦乱跳的!”

紫儿只是摇头:“师兄,怕是来不及了,那一撞撞得我全身经脉寸断,连坐都坐不起了,哪还有活的希望?唯一能救我的东西相隔遥远,你驾着筋斗云赶过去再赶回来也来不及呀!”

“不会的,师妹呀,没有这么严重,你相信我,你瞧你现在精神这么好,没见过快死的人能说这么多话的!”

“啊?我……我没力气说话了,师兄你快别和我说话了,我觉得灵魂正往外飘了,我真的飘了……”紫儿一听就翻白眼,再开口时上气不接下气。

“医官!医官何在?平时随便就一抓一个,今天却都死去哪儿啦?!”孙悟空难得失控,这时是真急坏了,象给火烧着似的弹起来怒吼。

“在在在,小的们全都在洞府外侯着呢!”

吼声传出去,十几名挂着医药箱的医官忙不迭朝里涌,你踩我我踩你的乱得不可开交,几名猴兵过来帮忙才让他们恢复秩序。

孙悟空素来对下属温言有礼,如今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揪过年纪最大的一位往紫儿面前一推催促:“快,快给她把脉开方!”

紫儿暗自闭气,抹着厚粉的白脸透出青气,老医官看了吓得直想后退,心道这还不如去见鬼!

孙悟空见状更急了,就恨自己这张嘴,要不说她不会死说不定她还真不会死,怎的说了以后情况就急转直下了呢?

医官盖满猴毛的手抖得厉害,搭了两三回也没搭稳紫儿的脉,紫儿却故意将手腕往医官手里送,假装他按的是正确的地方。

“哎呀呀~我的妈呀,紫儿姑娘,小人都差不多感受不到她的脉搏了!”

医官大惊失色,脸色比紫儿更青,似乎马上就要一口气抽不上来死掉。

第532章 医官们的难处

“哈嗞嗞~吼吼吼!”

孙悟空仰头朝天,奋力用两手捶打胸膛,这是猴族人表达愤慨的最凶狠的方式,通常能震慑得敌人不战自退。

孙悟空此时造出这么大动静,一方面是想向天示威,要求上天不要带着紫儿,一方面也是实实在在的发泄—他实在是太伤心,太自责了。早知道跑去猴市偷来漂亮衣衫不是喜事是丧事,反而将紫儿推上了绝路,他宁愿什么也没干过。

并且这么多年来,住在城市里的猴族也越来越与花果山不睦,原因正是他们敬奉的猴族首领对普罗大境那妖王的恶行束手无策,至今也没法阻止恶人行凶,他们开始质疑猴王的领导能力了。

医官们从未见他们的大王如此骁悍过,简直就像是突然天神附体,是又惊悚又自豪,纷纷匍匐在地山呼:“我王万岁万岁万岁!”

孙悟空怒极,一把揪住老医官吼道:“老孙万岁有屁用,没了师妹,这花果山得静得多叫人烦?你们今天要不能把她治好,至少是稳住不死,我要你们好看!”

老医官白眼翻着就要昏过去,两个年轻一些的忙过来解围,帮孙悟空松开手,其中一位道:“大王,这位封大公已经是花果山里医术最为精湛的医者了,连他都说脉搏不在,那断断不会有错。大王,您对咱们这些下属从来体恤有加,这次可千万别在气头上干出将来有悔之事呀!”

孙悟空在花果山的地位再高,也总是谦和有礼,所以下属们哪怕到了这时候也还能斗胆劝他。

再者,还有重要一点,紫儿在花果山人见人厌,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她要真没脉搏快死了,除去孙悟空本尊,花果山一众猴子不得敲锣打鼓放鞭炮三天三夜以示送走瘟神才怪,医官们也在众猴之列,这到底怀着多大诚心来医治这泼妇,实在是有待考证,所以名叫封大公的老医官勉强看完症,其他人就都不怎么想再去重新搭脉求证了。

紫儿与医官们两相满意,苦的是给夹在中间怎么都不好做人的孙悟空。

下属进谏有理,他怎好再闹下去?紫儿要死了凶手也是他自己,怎好迁怒于别人,让别人代他受过?

孙悟空手一松,逼自己缓和下来,带着哭腔好言问封大公:“封医官,如果紫儿已虚弱成这样,我也不逼你一定得把她救回来。但麻烦你开几幅管用的汤药,一定要帮她吊住命。老孙这就出去寻找能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必定在紫儿咽下最后一口气前赶回来!”

封大公也厌恶紫儿,认为这样成日作妖的女人留在花果山是一大祸害,破坏了这人间仙境的祥和气氛,可医者仁心,他也不能见死不救。刚才号的那把脉准不准他说不准,要他再硬着头皮来一次也算是强人所难,他便打定主意,开些凝神补气的药方,比如当归人参之类的,管那紫儿是不是真有病,就当她是病人来治。她平素的种种表现,不是病人也做不出来。

想出了万全之策,老医官长出口气,在矮桌边端端正正坐下,赶紧就有人上前为他研墨送狼毫。

笔走龙蛇,没多大功夫药方就写好了,封大公对着未干的墨迹用嘴吹吹,朝他们尊敬的大王递了过去。

“千年老参十克,当归十克,黄芪五克,干黄莲心一把……”

孙悟空在念,紫儿在听,越听越心惊,心想果然是平日得罪的人多,现在医官们合伙儿来整她了!这哪是给她治病?分明就是要将她活活苦死!

打老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酷刑里,可没哪一条比这更残忍,要她紫儿没病没灾的,不过是撞了下脑袋就受这非人的折磨,有那么容易吗?

剩下那些医官,差不多每个人都凑过来看了紫儿一眼,纷纷表示封大公开的方子非常正确,一定得这么治紫儿才可能再多撑几天,否则只怕他们前脚出洞府后脚她就一口气续不上来了。

这么多人意见一致,孙悟空不信也得信,慌忙叫侍女们拿了药方去抓药,再用最快的速度煎好端来,给小姐服下。

送走吵吵嚷嚷的医官们,洞府里总算恢复了安静。

但这安静也太静了,不仅没人大声说话,还连砸东西骂街的声音也没了,孙悟空反觉得不习惯,于是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守着紫儿等看着她喝完药再动身去寻找灵丹妙药。

紫儿全身上下哪儿都能动,头也不疼了,对往事的记忆更加清晰,却还一味装死,跟半具女尸似的僵硬,嘴里哼哼哈哈的。

孙悟空望着她满眼忧虑,道:“师妹呀,咱们从远古时代一起走来今天可谓是历尽艰辛。尽管师父不怎么喜欢你,总数落你的不是,你在师兄心中也是最亲的家人。你可不能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否则我孤零零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紫儿半眯着眼,道:“师兄,你真的这么在乎我吗?那为啥这么多年过去,你都不愿意娶我呢?”

“哇呀~这问题问得也太直接了吧!”孙悟空险些给一口口水呛成哑巴。

他再是坦诚君子也不敢直言相告,只因真相太伤人。他心里说的话是:“师妹呀,哪怕你只是长得丑,性格好一些也行啊,说不定我还会考虑考虑。可世人具有的美德,你一样都没有,还尽把缺点都集中了,整个就是个人类缺点演示模型,我哪敢要你做老婆呀?只是这家人,这妹妹,就不一样了,这种关系,和妻子与夫君的关系,真是太不一样了……”

嘴上难得地口是心非:“这个嘛,咱们的师父紫衣真人不在领我们进师门时就说得很清楚吗?要想练就神功,必须保持童子身,并且最为忌讳的是同门师兄妹之间产生感情。你看我差不多大功告成了,你却还连功法的三成都没练到,哪怕是为师妹你着想,我也不能害了你呀!”

紫儿也不知是打哪儿捡来的自信,不仅不认为自己又丑又蠢,还比天上的仙女更美丽灵秀,自然对孙悟空的说辞不加细想,统统当了真,心里那叫一个得意。

“哼,谢天谢地有师父这句话,不然老娘就麻烦了!普罗大境的妖王属于天上地下都罕有的人物,不仅外形清俊奇美,内中才华还无人能及,尽管配我紫儿稍显逊色,整个王者大陆上能打动我芳心的,却也只有他了!”

第533章 忘我果的诱惑

孙悟空一直守在床边不走,尽心尽责地做世上最好的兄长。紫儿用眼角余光偷扫他,知道他是在等那碗肯定苦得惊天地泣鬼神的续命汤药。

“哎呦~”紫儿哼了一声。

“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有哪儿不好?我赶紧把封大公给叫回来!”

孙悟空鲤鱼打挺般跳起来,就要向外冲,紫儿忙喊住他:“师兄,你急啥?我还好,说不定是回光返照呢,你可千万别把我一个人丢下!”

“啊呀?回光返照??”

孙悟空心都碎了,还真舍不得离开了。

紫儿装模作样地挤出两滴眼泪道:“师兄啊,有些病入体深了,哪怕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更别提区区一个封大公。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咱们得抓紧时间说完呀,不然到时我是没有知觉了,你难道不会遗憾吗?”

“紫儿,你千万别这么悲观!我……可你打算和我说什么?”

这话说得急转弯,紫儿装出来的感动就没来得及撤回去,连连干咳,孙悟空想给她递茶水也不敢走开。

紫儿恐怕从没如此强忍怒意,觉得不止是心在烧,连身上的皮都烧出疹子了,又麻又痒的就想挠,却非得装弥留之际不敢动。

“嘿~嘿嘿嘿~”她怪怪地笑着直抽搐。

孙悟空难过极了,师妹都成这副模样了还能活下去吗?便将耳朵附过去,真打算听她的遗言。

紫儿道:“刚才我说了,我记起来了从花果山通往普罗大境的路,你想不想听啊?”

“啊?是这个!想,实在是太想了!紫儿你快告诉我!”孙悟空抓耳挠腮,猴急猴急的。

紫儿欲擒故纵,忽地眼中一暗又不语了。

“你这是怎么了?为啥又不言语了?”

“不是不言语,路线告诉你轻而易举,可你一旦得知,会做什么?你一定会跑去那里向妖王挑战,以救出所有被他囚禁和奴役的魔种。我知道,这是这些年来你一直策划的大事,恐怕做梦都是这些内容。也正因为如此,你才终日郁郁寡欢,与花果山外的猴族有矛盾。”

“嗨,知我者,非紫儿莫属!”孙悟空感慨万千,转而却一脸严肃道:“然而我战普罗大境的决心有错吗?紫儿你应该知道,哪怕是你我二人,也属于是魔种中一员,魔种范围虽然广泛,却犹如是咱们的起源,咱们又岂能忘本,当他们有难时不拼死救他们出火海地狱?”

“紫儿只是区区女流之辈,天下大事自有人去理,却轮不到我。师哥,只要你能安安稳稳在花果山过日子,与猴子猴孙们和谐共处,紫儿就心满意足了,实在是不愿意见你和人杀得一身血!”

孙悟空感动极了,抹着眼睛道:“紫儿如此关心师哥,以前我还没怎么体会到呢。不过你是女子,我却是男儿,男子汉大丈夫家国天下需面面俱到,我又怎能光顾着为小家舍大家?花果山外是一片乱世,不扑灭那个妖王的嚣张气焰,战火迟早将烧来猴族,到了那时,猴市还能生意兴隆吗?猴人还能安居乐业吗?只怕连隐秘的花果山都会暴露位置,叫普罗大境的妖兵杀个片甲不留!”

“啊?师哥,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吗?”紫儿假装吓得直闭眼,心里却冷笑了个够,暗道:“妖王迟早是我男人,嫁夫随夫,作为妖王家的人帮自家人踏平天下就不会受天下人唾骂,猴族,又与我何干?!”

孙悟空哪看得出紫儿那阴暗的想法?继续道:“不想坐以待毙,唯一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主动出击。奈何妖王狡猾,总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每次我循着声搜过去都扑了个空,所以这样长久以来就任他逍遥自在,四处掳掠魔种,真是越想越胸闷!”

紫儿扯动嘴角,那做得叫一个费力,再心细的人见了也得认为她确实快死了。

“那,师兄,你老实答我,一旦得知普罗大境的具体地点,你会怎么做?”

孙悟空重重一拳捶在床边上,发出“咚”一声响,答道:“怎么做?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倾我花果山之兵力实施围剿,杀得那个什么无耻妖王片甲不留!”

“倾尽兵力?你不会是想,将这里所有年轻力壮的猴子都带出去,专门对付那妖王吧?”

“不这样,还能怎样?!普罗大境虽然我没去过,但凭妖王劫持魔种,逼他们沦为奴隶的手段和规模看,肯定不是弱旅。花果山本来就只有几千猴兵,如果还留一部分在家里,只怕最终会寡不敌众!”

“师哥,你就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你都说没见过普罗大境的实际兵力情况,又凭啥断言在人手上会输他妖王一筹?”

孙悟空叹气,“哎,师妹呀,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现在的情形是妖王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他,却都各自琢磨着要置对方于死地,那怎么办?我唯有在兵力上做文章,力求能超越他。”

紫儿窃喜,脑子里一个声音在卑劣的叫喊:“你不了解妖王,妖王却很快就能了解你了,因为有我呀!要能为我王立下汗马功劳,除去他最敌视的心头大患,我紫儿嫁这如意郎君的心愿,还能落空吗?哈哈哈~哈哈哈~”

孙悟空出神地望她,却道:“好师妹,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能露出微笑,说明你也和我想到了一块儿!你对师兄这么好,师兄一定会保你好好活下去的!”

一听这话,紫儿“蹭”一下来了力气,一把就抓紧了孙悟空砸在床边,还没松开的拳头,“师哥,要救紫儿很容易,你不用走遍天涯寻什么灵药,最有效的灵药就在普罗大境里,在妖王宫殿的后庭,是一种名号‘忘我’的浅绿色灵果!”

“忘我?好怪的名字!”孙悟空听得一震,心中暗想。

不过他认为自己也无需这样怀疑,天底下能助修炼者引气入内,滋生灵力的灵物多得去了,除去有爪有足能走能蹦的,大多就是奇花异草之类的植物,灵果能让人起死回生,这道理是说得通的!

第534章 准备出征

“师妹呀,普罗大境有这样神奇的灵果,你该早告诉我,师哥便不用如此着急了呀!”孙悟空沉重的心大为放松,随口说了一句。

紫儿似笑非笑地答道:“假如师哥早点推我让我砸到脑,估计我就能早点说出来。”

“这个……”孙悟空给怼得翻白眼,想来想去也认为是自己的错,便不再多言。

他轻手轻脚给紫儿曳好被子,又温声道:“你好好在这儿躺着,我去去就回。回来后你就能康复了。”

然后起向紫儿的闺房外走。

“喂,大师哥,你去哪儿?你带上我呀!”紫儿见状急得一骨碌翻坐起。

孙悟空回头看,吃一惊:“咦,你好大力气呀!”

紫儿连忙又倒回去:“哎呦呦,你急死我了,你到底想去哪儿呀?”

孙悟空捏紧拳头,愤然道:“让那该死的妖王逍遥这么久,该收拾他了!魔种奴隶们现在正在普罗大境中受苦,等着我这天命的齐天大圣去解救,我怎么还能等?再说了,其他人能等,你也等不了了呀,忘我果我志在必得,即刻就去为你取来!”

“哎呦呦~”紫儿一个劲叫唤,似乎随时要咽气,“师哥,你非得带上我呀!”

孙悟空不解,“紫儿呀,你都这样了,就不怕死在半路上,最后连忘我果对你都没用了?”

紫儿软软地蹬了两脚被子,“话是这么说,我当然也怕从此香消玉殒,将世间最美女子的头衔让给别人。可是师哥,没有我跟着你,你能找到那地方吗?”

“呀~怎的一激动,我就忘了这层?”孙悟空一拍毛脑袋。

紫儿高兴坏了,眼巴巴等着他说能许自己随军,孙悟空却够让人失望的,“蹭蹭蹭”几步走到桌前,掀开砚台盖子又拿起毛笔道:“师妹你说吧,师哥我虽然画艺不精,按照路线画出地图还是行的!”

“你……”紫儿闷得慌,险些吐血。她怎能不随军?她不随军离开花果山去普罗大境找妖王,要他娶自己,犯得着闹这一大出寻死觅活的戏吗?可千万别到最后白受苦呀!

“嘿嘿,这个……”

“咦,师妹,你怎么不说话?我还等着呢!”

“哎,我的好师哥呀,你也知道我的伤是哪儿,可是脑呀!你这么bi)我……”

“糟了,我又粗枝大叶不体贴人了!”孙悟空顿悟,后悔极了,笔一扔道:“师妹对不起,你要实在想不起来就别强求。”

“啊?那你的意思是……”紫儿一下子全血都冲到了脑门顶上,小眼睛鼓瞪着足能冒充大眼。

孙悟空却道:“你慢慢想,我就不写写画画了,但凭这极佳的记忆就能记住你说的每一个字!”

“我……卧槽!”

紫儿是真要吐血了,手抓着崭新的绸缎被,硬是给它抠出个大窟窿……

颇费一番周折,孙悟空才从紫儿口里得到了普罗大境正确的前往路线,并详细画在了纸上。

他意气风发,对此战志在必得,雄赳赳气昂昂就直奔花果山最高峰上的点将台,亲自擂响了三军集合的战鼓。

那面巨大的鹿皮战鼓,几年没被敲响过了,猴子猴孙们只知道每当黄昏降临时,大王就会独自来到战鼓对面,蹲在块大石头上惆怅地对着它发呆,通常一蹲就能蹲到月上柳梢头,月亮将他孤零零的倒影投到山石上,静悄悄、静悄悄、实在是令见者心酸。

每到这时,喧闹了一天的花果山都特别安静,偶尔爆发紫儿的尖叫,但尖叫过后万物寂静无声,似乎都怕惊扰了孙悟空的冥思。

不过今天,那面一直沉寂的战鼓,竟然在主人的暴击下爆发了,一声接一声朝天发出怒吼,声势雄壮,如万匹骏马从天上向下奔腾,气势好不威武,猴儿们听了血沸腾,不管是在争果子吃还是在石林间上窜下跳,又还是在河水里嬉戏,皆停下来朝鹿皮战鼓方向投去敬慕的目光,同时精壮小伙们也赶紧穿戴上兽皮战甲,风风火火循声跑去。

没多大会儿,五千猴兵就在花果山最高峰下集结完毕,意气风发地准备跟随大王出征。出征何处他们不知,但没人多嘴去问。

花果山众猴对孙悟空的拥护,堪比敬重神明,只要是大王的决意就一定是对的,只要是大王的命令就必须遵守,没有大王就没有花果山,没有花果山,他们还只是一群在荒山野岭和野兽搏斗,为得到一点食物、一点饮水就可能丧命的野猴子。

鹿皮战鼓十下都没响到,山下就黄压压聚集了一大片猴头。虽然人多,却极为有序,这都是孙悟空这么多年让队伍勤加cāo)练的结果,看来真是养兵千用在一时啊,关键时刻,显现出平用功的效力来了!

孙悟空冷肃的脸上绽露笑容,但笑容一现即逝,声若洪钟道:“花果山的猴兵们,今天咱们就要出发前往普罗大境,去攻打妖王的堡垒了,你们高兴吗?”

“啊?咱们紧急集合,为的是开拔去普罗大境?大王要去打妖王了?!”

“对呀?我没听错吧?普罗大境的具体方位大王不是一直查不到吗?怎的突然就有了进展?”

“嗨,管他那么多呢?魔种失踪,落入妖王手里过着惨不忍睹的子,大伙儿谁不知道?当年连紫儿姑娘都不幸落入了那妖物的魔掌,险些丢掉小命,后来七拐八绕地也不知是怎么逃出来的。大王为了战胜妖王解救魔种急得是夜不能寐,忧心,如今终于有了进展,当然得一鼓作气全军出击,拔掉这颗魔种世界的毒瘤!”

……

至此五千人的方阵才有了此起彼伏地议论声。孙悟空也不阻止,他很清楚一旦出征的消息放出来,势必一石激起千层浪。

然而这又如何?以他对这些士兵的了解,绝不会有人对打仗皱一下眉头,他在花果山的声望,说不定比天神在民间的声望还厉害百倍呢!

“孩儿们,打入普罗大境,为魔种世界清除恶霸,是咱们多年的心愿!择不如撞,只要机会来了,这一天就是咱花果山最具意义的纪念,你们同意吗?”

第535章 劝谏

“同意!同意!大王万岁万万岁!”

花果山中山呼雷动,万众一心,此山打从建立时起,还真没这么热闹过。

无需孙悟空吆喝,几名侍卫就已大坛大坛地搬来美酒,并运来足足五千只粗瓷海碗,每名猴兵都给满上一碗水酒,齐齐举着酒碗朝天高呼:“杀妖王!杀妖王!踏平普罗大境!”

孙悟空心跳得那叫一个快,仿佛头顶已倾下胜利的荣光,照耀得他浑身暖洋洋的,心中积蓄多年的颓气一扫而空,他简直也想朝着明媚的太阳欢呼了。

只有一个名叫“荣耀”的老猴子,离开猴兵群,悄悄走到了孙悟空身边。

“大王~能否听老头子我废话两句?”

“嗯?”孙悟空没想到身后有人,急忙转过身来,顺便又喜悦地看了鹿皮战鼓一眼。

“荣耀老爷爷?您有话对我说?”一见是他,孙悟空更觉鼓舞,心想连这样德高望重的老人都来向自己表达祝福了呢!

荣耀的脸上,却没有血气方刚的小伙们的振奋,相反笼着一层忧虑的雾气。

“咦,老爷子,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也想随军?我看还是别了吧,你这一把年纪,腰腿都不好,还是留在家里等咱们的好消息吧!”孙悟空问都不问,就好言相劝。

荣耀擦擦蒙着眼泪的昏花老眼,叹道:“哎,大王,虽然你比我年长多了,却因半神之身而能永葆青春。我这老家伙,是老得不行了,可正因为老,看事情的角度要比年轻人全面一些,所以想得也会更深入一些。”

话语轻轻,内容却不太叫人安心呀!

孙悟空浑身一个激灵,预料荣耀想说什么,生怕他说出来时叫士兵们听见,急忙将老头儿拽去了一边。

“老爷爷,我知道你担心战士们的安危。不过你放心,咱们的军队人数虽然不多,但全是一个顶敌人十个的精兵强将,战斗力与那个该遭千刀万剐的妖王相比,绝对没处于下风,相当于有五万人呢!”孙悟空微笑地说道。

荣耀朝地上一戳木头拐杖,发出“嗵”一声响,急道:“大王,想象是想象,现实是现实,这二者就和水与油一样无法混为一谈,您可千万别躲在想象里被现实打败呀!”

“荣耀,本王敬你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才如此好言安慰你,你怎就不知好歹?我警告你,如今三军士气高涨,正是打击敌人的最佳状态,你可别指望能用衰兵心态坏我大事!”孙悟空热情的脸色已冷成冰块,看得荣耀心惊胆颤,颤巍巍就跪拜下去。

“大王啊,荣耀此心可堪比日月,绝无半点要祸乱军心的歹意呀!大王,我知道您一直想对付普罗大境,妖王是您的心头大患,可您要真想单凭花果山的力量围剿之,实在是太不可能了呀!”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没看到一声鹿皮战鼓响,就集结了多少人马吗?!”

“嗨,这样的阵势,在花果山是挺雄壮的,可真要到了妖王的阵营前,只怕就得单薄得像撒进沙滩的芝麻粒,压根找不出来了呀!”

“你……哇呀呀~呼哧哧~真是气死俺老孙了!荣耀,三军即将开拔,你却在阵前胡言乱语,实在是狗胆包天!你如此嚣张,是因为本大王宅心仁厚,平日对你太纵容了,你才敢在此重要场合大放厥词吗?”

孙悟空一把揪住荣耀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起来,只要胳膊一抡,就能将老头儿甩出去摔死。

荣耀满面悲痛,却找不出一点惧意,他道:“大王,荣耀活到现在已经快两百岁了,能不能继续活下去也无所谓了。可花果山的猴子猴孙们还得活下去,还得将猴族的血脉延续下去呀!您这一趟就将所有精壮力量带走了,万一战败,妖王顺势杀来,猴族就会灭族呀!”

“你你你……就算你不怕死,也不怕落不得个好死吗?”

孙悟空的怒火焚烧大脑,他真的是快丧失理智了。

荣耀却始终不放弃劝谏,保持着视死如归的气概,“大王,据紫儿姑娘说,妖王有迷乱人心的妖术,别说他手下有多少兵将咱不知情,哪怕是那掳去的不计其数的魔种,万一被妖术控制成为反攻咱们的傀儡兵,您这区区五千猴兵也犹如螳臂挡车,必死无疑!大王,目前您才刚得知普罗大境的确切所在地,应当还有大把运筹帷幄的工作可做,为何就急在要一时出兵呀?咱们是不是应该从长记忆,一方面派出斥候去摸清普罗大境内的情况,另一方面联络其他各大魔种家族,合并一处,至少集结他十万大军再提出兵之事?!”

牢牢抓住荣耀的手,松开了,孙悟空忽然觉得身体被抽空了,振奋的情绪如从海里卷上来的水龙般向后退却,瞬间就消失无踪。

荣耀的话惊雷一般炸醒了他,他很清楚真正的用兵之道绝不是一鼓作气,摸黑作战,而是需要预先大量筹划,方能胜利可期。可是,急于寻找忘我果来救紫儿之事,能对荣耀说吗?说了他也肯定理解不了,还会将事情弄得更糟。

“荣耀老爷爷,本王体谅你今日忤逆的冲撞,是出自一片真心。如果不是为忠于本王,为咱花果山着想,您也不至舍命劝谏。但是对不起,平日我能听您的,这次却不能了。您就当咱们是去做先锋吧,说不定还真成了,能一战就攻占普罗大境呢?总之,这事您别插手了,安心回你的洞府将养着吧!”

多年来,孙悟空的心都因无法战胜敌人而沉甸甸的,刚擂鼓时那是一时的意气风发,等激动劲头过去,心只比以前更沉重了,压得他简直喘不过气,如果不赶紧领着军队出山,只怕就得窒息而死。

荣耀深知大王的个性,他不固执,不刚愎自用,但有感情用事的缺点。这世上的人啊千千万,又哪能找出一个百分百完美无缺的?横看竖看,大王也不像不赞成自己的谏言,眼睛里却满含难言之隐的苦楚,荣耀能猜到,只怕又是为那个飞扬跋扈的紫儿姑娘吧,大王为了那个丑婆娘,从来不惜命,可他,现在是连五千猴兵的命也不惜了……

第536章 普罗大境

“大王啊,您既然要一意孤行,老猴子我怎么着也拦不住你了。临别,就送您一句话吧,希望虽然渺茫,但说不定真能对您起一点作用呢?”荣耀老泪纵横。

“哼,你说!”孙悟空两手一甩,愤愤地背过身去。

荣耀道:“这句话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你……!”

孙悟空咬牙切齿,两只眼射出两道精锐的光芒,荣耀胸口一闷,一口老血喷将出来,倒了下去。

“你,速速滚回你的洞府闭门思过,从此就死在那里吧!无论是凯旋而归还是铩羽而回,本王都不想再见你这乌鸦嘴的老匹夫!”孙悟空怒喝。

荣耀无力地摇头:“大王,花果山的一切都是您所赐予的,荣耀今日如此冒犯,早已是死罪,您不杀便是于我有大恩,我哪里还敢逗留此处,继续碍您的眼?大王,您若仍怀着仁慈留老儿狗命,就放我走吧,我只想择一处僻静山林,静静死去……”

此番话说得好不悲怆,孙悟空泪水欲出。他哪里舍得放荣耀走?这样的老猴子他一直敬为父母一般,为他们养老送终是他的心愿。

然而荣耀,为何偏要不识趣地激怒他,在他喜悦时当头泼下凉水?

孙悟空觉得冷得刺骨,再也不说一句话,只勉强挥了挥手,那意思是表示同意荣耀离开。

老猴子荣耀,挥泪拜别齐天大圣,一步一回头地走了。他甚至不敢朝士兵阵营多看一眼,那些活蹦乱跳,朝气蓬勃的小伙子们是猴族的未来,而曾经美好的未来,或许很快就将沦成血肉模糊的尸体,如本来正走向光明的人中途跌入万丈深渊……

“荣耀走了……荣耀走了?!”

孙悟空骤然惊起,提步就往前追,一个声音怒斥他必须将那老爷子找回来,可一直都追出水帘洞了,也仍见不着人影,老腿老脚的老猴,居然能跑那么快,不祥之兆,不祥之兆啊!

孙悟空却不知,荣耀并未真如他自己所说,择一山林老死而去,而是前往了其它魔种居住地,去游说搬兵了。

……

花果山乃山中神山,正面为天然瀑布形成的巨大水帘,是常人无法靠近的自然屏障。其它三面则被直插入天的山峰封锁,体格再强壮,再能爬山的猎人也没法翻越过来进入猴王的领地。

不过这翠峰连绵的群山的东山脉走向,却有很大一部分进入了西域,不仅西域流民爱在山中流连,还有不少北夷部落的蛮人乘海盗船偷渡来到这里,偷袭居民抢夺财物,意图在富庶的大唐领土上扎根而居。

普罗大境对于生活在王者峡谷一带的人们来说,犹如神话一般的存在,没人见过那地方是啥模样,来自那地方的人又长着啥模样,总之用“强盗”二字概括就行了。

为什么呢?因为自打魔种们开始离开起源之地,进入其它地区与人类杂居,“普罗大境”就如毒瘤一般出现了,不时袭击城郭或乡镇,不伤普通人类专抓魔种。

既然神神秘秘不露真容,人们又是如何得知普罗大境以及普罗大军这名称的?因为这些恶棍每偷袭一处做下一桩案子,都会留下“普罗大境”四个字,并画出一个涂黑的圆球。

圆球看上去实在是太普通了,没人会将它当成是普罗大军长的模样,但“境”字通常与地名相连,应该是这些强盗来的地方无疑,于是这地方就成了人们,特别是魔种们的梦魇,提之则胆颤心惊冷汗如雨,恐怕连鬼怪都没这么令人惊吓了。

一开始时,来无影去无踪的“普罗大军”们扫荡过一处,并劫持了大批魔种后,官府会派出大量捕快四处搜索,当作是大案要案来办,可多年过去,这类案子层出不穷,伤害的又只是魔种而非人类,官府破不了,每次都不得不随便抓几个替死鬼来搪塞一下,以堵住悠悠众口,时间一长居然就懒得再管了,任由普罗大境肆意猖狂。

官府放手,魔种们自己就不得不为生存而战了。奈何相比人类,他们自身的战斗力仍然不强,不是没能力,他们的超级能力绝对远胜人类,奈何他们的人口数量太少,与大规模的人类相比,只如林中杂草,莫敢仰视那些主导王者大陆的参天大树。

如此一来,势必会诞生类似孙悟空这样具有侠肝义胆的忠义之士,愿意为保魔种安全,与普罗大境斗争而鞠躬尽瘁。但他奋斗多年,除去组建了一只仅五千猴兵的军队,就再无更高建树,哪怕是四处搜查普罗大境的确切地点,也是求而不得。

普罗大境的军队说是来来往往都不留痕迹,其实若留心勘察,也能找到蛛丝马迹,比如半张丢弃的人皮脸面,或被烟熏黑的砖石等等。于是乎,人们就将这种古怪生物当妖来看了。

后来有一天,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师妹,紫儿姑娘因为贪玩独自跑出花果山,结果失了踪。

孙悟空极为看重这小师妹,自然是急疯了,广派人手四处查找,数月都得不到消息。不少人劝他得有思想准备了,看样子这紫儿多半就是叫普罗大军给劫走了,凡是有此遭遇的人,可没有还能活着回来的。

孙悟空难过极了,就不相信吉人天相的师妹能遭此厄运,落入普罗妖的手中。这些家伙不是每做下桩案子都会留记号,以向世人炫耀自己来过吗?怎的这一次静悄悄的,只抓人不出声了?

本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可惜三个月后噩耗就传来了,一名猴兵在距离瀑布百丈远的一坑洼里,发现了被雨水冲淡字迹的石头,上面隐约露出“普罗大境”这几字,说明紫儿失踪,千真万确就是那些人所为。

孙悟空想起来了,紫儿私自溜出去玩,正是因为发现花果山内阳光明媚,山外的深山却好像在下大雨,如此奇怪怎能不一探究竟?她便走啊走,直到走出了水帘洞。

第537章 没有逝者的葬礼

发现石头,证据确凿,孙悟空悲痛欲绝,决定为紫儿办一场王者大陆上最隆重的丧事。

可怜的姑娘,还没嫁人就香消玉殒,怎么也得让她在身后事上得点仪式感吧。

葬礼上吹吹打打,白纸黄纸漫天飞舞,请来的哭丧队哭得哀忪动人,只怕皇帝驾崩后的白喜事也只能办到这个程度,孙悟空对这小师妹,可真是尽心了。

这世间事千奇百怪,只有更奇的而没有最奇的,比如孙悟空大张旗鼓为师妹操办的丧事。

当几千号人人魔魔哭得正伤心,心里琢磨着再哭多久能得到那丰厚的报酬,水帘洞口突然传来辟天裂地般一声吼:“谁死了?!”

那声音,又粗又暴中气十足,没有几百年做泼妇的功力任她是谁也发不出来。

当即,灵堂上的哀乐就戛然而止,哭嚎声卡一半出不来了,密密麻麻从灵堂一直跪到外面大型道场上的人都住了嘴,只挂着满脸水往花果山的入口看,皆猜想莫非是有齐天大圣的对头来葬礼滋事?

所有人的脸色都由悲忪转为惊恐,悲忪是拼了老命装出来的,惊恐却是由心而生千真万确,就唯有孙悟空俊逸的猴脸上忽现喜色,简直堪比快渴死的人忽然见到泉水,吊在悬崖边的人忽然见到绳索,“腾”一下就从铺兽皮的宝座里一跃而起,直奔水帘洞而去。

站在洞口大呼小叫的人虽然爆发力强,仔细辨认却也能知是名女子。女人河东狮吼起来固然可怕,能吼到这个程度的也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孙悟空对自己的师妹了解甚深,用这种方式出场的除了她绝对没别人,当然慌手慌脚就冲了出来。

紫儿已穿过水帘回到了花果山,正站在洞口的巨石上叉腰大叫。

数月不见,她至少又胖了两圈,打横看已经快比竖着看要多出一小截了。

但她身上的兽皮衣衫脏乱不看,猴毛上还到处粘着树叶草渣,不像是走回来的,更像是一路打滚滚回来的。

开始时孙悟空高喊“紫儿”往外冲,众人还以为他是思念成疾,误将疯子当死人复活,可等外面大乱了,连一些伺候在旁的侍女仆从都惊呼“小姐回来了”,才不得不认真接受这个事实。

孙悟空高兴得上窜下跳,拉着紫儿前看后看,见她一没生病二没受伤,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赶紧减肥,破碎的心终于又圆回来,舒展开了愁眉。

紫儿瞪大小眼望着铺天盖地的白纸片,还有做道场的一大群法师,再望着布置得漂漂亮亮的灵堂,不解地问孙悟空:“师哥,你这活得好好的,给自己办啥丧事呀?”

孙悟空本来在高兴头上,一听师妹问就不好意思了,挠着头笑道:“这可不是为我做的法事,而是为你做的。师妹呀,你这一去师哥好不伤心,就想着让你走得风风光光,去了阴间也能体体面面的呢。”

“我呸!”紫儿弄明白这是咋回事,气炸了肺。

但她再任性也知道这事怪不得别人,给普罗大境的人抓走,谁能活着回来?她创造的这叫奇迹,既然是奇迹,就不能指望师哥预先就想得到。

灵堂里摆着上好的檀木棺椁,与焚香的香气混合一起,很有清心醒脑,定神安魂的作用。

紫儿见这排场不气了,心想自己还真挺有面子的,“死后”不仅能有这么多挺有名望的法师来做法,师兄还不惜那么铺张。要知道他去一趟猴市,可是连清汤面都舍不得吃一碗呢!

不过既然自己没死,棺材里躺的人又是谁?

这点紫儿十分好奇,孙悟空答道:“自然是不可能用死尸替代,为兄更不会让活人殉葬。那是你生前……啊,不对不对,是你以前穿过的一套衣服,师兄本打算为你建衣冠冢呢。”

“衣冠冢?”紫儿努力装斯文,小小声问:“师哥,我能不能瞧瞧,那套衣冠是摆成啥样的?”

师妹侥幸回来,要求啥孙悟空能不答应?当即就命人开棺,让紫儿好好瞧瞧。

葬礼变成了闹剧,在场的几千人和猴都嘻嘻哈哈,几名壮汉上去七手八脚就撬开了棺材板。

“啊?这……这么隆重的排场,这么华丽的棺材,里面装的,就是这破烂乞丐装?!师哥,你这是诅咒我下辈子也没漂亮衣裳穿,要用麻布袋子把自己裹成丐帮吧?!”

紫儿不依了,一屁股塌地上放声大哭。

本来欢喜的人们给这难听的哭声吓傻了,呆愣片刻后就连滚带爬地往灵堂外跑,生怕跑慢了自己的生魂被哭声震出来。

孙悟空见到紫儿后的喜悦心情还没散开,就呆住了,急忙问:“好师妹,咱们猴族人打从祖辈起就是这么穿着的,你以前不从没抱怨过吗?怎的现在挑剔起来了?”

紫儿怒道:“师兄,你这话说得比凉水更磕牙!”

“啊?凉水,又怎么磕牙了?”孙悟空一愣。

紫儿道:“你又不是没去过猴市,那里的太太小姐们穿金戴银披绫罗绸缎的有多好看,你又不是没见过,现在却来问我这种浑话?!其实那些人哪里好看了?好看的不过是穿着的衫裙,我要能有她们的行头,不得好看上千倍万倍!”

“哦,那是那是,师妹你天生丽质,无论猴族还是其他魔种,都没你这样的人才呢!”孙悟空赔笑哄她,言不由衷。

这便是后来孙悟空跑去猴市的衣衣不舍盗取女儿衫裙的起因,他不敢大张旗鼓地进店买,心想为了师妹豁出去了,不如扮成小猴子偷几套,这样不会惹人注意,结果没想,最后不仅惹人注意了,还帮衣衣不舍财源广进,做成了许多笔交易。

除了衣裙,孙悟空还关心别的,就是与普罗大境有关的情况。

紫儿是在那地方走过一圈的人,这次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曾经派了那么多人手东查西查,最后获得第一手情报的却是自己的师妹。紫儿如果能立下这大功,今后花果山里还有谁胆敢嫌弃她?

第538章 挑剔的炊事兵

可悲可叹呀,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酒,捡了条命跑回来的紫儿,半失忆了。

啥叫半失忆?就是过去的事记得一半忘了一半。

普罗大境所在地,还有那儿有些什么,给抓进去后又经历过什么,这丑女子是一概不记得。不过某一部分零碎的片段她倒是记得挺清楚,便是那里有一位回头一笑百媚生的男子,应该是普罗大境的首领,给他的子民们尊称为妖王。

还有就是,普罗大境里风景优美,花果山与那里相比,最多只能相当于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后院。

“这个……”

如此神山给紫儿形容成敌人的小破后院,孙悟空的自尊心大受打击,那叫一个憋屈,也更坚定了剿灭普罗大境,打败妖王,解救众生的决心。

……

士气雄壮的呐喊响彻山谷,孙悟空攥着地图的手却缩在背后发抖。放荣耀走后,他有点丧魂落魄的,仿佛真像是一松手,环绕头顶,照耀了他这么多年的荣耀之光就“嘭”的一下,如爆出烛花的烛火那样熄灭了。

孙悟空很难过,他难过的原因,不是可能会失去荣耀,遭受千夫所指,而是这个出征决定是错误的,最后会因这一过错而遭受千夫所指。

那么,这场仗,到底还打不打?还是依照荣耀的劝说,尚未出兵就鸣金收兵?

愁肠百结,纠缠不清,却有一名紫儿的侍女急忙奔来相告:“大王,不好了,小姐她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怎么会这样?刚才不还好好地在说话吗?”孙悟空惊得抬头,一下子就忘了正顾忌什么。

侍女肿着半张脸摇头,再说不出啥。

孙悟空一看就知她是叫师妹打了,估计余下的体力就耗在这一巴掌上了,唯有摇头叹气。

侍女憋了半天后哭着说:“大王,望您速速找到忘我果为小姐带回来,否则她真的就要死了!”

“这女子,挨了打还这般维护她家小姐,是忠心呢,还是有啥其它用心呢?”孙悟空看得有点糊涂。

侍女跑来禀报,又急匆匆走了,临走像仍憋着许多话。孙悟空想叫住她,但手一扬起就落下去,难受地放弃了。他还想听到什么?侍女说得越多,他不就越心烦吗?

孙悟空仰望蓝天,飞鸟过处游云闲淡,哪怕仅能停留短暂时间却也很欢乐。这世上有哪种团聚是真能持久的?哪怕比云朵团成团要长上百倍千倍,也依然有散开的那天,又如何能不珍惜?

“义”字何解?交叉双臂托起真心。真心只要仍在胸膛里跳动,义就还在,出征普罗大境是为紫儿,也是为天下魔种,所以不能犹豫,不能因为旁人几句话就乱了信念,失了动力!

孙悟空一咬牙一狠心,一手往脸上一抹,瞬间抹散眉目间的阴霾,跳上鹿皮战鼓下的点将石,从石缝中拔出迎风飘扬的战旗爆发雷霆怒吼:“开拔!”

五千猴兵,钻出水晶般闪亮的瀑布水帘,沿着山道向西挺进。他们的规模算不上浩浩荡荡,但却是兵精将勇,自成惊天气势。

大王没明说,猴兵们便不知这趟行军要走多久。他们也不问,就一味地兴奋高兴,仿佛这趟出来不为打仗,而是游山玩水。

花果山景色再美,这外界也属于是更大的世界,忽然离开世居之地,他们错觉不是走出花果山,而是走进了一个有趣的、更为自由的境界,天更高了,地更远了,视野豁然开朗,人生从此不同。

所以一路上遇到可以食用的野果或根茎,猴兵里的炊事兵们便吱哇欢叫着扑去采摘,哪怕尝着滋味远不如自家仙山的原产,却也感到别有一番风味。

孙悟空骑着一匹健壮的黄骠马,脚踩马蹬看着这一派军队景象赏心悦目,出征前的矛盾与沮丧早被这天高地阔的美好感受驱散,他面露微笑,暗想“衰兵才必败,我军如此生气勃发,又哪可能与‘输’沾边?妖王啊妖王,老孙俺出奇兵偷袭你,你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正想得意气风发,冷不丁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几十名炊事兵,每个人要捡到能作为粮草储备的山果等食物都会尝一尝便放入身后背篓,没多大会儿他们的背篓就都装得满满的了,得回归队伍在运粮车上倒空才能重新去采集,可有一名特别矮胖的家伙,长长的猴子尾巴摇得那叫一个欢快,叫人看了眼花缭乱的。

“他”那果子捡了一路,背篓里却空空如也,从没真往里装什么,但走过去后身后总会散落一地给啃过一口的鲜果,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却哪怕凭趾高气扬的背影也能看出对这些食物的不满。

炊事兵穿的是普通士兵的盔甲,但因为不太合身,别人的战甲垂到膝部,“他”的却一直拖到地上,在浓密的草丛里刷出“扑簌簌”的声响,远看简直像个地里钻出来的妖怪。

如此整肃的军队里,竟然混进来这么个玩意儿,孙悟空看得气闷,笑容一凝,嘴角下压,也不惊动身边亲兵,而是翻身下马,悄没声冲那名一路捣乱,却浑然不觉的炊事兵走去。

“啐~他妈的,这么难吃的东西也敢往外长,真是树林子大了什么鬼植物都有!”炊事兵嘟哝着,嗓子却不难听。

孙悟空一怔,暗道:“这把声音,听起来也忒耳熟了点,但怎么可能?就算现在神仙站在我面前证明是她也没法相信呀!”

炊事兵还在不停骂骂咧咧地糟蹋野果,孙悟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管他三七二十一,一把揪住那家伙的衣领,提溜得“他”“哎呦”怪叫一声,迫不得已转过身,从快压到鼻子下的头盔缝隙里瞅一眼揪“他”人,爆发一声怪叫,手里果子往空中一抛,就软绵绵塌了下去。

“嗨呀?这算哪门子邪事?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本大王没打你,只是拽了你的衣领,你怎么就晕过去啦?本大王的威慑力真强悍到给人见一眼就吓破了胆?”孙悟空是又好气又好笑,哭笑不得了。

第539章 活地图

炊事兵看上去矮墩墩像块长歪了的石头,体重也不比石头轻。

孙悟空力大无穷,提着“他”却也觉得费力,索性松手一扔,让“他”掉在散落了一大堆野果的草丛中。

“哎呦~硌死老子……人了!”炊事兵砸在圆滚滚的野果上,难受得直叫唤,半天也爬不起来。

这一摔,摔得“他”的头盔歪去一边,孙悟空定睛看,好家伙,不用神仙来他也不得不相信了,不守规矩、无理破坏大自然的炊事兵不是“他”,而是“她”,千真万确就是躺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的紫儿!

“师……师妹?真的是你?!”

孙悟空使劲搓揉他的火眼金睛,顺便用牙齿咬了几下手指,直到咬出血,才能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跟在孙悟空身后的两名亲兵也目睹了这一幕,发现是花果山大小姐在闹事,也惊得嘴巴张老大,没过多久就朝其他人将八卦消息传了过去。

紫儿姑娘随军一起来了,这坏消息跟长出翅膀似的瞬间飞遍整支军队,每位士兵都犹如当头挨了一闷棍,本来愉悦的心情转眼就有些沉重了。

孙悟空一时顾不上那些士兵,见这人真是师妹,哪怕再震惊也不敢再粗声大气,赶紧上前扶她坐好,又为她掸去身上草渣。

紫儿却摇来晃去,无病呻吟,又摆出半死不活的样子。

孙悟空问:“师妹,不是叫你在洞府中好生修养吗?你身体有恙,为啥非要跟来跋山涉水?”

紫儿吭哧吭哧喘几声,答道:“师哥呀,你也知道我快死了,这将死之人总会有未了的心愿吧?”

“师妹,你……你别这样咒自己!你瞧你这一路欢蹦乱跳的,不正慢慢好起来吗?”孙悟空心酸地劝慰她。

紫儿却叹道:“哎,我以前没死过,现在亲身一试才知道,回光返照的时间能持续这么长。”

孙悟空:……

紫儿道:“师哥,我不来都来了,你总不会还打算送我回去吧?”

孙悟空郁闷极了,感觉上像是在做怪梦,这个师妹,他是越发地看不懂了,看来石壁上那一撞实在太狠,她不光丢了半条命,还成了个神经病。

“紫儿,之前你的侍女来找我,说你晕过去了,你怎么还能偷溜出来呢?”孙悟空不解地问,眼前浮现着侍女给打肿的脸。

混入军队,一起前往普罗大境的计划败露,紫儿内心慌乱,表面却强作镇定。反正她有资本装虚弱,虚弱的人脑子里想什么别人不容易看出来,便无病呻吟道:“师哥呀,你知道紫儿生性温柔善良,对待下人亲如兄弟姐妹,除非真是为他们好,否则轻易是不会教训谁的。”

“是是是,往下说,说正题。”孙悟空不想扯远。

紫儿道:“哎,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紫儿就是这样的苦命人,到快死了才因为自己打了侍女几巴掌,还被她这样坑害。”

“啊?这话怎么说?”孙悟空一惊,隐隐地有些心疼紫儿。

“那个死丫头,大概是看我快不行了,正好下手偷我的东西,便琢磨着赶紧催你们离开。她偷听到了忘我果的事,知道你要去为我找这起死回生的妙药,如果旁敲侧击一定能逼你快点走。我看出她那点歹毒心思,打了她几巴掌,不让她去找你,她居然就打晕了我,还是跑去找你了。师哥,你看连个下人都如此对我,我我我……你你你……你们全都走了,我还敢一个人呆在洞府里吗?”

“啊?哇呀呀!!这真是岂有此理!老孙俺恨不得即刻杀回去,抓那女子来好好问罪!连主子都敢欺,这也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

孙悟空一蹦三丈高,挥舞铁拳就要去找人算账。

紫儿忙拉住他哀求:“师兄,气大伤身你消消气!只要我能逃离鬼门关,将来啥仇啥怨报不了呀?你就让紫儿跟着大军一起走吧,有我这张活地图指引,总比你抱着张乱涂的纸糊里糊涂往前走要好!”

“呼哧哧~”

孙悟空抓耳挠腮,左右矛盾,心烦得恨不得仰头长啸。然而事已至此,他能怎么办?叫人把师妹送回去,总归是不放心的,那就只能这么一路带着了,她的话也有一定道理,活人引路,肯定比单看地图更靠谱!

想到此处,他一把从腰间抽出那张自己画的地图,“咔擦擦”几下撕得粉碎后往空中一抛,将自己罩在了纷飞的纸屑里。

见大师兄允许自己随军了,紫儿心花怒放,是名副其实的“心花”。哪怕惊天动地的喜悦也只能藏在心里,表面上还得装死,不对,是装“快死”。

孙悟空命令士兵们就地取材,砍来大树做了架扎实的车辇,四面开窗通风透气,又铺上厚厚的皮毛褥子再撒上飘香的花瓣,请人扶紫儿上去躺着。

紫儿要能开骂,只怕已经唾沫星子喷成倾盆大雨了,这花果山外的山水她还没看够,怎么就又像囚犯似的给关进车里了?虽然那架车挺好看,囚车远不能比,但没病没灾地大白天躺着,算哪回事呀?

“哼,孙悟空,你敢对老娘如此无情,就给老娘等着!等到了普罗大境,见到了妖王殿下,你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为你今天囚禁我付出代价!什么忘我果?狗屁,我巴不得你快点忘了我才是真的!”

躺在舒服的床榻上,闻着满鼻子幽雅的花香,紫儿恶毒地想。

离开离开花果山,前往无人知晓位于何处的普罗大境,实际上是无比艰辛的旅程。

刚开拔时,士兵们对过去从未接触过的新世界充满新鲜感,但随着脚上磨起的血泡越来越多,树林也越来越稀疏,因此随时可能陷入饥不果腹的困境,本来活跃的军队开始变得沉闷,行军速度也有所减慢。

紫儿巴不得一步就能跨到目的地,哪堪忍受如此慢速?所以她的车辇中不时传出爆柴火般的裂音,那是她在捶着车板发泄不满。

这情况,孙悟空看在眼里,是急在心里。

第540章 急行军

“师妹呀,你稍安勿躁,节省点力气吧。师哥虽然能驾筋斗云,一个跟头就能翻出十万八千里那么远,却总不能拉着五千人一起翻吧。军队有军规,士气必须旺盛才能打胜仗,你就别这么躁动了。”

孙悟空策马扬鞭,走到紫儿的车辇边劝她。

“哼哈~”紫儿气得只差掀翻轿车的车顶,她暗骂:“你的军规关我屁事,这些人全都饿死累死才好呢!就算你孙悟空肯定打不赢我的妖王,我也不希望你真去找人家挑衅!那可是我未来夫君,我马上就能与他相会了,却给你拖拖拉拉弄得跟老牛拖破车似的,还说我不该烦躁?莫非你要将打击士气的罪名扣到我的头上?”

筋斗云可不受紫儿控制,她别说翻十万八千里的跟头,就连翻个普通跟头也蠢笨过驴打滚,路途迢迢地想去普罗大境就唯有求助于孙悟空。有求于人撒不得泼,否则就是断自己后路。

紫儿再嚣张这时也不得不有所收敛,假惺惺哭道:“师哥如此为紫儿奔波,连五千大军都出动了,紫儿若还不知感恩,岂不是得遭天打五雷轰,连天都看不过眼了?”

喀拉拉~轰!

话刚说到这儿,本来多云的天忽然就一变,那速度快过小儿喜怒无常的脸,居然拉过一道闪电后就炸响了一声惊雷……

“哎呀我的妈呀~这雷别是滚到我车顶上了吧!”紫儿吓得鬼叫,声音之尖锐孙悟空赶紧捂耳朵,她却又道:“师哥,你男子汉大丈夫的连雷都怕,丢不丢死人啦!”

孙悟空:……

天雷轰轰烈烈炸完,却没下雨,似应着紫儿的话成了真,孙悟空却在受惊过后劝她:“师妹呀,咱出门在外必须图吉利,不该说的话就不要乱说,否则只怕连师兄也保护不了你。”

“是是是,师哥言之有理,言之有理……”紫儿惊魂难定,此时压根不必再装死,她是真的险些给吓死了。

她对孙悟空道:“师哥,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能快点找到忘我果,延续这悲催的残生,以免留下你孤零零一个人。你说我要是有个猴嫂,就算要走心里也踏实点,偏生你没人照顾……”

这话说得是多么动情,铁石心肠的汉子也得被打动。孙悟空本还在为那声雷惴惴不安,又对这场远征生出隐忧,听后却再不动摇,认为无论战果如何,都是值得的。

于是他飞身从战马背上跃起,如道光般直射向载着鹿皮战鼓的战车,稳当当落在车头上,直接用双拳擂响了战鼓。

“啊?为何此时鼓响?”

“怎么回事?沿途有敌人伏击吗?”

“不得了,快操家伙御敌!”

……

摆成蛇形逶迤前进的队伍一乱,许多人在莫名地大喊。不过问谁也问不出答案,兵将们稀里糊涂就紧紧将武器抓在了手里。

运载战鼓的军车是打头阵,大部队全跟在后面,等人声渐息,孙悟空冲他的队伍怒吼:“兄弟们,咱们离开花果山营地已一月有余,但根据向导估算,路程还剩下将近一半。咱们的行军拖得越久,对我方就越不利,而对敌人越有利,难道你们希望将优势遗失在路上,等到达目的地,剩下的只是疲惫的身躯,和空空的行囊?”

“不,我们要打胜仗,拯救广大魔种!”

“打到妖王,拯救魔种!”

……

振奋人心的口号响彻山谷,萎靡不振的士兵们顿时来了精神,在首领的带领下如下山的猛虎般斗志昂扬。

一个多月过去,孙悟空作为猴族之首威信依旧,号召力分毫不减,他相当满意,立即趁热打铁:“兄弟们,打倒妖王拯救魔种,是咱们出征的目的,但光喊口号是不够的,还需要用实际行动证明我们必胜的决心,你们认为该怎么办呢?”

大王问问题,这可怎么答?

本来快喊破嗓子的猴兵们一下子哑了,孙悟空这在兴头上做出的举动比较失败,他忽略了猴兵们文化程度不高的事实。

躺在车辇里的紫儿急坏了。她的文化程度不一定比猴兵们高,这时的领悟力却比谁都强,趴到床边打算狂吼一嗓子提醒那些白痴,表决心的实际行动自然是加快行军速度,尽快赶去普罗大境打败敌人,却没想到师哥比她还着急。

见演讲到此处就没人捧场了,孙悟空索性不等了,振臂呼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加快行军速度,尽快赶去普罗大境打败敌人!”

哇塞,果然是风吹雨打也不散的师兄妹,如此心有灵犀,真是令人惊叹!

有那么一瞬,紫儿纯属于妖王的那颗心,居然如触电般通过一丝暖流,狠狠震了她一下。

这感觉可真莫名其妙,还是不要管他,以防影响自己思君的心情吧!紫儿劝戒自己,见无需再多事便赶紧缩回头去,以防被人瞧见。

得到大王的鼓励,将士们一改萎靡状态,脚下如生出呼呼的风般往前飞奔,五千人组成的细长小蛇本来在缓缓游移,现在却如饥肠辘辘时寻见美食般飞快行动起来,不停穿山越岭,将一处处山川一条条河流抛在身后,沿途但凡能见到野生粮草都席卷而空,行军效率,史无前例的高!

紫儿记起的前往普罗大境的路线,起点在风景秀丽之地,终点却在荒无人烟,鬼都不爱去的荒漠里。

进入西域国后,白昼气温便一天天升高,走在寸草不生的沙地里,脚下象生着一盆火。

孙悟空水火不惧,连战马都让给体力不支的下属了,自己扯过一团云在半空飞行。紫儿只恨自己得装死,否则孙悟空一定乐意带着她一起享受高空翱翔的乐趣。

又渡过了炎热的一天,到了晚上,沙漠气温骤降,队伍不得不暂停前行,在一片沙丘地带安营扎寨,营前生起篝火抵御寒气,并埋锅造饭。

孙悟空将紫儿扶出车辇透气,安置她在主帅营前坐下。

吃着端上来的少得可怜的饭菜,孙悟空问紫儿:“师妹,我知道时间久远,你记起来不易,但还是想问问,当初妖王劫走你,走的确实是这条路吗?”

第541章 路茫茫

听这问题,紫儿一愣,她几口就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食物,本来觉得不够还想要,但这时却没了心思,朝四周望几眼后答道:“总之,就是黄呼呼一大片,就象是这里。”

“啊?这……”孙悟空惊呆了,端着的碗“啪”一声就掉在了沙地上,里面还剩点米饭也浪费了。

紫儿心疼米饭,又不好过去捡起来吃,难受地问:“师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脸了?”

孙悟空是真生气了,“你还问我怎么变脸?听听你自己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吧!难怪走了这么久都没到地方,感情你把沙漠里哪哪儿都算成了行军路线呢!”

“我……这我哪知道呀?到处都是沙子到处都一个样子,又不是我造成的,你……你干嘛冲我发那么大脾气?”紫儿倒是委屈着了。

“当然不是你造成的!你有那么大本事跑来西域建沙漠吗?问题是现在连你这个向导都没方向了,那咱们岂不是要全军覆没在沙漠里,就是哪怕走出去了也找不到普罗大境?!”

“啊?这……这么严重呀……我还以为,师哥你有办法呢……”

“你……哼!”

孙悟空哪还有胃口?手一甩就要进帐篷。

紫儿慌神,忙拉住他道:“你别走呀,咱好商量呀!”

孙悟空也不忍心丢下她独自难过,只好又坐了回来,道:“当年你被劫持时,眼睛是给蒙着的吗?”

紫儿直摇头,“当然不是,要给蒙着,我哪有本事带你们走这么远?”

孙悟空奇道:“那这就怪了,走进沙漠后又见到了什么,你是如何走进那啥狗屁,比花果山还要美的普罗大境的,难道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紫儿闷头使劲想,这时她才有点意识到自己脑袋虽然大,里面可供思考的空间却小得有点紧张,怎么一动脑子就犯困呢?

一动脑子就犯困……

这句话像针似的狠狠在脑子里扎了一下,紫儿难看的胖脸忽然变生动了,表情开始丰富起来。

孙悟空见状,生怕是她又不舒服了,急忙关心地扶着她的胳膊问:“师妹,你没事吧?想不起来没关系,晚上休息时再好好想,明日在此处修整一日也成啊!”

“不不不,不用修整,我一点事都没有,就是记起了最为关键的路线!”紫儿不像答话,更像惊叫,惊得坐在附近的一些猴兵不敢往这边看,赶紧都散开了。

孙悟空哪管她声音尖锐?简直大喜过望,不停口地催促:“那你快说说呀,接下来咱们究竟该怎么走?!”

紫儿的惊喜中透出几分惧意,答道:“这是好消息,但也不一定真是好消息。”

“嗨,好师妹,你就实话实说吧,只要能结束行军开始与妖王交手就都是好消息!”孙悟空等不及了。

紫儿道:“我记得,当时抓走我的那些看上去是人的人,进入沙漠地带不久后就变成了东西。”

“噗~人变成了东西?什么东西?”

“唔~就是身体一蜷,缩成了一个个黑乎乎的圆球。”

“人……都变成了球?这得怎么个变法?”孙悟空脑补当时的情形,背上凉飕飕的,但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沙漠里的风也变大了许多,现在吹过来会像鬼哭狼嚎那般呜呜的了。

紫儿道:“没错,看见那些人变成那么难看又奇怪的东西,我害怕极了,就给吓晕过去了,然后再醒来,就进了那个比花果山美丽许多倍,也更广大无边的地方。”

“你……是在昏迷后进入的普罗大境?”孙悟空似乎明白了什么,声音开始发抖。

紫儿却不觉他态度的变化,还嘿嘿地乐:“这个嘛,现在我才明白,其实也不叫啥晕倒,只是我太累,累得睡着了。”

“不是昏迷,是睡梦……”孙悟空喃喃念叨,心头一抽一抽的难受。

紫儿这才觉出他不对劲,忙问:“师哥,你这是怎么了?你该不是给吓傻了吧?”

孙悟空烦恼地甩开她道:“你才傻了,我只是已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啊?那你快说说呀!”风水轮流转,紫儿催他了。

孙悟空道:“事情很简单,所谓的普罗大境,并不是一个实际存在的地方,与花果山完全不同。咱们说它存在于想象中也好,存在于梦境中也好,只要不找到那个虚幻的入口,是无法走进去的。”

“虚……虚幻?”紫儿努力瞪眼。

孙悟空解释道:“你瞧,这么多年以来,那个妖王只是在掳掠魔种,将他们带往自己的地盘,却没任何人能找到他的居所,唯一能见的是‘普罗大境’这几个字,这本来就不正常。再者,西域地域辽阔,茫茫无际,可有哪一个在版图上有实际名字的国家是找不到的?无论它藏得多么隐蔽,只要顺着正确路线搜寻就总能寻到,这个普罗大境,却似肥皂泡般飘忽,仿佛不过是碎在空中的幻影,你认为可能吗?唯一的可能,就是它实际上并不存在,只能通过幻境入口进入。”

“哎呀,这下可糟糕了!”紫儿再蠢这番话也听懂了,吓得惨叫,“那我们怎么办?万一找不到幻境入口岂不就白来了?不不不,是有可能一辈子也再见不到妖王,那我就……”

“嗯?那你就怎样?”孙悟空一愣。

紫儿险些脱口而出,说“那我就白装了”,幸亏警醒得快,及时悬崖勒马将话收了回来,并尴尬地遮掩:“我是想说,找不到忘我果,那我就死定了……”

孙悟空一急,寒冷的夜晚也脑门冒汗,他安慰紫儿道:“不会的,就算是虚境也一定能进去,否则那些普罗大兵怎么跑出来声势浩大地抓人?”

“那……那师哥你打算,怎么办呀?”

孙悟空现在成了主心骨,紫儿缩着脖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还真像在担心自己的小命。

孙悟空果断地答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留守原地,以静制动了!”

“留守原地?你的意思是,咱们就呆在这里不走了?”紫儿惊问。

第542章 深夜遇袭

孙悟空粗壮的两臂向后一撑,答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师哥,那咱们是不是就永远找不到普罗大境了?”紫儿的嘴本来就又大又鼓,一生气往上撅,弄得连上半边脸都找不着了。

孙悟空扫她一眼道:“我不说过了吗,与其没方向地乱跑,浪费精力,还不如坐下来等。好好一支精锐部队给拖成疲兵,再大的胜算也得吃败仗。”

师哥是啥个性,紫儿早就摸清了,他要露出了这张脸,自己还一古脑儿地怂恿他,最后只能是自讨没趣,只好讪讪地笑道:“你是指挥军队的大元帅,具体咱该干啥不得都听你的呀?只是嘛,我想提醒你,当初我进普罗大境时,见到了那些黑球,现在咱这儿没黑球,是不是干等白等,实在说不准。”

孙悟空眉头一蹙,暗道“好像这话也在理,”但转念一想,心里又有了数。

其实已经有许多个年头了,孙悟空一直就行走在各大魔种族群中,号召大家团结起来为对抗普罗大境,避免失去更多魔种兄弟而战斗,只是这些家伙大多头脑简单心思单纯,只爱得过且过,所以很难组织起来。

然而他孙悟空却早已因此大名远播,王者大陆上的人只要提起美猴王或齐天大圣,就要敬佩地竖大拇指。

为刺激妖王露头,孙悟空甚至不惜打心理战,派人四处制造话题,讥讽那妖王有多胆小没用,比缩头乌龟更可笑等等,要说如此大声势,妖王都没听闻到半点风声,那绝对不可能,除非他是个死人。

既然已经知道了孙悟空这义薄云天的大英雄的存在,势必就要对他做出防范,花果山四周荒凉,妖王是否时不时派出探子在那周边监视不可知,孙悟空出动山中全部兵马,队伍虽不算浩荡却也颇具声势地前往沙漠地带围剿他,这么大的事他怎会毫不关心,当全不知晓?

所以嘛~孙悟空很有把握,在沙漠里行军这么久也无收获,正是中了妖王的诡计,那个混蛋是在与他玩捉迷藏,意图拖垮他,然后再跟鬼魅似的冒出来。他孙悟空,绝不上这个当!

“紫儿,别着急,师哥向你保证,黑球如果真存在,就一定会滚出来的。咱们安心在此地休息,不急不躁。军粮如此充足,至少还能支撑几个月,看惯了山水美景,老孙我呀,还打算在这儿多欣赏几天万里流沙呢。”

“这……这真是……”紫儿气得眼都红了,幸亏孙悟空察觉不了。

她再次在心里骂得惊天动地:“你这个死猴子,凭啥叫我迁就你呀?你不急老娘急,急吼吼想嫁妖王的又不是你!你军粮充足?骗谁呢?只怕打从明天起每餐就得喝清汤了!”

孙悟空这番话,哪是说给紫儿听的?分明就是在说给妖王听。估计猴兵才刚开进西域,就已叫来自普罗大境的细作盯上了,一举一动都在人家掌控中,这样大声说话,也一定能听见。

关于粮草的言论不管是不是真的,也总能刺激道妖王采取行动。不怕敌强,就怕敌不动,对方一动万事就好办了,那时想法子杀进虚境,就大事可成!

孙悟空打定主意,再看看亥时将到,便吩咐人搀扶小姐回营帐安歇,自己也回主帅营冥思打坐去了。

子时过,孙悟空坐在焚香的桌案前一动不动,安稳如石雕。帐中灯火通明,完全没有夜已深的气氛,如没被打扰,他将一直坐到白烛燃尽,东方破晓。

不过大帐帐帘垂放,与外界隔开,却似有阵微弱的风吹进来,硬是吹得烛火摇摇晃晃,状欲熄灭。

“还有能隔着如此厚实的油毡布帘往里钻的风?”孙悟空不睁眼,身体一动不动真如木雕泥塑,心里却不断冷笑。

说也奇怪,看起来挺平整的地毯,不知怎的开始变得凹凸不平,似乎有许多小东西在地下向上顶,一小块一小块整出动静,然后以游动的方式汇聚在一起。

孙悟空金闪闪的眼皮终于微动一动,说明他的思想正在波动。他那火眼金睛法力深厚,无需睁开就能看清周遭一切动静,地毯下发生的变化自然没逃出他的视线。

“妖王,看来老孙第一仗就打赢了你!你果然是个沉不住气的愚蠢妖物,我还只是动动嘴皮子,吓唬你那么一下,你就出战了!如果我师妹知道,该有多高兴啊,她那救命的忘我果,有希望了!”

孙悟空仿佛已见到绿油油光亮喜人的果子在充满馨香的春风中冲他摇曳点头,招呼他过去采摘呢。

可自豪感没持续多久,现实就狠狠朝他脸上扇了一巴掌,主帅营里是无风无浪,周围其它兵营却如遭强敌突袭般骤然大乱,兵兵乓乓的兵器撞击声一起就直冲云霄,不是发生了激战又是什么?

这还不单止,兵器搏击声里还夹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呼救声,那一声声惨叫比鬼嚎更渗人,听得出正是来自猴兵。

在这可怕的骚乱中孙悟空还能稳坐如泰山就奇了,他愤然睁目,从桌前一跃而起,耳根耸动再头一偏,一根细小的银针就到了手上。

“变变变!”

连续暴吼,银针以闪电之速飞快长大,眨眼就变成了一根灵气四溢,浑身流光溢彩的金箍棒,给他紧握在手并恶狠狠挥出去,只听“咔擦”“轰~”“咚咚咚”,巨响持续不断,整座坚固的大帐都向一边倾倒,帐顶更是冲天而起,于空中碎成几大块又落回去,碎块中一道闪烁黄光的身影健硕狂奔,卷云带雾地就立在了墨蓝色的天幕下。

“这……这是怎么回事?!”

向下俯视,孙悟空惊呆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还没开打呢,猴兵一方的营地就会乱成这样……

呼救之人哪还有半点士兵的风骨?简直惊恐如遭到宰杀的牛羊,而等仔细看清情况,孙悟空这主帅居然无法责怪他们,更无法以他们为耻,因为一个接一个从地底钻出来的黑球,正变成凶恶的妖魔鬼怪,抓住猴兵就往地下拖,那是普罗大境的士兵来掳掠魔种了!

第543章神秘敌兵

孙悟空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普罗大境的妖王会以如此卑鄙下作的手段向他开战。

两军对垒,应该是在战场,哪怕夜间偷袭,也该有一番交锋,怎可如对待老弱妇孺似的,整得猴兵军营鸡飞狗跳,将高大上的正规战争弱化成无聊的抓捕奴隶的猎场?

纵然惊怒交加,孙悟空也尚能保持冷静,他站得高看得全,细观下方形势,明白得先弄清这神出鬼没的妖王,是在耍怎样的手段。

果然如紫儿所说,妖王指挥的兵马首先以不停冒黑气的黑球出场,打地底钻出来时比鬼魂更渗人。

不过等在地面滚几下,黑球就会爆发“咝咝”怪鸣,并从球体里延伸出细细长长的部分,直至组合成真人模样,并挥舞类似刀枪的武器冲向距离他们最近的营房。

为何说“类似刀枪”?因为就算他们的枪尖或刀锋亮闪闪,看似锋利无比,却也能不停变换形状,简直就象是抓了团镀了光的泥巴,可以按需要随便捏武器。

不止是武器,黑球形成的士兵也挺特别,他们从不真正与猴兵接触,甚至自己人彼此间也不接触,更不言语,如果需要沟通,使用的是一种独特的“咝咝”声,类似雷雨天闪电扯出来时的动静。

孙悟空试着朝一个普罗士兵扔过去块小石子,石子附带他的灵力,哪怕击中虚物也能将触感传回给他。

一个黑球刚生成人形,尚未站稳脚,正好拿他做试验,小石子不偏不斜正打在他的脚后跟上,轻轻一击后,孙悟空震惊万分,看着自己的手掌发愣。

石子传回了触感,可怎么会这样?触感顾名思义,就是接触实物后的感觉,对于半神者无所谓虚物实物,只要是“物”就不可能感应不到,可通过“投石问路”得到的感觉,分明就是,无感!

“非虚非实,其实是无物?这……这些人,究竟属于是达到了哪种修炼境界,能如此高深莫测?!”

筋斗云从来稳固,孙悟空却仿佛一下站不住脚,连抖几抖险些栽下来。

他很希望最终调查的结果,是妖王虚张声势,派来一大批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吓唬人,可实际这心愿太飘渺,事实证明的战况才是最真实的。

猴兵营地早已陷入一片兵荒马乱,本来高燃的火把就已冲散淡薄的月色,这时月亮更吓得躲入厚密的云层,见不到了。然而火光却将人影、物影、甚至起伏不定的沙丘的影子一并投射在地,摇摇晃晃更增添恐慌气氛,它们却不是最令人恐慌的。

黑球人数量不断增加,大有超过正不断减少的猴兵的趋势,可但凡能被火光映照的范围,都见不到他们的倒影,这难道不比影影绰绰的人影更惊悚?

“普罗大境,以及那神秘的妖王,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既然如此厉害,又为何只是掳走魔种,而不动人类?这帮比魔鬼还凶残的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孙悟空怒不可遏,知道他再不出手,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很快就将变成孤家寡人了。

黑球人抓捕猴兵的方式简单直接,就是先晃刀晃枪地吓得对手连连后退,再从口里吐出黑气,猴兵吸入后即倒地,随后平地里消失不见。

“这种妖孽手段,实在是欺人太甚!哇呀呀,看俺老孙如何力敌你,让你死无全尸!”

惊怒交加中,灿烂夺目的金色光华从天空铺泻而下,形成一面巨大的锥形罩罩住了战场。那是孙悟空抡起了他的金箍棒,劲过疾风快过闪电,飞旋之下已没人能找见他,锥形罩内就只剩了纺锤形的光影。

锥形罩对抗黑球人,竟一时起了作用,光芒扫上一些倒地的猴兵的眼皮,他们蓦地就睁眼了,一见眼前形势就惊跳起来,用手中武器狠狠击向黑球人。

怪事再度发生,黑球人虽属于“无物”,武器从他们身体里穿过,不管是从头劈到脚还是刺穿胸膛,甚至砍上手臂或大腿,他们都会晃两下就消失不见,既象破灭的肥皂泡,又想给吹熄的纱灯笼。

但通过观察,孙悟空已摸清了黑球人的路数,消失不代表战死,他们只是缩回地下,调整一番之后再重新冒上来作战。

敌人如此强悍,或者说如此变幻莫测,根本死不了,五千猴兵哪里有本事对抗?

从子时到现在,估计连一柱香都烧不完,五千猴兵就已剩得寥寥无几了。

金箍棒的作用持续一时,仅延缓了一下“全军覆没”的时间,等孙悟空停下来,惨烈的战况便照旧……

他怒吼着跳下云端站到地面,刚好一个猴兵在他身边倒下,眼看就要给劫走,他一棒挥出去驱散黑球人,急忙去救士兵兄弟,这才惊觉,猴兵们倒地其实不是昏厥,而是稀里糊涂睡着了……

“催眠术!”

作为勇猛骁悍的武将,他的脑子里素来只有刀枪剑影,血雨腥风,但凡涉及战争的话题就该充满“暴”与“烈”,催眠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怎可能在这里出现?

可惜事实是,下三滥的手段真出现了,不仅出现了,他还无计可施,只能望着如巨石砸来的败局捶胸顿足。

厉兵秣马数年,调教出五千猴兵精锐,本预着闯入沙漠找到敌营,来一番苦战彰显正义的力量,结果却是全军覆没。

然而,这叫全军覆没吗?猴兵们死了没有无从知晓,他们是叫敌对方生擒了呢,却连敌人实际长啥模样都没见到……

“紫儿?!”

师妹的样子闯入脑海,孙悟空无论有多悲愤也得稍微振作,因为在战场上,他没见到紫儿,无法确定她是否仍安然呆在营帐中。他得去找她,师妹要是也弄丢了,他可真是无颜再苟活于世间了……

“师妹?紫儿?你在哪里?!”

孙悟空连法力都忘了用,金箍棒再次舞成一团风,打散障碍物开出道路,直奔向紫儿住的帐房。

大小姐的营帐,虽然只供她一个人住,却比普通士兵的帐房大出一大圈。

第544章 撕破脸

住大帐篷,是紫儿自己要求的,说她一个女孩子家东西比男人多,营帐太小不好转身,万一换衣服啥的叫哪个看了去,这辈子都没法做人了。

要换做别人,如此矫情谁会纵容她?再说了,凭她的样貌别说换衣服没人看,就算是给钱请人看她换衣服,估计也没人愿意。

不过这种要求如果是从紫儿口里出来,已经算是小得不能再小,简直能忽略不计的了,为少惹麻烦,孙悟空自然得答应她。也幸亏她留了点情面,没要求再给帐篷添一大堆装饰物,修成皇宫或仙阁啥的……

不过越大的物体越惹人注目,未遭偷袭时孙悟空哪能料到今日的惨败?就没将帐篷大小与紫儿的安全联系在一起。如今沦落到这个境地,他再大意也该想到了,以那个营房的规模和档次,很可能会给敌兵误认做是主帅的大营而作为重点攻击目标!

孙悟空急得心焦目赤,偏生已遭毁灭厄运的军营又处处被破损倒塌的物件封路,令他手忙脚乱好不烦恼。

还好有金箍棒在手,滚得满地的黑球近不了他的身,刚一逼近就虚晃着跳开,他才终于冲到了紫儿的帐前。

“咦?!”

抬头一看,孙悟空就奇怪地“咦”了一声,为啥?整座军营方圆千丈,早已给毁得七七八八,没一座是完整的了,可为何唯有紫儿这座,根基稳固,帐帘低垂,仿佛与战火连天的外界隔开一堵厚墙似的?帐内灯烛明亮,还能映出插满头钗的胖脑袋,倒影在光亮的油毡布一摇一摇……

“师妹……师妹安然无恙!”孙悟空含悲带喜地一声呼,立马又打住了。

这么明显的不对劲,傻子都该看得出来,他有啥好因此而欣慰的?

“紫儿,紫儿你在里面吗?”他明知故问,只为试探。

“师哥,我……你就当我不在了吧!”大概听见是师兄来,紫儿答话了,却是带着重重的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怎么回事?这间营帐与整个军营相比,反差实在是大到离谱,紫儿,究竟在干什么?”

孙悟空满心狐疑,再也不问,手一推脚一撩,就掀开帐帘钻了进去。

……

恍惚间,战场一下子与孙悟空离得无比遥远,仿佛一切悲剧都没发生,他与师妹坐在篝火边聊天,聊完后就送她回来安歇,然后时间定格在那一刻,再也没向前奔流……

紫儿坐在床榻边,穿戴得整整齐齐,不,是格外富贵,就象是要去赶集或走人家。并且两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膝头上,安静得像一个待出阁的大家闺秀。

她啥时候这么优雅过?孙悟空看得直眨巴眼,犹疑地走了过去。

“紫儿,今夜敌兵突然偷袭,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孙悟空只惯例性一问,没打算她真能给答案。

紫儿却发出叹息:“哎,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本想着还有相见一日,他却对我如此钟情,不愿伤我,这叫我情何以堪?”

“什……什么乱七八糟的?紫儿,你,该不会是给吓得脑子出毛病了吧?”

一番东倒西歪,不明所以的抒情,听得孙悟空云里雾里的,若不是突遭变故,心烦意乱,真得嗤笑出来。

不过转念想,他又了然,紫儿早就撞到了脑袋,变得疯疯癫癫很正常,自己就算正正经经问她话,也别指望能正正经经得到答案。

他走上前,悲哀地冲她道:“好师妹,师哥对不起你,暂时吃了败仗。不过你别担心,失败乃成功之母,师哥向你保证,一定会振作起来再向普罗大境发动进攻,为你找到忘我果,并解救被困的猴兵兄弟!”

紫儿翻翻眼皮,仍是惆怅,斜斜地扫他一眼嘲笑道:“振作?你振作起来有什么用?独自一人扛着根棍子往人家那儿闯?师哥,你这个外强中干的家伙,难道沦陷成这样了也还没弄清自己是怎么给卖掉的吗?”

“外强中干?卖掉?……”

紫儿的话跟嗡嗡乱响的苍蝇似的钻进孙悟空耳朵,他使劲甩脑袋想把它们甩出去,迷茫地问:“你……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这些话,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别是话本看多了,神经一不正常就说戏词吧?”

紫儿跟个怨妇似的耸耸肩,一脸悲怆,“师哥,你还真以为我跟着大军跑来这一根动物毛都找不到的鬼沙漠,是为了忘我果呢?你还真当我给你一推就散了架,处于弥留之际了呢?你这个天底下第一号大傻瓜,活该给我利用得团团转,然后吃大败仗~哈哈哈~”

这一次,紫儿像是真神经失常了,再也不遮不掩,似乎完全忘记了孙悟空是个多么厉害的人物,真要想杀谁,不用出动金箍棒,一拳砸下去就成。

孙悟空又怎么会对师妹动手?并且她疯癫的话语他也完全听不懂啊!

可猴兵出征,未触及敌人皮毛就一败涂地,所有人都罹难时,唯有紫儿毫发无损,并且居然打扮成这个样子,要说她一点问题也没有,只是坐在帐中胡言乱语,可能吗?

“紫儿,你……你能和我说说清楚吗?出兵的起因是为的忘我果,若不是我自责,若不是为挽救你的生命,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这么手忙脚乱的,至少会如老荣耀所劝谏的那样,联合了其它魔种势力再联合开战,这样胜算会大出许多。可假如当时你是在装死,普罗大境里并不存在什么‘忘我果’,那么你,还真是导致今日这局面的罪魁祸首!”

“呵呵~师兄,忘我~忘我呀!我随口起这么个宝贝名字,你就一点也回不过味来吗?”

“啊~这……”

噔噔噔~孙悟空连退几步,险些一屁股跌坐进烧得正旺的地炉。

他颤抖地指着紫儿怒喝:“你……果然是你在捣鬼!可……可又是为什么?花果山是你家,我孙悟空是你唯一至亲的人,我们要都不存在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总不至于蠢到故意要弄得自己从此在世上举目无亲,无家可归吧?”

第545章 痴迷

紫儿始终笑得挺惨,她悻悻地直视孙悟空:“师哥,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总喜欢强行想象。啥叫强行想象?很简单,就是本来不是那么回事,你偏要按自己的意愿将事情想象成那么回事。你把花果山和你自己看成我的生命里最重要的部分,那也得我自己承认。不,师哥,过去你对我是很重要,可当我被那些黑球掳进了普罗大境,见到了妖王,从此世上就只有一个人和一件事对我重要了,除去那些,什么都只是浮云,全是浮云!”

“哪个人?什么事?你……给我说清楚!”孙悟空热汗如雨,心却凉成了千年老冰。

紫儿直言不讳地答道:“人,是妖王,事,是嫁给他,做他的妻子,爱他一辈子。”

孙悟空没力气再往后退了,一屁股跌坐在地,欲哭无泪。

“紫儿呀紫儿,我的师妹,你到底是没长脑还是长出了猪狗不如的脑子?明明是受害者,叫坏人抓走了,你该想的就是怎么找坏人报仇,将他绳之以法以避免更多人受害,怎的却不明不白爱上了他呢?你这无知至极的举动,除了是抱着一大框火药围着篝火跳舞,还能作何解释?好可悲的,单相思呀!”

“单相思?!”紫儿真跟给火烫着似的一蹦老高,“师哥,你睁着眼睛说瞎话,良心不疼吗?我告诉你,从妖王掳掠魔种开始,一直到现在,我紫儿都是唯一一个给他赶出普罗大境的人。并且你睁大眼睛朝四周看看,看清楚五千猴兵里还剩了几个?可我,我紫儿却还好好地坐在这里,没有一个黑球敢来动我!这是什么原因,你还想不明白吗?”

“啊呀,我还真没想明白呢!紫儿你好好和我解释一下,为啥黑球人只动猴兵不动你呀?”孙悟空抓耳挠腮,用力之大,头皮都挠出血了。

紫儿自豪地哼哼,犹如猪叫,“那是因为,妖王从来就没忘记过我这个人,他不仅对我念念不忘,还生怕我受伤,所以外面哪怕乱成了阿鼻地狱,我这里也没人敢动一根指头!”

“嗯?说起来似乎是这个道理,可我怎么横竖都想着不对劲呢?”孙悟空眉眼挤在一块,挤出一张既伤心,又讥讽的脸。

紫儿心高气傲,哪受得了这个?怒问:“你什么意思?”

孙悟空道:“我只是想不通,假如那妖王真对你有意思,当初为啥把你抹了记忆扔出来,而不是留在身边当压寨夫人。而他对你朝思暮想这么久,就算过往花果山戒备森严,他没法进去找你,今夜也是绝佳的重新得到你的时机,却又为何白白放走你,哪怕是抓普通猴兵也不抓你?”

“这……”紫儿空憋着一肚子火,却无言以对。其实师哥甩出来的问题,又何尝不是她自己的疑问?她一听说军营的地下在往上冒黑球就高兴坏了,赶紧沐浴更衣整得一身香,又换上了最体面的衣裳,低眉顺眼地坐在床榻边等她梦想中的郎君来相会,可到最后,却只等来了气急败坏的师哥……

见她不语,孙悟空冷笑,“还是让我来给你做出合理解释吧,师妹,这个妖王何止不喜欢你,对你还厌恶到了极点,可能连动手杀你都懒得了。你如此痴缠人家,但凡没对你动心的男人肯定都得害怕,避之唯恐不及呢。”

“你……你……孙悟空你这个满嘴喷屎的匹夫,你自己一辈子孤家寡人,没形象没魅力没人性,却还以为别人也和你一样不堪?我看你就别借着贬损我来发泄郁闷,积点口德吧!”

“我孙悟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在你眼里就是个没形象没魅力,还,还没人性的渣渣?师妹,咱俩之间谁该积口德?”

孙悟空也气坏了,他终日受人爱戴,花团锦簇地犹如花心一般,何曾得过如此不堪的评价?并且评价还是来自他自认为最亲近,最看重的人。

紫儿站起来想走动走动,可漂亮的裙裾太长,在地上拖着缠脚,以至她不得不又坐回去,继续装模作样扮淑女。

“师哥呀,我知道你大势已去心有不甘,就想把别人往惨里想,以寻求自我安慰。但你怎么就不清醒呢?妖王若是不爱我,不想我,当初把我一刀结果就了事了,还大费周章地把我扔出来做什么?他有病啊他?!”

孙悟空差点大笑,可想到现实处境却是眉头一锁,“紫儿,如果把你推到石壁上撞一次就能撞醒你,师兄我绝对不惜这么做,只可惜呀,你是越撞越蠢,越撞越痴,我就作罢吧。至于你问妖王为啥不杀你?原因很简单,如果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因为杀死你可能不仅摆脱不了你,还会惹上更大的麻烦。”

“这个……你瞎说什么?你有病啊你!”紫儿的惊与怒已冲达,她觉得就要炸裂了。

孙悟空摇头道:“不,我没病,只是据实而论。世间生命有生有死,生死却只是一个轮回,而不是真实意义上的消亡。杀了你,就能摆脱你吗?不,遗愿未成,带着一肚子怨气死的人通常会变成厉鬼,不去转世投胎,而是留在这一世继续纠缠导致她死不瞑目的人。活人与厉鬼,哪个更难对付?所以,妖王干嘛要杀了你自找麻烦?”

“师兄,你的心好毒!你真是太恶毒了!我紫儿美丽善良,世人仰慕,怎么就会摊上你这么一个秦兽不如的师兄?我要掐死你,今天我就要掐死你!”

紫儿气红了眼,整个人都乱了,飞身而起就要扑向孙悟空。

孙悟空一惊,对师妹亲情犹在,哪忍心和她大打出手?只要金箍棒轻点,就能砸得她脑浆迸裂,可这轻轻一点,永远也点不下去呀!

紫儿张牙舞爪跟疯狗一般,一心要用她那十只指甲抓得孙悟空面孔流血,向她求饶,谁知衣裙不争气,一步没迈出去就给绊倒,尖叫着朝烧得正旺的地炉飞去。

第546章 当头棒喝

“啊~师兄救我~”

红通通的炭火已近在眼前,只消一息过后,紫儿的胖脸就能贴上去,给烫成一张焦糊的大烧饼。

孙悟空已明白自己被师妹欺骗,弄到今天这境地全是被她所害,心中恨意只怕比炭火烧得更旺,真不想出手救她了,反正烫坏脸也死不了,就由得她去……

可千钧一发之际,他手中的金箍棒还是不听使唤地伸过去,堪堪一拦截,当然作用在紫儿胸口的力还是不算小。

“噗哧~”

紫儿跌坐在炉边,两手下意识抓住上去烫得又赶紧缩手,撞在金箍棒上那一下也不轻,她一口血喷出来,喷上火炭发出“呲啦”一声响,就给蒸干了。

“师兄呀师兄,咱俩打从成精起就拜紫裟真仙为师,入师门做了师兄妹。我千不该万不是,也在花果山与你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你你你……怎么就忍心对我下如此重手,打得我吐血?!”紫儿捡回一张脸,竟数落起人来了。

孙悟空心里叫一个心酸,不为紫儿的数落,只为果然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却直到此时此刻,才看清师妹的真面目,弄清了她是怎样一个人,有着怎样的品性,这真叫人绝望啊!

“哼哼~我怎么忍心?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差点栽进炉子前正打算做什么?你亮出十只指甲来,是为撕破你师兄我的脸吧?”

“你……”紫儿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气焰却仍高涨,“那你是我师兄,让着我天经地义呀!”

“师妹呀师妹,要说让,老孙俺可是忍让了你数不清的年月啦!平日你除了睡觉,只要睁着眼睛就惹众怒,是谁罩着你,纵容你的?早知今日你会变成这个样子,当初我哪怕是把你扔进野山叫狼分食,也比现在见你这样好!”

“我现在这样?我现在怎样了?要模样有模样要才情有才情,孙悟空,你个土包子狗眼看人低,成天俺俺俺的,哪有资格瞧不起我?”

孙悟空实在是厌倦她了,靠着矮桌斜乜着她问:“紫儿,你真的对那个万恶的妖王如此痴情,此生非君不嫁?”

紫儿本来还张牙舞爪,脑子里使劲想怎么制服孙悟空,一听他这么问就偃旗息鼓了,伤心地道:“谁说不是呢?可妖郎不来与我相见,我总不能给他画幅像,再与画像拜天地吧~”

“噗~”孙悟空也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妖郎”?!这都啥称呼啊?是郎君的郎,还是财狼虎豹的狼?

他一挑眉,不屑道:“咱还是先别谈那么遥远的事吧,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要真愿意娶你,老孙哪怕去偷去抢也铁定给你办齐嫁妆,敲锣打鼓送你出花果山!”

实际上心里却只说三个字:送瘟神!

紫儿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解地瞅着他,丑脸上的狞色略消退一点。

孙悟空道:“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去见你的心上人吗?放着花果山的好日子不过,给侍女使苦肉计,逼她跑来催我出征,又乔妆改扮成炊事兵跑来沙漠受苦,不全是为再入普罗大境见妖王?紫儿,你只要稍微聪明一点,就会发现自己是在干缘木求鱼的蠢事。”

“什……什么叫缘木求鱼?没文化还学人咬文嚼字,你累不累呀你?!”紫儿心里似乎见到一线希望,嘴上仍不饶人。再说已经算和大师兄撕破脸皮了,这人也没理由再帮她呀!

孙悟空道:“那个妖王,呆的地方恐怕神仙也难找去,只要不是他同意让人进,谁也进不了。你耍手段逼我带兵来打他,还画什么通往普罗大境的地图,简直是狗屁胡扯,如果不是针对我孙悟空,猴兵确实只能无功而返,或者累死在漫漫黄沙里。”

“你……刚才和黑球人打仗,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紫儿听出他话里有话,小心地问。

孙悟空道:“我是发现了妖王的小秘密,但只怕说出来你会伤心。”

“你……你说,我的心都碎了,还能伤成怎样?”

“好,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其实打从花果山开拔起,妖王就一直派人跟在我们后面,在暗中监视。当然到了沙漠地带就是进了他的地盘,更好下手,他才将此处选为进攻地点。但也只是临时起意,偷听了咱俩对话,以为我真会与他耗上几个月才急吼吼来犯了。”

“师兄,你这话听着,我怎么觉得是在说妖王出兵冲的是你而不是我呀?”

“哈~你居然聪明了一回!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妖王只怕早就对我垂涎三尺了,巴不得把我抓走,奈何我身边跟着你,他怕招惹到你,就一直犹豫。紫儿,不管你是不是把我当你师兄,也不管你对我有没有兄妹情,事实也是,你做了我很长时间的护身符。”

“臭不要脸的孙悟空!”紫儿河东狮吼:“你要不要再可恶一点?就算贬损我,也不至于连个脏字也不带吧?这种骂人的话杀伤力是最大的,你就不怕我对你不利?”

“呵呵,如果只看真心,你似乎并不想对我有利吧?猴兵五千兄弟叫你坑了,好好的就沦为了普罗大境的奴隶,还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你难道伤人还不够吗?还想怎样个不利法?”

“我……”紫儿毫无悔过之意,有的只是从来就不知是打哪儿来的自信。五千猴兵和她有什么关系?爱生生爱死死去,她的眼里,只有与妖王双宿双栖的未来。

孙悟空懒得听她废话,说道:“妖王一直找我,想得到我为他所用,却苦于下不了手。如果我把自己送到他门上,带个人进去他大概不会有啥意见。”

“你……你真这么好心,能带我去见妖王?我还以为,你从此就把我当仇人了呢……”紫儿再也不闹了。

孙悟空笑得冰冷:“像你这种没道德的东西,都不配做我的仇人,就别来自取其辱了。我同意带上你,只为让你死心,让你看清你一心要托付终身的人,对你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第547章 变驴

孙悟空话里何止带刺,简直就是卡着骨头!

紫儿心高气傲,换作平时早炸了,除去碳块烧得烫拿不起来,只怕营帐里只要能挪动的东西都朝孙悟空砸过去了。

然而这一次,情况不同,她愿意忍,气再大也非忍不可!牵挂妖王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见到点希望,她再任性而为就是断自己的后路。

孙悟空算什么东西?给他点颜色就登鼻子上脸,这笔帐留到日后再算!妖王本事通天,等得了这靠山,师哥就能知道啥叫该慎言慎行,得后悔今天不应如此冒犯她紫儿了!

“好,那咱俩就来赌一赌,看凭我的才情美貌到底打不打得动妖王。师哥,妖王要是真娶了我,你可就头不是头脸不是脸了,你丢人丢这么大,今后还敢在江湖上行走吗?”

换做其他对手,孙悟空必得仰天大笑,自视高的人不少,高成这样的还真没见过,怎么偏偏就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可她也真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呀!无论错得多远,同门感情无法无视,等她得知真相,见到了妖王的绝情与冷酷,那种打击她受得了吗?她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孙悟空笑不出来,一时间,他甚至忘记了痛苦、懊悔、绝望、悲伤等等这些情绪,就只剩下了担忧。

不过迷茫只是一瞬,齐天大圣非凡人,不会被情绪困扰,心念电转就振作起来,冲紫儿道:“你随我来。”

“去哪儿?”紫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生怕上当。

孙悟空冷言道:“你要不敢来就在这里呆着,等我也进了普罗大境,就一个人回花果山吧。”

“啊?不不不,我跟你去,你等等我!”紫儿心急火燎,站起来提着裙摆就跑。裙带还缠着脚下,连布带皮的“呲啦”一响,给撕下了一大截。

师妹如此丑相,孙悟空平日见了无事,现在再看眼睛里却似针扎,摇摇头将金箍棒往背后一插,大步走出这座唯一完好的营帐。

子时前还气氛热烈的军营,现在静得如同乱坟岗子。少了人气,空气更冷得象停止了流动,东西烧完了剩下明明灭灭的火星,看着不止产生不了暖意,还令人倍感心寒。

孙悟空侧头问:“紫儿,见这场景,你感受如何?”

紫儿不在意地笑,“如何?关我什么事?我有本事把你的兵都变没了吗?”

孙悟空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关节嘎嘎作响,挥出去能捶断一棵大树。但他没有发作,强行按耐怒火的结果,就是全身覆上森然之气。

“师妹,妖王不想见你,不管你信不信,咱也得先采取点措施,以防到时生变。要我帮你,你就得听我的,否则,就滚。”

又是这样的话,紫儿那一脸嫌弃浓得快滴下来了,但烦闷的心情早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孙悟空哪怕拿皮鞭抽她,她也能笑出来。

“不滚不滚,师兄,你有啥吩咐尽管说,我有求于你自然就得听你的。”

孙悟空漠然瞅着她,“真的?不管我叫你做什么都愿意听?”

紫儿一搓鼻子点了点头。

孙悟空道声“好”,手伸到脑后一拔,取下根猴毛。

“咦呀,啥玩意这么恶心!师兄,你老得开始脱发了吗?”紫儿捂着鼻子直往后退,其实猴毛无异味。

孙悟空说道:“妖王回避你,这么多年若不是怕连带招惹了你,早就来招惹我了,所以要顺利进入普罗大境,就得把你变成另外一个东西。”

“哈~师兄瞧你这文化水平,怎么乱形容呢?我不是东西!”

“嗯,也对,你确实根本就不是个东西。”

“呀~这话听起来好像更不是滋味,师兄,你以为我是什么东西?”

“我以为呀,我以为你里外都不是东西,正如你所说,我没文化。”

“你……”这下紫儿要还听不出孙悟空的弦外之音,明白他是在故意戏弄,那就真是蠢过猪笨过驴了,那牙齿咬得叫一个响,仿佛已经把孙悟空的一截骨头放进了嘴里。

“别仗着自己在王者大陆上有点头脸就仗势欺人了!师哥,你干正事要能这么有心机,准保不会如今日这般一败涂地。”紫儿丝毫不示弱。

“是啊,我就是对身边至亲的人,缺了心机呀!”孙悟空一肚子悔,此时又还如何能说出来?

紫儿道:“你拎着那猴毛,我知道你是要给我变形。快说,要把我变成什么……那个什么?”

孙悟空耸耸肩道:“你不想让自己做个东西,我就还是把你变成个活物吧?”

说罢把猴毛推到紫儿面前,又对着她一吹……

嘎咕噶~嘎咕噶~嘎咕噶~

本来冷清得令人窒息的营地,竟瞬间喜庆起来,制造喜庆气氛的是一头秃了几处毛的灰驴子,刚四蹄着地就开始尥蹶子,烦躁地嘶鸣加狂跳,那劲头,就好像孙悟空是屠夫,马上要把它拖去捅了。

孙悟空本来心沉似水,见了灰驴这死相也险些笑出来,嘴里轻轻“噗”了一声,顺手挠挠它头顶的一撮灰毛。

灰驴子正是紫儿,从猴子变驴,照理说也没啥特别大的损失,奈何这位养尊处优惯了的大小姐不甘心呀!明明能做美女,为啥要做母驴?大师哥的三根猴毛是名动天下的法宝,哪怕把她变成西施貂蝉也不在话下,凭啥公报私仇,要使出这种卑鄙手段?!

孙悟空摸了驴毛,还两掌合着拍拍,像是抹了一手泥巴。他一脸落寞,也不顾灰驴的抗议,牵起驴嚼子下的缰绳就朝前走。

灰驴又踢又打,始终够不着孙悟空,闹了半天实在是又够又累,只能歇了,驴眼睛里含着两泡泪任人摆布。

五千猴兵给掳得一个没剩,等得了手,黑球人也跟着消失了,所以除去残破的营帐,这里就仍旧沙还是沙,石头还是石头,寻不到任何黑球留下的痕迹。

天快亮了,不知何处有沙虫清脆的鸣叫传来,大有取代公鸡,表达鸡鸣五鼓的意思。

孙悟空却找了一块不会动的石头将驴子往上一拴,自己也靠着坐下,手撑头道:“乏了,睡一会儿吧。”

第548章 称心如意

为最终成功进入普罗大境,紫儿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从猴变成了灰驴,还是生了斑秃病的驴,孙悟空却靠着石头睡起了大觉,这真是气煞人也!

驴儿为表达胸中愤懑,不停甩着前蹄想踢那状似安睡之人,奈何孙悟空早有防备,将它拴得离自己有一段距离,这样就不会给踢着。

闹了一会儿,驴子终于累了,不得已四条驴腿给打折了似的一弯,跪到地上喘气,大鼻孔里直喷白气。

本来喘一会儿就能平静下来,谁料白气越喷越多,多到很快眼前就雾蒙蒙一片,驴儿看得眼皮直往下耷拉,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咦,这是哪儿?不是一直呆在西域的沙漠里吗?怎的好像回了花果山?四处山石险峻,绿树成荫,还能听见啁啾的鸟鸣,闻到清幽的花香!

灰驴儿好奇地到处打量,琢磨是不是师哥带它驾了筋斗云回来了。但吐了口气它就回想起睡着前发生的事,顿时愤懑难当。

“孙悟空,你这个匹夫,竟敢蒙骗老娘?!不是进普罗大境吗?大境在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得儿得~得儿得~

现在应该是清晨,山里的空气甜得吸一口就好像喝进一大口泉水,除去紫儿,也没谁会在如此怡人之处发脾气了。

可惜呀,现在的花果山大小姐不是石猴精,而是一只说不出话,只能用驴嗓子和四蹄乱叫乱踢的灰驴。

“嘎咕嘎”地乱叫唤一通,灰驴又有惊人的发现,它以为是在做梦,其实不然,前面的人正牵着手里缰绳,拖着它一步步往前走呢。背影悠然自得,似在散步。

“我不是,睡着吗?其实却是一直在行走?这可真是奇怪了,我究竟有没有回花果山?这到底是哪儿?”驴儿闷头琢磨,犟劲上来,四腿往地上一插,死活不走了。

孙悟空也在想心思,漫无目的的不知前方将抵达何处,冷不丁踏着步子却前进不了了,停下回头瞧,灰驴子正垂着头低声咆哮,那怨毒的眼神让它不似驴,更似见了大红布片的公牛。

“怎么不走了?你倒是快走呀!”

“嘎咕嘎~”

“喂,我说你这不走,接下来咱能干什么呀?”

“嘎咕嘎~”

“你该不会以为我在骗你吧?”

“嘎咕嘎~嘎咕嘎~”

越问黑驴嚷得越起劲,听着倒挺像紫儿在干嚎“就是呀,就是呀!”

孙悟空叹了口气,走过去拍拍秃了毛的驴背道:“走出你的营帐,咱们就叫黑球包围了,不过那些东西是潜伏在地底,没弄清状况就不出来拿人。每个黑球都黑气十足的,凑在一起形成一种强大的力场,与咱修道之人具有的灵力场完全不同,能促使人进入梦境,所以我才不得不靠着石头说歇一会儿。”

“啊呀!”

灰驴子竟想四蹄离地朝天上蹦,这次不是气的,而是过于兴奋。孙悟空的话它听得明明白白,搞了半天自己白生场气,其实是已经走在普罗大境里了!

然而等冷静下来,再看山中景色,灰驴子脑袋一耷拉,看上去有点沮丧。

孙悟空冷傲地侧过身问:“怎么,你是仍心有不满,还是有所发现,因这发现而惊疑?”

这么问,摆明就已猜到是怎么回事,却还要装腔作势!

灰驴恼火,两只驴耳朵冲他腰里扫。

孙悟空能顶刀枪,走油锅,偏生就受不得痒,给驴耳朵扫着痒痒肉,想笑又非得憋着,那叫一个难受。

试着躲却躲不过,这次孙悟空求饶,摆手道:“行了行了,我承认看懂了你在怀疑什么行吧?你别挠我了。你是奇怪为啥这次进普罗大境,与上次见到的情形不同。”

“嘎咕嘎~”灰驴连连点头,长长的驴嘴不小心戳进泥地,大牙上占满了泥渣渣。

孙悟空一耸肩道:“这种变化,一点也不离奇。师妹呀,你有没想过,你是给妖王欺骗了?他假装是有权有势,拥有一方王国的霸主,其实不过是有几招半吊子诡异法术的二货。无论美景还是美男子,全都不存在。”

“嘎咕嘎~嘎咕嘎~!”

这一次,灰驴叫唤得比哪一次都响,震得群山回音阵阵,孙悟空直皱眉头,错觉每座山头都叫一头驴占领了。

“你别乱叫了,小心惹出来不该惹的东西。等会你就能知道我的话有没有错了。既然是幻境,谁也没法保证里面的东西实际存在,除去给抓进来的魔种们。”孙悟空沉声解释,声音压得低低的。

灰驴却是不肯,已经到达目的地,它还怕什么?啥都不用怕了,又凭什么还任孙悟空摆布,给他这么牵着鼻子走?

想到这儿,灰驴决定揭竿起义,不单止没禁声,还用驴子类能使出的最大力气爆发哀鸣,并两只前蹄离地向天高高扬起,搅起连片的尘土罩上孙悟空,等那美猴王不防之下大惊失色,并举起胳膊阻挡灰尘的当儿,飞也似就向前狂奔而去。

这一通反,灰驴是拿出了世上任何一头驴都没有的勇气,那跑得叫一个风驰电掣,足能与高头大马相媲美。

孙悟空没料到紫儿变成了驴还能继续耍花招,初时给尘土蒙眼还以为是四周情况有变,妖王出来对付他了,可等听见驴蹄子越跑越远,就知不过是他那好师妹想甩脱他而自己行事,心中是既悲愤又担忧。

这么多年的相处,哪怕有着深仇大恨也该消磨干净了,更别提自己对她是真心实意地尽着兄长职责,处处无微不至地关怀,何以就换不来她的一颗真心?

普罗大境虽是虚境,却危机四伏,弄不明山中究竟潜藏着什么,紫儿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不遇到危险才怪!

心里难受,不代表为难,灰驴子跑再快它也是驴,就算真是悍勇的大马又怎样?跑出千丈孙悟空赶上它也不过是翻一个跟头。

灰驴子跑得无比欢快,听着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刮过,感觉自己就是这山的主人,啥都拦不住它,哪怕山上滚石头下来也砸不死它。

可不知怎的,刚这样想,山上还真就滚石头了……

第549章 山怪

“妖王哥哥,紫儿来找你了!紫儿命苦,有这么个成天绷着脸,好像全天下都欠他钱的师哥,他还把我这大美女变成了秃背驴子,实在是太不幸了!你快出来吧,紫儿将你看成是唯一的大救星呢,有你紫儿就啥也不怕了!”

灰驴“吭哧吭哧”地跑,脑子里也想得一串一串的,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丑态。

也就在这时,它刚把自己当了这苍莽大山的主人,头顶就传来剧烈的轰鸣声,似打雷却比雷声更沉闷,并且是持续不断的,听久了更像是某种巨怪快步奔来的脚步声。

“怎……怎么回事?哎呀!”

灰驴子不得不放慢奔速,可正待抬头,前额却钻心地一痛,随即就滴滴答答有东西往下淌,一块巴掌大的,棱角尖尖的石头落在蹄子边,尖角上还沾着鲜血。

“妈呀~天上下石头了!还砸伤了我!”

疼是疼,灰驴更害怕,四腿打起哆嗦,下意识想往后退。

“不能退!”

有人惊天动地地咆哮,同时屁股又是一疼,似乎是挨了狠狠一掌,掌力之猛推着灰驴向前冲了几冲,半天才站稳了没摔下去,可惊魂未定就又是一声“咚”,随即眼前一黑,不是给砸的,而是一块几乎有一人高的大石不知从何处滚来,端端正正砸在了驴脑袋前……

只差三寸啊,若再多往前冲三寸,大石砸中的就不是泥地,而是耳朵尖尖的驴脑袋了……

紫儿又自私又任性,心肠也无比歹毒,孙悟空看清她真面目后真不想管她了,可亲情犹在,无论她有多大过错,自己这师兄也该承担一定责任,过去纵容她,对她的不良品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正是自己吗?那时如果严加管束,或许她不至于长得这么歪……

冲这一点,孙悟空才卯足劲压制厌恶,一个跟头翻到了灰驴子身后。

正是灰驴闹出的动静惊动了这里的山怪,莽山成林,孙悟空难以数清究竟有多少座山头,夹道的山体却莫名松动,大小不一的石块如从石头雨般凭空散落,灰驴只顾朝前狂奔,不知身后道路已被封锁,巨石砸出一个又一个足能将它吞没的深坑,很快深坑又能被其它接踵而至的石头填平,它要后退,就是个“死”字!

驴子暂时逃过一劫,孙悟空松口气,赶紧冲到它身边挥舞金箍棒,结出一层弧状金网,将自己和灰驴网在了其中。

明明是一道金光,当石头砸上来时竟坚固如钢铁,还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可真叫人叹为观止!

灰驴捡回条命,吓得“扑通”一下倒地,这次非四条驴腿弯折,而是跟中了刀似的侧躺了。

“你没事吧?现在咱们安全了。”紫儿毕竟是个弱女子,遭逢此难必得大受惊吓,孙悟空习惯性关心她,伸手在驴脑袋上蹭蹭,为它灌了些灵力。

孙悟空是何等人物,他的灵力浑重精深,厚积无穷,乃属天地精华凝成,寻常人哪怕受用一点也能增添十年阳寿,现在给灰驴输这么多,它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噼噼啪啪~

咚咚咚~

山石还在不停松动。

灰驴灰黑的驴眼睛蒙上水雾,那是委屈的眼泪,它一缓过口气就又开始怨恨了,恨孙悟空改了它的样貌,如果依然是那个貌美如花的紫儿,妖王怎会如此狠心地用大石头砸它?可口不能言,委屈就只能憋在心里,若不能尽早如愿以偿地与妖王相会,只怕真要憋出疾来……

孙悟空气得两眼精光四射,奋力将金箍棒往地上一戳,便腾出两手结了个法印。他盘膝坐下,闭目诵经,动的是嘴,发的是音,却有一串接一串金色符文从法印中飘忽而出,须臾便散得空气中到处都是,经久不消。

也是奇怪,本来落得挺带劲的石头,只要碰到符文就会变软膨胀,变得如透明肥皂泡般,胀大到一定程度便“嘭”一下碎掉,再造不成威胁。

这是一场持久战,孙悟空以诵经符文对抗山石,山石源源不绝,他的符文也川流不息。孙悟空不知道让大山松动,妖王需要耗费多**力,他却很有信心能与敌人恶斗到底。

果然一直战到天将擦黑,孙悟空也未现疲态,石头雨的雨势却终于转小,最后平息了。

石雨停,危险过去,可这不代表就彻底安全了。妖王狡诈多端,是否留有后招谁说得准?还是谨慎为妙!

孙悟空没急着收回金箍棒,只是两手一摊推散法印,停止了传输符文。

他庆幸,这期间灰驴子再没和他唱对台戏,不仅老老实实一动不动,还连嘶都没嘶一声。

师妹可不会无缘无故变乖,想必有所求。已经进了普罗大境,她心愿得偿,还能从自己这里求来什么?唯一能求的,自然是变回原形。

孙悟空将紫儿变成丑陋的秃背灰驴,一是为解气,二是为骗过妖王带她入普罗大境。

如今两人都已进来,照理说是该让驴子回归猴型了,可孙悟空却不着急这么做。

驴子脾气再犟,也比一个成天撒泼打赖,只为自己着想的疯妇好对付,这么一路牵着直到找到妖王巢穴,可方便多了。

灰驴老实那么久,见孙悟空起身了也跟过来,温顺地用驴耳朵蹭他手背。

孙悟空手一挥,掀得它又险些翻倒,以示对它的嫌弃。

吃一堑长一智,在这险山恶水处要还一味蛮干,说不准身边这保护伞就不会再罩着它了,灰驴子识相了一回,低头呜呜着表示哀伤,不敢再强横。

到夜间了,孙悟空夜能视物的眼比白天看得更远,跳入半空纵目一观,哪还有首战告捷的喜悦?是深深倒吸了口凉气。

为什么?只见白天看起来是怪石岭峋的山崖,暮色降临后就彻底变样了,整体看它们不再是山,而更像浑身长满脓疮一般的疙瘩的巨人。

沙漠有多广阔,群山延伸出去就有多远,说明山怪巨不仅体型大得可怕,数量也多得惊人。

第550章 魔种去向

齐天大圣孙悟空横行天下,打从石头里蹦出来起就没尝过“怕”字,可进入这普罗大境,走到此刻,他的心底居然就产生了害怕的感觉。

他不怕妖王,不怕给巨石砸中,他本来就是石猴,哪怕石头山压住了他也能想办法挣脱,可这些石头山,无论是否是专门针对他而发动攻击,他都感到了害怕,这种感觉来自石山本身,而非它们做过什么。

“普罗大境里的石山,全都有生命,它们是活的,并且能离开原地,移动位置!”

细致观察后,孙悟空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拔地参天的巨山,为何会具有生命?它们的生命从何处来?”这个问题,刚一钻进脑子就令他毛骨悚然,身体仿佛被夜的森森寒气入侵。

其实魔怪的世界变化无穷,某一处的某一座山能摇头摆尾,还能说话,算不得是什么空前绝后的新鲜事,但如此规模宏大,并且法力如此强悍的结群山怪出现眼前,就见所未见了。

孙悟空索性闭上眼感受,这儿是妖王构建的虚境,不管见到多么离谱的现象应该都不足为奇,然而群山散发的妖孽法气是如此真实,孙悟空再想骗自己也做不到—它们的生命力绝对是来自有血有肉的活物!

多年过去,普罗大境一直在王者大陆上抓捕魔种,按照师妹回忆起的片段,那些魔种是给抓去做了奴隶。

可是,他们做的是哪种奴隶?具体干的是些什么活?失踪的魔种数量庞大,如果他们还活着,哪怕眼睛看不到,也一定能察觉到他们的气场……

“我是察觉到了气场,气场却是来自山怪,与具有魔力的魔种完全不一样!这是怎么回事?那妖王将抓来的人都送去了哪里?又是怎么对待他们的?”

这问题,哪怕是问天神,天神也会战栗,孙悟空一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精怪,就不用说了,他终于触到了自己胆识的顶……

情况不对,孙悟空立即落回原地,并连吹金箍棒几下,将其缩回成根银针塞进耳朵,想牵着灰驴子赶紧离开。

灰驴子弄不清状况,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路,这时就成了任由孙悟空控制的木偶,哀嚎着跟着往前走。

四周漆黑,如行走在墨汁里,孙悟空脑子里不停诵经祈祷,快快从这里走出去,却不料道路蓦地光亮起来,仿佛是谁在他和驴子头顶燃了盏大灯。

“嗯?不对,不是大灯!”

孙悟空惊呼,一只手搭在眉下向前观望。

果然不是灯,只见每一座高山的石壁上,都开始闪烁一对对眼睛。那些眼睛五颜六色,亮度之高连忽闪忽闪的睫毛都能看清。

灰驴子以为是有野兽出没,惊得“嘎咕嘎”地怪叫又要尥蹶子往前跑,被孙悟空一把揪住,吼道:“不想死就别跑了!发光的眼睛不是来自豺狼虎豹,而是大山自身!”

驴子听得懂人话,惊颤颤地停住,也跟着向四面瞧。可它晚上看东西的能力太差,实在辨不清成千上万只眼睛究竟是安插在哪儿。也是啊,它有理由糊涂啊,除去孙悟空,任他谁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眨巴的眼睛,都得犯密集恐惧症,又哪还有余力分辨细节?

看清楚这些眼睛,孙悟空再也无法忍耐,“啊呀”惨叫一声,从站立的云团跌落下来,狠狠摔在了一块石头上。他如此难受,只是因为通过眼睛,确定了山怪是如何活过来的……

“妖王……妖王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恶魔,你怎么能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来对待王者大陆的魔种?你……你到底是使了怎样的妖术,才能将远超十万之巨的魔种人口,塞进山石中组成了山怪群?!”

孙悟空悲愤难当,死死揪着自己的心口,以防一颗心就此裂开。

他“噗”地吐出一口血,一只手撑地想站起来,谁料手掌一触地,地底就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吸着他不仅无法起身,还整个人趴伏了过去。

“怎么回事?是什么东西再往下拖拽我?”

孙悟空大惊,赶紧用眼角余光看驴子,灰驴却安然无恙,并且大概是肚子饿了,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中还嚼起了野草……

“哈哈哈~哈哈哈~”

摄人心魄的怪笑四面八方地传来,灰驴子正叼了满口草,却给吓得不能动弹了,含混地“嘎呜”两声,紧紧团缩在了地上。

“石怪群不仅有眼睛,还有嘴巴,是可以发声的!白天咚咚的石头往下滚的声音,只怕有一大半是它们用嘴发出来的,以虚张声势,只可惜那时我躲在金箍棒结出的结界后,没意识到这重要一点……”

孙悟空心急如焚,急于要将手从土地的争抢中拔出来。

被掳走的魔种们都还活着,他们被施下法术,又给塞进山体形成山怪,找到妖王后与他决一死战,只要能打赢他就能逼他放人,那么此次出征也不算彻底失败,说不定最终还是能达成征战目的呢!

这么一想就更着急了,偏偏手不给力,要这么给土地吸着,并且连手腕都没进土里去了……

“紫儿,紫儿快来帮帮我,帮我从地上站起来,否则我无法战斗!”

给逼得走投无路时,孙悟空竟不得不求师妹帮忙,在这稀奇古怪的山中,他们两确实是唯一真实意义上的活物了。

这里只见花草树木,根本见不到飞禽走兽,照理越原始的高山猛兽越多,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河里游的,外界见过的没见过的,都能找得见。可这儿实际上啥都见不着,是多么不正常,原因还用深究吗?无论哪种飞禽或哪种走兽,都变成了山怪的腹中餐,只怕多年前这食物来源就耗尽了。

“没食物了?那么这些山怪,饿了多少年肚子了?难怪一入夜就如此兴奋,全部睁开了眼睛……”

孙悟空不担心自己,却不得不担心师妹。紫儿好吃懒做,哪怕跟随他拜了名师也疏于修习,说起来是石猴精,其实身上的法力还指挥不动苍蝇蚊子,她要是落入山怪口中,只怕不消一时半刻,就能给嚼成碎骨渣!

第551章 猴驴合体

孙悟空满以为,师妹早就催着自己把她变回原形,现在这么做她一定挺高兴,谁知召唤她来救自己前,本来还能听到驴子的哀鸣,现在竟没声了,本来缩成一团发抖的灰驴子,也见不到影子了……

“紫儿?紫儿你跑哪里去了?快出来呀,不要离开师哥的视线,此处凶险,你要跑开了师哥都没法救你!”

孙悟空急得直吼,却见不远处的大石头前部露出两只驴耳朵尖,后部露出半截驴屁股,细长的灰尾巴拖在地上不停发抖。

这一下,孙悟空明白了,紫儿再想变回原形也不打算捡这种时候!驴子再丑也有四条腿,逃跑起来肯定比肥胖的母猴子快,并且做回猴子就得和师兄联手打敌人了,这样一来驴子宁愿继续做驴子!

“师妹,你……你实在是太狠心了,当年我刚打石头里蹦出来时,怎么偏偏就选了你呆的石头撒那泡尿……”

孙悟空悔得捶胸顿足,恨不得嚎啕痛哭。然而此处比刀山火海更凶险,指不定妖王啥时候就再出恶招,必须先应付了再说。

孙悟空强抑悲愤,暂时不去理会驴子,只专心对付地下吸力与高山上那些眨得像星星的眼睛。

估计总算见到了可以裹腹的食物,越来越多的眼睛将目光汇聚过来,初时只有左右两座山有动静,时间不长,却似连隔了好几重的山怪也闻到“香味”了,拖着笨重的身躯,发着“隆隆”的巨响,一点点挪移过来。

这儿着火了吗?见不着火焰,却有皮肤正被烧焦的痛感,同时连鼻子里都钻进了烧生肉的怪味。

孙悟空曾在天神的丹炉里滚了七七四十九天,三味真火都不怕,又怕什么山怪灼热的目光?驴子就不一样了,身上灵力不足,稍比凡人耐烤一点,可当数万只山怪的眼睛同时聚焦过来,点燃空气引发强高温,它就受不了了。

“紫儿,出来,让我把你变回来,然后去找躲避之处!”

师妹的处境万分不妙,孙悟空很清楚,只想奔过去把驴子拖过来,然而手给困住,他总不能把自己的手剁下来吧……

“呵呵哈~呼呼呼~”

饥饿难耐的山怪们终于不再只是观望,而决定动手了。

离得最近的最有优势,无需费大力气“走路”就能接触到“猎物”,有一座山怪拼命压下山头,朝孙悟空逼近。

驴子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山怪群将前路封得死死的,根本就无路可逃,别说四条驴腿没用了,哪怕是背上长出翅膀也不一定能飞出去,那么还不如做回猴子,法力再差也总能抵挡呀!

驴子哼哼唧唧,淌着一身臭汗挪出石头,往孙悟空呆的地方躲,心里还纳闷,“师兄怎么这种时候还摆臭架子,不敢往我这边靠?”

山中闷热得令人窒息,驴子才挪半尺就乏力了,翻着白眼喘粗气,再动不了一步。

孙悟空连整支胳膊都给无名怪力拖进土里去了,这时不得不半躺在地上。

驴子朝藏身的石头外挪出来一半,腰部以下都还没露出来。

能力拔山河的孙悟空,竟然就对抗不了来自地下的力量,胳膊拔不出来后全身都开始下陷,眼看就要给“活埋”。

“来不及了,万一我和师妹走散,她也不能做驴子在山里乱跑,那样她一定会死得很惨!”

万不得已,孙悟空只能采取下下策,尚还留在外面的另一只手捏诀,念念有词地打出一道符光直冲驴子而去。

“嘎咕嘎~哎呀~疼!”

驴子嘴一张,先爆驴音再爆人声,符光从它上半截扫过再消散时,驴头不见,难看的母猴子的脑袋冒了出来,并且只要是没给石头遮住的身体部分都归了位。

“师兄,师兄你不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呀!”

紫儿呼天抢地,两只胖手又抓又挠,虽然啥支撑都找不到,也不肯停下省省力气。

她奋力向外爬,惹得更多的山怪眼睛望向她,就有不少发现她原来是头驴,现在成了长得肥嘟嘟的魔种,更加兴奋起来。由此孙悟空也验证了,已沦为山怪的魔种喜欢吃魔种……

真是历经千幸万苦呀~紫儿总算是摆脱那块该死的石头,整个人出现在了孙悟空的视线里。

要不是身处阽危之域,哪怕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也不足以表达此时的“险”,孙悟空真得笑得昏死过去。

可怜的紫儿,上半截身子是恢复了正常,脑袋上还插金带银的,可打腰以下的下半截,却还是那秃了毛的驴子,驴尾巴在空中大力挥舞,要也长着眼睛,恐怕已淌下了一大桶眼泪。

“师妹,师妹你别着急,师哥这就把你变回来,一定不能叫你用这副模样离开普罗大境……”

孙悟空与地底的无名怪力缠斗,可比打山怪累多了,这时已精疲力竭,但拼死也要用最后那一点力气念诀,帮紫儿回复猴身。

然而,意外就是发生在意料之外的事,故谁也无法算准,比如此时。

眼看孙悟空法诀已成,正要用能自由活动的手打出去,地下无名怪力却骤然加剧,将他狠狠朝下一拽,那道诀就随着扬起的手臂偏离,本来是要打在紫儿腰上,最终却落到了她的脑袋上……

同一个部位连受两道诀,紫儿法力浅薄哪抵受得住?惨叫一声捂着脑门,血“唰”一下就淌下来了……

“糟糕,打偏了!”孙悟空气得呜呀乱叫,却哪还能挽回?纵然他还有力气,时间上也来不及了,怪力已将他整个拖入土中,最后仅剩朝天仰着的脸还露在外面。

“师妹……”孙悟空凄怆地大喊:“猴驴结合的身体,你就先将就着用吧~两只猴臂可以用来打敌人,两只驴蹄子可以用来逃跑,这种组合也不差,你千万别嫌弃……”

善良的建议之言飘荡在空中,一个劲往紫儿耳朵里钻。她低头瞧自己那两条驴腿,悲愤交加中连哭都忘了……

孙悟空生怕师妹想不开而失了斗志,一路狂呼乱喊,只想给她打气,最终却发现脑袋早已没入地下,她铁定再听不到了。

第552章 重新归队

“该死的妖王,你……你为啥总像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似的鬼鬼祟祟?有本事滚出来和老孙俺正面交锋!成天像个娘儿们似的躲着偷袭,胜了也没意思吧!”

进入地下就再次陷入黑暗,那些不停眨巴的山怪眼睛一只也见不着了,所以眼光带来的高温降下去,泥土里冰凉凉的,孙悟空想原来人死入土后,是这么个感觉。

然而“入土为安”的时间持续不长,周围环境就又嘈杂起来,却是与山怪制造的巨大轰隆声不同的嘈杂。

许多人在说话,或者说是在喊话,声音听起来相当熟悉,仿佛昨日才与那些人交谈过。

“你们,你们是谁?是你们把我从地面拖来地下的吗?你们想干什么?我齐天大圣孙悟空是杀不死的,你们这些强盗难道不知道吗?”

孙悟空眼皮上重重地压着石头,以至睁不开,嘴却没闲着,骂骂咧咧以壮自己的声势。

可黑暗很快过去,说话声也不知是被什么法器放大还是本来就那么大,瞬间如潮水吞没了他。

不仅于此,似乎还有很多人朝他扑来,多人聚集在一起的热气赶走寒冷,但也不像山怪目光那般灼热难耐。

孙悟空整张脸都叫湿润的泥巴封住了,嘴巴张不开,鼻子里全是土,眼睛能感觉到光却也看不见东西,急得拼命要恢复身体的平衡好坐起来。

他挥拳踢脚的全没了章法,自己也知那模样一定是史无前例的狼狈,可很快就有好几只手抓住了他的手,又有人按住他的脚,同时吵嚷声暂时停下,只有一个人对着他的耳朵吼:“大王,你别这么用力,小心塌方!您放心,现在您安全了,您正和咱们大家伙儿在一起呢!”

“大王?这些人称我为大王?还说我安全了?!”

孙悟空吃惊不小,感到一只大手在他脸上拂拂,帮他抹开了乱七八糟的覆盖物。他狠狠地啐一口,吐出嘴里腥臭的泥巴,终于能睁眼了。

“妈呀~我……我这是在做梦吗?我是回花果山了,还是死了以后魂归故里了?为啥这一张张浮现眼前的,全是熟悉的面孔?你们……你们全是我那五千精锐猴兵呀!”

孙悟空难以置信,又百感交集,生怕见到的都不是真的,自己白高兴一场,便冲着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哇呀~大王您这是做啥?怎的一醒来就咬俺?”

惨叫声起,一名小猴兵脸都疼歪了,急忙缩回手去。

“啊?我……我是打算咬自己的,不是要咬你!”孙悟空一愣,发觉是自己太心急,同时感官又还没完全恢复正常,以至将那只帮他抹脸的手当成了自己的手,于是一口咬去……

闹出这乌龙,猴兵们疲惫的脸笑开了。毕竟是年轻的孩子,无论身处多么恶劣的境地也有着一颗乐观开朗的心。

孙悟空在大伙儿的搀扶下坐起来,摇晃两下坐稳了,这才有力气问话:“你们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以为你们都……”

蹲在最前面的一个小伙子赶紧答:“大王,那夜妖王偷袭军营,咱大伙儿全给拖到地底下去了,您就以为咱们全没了对吗?”

孙悟空点头,他能不这么认为吗?

又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凑过来道:“大王,其实您这么认为也没错。”

“啊……啊?”孙悟空本来有点明白了,这下却更懵了。

队伍里有个精干的年青人叫黄历,常给人打趣说过了一年就得翻他。黄历深得孙悟空信任,不仅是亲兵,大事小事还总爱找他拿主意,给猴兵们七嘴八舌说晕了孙悟空就不得不去找黄历,仔细一瞅他还真在,只是给两个兄弟拦着过不来。

“黄历你快来这里,和我把事情都说清楚!”

孙悟空急吼吼招呼,大家这才给黄历让出个位置。

黄历道:“大王,咱们军队可有足足五千人,那些黑球兵抓咱们就象是从簸箕里抓豆子,一抓一把的,没多大会儿人就全给弄进了普罗大境,那妖王可不得了呀!记得当时碰到黑球,脑子里就会有浓浓的睡意袭来,没得片刻就能入睡,等醒了睁眼,人就已经在这地底了,真是奇怪。”

“这么说,你们被抓后就已经呆在这地方了,而不是打败看守你们的人,逃来此处的?”孙悟空暗道“糟糕”。

黄历道:“没错呀大王,正是如此!这地底下大得很,宽宽窄窄的神道遍布,就象帝王墓葬一般宏伟,要是顺着水声走,还能见到地下河呢!”

“你们,已经探过一遍了?”孙悟空越听越疑惑,忍不住问。

黄历直点头:“探过探过,都给关了这么久了,咱们这些行伍出身的正规军人,能不仔细打探一番吗?”

“关这么久了?有多久?你们……不是昨夜才被掳走的吗?”孙悟空大惑不解,也更加预感不祥。

这下不止是黄历,所有人都吃惊了,你望我我望你的说不出话,还是黄历反应快,挠头答:“不对呀大王,军营被袭,妖王抓走咱们,不是发生在一月之前吗?您……您是不是给拖进土里埋那么一会儿,脑子里时间错乱了?”

“啊呀呀~”孙悟空抓耳挠腮,气得眼睛又欲喷火,见兄弟们不解地看他,脸上皆满布忧色,看似认为他不太正常,忙解释:

“妖王抓你们来肯定是有大用,具体用途等下我再说。然而他竟有如此耐心,等了整整一个月也不动手,就说明他还需要用你们先干点其它事。”

“啥事?”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孙悟空嘴角下撇,脸色重重一冷道:“就是,用你们来抓捕我!”

“妖王关我们在这里,一个月都没杀一个人,目的就是为了抓住大王?但这,怎么说得过去?!”将士们无法理解孙悟空的推论,自然也无法赞同他。

孙悟空森森地笑着问:“黄历,你且告诉我,是如何发现了我,才拖我下来的?”

黄历茫然回答:“我们……我们在这一带发现了一面经年累月受泉水冲击形成的光滑石镜,如果对准山洞顶照射,就能见到外界的情形。白天模模糊糊啥也看不清,可等入夜,视野就特别开阔了。”

第553章 地下水源

“哈哈哈~”孙悟空笑得众人猴毛倒竖,问道:“那面镜子,你们查过来历吗?就那么相信属于是天然之物,而非妖王有意摆置?来自地下的无名怪力,竟然是你们在拉扯,这便是妖王一直留你们的目的,他单凭自己的力量,无法打败我,所以无法囚禁我,于是就想出了让我自己的兵卒动手的妙计,这一招,可真是阴毒得相当高级啊!”

黄历虽没完全听明白,但隐约也察觉了其中不妥,委屈地答道:“大王,咱们晚晚都用那天然水镜朝外观望,没想到今晚竟见到您赶来救我们,心里叫一个激动,顿时就没心思深究了。后来见许多山怪出现,您腹背受敌十分危险,自然得想办法助您一臂之力。天上无路可逃,四周也给困得死死的,唯一的出路就只有入地,咱们就齐心合力,将您拉下来了呀……”

纵然是妖王的诡计,也已成事实,这不该下来都下来了,还抱怨个啥?

并且以当时情形论,黄历说得也有道理,要不往地下走就肯定会被山怪困死,入地见到尚还完好的军队,摸清妖王意图,再和自己人一起想办法扭转局势,总能有所转缓。

可是……

孙悟空口里没说,心中依然还有牵挂。面对这帮给害苦了的兄弟,他不敢提那个名字,生怕激起他们仇恨的情绪,到时场面肯定难以控制。

众人提到的那面叫泉水冲刷出来的石镜,既然能观望外界,就可拿来一用,紫儿独自留在外面也不知情况如何,得赶紧瞧瞧。

孙悟空的脑子重得感觉象在往下掉,为防阖眼睡过去,他催黄历道:“你快带我在这里走走,好让我找找有没有出路!”

黄历连忙应承,但刚抬脚就停下来,为难地看着围在身边的,那一张张殷切又焦急的猴脸。

孙悟空明白他的意思,对众人说道:“你们且都留在此地等候,我与黄历去去就回。大家要一起走只怕就成行军了,很容易引起妖王注意而令变故早生。”

是啊,假如妖王将五千人全关在这里,目的真是为设下陷阱抓孙悟空,此时目的就已经达成了,他何时开始下一步计划谁也不知道,若不趁这间隙找办法逃走,就真成板上鱼肉,任他宰割了。

安抚了一众士兵,孙悟空让黄历领路,朝地底深处走去。

地下漆黑一片,孙悟空拔下两根猴毛变出两颗熠熠生辉的明珠,与黄历一人一颗举着照路。

果然如黄历所述,地下神道错综复杂,从空中看像给人乱七八糟画了无数条线。

黄历等人没在普罗大境的深山里行走过,对地面地势不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孙悟空巡视不久后却看出来了,看似乱七八糟的神道布局,其实是按照地面高山的分布来走的,那些大山奇怪极了,打外界看巍峨雄伟,地下深处的山根居然能给看成是空心的,东缠西饶地一片片按照上部山形圈起来,组合在一起,构成一幅大得简直无边的拼图。

也难怪山怪能认准地方挪动山体了,它们既然没有稳扎稳打的山根,就不必担心被禁锢住。这能给视为妖王设置的山怪阵,可找不到阵眼,也破解不了阵法,孙悟空哪怕识破了其中机关也烦恼不已。

他没将这些话说与黄历听,以免手下更忧心。山不固定,哪怕找到出口也是枉然,估计人还没来得及出去,别的山怪就跑过来又把路堵死了,所以不查清阵眼在哪儿,就只能等死。

为抓紧时间,并看得更加全面,孙悟空抓着黄历低空飞翔,很快就检视过了一大片地方。其它处,与看过的大同小异,哪怕再飞几天眼前也是一成不变的景色了,孙悟空便道:“那面石镜在哪儿,你领我去瞧瞧吧。”

黄历道声是,将他往南边带,没飞多久便有潺潺流水声传来,想来那是一处地下水源。

孙悟空问:“既有水源,就相当于有路线指引,你们为何不顺着水流向外走?”

黄历两掌一拍道:“嗨,谁说不是呢?可那水源,并不连续,而是断断续续的,压根看不出哪里是起始哪里是终点,又如何确定路线?”

“水源……是断续的?”听着这话,孙悟空猛然心头一动,进一步悟到了点什么。

石镜所在地点很快就到,飘落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后,孙悟空举着猴毛变的明珠四处瞧。

这里看起来确实与别处不同,岩石全湿鹿鹿的表面长满深绿色苔藓,看来水从来就没干过。手抹上去滑溜溜,如同摸在泥鳅的背上,要不是借助法力,只怕没法在这儿站稳脚。

洞顶不时有水滴往下滴,发出好听的“滴答”声并远远传出去,形成成串的空空的回音,要不是情景渗人,闭上眼还真能将此处想象成林中溪涧,一个文静的浣衣女正在溪边一边洗衣裳一边哼歌呢。

正如孙悟空所料,洞顶巨石接二连三,紧紧密合,连丝缝隙都难得找到,恐怕连壁虎都不爱往这儿爬。

他再次取出金箍棒,试着朝上一抛,用伸长的棒子捅石头,隐约就觉得像是捅了一个人的屁股,“他”抖了一下,那抖动极其轻微,非如他这般灵力深厚的半神不可能察觉出来。抖动过后复归平静,洞顶始终保持着原样。

“哼哼~”孙悟空冷哼。

黄历急忙问:“大王,您是不是查出来啥了?”

孙悟空手一扬道:“不急,现在还不好下定论。但只要找到妖王死穴就好对付他了,我已越来越有信心。”

“大王高明!大王威武!”黄历喜得吱哇乱叫,又在石头上蹦来蹦去的,狠狠拍了一把马屁。

孙悟空提醒他留神脚下,千万别掉进水里,视线就从洞顶向下挪,去查看地下。

粗糙的不规则的岩石圈成一个圆,因为石头形状过于凌乱,一般人很难辨出那是个圆形,却没能难倒孙悟空。

黄历说得没错,普罗大境的地下水连不成势,全是单独存在,但每一处水域都是看似天然形成,其实各有形状,不是圆就是方,设置意图别有用心。

第554章 石镜

“地下水全都被圈围起来成了池子!又或者是,有人故意将水从外面引进来,凿出了这些池子?”孙悟空自言自语。

“大王,您……您在说什么呀?这些分明就是打地底下冒上来的泉水,哪有人工开凿的痕迹?”黄历不解,并且不赞同孙悟空的判断。

孙悟空问他:“你说你们从给抓来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黄历点头。

“那么这一个月里,你们都吃些什么?最关键的是,喝的哪里的水?”

“啊?这个……”

大王如此问,是饿了还是渴了?黄历使劲拍脑袋,埋怨自己考虑不周,怎么就没让兄弟们为大王准备下食物和饮水?

孙悟空道:“你别误会,我一月不吃不喝也无所谓,这么问只是要查清这里的情况,所以你快告诉我。”

“哦哦,是是是!”黄历忙应答,“刚给扔进这不知算不算得上是地牢的地方时,咱们一直就没找到水源。兄弟们渴得不行了,便到处找野果。这地底世界如此宽广,一些植物喜阴生长,能找到果子也说不定,这样一来既解渴又充饥,至少能活下来吧。

“开始几天一无所获,一些人撑不住倒下了,已饿得奄奄一息。其余体力好的契而不舍,就不信这么大的地方连一线生机都见不到。您别说,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周过去,咱们寻找食物和饮水还真有了进展!”

“哦?怎样的进展?肯定不会是直接就发现了这些泉潭吧?”孙悟空机警地问。

黄历竖起大拇指道:“大王料事如神呢!正如你说,这些看上去甘洌的泉水是后来才发现的。您说这算哪门子事儿?费尽心机地找了七八天,一口泉都没见着,可等解决了吃喝问题,就能听见流水声了。这个妖王,是使了啥障眼法成心整我们吧!”

“哼,那个不可一世的王八蛋,会花心思和你们这些小猴子玩游戏吗?只怕他从来就没将你们放在眼里,捂住水源暂时不让你们发现,是阴谋的一部分吧!”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说,孙悟空冷静地听着。

黄历道:“那时眼看有些人就要撑不住了,咱们终于发现了一种从石缝里长出来的红果。个头不大,却甜得醉人,果心里竟然还见不到果核,是一泡清甜的水。有了这种果子,食物和水的问题就一并解决了,我们便靠它活到了今天!”

“嗯,并且还非常健壮,能手拉手聚拢足够的力量把我从地面拉下来。”孙悟空说,口气不咸不淡。

大王话中带话,或者说更像带刺,黄历慌乱,连声道歉。

孙悟空安慰他道:“你不用道歉,咱们将错就错,说不定能反败为胜呢?”

“啊?大王,听您这意思是已想到了对策,并且成竹在胸?!”黄历顿时又有了精气神儿。

孙悟空神色一凝,叹道:“不好说,不好说啊!总之咱尽力突围出去,带着胜利的消息凯旋花果山吧。”

“这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黄历高兴得直搓手,当初找到红果能活命了也没这么兴奋过。他和一众猴兵都以为这趟出征已到山穷水尽之境地,纵然死不了,也恐怕要在地底困一辈子了,却没想还能见到希望,而希望,还是来自他们敬如神明的大王!

孙悟空朝前一指问:“那拾级而上的石台上供的大概就是石镜吧?带我过去瞧瞧。”

明珠光芒直射到孙悟空指的地方,映出状似天然形成的,参差不齐的三四块平石,斜着延伸上去,正好抵达一处窄窄的平地。

黄历应声“是”,轻车熟路地捡一条小径,跨过泉潭就到了石阶前。

孙悟空也不一级级往上迈,轻身一纵便已站到了平地上。

这里相比那些走过的地方,着实显得另类。四周见不到一眼泉潭,却不停有水滴从洞顶滴下来,没直接打在下方的石头上,而是滴进一道细长的凹槽,等聚满了便顺凹槽流淌下来,冲刷上一块竖起来的椭圆形岩石。

那块石头,谁看都能当成是天然形成,却唯独进了孙悟空的眼睛就不是。

“妖精呀妖精!”孙悟空暗自怒喝,双目圆睁,眼中精光简直要形成火焰喷上石镜。

黄历等人皆道,定然是洞顶滴水汇聚成势,才拥有了能打磨岩石的力道。当然滴水石穿也非一日之功,想必这种形态存在了千年万年,于是才能令石头光滑可鉴,照得出人影。

石镜吸纳山底精华拥有了灵气,于是成为从地底窥探外界的“瞭望眼”,这种解释天衣无缝,对于石镜来历,他们完全没必要怀疑。

“确实不用怀疑,石头里不也曾蹦出俺老孙这精怪吗?”孙悟空始终在闷头想自己的心事,却早已透过石镜表面,用火眼金睛查看到了藏在石中的一面真铜镜。

妖王一定在那面真铜镜上施了法,于是可以反映地面的情况。

孙悟空仍未将此事说破,问黄历:“平时你们都是怎样通过它来看外界的?”

黄历道:“大王,说来也奇怪,这面石镜是时灵时不灵,并非每时每刻它都能出画面的。”

“哦?此话怎讲?”

“就是说,它起作用有固定时辰,并且每次见到的都是夜晚,于是我们推测,这镜子白天不灵,唯有在黑夜里才能起作用。”

“夜晚才起作用?如果真的是起瞭望作用的工具,可能只能看晚上吗?”

孙悟空可不会被这故弄玄虚的伎俩唬住,吩咐黄历站开,以免误伤他,自己收起夜明珠,金箍棒在手怒喝一声,居然拿出开山之力朝石镜狠劈了下去……

“大王,别呀……”

黄历吃惊不小,就不知孙悟空为啥要毁掉他们最有用的逃生工具,可又哪里阻止得了大王?唯一能做的是眼睁睁看着金光迸现的棒子落上石镜,再听它发出“咔咔咔”的爆响,精光映照下,裂纹如蜘蛛网般越爬越开……

“糟了,石镜给毁掉了,咱们……咱们还指望用它来找出路呢……”

黄历沮丧地一屁股坐地上,简直快哭出来了。

第555章 伪装

黄历绝望,孙悟空脸上却笼罩寒霜,不仅不后悔动手,还恨不得再砸一棒子,对亲信道:“难过什么?用这东西你们何止找不到出路,还会一步步走上死路,再也回不了头!”

“什么?大王,您……您为啥要这样说?我们救下您不就是……”

话到此处,黄历像后脑勺给锤子锤了一下似的愣住,眼都直了,看样子是自己悟到了真相。

见他已明白,孙悟空就不理他了,径自走到碎石块前翻找起来。

黄历知错,不敢再多嘴,其实也完全不知该再说什么,便爬过去帮着一起在几块乱石间乱翻,半晌才问:“大王,您要找的是什么呀?”

孙悟空好笑,耸耸肩道:“都不知我要找啥,你跟过来做甚?”

黄历很不好意思,道:“大王英明,属下却自以为是,真是罪该万死,要是不能将功补过,只怕今后都难得安心了。”

孙悟空瞅他一眼,满心感概。

这些年轻的猴兵,是多么朴实无华,心思单纯,却被紫儿利用而带来了这里,尚不知前景如何。而这一切,全因自己失察而造成,自以为是、罪该万死之人不该是他孙悟空吗?

“也……没什么,我是要找一面铜镜,一面镶在这石镜里的铜镜。”

“啊?这面光滑得能照出人影的石镜里,还有一面铜镜?!”黄历大惊。

孙悟空点头道:“没错,正是由于覆于铜镜上的妖法,石镜才能体现出外界情景。只要找到铜镜,让我破除作用其上的妖法,那么通过它来了解外面情况,就没啥白天黑夜的限制了。”

“哦……哦哦哦……那咱们赶紧找那面铜镜!”黄历领悟,找得更加卖力了。

孙悟空却知铜镜虽然肯定在碎石里,却没那么容易找出来。妖王清楚孙悟空有多强大,却对他的火眼金睛认识不足,没料到他不仅能远视千里,视线还能穿透岩石,所以既然将铜镜藏在石中,就定然不是诱敌的诡计。

孙悟空任由黄历去“将功补过”,凝望石块不语。突然,他将金箍棒的棒尖朝角落里的一块巴掌大的小石头一点,并未打碎石头,而是将其吸过来,抓到了手上。

“大王,您找到了?可……可这块肯定不是啊!”黄历忙凑过来看。

“为啥不是?”孙悟空问他。

黄历道:“您说过铜镜是藏在石镜中的,石镜给打碎后就成了块块,这块小石头这么圆滚滚的,哪像是碎下来的?”

孙悟空冷笑:“你说它不是碎下来的,只是因为你没用眼睛看到。那一下砸下去,其实我也没看清楚,却看出这块正是铜镜。”

“为……为啥?”

“为啥?想来这面铜镜对妖王是重要之物,为防让人得去,他便做了伪装。这地下世界极少人来,他并不需要担心谁会去砸石头,但为以防万一,万一哪天发生了最不可能发生的事,便将铜镜先用与碎石渣完全不同的圆石头包一层,再放入石镜。这样一来,比如我刚才那一砸,石镜碎开圆石就滚走了,破坏者的注意力全放在石镜上,哪懂得圆石才是他要找的东西?”

“嗨,可不是,就像我这样的傻瓜,可真是扎扎实实栽进妖王的圈套,每走一步都逃不出他的手心呢!”黄历气极了,既仇视妖王的卑劣,又为自己一再犯错而自责。

孙悟空拍拍他的肩,示意无妨,便将圆石放在掌中,对准它大力一拍。

看似坚硬得能砸死人的圆石,竟叫孙悟空一掌拍成了石头颗粒,手掌一摊就纷纷扬扬地洒落满地,黄历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石头碎去,一个椭圆形的物件却还留在那儿,丝毫未受损伤。

“大王,我料事如神、胜过诸葛孔明的大王耶,您实在是太厉害了!咱们兄弟琢磨了一月都稀里糊涂的石镜,竟叫您一眼就识破了其中机关,找到了核心部分!”

这一次,孙悟空是真心希望黄历闭嘴。他无地自容,恨不得捂起耳朵,找条更深的地缝钻进去。过去身边人对他的夸赞令他飘飘然,如登上了九霄云那般怡然自得,如今却似万根钢针扎着脑袋,心也变得血淋淋的。

“我……对不起猴族呀!”

他暗自哭喊,黄历看不见,因兴奋过头也没仔细瞧他,还只顾着欢呼。

另一边,紫儿生死不明,孙悟空急不可待地要用铜镜查看,却还得拼命忍着,以免让黄历发现他仍关心着那个猴族叛徒。

哎,这样的大王,做得实在是太难了,石猴精若也能有来世,他一定会选择做幸福快乐的普通猴!

“黄历,嘘,禁声,让我干正事!”

孙悟空终于止住了手下,但用的是极其柔和的语调。

黄历不好意思,嘿嘿傻笑着道歉,又退去一旁。

孙悟空一手托着铜镜,一手捏了个法诀,将铜镜抛向空中,法诀也打出去,一道白光射上铜镜,须臾奇迹发生,本来仅半个巴掌大的小东西如吹起的汽球般膨胀长大,很快大到与原来的石镜相等的大小,稳稳立在了平地上。

与此同时,本来光滑的镜面浮起一层黑气,那黑气似乎不舍得离开镜面,起来又沉下去,可受到法诀驱赶又不得不离开,这样往复挣扎三四次,终于是在清澈的滴水伴奏声中散尽了。

“又是黑气!”黄历又惊又惧地叫道。

从地下冒出来的带黑气的黑球,已成五千猴兵挥之不去的噩梦。多少人夜里睡到一半,就会被出现在梦中的黑雾惊醒?惊叫着哭喊着还没睁眼就要跳起来逃跑?就连黄历自己也有过这种经历。

孙悟空道:“黑气,正是妖王施放在铜镜上的法力,控制着镜子白天不发挥作用,所以你们只有在晚上才能见到它有所展示。”

“啊呀~看来黑气才是妖王的制胜法宝!这下可坏了,不管什么兵器,只要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咱都能想办法给他打掉,可这雾气,该怎么防御和消灭呀!”

黄历愁眉苦脸,为未来更加灰心。

第556章 吓死猴娃~

妖王太难对付,到现在都来无影去无踪的,连他的影子都还没见到,猴兵就已溃败到这个地步,说实话孙悟空给困在这里,也没啥特别好的对敌之计。

然而他是军队的主心骨,要连他都表现出惧意,队伍还不得乱套,最后不用妖王采取行动,自己便就地灭亡了?

没办法,他只能强作镇定,拿出信心满满的样子,如平日那样用威严的语气教训道:“尚未开战就如此消极,这些年的操练都白练了什么?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有希望就一定要努力争取,让希望变成现实,这道理你不懂吗?”

“是,大王!黄历错了!”黄历又犯了个错,错误多得都能写成个册子了,紧张之下猴脸涨红得快胜过猴屁股了。

孙悟空不再与他说话,害怕说多了自己也扛不住,便用手在镜面上一拂,金光取代黑气,罩上了铜镜。

“哎呀妈呀~!”

本来还在自责,还在反省今后千万不能再弄得自己像个懦夫似的丢大王的脸,可朝铜镜里看了一眼,黄历就没忍住,险些一头从台阶上栽下去。他要真没站稳,非得摔个头破血流丢半条命……

可怜的黄历,究竟从镜子里看见了什么??

月黑风高,天空下的世界却一点也不黑。

又难看又吓人的一座座高山,数量竟似又比刚才增多了,密密麻麻朝四面八方铺开,仿佛整个世界里除去险峻的山岭与斜削的峭壁,就再不存在其它事物。

不对,还有,就是那无数双光亮灼人,在山壁上不停闪呀闪的眼睛,目光如由光凝成的箭般到处飞射,有一些是从这双眼不小心射进了那双眼,于是惹起第二双眼的不满,又狠狠地朝它瞪回来……

这种事不是偶然发生,而是不时发生,以至闪光的眼睛们出现不久后,以目光为进攻武器的大战就展开了,一座山怪身上的眼睛为一道同盟,齐心协力死瞪欲与它们为敌的其它山怪,以至光梭般的目光在空中穿来飞去,好不热闹,战斗又好不激烈。

哪怕隔着铜镜也能看出,眼睛射出的目光温度极高,因为无论长在山怪身上,还是平地上的草木,这时都已死掉大半,不少大树是给拦腰折断,横七竖八倒下去,自行堆起的柴堆遇着火星就能熊熊燃烧。

曾经孙悟空落脚的那片空地,却还在呢,大概是山怪们喜欢肉食,本欲将他当成裹腹之物吞掉,结果磨好牙齿张大嘴正准备享用,食物却莫名其妙自己跑地里去了,以至它们“嘎嘣嘎嘣”地吃了个空,恼怒之下便放弃这片空地再不理会。

然而空地上并非空无一物,黄历给吓得失控惊叫,连魂都险些飞出天外,不是因为可怕的山怪眼睛,而是在空地上蠕动的怪物。

“那那那,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该不会是,妖王本人,或者……他的本体吧?”黄历吓得舌头打了结,手指向镜子直发颤。

孙悟空当然明白那是怎么回事,顿时有口难言心里苦……要真是妖王将黄历吓成这死样子,是说得通的,无需大惊小怪,可吓到他几乎神经失常的哪是什么妖王?明明就是……紫儿呀!

孙悟空那位好师妹,师哥失踪这么久也还没走,就紧紧抱着她曾经用来藏身的石头不放,也不知那石头到底给了她多大的安全感。

她的脸大概是和石头紧紧贴在一起的,也难怪黄历认不出她来。打大背后看,衣衫给污泥灰尘盖得成了破布,但破布穿在身上也能叫衣服,所以上半截子还能看,到下半截,就彻底与惊悚挂钩了,打腰部往下走,灰乎乎的还秃了几块毛,那……那是半头驴呀!

“普罗大境的妖王,怎么,怎么会是头驴怪?我还以为,妖王一般都挺妖冶,再凶残也有几分姿色呢……”黄历只怕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孙悟空心烦气躁,极想收回自己那根猴毛,却是难以如愿。

他一推黄历怒道:“想什么呢?什么妖王?外面哪来的妖王?”

“啊?不……不是妖王呀?可是大王,石头旁边明明就趴着个不人不驴的妖物呀,难道您连有火眼金睛也看不见吗?”黄历战战兢兢地反问。

孙悟空恨得跺脚,嚷道:“谁说本王看不见?本王见到的可比你详细多了!那是妖王吗?那是怪物吗?那明明就是咱花果山大小姐,你这眼睛是忙着打野去了怎么着?见了几十年的人都认不出来?”

“啊呀?!”

这不听则已,一听黄历的心态就彻底崩了,刚才还能勉强把持,现在再也顾不得地方窄不好乱动,连退几步脚下一绊,又朝后一仰,顺坚硬的石阶下滚去,摔了个鼻青脸肿。

连连伤害手下,孙悟空实在是太抱歉了,可作为大王,他没法折腰来向手下说对不起,这威望可不能损呀!

于是乎,他只好飞身下台阶,扶起黄历问:“你没事吧?区区一个女流之辈,也能把你吓成这熊样?”

黄历一头包,本来白皙的脸上也挂了彩,脸颊边的猴毛上血迹斑斑的。

他带着哭腔道:“大王呀~冤孽呀~”

“啥?你……我……”怎么听黄历都像在说自己是冤孽,孙悟空恼火,却凶不起来。

黄历顾不得他犯的语病了,呼天抢地道:“大王呀,我们都道大小姐为何如此惹人厌,明明长得猴头猴脑的是猴族人,却从来不把咱们当自己人看,平日里不是打砸就是叫骂,比暴君还暴君,比泼妇还泼妇,却原来……却原来……”

“却原来怎样?”

“却原来,她本来就是个成精的怪物,混进了咱猴族,还是世上最丑陋凶残的怪物!大王呀,请恕黄历直言,咱们这趟遭妖王偷袭而沦落到如斯境地,说不定就是她暗中害的!”

“这……”孙悟空听得张大嘴喘气,内心的折磨就快疼死他了。

黄历这是反应过来,明白了紫儿是造成今日局面的罪魁祸首吗?自己是该加以证实,还是为师妹遮掩,尽量不让同族人知晓她的恶行?

第558章 可怕的歌声

“师妹,你准保是又在想歪心事了!都搞到这一步了,你怎么就还不清醒,依然执迷不悟地要往死路上走呢?”

地底下孙悟空将地面的情形看在眼里,是急在心里,就恨现在天上没狂下大雨,浇醒那不知死活的女子。

黄历也着急,但心里没孙悟空那么难受,倒是可惜没把兄弟们一起带过来,不然也好瞧瞧花果山大小姐没法打人骂人时是啥样子。

孙悟空两眼喷火地盼着紫儿快走,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人家自己可没这么打算。

猴驴结合的怪物开始还躁动不安,绕着石头转了一会儿,见头顶爆开的火团伤不到她,胆子居然就大了起来,叉着腰嘿嘿笑开了。

“大王,大小姐这是想干什么呀?她莫不是,吓疯了吧?”

孙悟空像头很疼似的捂着脑袋左右摇晃,“吓疯?她何时又正常过?只怕现在是她最正常的时候了!”

“哦,那也是,回想在花果山的日子,大小姐好像确实没做过正常人会做的事。”黄历若有所思地赞同,但心念电转,又惊叫:“为啥现在这表现属于正常?!”

孙悟空心想你接着往下看就能明白了,便不回答。

紫儿转够了,山怪们之间的战斗却仍无平息迹象。她不仅没如孙悟空所愿往安全处躲避,还舒展双臂仰头向天,两条驴腿带着十足的韵律跳来跳去,像是在表演一种奇怪的舞蹈。

孙悟空再朝铜镜吹口神气,于是除去画面,连地面的声音也清晰地传送进来,黄历的嘴顿时张得有簸箕那么大,表情也比见了鬼更古怪,指着镜面结结巴巴道:“大……大大大王,这就是您说的,正常?我只怕,她比以前更疯狂了吧!”

何故把个黄历吓成这样?原来紫儿不单止在跳韵律舞,还在用似猴叫又似驴吼的嗓子纵声歌唱,但通篇歌词颠来倒去的就只有两句:我是光我是电我是唯一的神话,我只爱你我的小妖妖~

孙悟空本来挺俊的脸憋成细长苦瓜,眼神从没如此黯淡,给人感觉像是一下子吞了一斤晒干的黄莲心。

这时他才对黄历道:“我师妹,曾被普罗大境的妖王掳走,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成了唯一一个活着给放出来的人。”

黄历点头:“嗯啊~大王,这事咱们大伙儿全知道,并且正因为如此,她记起了前往普罗大境的路径,咱才能顺利出征呢。”

孙悟空悲哀地道出实情:“紫儿一心想跟着军队来,其实……其实不是为打败妖王,而是投奔她的夫君……”

“夫……夫君?”

这信息量实在太大,骤然砸下来黄历就懵了,完全不知该怎样反应。

一时间,他还无法将“夫君”二字与妖王联系在一起,只迷迷糊糊地想,“大小姐又蠢又丑脾气又坏,世上男子再差,也找不出比她更差的来配她吧?”

不过他可是机灵的猴兵,呆愣时间不长,就有点回过味来了,特别是那念经般的唱词里还有“小妖妖”,那么与大小姐苟且之人,莫非就是……

“大……大大大王……”

“哎呀你要问啥直接问,老这么结巴做什么?”孙悟空心烦意乱,紫儿不成调的怪唱实在听不下去,便又将声音封掉了。

黄历狠狠咽下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大王,请恕属下比猪还蠢,可您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大小姐是妖王派来花果山的卧底,咱们是被她诱骗来此,堕入的险境呢?”

“我呸!”孙悟空一口啐出来,“卧底?与妖王同流合污?黄历,你也把你家大小姐想得太高大上了吧?如此高级别的合作,她可担当不起!”

“啥……啥意思?”黄历更糊涂,所以更结巴了。

“你别以为她倾心于妖王,并且为了见那恶鬼把我们引来此处,就是能和妖王成好事,实际上人家不仅不会拿眼角斜她,当初为了摆脱她,还连杀她都不敢!”

“啊?哦,这样解释就合情合理了……”

“啊?你,黄历,你啥意思?”

“我……这个没意思,属下,还有大家伙儿,其实都没指望大小姐能给谁看上……”

孙悟空头晕目眩,只因黄历之言千真万确,紫儿与那妖王一见钟情,又这么痴情地把自己往人家门上送,除了一个“贱”字,还能怎么形容?

紫儿又唱又跳,山怪们本来打得正酣,眼睛再多也懒得朝下看,最后却终于顶不住那难听的歌声了,有几双眼充满痛苦地将目光扫了下来。

空气本来就热,给目光扫到,紫儿瞬间就汗流浃背,一身猴毛全汗湿了。但她却一点也顾不得难受,忙停下来,勇敢地向山怪迎去。

山中生活苦闷,难得找到娱乐项目,山怪们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在夜晚打“目光仗”,通常不到黎明时决不出胜负。

可今夜,没打多久竟就被人搅扰了,山怪们好不心烦,简直恨不得将那个比芝麻点还小的怪物挫骨扬灰,就可以耳根清净了。

“丑八怪,你打哪里来的?我们明明是奉命来拿一个石猴子,怎么会变成头猴驴怪?”

紫儿眼珠转转,是高兴加兴奋,陡然就为自己的聪明拍起了巴掌。

“喂,我说这家伙不会正常说话吧?她怎么看起来有病啊?”另外一个山怪插嘴了。

两座山的声音都嗡嗡的,如同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蚊子声。

紫儿自我陶醉在她的好点子里,一听山怪的话就赶紧清醒过来,心道“不妙,现在没时间为自己点赞,还是干正事吧!”

她为啥突然乐得手舞足蹈?因为她想到了比直接说出自己是谁,并请山怪送她去见妖王更好的点子。

唱了那么久,嗓子有点累了,这正好,紫儿使劲咳两声,扮起了孙悟空:“嗯,你们这些长得又高又大的丑东西,竟然以为能抓住我!”

“抓住你?你……难不成就是主人吩咐要抓捕的石猴子?”一座山怪惊疑地问。

“正是本尊。你想怎样?老孙俺不远万里前来与妖王一决雌雄,为公平战斗,总得让我见妖王一面吧?”

第559章 冒名顶替

“哈哈哈~”

“哈哈哈~”

紫儿谎报家门,以为能瞒天过海,绝不会被粗笨的山怪们识破,却不料惹来山怪们嘲讽的笑声,蚊子嗡嗡声更震耳欲聋了,实在是既渗人又叫人担忧,紫儿错觉自己给叮了浑身的包,那叫一个痒痒,两手就不停地挠来挠去。

山怪们本来已认定,下面那怪物是冒名顶替的花果山猴王,可等见她这么挠自己,不觉地又开始疑惑,其中一个问:“好像猴族的特征之一就是喜欢抓耳挠腮,那东西这么个挠法,是不是说明她确实来自猴族呢?”

另一个讥笑道:“啥呀?你是打目光仗把脑子打坏了吧?啥时候听说过,猴族人长着两条驴腿?喏喏喏,你瞧瞧,驴蹄子踩在地上还吧嗒吧嗒的呢!”

……

议论声乱七八糟,山怪们七嘴八舌全都在对紫儿评头论足,紫儿自己却有一种做透明人的不适感。

听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了,拿出了全身上下最强的本事—河东狮吼。

“他妈的~你们这些死蛮子都闭嘴!”

这句管用,传出去形成回声绕着每座山都转一圈,山怪们不得不暂时闭嘴,于是数不清的眼睛就只剩了眨巴,全聚焦在紫儿身上。

机会来了,紫儿冒着给烤成炭烧驴肉的风险仰天狂笑:“哈哈哈~都说世上最蠢的妖物是山怪,徒长着巨大身躯却没脑,今儿我是见到实证了!”

“你……丑八怪,世间还有比你更丑的吗?敢对咱们这些山怪出言相辱,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座山怪愤怒地反击,引起其他山怪共鸣,这些刚才还杀红了眼的对头们居然同仇敌忾起来,针对紫儿形成了同一阵线。

然而,受到爱情激励的人有着无法估量的勇气,以及能开天辟地的胆识,面对众多山怪的敌视,紫儿一步也没向后退,声音也没吓得发抖,理直气壮地怒吼:“俺老孙脑袋后面长着三根猴毛,能七十二变,这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先不说山怪们的反应,只说地下。

孙悟空扒着铜镜看得心焦,不停琢磨该怎么从地下冲出去救人。因为封了声音,他还不知紫儿冒充了他,但见山怪们本来要伤紫儿,结果双方却仿佛唇枪舌剑地打起来嘴仗,大感好奇,便又将声音放了出来。

“大王,大小姐她,好像是在说她是你……”黄历一听就直皱眉头。

孙悟空烦道:“你闭嘴,我有耳朵听呢!”

说实话,在花果山时紫儿闹得四邻不安的,孙悟空虽然宠溺她,其实在心里也没怎么看得起这师妹。正如大家对她的认识,又丑又蠢脾气还坏,并且好吃懒做的,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个优点,如果不是师兄妹关系改不了,这样的女子他恐怕连眼角也不会扫一下。

可这一次,虽然他对紫儿已恨之入骨,却竟然在二人最后相处的时光里,发现了她身上的一个闪光点,是真真正正,能叫人敬佩的闪光点—痴情!

“师妹呀,师哥可真没想到,你坠入爱河后会变得如此执着,如此勇往直前,只怕是不惜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勇士,也没有你那样足的气概呢!看来就象人无完人一样,也不存在真的就一无是处,身上全是缺点的人。师兄今天能看到你闪光的一面,也不枉这么多年维护你,疼爱你了。”

这番话,叫身边的黄历听见了,黄历惊讶地问:“大王,莫非你还想帮大小……哦……她?”

孙悟空耸耸肩道:“这些年来要没有我,只怕她什么也不是,早叫人当成踏脚石给踩烂了。不过这一次,我只怕她真不需要我了,哪怕我本事通天,也再帮不了她。她会实现多年夙愿,见到她的心上人的,只是见到之后会发生什么,我就说不准了。”

“啊……?”

好深奥的一番道理,黄历听不懂,但明白大王这么说,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也有他自己的打算,所以现在必须闭嘴。

地下的孙悟空百感交集,地上的紫儿斗志昂扬。

山怪们听了她那“七十二变”的说法,还真给唬住了,有一位悄声对隔得最近的同伴道:“喂,那孙猴子好像是挺能变身的呢,这话不假。可他为啥没事找事地要把自己变成这丑样?这不是吃多了撑的吗?”

那一位答:“噗~咱们是山怪,人家是猴精,猴精脑子里想啥山怪能懂?你能懂你就也是猴精了!难不成他把自己变成和你一样的山怪,你就舒坦啦?”

“咦呀~那是那是,虽然我还是想不通,但你的话好像也有点道理呢!”

另一位又挪动两寸地,凑了过来,“喂,我怎么觉着这事逻辑上说不通呀?你们记不记得,在咱们的目光仗开打之前,有个啥东西钻到地里去了?那个东西看起来不丑,不过毛头毛脑,身上也全是毛,我还以为那个才是石猴精呢!”

紫儿留心偷听山怪们的对话,听到这儿忍不住了,扯着嗓子又哭又喊:“哎呀我可爱的小师妹呀,你怎么就给不知啥怪物拽到土里去了呢?你这么美丽,又这么勇敢,咱花果山能有你这么位形象代言人,简直是修了八十辈子才修来的福气,你可千万不能死呀!”

“嗯?钻地下去的那个,是石猴精的师妹,花果山的代言人?!”

山怪们若有所悟,整齐点头,点得乱石块又“扑簌簌”飞坠。

紫儿害怕了,她还得留着小命去见如意郎君呢,可不愿意变成块肉饼粘在地上。

她将手向上一指道:“我师妹现在下落不明,一定是叫你们妖王抓去当了压寨夫人,你们这些混蛋,还不速速带我去见妖王,好把我师妹讨回来?”

一座山怪道:“听这丑八怪这么说,似乎就合乎情理了。掉地里去的那个猴子相貌不错,要是给哪个山头推选做代言人,是很有可能的。至于眼前这位嘛,估计一送到大王眼前就得给一巴掌拍死,他自以为是石猴精就了不起,咱们就成全他,让他按照自己选的死法去死吧。”

第560章 圣景

紫儿听得满心叫一个憋屈,愤恨地暗想:“我妖王相公一定也如我盼他一样,盼了我几十年,现在我跋山涉水的,克服重重障碍,终于能与他喜结连理了,他得多疼我呀!肯定会比师兄做得好多了,又怎舍得杀我?你们这些奇丑无比的山怪,就等着老娘调整过来,又把这半截驴身变回去,再好好收拾你们吧!”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紫儿也算是懂得卧薪尝胆的道理,听说山怪愿意送她去见妖王,就啥也不挑了,乖乖闭上了嘴。

然而铜镜前的孙悟空,此时不仅双目黯淡,甚至隐隐地闪出了泪光。

黄历看得不解,轻轻拽了拽他的甲衣问:“大王,您何故如此悲伤啊?”

孙悟空悲愤地捏紧拳头道:“紫儿此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为什么呀?”黄历更不解了,“妖王不是放过她一次吗?说明无心杀她呀,所以这次也还是会把她扔出去的吧?”

孙悟空一颗心堵得紧紧的,只想一拳捶碎铜镜,他说道:“今时不同往日,紫儿第二次撞在他手上,他又自认已经制服了我,不会再有任何的后顾之忧,当然不会再留她的性命。”

黄历想了想,道:“其实大王也不必如此悲观,说不定大小姐福至心灵,真情实意打动妖王,而那妖王正好也是个与大小姐旗鼓相当的丑霸王,于是他俩……他俩……大王饶命,属下不说了还不行吗……”

黄历越说越小声,最后整个人都矮下去,几乎把自己埋进泥土了。

孙悟空并未反驳他,只是一双眼死瞪着他,目光复杂到可以说是包含了所有排得上名的感情里的一半,却唯独没有“相信”。

也是,别说长着半截驴身,就算是原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小姐,人家也不可能看得上。

山怪们叽叽咕咕的,将做出的决定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众多山怪全知道这事了。它们并非全都同意,也有那提出异议的,质疑道:“万一主人不想见到石猴精,只希望我们将他就地解决,咱们这么做会不会是多此一举,惹怒主人招来杀身之祸呀?”

其它山怪就嘲笑那位了:“杀身之祸?是削平一座山头还是刺瞎一双眼睛?兄弟,别忘了你现在是啥,是山怪啦!一座山怪至少由十万魔种组成,魔气四溢魔法充足,主人留着我们有用,哪可能因为送去个石猴精就动怒?”

地下铜镜前,孙悟空与黄历对视,黄历难以置信地吱哇叫唤起来,孙悟空却满心悲愤,开始琢磨怎样才能从山怪体内解救出遇害的魔种们。

这事最困难之处,在于哪怕救得了他们的形,也救不了他们的心,普罗大境的妖王摆明是用了某种厉害的惑心术,让他的俘虏,他的奴隶们忘记了自己过去的生活,习惯在山中餐风露宿地做山怪了……

地上的紫儿见山怪们已拿定主意,激动得浑身猴毛都高高竖起,又从猴子变成了只刺猬。

这情景惨不忍睹,许多山怪都难受得不得不闭上眼睛,山里瞬间就暗了许多,紫儿这时才回过神,记起现在还是夜晚呢。

说是要被送去见妖王,可怎么送?这地方除去高山就是土地,飞不上天也钻不下地,难道山能长出手臂把自己给托起来?

紫儿正想得迷惑,冷不丁脑子一疼,忍不住惨叫一声。

“哎呀~这谁呀胆敢往老娘的脑子里钻!”

惊惶中,紫儿仿佛见到一道人影,给光亮一衬显得无比黑暗,在她眼前晃动两下就朝她脑子里钻了进来。

一个活人跑进另一个活人的大脑?这也太无礼了吧!

紫儿气愤愤的欲阻止,却“倏”地一下眼前一暗,等复见光明时,她哪还恼得起来?两手往心口一捂,又哭又笑了。

“普罗大境!我终于又回到了真正的普罗大境!妖王殿下,您在哪儿呀?紫儿来找您了,您快出来呀!”

得偿所愿,所受的一切苦楚,捱过的一切艰辛,就都是值得的!现在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哪怕只能活这一刻了,下一刻就会死掉,也在所不惜!

紫儿脑子里塞满了这种想法,也不管吉不吉利,她深一脚浅一脚,急急忙忙向前赶,意图尽快找到曾经见到的宫殿,从广亮大门外走进去,就能在镶满宝石的宝座上见到她朝思暮想的人……

“大王,大小姐她,这是在干啥呀?!”

地下铜镜前,黄历却两手抱脑袋地问孙悟空。

铜镜显示的情形,可没有紫儿眼中看到的万般美景。山怪们垂下长长的树枝将她托起,又野蛮地朝天上一抛,她就不见了。

谢天谢地,她的身上还带着孙悟空的一根猴毛,若没有那根猴毛作为中间介质,至此孙悟空就再也无法跟踪她了。

还好老天有眼,阴差阳错地为孙悟空留了这么一手,孙悟空便赶紧拔下那唯一一根猴毛放在嘴边吹吹,又化作一道光覆盖上了铜镜镜面。

“哇塞,大王做的这个法可真叫属下大开眼界!您这是用了天眼术吧?”黄历大赞。

孙悟空却无心多说,只简单答了句:“没错,这样就可以跟随紫儿去任何地方了,哪怕虚境。”

他话音刚落,黄历就又惊叹:“哇塞,这是刚才咱们见到的地方吗?为啥瞬间就从死气沉沉的黑房间变成比花果山还要美的仙境了?”

黄历感叹得没错,孙悟空用猴毛做法前,紫儿像是给扔进了一间只有空空四壁的黑屋子,连门都找不着在哪儿,可等猴毛帮围观者打开天眼,镜中景色就变了,何止不再黑漆漆一片,还漾出了浓郁的,仿佛看一眼都能闻到浓香的圣光……

那圣光看起来是像用来欢迎进入者的,往里走几步视野就变得开阔,这是仙宇琼阁,神观法相,几乎随处可见充满灵性的圣景,别说走进去,哪怕只是一见也能心若静水,烦忧全消,别说道行不够的紫儿,哪怕是孙悟空这已至半神境界的修道者,也难以抵抗这突然的福至心灵……

第561章 跟踪

“果然是妖术!惑心术!”

陶醉归陶醉,乍一眼看确实一下子就迷失了自我,孙悟空却没有从中沉沦下去,而是用最快的速度将灵识拔了出来。

他赶紧去看黄历,那家伙的口水已顺着嘴角滴滴答答流到了胸前,脸就要与镜面贴着了,万一真贴上去,人估计也就穿过去进入那圣景了。

普罗大境的妖王,是用怎样的手段制服掳来的魔种们,孙悟空已了然于心。但他不能再让恶魔得逞,五千猴兵一个也不能少,来了多少他就得带多少回花果山!

想到此处,他不由分说一掌就朝黄历天灵盖拍去……

“哎呀呀~让我再看一眼仙境~我~”

黄历的脖子本来梗得像根木棍子又硬又直,脑袋顶给拍一下就晕了过去,晕之前眼睛都还闭不上。

孙悟空哪忍心打晕手下?这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深深叹了口气。

黄历还死死抱着猴毛变成的明珠,孙悟空将明珠收回,又得一根猴毛,就吹口气变出个巴掌大的小人影,送进铜镜跟在了紫儿身后。

仙泽缭绕,如梦似幻,氤氲的香烟在空中飘着,闻一闻便仿佛连灵魂都苏软了,紫儿两条驴腿往两边一撇,瘫坐在地痛哭,跟个老太太似地数自己的苦。

“多少年了呀,我日日盼,夜夜梦,就想回来再看一眼,还以为这将成为永远的遗憾,到死都闭不了眼呢!谢天谢地,我总算是梦想成真了,妖王相公你在哪儿呀?你快出来见我呀!咱俩赶紧拜天地入洞房,接下来就三年抱俩!”

……

紧随她的小人影听着这不堪的念叨,抖得比秋风横扫过的叶子还厉害,两手往耳朵上一捂,看样子是在大喘气儿。

紫儿无法抵御惑心术这没错,可她……怎么会如此痴迷地爱上妖王呢?妖王抓来的魔种数量之众,都能叠成一座又一座高山了。普罗大境的疆域大概就是这样拓展的,每增加一座高山,妖王就算多了点成就,可那些魔种,也没见谁爱上妖王呀!

孙悟空也开始渴望,他一定要见见那妖王的真容,看究竟是怎样闭月羞花的俊人儿能把个紫儿迷成这副鬼样子,可不管瘫坐在地的丑八怪怎样乞求,这里也静得针落有声,没有活人出动的迹象。

紫儿嚎干嗓子也没用,只好不再强求,可不哭了又开始傻笑,冲着前方道:“妖王殿下呀,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害羞,老是躲在那红通通的道观里不出来。行,你不出来,紫儿就去找你,反正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九九八十一难已还剩最后一难,紫儿就凭两脚把它闯过了吧!”

“师妹,回头是岸呀!哪怕你真已渡过八十难,这最后一难你也是决计过不去的!”

小人影儿伸手想抓住她,阻止她往前走,并发出细小的尖叫声。

紫儿沉浸在即将见到妖王的喜悦里,但凡与妖王无关的事一概注意不到,又哪能看见那么小的人影?

孙悟空只能跟着她往前行。

这一带,紫儿挺熟悉,哪怕仙雾弥漫能见度极低也基本没走错路。

九曲回廊曲曲折折,雕凿精美图案的木桥底下水流潺潺,还不时有类似鱼儿的彩色生物游来游去,跟在紫儿身后,孙悟空开始还数着转过的弯,但也不知数到第几百时就头晕脑胀了,索性放弃,感叹“九曲”这形容用得实在太客气了。

紧接着,孙悟空又大感不对劲,明明是横跨水面云蒸雾绕的小桥,怎的实际走起路来就成了上山的天梯?

绕了这么久,孙悟空再看时,紫儿和他已悬空了!脚下仍是桥,看上去也正平平整整向前延伸,实际走起来却是在通往高处,他们是在爬山!

孙悟空惊疑之下忙仔细打量那座山,并开始飞快地寻思对策。

此山相比外界的山怪,完全不同,或者说不同的是山怪,而它与世间仙山并无多大区别,大有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诗境感。

远远看去,仙云浮现出与柔云不同的烟雾状,呈现与蓝天不同的淡青色,淡得几乎就成了白,但人能一眼就将它分辨出来。

脚下青烟也一阵阵升起,孙悟空多看两眼便明白了,那是炊烟,来自烧火做饭的人家的烟囱。

“好一个妖物,真是演戏演全套啊!虚境虚构得这么美就罢了,还要画蛇添足般添加点人气,这是打算哄谁呢?”

孙悟空大感好笑,却只能老实地贴地而行,以防惊动妖王,甚至惊动紫儿也不行呀!

爬呀爬,所谓的九曲回廊总算见到了尽头,孙悟空回头看,妈呀,脚下已是万丈深渊,前方悬崖峭壁如张牙舞爪的石兽,只怕再多受一些天地灵气,就能和他一样成精了……

紫儿气喘如牛,也得亏她现在长着两只驴蹄子,否则肯定没这么顺利爬上来。

她离开木桥踏上一条石道,石道上嵌满碎石子,尖尖细细的扎得人脚底板生疼,若换做是在花果山,她铁定得跟撞鬼似的又叫又骂,非得找人把道上石头都磨平了,到了这儿却老实安静得像给驯服的狗。

孙悟空看得胸闷,跑上前两步,生怕跟丢了。

紫儿顺着石道急匆匆赶路,还不时用脏手顺一顺额前金黄的猴毛。路上没有光影可鉴的水潭,她挺想撒泡猴尿作镜子照照,最后没好意思在这仙山上撒尿。

石道通往山顶,好在比那九曲回廊短多了,又走了约两刻钟,一座外墙刷得跟刚淌出来的鲜血似的红塔,就出现在前方。

“好重的邪气!”小人影儿一接近红塔就吓得朝后退了几步。

“这个妖王,究竟属于是哪种妖类?为啥过去我从没听说过?王者大陆的魔种族类虽多,俺老孙可是差不多每种都很熟悉,唯独就没听过这一种,直到有一天普罗大境忽然成为闻者变色的新话题!如果跟着紫儿走到这里,能把妖王解决了,那紫儿也算是将功补过了,只要能活出去,我就还能带她回花果山呢!一直找不到山怪阵的阵眼,我只怕,阵眼就近在眼前!”

第562章 猪来也!

孙悟空脑子里想得叫一个乱,不祥的预感却始终萦绕心头,不仅没因找到妖王老巢而减淡,反而愈发浓郁了。

红塔虽然像是用砖瓦搭成,却能散发红光,以至隔远看它有点象是通体透明的。塔形六角,高几十丈,大概有三十几层,外表上每层结构都差不多,只是越往上走越细,等到了塔尖,就成了一根直插入天的尖刺,更象是邪气逸散的灵剑,透露着渗人的凶悍。

“紫儿,真想往这样诡异的地方进?就凭她那只懂得养尊处优,完全无力降妖伏魔的本事?”孙悟空太佩服她的勇气了,这恋爱中的女人能盲目到怎样的程度,他也算是见识过了。

等紫儿朝塔里钻时,孙悟空发现了此塔与别处相比,更大的不同之处,就是看似规模挺宏伟,却没门没窗,像是刚修好但没彻底竣工似的。

“奇怪了,这里要是妖王的老巢,他怎么都得弄得固若金汤,任谁也闯不进去呀,却为啥连道门也不设,做出要广纳天下贤士的蠢样子?”

如此敞开,没门窗也定得有结界或封印之类,那种无形之门相比有形之门可难对付多了,厉害的,足能杀死擅闯者。

于是孙悟空又为紫儿担心,直到看见她大大咧咧走进去,背影已消失在了门口,也没触动任何警报。

“邪了门了还!我就不信妖王能这么大方,任谁都往他家里放!”

小人影儿生怕跟丢紫儿,便大着胆子也冲了上去。

“噗~”孙悟空嗤笑出声,简直就觉得是给耍了。

站在一层的塔楼入口处,他一眼就望见了另一端,这两边是通透的,两边风景都能一览无遗!

塔室正中,是一架螺旋形旋梯,一直转到上一层去,紫儿已不见人影,想必遇不到啥不得了的危险,只是顺着旋梯攀去了第二层。

孙悟空勉强保持镇定,蹦一蹦也钻了进去,谁料才跨过界,算是从外面进到了塔内,就疼得怪叫一声倒地打滚。

“哎呦呦,怎的好像雷公电母在这儿做了法?!”

没有中刀没有中剑,更没有中暗器,孙悟空却瘫软在地一时半会爬不起来。他全身都麻了,连心也仿佛不再跳动,原来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电流,无声无息地钻进了他的体内…

缓了好一会儿,孙悟空才算活过来,手脚能灵活转动了。

但这时他再朝四周看,惊得是目瞪口呆,本来想站起来继续探路,却是又无法动弹了。

他见到了什么?

哪还有什么没门没窗,四面透风的塔楼?这里是一座金碧辉煌,每面墙壁都竖着浮雕精美图案的烛架的宫殿!

巨大的落地窗的窗扇朝外推开,窗外的天却是黑沉沉的,孙悟空记得清楚,进入塔前明明天光正好,日照充足!

如此华丽的殿堂,却找不到伺候的人或守卫的兵,正对大殿殿门是华贵不可名状的宝座,座上却空荡荡的,说明此时不是“上朝”时间。

“搞什么鬼?明明是塔却变成了王宫,这个妖王果然不简单!我说他怎么会那么节俭呢,原来只是使了障眼法、惑心术!”

孙悟空觉得好笑,心想要骗过他这齐天大圣,妖王的道行还浅了一点。

刚才进门时遭的电击,法力稍浅之人估计熬不过去,不是给电死就得昏迷,他可硬是撑过来了。

“紫儿!”

他撑过来,别人可不行!孙悟空猛然记起师妹,赶紧手搭凉棚到处搜寻。

“咦,如此恢宏的宫殿,如此气派的王座,前面怎么放个如此难看的踏脚凳?丑得实在有点离谱,还不如直接打外面挪块石头进来呢!”

孙悟空一眼瞅见奇丑无比的踏脚凳便发出感叹,叹了两声后又不叹了,并大有触目惊心之感,为啥?那踏脚凳哪是踏脚凳?分明是趴下来的紫儿!

为啥认出是她?不得亏了那条一个劲乱甩的驴尾巴嘛~

“死女子,休要继续在此处丢人了!”

孙悟空急怒攻心,哪怕只是小人影儿也爆发怒吼,并如袖箭般直朝“踏脚凳”飞射过去……

“哎呦,妈呀!”

本想撞翻紫儿,逼她离开这里,却不想莫名撞上了宝座坚硬的椅子脚,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冒起金星,他就差给弹回去了。

“我这双从太上老君的丹炉里炼出来的法眼,怎样的妖物会识不破?可为啥进了普罗大境,就屡屡失灵呢?这妖物究竟是怎样修炼出来的?又修炼了多少年才能到这种境界?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齐天大圣,今日也终于遇着对手了!”

孙悟空说不出心里是啥滋味,想再去劝紫儿离开,却是还没起身就猛地捂紧嘴,停止了行动。

咚咚咚~

咚咚咚~

是逐渐走近的脚步声,说明有人来了。

可这脚步声,听起来怎么那么失真?不仅规律得叫人怀疑,还带着故意做出来的回音效果……

紫儿本来老老实实地跪着,一听动静就跪不住了,贴着地的脸稍微抬起一点,从手指缝向外看。

第一次入普罗大境见到的妖王,帅得像鲜嫩多汁的花果山鲜果,不对,鲜果算啥?用这样庸俗的东西形容妖王也太贬低他了!就说,是衣袂飘飘的神仙吧,他那样貌哪怕是在神仙中参加选美,只怕也能胜出一筹呢!

幻想那美过神仙的男子将成为自己的相公,紫儿快乐得直发抖,蓦地觉得背脊一沉,是有只脚踏上来了,正往宝座里坐呢!

“妖……妖王殿下,您……终于肯来见紫儿了,紫儿……好,好激动!”

紫儿连自己都无法确定说出来的是话还是驴叫了,但她相信妖王念她是一片真情,一定会原谅她的,等她恢复正常,声音就又能动听得如黄莺出谷了。

不过,妖王那踩上来的脚可真够沉的,并且不是踩了两下,而是踩了四下,这堂堂美男子,风度翩翩的,踩个踏脚凳,还带落地三百六十度翻转的吗?

“吭~吭吭~”

……

“咦呀~这都啥动静呀?美男子仪态万千,怎么会发出这种动物的叫声?该不会也是见了我激动过度,于是配合了我的驴叫吧?既然是这样,那我也能原谅他!”紫儿打定了主意,不留神却听见宝座那黄金脚边传来惨叫,叫声竟如此熟悉,像是师哥!

猴毛化成的,代表孙悟空的小人影凑着脑袋往上瞧,瞧见坐在宝座里的,竟是一头小眼尖耳,长满黑毛的猪!。

第563章 矛盾

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妖王,是真正的妖王吗?还是他的替身?可再恶搞,也不至于用一头猪来代表自己呀!这妖王脑子里都装着些啥?

紫儿沉溺于对爱情的幻想,一时没法对眼前事实产生合理反应,孙悟空却又怎会对头猪视而不见?再深的仇再大的怨,那也是他的师妹,过往那么多年的相处,就算没感情也培养出感情来了,更何况孙悟空是多宠爱紫儿呀!

“吭吭~丑八怪,早就看出你是个吃里扒外的贱人,我这眼神还真不错~吭吭~明知道我的水晶塔里严禁进外人,你不止自己不知死活的跑来,还带来了同伙!”

黑毛猪还能说话,咬字清晰声线稳定,如果不是不时夹杂标准的猪叫,还真是无可挑剔。

紫儿整颗心都叫“妖王”两字占据,毫无分析并消化眼前事实的余地,一听黑毛猪指责她,立即就慌了,摆手甩蹄子地要澄清。

“妖王大人,我的~哦~我的主人,您千万别误会,紫儿真是独自前来,绝没邀请任何人同行!不过紫儿不敢说谎,刚才这儿有第三个人说话,紫儿也听见了,您看是不是,您自己的人在恶作剧呢?”

“放肆!”

“啪”一下,黑毛猪一猪蹄子拍在宝座扶手上,脾气大得吓人。

紫儿就恨地上没坑,否则能把脑袋钻进去,连连求饶道:“殿下息怒,息怒呀!我这只是猜测,毫无冒犯之意,殿下心如明镜,一定能看出来呀!”

“明镜?吭吭~你提明镜,本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罢,看样子真不是你的错。吭吭。”

“啊?殿下这么快就查清楚啦?谢谢,真是太感谢了!”紫儿朝着猪连磕几个头,孙悟空见状气得火遮眼,假如金箍棒在手,怕是要一棒子呼过去了。

黑毛猪在宽大的宝座上挪挪屁股,摆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趾高气昂地喊道:“孙悟空,别躲了,光明正大地站出来吧。你这点灵识可是通过我的魔镜来到水晶塔的,要想不被我察觉,可能吗?”

既然被发现了,那还躲啥?孙悟空艺高人胆大,此生尚未识得“怕”字,小人影晃动两下就离开椅子脚,站到了紫儿身边。

“师妹,你快给我站起里!拜天拜地拜神佛拜父母都行,哪有拜一头猪的?难道这怪物,就是你相中的如意郎君?”

竟然真是师哥好事地跟来,以至妖王对自己误会了,紫儿叫一个气,只要扬扬手就能把那一小团光给掐灭了。

好在她还没死心眼到这一步,只是往旁边一闪,与光影拉开距离并怒道:“孙悟空,谁是你师妹?咱俩在山怪那儿不是已经恩断义绝了吗?你又好事多为地跟来干嘛?”

“是啊~你又跟来干嘛?吭吭~”黑毛猪见他兄妹相斗挺乐呵,也来凑热闹起哄。

孙悟空冷然道:“好事多为?咱们俩中好事多为的是哪一个,不是明摆着的吗?师妹,回头是岸呀!你要现在随我离开这什么鬼红色水晶塔,还有退路回花果山!”

“呸!从跟着你的猴兵离开那讨厌的猴山起我就没打算再回去!普罗大境才是我的归宿,无论在这里遇到什么我都不会再回头了,师兄,你就死了劝我的心吧!”

“你……你真就这么死心眼,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了?你所追求的妖王是个美男子,但真正的妖王是头猪,现实与梦想相差如此悬殊,你也该醒了吧!”

“我醒不了!没有做梦何来梦醒?师哥,我想你误会了,由始至终我就没嫌弃过妖王!我对他动的是真感情,真感情你懂吗?就是不管他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子,又是穷是富,我对他都不离不弃,哪怕……哪怕他变成了一头猪!”

“啊??!”

光影小人本来直直地站立,听完紫儿的表白顿时手捂心口,痛苦地跌坐在地。

这一瞬,孙悟空对紫儿怀有的仇恨被一种莫名袭来的,极为特殊的情绪冲淡,可过去那种不讲原则,没头没脑的溺爱也没回来,袭入内心深处的,是一种极为陌生的,并且令人又冷又暖的新情感。

万没想到啊,一无是处,还长相丑陋的猴女,对待爱情的态度是如此执着,如此坚如磐石,过去孙悟空一直以为她追求的只是好看的外表和金玉满堂的富贵,而拜金主义之下究竟存不存在内涵,她从来就不会在意。

可眼前的事实,血淋淋地证明紫儿是在意的,她不是稀里糊涂任自己上当受骗,而是有着真正的对爱的追求,无私、甚至隐含着伟大……

一番表白后,王座上的猪也不吭吭了,好像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我孙悟空行走江湖一辈子,见过多少奇人异事呀,却没料到最奇的人,最古怪的事,其实就在我身边!紫儿,我真的认识她吗?我给了她最好的生活,却从没试着去了解她的心,假如回到当初,她刚打石头里蹦出来时,我就深入细致地了解她这个人,后来她是否就不会那么任性,不会总是胡来?是我的错吗?难道今天她变成这个样子,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孙悟空痛苦极了,堵得死死的心疏通不开,简直就想象猪那样在地上打滚了。

不过他开不了口也没事,黑毛猪倒是先开口了,“丑八怪,你说,你叫紫儿是吧?”

“这这这……妖王殿下,您您您,是在叫我的名字吗?”

紫儿激动得涕泪迸下,丑态毕现。

要换做之前,孙悟空又得晕菜,“你对人家如此痴情,感情人家抓了你又放你,却连你尊姓大名都还不知道呢!如此对你弃之如敝履,你还指望他能娶你?”

现在却只是不语,呆呆地看着激动得险些语无伦次的师妹。

“这大殿上,难道有第二个叫做紫儿的丑女人吗?”黑毛猪不耐烦地质问。

“啊呀~是是是,小女子的确名叫紫儿,但殿下千万别误会,紫儿貌美如花,人见人爱,落得如今这猴驴面目全怪我那该死的师哥,是他害我的!”

紫儿深情款款,却还不忘踩孙悟空一脚。

第564章 多变的妖王

“呵呵呵~”

黑毛猪发出愉悦的笑声,猪哼哼部分就给省略掉了。

他仿佛是在探究,两只后蹄朝后蹬,拱着猪鼻子把头探了过来,问道:“曾经你见到的那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再见时成了猪,你怎么可能还能对我保持原来的热度?紫儿,你别是为了求活命,故意在我面前演戏吧?”

黑毛猪话里杀意甚浓,贪生怕死的紫儿却没流露惧意,摆着手否认:“当然不是!殿下您可知道,对您的缱绻爱意,在紫儿心中已经沉淀、已经积累了多少年吗?多年的朝思暮想,夜夜的魂牵梦萦,堆积起来的爱慕比高山还高,几乎连天都快顶塌了,又怎么可能被您的外表给摧毁?殿下,您别再把我扔出去了,我才是这世上唯一对你生死不离的人,您娶我吧!”

“呕~”

猪卡卡喉咙,明显是把满肚子吐意给憋了回去。他对紫儿竟然讲了点礼貌,这孙悟空可没料到。

“紫儿,如果你现在的表现是因为这些年你一直在思念曾经见到的人,那就让我来试试你的爱慕,是否如你所说的那样根深蒂固!”

话说到此,黑毛猪没再坐在宝座上,而是“腾”地跳起来转了个圈。

这一下,别说紫儿,就连孙悟空也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瞅着那妖王。

一圈三百六十度,等转回来时黑毛猪不见了,端端正正立于宝座前的,是一名头顶金冠,身着黄袍的玉面青年。

那青年不仅五官美得无可挑剔,还体态雍容气度华贵,如此才俊天上人间皆属罕有,也难怪紫儿对他是一见倾心。

“黑……黑毛猪?”孙悟空脑海里残留黑毛猪的形象,那形象已然根深蒂固,今后估计俊逸青年他能忘,黑毛猪却绝不会忘。

“呀~”

紫儿可没孙悟空的含蓄,思慕已久的偶像骤然出现,黑毛猪的形象瞬间就如扔进火炉子里的冰似的,化得干干净净,她的尖叫声直冲殿顶,震得巨大的房梁嗡嗡作响。

“是你是你,就是你!当年我给抓来普罗大境时,见到的就是你这样子!妖王殿下,原来化成黑毛猪你是在试探我呢!你是在试探紫儿的真心!那么现在面试过关了吗?啊~过了没有啊?”

这个蠢女人,要不是心怀真爱打动了孙悟空,此时只怕早至少扇了她五六七八个大嘴刮子。

俊美青年粲然一笑,黄袍的广袖一拂道:“紫儿,你果然为这副皮囊倾倒。可我若告诉你,无论猪还是人,都不过是虚像,实际的我的长相你永远看不清楚,你还会保留对我的感情吗?”

“这……这话是啥意思?”

紫儿脑子里立即冒出这个问题,实际却叫孙悟空问出来了。再强大的妖怪也必定具备本体,妖王就算与他这石猴精一样,是由天地精华孕育的精怪,也不可能无形呀!

“嗯?孙悟空?你也对我这妖王感兴趣?这对我来说可是好事,我就怕你对我没兴趣呢!”俊美青年大大咧咧地冲光影小人儿说。

“哎呀~妖王殿下,我师哥他他他~他是个男的!”紫儿意乱情迷,竟曲解了妖王的意思,和孙悟空争风吃醋起来……

孙悟空给师妹感动一把,到这时已恢复淡定,态度冷得像生铁块,“妖王,我对你的兴趣大着呢,否则怎么可能带着大队的猴兵来围剿你?我师妹不懂事,你就当她是个只会说疯话的疯妇好了,不要与她计较,可被你掳掠并关押在巨山里的为数众多的魔种,希望你能把他们给放出来,让他们回家!”

“哎呦喂,好一个大仁大义的齐天大圣,看来此趟你跑来普罗大境,真不是为了救你的宝贝师妹,而是为解救天下苍生~”

“你~”

妖王的暗讽,刺得孙悟空无言以对,脸颊火烧火燎的恨不得掉头逃开。

当初若不是以为紫儿快死了,唯有普罗大境里的忘我果能救他,五千猴兵会这么兴师动众地开过来吗?

打败妖王,拯救魔种,确实是他孙悟空多年来筹备的大事,但要不是被师妹的安危乱了心,绝不至于做出如此昏聩之事,哪怕花果山最有资历的老猴子苦口婆心劝他,也无法让他回心转意,收回错迈出去的脚步……

“怎么?戳中了你的痛处?把你的猴兵们关入地牢后,我一直在听他们谈论啥忘我果,说是只要找到了大王就能高兴,就相当于此战胜利一半,这可真是好笑。孙悟空,我普罗大境里奇花异草要多少有多少,你要真想得到那什么,忘我果,我也能给你种出来。原因嘛,很简单,这里的一切都只是幻境,是生造出来的,现实世界里从来就不存在,所以只要想象力足够丰富,物产就能应有尽有,任你获得。可惜的是,你拿不走,一旦幻境消失,你也就一无所有了。”

“世上,从来就不存在忘我果,俺老孙,是为一个虚无的幻想走到了这一步!”

要说哪种情绪最具杀伤力,最能消磨掉人的斗志,莫过于“悔”,后悔比慢性毒药的药力更猛,能夺走人坚强的精神、旺盛的精力、甚至是活下去的勇气。

孙悟空从来就没觉得自己如此虚弱过,他隐约觉得,哪怕现在金箍棒握在手中,也发挥不出曾经的威力了,说不定那么沉重的定海神针,他连举都举不起来呢……

可妖王的言论,却不仅没让紫儿变聪明,反而更愚蠢了。她紧张地说:“妖王殿下,您抓走了我师哥的五千猴兵,他早就一无所有了!可您千万别让我也一无所有啊~紫儿还盼着能做您最美的新娘呢!”

“你?最美?”

俊美青年忍得很幸苦,终究是没吐出来,羊脂般的玉面却乌青乌青的,仿佛是给灌了毒酒。

他不说话,冷笑着又转一大圈,俊美青年不见了,紫儿这次见到的,是一个白发苍苍,口眼歪斜的老头,貌似中了风,两只枯手抖得如风中残烛,估计下一刻就该断气了。

“紫儿,我认为你给这老儿做新娘方才登对,你说是不是啊?”

第565章 杀意

“啊?这个……”

一见是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紫儿终于显得怂了。她缩起肩膀,驴蹄子在猩红的地毯上连滑几下,一看就知是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也是,对于驴子来说,与猪配她觉得还行,可要嫁老头,就很恶心了。

“哈哈哈~什么真爱无悔,生死相随?都不过是你们这个星球上的无聊之人做过的一场梦罢了。丑八怪,当年抓你进来,就发现你和其它魔种不一样,别人都哭天喊地的,坚决不愿将魔魂融入莽山,你却求之不得,生怕我不给你这个机会。你的行为如此怪异,我反而不敢用你了,就怕你那谜一般的执念会毁掉我一整座山怪。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知道炼成一座山怪,我得耗费多大的精力,又得消耗多么巨量的资源啊,决不能因为没清干净一颗小小的老鼠屎,就功亏一篑!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我才不得不把你挑出来。我很想杀了你,杀了你就能眼不见为净了,可你们王者大陆存在鬼魂一说,万一杀你后来缠我的不是人而是鬼了,岂不是更麻烦?我这样精明的人,不可能蠢到揽麻烦上身,再三权衡就只好决定抹掉你的记忆,将你丢回来的地方。”

……

“你才是老鼠屎!你这个匹夫,老孙俺看出来了,不仅你是老鼠屎,你爹你妈,你姥姥你祖宗,你祖宗上下十八代全是老鼠屎!我师妹喜欢上你是她有眼无珠,是她脑子有病,你不喜欢她所以不娶她也天经地义,却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她!你这么欺负她,是真当她惹人厌,没人愿意为她撑腰吗?你错了,作为她的师哥,不管她错得有多离谱,教训她也是咱花果山的内务,该一致对外时,咱们决不含糊!”

好悟空,一席话说得是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紫儿见到那糟老头子,照样舍不得放弃妖王,内心却早已痛苦不堪。她真像是做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噩梦,当与妖王见面后就一点点醒来,再不情愿,残酷的现实也正如可怕的刑具般一件件往她身上套。

而孙悟空的怒吼,曾经是那样令她厌恶,每当这时她就会满心嫌弃,暴躁地想师哥怎么不去死呢?可这一次,她居然没有那么抗拒了,居然开始回想起在花果山时,师哥对她的纵容,对她的好了。

紫儿,这是怎么了?

“孙悟空,本王最难以容忍的,就是被人随意打断话!你做出这种行为简直是罪该万死!”

病恹恹的糟老头子暴怒之下又变了,这次变形估计是下意识的,妖王变成了一个光着屁股穿着红肚兜,脑袋顶用红头绳系个冲天辫的小男孩。

“哈哈哈~儿啊,你打小就这么不讲道理,长大了可别说是叫俺老孙养大的,否则你爷的脸都得给你丢光啦!哈哈哈~”

孙悟空捧腹大笑,前仰后合,那团光真在红地毯上打起了滚儿。

这摆明了是在有心侮辱,妖王气坏了,也很为自己的无心之失懊恼,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叫孙悟空钻空子,可真是怪事,难道这石猴真有啥魔力,会乱了他妖王的心神?

不及多想,妖王二话不说,转一圈又回到了俊美青年的形态,紫儿才刚建起的一点羞耻之心立即又没了,两眼通红地望着妖王,嘴角还挂着口水。

妖王本来面覆寒霜,一见紫儿竟一下子全融开了,换上了诡异的笑。

紫儿高兴了,赶紧抹了抹口水等下文,孙悟空却暗叫“不好”,他那双慧目一看就知,杀人如麻的魔王由怒转笑,通常就是起了杀意!

“紫儿姑娘,你师兄实在是太不仁,竟将你这处于大好年华的美貌女子变成猴驴怪,我是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这……这个嘛,嘿嘿,妖王殿下,要不咱打个商量成不?这人啊,都得往未来看,过去的哪些往事都不用再提了,提了徒增伤感又有何益?紫儿虽然命苦,但只要能守在夫君身边日日相夫教子,此生便于愿足矣,我师哥以前是怎么对我的,就不必追究了吧?”

“哎呀呀~你仁慈大度不予追究,我可不这么想。紫儿,你相夫教子,过幸福日子的心愿本王无法满足你,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我对你根本就没有好感,更别提爱意,怎么可能娶你呢?但为你这痴心女子报仇,帮你杀了你讨厌的师兄,以慰你在天之灵,是一定能做到的!”

“啥?妖……妖王殿下,好端端的你怎么说这种话?你是吓唬我的是不是?”紫儿本来猴脸紫红,做出羞态,可这么一听就熬不住了,紫红转成铁青,上半身一下子直了起来。

孙悟空在咆哮:“紫儿你快醒醒!此妖物才不是吓唬你,其实从你踏进这水晶塔时他就想杀你了!”

紫儿哭道:“不可能,大师兄你别乱说!刚刚他自己都说得很清楚,上次抓我不杀我,就是为防止我变了鬼也缠着他!上次怕,难道这次就不怕了吗?”

孙悟空还欲吼叫,却被妖王抢去话头,森冷地笑道:“紫儿呀紫儿,你不觉得,今时不同往日了吗?那时我在王者峡谷附近的基业才刚刚建立起来,很怕受鬼魂骚扰。可现如今,你已见识过我的山怪阵,就该明白我的实力有多么强大了。现在的我,别说面对一只鬼,哪怕是地府判官把他那十八层地狱里所有的鬼魂全放出来对付我,我的山怪们也不会让它们靠近我半步的!哼哼~所以,你活得好好的又何必来自投罗网,自己往坟墓里跳呢?”

孙悟空很清楚,妖王这些话完全不是威胁。刚刚入侵时他羽翼未丰,行事横竖都会顾忌,现在得了那么多山怪,数量还在进一步扩大,只怕任由他的势力发展下去,很快就能从西域沙漠延伸过去,占领一半的王者峡谷,区区一个鬼魂还真没本事去缠他!

“紫儿,我从你身上收回猴毛,你一恢复正常就赶快跑,能跑多远是多远,必须远离这该死的红色水晶塔!”孙悟空急道。

第566章 痛下杀手

紫儿性命堪忧,孙悟空哪还顾得了别的?影子小人蹦到她肩上,冲着她的耳朵眼狂轰乱炸。

紫儿也傻眼了,事情的进展,不仅不顺,还与她的期望背道而驰,千幸万苦地找来普罗大境后,本以为就能高高兴兴做新娘了,却怎的反而真要丢掉性命?

讨厌师哥,讨厌花果山,本以为从此可以摆脱那泼猴,在妖王的荫护下过好日子,却怎的最后护她要保她性命的,依然是师哥?

这个师哥,早就被她伤透了,单单陷害猴兵,令他们堕入阽危之域一事就足以逼他与自己反目,可到了关键时刻,他依然不想见她死……

“我这些年的追求,是不是错了?以为幸福远在天边,要想追到就必须不远万里,不辞幸劳,可其实幸福就在身边,每天都环绕着我,因为太甜太浓,以至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紫儿像是后脖子挨了一大棒槌,若说刚才清醒了一两成,现在就到了五成。

然而纵然是事实摆在眼前,正如她自己所说,思慕堆积了漫长的年月,也不是说散就能散的呀,消散过程如果漫长,是否还没散完她就已经死了?

“既如此,最好就不要散吧~做人难得糊涂,糊里糊涂带着希望死掉,说不定要比清醒了,把什么都看清了、看透了、然后心碎了,从此再没有心那样死掉好。”

思量到此,紫儿惨然一笑问妖王:“你倒是说说,要怎样杀死我?过去你不肯把我变成山怪,如今自然也仍然不肯。我无所谓死在你手里,但有一个请求。”

“哦?紫儿姑娘,你怎么好像突然变了?外表还是那么丑陋,骨子里却突然冒出来一股正气,这是怎么回事?你中邪了?”妖王不三不四地问,美玉般的脸被邪恶扭曲。

“你说,你同不同意我的请求?不同意我就不会那么轻易让你杀死,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紫儿也很坚持,那股刚生出来的正气瞬间就浓了许多。

“呵呵~哪有象你这么蛮不讲理地和我谈条件的?再说,你是打哪儿认为自己有资格和我谈条件?杀死你容易得像捏死一只蝼蚁,蝼蚁之死能让我付出什么代价?不过嘛,这事真有意思,我平日没啥娱乐,今日你让我享受点小乐子也好,就让我听听你的条件吧。”

紫儿脖子一梗,冷笑道:“我的条件就是,拿我一个人的命,换我师哥,外加五千猴兵的命。你留下我,让他们走!”

“师妹,你疯了?”孙悟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素来招千人憎万人厌的紫儿,怎突然能挣脱情感的束缚,大义凛然起来了?眼前这丑女,简直成了陌生人,孙悟空不停问自己,“我真了解过她吗?”

妖王脸上挤出古怪至极的表情,两肩跟冻着似的抖动,直至憋不住,爆发出几乎要震垮殿堂的大笑:“哈哈哈哈~紫儿姑娘,我见过厚脸皮的人,却真没见过谁的脸皮比你还厚!你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吧?在花果山你是大小姐,在我普罗大境你就是蝼蚁!小小一只蝼蚁,胆敢拿自己换五千猴兵,还有王者大陆上的英雄孙悟空?你再转世八辈子也休想!”

“真的吗?自以为是的人好像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吧?妖王殿下,或许我紫儿人轻命贱,确实值不得几个钱,但你竖起的那一座座山怪,又值几个钱?”

“山……山怪?你提我的山怪阵是什么意思?”妖王顿时大为警惕,耳廓如猎狗般动了动。

孙悟空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妖王这一细微的动作没逃出他的眼睛,他也立即意识到紫儿如此大胆要挟,并非无的放矢,而是有备而来!这女子,竟不是没有心机,而是平时懒得用,给逼到非用不可时,就成了心机高手!

紫儿跟个怨妇似的撇嘴,“殿下能这么问,就说明你懂了,我再多说就真成了废话,你总不至于希望我当着我师哥的面说出来,怎么样破解山怪阵吧?”

“你……”

“你……”!!!

妖王与孙悟空同时惊呼,前者带着恶寒的恐惧,后者充满惊喜的希翼。

孙悟空什么也顾不得了,连蹦几下蹦到紫儿肩头,只恨光影人力气弱,没法摇晃她,“好师妹,你竟然知道怎么破解山怪阵?求求你快告诉我,好放出被擒的魔种呀!”

“蠢女子,真是找死,想斗赢我仓罗之王的人,到现在都还没在宇宙中出现呢!”

妖王哪还会冷冷静静地与紫儿谈条件?两手搓搓冲紫儿的额头一扬,一道灼亮的白光就从他手里打出来,穿透紫儿眉心……

“啊~”

好个卑鄙的恶魔,出招不讲江湖道义也不讲规矩,根本就是阴险偷袭!

孙悟空悔呀,悔得如肠穿肚烂般难受。

紫儿直挺挺倒下去,僵硬得像根木棍,并且因为下半截是驴身,腰部还“咔”一下发出折断的脆响……

孙悟空心痛欲裂,飞快地手中掐诀打向驴身,道声“收”,硕大的驴身就三两下缩小,小成一根猴毛后回到了光影小人手中。

紫儿终于恢复她原来的模样了,尽管仍不好看,却很正常。

孙悟空又多了一根猴毛,没收回脑后而是抛入空中一吹,两根猴毛的法力相加为他塑出法身,尽管他的真身仍留在地下和黄历在一起,红色水晶塔里的形象却已不再仅是巴掌大的光影,而成了正常人形,能扶起紫儿了。

“紫儿,我的好师妹,你千万别死,咱们还要回花果山过好日子呢!相信师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从今往后你善待别人,大家一定都会原谅你犯下的过错的!你专心修炼,获得足够的灵力,就能拥有你想要的美貌,总之前途如此光明,你可千万不要就这样死掉呀!”

孙悟空抱着紫儿哭嚎,世上要真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忘我果,他一定会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去夺来!

紫儿躺在师哥怀中,微微睁开眼,笑了。

第567章 临终机智

“师哥呀~”紫儿虚弱地唤孙悟空。她眉间有一个烧焦的小黑洞,细细的鲜血在往外冒,淌下来打湿她整张脸,红乎乎一片,现在已完全看不出她的美丑了。

“师妹,你想说什么?师哥听着呢!”

“师哥,紫儿知道,在你,在所有人心目中,紫儿都是个又馋又懒,爱慕虚荣,并且从来不为他人着想的坏女人。实际上,我这辈子,确实就活成了这样一个人……”

“不是,不是这样的,师妹你别多想!”

“师哥,你何必感情用事,抹杀事实呢?不过我快死了,实在不想留在身后的,只有恶名,人们只要谈起我,就想在我的尸首上再多踩两脚,所以我一定要干一件好事才能闭眼,我求求你,帮我干成这件好事……”

“丑女人,你果然是和孙悟空一样的石猴精,生命力够顽强的,我的强力激光束都不能一下子置你于死地!换做是普通魔种,早就一击毙命了!”妖王叉着腰大嚷大叫,哪还有半点儒雅的俊公子风范?

“对呀,我师妹是石猴,是石头成的精,所以比别的魔种命硬,我怎么就没想到?师妹,你不会死,一定不会死的!”孙悟空徒劳地哭了又笑,若有人在旁边看着,一定会心碎。

紫儿费力地侧头看了看她心爱的妖王,又用同样柔和的目光看向孙悟空,喃喃道:“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了我才后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对那个人说我爱你,如果再加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啊?这……紫儿,你在说什么呀?你是给打中头所以疯了吗?咱们俩是师兄妹呀!”孙悟空给惊到了,他只怕到下辈子也不会想到要和紫儿发展兄妹之外的感情呢!

暴跳如雷的妖王也给惊住,歇了下来问:“咦,你这女人,活着的时候为了我要生要死,现在快死了,怎么改成为你师兄要死要生了?女人的心到底是个什么结构?怎么这么复杂……”

“闭嘴!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这一句话,分别来自两个人,正是孙悟空和紫儿。师兄妹语气和语调那叫一个一致,如果不是一男一女,还真分不清是两个人在说。

“我~”妖王给噎得翻白眼,该干啥一时竟没了主意。

紫儿趁机对孙悟空道:“师哥,我说过,只要妖王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会让他付出代价,我说到做到!”

孙悟空浑身一激灵,将耳朵凑了过去,“紫儿,该怎样破解山怪阵,你快告诉我,这是为了天下苍生而不是为我们自己。让我们抛开往日恩怨吧,只要解放百万魔种,你一定会名垂青史的,这比找一个不爱你的人做夫君,意义大多了!”

紫儿尽量睁大小眼,眼珠亮闪闪的,鲜血也盖不住那光泽,竟显得她有点好看。她示意孙悟空把头压过来,意图与他耳语。

一座座屹然耸立的山怪给妖王看得比命还重,见紫儿要泄密,告诉孙悟空怎么搞破坏,哪忍得下去?如给点燃的炮仗般暴吼:“孙悟空,你快快死了你的贼心!你永远都不可能策动山怪们谋反的,它们永远都不可能回忆起从前的经历的!所以山怪阵破不了,永远破不了,很快我就能占领整个王者峡谷,从起源之地往这儿搬迁了,很快!!”

孙悟空俯身听半天,紫儿却一个字也没说,就光听妖王那疯狗似的狂吠乱叫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紫儿,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了?”

孙悟空着急,抬起头轻轻摇晃师妹,可没摇两下,他猛然住了手,表情如遭雷劈似的凝了,嘴角却生生向上扯起,弯出一道怪笑。

同时如遭雷劈,凝住了笑的还有妖王,他跳到一半忽然止住,摆出了一个四肢里三肢都朝同一方向甩出去,只剩一条腿单立在地上的可笑姿势,模样怪难看的。

“呵呵哈~我成功了!”

大殿上气氛如冰般冻成一团,静得诡异,最终却叫紫儿的笑声打破了。

紫儿笑得喘不过气,鼻孔和嘴角都有血沫沫冒出来。

“师哥,”她说:“我要对你说的话,妖王不自己全说出来了吗?我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孙悟空百感交集,将紫儿抱得更紧了,贴着她的头哭道:“我的好师妹,其实你根本就不蠢,根本就不笨,你的机智,师兄也自叹不如啊!”

紫儿更虚弱了,喘息道:“是……是啊,师哥,紫儿最后打了漂亮的一仗,连……连自己也为自己自豪呢!原来……原来干好事的滋味,真香,下辈子,紫儿一定……做个好人!”

孙悟空泣不成声,连连点头。

妖王美目暴突,看得出玉面上挂满了汗珠子,他如给捏瘪了的球般绝望,望天苦笑:“原来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打算和我谈什么条件,她也根本就没看出过我的秘密!这一切都是阴谋,是她的阴谋!她明知我不会放过她,死前还要玩这种花招来逼我吐露真话,她真是太阴险了,实在是太阴险了!”

紫儿又朝妖王投去一瞥,这一眼,恢复了往日深情。

她说:“我是个傻瓜,哪怕一条路走到尽头,再也无路也不懂折返,而是朝墙上撞去,任凭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就象现在这样。可人死之前,往往是最清醒的,自己一生的对错、功过,都能做出正确判断。我错了,只要还有口气就还有改的机会,我不能放过这机会。师哥说得对,相比天下苍生,儿女情长算什么?要能救下那么多人,我的死,值得!”

说完这番话,紫儿此生再无遗憾,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疼爱了百年的师妹,就这样走了,花果山里,再也不会见到她的身影,听见她的笑声,或者,是叫骂声,孙悟空想想今后的日子,现在就已开始觉得不习惯了。

他不再流泪,小心地将紫儿平放在地上,站了起来。

“妖王,刚才你报出了你真正的大名,是仓罗之王,这名号,老孙我,记住了!”

第568章 侵略野心

自认全王者大陆无敌的妖王,居然因为情绪失控而马失前蹄,暴露了真实身份,这种疏忽简直不可容忍!

然而更叫人窝火的是,他本来是胜利一方,却因为一个女人吃了场大败仗,叫对手探知了自己的军事机密,那个女人还是他的仰慕者,爱他爱得死心塌地,甘心做他的踏脚凳……人性的这种变化,可真是鬼神莫测,难以应付呢!

孙悟空双拳紧握,两脚踏得稳稳的,两眼喷出金红的泛着血色的光芒,一点也不似猴毛变成的虚影,倒像一出拳,就能发出击破天的万钧之力,将这罪恶的红色水晶塔夷为平地……

妖王,或者说是仓罗之王暗暗生出了怯意。

且不说他为何会出现在王者大陆,又是何方妖物,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一直蛰伏在起源之地的荒漠里,对那个贫瘠的、难已见到人气与生机的残冷世界多有不满,在调查清楚大陆版图后一眼就相中了王者峡谷。

此处是大陆英雄聚集地,此时英雄数量虽然不多,但他们正如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往外冒,嗯,文明一点形容,叫做诞生。照这样的速度,要不了多少年,数量就会过百。

也就是在这时,仓罗之王产生了夺取英雄基因的罪恶想法。

那些胸怀大志,虎胆龙威的勇士,不管是哪一个都不好对付,如果硬抢,最终只能落得个两败俱伤,英勇之士只怕是热血洒尽,也不会屈服于敌对势力,甘愿沦为阶下囚的。

要一具尸体做什么?难道学王者大陆的人,择一处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为他们竖立丰碑吗?呵呵,他仓罗之王可是入侵者,要悼念英雄的生平,还是交给王者大陆的子民吧,他只做一个动作:抢!

打定主意,仓罗之王就要动手了。可几十位英雄里,该找谁下手呢?虽然他自持甚高,自认为已将这丰饶的土地踏在了足下,却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能同时对付所有勇士。

他开始展开从起源之地向王者峡谷迁移的计划,制造黑球虽然是他对付这个星球的杀手锏,要想占领王者峡谷,产生的能量却远远不够。王者峡谷与起源之地不同,要征服那处地域,至少得贮备比在起源之地多百倍的能量!

也就是从那时起,仓罗之王打起了大陆本土“资源”的主意,本土资源非矿山非石油,而是这里的物种。

每一颗星球上诞生的生命,都是因吸纳了自然界精华而生,具有天地之气,非死物可比。他们身上所能提炼出来的来自天地的力量,将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量,唯一可能导致提取失败的威胁,是物种灭绝。但以王者大陆目前的蓬勃发展看,欣欣向荣的景象,只怕离物种灭绝至少还有百万年吧?这么长的时间用来征服它、占领它、统治它,足够了!

不过动手前,仓罗之王还得仔细权衡,究竟该如何下手。

王者大陆上的物种种类挺多,占据了主导地位的叫做人类。人类势力雄厚,数量庞大,他要一出动就直接针对人类,只怕是在抹老虎屁股,将惹来大麻烦。

可其它物种,与人类相比都如小虾小蟹,实在是看不上眼。

怎么办?仓罗之王不敢刚冒头就惹来强敌,但又不愿委曲求全,矛盾纠结得是数日难以入眠。

最终,他计上心来,眉开眼笑了。原来他想出了最理想的折中之法,便是不动人类,只动魔种!

魔种这物种,简直可以用神奇来形容!他们的人口数量直逼人类,却良莠不齐,有的智力水平极低,与小虾小蟹也差不多,却拥有强大健壮的体格,完全可以拿来一用。

而某些娇小的族类,却又精明能干,智商水平之高,连人类也望尘莫及。

用魔种做人类替代品,怎么看都是上天在相助仓罗,恐怕是特意造出这种物种来供他们入侵吧!

主意打定,就得细细规划,那时王者峡谷的大名在王者大陆上逐渐变得响亮,令各地流民趋之若鹜。大家全知道那地方英雄辈出,有那些人的保护,日子会比别处过得都要安全,所以不少人,特别是品阶不高的魔种,纷纷向那里迁移,曾经寂静的峡谷很快变得热闹非凡,各种人种杂居,友好相处,商业贸易也日渐兴盛。据说后来的长安城,很大程度上都借鉴了王者峡谷的建设经验,要说峡谷是大陆其它繁荣富庶地的前身,是它们的历史缩影,一点也不过分。

这地方,果然受到了英雄的保护。

仓罗之王掳掠魔种,靠他们的生长能量开拓自己的地盘,本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他自认为聪明,傲慢得一塌糊涂,每次大肆掳掠魔种后,都要留下“普罗大境”这四个字,心想反正普罗大境是虚境,管他英雄狗熊的,连这地方的一点踪迹都寻不到,甩出名字给他们留个念想,让他们急得跳脚骂街,岂不是好玩?

然而正应了“骄兵必败”的说法,仓罗之王以为自己的计划实行得滴水不漏,如此高明,比大陆上任何一位英雄都要厉害,又怎会将一个说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疯妇放在眼里?为防受到纠缠,就把紫儿抓了又扔出去了。

不过等摆脱那疯妇之后,黑球密探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那疯妇可不是普通猴族魔种,她是一个叫孙悟空的大陆英雄的师妹!

“孙悟空?!”

仓罗之王一听,揪心揪肺的那叫一个悔呀,就差没把牙咬碎。

孙悟空,可是正调查魔种大规模失踪案的中坚力量,那小子,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精,不仅有不死之身,还拥有七十二变的本领,要想抓他比登天还难。

除此之外,他还不知打哪儿得到了一根如意金箍棒,“如意”二字绝不是白来的,据说那根棒子只要使将起来,能将天地之气搅成巨大的漩涡,他面对的所有敌人都会掉进漩涡里,不光失去战斗力,还得丢命!

第569章 花果山沦陷

“那个女人,竟然是孙悟空最疼惜的师妹,如果拿她来要挟那个齐天大圣,我就能毫无障碍得从他身上获得天地神气!别说孙悟空,其他那些拥有至纯至正的灵气的英雄,单独一人的能量也能抵得上十万魔种,他要来了,只怕一个人就能帮我普罗大境建立起最高最巍峨的山怪,成为众山怪之首!要真能成此大事,从此我在王者大陆上就能所向披靡,大地任我行!可是我,怎么偏偏就把这大好机会给放跑了呢?!”

仓罗之王越想越肝疼,不仅是因为孙悟空世间无敌,得到他就算是得到了攻克王者大陆的制胜法宝,更是因为能在前进路上扫清一个讨厌的障碍,可自己疏忽失察一次,就造成这巨大遗憾,真叫人不甘心啊!

特别是,师妹失而复得后,孙悟空已果断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若说以往那猴王调查“普罗大境”还遮遮掩掩的,生怕打草惊蛇,现在就成明目张胆了。

差不多每一个魔种族类都失去过同伴,都忍受着这种锥心之痛,孙悟空联合那些族类来对抗普罗大境,可谓是顺应民意。

迟早有一天,普罗大境不会再这么安全,只要对方发现了大境属于虚境势力,就能相应地诞生攻克虚境的克星,那时仓罗之王会变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可仓罗之王是谁?宇宙有史以来最大胆、最持之以恒、也是最强大的侵略者,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等孙悟空来坏他好事!

正如孙悟空所料,仓罗之王派出了大批密探在花果山四周潜伏侦查,每天至少有几百条消息传回给他,花果山的动向他是掌握得滴水不漏。

采取了充足的弥补措施,仓罗之王才稍感安心,认为抓住孙悟空已指日可待。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孙悟空法力高超,将花果山保护得滴水不漏,正门的水帘洞三百丈之内就全是禁区,其它地方则由结界保护,不管用哪种手段也无法偷潜入内,可真是麻烦!

仓罗之王正一筹莫展,却不想那痴心蠢女人帮了他天大一个忙,傻不啦叽的,竟将孙悟空引来了普罗大境!孙悟空不单止是自己来了,居然还带来了他的猴兵主力,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仓罗之王睡着了都要笑醒了,不对,是根本就兴奋得睡不着!

当年以为是犯下大错的举动,不想多年后反成了诱敌深入的良策!谁说他仓罗之王是非法入侵者?上苍如此眷顾,是不是在暗中证明他就该是王者大陆的主人,就该拥有这里所有的英雄?

“哈哈哈~”仓罗之王笑得无比嚣张,“王者大陆算啥?它蕴藏的资源再丰富也总有耗尽的一天。我要的是那种不仅能再生,还能越来越多的资源,就是人的智慧与力量!所以孙悟空,你的基因我要定了,我指天发誓,只要你踏入了我的普罗大境,就将成为瓮中之鳖,这辈子也别想再逃出我的手掌心!你将成为被我采集基因的第一位大陆英雄,你那三根神奇的猴毛,我志在必得,是我的,绝对是我的!哈哈哈~”

……

孙悟空想从地上抱起紫儿的尸体,带回地下岩洞,但他忘了自己只是道虚影,力气再大也带不走一个人。

他连试两次,每次以为抱稳了,站起身却发现紫儿还躺在地上,只好放弃。

但他也不走,生怕走后仓罗之王会丢弃这具遗体,等他从地下出来,再去找时已找寻不到……

“师妹来自花果山,就一定得魂归那里!我没救下她就很对不起她了,日后她要变成孤魂野鬼,我不是得更加良心不安?”

孙悟空为难极了,他同时还牵挂着给困在地下的五千弟兄呢!

“孙悟空,你还想往哪儿逃呀?”仓罗之王早已恢复冷静,歪着脑袋盯他半晌,阴阳怪气地问。

孙悟空不答,望向水晶塔外,思忖自己该怎么办。

仓罗之王猜出他的打算,冷笑道:“你不会以为,你还能走出普罗大境,回花果山与你的猴子猴孙快乐度日吧?”

孙悟空懒得答理他,随口反问:“不然呢?”

“呵呵~真是痴心妄想!孙大圣,你丰富的想象力害你脱离现实,导致了今日这局面,你怎么就不好好反省,做个识时务的人呢?”

“你这该死的妖怪快闭上你的鸟嘴,否则定叫你尝尝金箍棒的厉害!”讨厌的噪声不停往耳朵里钻,孙悟空不胜其烦。

仓罗之王却不肯停:“我猜,你还在做大梦,想把这丑八怪送回花果山安葬吧。可惜呀,我不得不提醒你,就算你真能从我的牢笼里逃出生天,世上也没有花果山了,再也没有了。”

“你……你说什么?妖物,你少在此胡言乱语!连齐天大圣都敢鼓惑,都敢欺骗,你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孙悟空气得嗷嗷直叫,攥紧双拳真要金箍棒出手了。

仓罗之王却一点也不慌乱,一副我言之凿凿,信不信由你的态度……

孙悟空也开始死盯着他,大有想一口把他吞掉的气势,仓罗之王潇洒地甩动衣袖道:“嗨,看在你刚死了亲人,可怜兮兮的份上,我就不吊你胃口了。花果山现状如何,你自己看吧。”

说罢,他不再是简单地拂袖,而是两只广袖朝天展,孙悟空自认没眨眼,眼前却黑了一瞬,但很快复见光明,广袖却连成一大片,如同一块幕布,仓罗之王躲在幕后再见不着人,孙悟空却能从那黄色幕布上见到骇人的场景……

仙境一般的花果山,正在熊熊大火中燃烧!水帘洞的水已断,数不清的冒着黑气的黑球正大举向内入侵!

花果山外,已经与他齐天大圣结盟的魔种族群集结成大军,正在各部族首领带领下与黑球,或者说黑球变成的怪兵激战,这些首领是怎么收到风声赶来增援的?

再细看,孙悟空明白了,功臣是荣耀,那老猴子这时又回到了久居的故地,正蹲在高处一块石头上观战。尽管情形不妙,老荣耀脸上却平静得未起一丝波澜。

第570章 三日之约

孙悟空与自己的子民心息相通,一看就明白了,其实这种结局,荣耀早已料到,他只是在尽力挽救……尽力而已……

花果山,还有救吗?黑球兵们或许依然是打算暗中偷袭,却不想遇到魔种兵堵截,不得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然而明也好暗也好,他们都赢了,他们成功突破结界,杀进去消灭了尚留在山中的猴族子民……

“怎么会这样?花果山……怎么会遭遇如此浩劫?那里的结界坚不可摧,哪怕天神来了也无法轻易攻破,你这该遭千刀万剐的妖怪,是……是怎么做到的?!”

孙悟空已被怒火烧成一根烈柴,随时要将这红色水晶塔熔成一摊血水!

他怎么能相信,自己前脚走敌人后脚闯进了山中?这种前方出师不利,后方后院失火的悲剧,怎么就能叫他齐天大圣撞上?

孙悟空越悲愤,仓罗之王的喜悦之情就越高涨,认为已经炫耀够了,屠山画面已刺激得孙悟空够厉害了,便两臂一挥,收回了袖子。

幕布如给撕裂般一分为二,朝两边飘散,画面便跟着消失,孙悟空的记忆,定格在了老荣耀那张沟壑纵横,却写满“坚毅”二字的脸上。

“妖物,你到底是怎么闯进花果山的?你是怎么让水帘洞断流的?你……究竟使出了怎样的妖法?”孙悟空咆哮。

就在半刻之前,仓罗之王就是这样惶急的,不过风水轮流转,转速快得惊人,眨眼他就和孙悟空掉了个个儿,成了高高在上,云淡风轻地欣赏对方痛苦的那个人,从他此时的表现完全看不出来,他刚上了一个丑女人的当,败了一局。

“呵呵呵~孙大圣,你怎么精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清楚,啧啧啧,我看你的信徒们全都瞎了狗眼,拜错了你这尊神吧?”

“闭嘴,少从你那狗嘴里吐狗屎,有话爽快点直接说!”孙悟空怒喝。

“好好好,那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三言两语地点醒你吧。水帘洞为何寻常人难进?花果山的结界又为何不破?仗的不全是你孙悟空的法力?孙悟空没了,法力又焉在?”

“哎呀~!”

果然是给三言两语点醒,孙悟空再坚强也站不住了,禁不住连退几步,几乎就要摔出水晶塔。

他怎么就没想到,走进普罗大境这个虚境后,他身上的法力就会与外界断绝联系,再发挥不了作用了?!

仓罗之王弹弹手指道:“现在,你知道普罗大境的厉害了吧?管你是神是鬼,是成了精还是做了神仙,只要来到我的地盘,一身本事就与现实世界无关了。孙悟空呀孙悟空,你休想再逃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啦!”

“我呸!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妖怪,胆敢自称如来?想知道你会怎么死吗?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哎呦呦~齐天大圣,你可吓死本宝宝了~在我的地盘上威胁我,并且身份还是我的俘虏,这气焰高得也真是没谁了!我老实告诉你,别以为靠着个女人得了点消息就能奈我何!你知道了山怪阵的阵眼在哪儿,该如何破阵又能怎样?只怕你做不到!”

仓罗之王再也不摆笑脸,俊小生的玉面上堆满狠厉之色,只怕修炼千年的妖兽也没他那模样可怕。

“这东西,究竟是从哪儿来的?王者大陆的水土,能培养出这样的精怪?”

孙悟空逼视着仓罗之王,脑子里忽然冒出这想法。

终局一战,他必须全力以赴,管对方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呢?他确实没把握能速战速决,打赢对手,但他乃由天地孕育,石中成形,只怕能与天地同寿,那么就总有一天,他能为花果山、为万千死在这妖物手上的魔种报仇雪恨!

仓罗之王竟假惺惺示好:“我就在这儿等着,等着看你有没有本事唤醒组成山怪的魔种们的前世记忆!时间为三天,三天后你若没有成功,我就会对你和你那五千困在地下的猴兵动手,为普罗大境再添几座高山!至于这具尸体,我知道你想带走却做不到,就让我帮你一把,当做对对手的尊重吧!”

“三天为限?”孙悟空迟疑。他犯得着与这妖物算时间吗?假如他是只身一人,现在就可以杀出水晶塔,去山怪阵中大展拳脚了!

可妖王将他拿捏得准准的,他带着五千兄弟,的确如被枷锁束住手脚,不能轻举妄动啊!

还有,妖物说能帮自己带走紫儿,他会怎么做?用铜镜送紫儿去地下吗?

落魄至此,已没得选,孙悟空只好强抑悲愤地问:“你要,怎么帮我带走紫儿?”

仓罗之王嘴角一挑,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就猜到这点能吸引到你。让你带走她,对我不就是动动手指的小事吗?”

“动动手指?!”

一听这话孙悟空就大感不妙,急忙欲阻止,却哪来得及?只听脚下传来“呲”一声轻响,赶紧低头看,紫儿的尸身已蹿起一团火,仅一息之间,就已被烧成了一堆白灰……

“好厉害的火!妖物,你……你还我师妹!”

孙悟空无论有多强悍,又怎能在这种时刻忍住悲痛?

他俯下身,手从白灰上拂过,犹如刚见到打石头里滚出来的师妹时,抚摸她幼稚天真的笑脸……

仓罗之王不屑地说:“你这个人,真难伺候,不帮你你恨不得咬死我,现在帮了你你还是这死样子,你到底是几个意思呀?”

骨灰好收拾,孙悟空手掌向下压,白灰就轻飘飘上扬,尽数被他纳入掌心,也算是实实在在地带走了师妹。

他却不理会仓罗之王的无理取闹,咬紧牙根,恶狠狠地反问:“三日之后,假如我胜了你,唤醒了魔种们前世的记忆,你又当如何?”

“哎呀呀~你还真以为自己有在普罗大境里上房揭瓦的本事呢!孙悟空,别以为自己是王者峡谷的英雄就天下无敌了,你是绝不可能……”

“快说!我赢了又当如何?!”孙悟空再也不愿和这妖物多说一句废话。

第571章 水中古怪

“妈呀~这么凶恶做什么?好吧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你若真能唤回山怪记忆,咱们现在站的这座水晶塔就会倒塌,山怪阵就会失去依托而土崩瓦解,那你说这一战,最后是谁赢谁输?”

仓罗之王说道,依然是一脸不屑,认为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孙悟空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转身大步朝水晶塔外走去。大殿外有强烈的光照射进来,令烛光暗淡,却照亮了他的身影,那是如神一样的存在,仓罗之王正趾高气昂地要坐回宝座,却被眼前忽然而至的神圣景象惊得僵住,眼中现出了惊骇之色。

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再也听不见紫儿的大呼小叫。

孙悟空感到难言的孤独,但抬起手看看手掌,却仿佛见到师妹的笑脸从掌心透出来,少了往日戾气,多了女子的温柔,可真是美啊……

走回九曲回廊,变回猴毛,现在是三根全齐了,孙悟空回归光影小人,又虚晃一下,耳边就传来黄历急切的呼喊:“大王,大王您快醒醒,我见到您的灵识回来了,您可千万别跑错地方呀!”

“嗯~”孙悟空伤心地呻吟一声,悠悠醒转。

他怎么会跑错地方呢?地底只有一面铜镜啊!

见大王睁了眼,黄历高兴得在眼睛上使劲抹。孙悟空拍拍脑袋,清醒了一些,就坐了起来。

“黄历?你怎么会在这儿?”

“啊?大王,你……你该不会是失忆了吧?您的灵识钻进铜镜前都发生过些什么?您还记得吗?”

孙悟空又用力转了转脖颈,这才算完全醒来了,却是又向后一仰,躺倒下去。

“哎呀大王,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受了内伤?属下帮您瞧瞧!”

大王何曾显得如此颓丧?黄历吓坏了,赶紧把脑袋凑了过来。

孙悟空却一把推开他,指了指胸口道:“是受了内伤,你治不了。伤在心上,除非剖出这颗碎掉的心,再换颗新的。”

“这……嗨!”

黄历明白他是怎么回事了,也是无语,只捂着头唉声叹气。

半晌他才道:“大王,尽管您的灵识进了铜镜,我的视线却一直牢牢跟着,没跟丢过。所有事情我都看见了,您放心,紫儿姑娘为救咱这五千兄弟舍生取义,我一定会将她的事迹广为传扬的。她不是花果山猴族所以为的恶婆娘,我愿意拿性命做担保!”

“花果山……猴族……”

孙悟空默默念叨,只想放声痛哭。他不知仓罗之王用衣袖展示的花果山现状,黄历是否也看过了,但不想问。

黄历看样子是还不知情。神识跟着大王转已经很吃力了,还要看清仓罗之王的法力演示,对他而言难度恐怕太大。

大战在即,孙悟空不能再打击士气。花果山毁灭一事,只要是和黄历说了,准保整队猴兵就都能知道。所以他拼命忍住眼泪,勉强从地上站起来,又拉起了手下。

“黄历,既然你一直跟着我,也看清了大部分情景,下一步咱们需要干什么,心里有数了吧?”

“啊?这个……”黄历为难得挠头,“大王呀,我知道,那妖怪给了咱们三天时间,如果能在这三天内唤回山怪的记忆,咱们就赢了。可具体该怎么做,属下,是真不知道呀!您想想,一座山怪都难翻越,那么大大小小加起来几十几百座的,咱们怎么做到在短时间内扭转乾坤呀?”

黄历所言不虚,孙悟空其实连自己也没主意,又哪能指望手下给出有价值的建议?

呆愣片刻,他强迫自己放下内心伤痛,振作起来,拍了拍黄历的肩道:“小伙子,千万别说这样的丧气话,五千兄弟都还等着咱们呢。事在人为,只要努把力,并且找对方法,天下就没有成不了的大事。相信我,这次咱们准行!”

“大……大王,您这话说得可真是太好了!黄历明白了,靠蛮力一座座山峰去改变,当然行不通,那别说三天,只怕用三十年也不可能成功,可如果咱能运用智慧找到其中诀窍,就肯定能赢!”

“对,我要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孙悟空和黄历二人相视而笑,这次他是发自内心地笑了。

回去的路上,孙悟空仔细观察这地下石洞的地形。

石洞地形曲折蜿蜒,到处都是大石头,这不奇怪,也看不出其中有任何蹊跷,但当检查水源时,孙悟空曾考虑到的一个可能性,在脑子里浮现得更加清晰了。

黄历跟在大王身后,一直不敢打扰。每次大王需要想出个好主意,都会闭关不出,不想出好点子就一直不见人。

现在落入敌手,闭关不太现实,但他的脑子一定正活动激烈,使劲琢磨唤醒山怪记忆的办法呢!

谁知自己蹑手蹑脚,连呼吸都轻轻的,大王却主动来招呼他。

“黄历,我记得你曾问过我,这里的水源不少,却为何连不成河是吗?”

“啊?大王,好……好像是,我是这样问过。”黄历忙回答。

孙悟空又补充,“你问的是关键问题,但只问出来一半。”

“一……一半?那另一半是?”

“另一半是,普罗大境地下的水源不仅断断续续,还非常集中,我们走出了水源区域,其它地方就干干的一滴水也见不到了。但水源区域的水声又大得挺夸张,不管走出多远,呆在哪个区域,都能听见它,就像是奏响催眠曲一样。”

黄历没急着答话,站住脚静听片刻,就惊呼起来:“哎呀大王,您要不提醒我还真没想得那么全面呢!大多数地方见不到水源不假,可我们谁也没留意过这水声的大小呢,果然是有点像催眠曲,只是节奏还没单调到能催眠的地步!大王,您是不是已经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

孙悟空脸上挂着笑,却笑得极为冷寒。

他向回退了一段路,见到一眼小得几乎可一手覆盖的泉潭道:“仓罗之王掳掠魔种,要的是他们身体里的能量。能量的获得方式有许多种,但大多数都得杀死能量载体。仓罗之王还得用魔种组建山怪,不能杀他们,就想出了以水作为媒介,承载和输送能量的办法。”

第572章 士气

黄历好不容易才领悟了大王的意思,觉得自己是跟上了他的思路,可听完解释竟更加糊涂了,想到自己如此愚笨实在惭愧,他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孙悟空看出他很窘,忙道:“这其中道理深奥,非常人能解,你想不通是正常的。等咱们实际开始操作时,你和兄弟们就能明白了。”

“啊?大王,听您的意思,是已经找到了唤醒山怪记忆的法子?”黄历大喜。

孙悟空却不太有把握,摇摇头道:“不一定,我只能一试。三天时间太短暂,最后究竟能否成功,无法确定。”

黄历又有点失望,喃喃道:“一定要一下子唤醒全部山怪吗?如果只唤醒其中一部分,再用它们去对付其它的,是不是也能行啊?”

“什么?用山怪打山怪?!”孙悟空一怔,再次停住脚。

黄历以为自己嘟嘟哝哝地说了错话,一下慌了,使劲摆手道:“大大大……大王,属下只是随口一说,您千万别当真!”

“不是,那个,黄历,你这随口一说挺有道理的,猴兵里有你这样的还真让我骄傲!你行,你真行!”

孙悟空太高兴了,如同走得快累死的人忽然得到两个轮子,给他踩在脚下就能飞奔了!

“啊?大王,您这是……真夸我,还是在讽刺我啊?”

黄历自认脑子笨,在这样的大事上哪轮得到他说话?谁知一说大王就有采纳之意,这不会是真的吧?

“哈哈哈?讽刺你?为什么?等此战大捷,本王还要嘉奖你呢!你还记得我说过的,找到正确方法就能快速成功这话吧?”

“嗯嗯嗯,当然记得!黄历终身受益呢!”黄历拼命点头。

孙悟空笑道:“你提的山怪打山怪,正是这正确方法!别说唤醒一部分山怪,我想恐怕只需要唤醒所有山怪中的一座,就能引发连锁效应了!”

“一……一座?就这么简单?”黄历反而有点不信了。他那所谓的随口一说,可没深入到这种程度!

孙悟空拍掌道:“没错没错,正是一座,虽然哪怕仅唤醒一座也没那么简单。你想想,地面上那些山怪,规模最大的足困住了十万魔种呢!十万,这是多么大的一个数,要放在战场上,能对付所有敌军呢!”

“对呀,咱花果山所有猴兵集合完毕,也只点得出五千人,这十万人,确实是多得难以想象了!”黄历若有所思。

孙悟空兴奋地又说:“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给掳掠来充当奴隶,化作山怪的魔种之间同病相怜,清醒过来的想到自己的不幸,一定会愿意伸出援手去救更多的人。他们比咱们猴兵的说服力可强多了,足以能给山怪们精神支持!”

“大王想得如此周全,属下佩服!”黄历竖起大拇指。

孙悟空轻轻推他一把,笑道:“别拍马屁了,这次没拍响!点子是你想的,我只是稍微扩展了一下呢。”

黄历憨厚老实,给说得极不好意思,红着脸直低头。

不过他很快又抬头道:“大王,咱们想到的这些,好像差了一步。”

孙悟空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又沉下脸叹气,“是啊,不是普通一步,而是至关重要的一步。这步若不成功,就还轮不到使用后面的计策。”

孙悟空和手下一起想到的那一步,自然是如何唤醒第一座山怪。

回到大部队呆的地方,猴兵们吃完红果已躺下安歇了。

但大多数人无眠,大睁着眼就盼着大王快快回来呢。

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虽然不重也惹得将士们纷纷从地上跳起来,手快的已用火镰击打火石,点亮了火把。

果然是大王回来了!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黄历,两人脸上的表情都看不出是喜还是忧。

“快快快,集合列队!”

猴兵军官们迫不及待,立即整队恭候,准备聆听大王的命令。

有这样一支意气风发、百折不挠的军队,孙悟空内心十分震动。

可正因如此,他的负罪感也更加强烈,那一瞬他想,这些人大多有家有室,没成亲的也有父母和兄弟姐妹,假如他们得知花果山已毁,至亲之人或者逃离战场过起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或者被敌人俘虏,更为悲惨的是已经战死,还会这样军心振奋吗?

如此一想,急促的脚步就变慢了,他心头酸酸的,吸纳了紫儿骨灰的手掌也一阵钻心的疼痛。

黄历见状不明所以,悄声问道:“大王,您还好吧?您瞧兄弟们等我们都等急了,是啥情况,要不要我代您宣告一二?”

请黄历代为宣告,无疑是躲避五千双期待的目光的最好办法,可孙悟空不愿意。

他一意孤行酿成大错,为猴族带来了无尽的灾难,凭什么还要逃避,找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如果今天他这么做了,就不止是犯错这么简单,而是辱没了这一世英名,再也不配做王者峡谷的英雄,今后哪怕受千夫指,万人憎,也无权再抬头说一个字!

“不,由我亲自宣告吧。黄历,你且先退去一边。”孙悟空坚决地答道。

将军如此坚持,黄历不敢抗命,只好小心地往旁边站。

孙悟空将在地下走过一圈后的发现,以及将灵识送入铜镜,在红色水晶塔上见到所谓的妖王,紫儿牺牲,最后与妖王定下三日之约的过程详细讲述。

众将士听得大气没人出,听完后依然全场鸦雀无声,可实际上,每个人脑子里都正想得激烈,胸中也热血澎湃,积蓄许久,终于同时爆发,以撼动山石之力齐声喊出一句口号:“水晶塔必摧,我军必胜!”

“水晶塔必摧,我军必胜!”

孙悟空含泪默念这句话,一遍又一遍,直到把汹涌的泪水完全压回去。

这一路上,他都在因要见到众将士而恐惧,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们,可此时此刻,他已暂放一切顾虑,再也不想以后的事,唯一充塞胸膛的念头就是:必胜!

第573章 水元素

大战在即,每个人都必须拿出饱满的精神投入战斗,所以战前必须养精蓄锐。

孙悟空命令士兵们就地安歇,只留下了黄历以及另外三名军队统领议事。

进入到一个小山洞里,围坐在一块棱角较少的椭圆形石头边,统领们有了点回到花果山的感觉,不禁百感交集。

其中一位名叫亦以的将军道:“大王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等却没想花果山迎接的第一仗就如此艰涩难打。不过这样也好,日后凯旋回归时,也有足够的话题,向咱们的猴子猴孙们宣教,教育他们也必须和咱们一样,拥有顽强不屈的精神和百折不挠的斗志!”

“是啊是啊,亦以将军说得对极了,我们开拔时我那小孙子才几个月大,等这一仗打完了回去,他肯定就已经过了周岁了。那时估计我能把这场仗画成漫画书,一页一页地教他读~呵呵呵~”

……

几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地谈得甚欢,全然没有战前的紧张气氛,却唯独没注意到大王沉郁的面色,一直就没缓过来。

“好了,衣锦还乡之事,咱们还是日后再做规划吧。如今局势紧张,只有三天时间可以周旋,我看咱们还是赶紧言归正传,开始行动吧。”

孙悟空终于开了口,那重得像沉沙般的声音吓了几人一跳,大伙皆意识到失礼,急忙个个闭嘴,垂下头准备聆听大王训诫。

孙悟空却没有一点训斥他们的意思,相反声音虽然不好听,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在打商量,一点也不让人紧张。

“各位,降伏山怪铁定比上山打虎要困难,这儿灵力最高,能腾云驾雾之人唯有本王,所以出洞靠近山怪之事,唯有交给本王完成,你几个,没有异议吧?”

“啊?大王,这怎么行?这行军打仗时哪有主帅做先锋的道理?只怕纵览古今军事史也闻所未闻吧?”黄历一听第一个反对,亦以等人也连忙附和。

孙悟空摆手道:“诶,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们都是我的亲信,我不是不信任你们,也不是想独揽大功,这你们都是了解的。当然我也了解你们,很清楚无论派谁去也不可能成功,所以连试都不用试了。”

“这……”四人无语,都是行军打仗的武夫,有着争强好胜的个性,内心难免有点不服气,却哪敢表现出来?

名叫巨筒,也就是说要将此战编成故事讲给小孙子听的那位,年纪最大,人最沉稳,凝着看似依然年轻的面容,抚着依然是黄色的胡须问:“大王,这唤醒山怪回忆之事,您是否已有打算?”

不等孙悟空开口,黄历快嘴快舌地抢了先:“那是自然!咱大王是谁?王者大陆排名第一的大英雄,有啥事是能难倒齐天大圣的?!”

孙悟空差点没呛出来,排名第一?黄历这小子也太能拍马屁了吧?至今也还没谁认认真真给王者峡谷的英雄排过名呢……

不过最令孙悟空揪心的是,此战无论胜败,只要结束后,猴兵们得知家园已毁,他们已成了无家可归的野猴,只怕对自己的崇敬之情就会烟消云散了。成王败寇,他孙悟空到底是啥人,其实现在就已经有定论了。

巨筒迫不及待,抓着黄历问:“大王有啥好法子,你快说呀!”

黄历挤眉弄眼,乐呵呵地吊人胃口,见众人急迫的心情就要象火山般爆发,才神秘兮兮地竖起手指说了一个字:“水!”

“啊?水?这是啥意思呀?”

统领们全都摸不着头脑。这时滴滴答答的水流声仍不远不近地传来,他们侧耳倾听片刻,叫墨皮的那位突然惊跳起来,如受惊般吱哇乱叫了几声。

“喂,墨皮,难道咱都没吃透黄历的话,就你开了窍?”亦以不甘心地问。

墨皮机灵的眼睛眨眨,瞅着孙悟空道:“大王英明,实在是太睿智了!咱们在此处呆了月余,为啥也没察觉水声不对呢?”

“哪儿不对了?”巨筒急问。

墨皮激动地道:“太不对了!你们不觉得无论水源离我们是远是近,听见的清晰程度都差不多吗?这还不是最古怪之处,你们闭上眼试试,是不是会觉得,水流声仿佛响在脑子里,是有一个空灵的声音在述说什么?”

众人不约而同地闭嘴,又不约而同地闭眼,可没过多久便猛然睁开,表情就像熟睡时叫滚开水烫醒了。

巨筒惊道:“哎呀墨皮老兄,你怎么现在才悟到呀?果然如你所说,那水声有鬼!”

黄历与亦以也不停点头,并齐齐将倾佩的目光投向孙悟空。

孙悟空忍着心酸接受属下们的注目礼,缓缓说道:“仓罗之王建立普罗大境,使用的可能可以算作是我见过的,最为强大的法术。然而法术再强,运用的基本要素也无可改变,不过就是风、雷、气、水等自然元素。大多数虚境由真气化成,普罗大境粗粗一看也是如此,普通法师皆会将这虚境的构建载体视为气,其实却不然,它存在的基础,是水和光。”

“啊?通过水元素构建虚境,再配合以光?”四人面面相觑,就不知如此深奥的理论,大王究竟是怎么得出来的。

孙悟空没空与他们深入分析,只说道:“你们或许会奇怪,为何我断定这法术使用的自然元素主体是水,原因很简单,地下土石岩体无论看哪儿都未违反自然法规,找不出任何人为干预的破绽,却唯独水不是,这里的水源分布,明显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真的吗?为何我们都看不出来?”墨皮最聪明,却也不解了。

孙悟空反问道:“你们觉得这地下泉潭多吗?”

墨皮摇头,其他人也摇头,纷纷表示实在是太少了。

孙悟空却手掌向前一推,果断否认:“你们全错了!此处水源非但不是太少,还是太多了!多到无处不在,两只脚无论踏到那里都是,仓罗之王却只集中在某一处洞穴开辟出几眼泉潭,摆明是为防止被人察觉山怪都是怎样形成的!”

第574章 反控水源

孙悟空每说出一个判断,四名手下的眼都能瞪得更大一些,现在四张脸上就几乎只剩下眼睛了。

听愣了好一会儿,墨皮最先回过神,使劲用脚跺了跺脚下半泥半石的土地,念叨:“哪里觉得出水呢?”

孙悟空道:“普罗大境整体来看都是幻境,仓罗之王想将水源藏起来,不给进入者见到一点也不难,有一点却做不到,就是停止水声。水声也可以用幻术制造,但要想对万千被俘虏的魔种起作用,将他们的记忆抹得一干二净,却非得来点实际的,这就是为何处处都能听见水声的原因。”

亦以点头道:“大王言之有理呀!之所以水声随处可闻,原因是水源不在远处,而是到处,咱们脚踏的每一方寸实地下都有水,那么这地下的奇怪现象就能解释通了。”

巨筒补充:“流水声是用来控制山怪的主要手段,仓罗之王不能让它中断,但又不能给人发现其中秘诀,便集中凿开一处地下,乱七八糟地露出一些泉潭,故意诱人入彀,将此处视为神奇的,不可用常理理解的幻境,若不是大王到来,咱们就全上当受骗了!”

黄历用敬佩的眼光望着众人道:“各位前辈都如此机敏,能这么快悟出这地下迷宫的设置原理,黄历佩服得紧。不过咱们虽然参透了,却如何将这些认识运用到实践中?我的意思是,既然已知仓罗大王是如何炼造以及控制山怪的,咱们该怎么做,才能唤回至少某一座山怪的记忆?”

“这个嘛……”

被夸奖,有些飘飘然的三人一听黄历的后半截话,得意劲下去,各自缩了缩脖子不想再被其他人注意。他们可想不出反控山怪的好办法,一切都还指望着大王呢。

孙悟空自然是只将脑子里的想法说了一半。他很清楚,这几人都将是协助自己执行任务的主力,首先得让他们了解整体情况,之后才能事半功倍,一举成功,所以用这点时间让他们明白前因后果很有必要,而四人又都不笨,可以说是一点就透,这点他相当满意。

“嗯嗯,反控山怪的方法嘛~”孙悟空清清嗓子,拿回了发言权,“非常简单,这就和许多看似深奥复杂,乱七八糟难以理清头绪的事件,其实小小一个动作作用在关键之处,就能全盘解决是一个道理。”

“啊?!”四双眼睛全死死盯住了孙悟空。

如此广大的地底,底下还有一层,就是流水,孙悟空却将反控它说得轻描淡写,轻易得象随便挪开一块石头?这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孙悟空讲得慢条斯理,跟个老学究似的,但绝非在几人面前摆谱,更非卖关子,而是要确信他们真听懂了。

他说道:“山怪高耸入天,水流却无色无形,不停流动,平常情况下,很难有人能将二者结合在一起,当成个整体来看。但在这普罗大境里,仓罗之王就是有本事让它们成为一体,高山是上半部分,水流是下半部分。”

“是啊是啊!”墨皮呼喊:“属下好有一比,就是大树和树根,大树比高山,水流比树根!”

孙悟空猛一拍大腿,连连竖大拇指道:“墨皮将军形容得妙极!这流水,正是山怪深插在地下的根。想必我在与它们交战时你们都瞧见了,作为本该固定的大山它们竟然可以缓慢移动,将山中活物挤压成肉饼,正是因为水是流动的,可载着它们四处跑,当然跑动范围只能在水流存在的范围之内。”

“对呀对呀!”亦以也喊了起来:“也就是山怪数量有多少,占据了多广的土地,这地下的洞穴就有多大,反之就是地下深洞有多广,山怪的边界就延伸到了哪里!”

孙悟空道:“没错,正是这个道理。不过就算咱们明白了,实际上却也没法只用区区三日,三十六个时辰将此范围内所有的水源都凿出来。”

“反控山怪,需要凿开水源?”众人一听又为了难。

孙悟空道:“这是自然。你们别看那些泉水清幽透明,其实所有从被俘魔种身上洗出的记忆全蕴含其中,就像是掏出冰块扔进水里,让其融化后与水混合一样。”

“哦哦~大王英明,我明白了!”墨皮又高喊,众人便转而望向他。

这家伙,次次都是第一个想通之人,可真叫人妒嫉!

孙悟空微笑地问:“你明白什么了?”

墨皮道:“大王打的那个比方,里面有一关键之处,就是冰块融入水中,与水成为一体,其实冰块并非由清水凝成,而是含有别的物质。要想重新得到那种物质,咱们得再次将原来属于冰块的水,再分离出来。魔种们的记忆就好比融入泉水的冰块里的物质。”

“对!”孙悟空再次冲他竖大拇指,“从泉潭中反向提炼魔种记忆,听起来不可能,但咱们只要想想,仓罗之王能将记忆融入泉水,咱们再从水里收集回来还给山怪,就一定可行!”

“我赞成!”黄历一拳头捶在椭圆形石头上,坚决表态。

到现在,就算他不常开口也基本上懂了,自然是信心十足。

孙悟空却没给予他们更多鼓励,而是提醒道:“此举可行,但咱们必须慎之又慎,怎么说呢?就是谨慎得像从针眼中取物那般小心翼翼!”

针眼才多大点?要从针眼里取个东西出来,还不能把东西弄坏,那确实得非常小心。可从规模宏大的地下水反向提炼记忆,有那么难吗?

孙悟空道:“幸亏这样长时间以来,你们都没去喝泉潭里的水,只是以红果解渴充饥,这一步走得相当正确!任何人的记忆,不管是人类还是魔种,都是完整的整体,破坏不得,只要打破一个口子让记忆流失出去,就再没复原的可能。”

“哦~这样啊!”巨筒倒吸口冷气,“那也就是说,记忆像是个鸡蛋,哪怕蛋壳破小小一块蛋黄和蛋清也会淌出来,鸡蛋就没用了!”

第575章 问心有愧

“呵呵,巨筒老兄也形容得好呀!”孙悟空赞道。

终于被大王夸了,巨筒又高兴又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下头。

黄历跟着笑了笑,转而就一脸担忧,问道:“大王,如此艰难,咱们可该怎么办呀?这可比战场上与敌人正面交锋难多了!这个可恶的仓罗之王,居心叵测地给咱们出这种难题实在是太可恶了!”

孙悟空叹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敌人狡诈多端,总能千变万化地用障眼法迷惑人,咱们消极抱怨有什么用?只会涨他的威风,让他得意洋洋。”

“大王教训得是……”黄历脸一红,虎着脸不敢再多言了。

孙悟空道:“提炼出山怪记忆,是得小心谨慎,但也没必要过度拘谨,以至束缚了手脚。山怪如此之多,水源如此广大,咱们哪怕出动五千人手也难以面面俱到,那么就从一个地方开始吧。”

“那个地方,大王难道是指……”亦以惊问。

孙悟空点头道:“正是!既然仓罗之王为迷惑我们开出了那一小处泉眼,咱们何不就拿来利用?那一处山怪的根露出来了,是最容易在短时间内反控的,这便是黄历带我去看时,我脑子里想到的第一步。”

“哎呀呀~”黄历嚷起来:“原来在与仓罗之王见面前,大王就已将普罗大境,或者说是山怪的秘密猜中了七七八八,难怪大王那时面露诡谲之色呢!”

“你小子怎么形容大王的?小心大王治你个不敬之罪!”巨筒一巴掌拍在黄历后脑勺上,这小伙儿摸着给拍疼的地方直吐舌头。

孙悟空知道他读书少是个粗人,不与他计较,笑道:“本王都说得口干舌燥了,各位可还有疑问?如果没问题了,咱们就可以开始制定具体行动计划了。”

众人等的就是这一刻,心中早已迫不及待,急忙一齐点头,整齐地像是给一根线扯着的布偶。

孙悟空右手大拇指与食指一弹,食指指尖便光点闪现。他点在圆石石面上,开始画起了图形。

他画的是泉潭所在地洞的地形,走过一遍,地形已给他记得稔熟于心,轻轻松松就画出了每一处泉眼的位置。

“你们看,这整一片区域里,共有大小泉眼十一处。这来自一座山怪,那可是个大家伙,组成它的魔种数量应该在十万左右。”

“哼~仓罗之王,我们必定得叫你为你的暴行付出代价!”

四人听得义愤填膺,摩拳擦掌地恨不得马上就投入战斗。

孙悟空道:“咱们要做的,是将泉眼连起来,成为一个地下湖。然而在打通过程中,只能撬起上方土石,不可污染泉水,更不能让土石块砸进水里。”

“哦呦,这确实有点难度呢!”墨皮为难地说。

孙悟空道:“如此精细的活计,干起来确实不容易。并且哪怕翻起一片区域的工作量也不算小,咱们必须得动用士兵的力量。不过为保现场秩序井然,士兵不可一哄而入,而是得分成几个小队,换班进行。”

除去黄历,其余三人都是统兵将令,对于人员调配轻车熟路,所以无需孙悟空操心,亦以便说道:“依末将看,不如这样,从五千精兵中调出一千二百人,四百人为一队,挖凿一个时辰便交接一次,直到打通整座泉潭,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这正是孙悟空的打算,便点头应承。

末了他却又面色一滞,抬手道:“且慢!”

“大王还有何吩咐?”下属们本来打算散了,赶紧又聚了回来。

孙悟空道:“仓罗之王如此狡诈,一定不会任由泉潭敞开,而会设下各种陷阱。咱们无法预料会是怎样的陷阱,就得小心戒备。所以各位在组织各自人马时必须得事先提出警告,无论他们在挖凿过程中遇到何种情况都得及时上报,你们可记清楚了?”

“是,属下等谨记大王嘱咐!”亦以等三人抱拳答应,便不再在山洞耽搁,各自去调兵遣将了,孙悟空身边又只剩下了黄历。

兵贵神速,返回营地不多时,亦以、巨筒以及墨皮等三位将军便从各自营团中挑选出既有力气,办事又细致认真的四百精锐,组成一千二百人的队伍开向泉潭。

孙悟空与黄历早已等在那里,这段时间完全没闲着。

孙悟空一双火眼金睛能穿透石层深入更深的地下,何处的水流湍急,何处又缓慢甚至停滞,他能看得一清二楚。

水不静之处,定是山怪有一部分肢体在活动,根便跟着一起动,而静止处说明它的那一部分在休息,是最好入手的地方。于是孙悟空便用金箍棒绕着泉眼画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圆圈,示意士兵们的挖凿工作从此处开始。

到了正确地点,将军们一个字废话也不说就下令第一队士兵上前干活。

四百人充当工兵,用自制的铁铲铁锹挖地,很快泉眼周围的土石就给翻开,更深一层的情况与孙悟空的预言毫无偏差,果然与泉眼相连的是颤颤流水,看上去竟还是温泉,有丝丝热气从水中冒出,靠得近的猴兵匆匆向将军报告,说偶尔能从泉水之气中看见绰绰的人影呢!更新最快 电脑端::/

“大王实在是太厉害了,属下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呀!大王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王者大陆上谁人能比?此战结束,打跑了仓罗之王,只怕王者峡谷第一大英雄的头衔非您莫属了!”

石洞里安安静静,就只有铁锹戳地发出的砰砰声。黄历由衷地赞叹大王的睿智,声音挺响,无论哪个角落都能听见。

士兵们一直在埋头苦干,此刻也不由自主地暂时停手,朝大王投来景仰的目光。更新最快 手机端::

可孙悟空,一颗心已重得坠到谷底,哪还受得起这个?被这么多人仰慕简直就要躲去块大石头后藏起来……

“好了好了,黄历你少说两句吧,你这样会打扰大家干活的。我不是说过,不能惊动水中不可见的记忆吗?”孙悟空踯躅许久,止住了黄历的恭维。

第576章 地下泉潭

真正与仓罗之王,也就是普罗大境的妖王之间的战斗才刚刚展开,距离结束还远着呢,谁能断言会有怎样的结局?

如果一味埋头苦思,只能被复杂的心情纠缠不休,而拖慢步伐。毕竟是具有大将之风的将军,又属于半神之躯,孙悟空能在关键时刻将所有沉甸甸的心事放去一旁,全力以赴地应战,从这一点来看他就已为自己抓取了几分胜算。

三队士兵各交班一次,这一处山洞的底层基本就全给翻开了,原来不成规模的泉眼,如今给扩大了至少几百倍,成了一面表面上看像镜子般清澈的大湖。

不过开凿工作也并非进行得一帆风顺,期间有好几次,士兵们都遇到了一铲子下去挖不动的情况。

大王预先已再三警告,此处地域险恶,绝不可轻举妄动,将军们便立即将这古怪情形上报。

孙悟空闻听一点也不慌乱,走到无法开通之处拍拍土面,又伏上去侧耳倾听,看样子是调查清楚了,便用两手按土面一会儿,再做出向两边分开状。不仅如此,竟还要将那地点记录下来。

没人看清他具体分开了什么,但等他示意可以继续了,士兵再探铲子下去,艰涩难挖的难题竟迎刃而解。

如此这般,往复三番,黄历与三位将军又不懂了,围着孙悟空求答案。

孙悟空道:“你们已知,泉潭里的水,是魔种们灵魂的载体,充满了他们的神识。神识眼睛无法看见,实际却是以透明泡状存在。但凡与人之精神有关的,便定有坚强与软弱之分,软弱者神识水泡软绵绵不成障碍,坚韧者的神识水泡,则有着一定的柔韧度,不是那么容易破碎的。当几位、甚至更多精神强大的魔种的神识水泡聚在一起,就能成势,成势之后齐力抵抗外界侵扰,拒绝让迫害他们的人得逞,这便是土地不易开凿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四人明白了,也为这些英雄魔种的无畏精神唏嘘不已。

黄历却又问:“大王,既然已能凿开土面,您又为何要记录那个位置?”

孙悟空微微一笑,笑得无比神秘,答道:“这你们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若换做是仓罗之王,精神强大者一定是他的心腹大患,他必须除之而后快,可对于我们,情况正好相反,这些人就成了最易被咱们攻破的薄弱环节!”

“哦~我好像听懂了!”墨皮拍掌大笑,“假设这座山怪中有魔种十万,神识强大者就最能为我们所用,成为寻回记忆的第一批人!而那些神识薄弱者,因为惧怕而畏畏缩缩,必须得到具有领导力量的能人的帮助才能醒转!”

“不错,这正是我做记录的原因。等会儿我就会从最难挖凿之处入泉潭,往更深的地方潜行!”孙悟空答道。

“什么?大王,您说您要钻进这地下水里?”众人听了俱大吃一惊,流露出不同意的表情。

亦以劝道:“大王,万万不可呀!您是咱五千猴兵的最高统帅,万一出差池咱们就得陷入群龙无首的险境!如此凶险之地,若是与您失去联系,咱们可就没主心骨了呀!”

黄历等人不住点头,表示与亦以所虑相同。

孙悟空拍拍亦以的肩道:“放心吧,俺老孙是天地所造之石猴,哪有那么容易完蛋?除去我,泉水下谁也去不了,难道为保我安全大家就全在这儿坐以待毙吗?三日时间,现在一日快过完了吧?”

“这……”

大王所言全属实情,几人处于两难境地,再也说不出什么。

……

挖凿工程不算大,但清出来的土石也不算少,结束后在被打通的泉潭边筑起了一道半人高的堤坝。

孙悟空看着这堤坝挺高兴,将剩余的三千多士兵也调集过来,站在堤坝后重新编队,让他们围成一个三层的圆形。

新队伍有讲究,最前排的是防守兵,个个手持盾牌,姿态呈单腿跪式,目的是为防止有物体从泉潭里冲出来伤人。

第二排孙悟空称为拦截兵,这些士兵每人手里都举着一个铜铃,摇一摇能发出清脆动听的叮音。

他们拿的是招魂铃,寻常人家里有亡故者,请来做道场的道士,那些人手里通常就会拿这种铃来为亡灵引路。

第三排才是真正的冲锋兵,他们个个刀枪在手,严阵以待,只要有敌人出现就将与其决一死战。

五千人将诺大的泉潭围得固若金汤,这时哪怕来只飞鸟也别想往泉水中心靠,只要刚飞过顶,就得给斩成碎块。

孙悟空站在堤岸最高处,检视一遍这战斗阵势,认为再无可挑剔之处后便一扬手,那面圆圆的铜镜就出现在了手中。

黄历等人执行大王的命令,各自坚守在自己的阵营前,但见大王如此动作,赶紧又凑拢过来。

“大王,您这是……”黄历欲言又止。

孙悟空极少斥责下属,更不会声色俱厉,见将令们好奇,便道:“你们没看出我如此排兵布阵的用意吧?”

四人齐齐点头。

孙悟空道:“咱们开始行动,就意味正式与仓罗之王开战。那妖物说是给我们三日时间,其实又怎会坐山观虎斗,自己一动不动呢?”

“您的意思,是妖物此刻也没闲着,在他的红色水晶塔里忙着刁难咱们?”黄历看着镜子问。

孙悟空沉吟地望着镜子。

原来尚能清晰显示地面景象的铜镜,此时已变得模糊难辨。黄历等人目力普通,哪怕瞪大眼,费了浑身劲也再瞧不出具体形象。

孙悟空不同,纵然仅呈现轮廓,叫他那火眼金睛见了也能看出具象,这一点,仓罗之王低估了他,还以为铜镜现在已经失效了呢。

孙悟空将铜镜举得离自己的脸半尺远,朝其中看去,隐约见到一抹淡白色影子,似人形却极为扭曲,也说不清是啥怪物,正呆在一间布满管道的密室里飘来飘去,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此妖物大概是正在做法,打算出动他的黑球兵吧?”孙悟空想。

第577章 神经网络

回想一月前从地面偷袭猴兵军营的那些黑球人,孙悟空觉得胆寒。

那些怪物,实在是太变化莫测,并且数量多得惊人,难以估算仓罗之王究竟统御着多少兵力。

泉潭的泉水里大有文章,唤醒山怪的记忆的能量就全蕴含在里面了,仓罗之王定然在地下安插眼睛,监视着猴兵的一举一动,见他们已走到这一步了,不会出手干预吗?干预之法,估计还是出动他的黑球兵……

从铜镜中查探到这一幕,孙悟空更不敢掉以轻心了。

黑球兵们能杀人于无形,沾上他们的黑气,人就会沉沉睡过去,那种本事,猴兵的刀枪可对付不了,一旦遇敌就束手无策了。

这样长时间以来,孙悟空一直在思量对策,却始终想不出来,事到如今仍是一筹莫展,就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至少到了这一步,黑球兵也还没出现,那么就得抓紧时间,赶紧入泉潭收集神识水泡,再给山怪送上去!

表面上看无比平静,颇有最高将令的威严,其实孙悟空脑子里想得乱七八糟,各种版本的情况都设定了个遍。

泉潭边该安排的事都已落定,他这就要入水了。

四位将令忧心忡忡,看着大王欲言又止。他们只恨自己本事太弱,关键时刻无法和大王分忧,还得眼巴巴等大王以身涉险,单凭一己之力来救他们……这种苦,可比大王责罚他们,甚至要他们的命都难忍受!

孙悟空能体会下属们的心情,目光挨个从他们脸上扫过,说道:“千万别以为水下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呆在水边就不会有事。你们在这儿驻守的任务不比下水轻,能否抵御从水中飞出来的怪物,就全看你们的了。可别忘了,此处是山怪的根基,如果遭到破坏,山怪倒塌成碎石,咱们做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

“是啊,守卫山怪的山根,不让其受损也十分重要,区区五千兵力要守住这么一座高山并不容易呢!”得大王提醒,几人这样一想,心里便好受了不少。

泉潭里凶险,此行有几成成功的把握,孙悟空心里也没底,就只能放手一搏。

他转而望向潭面,就是一怔,以为那一下是看错了……

可他是孙悟空啊!那双眼天下无双,如果连他都会看错,这天地灵气的波动岂不就出问题了?

“没有,我肯定没看错,那就是……”

“大王,您怎么了?”

黄历在急切地询问,同时孙悟空也能感受到围在身边的其他三人的关切,险些飘走的思绪一下就给扯了回来。

“没事,我只是想到了点别的。”他敷衍地回答黄历,心却止不住淌血。

从潭面,孙悟空究竟见到了什么?他骤然间见到了未来的自己,孤苦伶仃地给关在块石头里,后来石头碎了,他也被碎成一块块的,不仅身首异处四肢分家,就离灵识也破碎不堪,散在空气中如尘埃般渺小……

“普罗大境的战斗结束后,我就将变得众叛亲离,天地不容了吗?我是个罪人……不值得让任何人同情的罪人……”

孙悟空痛苦至极,只想闭上眼倒在地上,再也不理会任何人。

可转瞬他就惊觉,这一定是仓罗之王在捣鬼!那妖物精通幻术,潭面那一瞬的未来一定是他生造出来迷惑自己的,不能上他的恶当,绝对不能!

孙悟空百般纠结,就要向潭水里钻去,却听传来一阵惊叫,叫喊声连成一片,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十分震人。

“怎么回事?”孙悟空惊问。

“大王,泉潭的情况不对劲啊!”巨筒急呼。

孙悟空定睛再看,刚才还平静如镜的泉水,此刻有几处竟开始波动。初时是微微的波澜,如水面落下轻轻一片树叶,或飞鸟掠过时用鸟喙点拨一下,但很快涟漪就层层荡起,如遭大风般往四面推去,泉水下的神识水泡,好像开始活动了!

“不要慌张,这是山怪的地面部分在活动!咱们千万别因此而自乱阵脚!”

孙悟空一眼便识破导致这变动的原因,急忙安抚士兵。

“对呀,大王不是说过,山怪能移动是因为山根为水吗?这巨怪是活的,就总不能盼着它每时每刻都睡大觉吧?”

孙悟空再看铜镜,这次不关注仓罗之王,而是专看山怪,果然这座山怪就正摇晃它的一部分,看样子是刚刚从沉睡中醒来,在活动筋骨……

“没时间了,我得赶紧动手,否则它要有更大的动作就更难对付了!”

孙悟空朝下属们一拱手,不由分说就跃至泉潭上方,扫视一遍,找到刚才最难开凿之处,深吸一口气便钻了进去。

“咦~我这是跑来了哪儿?怎么一点也不像是进了水底?水在哪里?”

孙悟空奇怪地四处张望,却望不出个所以然来。

莫名其妙的,他就走进了一座宽广无边的森林,称为森林又不象真正的森林,因为林中树木看起来特别假,貌似枝桠纵横交错,颜色却黑乎乎的,质地也不似木头。

最为奇特之处,不是树干树枝,而是树叶。树上一片叶子也没有,就只一个接一个的悬挂类似水泡的东西,水泡里似乎有光华滚动,想突破泡壁约束冲出来,却因求而不得急躁不安。

“什么鬼东西啊?我该不会是往下一钻进错了地方吧?那可糟糕透了,我哪还有时间犯错误?!”

孙悟空着急了,不停在大树间穿梭,希望找到水源。

不过没跑多久他就猛然停下脚,用惊疑的眼光看那些充当叶子的水泡。

“谁说这树林子没水?挂在树枝上的要真是水泡,那不就是水吗?滴水能穿石,还能汇聚成川,这里水滴多不胜数,要全收集在一起说不定真有聚成大海的量呢!”

想到这点,孙悟空心下释然,确定自己并没走错。

安下心来,他就有了更多的思考空间,细观类似树干树杈的东西,他更进一步明白,这里其实是山怪的大脑,所谓枝桠,其实是它的巨大的脑神经网络。

第578章 提炼神识

普罗大境里的山怪是什么?是由能思考会走路,还会用眼睛发出强烈光束来激战的怪物合成的精怪。

孙悟空进入奇异森林,在里面走了几步后便能得出结论,仓罗之王用了“灵魂提纯”大法来炼制山怪。

何谓灵魂提纯?灵魂来自神识,人身是实际的形,神识便是飘忽的神,而一旦神识具有了形,灵魂便是飘忽的神,神识与灵魂既属于同种,又属于从属,二者既相似又有区别,但不可当同一事物来对待。

仓罗之王掳掠魔种的目的在于看中了他们强大的神识,残忍地将俘虏埋入山中岩石或泥土,再借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山泉,吸取飘离身体的神识并送入地下。

而山下底层,可视为是仓罗之王使用的巨大熔炉,炉内没有可烧熔万物的火焰,只有温和流淌的水,往其中添加了某些特殊物质的水。

神识被从灵魂中剥离后,沉入水里形成如“铁水”一般的材料,再汇和一处形成巨大山魂,与已变体的高山重新结合在一起,于是失去意识的魔种们醒来,获得新的“集体”灵魂后再不分彼此,终日浑浑噩噩以为自己从来就是这副模样,完全忘记了被俘之前的生活。

假如要促使他们恢复记忆,唯一的办法是解开被仓罗之王囚禁的神识,神识认主,曾经属于谁,等解脱束缚后就只会奔向原主人,而绝不会错附在别人身上。

仓罗之王掠夺的神识又在哪里?正是一颗颗挂在神经枝桠上的水滴。数万魔种的大脑结构联合组成这庞大的森林,神识水滴为树叶,场面不可不谓壮观。

孙悟空在枝桠中穿行时小心翼翼,他只要碰坏一根枝条,那根枝条上的水滴就会滴下来渗入地里,说明那个魔种死去了。

孙悟空进入的地方,树木最为茂盛,枝上挂的水滴也最多。从规模看,绝非仅属于一人,而是至少有几十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来人哪怕失了意识,本能上依然会与同自己兴味相投,志趣相似的同伴汇聚一处,这可大大方便了孙悟空。

“只要将神识还与这几十人,不消片刻他们就会从浑噩中苏醒,忆及前尘往事!但换水滴必有方法,我不可贸然行事,否则在不合适的时候弄破水滴,他们的神识就会消散了……”

孙悟空既要抓紧时间,又得想出正确的还神识之法,急得是抓耳挠腮,呼呼哈哈地叫唤。

不过叫唤几声后,他反而平静下来,眼前一亮。

忽至入脑的亮光,算不得一现的灵光,而是那夜与山怪搏斗时,无数双眼睛射出的目光。

“山怪的眼睛,何以那样厉害?竟能当武器使用?仓罗之王如此安排这些魔种,想必是有特殊用意!只要我参透了他的用意,征服山怪便不再是难事,可他的用意究竟是什么?为何,会是眼睛?”

孙悟空不往其它处去了,参禅般就地盘膝而坐,开始冥思苦想。

眼睛里的光,说是目光,但肯定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目光。那些光束能杀人,具有极强的杀伤力,说明眼睛后一定有能量支撑。支撑山怪的能量源会是什么?来自它自身的灵魂吗?还是这片神识森林?亦或是,还有别的能量来源?

这其中关系纠缠不清,真让人一筹莫展。

孙悟空明白他要再这么坐着想下去,三天期限也就过完了,一着急,猛地就睁开了眼。但他不是放弃冥想,而是于瞬间想到了一个似乎可行的好法子。

“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句话,如黑暗里的一丝微光,给了孙悟空提示。他仰头望悬在脑袋上的水滴,欣喜地笑道:“这地方,哪只有我孤独一人?明明到处都是人,并且全都看着我呢!我何不取众人之智解决问题,而不要坐在这儿反而将事情想复杂了?”如此一想,他又闭上了眼。

这一次,他再未沉浸在自己的思想境界里,而是将一缕灵识放了出去,在神识森林中穿梭,当然主要留意的,依然是强者聚集的一带。

“有人能见到我吗?你们能说话吗?看我一眼吧,我好可怜呀~”

孙悟空在用灵识哀嚎,为的只是惹那些水滴的注意。

无端端遭擒,被恶魔剥去灵魂,结果身体、意识与灵魂三者分家,成了可悲的不死不活之人,灵魂不知其苦,神识一定早已感知,这些水滴定然凄苦不堪,充满了悲愤。

孙悟空意在激发神识们的共鸣,只要获得了他们的信任,就算找到切入口了。

如此飘忽一圈,还真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说道:“哎~又来了一个受害者,真是作孽呀!”

声音很轻很低,若非是齐天大圣在此,耳力再强之人也难以察觉,孙悟空却蓦地收住灵识,再放出去的时候便飞也似到了说话水滴的旁边。

“老丈,你正醒着吗?”孙悟空柔声问,犹如走在寂静的山中,生怕弄出动静惊醒了睡得正香的飞鸟走兽。

“嗨,这问的是什么话?给吊在这儿无处归依,谁能睡得着啊?”老人回答,语气中果然充满悲苦。

“这么说,这儿所有的水滴都是醒着的?”孙悟空大喜。

“醒着又如何?无法冲破这层束缚与灵魂相会,醒与睡没任何区别,或者更确切的形容,就是死了吧!”

有一个声音在说话,这位语调高了不少,于是唤起了更多水滴的注意。

既然水滴们不再顾忌,孙悟空便也放开了,灵识聚成与水滴相仿的形状,振奋地说道:“各位千万不要如此悲观,你们听我说,你们没有死,灵魂与身体也依然还在,我就是来此地帮你们的,你们只要听我的话,按照我说的做,很快就能重获自由回家了!”

……

沉默了!神识森林突然安静!

这是啥意思?水滴们都怎么了?难道被掳魔种清醒的那一部分,也不愿重获自由,平安归家吗?

孙悟空大惑不解,正待询问,这儿的形势却突然发生了天地轮转般的巨变……

第579章 闯入者

“又来了个骗子!”

“是啊,咱们都已经如此凄惨了,居然还不时有铁石心肠的骗子跑来落井下石,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打死他!打死他!别让他跑了!”

……

诡异地沉寂片刻,神识森林的气氛便如滴了水的滚油般炸开了,愤怒的叫骂声四处飞扬,简直利得象刀子一样要把孙悟空给切碎了。

“这……这算是哪回事?你们这些人怎么不识好歹呀?老孙俺明明是来助你们逃生的,你们也希望能摆脱囹圄重回现实,却怎的要如此与我对抗?!”

孙悟空既奇怪又生气,却还因这儿实在太吵,连嘴都插不上。

最开始出声的老者估计是这群人里比较有威望的一位,他开口时,七嘴八舌便歇了,林子里一下又静了下去。

“我说各位,咱们陷入这种生不如死的境地,其实再也没什么可以失去了。不怕失去就相当于无所谓了,咱们看似是弱者,但实际上已成为世上最强大的人。你们别认为我这是自我安慰,拿不幸说笑话来自乐。”

“我看嘛,蛙老的话有一定道理,我还比较赞同呢。”

有一个粗旷汉子的声音回应,他一说完立即就一呼百应,大伙儿都开始赞同那位蛙老。

可汉子又说道:“赞同归赞同,但蛙老言下之意是啥,我还没弄明白。”

“切~~~”

长长的嘘声响起,水滴们嘲笑起了汉子。

蛙老及时为汉子解围,喊道:“各位静一静,都静一静,听小老儿来解释!”

于是又安静了。

蛙老道:“我的意思嘛很简单,就是虽然仓罗大王对咱们说了,咱们十分脆弱,落地即碎,碎了后就消散,于是点在山中的灵魂之灯便会熄灭,而一些沽名钓誉之徒为使自己变得强大,会跑来地底吸走咱们,这话也不能全信呀!”

这下有人反驳了,那是个女人,娇滴滴道:“呦,蛙老这话我就有异议了!要不是仓罗大王为我们提供水滴的归宿,咱们只怕早神魂俱灭,无影无踪了。打从在这儿醒来起,不确实来过好几个家伙,意图把咱们从树上摘下来吗?那话说得叫一个难听,若非咱们结成同盟,齐心合力将他们打跑,只怕就着了他们的道了!”

“对呀对呀,羊嫂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那几个人的样子我都还记得呢,挺吓人的,我可不愿给他们吸进去!”

……

这神识树林里的水滴可真有意思,不管是谁发言,发言内容是什么,都会有人赞成并附和,似乎就没谁有明确的主意,能做领头人。

孙悟空虽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到,却也不动声色,只缩在一旁静静观察,保护自己那缕灵识不遭攻击。

热热闹闹听到这儿,他基本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禁对仓罗之王这蛇鼠伎俩又好气又好笑。

“好一个卑鄙小人,看似强大,实际却外强中干,不过是这么回事罢了!我以为魔种的灵魂与身躯对他最为重要,失了这两样山怪便会受损,其实却是这神识森林为能量源泉,一旦失去,山怪就再也不具生命力,从此尘归尘,土归土了。”

孙悟空悟出的道理怎么说?

原来山怪的总控,就在这神识森林里,神识在灵魂就在,汇聚一起的灵魂与高山结合后还能发射光束。可一旦神识森林消失,灵魂就再也不复存在,那么那些嵌入高山的魔种躯体还有什么用?不过就成了空空如也的皮囊,可以丢弃了!

仓罗之王坏事做得多,普罗大境这虚境再安全,他心里也不踏实,就怕自己百密一疏给哪位世外高人钻了空子,趁他不备潜进来行事,破坏他的山怪阵。

山怪阵的阵眼在红色水晶塔里不假,可要没了分散的神识与聚拢的灵魂,山怪阵也只能歇了。

孙悟空无法从水晶塔破坏山怪阵,如果能从神识森林着手,也会给仓罗之王以致命的打击。

这领悟何止能与黑暗中的光相比?简直就是天边最亮的曙光,一直走在黑夜里的人见了,内心忽生希翼的喜悦,难以用语言形容。

但孙悟空也挺为难,听了水滴们的议论,他能百分百确定仓罗之王已暗中做下手脚。

这次这妖物用的计策非常简单,没有任何法术含量,就只有狡诈和黑心。

妖物编出有人要来盗取他们这些神识的故事来吓唬他们,并且还真造出几个窃贼闯进来,让水滴们信以为真,认为他们已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却还有人能让他们更惨,以至从此便对任何可能带他们走出绝境,帮他们绝处逢生的人都生出了强烈的戒备心!

针对这一点,孙悟空又觉得两难了,蛙老却开了口:“咳咳~各位呀各位,听我说听我说!不管你们是不是信那个仓罗大王,总之我是不太相信的。”

“啊?蛙老,你为啥要说这种话?莫非你想做忘恩负义之人吗?”

“忘恩负义?”孙悟空一怔,暗想对那妖物,还用得上这词?

那人又道:“你别忘了,那些可怕的异种黑球掳掠了咱们,是仓罗大王建造出这片神识森林安置了我们,并将我们的身躯与灵魂同高山结合,避免了死亡的厄运,你不可忘本呀!”

“蛙老我绝不会忘本,但也不想做糊涂人!咱们被俘的真相是什么,十万人中其实没一个人能说出来。我这话有错吗?你知道?你又知道?还有你……你……你…你们都说说看?!”

“哎呀,真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

……

回答得乱七八糟,但统一的意思就是没人知道真相。

蛙老却对这答案很满意,道:“就是嘛,从头到尾都是仓罗大王的一面之词,并且那人连面都没露过,谁能肯定,他的话就是真的?说不定他才是害了我们的凶徒,是罪魁祸首,咱们却在为凶手说话,与他站在一边,这样不是死不瞑目吗?”

“可是,蛙老你有没有想过,那几次有高手闯入神识森林来害我们,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呀!几百位兄弟因此而烟消云散,惨痛教训不能忘呀!”

第580章 奸细

“哼~那些所谓的高手不是别人,正是你们以为的救命恩人,仓罗大王自己假扮的!”

孙悟空再也听不下去了,安坐地上说道。

他是在用灵力发言,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震得水滴们不住颤抖,这才真像从睡梦中惊醒了。

神识森林又静了下来,说明水滴们陷入了思考,确切说是充满惊惧的思考。

这些魔种,品阶都不算低,思考起大事来也有一定深度,说白了,也就是会将事情往复杂里想,然而究竟能否抓住重点,得出正确的结论,就有待考证了,比如现在。

许久后,羊嫂先打破僵局,说道:“仓罗之王是什么人,咱确实不清楚,也没能力考证。但自从落难,帮我们留住这点意识,没彻底散尽的人是他没错吧?如果不是真心想帮咱们,他犯得着兴师动众,造出那么多座高山为咱们收集魂魄吗?”

“原来如此!”孙悟空大悟,仓罗之王拿来欺骗魔种神识的手段,竟还是那些山怪!

孙悟空不忿道:“那么还请羊嫂解释一下,你们都是如何享受仓罗之王的救命大恩的?”

“咦,这人讲话阴阳怪气的,一听就觉得来者不善,可真是讨厌,我认为咱们还是不要相信他为好,否则只怕这点残存的神识真得给蒸发干净了!”

有人做怪似的大叫。

这声音发得才叫阴阳怪气,孙悟空立即警觉,灵识悄悄飞转,很快找出了那一颗发声水滴的位置,正离得羊嫂不远。

火眼金睛不虚此名,偷眼细观,果然发现了它具有与众不同之处,就是在与神经树枝连接处,隐隐有一个细小的灰点,几乎与那条树枝是同一颜色,所以寻常人是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的。

孙悟空暗道不妙,灵识转动更快,一息间就已看遍这一处所有的水滴,而至少有几十颗都生有那种灰点,这说明了什么?

“好个仓罗之王,为稳住魔种神识,让山怪们保持稳定,竟连神识森林里也派进了耳目!看来原来来闹事,也就是来演戏的与它们是里应外合,也难怪头脑简单的魔种哪怕沦落到这地步,也能给骗得死心塌地!看这情况,要想说服神识钻进山怪体内,找到属于它们的灵魂并恢复记忆,首先得解决这些内奸!”

孙悟空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有了进展,忧的是此事看似容易,其实相当困难。拔除内奸,一口气将水滴树叶吹落即可,但如何让真正的魔种神识信服?万一一招失误,魔种们对他产生误解,这种误解短时间内可消除不了,那还如何说服他们采取行动?

蛙老又出声了,道:“今天这事,我保持中立,哪一方也不偏向,只说说我自己的观点。说实话,咱们都这样了,你们认为还真有可能重新获得身躯,活过来吗?”

这话一问,神识森林里立即响起抽泣声,羊嫂也在其中。

有人道:“所谓不死不活,不就是这状态吗?就本心而言,我可真想死个干净,别这么吊着了。如果能转世投胎,说不定来世能得条好命,过上富贵生活,弥补此生不幸呢!”

蛙老道:“说得好!这正是所谓的再也不怕失去了。自打与各位形成这神识森林以来,这里都没太平过。每次骚乱发生,老儿我都当成是机会,是生的机会,也是死的机会。这两条路无论走上哪一条,都比现在吊在这里好呀。难道你们中,就没谁和我想得一样吗?”

“有!我就是这样想的!”

“还有我,我也是!”

“我我我!”

响应升声此起彼伏,连成声势很是震人。

孙悟空静观其变,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奸细水滴上,专看他们将有怎样的表现。

果不其然,就有带灰点的水滴开始摇晃,看样子像是要掉下来。

隔得近的水滴们见状大为担心,比如羊嫂就急忙问:“大猪兄弟,你这是怎么了?怎的突然就挂不住了?”

奸细原来叫大猪,可真会起魔种类名字,选了个最难听的

大猪颤抖地回答:“我害怕呀~”

“你怕啥?”羊嫂不解地问。

大猪等的就是她这问题,提高声调道:“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蝼蚁尚且偷生,又何况我这清清醒醒的神识?咱们有意识、有灵魂、有身躯,只是分了家,这也没啥不好呀!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可不愿意像蛙老说的那样,拿命试来人的真假!”

“大猪兄弟,你的顾虑还真多呢!看来你可真是怕死呀!”孙悟空不冷不热地说。

然而除去大猪,又有不少水滴开始唧唧呱呱地乱叫嚷,鼓动大家将闯入者赶出神识森林。

场面如此混乱,孙悟空也没急躁。要平息这混乱,并说服这些神识跟自己走,不是件容易的事,需处理得慎而又慎,所以哪怕需要花许多时间他也在所不惜。

孙悟空轻身一纵,如团云朵那样轻巧地纵到大猪旁边,这算是真吓到他了,抖得险些真掉下来,隔壁羊嫂爆发一声尖叫。

孙悟空透过那薄而透明的水膜向里看,看见了那点若有若无的气体。由此他能断定,这些家伙也来自魔种,但是是已经叛变,投靠了仓罗之王的魔种。

原来还有更大的麻烦,不仅需要劝服魔种神识,还得对付混杂其中的叛徒,这任务艰难得几乎就不可能完成了!

孙悟空却清楚自己绝不能放弃,否则百万魔种就再也没有逃出来的希望。王者大陆上大量魔种死去,那么未来这一族类岂不将一蹶不振,再也寻不到延续?

想到此处,他咬紧牙死瞪大猪,问道:“你打算,怎样赶走我呢?”

“你你你你,跑过来干什么?就像以前赶跑来打我们坏主意的坏家伙一样,当然是用光箭射跑你,难道你不害怕吗?”

“光箭?!”孙悟空心头一动,联想到了山怪那如同光箭的目光。

“这里所有的水滴,都有发射光箭的本事吗?”他问。

“当然不是!怎么可能?”隔壁羊嫂嘴快,接过了话去。

第581章 灰斑族

“羊嫂这话又怎么说?”孙悟空佯装好奇地问。

“不要同他废话!咱们不正在怀疑他吗?又怎么能上他的当,随便将消息透露与他?”大猪慌了,使劲阻止羊嫂。

孙悟空冷笑道:“你担心什么?我手一动就能将你摇下来,却是到现在也没这么做,就说明我并没打算伤害你们,所以,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次羊嫂站在了孙悟空一边,道:“是啊,确实没啥不能说的呀!光箭是一项神奇的技能,仓罗之王说咱们一旦获得就能防身。但这项技能练起来相当有难度,最后成功的就只有那么一小撮人。我们这些法力差的,就只能望着兴叹,指望由他们来保护我们大家了。”

孙悟空脑袋一晃道:“对,他们也确实保护了你们,上几次遇到危险,都是他们帮你们化险为夷的不是吗?”

羊嫂道:“这位,话也不是你这么说,无论会不会光箭术,我们所有给困在此处的都同为天涯沦落人,无需分出彼此,所以也犯不着用你们我们来形容。”

羊嫂善良,孙悟空不忍直接打击她,只打了个哈哈道:“这事简单,此神识森林里的水滴究竟是不分彼此的一家人,还是分成了明暗两帮,老孙俺一试便知!”

“老孙?这位壮士,刚才老汉是否听见你自称姓孙?”蛙老在问,语气中充满惊奇。

花果山名扬天下,孙悟空威名远播,连人类都熟知他大名,魔种中就更不必说,上至百旬老人下至三岁儿孙,就没有没听过他的。

所以孙悟空对蛙老的惊问没啥大反应,倒是水滴们剧烈摇晃起来,数个声音同时发出:“啊?来者居然是花果山的齐天大圣?这这这……他不会是冒名顶替的吧?!”

神识森林的气氛终于又热烈起来,孙悟空这时倒有些气恼,暗想早知甩出名号就能镇住你们,之前又何须浪费那么多时间?

蛙老人虽老反应却不慢,自己问过后自己回答:“冒名顶替?我看不像!是冒名的话一来他就迫不及待地自报家门了,哪还等得到咱们来问?”

孙悟空方便地接过话:“是啊,孙行者、齐天大圣、美猴王等等等等,全都是江湖朋友送的雅称,但老孙俺也就是从长了万年的石头里蹦出来的土猴子,自认没啥好拿出来炫耀的。诸位,就有事说事吧,个人崇拜暂时放放!哈哈哈~哈哈哈~”

几个汉子你歇我起,我起你又歇地嚷:“孙悟空是个猴子,全天下人都知道,而有本事往神识森林里闯的猴子,也非孙悟空莫属了。你们瞧此人猴头猴脑的,这应该就是最实在的证明了吧!”

魔种里粗人多,好话到他们嘴里也听着粗糙别扭,这些说不清是夸是贬的话语往孙悟空耳朵里灌,他真是憋屈极了,可还不能给水滴们脸色看。

“哦~呵呵,各位,我看咱们彼此认识介绍的也差不多了,是不是就言归正传,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进行?”

话音刚落,羊嫂等人无暇回答,大猪就耐不住性子高喊起来:“你们这些傻瓜,自己都明白没两下功夫混不进神识森林,而有能量的强盗更有本事伪装自己,为何就要睁大眼往人家枪口上撞呢?好死他不如……”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是你们这些灰斑族的信条,所以就和癞皮狗一样投靠了仓罗之王,做了他的走狗对吧?”孙悟空冷冰冰撕破了那层伪装的纸。

“灰斑族?那又是什么?”

不知情的水滴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神经树枝无风而动,摇曳出浓浓惶惑。

“你你你,你这无耻的死猴子无中生有含血喷人!”

以大猪为首的带灰点的水滴全急了,大声呵斥孙悟空,此刻孙悟空已能瞧见他们那小小灰点正转成金色,眼看是要出手了!

孙悟空不愿与奸细们动手,恐怕他将耗费许多时间来应付。平日里与这些家伙玩玩无所谓,这次时间上他可玩不起。

“喂喂喂,诸位冷静,咱有话好说,讲道理不行吗?”他扬手示好,接下来说的又不那么友好,“要证明老孙这双火眼金睛看走了眼,误将忠义作奸邪,方法很简单,就是让我来摇一摇你们,摇得下来的就是受害者,摇不下来,便肯定已投靠仓罗之王,这样可行否?”

“啊?你说什么?当然不可行!”大猪又惊又惧,张口就拒绝,“谁都知道水滴脱离树枝就象树叶飘零,再没活着的可能,你提出用这种方式试验,不是摆明了要杀害我们吗?!”

“啧啧啧~杀害?这词儿在这里用怕不合适吧?你们早已被仓罗之王杀害,死后还要落入他贼喊捉贼的陷阱,被他利用得是淋漓尽致,还有什么是好忌讳的?”孙悟空耸耸肩道。

“你这个……”

“好啦,大猪,孙大圣这话也不无道理,你且退下,让我来同他说道说道~”

一把沙砾似的粗声响起,又有一个貌似领头的,长着灰点的家伙冒了出来。

孙悟空冷眼瞅他,“你又是哪位?”

粗声水滴道:“不好意思,在下乃无名小卒,来自铁甲魔种,叫甲王。”

“哎呀呀~无名小卒能起这样响亮的名字?可算不得小呀!”孙悟空一个劲咂嘴,“我听说魔种中的甲壳虫战斗力特别强,既有坚韧的外壳,又能在空中飞舞,还通常凭借小巧的身形骗过敌人侦查而深入敌军腹地,被誉为千变万化的生力军,敌人闻之则丧胆,而你,是这类魔族的头领,就更不必自谦为无名小卒了。”

“呵呵呵~孙大圣谬赞,小人愧不敢当呢!”甲王话语谦虚,态度却一点也不谦虚,一股子傲慢气谁都闻得出来。

孙悟空故意慢悠悠,怎么都不叫甲王看出他紧张时间,问道:“说吧,你想如何自辩?”

“哼,自辩不必吧?孙大圣,面对已将窒息而死的人上去掐住他们的脖颈,这是十恶不赦的大奸人才会干的事,你这位英雄豪杰还是不要干出来辱没自己千年的美名了。不如这样,咱好商量,你当无事发生地从这儿走出去,我们这些神识依然守着这神识森林,保护自己的最后一点意识,你看如何?”

第582章 识破骗局

甲王话音落,大猪等人立即跟着起哄,连连叫嚣:“快滚吧快滚吧!”

……

灰斑族数量不少,声势不小,叫喊起来别人就没插嘴的份了,特别是蛙老,被他旁边的奸细水滴压制得死死的,连喊两嗓子都没法叫人听见。

孙悟空双目深邃,脸色阴沉,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甲王呆的那棵树,距离他约三步之遥,他作势向外走,其实却是正饶过眼前树丛靠向甲王。

见对方不答话,并且拔脚了,甲王以为自己的威胁奏效,总算能解决眼前的大麻烦,摇晃两下算松了口气。

可也就在他自认很快就安全了的时候,一只毛绒绒的大手竟从不远处伸来,抓住他悬挂的神经树枝狠狠摇了一下……

说也奇怪,甲王呆的树枝虽然不短,上面却只挂了他自己和另外两滴水滴,三滴水滴间约是一巴掌的间隔,挺有规律,并显得那树枝空荡荡的。

甲王生前在魔种族群中就位高权重,颇有声望,死后占这么大地方,还拉了两名兄弟陪着,谁也没生过异议,但这时却便宜了孙悟空,能大展手脚而不伤及无辜。

神识森林里水滴时常摇晃,但从没起过风。这儿最可怕的事便是起风,风意味着能将水滴吹落。

孙悟空这致命的动作出得实在是太突然,本来嘈杂一片的水滴们陡然都闭了嘴,森林再度陷入死寂,是可怕至极的死寂。

甲王和他两名跟班没料到对方会出其不意地来这招,惊得也呆住了,完全没法反应过来。

最终,是一个听起来还是孩子的声音打破这冰封般的气氛,孩子喊道:“他们没有掉下来!”

这提醒如破冰刀破开凝固的空间,一批接一批的水滴从震惊中醒来,羊嫂便是最早那一批,她惊得连声调都变了,不停尖叫:“他们没掉下去!他们没掉下去!”

“是啊,他们没掉下去?”

“为什么?”

“灰斑族!真有灰斑族!”

……

冷水煮成热汤,这场面沸腾得够厉害,甚至超出了孙悟空的预期。

甲王没声了,眼见事败,不知在琢磨什么。

孙悟空只防着奸细们对他出手,用强攻的方法赶走他,至于通知仓罗之王,报告这里的变故,只怕他们来不及!

等喧闹持续好一会儿,孙悟空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振臂一挥道:“各位安静,都听我说!”

“听大圣的,孙大圣有话说,快安静下来!”

蛙老扯着嗓子叫嚷,这次没有奸细们故意刁难,他能喊得让人听见了。

神识森林又陷入安静,只不时一阵阵响起窃窃私语。

孙悟空习惯了站在高出说话,不是半空就是大石头上,可看看这里的环境,没有大石头供他发表演讲,所谓的“空中”也不是天空,实在没有跳上去的欲望,便将就着站在平地上说道:“诸位大概都很奇怪,脆弱的水滴与这些神经树杈,不是仅轻轻沾在一起吗?动动就容易掉落,于是逝者就真消逝了,可我用了那么大力气摇晃,甲王和他的手下却毫发无损,这是为什么?”

“是呀是呀,大圣请问这是为什么呀?”羊嫂等答案等得心急。

孙悟空道:“原因很简单。你们都很清楚,遭恶魔绑架,落入他的毒手后,你们的神识、灵魂与身躯是分离的,各自成为了独立部分。正是因为如此,你们才死了。可这些由仓罗之王派进来的奸细,他们为与山怪的躯体相连通,神识与灵魂并没有彻底断开,故而我别说摇晃,哪怕是大力撕扯也没法把他们从树枝上扯下来,试想我若不用法力只用蛮力,两手怎可能强过一座山?”

“啊?!原来竟是这样?!”

水滴们大多数将信将疑,唯有蛙老不再怀疑了,怒喝:“老人家经历得多想得也多,其实我早就怀疑这地方不对劲了,却苦于找不出证据而不敢妄言,如今被孙大圣证实,你们这些无耻走狗还有什么话说?你们……你们这群魔种中的败类,连死了都还要如此沾染这般耻辱之事,你们……你们果真是枉来人世走一遭!”

羊嫂信蛙老,蛙老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又怎还能怀疑?是又气又伤心。

她没理会甲王,只问孙悟空:“大圣啊,咱们与这些可耻的叛徒一起呆这么久,什么也没看出来过,可你为啥一来此地就识破了他们?全赖您那对火眼金睛吗?”

孙悟空道:“火眼金睛固然有用,合理的分析也必不可少。”

“此话怎讲?”蛙老问。

孙悟空道:“我识破他们的第一道关,是光箭。光箭就算无形,那道光也必须具备出处才可射出来,小小一滴水滴里仅飘忽一缕神识,如何能成事?这其中就必定会暗含肉眼不可辨的输送途径。”

“是啊~神识森林看似简单,只有水滴与神经大树,但这些树就是最好的传输途径呀!”有人已听明白了一半。

孙悟空道:“正是如此,但也不对。我猜出光箭来自大树枝桠,依据还有山怪身上的那些眼睛。你们是没见过那些眼睛有多么厉害,每一道目光都堪称利箭,能将人从前胸穿透后背。这两处的光箭,只怕是同一种吧?”

“这是多么阴险卑鄙呀!所谓的大功练成者,居然全都是奸细叛徒,他们那些神识都没和灵魂分家,这全是我们以为是救命恩人的仓罗大王安排的!”

“求孙大圣帮我们,消灭这些叛徒,还我们纯净的神识森林!”

“孙大圣救命呀!”

……

无辜的神识们爆发呐喊,震动了整座森林,远处不知情者不知这边发生何时,激动之下竟有一些水滴不慎从树枝跌落,就此消亡了。

孙悟空将一切看在眼里,实在是痛心极了,忙出声安抚。

“诸位稍安勿躁,先静下来听我说!”

立即复归安静。

孙悟空道:“是这样的,仓罗之王要想山怪的上下部分相互连接,彼此呼应,单靠神识与灵魂不分是不够的,还得使用能量维持!”

第583章 恶斗

提及能量,蛙老懂了,问道:“大圣称奸细们为灰斑族,那么是否那些灰斑也大有文章?”

孙悟空大拇指一竖道:“睿智!正如蛙老所说,灰斑是仓罗之王给予他们的能量注入点,唯有这样他们才能在得到光箭后,有力气攒射出去。而这些能量,正好能被咱们利用!”

“孙悟空你想干什么?你要真是来救魔种的,就不该挑起内讧,逼得我们自己人对付自己人!”

大猪还真坚守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人生信条,都到这节骨眼上了,还想着保命。

甲王却不出声,不知正酝酿着啥,不过孙悟空可防着他呢。

孙悟空冷然对大猪道:“挑起内讧?自己人?当你们为了苟活而向仓罗之王投诚时,可曾将这些可怜的,随时会坠入尘土消失不见的神识当成过自己人?就算死也是你们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自然也怨不得我!”

然后他转向其他水滴:“事到如今,我想诸位中再没人怀疑我来援救你们的诚意了吧?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心看魔种遭仓罗毒手,从此从王者大陆灭绝,所以任命我为援救使者,让我出现在了这里,我就一定会帮你们帮到底!”

“齐天大圣万岁!万岁!万岁!”

水滴们齐声欢呼,自从沦落成一缕神识后,他们还从没这么高兴过。

蛙老颤抖地说道:“大圣啊,您要咱们这些没用的家伙干啥,就请直言吧,哪怕最多只能再活一时半刻了,咱们也愿为打败仓罗大王,摧毁他的阴谋诡计做贡献!”

蛙老视死如归的精神,孙悟空感动得险些热泪盈眶,使劲忍住了谢道:“你们真是魔种的骄傲,能得到你们的支持,俺老孙拼下最后一口气也要让你们神魂归一,重获躯体,平平安安回家去!”

“那您老就发话吧,咱们洗耳恭听!”羊嫂也充满激情地表态。

孙悟空道:“眼下就有毁灭山怪,折断仓罗之王羽翼的计划。计划第一步,是要请你们这些带着逝者前世记忆的神识归位。所谓归位,正是通过神识森林里的神经枝桠去找到属于你们自己的灵魂,将灵魂唤醒后获得记忆。

“第二步,更为重要,苏醒后你们还不能离开禁锢你们的大山,而是要游走在山体里,唤醒更多失去记忆的灵魂,让他们加入你们。

“苏醒者的队伍,将不断扩大,等基本上所有魔种都醒过来了,你们就能拥有非常强大的联合力量,各自找到躯体后破山而出!”

“哇~这计划听起来是多么宏大,想一想我就激动不已,跃跃欲试呢!”有人在响应,很快就更多人跟随,瞬间形成了响应的洪流。

这么多声音中,只有蛙老在问问题:“大圣啊,小老儿还得问一问,神识沿神经向上进入山体,凭借微弱的水滴之力无法实现,这样是否就要用到灰斑族的能量?”

孙悟空道:“蛙老问到了点子上,这正是我必须得强调的一点。等诸位开始行动时,我将用我的如意金箍棒刺破奸细们身上的灰点,那时将有强大的能量释放出来,你们必须凭各自的本事尽量吸取,吸取之后向上攀爬,直到爬出神识森林,那样你们就成功了一半!我说的这些要点,你们可都听清楚了?又可能全部记下?”

“是,孙大圣勿忧,咱们保证不辱使命,全体脱离山怪,折断仓罗之王的羽翼!”

几百几千的神识齐声回答,相当的激昂澎湃。

可也就在这时,蛰伏着想鬼心思的甲王出手了……

“哼哼哈~孙悟空,你一个人在那自说自话地演独角戏,不闷吗?说得好像动动手指就能捏碎咱们,然后抢走咱们的能量似的,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吧!”甲王不服气地怪叫。

孙悟空暗道“不好”,头向右一侧,定海神针已落入掌心,又给他托在了指尖上。

奸细水滴们体型细小,此刻他可不能释放出整支金箍棒,只能将其当细针使用。

本来灰雾蒙蒙,看得不甚清晰的神识森林,甲王闭嘴后的下一刻就骤然变化,整体亮了起来。

孙悟空展目四望,到处都金光闪现,如一只又一只眼睛眨巴眨巴的,眼眶中似乎还有眼珠在滚动。

发金光的眼睛,全是灰点水滴变化而成,仓罗之王在炼制他们时已赋予了他们水滴之外的形象,以在关键时刻便宜行事。而滚动的眼珠正是残存的神识,这些神识从水滴里出来了,正集中聚焦在孙悟空身上,欲将他万箭穿心,射成刺猬……

普通神识脆弱,给悬上神经树后何曾见过如此可怕的阵仗,就连最沉得住气的蛙老也慌了,叫嚷着:“你们这些混蛋想干什么?”

孙悟空沉着冷静,用灵力传音给每一滴水滴道:“俺老孙马上就要开始刺破灰斑族了,只要吸取到能量你们就赶紧向上走,离开这儿,切勿有片刻的耽搁!”

话说完不待再有人答应,他便一口气朝指尖的细针吹去。

说也奇怪,小小一根绣花针,眼神不好的老太太只怕得找半天,受了孙悟空一口灵气后就成了一把,还是分散开来的,脱离孙悟空指尖后,密密麻麻排布在空中,蓄势待发。

甲王强悍,绝非甘于坐以待毙之人,孙悟空在准备出击时他依然出手,眼睛猛烈一眨算发出讯号,顿时几百双金眼中目光射出,金箭群直扑向孙悟空面门,眼看就要将他扎成张千疮百孔面!

然而人家齐天大圣可不是吃素的,既然早有防范甲王就只能算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

金箭未到,定海神针迟发却先到,每一根都无比准确地扎上了灰点。

灰点水滴不怕摇晃,怎么摇都坠不了地,奸细们便以为这样就能长治久安,没人奈他们何,却忘了水膜经不得针刺,果然针一扎过来,他们藏在体内的能量水囊就“噗”一声轻响,碎裂了。

再说面对金箭的孙悟空,不慌不忙,又是一口气吹出去,就在金箭将插入脸盘的千钧一发之际,它们全都又化回金光,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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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4章 一双大脚

“风,怎么好像神识森林里起风了?!”有个年轻的声音猛然高喊。

那位大概是对外界变化的感应特别灵敏,刚有一股极细的微风吹起,他就感受到了,于是惊恐地大叫。

不过微风的轻拂仅持续一瞬,眨眼风势就加剧,差不多所有水滴都察觉到了,于是恐惧的叫喊声响成一片声潮,吵得孙悟空快没法念诀了。

好就好在,孙悟空早已将众多细看得清楚,金箍棒虚化的金针针无虚发,已全数刺向带灰点的水滴,以甲王为首的“灰斑族”避无可避地全数瓦解,就只剩了残存的神识在做最后的控诉。

“孙悟空,你这个刽子手!是你残杀我们的,我们是死在你手上的,不是仓罗之王!我们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等入了地府我们一定要拖你下去,让你永世不得翻!永世……”

甲王凄厉的呼嚎比凛冬的烈风更悲壮,如果不知他所犯的罪孽,任何人听了都会为之动容,不要为他一掬同之泪,就不知这死人生前究竟是遭受了多大的冤屈。

更糟糕的是,他的嚎声极具感染力,瞬间就传遍了整座神识森林,无数同他命运一样,也被刺破容水滴,不得不飘散出来彻底死去的神识,在死前为他筑起了回音壁,群起重复同样内容的哭嚎,那几句话就似鬼咒般回dàng)在森林上方弥久不散,数量远不及正常水滴多,声势却已远超他们,几乎盖住了以蛙老、羊嫂为代表的惊呼声。

孙悟空却很清楚,甲王所谓的哭嚎,其实是死前使出的最后一把武器,一切都源于仓罗之王,是那妖物指挥着这一切,意图借甲王快散尽的神识最后一拼,用幻声**刺激自己,令他在刚刚得胜的紧要关头迷乱心智,失去方寸……

可识破了妖物的诡计又能如何?孙悟空全凭灵力硬顶,根本找不到回缓的对策。

他急于要去指引水滴们,此时再助推他们一把,保证他们能顺利爬进上方山体,可由于将死的细们的侵扰,他就觉心脉如根弦似的越拉越紧,眼看就要崩断,这种紧绷感影响到体内奇经八脉,无论经络还是脉息全都乱了,真气越强大他越痛苦,因为强大的气流在体内乱串,他就要支撑不住了。

危难时刻,竟有熟悉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有人在引吭高歌,并且不止一人,应该是千人,不,甚至是万人!

歌声振奋激昂,充满斗志,尽管遥远,歌词却仍依稀可辨,断断续续地,孙悟空听见那些人在唱:“世上万座高山,高不过信念之山,世上万条大河,宽不过正义之河。我有决心为翼,我有毅力作舟,齐天大圣请带领我披荆斩棘,奋勇向前,打败一切顽敌!”

已经难受得快要倒下的孙悟空,软绵绵的四肢“倏”地一下就恢复了力量,支撑他又站直了躯体,并高高地仰起了头颅。

甲王等的嚎叫虽然摄人心魄,却逐渐被雄壮的歌声压制,失去了幻术的效力。

仓罗之王的最后一击落空了,孙悟空用最快的速度恢复心智,这时再看神识森林,况已危在旦夕,他若还不出手,就来不及了!

灰斑族的水滴破裂后,顺着他们悬挂的神经树枝释放出大量能量,森林里的风就来自那些能量,初时由于只被金针刺破少量而风弱,可等无数只带灰斑的水滴全部破裂,释放的能量便开始充盈于整个空间,风势自然加剧,吹得水滴们在树枝上挂不稳了。

这时急待他们做的事是迅速脱离原位,在风势的推动下顺着树枝向上逆行,到达上部山体与地下山根的接口处后钻出去找到对应的灵魂,却因无人指挥,水滴们就乱做了一团,有不少坠落下去消亡了,尚还没脱离枝桠的只知四处乱拱,却找不着正确的行进方向。

大概是山根对山怪阵太重要,仓罗之王在这儿下的功夫可不少,从能量供应上看便是如此。

一恢复正常,孙悟空就先查看能量状况,惊觉从灰斑族获得的能量是黑色的,正如那些四处发动袭击的黑球所散发的黑气一般。

“不好,是邪能!从邪恶物体中提取的能量!”

孙悟空又吃惊了,暗想如果水滴们真借助这种邪能前进,只怕会中毒并忘记真正的使命,从此变得与灰斑族一样屈从于邪恶势力,那么他依然是失败了!

“哼哼~雕虫小技,真以为难得倒俺老孙吗?你这能量看似强大,与齐天大圣自具备的天地能量相比却不及万一,就让老孙帮你净化一番,吞掉你那黑气,再还与你白气如何?”

金眼一阵狂眨,孙悟空手握的细针已重新聚拢成一根光芒璀璨的棒子,他将金箍棒向地上一戳,整个人都笼罩入光华之中,体型竟不停膨胀,直到猴头已触及山体底部,再也挤上不去了才停下来。

“哎呀~孙大圣怎么忽然不见了?就只剩了他的两只脚还留在那里!”

羊嫂慌得不成样子时仍不忘找大圣,偷眼一瞧却又吓呆了,因为她只见到了两只穿芒鞋的黄毛脚,还大得令人难以置信,得张大眼望一圈才能将脚看全。

蛙老忽然被风吹得脱离树枝,作为水滴最忌讳的事发生了,也没法保持冷静,跟着大伙儿乱了好一阵子,可当听见羊嫂的话胆子就立即大了,也跟着看去,不住嘲弄羊嫂:“你这女人脑子去哪儿了?都叫长头发盖住了吗?哪有人自己跑掉留下双脚的?把脚剁下来不疼吗?”

“咦,蛙老言之有理呀!大圣的脚还在这儿,就说明他人其实没走,没扔下我们是吗?”

“我噗~你这话说得多新鲜啊!我这分析不叫言之有理,而是叫没理才怪了呢!你留下脚然后跑走试试?”蛙老不依不饶。

羊嫂也气了,努力攀着树枝不放并反驳:“你对谁说这话也不用对我,长脚的感觉我早就忘了,难道你还记得吗?那给我看看你的脚呀?快呀快呀让我看看!”

蛙老:……

第585章 传递正能量

这番争执听得孙悟空心碎,可怜的魔种们只剩一缕困进水滴的神识,拥有正常躯体是啥感觉早就记不清了,所以羊嫂的认识才会奇怪又可笑,这实在是怪不得她。

可孙悟空无暇接话,大如半边天的猴脸上嘴一张,猛力吸气,神识森林里黑气四溢的罡风便一点不漏地被他吸入口中,再吞咽下去。

惊扰众水滴,逼得他们尖叫且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正是黑气腾腾的罡风,但不知怎的突然强大的风势又减小了,还很快停息了,汹涌的尖叫声顿时又缓和下来。

这可真是多事之秋,就算是见鬼也怪不过如此吧?刮风够叫人难受了,风却又停了,不知何时再起,惊吓变成了担惊受怕,他们就更不愿承受了,以至于不少水滴不叫唤后便抱怨起来,说孙大圣这到底是怎么搞的?到底能不能救出他们呀?

众水滴中,蛙老与羊嫂最有信心,他们崇敬孙大圣,对他的本事坚信不疑,而这两人又相当有号召力,在他们的带动下,孙悟空获得了足够的时间来净化从灰斑族获取的邪能。

邪能给吞入丹田,在小周天循环一周,孙悟空周身的感觉便由刚吞气入体时的沉重变为轻松,哪怕身躯膨胀得巨大,脚下也轻飘飘的如能立即升入云霄。

这就说明,邪能通过齐天大圣的正气,已净化成功了!

小周天运气不比大周天,依孙悟空所具备的法力,能在极短时间内完成,眼看正能气息已至舌尖,他片刻也不耽误地再次张嘴,一股淡白色清气便如春日第一缕清风一般吹出,和缓温煦地蔓延进神识森林,没有剧烈的摇晃,也没有撕破耳膜的呼啸,只如柔软的手从下方托起上方之物,绝不会对物体造成任何伤害。

“哇~这是什么?怎么以前从来没觉得这么舒服过?难道这是风吗?不对呀,风不是咱们的大敌,只要刮过来就会置咱们于死地吗?”

又是那粒感觉最为灵敏的水滴,首先告诉同伴们他的感受,他的话很快引起共鸣,几百个声音同时惊喜地嚷道:“哎呀~真是这样呢!虽然又起风了,但远没刚才那样又急又猛了,并且不是迎面吹,而是从咱们下方吹过来,好像把咱们给托举起来了!”羊嫂也高兴了,美滋滋享受这难得的舒适,并不惜大声说出她的体会。

孙悟空将所有转化后的能量都送干净了,急忙下令:“各位还在等什么?你们难道舍不得离开这诡异阴森的神识森林吗?顺着风指的方向向上攀爬呀!风会作为助推力帮你们进入山怪胸腔的!”

“孙大圣,是孙大圣改变这一切救了咱们!咱们化险为夷啦!”蛙老的声音响起,兴奋得连喘带咳的。

老人家反应慢,遇着高兴事儿还在抒发胸臆,年轻的已麻利地依照孙悟空的指令开始上行,有了和风推送,尽管是逆行却一点也不困难!

送魔种神识去唤醒灵魂,二者结合后寻回躯体复活,再离开山怪的计划的第一步大功告成,孙悟空很想鼓个掌叫个好,抬起手来时却没一点心情。

甲王死前的嚎叫仍句句在耳,那鬼咒回荡在脑海中,似乎再也平息不了,哪怕没谁叫嚷了,自己那颗心也成了回音壁,一遍又一遍地往脑子里回送……

孙悟空知道,残存的回音早已与灰斑族无关,全来自他自己良心的折磨,哪怕此战最后获胜,打败了仓罗之王,这辈子他也无法再摆脱自责了……

再者,这一战才刚开始,初战告捷就意味最终的胜利吗?不,哪怕只这一座山怪,被送入上部山体的神识也只是一小部分,就是意志最为坚强,精神最为强大的那一部分。这些魔种成功复活后不能走,他们担负着唤醒更多魔种的重任,所以脚下剩余的路,还长着呢……

孙悟空眼中欣喜的火焰如被风吹灭,他无法体会净化后的正能所带来的温馨,无法如蛙老羊嫂那样喜悦,这些心地纯良,脑子里没有杂质的人,才有资格享受正常的人生……

“死猴子,快醒醒!你怎么又开始闷头想自己的事啦?是想再错一回,雪上加霜吗?”

一个激愤的声音怒吼,吼得孙悟空惊跳起来,脑袋撞上坚硬的山底岩石生疼。

声音来自另一个孙悟空,是清醒的那个,唤他从沉思中醒来。

是啊,魔种们开始唤醒同伴的程序后他就是督战将军,片刻也走不得神,更不能有半点马虎呢!

“各位,请记住你们的任务,与灵魂合体并钻入躯壳后,赶快通过神经网络找到其它水滴并重复之前你们经历过的那些步骤!要快,要尽你们最大的能力速速完成任务!”

孙悟空是魔种们的救命恩人,他的话比圣旨或神谕力量更大,只要说出来人们就立即遵守,很快这座山怪的山根就史无前例地陷入动荡,隔得远的,尚不知发生何事的水滴听了同伴的讲述,知道他们已经获救,能随时从山怪体内逃出去了,没有不羡慕的,所以无不迅速响应,也跃跃欲试地要脱离悬挂树枝往上爬。

孙悟空忙坏了,唯有他能辨出灰斑族,并一个不剩地收拾掉这些家伙,再释放出巨大能量,运行小周天净化能量,送水滴们上去……

山怪不少,组成山怪的魔种就更是不计其数,这工作量看上去实在是太巨大了,仓罗之王给出的三天,怎么着都不可能够……

然而实际操作起来,情况却比想象要好多了。

正如孙悟空与黄历等几位将领商量的那样,一旦第一步成功就能起连锁效应,第一座山怪的山怪阵解除后,余下的再也不需要猴兵们从山根处打通神识泉潭,再由孙悟空钻进潭水里进入神识森林。

无论哪一座山怪,只要是由魔种组成,他们的神识就可以互通,蛙老羊嫂等人唤醒另一片水滴后,水滴重生成魔种,于是魔种力量翻倍,等他们将整座山怪都扭转了,便集体赶往另一座山怪处开始工作。

第586章 化散

于是乎,复活魔种数量成倍往上增加,战斗力也成倍增强,别说三天,一天还没过完时,普罗大境里成天用目光打仗玩的山怪,已基本不能再挪移位置,成为了普通的苍莽大山。这些高山生命力消失,但好看的植物,比如花花草草什么的不停生长出来,再也不似以前那样惨绿惨绿的,色彩又单调又难看。

孙悟空用猴毛幻化出几千只孙小猴四处奔波,帮助魔种们消灭灰斑族,并获取纯净的能量。

而亦以、墨皮和巨筒等将令率领的猴兵,则镇守在第一座山怪山根处的泉潭边严防死守,只要见到有暗藏邪能的水泡往外冒便刺破它们,以防这些家伙再添新乱。

自从大王钻入泉潭唤醒第一批魔种后,本来止如镜面的潭水就再没平静过。不时有大浪掀起,士兵们既不能让水滴溅上身,又得防止有邪物外逃,五千精兵着实是没法闲着。

奇怪的是,那些将他们掳来此处的黑球人,本该出现阻止他们,却再也没露过脸,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这可真是奇事一桩,黄历再聪明也想不明白,便只好等再见大王时问问他,却不知泉潭边一别,这些猴兵与他们的大王,就成永别了。

整整忙碌三天,分不清日夜,也没了疲乏的感觉,孙悟空从头到脚都麻木了。

金箍棒乃是他的本命法宝,主人不死就会忠心不二地跟随,任劳任怨地战斗,此刻却也连续“嗡嗡”响几声,似乎是累得不行了。

齐天大圣那半神之躯,三天里就成了“净化炉”,孙悟空已数不清吐纳过多少邪能,并将其转化成清透泛白的正能。

当最后一批灰斑族处理完毕,孙悟空只觉眼前发黑,火眼金睛也失去了效力。他抬头望天,天幕黑漆漆无星无月,他还以为自己是已经瞎了。

“师兄,你胜利了,祝贺你!”

一个好听的女子的声音响起,居然是从手掌心传来的?

孙悟空一怔,木然地将手举到眼前,见掌心弱弱地泛着幽光,如同夜间坟茔上冒出的鬼火,这才确定自己没瞎,继而又想起,紫儿死后化为灰烬,被他纳入了手掌,那么此刻,就是紫儿将他从麻木状态中拉扯了出来。

“师妹,谢谢你提醒我我还活着,战斗也尚未完全结束。可是,我不配得到祝贺,我的猴兵们才配……”

孙悟空哀伤地说,两腿一软,终于坐到坑洼不平的山地上喘息起来。此时他已不在地下,而是回到了被拉入地底的那两座山之间。

大山再也不会如怪物似的四处乱跑,逼过来要将他挤成肉饼了。

当然啦,黑暗的感觉也来自之前千万道山怪目光四处乱窜,金光乱闪与现在的对比。少了山怪的眼睛,普罗大境实在是太漆黑一片了,倒是与仓罗之王的邪恶心灵相符。

“师哥,你不要这样难过了!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要不是我,你根本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你若再责怪自己,我就只能死不瞑目了……”紫儿在悲泣,与之前专横跋扈的泼妇判若两人。

孙悟空注视手掌,弱弱的幽光竟转亮了一些,照亮了身周一小片地方,如同亮起一支蜡烛。

“师妹,等战斗结束,我就找地方好好安葬你,你安心呆着吧,现在不要出来。此处残留的邪气仍重,只怕会冲了你的魂魄呢。”孙悟空劝道,想将那魂火收回去。

紫儿却跳动几下,急促促说道:“师兄勿动!”

孙悟空一惊,大感不祥,急忙问:“怎么?”

紫儿深深叹息,道:“师兄,紫儿才是罪孽深重之人,应该受到天责。紫儿与你一样是天地造物,石头中吸纳灵气生成,所以无法如普通凡人那样死后入六道转世。如今我肉身已失,灵魂是不可能被安葬入土的,所以只能飘散入空气,从此浪迹山岭广积善德,看何时能赎清今世罪孽,再得机缘修炼出人形。”

孙悟空听得心惊肉跳,险些一把合拢掌,却意识到这么做只能让紫儿散得更快,只好哭道:“师妹,怎么会这样?你这是要以一抹烟尘飘入荒野,从此做孤魂野鬼受尽欺凌吗?不,我可不想让你落得这样的下场,你还是回我手掌吧,待我得空了就去求天神收你,哪怕是用炼化之法惩罚你,也比让你散去要好!”

紫儿轻声一笑,“师哥,到此时你还这样关心我,我真是感激不尽。当年身在福中不知福,如今知道了却又与你天人永隔,悲哉惜哉呀。你别担心,我相信只要从此改邪归正,不与奸邪为伍,我就能渡过此劫,再世为人。这是天命,无人能违抗,哪怕是你齐天大圣也不能。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就放我走吧,咱们师兄妹一起走到今日,也到了缘尽该散时了。”

“紫儿,我……”孙悟空抓心挠肺,急得火上头,却再也找不出挽留之法,哪怕只再多说几句话。

天命不可违,连三岁幼儿都知道说这句话。可说归说,真的事到临头,想挽留却无能为力时,却是谁也不愿老老实实接受天命,就任由牵挂之人离去。

此时此刻,孙悟空准准的就是这心情。可哪怕强如齐天大圣,也属于是世间人,他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怎么留得住那缕幽火?

火焰陡然一亮,可尚未维持一息便急剧弱下去,散成几粒火星绕着孙悟空转啊转,翩翩起舞的精灵一般顽皮,然后就尽灭了。

……

“好黑啊~幽火再起吧,我求求你……”

伸手不见五指,孙悟空可是火眼金睛,黑夜哪能阻挡他的视线?可他宁愿两眼紧闭,假装是平凡人,唯有借助火源才能渡过漫漫长夜。

不过能封住视线,却封不住听觉,莫名的耳边就传来“簌簌沙沙”的响动。

“什么人?紫儿?!”

本能的,孙悟空惊叫出来,呼唤师妹的名字,恨不得睁眼就见到她咧开大嘴的笑脸。

可制造动静的不是紫儿,而是山上紧贴山崖,一些灰暗的影子。

第587章 感激

“那些影子是什么?打哪儿来的?怎么还会动?”更新最快 电脑端::/

被悲伤吞噬的孙悟空,灵光的大脑一时转不过来,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他受的打击太大,除去躺倒在地任自己死去,本心上说已不想再干任何事情。

可他能这么自我放纵吗?他可不止是千军统领,还是百万被困魔种的救星呢!

再仔细瞧看,孙悟空恍然大悟,记起了这三天来经历的一切,靠在崖壁上的灰影,不正是重获灵魂与身躯,顺利重生的魔种们吗?

那些人,服从齐天大圣的命令去拯救其他魔种,这过程中又有不少魔种牺牲生命,如今幸存下来的虽然数量折损大半,但仍是不少,足以撑起王者大陆上魔种的未来。

孙悟空满心感慨,扔在一边的金箍棒不收,举起来往石缝中一插,顿时万道金色光辉从身边迸发,照亮了方圆百里范围,就像是为普罗大境升起了一轮小太阳。

每一个活过来,并熬过了最后一战的魔种,都是百感交集,又想哭又想笑。他们都知道了,他们的救命恩人是齐天大圣,必须要向这位英雄表达谢意,哪怕磕破头也是应该的。

蛙老与羊嫂也顺利活了下来,因为他们是第一批获救者,又与大圣关系近,便被公推为魔种代表,由他们向大圣致以敬意。

可当老人与羊嫂从山岭上望见孙大圣,便见到了他对着手中幽火哭泣,并着力想挽留那灵魂离去的一幕,二人明白此战中,大圣也失去了至亲之人,心中正悲痛得紧,实在不方便打扰,便只好将实情告知所有同伴,于是大家全靠着山壁耐心等待,恐怕等到天亮,他们中也不会有谁弄出响动。

见这么多魔种同胞因自己而干等,孙悟空十分抱歉,急忙招呼他们下来。

一瞧见大圣神色缓和过来,并在朝他们招手,魔种们高兴极了,高山上顿时喧闹起来。

蛙老和羊嫂等不及地要行使职责,一个呱呱向下蹦,一个甩开四蹄往下俯冲,很快就来到了孙悟空面前。

“大圣,我们的好大圣啊,可真是多亏了您王者大陆上的魔种才有希望了呀!否则若干年后,就再也没人知道这里曾存在过魔种这一物种群,咱们全都得冤死在仓罗大王手里呀!”

蛙老老泪纵横,绿脸上一对圆眼鼓瞪出来,下巴直接连着胸脯不住起伏,喘息得厉害。

羊嫂也不停用尖尖的耳朵蹭孙悟空的手,眼神无比善良柔和,她也抽泣道:“大圣啊,咱羊族整个村落都叫仓罗大王一锅端了,到现在也不知还剩了多少活口。等从这儿出去了,我还得四处找寻,将族人再重新聚集起来。真希望到那时,不会四顾茫茫一个亲人也不见……呜呜呜……”

羊嫂不住呜咽,闻者都不禁落泪。

这时孙悟空早已收起悲痛,恢复了正常。他是领头人,如果连他都泣不成声的那像什么话?尽管魔种们给救出来了,山怪也彻底丧失了攻击力,可山怪阵还没完全破解,也就是说魔种们以为的终局一战根本就没终局,他孙悟空还有最后一步要走,否则谁也别想离开普罗大境!

孙悟空一手拉羊嫂,一手握蛙老,安慰那两位道:“只要是噩梦,就有醒来的时候,现在咱不就醒了吗?可惜的是那些再也醒不来的朋友,等出去了,咱们再悼念他们也不迟。”

蛙老听出大圣话里有话,忙问:“怎么?您还不知从这里离开的路径吗?”

孙悟空暗自长叹,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能说出真相吗?魔种们刚刚脱离苦海,惊魂未定,不能再受打击,可他们眼巴巴的就盼着自己赶紧引领他们走出魔窟,见到普罗大境外的阳光,一时半会自己也做不到呀!

眼珠一转,孙悟空无奈之下只能采取下下策,也就是骗。

他看看眼前二位,又望向站得更远的魔种,朗声道:“我知道诸位希望咱们马上就走,离开这鬼地方,但还得请你们稍等片刻。”

“啊?现在还不走?”

“为什么呀?我都好像闻到家里的饭菜香了呢!”

“孙大圣要我们等,难道还有人没给救出来?”

……

七嘴八舌的议论纷起,大多是在询问滞留的原因。

蛙老和羊嫂也不解,略感失望地望着孙悟空。

孙悟空最受不得这个,低下头缓一缓,才换上笑脸抬头道:“诸位请放心,现在你们已经平安了,再不会遇到什么威胁,我向你们保证!只是,你们别忘了俺老孙还带着五千猴兵呢,他们现在仍镇守在山怪根部的泉潭边,老孙得去把他们也带上来呀!” : :

“哦,对呀,咱们一高兴就把人家猴兵给忘了,这怎么行?可千万做不得忘恩负义之人呀!”

蛙老恍然大悟,自责地连拍脑袋。其他人也整齐点头,转变了态度,表示不急在这一时走,还请大圣赶紧去接猴兵们上来。

魔种们如此通情达理,孙悟空心中实在有愧。

五千猴兵分成几大阵营,各有统帅领导,压根就不用他这大王亲自入地去接。他之所以借猴兵过桥,不过是为争取时间去红色水晶塔见仓罗之王,要求他解开山怪阵出口,放魔种们出普罗大境。

孙悟空已从空中巡视过这些参天的高山,它们的分布简直就是一座迷宫,还是占据整片大地,无边无际的迷宫,如果不解除阵法,任何方法都不可能助魔种们从此境地走出去。

羊嫂吸吸鼻子,惭愧地说道:“大圣,您就别管我们这些人了,都是魔种,本来就习惯在山里生活,这儿还随便都能找到饮水与吃食,也有地儿呆,实在没必要为我们担心。您放心地去吧,啊!”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出不来,孙悟空只能重重点头,然后迈开沉重的脚步向前走。

末了他实在受不了了,提着金箍棒一个跟头翻上一团筋斗云,朝前疾飞而去。

蛙老眨巴昏花老眼,瞅了半晌问羊嫂:“喂,他大嫂子,大圣不是去地下接猴兵吗?怎的打天上走啦?”

第588章 只闻其声

孙悟空记忆力极好,跟紫儿走过一次普罗大境里的路,就记得清清楚楚的,哪怕小小一个弯也不会拐错。

前往红色水晶塔要经过的九曲回廊,依然在水面上蜿蜒,远看像木头搭成的怪蛇盘桓不动。

回廊将变成登天梯直达水晶塔,孙悟空踏上去后心中产生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觉得这座回廊他走完这次后就再也不会见到,甚至他再也离不开水晶塔,普罗大境之战的句号,对他而言将画在与仓罗之王的终局一战上。

这一次,可就是单挑了,那妖物本领如此之强,却连师承何处,本人是打哪儿来都调查不清楚,自己这齐天大圣做得有多么失败,可见一斑。说实话,天神若真要罚他,褫夺他的大圣称号,他绝不会反抗半分。一切惩罚都是他应得的,哪怕像紫儿那样化为尘埃,游荡在荒山野岭中……

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觉的红色水晶塔竟然就竖在了眼前。

望着那前后通的六角塔,孙悟空断定如果是腾云驾雾飞来,他决计什么也见不到,哪怕塔在,他走进去,宝塔内室也不可能转化成华丽宫殿。

这么想着,回头看,九曲回廊真像是变成了条木蛇,吱吱溜溜地就缩回去,瞬间无影无踪。

孙悟空在门前站立片刻,不多耽误,立即就抬步进去,当两只脚都站入塔内,只听“嘎啦啦”清脆的铰链响,回头看时两扇高大朱红塔门向中合拢,关闭后成了一堵完整的红墙,哪怕连条细缝都见不到了。

“嗯?上次同紫儿来,塔门可没这变化!”

孙悟空警惕心大增,却是勇者无惧,一步步朝旋梯走去。

“宏伟高大的宫殿呢?宝座呢?为何再来此处,一切都变了?仓罗之王在哪里?他该不会见打赌输了便对我避而不见,将这么多人从此困在此处吧?”

咔咔咔~

奇怪的声响传来,清晰却辩不明方向。

孙悟空猛然一怔,又立即惊觉,抬头看时倒吸一口凉气,就见圆弧形的红墙壁上都开始出现细细的裂纹,如发丝般相互纠缠,并成增多之势。

“不好,这座塔只怕是开始崩塌了!可按这种墙体龟裂的速度,倒塌得需要多长时间?”

孙悟空心头掠过一丝紧张,他紧张的不是塔会倒,而是塔倒了也见不着那妖物。

他索性出言相激,逼仓罗之王出来应战。

“你说过,只要三日时间唤回魔种的记忆,老孙就赢了!现在我赢了,来见你,你却不滚出来,是要做缩头乌龟吗?”

“呵呵呵~孙悟空,你果然有本事,是我的头号大敌呀!我早就出来了,一直呆在你旁边,你那双天神都羡慕的火眼金睛,难道看不见吗?”痞里痞气的声音响起,正是来自那日在华光大殿上出现的美少年,当然美少年是以难看的黑毛猪形象出场的。

“什么?你就在我旁边?这怎么可能?”孙悟空的眼睛确实从未看走过妖鬼,仓罗之王要真已现身,绝对逃不出他的视线。

他又四处扫视一番,确定对方是在说谎,怒道:“你少在此讹我!你若真出来了就现出形来!”

“哎,可惜呀,孙悟空,面对高科技,你哪怕是半神也奈我不何,所以你就别那么自以为是了,还是同意随我走,去我的星球享受美好幸福的生活吧。何苦困在小小一个王者大陆上呢?”

这一席话,听起来不像是信口胡说,孙悟空却是完全无法听懂。

高科技是什么鬼?竟比半神法力更厉害?这就更不可能了吧?还有什么星球什么小小王者大陆,仓罗之王是报出了自己的家门吗?“星球”又是啥了不得的门派?如果强大到能培养出仓罗之王这样的妖物,早就该名满天下了,可连他孙悟空都不知晓,就一定不怎么样!

想到此,孙悟空冷笑道:“管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就全当苍蝇放屁听不见!我可不会随你去哪儿,但你得把山怪阵彻底解除了,放重获自由的魔种们出你普罗大境!”

“哈哈哈~”仓罗之王猖狂地大笑,“孙悟空,你是记性不好,还是故意找理由来看视我,舍不得与我分离?我记得好像早就告诉过你,你若真能唤回山怪记忆,红色水晶塔就会倒塌,山怪阵就会失去依托而土崩瓦解,为何不相信呢?”

那次与紫儿同来,紫儿死后妖物确实这么说过,可孙悟空却知他是满口鬼话,要相信了才真是傻子!

“仓罗之王,你哄骗谁都好,哄到美猴王头上,就真算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怎么?你又跑来的原因是你不信?”

“哼,如何能信?山怪阵的布局根本就与魔种无关,是按照你另设的图纸排布,宛如迷宫一般!你说破阵之法是水晶塔倒塌,我却能断言,假如水晶塔倒塌后那些高山仍然屹立,迷宫就永远无人能走出去了!你说我猜的,对也不对?!”

“哎呀呀,好好好,你这么机灵,我要还说你猜得不对就真是对不住你了。是啊,山怪阵是我占领王者峡谷,将此处划为入侵根据地的制胜法宝,就算被你孙悟空破坏了,也不能让你轻易就得逞,肯定得最后摆你一杠子,而这一步,就是推倒水晶塔,封锁普罗大境,与你来个玉石俱焚。”

“你……你这个无耻匹夫,果然谎话连篇!我看你敢……”

怒气如火焰般直冲入脑,烧得孙悟空头晕目眩站不稳。与此同时,仍不断有“咔咔”声传来,初时细微,现在声音已在增大,说明裂纹更多了。

“妖物,我知你是在拿那些魔种,还有我五千猴兵的性命与我谈条件。你说吧,要怎样你才肯放他们走?如果你只是想留下我孙悟空,我答应你留下,但这次你再也别耍花样!”

“大圣呀大圣,你总是自视挺高的,但我不得不承认,你也确实是挺了不起的,正因为如此,惜才的我才舍不得放弃你。你要同意归顺于我,我拿出王者峡谷的地盘交换也算值得,可我怎么就能确定,你不会使诈呢?”仓罗之王反怀疑起了孙悟空。

第589章 让步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话用来形容仓罗之王再合适不过了。

他从不信守诺言,专爱使诈,就也用这种低劣人品来忖度孙悟空,孙悟空听得哑然失笑。

孙悟空极不耐烦地催道:“俺老孙是爽快人,你休得喋喋不休地啰唣,否则带领众多魔种就在你这普罗大境里休养生息,也不是啥不可接受的事情。孰轻孰重你自己权衡,就不要再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了!”

仓罗之王可没料到他还有这打算,似乎有点担心了,忙说道:“我能给你时间考虑,你却连给我这点时间考虑一下都不行吗?真是小器!孙悟空,山怪阵一破,我仓罗之王在王者峡谷就再没法立足了,只能退回起源之地。我的要求是,你与我同去起源之地,从此对我为奴为仆,唯命是从,再也不可有二心。想想你用你一个人的自由换走那么多人的自由,这交易真是赚大发了,你不会不答应吧?”

“我一个人的自由,换来那么多人的自由……事情真是这样吗?这场战斗中,我真有那么伟大吗?”

孙悟空心痛欲裂,面容也难过得青中带紫。

仓罗之王却误认为他是不愿意,急了,嚷道:“喂,不出一个时辰水晶塔就得倒了,我可就要撤走了,你要再唧唧歪歪犹犹豫豫,我就没空理会你了!”

“我同意!”

斩钉截铁一句回答,止住了仓罗之王。那家伙许久没吭声,也不知是在偷偷欢呼还是渭然叹息。

不过等再开口,他仍装得跟没事人似的,孙悟空可真是要佩服他的演戏能力了。

“孙悟空,你是王者大陆上数一数二的英雄,肯定是一言九鼎的,我要不相信你,就成了心胸狭隘之辈。但一单归一单,我相信你不代表从此就万事顺意了。”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我的意思嘛,不难理解。看看你在魔种中的声望吧,还不算上人类那边呢。假如这些人全都记着你的好,崇敬你,供奉你,一旦叫他们知道是我劫走了你,还不得跑去找我麻烦?”

此言一出,孙悟空就全听明白了,不禁大叫“好卑鄙的匹夫!”

仓罗之王哼哼怪笑,“卑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哪样的成功之道不算卑鄙呢?我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你凭什么说我不对?你若不敢接纳我的要求,让整座王者大陆都恨你,就说明你不是诚心归降而是诈降,那样我又岂能容你?!”

仓罗之王再也不露面了,孙悟空也不求那妖物露面,因为他能想到此人实际的面目,肯定不是那位翩翩公子。妖物究竟长成怎样他很难弄清,也无意弄清了,这时脑子里唯一激烈回响的问题就只是,“我该如何闯过这一关?”

站在水晶塔上,哪怕仅是第一层,都已能感觉塔身在微微摇晃,假如沿旋梯向上攀登晃动肯定会更明显。

不能再拖了,拖延的结果就是害死普罗大境里所有的人。经过了多么惊心动魄的斗争才救出他们,如若因为犹豫而再将他们推上死路,自己不是以死谢罪都难辞其咎?

“并且……”孙悟空一手捂胸口一手捂额头,绝望地想:“花果山彻底毁灭了,仓罗之王早就算到了这一步,所以预先就做了准备,好时机一到就逼我就范。他成功了,我已成为猴族的罪人,现在五千猴兵是不知家园已失,等得知了实情,他们在这边冲锋陷阵,不惜抛头颅洒热血,那边却连家都回不来了,还会如从前那样敬我爱我,大王前大王后地为我效力?罢了,横竖都是个‘恨’字,用怎样的方式写出来重要吗?没有区别就别计较了吧……”

仓罗之王躲在暗中偷窥塔中情况,估计是通过观察已确定孙悟空将屈服,言语中难掩喜悦,道:“孙大圣,不管王者大陆上的人有多敬重你,你都是孤独寂寞,没有朋友的,这点你无可否认。回忆一下,除去你师妹,自打从石头里蹦出来后你有过知己吗?没有!原因就是你生性孤傲,寡众离群,总认为世人都没你厉害,你可以保护他们,为他们而战,却不屑与他们为伍。你如此不能融入你所存活的世界,来我这儿是最最理想的选择。你说,是这道理吗?”

“我……我寡众离群,不该呆在王者大陆?”

本来就已碎开的心,淌血了,一滴滴的带走孙悟空的精神,令他越来越萎靡。

仓罗之王用剥夺他勇气的心术俘虏他,得手了,他真的再也找不到动力离开水晶塔,回到魔种群体里,他能想象在那些人眼中,他是怎样一个离群寡居的怪物,正是由于他的古怪,他的偏执,他的刚愎自用,导致了花果山的毁灭。

“好,仓罗之王,我同意跟你走,离开王者峡谷去起源之地。可你到底想让我为你做什么?事先要不说清楚,我还是不会与你为伍!”孙悟空终于松了口,正中仓罗之王下怀。

“哈哈哈~这真是一个伟大的时刻,孙悟空,你是我在王者大陆上得到的第一员虎将,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峡谷英雄加入我们,成为你志同道合的伙伴,你一定会心满意足的。至于具体效忠于我该干什么事?自然是帮我整顿黑球兵这支军队,让他们拥有更为强大的实战力咯!”

“你想,让我成为军队教头,帮你练兵?”孙悟空内心勃然大怒,却没表现出来。诸多魔种与猴兵的命都在他手里,他好容易才将谈判进行下去,实在不能再向后退步了。

“是啊孙悟空,”仓罗之王激动地回答:“你只有五千猴兵,却能攻克我的山怪阵,释放出那样大一批魔种,我不佩服你都不行!相信我的军队在你的率领下一定能所向披靡,攻无不克的!”

“哼哼~那咱们就走着瞧!”孙悟空拳头使劲捏,骨节嘎嘎作响,暗中与仓罗之王较劲。

他现在唯一期盼的是魔种们脱险,只要目的达到,该怎样与妖物周旋就怎样周旋,他哪还有后顾之忧?

第590章 天黑黑

普罗大境地底下,给凿得连成一片的泉潭边,黄历等人带领一众士兵静候大王的命令。

两天一夜,泉潭之水激烈翻滚如地下架着巨炉,不时有巨兽头颅般大小的水花向外飞溅,却不是落地碎去,而是袭向镇守的士兵,那场面真是惊心动魄,扼人心跳……

在地面情况转危为安,还活着的魔种皆已被救出后,泉潭才渐趋于平息,组成强大阵容的猴兵,全都如善于遗忘的老人陷入沉默,仿佛刚才并没发生什么。

可潭边坑洼不平的土地,还有猴兵的尸首,以及不停呻吟的伤员,都证明着那场战斗的激烈程度,还活着的人们无法为胜利欢呼,他们只默默地打扫战场,清点阵亡者人数。

五百多名猴兵将生命永远留在了普罗大境,另外还有几百名伤员。

巨筒左右瞧瞧,对同伴道:“直到现在大王也还没发话,想必他正与重见光明的魔种们叙谈,无暇顾及咱们。”

黄历大摇其头,并向众人亮出手中铜镜,道:“我看没那么简单。大王安抚完魔种们后就应该转回头来看顾咱们,可一直耽搁到现在也没出现,定有其它原因。”

墨皮见状一把将铜镜夺了过来,“哎呀,这便是曾经能观看外界情况的那面石镜吧?咱们现在能从中看清什么?”

黄历仍是摇头,一脸迷茫。

墨皮扳住他两肩,使劲摇晃他:“我说,你别老顾着摇头呀!你是大王的随身亲信,想必了解更多咱们不知的情况,快说出来咱们也好拿主意,看该怎么办呀!”

黄历两手一摊道:“大王将铜镜留给我,开始时我也以为是想用这东西与我联络,后来才发现他甩过来的原因,只是铜镜没用了。”

“没用了?!”亦以也凑过来细瞧,就见铜镜镜面灰蒙蒙一片,果然是啥都看不清楚了。

黄历道:“但我了解大王,任何时候他干任何事情,都一定是把别人放在第一位的,所以这最后一战,他一定会全力以赴。”

“黄历,你别是因取得胜利高兴坏了,说的话就再不经过脑子了吧?啥叫最后一战?魔种们全都被释放了,难道普罗大境的战争还没完吗?”

黄历苦笑,用手指着头顶问:“难道普罗大境的战争完了吗?如果完了,为啥那些高山还高高竖立,这处虚境依然存在,魔种们还没平安地走出去?”

“啊?这……”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心中隐有不祥之感。

墨皮虽松开了手,却仍离黄历最近,这下恨不得一手将他掀倒,急问道:“那依你看,这最后一战该怎么战?!”

“呵呵~该怎么战?只怕已在进行了吧。此战为大王与仓罗之王之间的单挑,旁人谁也无力干预。”

好一个回答,众人听得似是而非,接下来该怎么办,仍是不明。

黄历道:“咱们守在这里不走,无非是想等大王现身,与他共庆胜利,并一起缅怀逝去的战友,可事实是大王很难抽身前来了,不如咱们就领兵上去罢了,等与魔种们会和,再一起计议。”

这想法得到大伙儿一致认可,统领们便各自点兵,准备向地面开拔。

至于阵亡者,此处虽已是地下,便于安葬,黄历等人却相信他们定然不愿留在普罗大境,而是更愿意魂归故里,也就是花果山,于是不辞幸劳地带上那些尸首,打算一路护送回花果山下葬。

就这样,带死扶伤,猴兵队伍找到地层最薄的地方重新开挖,很快开出一条通向上方的通道,没有阻力地回到了地面。

尚未与魔种会和,头顶天空就悄然发生变化,起初谁也未觉,只道是日暮时分,太阳西沉了。

可等黄历取出计时盘查询时辰,不禁惊呼“哎呀”~

“又怎么了?”

巨筒几人急忙围拢过来,一起去看时间。

黄历惊道:“没到天黑时呀?此刻午时三刻刚过,该是太阳正烈的时辰,可看这天象……怎么天快黑了?”

墨皮捏着下巴想想,摇头道:“别忘了咱们现在在哪儿,无论发生啥怪现象也不该用常理分析吧?普罗大境本身就是虚的,全是那啥仓罗之王造出来的,所以他想怎样就怎样,咱们该分析的不是这天,而是他的企图!”

言之有理,众人皆服。

黄历想一想却仍着急,“就算明白了天象异常的道理,咱们也猜不出仓罗之王的企图啊!明明该是日上却已近黄昏,黄昏意味什么?黑夜与死亡,这预示还不明显吗?如若再不从山怪阵中闯出去,只怕咱们全都是凶多吉少!”

这么一提醒,诸将更焦急了。如果孙悟空在还好,他们就有主心骨,可偏偏大王再也不见踪影,这又该怎么办?

“呀~那里站的是猴兵兄弟吧?你们终于从地下上来了!”

一个年轻魔种发现了那几千人的军队,兴奋地高声招呼,惹来目光无数,很快他们便被热情的魔种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蛙老与羊嫂一直等孙悟空回返等得心焦,听说猴兵出现,迫不及待就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过来,魔种们纷纷为他们让道,很快他们就来到黄历等人面前。

“各位大英雄,幸会呀!不想在老朽的有生之年,还能遇见你们这些魔种种族中代表未来的希望!”

蛙老老泪纵横,鼓突的眼睛连闭几下,却没包住往下掉的眼泪。

羊嫂也不停用衣袖抹眼睛,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猴兵们虽固守岸边而没有进入神识森林,那里的动静却随时可闻,所以都知道蛙老与羊嫂,这二位可是打败山怪的肱骨之臣。

黄历搀扶蛙老道:“老人家不必如此难过,最黑暗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您应该为光明感到高兴!”

“高兴,我高兴,我高兴极了……”

蛙老由衷地表达高兴与敬意,天空却似乎在故意与他们作对,黄历这么说后没过一息,天就全黑下来了,普罗大境里的日子似乎过不了一整天,太阳出来后六个时辰就到了天黑时。

第591章 末日

“妈呀,这是怎么回事?天怎么黑了?该不会是有敌人要发动突袭吧?”

“哎呀我害怕,咱们快进山里躲躲!”

“对,进山躲!”

……

魔种们才刚获得重生,再喜悦也如惊弓之鸟,哪怕仅是风吹草动也能崩断他们脆弱的神经。

他们对天突然黑下来的恐惧程度,无异于见天塌下来了,个个都惊慌失措,一人出主意就得到万人响应,纷纷要往山中逃窜。

黄历等人却知这样万万不可,巨筒对手下示意,士兵们立即找到高地架起几十面鹿皮战鼓,梆梆梆地大敲特敲。

鼓声一响,魔种们便知有军队撑腰,那还跑个什么?一直跟着军队走,便自然有人保他们安全!

此招果然有奇效,转头跑向山里的人纷纷又折返回来,眼巴巴指望军队长官能为他们出主意。

巨筒等人没有主意,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一个“等”字,等大王回返,带领他们离开普罗大境。

军队有火镰火石,沿他们组成的方阵架起百把巨大火炬,将山麓照得亮了一小半。更新最快 电脑端::/

怎么办?再没主意也得有人说几句话呀!哪怕只是撑个场面,也比将魔种们干晾在一边好。

这事只能黄历来,他清清嗓子,正准备开口胡编一通,不料天上本来挂着太阳的地方,隐隐出现了流云的变化。

“你们快看,云层怎么变厚了?那些云团就象波浪似的从天边卷席过来,越翻滚越浓密,好像快压到脑袋上来了!”

士兵眼尖,最先察觉这变化,于是方阵骚动起来。

统领们纷纷压制住手下士兵,但也难掩惊讶。

黄历庆幸自己不用给逼着说谎了,但抬头时就不得不想这还不如说谎呢!那些云朵的变化也太古怪,太可怕了,为啥那么集中呢?似乎只要是天上有的云全翻涌过来了堆在一起,令人哪怕没触碰到它们也大感窒息。

“你们不是想见我吗?我来了!”

浑重的声音响起,熟悉中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黄历等人听了极不舒服,忍不住小手指在耳朵眼里掏了又掏。

但掏耳朵也赶不走那声音,说明是真的有人在说话,但那人,是他们敬爱的大王吗?

云团堆积后,又以同样快捷的速度散开,但后方已不再是青黑的天幕,而是出现了一张英俊的猴脸,那不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又是谁?

“大……大王,真的是您?您快来帮帮我们呀,我们给困在这里出不去了!”

大王终于露脸了,果然是不会弃他们而去,黄历激动得不知该怎样才好,忘了参拜只傻傻地站着。

蛙老与羊嫂对望一眼,二人却觉出了这其中不寻常的意味。

羊嫂扯扯黄历,问他:“这位兵哥,孙大圣说他是去地下找你们的,要将你们带上地面。可现在你们来到地面了,他又咋地上天了呢?”

“咦呀~这……”黄历愣神,感到自己这张嘴都快报废没用了,上来后为啥什么话都不懂说了呢?

不等魔种们再表示怀疑,孙悟空自己又说话了:“大千世界,包罗万有,万千生灵不过是蝼蚁,生生不息永不中断,多你们不多少你们不少,你们在这里是死是活,无足轻重。”

“啊?孙大圣,您这个……怎么能这样说话?”蛙老惊得倒退,幸亏有羊嫂扶着。

黄历却是不信,指着云团怒喝:“你不是大王!你到底是何方妖孽速速报上名来,否则我定然对你不客气!”

“呵呵~小黄历,你居然连旧主都认不出来了,看来咱们真是宾主缘尽了呀!你肋下那道伤可痊愈了呀?你顽皮地跑去潜水,结果被河石划伤,若非本王用独特的雪莲露救你,只怕你已落下顽疾。”

“啊?你你你……你真是大王?可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天上之人明白说出了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黄历再也不能不信,却又如何能接受这个事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巨筒等将军能沉住气,他望着天空问:“大王,您忽然而至,又极不友善,想必是有苦衷的吧?您是否受到仓罗之王挟持?我们这就赶去就您!”

一语点醒梦中人,巨筒的话问在了点子上,大伙儿立即就明白了,个个摩拳擦掌要去援救大圣。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群卑微的蠢才!”

天上人依然出言不逊,见了谁都要攻击。

“谁说我与伟大的仓罗之王是敌人?他现在已是我齐天大圣的同盟,我们已决定将普罗大境作为位于王者峡谷的据点,要在此处大展身手,统治整个王者大陆呢!”

墨皮忍不住了,连连摆手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大王,您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们!花果山是您最牵挂的地方,无论如何您都不会舍弃自己的家,又怎么可能与那妖物结盟?”

“啊哈哈~这话问得好极了!若想表达合作诚意,最好的途径就是以心爱之物相赠,并破釜沉舟再也不回头。本王为巩固合作关系,确实就这样做了。”

“什……什么叫就这样做了?大王,您,都做了什么?”

黄历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但记得墨皮提到的是美丽的花果山,紧接着大王就说什么“心爱之物”相赠,这到底是啥意思?

浓云圈围处,孙悟空的脸挪开,换上了其它景致,令在场所有人都捂紧嘴巴,瞪圆眼睛,那是难以置信的景致……

“小黄历,你大王我做过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仓罗之王做过什么。只要他满意,他高兴,一切就都圆满了,比如这座漂亮的,却不幸建在了凡界的仙山。”

天空中,花果山出现了,开始时仙泽环绕,鸟语花香,景色妙不可言,可没持续多久,花树就开始成片死去,野兽惊逃飞鸟四散,山石也不停崩裂塌陷,发出轰隆巨响,一切都彰显末日来临的惨状……

“花果山,那是花果山呀!”

猴兵们见了心痛欲绝,本来整齐的方阵陷入巨大混乱,几千人全哭成了一团。

换做以往,统领们会厉声怒喝,摆出泰山压顶心不惊的领导者威严,可这一次,就连他们也没法镇定了,个个张口结舌,目中含悲,不知是否是陷入了一个无边的噩梦。

第592章 背叛

墨皮年纪最大,其实打从行军开始起,他就开始想家了。这一路上他心里对家的牵挂就没断过,老想着只要战斗结束,就能回花果山与亲人团聚,如果能捧回丰硕的战果,让子孙们瞧瞧自己的威风,岂不锦上添花?

可日想夜想,万没想到,最终大王这儿会出问题,他他他他怎么可能会是背叛者?

墨皮望着天空伤心欲绝,正要开口,本来是花果山毁山情景的画面却忽地又变了,云团向中间滚涌再分开,分开时孙悟空那张脸取代遭战火屠戮的花果山重新出现,一脸的意气风发,哪有半分被胁迫的苦态?

黄历却似仍抱着希望,抹着眼泪对天上喊:“大王,您若是有何苦衷,仓罗之王若对您做出了胁迫之事,能否让我们知道?我们人多势众,他再强悍也不可能骑在我们头顶发威呀!”

说到这儿,他猛然惊起,跳着脚嚷道:“不对不对,你一定不是大王,你是个假货,假扮大王来欺骗我们对不对?”

黄历这句话作用挺大,对于孙悟空背叛一事,本来人们反应各异,这下全都将脑子里想的各种可能性放下了,整齐划一地朝这边看来。

孙悟空冷笑,问黄历:“小黄历呀,去年夏天你顽皮地往山后深潭里钻,说要打破花果山前辈保持了许多年的潜水记录,结果险些送掉小命,连左肋下也给尖锐的潭石划了一道大口子,差点落下顽疾,这事我没说错吧?”更新最快 手机端::

“啊这个”黄历表情一滞,充满希望的眼神瞬时又被失望与恐惧取代。

去年夏天发生的那件事,花果山里合共就没几人知道,仓罗之王怎可能好选不选,偏选这样的小事来往假大王脑子里塞?

羊嫂搀着蛙老,站得离黄历最近,蛙老本来愤懑难当,给黄历带得也暂压悲愤,问了起来:“孙大圣,可是您历尽千辛万苦,将我们这些苦命人从山怪禁锢中解救出来的!如果您和仓罗之王是一伙的,又何苦费那么大劲,干那种冤枉事呢?耗费那样大法力消灭灰斑族,用他们的能量送我们进入山怪腹部,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啊!您一定是有苦衷的,老头子我哪怕舍了这条老命,也一定要帮您!”

“哈哈哈~哈哈哈~”

孙悟空爆发冷酷的大笑,鄙夷地瞪着蛙老道:“你的话一点不错,可我对付灰斑族却不是为的救你们,而是要向仓罗之王示威。王者大陆是什么地方?他凭什么一个人独吞,而不分半壁江山给我?”更新最快 电脑端::/

“你你”蛙老还不放弃,想多说点什么,奈何急气攻心喉咙又卡住,不停翻白眼就要死过去。

“哎呀蛙老,您老都这把年纪了就少说两句吧,为这种人气死可真不划算呢!”羊嫂见状急了,一只蹄子手拼命为蛙老顺胸口。

蛙老鼓瞪的两眼蒙上泪水,大有“我死了也不可能瞑目”的悲愤。

墨皮本来与黄历隔得挺远,一颗心被矛盾左撕右扯难以忍受,大步冲了过来。

“诸位,”他主要冲着黄历嚷,“普罗大境本来就是虚境,内中情景虚实难辨,咱们不要随便当真呀!花果山乃凡间神山,哪有那么容易被摧毁?妖物使的诡诈伎俩,咱们不要轻易相信呀!”

黄历蹲在地上,痛苦地两手抱头不停地摇。

墨皮两只大手往他肩上用力按下去,吼道:“你振作一点行不?只要坚持下去咱们就还有希望!花果山不一定真给毁了呀!”

黄历抬起挂满眼泪的脸望着墨皮道:“这里的大王是真是假我不敢妄言,可花果山,是真没了”

“你凭啥这么说?有什么根据?!”

巨筒带着亦以也赶过来,年轻气盛,吼声远响亮过墨皮。

黄历抹了抹朦胧的眼睛道:“因为在魔种对战黑球兵的战场上,我见到了一个人,是我家的祖父老荣耀,他蹲在一块大石头上在向天祈祷。我相信在那之后他一定是选了一处悬崖跳下去,为花果山殉葬了”

“啊?荣耀老爷子?”

经黄历提醒,大家全记起来了,相互对望着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亦以还不肯放弃,坚持道:“对,我记得好像是见到了荣耀老爷子的影子闪过去,可这也不能证明画面就是真的呀?那位老爷子,和画面真假能有什么关系?”

黄历哽咽道:“能,当然能。老荣耀是我祖父,几乎与花果山同寿,是当年这神山的建立者之一,与神山神魂相连。仓罗之王造假可以,什么都可能模仿,却唯独模仿不了祖父这样的人物,假如毁山画面是假的,祖父不可能出现”

黄历的解释千真万确,还有谁能不信?

众人皆有了腿脚发软,站立不住的虚脱感。还以为这只是场噩梦,天亮了就能醒来,却原来黑夜再也不会走,所以噩梦是消除不了的

羊嫂再也忍不住了,望天哭着问:“孙大圣,您这么做究竟是图什么呀?纵然我们这些人的性命不过是草芥,你也得顾惜自己的家呀!整个猴族都是您的亲人,你何故要让自己众叛亲离?退一万步说,哪怕猴族您也不顾了,可千万年来建立的齐天大圣美名,也不能就这样毁于一旦呀!”

“美名?美名算什么?相比王者大陆统治权,老孙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孙悟空尽量表现得厚颜无耻,不惜逼迫人们在最大程度上仇视他,憎恶他。

墨皮重重叹了一口气问大王:“事已至此,属下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大王既已坚定了背叛的决心,咱们除去从此与您一刀两断,成为世仇就再无第二条路可走。不过,属下这半生一直在军队中度过,对您是忠心耿耿,鞍前马后地侍奉,您就真打算将我们一网打尽,一条生路都不给吗?”

孙悟空瞅着大地翻了个白眼,顿时乱云卷得人们眼前乱闪,定力差的全跌坐在地,喘不过气来。

第593章 大逃亡

彰显威力,整得人们人仰马翻后,孙悟空很是满足,趾高气昂道:“你们这些家伙,不过是渺小的蝼蚁,而我孙悟空是展翅高飞的大鹏,鸿鹄之志又焉能让蝼蚁懂?既为鸿鹄,心胸自然就宽广,为证明我的大度与仁慈,我当然不会伸手把你们捏死,而是要让你们死得心服口服。”

“你这个魔头,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要将我们怎么样?假如你敢羞辱我们,蛙老我就誓要叫你知道我的厉害!”蛙老虽不是军人,却也有足够的胆识。既已认定曾经仰慕的齐天大圣为不共戴天的仇人,就毫不犹豫地转变态度,与他针锋相对了。

孙悟空眼中的鄙夷都快流出来了,说道:“羞辱你?那不是浪费我的时间吗?我只想看着你们失败,以及失败后的沮丧,看完了这些再送你们上西天!你们瞧,现在的普罗大境里是夜晚,仿佛永远也不会再走的夜晚。但实际上现在是白天,能让你们眼前亮堂,看得清路的白天。

“等老孙俺离开这里后,夜色就会淡去,日光重回,好方便你们认路。你们只有一次离开普罗大境的机会,等天一亮,这里的高山就会开始土崩瓦解,群山只会朝一个方向倒塌,而你们要做的事是往与山倒相反的方向奔跑,记住,没有岔路口,不要拐弯,也不要停脚,直到见到空中高悬,写着‘普罗大境出口’的木牌。去到木牌另一边,你们就相当于是离开这虚境,回到了现实世界。”

“啊?要这样离开普罗大境?”蛙老脑子混乱,有点算不过来。

羊嫂原来是做女红生意的,心算特快,忙接口道:“就算天亮过来就跑,距离实际太阳落山的时间也省了不到两个时辰,要组织这样大批人往外奔逃,现实吗?”

孙悟空无所谓地努努嘴道:“你们所谓的逃跑,对我不过是游戏而已,我就看个热闹尝个新鲜,才不会真管你们死活呢。你们要全都能跑出去活命,我在仓罗之王面前岂不是很没面子?”

“你哼!”

羊嫂气得两眼通红,都快着火了。但想想虽然没有讨价还价谈条件的余地,至少是见到了一线生机,便将头偏去了一边。

黄历哪舍得离开旧主?可大王毁了花果山,这已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再没谁能改变,所以在矛盾的心情驱使下,他埋头一句话也不愿多说。

孙悟空看上去懒洋洋的,一副享受新生活的样子,对黄历道:“小家伙,仓罗之王允许我从原来的队伍里带一名随从,你要不想离开我,就一起来呗。从此吃香喝辣,共享荣华富贵,是多么逍遥!”

“我呸!”黄历本以为不理他就是了,谁料他还恬不知耻地来这招利诱,真是气煞人也,顿时怒喝,“我黄历本以为此生走运,年少便得遇良主,从此惩奸除恶仗义天下畅享真正的逍遥,是妙不可言,却原来是明珠暗投,瞎了眼!我才不会跟你走,并且今后万一再冤家碰头,定与你决一死战!”

“啧啧啧,好一个忠肝义胆的小猴子,看来平时我真是教得你太好,所以才这么满口仁义道德的。也罢,你不来就不来,领着大家赶紧走吧。现在再浪费时间可就是你们自己的时间啦,与我无关!”

言罢周围厚密的云层朝正中平铺过去,孙悟空的光辉大脸很快隐没,再也寻不到踪迹。

正如他所说,猴脸一走,黑夜就像干去的墨渍那样散了,刺眼的金日头仍高悬在头顶,显示此刻仍为午时,不过已近丑时了。

咣咣咣~

当当当~

是哪里在敲锣打鼓办喜事吗?怎的声音这样响亮?魔种与猴兵们惊愕地说不出话,无数目光全望向西方,巨响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快看,山要倒了!”

一名眼尖的斥候兵发现山中异像,立即扔出红白蓝三色信号弹发出信号,这是级别最高的警报,意味强敌来袭,全军严阵以待。

那座山足有千丈之高,向阳面这时蒙着层淡淡的阴翳。简直就像是因为吸收的阳光不足,单调的绿色植被如干枯的皮肤脱落,很快露出光秃秃的山皮,随后土石松动,却没向下方滚落,而是往山腰中部陷落,很快半截山顶如朝着谁磕头般折了下去,倒塌方向准准的是正北方。

“山倒了,倒了!快快快,咱们往南跑,往正南方向跑!”

年轻人反应都快,特别是士兵,以他们为首的队伍领着尚在浑噩中的魔种们开始朝南拔足狂奔,一刻也不敢歇脚。

本以为要组织如此众多的人员逃亡是天大的难事,可等实施时,却一点阻滞也没有。想来人都是有求生本能的,见到死亡威胁要逃,遇见生机自然也要不顾一切地争取,又何须谁来督促组织?

难能可贵的是,阵亡的猴兵并未被抛下,纵然时间不够,猴族人也不会让自己的兄弟留在普罗大境这伤心地,从此成为怨气难散的冤鬼亡魂。

一些青壮年魔种见状,纷纷赶过来帮忙,连拖带扛的,是一个人也没落下。

绿森森的山峰,一座接一座地折腰向下坍塌,曾经如此雄伟,如今却成了一张张被神手碰碰就轻易倒下的纸牌。但惊天动地的轰响气势不减,单单那种爆发力就能震碎人的头骨。

所有人都在狂呼乱喊,可呼声没入塌山那毁天灭地的声势里,就如一粒细沙投入汪洋,哪里听得到一声“咚”?

好就好在,本以为无比遥远的虚境出口,其实越过几座高山就到。并且哪怕只是普通人也脚下轻轻,迈一步的距离可抵普通世界里的十几步。奔跑速度大大翻倍,高山就再也不是阻隔,当第一批脚力快的见到了孙悟空提及的木牌,喜形于色,却未急于冲出去,而是等着后面的人来,鼓励他们赶紧往外撤。

就这样,力强的携带体衰的,年轻的扶持年老的,浩浩荡荡的队伍如巨蛇冲向出口,很快就在滚滚烟尘中逃出了普罗大境。

第594章 求助阎罗殿

普罗大境的山怪阵,土崩瓦解,彻底碎成了渣土。

所有人都平安逃出,再没有阵亡者。

经过一场浩劫,最后能幸存下来,这简直就是老天开恩,神仙照拂,可停下脚心惊胆颤向回望的人,再没任何一位感激孙悟空。

甚至有人在冷笑,在心中怒骂:“你别叫齐天大圣,就叫齐天大败好了!不是要看我们的笑话吗?不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玩死我们吗?现在我们全都逃出来了,就看你的仓罗盟友怎么嘲笑你,把你踩在脚下当球踢吧!”

可没有任何一人知道,当普罗大境的高山尽数倒塌,宛若大罗仙境的山内,也有一座高塔在爬满蛛丝般的裂纹后轰然倒下,碎成了细细的红石子,石子的红不仅来自自身,还有一位猴王的鲜血,他就是孙悟空。

王者峡谷里的根据地没了,仓罗之王却很满意。他早就将如意算盘拨好,与孙悟空的一场豪赌里,他没出动哪怕一个黑球兵,目的就是要得到孙悟空。

失去普罗大境,该算是相当大的损失,可如果能因此得到孙悟空这员猛将,他就相当于大赚了一笔。当然反过来想,如果孙悟空败了,山怪阵没破,他也高兴,能打败王者大陆的孙悟空,就相当于为他仓罗之王打响名号,并狠挫了王者大陆的战斗力。

横竖都是赢,都能获利,仓罗之王心花怒放,单等耕耘一番后最终的收割,也就是现在。 : :

“孙悟空?孙大圣?齐天大圣?美猴王?”

红色水晶塔倒后,孙悟空跟着不知去向。仓罗之王却一点也不担心,他是刀俎孙悟空就已成鱼肉,刀需要怕肉逃跑吗?

远处令人心烦的嘈杂终于逐渐平息,普罗大境也正如冰块一点点融化,可仓罗之王自认还有时间,等捎上孙悟空后就退回起源之地。

他带着得意呼唤孙悟空,心满意足地等着那声回答,然后矫健的身影从废墟中飞出,扛着著名的如意金箍棒金闪闪同他离去。

可是

“咦,人呢?”

柔声细语地唤半天,就只差喊“小亲亲”了,也没得到任何回答,这是怎么回事?那该死的猴子,不会多少年都死不了,等归顺他了就叫塔石给砸死了吧?一直以来都鸿运当头,顺风顺水的,总不至于在这件事上一不小心栽跟头

“唉,早知如此就该先预防一手,塔倒前先把猴子给拽出来!”

仓罗之王有点丧气,却那肯放弃?继续耐心地召唤,心想总能有发现的

此时的孙悟空,在哪儿呢?他在阎罗殿,正浑身血淋淋地跪在钟馗的木案前呢。

长长的木案上燃点安魂香,清淡的香气安抚孙悟空破碎的心,身处地府,他反而感觉到了些许的生气。

钟馗着大红官服,威严地坐在木案后,一双豹目没看跪着的人,而是在一大叠纸折与一叠竹简书之间巡梭。那本书的第一卷竹简写的第一行是书名,正是《竹书纪年,灾难的一天》。

“唉,真没想到啊,连名震天下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有一天也会来到我的地府,申诉心中冤屈并向我求助。”钟馗感叹。更新最快 手机端::

孙悟空本头颅低垂,听见钟馗开口便抬了起来,用一双赤红充血的眼睛望着上方。这时哪还能看得出他的火眼金睛?那落寞的神情与落魄的身影,见者都为之悲叹。

钟馗唤过地府书记官,命他将竹简书抱去自己的桌上,下令道:“下面本官将开始对齐天大圣的问询,你且将所有内容一一记录在案,等本官审阅后定稿,设为机密文档。当有一天这本书公诸于众时,自然会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带着感激之心,孙悟空将自己的经历一一道明,其中也包括紫儿的生平,以及她飘无所踪的灵魂。

等讲完所有事件的前后始末,连地府判官钟馗也不禁潸然泪下。

他说道:“孙大圣,你能在最后关头,眼看就真不得不助纣为虐时想起本官,不惜被水晶塔砸碎来到阴司,本官实在是荣幸之至,也发誓定不负你所望,帮你帮到底。”

“真的吗?这这这真是太谢谢钟大人了!看来真是天不绝我孙悟空,本以为是英雄末路,再无翻身之日,却不想仍能遇见救星!老孙也发誓,无论再等千年还是万年,也必得重新出世,再度入世间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以显我男儿本色!”

钟馗大手一拍桌案,大声喝彩:“好!本官等的就是大圣这决心。只要你有卧薪尝胆,他日再卷土重回的毅力,本官就再无后顾之忧!”

孙悟空扬起尚在一滴滴向下淌血的手,抱拳道:“钟大人想到何解决之法,敬请直言,孙悟空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钟馗挠着颔下鬃须,陷入沉思。

为救困在普罗大境的魔种,孙悟空不得不向仓罗之王诈降,为魔种们的最后逃离争取到了宝贵时间。

可他投敌叛变,毁灭花果山的恶名已远播天下,人尽皆知,加上从魔境中逃出去的人实在太多,这样口口相传众口铄金的,他已不知何时才能有翻身之日了。

目前似乎唯一的生存之路,就只能是去起源之地投靠仓罗,否则他根本没法再在江湖上露脸。而仓罗之王拿捏准了这点,即使没在废墟中找到他的战利品,也不着急,正在起源之地慢慢等着呢。

那么该怎样保住孙悟空,又不将他推进敌人魔掌呢?

那时的钟馗,并未意识到仓罗族对王者大陆的危害,只是将其视作是人间的一小股作乱势力,总有英雄会将他剿除,孙悟空不就开了个好头吗?他更没料到,多年后将有那么一群心怀天下的能人义士来找他,与他共组天书寻找大队对付仓罗,将其驱逐出王者大陆,否则此刻就不是帮孙悟空想主意,而是与他并肩作战了。

钟馗脑子转得慢,可只要没停转就总能想出解决的办法,沉吟许久后他想到一个点子,却怎么也不忍心说出口

第595章 冤死鬼的诉状

孙悟空机敏过人,只消眼角扫扫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钟馗其实已有了打算,大概因为那法子对自己过于折磨便难以启齿,以至迟疑不决。

孙悟空急了,表决心道:“大人,花果山遭毁灭,俺老孙万死难辞其咎,纵然救出一干魔种也弥补不了什么。假如再不得不与仓罗之王同流合污为祸人间,以致罪上加罪,那就是比死更难熬的苦楚。黄天后土作证,孙悟空向善之心拳拳,只要能保住忠义之心甘受任何惩罚。大人尽请畅所欲言,不要有所顾忌!”

钟馗表面刚硬,其实有着常人不知的铁汉柔情,他真不希望大名如雷贯耳的齐天大圣落得如斯下场,但要他因爱才而徇私,偏帮孙悟空而忽略公义,他也实在是做不到。

既然要宣判,让堂下跪听之人对判决产生的依据弄个清楚明白,是他唯一能尽的心意,便将大手按上那厚厚一摞纸折问孙悟空:“孙大圣,你可知这些是什么?”

孙悟空摇头表示不知。

钟馗道:“在你灵识离体,被黑白无常带来我地府之前的几天,十八层地狱的狱官来报,说有一群魔种族类的冤死鬼,个个都不服被重刑处置的判决,说有重大冤情申报。”

“魔种冤死鬼?!”

孙悟空一惊,立即就回想起了神识森林里,甲王等魔种奸细叫嚣的怪话:我们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等入了地府我们一定要拖你下去,让你永世不得翻身!永世

“呵~原来是那些人。他们数典忘祖,为求活命不惜将百万魔种推入绝境,实在是死有余辜。他们也是受害者,生前被仓罗之王俘虏,所以才干出那些大逆不道的举动,这是他们唯一能为自己开脱的理由,但也无法抵消他们的全部罪责,免受油煎火烤之刑啊!”

孙悟空据实直言。

钟馗点头道:“分析得不错,不愧是曾管理天下名山的大王,见识就是颇有深度。然而作为地府判官,我也不可对鬼魂的控诉置若罔闻。实话实说吧,孙悟空,你乃天地精灵,由石中诞生,区区一个死字很难与你扯上联系,只要你体内灵气不散,哪怕粉身碎骨了也能继续生存下去,等重新修炼出肉身再灵魂回归。可同时被这么多鬼魂指控,就是另一回事了,与其说是你找到了本官,不如说是本官派遣公差将你抓来的。”

孙悟空听了不为所动。钟馗已是世上唯一能帮他之人,二人只要能碰面,管他是通过什么方式呢?并且照钟馗这说法,自己还得感谢甲王那些人呢!看来凡事自有天注定,他孙悟空注定不会沦为蛇鼠之辈,与奸佞者沆瀣一气,最终总有办法逃脱。

钟馗又道:“将你带来,问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本官也认为那些魔种奸细死有余辜,他们用冥纸写的这些诉状多数属于是狗急跳墙的诬告,是强词夺理。”

“多数?那么在大人眼中,那些纸折子的内容,还有部分是事实了?”听到这儿,孙悟空方才吃惊了。

钟馗一为难就使劲挠胡子,这毛病几万年也改不了。

他边挠胡子边说道:“危机当前,只要是能想到的救人办法便不顾一切地实施,换做是本官也一定会这么做,然而,你所见到的奸细人数不少,凭哪一点就断定,他们全都是心甘情愿投敌叛变的?这其中就没有受到逼迫威胁,甚至是蒙在鼓里,被动受害的案例?当然有,可这些可怜人不仅没得到你的救援,还被你一网打尽了。孙大圣,本官所述之事实,你可能听懂?”

“啊啊?!”

孙悟空本是跪着的,这下浑身一软,不得已瘫坐下去。

他感到心绞痛犯了,冷汗如雨般淌下来,却冷却不了被火焰灼烧的头脑

当时仓罗之王只给了魔种三天时间逃生,时间可谓是珍贵如金,稍纵即逝,他确实没想过那么多,也没办法想那么多。

可等事后出了冤死鬼,在地狱中叫屈,他又怎能大大咧咧说此事与自己无关,他无需为那些死者负责?

钟馗轻轻将那些折子推开,一本也不拿起来翻阅,说道:“大圣,魔种冤死鬼哭诉的内容具陈在这些诉状中,就不一一给你看了,总之内容大同小异,令本官无法为你开脱。”

懊悔归懊悔,孙悟空很快就从灰色心情中走出来,挺直腰板准备接受惩罚。

他答道:“钟大人,您千万别因我之前的声名便对我另眼相看,给特殊的待遇。声名是负累,俺老孙可以轻易撇开,再不提它。但是,做错了事就得受罚,犯下罪过就得赎罪,天经地义。所以您说吧,该怎么判老孙都没意见!又能安抚那些魔种冤死鬼,又能躲避仓罗之王的纠缠,得到如此无憾的结局,老孙应该叩谢苍天!”

好一个大仁大义的美猴王,钟馗看着他的惨状,又听着他的豪迈直言,险些泪湿衣襟。

不过都说到这份上了,再多扯就成了废话,二人都是王者大陆上的英雄人物,都惜时如金,自然张嘴就会上正题。

“好吧,孙大圣,既然你如此爽快,对十八层地狱里的冤死鬼所述的罪状供认不讳,本官就直接宣判了。现判你肉身碎去,重回石身,禁锢进石头里千年不可出来,直到有缘人来将你释放。这一判决,你可服气?”

孙悟空当然服气,从石中来回石中去,躲在石头里避开世间纷扰,让人们淡忘他所谓的罪责,减淡对他的仇恨,这其实是在照顾他,慰藉他的不幸呢!

不过,谁会是释放他的有缘人,禁锢他的石头,又会被投放在何处?这他很想知道。

听了孙悟空的问题,钟馗面露难色,鬃须竟给扯掉了一小把。

紫面判官答道:“这有缘人嘛,乃属天机,到了时间他出现了你自然就会知道。至于地点,你可有想去之处?”

“啊?关押囚犯,囚犯还有权利自己选囚禁之地?这待遇也太好了吧?”孙悟空有点想笑了。

第596章 冤屈

钟馗主动将地域选择权交到自己手中,孙悟空便坦然接受。这虽然算是地府判官格外开恩,这个恩他却不推却,因为他确实有想去之地,就怕被关在与世隔绝的地方千年万年,在荒芜与孤寂中虚度那样长久的光阴。

“好吧,判官大人,得您如此眷顾,孙悟空感激不尽,这好意我就却之不恭了!”

“恩?好好好,好极了,本官最爱爽快之人!”见他再不推脱,钟馗大松口气。

说实话,最终如何判决钟馗是绞尽脑汁想出来了,可要他再考虑流放地点,就又不知得琢磨多长时间,想破脑壳的烦恼,他可真是受够了。

有人帮他干活,他求之不得,却听孙悟空道:“大人,请送我去起源之地,那里沼泽与沙漠众多,我愿意停留在它们的交界处,守望外界发生的各种变化。”

“啊?啥啥啥?你选中的是起源之地?”

钟馗大吃一惊,认为孙悟空是受到的打击太多太大,以至神经错乱了。

他甚至从木案后站起身走到孙悟空面前,不惜蹲下身审视对方的表情,以确定他是在清醒状态下做的这决定。

“孙悟空,本官建议你想清楚了再开口提,否则被记录在案,就再也无法更改了!王者大陆上好地方那么多,哪怕呆在王者峡谷也行,你却跑去那不毛之地作甚?纵然你不怕沼泽腥臭和横行的瘴气,那个啥仓罗之王,好像也盘踞在沙漠深处吧?!”

孙悟空能体会钟馗的好意,却感叹对方体会不出他的苦衷。

他答道:“大人的美意在下心领,却无法苟同。遭驱逐流放不是享受,非苦寒之地不足以磨练意志,助我忏悔。并且我去起源之地,正是为的仓罗之王!”

“啊?本官给你越绕越糊涂了,正因为你死活不顾地要躲开的敌人,才跑来地府,可等摆脱他了又要主动往他门上撞,请问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孙悟空深邃一笑道:“大人明鉴,给敌人控制而为他卖命,同躲在暗中监视他,不让他继续行凶作恶,完全是两码事,您难道不赞成我这说法吗?”

好一个反问,问得钟馗脑壳都要裂了。他恨孙悟空明明是条汉子,讲话却为啥也像老学究那样深奥难明。

不过总体说来,孙悟空的意图应该是好的,他话里不是带了“暗中监视”的字眼吗?能帮王者大陆监视敌人,就不应该反对,并且起源之地宽广无边,只要那二人无心见面,一般说来也很难碰上

就这样,地府里一块天然形成的,带着阴寒之气的大石头,于一个大雨滂沱的深夜,在电闪雷鸣中坠落在了荒无人烟的起源之地。

风雨交加的夜晚,谁都只想留在温暖的窝里听着风声雨声睡大觉,怎可能跑出来瞧热闹?只要惊雷没直接砸进家中,是不会有人朝外跑的。

所以孙悟空的“流放”进行得神不知鬼不觉,这未知未觉的人中,也包括不可一世的仓罗之王。

世人常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实在是大实话。妖物怎可能想到,久寻不获的齐天大圣会借着肆虐的风雨降落到他的家门口,并堂而皇之地作为一块石头监视起了起源之地的动静?

这事相当讽刺,其它与孙悟空有关之事与此相比,则令人唏嘘。

被困普罗大境的魔种们逃出生天,只将他们的重生视为是苍天护佑,命不该绝,所以得了机缘能再涉足凡尘,至于领兵去救他们的齐天大圣,那是十足的罪人,若非魔种幸运,命不该绝,只怕已不是死在仓罗之王手上,而是死在了那人的手上。

出来后,魔种们各返故乡,将在普罗大境历的险广为传扬,作为附带消息,孙悟空的卑鄙无耻与道貌岸然也在短时间内人尽皆知,并无人怀疑述说之人是否判断有误。

再说几千猴兵,他们同大王感情深厚,自然不能与魔种相比,离开险境后不甘心,依然抱着希望回归花果山所在之处。

可惜啊,跋涉千里,不眠不休,等到时见到的唯有断壁残垣,乱石废墟。

水帘洞早已断流,其它三面结界荡然无存,山中花草果树付之一炬,至于人,除去烧焦的、已辨不出面目的尸体,其余活着的人早已逃得不知去向。

一处高达千丈的悬崖绝壁下,黄历找到了给摔得五脏俱碎,几乎成了一滩淤血的老荣耀。

之所以还能认出他,是因为他脖子上挂了一辈子的家族徽章--一块雕着美猴王面容的猴骨头。

老荣耀手里还紧紧握着一张檄文,尽管被鲜血浸透,却仍能读出字迹。

檄文清晰记录了猴兵出征前,老人家是如何劝说大圣需以大局为重,三思而后行的,可因大圣的一意孤行,终究是没接纳老人的意见,所以导致了花果山猴族的覆灭。

猴兵们无论有多忠心,见了片瓦无存的家园,读了老荣耀遗留的如山的铁证,还能维护他们的大王吗?

祖爷爷的遗物本该好好收藏,黄历却从荣耀脖子上扯下那枚家族徽章抛入山涧,从此眼不见为净。

巨筒等几个将领化悲愤为力量,聚首商量一番后,决定另寻山头重建猴山,哪怕无法恢复往昔繁荣,至少猴族也不会灭亡。

至于那些逃散的族人,他们自会派人出去召唤。想必那些人心已碎,如能重新获得安身立命之所,也算是得到一点安慰。

因为孙悟空的叛变,江湖中腥风血雨谣言不断,仅仅十年后故事蓝本已出了几百个,内容那扭曲的叫一个厉害,仓罗之王早已叫人遗忘,孙悟空却取代他成为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早晚叫人唾骂,就差有人找到埋他的墓穴,将尸体揪出来鞭挞了。

钟馗不得不佩服孙悟空的先见之明,若不是早早避世去了起源之地,只怕他现在已处于水深火热中,再无活路可走。

而真要为齐天大圣平冤昭雪也不是没有办法,那本《竹书纪年,灾难的一天》迟早将公诸于天下,何时出现,只是时间问题。

第597章 急智

“难怪,王者大陆上任何一本典籍里也找不到与孙悟空有关的记载,原来是这个原因。他名为大陆英雄,其实却早已沦为罪人,如果竖起罪人碑,只怕他的名字会高高列在最上端”

坐在佛堂废墟上的黑母,不知不觉就把孙悟空的故事听完了。

他走进故事里太深,既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了时间,更忘了石宫殿外,围堵术保护不到的地方那些尸火还在此起彼伏地跳跃,不知何时就会突破进来。

与孙悟空有关的各种记录被删除,不用问也知是钟馗的功劳。

地府判官感念孙悟空的忠义,不愿这样货真价实的英雄遗臭万年,世世代代遭世人唾骂,便采取了极为严厉的保护措施。除去那堆竹简,是再也不可能见到“孙悟空”这三个字的。

钟馗的方法极为奏效,影响再大再深远的事件,也经不住时间的洗涤,试想连坚强的石头都能给脆弱的水滴磨去棱角,又还会有怎样的冤屈,永世不散?

不过按照故事里的说法,当年钟馗流放孙悟空,用的是完整的一块大石头,并且自己第一次听到诵经声来释放他,见到的也是整石,经历过智慧城大战,他藏身的石头却为何裂成了九九八十一块?这是偶然事故,因仓罗之王造成,还是孙悟空自己故意整的?

黑母一肚子疑问,恨不得把金箍棒揪过来好好问问。真正的孙悟空都不知是否仍有意识,肯定不会回答他。

可金箍棒假扮的猴王找不到了,黑母只能自己继续搜寻工作。

“听懂齐天大圣的故事,顺着故事的脉络找到他。”

这是故事开始前,黑母从梵音中接收的信息。可等故事结束,他也仍未参透其中意思,也难怪,他全听情节去了,除了愤怒就是感动,除了感动还是愤怒,哪顾得上跟个老和尚似的参禅?

“糟糕,连讲述孙悟空生平的故事都帮不到我,那闪光的石头可不是要与我玩捉迷藏到底了!”

黑母急了,从石头上蹦起来,两手搭起凉棚架在小眼睛上到处张望,尽管这里光线并不强烈。

“故事脉络~故事脉络是什么?主线,不就是仓罗之王的普罗大境吗?孙悟空的悲剧正是从普罗大境开始,如果没有他师妹紫儿爱上所谓的妖王,用忘我果诱骗他出征,后面的事全都不会发生。当然作为侠义英雄,陷落在普罗大境里的魔种他是一定会救的,但故事脉络,就会跑去另一个方向,可能是独行侠孤身独闯险地迎敌,但更大可能是联合诸多魔种族类共同讨伐妖王。这脉络可不好抓呀,里面有什么部分,是特别突出的吗?”

黑母那么聪明,思考起这问题也大感头疼,恨不得一脑袋朝石头撞去。要从多得像海礁一样的情节中找出特别的一段,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智慧城废墟~山怪阵~这二者之间倒是有共同之处,就是处处是石头!而石头会发光,山怪也会发光,那些妖怪的眼睛,能将目光当武器乱射呢~”

想到这儿,黑母似乎抓住了点线索,可模模糊糊的,思想稍微一松就飘忽不见,他实在是太烦恼了。

“山怪的眼睛~眼睛~哎呀!”

终于,黑母一声怪叫,自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心突突突跳得叫一个厉害,忍不住自己往脑袋上捶了一拳。

但他转眼就高兴得笑了,嘿嘿道:“我这脑子,都快赶上梦奇那猪脑子了!为啥我只把注意力放在光上,却偏偏忽略了眼睛?山怪的眼睛获得了仓罗之王的能量能发光,孙悟空的眼睛不也一样能发光吗?这是不是就是说,我需要找的第一块石头,里面藏的是那猴王的脸,他的眼睛会召唤我?!”

可高兴片刻,黑母那张胖脸又跟泄了气的皮球瘪下去,沮丧地自语道:“唉~梦奇不是说过,孙悟空年纪太大,得了老年白内障吗?眼珠子都叫白翳给蒙住了,我哪还能找见呀?”

天儿挺黑,黑母若不是夜能视物,在这地方呆着得非常难受。

他伸了个懒腰,拿出乐天派的精神自我安慰:“事在人为,尽力就好。孙悟空一定等得心焦,希望我们救他出来,好一起去打败仓罗,可如果在此处耽搁太久而耽误了正事,也是不行的。权衡轻重,我就再留一会儿,如果实在找不到,不如等打跑仓罗再回来救他。”

心念到此,黑母开始在三间佛堂中穿行,做最后的一搏。

难说是不是孙悟空感应到了他心中所想,诵经声竟然又隐约响起,这次没有内容,只是如泣如诉,像是一个老人在为沧桑往事哭泣。

“啊?难道是孙大圣伤心了?不得了不得了,看来今天我要不把他救出来就算是犯下大错了!孙悟空失望,梦奇他们也会怪罪我的!”

醒悟过来,黑母哪还有心情懒洋洋?他浑身的倦怠感消失,整个人又充满了活力,那活力是叫营救孙悟空失败的后果吓的。

人总能在最艰难的时刻生出急智,黑母竟也是如此。本来以为孙悟空的眼睛因白内障而找不到了,但现在他又记起了梦奇另外说过的话,那就是孙悟空虽然白天看东西模糊,可到了夜间,就能恢复年轻时的目力!

“既然大圣晚上能看见东西,是否意味我也能在晚上找见他的眼睛?如果是这样,我可就险些因疏忽大意闹出祸事了!”

黑母胆战心惊,整个人也变得急吼吼的,直把自己快成一支箭,在各种石头堆中穿梭。

石宫殿相比博物馆废墟是很小一片,但要搜出一块能发光的石头也不容易。

黑母快哭了,求道:“孙大圣,我知道你挺为难的,但看在我这么幸苦,已经忙了这么久的份上,您老就行行好,再给点提示吧!一点点,就一点点,求您了!”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那乞求真有效,黑母急得两眼迷离之际,就见一块嵌入石缝的圆镜大的石块特别与别不同,中间似乎有几抹带光的花纹,在冲他微微闪耀。

第598章 脸大的圆石

“难不成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找到八十一块石头里的一块了?!”黑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迫不及待地向那块石头靠拢过去。

现在回想金箍棒所说的,发光石头就集中在这附近,一点儿也不难找的话,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黑母可是大宇宙,哪怕在宇宙的空间黑海里找一根针也是瞬间可得,可到了这种地方,没有法力的他就真是一筹莫展了。

最难的时候想过放弃,这是他成为人后出现的弱点,如果让别人知道了得多丢人啊,堂堂大宇宙也有打退堂鼓的时候所以他决定为自己保守这秘密,绝不对任何人提起,只要最终能完成任务。

那块发光的石头,跃入眼帘犹如世间至宝,恐怕再也找不出比它更珍贵的东西了。黑母小心翼翼地靠近,犹如怕惊醒什么,其实他自己清楚,他是怕看花了眼,等靠近时光华又没了,一场惊喜后见到的依然是普通石块。

谢天谢地,不管靠得有多近,光也还在,在漆黑中特别明显,哪怕视力普通的人也不可能看丢。等走到石头跟前,黑母双膝微曲,举起两手,做出奇怪的扑抓之势。他也说不清为啥要摆出这么可笑的姿势,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样觉得安全。

“一、二、三”

数了三下,又向后猛一蹬腿,黑母变成了青蛙,就差“呱”的叫唤一声了。

但他用的力气足以用饿虎扑食形容,怒睁着眼直扑向发光石头,管他三七二十一就把石头抱在了怀里

许久后

“还在吗?没走吧?你可千万别弃我而去,如果你还在,我就正正经经找个香火旺的佛堂将你供起来如何?”

黑母这是在和石头说话,不求得到回答,只求那东西就安安静静躲在他怀里听着。

问完了才起身,他跟个疑神疑鬼的老太太似的一点点松开手臂,再淌着汗低头看。

“哇塞,成啦!”

当见到沉甸甸的石头乖乖地躺在怀里,石头里光华流动,仿佛宝玉一般,黑母差点就热泪盈眶。他生怕石头像长在地里的人参娃娃似的,因为有灵性,所以一发现有人靠近就呲溜一下跑了

“我成功啦!我找到了第一块发光的石头!这是八十一难里的第一难,我度过了,其它八十难就不在话下啦!快来吧宝贝石头们,只要你们全集合了,齐天大圣就又能横空出世啦!”

黑母碎碎念,抱着石头坐在地上张望,欣喜地等待这一带发生巨变,地动山摇地轰隆隆飞来一块又一块大石头,聚拢成完整一块。

“咦~怎么没动静呢?金箍棒说得很清楚,只要找到一块另外八十块就会全部自己跑来呀!”

等着等着又没下文了,黑母忍无可忍,又气又急连肺都要炸开了,便从地上爬了起来。

没想到,他刚一站稳脚,就“哎呦”惨叫一声,不得已扔了石头。

为啥?原来棱角分明的石头不知用啥法子扎了他一下,不对,更像是咬了他一口,钻心的疼逼得他必须将石头松开。

“你你你,怎么恩将仇报,我救了你你反而伤我呀?”

黑母气得直跺脚,要不是石头得来不易,他就得上前踢两脚。

石头里的光原本静止不动,他这一抱怨,就开始如闪动,并加强了光度。那正是柔和的金光,虽然强烈却一点也不刺眼,目光接触上它时还有暖暖的幸福感

“火眼金睛?”

黑母不再表现得那么幼稚了,表情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注视圆石头。

金光明灭几下,真如同一对眼睛在眨巴,不用问,是孙悟空也见到了黑母,感概的用眼睛与他交流。

“我说孙悟空,这块石头够大,差不多可以装下你整张脸了。如果你五官都在,能用嘴和我说说话不?最起码指导我怎么通过你的脸召唤出别的那些部分呀!”黑母请求。

脸大的石头却始终沉默,但没一味不动,而是自己竖起来,朝黑母站的地方滚几下,又往旁边滚。

这一次,黑母不用再费力地猜了,那动作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要他站开,别挡道。

“嗨,不想让我抱,要我让路,也不用咬我呀~那一下可挺疼呢,说不定还留了牙印”

黑母委屈地嘟起嘴,让到一边去。

而圆石头又朝他向下压几下,黑母又看懂了,是在对他道歉呢。

“哎呀呀~我黑母心宽体胖,从来就不是爱计较的人。不就是咬了一口吗?只要你能活过来,我这一身肥肉随便你咬!”

石头连抖几下,急急朝后退,黑母更懂了,它是在说,“我的妈呀~”

闹了这一小出,黑母老实了。由他带路,圆石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到了石宫殿的最高处。

在那里,圆石再次示意黑母站开,越远越好,这次黑母已完全明白,石块重新拼合时或将地动山摇,飞散的石头极可能伤人。

于是黑母去找了一处安全的掩体,脑袋顶上还有伸出一角的石块罩着,便开始认真观看。

圆石里的光,本来是藏在石头内部的,等流转片刻后竟像两只水泡似的鼓了起来,而石头形状不变,很快它们就浮出表面,真成了两只不停眨动的眼睛。

“哇~”黑母惊叹,赶紧用手捂紧自己的嘴。

眼睛放射出两道金光,黑母认为那像镭射枪打出的具有超级硬度,可以切割一切坚硬之物的激光,直射向天空,并发出尖啸的哨音,又像是军队在吹响集合的号令。

黑母预料错了,没有地动山摇,甚至脚下连一丝轻微的震颤都感觉不到,只是飘飘渺渺的,仿佛空中飘起了数不清的雪花

“不对,那些不是雪花,因为它们不是从天上往下降,而是在从地面往上升!”

黑母眯缝着小眼很快看清楚,白茫茫的不是晶莹的雪片,而是粉末一般的石屑,不知从哪儿飘出来的,实在是没啥重量就被不知哪儿来的风吹入了空中。

第599章 天崩地裂

“为什么会有石屑飞入空中,这是啥道理啊?”黑母大惑不解,只好再去看天。

只多看一眼,他便啥都懂了,不得不惊叹孙悟空真够厉害!

原来那两道坚硬的目光,果然起到了类似激光的作用,将堆在乱石堆里的一些不规则的石块翻找出来,又在它们表面打磨,磨平乱七八糟的棱角,最终磨成各种几何形状。

黑母心头一动,又明白了一件事。

智慧城被战争摧毁成瓦砾,孙悟空呆的大石头究竟是被动碎去,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一直就是个不解之谜。

当见到金光打磨石头,答案便呼之欲出了,为防止被仓罗之王找到,孙悟空用最有效的方式做了隐身,就是将自己碎成八十一块混入石头堆,从此比扔一片树叶进树林更难找出来。一个人为维护王者大陆的平安,不惜如此对待自己,这种比泰山还刚强的精神是多么值得人敬佩,黑母不禁要想,如若换做是他,可能做到这一步吗?

藏火眼金睛的那块石头最先出世,为的就是用金光磨去其余石块的伪装,帮它们去除多余部分,拼接处能严丝合缝。

黑母耐心等待,并尝试跟随金光到过的地方点数。

经过打磨后的石块算是定了型,四角五角六角七角怎样的奇形怪状都有,如同一大堆散乱的积木,但是是巨大的石质积木块块。

等刚刚数到第八十块,金光便停下来了,并逐渐变淡,变回天上的小小一点反射点,又“嗖”一声缩回圆石,像关掉了激光投射的开关。

“成啦!”黑母心情剧烈起伏,险些冲出来帮孙悟空搬那些石块,但想想自己的工作已经完成,再毛手毛脚无异于添乱,只好强按冲动耐心等待。

轰隆隆~

咔咔咔~

预想中的地动山摇,终于出现了

正因为找了个好地方躲着,黑母才没接一身石屑,从黑小子变白小子,当石块拼接开始,巨大的震动惹得碎石飞起又四处下坠,黑母似乎就更安全了,完全不用担心被流石砸中。

因为打磨得好,拼接程序进行得非常顺利,足足八十一块石头,每一块与金光接触过后都发出闪闪的光芒,于是这里不再黑暗,黑母看得更清楚了,又开始不停竖大拇指。

看似天然的大石,犹如浑然天成,哪像是经过人手设计?可拼合尺寸分毫不差,纵然是天工巧匠又哪找得出如此的能人?如此巧妙的设计,恐怕王者大陆上也只有孙悟空能做到了。

黑母歪着脑袋想想,鲁班七号的木头脸浮现在脑海里,还有那对灵动的大眼睛。于是他道:“恩,如果是鲁班大师在世,或者小七弟弟来到此地,或许就与孙悟空有得一比!”

正这么想得开心,冷不丁就听见脑袋顶上传来沉闷的隆隆声。

“怎么回事?头顶这块石头与孙悟空无关,怎么也加进去凑热闹了?”黑母抬头,望着突出的“遮头石”发愣。

不过刚巧也就在这时,孙悟空躲藏的巨石拼接完成了,整体形成一面十数丈高的石壁,本来在半空中穿梭来穿梭去的金光,又回到了石头里,这时是整面石壁都开始从内向外散发柔和的光泽,仿佛世间忽然出现了一块几乎要插天的珍贵和氏璧

“妈啊~那实在实在是,太美了!黑哥我在宇宙里啥美轮美奂的景色没见过?可这么柔美又巨大的玉石,还真没见过!孙大圣,要不你多在里面呆会儿吧~让我多欣赏一下~”

黑母看傻了,满嘴的胡说八道,心里是真舍不得孙悟空破石而出时,破坏掉那石壁

“恩人小心!”

是从哪里传来的这声音?气势如虹惊云裂石,无论哪个壮汉,也不可能吼得出如此雄壮的声威

“啊?你是谁?叫谁小心?恩人是谁?”

四个问号连续发出,黑母紧接着就又大喊“不好!”

为啥?因为他就觉得眼前黑影乱晃,身体也跟着剧烈摇晃起来,看来石块拼接运用的力度太大,这处乱石堆成的山头终于撑不住了,要塌方了

以为是最安全的地方,其实却是最危险的地方,早知道就跑得远远的去了,说不定和烛九阴对抗也能死得慢点!

如此多滚石,随便一个都能把人砸成肉酱,要全压在他黑母身上,宇宙就真得换领导了

危在旦夕,一条小命能否保住已在呼吸之间,那就赶快跑呀!

可哪怕已到最危险的时刻,黑母也还是愣住了,张着嘴瞪着眼,做着要拔腿跑的姿势却僵在那里,好像一尊好笑的木雕

原来是那和田美玉般的石壁,蛛丝般密密麻麻爬开裂缝,并有蒸腾的白气从裂缝中向外喷发,瞬间就为难看的废墟覆上玄妙的仙气。

但这种状况没持续多久,蕴含在石壁内的光就开始如水流涌动,并聚集成了一个人形,有胳膊有腿,脑袋脖子也清清楚楚,摆出势欲冲天的模样,好一派即将凌天而战的风姿!

“孙齐天大圣美猴王!”

黑母激动得跟个什么似的,完全忘了自己的生死,欲大声叫好,一块拳头大小的飞石却已袭到面前,准准撞上脑门,他脑子就是一颤,眼前金星乱冒,孙悟空横空出世的壮观景象竟错过了没看见

可石头撞额头只是个开始,很快更多松散的石头就纷纷冲他飞至,胳膊大腿前胸后背,俱各受到袭击而疼得他快麻木了。

最可怕的,就是遮脑袋的那块突出的大石,体积最大重量最重却悬得最高,准准的就在他头顶,眼看已松到能掉下来的地步,不消再过一秒,他黑母就该成肉酱了

“恩公莫怕,俺老孙来也!”

呼呼喝喝,一道金灿灿的人影如剑光朝这边飞射,当巨石距离黑母仅有一寸之遥了,任何人都不会认为他还能有生机,金色人影却已如纸片般飘至,又承载起他用泥鳅钻缝的姿势朝外一溜,黑母就被带着脱离险境,落到了一片石头砸不到的开阔处。

第600章 挨揍

“佛祖保佑落地平安!落地平安!”

黑母不停碎碎念,眼睛也不敢睁开,四肢都仿佛失去了知觉,唯一能感受出的是乱闪的金光,将他团团裹起来带着飞旋。

其实他那两条短腿已经竖在地上了,但感觉上还没停,那转得叫一个激烈,脑瓜子都快从脖子上甩飞了

“恩人,恩人睁眼呀!你没事了,你没给砸死!”

急促的呼声响在耳边,怎么没疯转呢?稳稳地落进耳朵,落点挺准确呀!

黑母头晕脑胀的,这时候还不忘老夫子,心想若换做是那老头儿,只怕连肝肠都得吐出来

若真是宇宙之身,这种旋转只是小儿科,可普通人挨着就是活受罪。黑母费劲地睁眼,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打开条缝,本预着整个世界都转成了一道灰影,可见到的却是固定不动的石山,还有朦朦胧胧一张毛脸

“毛脸”二字,从来是梦奇的专用,再见别人的脸上也长满长毛,黑母还挺不习惯。

身周万物都没转,那么还没停下来的就一定是自己的错觉了。错觉也是依惯性来的,克服惯性这东西,得用时间

黑母从内到外都是乱七八糟的,比喝醉了酒更难受,完全想不清楚事情,直到那张毛脸的主人伸过来一只强壮的毛手,扶着他坐了下去。

乱转的大脑终于停了,黑母喘过口气,尽顾着先去看他之前的容身之处。

那地方,哪还找得到?高高的只是堆满嶙峋怪石,如果他也在其中,只怕是给垫在最底下的

黑母不冷,却狠狠打了个冷颤,这才意识到那只毛手一只抓着自己没松开,正有暖暖的气息从毛手手掌向他臂中传递,传递到心无比舒服,不适感正在消散。

“谁呀这是?”过度惊吓的后遗症还在,黑母捣来捣去还是没抓住重点,竟然没意识到救他的正是他赶来拼死相救的那一位。

“恩人,是我呀~都这么多年了,咱们虽然早就认识了,可真正见面时却已不知又过了多少年”那人听起来感慨万千。

“啊?原来你就是”黑母猛地将头一偏,死死盯住了那张毛脸。

眼不花了,心不烦了,啥东西都能看清了,带自己逃离坠石险境的,不正是孙悟空吗?他他他就这样又从发光石头里蹦出来了?

数不清的年月过去,孙悟空已从当年英俊又健壮的美猴王变成了半老老头子。猴头顶上生出花白的猴毛,眼角嘴角也布满细密的法令纹。

最明显的自然是那对天下无人不知的火眼金睛,闪光的眼珠见不着了,只有薄薄的白翳混着一层眼泪蒙在眼眶里,大有将军已老,再不提当年勇的悲哀。

黑母没心没肝没肺,正因为如此才能与梦奇臭味相投,结成风吹雨打也不散的生死之交。

孙悟空历经沧桑,外形变化如此之大他一点也不在意,更没有礼尚往来的寒暄,只又吃惊又失望地死瞪孙悟空,问道:“你怎么就出来了?”

“啊啊?!”

孙悟空差点没从坐着的石头上滚下去,不解地反问:“恩人,难道不希望我出来?”

黑母烦躁地拿手当扇子扇,孙悟空以为他气糊涂了要自扇耳光,忙一把揪住他大喊:“恩人有话好说,却万不可自残!”

“我去~”黑母差点给孙悟空跪了,心想这猴王要和我混熟了,就会知道我黑母舍不舍得自残!

一颗心却仍被不甘的遗憾纠缠,止不住要闹脾气,反手一把拽住孙悟空嚷嚷:“孙大圣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石猴出世从古到今都是震撼人心的名场面,我黑母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围观,这机会万载难逢连太上老君都遇不到,你怎么忍心让我错过呢?!”

“这名场面属于何物?很重要吗?如果恩人需要,老孙哪怕赴汤蹈火也定得为您取来!”

恩人急成这样,孙悟空当然也跟着着急,但听那意思,他是完全没懂黑母的意思,还以为这矮黑胖子是丢了啥重要物件。

黑母不依不饶,指着发光石壁曾在的位置暴吼:“你你你,回那块玉石里去,再蹦出来一次成不?这次我一定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孙悟空:

历尽千辛万苦,齐天大圣孙悟空终于正式结束受禁锢的囚徒生涯,重回世间!

他当然不会为迁就黑母再钻回石头,就算他想钻也钻不回去了呀!黑母这遗憾,只怕再也没有消除之日,孙悟空就只得由他闹了一会儿,心想这位恩人,原来是个半大孩子

黑母闹够了,正待说正事,冷不丁后脑勺一疼,是有东西砸上了他

“哎呦这谁呀?特么的还有完没完?再这么左一下右一下的,再聪明的脑瓜子也能给砸傻了!”黑母大声抗议,摸着脑袋扭过头看。

“咦,没人呀?难道打我的是这玩意?”

黑母望着竖在背后的一根黑棍子莫名其妙,那东西啥时候出现的?明明就插在地里,也不可能蹦起来打人呀?难道,是欺负他矮

“是是你!老朋友,咱们终于又见面了!”

举止沉稳的孙悟空,见了黑棍子反应居然比黑母大多了,从石头山一跃而起不说,简直就是扑过去的,将棍子一把抱在了怀里,脸还在上面蹭来蹭去的,一点也不嫌那棍子脏。

如此激动,黑母就算脑子给打残了也不可能猜不到棍子是啥了,那正是与齐天大圣齐名的如意金箍棒呀!这神物,躲着假装他家主人欺骗仓罗之王,又指引黑母,对主人的忠心实在是可感日月呢!

但认出是金箍棒后黑母更委屈了,自己把他家主人救出来,费了多大劲呀?如此大的功劳没换来他一声谢谢,怎么还打人呢?

等孙悟空和他的金箍棒亲近够了,黑母一把拍上黑棍子吼道:“喂,你这个讨厌鬼戏弄我不说,现在还对我动手动脚的,我要你赔我损失的智商!”

金箍棒灰头土脸地转过来,棍子尖朝向黑母用与他相同的声调驳斥:“人家有智商才会损失,你没智商损失啥?”

第602章 烛龙之困

智慧城一战,王者大陆方战败,那座城市不仅毁灭了,还有魔种族类全军覆没,比如梦奇族,可谓是极为凄凉。

仓罗之王打了胜仗却没有大获全胜的喜悦,一则是天变星跑来占便宜,厚颜无耻地分了一杯羹,后来虽然表示了妥协,实际上并没就此消停。

二则便是孙悟空。

那个该死的反骨,隐匿多年终于再度现身,这还在其次,首当其冲的恼人之处是他其实就躲在智慧城里,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晃悠呢,自己却是踏破铁鞋找破头,搜寻方向越来越偏离正轨

好吧,摧毁智慧城后你这该死的猴子就再无藏身之处了吧?这次我若再不将你擒获,新帐旧账一起算,然后让你翻倍地补偿于我,我就不配做这仓罗之王!

妖物再次胜券在握,雄赳赳气昂昂派出精兵强将去废墟抓人,不想依然扑了个空

那次战斗留下的废墟虽然广大,可那猴子只要还活着就一定藏不住,哪怕他能上天入地!

可是仓罗之王非常不幸地又遇到了这个转折词

可是除去碎石渣,他找到的还是碎石渣,哪里有石猴的踪影啊?!

仓罗之王不管有多么诡诈,也不可能猜到孙悟空能用把自身碎成九九八十一块的方法藏匿,他都变成石头了,与亿万块石头混在一起,又有哪位神人能一下子把他扒出来?

当然时间一长,还是会有危险,仓罗之王如果采用一些特殊的探测技术,难保能探知分石而藏的秘密,这才有了金箍棒挺身而出护主,实施围堵术这一出。

剿灭仓罗之王的最后时刻终于来临了,孙悟空不再是孤军奋战,而是将与其他人联手,于是再也无需躲躲藏藏。

只要围堵术撤去,石宫殿就再也保不住,蛰居了如此久的故地要被敌人毁尽,孙悟空内心可真是不舍,但能怎么办?舍小家保大家是每一位大陆英雄的责任,他孙悟空也是如此。石宫殿,就让它远去吧,或许有一天,花果山能再次出现在一处山清水秀的神山中呢?

孙悟空内心充满期望,动力十足,一个跟头就翻出老远,超在了先跑出去的黑母前头。

可才飞不久,身后就传来黑母的惨叫:“哎呦!”

“嗯?恩人这是怎么了?”

孙悟空立即停下,回头查看。

黑母跟只黑蚱蜢似的满地蹦蹬,疼得直呲牙。

再往他脚下看,原来是久违的尸火又冒上来了,一簇簇此消彼长,火焰中还能看到细小的黑蛇在扭动。

“哈~石宫殿果然是失守了!大王,您离开那石头可真是时候!”金箍棒高兴地叫唤。

孙悟空猛朝他拍一下,示意他闭嘴,赶紧落下去救人。

他降下来一团五彩祥云朝黑母伸出手,喊道:“恩人请恕俺疏忽,没想到与你一起登云前行!”

黑母两只脚都快烫得起泡了,想都不想就抓着孙悟空升了上去。

“哇呀哇呀~孙大圣你又救了我一命,真是谢谢了!”黑母使劲鞠了一躬,吓得孙悟空自己差点从云上掉下去。

不等孙悟空拦他,黑母就说道:“孙大圣,你看咱俩这救来救去的,相当于扯平了,所以以后你就不用再对我恩人长恩人短的叫了吧?否则我会老是觉得不自在。我这个人,一不自在就容易犯错,而在关键时刻犯错,不是会拖累整个团队吗?”

多么冠冕的理由啊,孙悟空如果拒绝就成不识大体了,他只好强压不愿点头道:“恩人言之有理!”

“嗨~”黑母叹气。

金箍棒却凑过来对他主人道:“大王,他又笨又黑,你就叫他黑傻子不好吗?”

“滚!”黑母与孙悟空异口同声冲金箍棒吼出了这个字。

赶到与烛龙混战的主战场,黑母等人惊呆了

只见盾山在疯狂挥舞双臂,但却不知为何,无法动用两手功能强大的盾牌。

这时他浑身上下都爬满了黑黑的烛龙,那些东西如蚂蟥般叫人恶心,但没有喷吐尸火,想必发现尸火烧不化盾山后就暂时放弃了。

可那些邪物究竟在干什么?它们如此围困盾山目的何在?!

黑母虽然急得眼冒金星,却也不忘仔细观察,明白不找处关键所在就无法对敌人发动有效进攻。攻击方向要错了,就不仅救不出盾山,可能还会给他增加负担,令他雪上加霜。

孙悟空久经沙场,无需黑母明言也很清楚这情况,于是与黑母一起观察。

片刻过后,二人愕然对视,同时说出了自己的观察结果:黑锅!

原来实情是,盾山由鲁班大师打造,钢躯结构天衣无缝,本来任何邪物都不可能侵入,可正如天变形对他施放精神病毒所用的手段,烛龙也是在他那薄弱处找到了突破口。

此时本压得紧紧的黑锅竟给掀起了一个小口,烛龙嚣叫着正一条接一条往他体内钻,想必他之所以使不出两面盾牌,原因就是叫烛龙卡住了联动机关

“大圣,这可怎么办?再这样下去盾山就要叫烛龙给杀死了!”黑母急得两眼通红,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孙悟空见过的怪物多,也尚未见过这么怪的。说是蛇不像蛇,说是蚂蟥更不像,却具备了二者的特点,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见黑母难过成这样,孙悟空感受到了他的担心,安慰他道:“恩人哦,黑先生千万别着急,有俺老孙在又怎由得他妖孽猖狂?!”

说罢将金箍棒插在身旁,两手伸到脑后各自一扯,三根已不再金黄,而是变得灰白的猴毛就被他拔了下来。

“七十二变!”黑母见状惊喜地叫喊,他明白孙悟空要干什么了。

然而希望与惊惧同时从心底升起,分不清谁先谁后,黑母大呼“停下”,可为时已晚,孙悟空动作实在太快,一息不到三根猴毛就已分别变成密密麻麻的细针、一丈红绫与一团浓云。

黑母为啥在如此紧急的关头喊停?他不愿见美猴王救盾山吗?当然不是,他只是猛然想起在闯入石宫殿前,仓罗之王说过的话。

第603章 援军到

黑母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要赶快阻止孙悟空出击?就是刚在起源之地遭遇仓罗之王时,那妖物言之凿凿地说他已掌握的孙悟空的死穴。

齐天大圣美猴王,能在胜过世间任何烈火的炼丹炉中呆足七七四十九天,火眼金睛便是由此而来。他又能给压在巨石下千年万年不死不灭,堪称天地神猴。如此刀枪不入的大英雄,黑母哪怕绞尽脑汁,也还真想不出他能有啥死穴是能被致死的,直到直到见他甩出那三根猴毛!

黑母的呼声孙悟空听见了,却未予以理会,原因有二,一是他以为黑母只是担心自己,怕自己刚从石头里出来力有不逮,好心劝阻。二是猴毛已变化出去,就算他想收手也来不及了。

金箍棒老老实实躲在一旁,这时挺安静,可当黑母喊出一嗓子后他就有点忍不住了,摇晃两下道:“黑大哥,你别捣乱!”

“啥?我黑母捣乱?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黑母本来就焦虑,给这么一激就爆发了,气得大吼大叫。

金箍棒只道他脸皮厚耐力足,是那种怎么贬损也不会真动气的人,却没料这次他动了真格的,支吾道:“这么经不起玩笑呀?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反正大王也不会受你影响!”

“咦~孙悟空不会受我影响?”黑母小眼里倏地射出两道精光,金箍棒给他瞪得直发虚,不得已告饶。

“好啦好啦,大王感念你是救命恩人不让我骂你,我不骂就是,你别和我见气了,还是专心迎敌吧!”

“嗨,谁和你见气!”黑母奋力一拍大腿,又把自己拍疼了。

他顾不得龇牙,冲金箍棒道:“但孙悟空能受你影响呀!你快划出金光将你家大王保护起来!”

“啊呀啊?啥意思呀你?真是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我可没说要接受你的命令呢!”金箍棒彻底不服气了。

黑母急得眼珠子快掉出来了,吼道:“都火烧眉毛了你还磨叽个屁呀!再和我争两句你主人就只剩下空壳了!”

“你你疯了吗?如此的胡说八道?”金箍棒听得又惊又疑,但明显的拗劲已开始下去。其实他并未故意为难黑母,由于属于是孙悟空的本命武器,确实通常说来如果主人不发出命令,他是不可主动出击的。

黑母使劲摇头:“我没疯,我要疯了孙悟空就要彻底沦为仓罗之王的俘虏了!仓罗之王要的是王者大陆上英雄们的基因,那三根猴毛正是妖物梦寐以求的东西!既然得不到美猴王,就退而求其次弄走他身上最厉害的猴毛,所以猴毛成了孙悟空的死穴!死穴呀!”

别说金箍棒一根灵器,就算是老夫子苏烈这些位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厉害人物也不可能听懂黑母说的话,没听懂又怎能服从他?

不过在场有能听懂的呀,就是盾山!

盾山遭烛龙入侵,拼死抵抗,钢躯却越来越难以驱动。他知道身上多了黑锅的后果绝不仅是毁坏了外部形象,那就像是坚固掩体露出的一个缺口,敌人一旦察觉就能从缺口趁虚而入,仓罗之王便是得到天变星的启发,总结出了对付他的致胜之法。

开始时他还能用气海之气封住黑锅边缘,可烛龙数量实在是太多太多,多到似乎占据了整个世界,无论他力量多大也防不胜防了,最终被一只侵入。

然而有了一只,很快新的接踵而来,盾山本来战得从容,却也不免心中一慌,这样就坏事了,烛龙入体的恐惧感如潮水袭来,既现出这破绽,敌人便如鱼得水,疯狂地集中朝这一处猛攻,很快他体内的联动装置就卡住了,尽管还能战斗,左右手盾却失去了作用

奋战时用眼角余光扫到从后方飞来云团,云团上站着两个人,他顿时就有了力量,知道是援军到了。

仓罗之王的战斗主力是黑球,此处是烛龙,应该不会突然冒出两个大活人来帮那妖物。而孙悟空的本事之一就是腾云驾雾,所以两个人里肯定有一个是他。而高的那个身旁是个矮墩子,看着像块黑石头,那么哪怕没凑近看清楚,也能断定是黑母无疑了!

“好家伙,真叫他成功救出了孙悟空!这下八人天书大队算是凑齐了!”

盾山处境艰难,几乎已无法忍受,却也还是为黑母高兴,当然也为孙悟空高兴。他站得高听得远,五彩祥云飘至不远处黑母就对他大呼小叫,他听见了,只是无暇回应,然后又听见孙悟空对黑母说的话,以及立即出了招数,而黑母吓得吱哇鬼叫,拦不住孙悟空便对金箍棒解释,这些他听得是一字不差,也知道仓罗之王如果有心要夺孙悟空的基因,这下就危险了。

“孙悟空的猴毛是凝聚了他千万年道行的灵物,仓罗之王要得到手就不仅是获得基因那样单纯了,他完全可以通过猴毛掌控孙悟空的生命力甚至是灵魂!这位齐天大圣,怎就这么大意呢!”

盾山感慨,说不清紧接下来,他与孙悟空是谁救谁了。

一根猴毛幻化的数不清的钢针密密麻麻飞来,盾山很想结出光塔阻挡,奈何盾牌用不了,就只能跳跃着闪开。

只听“噗噗噗”如雨滴般密集的细小声响过后,那些细针全数扎在了地上,扎死烛龙无数。任务完成后便复又飞起,聚成一根看上去平淡无奇的猴毛向它的主人返回。

“只要细针不入我背上的黑锅就万事大吉!我体内地方狭窄,烛龙正好能用守株待兔之法收集猴毛变的钢针!”

盾山暂松口气,转眼红绫又到近前,如轻盈的蛇上下狂舞。

红绫具有极强吸力,烛龙又小又轻抵抗不住,就会给吸上去黏在绫布上。

这次无需用盾,盾山伸出长臂抓住红绫一头狠狠往臂上卷,三两下便将手臂缠成了红色,又朝孙悟空挥去。

“那位仁兄,不要顾忌我,速速用红绫从体内吸出这些怪物,你方能发挥力量!”

孙悟空见盾山不接受他的援助,急得大吼。

第604章 形势急转

盾山已是腹背受敌,等听明白黑母话里的意思后,却不假思索地舍弃援助,继续以独木之力硬撑,果然是铁骨铮铮的好儿郎!

黑母实在是太佩服他了,也为他是由自己从起源地球带来,属于是唯一一个真正来自起源地球的人类而万分骄傲。

然而佩服也好,骄傲也好,对眼前局面都起不到缓解作用,能起作用的那位还正傻不拉唧地争来争去,错过扭转战局的时机呢!

反正两根猴毛已回,战场上仅剩了一团五彩祥云,因接不到预定目标而在半空荡来荡去,烛龙想够它也够不着,黑母暂时有了转圜时间。

要搬动金箍棒只能求助孙悟空,他只好两手筒成喇叭冲孙悟空呐喊:“大圣请听我说两句!”

恩人出声请求,孙悟空又怎能不依?他本来欲再抛出猴**盾山接受,这时只好暂停,转过身问:“那位兄弟究竟是何意?”

黑母气喘吁吁地道:“我可没和你开玩笑,你决不可将身上的任何东西,诸如毛发、皮肤、指甲等留给敌人,否则他一定会摄取走你的灵魂,只留下空空的躯壳!”

这话说得也太玄乎了,怎么听都像危言耸听,可孙悟空无法质疑黑母,只好问:“那么还请黑先生指教,该怎样做才是正确的援救之法?”

孙悟空一指憨批似的杵在一旁的金箍棒道:“只能用他!他不过是根棒子,金属也好木头也好,都不容易被仓罗之王看上!”

“你你这个黑矮子”金箍棒成精后一直心高气傲,自认是除美猴王后世间最厉害的精怪,此时却叫黑母如此贬低,说仓罗之王看不上他,怎能不又委屈又愤恨?

孙悟空才懒得理会金箍棒的脾气,一把抓起他道:“黑先生既然点了你你就去吧,先化银针再化绫布,一刻也勿要耽搁!”

金箍棒扭巴几下,不敢抗命,“嗖”一下就以燕子般的矫健之姿冲入长空,孙悟空又朝右手猛吹口气,捏出个法诀抛去金箍棒上,那看似废柴一般的黑棍瞬间就光华大放,露出神器的本来面目,那叫一个华贵不可名状。

不过再华贵也仅在瞬间,金箍棒飞快地解体,这次不是“嗖嗖嗖”,而是“唰唰唰”,分解成千根万根细小金针,集中直冲盾山的黑锅而去。

“盾山,这次真援助到了,千万别躲!”

黑母生怕盾山没弄清事情的新发展,误将援助挡在身外,好心提醒他。

金箍棒一直就在和孙悟空斗气,跑去救主人太慢那事气还没消,后面就又是一连串的吵闹,心里能舒坦吗?

黑母好意提醒盾山,他听在耳朵里就像是在贬低自己,烦得使劲摩擦空气,制造的声响震耳欲聋,黑母止不住想,“我的妈呀,这飞向盾山的是金针还是轰炸机呀~”

管他是什么,金箍棒出击绝无虚发,从来就是胜利的保证,此次也不例外。

盾山与黑母配合挺好,听见他的呼喊便不再躲避,反而转身将那爬满烛龙的黑锅对向金针飞来的方向。

操纵烛龙的幕后黑手不用问也知是烛九阴,烛九阴又受仓罗之王控制,见到孙悟空出现后就严阵以待,誓要生擒这盼了不知多少年的大陆英雄,用他当武器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必须吐出胸中恶气!

烛龙数量多如牛毛,孙悟空抛出猴毛时它们那叫一个兴奋,“咝咝咝咝”的弄得战场几乎像蛇群出洞似的。

满打满算以为这次能逮住这根猴毛了,奈何旁边冒出个黑母来出主意,于是夺毛大计又惨遭滑铁卢~

哎!

不过当袭来的细针从猴毛变成是金箍棒,烛龙的反应就不同了,地面上的咝咝嚣叫着往地里钻,摆明吓得要逃命,而爬在盾山身上的有一些飞也似的逃下来,而躲在黑锅内部的来不及外逃,只好朝更深处钻,盾山一时苦不堪言,举起双臂朝天发出怒啸

烛龙意识到金箍棒很厉害,意图往回逃蹿,仓罗之王哪能允许?他手上还有饿殍死尸的阴火呢,在烛九阴躲于暗处的催动下,逃跑的烛龙又吐着明明灭灭的阴火回来了。

盾山的怒啸,震天撼地不仅能带动山河,还能形成劲风,他吼过后平地就旋起了一股龙卷风,卷成粗壮的风柱子有方向有目标地袭了过去。

烛龙吐的阴火距离金针群尚有距离,按照那速度也会是须臾就到,可飘移的火又怎快得过怒卷的风?火焰尚未接触金针构成威胁,就飘摇不定的,再坚持片刻,纷纷熄灭了

仓罗之王哪甘心落败?到口的肥肉数次三番的落地无踪,想着都令人抓狂,他急忙就命烛九阴组织第二批烛龙替补上去。风再狂也吹不了多久,第二批冲锋时敌方就肯定没那么幸运了!

可惜呀,金箍棒和盾山压根就不需要第二次幸运,第一批烛龙与第二批替补交接时出现时间空隙,金针就是在这段时间内全数射入了盾山背上的黑锅,眨眼就搅得里面的烛龙哭爹喊娘,阴云惨淡

金箍棒灵性十足,分散成金针后更加灵活,每一根金针都似长了眼睛,见着烛龙就一顿狠扎,那些软体妖孽哪经得住这样密集猛烈的攻击,不过是半刻过去,全死成了烂肉渣渣,再也吐不出阴火。

金箍棒如此轻松就完成任务,得意得快要炸裂了。黑母那孙子敢瞧他不起?!现在见识到了吧?!

盾山本来难受至极,谁知那却是黎明来临前最后的黑暗,金针入体剿杀烛龙,没过多久那两面暗淡的盾牌就光泽重现,关节处“喀拉拉”转动起来

“啊?地劫阵终于可以用了?!”盾山大喜过望,眼见第二批烛龙也将如黑潮卷来,就要朝那些恶心东西动手,可左手盾刚散出好看的绿色流光,不知怎的扬起一半又动不了了!

“怎么回事?难道给金针扎成碎渣的烛龙还能再活过来?”盾山叫一个着急,要能淌汗,脚下都成河了。

他却不知,实际情况是金箍棒炫耀之心太盛,结果玩过头,尚在自己体内就重新拼回了棒子形状,再往黑锅外退时卡住了

第605章 随机应变

“哎呀不得了~我这原形变回来得太早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金箍棒一头朝向黑锅外,一头卡在两圈类似齿轮的机件之间,尚没弄清他给盾山造成了怎样的麻烦,但能凭着灵性感到,盾山刚才动作还如行云流水般流畅,现在却又像烛龙没死时那样滞住了

最好的办法是赶紧重新分解,只要能把自己从齿轮间拔出来,问题就解决了,可金箍棒的问题是,散成金针与任务完成后重新合体是一整套动作,结束后若想再散开一次,需要孙悟空再抛法诀!

孙悟空与他的本命法宝心灵相通,金箍棒一干坏事他就察觉到了,但一下子判断不出是闹了怎样的乱子,以至无法及时出手。

可第二批喷着阴火的烛龙已到跟前,盾山消灭不了它们,金箍棒又藏在机甲人的黑锅里不出来,难不成指望黑母去战妖兽吗?

情况危殆,盾山先不管双手盾了,为防止烛龙再次钻进自己体内,他采用了类似踩蚂蚁的战术,用两只硕大钢脚板噼里啪啦到处踩,踩得那些家伙咝咝惨叫,战场一片狼藉,总算是将第二波来袭的控制住了。

“盾山,你这是怎么了?为啥不用地劫阵呀?”危险暂时过去,黑母迫不及待就冲那移动的铁塔吼叫。

盾山与金箍棒不熟,更不知那神器与黑母之间的冲突,直言不讳地报告:“不是我不想用,而是孙大圣使的金针不知怎的团在一起成了长棍,又卡住了我体内的联动装置,我就又没法使出绝招了。”

“喂喂喂,孙大圣,这次你可得主持公道了!你这棍子也太不听话了吧?要不修理他个五颜六色都对不起这倒塌的智慧城!”

好个黑母,好扯不扯把智慧城给扯进来了。

孙悟空环顾四周,满面哀伤。曾经智慧城里激烈的战斗场面又历历在目,犹如就发生在昨日。

那时候,金箍棒可没这么顽皮,没这么不受控。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就连这一直共同出生入死的本命武器,也不愿受他控制了吗?

孙悟空再捏一个诀,召出金箍棒,便抱着脑袋蹲去地上,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看他这模样,是受了极重的打击而心灰意冷了,实在是令人跟着心碎

金箍棒自知犯了大错,在黑母鄙夷的注视下飞到孙悟空身边,轻轻插在了地上。

“你要觉得自己已经修炼到能独挡一面的程度了,从此有没有我这个主人都没关系了,你就走吧。俺老孙这座庙实在太小,容不下你这么大一尊佛!”

孙悟空沮丧地说,看也不看金箍棒一眼。

“啊?大王,我我我”金箍棒没想到孙悟空会是这态度。他以为一出来就会遭受暴风骤雨般的指责,然后被重重惩罚,却没想到,主人给他的惩罚是赶他走

“大王,我的好大王,我的亲亲大王,您别这样,千万别这样行不?我知道自己太不是东西太狗肉上不了正席,尽给您老人家添乱子,可您老人家哪怕真揍得我鼻青脸肿,甚至把我当柴火棍扔火里烧火里烤,也别不要我呀!咱俩早已合为一体,彼此不分了,您离弃我不就意味再也不可能瞧得起自己了吗?”

“啊?还有这回事?孙悟空与他的金箍棒其实相当于是一个人了,金箍棒是他的分身?那么我就不能那样对待金箍棒了!”黑母皱着眉想。

战斗了一天一夜,到现在好不容易能有个间歇,盾山挺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宁,但金箍棒与孙悟空之间的对话他也听见了,顿时心里就没法安宁了。

转回头,瞧见黑母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表情,盾山更深入一层了解了这是怎么回事,感叹黑母那张贱嘴可真是哪里都不讨喜呢,竟然才遇着孙悟空就和人家的金箍棒杠上了!

机甲人走到孙悟空身边,深施一礼道:“齐天大圣老前辈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啊?”孙悟空一愣,止不住瞧了一瞧自己这瘦小且已老朽的猴躯,又看向高大威武的盾山,很有些自惭形秽。他摆手道:“嗨,长江后浪推前浪,俺老孙这朵前浪早就给你们这些年轻后辈拍死在了沙滩上,还怎敢以前辈自居?这位义士就休要来折煞老孙了!”

话是这么说,孙悟空可从来没服过老,否则百年前与梦奇相遇时,也不会强硬地要求那毛兔子称他为“猴哥”。

盾山眼亮心明,老人家的心理活动早就叫他看在眼里,不觉微微一笑。

他说道:“晚辈盾山,属于是鲁班大师巧手下的杰作,不敢仗着大师之名自诩清高。而齐天大圣前辈与鲁班大师齐名,天下人人景仰,视您为前辈理所应当,还望前辈不要推脱,以免令晚辈为难。”

“妈呀,这是多好的孩子呀,说出来的话哪怕倒过来听也叫人心里舒坦!”孙悟空结冰的脸总算有所缓和,没再那么悲苦了。

盾山趁热打铁,抬举金箍棒以打破这僵局,他说道:“晚辈孤军奋战多时,若不是前辈的神器相救,现在恐怕已败下阵来。想必此战之后这件神器将又记一功,晚辈先行向前辈道贺了!”

黑母知道盾山素来有主意,不打断他,听到这儿不服气的劲头却又泛上来了,蹦过来就要拆台。

盾山见状朝黑母猛打颜色,绿光都快把黑母的眼睛闪瞎了,如此威逼之下他哪还张得开嘴?

盾山赶忙继续,以免被黑母坏事,最后提高音调来这么一句:“还请老前辈笑纳!”

别说黑母给堵了嘴,孙悟空要再想怪责金箍棒,也不知该打哪儿怪起了,只叹好个机甲人,敏锐的心思实在是与庞大笨重的外表不符啊!

“呵呵~”孙悟空干笑两声道:“盾山贤弟如此谦逊,老孙俺若还有话说就成矫情了,所以咱们就不用再多礼了。连梦奇都称我猴哥,二位也请如此称呼吧,老孙感激不尽!”

说罢朝机甲人与黑母深深鞠躬。

第606章 仇人相见

黑母其实也正有此意,否则“齐天大圣来齐天大圣去”的叫,又冗长又拗口,哪有“猴哥”这俩字来得爽气?

再说了,梦奇都能与孙悟空称兄道弟,自己却这猴子客客气气的,岂不是好像比梦奇降了一个辈分?他黑母可是堂堂的

“嗨,算了,堂堂大宇宙这茬都提烂了,以前想着挺自豪,可自从在天书卷轴里‘见’过奇港长老后,再提就觉得别扭了,也说不清是啥原因,总之就不提了吧。”

黑母一个人闷头这么想,那边盾山与孙悟空却已谈妥,二人“猴哥”、“盾山贤弟”的都开始你来我往了。

金箍棒正急得六神无主,生怕主人就此与他成陌路了,晃着棒子头想哭呢,就出现了盾山这个大救星,这可真是绝处逢生啊!

等他二人寒暄客套完毕,金箍棒凑了过来。他因过于自傲险些酿成大祸,自觉罪孽深重,有些战战兢兢的,说道:“大王,您罚我吧,只要不赶我走就行”

孙悟空已松弛的表情又是一凝,怒道:“你也真是福星高照,犯了这么大的错也能有人为你开脱!如果我还追着你不放就成拂盾山兄弟的面子了。也罢,这次鉴于战事胶着耽搁不得,就饶过你,下次如若再犯,就把你扔回东海再不许出世!”

“是是是,感谢大王开恩!金箍棒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从此就像以前那样默默无闻地跟在您身边!”

“嗯,当时放你出来是为了抵挡仓罗进攻,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我已重获自由,也再由不得你狐假虎威用我的名义在外面乱跑了。如果以往咱们相互配合的时光能再回来,就再好不过了。”

话越说越柔软,说明孙悟空已重新收服他的武器,这矛盾就算圆满解决了。

可偏偏黑母的贱嘴闲不住,无端端冒出一句:“其实猴哥追着金箍棒不放也拂不了盾山面子,要是这原因你就别放过金箍棒吧。”

“砰~”

“唉呀~!!”

沉沉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扯心扯肺的惨叫,孙悟空与盾山急忙瞧看,原来是金箍棒一个棒尖甩过去,恶狠狠砸在了黑母的前额上。

顿时,鸡蛋大一个包就拱了起来,还红通通的,就像黑母眉毛上端亮起一盏灯

“金箍棒你好大胆,才刚刚受罚就敢打你黑老子?!你就不怕给我猴哥扔回东海吗?!”更新最快 电脑端::/

黑母又疼又恨,蹦得比跳蚤还激烈,一着急竟抓着盾山当后盾,指着额头哭诉:“你看你看你看,金箍棒多么嚣张!你倒是给我出口气呀!”

盾山没瞧他,冷冰冰扔下两个字:“活该!”

金箍棒面对大王时跟个孙子似的怂成一团,可一和黑母杠上就完全是另外一副神气了,晃到他身边摇一摇,幸灾乐祸道:“我是要保持沉默了,不过是在揍你一顿之后,嘿嘿~”更新最快 手机端::

“你”

黑母忍无可忍,伸手就去抓那闪闪发光的棍子,可也就在这时,也说不清是哪儿传来了嘿嘿怪笑,与刚才金箍棒那笑声完全相同

“谁?!”

包括金箍棒在内,所有人都警觉起来,再没谁打打闹闹,这次大家是齐心协力一致对敌了。

“问我是谁?不会吧,这么多年的老朋友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你们难道叫我打坏脑了吗?”

“仓罗之王!!”

最先爆发怒吼的是孙悟空,吼声震得附近几块石头从坡顶滚落,又砸死了不少正蠢蠢欲动的烛龙。

这儿的每一位,与仓罗之王都是死敌,都巴不得能将那妖物碎尸万段,孙悟空心中的仇恨却是最深最炽烈的。

智慧城之战中梦奇族灭族,梦奇已对妖物恨之入骨,孙悟空的遭遇却比梦奇更惨,他可是被逼到了众叛亲离,与这个世界决裂的地步,不得不被当成囚徒关进石头。

凄凉岁月长无尽头,孙悟空意识游离,分不清日夜,也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但心中仇恨之火从未熄灭,也正是这把火,成为他一直活下去,并最终要破石而出的动力,支持他走到了今天。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孙悟空一腔怒火要爆发出来只怕会比火山更剧烈,可他却抖动枯唇,忽然无语。

他眼前出现了一张脸,属于紫儿的脸,虽然难看却真情流露,含着泪对他说再见,对他说“师哥,我悔不该当初啊”

仓罗之王可不像孙悟空那样感情用事,听起来一点也没被往事困住,不三不四地笑道:“孙大圣,咱们终于又见面了。当年水晶塔一别,你可叫我想得好苦啊!这么多年来你一定知道我在到处找你,却始终避而不见,故意同我玩捉迷藏,你究竟是太顽皮了,还是太没信用了?”

“没没信用?”孙悟空双拳紧握,假如能见到仓罗之王那张英俊小生的脸,一定会马上挥出去打他个五颜六色。可惜呀,这里只有黑暗,以及不时闪烁的阴火,仓罗之王是不会露出真容的。

“对呀,说好了要加入我仓罗黑球军来相助我夺取王者大陆,却骗我放走那些低贱肮脏的魔种后就溜走了,这种卑劣行径,足够让我杀你千万回了!”

“哼哼~妖物,你掳掠无辜魔种,将他们炼制成山怪还如此理直气壮,老孙俺可真佩服你的厚脸皮!你尽可以强词夺理,但说破天你也逃不过你将面临的末日!你不是一直不知疲倦地找我吗?你不是为找不到我恼羞成怒吗?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这样,因为只要有足够耐心,消磨得起时间,你就一定能如愿以偿的见到我,只是见到我的结果不是奴役我,而是被我击败,再也别想打王者大陆的坏主意!”

“好,说得好!”

“厉害,这才是我们心目中的美猴王!”

“猴哥~我的猴哥耶,真的是你,我可想死你啦~”

哇啦哇啦一阵杂乱的叫嚷从一座石堆后响起,熟悉、亲切、但又给人以仿佛是上一世听过的感伤,孙悟空还想反击仓罗之王时一下愣住了,盾山浑身光彩大放似乎很振奋,黑母反应最大,惊叫一声“奇弟在哪里?”便朝石堆冲去。

第607章 大集合

一道白色光影,圆滚滚似掠空而过的雪球,朝黑母等人站立的方向飞来。那动静,那声势,荣耀八人行的队伍里也唯有梦奇能造出来,所以来者不是他,还能是谁?

这一路上,黑母可真是想死他了,别说因找不出孙悟空而万分沮丧,巴不得有人来鼓励鼓励他,哪怕是受金箍棒的气,也希望能找到人撑腰。

虽然与盾山隔阂消除,要机甲人如梦奇那样把他当偶像,关键时刻为他说话?嘿嘿,休想!

黑母腾身跃起,直扑向那团白球,这次与以往不同,他再也不嫌弃梦奇的粘腻,主动往前迎上去,然而结果,出人意料!

“哎呀妈呀~磕死你黑老子了!”

不知为何,半空中,黑母竟与白球擦肩而过,一脑袋撞上一堆石头,眼前金光灿烂地滑了下去……

再看梦奇,过去哪一次与黑母久别重逢后,不是屁颠屁颠,冒着泪花花地扑向他?这次也扑,却换了扑的对象,成了火眼金睛却生出白内障的孙悟空,因此才导致激动万分的黑母表错情,摔了个狗啃泥。

孙悟空听见黑母喊梦奇的名字,心头也是一震,很为即将老友重复而喜悦,可喜悦之情才刚生出,白雪球就已如风驰电掣般滚至面前,他哪来得及打招呼?脖子上就呼呼啦啦围上一圈白毛,与此同时,一条湿乎乎的大舌头就往他脸上添,一脸猴毛瞬间就能淌水了……

“哎呀妈呀~哪来的妖精!”

给关在大石头里这么多年,完全与世隔绝,孙悟空早忘了同人有肢体接触是啥感觉,被突如其来的毛物抱住,堪称惊悚,下意识地他就举掌去推,用力之大,一把就又把毛物推回空中。

金箍棒虽受罚不许出声,维护主人却是必须的,一见齐天大圣是这反应,理所当然就将来袭之物当了敌人,“呼呼”两下横扫过去,梦奇极度的喜悦余温尚炽,就莫名其妙被一根棍子击中,朝黑母躺的地方飞射……

“哇塞~这记本垒打漂亮!猴哥必须得一分!”

黑母脑袋上,挨着给金箍棒打得肿起来的包旁边,又叫石头新撞出来一个,正好一边一个包挺对称。

他正“哎呦哎呦”叫唤着使劲搓揉,冷不丁就见空中白球沿漂亮的弧线朝自己这边飞来,同时金箍棒挥出的棒影如金虹般散开,这一击如果是发生在国际垒球联赛的赛场上,绝对能被载入史册,千古流芳!

飞过来的白球同样撞在石头上,又弹到地上,再“吭哧吭哧”喘着展开,梦奇满头大汗地出现在黑母眼前。

两个好伙伴,吃惊地彼此对视,黑母还沉浸在金箍棒惊世骇俗的准确击打中,梦奇倒是反应得快,来不及缓过劲就指着黑母痴痴地笑:“黑哥,一阵子不见,你就和小七一样扎了两个揪揪,还是红色的……”

“我叫你揪揪~我叫你个死揪揪!”

瞬间黑母就叫梦奇给扯回现实,记起脑袋上第二个包是怎么来的了,疼得是呲牙咧嘴,但还不忘几巴掌拍在梦奇的毛脑袋上,狠狠地教训他不该见了孙悟空就把自己给忘了。

孙悟空推开梦奇,完全出于下意识的正当防卫,金箍棒贸然出手时,他便已想清楚来者何人,急欲阻止却哪来得及?他一直感激着和思念着的小兄弟,就这样在他面前飞翔离去,也摔了个狗啃泥。

“金箍棒,你这可恶的家伙,刚才老孙是怎么和你说的?你怎么转身就又犯错?!”

孙悟空气坏了,真想把那根棍子扔回东海,再也见不到它。

金箍棒委屈得哭了起来,呜呜道:“大王,我这不是为保护你吗?你怎么还怪我?”

仔细想想,最先推梦奇的人不是自己吗?如果没来这一下,金箍棒也不至于产生误会,于是出手。说来说去,闹出乌龙的人还是自己,这一次,好像是不应该责怪金箍棒……

孙悟空叹口气,朝金箍棒一扬手,算是安抚了它,飞身纵去梦奇身边,凑过脸问:“小兄弟,你没事吧?对不起啊!”

梦奇浑身疼,却啥也顾不得了,一颗小心脏扑棱棱跳得连声音都能听到了。他左瞅瞅右瞧瞧,两边都是他想念的人,索性小短胳膊展开,同时搂着了黑母与孙悟空。

幸亏他只长了一条红舌头,这次总算没再添人,这坏毛病,好像终于改了……

这便是梦奇与孙悟空的见面仪式,才刚结束,就有更加嘈杂的声音传来,有几个人在高声说话,还有“咚咚咚”,木头击地的动静。

黑母一只手揉一个包,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高兴地嚷道:“钟大人、苏将军,还有老夫子与七弟,全都到了!再加上猴哥,咱这荣耀八人行的队伍,总算是大集合啦!”

从一座石山后拐出四条人影,除去一个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小家伙,跟个精巧的小木偶似的,其余三人皆高大有形,他们正是黑母念叨的那几位。

不仅如此,苏烈肩头还扛着一柄类似大炮炮筒的东西,那东西圆柱形的金属外壳上金光流淌,许多字符如小蚊子般在闪亮的光华中翻飞,虽未显现具体意思,看起来却十分奇妙。

“老夫子!”

黑母来不及与其他人打招呼,先奔老夫子而去,到得面前,二人笑盈盈对视,黑母见老头儿安然无恙,精神还比之前更加矍铄,放了心。

钟馗与黑母简单地打过招呼,便迎向孙悟空。这二位,早有渊源,如果不是钟馗仗义相助,动用了地府判官的力量,孙悟空只怕难以逃脱仓罗之王的魔掌,在那恶棍的眼皮底下潜伏这么多年,还摸清了不少他起源之地老巢的情况。

地府判官,脑子转得比较慢,却不会像梦奇那样瞎蹦乱闹,颇有涵养地冲孙悟空微笑,目光中既有赞赏,也有欣慰,更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黑天黑地的,孙悟空能将钟馗看清楚,这不还是当年审他的那位判官吗?别说脸容,连着装也没一点变化,这么多年过去,就不知洗过没有,他内心的感触叫一个深,纳头便拜了下去。

第608章 豪言

鲁班七号只闻孙悟空大名,还从未见过这位名震王者大陆的峡谷英雄,平日挺规规矩矩,这时好奇心却占据上风,想近距离看清齐天大圣究竟长成啥样,“嗖”一下从脚下弹起,准准地就落在了孙悟空与钟馗俩人正中。

孙悟空感念往昔,泪眼朦胧,重重磕三个头抬起来,竖在眼前的,却是个带一脸怪笑,直愣愣盯着他的木头人

“哇呀~!”

齐天大圣受惊不小,年轻时形成的那一身傲骨不答应了,急欲起身对那木头人问个清楚,奈何钟馗没挪位置,连姿势也没变一变,就只好继续尴尬地跪着

“哇~原来传说中的美猴王,是位白发白胡子的老爷爷,只是,与夫子老师相比,纯属两种风格!”

鲁班七号心胸坦荡,从不拐着弯说话,却不知孙悟空最忌讳的便是人家说他老,与老夫子的心态完全不同,直到现在,他那颗心也仍属于健硕的小伙子,可以继续扛着金箍棒勇闯天下呢!想当初,梦奇刚见到他时叫他一声“猴子爷爷”,他硬是气得眼睛要喷火!

所以木偶人没弄清状况就说他老,他哪还能忍?虽没爆发咆哮,皱巴巴的老脸却勃然变色,半支起身冲鲁班七号连连捶胸,又呲着牙凶恶地直做怪相,活脱脱像从山里跑出头饿极了的老猴子

“妈呀~这算哪么回事呀?我说错啥了猴爷爷要这么凶我?”

人最怕突然受惊,再胆大也免不了得跳起来,木偶人就更不用说了,脸朝下趴在地上的猴子突然对他做这种鬼脸,事先毫无防备,他哪还能保持镇定?抖着两条木腿弹出去,眼看也要撞上石山。

危急时刻,却听“铛”爆出巨响,再看发生何事,原来是盾山巨臂伸过来,准准地接住了鲁班七号,然后轻巧地将他放回地上,又退去了一边。

“这这这”黑母见状大为吃醋,心道“好你个盾山,好歹黑哥我也是队长,总有点地位吧?遇险时你假装没看见,弄得我这下有俩犄角了,鲁班七号你却如此关怀,生怕他受伤,也太不公平了吧!”

梦奇心宽体胖,哪有黑母那么爱计较?连自己刚才狠狠摔那么一下都忘了,揉着屁股跑去鲁班七号身边,好心提醒他:“小七兄弟,齐天大圣永远都是‘哥’字辈,上不了爷爷那辈分上,你可千万别把他叫老了!”

干这好事,还不忘征求孙悟空的同意,冲他吆喝道:“猴哥我说得对吧?您永远做不了爷爷!”

孙悟空:

闹腾这么久,荣耀八人行队伍里的成员们总算安静下来,黑母提醒他们,仓罗之王的眼睛正搁在这儿,正借助烛九阴指挥烛龙呢!

老夫子等几人一直牵挂着黑母与盾山,生怕他二人势单力薄,没找着孙悟空反而吃大亏,现在见到他们平安无事,全长长舒了口气。

然而黑母急于知道苏烈将军是如何获得攻城槌的,苏烈也迫不及待地想讲述过程,奈何碍于仓罗之王在场,不便开口,就只能暂时搁置。

不过这么多人从远处杀到,仓罗之王又怎会看不见?却任由他们以各种热情的方式打招呼,一直闷不吭声,如果不是黑母有意告知,谁也察觉不到敌人的存在。

但等黑母将注意力转移过来,仓罗之王想藏也藏不住了,只好冷森森开口:“啊哈哈,我的大对头们,居然不用我召唤就跑来这废墟上集合了!我还琢磨着得大费一番周折,一个个去对付你们呢,不想却能集中销毁,一网打尽,真是天助我也!”

孙悟空对他仇深似海,怒喝:“妖孽,你给俺老孙闭嘴!你我二人明里暗里斗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你还是你,毫无长进,老孙身边却已站了这么多位志同道合的朋友,谁输谁赢,一目了然,你就别自欺欺人了!”

这番话戳到了仓罗之王的痛处,他怒不可遏,却强忍下来,沉默好一会儿才说:“人人都称你为美猴王,如今你是不是仍然那么美,其实见到你的人都清楚。纵然你不喜欢被叫做爷爷,可只怕爷爷看起来也比你年轻,至少人家不一定得了白内障。孙悟空,有人帮你又如何?廉颇已老,再无斗志,我劝你好不容易才捡回条猴命,就别再盘桓此地丢人现眼了,不如再择处山林重建花果山,看看还有没有猴子猴孙愿依附于你吧。”

“你你你你哇呀呀好匹夫,不服老孙就来战,何必做这种揭人疮疤伤人自尊的卑劣行径?”

仓罗之王够机灵,从之前梦奇与鲁班七号的对话中听出端倪,明白了如今的孙悟空,最忌讳的是什么,就正好拿来当武器。

钟馗冷眼旁观许久,为孙悟空不服老这事费了半天脑子,最后想不清原因便不想了,但仓罗之王以此攻击他,可不能轻易放过,清清嗓子便开了口:“在咱王者大陆上流传一句话,叫姜是老的辣。这话的出处是否能归于齐天大圣,下官无法断言,却知用来形容他就一定贴切。仓罗之王,你无需在年纪上嘲笑美猴王,在我们这一队人的眼中,他永不会失去当年勇。并且我们,比如说我钟馗,真要算年纪,不一定比孙大圣年轻多少,却准备调动地狱阴鬼的力量,杀你个片甲不留,只问一旦开战,你怕是不怕呀?!”

“不怕!绝对不怕!你们这些有勇无谋的家伙只要敢来起源之地,就死定了!我早已在此处布下天罗地网,如蜘蛛捉虫似的等着将你们一个个吃掉,请问需要怕什么?”

仓罗之王给钟馗一激,不淡定了,大吼大叫的,声音还微微发抖,算是彻底露陷了。

孙悟空本来满心悲愤,钟馗这样为他撑腰,他强烈的自卑感竟缓缓平息,转转脑袋看眼前这支充满斗志的生力军,竟打从心底感受到了一股类似青春年少的活力,活力非来自他自己,而是整支团队,如果将荣耀八人行的队伍看成是完整的一个人,仓罗之王只怕再也不敢嘲笑他。

第609章 看破

仓罗之王喜怒无常,经常前一刻还老谋深算地故作从容,后一刻便暴躁起来,如被火烧了屁股一般。

与他交道打得多的人,已摸清他如此反复无常的原因,通常是由于急于达到某一目的,却始终求而不得,于是情绪失控。

黑母闷声不吭,一个人猜测此时此刻,那妖物想从这群人中得到什么,想来想去,目光落在了苏烈肩扛的攻城槌上。

梦奇果然与他心息相通,正好在这时凑过来同他耳语:“黑哥,你知道吗?那宝物果然认主,这趟假如没有苏将军随行,只怕咱们那么多人齐心合力,也别想把它给找出来。”

“哦?这重型武器,听来你们找得既顺利又不顺利咯?”黑母脑子一闪,问道。

梦奇使劲点头道:“对对对,可以这么说。你别看它现在光灿灿的好看的不得了,我记得它给藏在博物馆里由孙悟空守护时,整个儿就像是没用的废铜烂铁,那些符文也不过是凿刻出来的字,哪能显出法力?”

刚说到这儿,苏烈却已走出来,冲仓罗之王声音传来的方向厉声道:“你这奸佞恶贼,鼓动白猿族的老白猿叛变,用离间之计害得百万魔种群起反抗人类,造成大型战争,导致人类与魔种死伤无数,实在是罪不容诛!我苏烈莫说已得到这天赐的武器,哪怕仅凭腰间一把朴刀,甚至是赤手空拳,也定要打得你落花流水,滚回你的老巢去!”

这是苏烈第一次直接与敌人正面相对,他不仅毫无惧意,那雄壮的军人气势更像冬日烈风,刮得仓罗之王胆寒。

仓罗之王再开口时,嗓音有点发涩,但这家伙也算久经沙场,很快就镇定下来,阴阳怪气地吆喝道:“呦呦呦,来自长城守卫军的苏烈将军,这威风凛凛的神气真是名不虚传呢!实话告诉你,你肩膀上扛的,本来是属于我的宝贝,多年前我不慎遗失,这些年一直在费劲寻找,却想不到,叫你这个表面大仁大义的大英雄给偷去了。苏将军,一见到你我就认出来我的遗失之物,你是否应该考虑还给我呢?不然等你小偷的坏名声传遍王者大陆,你手下那几十万守卫军士兵,该怎样看待他们敬仰有加的最高统领?”

“什吗?这柄攻城槌,是你的物品?”苏烈怒目圆睁,面若涂血,脸上那一道道伤疤颜色也更深了。

孙悟空哪能由得那妖物放肆?喝道:“苏将军休要中他的激将法!他擅长耍弄心术,你若着了他的道,只怕就得由他牵着鼻子走了!”

苏烈冷笑,“着他的道?这样轻飘飘几句谎话就能控制本将军,本将军长城城头一支笔的威名,又得摆去何处?仓罗之王,纵然此时我放弃攻城槌,任你将其取走,恐怕你也办不到了吧?不仅如此,只怕你还会被它所伤,最后没吃着羊肉,反惹来一身腥臊味!”

“你……你少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仓罗之王这心计耍得太没水准,自己也意识到了,却仍不愿认输,“你借着人多势众,跑去南边的博物馆废墟翻出此物,于是据为己有,还想编故事诓骗天下人?本王才没那么愚蠢,三言两语就叫你唬住呢!你若真那么光明磊落,倒是说说找出攻城槌的过程呀?只要证明它真是主动接近你,认你为主,本王就同意放弃对它的所有权。”

“哇呀~好不要脸的妖孽,这种要求都有脸提出来?苏将军,你千万不要着他的道,什么也不要说!”孙悟空一眼识破仓罗之王的诡计,急忙提醒苏烈。

另一边,梦奇也在悄声向黑母递话:“黑哥,攻城槌对咱们的用处可大了,可以说是打败黑球大军的关键之一。仓罗大王栽赃苏将军,摆明了是想探听我方情报,弄明白这武器的威力以及用途,再做出防范,咱可千万别上他的当!”

老夫子早已走过来,站在黑母身后专心梳理他给弄得有点乱的白胡子。不过其实那双耳朵听着俩小子的对话,更加专心。

这次黑母拿不定主意了,犹豫道:“其实嘛,我不觉得苏将军透露攻城槌的威力有啥不好,说不定反而能吓到敌人,打乱他的作战思路呢?如果首先就起了威慑作用,后面只怕将更加所向披靡。只是,万一这一步没走好,仓罗之王真有对付攻城槌的手段,导致这新武器失效……”

“嗨,我说黑母呀,你如此小看攻城槌,老夫都说不清是你太无知,还是太自大了。”老夫子哼哼哈哈开口了。

“啥?夫子老师,咱久别重逢,你也没问候我,怎的一张嘴就教训我呢?”黑母很是生气。

老夫子哈哈一笑道:“孙悟空本尊完完整整地立在那儿,你也没缺胳膊少腿,更没长白一点或长高一点,指望老夫问候啥?为啥你依然又矮又黑呀?”

“你……哼!”黑母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手一伸给那老儿揪一撮白毛下来。

梦奇却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满地打滚,也不嫌石头渣渣硌应得慌。

乐呵一阵,老夫子言归正传,漫不经心地高声道:“仓罗之王,马上咱两方就要展开最终的决战了。你有多卑劣无耻咱管不着,咱虽然是稷下学院的最高领导,却不负责教育妖孽,给恶棍开道德课堂。不过嘛,如你所知,咱这一行八人,全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从不会暗地行事,用见不到人的手段取胜。你说攻城槌属于你,苏将军获得非法,那么就请他将得到此物的过程大声讲出来,是否非法,一听便知!”

“啊?夫子老师,你……咱们怎么能帮苏将军做决定?这样也太不尊重人家了吧?人家好歹是个将……”梦奇急了,哪还顾得上嬉笑?险些一毛爪子去捂老夫子的嘴。

老夫子老脸上密布的皱纹,却笑成了几片花瓣,向着苏烈道:“其实苏将军早有此意,却举棋不定,希望有人帮他拿个主意,而老夫就做了这拿主意之人,对吧?”

第671章 礼物

“啊~”

一声长啸,响彻天际,一眼望不见顶的蓝色水晶塔,竟由上至下拉出一道嗞嗞作响的电弧,准确地击打到了盾山的头顶。

“呀~盾山!”苏烈一直悬着颗心,生怕盾山逃过大劫后仍有危险,心就一直放不下来。现在似验证了担忧,急得他要扑过去,却被钟馗死死按住,如老鹰抓小鸡一般。

盾山身周方圆百丈,谁也不能靠近,他似乎与蓝色水晶塔连成了一体,说不清是水晶塔在赋予他能量,还是他在将能量还给水晶塔,总之二者是和平共存的,彼此电光的交错,是那样的和谐

这种激烈的状况,持续了至少一刻才平息,天上的蓝色电弧带着光影消失了,盾山也垂下了双臂。

这时人们再观察他,惊奇地发现,不时在他的钢躯上一层层荡过的蓝色涟漪不见了,他已完全恢复成过去那个盾山,鲁班七号还有一双蓝色的眼睛,能量漩涡在他身上留下的作用,却一点也找不到了。

危险应该是解除了,因为盾山挪动一小步,到了黑母面前。

“你你刚才那是?”黑母结巴地问。

盾山没有答他,机械手从右手盾伸出,伸向自己的心房,打开舱门,熟练而麻利地在里面掏掏,抓出个东西,然后递到黑母眼前。

“这是我化身为能量漩涡后,从地下能量流获得的所有能量。借助水晶塔的帮助,我将漩涡凝聚成了一小块能量晶条。这块晶条的威力,当然无法与你曾经那块相比,但足以给你用来召唤出方舟三号的另外三百块模块了,请你笑纳。”

“盾山,你你用你机甲人的威力,帮我重新打造了一块能量晶条?这我怎么好意思”黑母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了,两只手直往后缩,仿佛怕那泛着优雅蓝光的礼物烫手似的。

“不要!我黑哥不要!”尖锐的一声喝,来自梦奇,那毛兔子从来没这么凶狠过,完全没有胆小怕事的样子了,冲过来朝盾山的大手一打,又一扒拉,盾山不防,晶条就脱手而飞,打到了老夫子身上。

老夫子先是一愣,紧接着回过神,弯腰拾起那东西,老脸上也是五官拧着,露出了和梦奇一样又矛盾又伤心的表情。

“啊呀,奇弟,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乱碰我的不是,是盾山的东西?”黑母很是生气。

梦奇嘴撅得老高,怒道:“盾山大哥,我们好心救你,可你又安的什么心?”

盾山茫然,问:“梦奇弟弟此话从何说起?”

梦奇直跺脚:“从何说起?这还不明白吗?黑哥只要找齐了方舟三号散碎的部件,就能离开王者大陆了,难道你很希望他走吗?”

老夫子也惆怅地开口:“是呀是呀,那是有钱村村长交给稷下学院的孩子,可千万,别走丢了呀。”

“走丢的孩子?夫子老师”黑母心中的酸楚,酸过同时吃进去十几颗腌制了几十年的酸萝卜。

他红着眼对梦奇与老夫子道:“你们放心,就算我回到了宇宙中,也能时时看着你们的。因为我是宇宙呀,我的眼睛无处不在,只要是想去的地方,就没有我不能抵达的。”

“可是,可是这怎么一样?光用眼睛看有什么用?我们希望还能听见黑哥的笑声,看你一桩接一桩干蠢事,和你吵架斗嘴,隔着几百个星球的距离,这些事能做到吗?”

钟馗走了过来,轻轻拍拍梦奇的头道:“孩子,你的话固然有理,本官也知你心中有多不舍。可咱们这个荣耀八人行小队组建的目的是什么?是成全小我,还是成就大我?黑先生来自宇宙,他是我们所生存的空间的总管,就还有许多类似王者大陆这样的星球需要他,如果因为我们的不舍而导致那些星球的毁灭,你忍心吗?”

在苏烈的讲解下,钟馗啥都反应过来了,忍不住过来劝解。

“啊?我”梦奇语塞。

黑母走到老夫子身边,欲从他手里拿过能量晶条。老夫子不愿给,但毕竟他不是梦奇,还是将晶条扣在黑母手里,又用力地握一握,松开了。

黑母看了能量晶条一眼,抓紧了,又使劲吸了吸鼻子。

他仰头看盾山,说道:“其实我明白,这里所有人都不希望我离开王者大陆,他们对我的情感是舍不得,而你是惧怕。因为我一走,你就算彻底告别了过去,你舍不得的不仅是我,还有过去的一切,包括亲人,包括挚友。但你还是把能量晶条给我了,我还能说什么?只能说必不辜负你的期望,并且将来只要有机会,就会回来看望你,看望我的好兄弟!”

梦奇嘴一咧,“哇”地就要放声大哭,却被孙悟空一把抓住毛爪子。

美猴王说道:“各位,现在还没到分别的时候,为啥就不振作起来,对赤血水晶塔发起终极一击呢?等王者大陆平安了,这里的子民们再也不会受仓罗之王荼毒了,咱荣耀八人行的小队,再再解散吧”

黑母是队长,他必须比任何人都坚强,急忙说道:“猴哥这话对极了,咱们的任务还没完成呢,我怎么会离开你们?各位,暂时放下个人情感,准备向仓罗老巢发动总攻吧!”

嘭嘭嘭~

他话音未落,噪杂的声响就四面大起,众人不知发生何事,急忙往四周望。

给孙悟空用金箍棒结界接住的蓝色铁皮兵,本来在各自统领的带动下重新结队,安静驻守,此刻却忽然混乱起来。

黑母见状就明白了,道声“不好,仓罗之王比咱们先出兵了!”

赶紧迈开短腿要往前奔。

“黑哥,你要去哪儿?”梦奇忙叫住他。

黑母顿时一滞,暗道:“对呀,现在我有军队指挥了,怎么还能像过去那样蒙头乱撞?”

忙停下脚步,掏出曾经用过的小黑盒子,按下按钮,“嗞嗞”两声轻响过后,一面活动的虚拟电子显示屏,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第610章 寻踪

梦奇与黑母还在替老夫子担心,生怕他自作主张惹来众怒,特别是可能得罪苏烈,谁料苏烈本来凝住的大脸,听老夫子说完就豁然开朗,连连点了几下头。

这下黑母也释然了,并为自己正确的决策高兴,顺便朝身边梦奇的脑袋狠狠拍一下,作为对他多嘴的惩罚。

钟馗、盾山还有鲁班七号等三人表示他们中立,攻城槌的秘密说与不说,决定权在苏烈手中,他作为此灵物的主人,自会妥善处理。

唯有孙悟空坚决反对,一个劲警告苏烈:“苏将军,此妖孽狡诈多端,你是没直接与他交过手,否则定然会了解他有多阴险而捂紧我方每一项机密!”

所有人,包括苏烈在内,都能理解孙悟空的心情。

寻找攻城槌的路上,钟馗仔仔细细将孙悟空的生平向大家介绍了一遍,每个人都禁不住尉然慨叹,既为孙悟空的不幸悲伤,也为他执着的援救行动打动,真心视他为王者峡谷排名第一的大英雄。

苏烈恭敬地向孙悟空抱拳道:“孙大圣,苏某熟读《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等兵书,且身经百战,深知兵不厌诈的道理。然而苏某也立志要做不偏不倚、秉持正道的正人君子,如若在战前有必要向敌人说明的情况,就不会隐藏,以保证双方交手,公平公正。请大圣放心,苏某保证哪怕是透露出这点信息,我方也必胜!”

天渐渐亮了,大概是烛九阴造出的虚境在化开,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受白内障所困,开始有些模糊。

他费力地扫视大家,见没人反对苏烈,也不好再坚持,点头道:“俺老孙不管说什么,初衷都是为打败仓罗。如果群策之意是如此,老孙也不反对吧。”

好一个齐天大圣,既谦虚又大度,一点也不叫人为难,众人纷纷点头微笑,为这最后一名加入的队员点赞。

仓罗之王也高兴了,恢复淡定,趾高气昂地说道:“他不反对,你不反对,我不反对,这不是皆大欢喜吗?苏烈,攻城槌你是怎么使唤动的,速速说出来吧!待本王听后再向你指出,如何证明那是本王丢失的法宝!”

苏烈视仓罗之王为蛇鼠之辈,对他那不三不四的挑衅丝毫不予理会,对黑母和盾山,这另一路人马讲出了找到攻城槌的经过。

那日同黑母还有盾山分开后,一行五人在梦奇的引领下朝智慧城废墟的南面走。

那路程不算短,一路上,钟馗都在滔滔不绝地向同伴讲记录于《竹书纪年,灾难的一天》里,与孙悟空有关的部分。

苏烈等四人听得是津津有味,完全忘却了旅途的疲惫,甚至当梦奇高喊,“应该就是这儿”时,心中还有点抱怨,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不过他们也不会忘记此行任务,攻城槌才是最最重要的,赶紧停下脚步,顺梦奇指的方向看。

老夫子歪着脑袋瞅半天,问梦奇:“照你所述,攻城槌该是有老大一个,并且具有极为奇怪的能量。可这儿不还是碎石头山吗?有哪点看得出藏了宝贝,又如何觉得出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

其余几人也纷纷点头,皆表示实在是没看出到了目的地。

梦奇不擅于争辩,委屈地说道:“咱们这些人里,我是唯一进入过智慧城博物馆,与攻城槌面对面交流的人,并且尼凡奇老教授去世后,通过三个梦授予我铭文碎片,我的感应能力自然与你们不同。上次来时,得猴哥指引,我就找来了这地方,还舍弃一个梦珠,用梦珠在石头地上做了个记号,不信你们看!咦,我的梦珠呢?!”

话说到这儿,梦奇想出示证据,便低头满地找,可找了一圈也啥都没见着,禁不住吃惊地喊了出来。

鲁班七号走到他身边,安慰他道:“奇弟,梦珠来自幻境,必须依托你的法力才能存在,你将它单独留在此地那么久,说不定早就碎散了呢?好比我的绿光虚境,假如虚境脱离了我,哪怕是在水下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的。”

梦奇却肯定地答道:“不会的,梦珠来自噩梦,只要给我结成珠球就不会自己碎开,除非是叫我破了法结或吃进肚子里消化了。我猜还是由于攻城槌,或许是它感应到梦珠的存在,做过什么呢?”

苏烈也过来了,好奇地问:“沉睡的武器,没被激活前能做什么?”

梦奇摇头道:“我了解梦珠,也见过攻城槌,所以做出这样的推断,至于是否正确,还得找出事实来证明。苏将军,假如那宝物真认你为主,你本人又已到来,它必会发生反应。请你接下来不要离我太远,咱俩齐心合力,说不定很快就能见成效!”

苏烈赶紧答应,跟在梦奇身后一步也不敢落下。

五人又走出去十几丈远,梦奇突然两爪往肚子上一捂,喊声“别动!”

老夫子一见乐了,笑道:“莫非你那肥肚腩里有个胎儿?”

梦奇一跺脚气道:“嗨,夫子老师真爱说笑!动的是我那把召灵扇呀!”

“哦?攻城槌与梦珠都没动静,反而召灵扇先动?”老夫子奇道。

梦奇赶紧掏出折扇,又“唰”地打开,就见两只兔子精果然变换了姿势,原来在睡着打鼾,现在是一齐立起来,跟人似的挥舞两前爪,状似招呼着什么。

梦奇顿有所悟,念出口诀放出兔子精,那两个白花花的小东西跳到石堆上,滞了一滞便朝前钻去,又停在几块堆起来的石头前,使劲拨拉。

“嗯?是在那里吗?”

梦奇赶紧奔过去,苏烈紧随其后。

兔子精力气小,梦奇不让它们累着,自己伸手猛扒拉几下,等掀开那几块石头,一个一拳大的,黑乎乎的小洞就露了出来。

小洞没啥稀奇,只怕废墟上到处都有,苏烈却一步上前,大手如铁板般对这小洞狠劈几下,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动,小洞竟轻易地给他劈成一个大洞,足能钻进半个人去。

第611章 突发情况

“啊~”

一声长啸,响彻天际,一眼望不见顶的蓝色水晶塔,竟由上至下拉出一道嗞嗞作响的电弧,准确地击打到了盾山的头顶。

“呀~盾山!”苏烈一直悬着颗心,生怕盾山逃过大劫后仍有危险,心就一直放不下来。现在似验证了担忧,急得他要扑过去,却被钟馗死死按住,如老鹰抓小鸡一般。

盾山身周方圆百丈,谁也不能靠近,他似乎与蓝色水晶塔连成了一体,说不清是水晶塔在赋予他能量,还是他在将能量还给水晶塔,总之二者是和平共存的,彼此电光的交错,是那样的和谐

这种激烈的状况,持续了至少一刻才平息,天上的蓝色电弧带着光影消失了,盾山也垂下了双臂。

这时人们再观察他,惊奇地发现,不时在他的钢躯上一层层荡过的蓝色涟漪不见了,他已完全恢复成过去那个盾山,鲁班七号还有一双蓝色的眼睛,能量漩涡在他身上留下的作用,却一点也找不到了。

危险应该是解除了,因为盾山挪动一小步,到了黑母面前。

“你你刚才那是?”黑母结巴地问。

盾山没有答他,机械手从右手盾伸出,伸向自己的心房,打开舱门,熟练而麻利地在里面掏掏,抓出个东西,然后递到黑母眼前。

“这是我化身为能量漩涡后,从地下能量流获得的所有能量。借助水晶塔的帮助,我将漩涡凝聚成了一小块能量晶条。这块晶条的威力,当然无法与你曾经那块相比,但足以给你用来召唤出方舟三号的另外三百块模块了,请你笑纳。”

“盾山,你你用你机甲人的威力,帮我重新打造了一块能量晶条?这我怎么好意思”黑母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了,两只手直往后缩,仿佛怕那泛着优雅蓝光的礼物烫手似的。

“不要!我黑哥不要!”尖锐的一声喝,来自梦奇,那毛兔子从来没这么凶狠过,完全没有胆小怕事的样子了,冲过来朝盾山的大手一打,又一扒拉,盾山不防,晶条就脱手而飞,打到了老夫子身上。

老夫子先是一愣,紧接着回过神,弯腰拾起那东西,老脸上也是五官拧着,露出了和梦奇一样又矛盾又伤心的表情。

“啊呀,奇弟,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乱碰我的不是,是盾山的东西?”黑母很是生气。

梦奇嘴撅得老高,怒道:“盾山大哥,我们好心救你,可你又安的什么心?”

盾山茫然,问:“梦奇弟弟此话从何说起?”

梦奇直跺脚:“从何说起?这还不明白吗?黑哥只要找齐了方舟三号散碎的部件,就能离开王者大陆了,难道你很希望他走吗?”

老夫子也惆怅地开口:“是呀是呀,那是有钱村村长交给稷下学院的孩子,可千万,别走丢了呀。”

“走丢的孩子?夫子老师”黑母心中的酸楚,酸过同时吃进去十几颗腌制了几十年的酸萝卜。

他红着眼对梦奇与老夫子道:“你们放心,就算我回到了宇宙中,也能时时看着你们的。因为我是宇宙呀,我的眼睛无处不在,只要是想去的地方,就没有我不能抵达的。”

“可是,可是这怎么一样?光用眼睛看有什么用?我们希望还能听见黑哥的笑声,看你一桩接一桩干蠢事,和你吵架斗嘴,隔着几百个星球的距离,这些事能做到吗?”

钟馗走了过来,轻轻拍拍梦奇的头道:“孩子,你的话固然有理,本官也知你心中有多不舍。可咱们这个荣耀八人行小队组建的目的是什么?是成全小我,还是成就大我?黑先生来自宇宙,他是我们所生存的空间的总管,就还有许多类似王者大陆这样的星球需要他,如果因为我们的不舍而导致那些星球的毁灭,你忍心吗?”

在苏烈的讲解下,钟馗啥都反应过来了,忍不住过来劝解。

“啊?我”梦奇语塞。

黑母走到老夫子身边,欲从他手里拿过能量晶条。老夫子不愿给,但毕竟他不是梦奇,还是将晶条扣在黑母手里,又用力地握一握,松开了。

黑母看了能量晶条一眼,抓紧了,又使劲吸了吸鼻子。

他仰头看盾山,说道:“其实我明白,这里所有人都不希望我离开王者大陆,他们对我的情感是舍不得,而你是惧怕。因为我一走,你就算彻底告别了过去,你舍不得的不仅是我,还有过去的一切,包括亲人,包括挚友。但你还是把能量晶条给我了,我还能说什么?只能说必不辜负你的期望,并且将来只要有机会,就会回来看望你,看望我的好兄弟!”

梦奇嘴一咧,“哇”地就要放声大哭,却被孙悟空一把抓住毛爪子。

美猴王说道:“各位,现在还没到分别的时候,为啥就不振作起来,对赤血水晶塔发起终极一击呢?等王者大陆平安了,这里的子民们再也不会受仓罗之王荼毒了,咱荣耀八人行的小队,再再解散吧”

黑母是队长,他必须比任何人都坚强,急忙说道:“猴哥这话对极了,咱们的任务还没完成呢,我怎么会离开你们?各位,暂时放下个人情感,准备向仓罗老巢发动总攻吧!”

嘭嘭嘭~

他话音未落,噪杂的声响就四面大起,众人不知发生何事,急忙往四周望。

给孙悟空用金箍棒结界接住的蓝色铁皮兵,本来在各自统领的带动下重新结队,安静驻守,此刻却忽然混乱起来。

黑母见状就明白了,道声“不好,仓罗之王比咱们先出兵了!”

赶紧迈开短腿要往前奔。

“黑哥,你要去哪儿?”梦奇忙叫住他。

黑母顿时一滞,暗道:“对呀,现在我有军队指挥了,怎么还能像过去那样蒙头乱撞?”

忙停下脚步,掏出曾经用过的小黑盒子,按下按钮,“嗞嗞”两声轻响过后,一面活动的虚拟电子显示屏,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第612章 都是肥胖惹的祸

石洞外的四个人,全围着梦奇留下的梦珠焦急地观看。

梦珠本来黑沉沉的,却忽然开始发光,紧接着光越来越强,如同给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里,如此异象实在是叫人担心,本来最沉稳的老夫子最先沉不住气,戒尺出手就要抽向石洞,以拓宽洞口自己往里冲。

鲁班七号急忙按住他道:“夫子老先生切勿莽撞行事!这废墟由倒下来的建筑堆成,全是松散的,你要随便用力肯定造成塌方,万一发生,只怕梦奇兄弟不光再出不来,还得给压成肉饼!”

“啊?这么严重?”老夫子一颗心乱的,细想便知木偶人的话有理,赶紧停手。

可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呀!难道四个大活人,就真一点忙也帮不上?

鲁班七号也很着急,他安慰众人道:“各位别急,有小七在这儿,挖洞的事就没那么困难!”

钟馗也为梦奇担忧,忙道:“小七如有妙计就快快使出来,在地府学习那么久,想必你早就能自己拿主意了!”

鲁班七号在心里“嘿嘿嘿”,心想自己背着钟大人行侠仗义那些事,是不好意思说,要说出来,足能让他对自己这名属下刮目相看!

没时间得意,木偶人右手的关节“咔咔啦”响几下,一只带抓手的铲子就出现了。

铲子铲送石块,抓手则抓着石块扔去一边,两相配合又安全又快速,那一通挖凿,看得众人目不暇接,啧啧称奇。如不是梦奇遇险,他们真得忍不住拍掌叫好。

石洞里,兔子精们去取梦珠,梦奇本该往外退,连屁股带腿地使两下劲,却不得不惊呼:“哎呀妈呀,糟糕啦,我卡住啦!”

这家伙,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往后退肚子就没那么容易通过了,端端正正卡在洞里,此时他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怎么办?最好的办法是,减肥!可是,来不及!

梦奇鼻子一酸,哇哇哭了出来,“黑哥呀,我就说不该离开你,你看咱们一离开就成永别,只怕你再见奇弟,就能吃上烤兔肉了!”

正哭得伤心,却又听见“吱吱”声,揉着泪眼定睛看,果然是兔子精回来,俩货一起抬着那颗金光闪闪的梦珠……

“我俩不辱使命,给主人把东西弄回来了!可是主人,为啥还呆在这里呀?”

一名兔子精腾出来一只爪子,朝空中挥舞着用手势问。

梦奇抽泣地答:“你们的主人太没用,叫这洞卡得不能动了。现在是又累又饿又乏力,只怕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啊?”兔子精们大惊,哪舍得主人死?没了主人,今后召灵扇还不知得给哪个混蛋拿着,他们可不想另投二主!

另一只兔子精还挺开心,听见梦奇说饿了,使劲指梦珠,那意思是,这不是有好吃的吗?

美味的梦珠,诱惑力实在太大,梦奇红舌头一伸,添一圈嘴唇,却用极大的毅力忍住了。

兔子精从没见过主人这样,过去一见梦珠,他是飞扑过去的,现在却是送到眼前他也不动心,这是怎么了?

梦奇悲哀地解释:“吃下这颗梦珠,只怕我又要长肉了……”

“哦~原来是这个原因!”

兔子精们明白了,竟一点也不担心,依然跳来跳去,示意让梦奇吃掉梦珠以补充能量。

这俩精怪如此热情,梦奇找到了足够吃梦珠的理由,心想要死也做个饱死鬼,少吃这一个梦珠体重也下不去的,便张开大嘴,啊呜就将梦珠吞进了肚子。

兔子精们不用再托着梦珠了,两手解放出来,竟不用听指令就开始干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抵着梦奇的额头将他朝外推。

这么小的两只兔子精,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一左一右地使劲,梦奇居然动了!

“哎呀呀,我在往回倒退了!哈哈哈,走回头路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一二一,加油干!”

梦奇心中的绝望瞬间散开,兴奋地大笑起来。

得亏有那颗梦珠填肚子,他现在有了足够的体力与兔子精配合,所以虽然退速缓慢,但至少是见到了生机。

不过,梦奇忘记了一件大事!

洞里的梦珠与洞外相连,苏烈等人是通过洞外的梦珠观察洞里的情况的,梦奇吃掉洞里的梦珠,洞外那颗,不就黑掉了?

鲁班七号用机械手干得热火朝天,冷不丁苏烈就焦急地一声“咦”,钟馗直跺脚,老夫子险些破口大骂!

“怎么了?”鲁班七号忙过来瞧,见到梦珠里什么画面也没了,也是一惊。

苏烈很冷静,对木偶人道:“小七兄弟,其实洞中情形咱们早摸清楚了,再看也不过是那样,不如咱们将梦珠放在一边,一起扒大石洞吧!”

老夫子定下心,十分赞成苏烈的意见,于是四人齐心合力,小心地做起了石头搬运工。

攻城槌就藏在这个石洞里,本来如根没用的铜柱般从不发生任何变化,梦珠确实为它提供了保护,可就算没有梦珠,仓罗黑球轻易也不敢向它靠拢,柱身上那些符文,能将黑球烤成黑烟。只是如果黑球大举进攻,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然而现在,当梦奇将另一颗梦珠交到苏烈手上,两颗梦珠内外呼应,苏烈的形象完整地被映射到了里面那颗梦珠上,攻城槌就开始起变化了,变化越来越剧烈,不仅导致强光四处侵袭,石洞也摇摇欲坠,真快像鲁班七号说的那样,要塌方了。

梦奇的小命危在旦夕,一边是兔子精们在使劲,一边是鲁班七号等人在努力。两边都能听见“轰隆隆”的闷响传来,既象发自地底,又像传自头顶,总之是可怕至极。

梦奇热得一身臭汗,苦不堪言,却不知怎的,热乎乎的屁股上忽然感受到一阵凉意,仿佛是有风吹来。

“哎呀,是不是洞口快到了?”他惊喜地想,耳边却“轰”地一炸,才刚刚退行经过的路,就被一块掉下来的大石头封死了。

“我的妈妈呀!假如我还没离开那里,那块石头砸中的就会是……”

细思极恐,越想越怕,梦奇又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第614章 大铜柱

其实不止是苏烈如此担心,梦奇与老夫子也皆有这种想法。

他们偷眼瞧钟馗,紫面判官紫盆似的大脸上一如既往地堆满漠然,不了解他的人,会以为他对此事一点也不在意,觉得与自己无关。

然而事实是,他不仅关心,紧张程度还不比任何人低。之所以看不出来,一是他善于隐藏心情,二也是他很有把握,苏烈正是天命的持有攻城槌之人,这趟起源之地之行,绝不会闹出乌龙。

话说回来,苏烈是他地府判官亲选出来的长城守卫军最高统领,对此人要没有十足的信心,压根就不会有当年之事,所以如果他对苏烈没信心,便是对自己没信心。

钟馗是对的,隐藏于智慧城数年的攻城槌,认主成功!

苏烈的血融入地下,分散的金光猛然聚拢,朝中心一收,便往一点下沉,仿佛是被巨大的磁力吸引。

可光芒隐去,四周也并未因此而陷入沉寂,而是爆发一阵轰轰的,犹如天开地裂般的巨响,随即有神秘的物体在从聚光点向外钻,开始时好像破土而出的雨后春笋,仅露出小小一点尖芽,但转瞬形象就拉大,从地底向上推出一个规则的圆形,由石方和土渣组成的圆形给推到一定高度后便纷纷下落,形成急劲的石雨。

幸亏呆在石洞旁的人全站到空中去了,否则地面变动如此剧烈,不眨眼就将他们活埋才怪。

“认主成功,成功啦!假如攻城槌吸了苏将军的血后,发现不是要等之人,就不会从地里往外冒!”

梦奇兴奋至极,用最简单易懂的语言,向队友们通报攻城槌的出世……

老夫子皱巴巴的脸僵住,无法看出他到底激动不激动,可他的动作实在是太古怪了,他竟然用枯瘦的手臂圈住鲁班七号,将那木偶人死死抱在怀里……不对,是夹在了腋下!

莫名其妙就给人夹住了,还是个糟老头子,鲁班七号本该反抗,可这一时刻,他的眼里只有向上猛钻的攻城槌,其它任何事都引不起他的注意了,所以只要他的脑袋能露出来,眼睛能视物,就啥也意识不到。

苏烈已完全无法自持。

眩晕的不适感消失,心血吐出后,他似乎比刚才更精神了,当见到金光聚敛,实物出现,便已意识到认主成功,这果然是他的天命武器!

然而,那武器为何大到如此地步?别说使将,恐怕连挪动都得几十名大汉吧?

他喜悦之余又感茫然,忍不住问钟馗:“钟大人,此物虽然名叫攻城槌,形态大小似乎也比攻城槌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这次钟馗很轻易就猜到了他的言下之意,挠须笑道:“苏将军勿急,攻城槌乃天造之灵物,该以怎样的形式与主人相会,自有它的主意。别的不说,苏大人只回想一下孙悟空的金箍棒,那根天下无敌的棍子的前身,可是东海定海神针,能庇护整个东海呢!”

“啊~还请大人恕罪,是苏烈心浮气躁了!”得钟馗提醒,苏烈恍然大悟,顿时发窘,心道这可真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呢!

坚硬的土石地,叫攻城槌破开可谓是轻而易举。

大伙儿只发了半刻呆,一根如擎天柱般的铜体大柱,便巍然屹立在了眼前。那雄壮的气势,只怕泰山与之相比也稍显逊色,因为它拥有的不仅是气势,还有神秘,还有庄严的华彩,哪怕是做梦,梦境也不可能有如此美好!

那铜柱整体看是“工”字形,两头各戴“铜帽”,柱身如拉出一条条笔直的琴弦般隔成数档,每一档中都雕凿精美的棱纹,远看如曲折地勾勒出花卉的线条,近看方知是竖行的符文。

这便是神奇的攻城槌,似乎与梦奇的描述相符,可仔细回想,又有极大的不同。原因很简单,那时梦奇看它,只是锈迹斑斑,陈旧不堪的死物,哪曾显出半分的灵动?如今它彻底“活”过来了,不仅如此,只怕还满心欢愉,为主人终于到来,从此将与它相依相伴而高兴呢。

钟馗尽量压低糙嗓门,提醒苏烈:“苏将军,属于你的本命武器已出世,该过去打招呼了。”

“哦?是是是!”苏烈连忙答应,手足无措的,弄得像攻城槌是另一位钟馗……

钟馗清楚自己不能往那边靠,否则攻城槌就得起戒心,反而节外生枝,便与苏烈将脚下云团分开,再朝柔云中注入一团法力,送他站去攻城槌旁。

梦奇傻乎乎地想靠近,被老夫子一把揪住,拖了回来。可伸手时手臂松开,给夹在腋下的鲁班七号掉了,那木偶人惊叫一声,发现自己正下坠,急忙翻身止住跌势,又回到云端,怨怒地瞪着老夫子与梦奇。

“嘿嘿嘿,看稀奇看得忘了形,小七莫怪莫怪!”

老夫子知道是自己的不对,忙赔笑道歉,鲁班七号却哪还有心思看他?早扭过头去望着苏烈的背影,几乎热泪盈眶地说:“几百上千年了,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这话听着可真新鲜,钟馗忍不住了,训斥道:“小七,慎言慎行,勿要瞎比!苏将军所觅得的是武器,又不是意中人!”

梦奇却何止热泪盈眶,感动的眼泪直接就吧嗒嗒往下掉,嚷道:“如果我能这么幸运,情愿将攻城槌当意中人,天天抱着不放!”

说这话时,一张面孔飘忽不定地出现在他面前,竟是黑母……

任凭身后那帮人闹腾,苏烈也充耳不闻。

云团载他飞至攻城槌边,换做是别人,肯定受不了那能将肉煮得酥烂的高温,可他一点异样的感觉也没有,只是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清爽,如同沐浴在早春的日光里。

与攻城槌相距约三丈时,他停了下来,感觉就象是与久别重逢的老友深情对望。

攻城槌微微晃动两下,意思是向主人致意,未等苏烈开口,柱身竟然虚晃一下,凿刻的符文竟浮现出来,连带黄铜底板,看似竹简,却是铜制的“竹简”。

“读懂符文,我便能随你走了!”

这是攻城槌以空气为纸,对苏烈写,或者是说出的第一句话。

第615章 奇异的对话

不远处的云团上,鲁班七号与梦奇一左一右地围着老夫子,钟馗则与他们仨相隔一小团云的距离。

梦奇吧唧着三瓣嘴问:“夫子老师,攻城槌为啥脱了层皮?刻在那层皮上的道道飞得到处都是呢!”

鲁班七号也颇具诗意地感慨道:“是啊,金色的蚊子凌空乱舞,一只只,一只只,吸你的血,吸我的血,就是不吸,苏将军的血……”

“啪~”

“哎呦谁打我!”

鲁班七号惨叫,一只手死死捂着后脑勺。转头看时,打他的人是钟大人。

素来脑袋挨巴掌的人是梦奇,黑母或老夫子都爱干揍他这事,可这次遭罪的是木偶人,梦奇乐呵了,跳几下又拍了几下巴掌。

钟馗气道:“正经时候没见你发表啥有用的意见,现在倒是爱胡说八道了!那是蚊子吗?那是……”

“那是啥?”

梦奇与鲁班七号一齐瞪大眼,就等钟馗说出那是啥,他们可正好奇得紧呢!奈何钟馗到关键时刻就卡了壳,顿住了……

“那是,神语秘书。”老夫子开口了,既帮钟馗解了围,又炫耀了一下自己渊博的知识。

“哦?夫子先生清楚那些符文代表着什么?”钟馗正色望向老夫子,若有所悟。

这么难的问题都能回答,老夫子没法不得意,摇头晃脑道:“根据《王者大陆编年史》记载,神语秘书来自各种由天地灵气炼就的神物或法器,是这些东西藏在心中,除去自己的主人,不能向第二个人说的话。”

“不能向第二个人说呀?哎~”梦奇刚听时还挺兴奋,到这儿就打了蔫儿,心想难怪我和小七觉得那些东西象金色的蚊子乱飞。

老夫子又道:“你们也不必失望,神语秘书所讲述的,通常是神物们来到这世界所肩负的使命。苏将军拿到使命内容后,想必无法独立完成,最后还是要来与我们商议的。”

“呀~原来通过苏将军,就能获知神语秘书的内容!好期待呀!”梦奇憋屈的脸松开,又乐乐呵呵的了。

钟馗本来满心遗憾,此时遗憾也转成期待,专等苏烈与攻城槌交流完毕,回到这边来。

苏烈眼前,密密麻麻的全是符文,金色碎屑一般飘近又离开,他伸手想抓来一把,手却只能从密集的符文群中穿过,什么也抓不到。

“莫说我读不懂这些符文,纵然能懂,排序如此杂乱无章,我又如何能总结出具体内容?”

苏烈很是为难,怔怔地望着攻城槌,不发一语。

然而等安静下来,他骤然觉得浑沌的脑子里,也出现了一道宛如太阳的光芒,从黑暗无知的角落照射过来,与飘忽的符文的色彩一模一样。

金光如滴墨入水般沁开,很快就滋润了大脑里的每一处,他再也不觉得迷茫,就奇怪地见到飘在身外的符文一个接一个钻进来,依照秩序组出意思,他完全能看懂!

“招式一:烽烟踏破。控制与输出型技能。在团战中具有极强攻击性,能大规模将敌人击飞。二技能:所向披靡。使用前请短暂蓄力,再向敌方建筑物发动强攻,配合一技能制造爆炸性伤害。三技能:豪烈万军。在团战中造成大规模击飞效果,有效推塔。”

大量的金符,组成了这短短几句话,苏烈却读得了然。攻城槌的出现,意味着仓罗之王的末日已经来临,因为它主要的用途正是用来摧毁水晶塔!

“这实在是太好了!我的朋友,你无法体会我与你相见后的心情有多么复杂,你天命属于我,也就意味我的天命是与你通力合作,共同打跑王者大陆的入侵者!”

苏烈一双铁拳紧握,骨节发出一连串爆响。他急忙就想起身,这消息必须与队友们分享,以让大伙儿对胜利更有信心!

然而试了两下,却没能站起来,他就好像与大地粘在了一起。

“怎么?”苏烈大吃一惊,心道难不成要我就坐在此地打敌人,哪里也不去了?

攻城槌却似理解他的忧虑,金色符文组成一行小字,浮现在他眼前:“切勿盲目进攻,建立你方蓝色水晶塔,储备能量以备战时需求!”

“啊?荣耀八人行的小队,需要针对赤血水晶塔建立蓝色的能量水晶塔?”

苏烈一惊,这提示实在是太有用,他稍微深想,便明白了。

仓罗之王为何能在王者大陆上作威作福这么多年,无论如何也击不退他,只是见他变换花样地四处闹腾,闹得人心惶惶?

原因很简单,他有赤血水晶塔,赤血水晶塔不仅蕴含了大陆的负面能量,无穷无尽供他使用,他还有自己的能量储备,称其为“核能”,虽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想必也相当厉害。

八人行小队假如依然如从前那样,一鼓作气地往前冲,无论采用哪种战术都为速战速决,而非打持久战,最后依然没法彻底打跑敌人,甚至有可能落败,因为从能量供应这点看,他们就已经输了!

“与攻城槌交谈,实在是受益匪浅!相信日后有它在手,也能时时受到启发,再不会盲目应战了!”

苏烈高兴地想,攻城槌却又用字符说话了:“主人,我需要对您说的内容已全部告知,这些字符就将彻底消散了,我的躯体也将因此而缩小,小到您可以肩扛或手持。请善待我,期望我们能共同迎接最终的胜利!”

“哎呀~”

读到最后一个字,大脑猛一阵刺痛,苏烈忍不住惨叫一声,下意识侧了一下头。可等再朝前看,居然什么都没有了,沁开的光华仿佛从未存在,金屑般的字符也一个都见不到了,刚才与攻城槌的交流,犹如怪梦一场……

“不,千万不能是梦,我没有睡着,我一直都是清醒的!”

苏烈大急,生怕攻城槌看似近在眼前,他却依然使用不了它。它如此庞大,难道自己真就一直给粘在这儿,直到与仓罗之王的战斗结束吗?

第616章 众志成城

再说梦奇这边。

四人安静地站在云团里,遥望下方,再没谁闹腾。

苏烈打坐的时间可真长,他从天明坐到天黑,然后东方白光隐现,雾气袭来,天又亮了,这期间他却一动没动,似乎变成了一座坐姿的雕像。

当一群飞鸟叽叽喳喳鸣叫着飞来,又朝曙光初绽的东方飞去,梦奇终于忍不住了,拽着老夫子的衣袖,很小声问:“夫子老师,苏将军该不会是看那些符文太枯燥,结果睡着了吧?要真是这样,咱们得过去叫醒他!”

“闭嘴!”老夫子斩钉截铁一声吼,“人家堂堂的长城守卫军大将军,你以为像你那么没用,天天就只懂得吃喝拉撒?这节骨眼上,他定然是在忙接收攻城槌的大事,只是咱们这些局外人,没法进去掺和而已。我说你呀,还是再等等吧!”

“哦~这样呀~”梦奇撅着嘴嘟哝道:“好吧,夫子老师言之有理,不过我每天除去吃喝拉撒,也还会干别的呀~”

“对,比如给人添乱~噗哧~”鲁班七号从旁补充,说完自己先笑了出来。

天一亮这些人就又开始闹了,钟馗烦恼地摇头,紫脸却骤然生出惊喜,催动云团朝下方而去。

“咦,钟大人怎么走了?他可不像耐不住性子的人呀!”梦奇惊问。

鲁班七号脸一黑,给他怼回去:“钟大人阴阳皆管,哪可能像咱们那样毛躁?一定是苏大哥那一边有动静了,我得跟去看看,你二位随意!”

说罢就向下跑。

“哎哎哎~随意是啥意思?老夫可比你还急!”

老夫子哪甘于落后?提脚就也要向下俯冲,却猛然止步,想起自己不会飞,离开梦奇,老胳膊老腿铁定得摔成几截。

不过还好,梦奇的性子比他急多了,根本无需他开口催促,毛兔子已短腿一迈蹿到他前面,再次跟驮米袋子似的驮起他来,眨眼就如阵风似的追上了钟馗与鲁班七号。

苏烈又在干嘛?

光芒与符文消失后,他还不敢动,就怕依然给吸附在地面,下盘是僵化的。

可很快他就不那么认为了,因为少去符文的攻城槌再也不显陈旧,一棱一棱的柱身崭崭如新,且极富光泽。

新旧程度的变化仅在其次,最惊人的是,直插入天的高大柱体急剧缩小,仿佛之前不过是充气膨胀,现在给人放了气一般。

苏烈相信自己这边也变了,尝试着改变盘坐之姿,果然双腿感觉回来,那种一个姿势保持太久的酸痛,好一会儿才稍微好转。

他两手撑地,费力地站起来,欣喜地看着眼前一切。

钟馗赶在最前面,已做好充足预防,万一仍遇难以抵受的高温,就站住与苏烈远距离喊话。那人不是已出定,并起身了吗?就说明不会再打扰他吧?

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曾经可怕的酷热再感觉不到,四周环境一如昨日那样平常,如果不是攻城槌竖在那里,还真像从没发生过任何不同寻常之事……

“啊~吼!”

一声暴喝响彻南部智慧城废墟,震得驾云而下的几人俱是一愣,但很快就降到了地上。

爆喝之人正是苏烈,当攻城槌已缩小到与他一般高矮,插在地上再也不动后,他展开双臂抱拢那大柱,又拼尽全身之力将其举起,扛在了肩上。

攻城槌很沉,然而他苏烈扛得起,正如王者大陆的大好河山,看似给人们踩在脚下,其实无时无刻不是给峡谷英雄们扛在肩上,并放在心上。重?当然比万钧更重!扛不起?哼,不存在!!

“苏将军,恭喜你,你成功了!”

一奔到苏烈身边,钟馗就止不住连声道贺。他素来放不下架子,不喜最先开口说话,这次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

老夫子激动得直用衣袖抹眼睛,梦奇见他那袍子太脏,怕眼睛感染发炎变成像孙悟空那样的白内障,爪子伸过去挠了他一把,却因心系苏烈没打招呼,老夫子还在因此发愣,他就已蹦到了钟馗旁边。

鲁班七号不用说,那还不得第一时间赶到?四人里,还真就老夫子落了后。

苏烈扛起攻城槌,再也不想放下它,转身望向钟馗,布满疤痕的脸上,神色复杂得难以形容。

“钟大人,在阴阳界相交的虚罔之境里,当您任命我为长城守卫军统领,将带领那支与长城一样坚强的军队守卫王者大陆时,我以为那便是我终身的使命。可等来到起源之地,我才明白,原来做守卫军统领仅是我肩负使命的一半,另外一半,还深埋在地底。如今我终于将另一半扛起来了,这一扛,就将是此生此世,再也不会放下!”

“好,好呀!苏将军说得好!”对于啥“扛起”啥“放下”的比喻,钟馗听得不是很懂,但苏烈坚毅的态度,与必胜的决心他感同身受,自然深深打动了他。他的大手搭上苏烈另一边肩膀,保证道:“咱们一起扛,咱们都不放下!”

“对,有咱们就有团,咱们一起扛,咱们都不放下!”

梦奇与鲁班七号异口同声地说,老夫子的声音是打他们身后传来,还带着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五人相互鼓励,相互祝贺好一阵子,梦奇喜笑颜开的面容,忽然垮了下去,有点要哭出来的意思。

苏烈一见心惊,忙问:“梦奇兄弟,你这是怎么了?是否在此地发现了敌情?!”

钟馗也着急,催道:“对对对,现在有了攻城槌,就算敌人来也不怕了!你快说!”

梦奇没回答,老夫子帮他答了:“嗨,各位不用紧张,没敌人来,也用不着动用武器,他只是想起了黑母,不知那一边进展如何,是否寻到了齐天大圣呢。”

“哦~原来如此~”钟馗蹦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去,但想起黑母与盾山,特别是心系着孙悟空,就又急于要赶去那边了。

苏烈看出钟大人意欲何为,忙拦住几人道:“各位且慢,除去攻城槌,苏烈还有一些信息要向你们透露。事关战局成败,各位必须细听!”

第617章 突袭

还是苏烈沉得住气,钟馗给他唤得收回脚,忙又将注意力转移过来。

老夫子虽也担心黑母,却更急于知道苏烈与攻城槌用神语秘书交谈的内容,苏烈总算要说了,他松了一口气。

苏烈欲言又止,很想将与蓝色水晶塔有关的话组织得更有逻辑,更浅显易懂一点,梦奇与鲁班七号两个小家伙却是不依,在他眼前蹦来蹦去,不停扰乱他的思路。

“嗨,攻城槌带给我们的天神旨意,是要我们建一座蓝色水晶塔作为能量储备库!”

“啊?!”

……

这话果然说得突兀,与苏烈最初想用的表达方式背道而驰,不过好歹是把意思说出来了。

老夫子与钟馗面面相觑,奇道:“针对敌方的赤血水晶塔,咱们还需建立一个蓝色水晶塔?如此一来,岂不是得耗时经年?”

苏烈现在能慢慢解释了,抬手道:“非也,二位请恕苏某无知,苏某是这样理解的:赤血水晶塔来自于王者大陆,所收集的,是大陆上一切负面的能量。而我等八人同样来自王者大陆,代表的却是充斥天地,誓与强敌恶战到底的正义力量,我们所携带的,便是正能量。负能量能竖起一座塔,正能量照样能,等与其他三名队友会和,集中咱们整个团队的力量,蓝色水晶塔一定会出现,并与红色水晶塔遥相对应。”

钟馗略一沉吟,点头道:“嗯,苏将军有如此信心,咱们又岂能犹犹豫豫?”

老夫子也赞同:“可不是,连天谕都是如此,搭建起一座水晶塔想必也是可行的。要知道正义的力量,势不可挡!”

“对对对,势不可挡!”梦奇挥舞毛绒绒的短胳膊振奋高呼。

鲁班七号笑而不语,很拿出了几分钟馗的气势……

……

取得攻城槌,并与它相认的过程,苏烈简明扼要地讲完了。

场上暂时安静片刻,转眼孙悟空就率先怒喝:“嘚,妖物,你听明白了吧?攻城槌根本就不是随手可拾的无用之物,而是充满智慧,充满生命力的!你盘踞起源之地多年,如果那神物属于你,又何须躲去地下?如今攻城槌出世,老孙俺也不再是孤军奋战,你的死期就到了!”

听说抗击敌人,自己这一方必须建立蓝色水晶塔,黑母既振奋又担忧。

可不是,凭什么敌人能以高塔作为大后方,而自己这方就得一味朝前攻击?过去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这次经苏烈提醒,算是全明白了,怎能不振奋?

然而,赤血水晶塔的形成耗费了多少年月,谁都清楚。要在这么短时间内建一座代表王者大陆正能量的蓝色水晶塔与之抗衡,有多大可能性?想到这点,他又怎能不担忧?

黑母的担忧,正是仓罗之王的得意之处,等苏烈讲完,四周静悄悄一片,妖物的怪笑骤然炸响:“哈哈哈~啊哈哈哈~”

“混蛋,你死到临头了不想着怎么赶快收拾包袱滚蛋,还笑得出来?”梦奇捏紧拳头大吼。

“哎呦呦,有自知之明的几位都已经吓得不敢出声了,就只有你这屁都不懂的毛物小丑还在蹦蹬,你才真是在找死呢!”

“你……”

“混帐东西你给我闭嘴!你才是小丑!”

梦奇气得缩头缩脑,想还击喉咙却给堵住了,黑母却早已忍不得,愤怒地喝止了仓罗之王。

“黑……黑哥,你这是在帮我呀!”见黑母出面,梦奇又有点小激动,想过来牵黑母的手。

黑母忙躲开,冲天上道:“妖孽,正义之战也即是公平之战。你自以为是,在王者大陆上为所欲为的日子已经结束了,现在荣耀八人行的团队站在你面前,就意味你末日的来临!只怕你的本事,也就够用言语刺激一下我兄弟了吧?”

“呵呵呵~”仓罗之王猖狂的大笑转为冷笑,道:“黑母,别怪老子没提醒你,赤血水晶塔在王者大陆上是无敌的,莫说你建不起蓝色水晶塔,就算真建起来了,也不过是个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废物,反而白白损耗你的战斗力。”

“啊哈~妖物,啥时候你变得会为咱们着想了?难得难得,给你鼓个掌!”黑母反唇相讥,惹得其余几人发出笑声一片,连盾山也“嘿嘿”了几下。

“你们,你们这些不识好歹,不知进退的蠢货,就等着去死吧!”

仓罗之王气急败坏,但声音竟似越传越远,逐渐淡成回音,仿佛他已经离去了。

苏烈扛攻城槌的肩膀却狠狠向下一沉,叫声:“不好,各位请速离开地面!”

可警告提得太迟,想躲避已晚,半黑的天幕下,四周已是幽弱的鬼火一片,绕着八人窜来窜去,如许多鳞片闪烁的毒蛇在游移。

“啊?这里在闹鬼!黑哥我怕!”

梦奇对鬼怪的恐惧袭上心头,他就差钻进黑母的短胳膊下躲起来了。

黑母怕他给吓坏了,急忙安慰:“奇弟别怕,这些不是阴曹地府的鬼魂,它们是携带阴火的烛龙。你忘了逍遥海里,顾氏爷孙那艘运载饿殍死尸的船了吗?”

“呀~对呀,我记起来了,饿殍死尸也是仓罗之王的能量来源之一,莫非这种能量,他是用在烛龙身上的?”

盾山开口了:“正是,烛九阴擅于用阴火作为武器,仓罗之王就专门为它准备了这种可怕的能量,这便是渡船搜集并运送死尸的原因!”

“呵呵哈~好哇,摆布阴魂竟摆到本判官门前来了,这不是班门弄斧,又能是什么?”钟馗纵声冷笑,阴郁的判官气势竟震得周遭阴火全矮下去,犹如毒蛇已溜走。

不过烛九阴狗胆包天,哪怕见了钟馗也不退缩,阴火仅暗淡片刻,便燃得更凶,数量也更多了。

“兄弟们,我看仓罗之王不是给吓跑了,而是躲在一边观战去了!烛九阴作恶多端,早就该被诛灭,奈何当年盾山受妖孽偷袭,放了他一条生路。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溜走了,咱们赶紧杀了他然后去搭建蓝色水晶塔!”

苏烈以排山倒海之势咆哮,烛九阴这次大概被吓倒了,收紧的阴火圈向外扩大,看样子他有点想逃。

第618章 大意遭擒

呜呜呜~

呼呼呼~

……

什么怪音?犹如有谁吹响战斗的号角,那声音却又似从裂了口子的海螺里吹出来,带着难听的破音。

“什么鬼?仓罗之王唱歌走调了?”鲁班七号木头脑袋转转,含讥带讽地问。

盾山却一把将他拎起来,又护去背后道:“当然不是,这是仓罗之王在威胁烛九阴,命令那妖怪赶快进攻,不然就只得死路一条!”

果然如盾山所料,催促的战斗音一息,阴火就猛然间朝空中飞蹿,高高的如亮起了无数鬼火灯笼,数量成千上万,雨滴般密集地朝聚在正中的八人砸来。

“各位速速躲避,这儿交给我来!”

盾山积聚在胸膛的愤怒化作暴吼向天发出,震得大地不住嗡鸣。

烛九阴与盾山结怨的历史,能追溯到他获得鲁班大师所造的钢躯之前,本以为蟒盾山一战大仇能报,却不料让那妖物溜了。

今日机会,不可再失,无论未来将如何应战,此时盾山也只想凭一己之力对付烛九阴,让他死在自己的钢盾之下!

万千烛龙也亡了命,烛九阴用它们使出了最为厉害的“天女散花”招数!

它们本是穴居生物,只在地下活动,这一次却已是背水一战,给阴冥力量激发出超常能力,托着阴火升上半空,从空中向目标发动袭击。

盾山的地劫震,只能对地面敌人有效,烛龙们全都借阴火之势跑去了空中,他又如何能对抗?

当然能!地劫震只是他左手盾的功夫,并不是最强大的,右手盾功能更多,不仅能化出绿光保护塔保护他人,还能无穷无尽地飞出虚拟盾,于空中对敌。

这样一来,烛九阴的天女散花就只相当于小菜一碟了,当年在蟒盾山,妖物是得了天变星那个外援才找到片刻喘息之机,逃之夭夭,如今他还逃得掉吗?

机甲人左手盾收起以节省能量,右手盾随着暴吼声出击,先结成光塔护住队友,再飞出无数细小的虚拟盾迎向空中阴火……

“嗞嗞嗞~”

“咝咝咝~”

没见阴火落到盾山身上,就只见数不清的幽绿色火光如没入水中般熄灭,并伴随异物落地的动静,那是烛龙被击落后,不甘地发出最后的嚎叫。

这一仗,打得漂亮,除去鲁班七号,没人见过盾山当年勇战烛九阴的勇猛,今日算是旧事重演,他们好好地大开了一番眼界。

然而七人中,唯有一人高兴不起来,谁?鲁班七号。

纵然木偶人因隔世重生失了忆,盾山出现后,他多多少少也记起了部分前尘往事,否则也不会偷偷溜进苏烈军营,给盾山背上的黑锅“开刀”,如今见到这气势如虹的战斗,当年与烛九阴和烛龙对战的画面,就一幅接一幅地往脑海里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惊心。

“千真万确就是我,害了盾山大哥,并导致了他战烛九阴失败,自己也不幸身死!”

鲁班七号两腿发软,站立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

梦奇离他不远,见状忙关心地问:“小七,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鲁班七号心道:“我心痛得难受,你帮不了我!”

嘴上却说:“盾山大哥独立对抗这样铺天盖地的烛龙,我不能袖手旁观。你们好好在绿光塔里呆着,我去去就回!”

说完就钻出了光塔。

“小七,不可无组织无纪律自己行动!”

钟馗一眼就望见鲁班七号跑了,急得大吼,却哪唤得回他?

盾山专注于杀灭烛九阴,对绿光塔里发生的事浑然不觉。他的虚拟盾相比烛龙,在数量上旗鼓相当,能力上却远远胜出,眼看已取得绝对优势,那些剩下的烛龙,要不赶紧逃之夭夭,要不就等着被斩成两段了。

不期然间,耳边却传来阴森森一声妖笑,绝非来自仓罗之王,如此熟悉,不是烛九阴又是谁?

“机甲人,你我可真是前世冤家,今世我烛九阴怎么都躲不过你!”

“哼哼,妖物,你知道就好,为何还不束手就擒,求个好死?”盾山冷然回言,又击杀了几百只烛龙。

烛九阴语气始终轻佻,道:“我是躲不过你,可你要想杀我,也确实没那么容易。知道是为什么吗?原因就是,你这个猪一样的队友,永远在拖你后退,永远在妨碍你得手!”

“什么?猪一样的队友?他指的难道是……”

盾山从未视鲁班七号像猪一样蠢笨,那小家伙机灵劲上来,谁也聪明不过他,但他也像牛一样冲动,做事不计后果。

给钟大人救活,又在地府供职这么久,已不止进步一点,而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又怎还会犯过去所犯的错误?

盾山不住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烛九阴在耍阴谋诡计,要乱我心神!小七正呆在绿光塔里与黑母他们在一起,不可能落入烛九阴手里!”

然而当脆生生的喊声传来,盾山的心彻底沉入谷底,再也不指望那是烛九阴危言耸听。

“妖物,你以为抓了我就能威胁我铁傻哥哥?你休想!看我一鲨嘴炮轰死你!”

“小七,你这倒霉熊孩子!”

盾山轻易不对鲁班七号说重话,这次忍无可忍,爆发了。

“啊?铁傻哥哥,你……你说我是,倒霉熊孩子?”

鲁班七号的自尊心大受伤害,话中带上了哭腔。

“我这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

“好了,铁傻哥哥,别这个那个的了,从过去到现在,我一直就在给你制造麻烦,换作是我也会大动肝火。不过这样也好,惹你讨厌,你就不用再顾忌我了,丢开所有包袱对付烛九阴吧!小七我天不怕地不怕,不管啥时候都是这样!”

“小七,你……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盾山心碎了,虚拟盾的攻击速度明显减缓,烛龙瞅见逃生机会,纷纷落回地面,熄灭阴火,朝废墟外逃窜。

盾山朝声音的来处看,果然是烛九阴,化成龙头蛇头怪,硕大的龙嘴里衔着鲁班七号,他的鲨嘴炮发射不出来了。

第619章 劝降

“弟弟你放心,我盾山哪怕自己的命不要了也不会丢下你!可烛龙一条也不能放跑,否则就会形成遗患,再度威胁王者大陆百姓的安危,你等等我!”

心念到此,盾山右手盾收回,左手盾绿光大盛,猛烈出击,照地面上奋力一砸。

威力无穷的地劫震,使出来了。

激烈的震波以盾山为中心,呈弧形一圈圈朝外送出去,普通震波是越外圈越弱,地劫震却正好相反,越外圈越强。

盾山如此设阵的原因很简单,绝不放走任何一个敌人,哪怕它们逃去了外围,也躲不过余波的击杀!

这一击,与其说爆发的是战斗力,不如说爆发的是积蓄了几百年的怒火。

烛龙彻底完蛋了,哪怕有饿殍死尸的阴火护身,也没有一只成功逃出地劫震覆盖的范围。

强烈的绿光照射下可清晰看见,地上给烧焦的烛龙尸体遍布,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坑还有不少插着半截焦尸,看起来既恐怖又恶心,很像是摧残人心的古怪图画。

“盾山,你……你这个无耻的匹夫,竟然再次灭杀了我烛龙国所有的子民!你知道重新繁衍出这样庞大的烛龙后代,我费了多大力气,花了多大心血吗?今日又叫你毁于一旦,我与你势不两立!”

烛九阴悲痛欲绝,癫狂叫嚣,抓得鲁班七号也更紧了,木偶人看不出脸色,但能见到他不住翻白眼,已奄奄一息。

“不行,我必须控制怒火,否则小七就更危险了!”

盾山强力命自己镇定,终于不再暴吼,而是用趋于平缓的语调说:“将木偶人还我,说不定你还能找到一条生路,否则,只怕你会比你的烛龙子民下场更惨!”

“哼,还你?!盾山,你别是给阴火烧坏了脑吧?实话告诉你,我烛九阴今时不同往日,已不是在蟒盾山自由自在地生活的那个得道仙妖了,而是拜你所赐,落入了仓罗之王手里。就算你想给我一条活路走又怎么样?只要你还活着,仓罗之王就不可能放过我,我也还是只能落个死字。杀死你,继续为仓罗之王效力,才真正是我的一线生机!”烛九阴回敬盾山,理直气壮。更新最快 手机端::

“不,妖物,你还有一条路可走。”鲁班七号说话了,有气无力,十分虚弱。

他是这么打算帮盾山的:烛龙数量庞大,很难对付,盾山独立对抗,只怕最后会难以支撑。烛龙由烛九阴控制,杀死烛九阴,烛龙就再也猖狂不起来,于是他就寻着烛龙的踪迹找到潜伏的烛九阴,意图用鲨嘴炮轰死他。

却不料,烛九阴比他以为的警醒多了,鲨嘴炮还没来得及发,一个喷着口臭的龙脑袋就凑过来,一口咬住了他……

“哦?我还有一条路可走?这话听着有趣,你倒是说说看呀?这恐怕就是你最后的遗言了吧?”

丑龙衔着鲁班七号,嘴巴没空,一直说话的就是尾部的蛇头,这时蛇头也转过来,凑到鲁班七号脸上问他。

“妖孽,离小七远一点!”盾山知道鲁班七号爱干净,对那脏兮兮的蛇脑袋肯定避之唯恐不及,恨不得立即用虚拟盾轰掉它……

鲁班七号却挺镇定,答道:“是很有意思,所以你一定会感兴趣。我要给你指的这第二条路,就是向我们投降,掉转枪头对付仓罗之王。我们可全是王者大陆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有我们保护,那个妖王不可能动得了你。”

“咿呀呀这算盘拨得太绝了!”烛九阴啧啧赞叹:“鲁班七号,你这是在怂恿我,从刀山上往火坑里跳对吧?”

“哼,随你怎么想,接不接受也由你,这只是我好心给你的建议。依我看,如果你不接受,只怕连一条活路也没得走!因为不管是否打败了我们,仓罗之王也是不可能留你的!”

“你……”

烛九阴怒得两个脑袋乱摇乱晃,鲁班七号不得不双目紧闭,以防昏厥。

他说的话,其实正是烛九阴的担心,妖物何尝不知仓罗之王是强大的入侵者,自己归顺他,名义上是谋求发展,实际上是与虎谋皮,不知何时就会被咬得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从天变星投奔到仓罗之王门下,又再背叛仓罗之王,改投曾经最大的敌人,这就叫找到活路了?

如果仅是为脸面,他烛九阴大可不必考虑,面子是他最不在意的东西,多不要脸的事他都能做,可现在他唯一所求的,就只有活命。

鲁班七号的话,盾山听在耳朵里,也知那小家伙用的是权宜之计,尽管心里极不舒服,也只能忍着。

“烛九阴,小七兄弟说得对,你的子民全死光了,你再没有大批的烛龙组建身体,威力能达到哪种程度,自己心里有数。就你现在这样子,咱们团队要不要你根本就是个大问号,你还有考虑接不接受的余地吗?”

“这这这……”烛九阴张口结舌,又矛盾万分,烦躁地要大声嚎哭了。

“呲啦”一声响,绿光保护塔裂开一道门,钟馗等人鱼贯而出。

盾山、鲁班七号与烛九阴的对话,光塔里的人全听在耳中,战场上的情形有多险恶,他们也朦朦胧胧见到了。

盾山见人全跑出来了,有点着急,冲老夫子道:“夫子先生,你们这是何意?烛九阴未灭,威胁就还在!”

苏烈扛着攻城槌,雄赳赳气昂昂道:“盾山弟弟,我们知道你与烛九阴有世仇,所以将战场留给你。你杀光了烛龙,也算是报了仇,心中应该稍得安慰了。但这妖物如此不识时务,定要置小七兄弟于死地,咱们可不能答应,不如一起给他点颜色看看,也好叫仓罗之王知道,这次别说烛九阴,连他也在劫难逃了!”

“啊?盾山,你好无耻,竟然找来这么多帮手对付我一个!你你你,你胜之不武!”

烛九阴吓坏了,甚至忘了自己手上还抓着个人质。

盾山冲苏烈施礼,表示接受他的提议,又冲烛九阴冷笑:“妖物,事实就摆在你眼前,你再死撑也得承认,你不是我们的对手。别说我的两面盾牌,哪怕是苏将军轻轻动一下攻城槌,也能立即取了你的狗命!”

第620章 地坑忽现

“我降!我投降还不行吗?各位好汉,我烛九阴保证帮你们对付仓罗之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烛九阴忪哭着大声求饶,那用词,谁听了都觉得恶心。

“哈哈哈哈~”黑母笑得直不起腰,指着丑陋的龙头道:“妖物,记得咱们刚刚见面时,我是怎么嘲笑你的吧?现在你可是变本加厉了,转眼又投靠了新主,你可真是不知羞耻啊!”

烛九阴哪会知道羞耻?只要能像条癞皮狗似的活着,他就心满意足了。

表示投降,他以为就能活命了,居然眼泪鼻涕还挂着就嘿嘿怪笑,并且龙口一松,吐出了鲁班七号。

“不好!小心!”

“啪嗒”,鲁班七号刚一掉到地上,立即蹦了起来,鲨嘴炮与河豚手雷同时出手,一炮一雷带着轰鸣巨啸直扑向烛九阴。

“啊?该死的木偶人,你居然使这种诱降的阴诈手段?!”

烛九阴又惊又怒,可一边炮一边雷,他给夹在正中根本躲不开。

盾山等人也俱是大吃一惊,皆道鲁班七号怎么也耍起了敌人那种卑劣的花招?却不料炮与雷并未击向烛九阴,而是奔他身后而去,目标是两团绿幽幽的阴火!

“啊~救我呀~”

尽管拿出了最快的反应,鲁班七号出手还是迟了,两团阴火,准准地袭中烛九阴首尾的两个头,一先一后,形成强大的阴冥鬼火,瞬间从两头将他吞噬,他只惊恐地悲号一声就痛苦地满地打滚,滚得绿火星四处飞溅。

“都快躲开,千万别让那鬼火沾上!”

钟馗最清楚阴冥鬼火的威力,急忙提醒队友们速速散开,盾山眼疾手快,来不及结防护光塔了,索性就势用右手盾拉出一道水雾般的光帘,将这边的人与烛九阴隔离,那边伸出长手臂抓起鲁班七号,只轻轻一甩,就甩上了自己的肩头。

阴冥鬼火,只比钟馗认识的更加厉害,因为它来自生前满腹冤屈的饿殍死尸,凶焰的冷冽程度便比普通阴火高出了数倍。

烛九阴可是能吞吐阴火,用它做武器的妖物,竟也敌不住袭击他的阴火的强度,最后给烧成一截漆黑的焦炭,冒着黑烟,绿火星一闪一闪的,死成这样,仍最后拼命挺了两下,才彻底安静下来。

烛九阴这来自蟒盾山的超级大祸害,终于灰飞烟灭了,尽管最终不是八人行小队收伏的他,而是他投靠的主子用阴火灭了他,丢弃了他这颗卒子,王者大陆从此也终于少去一大威胁,不得不说是大快人心。

“呜呜呜~呜呜呜~”

咦,谁在哭呀?总不会是为那罪大恶极的妖孽悲伤吧?!

众人皆觉得奇怪,寻找哭泣之人,却是坐在盾山肩头的鲁班七号。

“呀~我说小七兄弟,你啥时候哭鼻子不好,偏就要选在这时?烛九阴坏事做尽,就算死了也是天意,你为他哭个啥丧呀!”

作为队长,黑母认为自己有权管束队员不得当的行为,便有点生气地说。

老夫子本该训斥他,这次也不说话了,只默不作声地表示赞同。

苏烈等人也皆觉得奇怪,便暗中请求钟馗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钟馗挠着鬃须也不问他,只招呼道:“小七呀,你盾山大哥战斗这么久,挺累的了,你下来到本官这儿来!”

鲁班七号哭得叫一个伤心,木头脸上眼泪滴滴答答的。大人召唤,换成平时他飞也似的就过去了,这次却坐着一动不动。

盾山也不动弹,脸上长长的眼光显得黯淡,没人能通过他的表情看出内心,却能隐约感受到,他隐藏许久的伤感。

“我……我才不是为烛九阴哭泣,我只是,只是把以前的事都想起来了,盾山哥哥,百年前我就是这样坐在你的肩头,躲避烛九阴攻击的对吗?那一次,烛龙组成只漆黑大手攀上你背脊,险些就要了我的小命,一直就是你在救我护我,可到最后,我挖出陷阱等你跳,还用河豚鱼雷送你进去,在你背上炸出大黑锅,我……哇~”

盾山伸过两只手指,夹起鲁班七号,又轻轻放回地上,淡然道:“过往的事,再提也没意思,咱们都忘了吧。说实话,摆脱心魔后的盾山只想朝前看,往未来看,往王者大陆的未来看。”

苏烈扛着攻城槌过来,爽气地朝木偶人肩上一拍道:“小七兄弟,那晚你想为盾山补后背黑锅,我们就全都体会到了你的悔意。你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表示今后不会再犯,而盾山兄弟又一点也没怨恨你,你就更该放下了。他说得对,咱们若不一起看向王者大陆的未来,又怎能合力打败仓罗呢?”

“对对对!”梦奇总怕自己说错话,所以总是把话憋在肚子里,这次他确定自己的话一定没问题,大着胆子就说出来:“苏将军说的每个字都非常正确,梦奇我举双手赞成!并且小七你得想呀,盾山大哥的心胸是何等宽广,连我黑哥他都不怪了,你那点小事又算啥?”

“梦奇!你是梦珠吃多吃坏脑了是吧?!”

好一声河东狮吼,震天震地震脑仁,梦奇眼前一阵金星乱闪,吓得“腾”一下就躲去了老夫子身后。

也得亏他躲得快,黑母已跟一发炮弹似的将自己射过来,重重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可惜梦奇早已闪开,这一巴掌,他硬生生扇在了老夫子的大腿上。

“哇呀黑母你这个闯祸精,轻点……”

那一巴掌扇得可真够狠,要落在梦奇脸上,准得让他半边脸肿半个月。老夫子腿上挨这么一下也不好受,苦瓜似的老脸疼得变了形。

老夫子成了替罪羊,黑母很不好意思,急忙想向老头儿道歉,却骤然觉得脚下不对劲,那布满石渣的土地好像忽然松动起来,起起伏伏的,不知是要往上拱还是向下塌……

与此同时,所有队员都察觉了这异样,按照一贯的应急办法,全都要往空中躲避。

可如鲁班七号出手那样,尽管反应迅速,依然迟了一步,两脚尚未拔地而起,他们便已各自惊呼,头发“呼”地竖起来,向一个突然出现的,漆黑的大坑掉落下去……

第621章 平衡圈

“黑哥,夫子老师,你们都在哪里?快来拉住我!你们都还在我旁边吗?”

呼啸的疾风中,梦奇在大呼小叫。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掉下来的,更不知道为啥坠速这么快,却始终触不到底。莫非智慧城地下是壁立千仞的悬崖绝壁,过去他一直不知道?但此时才知道,好像太迟了,说不定再过片刻就会摔成一滩稀糊糊的兔肉酱?

这次可真是奇了怪了,八人行队伍里差不多一半的成员能飞,他们明明可以在下坠的瞬间将自己拔起来,脱离险境,可暗运灵力时却发现法术失败,不知是什么影响到他们,让他们变成了普通人!



极其轻微的一声响,几乎没谁能听见,盾山却察觉到了,问:“黑母,你要做什么?”

黑母也在飞速往下掉,盾山的问话却清楚地钻进他耳朵里。

黑母大声回答:“这地方的磁场非常特殊,除了我你们谁也适应不了,所以我想试着点个火,看清楚是不是那个地方!”

盾山也得扯着嗓子喊了,一听便有所领悟:“我知道你说的是哪儿,就是仓罗之王抢走的方舟三号的那个舱对吗?”

“基因实验舱!”

黑母在心里回答,却没再说出来,只顾着一边对抗强大的、扯着他向下的引力,一边奋力点火。

他和孙悟空两人能在漆黑中视物,孙悟空虽然也无力向上飞,却早就由金箍棒推着,挪到他身边,将金箍棒一直藏着的火镰火石抛了过去。

终于,一星火光在空间中出现,是温暖的黄色火焰,叫人看了觉得心安。

孙悟空见了很是奇怪,问道:“黑先生,为啥你能点着火,我却不能?咱俩用的不都是相同的火石吗?”

黑母嘿嘿直乐,“孙大圣,这话你就问对人啦!黑哥我可是大宇宙,环境中的磁场变换难得住你们,却难不住我。试问宇宙中的哪种磁场我没遇到过?”

“这磁场又是啥法宝?很厉害吗?”孙悟空实在是听得糊涂。

黑母眉头一皱,心知自己是又多言了,说了这个时代的人听不懂的“现代话”。

得亏梦奇来解围,否则只怕黑母得给孙悟空开堂物理课,不过梦奇出场也算不得啥好事,次次都叫黑母心惊胆颤的。

有了光,梦奇就能看清东西了,虽然掉得太快,四周景物都“唰唰唰”飞闪而过,很难辨清具体形象,他却能见到与他坠速相同的同伴,最叫他安心的,自然是黑母隔他不远,假如他的胳膊能稍微长长一点,便能够过去。

可惜呀,假如的另一个意思是不能,也就是说梦奇不能够到黑母,惶恐之下,他生出急智,侧身转圈,试图推开阻力往旁边挪挪,不求多,哪怕只一点点也好,弥补与黑母之间的那点距离差。

别说这办法当真有效,黑母还在琢磨怎么应付孙悟空,让他赶紧闭嘴,别再打听磁场是何种“法器”呢,冷不丁脸上就是一湿,一条长舌头添了过来

“妈呀梦奇,你特么前世不是狗,这辈子也不是属狗的,怎么老喜欢用舌头舔人呢?快给我走开!”

梦奇总算能抱到黑母,如得了大救星,要不落地哪肯松开?激动得快语无伦次了,不停说:“黑哥呀好黑哥,你又救了梦奇一命!”

黑母半晌无语,许久方吼道:“我救你个毛线呀?这不是你自己撞过来的吗?你松开一点,我快透不过气来了!”

梦奇就是不松,生怕动一动黑母就又跑开了,只留下他一人。

幸好氧气稀薄黑母也憋不死,只好一边喘一边提醒队友:“各位不要慌张,我知道这是哪里,只要你们照我说的做就不会有事,更不会摔死!”

老夫子给颠得头晕眼花,生怕自己这一路得呕第四次,那也太丢人了,忙催问:“你要说啥快说呀!这时候还要来段开场白?!”

黑母一想也是,直入主题最有效率,赶紧道:“我说我说,实地很快就到,诸位深呼吸,保证气息能运转全身,再尽量做出盘坐姿势,借火光找到距离你最近的人,手拉手,咱们组成一个大圆圈,就能安全降落了!”

“啊?要改成盘坐姿势呀?八个人如果抱成一团,是不是效果也一样呀?”

梦奇听得老不乐意,还是不想放手。

黑母气道:“这时候你还和我闹,真想不用烹制就变成兔肉酱吗?八人牵手围成个圆能减缓冲力,降低局部压强,轻飘飘飘下去,抱成一团的结果是减小地面受力面积,大大增加对地面造成的压力,压力将反作用力回赠给你,你不成肉酱才怪!”

“力与反作用力的关系!”老夫子也吼起来,表明这道理他懂。

“呜呀,看来读书少是真不好”

梦奇不好意思了,心想在智慧城和尼凡奇老教授呆那么久,以为自己已很有学问了,最后却仍经不起考验,真是丢人呀!

他依依不舍地松开黑母,但立即就一爪子挠过去,死死牵住了孙悟空的手。

孙悟空的手硬是给他那爪指甲抓出几道血痕,咬牙忍耐着安慰:“梦奇别怕,有你猴哥在,保你没事!”

黑母则一手抓老夫子,一手抓孙悟空,这边四人的半圆已经形成。

那一边,钟馗是半神,哪怕法力全叫磁场剥夺了,想在空中做出一系列动作也不是难事。

盾山手臂够长,竟长到能做连接纽带,钟馗揪住他的一只手指就挪向他,途中顺带抓住了苏烈与鲁班七号。

苏烈的左手始终护在攻城槌上,生怕那家伙从肩头滑下去。现在他必须腾出手来了,小心翼翼地松开,却发现其实不管他怎么动,攻城槌都不会离开他半寸,心中是既欣慰又感动。

这边四人的半圆也拉成功了,黑母心急火燎,急忙就要合拢,可脚下本来是沉重的吸力,却不知何故又忽生一股尖锐的冲力,仿佛带着利箭一半专冲他而来

“仓罗之王,你这个恶棍,想在如此紧要的关头破坏我的平衡圈?你做梦!”

黑母怒喝,总算是发挥出了他能蹬能蹦的优势。

第622章 铁山区

其他人还在往下掉,就唯有黑母抵不住冲力要往上升,只要他一脱手,平衡圈连接就必然失败,所以他是关键核心,不能有任何闪失。

眼看钟馗就要靠过来了,千钧一发之际,黑母身体一侧,虽没完全躲过来势不善的冲力,却也没与它正面对击,而是让它从背脊上划过,并直直地扑向了梦奇。

梦奇的位置与他是正对面,圆鼓鼓的肚皮挺着,不管何时看去都弹性喜人。

“嚯!”

黑母一挺胸脯爆发怒吼,两条短腿直蹬向梦奇

“哎呀呀黑哥你这是要做啥呀?我错了再不拿舌头舔你行不?你别报复哎呀”

梦奇惨叫一声,白肚皮同时挨了两脚,可说也奇怪,一点也不疼,就好像挠痒痒似的。

黑母却借着那两脚力气,轻盈地弹开去,并且弹出的距离比之前他的位置远多了,正好够到钟馗的手。

八人平衡圈,只差最后封口了,剩下的是鲁班七号与梦奇,只要他俩牵手成功,这圆圈就再也散不开了!

鲁班七号也是能人,木头手臂本来就细长,这时更从中甩出一条类似橡皮做的细管,甩到了梦奇手中。

掉进这可怕的地方,虽然使不动法力了,人家鲁班七号用的却是机械设施,不受法力约束!

“抓住啦!我抓住啦!”

本次危机中,梦奇终于立下大功一件,顿时喜上眉梢,恐惧害怕啥的,统统给抛去了脑后。

平衡圈组建完毕,接下来就得摆出盘坐的姿势了。

这点八人里没谁有问题,很快皆顺利完成任务,随后黑母又做出惊人之举,并令老夫子大为不悦,认为稷下学院出来的学生如此丢人,他的老脸都不知该往哪儿搁了。

黑母做了啥?他放了个屁,挺响,大伙儿不仅全听见了,八人平衡圈还给震得一颤,还好没人下意识用手去捂鼻子。

不过响屁过后,沉沉的坠势竟猛地一缓,盘坐的人犹如坐上了一个气垫,又像是给不知何处而来的云团托起来,再也找不到那种悬在空中,无依无靠的无助感。

也就是在这时,到底了,“嘭”一声巨响,八个人全重重地坐到了实地上,屁股磕的那叫一个疼,简直快由两瓣裂成八瓣十瓣了

这地板,怎么这么硬?好像更硬过顶上那石渣地!

并且因为震动力过大,平衡圈终于散开了,有的人一只手尚能牵着人家,另一只手身不由己去撑地,定力差一点的则两只手全松,也不知该捂哪儿,只嘿呦嘿呦瞎叫唤,比如梦奇。

不过,片刻之后,老夫子先惊喜地喊叫:“哎呀,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咱们竟然没死?都还活着?”

苏烈斜眼往肩上瞧,攻城槌还好完好无损地呆在那儿,也高兴地笑道:“对,何止没死,还毫发无损呢!苏某认为,这全是黑先生的功劳!”

孙悟空也算半个粗人,直截了当问黑母:“黑先生,你刚才那个屁,怕是放得别有用意吧?”

黑母一张脸变得苦哈哈的,心道:“哥们儿,火箭发射见过没呀?没见过吧?说白了就是火箭屁股朝下放个屁,冒出股白烟它就上天了。我不过是借大宇宙的威力,将屁的作用倒转过来,没让咱们往天上冲,而是往地下落,并与仓罗之王制造的引力对冲,缓解了降势,你们才平安无事的!”

这回答,怎么能说出口?只怕这些人听了以后问题会变得层出不穷,光那火箭是啥,就能给他们解释半年了!

还好梦奇嘴快,算是无心中帮他解了围,梦奇拍着巴掌笑道:“我黑哥的能耐,大到你们想不到!他连人家墙上挂的字都能改,你们说厉害不厉害?放个屁做出个气垫子,帮我们软着陆,又有啥好奇怪的?”

“哦,原来黑母做出不堪的粗俗行为,是出于这个原因!”大伙儿全听懂了,老夫子也听懂了,反而为自己不理解黑母,错怪了他而感到抱歉。

正想同黑母说“对不起”,老夫子的一双眼却瞪圆了,这还不够,他还哆嗦着用枯手摸出老花眼镜,架上鼻梁使劲瞧看。

不止是他,除去黑母与盾山,所有人都在四处张望,打量他们到底到了哪里。

这地方,看起来既稀奇又古怪,如果要找一个最恰当的词形容,就是阴森森的。

这儿并不是漆黑一片,四处都存在发光体,只是那些光看起来强烈,能照射的范围却极小,就好像是给什么东西吸附在中心一点而发散不出来。

正因如此,数不清的黑影被投射在地面,乍一看似乎在不停晃动,正朝某一方向逼去,仔细看却又像是静止的,黑魆魆鬼气十足,胆小的见到此景得给吓死。

地面黑影,来自数不清的有着尖顶的小山。

说是小山,它们却明显不是天然形成,而是由钢铁铸就。又硬又冷的躯体更增添这一处空间的冷寒,加之“山顶”竖起的类似“十”字的高架,王者大陆上不管哪儿,纵然也充满神秘气息,也与此处不同。

然而铁铸之山只是怪异景象的一部分,并且属于是背景部分,构成画面主体,并充当了主角的,是一些泛出莹白光泽,如同从天坠地的圆月的球状物体。

一时间数不清究竟有多少个这种圆球,只看得出它们是集中排布,围成弧形大圈向远方辐射,如能从半空俯览,或许会产生密密麻麻的密集感。

圆球很大,除去盾山,在场每一个人都能给装进去,要挤一点,装他两三个都不成问题。

再往下看,圆球给架在敦实厚重的石墩上,那些石墩经过雕凿,既富有厚重的沧桑岁月之感,让人联想到象征历史的古旧遗迹,却又提供出遐想空间,似乎喻意某种不可触摸,却也无法逃避的未来

石墩形状看起来像巨大酒杯,月亮似的圆球却怎么都看不出是卡在杯口里,而仅像随意搁放其上,那样的布局,实在是太古怪了。

第623章 月亮球

朝上瞧过一圈,众人这才想起还得看看脚下,便纷纷低下头来。

仔细研究一番,又用脚跺跺,他们明白了为何平稳落地,却还是摔得浑身跟骨裂了似的疼,是因为这地板也是铁造的,可以称为是钢板,一尺长一尺宽,方方正正一片连一片铺排向前,恐怕整处空间都是这样的。

别人都在啧啧称奇,不停问这究竟是哪儿时,黑母小细眼里却眼神复杂,甚至含着两泡眼泪。

“夺回基因实验舱,通过它召集齐所有分散的方舟模块,就能驾驶完整的方舟三号离开王者大陆,回到宇宙中专属于我自己的位置……”他小声念叨,完全没留意盾山正站在身边,极有深意地低头看着他。

“黑母~”

“妈呀谁叫我?”

黑母像给烫着脚底板似的蹦起来,抬眼看,两眼就触到了盾山绿色的目光。

“咦,你怎么傻站在这儿?为啥不去和他们到处看看?”黑母心虚,明知故问。

盾山耸耸肩道:“你的意思是指,故地重游,让我去缅怀一番往昔,还是到处巡查一番,找出仓罗之王都干过哪些坏事?”

“这个……”黑母语塞,生气地想盾山吃了那么多苦,怎么记性还那么好呢?如果失忆,自己可不省事多了!

“嘿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你睹物生情,又想起以前的事……”

“够了!”盾山低声吼道。

黑母吓一跳,就想从盾山身边跑开去。可那样做太明显,其他队员难免起疑,就只好老实呆着。

盾山用只有他能听见的音量说道:“卷轴里的人对你说过些什么,虽然我没听见,却多少能够猜到一点。这里是基因实验舱,方舟三号试验设施的核心部分,拥有所有与方舟各部分相连接的感应设备。启动这些设备,任何一块与方舟三号有关的模块都会被召唤出来,重组方舟三号。”

“你……你别一个人胡猜乱想,无中生有!这话要叫他们听见,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可不要祸乱军心!”

“哼,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如果心中无鬼,光明磊落,你不用跳进黄河也是清清白白的,又何须怕我?再说我要真想让大家知道真相,就不用这么小声说话了。”

“那你到底想怎样?你这听着像要挟我,却又说不想要挟我,难不成在逗我玩?”

“我盾山不是爱开玩笑之人,哪有闲功夫逗你玩?只是想提醒你,你怕我会做的事,大概正是仓罗之王将做的事,你得提前做好准备。方舟三号与你的关系,你想隐瞒很难,如果弄成欲盖弥彰,还不如事先就同队友们讲清楚,这样一来仓罗的算盘就打空了。”

“啊呀!”

黑母如醍醐灌顶般醒觉,一巴掌拍上脑门,疼得一叫。

他自认比谁都聪明,这次却远没盾山想得深入!

八人行队员们不知这里是哪儿,没啥大不了的,但若是得知他黑母来到此地后,随时就能离开王者大陆了,能不乱心吗?仓罗之王将八人扔进这里的目的,怕就是为使这诡诈的挑拨离间之法吧!

盾山叹口气,又道:“你放心,我说过已放下往事,就确实是放下了,再不会与你计较。所以敌人利用不了我,我也会一直跟在你身边帮你,直到此战结束。不过趁仓罗还没出手,你该怎么做,得先掂量清楚,否则再想争取这样的时间,就不容易了。”

黑母心乱如麻,还想答言,梦奇却连蹦带跳地跑了过来。

这毛兔子,假设此处只有他一个人,只怕胆儿都得裂开,现在全是厉害人物守在他前后左右,他居然就嘚瑟起来了,表现得很英勇无畏似的……

“黑哥黑哥,你瞧这地方与钟馗大人的地府相比,哪一处更像地狱呀?”

“你……哼!”黑母气极。

这里可是方舟三号,来自起源地球,运载了起源地球上最为先进的科学技术,属于是宇宙第一大奇迹,居然叫梦奇形容为“地府”?!

见黑母生气,梦奇不解,抓着毛脑袋问:“黑哥呀,你这是怎么了?刚才那么大个屁都没把你肚子里的气放完吗?”

黑母真想找来胶带,死死封住梦奇的嘴,但转念一想,又计上心来,无奈地冲盾山苦笑一下,便很好声气地对梦奇道:“奇弟呀,这地方表面看起来诡异无比,其实暗藏其中的好玩的地方多着呢!来来来,让黑哥带着你瞧一圈,准保你眼界大开,比进了智慧城还高兴!”

“啊?黑哥呀,你怎么……”

梦奇憨憨地发愣,就觉哪儿不对劲,但还没想清楚就已叫黑母拉走,再无余暇思考是怎么一回事。

黑母看起来意气风发的,拖着梦奇奔到一处“圆月”前,指着它大声问:“奇弟,你看那圆球像什么?”

“呀……像,像月亮吧?”梦奇老实回答。

“笨蛋,联想得如此直观,就不能铺展延伸一下吗?”

“铺展?延伸?黑哥你想我的想象延伸去哪儿呀?太高深的比方,我可打不出来!”

“嗨,你有多少斤两我能不知道吗?哪会给你出高深的题目?除去月亮,与你最接近的难道不是那圆圆的,好吃的……”

“是梦珠!”

梦奇惊了,这比方他当然懂得打!还是世上最有权利这样形容的人!可是……

他稀里哗啦地添一圈嘴唇,怅然若失道:“如果那些真是梦珠,该多好啊!但这本身就只能算是一个梦,因为世上不可能有谁能做出那么大的梦,就算有,梦珠那么大我也吃不下去呀!”

“我去,真够实用主义的!梦珠大,吞不下去,就对它没了兴趣!”黑母笑道。

梦奇瞪大眼,“啊?黑哥,难道那些圆球真是梦珠?你别吓我!”

黑母摇头道:“要说梦珠,它们还真不是,但它们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超智慧生命体孵化球。”

黑母在与梦奇对话的时候,其余队友的注意力一个接一个被吸引过来,慢慢地全聚到了他的身边。

第624章 揭穿

“超智慧生命体?!”老夫子惊呼。他对这一概念最为敏感,总认为自己正是归属于这一类人,所以才会如此聪明,成为王者大陆学问界的第一人。

黑母对所有人都开诚布公,一点避忌也没有,跟博物馆向导似的,大大方方指着那圆球道:“各位请睁大眼,说说是否看清了球体里有什么?”

“球体里有什么?难道那里面不是空的吗?”只要有光,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就没那么管用了,并且还会淌眼泪。但他对这地方的兴趣相当浓厚,止不住拼命擦眼睛,要将圆球看清楚。

鲁班七号与苏烈皆目力不错,二人盯了一会儿便齐声说道:“似乎盛满了液体!”

黑母朝他们竖起大拇指,道:“没错!每一个孵化球里,都盛装营养液的海洋,液体中均衡丰富的养分,足以孕育出与起源地球人类相似的生命。唯一要做的,是预先将优质的人类基因用注射针管注入浸没在球内的生命囊,并启动生长程序。生命囊的囊外壁会逐渐被营养液腐蚀消失,人类基因分散进液体里,日积月累形成胚胎,产生意识,孵化球就会用具有各种功能的软管连接胚胎的组织器官,有序为他们提供营养,当然最主要的,还有新鲜的氧气,直到他们生长成人形,再离开孵化球。”

“超智慧生命体的祖先,都是以这种方式诞生的?”老夫子感触极深,仿佛谈论的他自己的老祖宗,连眼圈都红了。

钟馗听得一知半解,一个劲清嗓子。平日里这种时刻,苏烈都能与他心意相通,悄悄过来同他解释,谁知今日规矩却变了,苏烈不仅没靠向他,还独自站着沉思默想,看起来心事极重。

“苏……将军……哦!”

为弄明白黑母在说什么,钟馗不得不主动招呼苏烈,可一嗓子没喊完,苏烈就动了,却不是冲着他,而是黑母。

“黑先生,苏某知道您是大宇宙的化身,假如能重获能量晶条,就可拥有无边的法力。但听你对这些圆球的介绍,似乎实情不止那么简单,你与这神秘的地方,是否有关联?仓罗之王蓄意将我们扔来这里,是否也是因为你?”

“哎呀,不愧是统领万军的守卫军大将军,就是比别人更加机警!”

黑母暗自夸赞苏烈,脸上却不动声色。他等的就是有人发问,这样才方便顺着台阶往上走,而不至于那么突兀,弄得人心大乱。

梦奇却听得更愣了,摇晃黑母道:“原来黑哥你来过这里呀?这里不是仓罗之王的实验室吗?他到底想干什么你快说呀!快说呀!”

黑母给摇得脑壳疼,推开梦奇,对众人道:“奇弟说得没错,这儿确实是一间实验室,却不是仓罗之王的,而是我黑母的。”

“啊?这是你的实验室?黑哥,你也太伟大了吧吧吧?!你一个人,能建起这么这么宏伟的实验室呀?!”

梦奇目瞪口呆,只恨自己两只手臂太短小,不管怎么朝两边做扩胸运动,也比划不出“宏伟”的概念……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他,这下黑母能满足那受万众瞩目的虚荣心了,实际感觉却并不好受,他甚至想逃跑。

不过他不能跑,盾山也在背后紧盯着他呢。

“咳咳~”黑母清清嗓子道:“是这样的,你们别看这地方宽广无边,其实它仅是一部分,方舟三号的一部分。”

“方……方舟三号?”

这下就算别人不明,梦奇和老夫子也明白了,但明白过来不代表释然,而是更加紧张。黑母正是乘坐方舟三号来王者大陆的,方舟三号重新出现,不是意味他又可以离开了?

“黑哥,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是在告诉我们,要带我们坐你的宇宙飞船逃出王者大陆,扔下余下的战斗不管了吧?”梦奇百般纠结地问。

黑母一翻白眼道:“这种问题你也问得出,真是白交你这个朋友了!”

苏烈掂一掂肩头的攻城槌,朗声道:“黑先生对王者大陆奉献了那么多,连能量晶条都不惜舍弃,只为保住那万里长城,苏某是绝不会对你产生怀疑的。只是从高空掉来这里,仓罗之王是何用意,苏某始终猜不明白,还请黑先生赐教。”

黑母扫一眼盾山,朝苏烈鞠了一躬道:“多谢苏将军的信任,黑母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你的夸奖不敢当。至于仓罗之王的用意,应该有两层。其一是为挑拨,想让你们自己发现这实验室与我的关系,怀疑我要利用你们的力量,弃王者大陆而去。”

“哈~不知天高地厚的妖物,他这是在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老夫子抚须哂笑,很有信心黑母没这打算。

黑母也是粲然一笑道:“所以我便主动引你们了解清楚这一层,以免除不必要的误会。”

钟馗听到这儿,算是明白得七七八八了,内心也挺复杂,等不及地问:“那么这第二层意思又为何,请黑先生指教。”

“呀,傲慢的紫面判官啥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了!”黑母心头一动,百感交集。

他急忙回答:“第二层意思嘛,就没第一层意思那样容易对付了。他是在阻止我们建立蓝色水晶塔。”

“什么?!”

一听这解释,连盾山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可没想到,看来实际还是黑母比他分析得更深入透彻!

孙悟空对仓罗之王恨之入骨,盼了许多年才盼来这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共同对抗那异类,生怕失了机会与优势,急匆匆问:“水晶塔聚合的是我等八人的能量,来自我们自身,仓罗之王如何阻止得了?”

黑母两手一摊,反问:“孙大圣为何不想想,刚才从上面跌下来,你可曾成功运用了法力?如果能用,各位就不需要我来组建平衡圈,而是自己飞上去逃出生天了!”

“这……这个!”

孙悟空顿时无语,其余众人,也皆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625章 无心之语

包括黑母在内,八人行队伍里的七人都在为建蓝色水晶塔讨论不休,唯有梦奇,独自缩去一旁,抱着脑袋想心思,连恐惧也顾不得了,生怕被孵化球微弱的光芒照到。

开始时,黑母滔滔不绝,可说着说着就察觉不对劲,是面前晃动的人影里少了点什么。

终于,他扔开旁人,悄悄走到老夫子身边问:“夫子老师,你见到梦奇没?”

“啊?梦奇?刚才不一直站我旁边吗?啥时候走开啦?不会是屎急尿急去干私活了吧?”老夫子老花镜后的眼睛瞪得老大,嘴上开玩笑,心里挺担心。

这实验室要还是黑母的地盘,再阴森森的也不可怕。然而至少从百年前起,仓罗之王就占领了它,长久的年月过去,妖物是否在里面布下机关,设下陷阱,谁也说不准,所以梦奇突然不见,怎能不叫人担心?

黑母对地形最熟,哪怕多少年没来过了,现在也照样能闭起两眼走清楚路。他示意老夫子暂不要声张,独自离开大队去寻人。

梦奇也不知是因何伤感,就是不愿再与大伙儿一起。

他实际没跑远,队友们在干嘛都能看得清楚。黑母去找老夫子,俩人叽叽咕咕地说悄悄话,他就明白是在问自己的去向呢,想说声“我在这儿”,但三瓣嘴动动,圆身子扭扭,还是生气地哼一声,继续躲着。

黑母告别老夫子后就离队往远处走了,这下梦奇看得着了急,哪还敢任性?赶紧从黑影里爬出来,跟上了黑母。

黑母一路找,一路“咕咕咕”的叫唤,跟端着碗谷子去喂鸡似的。

梦奇就在他后面,踩着他的影子跟着他走,心里叫一个恼火。

二人走出去约十来丈远,黑母“咕”个不停,梦奇实在是无法忍受了,站住脚滚腰一叉,憋出副尖嗓子叫唤:“哎呦黑哥你别走啦,再走的话,是只母鸡都能叫你吓得不下蛋了!”

“啊?奇弟!”

黑母一惊,猛转身,就见那毛绒绒的滚圆兔子贴着自己的背站着,等转过来,俩人就成脸贴脸了

“哎呀妈呀奇弟你超过安全距离了!”

黑母大受惊吓,怪叫一声就往后跳,终于与梦奇隔开了三四步远。

“黑哥呀,我跟你走了这么久你都没发现,还来怪我,真是的!”梦奇委屈地撅起嘴。

黑母拿他没办法,怕他真闹起脾气来,忙哄道:“行行行,是我不对,一门心思地往前看了,跟你道歉行了吧!不过,你一个人躲得人影不见了又是干嘛捏?不知道这地方不太平吗?”

不哄还好,这一哄,梦奇竟嘴一咧,眼角一耷拉,看样子马上就要“哇”的一声哭出来。

黑母真是给吓坏了,手忙脚乱地不知是该去捂他的嘴,还是索性直接打晕他,急道:“到底发生啥事,你先告诉我行不?哪有屁都不放一个就哭给我看的呀?”

梦奇总算强忍悲声没嚎出来,但哭丧似的脸硬是没拧过来,闷闷地道:“黑哥,仓罗之王引你到这儿来,是因为你能从这儿找回方舟三号离开王者大陆。虽然实际上你没打算走,可你迟早是要走的,对不对?”

“啊?这个你,你是因为这个才这么难过?”黑母明白过来,内心也好一阵抽动。

梦奇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大颗大颗地映着孵化球的光芒,是那样晶莹剔透。

他答道:“那你以为还能因为什么?黑哥,我知道平时我粘粘糊糊的惹你讨厌,可不管怎说,你、我,还有夫子老师,三个人也风雨同舟地走了这么久,早就成生死之交了。连生死都分不开我们仨,难道一架方舟三号,就能带走你吗?”

“这奇弟,我从来就没讨厌过你,这你得相信。假如有一天我真得走了,那也全是天命所归,我无法抗拒,你也得相信我!宇宙浩瀚无垠,并且深奥得没有任何一双眼睛能看透,所以许多事你都不懂,我也没法一一向你解释,唯一的希望,就是作为我最好的朋友,你能理解我,并支持我!”黑母真诚地说道。

听他话里的意思,还是最终会走,梦奇的心碎了,更加抽抽搭搭起来。

他抹了一把眼泪道:“黑哥,你说我不懂,是太不了解我了。我怎么会不懂?若干年前,当尼凡奇老教授去世,我坐在智慧城废墟上丧失了对生活的希望时,他遗留给了我三个梦境,第一个梦境就与方舟三号有关,我不仅见到了那艘宇宙飞船一路上如何披荆斩棘,登陆王者大陆的过程,还梦见了一座美丽的浮游都市。它远看似一座色彩闪烁的灯塔,能指引出辽阔的、象征未来的方向。那时的我,本来在心中充满希望,可你知道我感受到的是什么吗?是绝望,弥漫于整片星海的绝望!”

“奇弟,你你到底想说什么呀?你为何在此时提绝望?我们不是应该信心百倍地去对付仓罗吗?”梦奇的情绪如此低落,黑母深深地感到焦虑。

梦奇吸着鼻子道:“那时的茫然,在今天终于有了答案。黑哥,我明白了,明白那时的绝望真是对未来的预示,预示的正是此刻,此刻我与你将面临的分别。假如战斗一结束,你就要离开我,离开八人行团队,离开王者大陆了,那我真希望,与仓罗的仗永远打不完!”

“梦奇,休得胡言乱语!你这是在拿王者大陆上万千生灵的幸福,来换取你不愿放手的友谊吗?”

断然一声喝,止住梦奇,一道细杆子似的身影挪过来,带着如旗帜般高高飘起的白胡子,正是老夫子。

“夫子老师,我”梦奇又难过又惭愧,沉沉地垂下头去。

黑母生怕老夫子怪罪梦奇,忙帮他开脱:“夫子老师都听见了呀?不过他那都是孩子气的无心之语,你千万别怪他!”

老夫子长叹一声,抚须道:“只是嘴上说说,我可以不怪他,但假如在实战中有懈怠,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老夫信任梦奇,他应该不是那种拿得起却放不下的懦夫。不过黑母,老夫仍想问一句,除去乘方舟三号离开,战后你真的就再无其它选择了吗?”

第626章 不舍

有本事领导能人辈出的稷下学院的人,必须是更高出能人一等的超级能人,这么样形容老夫子一点不错,他向黑母提出的问题如此一针见血,就是佐证。

黑母听得心头一震,悲哀地想:“是啊,宇宙中的生命体,似乎从未面临过仅有一条路可走的被动局面,然而纵然有千万条路,不同的人各有选择,我黑母又岂能违背自己的本心,只顾及自己这些最亲近的朋友的感受?选择是不少,然而,本心只有一颗”

黑母垂头不语,始终不回答,老夫子懂了,梦奇却一直在眼巴巴等着,收了眼泪,一脸期待。

见他不答,梦奇使劲催促:“黑哥你说呀,快说呀!”

大战在即,老夫子不想让黑母为难,清了清嗓子对梦奇道:“孩子,这一路上,老夫教授了你不少人生的道理,不是大道理,而是可以拿来就用的人生信条,相信你从中受益不少。”

梦奇吸吸鼻子道:“是这样的。能得稷下学院老夫子的亲传,梦奇算得上是全天下最幸运的魔种了。不过夫子老师,您这话里藏话的,干嘛不干脆俐落说出来?”

“嗯?咳咳~”

还真是童言无忌!老夫子老脸有点挂不住,正一正脸色以掩盖不好意思,说道:“老夫要说的话很简单,就是今天迟早会变成过去,等变成了过去,你再想享受已来不及了。而明天是未来,尚未发生就仍有改变的可能。你为了不确定的明天而浪费了今天,在未来因为无法挽回的过去而伤心后悔,那还不如好好地过好今天。梦奇,你认为老夫这套哲学理论,是对还是不对呀?”

梦奇忽闪着一对蓝莹莹的大眼,睫毛上挂的泪珠连着抖下来几滴,摸着后脑勺道:“夫子老师这一番话,比我老妈用来练收腹的减肥带还长,其实总结一下,是不是就是四个字:活在当下呀?!”

“嗯?这个”老夫子一捂心口,就要吐血。

黑母想拍梦奇后脑勺,但给他自己的爪子挡着,索性一脚踢上他的屁股,骂道:“死兔子,怎么形容夫子老师的教导的?用你妈的减肥带形容是有多难听?这种情况,人家难道不是一般会用老太太的裹脚布吗?”

老夫子自认一番话是多么的煽情,铁人都能给感动,黑母这小子,也总算能帮他说句话了,冷不丁到末尾却来了个后补,气得喉头一哽白眼一翻,眼看要背过气去。

黑母急了,拽着梦奇便奔过去施救,嚷道:“不得了不得了,老夫子又抽了!这儿可没北极冰汤来续命!”

那边几人议论蓝色水晶塔已到白热化阶段,给黑母一呼就惊了,急忙围拢过来,钟馗二话不说,大手搭上老夫子的脉搏,就将一股半神灵气输入他体内。

“这里到底发生何事?夫子老先生为何会晕倒?”苏烈不解地问。

黑母与梦奇给吓得面无人色,却有人帮他们回答,是盾山。

机甲人冷然道:“嘴贱的人,有段时间不犯贱就闲得慌。”

“啊?盾山你,你还是这么讨厌我!”黑母愈发难过,声音都发颤了。

其余人等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就不知正事谈得好好的,怎么就会如此闹将起来。

梦奇走到盾山身边,托着他一根手指摇了摇道:“我理解黑哥,他不是故意要气老夫子,而是故意想表现得讨人嫌,这样等非走不可时,咱们就没那么舍不得他我黑哥,真是王者大陆上最善良的人”

说完又想哭了。

梦奇这番话,听得所有人心疼,苏烈等人这才明白争执因何而起,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盾山转过身,大踏步向远处走去。刚才那三人你来我往的,他全躲在一旁听清楚,也看清楚了,内心的难过程度不输梦奇,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孙悟空与鲁班七号不知何时做起了搭档,木偶人故意指着一个发光的圆球嚷道:“孙大圣,你瞧那个孵化球里的液体是否晃动了几下?你的火眼金睛最厉害,你要是也见到了,就证明是真的!”

孙悟空装模作样地手搭凉棚,往眉上一搭,呼喊道:“呀,好像确实动了一动,莫非,还有超智慧生命体要出来?”

话题转回孵化球,悲伤的气氛瞬间就淡了许多。

黑母感激地冲木偶人与大圣抱拳,示意大伙儿跟上盾山。

“钟大人,盾山弟弟这是要去哪里?莫非他和黑母一样熟悉此地?”苏烈见状惊讶地问。

他也真会找人问问题,就凭钟馗那转速比地球公转还慢的脑瓜,能琢磨出盾山那举动的含义?然而这一次,真就叫他琢磨出来了,对苏烈道:“本官认为,他确实熟悉,因为他是咱们这些人里,唯一随黑先生乘坐方舟三号来到王者大陆之人,熟悉这超智慧体孵化实验室,也不奇怪吧?”

二人光顾着说话,发现已经落后了,便赶紧迈开大步跟上去,却发现来到了一座铁山前面,那山顶,似罩着白茫茫一片天空,但不像正常的天空如只巨碗般向下扣,而是朝上翻,给人以天空将离大地而去的古怪错觉。

尽管盾山话不饶人,黑母也能体会到他的苦心,并打心底里感激他。

其实他根本就不是在挤兑黑母,而是帮黑母解围,将人们的注意力引到正事上,这样那伤心的话题就不会再继续了。

机甲人站在铁山前,众人第一次发现,他那高大的钢躯显得有那么一点渺小。这当然是错觉,来自二者的对比,机甲人终于遇到了能将他的气势比下去的“竞争对手”。

孙悟空出战心切,隐隐感到此处一定与蓝色水晶塔有关,索性从后脖颈拔下根猴毛一吹,吹出副与老夫子架在鼻梁上的,一模一样的老花眼镜戴上了。

黑母一眼望见孙悟空的举动,心中感触又生,孙悟空终于肯放下思想包袱,服老了,那么未来他就能活得轻松许多,自己对他,可不就能放心了吗!

第627章 智慧阀门

此时此刻,盾山成了最懂黑母之人。

将队员们带来目的地后,他便又默不作声地闪去一旁,将正中心位置让给了黑母。

六双目光充满困惑地集中在黑母身上,此战任重道远的责任感,强烈地压上他肩头,他再也无暇多想任何其它的事情,真如老夫子所说,要“享受”当下了。

这地方相比他们从地面落下来的那一处,更空旷不少,因此神秘感也更浓厚了,尽管天空不断投射下淡白色怪光,以至明亮度有所增强,却并未令人比之前安心,相反临战的紧迫感更强更剧烈。

黑母也不知从哪儿找来个类似铁箱子的东西,“丁零咣当”地推到空地正中,又往上一蹦,顿时高出许多,甚至有了点当初马里连孟录的风头,看得老夫子眼圈又是一红。

能达到如此高度,黑母就心满意足了,总算舍得开口:“诸位,你们可知这里是何处?”

“哎呀黑哥,麻烦你就直说吧!”鲁班七号瞅一眼脸板得像木雕的孙悟空,帮那猴王催促。

黑母窘得差点跌下铁箱,意识到现在确实不该再故意吊人胃口,忙道:“这儿可是所有孵化球的总控室,曾被我起名叫智慧阀门,我想现在还是可以这么称呼它吧?”

钟馗问:“黑先生,阀门是什么?”

黑母歪着脑袋想想,解释道:“钟大人对时光门最为熟悉,守卫那扇门,是天神借助天书赋予大人的使命,大人已殚精竭虑地效力多年。”

钟馗捏紧拳头击打一下左胸,表情自豪得几乎要炸裂。

黑母又道:“阀门的意思可大可小,大就堪比那扇时光门,如果紧闭,任何在时间轨迹上行走的人或物都闯不进王者时代,历史的演化就是正常的。可假如守护者将门敞开,再也不阻拦进入者,那么王者时代就肯定会大乱,是时代错乱,持续时间稍长,王者大陆也就灭亡了。”

“哦哦,黑哥黑哥我听明白了!”聪明的梦奇最先领悟,哈哈笑了。

钟馗却问:“小兄弟明白了什么?阀门与时光门究竟有何关联?”

梦奇道:“它二者可没关联,但智慧阀门与我们之前见到的那些孵化球有至关重要的联系,想必那些像月亮一样发光的圆球里,培养超智慧生命体的液体就是从这儿流出去的吧?”

黑母两手一合,拍了一巴掌,赞道:“奇弟的猜测完全正确,智慧阀门起到的,正是控制培养液,保证孵化球有充足的能量供应的作用。少了它把关,时刻监控那些圆球的工作状况,并按时按量地输送培养液,这里就会是一片漆黑,是黑到哪怕点灯也照不亮多大范围的黑。”这样的比方,队员们听得直发冷,连盾山也不例外。

这是创造生命奇迹的处所,王者大陆上一种极为特殊的人类,正是从这儿走出去的,而创造他们的主人就正站在面前,是那个借铁皮箱增加高度的矮黑胖子,他们内心的震撼,实在是难以用语言形容。

黑母双臂一抡,奋力抡出个圆,“虽然为让你们形象地了解智慧阀门,我拿时光门做了比喻,但二者也有不同。最大的不同,在于它们是一实一虚。时光门为虚门,可根据实际需要扩大或缩小,甚至连苏将军的千军万马也能通过。可智慧阀门,是实物,大小嘛,就是你们所能见到的,头顶这片发白的天空那么大。”

“啊?那么大呀?好像大到一眼望不到边界呢!”

众人纷纷感叹。

见智慧阀门引得队友们如此赞叹,黑母有些得意,但得意之色转眼就暗淡下去,叹道:“这间实验室占地如城,有数以千计的孵化球需要管控,自然需要建立如此庞大的总控阀门。然而过去阀门由方舟三号的中枢电脑系统操纵,现在整艘宇宙飞船都没了,所以启动这大得如占据了整片天空的球体,就成了痴心妄想。”

“哦,难怪那天空看起来如此古怪,像是沿圈往上翘的,原来是个超级大的大圆球,而我们就全站在圆球下,小得跟蚱蜢似的。”老夫子全明白了,当然这地方除去钟馗还一脸迷惑,其他人也全明白了。

盾山钢面上的绿光条骤然爆亮,但很快又恢复正常,难得地插话了:“黑母,假如智慧阀门还能正常工作,仓罗之王怎么可能敢把八人行小队扔进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只要我们能想出办法,让阀门动起来,敌人就算是弄巧成拙,反帮了我们。”

“对!盾山言之有理!”黑母本心生沮丧,得到鼓励,立马又精神起来。

鲁班七号细长的木头四肢扭来扭去,他是在从工匠的角度研究那庞然大物,思量那如果是一架机械器物,该如何让它动起来。

黑母道:“仓罗之王霸占我的方舟三号实验室,主要看中的就是孵化球里的培养液。那可是能孕育成熟生命的汁液,哪怕在整座宇宙中也属于稀罕之物。可惜,他不管用什么手段也打不烂孵化球,所以一滴培养液也得不到。扔咱们来这儿,估计也有最后拼着一试的打算。”

孙悟空挠挠猴头道:“那这就麻烦了。假如黑先生你有办法重启智慧阀门,那么是干还是不干呢?万一真启动了,却便宜了敌人,咱们此举岂不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黑母紧皱起眉,也是举棋不定。

钟馗却是终于绕过弯来了,见比他先懂的人皆显得为难,反而有话说:“本官常年在阴司打理阴阳两界的公务,这种左右矛盾的事儿遇得可不少,若是只要出现就采取回避的态度,阴阳两界只怕得打起来。兵家有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困难总是在那儿的,如果眼睛能见到就不敢往前走了,就永远解决不了。黑先生,本官问你,假如你预先不知道仓罗之王的打算,这智慧阀门你是启动还是搁置?并且就算由我方成功启动,你又怎么一定能断定,仓罗之王就有本事来抢夺呢?”

第628章 建塔决心

“哈哈哈~”

整体氛围浓沉阴郁、层叠的铁山山影也明灭不定的空间里,爆发一阵爽朗的大笑。

能笑出如此豪情之人,八人行的团队里似乎找不出来,每一名队员,都有自己忧伤的过往曾经,同时他们也都为未来深深忧虑着,开怀地笑一场,对他们而言过于奢侈,哪怕战斗结束,仓罗之王仓皇逃跑了,只怕他们也笑不出来。

然而这时就有人笑出来了,谁?老夫子。

老头儿扎胡子的蓝色蝴蝶结散开了,白须纷飞着给灰暗的铁山亮出一道风景,那毫无心机的豪放,震得他的队友们心头也跟着一亮。

梦奇一张苦脸,五官挤在了一起,这时倏然松开,天真又好奇地问:“夫子老师,您因何大笑呀?”

老夫子呵呵声止不住,喘着气回答:“小梦奇,等你到了老夫这年纪,见识了老夫见识过的世界,再听钟大人那一席话语,恐怕也能大为开怀,任何困扰你的事,都能瞬间烟消云散啦。”

“啊?这么神奇吗?夫子先生,钟大人确实道出了一番哲理,可为何我们都笑不出来,就唯有你老人家乐成这样呢?”

是鲁班七号在问,钟馗见德高望重的老夫子如此捧场,自然高兴,笑而不语地一旁聆听。

老夫子一把摘下老花镜,答道:“老夫悟出的道理很简单,便是世间本无可惧之事,心中生惧,并非来自于可惧之事,而是来自于我们自己的眼睛。眼见越多,顾虑便越多,行动也就越迟缓,胜算也就越低。黑母,关于智慧阀门,为啥不换个角度来考虑?就是咱们不是叫仓罗之王给扔来此地,而是借他的手,找到了你要找的东西,那么你还会为是否开启它而为难吗?”

“哎呀,对呀!捆绑住咱们手脚的其实不是仓罗之王,而是咱们自己的想法,而想法来自眼睛所见,忽略掉那些困扰咱们的因素,不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建蓝色水晶塔了?!”

黑母狠狠一拍大腿,脑子顿时如洪炉点火般敞亮。尽管和从前一样,他动作过重把自己拍疼了,却一点也不在意,仿佛哪怕现在有人抽他几百鞭子也觉不出疼痛了。

孙悟空心中所想与钟馗和老夫子相同,却因不善于表达而始终站在梦奇身后旁观,这次总算没忍住,一嗓子喊了出来:“黑先生,莫非正如老孙俺猜测,流淌在孵化球里的培养液,真与建立蓝色水晶塔有关?”

孙悟空这一问,相当于问出了大家的心声,黑母也来劲了,一改为难之色,大声道:“没错,红色水晶塔的成因是王者大陆上的负面戾气,经年累月地渗入地底形成邪灵之泉,然后再向上生长成为赤血水晶塔。而唯一能与负面戾气抗衡的,唯有方舟三号里的智慧生命培养液,这也是我和盾山带领诸位来到这智慧阀门前的原因!”

“哦~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一直在为建蓝色水晶塔头疼,却不知无论是建立之法还是原料,竟都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孙悟空激动极了,险些拽着梦奇跳起舞来。多少年了,这是唯一一次,他听到了真正能给称为好消息的消息,又怎能不愁眉舒展?

过去,无论是魔种得救,还是进入智慧城做博物馆馆长,甚至给黑母找齐九九八十一块碎石,最终能脱离石块束缚再次出世,也无法激发他喜悦的心情,原因只是因为仓罗之王还在,只要那妖孽不除,王者大陆就不会平安,任何胜利都只能是暂时的,迟早他还会跳出来荼毒生灵,那么哪有喜悦可言?

苏烈扛着攻城槌说话了:“黑先生,无论需要做什么,你都尽管放手一搏吧!只要有我苏烈在,就定然用攻城槌做你的守护神,不叫敌人靠近你一步!”

苏将军话音一落,附和声四起,所有八人行队员都表达了自己定要助黑母建成蓝色水晶塔,并以此摧毁赤红水晶塔,打败仓罗的决心。

就连素来高冷的盾山,钢皮脸也绿光大放,并象征性朝黑母挪了一步,伸手就能把他从铁箱上拎起来。

黑母最讨厌煽情的场面,可忽然被所有队员拥戴,所有人都给与他如此真诚的鼓励,他一下就懵了。

多少年来,在王者大陆上他期待的不就是这样的场面吗?这是他一直渴望的证明,证明他当初创建王者大陆的设想没错,也证明这么多年来,他在王者大陆上的拼搏与奋斗都是值得的。

或许很快,他就不得不与这些人别离,在别离前得到八人行团队的认可,对他而言隆重过任何告别仪式,经历过这一场面后,他别无所求了。

“各位,各位请听我说!”

黑母一颗心狂跳,他得使劲按着胸口才能说出话来。本担心声音太小别人听不见,谁知他刚一张口,七嘴八舌的人们就安静下来,又聚精会神地望向了他。

黑母道:“既然咱们八人的意见统一了,就是决定打开智慧阀门,调集所有孵化球里的营养液建立蓝色水晶塔,咱们就要让仓罗之王好好体会一下,他作茧自缚,自己给自己挖坟往里跳的滋味!”

“对!”

“对!”

“对!”

队员们齐声呐喊,声势浩大。

黑母接着道:“培养液虽然充满生命力,却已闲置这么久,只怕活性已不够。为唤醒其中巨大的能量,促使它发挥最为强悍的威力,咱们八个人,全都得出力!”

钟馗撸起大红官袍的衣袖,露出肌肉结实的胳膊使劲摇晃,道:“黑先生,钟某除去统领阴阳两界的能力,还有一身热血。神界有神血蓄能一说,你所说的出力,恐怕与这种蓄能大法大同小异吧?钟某准备好了,只要你这队长一声令下,钟某的半神之血就能注入孵化球中!”

钟馗如此大义凌然,鲁班七号着急了,瞟一眼盾山道:“如果唯有奉献鲜血才能算出力,那我和盾山大哥怎么办?我二人可不愿做壁上观,任由你们建水晶塔而插不上手!”

第691章 告别

小梦奇用两只小胳膊肘撑在太爷爷膝盖上,眨着大眼仰头望那张苍老却表情坚韧的脸,问道:“太爷爷,你真的在课堂上给学生们讲过黑母的故事吗?”

这问题,终于如团温暖的火,融化了太爷爷因回忆而凝结的心情,将笑容带回他的嘴角。

“呵呵,当然会讲。那些调皮的小鬼,正经书本不爱读,专喜欢听这些野史。”

“咦呀,黑母他,是给写在野史里呀?为啥不是正史呢?难道他不是创建王者大陆的神,最后带领荣耀人行的小队,打跑了入侵者,这才让我们拥有了太平盛世吗?”

“哈~小鬼头,年纪小小,可啥都懂呢!”太爷爷刮了一下小孙子黑黑的鼻头,听似责备,言语里却充满了赞许与自豪。

“嗯~太爷爷快告诉我嘛!”小梦奇等不及了。

太爷爷神色一正,认真答道:“这是因为,黑母大智若愚,哪怕干天大的事,干让所有人都敬慕的壮举,都将其意义,其功绩稀释于嬉笑怒骂中,让人觉得他不过是在游戏。他讨厌虚伪的规则,讨厌恶俗的客套,无论他做什么,追求的都是‘真实’两个字,如果用正史来书写他,只怕会违背他的意愿,掩盖他随遇而安的真性情。当然,这并不是主要原因,哎,不是啊”

“那主要原因是什么呢?”

“主要原因,是因为王者大陆的峡谷英雄排行榜上,没有他的名字。”

“什么?!”

小梦奇一蹦三丈高,难以置信地使劲摆手:“不对不对,这不对!黑母是超级大功臣,怎么能把他排除在英雄榜之外呢?”

太爷爷摇头道:“这很对,完全无不妥之处。峡谷英雄榜所列的英雄,必须身在王者大陆。可黑母早已离开,回归了他的宇宙大空间,又如何在榜上占据一席之地?孩子,你为黑母抱不平,他却从不会被这种虚名拖累呢。无冕之王,或许是世间真正的王,他们有王者的风范,却又有素人的自由,他们才是最强大的,因为他们永永远远,都无畏无惧。”

“啊?这这样啊”小梦奇听得云里雾里,这次是完全没法理解太爷爷的讲解了。但他隐约觉得,现在他的任务不是理解,而是记住,将这番话记在心里,日后再一点一点地揣摩,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到那一天,他一定已学了许许多多的新知识,也有了许许多多可被称为是回忆的经历。

聪明的小梦奇,放弃抓着盘踞心头的疑问追问不休,拍着小巴掌转了话题。

“太爷爷,您给那么那么多的学生讲过黑母的故事,却还没和我讲过多少呢。你看,刚才你提到了荣耀人行小队里包括您在内,六位成员的去向,却偏偏不提黑母。那么起源之战结束后,他是怎么离开王者大陆的?离开后,你们就再也没见过他吗?”

“哦~”

老魔种似乎又有点神游远方了,不过他意识到小孙子在等,赶紧又将思绪拉扯回来,干瘪的嘴唇动动,答道:“太爷爷不是故意要回避提他,而是想将他作为故事的主角,最后出场。这一部分的回忆,如丰收后收割回来的金色麦穗,金灿灿散发着清香,一直伴我多年,成为了我的精神食粮,我舍不得一下子掏出来呢。”

“呀~太爷爷是想独自珍藏回忆呢,那我是不是,不该问呀?”小梦奇懂事地一缩脖子,意图收回话去。

太爷爷却笑道:“无妨,这些事,我迟早得对晚辈们讲述,今儿开个头,也没啥不好。”

“真的?太好啦!太爷爷我一定好好听!”小梦奇高兴坏了,又靠着太爷爷的膝盖开始撒娇。

黑母,黑母去哪儿了?

邪能建筑的红色水晶塔,轰然倒塌,只在地上留下小湖般大的深坑。

至此战斗全部结束,尽管荣耀人行队员们难解恨意,仍在对深坑发动攻势,黑母却再也找不出仓罗之王存在的痕迹。

盾山留下的蓝色能量条,他一直紧握在手,就只是握在手里,怎么都不愿往身体里推。

盾山战死了,那高大得参天的钢躯,已在核能的爆发下碎成尘粒,混入起源之地的泥土,他长眠在了荒漠深处。

可是,自己真的无法带走他吗?

黑母蹙紧双眉细思,陡然一惊,目光怪异地朝能量晶条看去。

“我可以带走盾山,我一定可以!”他对着能量晶条大喊,却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当队员们停手,转回身怔怔看他,就见他举起根蓝光闪烁的能量条,朝脑门上大力一拍

“黑哥,求求你,别”梦奇嗓音嘶哑,几近哀求地想阻止他。

黑母却只是摇头,甚至露出了久违的微笑。盾山死了,他怎么可能微笑呢?

“只要王者大陆还在,红色水晶塔就仍有再竖立起来的一天。伙伴们,希望那时你们能代表我回到此地,为红塔献上一朵小花,蓝色的小花,庆祝这个星球始终健康地活着!”

“荣耀人行,明明是个人,凭什么最后变成六个人?黑母你不能走,盾山也不能死,你们都给我回来!”

鲁班七号如耍赖的孩子,不依不饶地扑过来,欲抓住黑母的衣襟。

能量晶条已经入体,黑母再也不是表面看上去,平凡无奇的矮黑胖子,他生怕鲁班七号受伤,急忙闪身让开,手指轻轻一拨,一股巨大的力量便贯出来,托稳了要栽倒下去的木偶人。

“小七,谢谢你这样看重我。我黑母素来自由如风,跟个小痞子似的不爱受约束,以至人人见了都讨厌,走哪儿都不受待见。离去时,才发现原来我还挺招人喜欢的,我竟然有了这样多的朋友。”

“黑母,臭小子,谁说你到处都不受待见?老夫可是把你当宝贝一样呢!”老夫子一直不敢说话,因为他想哭,最终还是哽咽着开口了,那时心里在说:“真情流露,原来也没以前以为的那样丢脸呀!”

第630章 吸铁石

该说的话全都说完了,接下来就到了具体操作的阶段。

大家都已清楚,智慧阀门庞大成这样,黑母要想凭一己之力来将其拧动,无异于说神话故事。

按照他和盾山的说法,过去管理这所谓的实验室,用的是电脑设备。“电脑”是什么东西,除梦奇外,其余五人全听不懂,但相比人脑,肯定是好使了不止一点点,否则可管不了这神奇的地方。

如今电脑没用了,用黑母的话说就是彻底“瘫痪”了,那么该用何种方法取而代之,完成当初“电脑”做的事,就成了一道巨大的难关。

黑母与盾山的话多了起来。二人躲在一旁开小会,其余队员就耐心等候,不敢打扰他们。

盾山机械手指往胸前按,意思是想检查体内还剩余多少电能。

黑母拦住他道:“别浪费精力了,你虽然的确高大得像一座山,也没法为整座铁山区供应电能,带动比人的神经网络更加密集的电脑网络。”

盾山急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如果孵化球数量少还好办,咱们可以试着用机械力推开阀门,可数量如此之多,你还想激活几万铁皮兵,没有电脑做主要工具哪有可能?”

黑母仰望大得如一片天空的总阀,托着下巴道:“当年我做这一块设计图纸时,曾尝试在智慧阀门里插入一块备用芯片。那片芯片,大小只可比一根手指,却储存了整间实验室孵化球的疏通通路。”

“啊?还有这东西?你怎么不早说?”盾山惊问。

黑母叹道:“怪只怪,当时我太自大了,以为如此神迹般的创造,何须设计什么备份,什么第二路方案?便在检查总阀时随手将那块芯片丢弃了。”

“你……你这人真是好事多为!哼!”

盾山气极,扭过头去再也不想看黑母。

黑母也悔青了肠子,摊摊手道:“行啦,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你来怪我,实在是有点委屈我了。宇宙再厉害也不是未仆先知的神灵,我哪料得到今天会和队友们站在这里?”

盾山冷哼一声道:“确实多说无益,不过既然你提到了那块备用芯片,想必就是在打它的主意。说吧,你所想到的方案到底是什么?”

黑母道:“我的确视这块芯片为转机,否则只怕连我也拿智慧阀门无计可施了。仓罗之王比狐狸还精明,但凡能见到些微希望,哪可能将我们抛来这核心要地?他要提前得知芯片的存在,一准得改变主意!”

“黑哥,你就快想想,那块芯片究竟掉哪儿了吧!”

梦奇突然出声,同时吓黑母与盾山一大跳,黑母恼火极了,一把揪住他一只长耳朵骂到:“死兔子,你啥时候开始躲着偷听的?谁请你来听了吗?你这算什么行为呀?”

梦奇委屈地争辩:“听听又怎么了?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们出谋划策呢!别忘了,我可是尼凡奇老教授的学生,在高科技的智慧城里住了好几个月呢!”

盾山道:“无妨,他想参与就来吧。多个人多分力量,他的话不错。”

巨大的难题摆在面前,黑母懒得与梦奇计较了,绞尽脑汁地边想边说:“时间久远,我丧失能量晶条后又成了普通人,实在是记不清到底将芯片扔在阀门内还是阀门外了。如果那是唯一能救命的东西,咱们只能去埋头寻找,找到地老天荒也得找出来!”

“啊?这这这……别说那一排排孵化球,哪怕只是总阀这块,也连天接地了……黑哥,你认为仓罗之王会允许咱们找到地老天荒吗?”梦奇忧心忡忡地问。

“喂喂喂,如果你们找的是啥铁旮瘩,不知道我这东西帮不帮得上忙呢?”

又一个躲着听壁根的,到关键时刻就跳出来吓人了。

这次梦奇也吓了一跳,定睛看,偷听者是鲁班七号,还笑嘻嘻地使劲扬手里一个灰乎乎的东西,是半弧形,看起来有点份量。

“你拿的那是什么呀?”黑母好奇地问。

鲁班七号道:“这东西呀,有着神奇的法力,能将任何铁造的器物都吸引过来,小到空中乱飞的弹珠,大到刀枪剑戟。但最神奇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哪怕掉进我们无法施展法力的空间,它的法力也没有失去,依然能吸铁!”

“哇塞,真有那么神奇吗?快让我瞧个新鲜!”

梦奇兴致大发,扑向鲁班七号要抢那物,鲁班七号急忙躲开,就是不让他拿到。

黑母与盾山却站着不动,黑母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说明他一点也没给木偶人打动。

黑母道:“它当然能吸铁,因为它的名字就叫吸铁石。吸铁石的磁属性是自身所带,与法力没半毛钱关系,当然不会因为仓罗之王而失效。”

鲁班七号更乐呵了,蹦到黑母面前道:“咦呀呀,原来黑哥早就见识过这宝贝呀!不瞒你说,我是从毛鱼儿手里要来的这东西,另一半在毛虾儿那里,那小混蛋舍不得给,我就只拿了一半。你瞧瞧,找啥芯片能用得上不?”

盾山摇摇头,在黑母之前回答,语气挺没精打采的,“绝对用不上。小七弟弟,吸铁石见铁就吸,不仅可能损坏铁器,还会扰乱电子设备的磁场,芯片要与它接近,恐怕就算找到也没用了。”

“这……这个……”鲁班七号一听,失望极了,也害怕了,颤颤地将吸铁石收了回去。

梦奇本来万分激动,叫盾山当头泼下一盆冷水,也彻底透心凉。

可就在大家都以为这条路也废了时,黑母却说话了:“盾山,吸铁石确实会破坏电子器件的电路,造成设备失灵,但对于那个芯片,说不定真的有用。”

“啊?你什么意思?”盾山吃了一惊。

黑母小细眼突然睁大,难得的,众人从中发现了一抹深邃,他说:“吸铁石是正向相吸,反向相斥,当年我用的那块电路板的材料,也具有吸铁石的能力,并且是阳极,假如鲁班七号这半块吸铁石与我的芯片相斥,我们就能通过斥力感受芯片的存在。”

第632章 遇险

黑母叹口气,答道:“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想必那块芯片,早就给氧化得不成样子,并蒙上厚厚的尘埃,比碎铁渣更不起眼了,否则凭仓罗之王那样厉害的家伙,用他的高科技手段怎么会找不出来?”

鲁班七号道:“唉,黑哥听似在感叹芯片,我怎么听着像在感叹岁月无情的流逝呢?幸亏芯片被蒙尘和生锈伪装,否则还真轮不到咱们此时来找!”

黑母当然是在感叹岁月,除此之外另外的目的是舒缓紧张情绪,逼自己不要被“芯片是扔在阀门里面”这想法吓疯。

“照理说,阀门内充盈着培养液,我也不会把固体物往那儿扔吧?万一卡在哪个槽缝里,不是会造成机械故障?可我这讨厌的家伙,时常会出人意表,假设当时心情极糟,以至乱来了,这也说不准呀!”

脑子里想得乱成一团,幸亏脸天生黑,否则那五颜六色的脸色变换,非得引起鲁班七号猜疑不可。木偶人七巧玲珑心,在他面前做小动作,哪一次能逃过他的眼睛?

盾山却察觉黑母在微微发抖,大声安慰道:“你别紧张,我猜大概率可能,芯片是落在阀门外面。”

“啊?!铁傻哥哥的意思是,那东西会在那巨大的球体里?”终于没瞒过鲁班七号,木偶人惊得险些从盾山肩头翻过去,叫黑母眼尖手快,一把抓住了。

“哎呀,好啦好啦,我不紧张,认真找还不行吗?”黑母烦恼得抓狂,恨不得将手中吸铁石扔出去。

到了关键地点,盾山将那二人轻轻放下,站在一边做起了保镖。他们知道这儿是实验室的核心要地,仓罗之王自然也知道,所以很难保证有没有在此地设陷阱或埋伏。

果然是被岁月尘封的古迹,铁山中一处处承托阀门的装置早被抹去原色,呈现出单调而统一的灰黑。远看甚至看不出打造它们的材料,倒是一片片灰蒙蒙的蛛网飘来荡去,给这儿添加几分鬼气森森的生气。

鲁班七号这位制造天才,明白只要进入了这种地方,无论它是否仍在正常工作,两手也不能乱碰,两脚也不能乱踩,便亦步亦趋地紧随黑母身后,随时准备着听他调遣。

此处不冷不热,黑母手心却全是汗,连吸铁石都打湿了,变得滑溜溜的,数次险些脱手。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慎之又慎,吸铁石个头不小,他生怕影响到不能碰的地方,整松螺帽之类的东西。

“斥力~斥力快出现吧!只要能感受到斥力,就能找到那块质地特殊的芯片了!”

黑母不停在心里祷告,却骇然听见身后传来惨叫声,“哎呀!”

“嗯?是小七吗?他尽管还像个孩子,声音又哪有这么稚嫩?那分明就是个几岁的小童!”

黑母一惊,急忙转身,顿时抽身朝后蹦,一下撞到一块生锈的轮盘,发出“铛”一声巨响,他自己也情不自禁地尖叫一声

“小七,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飘忽的蛛丝缠得四处都是,阴森恐怖至极,然而最摄人心魄的,是黑母脚边出现的地陷!

不知何时,铁板地如被烈火烧熔般深陷下去一大块,中间部分变得像粘稠的泥潭,而鲁班七号一半身体已插入其中,正挥舞细长的木头手臂大声呼救。

而那张成熟的木偶脸,现在堆满幼稚的表情,简直简直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除了眼睛睁得老大,如不甘才刚出世就遭枉死的死婴似的,其余部分既似成年人又似孩童,实在是乱七八糟不知该如何面对。

“黑哥,救我!快救我!仓罗的那些黑球就藏在这下面,它们在把我往下拖,要把我拖下去啃个干净!黑哥我不想死,鲁班大师才刚造出我来,我还要和你们一起去闯荡天涯呢,不要让我死掉!哇~”

尖利刺耳的哭声撕扯黑母的大脑,他觉得自己已经疯了,无心继续多想,朝鲁班七号伸出手去

“黑哥我在这儿!他是假的!”

又是一声尖锐的呼喊,这次不仅冲击大脑,还割裂了神经,黑母脚没站稳,竟一头朝前栽去,倒栽葱般插进了那地心泥潭

“黑母,快把手给我们,我们拉你上来”

这次是两个人在叫喊,其中一个声音不难分别,是盾山,并且无比清晰,一点也不像是幻觉。

“仓罗之王,果然在此处做了手脚可他是怎么办到的?铁山是我黑母的地盘,他是怎么迷惑我心神的?”

黑母万分不解,更不甘心就此被困住。他想如果真掉进了哪里,至少盾山能抓住他两只脚,跟拔萝卜似的将他拔出去,可那机甲人,为啥只叫喊却不行动呢?

“轰~”

一声巨响,盖过所有人声与剧烈的心跳声,震得黑母魂飞胆裂,使劲要扒开堆在眼前的黑泥。

他是大宇宙,不用呼吸氧气也能活,但在这种情况下却无力自己脱险。如果得不到外援,他就只能做困兽之争。

像这样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

“黑哥,黑哥你醒醒,没事啦没事啦!”

是鲁班七号在说话吗?他是不是恢复正常了?再没有婴儿般的哭喊与抱怨,依然是跟在钟馗身边的小密探的口气。

黑母不太敢睁眼,怕睁开看见的依然是淤泥一样的漆黑。那些恶心东西估计已灌得鼻子嘴巴里都是了吧?这个仓罗之王,到底有什么坏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不过焦虑时,一阵冰凉凉的感觉传来,是有类似钢铁之类的东西触到额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快救我,还要,救救小七”

黑母嘟嘟哝哝的,给冰凉感刺激得终于愿意睁眼了。

“啊?怎怎么是你们?小七没事吗?我我怎么躺在地上,而不是倒插在泥潭里?”

睁眼就见到盾山与鲁班七号一左一右地关注着他,偏生两人一个机甲一个木头,全没表情,所以无法看出到底是出了啥大事。

“黑哥,你也太不小心了,那么大的黑蜘蛛,你怎么会没看见,而叫它给擒住呢?”

鲁班七号指指不远处,黑母侧身一看,惊得险些跳起来。

第633章 蛛网陷阱

黑母定睛瞧,只见距自己十几步远的地方,横着两只差不多能有半人高的硕大黑蜘蛛,只是已八脚朝天翻过来,一动不动的死翘翘了。

“啊?那那是什么呀?蜘蛛模型吗?可我,不记得在实验室做过这么难看恶心的模型呀?”黑母糊里糊涂,硬是猜不出发生何事。

盾山直截了当地答他:“这两只不是模型,而是真正的巨型毒蛛。不过它们的毒非来自于唾液或触手,而是蛛丝。”

“啥意思?蛛丝怎么会有毒?”黑母回想初到此地时,到处挂着的碎蜘蛛网,似明白了一点,但没法明白透彻。

鲁班七号接过话道:“这两只大蜘蛛,不用问也能肯定是仓罗之王放进来的。它们的触角前端生有软垫,所以爬起来无声无息,叫人防不胜防。并且陈旧之处蛛网遍布,这属于常情,没人会提前防备,就更给毒蛛制造了可乘之机。”

“可是,蛛网,又如何毒人呢?刚才我见到的,根本就不是大网子,而是类似沼泽的泥潭呀”黑母不解地挠头。

鲁班七号不仅没有惧意,看样子还挺高兴,道:“对呀,你正是中了毒才会产生幻觉,误以为蛛网是泥潭,并且我也掉进泥潭里去了,得靠你来援救呢!”

“啊?这么说,刚才我所见,全是幻觉?”

“没错。你昂头挺胸地走在我前面,头扬得太高便没见到地下露出的黑影。我意识到有异物来袭,赶紧大喊着提醒你小心,你却已被两只毒蛛一左一右地包围,当头给蛛网罩住。铁傻哥哥也赶紧想去帮你摆脱蛛网,然而还是迟了一步,一眨眼你就给包成了粽子,动都不能动了。”

“这个”黑母听得叫一个尴尬!回想平日自己那仪态,真就总是脑袋高高扬起,鼻孔朝天的一副傲慢相。现在好了吧?自食其果。

蛛网是由能麻痹神经的毒液结成,网住谁谁就会出现幻觉。木偶人正好跟在黑母身后,他的出言提醒落进黑母耳朵里,竟成了总角小儿在呼救,这真是气煞人也!

黑母心有余悸地又看一眼毒蜘蛛尸体,问道:“两只蜘蛛如此凶恶,个头又大,想必是盾山杀死的吧?不过死相还真够完整,足以制成标本送进博物馆了!”

鲁班七号一听大为不乐意,脸一黑道:“什么呀?铁傻哥哥确实厉害,但小七我也不弱呀!否则哪可能毛遂自荐跟着你们跑来?”

“啊?那俩怪物,是死在你的手上?哎呦小七,黑哥我真是得对你刮目相看啦!”黑母由衷赞叹。

盾山道:“没错,杀灭毒蛛救出你的的确是七弟。当时如果等我出手,只怕就晚了,哪怕你再多给束缚几秒,神经也得给缠得坏掉,于是彻底精神失常。七弟掏出来个针盒子,对准毒蛛射了几下,它们就一齐倒地而亡,实在是看得人想拍掌叫好。”

盾山夸起鲁班七号始终是不遗余力,就像赞美自己的亲弟弟,如此卖力,看得黑母又心生忌意,心想得等到哪年哪月,你才能这么夸我呀?

不过鲁班七号仍不满足,继续显摆道:“所以就说嘛,大不一定占优势,巧才能占优势!我这用弹簧控制的漫天飞星,又狠又准,且还是带震动波的。专找活物心脏攒射,只要中招,心脏就会给震得停跳。俩毒蛛就是这么死掉的。”

“咦,原来它们不是死于毒药,而是震动波?小七,这也太神奇了,难道你的漫天飞星带电吗?可你是这个时代的人”黑母听得大为不解。

鲁班七号一搓鼻子,哈哈笑道:“带啥电呀?犯得着那么麻烦吗?每次看铁傻哥哥动用雷公电母我都替他着急!我这震动波,来自银针震动后的惯性。它们预先在针盒内达到了一定的震动频率,射出去后不会立即停震,等钻进目标体内,就能发挥余波效应。”

“哇塞,原来是靠震动惯性达到目的!小七,你这招也太绝了吧?等打完仗你一定得教教我,让我也学来防身!”

“好好好,我鲁班七号从来就不是吝啬之人,只要你肯学,我就倾囊相授!”

“那我就”

“嗨嗨嗨,有完没完?黑母你的吸铁石呢?”

黑母与鲁班七号聊得火热,简直就快要席地而坐,开始研究那针盒了。

还好盾山没着魔,清醒地提醒二人得干正事了。

“呀~对呀?我的吸铁石呢?”黑母猛然一惊,冷汗“唰”一下又下来了。

刚才瞬间叫蛛网缠住,又瞬间被鲁班七号解开,一收一放的,黑母握紧的两手就松开了,他连意识都模糊了好一会儿,又哪还顾得上藏在手里的东西?吸铁石就这样叫他抛出去,不知落在了何处。

“啊?黑哥,你把毛鱼儿给的吸铁石弄丢了?这可不糟糕透了!毛虾儿那块我可没拿到手”鲁班七号也着急了,“腾”一下就跳了起来。

盾山依然沉着冷静,按住二人道:“别着急,一急更坏事!黑母叫蛛网缠死,力气大不到哪里去,想必那一抛也抛不了多远。咱们就在这附近找吧,只要沉住气,很快就能找到的。”

黑母又急又怕,忙点头应承:“是啊是啊,吸铁石比芯片大多了,肯定不难找!”

鲁班七号对吸铁石的外形最熟,一声不吭就开始四处翻找了。黑母生怕他碰到什么机关,跟了上来,却被他不耐烦地推开:“挤一团做啥?找的范围越大就能越快找出来呀!全天下的机关都能叫我识破,难道你害怕我弄坏你这到处锈迹斑斑的破铁堆吗?”

“你”黑母气极,然而怎么说也是他理亏,唯有忍气吞声地另走一边,细细寻找。

近处没有,怎么找都没有!

半个时辰过后,盾山与鲁班七号皆露出了气馁神色,就不明白黑母哪来那么大劲,轻轻一抛都能将东西抛得不见了踪影。

黑母闷声不吭地想想,忽然响指一打,高兴地大笑道:“哈哈哈~谁说一定是我抛得不见的?说不定是叫何物推远了呢!”

第634章 失而复得

正是因为鲁班七号的吸铁石,才有了他与黑母坐在盾山肩头,走来这阀门腹地的行程,黑母还因此险些给仓罗之王的毒蛛毒成神经病。

可也是这个原因,黑母弄丢了吸铁石,鲁班七号是肠子都悔黑了,后悔当初就不该将吸铁石交给黑母,等搜找有了眉目再拿出来,也不迟啊,可他偏偏就那么信任黑母……

出了这么大事,黑母不自责,不难过,却莫名地哈哈大笑,还说出番无厘头的话,盾山与鲁班七号彼此对望,心里都在想同一个问题:该不会毒蛛网的毒其实已毒害到黑母,只是现在才发作吧?

可惜那两人都是无表情者,黑母只能从他们的眼神里判断是否信了自己的话,答案是没有,只好耐心解释:“盾山的分析一点也没错,就我这点力气,又正遭遇袭击,处于心慌意乱的状态,铁定无法把吸铁石抛太远。但你们别把芯片给忘了呀,那东西虽然小,却非普通薄片,如果遇到与之相斥的东西,发出的斥力大得惊人呢!”

盾山这才懂了黑母的意思,迫不及待地问:“那么照你的说法,其实是芯片将吸铁石推出去了?”

鲁班七号也来神了,振作地大嚷:“芯片是经你手设计的,那你快说快说,它最大的推力范围约是多少?是十丈还是百丈?”

“啊?这个……”果然是造物高手,问起本行话题,就是比盾山专业,然而黑母却答不上来。他了解所使用的芯片材料,可从没做过吸力或斥力测试呀!那东西,本来就不是拿来当吸铁石用的……

见黑母无语,鲁班七号也不逼他,而是在斜挎的腰包里掏掏半天,掏出一只管状物。

“咦,那又是啥宝贝?”黑母见状,好奇地问。

盾山竟然认得,不解地问:“七弟,你那鱼鳞分界线出来做甚?”

鲁班七号认真答道:“假如黑哥的推测正确,咱们就算是因祸得福,前进了一大步,只要找到吸铁石,就相当于给芯片定了位,很快就也能找到它了。我在拿吸铁石做机关试验时,曾在上面涂过鱼鳞分界线的凝胶,所以可以通过凝胶的发光程度来分析与吸铁石相隔的距离。”

“啊呀~这种胶状物还有测距的功能?实在是太神奇了!”盾山对鲁班七号的这些小发明赞不绝口。

黑母扫视一眼他建立的方舟三号宇宙飞船,暗自叹息:“嗨,这儿哪怕一块铁片都是由我亲自打造,盾山怎的就从来不夸一夸我呢?”

想得纠结,却没注意鲁班七号已将凝胶涂上他那两只草鞋的鞋尖。

“喂,小七,你的宝贝,干嘛不给你自己抹,要抹在我的鞋子上?”黑母的妒嫉那二人全然不知,却能感觉出他恶声恶气的挺不友好。

鲁班七号一翻白眼,气道:“咱们难道不是在找你的芯片吗?涂我脚上有啥用?总不能要我发现后再转告给你吧?”

“你……”黑母也火了,这二位脾气都不怎么样,都不是好惹的,现在成了针尖对麦芒,眼看就要吵起来……

“哎呀,好了好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怎么还起内讧呀?你们要都怕吃亏就涂我脚上成不?”盾山出来做和事佬,不过也挺生气,就觉得这二位太不顾大局。

机甲人出面,黑母与鲁班七号都不敢吱声了,黑母老老实实让鲁班七号干完活,便黑着脸甩着两腿,大步朝前走。

这一次,鲁班七号与他并肩而行,视线一直不离那两道凝胶。盾山则紧跟在他们身后做保镖,防止又遭何异物突袭。

凝胶始终呈现出橙黄色光泽,看上去亮晶晶的。

黑母指着脚尖道:“小七,你这团鼻涕这么光亮,等沾了灰颜色就得变暗吧?”

“鼻涕?!”

鲁班七号差点跳起来,怒道:“黑哥,如果我把你这实验室比成是棺材,你乐意听不?”

“呀~好好好,是我错,我道歉,可它滑腻腻的,看上去真有点像呀~”黑母惹恼人家,自己还挺委屈。

鲁班七号恶声道:“灰尘自然是不能让它变暗,但吸铁石却能!现在你见到的不叫光亮,叫发光,因为它离开了能与吸铁石感应的距离,所以发出警示之光,但等进入了感应范围,与吸铁石相隔近了,光就会越来越弱,直到变成灰黑色。”

“哦哦~搞了半天,原来是这么个原理!看来小七的发明确实是有两下子,我妒嫉他给他脸色看,是我的不对……”黑母终于自责起来,绷紧的脸色也缓和了。

鲁班七号一点不记仇,见黑母说话和气了,便再不与他计较,二人专心研究鱼鳞分界线。

一直走出去近二百丈远,鱼鳞分界线才有了反应,晶亮的橙黄开始有些暗淡了。

“呀~太好了!吸铁石一定就在这附近!”鲁班七号高兴极了。

盾山却没他那劲头,嘟哝道:“三百丈范围,算小吗?就算能确定也够大的了!”

“啊?还有三百丈呀?”黑母惊了,就不知当初为啥要弄那么大斥力的硅石来组装芯片……

鲁班七号却无比轻松,扭头对盾山道:“铁傻哥哥,你别愁,三百丈距离是上次我针对你而设定,这数值可不是固定不变的。当初吸铁石与我的实验物品相隔极近,间距需要非常精确,所以我的设定值很小,只有五六寸那么长呢!”

“啊呀~只有五六寸?那岂不是说,吸铁石就已经在咱们手边上了?!”

不等盾山答话,黑母就兴奋地一蹦三丈高。

鲁班七号乐呵道:“对呀,理论上可以这么理解。不过鱼鳞分界线才刚开始减色,究竟还要走多远才能彻底淡成灰黑色,咱们还得持续观察!”

黑母信心倍增,连连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让我走快点,这样就能节约不少时间!”

说罢他那两条小短腿奋力朝前奔,鱼鳞分界线果然就越来越暗,丢失的吸铁石,找到了!

第635章 撬不动!

“黑哥且慢,站住别动!”

蓦地一声吼,鲁班七号的肺活量可真不小。

黑母一只脚偏偏刚抬起来而不是落下去,立即就真独腿立着不动了,那欲冲未冲,胖脑袋短脖子朝前探的可笑样子,看得木偶人就后悔没迟喊一秒,难道现在对他说,“我允许你摆个好看点的姿势再停脚”吗?

还好固定姿势不需要保持太久,鲁班七号走到他旁边,眼睛朝周围瞧一圈,腰一弯就拾起了那块珍贵的吸铁石。

“你们见识到我的鱼鳞线有多厉害了吧?这趟捎上我,保证你们是只赚不赔!”

鲁班七号又高兴又骄傲,颇有毛鱼儿那夜用这东西吸附了猛哥所有弹珠的得意劲头。

黑母心急,要来抢吸铁石,鲁班七号轻巧地侧身一让,他“吭哧”一下摔了个狗吃屎,半天爬不起来。

“小七,你这是干什么呀?怎么突然那么嫌弃我?”

“嗨,黑哥,我不是嫌弃你,而是吃过教训,觉得吸铁石放你手上不靠谱。这样吧,你指导,我操作,咱二人配合着再找出芯片,这样总可以吧?”

听说能做指导,木偶人是操作者,黑母有了领导派头。站起来拍掉一身灰,他昂首挺胸道“嗯,团队合作嘛,这样安排自然是可以滴。小七,托着吸铁石转一圈,看哪个方向有阻力,咱们就朝哪儿走。”

鲁班七号依言照做,指着东北方向道“凭我的经验,我认为阻力来自那边。”

这时盾山站得离那二人挺远,他是机甲人,一身从内到外都是钢呀铁的,万一叫磁场干扰了,那不还得花时间维修?

吸铁石既然是叫芯片推出来的,就不便又往那边去了,鲁班七号索性站立不动,由黑母自己过去搜芯片,盾山也驻守原地。

当年黑母虽然一气之下丢弃了芯片,那东西是啥模样他却记忆犹新。毕竟是宇宙中的稀罕之物,哪怕是他亲自动手,耗时也不少,说实话,后来每当想起,他都还有些后悔,就不知回到原地,是否能将其找出来再用呢。

但愿仓罗之王没在这一带暗布毒蜘蛛之类的陷阱,万一遇上,鲁班七号也来不及出手相救了。

黑母小心翼翼地前行,智慧阀门那硕大的圆球,反而成了他的阻碍。那幽弱的淡白色萤光,让这里的世界昏昏沉沉的,远没有纯黑世界里的能见度高。

经过这几百上千年的风化,芯片早就成了一小块废铁,混在堆成山的废铁堆里,哪怕有方位也难找啊!

黑母叹口气,努力回想队友们充满期待的目光,那一双双眼睛,是他唯一的动力,否则他只怕就累得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了。要知道现在他只是凡人之躯,凡人会疲惫,他也会!

“芯片呀芯片,我是你的主人,咱俩阔别多年,你总该有那么点想念我吧?想我就出来见我,只要与我相会,我定然就让你在这次战斗中大展拳脚,再也不是废铁一块,怎么样?这条件够吸引人吧?”

念叨几句,猛地又想起,芯片是高科技产物,怎能当金箍棒或攻城槌那样的神物对待?不禁很有些丧气。

丧气就得垂头,垂了头就能看清地上,黑母见到在不远的一堆条状铁块旁,有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凸起。

“咦,那是什么?这儿所有的废铁都是大个头,却唯有那东西是小小的,莫非,正是芯片?!”

黑母呼吸急促、心跳加速、脑子发晕,这一下刺激空前绝后,估计他的血糖血压忽然一下就飙升了!

“老天爷保佑,芯片不在阀门里而是在外面,千真万确就是我瞧见的那块铁,保佑保佑保佑!”

两腿哪还有倦意,黑母急不可待地几步冲过去,“咚”地一下跪到小铁块边,便伸手去捡拾。

“呀~怎么拿不起来呀?和地面贴得牢牢的,明明是焊死在地上的呀!糟了,这肯定不是芯片,因为我绝不会对它用焊接的办法,否则见着火星它的电路就得给毁了!”

黑母又失望了,身子一歪坐到地上,开始大口地喘气。

“黑母~”

是盾山的声音!

黑母惊得竖起耳朵,想到机甲人身形高大,纵然没跟着也定能远视他的一举一动,急忙点头道“你说!”

盾山话不多,简单说道“方舟三号所有舱室的地板皆为钢铁打造。”

“哎~呀~”

黑母恍然大悟,重重地抬起手,不过最后是轻轻地落在脑袋上。这次他吸取教训,再也不因过度激动而打懵自己了。

得亏盾山提醒,黑母才想起芯片既然具有极强的吸铁能力,若与打造地板的铁板磁极相反,二者就会相互吸住。这或许也是多年来,如此细小的铁块没挪动半寸位置,也没叫仓罗之王察觉的原因吧?小芯片是将自己给保护起来了!

黑母眉飞色舞,哪还会抱怨芯片与地板“焊”得太牢?只能赞美上天的安排,当初心血来潮地造出这块芯片,根本就是天意!

然而是天意,也得想办法顺应它呀!假如一直取不下芯片,那不还是白搭?

黑母心中喜与忧各占一半,眼睛到处扫,思量着该用什么作为取下芯片的工具。

正在发愁,冷不丁沉闷的声音响在耳边,说道“我来。”

“啊?盾山?”

黑母一惊,忙回头看,见他与鲁班七号正站在自己身后,虽无表情却能感受得到他们的胸有成竹。

“你们……怎么跑过来了?小七不用护着你那块吸铁石吗?”

鲁班七号不在意地一抹鼻子道“扔那儿就行了。我在旁边做了记号,等咱们这边完事了再去把它取回来。你需要帮忙,我和铁傻哥哥就赶紧过来了。”

黑母点头,问“那你想用哪样工具将这芯片撬起来?”

鲁班七号发出调皮的笑声,细细的手指竟指向盾山,道“这次用的工具块头很大,名字叫铁傻哥哥!”

“啊?你……你要用世界上最大的铁块,撬起世界上最小的铁块?”黑母一愣,又有点发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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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6章 极品吃货

见黑母不解,盾山自己来解释:“黑母,鲁班大师改造了我的躯体后,你还不太了解我的本事呢。”

“你……你的本事?不是主要集中在左右两面盾牌上吗?”

“嗯,那确实是主要本事,但也还有次要的呢。”

“哈~你说清楚?”

“嘎啦啦~”如巨大的机关启动的声响,盾山举起左手盾,盾牌裂成规则的五块并向后退,从正中的圆形里伸出一只机械手,并朝黑母扬起手掌。

“这……这又是啥意思捏?”黑母兴奋地挠头。

盾山道:“我可以利用体内电能,将手掌变成一块吸力强大的吸铁石,吸住芯片再把它拉起来。”

“呀~你是说你能从这钢板手里夺回芯片?这这这……这真是太好啦!”

“可是,我还有一点顾虑,这一点就得由你权衡了。”盾山迟疑道。

“啥顾虑?听你这么一说我可是一点顾虑也没啦!”黑母答得非常乐观。

盾山道:“这么小的一个小方块里,隐藏所有控制智慧阀门与孵化球系统的电路,想必精细到任何显微设备都没法将其看清的地步了,我怕万一用力过大,破坏了芯片的完整,那不就出大事了?”

黑母赞叹盾山考虑事情的细致,但仍是一副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样子,油头滑脑说道:“二位,我这么和你们说吧,只要你不故意用尖物硬物去刮擦芯片,就怎么摆布也伤不到它。并且哪怕你们将它扔进火里水里,甚至放进油锅里炸,它该工作时也照常工作。所以现在,你们知道芯片最怕的是啥了吧?”

见他跟个跑江湖卖狗皮膏药的假郎中似的,鲁班七号乐了,连戳几下他的胳肢窝道:“黑哥,你直接说那东西刀枪不入,就怕瘙挠不就得了!”

“嗨呀嗨呀,干正事呢,谁和你开玩笑!”黑母怕痒,不是一般的怕,叫鲁班七号闹得哭不得笑不得,急忙往旁边躲。

盾山任他们闹腾,自己开始琢磨如何启出芯片。

黑母之言必定无虚,但他那机械手,能属于是尖物硬物里的一类了,他必须万分小心,而不能如黑母那样嘻嘻哈哈的。

盾山收起机械手的所有手指,只留下掌心,团成圆圆的一块,这样就隐去了尖锐的部分。

这时黑母与鲁班七号已停止打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就见那手掌似给烧着般,令空气现出波动的纹路,然后缓缓朝灰蒙蒙的方铁块靠拢。

包括盾山自己在内,三人皆屏气凝神,紧张万分,期待见到铁块活动起来,哪怕只是稍偏移一下。

盾山在不断往掌中添加吸附力,他暗叹,“无论是在龙首渠保卫长安城,还是与烛九阴对战,都没用上百分百的力量,这次面对一块小得可笑的铁皮,确实拼尽了全力,几乎将到极限了它也依然纹丝不动,黑母到底是打哪儿找来的这块宇宙硅石?实在是太神奇了!”

终于,那铁块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表现为盖于其上的灰尘跳腾两下,往旁边落了不少。

就这轻微的变化,三人皆信心大增,盾山身形稳定不动,掌中力却又加大一层,这时哪怕他吸附的是一架大型起重吊车,都能轻而易举地拖着吊车跑了……

鲁班七号很想帮忙,手一直在衣兜里掏来掏去,握着那些启撬的工具不想放。可黑母说的“不能刮擦”令他顾虑重重,就怕自己好心办坏事,成了破坏芯片的罪人。

还好黑母主动建议:“小七,你那里可有薄片啥的,能阻断吸附物之间的吸力?”

“嗯?这个……有!”

鲁班七号眼前一亮,明白了黑母的意思。他习惯于使用铁器之类的制造机关,就忘了有些柔软的工具其实关键时刻更能起作用,忙从口袋里取出一块红色的薄片。

“这是啥?”黑母问。

鲁班七号道:“这是一片木切刀,不像钢刀那样锋利,切食物,特别是肉类时,能很好的保存天然组织,防止鲜美的肉汁流失。”

“呀~小七,我以为梦奇是全世界最极品的吃货,见了你才真正体会到了没有最,只有更这个真理呀!你是全世界更加极品的吃货!”

鲁班七号要能脸红,早就红到耳根了,不好意思道:“黑哥,人家天天忙着造机关,体力活干多了肚子就容易饿嘛,手旁边备一盘白斩鸡,又解饿又解馋,多方便呀!”

盾山瓮声瓮气道:“还取芯片吗?我力气快用完了,等你俩讨论完白斩鸡这芯片可又粘回去了!”

“呀呀呀~来啦来啦!”鲁班七号慌了,急匆匆将木刀片平放到地上,再朝芯片与地板间一插。

哈~成了!

吸力不是胶,只要稍一阻隔,力量就会消失,三人没来得眨眼,铁块就已脱离地面,而盾山用力过大,一时收不住势头,连朝后退了三步,又朝下倒去。

机甲人的一步,可不能用“步”的概念来衡量,而得用丈!三步足有百丈,又撞到智慧阀门上,“嘭”地爆发巨响,就如发生了剧烈爆炸一般……

“起来啦起来啦!”

“哈哈哈~哈哈哈~”

……

盾山摔了,巨响还惊天动地,震慑人心,黑母与鲁班七号却激动得抱作一团又叫又笑,跟得了失心疯似的。似乎他们是两个打了一辈子的仗,却仅获得过这唯一一次胜利的战士,几乎有点死而无憾的意思了。

“轰~咚咚!”

怎么又有犹如爆炸的巨响声传来?还是持续几声!

黑母与木偶人僵住,激动的姿势还没改回来,就面面相觑地望了几望。

“铁傻哥哥,该不是也高兴得像喝醉了酒样的,连摔几下吧?”鲁班七号不解地问。

黑母松开他,使劲摇头:“不对不对,后面的爆炸声虽然响亮,却是从较远处传来,也即是说与盾山无关!”

“啊?较远处?那难道是……”

“钟大人!”

“梦奇还有老夫子!”

……

二人同时呼喊出这几个名字,一下子都明白了是哪儿发生了爆炸!

第637章 强敌

盾山也站稳了,虽然心慌,但仍小心翼翼地护着粘在掌心的芯片。

他望向黑母道:“我估计是仓罗之王来查验咱们是死是活了!看这情形,那边的队伍已与敌人交火,咱们得赶紧赶回去!”

“糟了,情况一定是盾山说的那样,咱们抛下他们太久,他们可千万别顶不住呀!”

黑母急得额头冒汗,深一脚浅一脚就要往回赶。

鲁班七号一把揪住他嚷道:“黑哥,你沉着一点行不?拿出点大宇宙的气势呀!就你这两条小短腿只怕跑一整天也回不到原处吧?你忘了咱们是怎么的来的了?”

“这这这……哈哈~小七教训得是,我一着急还真忘了……”

黑母一脸尬笑,盾山却已不由分说,将他和木偶人抓到自己肩上,迈开大步往回赶。

回去的路上,远近层叠的铁山不仅是灰蒙蒙一片,还叫大片的黑色浓雾笼罩起来,那是浓郁的邪气,黑母**凡胎,给压迫得头脑昏沉,四肢麻木,苦不堪言。

盾山与鲁班七号不受黑雾影响,但前方能见度降低,也给他们造成了困扰。

鲁班七号急问:“这是怎么回事?这实验室的环境怎突然就起了变化?是仓罗的黑球兵来袭了吗?”

盾山扭两下巨球般的头颅,冷然道:“不,恐怕比黑球兵更糟糕,因为我已经能见到不远处许多起起伏伏的黑影,正像浪潮般涌向智慧阀门。它们的形状不是圆形,而是……”

“而是啥?”鲁班七号听得不寒而栗。

盾山道:“而是体型细长,并至少有八只脚的巨型蜘蛛!”

“毒蜘蛛!”

肩上两人齐声惊叫,眼前浮现的,是叫震动波银针射死的那两只巨蛛……

“小七,会用蛛网缠得人发疯的毒蛛,不是只有两只吗?怎么可能……多得铺天盖地?”

黑母的喉头直发抖,他不是怕,而是急,自己不在队友们身边,那些人可没有鲁班七号的漫天飞星做武器,当如何应付?

鲁班七号也急得六神无主,倒是盾山安慰了他们,盾山道:“不要太紧张,咱们马上就要到了。听见刚才的爆炸了吗?那一定是苏烈将军用攻城槌击退了毒蛛。就算他们不敌,至少也能退守一阵的!”

“哦哦哦,原来爆炸不是敌人制造的,而是苏烈将军!那太好了!”

黑母神经质地絮叨,生怕芯片还没用上,蓝色水晶塔还没建起来,己方就吃一败仗。

盾山的移动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没出半个时辰,八人行小队聚集的地方已遥遥在望。

可是,那些人呢?他们都在哪里?!

顺着盾山的钢躯往下看,地面成了灰黑的大海,数不清的长黑毛的背脊在起起伏伏,枯枝似的细脚四处横行,仓罗之王究竟培养了多少只毒蛛啊,竟然看起来气势不输他的黑球!

鲁班七号拿出针盒,又要用银针朝毒蛛攒射,却被黑母一把按住。

“小七,千万别!盾山身形高大,毒蛛是贴地走,所以暂时没引起它们的注意,可你要用武器攻击它们,它们就会对咱们发动群攻了,那时只怕连盾山也挡不住它们的势头!”

鲁班七号两眼快要喷火,吼道:“那你说怎么办?咱们打毒蛛大军的后面来,说不定还能从后背突袭,减弱他们对钟大人那边的攻势,可要什么都不做不是看着他们去死?”

黑母连连摆手:“谁说咱什么都不做?芯片不是已经拿到了吗?只要我顺利打开智慧阀门,就能带所有队员进入培养液建起蓝色水晶塔,那时水晶塔强大的能量源足能杀死所有毒蛛,根本无需我们动手!”

“真……真的?”鲁班七号平静下来,他心知黑母言之有理。

盾山也清楚了黑母的打算,将贴着芯片的大手扬上去,送到黑母眼前。

机甲人已将吸附力收回,黑母伸手一摘,轻易就将那铁块拿到了手里。

“我的祈祷奏效了!上天真的保佑我这大宇宙了!”黑母百感交集,如漂泊一生的游子重见故乡般热泪盈眶,捧着那不起眼的小东西使劲抹脸。

鲁班七号理解他的心情,轻轻拍拍他的肩,柔声道:“黑哥,荣耀八人行的小队能有你这样的队长,是我们的幸运,也是全王者大陆的幸运。”

黑母猛然怔住,如盯怪物似地盯着鲁班七号,口吃地问:“小小小……小啊七,里里里……里增四啧样认为滴?我我我……不四len见len厌滴len?”

好嘛~连有鼻音没鼻音,有卷舌没卷舌都说不清了,这次黑母确实是激动坏了。

鲁班七号费老大力气才揣摩出他要表达的意思,笑道:“傻黑哥,谁说你人见人厌了?你在我们心目中的形象,远比你真实的模样高大呢!铁傻哥哥,我说的对不?”

鲁班七号竟去问盾山。

“七弟你可真爱管闲事,怎么非要我回答世界上最难回答的问题?”盾山在心里抱怨,可为不把黑母打击得体无完肤,不得不把真实的回答咽回去,憋足一口气答:“对。”

“啊?~~~”

黑母飘了!简直想录下来,日后时时回放,以研究自己是否听错了……

虽然仅有一个“对”字,可那是从盾山口里出来的,梦奇纵然说一万句话也抵不上呢!

鲁班七号却脸一沉,道:“黑哥,你心情好了吧?好了就赶紧启动芯片,钟大人还有夫子老师他们,都等着咱们救呢!”

说话时,已有毒蛛发现了大踏步前进的盾山,只因他的钢足巨大,一脚踩下去就能踩死一片毒蛛。

这些变异生物,能通过超声波对话,而黑母作为宇宙可以听见它们发出的超声波,意思不懂,但不难猜,一定是在相互发信号,通知其它毒蛛出现了新的进攻目标!

确实已到间不容发的危难关头,黑母不客气地跟只猴子似的往盾山脖子那块爬,边爬边嚷:“盾山,对不住,我还得借你这工具一用,快把你的心房打开!”

“啊?黑母,你这是要干什么?机甲人的心房怎能随便开启?你会要了他的命的!”鲁班七号不乐意了。

第638章 电脑驱动系统

黑母手脚不停,嘴也没闲着,适时回答鲁班七号:“小七你放心,我进了盾山的心房哪儿都不动,只是将芯片插进去就行。现在咱们八人里,盾山是唯一的电源,而他的钢躯又是完整的驱动系统,只要芯片通电,就可以将他当成一台电脑使用,芯片上所有的信息都会传入他的大脑,指导他打开智慧阀门,将我们全送进去!”

危难关头,盾山怎会只顾自己的安危?听黑母说完,脸上绿目骤然爆发盛光,主动将机械手伸到胸口,左右按动两下,就打开了心房的舱门。

“铁傻哥哥,你别……”

鲁班七号还想阻止,他是打算说你别急着这么做,咱们说不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可哪来得及?盾山胸膛里那些七缠八绕的血管与部件清晰罗列出来,还能见到心脏模块一起一伏地跳动,并发出均匀的红光。

“黑母,你千万小心,不要乱碰!”

鲁班七号担心极了,但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大声提醒了。

黑母又怎会不在意盾山?用盾山作为开启智慧阀门的驱动电脑,是他这一路千想万想后得出的唯一解决办法。尽管没见过鲁班大师设计的钢躯构造,他却已想好要将芯片插在哪里,只是担心,芯片插进去后是否会给钢躯造成不良反应,用医学术语来说,叫做“排异”。

“黑母,我的许多科学知识都是跟你学的,所以你的打算我多少能猜到一些。机甲人的cpu就是心脏,芯片直接往心脏里插我会停摆,正确位置就只能是心脏正上方,与心脏紧密相连的位置。你别慌,在那里找到一条半指长的凹槽,凹槽后是精密的连接心脏的血管,我一身电能都能输送去那里!”

盾山大声指导,黑母听在耳朵里,思想却仿佛回到多年前,方舟三号刚刚离开起源地球所在的轨道,向小行星带的三号空间站进发时,怪物瞿兆航仍依赖着他,经常缠着他谈天说地时的情景。

多么美好的回忆,尘封多年后再回脑海,黑母真想抱着机甲人大哭一场。他回忆起的不仅是那段岁月,还有逝去的两位故人……

不能走神!不能走神!!

黑母的手一点也没发抖,目光犀利地扫向发红光的心脏上方,一眼就瞅见了那道凹槽。不用问,当初盾山从方舟三号上盗走宇宙之母的能量晶条,正是藏在那一处,不过后来又叫鲁班大师给取走了。

小小的凹槽,承载的是王者大陆沉甸甸的命运,希望在容纳了能量晶条后,也能容纳下一块小小的芯片吧!

黑母吁一口气,抛开脑子里的一切杂念,气定神闲地将芯片擦抹干净,露出其本来的,如褐黄色玉石的本来颜色,又拿起来对准红光瞧看里面。

细密的线路,错综复杂如几百上千人的神经网络纠缠在一起,凭肉眼根本看不出连接的逻辑关系,然而整副电路图都在黑母的大脑里,一条条与电路板重合,很快他就能确定,一条也没损坏!

“插!”

黑母低声对自己下令,芯片准准地插进了那一小条凹槽!

轰轰~!!

簌簌簌簌~

……

又是持续两声爆炸,过后竟又异声大作,如同几万只巨大的筛子在往外筛沙子,一齐摇晃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动,声势竟能盖过攻城槌的暴击!

黑母快如泥鳅般钻进盾山的胸膛,成事后又呲溜一下退出来,盾山动作敏捷地合上了舱盖,将黑母送回肩头。

毒蛛不断在他脚下结网,尽管伤不到他的神经,可越织越厚且白花花反射着智慧阀门的淡白色光泽,仿佛成了千年积雪,埋住他一双钢脚,哪怕是他也有点拖不动步子了。

黑母很想赶到梦奇身边,与他还有老夫子一起进入智慧阀门,然而毒蛛阻路,想拨开它们不是不能,而是得消耗大量时间与精力,这两样在此时,价值可远胜其它任何东西。

“来不及了,奇弟,夫子老师,咱们就在蓝色水晶塔里见吧!”

黑母念叨一句,又爬去盾山腰间,对准他封存能量的活塞奋力一拍……

“咦,铁傻哥哥怎么停下来了?快走呀,赶紧找到钟大人还有苏将军他们!”

眼看就能与同伴们相会,鲁班七号急不可待,盾山却突然不动了,这可不急煞人?!

不过接下来,仅在一息间,鲁班七号就不抱怨了,他只瞪大两只灵动的眼睛,盯着盾山伸出去的右臂。

那只手臂,长到可以够到头顶的巨型圆球。

圆球下方的铁山般的托柱上,有一面屏幕,很像当初在讲解长安城地形时,黑母变出的那一面,只是这面看上去是真实而非虚拟。

盾山的动作虽然灵活,却一板一眼的,如受人控制,黑母在嚷:“点亮屏幕!”

他就真的用一只机械指点向屏幕,瞬间让那平平整整的东西亮了起来。

“呼~呼啦啦~哗哗~”

轰隆的爆炸声,以及毒蛛吐丝结网时整出的异响,须臾间全叫激烈的液体流动声取代,那是势头如万马奔腾的海潮侵袭而来吗?只怕真站在狂风暴雨吹打的海边,声势也没有如此浩荡吧?

除去音效,还有视效,鲁班七号坐得高看得远,就见本来叫黑雾笼罩,暗沉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实验室,所有散发弱光的孵化球全光芒大放,如同是一粒火星同时点亮了满堂的蜡烛,那气势叫一个磅礴,谁见了也得热血沸腾!

可是……

鲁班七号抬头向上看时,又有点失望,问跟只壁虎趴在盾山腰间操作的黑母:“黑哥,为啥智慧总阀那个最大的圆球里,是空的?其它孵化球里都有培养液在荡漾呢!”

黑母答道:“小七莫急,正是因此我才继续启动智慧总阀呢!总阀是向各孵化球输送培养液的装置,但不能长时间储存培养液,否则机件容易快速耗损,这便是它里面空荡荡的原因。”

“哦~”鲁班七号点头,又问道:“那你在做啥?重新配置培养液?”

黑母道:“当然不是!那哪来得及?我是要将所有总阀分支里的液体调集回来,充入最大的这个圆球!”

第639章 援军到来

这下鲁班七号听明白了。

那块看上去小得可怜的芯片,作用实在是太强大了!它真能在这广大的铁山空间起主导作用,认清每一处分离出去的孵化球,并准确无误地从总阀电脑控制中心打开孵化球的输入输出接口,将存在里面的培养液往回导入!

巨大得宛如天空的总阀,要想将它充满得花多少时间?一年?两年?

可孵化球的分支数量多到足能满足快速充满它的要求,那边队员们在与毒蛛奋战,这边黑母在与时间赛跑,鲁班七号就见盾山的机械手飞快地在那屏幕上点击,令人眼花缭乱的,可更神奇的是无数之前从未曾留意,现在却被晶亮的液体充盈得像长蛇一样的管道,欢快地旋转起伏着,扭出一圈又一圈的螺纹,场面蔚为大观!

“天啦,虽然我鲁班七号的机关术厉害,也绝造不出如此气势磅礴的巨型机关!黑母如果真想跟我学怎么造震动波针盒,我一定得逼他教我造智慧生命孵化球!哎呀~不对,漫天飞星才多大点?我这样和他交换技术,是不是有占他便宜占大了的嫌疑?”

鲁班七号给眼前场景震撼,心乱如麻,几乎都忘记毒蛛的存在了,直到黑母尖叫:“该死的毒蛛,滚开!”

“什么?毒蛛爬上来了?!”

鲁班七号大骇,慌忙朝下张望,果然已有两只半人高的毒蛛“咔擦擦”搓动它们脑袋尖上的巨螯,喷吐着恶心的黑色粘液,飞速往上爬着,离黑母已只有半尺之遥了!

黑色粘液一接触空气,便凝固结成雪白的细丝,沿途牵拉上来,盾山的腿占满蛛网仿佛已被五花大绑。苦就苦在,操作智慧总阀时他不能挪步,所以就算不停两脚交替着使劲跺,他也还是敌不过毒蛛的爬速,并且摆脱不了蛛网的束缚。

那蛛网粘性极强,黑母只要沾上,瞬间就能给绑成麻花,再过一小会儿,便会陷入幻觉了。

鲁班七号没法去帮大部队对付毒蛛,留在此地掩护黑母不在话下,立即针盒出手,发出嗡嗡蚊吟的细小银针接连飞出两排,两只毒蛛中针后怪啸着跌下去,灰白的肚皮翻上来,倒进铺满地面的蛛群就死翘翘了。

暂时摆脱危险,不代表就此平安了。正如黑母所说,鲁班七号只要出手,就会引来蛛群的注意,导致这些变异怪物群起而攻之。

果不其然,两只死蛛跌下去后,一大片涌动的灰潮忽然猛的一滞,本来是朝前奔涌的,却在片刻停滞后突然回头,与那大范围毒蛛群形成鲜明对比,如往一个方向急流而去海潮中出现湍急的漩涡,而要有谁沾上那漩涡,眨眼就将被吞噬……

“不好,毒蛛大举朝我们进攻了,就算我的漫天飞星能力强大,数量也是有限的呀!”

鲁班七号木头脑门上盖着细密的汗珠,连木偶人都急出汗来了。

“黑哥,智慧总阀注满培养液,还需要多久?我得看看是否能帮你挡住蛛群围攻!”

又是时远时近的爆炸声,又是毒蛛呼呼啦啦制造的噪音,还有培养液哗哗地涌入智慧总阀的海浪声,此处已成烽火硝烟的战场,声势好不惊人。

可惜鲁班七号哪怕扯着嗓子叫喊,黑母也听不见了,他虽知毒蛛正一步步袭来,也只能集中精力操作电脑系统,丝毫也不敢分神。

然而黑母听不见鲁班七号的问话,有人却好像听见了!

那人从远处飞奔而至,也不知是用什么好办法驱开了拦路的毒蛛,一直奔至了距离盾山不远的地方方停下脚步。

鲁班七号用手搭着凉棚瞭望,惊喜地大喊:“苏烈将军,是你呀!”

照理说,鲁班七号很难看清来者何人,但有辨识物,想看清就不难。辨识物是啥?那柄攻城槌!

苏烈衣袖高高挽起,将硕大的一柄攻城槌扛在肩头,正面一端朝下,狠狠喷着灼亮的焰火,一路烧得毒蛛嗞嗞惨叫,纷纷逃散回避,竟硬是叫他开辟出了一条窄窄的道路!

苏烈身后,还跟着四个人,还用问吗?定是钟馗、老夫子、梦奇与孙悟空,他们全从原处挪过来了,正是望见盾山站立在那里,便寻踪而至!

鲁班七号高兴坏了,很想通知黑母说大家都到了,却知道喊破嗓子也没用,不如留着点气力对付毒蛛。

大多数毒蛛见着激烈的火光,都吓得躲开了,但仍有一批胆大的,约十来只,不知死活地沿着盾山大腿向上爬,意图俘获黑母吸干他。

鲁班七号只知针盒越来越轻,也不管里面还剩多少,一味对着蹿上来的毒蛛猛射。

既然有援军到,就不用节省了,并且说不定总阀也很快就能注满呢!

然而世事难料,并且最坏的情况,总是集中在“最后”两个字上……

苏烈在下方杀灭毒蛛,用攻城槌形成一个强大的火圈,其它队友皆躲在火圈里,算是暂时安全。

鲁班七号用针盒护着黑母,黑母能顺利进行他的工作,看上去也相安无事,十来只毒蛛,一只接一只嚣叫着摔下去,眼看就要给杀光,可当鲁班七号大松口气,认为已经完成任务时,没料到竟有一只“漏网之鱼”,从盾山大腿的侧面爬上来,一直就躲在暗处没有出击!

眼看同伴们全死完了,它认为到了该大显身手的时候,便飞速蹿出来,直扑向黑母!

鲁班七号二话不说,举起漫天飞星再射,惊悚的事情发生,他接连按两下机巧按钮,针盒都没了反应,他急忙摇一摇那木盒,空空的一点声响也没有!

糟糕,震动波银针全部用完了!

黑母浑然未觉危险的临近,还在专心忙碌。

鲁班七号想向盾山求援,机甲人只需用闲着的那只大手一抓,就能将毒蛛抓下去,然而盾山的大脑已成电脑,只在黑母的控制中,又如何能调得动他?

千钧一发之际,鲁班七号啥都顾不上了。没有了漫天飞星,他唯一的武器便是自己,反正他是木偶人,怕不怕毒网也不清楚,不如试一试,便飞身而下,狠狠撞上毒蛛,死死抱着那怪物,滚进了毒蛛群……

第640章 奋不顾身

“哎呀,小七!”

黑母正因操作智慧阀门进展顺利而欣喜,冷不丁眼前就滚过一大团黑影,他这才从手头工作分心,低头看时,就见到那一片橙黄裹着黢黑,跟块石头似地坠落下去……

着正黄色短衫的鲁班七号怎么会从盾山肩头掉下去?他不是好好坐在最高处的吗?

等看清黢黑之物是毒蜘蛛,黑母哪还能不明白?鲁班七号是将自己当成银针发射,救了他一命……

黑母吓傻了,别说盾山恢复过来后饶不了他,哪怕仅是他自己,目睹鲁班七号罹难而无能为力,也是心如刀割。

苏烈等人与这边相隔仍然较远,纵然眼力好,也没法看清发生何事,唯一能感知的,是那边除去水流巨响依旧,其它的吵闹声似乎压了一压。

鲁班七号抱住的,可是不停口吐腥臭粘液的大蜘蛛!粘液沾到他身上,立即就凝固成白丝,连结网都不必了,一块块将他的衣衫裹在一起,瞬间他就给裹了个结实。

“我与黑哥一样,出现幻觉了吗?如果是幻觉就好了,那么那些不停搓螯,奇丑无比,还吓死人的鬼东西就全是假想出来的!它们灰白的大肚子压到我脸上来了!枯枝样的细腿卡着我的脖子了!妈呀我喘不过气,它们要弄死我了!钟大人,铁傻哥哥,救救我呀……”

鲁班七号“哇”的一声哭出来,奇怪的是,毒网对他没起到任何毒害神经的作用,他不光清醒着,对外界的感知还十分敏感,因此也更觉得恐惧。

“戳他耳朵!戳他耳朵!”

仿佛有个难听的,破锣一样的嗓音在叫喊,于是“咝咝”声此起彼伏的附和,鲁班七号又有可怕的发现,他居然能听懂毒蛛发出的超声波语言了!

“什么呀?离我远点!滚开,快滚开!”

两只又尖又细的蜘蛛腿,戳破厚密的蛛网插进来,一左一右往鲁班七号的耳朵眼里扎。

鲁班七号拼命挣扎,然而无处可逃,终究是给扎了耳朵,很疼的两下,但很快痛感过去,再看时蜘蛛腿早缩回去了,他还是老样子,不死不活。

“混帐东西,你们对我做了什么?你们往我耳朵里放了什么?”鲁班七号不敢相信,他这位王者大陆上最最顶级的机关术大师,尽然也能遭仓罗之王暗算?不过值得安慰的是,黑母暂时安全了。他平安无事,智慧阀门的开启工作就能持续进行下去,一旦蓝色水晶塔建起来,这些毒蛛就休想还有活路可走!

轰~突突突突~

这啥声音呀!震耳欲聋,却十分规律,不仅如此,仿佛铁山区的大地也巨震起来,令人错觉整座实验室都开始如飞车般向前飞跑!

鲁班七号本来憋得难受,眼前也白茫茫的啥都看不见,可忽然就象有两只大手为他撕开束缚,眼前豁然开朗,同时带着阵阵臭味的空气灌进来,他锁紧的喉头“呼”一下,突然就通了,能自由呼吸了!

与此同时,死死围着他,将四周堵得水泄不通的毒蛛也如退潮般向后退散,一个接一个好看的,海蓝色的小人儿穿着蓝色铁甲,举着挂蓝缨的长枪映入眼帘,老实不客气地见着毒蛛就戳一枪。

“是黑母造的铁甲兵!”鲁班七号大喜,他很清楚,既然连铁甲兵都给放出来了,就说明智慧总阀已成功开启,荣耀八人行小队进入那巨球,就可以开始用培养液凝聚蓝色水晶塔了!

“我呢?不知仓罗之王往我体内注入了什么鬼东西,保险起见,还是不要随他们一起了,否则很有可能我会拖累整个团队的……”鲁班七号悲哀的想。

可也就在这时,他觉得有一只软绵绵的手抚上脸颊,并且脸颊上还滴了几滴热热的水……

“小七,对不起,是我忽略了你,结果导致你因为我而受伤……”

是黑母的声音,难道他哭了?

鲁班七号一惊,赶紧定睛看,身边果然蹲着黑母,肥胖的大脸黑乎乎的,挂满焦虑,也挂满汗水与泪水。

除他以外,连钟馗、苏烈等人也赶过来了,个个都俯身关切地望着他,仿佛此刻除去他,就再没更重要的事情了。

“我……我没事呀……”鲁班七号心里一慌,顺口就说了个谎。他还从没被如此关注过,突然发生,可真不知该如何应付……

老夫子的老脸从一排脑袋后冒出来,又挤到他身边,气定神闲道:“来来来,都散开一些,让老夫为他把把脉,看究竟安康否!老夫精通岐黄之术,基本能断定……哦,基本也断定不了什么……”

好一个老夫子,一边自夸一边将手搭上鲁班七号的脉腕,信心十足的要为他诊疗,可按了几按就老实松手,气定神闲变成无可奈何。

钟馗急了,问道:“夫子先生,这孩子莫非已经……”

“唉唉唉~大人莫急!”老夫子阻住他道:“其实是老夫啥脉象都摸不到,毕竟老夫看过的都是真人,而不是木……咳咳……”

“哼~夫子先生,难不成在你老眼里我是个假人?”鲁班七号气极,“腾”一下坐了起来。

老夫子乐了,指着他道:“你们瞧瞧,这还用诊吗?如此活蹦乱跳,又耳聪目明,神志清醒,哪有半点中毒迹象?”

钟馗释然,也高兴道:“可不是,既然盾山不怕毒蛛,小七是木制的身躯,也应当不怕呢!”

“小七,你当真没事吗?”黑母依然很担心,但也觉得诧异,问鲁班七号时语气里就满是怀疑。他可是亲身经历过毒蛛网的可怕,不太相信木偶人给罩了脑袋还能安然无恙。

轰~

又是一声巨响,引得大伙儿全侧头看。原来是苏烈察觉给击退的毒蛛群蠢蠢欲动,又在向队员们靠拢,便毫不犹豫地使出一招“所向披靡”,从攻城槌里爆出一团烈焰,烧死了一大片毒蛛。

“黑哥,咱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性命来,小七兄弟又没事,不如赶紧进行下一步吧!盾山大哥说智慧阀门已经开启了,就不要再等了,不然说不定毒蜘蛛能比咱们先爬进去呢!”

奶声奶气说话,这人不是梦奇还能是谁?黑母转头又想起他,顾不得深究鲁班七号的身体状况,站起身来。

第641章 真假难辨

黑母个头太矮,前排站着的又全是高个子,他见不着梦奇,有点心急。

谁也不明白他这到底是想干啥,唯有老夫子懂他心意,清瘦的身形一偏,手又伸向背后一捞,就把毛兔子拎到跟前来。

原来梦奇也是因为个头太矮挤不去前面。

“呀~奇弟,你完好无损呢,我还以为……”

黑母心里高兴,嘴上却不知该怎样表达,张嘴就惹人不快。

梦奇比划着两手道:“呜呀黑哥,你以为我已经叫毒蛛弄得缺胳膊少腿了对吧?”

黑母傻笑一下,忙道:“没没没,你还是那么大嗓门,就说明你安好了!”

要说大嗓门,这小队里人可不少,却偏不是梦奇。

见黑母没话找话,老夫子急了,使劲清嗓子示意他快点,结果又换来一包没拆封的喉片。

最直截了当的人是孙悟空,扛着金箍棒“倏”地一转,就转到黑母眼皮底下,比着他的下巴问:“黑先生,何时再启程?”

金箍棒不敢言语,行动上却片刻也不含糊,棒尖借着大王的手势朝前点,“嘭”一下就撞在黑母的下巴颏儿上……

“哎呦~你这根……”

“死棍子”仨字没出口,黑母意识到这恐怕有点冒犯孙悟空,就只好揉着下巴忍了。

他解释道:“诸位,整个孵化器培养系统已经准备就绪,得亏盾山的熟练操作,当然还有前期小七兄弟的紧密配合,咱们才能进行得如此顺利。不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系统是打通了,智慧阀门的最后一关,那道总阀,却仍在开启中。因为边缝锈死,盾山就还得花点力气……”

“黑先生你说啥?那扇门其实还没打开?”

众人一听,俱各失望,孙悟空顿时矮下去半截。

末了他一扬那金灿灿的棒子,用雄壮的口气说道:“咱们已全到这儿了,毒蜘蛛大军又在咱们的后方构成巨大威胁,那还站在这里等什么?不如一起上到阀门边帮盾山兄弟一把,各位意下如何?”

苏烈掂着肩头的攻城槌,已经迫不及待,其他人也皆点头同意,认为不可继续盘桓于此浪费时间。

黑母望着鲁班七号,谨慎地问:“小七弟弟,你现在感觉怎样?能随我们一块来吗?”

老夫子越瞧越不乐意,推推黑母,训道:“我说小子,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至少该客气一点吧?怎么不仅不感谢,还弄得像是在防备他似的?”

梦奇也随声附和:“对呀黑哥,咱们这些队员都亲得像一家人似的,你怎么对我和夫子老师,也得怎么对人家小七吧!”

“这这这……”鲁班七号闻听有点受惊,他想到了逍遥海上,梦奇给黑母缝的那条屁股后一朵大菊花的裤子,立即摆手客套道:“各位各位,黑母对我已经很好了,其实到这程度我就已很受用了。梦奇兄弟也是,你有好吃的分我一些就行,更多的好,我愿意分享给队友们!嘿嘿嘿~”

黑母瞅着鲁班七号,观察他的一言一行,暗道“有人对他好都拒绝,说出这种话,做出这种表示,还不是有病?”

鲁班七号是唯一清楚毒蛛往他两边耳朵里塞了东西的人,很不愿意随大部队走。可要他单独一人留在这儿,他也没那个胆子,现在反而担心叫人看出他不对劲,便要将他弃出团队了,只好勉强说道:“你们都能见到,我一点事也没有,所以别为我再多耽搁了,咱们赶紧去总阀门那块吧!”

“嗯?!”

黑母一怔,整颗心都机警起来。为何?鲁班七号从地上蹦起身的瞬间,他发现木偶人两只灵动的大眼里,不易察觉地划过一丝黑光,看上去如此熟悉,细想片刻他便意识到,那黑光与仓罗黑球的颜色差别不大!

“看来小七,不是不会受毒蛛影响,而是仓罗之王换了一种手法。我明白了,他将我们扔来这里,不是就放手不管了,而是通过毒蛛在远处监控。我们以为是秘密行动,其实他都看在眼里呢!”

想到这儿,黑母紧绷的神色一松,朗声道:“各位队友,你们说得对!众人拾柴火焰高,咱们八人齐心合力就一定能拧开总阀。所以请随我来,我们一起去与盾山会和!”

黑母这决心下的,能不能再迟一点?

众人心中皆多少有些抱怨,但好歹能走了,便点点头各自跟上。

苏烈行军经验丰富,最早发觉出不对劲。走出约几十丈远,他停下来问黑母:“黑先生,盾山所站方位在南,咱们却是朝北,仿佛离他越来越远了!”

黑母预料会有人质疑,早就准备好了,答道:“苏将军放心,我们很快就能与盾山碰头。现在我带你们去往的是阀门的另一端,两端一起用力,才能有效果呀。如果所有力量都压在一边,阀门很可能会越关越紧呢!”

“哦,想来是这个道理。”老实的苏烈听得将信将疑,但也不好再多问。

可继续前行,队员们就更觉得不对劲了,因为毒蛛群越来越庞大,那黑压压如海如潮的,假如真侵袭过来,只怕顷刻就能将他们吞噬。

“黑哥,你这到底带的是什么路呀?”连梦奇也意识到不妥,急忙就问。

黑母本来走得挺快,却蓦地停脚转身,一双细小眼睛也睁到了最大的程度,充满邪气地死瞪着众人,吓得大伙儿惊呼一声,全向后退了一步。

“黑哥,你……你想怎样?”鲁班七号最为惊慌失措,忙不迭地问。

“是啊,黑先生,你你你,你是不是又叫毒蛛网给缠过,所以脑子转得不正常了?”孙悟空也大声质问。

黑母笑得狰狞,连滚圆的胖脸都似拉长了,冷森森说道:“没错,你们终于看出我打算干什么了!可惜太迟了!我就是要把你们全送进毒蜘蛛群,让你们都死在这儿,然后我独自驾驶方舟三号,离开王者大陆!”

“啊?黑母?你……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混蛋!我不允许你这么做!绝不允许!”

奇怪的声音从鲁班七号嘴里发出来,那根本不是他在说话!突生这样多变故,众人惊得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第642章 将计就计

这这这……眼前的两个人,怎的骤然间全变得无比陌生,像完全与他们不认识了?

或许是因为钟馗距离鲁班七号最近,此次反应最快之人居然是他,“嗖”一下,手划过处一支黑光大放的法杖就破空而出,再被他抡转出风声一片,身后五人就觉仿佛给卷进了一阵厉鬼怪啸的黑风里,黑母与鲁班七号瞬间远成了两个小人,而他们的眼前,全是各种扭曲得奇形怪状的鬼面……

“哇呀呀夫子老师,钟大人这到底是在保护我们,还是要把我们往鬼口里送呀!”

梦奇魂都险些吓飞,死死揪着老夫子的衣袍往袍摆下躲。

老夫子也情知不对,能自如伸缩的卷尺出手,边挥舞着挡开鬼面,边出声安慰梦奇:“孩子,别担心,钟大人既然来自地府,攻击手段与鬼相关是正常的,你放心,这些鬼只会保护我们而不会吞噬我们!”

苏烈给圈在鬼面形成的包围圈里,攻城槌再也起不了作用,只好拔出腰间朴刀紧握在手,随时准备出击。

孙悟空转身去瞧盾山,远处的机甲人胸膛里依然插着芯片,仍专注一致地操作智慧阀门,这边一点忙也帮不上。于是他将金箍棒朝冰冷坚硬的铁地板上一戳,顿时暖洋洋的金光如从水桶里倒出来般溢了一地,鬼面圈里的人顿觉暖从脚下升,哪怕万鬼呼号也没那么可怕了。

老夫子的戒尺如蛇般卷来卷去,用足了十分戒备问:“你们……你们两个发什么疯?莫非全都叫仓罗之王给控制了吗?”

黑母恫吓的面孔一摆出来,鲁班七号就用变音叫嚣,黑母见目的达到,须臾就将一脸狰狞收回,森然大笑起来,并回答老夫子:“我黑母是什么人,你老人家和梦奇心里最有数,怎么可能扔下我幸幸苦苦建立的八人行小队,独自离开呢?没错,我是把你们带来了毒蛛集中的地方,但这么做只是为拿出证据让你们看清楚,小七为了救我,已着了仓罗之王的道,给他控制了!”

龙首渠上,梦奇误会过黑母,险些就毁了与他珍贵的友谊,这事至今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梦奇是断不会再犯这种无知的错误了,忙呜呀着对黑母道:“黑哥,嗯,咱们当然是相信你的,你的脸再黑也有黑的道理。只是,为啥你一脸黑,仓罗之王就会露馅捏?这个逻辑不科学呀!”

“噗~奇弟,你竟然还把这事往科学上套,真是太傻了!”黑母使劲摇头。

老夫子朝梦奇的脑袋一拍,教训道:“科学你个大头鬼!黑母这招叫心理战术,懂吧?”

黑母朝老夫子一竖大拇指赞道:“对,夫子老师慧眼如炬,正是如此!毒蛛身上全是毒,不止能毒害活人神经网络,还能控制机关造物,这种手段便是往他们身上的某个部分放置一个脑波干扰器,控制他们的思维!”

“啊?黑先生,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孙悟空吃惊至极,抢着发问。

黑母哼哼一笑道:“不用看出来,我是猜出来的!在龙首渠进行长安城保卫战时,那妖物就险些用这无耻的办法杀死梦奇,不过叫我横空出手给他将阴谋破解了!”

“哇呀~黑哥,你说的就是我老是晕过去那次吧?”梦奇大叫。

黑母点头道:“没错,这也算是仓罗之王的杀手锏之一,他用过一次,很可能会用第二次,我一直留心着呢!小七是木偶人,没有生动的表情,很容易叫妖物蒙骗过去,然而他却忽略了小七灵动的眼睛,我就是从他的眼神察觉出不对劲的!”

苏烈一颗心悬得高高的,焦虑之情不亚于孙悟空,催道:“黑先生,您也是洞若观火,不输夫子老先生呢!不过你还是没解释仓罗之王为何要出此招,他将我们一网打尽不就行了?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黑母道:“苏将军可别忘了,仓罗之王抢占我的智慧生命孵化实验室,在这里捣鼓了至少几百年,却始终是一无所获的!”

“哦~苏某明白了,那妖物不敢置你于死地,否则就相当于毁了你这只唯一能打开智慧阀门的手!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却在小七这一环节上出错,他不甘心!”

“嗯?黑先生是一只手?这又从何说起?”

钟馗好捡不捡,捡这时候打扰苏烈,那粗旷的汉子顿时哭笑不得,难得一次将那位钟大人扔在一旁,没有理会他。

黑母道:“苏将军分析得一点没错。仓罗之王觊觎这套生命孵化装置上千年,却是放在手边也得不到,恐怕早已急得像猴子那样上窜下跳了。我能将其打开最好,但他也必然不会让咱们顺顺利利走进去,一定会展开抢夺大战。但他没出动仓罗黑球,一是因为毒蛛军队在这铁山区域更具杀伤力,二是因为黑球资源珍贵,他为最终的决战留了一手。不过他也有顾虑,就是这实验室的机构复杂难明,纵然阀门打开里面的东西他也不一定钻研得透,最好就是预先看我们演示一番,然后再杀死我们,小七掉入毒蛛群,正好给了他机会,他就顺理成章地利用上了!”

“小七弟弟现在是鬼附体,成了仓罗之王?这可怎生是好?!”

苏烈急得直摊手,钟馗脑子再轴,也转过来了一些,对鲁班七号的忧虑更盛,问黑母道:“黑先生,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理?该不会想取小七性命来保大局无损吧?”

“呀~黑哥,你可千万不能干这样不仁不义的事,小七可救过咱们好多次呢,单船上对付顾氏爷孙那次……”

“好啦好啦,梦奇你给我闭嘴,谁说我要对小七不利了!”

黑母烦躁地打断梦奇,却又狡黠地眨眨眼,对队友们道:“没关系,就让仓罗之王跟着咱们进智慧阀门,好好看看蓝色水晶塔是怎样建立起来的!”

“啊?黑母,你疯了吗?这样咱们不就将最大的机密泄露给敌人了?”老夫子闻言大惊,坚决不允。

第643章 狂刃蛛

不止是老夫子,所有人皆面露不解之色,就不知黑母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黑母理解队友们的担心,他们是怕他弄巧成拙,最终是便宜了敌人,让己方彻底失去战斗优势。

决战时刻,军心最为重要,黑母可不能让这些人带着一肚子疑问进智慧阀门,忙解释道:“建蓝色水晶塔所用的主要材料,是培养液。只要我不透露培养液的配方,仓罗之王无论怎么看都破解不了建立生命孵化设备的诀窍。并且纵然他操纵小七作为破坏工具,小七也能力有限,在我们的监控下做不了多大的动作。各位,咱们最需要对付的不是小七,而是进入智慧阀门的时刻,那时若叫毒蛛跟上来,尾随我们进入了孵化球,它们恐怕就得像病毒一样扩散开去,蓝色水晶塔就再也建不起来了!”

“好!请黑先生放心,我们已知道了战斗要点,一定会将重心放在杀灭毒蛛上的!”

孙悟空拍着胸脯保证,并大步走去了苏烈身边。现在他与苏烈是主力,他们二人联手,毒蛛群就不敢靠近一步。

老夫子始终不忘学究本色,末了还问:“这么多毒蛛,咱们能杀得完吗?黑母你有没有啥更好的处理办法?”

黑母挺有把握地一抹鼻子道:“老夫子放一万个心,只要蓝色水晶塔竖立起来,散发出强大的能量场,这些毒蛛全部会被能量波杀死,小七身上给仓罗之王做下的手脚也会被破除,到了那时,咱们就能全军出击啦!”

“嗯,那咱们赶紧行动吧,老夫期盼打垮仓罗,让那混蛋夹着尾巴滚蛋,都望眼欲穿了呢!”老夫子重重点头。

鲁班七号脑波叫仓罗之王控制,也完全丧失自我。他现在俨然用的就全是那妖物的口吻,嘿嘿冷笑道:“黑母,你同意放我这只猛虎入你老巢,实在是太自信了。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自以为是的人,不仅容易给利用,还能光明正大的利用,捡来这种便宜事,是有多爽啊!哈哈哈~哈哈哈~”

黑母写满一脸的“万无一失”四个字,心里其实在不停打小鼓。

入智慧阀门时将有艰苦卓绝的一战,他预料到了,却万没料到,仓罗之王还加持了鲁班七号这一道保险。

没有鲁班七号横在中间,荣耀八人行小队便能使劲浑身解数放手一搏,可现在怕伤到木偶人,自然就多了许多制肘,这是黑母的顾虑之一。

再者,在仓罗之王的眼皮底下搭建蓝色水晶塔,真的好吗?提到培养液配方,是为安大家的心,但以妖物的本事能因此做出多强的防范,黑母心里没底。

不过除此之外,还能有其它办法吗?黑母想不到!

唯一彻底解决这危机的办法,是让鲁班七号去死,最最起码,也得将木偶人扔在智慧阀门外面,任他在毒蛛群中自生自灭。仓罗之王一旦见他失去了监控作用,拿着没用了,当然就会弄死他……

黑母不会丢下鲁班七号,也不会让仓罗之王进入智慧阀门捣乱,妨碍蓝色水晶塔的建立,他肩头沉沉的,感觉完成这次的任务,实在是太艰难了。

仓罗之王贼机灵,他通过毒蜘蛛掌握着铁山区的一切情况,现在又多了鲁班七号这使唤工具,自认这次要还能让黑母得手,那他也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他想到的战略,也没打算向黑母掩盖,双方似乎用这种奇怪的方式达成了某种公平,便是你对我不加隐瞒,我对你也开诚布公,就看最后谁会怕谁,谁会打败谁吧!

仓罗之王的战略是什么?很简单,杀死除黑母之外的所有人,在他们给黑母领着进入智慧阀门前。

如果黑母只剩下自己孤军奋战了,还用担心对付不了他吗?说实话,他那些所谓的好朋友们,这些年自己就没怎么当回事,只将他们视为蝼蚁之辈,再怎么蹦蹬也造不出大威胁,可如今看来,自己这位精明的大魔王是大错特错了。正因为掉以轻心,才造成那八个人聚在一起组成团,所以有杀死他们的机会,自己怎能客气礼让?

幸亏蓝色水晶塔还没建起来,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还有时间弥补过失!

仓罗之王疯狂了,一只不剩地将毒蛛调集过来,要集中火力猛攻八人行小队,一定要打得黑母最后一个人落荒而逃,其他人则尸骨无存!

想当年,仓罗之王初闯入这间实验室时,是多么的欣喜若狂。他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哪怕天上掉狗屎也不是这么个砸法吧?方舟三号唯一还存在的部分,竟然完完整整地到了他的手上,一点也没损坏?

他喜气洋洋地庆贺,结果高兴过头喝醉酒,足足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见耽误这么多时间很是烦恼,迫不及待就指使黑球们进来研究那么多跟月亮一样好看的孵化球,要跳入里面的培养液尝试一番,看看是否能将黑球变成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人类,结果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成功--他打不开智慧阀门,孵化球对他毫无用处,仿佛成了无数嘲笑着他的圆脑袋。

仓罗之王气得暴跳如雷,发誓不能将如此巨大的宝贝弃之不理,因此便宜了黑母。

常言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一直钻研不放弃,再大的难题也能给攻克!

然而多年过后,仓罗之王终于住手,不再到处撬凿了,但这不意味他放弃了,而是得到生命培育系统的决心更坚定了。停手只是因为他有了更好的主意,那主意便是,有一天让黑母自己亲自来帮他开启!

想到则行动,仓罗之王从实验室撤出所有黑球兵,改为投放蜘蛛卵。

半人高的毒蛛,有一个极为摄人的名字,叫狂刃蛛,它们吐出用来织网的毒液如液体利刃,活人触到,被割开的不是皮肉而是神经,只要毒液从口鼻渗入大脑,神经网络立即会被割得四分五裂,再也无法复原。

普通人无法躲避,哪怕是黑母这宇宙之躯也无法抵挡,是名副其实的万物杀手!

第644章 怀旧

仓罗之王亲自饲养了狂刃蛛,这些毒蛛的生长状况却在他的预期之外。

完全相同的物种,从沙漠移植到方舟三号的实验室,仓罗之王没在基因上做任何手脚,却从原来的巴掌大长到了半人高。

是因为那实验室里的空气含有何异常成分吗?还是毒蛛在生长过程中吃进了什么东西,导致发生变异?

仓罗之王又找到了新的研究内容,兴奋得他埋头苦干数月,最终结果却仍是硕大一个零--他一无所获。

嗨,管他是啥原因呢?狂刃蛛长得越大对他越有利,所以压根就无需追究原因了!

这其中原因,黑母当然知道,并且将成为构建蓝色水晶塔的绝对优势。当年仓罗之王若意识到了这点,只怕就不会如现在这般淡定了。

黑母努力保持镇定,微微招手,示意请苏烈与孙悟空上前一步说话。

那二人心领神会,各自上前朝黑母施礼。

黑母道:“二位皆为王者大陆英雄榜上数一数二的人物,相当于咱荣耀八人行小队的左右臂,一旦战斗起来,定然也能形成左右合围之势,让敌人无处遁形!”

二人皆为机敏之人,不管什么话都是一点就透。黑母根本不用下明令,他们便已朝两边分开,各自选好了最佳战斗位置。

这一次,黑母耍出心计,打了仓罗之王一个措手不及。

那妖物,假如能亲临战场指导,也不至这么吃亏,可惜他隔得太远,反应再快也快不过黑母,毒蛛群尚未反应过来,眼前就“轰”地一亮,火光瞬间照亮半边天,红灿灿似铁水往下淌。

苏烈与孙悟空,一个用攻城槌一个用金箍棒,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分别在冰冷坚硬的铁地板上划出两道赤亮的火线。火线朝上喷出火浪,又如数条灼热的红龙飞舞,拉出两道火墙将成群毒蛛团团围死。

这些可怕的蜘蛛生长于阴寒晦暗的铁山区域,最见不得光。忽遭如此强光照射,顿时如被胶黏在地上,寸步也不敢挪移。这样一来,毒蛛的大部队就暂时给制住了。

要进入智慧阀门,首先得与盾山会和,暂时给毒蛛去势,正好带着队员们往回撤。

毒蛛虽然凶恶不减,一时间再无法构成威胁,看似好事,实际却仍有部分“漏网之鱼”没叫攻城槌与金箍棒制造的火墙控制住,悄没声息地绕到后方,阻住了往回走的去路。

钟馗法杖在手,可那边火墙无比迅猛地竖起来,万千鬼面就再也不起作用,如不赶紧撤回,还可能损伤他的元气。要知道用法杖召唤这么多鬼魂出来,是非常耗损丹元的!

梦奇本来怕鬼,明白了那些鬼面的作用后,还掏出梦珠为钟大人助阵。梦珠具有增加幻境的功效,本来平面的鬼面沾染了梦珠之气,竟就给镀上一层玄幻的光彩,并五官向外突出,真成了青面獠牙的厉鬼,那阵势,连梦奇自己也吓得直抱脑袋。

跑来这边的毒蛛竟也怕鬼,正挥螯嚣叫着袭来,给几个鬼面一围就吓得“嚓嚓嚓”撩着细脚朝回猛退,梦奇见状,又不怕了,拍着巴掌哈哈大笑。

谁知前方的火势烧猛后,钟大人法杖往后猛拉,撤回了鬼面保护阵。

不停做怪相的鬼面全没了,后方就完全爆露在了毒蛛面前,那些丑陋的变种毒蛛复又嚣张,大有吞噬众人的趋势。

梦珠也没用了,梦奇伸手收回,想往嘴里塞,结果稍一细想就赶紧停手,“啪”一下将那美味的珠子拍得烟消云散了。为啥?那可是沾了鬼气的梦珠,吞进肚子里,能受用得下吗?

眼看毒蛛又要来袭,梦奇眉毛一拧,两爪伸进肚兜,掏出了招灵扇。

他没刀没枪没剑,等到要真刀真枪干时就得动用兔子精了!

两只熟睡的兔子精给唤醒,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扇面摔出来,翻身而起正要发脾气,脑袋却叫不知何物缠住,睁眼一看白花花的,原来是蜘蛛网,更生气了,几下就将蛛网扯下,手脚并用掀得毒蛛连翻几个大跟头,蹲在一旁直发愣,就不知是打哪片天空降落了两名高手

老夫子看得老眼发直,伸手一抓,抓着梦奇的衣领拽他过来,奇怪地问:“哎呀我说梦奇,你这兔子精,它沾了毒液怎么就没神经错乱呢?”

梦奇一搓鼻子,傲慢地笑道:“夫子老师乃知识宝库一座,对我这兔子精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呢!它们属于精灵种类,不是三界中的生灵,故不受三界约束,哪怕是会害死大活人,害死大宇宙的毒蛛也拿它们没办法呢!”

老夫子却没表露出敬佩,只现出一脸神往,彷如自语道:“想当初,那香汤书铺刚刚开业,这些家伙扮成乐师吹吹打打,又扮成娇媚的舞女翩然起舞,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咦?啊?”

!!!

梦奇扭头,如看怪物似的瞪着老夫子,奇道:“夫子老师,我与黑哥开香汤书铺,不给您形容成啥伤风败德、不知廉耻、迟早得被查处取缔的非法行为吗?您还说那是我和黑哥用行骗手段骗来的店铺,现在怎的怀念起来啦?您怕不是还没给冰汤冰够吧?”

老夫子长胡子一飘,白眉一竖,喝道:“老夫这是在怀念往昔吗?老夫是啥意思你难道没听出来?”

梦奇脑袋一歪,委屈道:“夫子老师,我这个真没听出来呀!”

老夫子心中确实怀念,却知这不是怀旧叙谈之时,吹胡子瞪眼道:“老夫是说,跑去干有伤风化之事你的兔子精就遍地跑,等真到了要派正当用场时,数量就只剩两只了!”

“啊?这个”

如此责怪,言之有理,梦奇本想戏弄老夫子一番,结果还真是错在自己,他吐吐舌头不敢出声了。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黑母在一旁瞅半天,干着急,终于找着空子插进来,叉腰吼道:“我说,你们有完没完?就打算这么一路聊着给毒蛛吞进肚子?”

老夫子在稷下学院叱咤风云,何曾被一个学生教训?自是不服,但又敬黑母是队长,没法对抗,只好虎着脸问:“你想如何呀?”

第645章

黑母也拿出了当队长的架子,斜眼瞅了瞅鲁班七号,又冲梦奇竖了竖大拇指道:“奇弟不用听我指令就用兔子精对付毒蜘蛛,很好。只是毒蛛数量不少,又特别凶恶,伤人神经,连我这百毒不侵的宇宙也得防范,所以凭你一己之力,恐怕力有不逮,不如就与钟大人联手怎么样?两只兔子精加一条地府判官法杖,想必就能开辟出退路了!”

钟馗傲慢一世,这次竟一反常态地对黑母十分服从。

黑母大大咧咧地指挥,他一点意见也没有,晃动法杖道:“黑先生这样的安排挺合理,钟某没有意见。刚才的事实证明,梦珠也能控制鬼面,对敌兵造成威压之势,所以我二人配合,定能杀出一条血路,与苏将军还有孙大圣完美配合!”

“好,那就这么办!”梦奇果断答应,见两只兔子精在几只黑漆漆的毒蛛中横冲直撞,奋力厮杀,那游刃有余的样子犹如沙场老将,心中叫一个满意,竟望着钟馗就将老夫子忘去了一旁

老夫子还一把戒尺挥舞得虎虎生风,打算与梦奇配合着多杀几只毒蛛呢,却不想黑母连商量也不打,就把梦奇派给了钟馗。

他有点着恼,但想想钟馗也没多说什么,自己还是少说两句,便只闷闷不乐地冲黑母晃戒尺,那意思是,你要老夫我做什么?

黑母挺怕老夫子的戒尺,稷下学院里只要见他拿出来,就证明自己又要受罚了。老夫子找这时候冲他晃悠,不是添乱吗?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捞,竟揪住了戒尺的这一端。

“喂,我又不抽你,你抓我武器作甚?”老夫子一愣。

黑母也没想到自己手这么贱,有点不好意思,手却不松开,而是顺手一带,将老夫子带到鲁班七号面前。

“夫子老师,你瞧咱们身上的法力是用不了了,可武器却都恢复了使用功能,你这把戒尺,也得用到实处啊!”黑母饶有深意地对老夫子说道。

“啥?”老夫子一脸迷茫与不解,指着鲁班七号问:“这把戒尺,实处在小七身上?”

鲁班七号早已不是他自己,始终站着默不作声,一双眼却贼几儿亮,咕噜噜转着四处溜达,见着黑母与人交谈就停在那里,非常留意他们谈话的内容。

差不多所有人都有活干了,全在对抗狂刃蛛,鲁班七号的眼神又添几分嘲笑,像是在对黑母说:“你死到临头,就别垂死挣扎了,不如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多与你这些好朋友唠唠嗑吧!”

黑母对老夫子说的话,明显是指使那老头来对付自己。一个半截子入土的老东西能干啥?挥着把破破烂烂的软铁条就想困住自己?他别是猴子派来的逗比吧!

老夫子本来也挺有意见,觉得黑母分派给其他队友的任务都比自己的有意义,这小子别是欺负自己老,就随随便便给他点事做,以堵住他的嘴吧?

不过等与鲁班七号毒辣的目光接触,他怵然醒神,意识到木偶人丧失自我后,可能对建蓝色水晶塔带来的危害,急忙换了脸色,假装不在意地问黑母道:“要怎样你痛痛快快说出来便好,怎么老是磨磨唧唧的?以前叫你写篇百字文章也是这毛病,怎就改不掉呢?”

黑母会意地一笑,正待开口,鲁班七号却已察觉情况不妙,转身朝另一方要跑。

好个老夫子,哪能用老当益壮形容?那明明就是宝刀未老,还保持着二十岁年轻人的斗志呢!

他根本不需黑母出声,侧身弯腰,反手掷尺,犹如犀牛望月般望向鲁班七号的背影,眼神到戒尺也到,扎扎实实缠上木偶人的细腰,拖得他连退两步,险些跌倒。

“嗨,夫子老师,您名副其实就是王者大陆上最聪明的人,需要干啥如果让我明明白白说出来,不成侮辱您的智商了?你瞧这不是嘛,用戒尺当绳子,捆住小七,就是我要拜托你执行的重要任务!”

“这个嘛”老夫子一脸不乐意。

他也明白这活儿有多重要,可不管捆谁,哪怕是仓罗大王本人站在面前,他也不会皱一皱眉头,然而那可是鲁班七号,荣耀八人行队伍里的一员!要自己一直用戒尺捆着他走,得多难过呀?

再说了,戒尺不比绳索,毕竟属于是软武器,拿绳子捆人那还舒服点,用戒尺绑,还走这么远,不得要了木偶人的命吗?

想夺路而逃的鲁班七号没逃成,换了一副态度,竟哀求起了黑母,全然是过去可爱的小七,“黑哥呀,你这是做啥呀?咱们在一起合作那么久,就算你对我没感情也有道义吧?哪怕仅凭江湖义气,你也不能这样对付我呀?还是拖着老夫子一起行这不义之举!”

这话说得太扎心了!正扎中老夫子的心!他的戒尺从未离身,多年来只吓唬过孩子而没真打过孩子,现在竟成了捆仙索?

关键时刻,老夫子竟讲起了妇人之仁,黑母心急,指着其他几位正与毒蛛奋战的队友道:“夫子老师,盾山那边的工作可是快结束啦,咱们要不能赶紧过去,齐心合力打开总阀门,他就再也无力支撑芯片运作了,那咱们还拿什么打仓罗?”

“这”黑母的警告太有用了,老夫子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忽然想起自己刚才斥责梦奇上不了大场面,该用到兔子精时就只剩了两只,此时自己与他那怂像,有啥区别?他心疼的是鲁班七号,可不是仓罗之王,而眼前给戒尺绑着的是仓罗之王,不是鲁班七号!

翻来倒去的,在心里念了几遍这绕口令,老夫子终于有了勇气,念出几句口诀,又朝手中抓的戒尺一拍,那细细的铁条竟拉成片状绳索,不再仅绑鲁班七号的腰,而是从头到脚将他缠成了个粽子。

戒尺乃神物,三丈之内可供老夫子随心所欲的驱使,绑一个无反抗之力的木偶人不在话下,木偶人扔出来的话语却足以令黑母惊心。

鲁班七号狂呼:“你这破铁条,绑得住我的视觉与听觉吗?绑不住,你就依然输定了!”

第646章 英雄气概

老夫子心疼小木偶人,戒尺收得不紧,以至他有足够的空间扭来扭去,像是浑身长满了虱子。

黑母一言不出地盯着鲁班七号,目光似凝成冰,任谁接了都能感觉出冰块的寒意与重量,偏鲁班七号无所谓。

黑母沉默良久,微微朝老夫子抬了抬手。

老夫子会意,却仍迟疑一下,才加紧念诀,将戒尺绑索扯紧了一倍。

这下鲁班七号扭不动了,曾经善良灵秀的双眼,此时眼神邪恶至极,且锋利得像箭,随时要朝黑母射去。

黑母迈开小短腿,一步步走到他跟前,伸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拖来眼前,并死死地逼视住他。

“仓罗之王,咱们之间的恩怨至少持续千年,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吧。你我都是从奇港出来的宇宙孤儿,得奇港长老的照顾才蓬勃发展成浩瀚的宇宙,本该相亲相爱,做亲如手足的兄弟。可你,为满足自己的贪欲,为争区区一个输赢,不顾万千生灵的性命,也不顾伦常道义,以大欺小,持强凌弱,坏事做尽,现在报应来了,却还要咬紧牙关顽抗,实在是愚蠢至极。”

“哈哈哈~黑母,瞧瞧你的个头,再瞧瞧你这点实力吧!七个队员,一间小小的实验室,就能打败我?我劝你还是别做春秋大梦了,赶紧驾上方舟三号有多远跑多远吧!把王者大陆留给我,我对你就既往不咎,从此平行相处,再也井水不犯河水!”鲁班七号,不对,是仓罗之王,也不甘示弱。

黑母不屑地一撇嘴,问他:“你打碎过玻璃吗?知道那是啥感觉吧?”

“你……啥意思?”

“啥意思?意思是,现在你给我抓在手里,就是一块易碎的玻璃。只要我松开手,‘啪’,你掉到地上,就碎了。就这么简单。想试试吗?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一旦叫我打碎了,就再也回复不了原形。我想你也从未听说过,摔碎的镜子能复原,一点裂痕也不留吧?”

“你……黑母,你少他妈的在这儿威胁我!你我两处宇宙,谁是脆弱的镜子还说不准呢,你别太早高兴,我相信笑到最后的人,绝对不是你!”

“哦?哼哼~是吗?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混蛋,你睁大狗眼,竖起狗耳朵,好好见识我黑母怎样一步步建起蓝色水晶塔来打碎你吧,你借我兄弟的眼睛和耳朵盯着我,是天意,天意让你死个明白,我黑母,没意见!”

对仓罗之王说这番话的黑母,眉宇间迸发的狠厉又冷又烈,一身狂霸的王者气质,更如熊熊燃烧的烈焰焚烧着整个空间,那个痞里痞气,从不管吃相有多难看,打嗝放屁该不该分场合的黑小子,似已在那冲天霸气中形消魂散,而今傲然站立的,真是宏博宇宙的化身,或者用寻常话来形容,是顶天立地的真汉子!

老夫子硬是看呆了,张大嘴,瞪大眼,若不是戒尺有灵,主动缠在他手腕上,只怕早已从手中跌落,叫鲁班七号逃之夭夭了……

“这……这才真是我稷下学院的优秀学生!是青年才俊,是未来支撑起王者大陆的栋梁之才呀!嗨,可惜有钱村的老村长不在这儿,否则他再也不会像当初那样苦口婆心地劝我收下你,而是要将你带回村子,将他女儿许给你呀……”

“停!”

骤然一声喝,果断决绝如拍戏拍到正精彩的部分导演猛然喊“cut”!现场那豪迈的,英雄如新星般冉冉升起的画面顿时烟消云散。

黑母两手交叉,一脸惊恐地止住老夫子,用几乎是哀求的口气道:“夫子老师,夸我请适可而止,不要扯得太远!否则只怕连孟婆都要来找你老人家了!”

“我噗~”

老夫子那一脸景仰也瞬时如潮水退尽,表情变得既厌恶又嫌弃。

躲在鲁班七号背后的仓罗之王,还真叫黑母给镇住了,那双可爱又好看的大眼睛不停忽闪忽闪的,邪恶之色消散了不少。

梦奇指挥两只兔子精大战毒蛛,已气喘吁吁。诚如老夫子所说,在香汤书铺闹腾时几百只兔子精齐上阵,将昏街怪巷250号闹了个乌烟瘴气,现在要打敌人时却不够数了,可真是丢人呀!

得亏钟馗的法杖给力,一轮接一轮地放出鬼面吓退毒蛛,黑母与仓罗之王说话间,长长一条道路已然开辟出来。

黑母示意老夫子快将木偶人拖走,这边两指插进嘴里,响亮地打一个呼哨,通知正在那边奋战的苏烈与孙悟空且战且退,一定要跟上来。

就这样,七人队伍叫黑母使诱敌之计带到智慧阀门另一边后,又全数退了回来,准备合力启动总阀了。

这样长的时间,没人来打扰盾山,他能完全专心操作芯片,所有前期的准备工作就都已就绪,任务完成后他便安静地站着不动,既似在等待队友们回来的战士,又似处于待机状态的巨大机器人,叫人看了十分安心。

那块起了决定性作用的芯片,基本已结束了它的使命,可以从盾山的胸膛里取出来了。

黑母又爬到盾山的腰间,再够去他的胸膛,小心翼翼地打开胸腔舱门,取出了芯片。

“呼~”

盾山长吐一口气,如从睡梦中惊醒般连连抖动几下,钢皮脸上处于黑暗状态的眼槽瞬间绿光大放,他恢复了意识。

“嗯?黑母,情况怎样?”

一摆脱电脑状态,盾山便迫不及待地问。

黑母努努嘴,示意他自己看,又道:“小七叫仓罗之王用毒蛛液入侵了,现在成了他的监视器,叫老夫子用戒尺押着呢。”

“什么?黑母,你这混蛋是怎么照顾小七的!”

一听鲁班七号落难,盾山的心一下就大乱,劈头盖脸朝黑母一阵轰炸,再没过往的风度。

“这……这个……”黑母又委屈又自责,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老夫子见状忙来打圆场,提醒盾山道:“孩子,要救你的小七弟弟,唯有赶紧打开总阀,建立蓝色水晶塔,他自然而然就能恢复正常了!”

第647章 借来一座鬼门关

智慧阀门的入口,不是八人行小队队员们设想的圆形齿轮状,而是一个哪怕八个人全站上去,地方还绰绰有余的纯白方块状大按键。

黑母告诉队友,只要这按键能给压下去,总阀就能启动,进入阀门的阀舱入口就能出现。

而开启方式有两种,一是通过虹膜与口令解锁,一是找到按钮的下压点位,再借助液压传动系统解锁。

方式一,黑母很乐意一试,如果奏效,后面的功夫就全省了。

可惜这小子在设置这种解锁方式时,未具有先见之明地将未来变化考虑在内,口令是记的稔熟于心,脸却与建方舟时那名叫尤尼维的小孩子样貌相去甚远,相貌连同虹膜,全都不再是同一个人,智慧阀门启动系统自然不再认他……

剩下的唯一办法,就只有液压传动解锁了。只要找到那一隐秘点位,再集合八人之力,将方块按钮按下去并不困难。

可又要寻找,这点难坏了黑母。说起来,方块面积相比整片铁山区,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连芯片他都能找出来,小小一块方块按钮,又怎难得住他?

难的是,为防类似仓罗之王这样的坏蛋来搞破坏,黑母将那点位设在按钮下方,除非将按钮表面整个儿翻起来,否则根本没有下手寻找的着手点……

黑母发愁,其他人瞅着他也一块儿发愁。

梦奇拽拽他的衣襟道:“黑哥呀,反正敌人都知道咱们是在怎样行动了,该怎么弄,咱们就怎么弄吧,不然我怕时间一长……”

边说边担心地偷瞟鲁班七号一眼。

黑母知道他话里隐含的意思,是怕鲁班七号“中毒”时间过长,救不回来了。

盾山是超级大力士,如果由他来掀开这方形按钮盖子,准能成,然而这样一来,仓罗之王是否将发动所有毒蛛来抢夺?万一那种情况出现,八人小队对付得了吗?

黑母凝神细思,脑袋低下来别人快找不着他了。许久后方抬起头,望向大家。

“各位,咱们费了这么老大的劲儿,才走到这一步,可千万不能半途而废呀!”

“黑哥,你在想什么呢?咱们怎么可能半途而废呢?”梦奇听着生气,气呼呼反驳黑母。

黑母却不语,只指了指围绕着智慧阀门,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毒蛛群。

“在盾山清理出总阀开关,也就是这白色方块前,仓罗之王从未找来这里。而现在他什么都清楚了,恐怕咱们在开启时,面临的将是一场殊死搏斗,程度将远胜之前任何一场战斗。我黑母认为,咱们有足够的战斗力,但必须与足够的自信心相匹配,这样才能打赢这最为关键的一仗,让蓝色水晶塔在起源之地高高竖起!”

黑母的意思,队员们全明白。从此刻的兵力分布上看,哪怕黑母动用了尚为数不多的铁皮兵,敌我力量也十分悬殊,到时真的争夺起来,毒蛛只要喷出几条蛛丝就能缠死这边的人,荣耀八人行小队,真能坚持到最后吗?

黑母担心的,不是有谁会放弃,会逃跑,而是谁也不愿提及的两个字:战死。

叮铃铃~叮铃铃~

怎么会有清脆的铃铛声?并且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法辩明具体方向……

连同黑母在内,大伙儿全看向了钟馗。他正轻摇手中法杖,紫色面盘露出古怪却自信的微笑。

鲁班七号虽然被仓罗之王控制了,过往的记忆却仍存在于大脑,听见响铃,嚣张的态度就开始变化,直至万分惊恐,大喊出声:“老匹夫,你要干什么?你敢在这儿搭建鬼门关?!”

“啥?钟大人,在这人间之地建鬼门关?”

黑母吃惊,队友们也大为惶惑。

鬼门关是一般地方吗?那可是活人走进去就变死人,灵魂不知飘向何处的生死分界线!钟馗站在智慧阀门按钮上建这样一道门,也太可怕了吧!

钟馗笑得脸面上深邃的紫光迸现,将他粗旷的五官映衬得比鬼面更狰狞,那是地道的地府判官表情,远胜凶神与恶煞。

他扫帚眉倒竖,狞笑道:“各位,本官得一美名叫地府判官,其实也不过是个守门人,终日守着这扇从阳界通往阴界的大门,无分春夏秋冬,亦无谓时光的流逝。如今从阴府借来鬼门,相信天神是不会怪罪于本官的。只要本官能为守护王者大陆出一分力,又有什么是需要顾忌的?”

梦奇牙根直打颤,“嘎嘣嘎嘣”咬着问:“钟大人,这这这……你这鬼门关认人不?万一敌友不分,咱们一不小心从门里穿过去,会不会魂就没啦呀?”

钟馗未答言,黑母接过话来,道:“奇弟,鬼门关你没过过吗?上次拿着钟大人的邀请函,咱与老夫子一直从鬼门关走到了孟婆桥,最后不是安然无恙吗?钟大人本尊在此,你还怕啥?”

回想那时比乌云团还厚密的万鬼奔腾,梦奇不寒而栗。但黑母的话有道理,并且或许真的只有钟馗用鬼门才拦得住数万毒蛛,他又怎能做胆小鬼?

没人问更多问题,唯有鲁班七号两眼怒火喷射地死瞪钟馗,恨不得扑上去给地府判官来个黑虎掏心。

钟馗冲木偶人怜爱地看一看,手停了,四周瞬间万籁俱寂,静得万分诡异,但仅静了片刻,犹如蓄势待发,果然片刻后法杖便猛地腾起并击向地面,爆发“铛”的豪烈巨响,那声音何止震耳欲聋?简直能碎人肺腑,除去钟馗,所有人都慌忙捂紧了耳朵,同时做出蹲马步的姿势,以防被忽起的狂风卷走……

毒蛛就不一样了,它们没有人的防范之心,开始时因“叮铃铃”的铃声警醒,铃声停它们便以为没事了,又有缓缓前移,袭击目标的趋势。

然而当爆响炸开,挤在阵前方的全稳不住,给震得四仰八叉飞上天,又有许多爆体,稀里哗啦就往下掉毒蛛碎尸,铁山地区的景象好不渗人……

假如被毒蛛的尸块沾上,一定会中毒,这是八人行队员们所担心的,可很快他们就察觉了一个异象,顿时个个都吃惊不小。

第648章 千斤顶

什么异象?

当法杖再次响铃,并且呈爆发式,环绕空间,无论是哪一个方向,都密密麻麻飘来了漆黑的、不停扭曲变形的鬼面。

这些鬼面怪啸着从毒蛛群穿过,与毒蛛接触后不仅无任何中毒的样子,还反而朝毒蛛犀利的毒螯喷黑气。

给黑气熏过的毒蛛,要不倒地翻肚,要不摇摇晃晃似喝醉了酒,虽然不会死,但总得晕上好一会儿。

鬼面受法杖召唤而来,到了钟馗面前便停止不动,“咔咔咔”带着响声一个劲往上堆叠,如同一只无形的工匠之手在砌墙砖。

不过一呼一吸间,一面参天的鬼面墙就高高耸立,鬼面们兴奋至极,镶嵌在墙上又是挤眉弄眼,又是张着血盆大口狂笑,别说人,哪怕是毒蛛也给吓死了不少。

钟馗运用法杖召来万魂,建起了坚不可摧的鬼门关分支机构,面对成就极其满意,拄着法杖走到门边,口里不停诵念法诀,眼神示意黑母,你们可以行动了,不过动作要快!

凭一己之力建起这庞大的鬼门关?半神钟馗这是有多么强大的法力呀!

队员们惊叹不已,却也知钟大人无论有多么法力无边,也不可能支撑太长时间,急忙又去看黑母。

那块芯片中所有的程序,已在盾山头脑中循环走过一遍,智慧阀门的设计原理他已摸得一清二楚。

钟馗凭一己之力抵御所有毒蛛大军,黑母也知这是最好的机会,稍纵即逝,他再也不能有半点的犹豫,便蹦去盾山面前,欲开口说话。

“黑母,你闪开!”

盾山竟然冷冰冰冲他来了这样一句。

“啊?”

黑母一怔,干巴巴仰视他,不知所措。

还好盾山并非专针对他,转头对所有人说出了同样的话,用的也是一样的口吻。

鬼门关分内外两边,门外是毒蛛,无数鬼面正与它们激战,震骇人心的啸声撕裂毒蛛,没过多久就遍地是死掉的毒蛛的残骸,恶心又恐怖。

门内是八人行小队队员,鲁班七号叫老夫子死死看着,只从戒尺绑索后露出目光古怪的大眼睛。

盾山已急于着手掀起那方形按钮,但站在上面的人得退去旁边,将白色板面清空。

这又是一次挑战,离开板面就意味少了鬼门关保护,可能同时面临鬼面与毒蛛的袭击。

苏烈与孙悟空再次挺身而出,一个将攻城槌当成火铳,对准敌人小范围开炮,一个将金箍棒舞出一大片金影,灼灼煞气逼得毒蛛嚣叫退散,钟馗趁机将鬼门关往外推,厉鬼嘶吼着压向毒蛛,这次反扑,令仓罗之王折损了近一半数量的毒蛛兵!

黑母也也不示弱。

他的蓝色铁皮兵虽然尚未大举出动,成形的那一小批已能参战,担起防御重任。

那些可爱的小兵举着长长的蓝缨枪,英勇地冲向毒蛛群,长枪是一刺一个准,哪怕被白花花的蛛网缠住,也能用最快的速度钻出来,继续投入战斗。

当然小兵不比虚幻的鬼面,哪怕对准敌人冲过去也伤不到分毫。

它们是实实在在,由铁皮制成的小人儿,虽然没有复杂的有机生物构造,也没有神经网络,不会中蛛液的毒,却经不住踩踏,如果不小心倒地,叫毒蛛踩过去,就会变形或散成铁片,再也爬不起来。

所以为给最后向红色水晶塔发起总攻而保存实力,黑母并未大举使用小兵。

激战一番,相当于重新调整队形,很快就一切落定。

盾山弯腰,将两面盾牌向地下插,意图插入按钮与地面的缝隙。

“盾山大哥,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脆生生的喊声响起,梦奇跑了过来。

盾山瞧瞧他,暗想:“你这小个子,能怎样帮我?给我当千斤顶吗?”

梦奇却似看透了他的想法,笑嘻嘻道:“你要是差个千斤顶,用我正合适!”

盾山:

梦奇说的千斤顶,其实指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两只兔子精。

那两个家伙,老睡着也觉得闷,有机会和毒蛛打一架,挺惬意,可打着打着又累了,见由它们负责的战斗结束,便打算再回去好好睡一觉,这次就不会烦躁了。

谁知,才刚躺下,还没来得及打鼾,主人就又大大方方把他们给喊起来了,说是有新任务

这俩货,一肚子抱怨,蹦出扇面后愣是没给梦奇好脸色看,通红的兔子眼瞪着他光闪闪的,那意思很明确:“你想怎样?!”

“呦何,二位兔爷,骑到我梦奇头上来了怎么着?叫不动你们了是吧?”梦奇一见来气。

说实话,就他那胆小如鼠的性子,最多也只能在兔子精面前耍耍威风,现在居然连兔子精都成了厉害角色,那他不得到处做孙子?

这可不行!

梦奇不服气,对兔子精露出狠色,那俩货还真怕了,怂得趴到地上去,就快贴成兔肉饼了。

盾山冲梦奇道:“你这两个小东西要真用起来,确实能充当千斤顶。不过可惜它们太矮了,这样趴地上能有什么用?”

“卧槽,这俩货也太不给面子了吧?怎么敢让我失礼于盾山大哥?!”

梦奇大怒,上去对着两个兔子屁股就各是一脚。

兔子精挨了打,心里窝着火,但不敢与主人对抗,索性身形一摇,化形成两个大美女,婀娜多姿地站了起来。

“哈~主人我要的是千斤顶,你们变大美女作甚?这里有哪点像是相亲现场?”

梦奇真气坏了,一头朝一个美女的肚子上撞去。

老夫子是合格的囚徒看守,这时也忍不住阴阳怪气道:“梦奇呀,就剩俩了,可别再弄丢一个呀~”

“我勒个去”

梦奇半路刹车,姿态如同发怒的公牛,是收也不成,放也不成,难受极了。

俩兔子精闹这一出,不仅没了睡意,还来了精神,再不戏弄梦奇,朝地下一蹲,又抱起双膝一缩,两个结实的千斤顶就出现了。

盾山这才高兴起来,轻轻用机械手抄起千斤顶,嘱咐梦奇:“等我抬起这白色按钮板,你就把千斤顶往下塞进去。记住,动作必须轻!”

第649章 液压按钮

梦奇一手抱一个千斤顶,紧跟着盾山。

白色板面是阀门开启按钮的盖板,如果不是黑母事先告知,谁都会认为那东西与整套机器设备是一个整体,不可能拆分得开。

芯片里藏有按钮打开步骤,盾山读过,并且仅读一遍就记在了脑子里,现在无需再做任何研究,一步步完成就好。

他同时将两面巨大盾牌压上盖板,一边的梦奇暗道:“和下端连接部分连条缝都见不到,你能把它撬起来才怪!完蛋了,一定是时间久远黑哥记错了开阀门的地方,盾山要是白忙活一场,钟大人的鬼门关又很快就塌了,咱们不想半途而废,也得半途而废,说白了,就是一起挂了”

正消极地想着,黑母却不期然大叫:“一、二、三!快压!”

盾山所做的动作,正好与梦奇以为的相反,他没有将盖板向上抬,而是使劲全力朝下压迫。

“这这么个干法不是越压越死吗?”梦奇瞧得万分不解,吃惊瞧兔子精变成的千斤顶,就觉得这俩东西没用了。

盾山奋力下压,又猛然松开巨型钢盾,黑母充满希望地扑过去查看,看得脑袋快在铁地板上磨平了,抬起来却左右摇晃,失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黑哥,得往上抬,抬呀!你这么压不是弄反了哎呀黑哥你好狠心”

梦奇太想说服黑母用他的法子干,黑母又正急火攻心,实在不耐烦听,竟手一甩,将梦奇掀了个大跟头,脑门正中一下就拱起个红包。

老夫子目睹这一切,气大了,吼道:“黑母,你小子有本事打仓罗去呀!成天就只会把气往兄弟身上撒,半点鬼用也没有啊你?”

黑母给吼得清醒过来,知道老夫子本来就心疼鲁班七号,现在是借着梦奇摔跟头把气全撒出来了,也挺内疚,拉着梦奇问:“奇弟,摔着哪儿了给我瞧瞧?我给你揉揉?”

梦奇恼火地避开他,抱怨道:“你把我推得摔成独角兽没关系,但要用错了开启阀门的办法,就是大事了!”

黑母只好耐心解释:“好弟弟,这艘宇宙飞船可是我一块铁板一颗铆钉的亲手打造出来的,谁弄错也不会是我弄错呀!打开盖板就得先往下压,因为这东西的原理在你这个年代没有,未来才有,叫液压驱动!”

“啊?液液压呀?哦~”梦奇嘟哝着这新名词,看似服气了,其实心里是一个字也没懂。他当然懂不了,除非他在起源地球读书读到了高中毕业

盾山生性沉稳冷静,从来不说废话,但该他出声时也不憋着,对黑母道:“液压装置长时间没用,肯定会有锈死的部分。我多下压几次大概能将那些地方压松,但你别老唉声叹气的,这样大家都会失去信心。”

“唔~好好好,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我道歉,道歉嘿嘿”

一下子得罪几个人,黑母这队长做得也太不称职,他意识到错误,摇头晃脑道个歉,便去视察其他队友的工作了。

他走开了盾山便没压力了,又开始一次次试验。

梦奇乖乖地蹲在盾山身侧,默默为他打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梦奇忽然听见“啵啵”两声,如同响在一个山洞里,仿佛还带着回声,立即跳起来大叫:“不得了了,这盖板放屁了!”

“啊?放屁?你是说有气息喷出来了吗?”

黑母难抑兴奋,一步就跨了过来,又扑去了盾山手边。

梦奇撅着嘴道:“屁多臭呀,我又没对着鼻子闻,哪知道是不是喷出来的!”

黑母乐得一把搂住他的肩笑道:“傻奇弟,阀门放屁是喷香的呢,比你的梦珠还香!”

“真真的吗?世上还有屁是香的?”

好一个憨厚的梦奇,谁说话,更不管话里内容,对他而言都是可以相信的大实话

盾山机械手从盾牌里伸出来,往盖板下的缝隙一插,这次如梦奇所愿,是往上撬了,然后急呼:“快,加持千斤顶!”

梦奇反应够快,这头还在当黑母的笑料,那头就已反应过来,大屁股往地上一坐,一个千斤顶就朝一条黑缝里送去。

第一个兔子精,就这么成功利用了,梦奇十分自豪。

盾山如法炮制,很快在另外一边也架起了千斤顶,这样一来,大得如一间小房子的阀门按钮就形成了一个倾斜度约30度角的斜坡。

梦奇看着空空的两只爪子,惆怅地说道:“唉,为啥召灵扇里没留四只兔子精捏?这样就能四个角全抬起来了。”

有了这么大进展,黑母再也急躁不起来,夸梦奇道:“这次战斗,奇弟算是立下了大功一件!你无需自责,本来这设备就只需要两个千斤顶,多了也用不上呢。”

梦奇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黑哥,你这设计到底是个啥怪东西呀?怎么和我们想象的样子大不相同呢?”

黑母歪着脑袋一想,道:“我这么和你解释吧,智慧阀门就像是你柔软的、长满了脂肪填满了油脂的大肚皮。你使劲往下压肚皮,它会很快弹回来,但是你不压,把肚皮往上提,手一松它就又掉回去了。”

“嗯?那我的肚皮,也是液压的?”梦奇试着在滚圆的肚子上按按,怎么都没法将自己与阀门联系起来。

钟馗借来鬼门关,将毒蛛隔离在外,确实与队友们齐心合力消灭了约一半的敌人。

然而剩下的那一半也不少,开始时法杖应付自如,可坚持了这么久,就开始有点力不从心了,表现在鬼面数量处于减少的趋势,鬼门关那鬼面不停做各种鬼脸的气势也有所减弱,很明显的,门头开始变矮了。

“哈哈哈哈,黑母,谢谢你帮本王研究出了那么好的智慧生命培养液!这正是我所需要的,等从王者大陆上获取了足够的英雄基因,再利用你的培养液好好培育,我所期望的英雄就将诞生,那么我的宇宙空间,就能成为奇港长老的骄傲了,而不是由你这小矮子独领风骚!”

鲁班七号猖狂大笑,老夫子想拽他都拽不住。

第650章 仪式感

鲁班七号放肆的话语,吸引了盾山的注意。

他硕大的头颅转向那木偶人,站在他身旁的黑母连他的眼睛都望不见,却清晰感受到了他那深沉的痛苦与愤怒。

盾山的情绪,是冲自己来的吗?黑母认为不是。不管处于何种逆境,机甲人的内心深处都有着他独有的理智,他从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怪人,再难再苦,他再愤怒,也只会想办法与不公的命运抗争,而不是无理发泄

正因如此,黑母才更感到悲哀。

如果盾山在发现鲁班七号出事后,一直怪罪于他,他心里反而会好受一些,可这家伙是如此通情达理,简直叫人心疼……

现在,黑母唯一能做来弥补的,便是尽快建起蓝色水晶塔,以将这不堪的局面彻底扭转过来。

盾山大腿一跨,跨到了按钮板面的另一边。他扳住这边的板面边缘,欲向上抬起,然而尚未用力,又停下来,似乎欲言又止。

鲁班七号吼叫一通,梦奇也急坏了,巴不得盾山伸手就能解决问题,让智慧阀门动起来。可他突然又停住了,像一口气正要吐出来,结果憋在了喉咙里,叫人难受的……

黑母却明显理解盾山的犹豫,说道:“你还在担心什么?”

盾山听似叹了口气,问:“你确信,总阀里的氧气管全都通畅吗?万一有哪一根……”

“嗨,我以为你担心啥呢,原来是这个!”黑母蹙紧的眉头松开,不在意地笑了一笑。

他指着头顶如巨型月亮的圆球道:“放心吧,别看总阀大得惊人,其实属于是相当精密的仪器,但凡涉及到生命培育方面的部分,都连入了报警系统。别说氧管堵塞,哪怕是位置摆偏一点,警报器也会大作,所以你放一百二十万个心吧,肯定没问题的!”

安慰盾山的话,梦奇越听越紧张。他忽然意识到,八人行小队一直在为进入智慧总阀而努力,却忘了向黑母问清楚,将会以怎样的方式进入,进去后又将是怎样一个情况。

见梦奇也苦着张毛脸一语不发,黑母猜到了他的疑问,主动解释:“是这样的,智慧阀门开启,意味这套生命培育系统将接收新的基因分配组合。培育出超智慧生命体,是非常神圣而慎重的工作,每一次开启前,系统都会自动举行一套类似祝福的仪式。当然嘛,这是依据我的意思设定的,作为系统设计者,培育新生命对我而言是方舟三号所有任务中的重中之重,配得起所赋予它的,隆重的仪式感!”

“那将会是,怎……怎样的仪式?”梦奇磕磕巴巴的问,心提到了嗓子眼。黑母那家伙鬼点子实在是太多了,千万别在躲进鬼门关后又来个更加惊悚的,他那颗魔种心脏也承受不起!

黑母大方一笑,口气既得意又带着安慰的意思,对梦奇道:“你别担心,我提到的仪式可没有鲜花礼炮之类的庸俗举动,整得像咱们的香汤书铺开张似的。迎接基因进入系统的仪式,叫精英台阶降落,也即是从总阀顶端降下接受盛装基因的容器的电子手臂,形状如同攀往山巅的台阶。容器一级一级走上去,要到阀门最高点才会如越过龙门的鲤鱼似的跳入培养液。当然容器的跳由电子臂操作,咱们全是大活人,到该跳的时候,自己行动就成。”

“这……这个这个……”梦奇的三瓣嘴张得快占满整张脸了,两手也在不断发抖,仰头看天地说:“黑哥,你这是打算,让咱们所有人一起登天梯,然后从天上往海里跳呀!这和跳崖自杀有啥区别?要知道在这里咱们都没有法力了,从高空坠落与扔石头没啥区别……”

黑母揉了揉额头,叹道:“瞧你,和盾山一样瞻前顾后的。你也不想想,超智慧基因是多么的珍贵,任何一次操作都不容有失,要真的很危险,我会傻不愣登地将它从高往低处砸吗?”

“咦,好像这道理也说得过去呢……”梦奇一边挠头,一边嘟哝。

老夫子气极,吼道:“梦奇,你怎么回事?黑母会让咱们去送死吗?你要认为会就别进总阀,但是不要耽误到别人哈!”

“哎呀~我错了我错了!我当然相信黑哥,黑哥你快干你的大事吧,就当我不存在!”梦奇猛然想起,现在是自己在添乱,赶紧就闭了嘴。

给电子臂举起来,送到智慧阀门的最高点,然后纵身跳进培养液里,这听起来用“从天上往地下跳”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黑母如此安排,怕不仅是为做超智慧生命体的合成试验举行庆祝仪式吧?绝对另有原因!

老夫子一双老眼不戴老花镜也依然好使,梦奇唧唧歪歪时,他心里就已有数。

盾山再不多言,抓住盖板边沿略一停顿,便“轰”地一下,将巨大的白色面板给掀起来,由两个千斤顶顶着,垂直竖在了阀门下。

黑母与梦奇一起探过脑袋去,梦奇惊道:“黑哥,你是整了个鱼池,在里面养了锦鲤吗?我怎么好像看见有金红色的东西在游来游去的?”

黑母抓着他的后脖领一拽,烦道:“你起开,啥锦鲤呀?那是正在工作的水下齿轮,给漆成红色比较醒目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

盾山直接了当地问:“黑母,盖板打开了,你能找到启动着力点,用机械运行法启动总阀吗?”

黑母嘿嘿一乐,道:“你黑哥我虽然力气不够用,脑子却是足够用的。咱俩互补,只要你能成功帮我推开那盖板,剩下的事,就全交给我了!”

正得意洋洋地炫耀,冷不丁鬼门关外就传来爆裂巨响,那叫一个激烈,黑母与梦奇要没给盾山用指尖勾住,只怕就摔进了按钮池子里。

“怎……怎么回事?”一站稳脚,黑母就胆颤心惊地问。

钟馗与苏烈在大呼:“不好,毒蛛王出现了!那家伙口能吐雷弹,要破我鬼门关直入总阀了!”

第651章 变身坦克

“毒蛛王?那又是什么鬼?!”

黑母一个脑袋变两个大,急火攻心地朝鬼门关外看,顿时双瞳一缩,汗如雨下。

那哪是毒蛛啊?那分明就是一个长相似蜘蛛,却比地狱里任何厉鬼都可怕的巨型黑色幽灵啊!

它的高度,不输盾山,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仍有继续向上长高的趋势。整体形态虽似蜘蛛,分两节身体与八只蛛脚,围绕下部的大肚子却还有细脚无数,不再是口吐毒液结出白丝,而是从肚腹里往外抽丝,以至在左右两边都白茫茫织出巨幕,严密遮住了跟在其后的毒蛛群。

孙悟空再老,火眼金睛也胜于常人,哪怕是黑母。黑母也能视物,目光却无穿透力,没法透过蛛网看清那后方,孙悟空却行,沉声向众人描述:“大事不好,这毒蛛王并非是从哪儿杀出来,而是出自毒蛛群中。”

“这……这话怎么说?”众人不解,齐声问。

孙悟空道:“这些蜘蛛刨开盖地的铁板,露出了藏在下面的,巨大的蛛巢,又从巢里推出一个类似鹅蛋,却要大出许多的蛛卵,源源不断地往卵里钻进去,又从卵尖冒出头来,就合成了一体的蛛王!”

“哇呀~好可怕!”梦奇吓得哇哇乱叫,没用地拼命用两只爪子捂眼睛。

鲁班七号却笑得一双眼冷成寒潭,那幸灾乐祸的劲头,仿佛已见到这些人给毒蛛吞到口里,一个个嚼干咽尽了。

黑母正待开口,孙悟空却还有补充,接着讲道:“咱们必须速速想出对策,再晚只怕就得束手无策了!这蛛王虽然已破卵而出,却没停止长势,余下散落的毒蛛正从它的尾部往里钻,助它生长!”

盾山站得高看得远,不用听孙悟空的讲解就能一览实情,心中颇为焦虑,却没乱方寸。

他冷静地对黑母道:“敌人见势头不妙,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这看起来可怕,其实也是好事,说明他就仅剩这最后一招了,一旦被咱们破解,他便黔驴技穷,再无优势!”

黑母一个劲擦冷汗,点头道:“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但话是这么说,也得咱们破解得了呀!这样刀枪不入的家伙,连鬼门关都要拦不住了,咱们还有机会验证他是否还有其余招数吗?”

盾山脸上绿光一闪,如智者眼中突然发光,说道:“你是队长,就该预料到敌人的动作千变万化,诡计层出不穷,迟早会玩新花样呀!此时又何须如此慌乱?就算不能完全破解这忽然而至的蛛王,咱们也可以来个半破解,半逃避。”

“盾山,说得好呀,你是怎么个打算,速速说来让我们听听!”

钟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尽管硬撑得幸苦,对队友们的谈话也听得不含糊。

见所有人都期望地注视他,盾山道:“如今唯有我与蛛王的战力旗鼓相当,就改由我来做主力对付它。钟大人只怕法力要用到极限了,赶紧还回鬼门关,随大部队后撤吧。”

“盾山,你……你行吗?你独自与这样的怪物作战,只怕独木难支吧……”

苏烈一边冲蛛王用攻城槌狂轰猛打,一边忧心地问盾山。

机甲人的神经网络材质与构成与有血有肉的常人不同,不怕被毒蛛网纠缠,但如果与蛛王正面相搏,只怕也占不到多大优势。这家伙似乎不比烛九阴,烛九阴要是没死,只怕都得败在它那数不清的蛛脚下。

盾山却话语坚决,哽都不哽一下,安慰苏烈道:“苏将军放心,有我这铁将军把门,你们一定能有足够时间进入智慧阀门。既然毒蛛变形,我也该相应地改换形象了。我要将自己,变成一架可攻可守的坦克,只会踏破敌人设下的壁垒,而不会让它踩到我的头上!”

“说得好!”

啪啪啪,有人连叫好带鼓掌,谁?黑母!

他雀跃呼道:“坦克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不管哪个时代,都为战争胜利做出过不小贡献!盾山,我早就看出你有坦克体质,只是不敢胡乱猜测,惹你生气。如今你自己证实,可不是正好!”

“哇,坦克,这么厉害呀?可是,黑哥,啥又叫做,坦克呀?”梦奇天真无邪,歪着脑袋问。看样子,他是不再害怕了。

黑母笑道:“一架坦克胜过一支军队,等会儿你就能见识到了。别忘了咱们很快就能往上升了,纵然失去法力也能摆脱地心引力!”

这还不如不解释,黑母一席话,说得众人更加迷糊,索性全闭了嘴,不要再你一言我一语地浪费时间。

老夫子却不得不惊叫:“喂,小七,你想怎样?!”

黑母闻言一惊,急忙去看鲁班七号。

幸亏是叫戒尺禁锢,否则木偶人就得跑去敌人阵营了。他不知何时拿出来个微型锯子,一直在偷偷地一下接一下,意图锯断戒尺。

老夫子的注意力叫蛛王吸引,正合他意,他索性连锯也不锯了,身体使劲缩小,想钻出去。

这小子动作轻微,老夫子又年老迟钝,照理说不该发觉,奈何戒尺为灵物,老头儿用了一辈子怎能与其断开感应?很快就察觉到了情况不对。

黑母冷笑道:“小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仓罗之王控制你的目的,是要用你做眼睛,跟随我进入智慧阀门查看那里的动静,你要是跑了,那妖物的计划不就落空了?还饶得了你吗?”

“你……黑母,混帐东西,别以为这么说我就能怕你!给主人杀死也比给你绑着好!”鲁班七号眼瞪得滚圆,连眼珠子都是通红的,看上去如同中邪。

盾山这时才显出了几分紧张,叮嘱黑母道:“小七就只能由你照看了,蓝色水晶塔竖起来之前,切勿让他有半分闪失,否则我绝不会原谅你!”

这是来自盾山的威胁,黑母却没法生气,只能闷声不语,算是用沉默答应。

蛛王改用无数蛛脚结网后,前螯与巨口就空出来了,竟能做到口中喷火,前螯投弹,二者配合,堪称完美!

第652章 友谊地久天长

钟馗神力已发挥到极限,盾山大步走到他的正前方,展开双臂拦住鬼门关入口,钟馗便将法杖抛向空中,又张大嘴喷出一团赤金带粉的火焰。

法杖顶端冒出个狞笑的鬼头,也张开血盆大口吞入火焰后,相当于鬼门关接收程序完成,那扇由千万鬼面堆叠而成,保护了八人行小队许久的鬼门关就“砰”的一下,如给针点中的水泡般幻灭了。

再看盾山,好家伙,所有队员,包括黑母在内,谁也没见识过他这本事!

只听“咔擦擦”一阵极具威慑力的爆响传来,他左右两面盾牌爆发莹绿的盛光,居然由完整的整体各分裂成四大块,组成队列朝身周围拢,由分到合仅在瞬间,却出现了一道坚实的围栏,看似仅一人高,盛大的绿光却如难以逾越的光墙,当毒蛛的猛火与炮弹飞来与光壁相遇,就只能偃旗息鼓,无声而落……

但围栏合拢仅是开始,两道钢臂笔直前探,前端的机械爪抓住的武器竟能不停变换,刀枪剑戟使起来是随心所欲,挥一挥就能搅烂一大片蛛网,以至蛛王不仅要忙于进攻,还得分神补网。

八人行小队里,只有黑母见过起源地球上用于战争的坦克,所以他明白盾山那样变换体型的意图。

说此时的机甲人是坦克,稍显勉强,因为他虽然有了钢盾之躯,还将双臂当成是两管炮筒,双腿却没有形成巨轮并覆上碾压履带。

不过少了底盘的约束,盾山上半部躯体的发挥更加自由,由此黑母也看出他不是不能完全将自己变成所向披靡的坦克,而是根据对战实情,做出了相应调整。

这招实在是太机敏,毒蛛王本来气势汹汹,大有一出现就扭转战局,夺过优势的意愿,遇见盾山后就只能渭然兴叹,重新调整战术了。

有盾山加持防御,顺带进行局部的攻击,黑母总算能喘口气了。

孙悟空与苏烈继续与机甲人并肩作战,鬼门关换成坦克光墙对他们丝毫不影响,该如何出招皆照旧,智慧阀门周围的形势终于给控制住了。

接下来,差最后一步,便是找到那方块按钮下的着力点,按下去启动总阀。

那给梦奇称为“鱼池”的地方,其实通过光控分为许多微小的区域,不同区域由内含铜丝的细管相连,有电时可给称为电线。

不过盾山放手总阀了,他这总电源就算是断开了,电线就不能再叫电线,而成了力量传输管。

黑母知道在这些区域中,只要正确抽空一处的水,去掉由水产生的浮力,让装置下压,总阀就会启动了,他却不能随意乱动。

同时抽干“水池”里所有的水,意味压力从此均匀,着力点再也不存在,那么阀门就再也打不开,他可不能随意乱动。想当初设计总阀时,他还认为整这么个着力点是多此一举,与那块芯片一样是对自己能力的不自信,如今看来,所谓的不自信却实际是先见之明,无论何人,也无论他有多大的本事,就该留后招,以免遗恨终生。

黑母内心充斥各种情绪,有后怕也有得意,脑子里却井然有序,一点儿也不乱。

他摊开一只手掌,轻轻按上水面,闭上眼感受浮力的偏差,梦奇却在他耳边轻声说:“黑哥,大敌当前,你可别干着活儿睡着了!”

“奇弟,滚……滚开!”

黑母这时最需心静,任何打扰对他都能如水滴扩大成倾盆暴雨。他好不容易才有点头绪,就叫梦奇说话分神,气得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梦奇意识到自己错了,“嗖”的一下缩回去,还觍着脸跟老夫子告状:“夫子老师,您瞧黑哥又凶我!”

这次老夫子可不帮他了,吹胡子瞪眼地一抽戒尺喝道:“你活该!”

梦奇:……

按钮正中,红色管线最为集中,黑母踩着的着力点就在管线正下方,却因感受不到浮力变化而不敢下手。

梦奇冲他耳朵吹风,他气得手一抖,不小心就触到几根线管,将它们拨开了些许。

这下可好,那只手没往下压,一股吸力也钻了上来,拉得他连手背都没入了水面。

“呀~奇弟还真是个福星呢,连捣乱都能歪打正着帮我一把!”

黑母一喜,却哪来得及向梦奇道谢?由得那毛兔子委屈巴巴,眼含两泡热泪,险些整个人都砸向了那一点。

叮叮叮~咚咚咚~嘤嘤嘤~

“我们曾经终日游荡在故乡的青山上,我们也曾历尽苦辛到处奔波流浪……”

蓦然间,仿佛有几十几百,甚至几千个男人与女人的声音共同响起,在空间中悠然回荡,声势浩荡地唱起了歌……

八人行队员们皆是大惊,如临大敌般警惕起来,四处张望查找新冒出来的敌人在哪儿。

唯有黑母不紧张,黑乎乎的胖脸竟还浮现了陶醉的神情,简直像是刚灌进去一杯高度数的美酒,酒精烧得他从喉咙到胃都暖洋洋的无比舒服。

鲁班七号初时也以为是仓罗之王派兵增援了,翕动木偶嘴想大笑,但转眼瞅见黑母那张脸,顿时笑不出来,怒问:“死黑胖子,你上哪儿又找来这么多人胡唱乱唱的吓唬人?”

“啊?不是敌人呀!”

鲁班七号的话反而提醒了梦奇等人,大家也全愣了。

黑母指着与盾山对抗的毒蛛王哈哈大笑,咯咯道:“啥叫做贼心虚呀?就是你们这样的!一点小动静就能吓破你们的胆,等一会儿见到更厉害的招数,还不得吓尿裤子!”

梦奇苦着张脸问:“黑哥,这到底是怎么了?你还是快告诉我们吧!”

黑母仍在乐呵,居然遥问盾山:“盾山,这首歌的歌名你别说不知道,可是起源地球上最有名的!”

这次盾山倒是挺配合,大概也是因为心里高兴,大松了口气,答道:“当然知道,是《友谊天长地久》,你放的是有著名三大男高音领唱的合唱版吧?”

黑母大拇指一竖道:“不错,有文化!这正是我为迎接珍贵的基因进入总阀而设置的欢迎曲目,歌声一起,就证明总阀启动啦!”

第653章 天阶

“啊?智慧阀门,真的……启启启动啦?”

老夫子激动得白胡子抖成白波浪,一波接一波地起伏,连紧紧握着的戒尺都险些脱手落地。

鲁班七号却也忘了监视老夫子的举动,只顾盯着黑母而错过了逃跑良机。

梦奇更是兴奋得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摆放了,索性扑过去抱着黑母胳膊蹭上脑袋去,连连道:“黑哥,你懂的实在是太多了,等咱们安全了,一定得好好给我讲起源地球的故事!”

梦奇这么一说,黑母的乐呵劲却如团气般忽地散开,眉宇间又浮现阴郁之色。

安全之后?安全之后的事,谁能预料?站在三号方舟的实验舱里,他总难受地觉得,一只脚已踩出了王者大陆……

“嘿嘿,奇弟,别这么粘糊,乖,去那边好好站着,等红色台阶从顶端降下来接你!”

可真难得,黑母在紧张的时候还能对梦奇这么柔声细语的。

尽管异常,梦奇却因沉浸在喜悦里而没察觉,美滋滋地点头照办,按照黑母的指点站了过去。

黑母不时抬头,又低下头做总指挥,指挥队友们往相应位置排。

老夫子拖着鲁班七号,黑母想与他换手,老头儿却死都不肯。名义上,他是不放戒尺,说那灵器专属于他,谁也使唤不动,其实黑母却清楚,他是不愿让自己承担风险。

没办法,黑母只好站在离老夫子最近的位置,既能看住他们,方便随时出手相救,又不至于显得打扰。

盾山向黑母示意,他是不可能钻进总阀的,就留在外面对付蛛王。

黑母认为如此安排十分合理,便也没多言。

盾山果然勇猛无敌,接了钟馗的班后,蛛王不仅没能朝这边侵过来,反而给逼退了十几丈远,狂躁得是嚣啸不已,若不是黑母说的那首《友谊地久天长》气势磅礴,犹如万军压境,众人非得捂紧耳朵,以防给吵疯。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八人行队员们全站在黑母指定的位置等待,可过了好一会儿,却只能欣赏百人大合唱,而见不到有啥红色天阶“从天而降”。

老夫子有点心急,问道:“黑母,该不会还有哪里出问题吧?”

黑母不好意思了,灰着一张脸答道:“嗨,怪我,我实在是太喜欢听这首歌了,所以设置成了等它唱完才放天阶……”

老夫子白眼一翻,也不知是气得瞪眼,还是差点背过气去。

……

“哇塞~那就是进入智慧阀门的天阶?也太好看了吧!”

梦奇却眼尖地望到仿佛仙女的红绸带似的东西正缓缓飘来,与想象中实在的,一级级攀沿而上的台阶,差别挺远。

黑母见状两掌一拍,乐道:“大家准备好,咱们就要启程了!”

梦奇这边还在欣赏那红带如烟飘渺般的美,那边却愁了起来,问黑母道:“黑哥,等那条好看的红带子把我们扔进培养液,我们真的不会淹死吗?并且,哪怕还活着,也不能昏过去呀,否则就得变成胚胎,给那些像月亮一样的大球生出去吧?”

黑母听得又好笑又好气,逗他道:“那可不是,这程序是按照人的幼稚程度来的。你一直嘤嘤呀呀的跟个孩子似的,最后给生出去的就是你,咱们可都得扛大梁,干正事呢!”

“哇呀~怎么能这样!”梦奇居然信以为真,不乐意了。

黑母懒得理他,冲其他人道:“各位一定要留神听我指令,我要你们伸胳膊便伸胳膊,要你们张嘴便张嘴,请务必记住!”

苏烈已收起攻城槌,不放心地静立着偷眼看盾山。黑母如此叮嘱,他忙应承:“黑先生放心,咱们一定照办!”

红色飘带看似轻盈遥远,移动速度却极快,迎接目标也极为准确,几人说话间,飘带便已来到眼前,“台阶”果然只是黑母给程序起的名字,说它是仙女跳红绸舞的舞带更为贴切。

“各位仔细看台阶,能找见一个红色的绳结,抓住绳结就行,剩下的事台阶自己会完成。”

众人照办,确实一眼就瞧见红飘带这端有一个扎实的红结,赶紧伸手抓上去。他们心中有一个共同的疑问:“黑母难道就看不出,这飘带又柔又软,与台阶无关吗?”

接下来的事实,证明黑母这位设计者是正确的,而单凭眼睛下定论的人都是错误的。

红绸带接到目标后,倏地一下拉得笔直,绷直后便显出了硬度,仿佛是瞬间从软绵绵的锦缎布匹变成了红玉砌砖。

随即拉直的红带一节一节地折叠,叠出了规则的台阶形状,但是是向上延伸,长到一眼望不见尽头。

“黑哥,这这这……这又是个啥道理?为啥软软的绸带一下子变成玉砖了?”梦奇吃惊地问。

老夫子与其他队员也大为好奇,便没阻止梦奇打搅黑母。

黑母嘿嘿笑道:“长见识了吧?这样设计的原因是因为,天阶通常来接的是装盛在器皿里的实验基因,必须得保证运送过程万无一失,所以必须柔软轻盈。但接到目标后将其保护起来,就可以加速了,于是便成了真正的台阶。”

“啊?红飘带还不快,台阶还能进一步加速呀?”梦奇一听汗就又下来了,心想原来以前接的东西都还没出现生命迹象,是死物,可他们这些大活人,会害怕的呀!

正这么想,天阶已然启动,“轰隆隆”响几声,就猛然向上回收。

不止是梦奇,所有人都以为这下完蛋了,只怕得给颠得七魂不见六魄,脑子要捣成浆糊了!

特别是老夫子,晕车晕船啥都晕,如此剧烈的颠簸,别人是丢魂丢魄,他直接就是丢掉老命!他死没关系,鲁班七号不得趁机逃跑吗?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天阶运行之稳健,远胜钟馗等人常驾的云团,他们简直就没感觉脚下是在动,彼此隔得近的还能谈笑风生,举止动作自如,可等一呼一吸后停下来,他们已站到了一汪玉湖边,那仙泽氤氲的湖水,看似温暖却渗着丝丝凉意,只怕九重天上神仙铸造的瑶池,也没有这般奇幻玄妙。

第654章 新招数

“黑先生,咱们脚下出现的奇异水流,便是智慧生命的培养液?”

钟馗瞪大豹目朝红阶下张望,难以相信世上除去他的地府,除去九重天神仙居住的地方,还有如此美伦美奂之地。

当初黑母说得合几人之力跳入培养液共建水晶塔,他还以为环境必然险恶,比地府鬼蜮好不了多少,可实际一见,却不得不对黑母的才能刮目相看,他能造出如此圣境,简直就堪称是神了。

不过人家可是包罗了所有天体与星球的大宇宙,仔细分析,其实该比任何一位神灵都要厉害吧?

鲁班七号目光呆直地望着那玉湖,看样子不太相信所见到的奇景。

此时他的眼睛是仓罗之王的眼睛,反应是仓罗之王的反应,能看出除去惊讶,最强烈的情绪便是懊丧,就不明这长长的年月过去,自己为何始终无法走到这一步?智慧生命研发实验室,明明就已经是他的囊中物了呀!

嗨,管他呢,回想从前,为往事烦恼实在没必要,现在黑母已帮他实现理想,接下来就是怎么搞破坏,防止对手真建起蓝色水晶塔了!

这是盘旋在仓罗之王脑子里,卑劣的打算。

智慧阀门旁,蛛王见一大群敌人全顺着由天而降的红绸带消失了,速度快到连用眨眼之间来形容都不贴切,急得是更加发狂。

它投掷出的炮弹带着熊熊燃烧的火尾,配合以喷吐的火焰,连发而至形成连续攻势,只为探出盾山那绿光保护墙的破绽,好突破进来。

盾山哪会给它以可乘之机?钢躯由紧密围拢的盾牌护着,双臂如推杆般向外突击,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其实又颇有章法,接蛛王的招是滴水不漏,二者简直如预先设定好步骤,无论蛛王的强攻点在哪儿,盾山都能预先守住,送它致命的回击。

正如八人行队员所料,仓罗之王可用的伎俩层出不穷,只要发现用兵已到末路,持续将力量压在这边已无大用处,便会赶紧换招,绝不恋战。

蛛王火力虽猛,并能织出大幅蛛网保护自身,也是需要有强大的能量支撑的。

仓罗之王竟快速撤走能量供应,盾山正打在兴头上,颇有成就感,却发觉炮弹数量在减少,喷火烈度也在降低,渐渐地,蛛王庞大的身形萎缩下去,已不是他的对手。

“我这是,终于取得胜利,打败了毒蛛群吗?”

盾山奇怪地想,却怎么也找不出过去赢了一仗后那种充足的成就感。

他也暂停出击,歪着脑袋想一想,猛然惊起,并大喊不好……

盾山脑中火光一闪,突然就明白了,蛛王退却不是因为落败,而是要换招!

黑母等人才刚抵达智慧阀门内部,尚处于调整中,此时若遭仓罗之王耍奸计破坏,后果不堪设想!

蛛王缩到一定程度,轰然散开了,挂着一身汁液的毒蛛纷纷爬出,改回原来的攻击形势袭向盾山,只为拖住他。

这种转变,更证实了盾山的猜测,他并不收回坦克姿势,而是将分裂成八面的盾牌从合围改成堆叠,形成了一面强大的盾牌墙。

防御墙竖起后,盾山左手狠狠戳向地面,一招地劫震出手,借助铁地板将震波传出去百丈远。

毒蛛还在张牙舞爪向这边扑,却被震**及,死伤无数,其余的赶紧与盾山拉开距离,退出危险区,等待地劫震的威力过去。

就这样,盾山这边陷入了僵持,他只能守护智慧阀门,不让毒蛛往里钻,黑母那方,只能由他想办法抵抗仓罗之王的新招了。

盾山能想到的危机,黑母又怎会想不到?

不过此刻要说是对抗仓罗,不如说得赶紧逃,往哪儿逃?自然是那面充满培养液的玉湖!

其实埋头朝湖里一钻就万事大吉,黑母却不能如此莽撞。

这次用《友谊地久天长》迎来的,可不是生命形成前的基因,而是活生生的七个人,纵然有几位具半神体质,也是会死的,确切说,会给培养液淹死……

所以黑母得等阀门准备完毕,输氧管出现后才能往里跳,那么这一间歇,很容易叫仓罗之王利用。

鲁班七号眼睛乱眨,再也不显得灵动可人,而是诡异得如躲在森林里时刻要害人的老巫婆。

老夫子牵他的戒尺开始微微抖动,并且麻麻痒痒的感觉传进手心,以至老头儿难受得想笑。

黑母最怕被挠痒痒,此时戒尺要在他手里,铁定得出问题。看来老夫子坚持不让黑母看住鲁班七号,是正确的选择。

黑母无法靠拢过来,小眼里两道精光却落在鲁班七号身上不离开。

木偶人的木头手里探出两只细指,无声无息地拉长,竟能够到他的嘴。

“不好!夫子老师,快阻止他!”

黑母察觉鲁班七号的意图,瞬时大惊失色,急声通知老夫子防范,却为时已晚,木偶人手指入口即吹出尖锐的一声口哨,听似没那么嘹亮,却远远地传出去,在铁山间此起彼伏地回荡,听起来极为骇人。

“你……你这个无耻的家伙,是在帮仓罗之王定位吗?!”

黑母气极,没等老夫子回神,就猛一跺脚。

可他的动作快,仓罗之王更快,众人正惊问是怎么回事,就听从远处传来突兀的唳声,如万只饥饿的秃鹫正结群而发,望见这边有食物便迫不及待地扑来……

“不得了啦!仓罗之王把地上爬的改成天上飞的啦!黑哥,咱们会不会还没跳进培养液,就给那些鬼东西叼走了呀!”梦奇吓得惊叫。

孙悟空仇恨满面,冲梦奇道:“小兄弟不必惊慌,俺老孙保得了你在智慧城一战中活命,今日也一样能护你周全!”

“啊?猴哥……你你你,你可真是太赞了!”梦奇感动得热汗热泪一起淌,又重重地吸回一团鼻涕。

孙悟空二话不说,将金箍棒抡成一圈金轮,带着呼呼风声推上玉湖之顶,乍一看简直就像是在铁山上方的天顶盖上一层金膜,与玉湖袅袅的青烟相映成辉,美伦美奂。

第655章 落水

金膜不仅盖在天上,还以流光形式盖到了众人身上,这样一来,任何妖邪异物都无法靠近,至少能保得他们一时平安。

“哈~老夫还以为来的是吃死人的秃鹫,却原来是吃死人的乌鸦!”老夫子眯着老眼朝远处张望,一下就看清了来的何物。

钟馗插话了:“夫子先生,既然都是吃死人的,有区别吗?”

老夫子默然一想,答道:“从严谨的治学角度来看,区别很大,它们属于不同的鸟类,并且凶恶程度也不同。”

梦奇道:“拉倒吧夫子老师,你老就别文绉绉咬文嚼字了!那是普通乌鸦吗?那是长着犹如秃鹫利爪的喷火鸦,叫它们吐的火舌舔到,不死也得成焦炭人!”

梦奇曾在咕咕山里长期生活,与火烈鸟朝昔相伴,所以对于王者大陆上奇异的鸟类了解颇多,竟能头头是道地向老夫子解释。

黑母不想听他们多言,暗恨老夫子没能阻住鲁班七号,叫他一声呼哨召来了敌兵,毒蛛已如此强势,仓罗之王为抢夺超智慧生命培养液,眼看希望就在眼前,还能不更出猛招?孙悟空的金箍棒确实厉害,但喷火鸦的数量如果堪比毒蛛,甚至最后来个组合成“鸦王”,只怕也抵御不了吧?

不过好就好在,智慧阀门开启到这一步,他们已无需恋战了,只要跳进总阀,再合上阀门舱盖,任仓罗之王如何在外面折腾,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建蓝色水晶塔了!

这是黑母打定的主意,所以喷火鸦虽强,他也没之前那么紧张,只专注地盯着玉湖下的动静。

这些喷火鸦,又是打哪儿来的?难道也是仓罗之王从沙漠里搜集来鸟蛋,放进铁山区孵化,养出了这大批的乌鸦?

非也,这乌云一般翻滚前行的鸟群,其实是光幻之景,梦奇满以为真是喷火鸦出现,实际不过是仓罗之王也懂那种乌鸦的厉害,便借其形态与声势。

虽为光幻,杀伤力却只比真正的喷火鸦强而非弱。

光影触摸不到,携带的却是真实的能量,喷出的火是真正的武器,原来由毒蛛王操纵,现在叫幻影喷火鸦带到了天上。仓罗之王战略的改变不难理解,情势所逼,他不得不将地面的武器挪去空中了。

鸦群“呱呱”悲鸣,形成轰动的哀嚎声,世上无论哪处乱葬岗也不可能出现这样多乌鸦,以至反不叫人惧怕了,只是由衷地厌恶。

有金箍棒形成光阵保护,鸦群暂时只能环绕总阀正对的天顶盘旋,一靠近就化成黑烟消散。

黑母也一眼看出喷火鸦不过是幻影,可他有对付幻影的良策吗?时间仓促,他不会费心研究如何与仓罗之王打拉锯战,而是如何快速建塔,在能量运用上与敌人旗鼓相当。到那时,他才能真有胜算!

对付毒蛛的盾山也察觉了天空的异动,索性丢开毒蛛,只用两只巨大钢脚使劲踩,能踩死几只是几只,手里收回盾牌,重新形成左右盾,高举右臂对向鸦群。

虚拟盾出手了,这才是真正对抗喷火鸦的良招。以虚化虚,皆为虚物便没有顾忌,盾山爆发怒吼,万张虚拟盾斜插着飞向喷火鸦,那些家伙奋力喷火也无济于事,遇着盾牌便偃旗息鼓,散成黑烟。

然而喷火鸦的阵势实在太强,任凭盾山如何全力抵抗,也无法撑起一整片天空。

铁山区的天顶彻底叫喷火鸦占据,黑母以为虚拟幻影无法真与人发生接触,实际上他错了,只要能量充足,仓罗之王便可为所欲为,否则那些仓罗黑球,在掳掠魔种时又怎可能屡屡得手?

鲁班七号成功唤来喷火鸦群,助它们准准地找到了八人行小队站立的位置,乐得连蹦几下,就冲老夫子扑去。

老夫子可没料到这家伙会突袭自己,急忙闪身躲避,这一躲,险些跌下总阀,惊得是冷汗如雨。

鲁班七号没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卷着一身软铁就扑到他身上,与他扭打在了一起,意图夺过控制戒尺的一端。

梦奇见状勃然大怒,憨厚的毛兔子,估计智慧城之战后便没生过那么大气了,这次是急火攻心,召灵扇一挥,兔子精又给扔出来,这次二货见主人怒得表情可怕,不敢再矫情,一左一右地奔过去救老夫子,抓起鲁班七号随手一抛……

“你们赶快住手!别呀!”

老夫子遇袭黑母也急,却不敢随便出手,就是知道此刻还没到往湖里跳的时候,千万别打到落湖的地步,偏偏梦奇就不经他允许地使唤了兔子精。

鲁班七号虽然精于机关术,功夫没那么强,却也不是吃素的,与老夫子扭打一阵,居然真叫他摆脱了戒尺约束。

然而本以为终于能逃了,冷不丁两个毛绒绒的玩意滚来身边,打两边控制住了他,那速度之快,他连从口袋里掏工具自卫都来不及。

“混账东西,缠住我做甚?快给我……滚……哎呀……”

怎的看上去如此纤弱的两只兔子,力气竟大得惊人?鲁班七号虽是木头人,体重也不算轻,人家的制造材料可是用的实木!却叫兔子精抓起来朝空中乱扔……

“卧槽,不许随地乱扔垃圾,你们的爹妈没教过你们吗?”情急下,鲁班七号都说胡话了,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呀,这怎么像是在自己骂自己?

想什么都为时已晚,兔子精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扔进了玉湖,而听黑母说过,那里面的培养液不同于普通水,是会淹死人的……

“咕咚~妈呀~”

鲁班七号落水了,他成了第一个进入总阀的队员。

“不得了,我要死了!亲爱的主人,我恐怕无法瞻仰您伟大的面容了!”

鲁班七号悲哀地想,张嘴就吞进一大口水。

“咦,不对呀?这水又香又带着甘甜,这味道怎么有点像……像鸡汤?”

鲁班七号昏沉的脑子猛地一醒,眼前朦胧的水色也淡了,瞬间淡成透明色,他仿佛见到了自己最爱吃的白斩鸡,满满一大盘,就堆在眼前……

第656章 玉湖救命

孙悟空很有自信,他的金箍棒作为世间至强的武器,哪怕天塌下来也能顶得住。

然而,当天真的塌下来,他发现金箍棒再厉害,也只撑得住局部,站在大地上的人,他没办法用那根棍子全部保全。

天空已彻底被喷火鸦侵占,连一片干净的角落也没剩。如果这时有人闯入智慧生命培育实验室,会以为这儿的顶本来就那么怪异,就是由汹涌的鸦潮铺成……

喷火鸦相互重叠,每只的形象都一模一样,只因它们不过是复制出来的幻影,复制模板就只有一个。

然而一团接一团的火弹,却是真实的,触及金箍棒舞出的金色保护网便轰然爆裂,支撑时间不长,保护网就开始出现细小的空洞,空洞很快又开始扩大,像是被火熏烤的纸片,一点点化去。

“怎么办?苏将军,快将你的攻城槌加入,哪怕只驱散咱们头顶的喷火鸦也好!”孙悟空疾呼。

苏烈浓眉紧皱,自是举起武器奋力抵抗,可就连他这“古人”也看出来了,地面的毒蛛尚好对付,因为它们实际存在,可喷火鸦作为虚影,根本不存在“杀死”的说法,赶开一片,虚影很快又聚集过来,如果不赶紧想其它办法应付,只怕这次在劫难逃!

老夫子坐在玉湖边上吭哧吭哧喘个不停。有兔子精帮他固然是好,否则鲁班七号年轻力大的,非得要了他的老命不可。然而看着空荡荡的戒尺,他心里也忽然一下像给抽空了,就是预感不妙,巴不得鲁班七号仍给戒尺卷着滚来滚去,像扔在簸箕里的汤团……

黑母早傻了眼,黑眼眶变得赤红赤红的,像是要哭出来。

老夫子急得大喊大叫:“黑母,小七去哪儿了?他是不是掉湖里去了?你快说话呀!”

梦奇静悄悄用召灵扇收回兔子精,猜出自己闯了大祸,不等黑母回答老夫子,便难过地一跺脚道:“是我的错,我去把小七找回来!”

“奇弟,慢来,别跳……”

梦奇最后几句话,听得黑母心惊胆颤,急匆匆又要去拦梦奇。

可惜呀,这次他又没拦住,毛兔子滚圆的身子朝前一栽,闷不吭声地就落进水里,砸起一片巨大的水花,溅湿了一片湖岸。

老夫子急疯了,连戒尺都扔去了一旁,也不管头顶喷火鸦肆虐,与他的脑门已只相隔寸许。

他挥舞枯枝般的两臂,直朝黑母扑来,抓着那黑胖子一阵猛摇:“人呢?人都去哪儿了?你快说呀!”

氧气管还没准备好时,就往高密度培养液里跳,那无异于自杀行为。

可氧气管通常是为基因形成的生命准备,只在智慧阀门开启一段时间后出现,一时半会他更改不了这个程式啊!

黑母猛力跺脚,既是为催逼氧气管快升上来,也是为发泄心中的苦闷与焦躁。

智慧阀门全靠机械方式开启,大多数功能不可用,比如实时监控显示屏,所以氧气管到底得多久才能准备好,他心里一点数也没有,就只能提心吊胆干等,却哪料得到鲁班七号会如此大胆,给这么多人看着还想逃跑?

也是天不绝他,正急得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应该也钻进湖里,找到梦奇与鲁班七号,拽他们上来,就听钟馗在怒喝:“孽障狂蛇,敢从水中偷袭我等?看本官用法杖将你击毙,魂魄带回地府!”

“狂蛇?水中?啊呀呀!!”

几句话分开听,黑母只会当成是仓罗之王又出新花招,连毒蛇也造出来了,可加上“水中”,他便再也难以淡定,因为妖物是不可能接触到培养液的,要能从水里钻出来,他还需等到现在,自己来亲自捶开阀门吗?

那一定就是氧气管,系统准备好后,从孵化球底部送上来了!

可是,钟馗正要用法杖将其击碎……

“钟大人杖下留蛇!”黑母一急,该怎么组织语言都忘了,顺着就将氧气管也说成了蛇。也是,用这么现代的名称,钟馗能反应过来吗?他反应不过来不要紧,要真用上法杖打“蛇”,好不容易出现的救命气管就给毁了!

钟馗高举法杖,几张鬼面已扭曲着怪啸着从法杖吐火口钻出,就要没进培养液里,黑母一呼,他想也不想便赶紧将那神圣的长棍子往后拉,硬生生拉得鬼面回来,暴躁地围着他飞来窜去,顺带对付了几团喷火鸦喷来的火弹。

黑母大步奔到钟馗身边,附身朝暖如翠玉的培养液中看,果然有一条细细的软管,如水蛇般在水面下荡来荡去,还不时吐出一串水泡,发出“咕嘟嘟”极为好听的声音。

黑母二话不说,短胳膊伸进水里,一把揪住软管就扯了出来。

“哎呀危险,黑先生勿轻举妄动!”

钟馗在地府指挥惯了手下,情急中忘了黑母是队长,竟也法杖伸出来拦他。

黑母却灵活得像条泥鳅,一个字也不说明,猛退一步与他并排而立,又借着个矮从法杖下钻进来,贴着他的肚腹将软管朝上甩,又对准他的大嘴一塞……

“哎呀黑……呜……”

钟馗哪能料到黑母会偷袭他?猝不及防地张大嘴,他以为的“蛇”的脑袋就插进了嘴里。

黑母实在是太过分了,全然不顾忌等这事结束,钟馗将如何找他算账,趁地府判官愣神之际,又蹿起他背后,对准他的屁股狠踹一脚,道了声:“下去吧您呐!”

钟馗喉管里接连呜呜着,豹目里都开始噙着泪花了,就这样倒栽葱般栽进了玉湖,直向下沉去……

“黑先生,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苏烈又惊又怒,本还一门心思地对付喷火鸦,忽见连钟大人都进了玉湖,顿时行动就乱了。

黑母抬头观望,喷火鸦现在距他们的头顶何止少于三寸了?简直直接一颗火弹就能顶在他们的顶门心上,将他们轰成无头尸!

“孙大圣,苏大人,老夫子,不要再犹豫,咱们全部往玉湖里跳,只要见着钟大人提到的水蛇就赶紧抓住往嘴里塞,切记切记!是死是活,全看造化,只求系统能多送几条输氧管出来了!”

说罢他再也不管不顾,自己“咕嘟”一下朝水里钻去。

第657章 紧急援救

黑母是宇宙,就算生出人形,不需要呼吸氧气也能活,所以找到梦奇与鲁班七号的任务,他自己扛了。

培养液晶莹剔透,却并非无色,难以一眼从这边看到那边。

黑母不知站在总阀池边的队友们是否依照他吩咐全跳进来了,可一人如何能兼顾两边事?唯有在心中祝他们好运,当然也祝自己好运。

相比钟馗、孙悟空等几人,梦奇和木偶人的处境更危险,他自然得往最需要他的地方钻。

“奇……咕噜噜……弟……”

一张嘴,香甜的培养液就一个劲往嘴里灌,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填满两肺,那时他黑母不用呼吸也得向下沉了,所以最好还是闭嘴。

可这总阀也太大了,打外面看大得撑天,从里面看宽得似海,要想找出两个人,用大海捞针形容挺贴切。

“他们不会,真的给淹死了吧?那我黑母,不就从王者大陆的救星变成了罪人?没有了奇弟,我不如死了算了,还做什么大宇宙,登什么荣耀之位呀!”

黑母绝望地想着,陷入这悲观思想挺深。可猛然间,他又是一惊,扑打得培养液转出许多漩涡。

“与奇弟相识的时间其实不算长,可不知不觉间,原来他对我已经这么重要了呀~我要是害死了他,居然自己也有了想死的心~”

突然察觉自己对同伴产生了如此浓厚的依赖感,黑母心悚。他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从来都是无忧无虑地独行,何时能对谁产生牵挂、产生剪不断理还乱的责任感?

“咕咕山~火烈佳人~”

黑母回想起了,从梦境里闯入咕咕山,初见跳舞的火烈佳人时的情景。他又有惊人的发现,回忆比当时身临其境地观看,那些红羽鸟竟更加动人、更加惊艳、更加能打动他。

其中原因不言自明,那时未因火烈佳人牵动情感,奇景落入眼里也只得一个“奇”字,可走过这样长一段路后,那情景进入的已不止是眼,而是心,与内心对梦奇的感情相互作用,产生了可以被命名为“依依不舍”的化学反应。

“奇弟,小七,我一定会找到你们,我不会让你们死在这里的!培养液是创造生命的地方,不是杀人的水池,它更不能夺走我的朋友!”

黑母很想哭,可他不能。眼泪里含有与培养液不同的化学成分,哪怕仅一滴混进去,也可能改变液体的化学性质,黑母只能强忍着,眼眸却叫眼泪盖得越来越模糊,渐渐地只看得清模糊的水影了。

“为啥那一处的水影,颜色比别的地方深呀?是因为喷火鸦在那一片比较集中吗?可我都潜到这么深的地方来了,照理说水面倒影没这么清晰了呀……”

黑母糊里糊涂地想,无法把那深影与寻找目标联系在一起,直到,发现深影的不停息的扭动,并未跟随水波的节奏……

“难道,他们在那里?可是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莫非奇弟一入水就找到了小七?”

黑母眼睛眨眨,大放光芒,再也不胡思乱想,蹬着俩小短腿拼命朝那边划去。

鲁班七号在拼命挣扎,想摆脱梦奇毛绒绒的手,但动作越来越慢,看样子是给泡得不行了。

梦奇幽蓝的两眼瞪得老大,不像是快淹死了,而像快急死了。

毛兔子抱着老大一颗梦珠,因为怕被冲走,所以是用两只爪子一起死抱着,嘴则压在梦珠上,又像是要张嘴大快朵颐,又像是舍不得一下子吃掉那美味,于是舔一舔解馋……

黑母很想问他在干什么,却无法开口。欣喜之下几下子划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梦奇两只长长的大耳朵顺着水流朝上飘,转来转去的,费力朝黑母脑袋上敲两下,算是打招呼,然而腾出一只手,焦急地指了指鲁班七号。

这一下,黑母还能不明白梦奇在干啥吗?看来鲁班七号掉进水里就晕过去,做了个噩梦,正好给梦奇拾到,由此毛兔子不仅很快找到了木偶人,还多了个吸氧工具。

梦珠里含有一点氧气,保梦奇不马上给淹死,他急于让鲁班七号也过来吸氧,鲁班七号却对他深感厌恶,死都不想理会他。

黑母带着浮力对梦奇做出个“ok”的手势,也不管他看不看得懂,便推开水流往远处游。

梦奇以为黑母要走,急得张牙舞爪的,梦珠一下就脱离他的嘴,起起伏伏地飘走了。

梦奇忽然就失了依靠,赶紧想掏召灵扇唤兔子精出来,可在水里哪有那么容易?试了两下没成功,他滚圆的身体便变成块石头,朝水底沉去……

黑母很快就转回来了,不是空手而归,而是一手拽着条细细的“蛇”。

鲁班七号离他最近,在岸上时无比强硬,似乎木头嘴一张就能咬死几个人,这时却已奄奄一息,灵动大眼只微张开条缝,也不知还有没有意识。

黑母将“细蛇”,也就是供氧管略粗的一头朝鲁班七号嘴里塞,他的脑袋竟朝旁边一偏,如躲梦奇那样要躲开黑母。

“嗯,到底是机关造物,心肺功能就是强于常人!”

黑母满意,理得他三七二十一?直接将管子插进了那张机械开合的嘴。

必须得去救梦奇了,否则只怕太迟!

黑母一个猛子扎进更深的水域,飞速下潜,很快就见到了那裹着一身蓝色小短衫的“蓝球”……

“哈哈哈~蓝球~篮球!nba的球星要在奇弟肚子上签名,他可就值钱了!”

黑母尽量让自己高兴,以免梦奇一睁眼就见到他哭丧的脸。

总算逮到了梦奇一只脚,还好腿短,黑母一纵身揽过他的头,一把朝他脸上插过管子,因为太着急,插进了鼻孔……

梦奇已恍恍惚惚神识游离,仿佛飘入虚幻无边的仙境了,猛然鼻子里飞进一只讨厌的虫,打断他神仙一般的旅行,还很想打喷嚏……

黑母使劲摇他,要把他弄醒,假如真睡过去,那就不能叫“睡”,得叫死亡了!

“啊~啊~啊~咕噜噜~”

这讨厌的毛兔子,是要打喷嚏吗?黑母这才意识到供氧管插的不是地方,赶紧想给他拔出来。

第659章 蓝色塔基

“呀~好小子,福大命大,还活着呢!”老夫子压在心上的大石沉沉落地,他也感慨得差点落泪了。

钟馗傻呆着不动,黑母着急,使劲向他示意自己牵着的手。

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吧,先照样做准没错,反正大家都在干相同的事!

这一点钟馗想得挺正确,使劲拉住了鲁班七号的手。

他还道鲁班七号受仓罗之王控制呢,不仅认为应该由自己亲自控制木偶人,还得加大力度,防止他再害队友。

鲁班七号察觉到钟大人就在近前,挺高兴,却猛然被那只大手铁钳似的抓住,哪怕是木手也快捏碎了,疼得直入心扉,顿时气极。

虽然队友们各有各的闹腾,黑母却挺满意,因为七人圈子很快组成,不同属性的能量从人们体内渗出,互补成完整的能量圈,超智慧生命培养液迅速将能量吸收,滔天巨浪又逐渐趋于平静……

哪来的光?

蓝莹莹的,似脚下放着块巨大的蓝宝石。

蓝光穿透黑暗,赋予了漆黑如墨的液体生动的色彩,这下所有人都能看清了。

除去守在智慧阀门外的盾山,七名队员一人不少,全部身体焕发悠亮的光芒,似乎与培养液融为了一体。

那赶走漆黑的蓝色,原来不是来自什么宝石,而是盘枝交错的树根。

那一条条树根,多么粗壮,从下方飞速生长上来,蔓延得到处都是,仿佛这里已不是充盈培养液的水球,而是土地深处,连队员们自己也变成了破土而出的嫩苗,正蓬勃向上,即将长成参天大树……

这是一种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充满生机的感觉,新生儿在即将诞生时,一定体会着这种难以言喻的美好,可他们意识初成,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地就会将美好淡忘,但这七人不会,他们在这时尝到新生的滋味,此生就再也忘不了!

驻守在智慧阀门外的盾山,正对天斗喷火鸦,对地斗毒蛛,超常发挥着他的战斗力,陡然间却停了手,愣愣地望向那能与天比的巨大孵化球。

孵化球的外围,已彻底叫喷火鸦占领,连一点原色也找不到了。

可不知为何,幻影乌鸦猛地陷入骚乱,“呀呀”怪啸着欲腾空而起,回到天上。

但它们来不及撤走,只是连成一体,像给火烧化的黑铁一团团凝固,身下却猛烈爆发出蓝光,如从孵化球内部刺出无数把锋锐的蓝刃,从上至下地切割,速度快如闪电,须臾火鸦就被盛放的蓝光吞没,仓罗之王来不及收回那些幻影。

“蓝色水晶塔,是水晶塔开始在正能量的推动下生长了!”

盾山大喜,绿光闪耀的眼睛竟凹陷了一下,这是说明他已处于极度喜悦中的表情变化,他的一生里,只做过这一次。

智慧总阀所在地,正是蓝色水晶塔的根基,具体位置,正是那最为巨型的孵化球。

盾山踢开毒蛛,绕着孵化球巡视一番,没发现任何漏洞,满意地停下脚步。

他又展目纵览整座铁山区,所有连接在系统里的孵化球,无论大小,只要其中还存有培养液的,都开始顺着给自己打通的输送管往总阀输送,那万管齐喑的辉煌气势,用千军万马齐朝一个方向疾驰来形容,也还是力度不够。

如此大量的智慧生命培养液,如果只是汇入总阀,那边没有出口,迟早会爆炸,炸得铁山区片瓦无存,然而当盾山再次抬头往上看,却已能看见关闭阀门的封口处,有幽蓝的东西在一圈圈成形,以螺旋状不断向上盘绕……

“那是蓝色的能量,来自荣耀八人行小队队员的正能量与生命培养液的综合!很快水晶塔就要高高竖起了,我不能松懈,我要为这座塔站好最后一岗!”

当当当~

清亮的金属拆解与拼合声不断,是盾山将两面盾牌拆解成更小块,又沿着蓝色水晶塔的根部拼接,形成了一圈牢固的“铁栅栏”。

不知死活的毒蛛,还不甘失败地闯过来,意图钻入水晶塔去毒化培养液,可一触到盾牌就给绿光笼罩,并发出“嗞啦啦”的电流声,很快抖动成一堆焦黑的灰……

那是盾山利用盾牌结出的电网,他自知体内电能已剩余不多,而四面封闭的超智慧生命实验室里也找不到雷公电母,就只能想办法硬扛。

孵化球里,黑母等七人俱各闭眼,等待三个时辰的时限过去。

他们的心灵,以及脑海,从未如此清澈平静,过去无论经历过什么纷繁复杂的生活,似乎都已被温暖的蓝色液体洗涤干净,再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困扰,再也不能成为不堪的回忆,特别是鲁班七号,他不仅记起了中毒前与队友们共同奋战的日子,还一点不漏地记起来刚出生时与盾山,也就是他的铁傻哥哥共度的幸福生活。

那种回忆里,没有苦涩、没有自责,只有所有人间能觅到的美好,盾山给予他的美好。

培养液,气味芬芳,但作用在不同人的鼻息中的味道不一样,那是根据队员们各自的爱好来的,比如鲁班七号闻到的是白斩鸡香气,梦奇闻到的是咕咕山的花草香,老夫子闻到的是稷下学院藏书阁的书香,而黑母,黑母闻到的是什么?

黑母闻到的,是王者大陆上夏日雨后初晴,那泥土散发的芳香……

黑母,舍不得离开王者大陆。

……

轰~隆隆~

又是爆炸般的巨响,如爆在耳边,却没有丝毫的破坏力,只是惊醒了如同进入美梦的八人行小队队员。

“哇呀呀~好冷呀~黑哥我要感冒了!”

是梦奇那奶声奶气的叫嚷,嚷完就“阿嚏”一下,打了个大喷嚏。

黑母刚要不耐烦地责备他,多穿件衣服不就行了?

却猛然惊起,睁开眼四处瞧,并问道:“我们为什么能说话了?培养液呢?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咦,黑哥,咱们是不是正呆在一间树屋里呀?为啥到处都能见到树丫丫的影子呢?”鲁班七号问黑母。

回答者却是孙悟空,他强压激动的语气道:“老孙俺,知道这是哪儿!”

第660章 三百零一

黑母从梦奇脸上将目光挪开,沿着队友们扫视一遍,发现那供氧管早就不见了,他们呼吸自如,并且还显得挺享受鼻子里吸进的新鲜空气。

再看身周环境,四面通透,除去支撑顶板天花的似由蓝色玉石打造的立柱,能隔着弧形拱门见到外界在清风中摇曳的草木。

孙悟空颤抖地说:“红色水晶塔里,第一层的布局与这里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这里以蓝色为主色调,看得叫俺老孙无比心旷神怡,远没有那时进红色水晶塔感受的焦躁与戾气。”

“孙大圣,你的意思莫不是,咱们的蓝色水晶塔已经建成,终于能与仓罗之王抗衡了?!”

苏烈也难以掩饰内心激动,难得地有些失控。

但心潮翻涌最剧烈的,自然是黑母。梦奇使劲拽他的衣袖,鲁班七号记忆恢复,也重新视他为队长了,木头嘴上下翕动,想向他道歉,却是谁也引不起他的注意。

“按照大圣的说法,这里应该是蓝色水晶塔的第一层,看上去是连门都没有一扇的敞开式宝塔,其实里面大有乾坤对吗?”

黑母缓慢地走向拱门,探头朝外看,那一派的深山静景令他缩紧的心缓缓舒展,他深呼吸一口,肺里也充满润泽的甘香,真是惬意极了。

骤然间,他想到一件重要之事,忙向上蹦了一下。

微微一蹬地,那高度便是常人不能及,至少有两丈多,脑袋顶撞到顶板,疼得他咧开大嘴嘿嘿傻乐。

老夫子冲他笑道:“傻小子,那脑袋也是肉长的,撞得不疼吗?快下来,不用试了,蓝色水晶塔里,大家的法力全恢复了!”

其余人也跟着纷纷点头,冲黑母喊道:“没错,如果仓罗之王敢再来犯,咱们全都不怕了!”

“全都不怕了?”

黑母听得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就像是一件完成得圆满的任务,最后发现还差一步。这个“全”字,似乎少了一笔!

“盾山呢?盾山又在哪里?”黑母落地后环顾大家,急不可待地问。

“啊?这……”苏烈卧蚕般的浓眉才刚松开,转眼就蹙得更紧了,一推肩头的攻城槌喊道:“哎呀,对呀,盾山没与咱们一起入总阀的孵化球,而是留在了外面!”

黑母二话不说,就要往塔外冲,却被孙悟空一把拉住,提醒道:“黑先生且慢,蓝色水晶塔只怕搭建起来后就处于类似普罗大境的虚境中,咱们不可随意乱闯,否则迷路就出不去了!”

“啊?虚境?”一语惊醒梦中人,还是孙悟空有经验!

黑母也意识到自己又险些因冲动坏事,赶紧收回了脚。

苏烈有点乱方寸,急问孙悟空:“大圣,是虚境又如何?咱们总得出去呀?不然怎么攻打赤血水晶塔?并且正式的战斗开始前,不得先找到盾山吗?”

这话所有人都赞同,孙悟空也无言以对了,蒙着白色眼泪的老眼求助地望着黑母。

黑母自然有主意,安慰苏烈道:“苏将军莫急,盾山也是我兄弟,我当然不会将他丢在一边不管不问!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经过开启智慧阀门的战役,我担心他体内的能量已不充足,所以就算他听见咱们在找他,呼唤他,也不一定有力气回答。甚至是……”

“甚至是神识尚在,人是清醒的!”

说这话的人,是鲁班七号。他也担心盾山,也希望尽快找到机甲人,却没有别人所体现的焦虑。

黑母见他这个样子,小眼睛一亮,忙问道:“小七兄弟,莫非你有好办法?”

鲁班七号肯定地答道:“黑哥,要不咱们分工吧,你负责让蓝色水晶塔从虚境回归实境,我负责找到铁傻哥哥如何?”

黑母当然没意见,只要能找到盾山,要他做啥都乐意!

老夫子从一扇没有窗户的落地窗框向外瞧,立即又缩回脑袋直揉胸口,呼道:“哎呀呀~好高呀~下方飘的全是云朵,完全望不见底。这个这个,还只是水晶塔的第一层,如果爬到顶层,不畏高之人怕也得腿软吧?”

“到顶层?”

黑母眉间拧出个“川”字,正苦思该如何带着水晶塔回到现实,就给老夫子的感叹吸引了注意力。

梦奇不经意地问:“黑哥,你不会是打算往更高的地方爬吧?咱们恐怕没那么多功夫登塔远眺,修身养性呢!”

黑母一手拳一手掌狠狠一击,又“啪”打出个响指赞道:“奇弟好主意,就按你说的做,咱们全体开始登塔,一定要征服这凝聚着咱们八人正能量的高塔!”

“啊?我我我……我说啥了?我没说要登塔呀?黑哥,黑哥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你听我说……”

梦奇急得手舞足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鲁班七号何等聪明,一听“征服”二字就醒过神,率先冲向螺旋形旋梯道:“好奇弟,没人比你更聪明了,我先来!”

“小七,你怎么也跟着黑哥……”这个还没解决,那边又跑来一个,梦奇深深地陷入茫然,就不知是做了怎样一个怪梦。

除去钟馗和梦奇,大家全懂了,开始排好队形往水晶塔上走。

老夫子不忍心看梦奇犯傻,拍拍他的脖子道:“小家伙,快走吧。你要知道蓝色水晶塔建成后,咱们处于一层的道理,意味必须爬到最顶层,征服了这座高塔,才能开始使用它,在现实中使用它呢!”

“哦哦~嗯?是这个意思呀?那我不是瞎猫撞上死老鼠?”梦奇乐了,忙不迭地也加入了登塔的队伍。

唯有钟馗,仍挠着乱蓬蓬的大胡子沉思:“从第一层往顶上爬,和征服有什么关系呢?”

……

鲁班七号最先上到顶层。

他边爬边数,数出了三百零一层,并将这数字报给黑母。

黑母一听,虽没出声,眼眶却湿润了,原来方舟三号正是由三百零一个模块组成,这座蓝色水晶塔对他的喻意,以及战斗结束后将起怎样的作用,王者大陆上的天神已给出暗示……

第661章 跳塔

在蓝色水晶塔内,荣耀八人行小队的队员们已恢复法力,在登塔过程中,却无人使用,而是全凭诚心与脚力攀登,最终是用最快的速度全部抵达塔顶,再往下看时,云雾茫茫,飞鸟远行,这儿似乎成了九重天上的安静一隅,就算长期驻足,也没人会觉得单调枯燥。

不过,大家全心念盾山,水晶塔上再享受,也还是渴望赶紧回到地面,确切的说,是回到培育超智慧生命实验室的铁山区。

黑母也预料不到,现在的铁山区会处于怎样的状况,拉着鲁班七号叮嘱:“小七兄弟,记住,封闭的实验室现在已经呈敞开状了,敌人有可能会趁虚而入,所以你落地时能隐藏自己就尽量隐藏,不管遇到啥情况,都切勿不知死活地对抗,一定要等我们全到齐了再做决定!”

鲁班七号发出嘿嘿的笑声,道:“黑哥,有件事好像我记起来了,你却又忘了。”

“啊?我忘了啥?”

“你忘了,我不是叫仓罗之王俘虏过吗?他改变我的脑波,把我当成是监视智慧总阀的耳朵与眼睛,尽管现在培养液已帮我清除那干扰的鬼东西,让我恢复了正常,那些毒蜘蛛啥的还没那么快知道吧?恐怕还把我当自己人呢!”

“咦?有道理!”黑母也乐了。

钟馗却比以往更严肃了,对鲁班七号道:“小七,人说吃一堑长一智,你可不能光吃堑不长智,伤疤一好就又要胡来。黑先生的叮嘱很有道理,你记下便是,说那么多做啥?”

“呀~是是是,大人我错了!”鲁班七号见钟大人开口了,不敢辩驳,赶紧表示领命。

嗨,一物降一物,鲁班七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的顶头上司!

黑母示意,鲁班七号可以走了,他便来到塔顶的栏杆边,纵身往外跳。

老夫子见状吓坏了,结结巴巴问黑母:“我说黑母呀,咱好好走楼梯不行吗?干嘛非得这么想不开呢?”

黑母“噗”一下喷出来,笑道:“夫子老师,这不是跳塔自尽,而是回到现实!”

梦奇能飞,法力恢复后迫不及待地要试,拖着老夫子一条胳膊道:“来来来,咱们这次不往天上飞而是朝地面冲,说不定比以往更刺激有趣呢!”

老夫子恐高,两条老腿抖得跟闹地震似的,连整座塔都要给他震动了,连连摆手道:“别别别,梦奇,咱试点别的更好玩的行不?”

黑母心想,“与这老头儿讲道理是不通了,只能来点强硬的手段!”

想罢他诡谲偷笑,暗地里冲梦奇摇了摇手。

这是黑母与梦奇定好的暗号,曾经为方便行动,他们定下了不少只有两人才知道的手势,而黑母现在做的动作的意思,是“一起行动”。

梦奇心领神会,抓老夫子的手不松开,只是稍微后退一步,离栏杆远了一些。

老夫子紧张上头哪能分析?还以为梦奇照顾他,同意了他的请求,大松口气,却不料另一只手叫黑母死死揪住,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脱离水晶塔,朝茫茫云雾里钻去……

“哎呀呀黑母呀~你这是想要老夫的命吗?”老夫子哭闹。

解决了最难解决的那一位,钟馗等人就不愁了。

剩下的三位里,唯一不会飞的是苏烈,他可不恐高,就由钟馗带领向下俯冲,孙悟空紧随其后。

三百零一层高的蓝色水晶塔,攀上去耗时甚多,往下跳却只用了半刻。

黑母落地时,老夫子已翻了白眼,喉咙里咕嘟嘟的,很有晕车晕船的症状。

黑母与梦奇都怕给吐一身,慌忙跳开,却觉得脚踩的地方软软的,完全没有之前铁地板的坚硬。

“这……该不会是叫孙悟空那乌鸦嘴说中,跳错地方,在虚境里迷路了吧?”

黑母惊得一颗心狂跳,忙举目四望。

这个空间,充斥着幽蓝的光芒,既柔和又静谧,给人的舒适感一点也不输塔顶。

然而根本就见不到密密麻麻的毒蛛与散碎的毒蛛尸体,曾经经历过大战,到处留下的残疾也找不到,仿佛早就生长出了蓝色水晶塔,它并不是新生之物。

“梦奇,咱们……咱们不会真跑错了地方吧?这儿不该是处处狼藉的战场吗?”黑母拉过梦奇问,可毛兔子也说不上来,只能一脸茫然地摇头。

紧接着,孙悟空等人也到了,见到唯剩蓝光的空旷也大为不解,与黑母所想相同,都很有些沮丧。

咚咚咚~

咚咚咚~

这啥声音呀?整齐划一,无比响亮,似乎是从前方传来,仔细听却觉得身后也有,怎么回事?

“糟糕,该不会是仓罗之王派兵在这儿守株待兔地等着,咱们一出现就一网打尽吧?”老夫子缓过口气,本来舒服不少,可听见异响就又绷紧了神经。

黑母摆摆手道:“咱们千万别自乱阵脚,这动静不一定是敌人发出的,因为我听着很有点耳熟!”

孙悟空与苏烈也有同感,二人不敢大声交谈,只是交换眼神,用眼睛询问对方:“是咱们听过的那声音吗?”

会意后,他们又同时点头,表示肯定,表情顿时由惊转喜,同声高呼:“是曾经帮了我们的铁皮兵!”

铁皮兵虽然是由黑母创造,他却有许久没玩过这些小玩具,孙悟空与苏烈却在与毒蛛的激战中听见过铁皮兵行军发出的声响,故而比黑母更熟悉,很快就辨出了前来的是何人。

“啊?是我的几万蓝色铁皮兵出现了?”黑母也大感惊喜,仍难以置信地转身往身后瞅,就怕最终失望,是那二位判断错了。

不过,当工整的四方形方阵踏着整齐的步伐,披着象征荣耀的蓝色光辉从拐角出现时,黑母再也不需要担心,那些正是他顺手拿废铁皮做出的铁皮兵,也不知是受了谁的召唤,全员出动了。

“有铁皮兵在,还需要怀疑咱们跳错了地方吗?咱们千真万确是回到铁山区了!咱们成功了!”

黑母兴奋得变成了颗炮仗,又蹦又跳,周围队友们受他的情绪感染,也俱各绽放笑容,却听不远处传来鲁班七号的尖叫:“铁傻哥哥!”

第662章 能量源

从蓝色水晶塔的塔顶跳下来,没落错地方,黑母高兴,大伙儿也跟着兴奋。

与仓罗之王的对抗,正式开始,这一次,足以用势均力敌来形容双方的实力。那个抢夺传递于王者大陆的邪能,意图借这股能量夺走大陆上峡谷英雄的优秀基因的恶魔,末日到了!

这是决定性致胜的一步,黑母乐昏头,一下子没想起先行一步的鲁班七号,直到听见他的呼喊声。

“是盾山!是盾山出事了吗?”

苏烈最为警醒,实际上当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中时,他心里就没放下过机甲人的安危,所以鲁班七号的喊声一起,他第一个反应过来,不与黑母打招呼就急忙奔了过去。

铁山区此时景象大改,那一座座阴沉沉,冲天拔起的钢铁巨物全消失不见,就只剩了将莹莹蓝光送满空间的蓝色水晶塔,尽管人们是从那上面跳下,落地后却望不见塔尖插向何处。

变化虽大,也难不住黑母。方舟三号的无论哪一个模块,他都能闭着眼睛走一圈,那可是他的杰作!

苏烈过于着急,不问清楚就扛着攻城槌找去,自然是难辨方向,黑母叫不住他,唯有带领其他人循声而去,边跑边解说:“水晶塔的基底是圆形,无论跑到哪儿见到的景色都会是一样的,要是乱冲乱撞很容易迷失方向,各位最好跟着我不要走散!”

钟馗既担心盾山,又不愿见苏烈落单,赶到黑母身边问:“黑先生,要不这样,既然水晶塔是圆形,沿着基底走就一定能相遇,不如你带着队友们去找鲁班七号,本官去拦住苏将军如何?”

黑母低头一想,是这个道理,便点头答应了。

仓罗之王派来的各路妖怪兵马在蓝色水晶塔竖起来后便彻底消失,比化成烟雾散得还要干净,它们究竟是被水晶塔强大的能量驱走,无法再靠拢过来,还是另有诡计即将实施,黑母说不准,留苏烈一人确实不妥,钟馗主动请缨要跟过去,自然是好事。

黑母路熟,鲁班七号再次高声呼救时,他与跟随其后的人已能见到温暖的蓝光里混入的微弱绿光。

那一点绿光,弱得实在可怜,隐隐约约若即若离,似乎很快就要散尽,不过是在用最后一点力气与这世界告别。

绿光来自盾山,谁都清楚,可为何会飘忽成这样,简直成了鬼火?

老夫子最是痛惜晚辈,急得一巴掌朝黑母呼去,本意是为引起他的注意,谁知出手重了点,黑母本就在往前冲,受一巴掌顿时跌了个大跟头。

“哎呀~”黑母惨叫一声,接连在地上打几个滚,最后一脑袋撞上个硬物,险些昏过去。

梦奇见状急忙去扶,边扶边抱怨:“父子老师您老哪来这么大力气呀?手巴掌都能打翻黑哥,这么大力气怎么不用去打仓罗呀!”

老夫子也没料到伸伸手就能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奇怪地往自己的手上瞧,手背皱巴巴如枯树皮,手掌红通通布满掌纹,与平常无异呀?可这推倒黑母的力量,如梦奇所问,是打哪儿来的?

黑母摔了跤也顾不上,翻身爬起就要继续跑,可他忽然四肢滞住,眼神也定定的,整个人都像是给什么东西吸住了。

梦奇使劲拽他衣袖,拽了半天没拽动,这才按下紧张心情,好奇地问:“咦,黑哥,你在看啥呢?”

黑母答道:“我看到,有好几条浅蓝色,散发荧光的细线在往前延伸,就不知终点在哪里呢!”

“啊?有发光的细线藏在地下?在哪儿呀?我也来瞅瞅!”

他说着也大脑袋贴地,目光到处遛达。

片刻过后,梦奇拍拍身上本来就脏兮兮的衣衫,站起来道:“没有呀,除了好看的雕凿花纹的地板,我啥也没看到呀!”

孙悟空离他不远,因为眼睛不好使,便特别留意别人说的话,听到这儿,忍不住问:“地面雕凿了好看的花纹?是什么样的?原来不是一地坚硬的铁板吗?扔进铁匠铺的熔炉里,能打造一大批有用的刀剑呢!”

这话挺好笑,齐天大圣不管啥时候都惦念着他曾经的猴兵军队呢。

但却提醒了梦奇,惊道:“对呀,过去咱们脚下踩的不是这样的花纹呀,或者说压根就没花纹!刚才黑哥如果是摔在大铁板上,说不定门牙都磕掉了呢!”

黑母加紧奔向鲁班七号的步伐,嘴里解释道:“奇弟不必吃惊,让我来告诉你原因吧。这里现在再也不是智慧人类培育实验室,而是巨大的能量库。所有曾经用来培养生命胚胎的孵化球,全部集中筑起了蓝色水晶塔,强大的能量熔化过去存在的一切,改造了这个由我创建的小世界。你见到的那些美丽的花纹,非人力凿刻,而是能量流过时形成的印记,跟随它们的走向,就能找到通往赤血水晶塔的路径!”

老夫子还在为力量突增打伤黑母而内疚,听他这么一说就啥都忘了,急吼吼问:“找到路径?黑母,你的意思是否是指,仓罗之王不是自己识趣撤走的,而是仓皇逃离,以免被这儿的蓝色能量伤到?”

黑母点头:“夫子老师猜得全中,当然也是在我的讲解之下想明白的。仓罗之王使用的是邪恶力量,无法与正能量正面相对,抵受不住便逃跑了。现在咱们要打败他,可得主动出击了。否则万一他使出杀手锏,出动他最厉害的黑球大军,也就是仓罗主力,只怕咱们就得给困在家里防御,而无法打主动战了!”

孙悟空道:“黑先生分析得极是,不过咱们得先看看盾山是怎么回事,如何救他,才能采取下一步行动。”

梦奇也嚷嚷:“是啊是啊,盾山是建蓝色水晶塔的最大功臣,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下他!”

盾山被当成是竖起水晶塔能量基地的首位功臣,依黑母自恃高人一等的性格,应该反对,然而这次他不仅一点也不生气,还夸赞梦奇:“奇弟这话说得对极了,没有盾山就没有蓝色水晶塔,咱们就让他也成为第一位借助水晶塔恢复能量储备的人吧!”

第663章 能量漩涡

“黑哥,你都还没见到小七与盾山大哥,怎么就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梦奇听得一惊,忍不住问。

不过四人边跑边谈,脚下如飞,很快鲁班七号的声音就很近了,仿佛响在耳边。

转过一团蓝色雾气,眼前豁然开朗,那里像是一处翠草茵茵的庭院,生机勃发的绿色植物与几眼散发蓝光的泉水相映成辉,难以分辨是谁装点着谁,总之就是景致美极雅极。

“哇塞,死气沉沉,堪比钟大人的地府的铁山区,现在变得这么好看了?如果再放群鸟进来,地面开出几簇好看的花,那就是鸟语花香了!”梦奇忍不住一个劲夸赞,陶醉其中又忘了因何而来。

老夫子与孙悟空的反应没梦奇那么大,却也吃惊不小,愕然望着眼前庭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黑母的态度却好像眼前旧景依旧,全无变化,不痛不痒道:“没啥奇怪,只要存在能量就可能滋生新的生命。邪能促使妖物怪物生长,正能促使灵泉与欣欣向荣的植物生长,实在再正常不过。咱们还是赶紧找到盾山与小七吧,只怕没有我的指导,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黑母的话绝非危言耸听,他说得平平淡淡,其他人却颇为惊心,赶忙站住到处张望。

“黑哥,你们在哪里呀?快来帮帮我们,再迟一点,铁傻哥哥真的要撑不住了!”

鲁班七号的呼救声充满焦急,震得几人额角青筋暴跳,冷汗也刷刷往下淌。

黑母不与人说话,只如木雕般静静站立,但要仔细观察他,能察觉他两边的耳廓在微微转动。

梦奇却哪沉得住气?一脑袋撞向黑母催促:“黑哥呀,你快看看他们到底在哪儿呀!怎么光听得见叫声却见不到人捏?”

黑母把他搡开,烦道:“看什么看?能用眼睛看见,蓝色水晶塔又哪还有特别之处?我在听他们的位置,你别来打搅我!”

“啊?黑哥为啥说听位置?难道他们是在”

“难道他们是在地下?”

孙悟空嘴快,梦奇没说完他就抢过话去。

老夫子面色阴沉,分析道:“老夫认为,黑母的判断正确,盾山应该是叫某种吸力吸去了地下,而鲁班七号到得早,正好撞见他身体的最后一部分,要不是脑袋,要不是脚没进去,便急着想将人往外扯,奈何盾山体格过大,又过重,他是不可能把他扯出来的,于是二人,一起给活埋了!”

“妈呀~这下可坏事了!盾山大哥一个人给埋掉不够,还搭上了小七兄弟,我我我”

梦奇又惊又怕,一个劲说“我”,别人还以为他有主意,一起望着他,谁知“我”字后面,就没了下文。

还是指望黑母比较稳妥。

为不打扰他,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鲁班七号的呼声断断续续传来,如遭大风狂吹。

黑母在这古怪的庭园中穿来穿去,走几步就停下跺跺脚,终于到一处蓝色泉眼边时站定不动,绷紧的面容也稍稍一松。

梦奇大喜,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问:“黑哥,你你是不是有啥眉目了?”

黑母不理他,问道:“小七兄弟,你是在这下面吗?在你身旁,是不是有一条蓝色的小河,却只听得见水声,见得到水影,而接触不到真正的水流呀?”

鲁班七号依然在呼救,与黑母的问题完全对不上,就当众人认为他压根就听不见黑母的问话时,居然又有了回答:“黑哥,你说得对,我们就在这儿,你快来呀!”

“呀~黑母,这是怎么回事?你不在半盏茶的时间前问他的吗?他现在才答你,也太诡异了吧?”老夫子吃惊地问。

黑母摇头道:“这事解释起来就真复杂了,简单和你们说吧,他们是陷入了一种叫做能量回路的包围圈,与我们之间有了时间延迟。我们听到的小七的呼救,发生于许久之前,大概至少是老夫子所形容的半盏茶时间。同理,我问小七的话,他也是很久以后才听见,回答自然也会延时。”

“这怎么会这样?这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吧?不过是地上和地下,隔着薄薄一层土地,怎么就会延迟这么久呢?”

孙悟空自认有出入普罗大境的经验,对这种情况多少会比较熟悉,可听完黑母的讲解,完全是一头雾水。

黑母还真提到了普罗大境,说道:“咱这几个人中,猴哥应该是最能适应这种情况的人,因为你曾在普罗大境里作战。普罗大境是虚境,怎么形成的?仓罗之王哪怕拥有高科技手段,也不可能凭空拉出那么大一个境界,源源不断地把人送进去,造成他们无缘无故失踪的现象。”

“高科技”三个字,孙悟空听不懂,但凭空出现的境界,正是他长久以来得不到解答的疑问,自然得追问黑母,忙一个劲点头。

黑母道:“仓罗之王利用的,正是能量场这一神奇的天赐工具。他打破王者大陆自然形成的能量运行规律,在王者大陆与西域荒漠接壤的无人之地造出一个时空漩涡,并为这个漩涡起名叫普罗大境。猴哥,普罗大境里的红色水晶塔,千真万确就是我们此刻要去攻打的赤血水晶塔,仓罗之王不过是将能量泉眼从起源之地移了过去,后来事败,便又移回了原地。当然邪能泉眼不是石头,可以给任意挪动,自那次失败之后,我想仓罗之王就只能老实呆在起源之地了。”

黑母已经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讲述普罗大境的成因了,孙悟空却还得花点功夫来消化这深奥的内容。

老夫子却耐受不住,急吼吼嚷道:“黑母,你是说盾山不幸跌入了能量漩涡,顺带把鲁班七号也拉进去了?”

黑母肯定答道:“正是如此,我走来走去,为的就是找到漩涡入口。找这入口之难,好比当年猴哥寻找普罗大境。好就好在蓝色水晶塔为我方能量储备库,只要我耐心等待,这能量库就能给我回应。你们瞧,小七不回答我了吗!”

第664章 融合

盾山,为什么会跌入能量漩涡?这得从蓝色水晶塔开始建立时说起。

作为唯一留守在总阀外面的守护者,盾山艰难地抵御着同时从天空与地面袭来的敌人,逐渐力不从心。

眼看自己的动作越来越慢,也越来越无力,发出去的武器已不足以成片杀死敌人,他猛然记起,机甲人的钢躯需要能量驱动,而他最后一次从雷公电母那里收取能量后,已连历数番激战,甚至凭一己之力启动了如此庞大的孵化器阵列,能支撑到此刻已算是奇迹,他怕是真的要倒下了。

美妙的、如半透明的浓浆般的蓝色能量流源源不断地从曾经是智慧阀门的地方冒出来,淹没所有原有设施,将万物卷入能量流后化成同一物质,水晶塔正如苍松般不断长高,不断壮大。

这时候如果少了盾山的保护,喷火鸦与毒蛛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盾山大急,不再用剩余的一点力量对敌,而是思考对策,如何在这重要关头熬到最后一步。

“能量,我唯一需要的,是能量!只要能往体内补充电能,哪怕只有少许,也能缓解危机!可这是封闭的,与外界隔绝的空间,雷公电母不可能找来,并且没有钟大人的召唤,他们也不会听我的指挥呀!”

盾山急得无奈,重重一拳朝脚下砸去。

力量虽然不大,可他是由钢铁铸造,哪怕不用力拳头也能在地上砸出个大坑。

不过当拳头落地,盾山见到的不止是变形的铁板,还有隐约可见的,正莹莹流淌的蓝色水流。那些细流,如一道道拉扯出来的箭头,指向同一方向,安静却激烈。

“从围绕着智慧总阀的孵化球汇聚而来的能量流!为建起蓝色水晶塔,我耗尽了一身能量,可等成功建塔,这座塔,提供的不也正是能量吗?只要能将来自孵化球的能量引来我的身上,就不愁抵抗到最后,彻底打跑敌人了!”

盾山恍然大悟,悟到他的救星就在身边,随时能加以利用!

然而,该如何利用?

方舟三号是黑母的杰作,无论多么困难的问题,在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可此刻黑母正在总阀里游水呢,至少得三个时辰之后才能出来,蓝色水晶塔的能量该如何调动,盾山没有头绪。

从起源地球前来王者大陆的途中,盾山跟着黑母学习了不少科学知识,清楚调动能量是一项极其复杂的工作,必须做到专业、谨慎、细致,以防一个不留神就造成巨大灾祸,比如反物质湮灭,哪怕仅触发指尖大小的一团反物质发生爆炸,威力也堪比一颗炸毁美国珍珠港的原子弹呢!

想到擅动蓝色能量流的危险性,盾山可不愿由建塔的功臣变罪人,所以他做出的决定是,不要蓄意触碰任何一处的能量源,而是截断其中一条,将能量引来自己身上。这种做法虽有一定危险性,但危险已转移到他自己身上,万一遭到破坏,被破坏的也只是他的钢躯,而不会危害到全局。

随着水晶塔越长越高,敌方的进攻能力也越来越弱。盾山当然清楚这是因为水晶塔的力场作用,敌人抵受不住强大的压力,开始落荒而逃。

然而却还有不怕死的亡命之徒,死都要往总阀里冲,盾山要再不恢复攻击力,就很可能临阵失守。

“是成是败,就看这全力一搏了!”

盾山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巨手伸到后腰拔出腰间的能量塞,又将手掌对准刚才用拳头砸出的大坑,狠狠一吸,一条蓝色能量流就被他硬生生从地下拔上来,又被他引向后腰,插入了机甲人钢躯上的能量填充口。

“咦~眼前万物,怎么忽然收缩变小了?”盾山睁大眼,好奇地打量所在空间。

由近至远,那一座座高耸入天的铁山,近处的微缩成比梦奇还矮还胖的铁笋,远处的则小成鸡蛋一般,盾山认为自己只用一只手,就能连根拔起铁笋,或者吹口气,就能吹倒淡成影子的鸡蛋

而他虽然看不见自己,感觉却告诉他,现在他正不断长高,长速甚至快过蓝色水晶塔,哪怕他只动一动手指,就能将大地当成块小石头似的碾得粉碎。

“我我是王者大陆上最最厉害的大力神,谁也休想胜过我,谁也休想打败我!”

奇怪的自豪感,充斥满盾山的胸膛与头脑,这感觉与曾经被心魔俘虏相似,却不带邪恶之气,他并不想伤害谁,但认为世界再大,也大不过他的双脚,那不过是小小的玩具,他信手就可以拈来。

“我我真有这么强大吗?”留存在潜意识里的理智,用完全不同的声音问盾山,那声音发自内心,却在两耳不住回响,令他矛盾万份。

喷火鸦与毒蛛最疯狂的反扑开始了,剩下的那些尚苟延残喘的,聚结成黑色洪流铺天盖地朝他涌来,那队阵的形象在他看来,犹如张大的恶魔之口,恶魔明知自己失败了,却仍不自量力地跑来送死!

盾山仰天大笑,从未如此狂放过。

他既收起了地劫阵,也不朝天发射虚拟盾了,甚至形成一圈防御的左右盾也一一收回,变成两面手掌,相合着轻轻一击

一息过后。

喷火鸦呢?

毒蛛呢?

盾山只一愣神,便忽觉笨重的躯体轻成一张薄纸,飘了起来。除去感官,他什么也没剩下,眼睁睁看着凌乱不堪的战场上,令人作呕的毒蛛死尸,还有给喷火鸦的火弹造成的一处处残迹如冰雪般消融,哈哈笑道:“世界真的变成一个玩具,叫我用超强能量改造了吗?”

可他没高兴太久,确切的说也不过是又过了一息,他身处之地就又变了,变得他无法描述,无法确定自己还活着,因为如此庞大的机甲人,竟陷入了一个恐怖的巨大漩涡,那转速之高,仿佛世界重回浑沌,他再也抓不到任何一件实物。

然而最可怕的,不是旋转与空虚,而是盾山无法确定,造成旋转的原因是来自外界,还是发自于他自身。

第665章 再次合作

盾山因为阻断了地底能量流的正常流动,并将水晶塔能量引入自己体内,由此莫名就成了蓝色水晶塔的一部分。

然而他只是有生命的机甲人,与水晶塔分属两种完全不同的物质,自然无法融合。

当构建水晶塔的能量流发现有“异物”闯入,理所当然地要排斥,排斥的最佳办法,就是形成能量漩涡,将“异物”抛出去。

可实际上,要说盾山对水晶塔是“异物”,这说法也不完全成立。他属于荣耀八人行小队的队员之一,其实应该参与向水晶塔输送正能量的过程,总阀培养液里,本就有他的一个位置。

于是乎,盾山也加入了能量综合的程序,虽未与黑母等人手拉手形成圆圈,却也没漏掉自己这一重要元素。

如此一来,盾山便没被甩出去,可惊天动地的旋转力不会减弱,并且如他所感受的那样,这股力量发自于他自身,他便因这偶然机缘,形成了蓝色水晶塔造成的,最为剧烈的一个能量漩涡,自己将自己埋进了地下。

鲁班七号不明就里,还以为他的铁傻哥哥遭遇了危险,不管不顾地就冲过来救援,于是被一起旋下去

黑母如一个侦探,分析清楚了发生这一切的原因与过程,不像刚才那样担心了,甚至心生喜悦,可他还是为难,难在怎么把盾山与鲁班七号从漩涡里拽回来。

为不打断黑母的思路,他身旁三人都静悄悄的,连呼吸也尽量屏着,只要没到快憋死的程度就不喘大气。

等了许久,孙悟空倒是先忍不住了,用说悄悄话般的声音问:“黑先生,你可想出了好办法?再迟一点,我怕下面的人就没救了!”

黑母那两条粗眉快竖成一对筷子了,叹气道:“这个能量漩涡使出的不是一般的力,否则他们不会陷得那么深。并且我怀疑,他们的坠势就没止住,漩涡还在不断扩大,盾山就是漩涡核心,跟个锥子似的一直朝下钻呢。”

“那么黑先生面临的棘手问题是,无法止住漩涡,就无法拉他们上来?”孙悟空问。

黑母摇摇头道:“不完全是。我能确定盾山现在所在的位置,但已够不到他的深度,哪怕是老夫子的戒尺,也只够得到三丈远呀。”

孙悟空一怔,带点埋怨的语气道:“黑先生,你一个劲闷头想自己的,为啥就不问问我们这些人呢?集思广益,不比独立苦撑要强?”

呵~孙大圣这是话里有话呀!

梦奇来劲了,埋怨黑母道:“是呀黑哥,我早就觉得你这么做不对了!”

黑母不理他,只问孙悟空:“大圣想到了什么?快请说出来!”

孙悟空喊声“金箍棒何在”,便大喇喇伸手一薅咦,怎么薅了个空?金箍棒跑哪去了?

正在奇怪,就听不远不近、不阴不阳,一个声音答道:“肚子不爽,正在用力!”

“啊?!”

所有人听了都是一愣,就道怪了,原来金箍棒成精后还有出恭的时候!

孙悟空知道那小子躲的是黑母,这时候居然还在计较私人恩怨!他本想显摆一下,来摆个“关键时刻看我的”的英勇姿势,不想叫金箍棒拆了台,气得是哇呀呀的,吼道:“曾经与你明确的规定,你都忘了吗?”

金箍棒摇摇摆摆、懒懒散散、跟条橡皮似的晃过来,嘟哝道:“主人,小的当然记得,可人有三急,您约束啥也约束不了我这种需求呀!”

“呜呀呀~气煞俺老孙!信不信现在就把你打回东海龙宫,永世跳不上海面?”孙悟空脑袋顶上花白的金毛像着了火,气得那叫一个厉害。

黑母生怕他失去理智,真赶走金箍棒,急忙拦道:“猴哥猴哥,有话好商量,这家伙小孩子气,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其实孙悟空在做啥打算,一唤金箍棒黑母就猜到了,只是金箍棒摆明是为避开他,他心里也恼火,便不直说而已。

孙悟空训斥那不醒事的棒子道:“你瞧瞧,你如此对待人家黑先生,人家却对你不计前嫌,还帮你说好话,你这么骄横对得起谁?”

金箍棒委屈得直弯腰,众人就见那金灿灿的棍子弯来弯去,如同跳舞一般。

孙悟空道:“闲话少说,咱们说正事。黑先生现在急于救人,要用到你。你给他握着,他需要你伸展多长你都得照办,否则看俺齐天大圣怎么收拾你,你听清楚没有?”

金箍棒对黑母有气,是怪他救孙悟空不得力,让自家主人多吃了那么多苦,然而私怨归私怨,该干正事时他可毫不含糊,立即就竖直了答道:“行,只要是给他握着,哪怕他两只手断下来了我也不跑,可好?”

“你”孙悟空气得面色乌青,就差一口三味真火吐出来,烧他个赤金变焦糊了。

黑母早就认为孙悟空这法子可行了,也怨自己怎么就早没想到金箍棒,而把主意打在了老夫子那没用的戒尺上。金箍棒只要表态同意让自己用,话说得难听又如何?爱犯贱就让他犯吧,反正自己脸皮厚!

就这样,继石头山的诵经声后,黑母再次展开了与金箍棒的合作。

这次金箍棒装不了孙悟空了,老实地蹦到黑母面前一杵,就不发光了。

黑母竟然能使唤金箍棒,还挺兴奋,但一见棒子入自己手就光华褪尽,真旧成了烧火棍,很是恼火。

可他还有挑刺的余地吗?一把抓起滚子,就朝那蓝色泉眼戳了进去。

“长长长长长”

跟念经似的,黑母就只说这一个字,也不知念了几百还是几千个,就连孙悟空自己也直眨眼,心想“金箍棒与老孙俺心息相通,能伸能缩,也还没用到过这种程度呢,黑先生,你可是为金箍棒开了先河了!”

老夫子与梦奇也看得呆若木鸡,黑母在他二人眼里,成了只懂得说“长”字的机器人。

终于,黑母“长”字收住,猛吼一声“停”!

众人反而吓了一跳,从愕然中惊醒。

第666章 矫情

黑母一直命令金箍棒长长,那家伙似乎都习惯了,开始时还挺认真,后来就有点懒洋洋的,像是他那后半辈子就将这么往地里插下去了。

直到黑母陡然喊声“停”,命令内容突变,金箍棒竟一时没收住,还颤颤地又延伸数息,才静止不动了。

黑母见状大急,吼道:“啥神物?我看你就是个废物吧?叫你停干啥还要动?”

估计打金箍棒做定海神针起,到后来陪伴孙悟空以齐天大圣那响当当的名号横扫天涯,也没给人如此数落过,那哪儿受得了呀?“呜”地发出类似哭泣的呜咽声,看样子就要从地底抽身回来。

孙悟空不明黑母为何突然那么燥,若不是为了王者大陆的平安大业,他铁定得和自己的本命武器站在一边,然而当断定黑母的怒火是因顾全大局而起,便无法只想着自己了,怒喝:“金箍棒,听黑先生指令,切勿妄动!”

果然是听孙悟空的,金箍棒顿时就不敢动了,却如个小姑娘般抽抽搭搭,估计在暗中想,黑母你丫的等着,此仇必报!

黑母此时所表现出的紧张,胜过以往任何时候,脑门上亮晶晶的全是汗珠,也顾不得擦一擦,只神经质念叨:“千万别错过去,千万别与他们擦身而过……”

梦奇也急不可待,听见他的絮叨,忙问:“黑哥,你在说啥?谁和谁擦身而过?你快说呀!”

黑母抖着唇道:“根据声波传递速度,我已算出了大概与能量漩涡相隔的距离,也就是盾山所在的位置。金箍棒一定得准确抵达我设定的位置,偏差不可超过一米,否则凭盾山此刻的状态,很难感应到我送去的援救工具,咱们会白忙一场的!”

“哎呀~如此严重呀!”

梦奇没来得及开口,孙悟空已脑子一炸,险些一掌劈上金箍棒。这不争气的东西,最关键的时刻掉链子,活该他永远泡在东海海水里,不得翻身!

梦奇却歪着脑袋开始思考,“一米,一米是个啥概念?与寸或者丈相似吗?好像听尼凡奇老教授提过……”

黑母的话,金箍棒也听得清楚,自知这下闯祸了,哪还敢强硬?只静静立着,真成了一根没有生命的棍子。

黑母却问他:“金箍棒,你可能看见,在你四周都是些什么?”

金箍棒老老实实回答:“全是幽蓝的海水,朝一个方向奔流,却见不到海中生物,或者一块礁石。”

黑母心道“这不废话吗?你要能见到海中物它就真成海洋了,可人家明明是能量大潮,跟大海有半毛钱关系吗?”

口里却道:“很好,那你再细瞧一下,海水中可否存在阴影之类,比如旋转的圆什么的?”

金箍棒默了一会儿,然后一惊一乍地叫起来:“有有有,距我三丈处,那大潮中确有一团没往前奔,而是留在原地打转,也不知是何缘故?”

黑母一脸焦色终于退散,取代以轻松的一笑,道:“那就好,得亏你懒,没冲得太快,否则真要错过盾山所在的位置了。”

金箍棒:……

老夫子等了半天,总算能插嘴,问:“黑母,既然已经化险为夷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黑母道:“此时盾山与小七的转速太快,金箍棒已无法看清他们的形象。而一旦他们停下,就说明已化成能量混入能量流,再也回不来了。咱们现在急需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一个字:拔!”

“拔?跟拔箩卜似的把能量漩涡往外拔?”梦奇吃惊地问。

黑母道:“对,就是这么简单。但实际做起来一点也不简单,不信你们试试!”

孙悟空不服气地一撇嘴,道:“最难的一步是找到他们,现在人已找到了,还有什么更难的?俺就不信,金箍棒力气大得连山都能给劈断,却不能从地里拖两个人出来!”

言罢也不等黑母交权了,直截了当对金箍棒道:“赶紧戳进漩涡,一旦感受到有重量攀住你,就往外拉!”

这次可是主人直接下命令,金箍棒更不敢懈怠了,“嘭”一下就绷直了,开始绕着中心点画圆锥形。

黑母的话全叫孙悟空说完了,也不感谢那齐天大圣,只重新一脸紧张表情,死盯着金箍棒不语。

终于,金箍棒狠狠向下一沉,并发出“嘤”一声怪叫。

黑母这才问:“怎么了?抓不住吗?”

金箍棒答:“不,是抓住了,可太沉了,我他妈的,不光拉不上来,反而还给拽得更往下滑了!”

“啊?这这这,这是怎么个说法?”孙悟空听得难以置信。

他的惊讶是可以理解的,这世上,还有金箍棒承受不起的力道?

黑母却一点也不奇怪,点头道:“刚才我不就说过吗?拉人的难度,不亚于找到他们。原因嘛,一点也不难理解,那可是搭建起蓝色水晶塔的能量漩涡,聚集了胜过任何高山与海洋的力量,金箍棒就算能扛起一座山,也无法与它较力!”

“那……黑母,你别光说难处呀,办法快一起说出来成不?”老夫子总是要到实在憋不住时才开口。

黑母两手一摊,无言,只做示范。

他大步走到金箍棒旁边,伸出两手抓住棍子这端,使劲往外拉。

“啊?”

“啊??”

“啊???”

围着他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爆发惊呼,并齐声问:“解决的办法,就是用手去拔金箍棒?”

黑母苦笑道:“埋在至少是地下七百米深的人,还给能量漩涡困着,不用这样的笨办法还能怎么办?你们要有好主意就说出来,是用挖土机还是起重机,又或者是钻探机,给句话呗!”

“这这这……黑母你都在说啥呀?怎么老夫我有一大半都听不懂呢?”

老夫子烦恼极了,每次发现自己遇到了稷下学院那些藏书上没有的知识,就等不及地要弄清是何意思,偏偏又总不能如愿。

梦奇此时机灵起来了,冲老夫子道:“夫子老师,黑哥总爱满嘴跑鬼,你又不是不知道,与他计较着浪费时间干啥?咱们赶紧过去搭把手吧!”

说罢站到黑母背后,手往他腰上一抱,加强了向后拽的力量。

第667章 大家一起拔萝卜

不止是老夫子,连孙悟空见黑母用如此笨拙的办法,也深觉好笑,就不知得多少人的力量叠加,才能比得过强大的能量漩涡。

然而黑母作为队长,已身体力行,梦奇也带着浓厚的个人崇拜之情加入了,他二人又如何能袖手旁观?

老夫子也奔过去,试图抱住梦奇的腰,修长的上臂圈上去,随即长叹一声。怎么回事?梦奇的腰太粗,两条长手臂抱不拢

老夫子将双掌抵在梦奇后背上,强大的力量灌入他的经脉,孙悟空如法炮制,毛乎乎的手掌也抵上了老夫子瘦骨嶙峋的背脊。

黑母使出了浑身劲道,正因失去了能量晶条而悲哀,冷不丁梦奇的力度就从腰间传了过来。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谢谢,力量就更雄厚了,尽管老夫子力气有限,孙悟空年老体衰,那两个老头子合起来,也等于一个年轻壮汉了。

“哈哈哈~咱们就尽管一试吧!”黑母心中感动,却用嬉笑之色掩饰。

为让大家放轻松,黑母讲了个故事:从前有个人,饭量特别大,每餐都至少得吃掉十个人才能吃完的东西。可这天,他比以往饿得更加厉害,吃完十人份的饭菜还觉得饿,仆人便给他送来一块饼干。吃完饼干后,他终于饱了,便愚蠢地同仆人说:“一块饼干居然比所有饭菜加起来都耐饿,今后别为我煮饭了,我每餐都吃饼干吧!”

梦奇听了笑得咯咯的,老夫子却庆幸,听这故事的人不是钟馗,否则铁定得问个不停,为啥那人吃那么多东西都没饱,最后一块饼干却解决了问题

孙悟空自然听懂了黑母的意思,喊道:“黑先生,虽然咱不知道补充的这块饼干到底得多大,但是尽力吧,一定救得出盾山的!”

黑母听在耳朵里,却不答话了,只是一个劲吸冷气。他已能感觉到,四个人使的力皆已到极限,金箍棒却仍被带着往泉眼里陷,再这么下去,别说救不出盾山,只怕他们四人也难以幸免

“黑先生,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盾山与小七何在?!”

晴天霹雳般一声吼,一团红通通的东西跟石头似的滚过来,落地时却轻盈如云,能看出来者性格是何其急躁,身手又何其了得,他不是钟馗又能是谁?

钟馗手里还拽着一位,正是离开黑母去找盾山的苏烈。

苏烈肩头扛着攻城槌,毕竟是凡人之躯,远没有钟馗那半神的气定神闲,有些气喘吁吁说不上话。

钟馗心急火燎,找盾山与鲁班七号跑反了方向,结果没多大会儿叫苏烈追上,猛然就想起了现在已能运用法力了,便欲腾云而行。

苏烈见这位莽判官,看样子是又要抛下自己,急忙喊住他,钟馗这次避免了顾此失彼。只是钟馗飞得太快,苏烈难以适应,弄得有点英雄气短。至于儿女情长,那倒是和他没啥关系。

黑母正着急所有力量加起来仍不能奏效,两名大汉就出现了,高兴得他险些松开金箍棒,给自己吓一跳后想赶紧喊他们过来,却叫梦奇抢了先。

“钟大人,苏将军,快来和咱们一起玩拔萝卜!可好玩啦,就看谁是最后一块饼干,因为加了他大萝卜才能给拔出来!”

“啥?拔萝卜?萝卜在哪儿?并且萝卜和饼干又有甚么干系?”

钟馗那给木塞塞住的脑子,果然就七国大乱了,茫茫然再吼不起来,只站着发愣。

眼前这古怪场景,苏烈虽然看不透,却猜得出是正在救人,于是啥也不管,奔去孙悟空身后,也将双手抵上了他的背,并动员钟馗:“钟大人,要见到盾山和小七,就赶紧过来出把力!”

“可是本官出力,又和盾山他们有什么干系?”钟馗是越来越乱,几乎陷入了抓狂状态。

乱到难以忍受时,他索性不忍了,将一切抛开,几步走到苏烈身后,同样两掌摊开,朝苏烈宽阔的后背击去。

钟馗那半神之力全拿出来,能抵上十几二十个人,黑母瞬间就觉得双臂力量大增,这要还拉不出金箍棒,他可就真得一筹莫展了!

“嘿哟哟~拉!嘿哟哟~拉!”

黑母竟跟纤夫拉纤似的喊起了号子,众人紧密跟随,整齐出力,蓝色水晶塔下一时间热火朝天,气氛好不热烈!

然而

忙碌一场,黑母又失望了,因为力量用到尽头的可怕感觉,又出现了,他觉得再也找不到更多力量源,可金箍棒,仍在下沉,他紧握棒子这端的手,已快触到地面了

砰砰砰~

咚咚咚~

呛呛呛~

这都啥动静啊?是哪里跑来个戏班子,要用敲锣打鼓的方式为“拔萝卜”大队助兴吗?

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黑母可没心情娱乐,烦躁地问身后梦奇:“啥情况?难道咱荣耀八人行小队已经红遍王者大陆变成爱豆,有大批粉丝来追星了?”

梦奇虽在智慧城呆过,懂不少起源地球的现代用语,黑母的话他却大多数没听明白,三瓣嘴吧唧半天,干脆一字不改地回头传递给了老夫子。

老夫子听得就更蒙查查了,梦奇机灵他也不甘示弱,为防止不懂装懂坏事,却又不至于表现得无知,他把这段话传给了孙悟空。

孙悟空心想,“俺老孙再不济,没得白内障时也是王者大陆上排名第一的大英雄,怎么能表现出不懂呢?”

于是乎,这段话传给了苏烈。

苏烈绝非虚荣之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来不会不懂装懂。

可坏就坏在,他见前面每一位都这么做,认为就该这么把话传递下去,便也一字不改,照搬给了钟馗

好就好在,钟馗脑瓜子轴,很容易卡壳!

“苏将军传给我的话,都是啥意思啊?为啥要问后面一个人?我后面都没人了,我去问谁呀!”

不回头不要紧,一回头钟馗就惊得是目瞪口呆,豹目瞬间直了,结结巴巴嚷道:“好好好,好多人,多得数不清了呀!”

这便是黑母要的答案,索性扯开嗓子喊:“都是什么人?叫他们赶紧来帮忙呀!”

第668章 最后一块饼干

钟馗为把力道传给苏烈,早就将高大的法杖竖在了一边,这时再看那直立的神器,已由象征地府的灰黑变成蓝色,看不出原貌了。

怎么会这样?因为黑母造的几万蓝色铁皮兵尽数出动,全涌来了这边,有一些顽皮的,大概是打着刺探军情的幌子,见那支法杖很是神奇,便跟叠罗汉般爬上去,将法杖捂了个严实……

“黑……黑先生,来者能否与我等一起拔萝卜,本官说不准啊!你自己看看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钟馗这样对黑母说。

黑母耳朵好使,不用再一个人一个人地递话,他也全听见了,奇怪地回头,见着梦奇,没觉得奇怪,可等低头,顿时震惊程度不亚于钟馗,也“哇呀”大叫一声。

“啊呀呀,我怎么就忘记了,除了我们这些大饼干,还有好多小饼干呢?”

“黑哥,你是不是累得发烧了呀?为啥说话越来越不正常呢?”梦奇不敢松手,却止不住好奇。

黑母也不能松手,只能嘟起嘴,重重地吹出声呼哨。

兵兵乓乓~

杂乱的铁器碰撞声不绝于耳,是铁皮兵们在重新列队。

这些小家伙不会说话,却能听懂人语,黑母用呼哨给它们下命令,它们的反应可谓是神速。

也不知黑母的口哨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几万铁皮兵竟在数息间重整队形,排出一条蓝色长蛇,可惜没人有暇飞到空中俯瞰,否则景象一定很壮观。

钟馗还在惊叹,还在拿这样庞大的铁皮兵队伍与地府鬼兵作比较,冷不丁脚下却是一沉,仿佛兽皮官靴变成了铁制。但奇妙之处不在这里,而在于从脚底源源不断传来的力,那力气如一股热泉缓缓升起,沿一身经络传至手臂,又通往手掌,最后钻出去,进入了苏烈体内。

很快,苏烈也产生了与钟馗完全相同的感受,不过热泉之力在他们体内都只是路过,就这样在逐个人之间流淌过去,很快到了黑母身上。

“啊呀~这正是来自蓝色水晶塔的能量!我的蓝色铁皮兵们在那边吸足了能量,就赶过来帮我了!”

黑母大喜过望,尽管双眼看不到能量之泉涌入金箍棒,却仿佛已看到盾山和鲁班七号正从地底往上攀升,最终获救……

然而,黑母似乎高兴得太早了,并且沉浸在幻想中的人,总会发现幻想不过是对现实失望时的安慰,于实际起不到任何作用。

为何这样说?

滴水可以穿石,也能汇聚成海洋,一个铁皮兵虽小,几万个加起来力量可就惊人了!这既是黑母的想法,也是事实,照理说,得此神助攻,八人小队正面临的危机将迎刃而解,有了这说庞大不庞大,说微小却也着实不微小的军队加入,能量漩涡就再也难不住金箍棒了。

可当黑母将力量注入金箍棒,欣喜至极地看着那已快没入能量泉眼的棒子一点点向上冒出来,似乎已要摆脱巨大力场束缚时,他的两只手却重重向下一沉,那股力产生的惯性极大,拉得他整个人往前栽,反而将身体之力压在金箍棒上,就听金箍棒抗拒地爆发一声“哎呦”,便如石头般沉没下去,连带黑母的两手没入能量流,竟然就仿佛被截肢一般,手连同手腕都看不见了……

“我的天,这这这……到底要积聚多大的力气,才能胜过能量漩涡呀!”

黑母苦不堪言,恨不得对着那蓝莹莹无比好看的泉眼磕头,问题是这样也解决不了问题呀!

身后跟着他的人们全气喘吁吁的,老夫子还充满期待,连声问:“怎么样怎么样?快上来了吧?”

黑母急得怒吼:“还差一点点,真的就只要一点点了!可那一点点,到底在哪里呀!”

啊?还……还差一点点?

所有人都在心里暴吼,却再也无能为力。他们拿出的,可是超过自身极限十倍的力气,就算拿磨盘碾磨,也再压榨不出更多了。

钟馗难过地回头看那些蓝色铁皮兵,他们效仿八人行小队队员,一个接一个地抵着背脊,认认真真传输能量,又还如何能多一个出来?

可是,希望经常与惊喜联合在一起出现,这次也不例外……

只见水晶塔的拐角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蓝点,虽然它与周围环境的颜色相同,却因在快速奔跑而显形出来,钟馗那半神的目力纵然不及火眼金睛与黑母的眼睛,也一下看了出来。

“那是什么?是只蓝色的小老鼠吗?难不成水晶塔里也闹鼠患?”

钟馗不解地想,总之不用分析的事进他的大脑,活动得就特别麻溜。

那东西跑得急促,还连滚带爬的,不时在地上捡来捡去,再跑近点,钟馗就看出来了,那哪是什么耗子?明明是一个落了单的小铁皮兵,奔跑时头盔老是掉下来,所以得不停捡起来往脑袋上扣。

“嗨~跑啥跑?你跑来了也没用!”钟馗唉声叹气的。

谁知哪怕是站在队尾,他那叹气声也叫黑母听见了,忙大声问:“谁?钟大人说的你是指谁?”

“啊?你是谁?本官怎知你是谁?”钟馗一愣。

老夫子耳朵没那么好使,却爱插嘴,嚷道:“啥时候了还说废话?黑母与钟大人难道相互不认识吗?”

嗨,这越搅越乱的,苏烈自然能听见钟馗的叨叨,赶紧解围道:“钟大人,您见着啥就快说吧,我怕地下那两位要撑不住了!”

钟馗只好回答:“我见到一个小铁皮兵跑过来,估计是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铁皮兵?最后一点力量?”

黑母精神一振,已经快松开的手“忽”一下就又抓紧了金箍棒,专等那最后一名小铁皮兵撞上来。

梦奇能感觉到黑母的身体在微微发颤,悄声问:“黑哥,你别是把那小铁皮兵,当成了你说过的那最后一块饼干吧?”

话音刚落,也不知黑母愿不愿意回答,梦奇就觉背脊一震,随即一股奇异而隐晦的力穿过手臂,又传向黑母,黑母怒吼一声:“往后倒!”便仰头朝后倒了下去。

第669章 一轰惊天

“妈呀~黑哥晕倒了!”

以为黑母急火攻心支撑不住了,是梦奇的第一反应,可黑母后倒的动作做得太突然,他来不及改成搀扶的姿势,便给撞得也以加倍的力量朝后仰倒。

老夫子虽说老当益壮,腰骨也的确上了年岁,岂是随随便便站得稳的人?“哎呦呦”叫唤着便砸向了孙悟空。

孙悟空绝对是精明人,早知这“拔萝卜”嘛,一定得往后拔,朝前传输力量只是暂时的,只要火候到,就得改变姿势。

现在果然到了改姿势的时候,就他最兴奋,喊声“老孙来也”,拖着老夫子就朝后猛拽。

打孙悟空这儿是转折,苏烈见状也知是要把人往外拉了,忙提醒钟馗:“钟大人,快用力拉!”

钟馗管他三七二十一?完全没用脑,连法力也抛开了,硬生生抓住苏烈的两条粗胳膊向后生扯。

黑母的命令就是最高命令,蓝色铁皮兵也开始变阵了。

但他们变化的内容比较多,不再用手而是用兵刃,蓝缨枪一支连一支的,形成铁链子,如参加拔河比赛似的自发形成助威的声势,还是比赛里的决赛,“砰砰砰”的声音犹如人喊的“嘿呦”声,那往后拔得叫一个不亦乐乎

最卖力的,是最后边捡帽子边跑来的那位,他明明是队尾,可手脚并用的,跟跳蚤似的又是比划又是咝咝乱叫,仿佛与黑母相对,他成了另一边队头。

拖拉大队,真正开始了拔萝卜程式,黑母这才有空对梦奇说话:“奇弟,用你最大的力气往外拉,一定要把他们给拉出来”

“啊?黑哥你没晕过去呀!这真是太好了!”

梦奇明白是自己闹了个乌龙,高兴极了,由此力量倍增,何止用最大的力气?完全是力量大爆发!

金箍棒再小心眼儿,这时也暂放了与黑母的一腔仇怨。救出形成能量漩涡的两人,成了他极其看重的事业。

无需孙悟空声色俱厉的教训,金箍棒便拿出了过去他勇斗一切妖邪鬼怪的专业精神,不仅奋力向外钻,还是打着旋儿往外钻,气势好不雄壮!

渐渐地,黑母惊喜地发现,作用在金箍棒上的吸力在变小,他握金箍棒的动作越来越轻松,已经不用龇牙咧嘴,满脑门青筋乱暴了。

不过跟在他身后的那一长串人不知前方状况,还在猛出力,这点他无暇顾及。

金箍棒真的开始脱离地底了,拼尽全力往外钻,埋得过深的部分由金灿灿变得蓝莹莹,连棍子形状都有些模糊,像是一长条半融化的糖条。

黑母一看,再也高兴不起来,不仅心惊心悚,还大感心凉,就不知两名队友再回到地面时,已是啥模样,并且还有没有得救

“黑哥,金箍棒带上来的,那都是啥呀?难不成是混合了能量流的淤泥?”

果不其然,梦奇的视线越过黑母肩头,瞅见正冒出地面的东西时,用颤颤的声音不解地问。

黑母难过极了,嗓音暗哑,答道:“那不是淤泥,而是你认识的人。他们自身变成能量漩涡,给旋成了那个样子。”

“啊?这这这这可怎么是好?难道他们他们已经死了?”梦奇立马就带了哭腔。

黑母很想摆手,但还抓着金箍棒呢,只好使劲摇头道:“奇弟,你别这么悲观,要知道他们可不是和我们一样有血有肉的人,一个是钢铁一个是木头呢!只要神识不灭,他们就还能回来。再者,你别忘了,咱们的法力全恢复了,小七还能使绿光虚境的绝招呢!”

“哎呀呀~没错没错,小七那么机灵,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梦奇心中又有了希望,专心地继续出力。

轰隆隆~

轰隆隆~

这啥动静?如惊雷滚过,却似在地下深处,而非天上。

黑母明白,那是能量漩涡脱离能量流后,中间出现断层,后续的能量流立即涌来,将断层衔接上,于是制造出巨大的响动。

盾山与鲁班七号终于给救上来了,黑母想松口气又不敢,但没必要再死死抓住金箍棒,他恍恍惚惚的,就松了手

“哎呀~”

轰!

身后稀里哗啦乱成一片

“这又是怎么了?”黑母吃惊地想回头问,冷不丁就被一股拉力拉得飞向空中,睁眼瞧,哇塞,空中那叫一个热闹,除去八人行队员,还有不计其数的蓝色铁皮兵在飞舞,全露着惊惶无助的表情,似在问相同的问题:怎么回事?

突然松手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黑母理应事先想到,可他偏偏忽略了,后悔不迭。

然而事已至此,他只能在事后道歉,现在得赶紧落回去,看看被救上来的二位的情况!

还好有那会飞的,立即于半空站稳,又拉稳其他人。可天上一个劲掉铁皮兵,如同下起蓝色暴雨。他们虽然给砸着,却又心疼那些小兵,生怕他们给摔得七零八落了,急忙想办法。

钟馗法杖不在手,使不出法术,孙悟空便打个呼哨,金箍棒还没喘息过来,便跟道闪电似的奔来,“嗖”扫出一片金雾,垫在下方,接住了那些可怜的小铁皮兵。

回到地上,黑母迫不及待地去找盾山与鲁班七号。

能量漩涡早就停了,这时人们所见,是两滩幽蓝的液体,围绕能量泉眼,形成了一汪深潭。

“盾山?盾山还有小七,他们都在哪儿?”

苏烈惊呆了,瞪大眼张大嘴,想扑过去却又步履迟疑,哪怕真有道霹雳劈到他头顶,也不过是这表情

梦奇却“哇”一声大哭起来,抽泣道:“黑哥,他们真的没了,他们变成蓝色液体了!”

黑母竟出奇地冷静,这次能摆手了,连连摆道:“别急别急,我说过他们没那么容易死,他们就一定还活着!”

“啊?真的?”

所有人都带着希望,却又显得绝望地问。

黑母话音甫落,深潭就开始起变化了!蓝色液体,开始变得如镜子一样光华,并向上凸起,缓缓地形成人形

第670章 高压电人

“妈呀,那是什么?”

梦奇见鬼太多,精神紧张,条件反射般往黑母身后躲,本能的以为盾山与鲁班七号死了,他们的鬼魂正跟大水泡似的冒出来。

钟馗的看家本领便是收鬼,见状反来了精神,法杖早抓在手里,“哇呀呀”呼喝一声便抽身而上,严阵以待。

黑母生怕队友们冲动坏事,急忙阻道:“嗨嗨嗨,全都退后,给他们留出空间,不然都不知会谁挤瘪谁呢!”

“啊呀?黑母,你这话的意思,该不会是指那咕嘟着鼓起来的是咱们的”

老夫子揉着两眼不敢信,黑母跺着脚急道:“是啊是啊,我早说过,盾山没入能量流后就融化了,但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融化,而是视觉效果,现在作用在他身上的视觉效果一点一点消失,他正变回来呢,当然是连带小七一起变回来。”

“这都哪跟哪儿呀?啧啧啧~”老夫子烦得直嘬牙花子,听不懂的话,他怎么接?

他啥也不用接了,事实是最恰当的语言。

泉眼被变形的水流隐去,一个硕大无朋的身形逐渐形成,开始时边缘圆润,紧接着就开始有棱有角,同时迸射出刺目绿光,那不是机甲人盾山,还能是谁?

莹莹蓝光一点点被绿光取代,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盾山,只能用他既复原了又没复原来描述。

怎么了?因为曾经他青灰色的身体,现在不时泛起幽蓝的涟漪,仿佛体内有风吹过,一阵阵无声地掀起波浪。

盾山不知是仍处于昏迷中还是已经清醒,脸上的眼睛虽然闪亮,却不说话,只垂着两面盾牌巍然而立。

鲁班七号也重新出场,出场方式与盾山一模一样,只是小了不知多少个码数。

等他恢复曾经的形状,众人急忙朝他身上看,也想找找那会跑会跳的木头人有没有泛起蓝色涟漪,却不觉得他相较之前有哪里异常。

不过片刻过后,梦奇惊呼:“哎呀呀,我不是咱队里唯一的蓝眼睛了!”

“嗯?眼睛?”黑母一惊,忙往鲁班七号脸上看。

刚才木偶人的两眼是微闭的,所以没引起人们注意,唯有梦奇往他脸上看了,此刻他“倏”地一下睁眼,众人喊一声“呀”,全倒退一步,就觉一道剑锋一般锋锐的蓝光逼视而来,若不及时躲避,眼珠子就有可能给切开。

至少能断定,鲁班七号是清醒的。见队友们惊慌失措,各自找东西捂脸,鲁班七号急忙收回目光,恢复了往昔的柔和,并说道:“又见到你们了,真好!”

“小七兄弟,你还能认出我们吗?你说说,我是谁呀?”黑母试探性询问。他相信仓罗之王不可能在蓝色能量流里做手脚,那妖物本领再大也大不到这一步,然而他们的脑瓜子是否仍是原来那个脑瓜子,就不好说了。

鲁班七号发出一串清脆的大笑声:“哈哈哈~黑哥,你那张黑乎乎的脸就算摸了煤泥也藏不住,打量着要故意吓唬我们吗?”

“哇塞,小七,你这么清醒呀!那证明盾山也和你一样清醒吧?”黑母高兴得一蹦三丈高,直扑向盾山,要抱他大腿。

岂料盾山的反应,远没鲁班七号那样友好,“铛”一下往后一闪,避开了黑母不知轻重的拥抱。

“哎呀~七个隆咚锵呀~”

黑母用力太猛收不住势,脚底拔葱般向栽倒,门牙正好磕在了新形成的,带能量流动花纹的地面。

“糟了,这次黑哥的门牙肯定崩掉了!”梦奇见状大惊失色,急忙扑过去搀扶。

黑母给梦奇扶起来,垂头丧气的,怨道:“盾山啊,你又不糊涂,明知我没有歹意,又躲个啥子撒?”

梦奇嘿嘿傻笑:“黑哥,你摔傻了不是?怎么说起蜀语来啦?”

盾山开口了:“你作为队长,就该稳重,而不是行事如此莽撞。我的钢躯,今非昔比,充满了蓝色水晶塔传输过来的能量,你随意触碰我,就是自杀,不足半秒就会给电成枯碳。”

“啊?这这这”黑母惊了,这话盾山一说他就明白意思,额角豆大的汗滴往下淌,抖着嘴唇道:“那你这威力,比功率最大的高压电线杆还猛了呀?”

梦奇脸上表情一挤,不解地问:“高压电线杆?像智慧城里竖在马路牙子上的那些大柱子吗?”

没人理梦奇。

盾山道:“是,又不是,比那股能量大多了,大到不能比。黑母,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希望你笑纳。”

盾山说得无比平静,他这番话,却在黑母心中掀起巨大波澜,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盾盾山,你在说什么?你,你说你想送给我,是我,一件礼物?”

别说黑母,围在旁边的其他人也不敢相信,纷纷吐出舌头,像是忽然遇见极不可思议的一幕。

盾山叹了口气,答道:“当初我对你怀恨在心,盗走了你的能量晶条,以至你变成了个废人。后来能量晶条被鲁班大师获得,用来加固万里长城的防御,令它坚不可摧,能量晶条你就再也收不回去了。我虽无法承认这做法错误,从个人角度来说,我也确实有错。”

“你你没错,真的没错,千万别这样想自己!”黑母的心在抽泣,却是喜极而泣。盾山是彻底原谅他了,不仅原谅了,还向他道歉,恐怕做再美的美梦,也没有这么美好吧?

梦奇等不及了,抹了抹蓝眼睛问:“盾山大哥,你要送黑哥啥呀?是好吃的吗?快让咱们瞧瞧!”

鲁班七号却赶过去将梦奇拉开,道:“你别靠得太近,否则铁傻哥哥的礼物拿不出来。”

“啊?那那那,得是多大一份礼呀?非得让出那么大位置才放得下?”梦奇可是真有点傻了。

黑母不语,默默注视盾山,机甲人举起双臂,将两面盾牌向天对击,顿时浑身爆发蓝色火花,如两道强电流在空中相遇并猛烈激发,那势头堪比火山爆发,剧烈无比。

第672章 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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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哇,我好像又回到了泄屋山脚下的平原上呢!”

那面虚拟电子屏,八名队员里大多数人都认识了,孙悟空过去做智慧城博物馆的馆长,这种东西也司空见惯,更不会表示惊奇,所以就只有梦奇喊叫一声,但也是充满憧憬的怀念,而非乍见新鲜事物的惊喜。

黑母伸手往空中一抹,弄得好像显示屏里的画面是他画出来似的,说道:“这次咱们的地图显示的不再是长安城,而是蓝色水晶塔极其周边的状况。”

盾山道:“黑母,你的地图,似乎只有一半。”

每次拿出一样杰作,黑母都要得意半天,这次也不例外,但很快就叫最懂行的盾山指出毛病,黑脸红成绛紫色,尴尬地嘿嘿笑道:“是啊是啊,确实只有一半,因为至今为止,咱们的行动范围也仅限于蓝色水晶塔而已嘛。从水晶塔出,往沙漠里行军,直至到达仓罗之王的赤血水晶塔路线是怎样的,还得待我派出斥候小兵去探个清楚!”

盾山浑身能量充足,此时不管做什么动作,都灵活得如行云流水,他扭动大脑袋朝远方望望,又看向黑母道:“不用那么麻烦,赤血水晶塔所在的地理方位,我这就为你找来。”

“啊?你怎么找?”黑母大吃一惊,感觉刺探敌情这样任重道远的事,到了盾山嘴里就如同嚼泡泡糖一样简单。

盾山眼中的绿光暗一下又爆亮,如同诡谲地笑了一笑,顺着一条蓝色铁皮兵列阵的缝隙往外迈了两步,又朝一处类似山牙子的凸起伸手,众人就听“砰砰砰”,“吱吱吱”,如抓耗子似的传来一阵动静,等他从山牙子后拔出手来时,一团红乎乎的东西出现在他的机械手指尖,不停挣扎扭动着,梦奇看了直想笑,悄声对黑母道:“盾山大哥这动作,就像是用筷子夹活虾往嘴里塞呢!”

黑母却是大惊,顾不得理会梦奇,问盾山道:“你抓到的,难道是。。。。。。”

盾山道:“看来你猜中了,这是仓罗之王派来的赤血铁皮兵,是由那些黑球演化而来的。”

啊??

这解释,听得所有人都愣了。仓罗之王所拥有的能量,不是与蓝色水晶塔相冲突吗?所以他才在智慧阀门开始演变成水晶塔后仓皇撤走,可怎么又派出斥候兵,杀来水晶塔门前了?

黑母却明白了其中道理,叹道:“这可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仓罗之王实在是太过于自信,以至再失作战良机,也真只能解释为他的末日到了。”

老夫子的淡定给急切冲得无影无踪,问黑母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别再打哑谜成不?否则老夫一口老血都得喷你脸上了!”

黑母忙抬手拦道:“哇呀呀,我说我说,你老人家千万别喷我一脸!无论是毒蛛还是喷火鸦,使用的都是赤血水晶塔的能量。而那座能量塔的能量来自王者大6的邪能,当柔和的蓝色水晶塔建立起来,便会与之大相冲突,最终落败而逃。但驱使仓罗黑球军的能量来自仓罗自己所在的星球,与王者大6无关,所以那些黑球,是不怕咱们的蓝色能量流的。”

“哈~我明白了!”孙悟空笑了,自打离开禁锢他的玉石,还没笑得如此放松,如此真实。

“猴哥,你明白啥啦?”梦奇憨憨地问。

孙悟空道:“仓罗之王矫情一下,以为单凭放养在智慧生命培育实验室里的毒蛛,再加持喷火鸦助阵,定拿得下我们,蓝色水晶塔永无机会竖立起来,他却大错而特错了,最终自食其果,因为没及时动用黑球兵,而败在了他的傲慢与无知之下。”

“猴哥一语中的,没什么好补充了。黑母,只要抓住这赤血铁皮兵,敌方的地理位置我就一清二楚了。”盾山夸一夸孙悟空,又对黑母说道。

盾山抓个敌方士兵就能探知敌情?这是啥道理黑母依然不明,保险起见,他得弄清楚,以避免再上仓罗之王的恶当。

盾山见黑母望他的目光迟疑,明白不把话说清楚是不行的,便解释道:“我与小七曾化身为能量漩涡,成了蓝色能量流的一份子,虽与能量成分不同,无法成为搭建水晶塔的砖石,却也具有了能量思维,能读懂王者大6上任何能量的流向。天地能量,存在于天地间,处处是支流,源头则藏在各灵地。读懂支流流向,便很容易顺着它们找到起源灵地,邪能也不例外。”

“哦,盾山,你的意思是说,正是有了化作能量漩涡的经历,你就能从地方斥候兵的脑子里,读到邪能流动的方向了?”黑母对这理论很是吃惊,这可是连他这宇宙之母也不曾了解的知识呢!

为证明自己说的是大实话,盾山微微扭动脖颈,又看向鲁班七号,道:“小七一直与我一起,所以不仅我能,他也能了。”

说罢将老鼠一样的乱抓乱蹬的斥候兵扔向木偶人。

“哎呀~别!”黑母生怕好不容易到手的军情叫盾山一扔,扔没了,吓得尖叫着阻止。

鲁班七号却眼尖手快,早轻轻松松接过那团铁皮兵,用木手接住,又揉了一揉,顿时一对幽蓝的眼睛蓦地一亮,嘻嘻笑了起来。

木偶人的笑,就是最好的证明,现在他也清楚赤血水晶塔的位置了。

盾山转向黑母的虚拟电子显示屏,替代黑母做起了解说。

他说道:“咱们的蓝色水晶塔,可以给称为蓝塔基地,可以源源不断地为我们供应能量,保证我们在受敌人攻击而失血后死不了,一旦回来补血,就能恢复战斗力。不过前往敌方赤血基地的路途遥远,每次失血后回来补血,既浪费时间又削减了我们的战斗力,所以这一路上,我方的蓝色铁皮兵会分拨出一部分,守卫咱们的能量补给站。在经过补给站时补充身上血量,能充实咱们的实力,减少回城补血的次数。”

这一部分,黑母也清楚,点头道:“盾山的讲解一点不错,只是沿途还有许多生长于沙漠的野怪,看似野生,其实为仓罗之王驯养,咱们不得不万分留神!”



第673章 布兵

“野怪!”

对黑母所做的补充,梦奇反应最大,摩拳擦掌的,好像一些硕大凶猛的怪兽已出现在眼前,正等着他去收拾。

别人不懂他,黑母与老夫子却心知肚明。起源之地是梦奇的故乡,来自这里的魔种他大多都熟悉,除去已经灭绝的梦奇族,其他但凡能发展得与人类和谐共处的,早就离开沼泽地带,去了别处。

而留在此地的原始魔种,在仓罗之王的利用下变成怪兽,就处于了生态链上,将被淘汰的底端,它们助纣为虐与王者大陆作对,实在是伤梦奇的心,梦奇对它们仇恨入骨,这种感情很好理解。

这一次,梦奇竟一反常态,没像以往那样懦弱地哭鼻子,而是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保证道:“诸位队友放心,打野驱怪的任务,就交给我了!我保证不让野怪来打乱咱们的作战步骤,给各位添麻烦!”

“好!奇弟请战,正合我意,那么我就调拨五千铁皮兵给你,协同打野作战!”梦奇爽快,黑母也不含糊,当机立断调拨出一小队人马给他,将打野大任分配了出去。

“啊?我我我~有一天我也能领兵打仗了?!”梦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巴张成张笆斗盖住了整张脸。

老夫子爱怜地拍拍他的头道:“小家伙,珍惜这次历练的机会吧,今后保卫这方大陆,你就成为中坚力量了呢!”

梦奇的两只爪子悄悄伸进肚兜,摸着召灵扇暗自嘀咕:“我再也不是仅指挥两只兔子精的光杆司令,而有五千兵马调遣了,这样的荣耀,压在我肩上好重啊!”

黑母示意请盾山继续,盾山道:“除去拦路的野区,蓝色基地通往赤血基地的道路有三条,分为上路、中路和下路。仓罗之王用黑球兵练成的赤血铁皮兵数量不在咱们的军队之下,每一处要道皆布下了森严的防卫,咱们除去得对付来犯的敌兵,还得摧垮他们的防卫,抢夺通路控制权。”

话到此处又停了,盾山在等待黑母说出他相应的布兵计划。

黑母略一沉吟,冲钟馗与苏烈一抱拳道:“钟大人,苏将军,你二位是率领长城守卫军守卫长城,巩固关防的不二功臣,想必此终极决战中是不愿分离的。”

苏烈与钟馗对望一眼,目光中既饱含着战友之情,又流露出通达之意。

苏烈回礼道:“黑先生言重,守卫长城乃我二人份内之事,犹重要过守卫生命,又怎能不全力以赴?至于终极决战,自然是以大局为重,如何安排有利于布战,黑先生尽请畅所欲言,我等决不会因私人情分推脱。”

黑母连连点头地赞道:“很好很好,有二位的表态,我黑母就全无后顾之忧了!三条道路的中路通往敌军主营,为重中之重,苏将军有攻城槌,钟大人有招鬼法杖,这两样武器若相配合,天下无敌,那么中路的进攻就交给你们了!我将两万铁皮兵的调配权交给你们,望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钟馗与苏烈无异议,领命前去调动铁皮兵。

盾山俨然成了黑母的调兵助理,待中路进攻人选确定,便指向上路。

黑母指着那条道路两边都生满荆棘的长路说道:“此处左方最靠近沼泽荒原,梦奇本该是最佳人选,他却已先请缨担起了剿除野怪的重责,那么这一路攻防,就交托给夫子老师吧。”

老夫子闷不吭声地在一旁听着,其实意在中路。为啥?中路与上路和下路两边靠,梦奇作为打野大将,可能会满战场转悠,他守中路就能兼顾那小魔种,需要时出手帮帮他。

不过黑母作为队长,做出安排自有他的用意,自己就算是稷下学院校长也不应勉强要求,便欣然接受了。

黑母为何将上路交给老夫子?原因有二。一来老夫子颇有心高气傲之意,命他攻下路,会让他心生委屈。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的在其二,便是盾山暗示,上路可直接绕到敌人的赤血基地后方,后方防卫与正门相比空虚不少,老夫子在所有队员中战斗力最弱,攻打后方与同敌人正面短兵相接相比要安全不少。

老夫子老老实实接下了战斗任务,黑母心中挺感动。他与这老头儿成天斗嘴,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总要争出个输赢。可到关键时刻,老头儿如此识大体,重大局,体现的正是高尚学者的风范,他又怎能不生出许多感触?同样的两万铁皮兵分给老夫子,黑母在心里为这位忘年之交打气。

除去下路,所有方位都已有了统军大将,孙悟空有点着急,看看剩下的四人,生怕黑母嫌自己老,把自己晾在一边,扛着金箍棒就奔了过来。

“黑先生,老孙俺知道金箍棒不懂事,多处冒犯你这位队长,但作战时不计私人恩怨,该用到咱们时,你可千万别犹豫呀!”

黑母猜出他的顾虑,哈哈笑道:“猴哥言之有理,如此重要的战斗,岂能少了您这位悍将?下路进攻就交托给你了,希望你与金箍棒能再创辉煌,在王者大陆历史上书写传奇一页!”

“书写传奇一页?”孙悟空一听,泪水就夺眶而出。他记起了若干年前,被黑白无常押去地府,跪在地府判官钟馗案前,偷眼看书记官在《竹书纪年,灾难的一天》上奋笔疾书时的场景。时过境迁,他还能在王者大陆的历史上留下一笔,还是辉煌一笔吗?

同样领到两万铁皮兵,孙悟空对攻破敌人的下路,收缴所有防御塔站,并解除赤血基地的下路防卫胸有成竹。

盾山在滔滔不绝的讲解,估计从给鲁班大师改造成铁皮人到现在,还从没讲过那样多话。

而荣耀八人行小队的队员,大多数已领到任务,并取走了配给与辎重,正整装待发。

似乎所有人都已心定,却不料有一人脚下的火越烧越旺,以至他无法继续安静站立,要爆发出来。

谁呀?鲁班七号!

第674章 有用之才

盾山将敌方斥候兵扔给鲁班七号后,就无暇顾他,只专注地分析电子行军图了。

鲁班七号行走在钟馗案前日久,素来是焦点人物,又何尝如此被轻视过?实在忍耐不住,趁盾山还没进一步深入讲那地图,大声叫嚷道:“黑哥,你不会是忘了还有个木偶人可以上阵吧?八人行的队伍,如果七人忙碌一人闲着,日后传去王者峡谷众英雄耳朵里,怕得成笑话呢!”

“呵呵~小七兄弟受过蓝色能量流洗礼,法力大增,连脾气也翻了倍呢!”

黑母瞅着他直乐,盾山低头望他,眼中绿光一片柔和,竟也显得莞尔。

当然其余几名队员对这安排也颇感奇怪,皆心道遗漏鲁班七号这一员能主动出击,又能打探敌情的猛将,不至于呀!

钟馗心疼手下,甚至打算向黑母求情,允许小七加入中路作战

黑母见这事要不尽快理清楚,就会影响到军心,忙道:“小七兄弟稍安勿躁,你不是没有任务可分配,而是将承担更重要的职责。”

“啊?我?更重要的职责?我可以吗?”

本来以为被忽视,气咻咻的,可转眼就峰回路转的出现大转折,鲁班七号反而害羞起来,有点为自己刚才的急躁自责。

黑母朝盾山打个眼神,意思是“你来说吧”。

盾山道:“小七弟弟,你已经记起了上一世出生时的所有事,虽然我很难过,却也感到欣慰。毕竟逃避是最消极的处世之法,咱们能不用就不用,对吧?”

鲁班七号眨眨大眼睛,悲哀地点头道:“是这么说的,我不想,也不会做只懂逃避的懦夫。不过,铁傻哥哥,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呢?”

盾山道:“我想说的是,咱俩曾经并肩作战,虽然后来以悲剧收场,其实相互之间已了解极深,很容易打配合战了。”

“啊呀~铁傻哥哥,我懂啦,你是要我跟着你,咱们组成一队进攻人马是吗?”鲁班七号高兴极了,刚才的颓丧一扫而空,但转眼又眼露茫然,问道:“可是,照你与黑哥的说法,整片战区就这么几路,都已有人驻守了,咱们还能干啥呀?”

盾山转向黑母,讲解整体局势的大任,还是由队长完成比较合适。

黑母难得的省去一套接一套废话,干脆利落地说道:“你、我还有盾山,我们三人将组成一条进攻暗线,找到一条潜行之路,在敌人没有防备,还在与其他队员酣战时攻打赤血水晶塔,力争用最快的速度将塔推倒!”

“啊?暗中进攻?”鲁班七号似已领悟,却又还是懵懂。但有一点他是明确的,黑母这样安排,除去盾山说的原因,还有就是他为钟馗做间谍,四处搜查各种证据的探子经验,当然还有他娴熟的机关术机巧。这些因素相互叠加,他能成为最优秀的开路先锋,无论多难走的荆棘丛也能给他找到前进之路。

调兵遣将耗时不长,到这里就基本结束了。每个人对己方分工都很清楚,也很有信心。

但老夫子对盾山说道:“然而咱们说这么久,还是只局限在我方呢。离开蓝色基地后如何前往赤血基地,盾山依然没说完吧?”

盾山道:“不错,夫子先生果然心细如发,不等我说完就问出来了。”

老夫子老脸一红,心道“老夫确实比较心急,但平时言行举止也还是很稳重的呢!”

盾山并不介意老夫的催促,沉声道:“根据我从敌方斥候兵身上得到的信息,十万由黑球兵组成的赤红铁皮兵正朝我们杀来。他们也是由数员大将率领,那些人是这些年来,仓罗之王收集到的大陆英雄基因炼造出来的仿制英雄。”

“什么?这怎么可能?仓罗之王,是从怎样的途径获得王者大陆英雄基因的?”

盾山话一出口,黑母与孙悟空受到的震动最大,二人异口同声,问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盾山道:“方法不难,但效果不好。为何这样说?因为王者大陆的英雄行走于江湖,总有疏忽,会留下各种各样的基因样本,比如用过的餐具,或战斗中流出的血液等。仓罗之王便趁虚而入,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基因。然而由于得到的基因数量有限,他又没有黑母那培育智慧生命的技术,以至画虎不成反类犬,造出了一些所谓的怪物英雄来为他领导军队。”

“哦呦,吓得他黑老子我一跳!”黑母狠狠擦了把汗。他真以为王者峡谷里也出动了几位当世英雄,来助纣为虐的与蓝塔基地对抗呢

梦奇不在乎地搓一搓鼻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来的是谁?能有厉鬼与毒蛛可怕吗?我梦奇既然能打野怪,就也能打人怪!”

黑母看不到,但能感到,盾山是笑了一笑,然后才继续往下说:“我与黑母还有小七开辟暗路线,正是为指引各位往正确的方向行军。到时每开辟出一段路径,鲁班七号便会释放出信号弹作为指引,大家直接往那方向去就行。仓罗之王现在正在将邪能支流往蓝色水晶塔方向引导,当两股能量相遇,就会发生剧烈爆炸。那将是巨大的灾难,可能造成整个起源之地,甚至是一半王者大陆的毁灭,我们决不能允许此类事件发生!”

“啊?正邪能量相遇后,发生爆炸?比火山喷发还要厉害吗?”众人听了这话,皆是一惊,果然是需要有人能看清敌方动向,否则还真是无法应对可能突发的险情!

鲁班七号又明白了,惭愧地对黑母道:“黑哥,我总是误会你,可真不好意思呀!你确实从没轻视我之意,而是要把我用在最有需要的地方。我与铁傻哥哥,不对,是盾山大哥一样能看清能量支流的流向,我们三人的组合的确是最恰当最具威力的!”

黑母的短胖手臂勉强够着往鲁班七号肩头一搭,不在意地挥手道:“自家兄弟,客气个啥?不管你懂不懂我的意思,只要彼此信任,误会就能烟消云散。”

第675章 兵分五路

“全军出发!”

黑母站到蓝色水晶塔前,能量图案不停变化的点将台上,亲自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点将台,是他为那面圆形能量补给台起的名字,如果有队员能量耗尽,需要回城补充,地点便是那里。

眼看各路英雄已拔营起寨,迎向敌人,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这真是一场预先设定好的游戏吗?不,他不承认!预先设定的游戏,结局通常也一起设定好了,可这一战他不知结局,有的只是信念,必胜的信念。

再说了,这么多活生生的、英勇无畏的战友,都是身为宇宙的他虚构出来的?当然不是,游戏中他们是npc,可实际上他们是比宇宙更真实的存在,他们是撑起王者大陆的梁柱,永不会倒塌!

一边想,黑母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那亮晶晶的块状物来看。蓝色能量晶条,盾山给的礼物,他别说送入体内,哪怕仅是放入口袋,法力也恢复了不少。

他依然无法呼风唤雨,但那双黑夜能视物的眼睛,更厉害了,盾山能看见世间能量支流,他能见到不少能量源头,而给分解了的方舟模块,就隐藏在这些源头底下,只要他愿意,挥挥手就能将模块取出重组,他,黑母,永远是方舟三号的主人!

“黑哥,咱们也该出发了!”

鲁班七号的提醒,响在耳边,惊醒黑母,他猛然回头,见到了与自己一组的两位队友。

“与奇港长老的会面,要真是一场梦该多好?我就是给困在王者大陆上的黑小子,永远也走不出这一方土地了”

“黑母,集中精力打完最后一仗吧。”

盾山总是能看穿黑母的思想,并提醒在点子上。

黑母掩饰地一笑道:“可不是,终于到终局一搏了,咱可不能拖八人行小队的后腿!小七兄弟,盾山如此高大,只怕不容易隐藏,所以钻荆棘丛的活儿,咱俩得多担着点。”

鲁班七号答应道:“你放心吧,我已经和盾山大哥说好了,他化形,我用机关术开道,你就跟在我身后,一定能打通通往赤血水晶塔的暗道,赶在那四路人马之前到达敌方基地!”

黑母两掌一拍道:“好,就这么办!出发!”

盾山身躯一弯,脑袋直接点了地。黑母虽知他要干什么,可以前没见过他变形,突然瞧见,也不免担心,问道:“你真能将躯体缩得仓罗之王认不出来?”

盾山没回答,全身发出“咔咔咔”、“嘎啦啦”、“轰轰轰”的骨骼巨响,眨眼功夫,他就由铁塔般的机甲人,变形成了贴地走的机甲战车,车身覆盖幽蓝荧光,车头架设双管长炮筒,车舱下的弹药库满载能量,虽已完全看不出那是盾山,威风劲却足以叫敌人丧胆。

鲁班七号走在前面,黑母跟在他身后,木偶人手里拿着个类似锯条的东西,虽没挥舞,前方挡路的带刺的植物却纷纷退散开去,自觉让出一条小径。

黑母很好奇,问木偶人:“你那拿的是啥宝贝呀?难不成施了魔法,会让植物害怕?”

鲁班七号得意地答道:“机关术是利用各种机关联动发挥威力而形成的术数,与魔法无关。我这叫破荆剪,一剪下去能除掉半座山的荒草,起源之地的魔草有灵,知道这东西厉害,所以不等我剪子下去,就吓得主动让道了。”

“嘿~那还不叫魔法?”黑母听得好笑。纵然破荆剪没被施魔法,确实是用机关术剪除杂草,荆棘让道也是因为它们有灵呀!

黑母不敢在这时与鲁班七号争论,只专心留意脚下的路。

盾山看上去在漫无目的的满场转,寻找敌人,其实就没偏离黑母等二人走的路线。

他们不用边打边走,只要鲁班七号干活得力,早于那四路队友攻到敌人正前方,是肯定可以实现的。

再说梦奇,黑母那呜呜的号角一吹响,他就飞奔着往战场去了。五千铁皮兵跟在他身后,“嘿呦嘿呦”地吼着士气高涨,梦奇回头看,很是自豪,可等跑出一段后就觉得此时用的战术不对劲。为啥?野怪们挺精明,如果见着是单挑的来犯者,就会出动堵截,可当听见是整支军队杀到,便躲起来不露头了。

梦奇可不傻,见状灵机一动,再次用上了召灵扇。

战场中哪些地方属于野怪蛰伏之处,盾山已通过能量流动规律在地图上标出,他牢牢记在了脑子里,问题是到了地点见不到野怪呀?所以他决定该用不打草惊蛇的策略,出动兔子精去探路。

只要从召灵扇观察,兔子精的行踪就一清二楚,这法子真是妙极了,没花多大功夫,梦奇便带着铁皮兵打死了一只张牙舞爪的螳螂怪。

“哼~敢投靠仓罗之王,做魔族叛徒,你这家伙是死有余辜!”螳螂怪咝咝怪叫着倒下,鼓突的眼睛翻两下就咽了气,梦奇拍干净两只爪子,气愤愤说道。

就在他为这成就满意时,左方传来惊天动地的厮杀声。

梦奇好奇心大起,扒着草丛就朝那边张望,却见是钟馗与苏烈的中路行军途中遭遇一股敌军,双方短兵相接,立即交锋起来。

开始时,两员大将并未出马,而是由铁皮兵架起长枪大炮对敌。

赤血铁皮兵也真不是弱旅,身上冒着幽幽黑气,同样连续发出黑色炮弹,在蓝方阵营中砸出一个个巨大的弹坑。

幽幽黑气带着毒,蓝色铁皮兵一经沾染就会躺地上睡过去。

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比动刀动枪难对付多了,不一会儿钟与苏两名将令就失去了一小波人马。

梦奇观战观得心急,正好兔子精发来报告,说有一只黑熊怪在前方拦路,气势汹汹地好像不吞几十个人就填不饱肚子似的。

梦奇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肚兜里掏掏,掏出一粒他没舍得吃的梦珠,托在手上在空中抡几下,便准准地朝赤红铁皮兵阵营掷去。

“哇~那是什么?又大又圆又亮晶晶的,挺好看呢!”赤血铁皮兵们没见过世面,一瞧有那么好看的东西飞来,又不像有威胁性,便扑过来围观。

第676章 复制版老夫子

钟馗与苏烈也见到了飞来之物,一眼就认出是梦奇的梦珠,顿时吓一大跳,心想那小子不吱声地跑来打配合战,不是找死吗?

可梦奇不知人躲在哪里,他们找不见,心里都挺急,就怕叫仓罗之王找见了,那么他就危险了。

然而出乎二人意料的是,梦奇没现身,却莫名其妙有一位不速之客闯阵,谁?黑熊怪!

黑熊怪要对付的,明明是打野那支队伍,为何跑去了中路?还是闯入了己方阵营?

起这种神奇作用的,正是梦珠。

黑熊怪收到主人命令,赶紧堵截一队杀野怪的人马,以防被他们清除干净充当路障的这些怪兽。

不过当梦奇抛出梦珠,对着梦珠念几句咒语,又依照兔子精给的画面想象出黑熊怪的形状,黑熊怪这一生经历过的爱恨情仇,就全由梦珠反映出来了。

黑熊怪还在气势汹汹地等敌人来自投罗网,冷不丁眼前却出现了黑熊魔种曾经在密林中遭遇仓罗之王的黑球兵,被迷晕过去后沦为俘虏,任由那居心叵测的入侵者宰割,最终大部分死去,少数的也变成了自己这种魔种叛徒的事实。

“原来是这样,我竟然上当受骗,助纣为虐了!如此罪恶,怎么行?我对不起我死去的亲人朋友啊!”

黑熊怪又叫梦珠迷乱了心智,怒火冲天地就冲向了赤血铁皮兵。

一瞬间,敌兵大乱,一门门已架设好,正待发射的大炮给掀得四散纷飞,铁皮兵就更不用说了,因为黑熊怪本来就中了黑气之毒,此刻反而产生抗体,黑气一点也影响不到它了,于是那些士兵大多数给熊掌踩踏成血糊糊纸一般薄的铁皮,余下的也惊叫着往前逃窜,正好遇到蓝色铁皮兵锋利的蓝缨枪尖,一个个给刺得对穿,很快全军覆没。

黑熊怪劈哩叭啦暴打一阵,悬在它头顶的梦珠“啪”一下,结束使命寿终正寝,裂开消失了

黑熊怪的正义之心也如梦珠散开,恢复了野区野怪的凶性。

这下轮到梦奇上阵,他指挥手下铁皮兵横冲直撞,眼看就能揭下熊怪那一身长满黑色硬毛的熊皮。

奈何天不助梦奇,就在这时,一声怪啸响起,一大团白花花的东西从远方飞至,稳稳停在了钟馗等人面前。那东西身下,涌至大批赤血铁皮兵,数量相较之前翻了数倍,如卷来一片血海恶涛。

“苏将军留心,那定是一员敌方大将!或许依照黑先生所说,他身上是带有所谓的王者大陆某位英雄的基因,所以看起来有点面善,然而那一身邪气泛滥,也说明他绝不会与正统英雄们扯上关系!”

钟馗疾呼,看样子他挺适合上战场杀敌,一入沙场,脑子竟好使了许多。

苏烈也是这么想,便点头表示同意,这边通知梦奇赶紧撤退,往他的野区行军,不要再参与中路的战事。

梦奇却很想知道来的那位是谁。

只见那妖物,生着一张眉清目秀的面孔,皮肤宛如白玉般嫩滑,却无法掩饰那一身肃杀戾气。

他手持一支八丈长矛,本该潇洒地头顶玉冠,却自以为是地头顶鸡冠,假如打个鸣儿,梦奇会误将他也看作是野怪,公鸡类的野怪。

他上身着窄袖白衣,下半截子却飘着洁白的、扇子似的羽毛,半空中一抖一抖的,别人怎么看怎么怪,他自己却还以为那么打扮叫很有派头。

“什么鬼东西?快点报上名来,我好转告我黑哥!”梦奇不管多想自壮声势,一嗓子喊出来也去不掉孩子气的奶味。

敌方大将居然挺配合,怪笑着回答:“真要听我名号吗?喊出来能吓得你吐苦胆!我乃稷下学院校长老夫子,最擅长使夺魂戒尺!”

“啊?哈哈哈哈~你说你是谁?我还以为,你要自称是梦奇呢!”梦奇可真是乐坏了,完全忘了自己正身处险境,他手下的兵还在与黑熊怪激烈战斗。

苏烈却急得火遮眼,恨不得上前拉回梦奇,把他塞进裤兜里捂住

“梦奇兄弟,这没什么好笑的,那家伙也压根没说谎!”苏烈冲梦奇喊。

“啊?啥?苏将军,你傻了吗?真打算叫他做老夫子?只怕夫子老师知道了,又要中风吧?”

苏烈一跺脚气道:“你想哪儿去了?此老夫子非彼老夫子,仓罗之王一定是从哪儿得到夫子老先生那啥基因然后造了个四不像!”

“哇呀~我这傻瓜,怎么就把这茬儿给忘了?”梦奇一怔,也记起了黑母关于英雄基因的讲解。

如此说来,那怪得不能再怪的玩意儿,真是复制失败的老夫子?

梦奇更是玩心大起,超级想知道,仓罗之王有没有复制自己,又复制成了个什么鬼模样。

不过美好心愿不知能否实现,骨感的现实却必须面对,梦奇还在拿对方那可笑的外形打趣,一条狗舌头般带倒刺的戒尺就冲他笔直地抽来

“糟了,敌人一出现就放大招,要夺梦奇性命!”

苏烈见势头不好,急忙举起攻城槌对准了复制版老夫子。

嗖~

轰~

两声爆响破空而过,“轰”却是紧随“嗖”之后。“嗖”音来自戒尺,说明复制版老夫子得手了,戒尺真抽中了梦奇抽中哪儿?屁股。

得亏梦奇还没彻底被玩心带走理智,多少保留了一点警醒,斜眼瞥见苏烈举攻城槌,就知将有大事发生,背转身撒丫子就跑。

假如戒尺抽中的是肚皮,梦奇就真得挂了,那一下不刮拉得他肠穿肚烂就不会停。

还好中的是屁股,可也不怎么好受,两大块屁股肉血糊糊一片,梦奇啊呀惨叫着扑到在地,悲泣着喊声“回城补充能量”,就算死了一次

倒地的梦奇,身体晃动两下便原地消失,应该是叫隐藏地底的能量流送回了出发地点,也就是蓝塔基地。

苏烈攻城槌发出的招数叫豪烈万军,密密麻麻地散弹射向敌人,看似分散,最终却汇聚一处,直直袭向复制版老夫子。

第677章 中招

幸亏老夫子给安排去了上路,此时同样全身心投入在激战中,没听见复制版的那位的叫嚣,否则见自己本来就不怎么帅的形象沦落成这样了,不气歪鼻子才怪。

当然外形还不是最重要的,颜值不够由能力补充,他那把世人皆知的戒尺也是法宝,没少用来吓唬过学生,从戒尺下钻出去的人成千上万,学生是他的骄傲,戒尺也是他的骄傲。

可复制版那位,竟然将戒尺变成了充满暴戾之气的行凶凶器,这就堪称是奇耻大辱了,尽管老夫子没察觉,故而没过来寻仇,钟馗与苏烈却下定决心要帮他出这口恶气,定不叫敌人玷污荣耀八人行队员的一世英名!

玉面公子顶着鸡冠,自我感觉好极了,摇头晃脑道:“老夫子一大把年纪,又老又丑又臭,我本不欲扮他,想找个帅一点的下手。谁料主人说,老家伙都曾年轻过,年轻时满脸胶原蛋白,皮肤滑嫩嫩的像剥皮鸡蛋,也挺好看,我就将就着用了。你们瞧着我照实说,我这模样是不是能甩出你们十条街,做这战场上最靓的仔呀?”

“啊~”

“噗~”

饶是定力十足的守卫军大将,也抵不住妖物如此搔首弄姿,钟馗与苏烈都吐了。

复制版一瞧,勃然大怒,喝道:“本想着只要你们能说几句好听的,便饶你们狗命,让你们爬着走,却不知如此不识好歹,硬是要步那死兔子的后尘,就别怪本公子不客气了!”

钟馗扫一眼被攻城槌杀死的那一地赤血铁皮兵,冷笑道:“你这个不伦不类的丑妖怪,怕不是犯了臆症,只会狂想吧?人家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你是画凤不成比鸡丑,不赶紧去找地方躲起来,还要出来丢人现眼?看本将军一炮轰断你那蠕虫腰,叫你与那堆白毛分家!”

“啊?你你这个无耻的蛮子,怎么形容我这纤腰来着?哇呀呀~气煞人也!看招!”

复制版老夫子怒极,带着森寒煞气的戒尺“倏”一下收回,卷成筒,又如蛇信子般猛吐出来,再看那尺面,蒙着一层飘渺黑气,如托着层黑雾,涌动不息。

“苏将军小心,他那戒尺歹毒,碰不得!”钟馗看出其中道道,大声提醒苏烈。

苏烈自然也早察觉了,更加戒备,攻城槌的火力调到最猛,只想一炮轰死那赝品。

却不料,复制版老夫子没将戒尺甩过来,只朝空中一抽,又啊呜啊呜念叨几句,莫非是在如得道者那样抛法诀吗?

可惜黑母与盾山不在近前,否则就能看出此妖物所使的手段,与妖术无关,他只是口授密码,启动了戒尺的电子攻击程序。

瞬间,那一把戒尺就“嗖嗖”分身,仿佛是分解成了无数把。它们大小相同,如狂蛇扭动着,晃得钟馗与苏烈眼花缭乱,二人手持武器,却一下子失去了进攻目标,顿时心乱。

复制版老夫子正是要制造这混乱一息,以迅雷之势将真正的戒尺探出,双掌猛力一推,直朝苏烈的咽喉刺去。

妖物看出来了,面前的两个敌人虽是一路,苏烈却比钟馗更善战,武器也更加厉害,先除掉他,再收拾那穿大红官服的,要容易许多!

苏烈单凭耳朵听,便情知不妙,可满眼都是乱飞的戒尺,他该往何处躲避?

正焦灼间,就听“咽咽咽”的哭嚎声,黑雾中再添黑气,却黑得清明,黑得正统,明明是摄人心魄,寒人骨髓的阴鬼,竟能嚎出撼动山河的豪迈之气,钟馗为救手下大将,也真是豁出去了

一柄法杖旋转如飞,阴鬼的鬼面如子弹般一波接一波地击向复制版老夫子,好妖物,以为自己有戒尺乱阵守护,定不会心慌,奈何鬼面飞至不可怕,那鬼叫声却叫他乱了方寸,真戒尺本正正地朝苏烈攻击,蓦地竟偏离一寸,硬是贴着苏烈的面颊擦了过去

“哎呀!”

苏烈惊叫,为何?因为他感到遇袭的面颊一麻,该是给豁开了一条口子。

钟馗也惊了,急道:“糟糕,那戒尺有毒,苏将军快快逼毒!”

苏烈抬眼看,敌方已叫钟馗用鬼面缠住,一时脱不开身,便赶紧席地而坐,尝试用气息逼出可能已渗入血液的黑雾。

钟馗这边在抵挡,那边大手也没闲着,“啪啪”两下,封住苏烈头顶大穴,防止毒素顺脑脉进入大脑。

然而苏烈连试几次,奇道:“咦,我没有中毒啊?”

钟馗却“啊”地惊呼,苏烈忙去看他,就见一道戒尺黑影破开鬼面围堵,从钟馗持法杖的手背划了过去。

“怎么?”

苏烈惊得一跃而起,再看钟馗受伤的部分,又黑又紫地肿得老高。

“我明白了,妖物自己也怕中毒,所以真戒尺上无毒,毒仅藏在虚影里,他认为虚影如密弹齐发,定能击中我们,结果最后得逞的是真戒尺!”苏烈惊呼。他是为钟馗中毒而焦急。

钟馗却摆手道:“苏将军勿虑,别忘了本官乃半神之躯,没那么容易给毒死。只要中毒之人不是你这凡体,就太平无事了!”

边说,边摇晃了两下。

“这还叫无事?!”苏烈急得额角青筋快暴出来了,一时失了主意,恨不得赶紧把黑母揪过来,送钟馗回城补血。

钟馗倒是冷静,指着同样有点茫然的复制版老夫子道:“快,快出大招打败他,然后寻找能量补给站,让我回血!本官尚不至于像梦奇那样非得回城续命!”

“哦,原来如此!属下遵命!”

得到指示,苏烈眼前骤然明亮,举起攻城槌便火力全开,中路空间轰然爆响,大团火光淹没了复制版老夫子,那震动波至少扩散开百丈,不止是妖物,就连他带来的赤血兵也折损大半,他不可能再那么嚣张了。

“你你们这些原版的大陆英雄,果然厉厉害我,佩服”

暴烈的火光中,复制版老夫子居然认了输,他那一身上下哎,鸡冠、尾羽啥的全烧没了,就只剩英俊的面孔随着热浪摇晃,大概是因为舍不得,久久不散

第678章 赝品拦路

仓罗之王派出复制版老夫子进行中路堵截,不想败在了钟馗与苏烈手下。

中路队伍也有损伤,钟馗中毒,给苏烈搀扶着沿途寻找能量补给。由于盾山在地图上的指引明晰,他们对与中路能量补给站的位置皆记得清楚,所以没费多大功夫便找到了最近的补给站,钟馗逼出毒素后迅速恢复元气,半神之躯得到能量后反比之前更强健了。

中路损失虽然不大,负责打野的那一队却挺惨,梦奇需要重新开始行军,给他的小铁皮兵们簇拥着,恢复生命力后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钟馗得回体力后问苏烈:“刚才听复制版老夫子那说法,怎么觉得敌人除了复制出老夫子,还有其他人呢?”

苏烈一惊,惊的不是这战场上还有许多复制品,而是觉得钟大人那给塞得死死的脑子开窍了

“是啊大人,仓罗之王擅长打心术战,肯定是想用这招扰乱咱们的心神,逼迫咱们因不忍心自相残杀而束手就范!”

“可仓罗之王,他是如何懂得打心术战的呢?”钟馗才聪明一会儿,就又问出了不着边际的问题。

苏烈张口结舌,心道:“这我如何知道?大人您要问我仓罗之王的爹妈或授业师父是谁,我就更答不上来了!”

老夫子浑然不知,中路军刚刚杀灭了一个他的复制品,还领着两万人马一路奋进,力求能快点跑完全程,到达敌方基地呢!

然而就在中路方向传来剧烈爆炸声,他清楚是苏烈的攻城槌出招时,嘿嘿怪笑在前方响起,他一惊,听声觉着熟悉,但又不敢确认,忙抬起昏花老眼看去。

“咦~怎么是梦奇和孙大圣呀?”老夫子觉得奇怪,脚步也迟缓了。

两个怪物在空中跳跃,一个长着长长的兔子耳朵,土拨鼠的门牙豁出来,让一张毛绒绒的脸滑稽可笑。横看竖看都像梦奇,然而额头上全是皱纹沟子,鼻梁上还架着副老花眼镜,不时咳两声,给人以老得不行,行将就木的赶脚。

另一个满脑袋金毛,顶上还压着个奇形怪状的金头箍。粉润的脸挺好看,但下半张脸鼓囊囊的凸出来,不是猴子又是啥?

可他是孙悟空吗?一身虎皮裙子短打扮,本该挺精神,下半截子却是驴身,俩驴蹄子来回踢踏着,好像在追赶吊在驴鼻子前的胡萝卜一样烦躁不安。

唯一真正与孙悟空无异的,是扛在肩上的金箍棒,然而细看,却能发现那棒子没有成精,泛不出灵气,只是从内部发着一闪一闪的光,到更像点起来的蜡烛灯笼。

“你两个,是什么东西?胆敢拦住老夫的去路?”老夫子怒喝,可是中气十足!

老兔子怪笑道:“老家伙,客气点行吗?啥叫什么东西呀?东西这梗都用烂了,咱可不会上当,用自己是不是东西来入你的圈套!”

老夫子眼角一耷拉,冷笑:“老夫知道你不是东西,故而都不屑于问了。不管是什么鬼东西,你肯定也不是猪不是狗!”

“喂,我说,老家伙是在骂咱们猪狗不如吧?”毛猴子悄声对老兔子耳语,竟也叫老夫子听清了,冷笑转成哈哈大笑。

老兔子气极,吼道:“老子才没闲功夫与你废话,还不速速交上命来?不过为叫你这老家伙死个明白,咱二人先报个家门!我乃老年版梦奇,他乃少年版孙悟空,咱们可都是真正的王者大陆英雄,这次你遇到咱们,就肯定在劫难逃了!”

“啊?你你两个敢自称是,梦奇和孙悟空?!”

得亏老夫子一把年纪,不像年轻人那样容易大惊小怪,否则估计得像给点着的冲天炮般冲上天。

他咳咳咳地干笑几声道:“好好好,念在你们盗用我方队友的名姓,老夫不愿出手伤你们,就口头警告一下吧,两个字:快滚!”

“哇呀?兄弟,他这是在羞辱老子吗?”复制版老梦奇侧头问少年版孙悟空。

长驴身的猴子连连点头:“何止羞辱老子?是连儿子也一起羞辱了!”

刚说到这儿就意识到失言,恶狠狠瞅老梦奇一眼,气道:“我没包括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别指望占我便宜!”

“哈哈哈~”老夫子终于没忍住,爆笑得直不起腰,得由他身后的蓝色铁皮兵扶着才勉强站稳。

驴身小猴子不小心把自己推进坑里,还算爬出来得快,咬牙切齿地冲老夫子吼道:“老家伙,别小瞧我少年孙悟空,金箍棒出手就能跟熨斗似的烫平你那张老脸,连五官也给你抹去!”

“熨斗?啥了不得的武器?”老夫子一懵,就在这当儿,他就觉得脚下一麻,不由自主跟舞台上的傀儡似的跳了两下。

“哼哼~见识到了吧?”小猴子得意了。

见同伴出手便有收获,老版梦奇不甘示弱,也伸手往肚兜里掏一阵,居然像模像样掏出把召灵扇,摇一摇,成堆的兔子精往外涌,跟庄稼地里的蝗虫似的直扑老夫子

“哎呦呵~这都啥鬼玩意?呵呵呵~呵呵呵~”

老夫子苦坏了,那些看似真兔子精,其实也瞧不见冒灵气的东西扑过来就挠老夫子的痒痒肉,老头儿没黑母那么怕痒,却也顶不住,难受得几乎要炸裂。

“不行呀,这两个家伙如此狡诈,要再让他们嚣张下去,我这上路就得失守!这可不行,老夫还没正式打一仗就失败,岂不是拖荣耀八人行小队的后腿?”

老夫子嘴里笑个不停,内心却异常悲愤,紧握着戒尺的手在颤抖,努力积蓄力量,只求一个爆发

“吼~吼~”

终于,老夫子如撕裂胸腔般向天怒吼,同时浑身力量都集中在了戒尺前端,以甩出足足三丈范围的威势抽过去,那些伪造兔子精便吃足苦头,纷纷如水泡般幻灭。

危机暂解,老夫子大松口气,想到总算是有回旋时间了。

第679章 手下留情

拦路的两个怪物同样带着红色小兵,周身散发黑气,怎么看怎么邪恶。

老夫子身后的蓝色铁皮兵们早架好了大炮,他抬手重重地往下一压,顿时数百口炮管口齐爆轰响,敌方阵营也绽开数不清的光焰火花,炸飞了红色小兵无数。

“呀~这老儿竟然还有两下子呢!没给兔子精挠死,还能向我们反击?”老梦奇明显是个心高气傲的家伙,挺不服气,向小猴子抱怨。

小猴子认为这下自己可以一展身手了,不屑地笑道:“既然你那招没奏效,就看俺老孙的吧!这次肯定得打得他满地找牙,今后连粥都喝不进去了!”

说罢不等老兔子开口,如意金箍棒便在手中转得呼呼生风,同时“唰唰唰”的神秘之物乱飞,既像暗器针,却又没有银针那刚猛的势头。

“嗯?怎么是猴毛?齐天大圣孙悟空,拥有三根千变万化的猴毛,谁不知晓?可还真没谁知晓,那神奇的猴毛数量翻了万倍,还是从金箍棒里发射出来的”

老夫子深感好笑,正想出言相讥,冷不丁背上痒了一下。

这一痒,挠挠就好,谁知竟没停下,麻痒感一直从后背传到前胸,又钻入四肢百骸,那叫一个难受,远比刚才受老梦奇的攻击难捱

“该死的假猴子,你在干什么?赶快给老夫停下来!”

老夫子都快哭出来了,刚才还能抽出戒尺赶走假兔子精,现在如何去除一身痒扎扎的猴毛?

铁皮兵们见主帅被困,更加气恼,万弹齐发地欲制住敌人,奈何老兔子与小猴子根本不怕损失士兵,硬是推得那些红色士兵做了炮灰,而他们自己毫发无损。

老夫子暗道:“我乃王者大陆上的英雄,只要能保住家园,头可断、血可流,这痒痒,自然也可受!想因此而令老夫展不开手脚,将胜利果实送给你们?这梦也做得太美了吧!”

想罢他强忍痛苦站起身,“噔噔噔”冲前几步,一尺子朝小猴子甩去

“啊?他他他,他还有还击之力呀!”

驴腿小猴子吓得吱哇乱叫,看来除去那根仿造金箍棒,他其实没有其它更强的本事了。

老夫子一试便见真章,心下一喜,手里更加发力,戒尺“柔柔柔”带着清音,准准地抽中两条可笑的驴腿,又打个旋缠上去,死死捆住了他。

“哎呀~”小猴子惨叫,疼得粉面扭曲,扭成了一道旋转彩虹,再看不清五官。

他本来两腿分开站,挺稳,可一下给绑在一起就失了重心,身体朝一侧栽倒,撞着老梦奇,二人堆成一堆从半空掉下来,摔得叫一个狼狈。

“哼哼,小子,想斗赢老夫子,也太猖狂了一点,给你们点教训,叫你们记得今日是如何败的!”

老夫子气得直哼哼,终于扳回一局,那一身痒都好像好了不少。

“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样子是逼咱们必须动真格的了!”

老梦奇一把推开小猴子,也不忙着帮他解开戒尺绳索,只恶狠狠冲老夫子示威。

老夫子扬手一拉,又往怀里一带,小猴子“啊啊”怪叫着,就沿着条直线给拖过来,成了老夫子的俘虏。

“还想动真格的?你敢动,你的同伙就没命了!”老夫子以为点中对方死穴,冷冰冰威胁道。

“哈哈哈~”老梦奇冷酷地仰天大笑,回道:“这种劣等仿制品,我家大王随手就能造一个出来,又何须顾惜他的狗命?”

“劣等仿制品?”老夫子眼珠一转,闲着的手在身上使劲挠,脑子转过弯来了,但也更恼恨了。

“无耻的仓罗之王,敢来模仿我荣耀八人行的队员?小梦奇是有多可爱,多善良,却叫你这该死的妖怪毁去形象,万一叫你跑出去丢人现眼,他将来还怎么做人?嘿嘿嘿,你是不打自招,逼老夫灭了你呢!”

老夫子已决定出杀招,下手绝不再姑息!

戒尺正绑着小猴子,他那上猴下驴的造型,不用问也知是模仿的当年紫儿。

老夫子估计,仓罗之王本打算将这猴子派去迎战孙悟空,以示羞辱,奈何猴子模仿得实在太渣,功夫不强,派去只怕没两下就给拍死了,反而成自取其辱,便改变主意,将他派来了上路。

老夫子倒是挺可怜那小猴子,怎么说也来这世上走了一遭,却成为跳梁小丑一般的存在,老梦奇明明与他是同盟,却视他如一文不值的烂泥,随手便可丢弃,他倒真要留小猴子一命了!

戒尺猛地收紧,小猴子以为自己要死了,仿制金箍棒扔去一边,悲伤地嚎啕起来。

老夫子培养学生无数,最听不得孩子哭,他心上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下手轻了一点,但也没留情,戒尺一端“呼”一下拉长,变得跟人的手巴掌似的,照准小猴子天灵盖就是一拍

“呦呦呦,老家伙,看不出你一把年纪还挺嘴馋,想吃猴脑呢?”老梦奇阴阳怪气地叫嚣。

小猴子年纪小不经打,拍一下就晕过去了。立即作用在老夫子身上的猴毛失效,他随便用手扫扫就能薅下一层猴毛来,只是再也不会钻心的痒了。

见没杀死小猴子,老梦奇不解,问道:“你真打算生吃活猴脑呀?哈哈~这种事我也干得出来,看来其实咱俩脾性挺相似的呢!”

“我呸!”老夫子狠狠啐了一口,怒道:“谁与你这怪物脾性相似?今日小猴子铁定死不了,但你这妖物就在劫难逃了!”

说罢戒尺从小猴子身上收回,伸缩自如地舞成一条小龙,喷吐着炽热的白气朝老梦奇卷去。

“哇呀~就这点本事还敢口出狂言?老夫子,你可看清了,我是梦奇,咱俩多要好呀?你不会真忍心拿我性命吧?”

戒尺来势汹汹,老梦奇心生惧意,却不愿让老夫子看破,竟使了借皮相扭转局势的怪招。

老夫子哪能着他的道?假如他真给造得和梦奇一模一样,说不定还真下不了手,可这副尊容,除了一身白毛有哪点像梦奇?如此气人,老夫子除他的决心就更坚定了!

第680章 真假梦奇

此时的上路战场,蓝色与红色甲兵混战成一团。

这里喊杀声惊天,战斗气氛浓如火药,火硝气味充斥每一个角落,稍遇火星便是爆燃!

老夫子戒尺已出手,断无中途回缩的道理,眼看就能如卷上小猴子般也卷住老梦奇,正奋发续力,打算一招制敌,奈何老梦奇除去召灵扇,竟还有后补的招数。

只见他又往肚兜里掏,老夫子叫声“不好”,知道一定得先躲闪,否则很可能会中对方阴招,可还是因舍不得放弃优势而慢了半步,就见一团半透明,里面人影晃悠的圆团朝自己的眉眼袭来,他很想迎过去,再一头钻进去

圆团里是啥?是稷下学院!

老夫子思念故土,都已经快思念成疾了。稷下学院的一山一水、一砖一瓦,都叫他魂牵梦萦,思之心切。

猛然间熟悉的情景清晰跃然眼前,怎能不挑中他心弦?他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巴不得离开这血雨腥风的战场,回归那山清水秀,书声朗朗的宁静

“夫子老师,勿中敌人诡计,那全是虚影,不是真实的,专为乱你心神!”

一声断喝凭空起,随即白花花的身影划过去,就听“呲”一声轻响,圆团破灭,老夫子脑海里美好的稷下学院景象,如惊飞的鸟般“嗖”一下子,钻入云后不见踪迹。

白花花的身影来自何人?真梦奇!

那小子充足能量,活过来后,又开始满场寻找野怪。

他放出两只兔子精去搜索,兔子精给回来的信息竟是找到了大量兔子精!

一开始,梦奇是既疑惑又高兴,以为丢失的兔子精们全赶来了,到后来,就只剩了疑惑,因为他明白过来,这种好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假如真是兔子精群聚,压根不需要自己这么找,它们迫不及待就找自己这儿来了。

“啊~好叫人恼恨,居然还有人敢冒充兔子精?不知我梦奇只是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的吗?!”

就这样,梦奇寻着假兔子精的踪迹而至,危难关头帮了老夫子一把。

老夫子回神,定睛看,虽然只看到个轮廓,也能确定那是真梦奇来也,高兴得合不拢嘴,哪还顾得上怀念稷下学院?

“梦奇,这儿有个你的仿制品,是个怪物,老师帮你除怪,你继续去打你的野怪吧!”

老夫子很感谢梦奇,但不习惯说“谢”字,唯有用这种方式表达。

梦奇本就不会弃老夫子自己离去,听说有自己的仿制品就更来劲了,“倏”地停在,并稳稳落在了老夫子身边。

“啊?夫子老师,你你你,你说那个东西,是我?”

梦奇手臂往里屈,指着自己的鼻子,简直要气哭了。

“什么鬼,怎么又说我是东西?我不是我是哇呀呀~”老梦奇也要气哭了,恨不得冲过去一口咬死他的原版。

老夫子安慰梦奇:“孩子,别担心,那只是你的老年形象,恐怕要过好些年你才会变成那样呢!”

这安慰,如给火上浇油,梦奇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死了不就不用担心老了以后变那么丑吗?

不过理智告诉他,死不得,老梦奇是敌人造出来的怪物,非得除掉不可!

尽管老夫子险些遭假梦珠的暗算,陷入到虚无的境界里,他也平安脱险了。而那把戒尺,并没因主人那方生变而停止飞舞,吐出的白气已团团将老梦奇围住,只要他试图往外冲,身上就会狠狠挨上一下。

这戒尺可比不得普通俗物,抽一下就能抽掉半条人命,老梦奇连挨好几下,疼得叫一个凄厉!

梦奇见状高兴坏了,叉着腰骂道:“叫你们这帮无耻贼人造出个年轻老夫子抽烂我的屁股,现在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时刻到了,叫你也尝尝戒尺的滋味,是真正的老夫子的戒尺!”

“啊?梦奇,你也见过老夫的仿制?”老夫子听着可来劲了,就差拉过梦奇席地而坐,听他说说仿冒的那个自己长啥样。

梦奇却专注于杀敌,手脚并用地做指挥,虽然戒尺并没听他的话,但每一招式都与他的动作挺像的。

老梦奇不得已所有的法宝都拿出来了,假兔子精不停往外吐猴毛,猴毛还锋利起来,虽说比不上银针,却也挺有穿透力,有不少都逃离戒尺喷的白雾,险些伤到梦奇。

见状,老夫子拦到梦奇前面道:“你小子别来添乱了,去小猴子那儿守着吧,这里交给老夫!”

“小猴子?还有个小猴子?”梦奇一愣,扭过脸才瞧见躺地上的猴子,脸就是一沉,把那猴子当野怪了。

老夫子怕他出手杀死猴子,叮嘱道:“那孙大圣的年轻版,是个苦命的孩子,等这仗打完就放他走吧,别伤了他。”

“哇呀~老东西,原来你没打算杀猴怪,却一心要杀我?!”老梦奇听明白老夫子的意思,又是嫉妒又是恨,很想扑过去吸干老夫子的血。

梦奇听话地退到小猴子旁边,气呼呼盯着那张好看的脸,心想“你哪点像齐天大圣了?不过,好像还真像猴哥,只可惜长了驴腿”

老夫子冷然对老梦奇道:“你这个妖怪,连最基本的善心都没有,老夫怎么能留你?这是打仗,你受你主子的命出征时,就该料到会战死沙场,这是你的荣耀,你该好好享受才是!”

老梦奇一翻白眼,反驳道:“说得好像跟真的似的,你以为凭一把会吐口水的破尺子就能战胜我?你做梦吧你!”

说罢又是数颗假梦珠打出,合着兔子精一起袭向老夫子。

老夫子简直要大笑,使劲忍着道:“空城计只能唱一次,第二次就作废了,这道理你不懂吗?老夫的戒尺已经战胜你了,你看不出来?”

“什么?你已经战胜我了?怎么可能?你凭什么这么啊”

老梦奇哪肯轻易认输,还欲强辩,却冷不防后脑勺一疼,再回头看,戒尺一端上已然沾血,他的脑袋给打缺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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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1章 夺目妖镜

“妈呀~你这破玩意,是专门用来打人脑袋的吗?”

老梦奇反应迟钝,但这么重重挨一下,疼感也很快传来,吓得他尖声鬼叫,难以忍受。

老夫子撸了撸袖子,很有武将气势,回言道:“你不是说老夫想生吃猴脑吗?你不是说老夫与你脾性相同吗?想必你作恶多端,这种残暴的坏事也没少干吧?今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叫你尝尝被害者的疼!”

“你给我上,全都给我上,打死这老混蛋,咱们冲向蓝色水晶塔!”

老梦奇气疯了,跺着脚喊叫,不像领兵大将,更像得了失心疯的半死老头

“哎~我就算是老得走不动了,也不可能长成他那样。”梦奇摇头叹息,心中释然,再也不为年纪大了可能会变成那种尊容而悲伤。

为奠定胜局,不给敌人反扑的机会,老夫子也出动了所有的铁皮兵,同时戒尺舞得比游龙更活跃,只要能抽中老梦奇,就能揭走他一块皮。

不出半柱香的时间,老梦奇就浑身血糊糊的,倒在地上苟延残喘了。

老夫子的铁皮兵伤亡也不少,但至少死守住了上路,没叫敌兵顺利通过,去推己方的基地高塔。

老夫子回头瞅瞅梦奇,生怕他对自己的假身产生恻隐之心,但梦奇完全没那意思,只是两眼充满仇恨地怒视残暴的敌人,便毫不犹豫地右手扬起,又划出个圆润的弧线抽下去,就听“啪”,清脆一声响,老梦奇一口老血喷出来,身体抽搐两下,就从原地消失了。

“哇~死啦死啦!”梦奇欢呼,为老夫子的英勇喝彩。

说实话,自打担任稷下学院校长以来,老夫子就从未再酣畅淋漓地动用武器杀敌,若不是打败老梦奇,他都已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将,如今回忆重上心头,他发现自己依然活力十足,完全找不到好汉不提当年勇的悲哀,心中那叫一个快慰!

上路路障清除干净,老夫子整装重新出发了。

梦奇很想跟着他,但已见识过那把戒尺的威力,清楚老夫子能独当一面,便不敢开口。

梦奇很清楚,如果表现得粘粘糊糊的,定得换来老夫子的一顿训斥,说他自己分内的正事不干,怎么跑来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晃悠呢?

没办法,梦奇只好放弃这打算。再说了,他还惦记着孙悟空与黑母,想看看那两路进展如何呢。

老夫子带兵远去,他惆怅地望一望老头儿的背影,将小猴子藏进一处安全的深草丛,既不会被敌人误伤,也不会被野怪发现,便放心地往下路而去。

一路上,他又收拾了不少野怪,遇到能量补给站后就补充了不少能量,很快赶到了下路的大道上。

梦奇来得挺及时,一到就听见孙悟空在怒吼:“妖物,你敢用那强光照射老孙俺的火眼金睛?!”

“呀~不好,恐怕是敌人知道了猴哥的弱点,此刻正从弱点攻击呢!”

梦奇大急,连危险都不顾了,赶忙跃入空中,居高临下地观察形势。

孙悟空带兵离开基地不久,就遭遇了第一股敌兵。幸亏有他把道,否则叫敌人突围过去,就得对蓝色水晶塔造成威胁。

那是怎样的敌人?钟馗!

不过也是复制版钟馗,紫盘脸颜色调得不对,皱皱巴巴像晒干的紫菜。并且大概是制造过程中出错,复制版钟馗的下半截成了鲁班七号,壮实的上身给两条木腿撑着,走起来一蹦一跳的,煞是逗人。

孙悟空却没给逗乐,因为他在天光大亮时视物不清,只能察觉到敌人杀气冲来,敌人的具体样貌看不清楚。

饶是这样,他也没有失误,连半寸偏差都没有,就一棒子将复制版钟馗打得稀烂,木腿见大势已去便蹦跑了。

如此轻松的取胜,金箍棒能拿首功,他心甘情愿地充当孙悟空的眼睛,有他在,主人就不会吃亏。

首战大获全胜,过往与金箍棒一起横行江湖,除暴安良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重回孙悟空心头,于是他与自己的本命武器冰释前嫌,再也不提赶那可怜的家伙回东海的茬。

不过梦奇到时,听到他那声吼,又是怎么回事?因为第二股敌人出现了,也不知手里挥舞的是刀还是剑,总之亮晃晃比电光更激烈,孙悟空本来还能看见轮廓,现在是彻底给封锁视力,啥都看不见了。

梦奇自然不能任由他猴哥受制于人,入空站稳,一眼就看清了是怎么回事,却惊得嚷出一嗓子,引起了下方的注意

梦奇看见了啥?他见到了一只母猴子,正拿着一面铜镜,使劲朝孙悟空的脸上照。

那只母猴子,又矮又胖,实在是太丑陋了,脸上还挂满邪恶的笑容,更为她增添几分狰狞。

“难道,那个家伙,是猴哥那位给爱情冲昏头脑的师妹?假如仓罗之王造出个紫儿来迷惑猴哥,也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这不是借刀杀人,用猴哥的伤心往事逼死他吗?”

梦奇急怒攻心,就要对那盗版紫儿动手,奈何还没出手时,盗版紫儿已发现了他,转手铜镜的光面就朝向了他。

“啊呀~好锋利的镜光!”

梦奇蓝色的大眼睛大受刺激,竟暂时性失明,稳稳的脚下仿佛给抽去空气这支撑,他站不住,头朝下往地面栽去。

这高度,用这种姿势摔下来,脖子没扭断也得是个脑震荡,估计今后就成废人了!

千钧一发之际,两只兔子精赶到,一左一右地接住梦奇,他就只有两只尖尖的大耳朵扫在地上,蹭破了点皮。

“妈呀~可吓死他兔爷爷了!”

空中惊魂,最终平安落地,梦奇摸着耳朵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紫儿,相比之前他遇到的对手都强劲多了,那面镜子简直就是眼睛杀手,谁望一望都得瞎,这就不好对付了!

“来者何人?”孙悟空看不清,但察觉到不寻常的动静,厉声问。

“猴哥别怕,是我,梦奇!你对面有妖怪,我来帮你打妖怪了!”梦奇激动地回答。

第682章 勇猛兔子精

这边梦奇正自报家门,以防止孙悟空看不清而误认,那边盗版紫儿却恬不知耻地打扰他,嘤嘤呀呀怪叫“师哥呀,这许久不见,你就不想念我吗?要不咱别打了,停下来叙叙旧如何?紫儿也好叫你知道,曾经那样对你,那样辜负你的厚爱,心中有多么悔恨!”

“紫紫儿?是你?”仓罗之王对孙悟空的这一击,猛烈过使用任何武器,因为那妖物击中的是他的心,还是心上最脆弱的那一块。

孙悟空想往前走,却脚步趔趄,身体摇晃得站不稳,唯有靠金箍棒扶着,显露出老态龙钟的模样。

梦奇看着心碎,并暗叹自己出现得不要太及时,如果迟个片刻,孙悟空真叫敌人刺激得失了心智,下路就定然要失守了。

盗版紫儿与真紫儿的声音,一模一样,这是最致命的,她硬生生将孙悟空的记忆拉扯回了花果山,并囚禁其中,无法自己解脱出来。

梦奇左瞧右看,寻找对付盗版紫儿最好的办法,一时间却无法如愿。

盗版紫儿也在走向孙悟空,她脚下可稳得很,每走一步都增加几分狞笑,似乎对面那老猴子已是她囊中之物,只要她愿意,分分钟就能给捏得粉碎。

黑母与老夫子都不住身边,这次梦奇全得靠自己了,他定心观察,快速分析盗版紫儿的实力,得出结论,她最厉害的武器有二,一是那面能亮瞎人眼的铜镜,二是能揭开孙悟空心上旧伤,逼他陷入绝境的身份。

铜镜梦奇避开了,短时间内成不了威胁,而紫儿与他毫无瓜葛,除非仓罗之王做出盗版黑母,否则也影响不了他,那么他要杀死那家伙,便毫无阻滞。

“这些大陆英雄的仿制品,想必都是仓罗之王在十分急迫的情况下制造的,全属于是不成功的试验品,所以没那么经打,最多只能以声势吓唬人!这个紫儿,情况估计与刚才那些大同小异,只要我打死她,猴哥就安然无恙了!可是,我该怎么杀她?”

梦奇左思右想,既高兴又心焦。明明已想出对敌之法,却因自己势单力薄而手足无措,这是多么揪心的事!

金箍棒,不用指望,他再厉害也只听孙悟空的指挥,说白了就是个只懂得愚忠的蠢精怪。孙悟空现在这模样,要同金箍棒讲清楚那紫儿是假的,是盗版,他铁定不信,并会让事情更糟,还提啥对金箍棒捏诀下令?

唯一可能出力的,就只有两只兔子精了,它们能变成人形,打斗的本事不弱。别的不提,专提在逍遥海的船上斗顾氏爷孙,就彰显了强大的实力,就希望它们能再威风一次吧!

想到此处,梦奇从肚兜里摸出召灵扇,扇出了兔子精。

兔子精懒惰成性,只要主人不理它们,它们就在呼呼大睡。

可实际上,自从与仓罗之王的终局决战正式开始,它们就再也不睡了,清醒得针落地的轻微声响都听得见,巴不得尽快为战斗出力。

帮梦奇探路、寻野怪,它们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精明,内心却难以得到满足。为啥?找到野怪后出手相搏的不是它们,梦奇将打野重任交给了蓝色铁皮兵!

这一次,为救孙悟空,梦奇认为蓝色铁皮兵派不上用场了,因为盗版紫儿并未大举带兵,只是在用迷幻术迷惑孙悟空,这种情况要喊打喊杀地上,只会激发孙悟空的反抗心理,逼他错误的认为自己是要对他师妹不利

兔子精领了任务,大为亢奋,俩家伙相视欢笑,觉得终于等到了表现机会,可一定不能失去呢!

于是它们摇身一变,变成了两名金盔金甲,手持响震妖铃的朴刀的神兵,那雄壮的身姿,哪怕是不随便夸它们的梦奇见了也大为赞叹。

盗版紫儿正晃动肥胖的身子走向孙悟空,孙悟空迷迷糊糊的,以为师妹真回来了,满心激动地要迎上去,冷不丁就听“哇呀呀”一声怪叫,那熟悉的身影轮廓忽然停滞,像是结了冰一般保持奇怪的姿势不动了,紧接着就见怪光一闪,本来走来的人变得像团起来的刺猬,却叫一股力量抛起来,又推出去,惨叫着飞向天边,越飞越远直到消失

“师妹师妹你怎么了?你在哪儿呀?”

孙悟空揪起的心“轰”一下就爆裂成千万片,简直碎得不能再碎。他还处于懵懂状态,以为梦奇是凶手,杀了他的好师妹。他对紫儿怀有的愧疚之情终身难散,似乎等到了机会弥补,怎么就叫梦奇给搅黄了?!

不出梦奇所料,孙悟空勃然作色,就要命金箍棒攻击他,可眼前光华一闪,孙悟空突然能看清东西了,那是两名威武的神将,从天上缓缓降到他面前,二人手中金刀互击,爆发一片灿烂的神光,比阳光更温煦,更柔软,仿佛不仅抚慰在他身上,还抚慰在他心上,那种难以抑制的焦躁瞬间被涤去,他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正在干什么,以及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梦奇小兄弟,是你救了我!”

孙悟空又羞愧又激动,冲梦奇的身影大喊。

兔子精再立大功,梦奇长长松了口气,认为这事爽爽快快就解决了,接下来与孙悟空合兵一路,一起赶往赤血水晶塔与黑母会和就成。

谁料天不遂人愿,飞走的盗版紫儿,竟还有再飞回来的时候,不仅飞回来了,还带着浓烈的硝石硫磺味儿!

“师哥,不要扔下紫儿,紫儿再也不留恋妖王了,这辈子只想与你一起厮守在花果山呀~”

肥硕的母猴子,如颗刚射出炮膛的圆形炮弹激烈射来,以为还能祸乱孙悟空心智,谁料齐天大圣无比强大,远不是当年的盾山,是再也不上那妖物的当

可梦奇明白她想干什么,她那是要与孙悟空来个玉石俱焚呀!

孙悟空不上当,也不把盗版紫儿当一回事,金箍棒出手,还准备接招。

梦奇已无暇与他商议,短臂一挥,冲兔子精大吼“拦住来袭者,保护孙大圣!”

兔子精们尽忠职守,挥刀劈向盗版紫儿,三道身影就狠狠撞在了一块。

轰~

炸了!

第683章 暗线前进

梦奇泪眼朦胧的,仿佛不留神坠入一颗超级大的梦珠,四周雾气一片,他找不到方向,身上也没有还活着的感觉。

自从失去梦奇族的亲人后,兔子精成了他的精神寄托,经常有事没事就掏出召灵扇说心里话,兔子精虽是精灵,却与他情感相通,总能给他一些安慰。

可现在,最后两只兔子精,随着那声震耳欲聋的“轰”,也没了

“奇弟,你你没事吧?还站得起来吗?”

孙悟空的声音响在耳边,提醒梦奇快回到现实。

梦奇用毛爪子在脸上抹一把,又狠命眨眨眼,看清了孙悟空关切的脸。

“猴哥,我嗨,只要你没事,就好”梦奇艰难地挤出这几句话,说违心也不违心,说真实也不真实。

孙悟空一把年纪,又不是愣头青,哪怕只靠近感受一下,也能理解他的心情,难过地道歉道:“对不起小兄弟,都是因为我,你才损失了”

“别,猴哥千万别这么想!”梦奇急忙止住孙悟空,叹息道:“到现在,我一只兔子精也没了,心里确实难受。但这如果是天意,我只能接受,只要是为了王者大陆的和平,我甘愿付出一切,这时候又怎能只想着自己?兔子精是精灵,它们不会死,总有一天我还能再找到它们的,我相信”

话到此处,哽咽得喉头锁紧,梦奇生怕惹得孙悟空更内疚,急忙住声。可他是闭了嘴,前方却传来大吼:“奇弟,是谁叫你受了这么大委屈?是那该死的猴子吗?别怕,黑哥来为你出头了!”

“啊?黑哥?你不是正在唔”

梦奇听得震惊,喉头一松,吐出口气就要嚷回去,嘴巴却被孙悟空盖满金毛的大手死死捂住了。

“来者不善,小心有诈!”孙悟空嗓子压低成一线,贴着梦奇耳根警告。

“啊?!”梦奇顿时醒觉,意识到自己险些坏了大事。是啊,仓罗之王仿制了那么多质地低劣的大陆英雄赝品,就不能仿制一个黑母吗?刚才假如自己脱口而出,说黑母正通过暗线袭向赤血水晶塔,不就叫仓罗之王掌握了他的行踪?

张大眼,仔细瞧,一个黑炭墩子似的怪物竖在十丈开外,虽然胖脑袋胖肚子,却似个倒扣过来的夜壶,有哪点比得上胖出滚圆风格的黑母?不过总算有一点比较逼真,就是眼睛太小,也难以辨清。

“呔,那无耻妖怪,你不知本将军在此战中的角色吗?那么多野怪都叫我杀灭了,你却不知死活地来往我刀刃上撞?”梦奇本就在伤心头上,正要找地方发泄,这下好,找着了!

孙悟空却怕他因为心里不痛快而失手,硬是不让他再上场,暗中念诀打上金箍棒,金箍棒得令,静悄悄绕到盗版黑母的后方,跳起来一个“蹦蹦擦”,对准盗版黑母的后脑勺劈下去,妖物“啊呀”怪叫,“呀”的尾音没拖完,便脑浆迸裂而死。

“噗~什么鬼东西,也太不经打了!”金箍棒从没赢得如此轻松,意犹未尽,颇有些不忿地抱怨。

孙悟空觉得好笑,对金箍棒道:“这有啥奇怪的?这东西冒出来的目的,就是为套我们的话,弄清楚黑先生身在何处。这战场不小,每一路人马他都见到了,也看清了进攻路数,就唯有黑先生不见踪迹,还带跑了唯一两个非有血有肉的人类之躯,仓罗之王必定起疑呀!”

梦奇向孙悟空表示感谢。仓罗之王善于迷惑人心,盗版黑母无论有多不像,也用了黑母名号,万一真交手,他投鼠忌器,还不定会不会给迷乱心神而上当受骗,孙悟空帮他,道理与他出动兔子精相同,还真得谢谢人家呢。

孙悟空不好意思了,摆手道:“咱们是战友,一切出击皆是为的最终胜利,小兄弟何故言谢?”

说罢拔腿便走。

梦奇带着自己的兵马跟上他,急急问:“猴哥这是要赶去哪里呀?”

孙悟空边走边答:“这还用问?这样长时间过去,黑先生那条线估计快开出来了。他们三人没有带兵,如果与仓罗之王正面交锋,打不打得过很难说,咱们赶紧赶去增援!”

“嗯,对,到现在我都没见到黑哥的影子呢!”

孙悟空这样一解释,梦奇可着急了,恨不得一步就跨到敌人的基地前,好像见到黑母已到了那里,正刀光血影地打得不可开交。

黑母带着盾山与鲁班七号,到底在哪儿呢?

有上中下路兵马,加上梦奇的打野一路引开敌人注意力,黑母的行动确实极其便利。

盾山轰隆隆朝前行驶,仓罗之王还真没看出他的原形,只当那是一架战车,集中红色小兵猛烈攻击,可实在是打不垮,便放弃了。他不信就这么个铁疙瘩,又没人指挥,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地能有啥出息。就让它一路向前吧,只要接近了基地,便释放重型炮弹拦截,打它个稀巴烂,看它还能怎么牛法!

仓罗之王活该落败,就不知躲在战车后的正是他苦苦寻找的黑母!

黑母曾多次见识鲁班七号的本事,知他的水陆作战能力都不弱,陆战嘛,没了绿光虚境的掩护,应该会弱势不少,谁料这次用了他,才明白他实在不负王者大陆第一机关术大师的名号,开路那叫一个厉害,一点痕迹不着的,就能顺草丛或树林搭出隐形旱桥来。

何谓隐形旱桥?便是不仅不破坏途经的景物,还借助它们伪装新开凿的小路,敌人无论侦查能力有多强,只要不是真在这条路上走,就难以察觉它的存在。

有盾山的掩护,鲁班七号的巧手,黑母这一路顺的,哪怕是作为宇宙缔造者,走在宇宙黑河里也没这么顺畅过。

他趴在地上匍匐向前,胖脸不时被草尖搔得痒痒的,鼻子里还能闻到各种植物的清香,那叫一个惬意。

就这样行进一段时间,他也没计算有多久,忽的草香被浓烈刺鼻的异味取代,同时头顶强烈的压迫感传来,叫人如此不适,他本该烦躁,却禁不住大喜,知道是目的地到了。

第684章 不留遗憾

吱吱~吱吱~

咝咝~咝咝~

这都啥动静啊?声音奇奇怪怪的,跟打天上撒下来大把的粗盐粒子似的,哪儿都有,虽没用舌头尝,可哪怕听在耳朵里,一颗心也觉得咸咸苦苦。

黑母惊得短脖子一缩,心知还不能贸然现身,却也差点弹跳起来。他认为是有数不清的小蛇正往他呆的地方侵袭,攻击方式与智慧阀门旁的毒蛛差不多,总之数量庞大,沾上就是死。

盾山还隔得远远地,摆出行进的势头吸引敌人注意力。

不时有敌方阵队出动攻击他,但因为他的铁甲实在太刚硬,多猛的火力也拿不下他,对手就只好采取半拦截半观察的作战方式,不让他继续往前靠近。

假如此时就开始攻打仓罗之王的赤血基地,黑母只有鲁班七号一个队友,肯定势单力薄,敌不过敌人的群攻。可如果守在塔下等人员到齐,会不会被敌人发现而着他们的道?

黑母担忧地望鲁班七号,想问问他的意见,木偶人一双给能量染蓝的大眼睛却正观望别处,一副极为专注的样子。

“小七,你发现了什么?是敌军来犯了吗?”黑母紧张地问,声音低得隔他一尺远都听不清。

鲁班七号半晌不答,一开口就语出惊人:“不,黑哥,凭我多年制造机关的经验,这不是厉兵秣马的杀气,而是某种机械化物件相互吸引,准备拼合的声响。”

“机械化物件?糟糕!”这一次,黑母想岔了,惊出一身冷汗。

鲁班七号不解地扭过头问:“怎么了?”

黑母急道:“还怎么了?那仓罗妖物明明来不了王者大陆,一切都只能通过黑球远距离操控,怎么会有本事造出类似盾山的机甲?他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生物还好对付,如果是火力强劲的机甲人,只怕盾山要吃亏的!”

鲁班七号使劲摇头:“黑哥,你想哪儿去了?仓罗之王当然没你在王者大陆上畅行无阻的本事,所以造不出盾山大哥的仿制品。可如果那些东西是冲你而来,是不是得另当别论?”

“你你是说那些咝咝啦啦的异响,不是来自敌方,但仍然是冲我而来?”黑母觉得听懂了,却更加不解。

鲁班七号庆幸此刻梦奇不在近前,否则他要哇啦啦一哭喊,铁定会暴露几人的潜伏位置。

他对黑母说:“你把两眼闭上,并仔细倾听。唉,我的意思是你别光用耳朵听,得用上全身感官,甚至细微到每一个毛孔!”

“用全身感官听声音?”这话黑母听得挺新鲜,但还是照做了。

开始时,他觉得不可能,身上毛孔哪能感受得出声音?可闭上眼没多久,鲁班七号暗示的奇迹就出现了,这时黑母再听到的“沙沙”声,不仅不恐怖,还很亲切,甚至很清新,如春雨打上山中竹叶,又如清溪淌过细白的沙石,但最终汇聚向他,淹没他的脚面,水面上涨但不可怕,很快将他沉浸其中,是那样的空灵与舒爽

“这这声音是”

自然而然感觉到的美好,与强烈的反抗意识形成鲜明反差,黑母必须死死捂紧嘴,才能防止自己尖叫出来。

鲁班七号的指引,竟将黑母引回了过去。闭上眼,他仿佛离开了赤血基地,在一片由光合成的大陆上漂浮。

他不是现在这矮黑的胖子,甚至从不知矮黑胖子的存在,他有时是风,有时又是云朵,若是心情很好,便变成个嘻嘻哈哈笑个不停的小孩子

那座光大陆上,没有松软的泥土,只有坚硬的岩石,可那些以青绿为主色,还夹杂着红红黄黄的天然装饰的石头,正是他所需要的。

整座光大陆,都是他开垦的农田,农田里只有他能看见的农作物在蓬勃生长,它们好像萝卜花生似的躲在层叠参差的岩石下,实际却是以肉眼难见的微粒聚合成巨大的方舟模块,成为构筑他梦想的强大基石

久远的过去,本来已伴随方舟在王者大陆的解体远去,此时却被浓密的“沙沙”声带回,越想推远它,它就凑得越近

“小七,你听出了这些声响来自何处,又是因何而起,却能想到它们是什么吗?”黑母颤声问,怎么都没法保持之前的镇定。

鲁班七号从未参与方舟三号的建造,却能凭超常的敏锐猜出端倪。

他对黑母道:“黑哥,你这反应,就相当于是证实了我的猜测,那果然是方舟三号在召唤你,难道你真的要走了吗?”

智慧生命实验室重启,智慧阀门重启,黑母将那视为是与王者大陆入侵者的终极决战的开始,却没记起来,那也是召唤方舟程式的开始,他每往前走一段,便离曾经他看得比命还重的宇宙飞船更近一步。

然而如今,方舟三号是否仍重过他的生命?还是他宁愿拿生命作交换,也想留在王者大陆?

“啪嗒~”

悦耳的一声轻响,是鲁班七号将他的木节手,搭在了黑母冰凉的胖手上。

“黑哥,”鲁班七号强压不舍的心情,假装镇定地对他说道:“你可还记得,从天书那金色卷轴出来后,你对我们提过的六个字?”

“六六子箴言?!”

黑母浑身一颤,干枯的心突然跳了一跳。

鲁班七号道:“没错,就是团结、坚强和仁爱。回顾从荣耀八人行小队建立,到攻破重重困难,杀来敌人老巢,你认为我们做到了吗?”

“当然做到了!”黑母的回答斩钉截铁,坚定异常。

鲁班七号发出好听的笑声,道:“对,如果你这样问我,我也一定会这样回答。这说明什么?说明无论是谁,只要加入了荣耀八人行,就没有任何遗憾。”

“没有任何遗憾?”黑母听出鲁班七号话里有话,很想反驳他,却又说不出口。假如等战斗结束,他不得不独自离去,那难道不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鲁班七号精灵古怪,哪可能看不出他心中所想?说道:“黑哥,你对王者大陆的不舍,不是遗憾,所以你不应该因此而难过。”

第685章 不服?来战!

鲁班七号的话,听起来是劝解,可略微深思,就能品出其中的真意。

无论走与留,只要最终代表邪能的赤血水晶塔倒塌,象征善良与正义的蓝色水晶塔永远伫立,荣耀八人行小队就将为王者大陆翻开全新的篇章,往事将成历史,是没有遗憾的历史。

黑母拨开挡在鼻子前面的草叶子,悄悄探出脑袋,去看仓罗的大本营--那座血红色的水晶塔。

论高度,论磅礴的气势,赤血水晶塔相比蓝色水晶塔有过之而无不及。

智慧生命培养液铸就的蓝塔,属于新建成,虽然宏伟却有着崭崭如新的稚嫩。

而红塔竖立在荒凉的沙漠中,历经风吹雨打,沙砾的磨砺,塔身红得陈旧,如时光凝固在大地上的血液,如果不与“邪”字联系在一起,那么说它是王者大陆胸膛上别的一枚勋章,或托在手里的一座丰碑,毫不为过。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塔,就要被战火摧毁了!”鲁班七号见黑母不伤心了,便也去看塔,难过地说了一句。

黑母目光一凝,回头看他:“小七兄弟,你认为这座凝聚王者大陆邪能的高塔,倒下后就结束了,再也不会出现吗?”

“啊?这个”鲁班七号一愣,对黑母的反问不知所以。

黑母一笑,笑得挺深邃,简短答道:“不会的。只要王者大陆健康完整地活在宇宙里,正邪两股力量的交锋就没有终结之日。咱们的故事结束,不代表书写历史的笔就被搁下,它定会继续不停书写,只不过是另外的故事,故事里的角色可能是你们,也可能,是其他大陆英雄。”

“黑哥”

黑母一席话,反而说得鲁班七号难过了,他很想听见说“故事里的角色,还将有我黑母”,但他知道,黑母无论表现得有多俗气,多么接地气,他也是宇宙化身,不会自欺欺人,不会回避现实。

沙沙声越来越响,大有形成天地合唱之势。

黑母默默在心里计算时间,估计最多再过二十四小时,也就是王者时代的十二个时辰,散为尘埃的方舟三号,就将完整出现了。

“黑母,你打不赢我了!哈哈哈哈~”

尖锐仓狂的怪笑,响彻整个战场,别说八人行小队队员,就连仓罗一方的出战人员都凝滞了动作,像是给那突发的噪音击懵了。

盾山重组成的大坦克也停驶一瞬,不过他回神速度快得惊人,很快大炮口便“轰隆隆”扭转过来,朝向了赤血水晶塔。

轰轰~

嚓嚓~

笑声未停,炮火巨音便将其压下,如咆哮的天神般夺回战场优势。

那是荣耀八人行队员的上中下三路大军,加上梦奇的打野一路在赤血基地前汇合了,纷纷使出绝招应对这终局决战。

苏烈的攻城槌与盾山的坦克两相配合,真如在两军对垒的古战场上,用凶猛火力打开敌人紧闭的城门。

其余人则暂时将铁皮兵调集成方阵,守在苏烈身后,等待主帅,也就是黑母现身后再大举进攻。

黑母不用再潜伏观察形势,他的作战计划已初步取得成效,是时候与仓罗之王正面交锋了,尽管他清楚,仓罗之王是不会露出真容的。

“混蛋,你也知道那沙沙如大雨淋落的动静因何而起?”黑母冷峻发问,俨然成了来自王者时代的勇将。

“黑母,别以为你能调动王者大陆上的几个英雄人物就很了不起。等我打败你,将所有英雄基因都抓在了手里,你就再也狂不起来了!到那时,你会怎样?你会躲在你那温暖的宇宙之家里哭鼻子,看着你的游戏反胜为败,王者大陆如烧到末尾的蜡烛淌下最后一滴泪,然后熄灭!原因嘛,就让我来告诉你的这些手下,因为在最后你们以为可以打败我时,方舟三号出现了,带走了什么荣耀八人行小队的队长,导致小队解散,战争终止,红色水晶塔屹立不动,蓝色水晶塔却灰飞烟灭!”

“什么?黑哥,仓罗之王那臭妖怪在说什么呀?哪来的方舟三号?我们怎么看不见?!”

这时梦奇蹦出来大吼大叫,就无妨了,反正不会再暴露黑母的位置。

鲁班七号眼神一暗,蹦去了钟馗身边,并朝大人打个眼色,示意敌人虽然嚣张,所述之事却可能真的发生。

梦奇和老夫子与黑母站到了一起,梦奇在抹着眼泪哭诉,老夫子则老脸黑如锅底,死瞪高耸的红塔一语不发。

黑母伸手按了按梦奇的肩,以示安抚,冷静地说了一句话:“仓罗之王,别太得意,距离方舟三号启程离开王者大陆,还有十二个时辰。”

“哈~别太得意的人是谁呀?是我还是你?睁大你的小眼好好瞧瞧,这样巨大的一座塔,是你能在十二个时辰里征服的吗?老子在起源之地盘踞几个世纪,树大根深,会在二十四小时里给你打出去?你这梦做的也太不现实了吧?”

仓罗之王反驳得头头是道,说实话,连荣耀八人行的队员们心中也不禁发怵,他们可是现在才知道,战斗时间已仅剩了十二个时辰。

黑母满不在乎,冷笑一声道:“二十四小时?你真以为你还能在王者大陆星球上呆那么长时间?”

“你”仓罗之王狂躁的心一冷,他可真没想到黑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梦奇刚才头脑又热又胀,除了留住黑母什么都想不清楚了,此时黑母与仓罗之王对峙,他逐渐清醒过来,并回忆起了老夫子说过的一段话:今天迟早会变成过去,等变成了过去,你再想享受已经来不及了。

“十二个时辰,假如真是能与黑哥共处的最后时光,我就好好珍惜,好好享受吧,否则今后再见不到黑哥时,会更加伤感。对,享受,哪怕是战争,也享受这战争!”

打定主意,他竟从懦弱的小魔种变成了坚强的小魔种,毛爪子往腰里一叉,大声喝道:“我黑哥智慧堪比天神,不对,比天神还厉害,他说你这小鬼活不过三更,你的命就铁定留不到五更!不服?来战!”

第686章 荣耀至上

“呦呵~你这讨厌的毛物,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当初在长安城外的龙首渠边没解决你,你不赶紧找个小窝躲着保命,还敢来与本王叫板?!”

仓罗之王本来就有点心虚,给梦奇一吆喝,“噌噌噌”,火气就窜上来了。

他话音一落,塔下众人没来得及反应,赤血水晶塔的某一个窗口,便朝下飞来一支火箭,那速度之快,也不知是拿什么造的,如光一样“嗖”就插到梦奇眼前,眼看要从他的顶板门心插个对穿!

“混帐东西,敢偷袭?”

老夫子再不开口,两瓣嘴唇都得长合分不开了。

他宝刀不老,眼疾手快,手腕一翻便从腰间抽出戒尺,“呛”地甩出去,那动作美得不像甩戒尺,更像是庭前舞剑!

“漂亮!”

众人本为梦奇担心,皆跃跃欲试地要出手相救,谁知叫老夫子抢了先。

孙悟空照样老当益壮,这次却没老夫子动作迅捷,不禁叹了口气。

敌人毕竟不是省油的灯,他使的全是奸诈的鬼蜮之术,还是小心为上。

黑母将梦奇护去身后,冲红塔喊道:“仓罗之王,你我同为奇港生命体,本该是生命,却因你好战的歹心成为敌人,这多么可惜?我和你说这些话,既不是想炫耀自己,也不是故意吓唬你,而是警告你,算是最后一次。如果你能知难而退,或许还能继续保留你的地盘,你的宇宙空间,否则就凭你这种违规玩法,哪怕真抢走我的星球,最后也会受到惩罚的!”

“啧啧啧,这话好吓人,吓得我更不敢相信你了!黑母,成王败寇,这能给看作是生物进化的法则,你单凭一张嘴来恐吓我,就想赶走我,太幼稚了吧?就没想过你这样带着所有队员从你的基地出动,我不会派人给你后院放火吗?”

“什么?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鲁班七号一直静观形势,听到这儿不淡定了,竟向脑子转得最慢的钟馗发问。

“啊?这个是非常不好的意思!”钟馗竟回答了

苏烈听得嗓子眼里一呛,忙帮钟大人答道:“这狡猾的妖怪,是派兵去进攻咱们的蓝色水晶塔了。”

“什么?!”

孙悟空听得大惊,手一抖险些跌落金箍棒,急道:“莫非咱们的后方将失守?”

黑母笑得森然,头也不回地说道:“诸位队友不必惊慌,这种情况,我早就料到了,却没有加以防范,因为根本用不着。”

“为什么?”钟馗问道,这次却不是因为他反应慢,实际上大家都心存这个疑问。

黑母道:“原因很简单,只要攻克敌人的红色基地,截断他们的能量来源,所有在外作战的力量都将偃旗息鼓。如果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为啥我不去找根源并消灭它,却守在原地做无用的功夫?”

“说得好!好谋略!”

老夫子击掌大呼,那真心实意的赞颂,只怕连仓罗之王都给震动了。

“夫子老师,你你这是在夸我吗?做了这么多年你的学生,没想到到临别时,能得到你的赞誉?”

黑母一直冷沉的心颤抖起来,泪花花在眼眶里打转,他努力忍住不让眼泪淌出来。

老夫子动容地说道:“何止是夸你?黑母,现在老夫授予你稷下学院荣誉学生的光荣称号,这可是学院自建立以来,最有份量的荣誉呢!”

“我我是稷下学院的荣誉学生了?而不是被开除,给赶回有钱村?”

黑母觉得自己是在做梦,飘飘然快飞起来了!

老夫子给的荣誉竟还没完,又道:“开除你?怎么可能?你在王者大陆上创下的丰功伟绩,等老夫回到学院后定要亲自编撰,记入史册,让所有学生拜读你的故事,给他们当成是课本来学!”

“我我我,实在是太激动了!奇弟呀,夫子老师,他不是在逗我开心吧?”

黑母一直如大将军那般威严肃穆,这时却好像又变回了小痞子学生,伸手只抓梦奇,想找稳支撑点以防晕倒。

梦奇托住他,一个劲抱怨:“黑哥黑哥,夫子老师如此拥护你,你怎么还怀疑他啊?换作是我,我准保舍不得走了,定要一起回稷下学院一起写自己的传奇呢!”

好个毛兔子,挺会见机行事呢!

黑母很快就将心绪拉回战场上,内心尽管伤感,也费力地掩饰起来,甩开了梦奇。

“好啦,黑母,和你的队友们遗言都交代完了,咱们之间真正的角逐,该开始了吧?

”仓罗之王越看越不耐烦,用懒洋洋的声调催促。

黑母却粗眉一跳,粗鲁地笑道:“真正的角逐?开始?啥意思啊?难道你还打算在咱们的决斗开始前先举行个仪式?呀~不好意思,你的要求提晚了,我早就下手了!”

“什么?!”

惊呼声四起,不止是来自仓罗之王,还有荣耀八人行的其他队员,除去盾山。

这么长时间,盾山在干嘛?真的以庞大的坦克之躯安安静静地守着?

当然不可能!

红色水晶塔来自王者大陆的邪能,邪能从泉眼冒出来,日积月累地形成高耸的水晶塔,那口泉眼,其实就是摧毁水晶塔的死穴!

盾山钢躯积蓄的能量,再不是来自雷公电母,而是蓝色水晶塔,他看似沉默地静立不动,其实正从底部将蓝色能量流渗入沙漠的沙土里,汇聚成细细一缕,流向红色泉眼。

仓罗之王素来爱使阴诈手段,没想到最后一战,自己这挖坑埋人的高手,竟不小心掉进了黑母的坑里,眼看要被他活埋!

等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大概也是见到了赤血水晶塔异常的能量场变化,仓罗之王暴跳如雷,以至人人都能脑补他此刻跟炸弹似的炸开那模样,尽管实际见不到他。

“哼哼,仓罗之王,蓝色能量流代表正义,正从地底与红色邪能交战。你别以为霸占了王者大陆的能量就能为所欲为,只要我们的能量流够强大,就能压制邪能,让你的赤血水晶塔变得不堪一击,像堆叠的积木那样架得越高,就越容易被一根小手指推倒!”

第687章 流矢

黑母留给人的印象,无论敌方还是友方,都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更别提在背后做小动作,可这一次,他与盾山暗中配合,触动赤血水晶塔的能量源,却是连自己人也没告诉的机密。

鲁班七号听愣了,歪着脑袋想想,猛然一惊,悄声对钟馗与苏烈道:“哇,没想到咱们中真正的世外高人,是黑哥呀!他这是使了一招计中计!”

那二人不解,忙问:“你此话怎讲?”

鲁班七号兴奋地答道:“开战前,他不是设置了明与暗两条战斗路线吗?明线你们负责,暗线我与盾山大哥负责。那时我还在想,盾山大哥如此高大,明明该在明线作战,却为何要安排他来暗线?这不是欲盖弥彰吗?黑哥的考虑,却原来是集中在能量源上呢!”

“啊哈~这该可以给称为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对吧?”钟馗居然听懂了。

苏烈也眨眨大眼,高兴得摩拳擦掌,“可不是,盾山将自己变形成辆怪模怪样的大机车,咱们还以为是为总攻做准备呢,却原来似为给地底的能量站打掩护!”

“唉,后生可畏,老孙俺,是真的老了,此战结束,该归隐山林,将世界留给年轻人去开拓了!”孙悟空与他们站得近,加之视力退化后听力变得比过去更加灵敏,将他们的低声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仓罗之王哪能料到局势如此变幻莫测?开始时还以为黑母是在虚张声势,故意拿机甲人吓唬人呢,可等察觉红塔真出现了异常,后悔也来不及了。

回想过去那一次次入侵行动,他最失败之处不是兵力不足,也不是策略错误,而是过于自大,刚愎自用,错过了各种各样的取胜良机,以至黑母等人杀到他的家门口来了。当然那时候,他依然没有自省,思考自己的不足之处,而是翘着二郎腿自我安慰,说荣耀八人行小队是他用智谋引诱来起源之地的

然而此时

安静的盾山,忽然不再安静,他那坦克型身躯猛然竖起,用受惊的马匹忽然倒立来形容挺合适,但那是巨型铁马,别说受惊,哪怕只尥个蹶子都得震塌一处土地,就别说如飓风狂刮了。

从来屹立不动的红色水晶塔,居然因盾山而狠狠颤抖,哪怕只凭肉眼观察,也能见到它如染血的长针般左右摇晃,幅度最大时几乎与地面形成了三十度角,颇有岌岌可危的势头。

“黑母,混账东西,你到底要干什么?!”

仓罗之王心机深重,最能隐藏内心慌张,这时也藏不住了,用暴风般的粗喉咙斥责,似乎这样就能压制盾山,可他错了,别说盾山,连黑母也没皱一下眉头,只傲然笑道:“我说过,最后警告你一次,听与不听随你。你不听,要自取灭亡,谁也拦不住你,我便奉陪到底。恭喜你能见到这王者大陆上空前绝后的盛景,也不枉你跑来一趟,最后铩羽而归吧。”

黑母的话,听起来没头没脑,别说仓罗之王,连自己人也不甚了了,盾山却很快给出了答案。

坦克竖起来后,脑袋、胳膊、大腿纷纷复原归位,曾经那个铁塔一般的机甲巨人回来了,却换了那青色的皮肤,变成了一个赤金色的机甲人。

“梦梦奇,老夫一时半会的找不到老花镜了,你快告诉我,那个站得高高的是谁呀?咱们队里来新人了?”

梦奇也惊得三瓣嘴张老大,长长的红舌头耷拉出来,口水滴滴答答沾得前胸都是。给老夫子推搡着问,他惊醒过来,眼珠不转,只动嘴地答道:“啥呀~那是盾山大哥,他跟变色龙似的能变颜色呢!”

黑母两只手一直插在裤兜里,紧紧地捏成两个拳头。其中一个拳头是空的,另一个里是来自盾山的礼物——能量晶条。

尽管没用眼睛看,黑母也能猜到,曾经呈幽蓝之色的能量晶条早已不是蓝色,而是与盾山一样的金色。因为它烫得扎心,黑母觉得手巴掌都快熟了。

可他不愿松开,因为紧握着,就能用心感受到地下两股能量的流动,一蓝一红、一正一邪,两大能量在盾山那巨型坦克中交汇,混合后再分流往远处流淌,流淌的路线图,清晰印入黑母脑中,没有一条逃出他的掌控。

他也能隐隐感受到,强大得可怕的能量流冲击中,地下尘土躁动不安,硕如山川的铁块正蠢蠢欲动,即将破土而出

此时的起源之地,甚至是王者大陆,太动荡不安了,外界鸟兽大受惊吓,惊狂地奔走或飞散,河流湖泊漫出堤岸倒灌进陆地,察觉到自然界异动的人类纷纷出逃,以免受到自然灾害的波及。

黑母表面平静,内心焦虑,恨不得真伸出一根指头便推倒赤血水晶塔,平息所有的混乱,让王者大陆民众的生活复归平静。

回想当初在起源地球的地下光大陆,当方舟三号欲脱离地球,飞入无垠的宇宙,他险些用六十亿生命作为送走那艘宇宙飞船的祭品,若不是

哎,往事莫提,还是专心解决眼前危机吧!

必须打跑仓罗之王,但绝不能牵连王者大陆的老百姓!这是黑母在经历过难以言说的艰难险阻,成长到今天这一阶段后的领悟,他不能再重蹈覆辙,如果再次犯错,已没人能来纠正他了!

“黑母,你不要痴心妄想了,赤血水晶塔是不会倒塌的,不管你用多厉害的手段,也休想得逞!”

仓罗之王疯狂叫嚣,空中尖啸声响成一片,数不清的燃烧着的流矢从红塔分散射出,看似原始的古武器,实际每一根火箭却都带一个黑色小囊。

“糟了!核能!”

黑母的心猛然一沉,想到仓罗之王的能量来源是多方面的,为保红塔,他很可能会暂停使用邪能,而使用从他自己的宇宙空间带来的能量!

盾山也来自起源地球,同样认出了流矢是怎样可怕的武器。

他不躲不闪,只转回头,绿色目光从黑母脸上划过。

那一瞬,黑母深深感受到了盾山的笑意,真的,他,在冲着自己微笑

第688章 回忆

很多,很多,很多年后

“哎呀,我说小梦奇呀,你跑慢点,太爷爷实在是老得跑不动啦,你这么个跑法,太爷爷追不上呢~”

落日余晖,将远远而来的两道身影染成金色,一大一小,一前一后,一迟钝一活波,对比十分鲜明。

不过有一点,二人十分相似,便是体型。都是那种圆咕隆咚,不小心摔倒能咕噜噜滚出十里地的球形,还肉乎乎的甚是逗人。

跑在前面的小魔种听见太爷爷在身后抱怨,总算是舍得停脚,转过身天真地歪着大脑袋,用忽闪忽闪的蓝眼睛往后张望。

“太爷爷,只要我爬到夫子老太爷爷的腿上,他就会给我讲您以往那些除暴安良的好听故事,那时的您多威风啊,现在怎么会走不动路了呢?”小梦奇年纪太小,啥都不懂,挥舞毛绒绒的小爪子冲天上比划,以表达在他心目里,太爷爷的形象有天空那么高远。

太爷爷拄着拐杖,一拐一拐地总算到了他面前,喘着粗气笑道:“呵呵呵,那是因为,太爷爷有本事打倒妖怪,却和所有英雄一样,都得败在时间这妖怪的敲击下。”

“啊?一个叫时间的妖怪?为啥捏?他他他有那么厉害,那么可怕?”小梦奇的大眼睛瞪得滚圆,又怕又不信。

太爷爷抚摸着他的大脑袋,意味深长地笑道:“孩子,时间是妖怪,夺走人的青春、人的体力、人所珍惜的一切,并且百战百胜,从没吃过败仗,也不会吃败仗。但这妖怪也有优点,就是它公平,它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从不被恭维之语打动,也没人能贿赂到他,哪怕是英雄,在它日复一日的磋磨下,也终有垂暮的一天,就像太爷爷这样。”

小梦奇本来还捏紧小爪子,忿忿不平地打算等太爷爷讲完时间妖怪是什么,就去为他打败妖怪,将被妖怪夺走的时光再夺回来,可听完解释,就傻了,呆愣愣不知该说什么好。

太爷爷看得出小孙子的矛盾与难过,既欣慰又感叹,对他说道:“孩子,不用惋惜被时间带走的东西,人老以后,如果看看没有被它带走的,还留在身边的东西,就一点儿也不会伤感啦。比如”

“比如?太爷爷是想告诉我,您藏起来的,没给时间偷走的东西吗?”小梦奇吃吃地笑,小脑瓜里顽皮地想着昨天藏起来的糖果,太爷爷肯定没法找到!

太爷爷顿了一顿,叹道:“哎,是啊,时间虽然无情,岁月却是有义,留下了数不尽的回忆,陪伴着人度过余下的人生,让你不孤独,也不遗憾。”

“呀~回忆~”小梦奇仿佛听懂了,嬉笑的表情被途经的风一抹,变成了惊愕,里面还掺杂着类似成年人的恍然。

“这小家伙,真的明白回忆为何物吗?”太爷爷用老眼平淡地注视他,心中其实有着万千的感概。

小梦奇没听见太爷爷藏在脑子里的问题,却不知怎的就回答了。

他叉起圆滚滚的小腰,朝四周扫视一遍,问太爷爷:“您平日里走几步路就累得要歇息,今儿却带我离开智慧城,跑了这么远,来的还是见不着人的荒漠,就是因为这一大片地方,是您的回忆吗?”

太爷爷蓦地一愣,迟暮的心被这问题狠狠敲中,剧烈跳动起来。

是啊,为什么要选这么个晴朗的日子离开繁华的都市,走长长一天路来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呢?若干年前,还能见到那矮胖的身影时,这地方可是充满战火硝烟,喧嚣异常呢!

泥土湿润,拐杖尖没进去半寸,远看像是他正靠在一棵枯死的矮树桩上,而距离他十来丈远的地方,似一片灰黑的池沼,冒着森然可怖的寒烟,一路随行的太阳到了这儿,颇显暗淡无光。

老人家的思绪,顺着回忆拉出的那根弯弯曲曲的线,回到了已能给他的小孙儿称为“古早战争”的古战场。

呼呼呼~

嗖嗖嗖~

流弹满天,箭矢呼啸,黑压压的浓烟遮天盖地,世界缩小成一颗充满混沌之气的鸡蛋,就要被对面红通通的怪兽吞进布满獠牙的巨口!

与仓罗之王的终局决战,真能赢吗?那罪恶的妖物为保红色水晶塔,似乎启用了另外一种能量供给,而那种能量,与长安城里的毒弹相同,只要沾上,顷刻就能要人性命!

“黑哥,盾山大哥这是要干什么?敌人的攻势这么猛,他怎么能反而往那边迎?还有,他怎么把我们全推到绿光保护塔里来了?!”梦奇惊问。

卑劣的敌人破坏交战规则,突然发动猛攻,意图趁对方毫无防备时取胜,还真起了反败为胜的作用。

除去孙悟空,所有荣耀八人行队员皆见识过长安城毒弹的威力,知道仓罗之王是故技重施,为保红塔基地而动用了可怕的核能!

黑母懊悔,长安城一战后只专注于红色水晶塔凝聚的天地邪能,怎就忽略了敌人还拥有核能这重要的情况?

盾山却稳当当不乱阵脚,右盾带着呼啸的风声抡出几个大圈,光闪闪的绿光保护塔便完整出现,将一行人牢牢护住,而他自己,却将双盾拦在前胸,迈开大步朝红塔猛冲而去。

盾山一步抵寻常人百步,队员们还从没见他向前奔跑,也不知他能跑得有那么快。

梦奇使劲摇黑母的衣袖,问他盾山到底想要干什么,黑母却仿佛失去了神志,站着陷入昏迷,再也醒不过来了

除去狂奔,盾山还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将两只欣长的机械手伸去背后,攀住背上黑锅,轻巧地朝左边一转,又朝右边一旋,竟将黑锅拧下来,随手丢弃在了一边

“盾山,快回来,此战不能靠你这种打法取胜!”

“铁傻哥哥,别,别这样,咱们还有别的战略,不需要牺牲你”

苏烈急得虎目赤红,不顾一切地要往保护塔外冲,却被钟馗死命拉住。

鲁班七号也疯了,蓝眼发出凶猛的红光,简直想用双眼睛烧尽保护塔。他则被满脸悲愤的老夫子拽着,老夫子是生怕一下子折损几员大将

第689章 他活在心中

梦奇嚎啕大哭,他意识到盾山正采取极端行动,欲牺牲自己保全全局,可他无能为力。这里唯一可能阻止那机甲人的是黑母,他却为何傻站不动,任由他一直在意的人去送死呢?

“啊~吼~”

盾山爆发山崩海啸一般的呼声,青灰色的钢躯,如被激烈的雷电击中一般,咝咝啦啦不断迸现幽蓝的电光,此消彼长势同乱流穿梭。

黑色的流弹与箭矢只要进入距他三丈的范围,就会跟着魔似的乱舞一气,然后路线由半弧转成笔直,直接插向他背上的黑锅,而那黑锅容量之大堪称惊人,似乎敌人不管怎么进攻都填不满,毫无遗漏地将一支又一支带核能的黑箭吸入体内

在绿光保护塔里挣扎的人们,渐渐地也安静了,似乎被黑母的僵硬传染,他们也各自惊恐地睁大眼,动不了了

这场攻击持续时间不短,差不多能烧完一柱香,终于势头减缓,并停止了,看来仓罗之王孤注一掷地使出他唯一可能扭转败局的招数,已耗尽了他库存的“弹药”。

盾山本来就庞大的钢躯,更似膨胀了三倍,因为体内承载的东西太多,脚步趋缓,却没停下,而是坚强地往沙漠深处走,很快老夫子等目力普通之人,便见不到他了。

唯有黑母能看见,这时他终于动了,手上那被梦奇视为神秘的小东西按按,虚拟电子显示屏便出现在绿光保护塔里,这样每一个人都能再见到盾山的背影。

“该死的机甲人,你想干什么?给我回来,把我的弹药都还给我!”

梦奇记得很清楚,这是仓罗之王留在王者大陆上,最后的几句话,咆哮得如发了狂的豹子,却再也找不出豹子凶猛的攻击性。

盾山再慢,也疾驰如风,转眼就远离战场,远离人群,跑去了一处谁也叫不出名,如果他不到,便永无人知晓的荒僻之地,随后

轰~

那爆炸的巨响,别说红塔下的人,只怕整座王者大陆都能听见了。

从显示屏上看,巨大的灰黑色蘑菇云如从地底钻出来,瞬间就充斥在大地上,将每一寸天空都吸入了腹中,以至翻滚的云团再也包裹不住道道金茫,它们扯开、撞开、捅开束缚的云团,像愤怒的鸟儿四面八方地突围,以至在那瞬间,世上除去它们什么都不存在了再也不存在了

许久后

“黑哥,盾山大哥他在哪儿呀?”

梦奇最先从僵硬状态中醒来,整张脸都耷拉下去,缩在毛孔里不敢往外淌的汗也“唰”的一下下来了,还混合着他又苦又咸的眼泪。

黑母则端着张木板似的脸,没有表情,可有动作。听了梦奇的问题,他缓慢转身,举起一只手,“啪”一下死死按在自己心口上,很快又收回来,“啪”按在梦奇心口上,然后再收回来,在荣耀八人行队员的胸口一个个按过去,最后再回来按住自己,说道:“从今往后,盾山,就在这里了,再也不会走,哪儿,他都不去了!”

“太爷爷,您和我讲的,是那场所有王者大陆上的史书里都有记载的,‘起源之战’吧?学堂的先生说,尽管在起源之战爆发前,王者大陆就已经存在好多好多年了,可那一天还是给定为了王者大陆建立日,每年人们都会朝向起源之地纪念一番呢!”

荒漠里,小梦奇披着色泽渐深的日光,颇有感触地说道。

“起源之战?呀,是啊,后世的人们,确实为那场战争起了这么样一个名字,听起来,十分贴切呀!”太爷爷长长的白眉毛往上翘一翘,笑出了几分饱经沧桑者的优雅。

小梦奇跑过来,抱起太爷爷一只手,温暖的毛脑袋在上面蹭来蹭去,说道:“太爷爷,起源之战的史书记载,就只写了八位峡谷英雄合力推倒红色水晶塔,可没您讲的这么多生动有趣的故事。您能不能,再多给我讲讲呀?我好想好想好想听呀!”

经不住小孙子的哀求,太爷爷笑道:“好好好,小宝贝,让太爷爷歇口气,再多给你讲讲那之后的事,好不好呀?”

“哇塞,真的呀?太爷爷万岁!”小梦奇抱紧那只长满白毛的爪子,“吧”地亲了一口,逗得太爷爷开怀大笑,却因提不上气,不得不找块石头坐了下来。

笑着笑着,眼泪竟一颗颗滚出眼眶,太爷爷望向远处黑漆漆的池沼,表情里有着说不尽的痛楚。

小梦奇停下乱挥舞的小爪爪,依偎在太爷爷身边,不去打扰他。虽然小梦奇小,却也明白那叫“回忆”的妖怪暂时被老人打败了,阻止不了他回望过去。

所以小梦奇安静地等待着,他知道太爷爷的回忆中有数不完的动人故事,将一个一个讲述出来,终有一日,也成为他自己的回忆。

“黑哥,这样长的年月过去,为啥我不管是在梦里,还是醒着,都记不清你的样貌了?唯一记得的,就只有你登上方舟三号时,留下的那个背影。我不相信时间的力量那样强大,能将我对你的回忆也夺走,所以在我的有生之年,一定能想起你,一定能”

“全军出击,推倒红塔,为盾山报仇!”

黑母展开双臂,狂舞几圈,绿色保护塔“啪”一声碎成光屑烟消云散,众人就见那红得如鲜血一般的红塔,开始发出晦暗的光,似乎鲜血在慢慢干枯,慢慢陈旧。

荣耀八人行小队,只剩了七人,还有一人,永远停留在了队员们的心里。

仇恨、痛苦、希望各种情感错综复杂地汇聚,形成强大的动力推动七名队员奋起一搏,超常发挥地对红塔进行最后一击。

火光冲向天际,天空也在燃烧。

别说这红塔的源头已然受损,已然被正义的蓝色能量流中和,哪怕它依然保持着往日的骁悍,往日的坚不可摧,也不可能经受得住如此强劲的火力,当直立的塔身变得扭曲,它从根基处爆炸,“轰轰轰”金蛇狂躁上窜,沿途吞没一切邪能,将红塔吞得渣都没剩下,就在蓝塔基地正被仓罗之王派出的暗兵强攻,已岌岌可危时,红塔被攻克,所有能量供应全部中断,红色铁皮兵,也就是仓罗黑球兵,尽数化作黑烟消散,蓝方胜!

第6第90章 归宿

那一场起源之战,究竟持续了多久?

是荣耀八人行小队来到起源之地后,孙悟空获救,八人队伍集结完毕,再到红塔倒塌吗?

不,太爷爷可不这么认为。在他的思想里,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从在黑母因追查自己失踪的梦而闯进咕咕山,与他相见时就开始了。

后来无论是香汤书铺成立,还是与老夫子一起,三人结伴离开稷下学院,开始了王者大陆上的传奇冒险,都能成为战争的一部分,因为他们是为了抵抗仓罗之王才相聚在一起,是战争将他们这些人拧成了一个再也解不开的结,对,是团结的结!

带着小孙子来到荒漠故地重游的太爷爷,正是梦奇。

战争结束后,仓罗之王逃跑,再也不可能跑回头,他们便开始了废墟重建工作。

孙悟空曾经四海为家,可他老了,老人都爱念旧,他再也舍不得离开起源之地,大家伙儿便帮他重建智慧城。

想恢复昔日智慧城的面貌,不可能了,那可是由高科技搭建的光辉城市,剩下的队员里,已没谁来自起源地球,所以没谁懂高科技,最终恢复的,就只有那个博物馆,孙悟空从地底挖掘出不少仍保存完好的藏品,算是实现了人生最后一个心愿。

老夫子日夜惦记着稷下学院,虽然远行在外,他却只要有空就在琢磨如何改进学院的教学制度,如何增添新的更有意思的科目,为王者大陆培养更多优秀的人才。战争结束,自然迫不及待地就要赶回去,将那些好点子付诸实践。

苏烈要回长城,继续与他那帮守卫军将士守护边关平安了,临行前,他想邀请鲁班七号同行。盾山,他一直视如亲兄弟的战友牺牲了,从小木偶人身上,他总能找到昔日故交的影子

钟馗自然得回地府继续日司阳夜司阴。他曾给予鲁班七号第二次生命,说是上司,其实似师似父,怎么舍得放小木偶人走?

然而钟馗脑子不好使,心却是豁达而通情理的,他对苏烈的要求不予置评,将选择权留给鲁班七号自己。

鲁班七号可能是除去钟馗,唯一一个能在阴阳界来去自如的活人了,若不是盾山牺牲给他的打击太大,他定不会因此事而哭丧着脸。

长城守卫军军中,还有毛鱼儿和毛虾儿,那俩货是他救回来的,他必须保证今后他们真能改邪归正,走上光明大道,所以愿意跟苏烈走,一起去守卫边关,为军队效力。

最后,只剩了梦奇,他远远地离开大伙儿,爬上一片废墟,坐下来沉思,似乎已不再是这世界的一份子,只是一颗飘忽的尘埃,很快将飘出天际,飘入宇宙。

“梦奇,跟老夫回稷下学院吧。凭你的天资,很快就能拿到毕业证,然后留校当位先生,你想教授哪一科就教授哪一科,咦,历史怎么样?反正你也算是王者大陆历史的缔造者了。”

老夫子迈着老腿儿也爬上来,坐在梦奇身边,柔声问他。

梦奇猛地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其实还是这个世界的人,神魂没被黑母,或者说那架宇宙飞船带走。

“去稷下学院?还做那天下第一的学院的先生?”梦奇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想当年,在梦奇村,他是多么没用的小魔种,因为好奇而混入智慧城,尽管跟着尼凡奇老教授学了不少新知识,却依然是没用的小魔种。就算是死,他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能与稷下学院的校长结为生死忘年交,并且受邀去那神圣的学堂上学、甚至供职

可是,起源之地,是故乡,是梦奇族长眠的地方,他回来后,还应该走吗?

老夫子猜得到他的顾虑,他的牵挂,勉强笑道:“这儿是生你养你的故土,你舍不得走,老夫理解,可你也别忘了,稷下学院曾是黑母呆的地方,那里有收留过他的有钱村,你可以去给村里人讲他的光辉故事。还有你和他一起经营的香汤书铺,我这校长同意了,书铺继续开张,并与你再续十年合约,这你总丢不下吧?就算这些都吸引不了你,有一样也肯定能打动你!”

其实老夫子说的那些话,早就打动梦奇了,只要提到黑母,就会触碰到他灵魂深处的伤,别说去或不去,哪怕是要他的命,他也不会皱眉头犹豫一下。

不过老头儿挺啰嗦,最后为防梦奇不动心,非要独自留在穷山恶水处,便捎上了个尾巴。

梦奇便按耐住不回答,反问道:“夫子老师,还要说啥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老夫子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对着他的耳朵低声讲了几句。

“什么?!”

梦奇炸了,短腿一蹬险些蹦去了天上。他难以置信,立体的脸都快成平面了,嚷道:“你说咕咕山来了一位梦奇族的姑娘,在等我,是真的?”

老夫子嘿嘿笑了起来,道:“怎么不是真的?这是我最后一次收到稷下学院传来的消息时,附带的一条备注。小梦奇,人生从没那样绝望,只要你愿意保持希望,就总能在绝境的黑暗中见到珍贵的光。那梦奇族姑娘,大概就是你的光了!”

“梦奇族,并未灭绝,我还有族人活在世上,他们还在!”

梦奇一脑袋扎入老夫子怀里,放声痛哭。这再也不是奶声奶气孩子似的大哭,而是胸中苦闷的释放。

战争艰辛、队友牺牲、挚友离去这一切痛憋在心里,他表面平静,其实已难受得走投无路,不知该如何医治好自己了,最后却终于能在老夫子面前放肆地哭出来,便心病痊愈。

老夫子没有推开梦奇,在他老人家眼里,梦奇早已是稷下学院的学生,唯一差的,只是补上一个学籍。

不仅如此,老夫子还有信心,梦奇将成为稷下学院成立以来,最最优秀的历史科目老师,他的学生将熟知王者大陆的历史,并因此珍惜人生的每一寸光阴,最重要的是,还将记住一个沉甸甸的名字--黑母!

小梦奇,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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