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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化影帝》 第一章 歌剧魅影 轻扣了三下，从门缝儿挤出声音道：“请问白珂同学在吗？” 没人答应。 矮胖男人于是猫腰，手扩开一个半圆，侧耳倾听。 里边儿明显是响着声音，一种颤颤巍巍的嘶吼声，男声，躁得可怕，气势有如排山倒海，压低了另一个清脆女声，男声粗犷喊道：唱啊！ 女声像是被吓着了，随即低低的吟唱出来，有几分婉转之意。 ——六分吧。矮胖男人在心中打分，悦耳有余，气息不足。 男声捏着唱腔，抑扬顿挫咬字重复，这次加了些放肆的意味：唱啊！ 声音成熟，浑厚有力，不像一般年轻人，音色青涩不堪。 随即男声推动气势越来越更强，情绪递进酣畅淋漓。 女声接不了招了，还算悦耳的高音，失了节奏，上气不接下气，但男人再度以更高亢命令道，唱啊，为我歌唱！ 肉嗓的声音像开了影院特效。 这下女声干脆一点也没了，气若游丝。 戏演砸了。 但是矮胖男人恨不得掰开了门缝儿，侧耳倾听后续反应，几秒钟之后，果真传来了适时的响亮掌声，整齐划一。 他两条眉毛上扬，露出不出所料的得意表情，喃喃道：“啊~就是这种熟悉的热情掌声，戏砸了，人却没砸。那女声明显是功力不够，技术不行，说不定是鬼迷心窍，”扶腰回头，“不过对于男声，白珂同学，也正常，他总是能找到热心学姐帮忙，他也不差观众捧场，尤其是……” 说道这里，矮胖男人下意识就想开荤玩笑，发现自己扶着腰的身高，只够女人的肩膀，空气传来一阵寒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道，“江晓琪，这就是你要找的白珂了，我给你介绍的，绝对没错。” 江晓琪被贾主任的肥臀挡的严严实实，皱眉道，“贾主任，里面是在做什么？” 外号假大空的贾主任道，“唱戏啊，《歌剧魅影》，那三个唱段…这么经典的音乐剧，你居然不知道？” 江晓琪脸微红，“我不是音乐剧专业。” 贾主任伸出大拇指：“里面的男声白珂，那也不是专业音乐剧的啊，他和你是混一口饭吃的，你俩都是演员，你演过戏，他也演过戏——虽然都是儿童片，但他是童星。童星的市场比电视剧市场还要残酷啊，长相第100名的演员依旧有戏可演，长相第2名的童星，那肯定就没戏了，我说这话没错吧。” 贾主任一边说话一边扭腰，很兴奋。 美女江晓琪愣了，竟然无话可说。 于是贾主任肯定道：“他资历比你还老一点，算戏骨。” 江晓琪当即道：“圈里长残的童星占了九成九，剩下的尤其歪瓜裂枣，演员这饭可不好吃，他说不定出来连碗都端不到，还吃什么饭？” 贾主任把绿豆眼瞪成黄豆大：“他绝对是吃这一碗饭的人……”说罢上上下下打量江晓琪一顿，原先欣赏的目光也略带惋惜起来：“不能比的，其实这饭吃不吃得到，还是得分人。” 这话贾主任话音未落，江晓琪已经气冲冲走了。 贾主任于是迈矮粗腿很吃力的追。 前面是礼堂的后门，门锁三年前便坏了，一直没人管，也没人长留，此前掉下的砖块砸过人，学校宣布老礼堂是危房，用黄胶带封着，“立入禁止”，这乐坏了一堆找不到地儿的饮食男女，他们看到这话就来劲，可惜门随时敞开着，再加上得绕上一大圈走后门，去的人便少了。 学艺术的，毕竟不差房钱。 先前戏剧系的人在这儿搞专场演出，热闹了一阵子，后来学校为了提高评教，新建了处现代礼堂，又敞又亮，于是戏剧系的也不过来了，轮到了音乐剧系的捡漏，再后来，学校拆了礼堂的椅子，又不打扫，只剩光秃秃一灰房子，这下，音乐剧系的也不来了。 学音乐剧的都是究极梦想家，出路之艰难，连他们都坚持不下去了，其他的便闻风丧胆。 贾主任追上江晓琪，看到江晓琪站定没动，夕阳斜斜映过来，把黑了吧唧的红墙照亮堂，余光抹穿碎花裙的江晓琪身上，镀了腮红一样，颜值顿时上升了一个档次。 老贾暗道，难怪她能演儿童特摄片，这颜值，小孩子也分得清漂不漂亮的。 贾主任抬表，下午五点多，白珂同学的音乐剧，这时候，一般该到尾声了。 他有点急。 但江晓琪是“知名”校友，社会人，青年女演员，又是请来的外援，无论怎么，得给上几分薄面。 他假装极有风度，脸上却急的滑稽：“江晓琪，你看什么呢？” 江晓琪凝望墙上的画像，眼神极轻柔，感慨道：“毕业不到一年，老礼堂就成这样了，去年院里的毕业大戏，虽然没放在这儿，我们平时排练，总是经常来的。” 说罢江晓琪伸手抚摸墙上的壁画，闭目忆青春峥嵘。 贾主任急的牙痛，摸下巴也跟着看过去，是女沙皇叶卡捷琳娜的画像。 红天鹅绒色尖晶石，密密麻麻大钻，白金冠架——不过贾主任看的重点不是叶卡捷琳娜一世的皇冠，而是皇冠往下，女人欲露还羞的一抹浅沟。 江晓琪手贴在叶卡捷琳娜一世的沾灰裙摆，呐呐道：“我走之前，院里边，当时传老礼堂，是要作文化建筑保留的，这么大一个地方，又是那个年代难得的纯苏风，怎么现在……” 贾主任极力挪开眼，摊手道：“你不知道，文化价值赶不上经济发展，请以辩证的眼光看待。” 说罢一脚踹开碎石，弹墙上闷响：“说是两个星期之后就拆，两个星期后，你再找白珂，得去问她们小女生了，她们有个群专门讨论这事，这件事情，我是不如他们的。” 江晓琪不以为然，没听进去。 小女生以貌取人，肤浅幼稚。 老贾注意到江晓琪摸完后使劲儿拿纸巾擦自己的手指，艺术品一样端起来轻吹，活像布偶猫近亲，便很是不屑的撇嘴。 不过他没说话，只是把手往后缩，不自然的搓自己细汗。 江晓琪打理完了，才慵懒道：“我毕业的时候，没听说有这么一号人物。” 贾主任点头：“当时他在音乐剧系读书，学音乐剧的，带大框眼镜深居简出，你又去拍戏，自然不知道。”顿了顿，神色可惜：“之前你没听到，他嗓子真心不错，哎呀，确实也是祖师爷赏饭吃。” 江晓琪如遭雷击，怀疑自己幻听了，“您是说，他不是戏剧系的？” 老贾闻言走出了猫步：“怎么不是？我亲自苦劝他转系，一连去了多少天……”他抠了抠脑袋，颓然道，“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也没人支持，音乐剧系的不放人，想靠他撑门面，可是学音乐剧，以后怎么吃饭，最顶级的音乐剧演员才拿多少钱，电影演员拿多少钱，唱音乐剧好听，台词自然好听，何况他当演员，真真是一路通坦，祖师爷赏饭吃。” “最后我拿他照片给其他老师看，据理力争，才……” 一路间，大倒苦水，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江晓琪忍性子听完，翻了个白眼，“老师，他脸蛋占便宜，有多占便宜，去年戏剧系校草参加节目，镜头里没怎么大气，被人比下来了，想当明星……” 两人站后门门口，还没拐过来，礼堂观众骤然安静无声，以至于男声白珂和江晓琪的声音同时被放大。 江晓琪止住话，现在她听得到白珂的声音了。 老贾熟门熟路，跟抽了大烟一样的上瘾，连连点头，“就是这个样，就是这个样，”他快步往里面小跑，低低道，“我跟你打赌，他要摘面具了，他要摘面具了。” 江晓琪跟着他，十多秒从最后排飞到站满人的第四排，连跑带跳，嗒嗒作响，期间竟然没有人回头。 台上的绅士服男人手捏在自己面具，先前失声的临时女演员半靠在他怀中，显然现在已经真正失了魂魄，心脏中枪般无力，比《歌剧魅影》中女主克里斯汀还要急切渴望。 “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 男人焦急的喊着，单臂托起女演员毫不费力。 “唔~” “身材不错。” 由于第五排中间依旧有人，江晓琪不得不在第五排的边角处，眨了眨眼睛。 接下来的几句悲戚台词，看到了更多。 ——骨架修长，线条流畅，身高应该是货真价实的180俱乐部，还过了不少，亚洲男星的钻石级身高。 她注意到白珂转头露出侧脸，轮廓立体，骨相完美，不禁点头，有些人的姿态好看，放娱乐圈同样是合照杀手，叫其他明星避之不及，只是凤毛麟角。 假大空贾主任说的，可能是这种人，的确是好苗子，好花瓶，他这次真没假大空。 随即叫白珂的果然摘了面具，他倒是以苦楚挣扎的目光继续表演，剧中的“魅影”正是生了一张怕人的恐怖面容，才不得不以面具掩饰。 他摘了面具，很沉入进自己的角色。 “……” 这次比之前更静，停顿的时间更长。 台下人长吸了口气。 “啊——” 江晓琪觉得自己尾状核与腹侧被盖（vta）被激活，催产素升高，多巴胺疯狂分泌，伴以肾上腺素狂飙。 这人长得一见钟情，而她控制不住生理反应。 男演员白珂哭诉的吟诵出唱词：“不~” 然后按照剧情，凌乱的逃离舞台。 几秒后，礼堂骤然响起呐呐的，缠缠绵绵的掌声，江晓琪格外激动： “你说的对，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 第二章 视觉欺骗 另一边，魅影白珂从舞台上下来，跑的飞快，他躲的不是热情似火的学姐团，而是激动更甚学姐的假大空贾主任，他忽视了江晓琪，因为学姐团从不差人，为此，刚才客串克里斯汀的妹子递了他一封信，信上贴有唇印，他都没来及收，独留妹子凌乱风中。 贾主任找他肯定是演花瓶的，这是自然。 从小到大，几乎任何文艺表演类节目，唱歌跳舞朗诵杂技，都有白珂的份儿，即便他毫无基础，班主任也会把他安排在队伍中间，c位，滥竽充数，底下一排领导，基本上看的也是他这个“滥竽”而赏心悦目，二十年间，回忆起，竟未尝有过视线偏差。 所以白珂对于当众表演这件事情，实在是有着丰富经验的，他心理素质强大无比，因为他不是戏如人生，他是人生如戏。 大学校园更甚，白珂是镇院之宝，哪里有白珂，哪里就有人流。院里边儿每时每刻都有话剧排演，但不是每一个话剧都能轮到他奉命吸睛，前年毕业大戏《雷雨》相当成功，连着排了三年，到白珂这一届，套路依旧，审美疲劳，于是一届不如一届出彩。 戏剧系的大戏，以前是能上当地报纸头条的，来的不仅有全校师生，还有星探媒体，据说第一届有江姓学姐借此得到演艺公司签约，走上演员正道，其余未签约学长学姐也有光鲜履历作进身之阶，如今从头条沦落为娱乐专栏豆腐板块，再从豆腐板块消失无踪，系主任假大空责无旁贷。 他知道，贵为主任，假大空也是有kpi要完成的，他今年的kpi，就是带领戏剧系，头条上王者归来！ 想到这里，白珂忍不住脚步加快了些。 左脚踩右脚，右脚再踩左脚，生出一股上升力来，凌空纵身一跃，终于扒住窗户。 “呸！” “让我救急揽锅？没门儿！” 白珂回头看了一眼人群，跳下来，忍不住啐了口。 …… “一部大众戏不能没有花瓶，就像是一个快消品不能没有商标一样，大多数人因为花瓶吸引进来，又因为花瓶津津乐道的离开。” “在我看来，话剧圈实在是太过于轻视花瓶，我知道花瓶肚子里往往空空如也，这是客观事实，但对于观众来说，演员带来的感官刺激比才华横溢来得更为重要，这也是客观事实。” “你是戏剧学院毕业生，你应该知道，学生组织的排演，大多观众比演员更少，有的却坐满了前排，当然，站到第五排走廊还有人的，我今天也是刚刚才见到。” “而且……” 江晓琪忍不住打断贾主任的长篇大论，“贾老师，白珂跑了，他爬窗跑的，三米多的墙，腾一下就飞过去了，你看见没有。” “看见了。” 江晓琪怒了，“那你为什么不上去追？我一个女生，我怎么追得上他，他那么长，又那么快？” 贾主任迈出自己短腿，很是艰难的两步杵上一个台阶，无奈回头仰视道：“你以为我就能翻过去？” 穿高跟鞋的江晓琪脸红了，往下退了一步，平视过去，只看见主任稀疏的地中海。 她于是又退了一步，发现贾主任面色铁青。 现在更尴尬了，她宁愿自己没往后退。 僵了五秒。 但花瓶白珂显然比老师眼下的尊严更重要，她鼓起勇气道：“那怎么办？他不来，难道还能硬要他来？” 假大空：“自然是不能强来的。” 江晓琪拼命点头：“那当然，戏剧学院的规章制度是很完善的……” “不是，是惹不起他的学姐团……”贾主任示意江晓琪眼观八方，礼堂已经空空如也，“你没发现，我们是最后一个走的吗？” 江晓琪：“那不是因为您腿短……不是，没年轻人干劲儿足吗？” 贾主任听着这糟糕的台词，连连摇头：“你就是博尔特也甭想在白珂之前冲向终点线，你看见了白珂那儿有堵墙，你没看见的学姐墙，那还没施展出来呢。戏剧学院女多男少，连老师都是女的多，他现在得到了大多数人民的拥护，我们不能逆大众潮流行事。” 江晓琪呆了：“所以我们今天白来了？” “当然没白来！他知道我为何而来，”贾主任大笑几声，智珠在握，“能智取的，就没必要强迫，我打赌，他自己会主动加进来的，我们去练功房找他，那小子最喜欢静静，我太了解他了，等我们出去……”假大空脚步都轻松些许，背手连迈几步，然后脸色大变。 后门竟是难得的黑暗。 老贾惨嚎一声：“江晓琪，她们把门关了。” “怎么可能？怎么关的？” “你还记得路上的石头吗？其实有更大的。” …… 星期五，是个挺重要的日子，音乐剧《歌剧魅影》校内公演，白珂也在演员名单之中。 尽管他叛逃了音乐剧系，但音乐剧系依旧需要他贡献人流，白珂对音乐剧也怀有感情，间杂愧疚。 《歌剧魅影》有三个a角，绝对男主是带面具的“魅影”，剩下的包括年轻贵族拉乌尔，以及女高音克里斯汀，分列一二，拉乌尔英俊贵气，克里斯汀心地善良，两人真心相爱，而承担主要冲突和线索人物的“魅影”，是渴求克里斯汀而不得的可怜人，未曾说出深爱的第三者。 也可以说是可恶人，“魅影”是中文美译，也许“幽灵”这个词更贴近本来的意思。 白珂很喜欢“魅影”这个角色，对他来说，面具既是枷锁，也是铠甲，“魅影”容貌粗陋可鄙，白珂却从这个角色上感受到了同为人的共鸣。 昨天老礼堂的个人排练，是他过去三个月最后一次公开练习。 “白同学，稍微偏转一下头哦~” 负责化妆的学姐对白珂轻声道，声音很温柔。 “谢谢。” 白珂眼睑稍低，低下巴让学姐固定他的发饰，鼻子杵衣领上，轻嗅，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 衣服洗过。 “谢谢。” 白珂又说了声。 他的妆容很简单，不需要上过多颜色，但陈学姐很是温柔，单独为他弄了一个化妆台拉了帘，整个后台人满为患，这里却像另有天地。 “你还会回音乐剧系吗？” 陈学姐很俏皮的凑过来，秋眸含水，白珂知道，这种温柔女人的一分可爱往往九分的认真。 白珂尴尬一笑，没说话。 陈学姐抿嘴，点了一下他喉结，拉开帘子，大声拍手道，“好了，所有的衣服都手洗过，所有的道具都是新购置的，”转头道，“包括你的面具——尤其注意，不要把脸上的妆破坏掉了，你的妆是最丑最麻烦的！” 另一个戴面具男人毫不在意，甚至略带讨好，“知道了，你化的妆，我肯定不会乱来的。”他揪住自己衣领，故意大声道，“还有，昨早上找我借戏服，我还说怎么回事……原来是拿去手洗，谢谢了，陈学姐。” 紧接着，饰演贵族拉乌尔的演员，咬了咬嘴唇，粗声粗气道：“谢谢了。” 女演员克里斯汀以吃瓜的表情忍俊不禁的道了声谢。 像按着规矩一样，接着才轮到白珂这些人，大声致谢，再然后是整个跳芭蕾舞的舞伴团，他们当然没机会一个一个道谢。 白珂饰演的是剧里面的剧院总经理安德烈，剧的开场人，一个有台词，但不轻不重的小喽啰。 不过他装扮一如既往的异常华丽，等在新礼堂的豪华升降台，入场灯光炫目，大灯尤其华丽。 按照剧本，饰演魅影的男演员，将会在二楼出现。 白珂忍不住抬头望。 叹了口气。 一个花瓶，again。 第三章 不需要好记性 “音乐会响三次，第一次，第二次，千万不要露面，灯光很可能照射到你们，伴舞团的姑娘也不可能随机应变，她们根本没有临场经验，她们很优秀，但毕竟是素人——不要把我的话告诉给舞蹈系的姑娘，明年我还需要她们帮忙，现在听我吩咐，第三次，记得是第三次，是你们上台的时候。” “灯光会跟随你们，从楼梯口一直往下，匀速即可，否则会滑出光圈，排练了很多次，相信你们不会出错。” 舞台的艺术总监打拍子呼和，深深看了白珂一眼。 “白珂，你注意音乐节奏，千万不要走神，你还记得吗？” 白珂耸肩：“放心，我记得这些唱段。” “我听说你私下排练‘魅影’这个角色的次数，远远超过了‘安德烈’，学院看你的人很多，我也看过，我想说你的‘魅影’很精彩，不过‘安德烈’还是第一次公开见，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必不辱命。” 艺术总监点头，忽然被骤然的音浪打断，那是伴舞团前面声势浩荡的“汉尼拔”演出，《歌剧魅影》是戏中戏，发生在歌剧团之中的故事，是歌剧中的歌剧，因而前后都有穿插经典歌剧，他满脸通红，伸出食指。 众人知道，那是“1”的意思。 “回来竟发现，我们挚爱的土地……” “再一次受到罗曼的魔爪威胁！” “不！不！不！” “不要说‘罗曼’，我们说，‘罗马’！” “‘罗马’，‘罗马’这个词很难说啊，我是从意大利来的……” “ok，先生，请再来一次，请说‘罗马’，谢谢。” 恢弘音乐再次响起，男女高音再次急切的，抑扬顿挫的唱起《汉尼拔》，从白珂的升降台看下去，不少观众满脸茫然，也有的露出了然笑容，戏中戏即是如此。 后台上的其他人很紧张，比如和白珂一齐出场的另一个男演员，双手合十，一直在闭目屏息。 白珂拍了他肩膀一下，“嘿，只是很简单的开场，放轻松，我们的台词只有十来句。” 那人冒着汗没有回答，等了会儿，又忍不住自己道，“我怕我会忘词，白珂，”他很慌张的回头望了一眼，“你知道底下有多少人在看吗？新式礼堂可以容纳上万人，而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白珂：“只有一次机会，才过瘾。” 那人摇头，“你说的像是课本上的第一教条，我一点也不信。” 白珂道：“三个月，我得到的只有一分多钟，根本就不够。” “但不可能让你去演‘魅影’的，加上伴舞团，台上超过一百多个人，你得不到老师信任，也得不到同学信任，事实上他们不可能为你重新适应，我知道陈学姐很帮你的忙，她为了你一个人洗我们所有人的衣服，消息已经传开了，但你只能自己过瘾。我听说过你私下排练‘魅影’，可你抢不到这个角色。” 白珂点点头，笑道，“也许吧。” 他从小到大都是c位，他发现自己习惯了。 话题就此结束，很快底下暖场的《汉尼拔》开始唱第二遍，“回来竟发现，我们挚爱的土地……再一次受到罗曼的魔爪威胁！” “先生！我发誓我再说一遍，我们说‘罗马’！” “再来一次……” 艺术总监伸出第二根指头，白珂在心中默念了一遍“2”。 同样的音乐响起，身边人更加紧张，气氛诡异，开场的有台词的演员大多是新鸟中的佼佼者，比起老鸟们，他们可能有更加决然的天赋，但他们现在还缺少张开翅膀的勇气。 很多演艺菜鸟把从业的艺术希望寄托在家庭支持，下三滥的委身他人，以及包括以横店在内的各种影视基地虚无缥缈的运气上，忽略掉作为全国三大戏剧学院本身的人脉资源，实际上这才是平民平台中最容易获得的可见机会，接踵而至，目不暇接。 那些演艺圈大放光彩，甚至只是略有出头的科班演艺人，查看履历，几乎都有一个碾压同龄人的天才生涯。 此刻坐在台下数千人中，有来自宝利国际，亿达文化，京城华艺在内的诸多公司本地负责人，小公司星探经纪则更多，即便媒体大佬并不关心，学校也有自己的媒体宣传渠道。 入行真的很简单，前提是你足够优秀。 或许正是如此，新鸟们，包括看起来微笑着的老鸟，神色同样不那么轻松。 人生像一场戏剧，表演却不能重来。 艺术总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白珂默默数节拍。 第二个“罗马”已经出现，他在第三个“罗马”。 “嘿——”旁边的演员突然道，“白珂，我听说你能清楚地记得魅影的所有台词，我能和你对戏吗，我的台词比你更少，我是说‘安德烈’，但我现在忘记了其中的，呃……” 他的声音很小，极力压低，不让艺术总监听到，脸惨白。 “可以，你听着，你的台词是……” 白珂很快说了对方应该牢记的台词，他看上去快要尿了，抖得如筛糠，白珂不得不再说了一遍，道，“你背一遍。” 那人低头结结巴巴的背：“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一切……不是，这些，都是真的……” 白珂分出心神，看见艺术总监的额头青筋迸起，一直在默默听这边的对话。 看见白珂的目光，先前刚强的艺术总监露出祈求的眼神。 他只有把希望寄托在这个特别逞强的“新鸟”身上。 白珂这次又像刚才一样的耸肩。 音乐停止，再复奏，台下的汉尼拔演绎到第三遍，“回来竟然发现，我们挚爱的土地……” “再一次受到罗马的魔爪威胁！” “明天我们将打碎罗马奴役我们的锁链……” “罗马！罗马！罗马——”艺术总监挥手大叫道，“男生们女生们，让我们开场吧，一切都清空！” “费尔明，雷耶尔，以及，安德烈！” 他揽住白珂肩膀，急不可耐又温柔无比的往领头人带，摁下按钮，道：“忘了台词吧，如果你们说真话，就不需要好记性！” 第四章 演一千次一万次 升降台缓慢上升，从他可见的视野中，很快展露出星海，白珂紧了紧蝴蝶结，摆出自己从小到大练习了无数次的微笑。 如果坐满，这里将会有一万两千名观众，此刻除了搭档，整个世界没有任何人能看见黑暗中的他，而他却能享受黑暗前的片刻宁静——不，不对，他旁边的搭档“费尔明”一直在背台词，那区区九句台词反反复复的呢喃，这个白痴明明临阵怯场，却又舍不得放弃机会。 艺术总监吓得安排白珂打头阵，而他的搭档“费尔明”一进了黑暗，便试图和他并排齐行。 白珂摇了摇头，更往前站了一截。 “费尔明”愣住，又呜咽着往前挤，“砰”，白珂朝黑漆漆的铁笼挥了一拳，接着高出一头的脑袋盯住他，直到对方大脑一片空白，怯懦后退。 “请大家注意了。” 台下的先出场的“雷耶尔”道，“如你们所知，过去几周，一直都有关于我即将从这个剧院退休的传闻……”白珂细心听演员介绍台词，并调整自己站姿。 他的礼服是全场最为华丽的，质量甚至高过了三大主角，并不是偶然，花瓶有花瓶的骄傲。 升降台是一个格调能高能低的舞台道具，但其格调高低并不取决于技术优劣与否，而在于大灯打下来那一刻，出现在观众视野中的人物，能否达到预期的惊艳效果。 换句话说，颜值决定了此刻一切格调。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些都是真的。” “很荣幸给大家介绍这二位人民歌剧院的新经理，吉尔安德烈先生，以及理查德费尔明先生。” “轰——”出现在大灯正中的人只有一个。 底下一片哗然，等矮了一头的，像极了跟班的“费尔明”进入视野的时候，哗然声更大了。 白珂捏着绅士棍，缓慢匀速的踩光斑下来，“费尔明”在后面亦步亦趋，他俩先后下楼，先后脱帽敬礼，先后说出自己台词，不对，“费尔明”先生现在没有台词了。 “这是我们剧院连任19季的首席女高音……” 白珂抑扬顿挫道：“当然，当然，我看过您表演的所有角色，夫人。”然后亲吻在女高音的手背上，退步。 “这位是乌巴图皮安吉先生……” 白珂长大了嘴面向“乌巴图皮安吉”笑，眼睛依旧盯住首席女高音的脸，视线往上直到女高音的皇冠，眼睛眯起。 “见到你很荣幸先生~”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和换气的，继续谄媚的对女高音笑。 “如果我没有记错，您有一段非常美妙的咏叹调，在《汉尼拔》第三幕里，夫人，我不知道您能不能……” 他一口气说完了所有台词，无论是站位，身形，还是拿捏的腔调都无懈可击。 台下十分钟前坐在第一排的江晓琪愣了，一边吸鼻涕，一边道：“为什么这里要有两个演员，明明只需要他一个人就够了。” “——以及，他今天为什么不穿那天的戏服，我记得他是带银色面具，穿深黑色绅士服。” 贾主任盯住舞台，“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魅影’的扮演者。” 江晓琪想起那天看到的，吸了口气，“怎么可能？” “你说的对，怎么可能？”贾主任浮夸的重复她的话，“等白珂这一幕演完。” “……”江晓琪不服气的撇嘴，但她眼神的确没从白珂身上挪开过，坐第一排，能看到的细节比挂在空中的大银幕更多。 自然，无比自然，从扮相到姿态到他的翻译腔小颤音，毫不违和。 她想起白珂的“魅影”，在他摘掉面具惊世骇俗之前，也是如此自然。 饰演安德烈的白珂要求女高音再唱一遍《汉尼拔》经典小节，并瞥向另一演员：“除非雷耶尔先生反对，算是帮个小忙。” 女高音的头跟着他的眼神转动，俏皮道：“他当然不会反对。” 白珂：“试唱两小节够吗？” 女高音：“两小节已经足够了。” 白珂退场，大屏幕给的视角切换成回女高音，江晓琪听到自己身后的观众齐齐叹了声，有人问：“怎么主角这就下场了？” “他好像不是主角？” “他怎么可能不是主角？他上场的时候，明明所有人都在围着他转！他们疯了吗？” 江晓琪再往后看了五分钟，忽然觉得不那么自然了，如坐针毡。 你不能给一个女人看白珂，再让她看其他男人，就像你不能给一个毒鬼嗑药，然后再递上香烟。 那解不了瘾。 江晓琪知道自己心里面在期待“安德烈”的出场，于是掏出手机搜索《歌剧魅影》的“安德烈”，发现周围不少手机亮着。 手机屏幕很快被人遮住。 是一只又短又胖的手，作为戏剧系毕业生，过去几年，江晓琪很熟悉这只手，她抬头俯视，坐评委席的假大空很得意： “你觉得谁是主角？” “我知道，是‘魅影’，呃，可能还有贵族拉乌尔，女高音克……克里斯汀。”江晓琪道。 假大空摇头，“你还是记住了上面的内容，这没用，我告诉你，如果你说真话，你就不需要好记性。” “我觉得是安德烈。” 假大空竟然还是摇头。 江晓琪愣了，不敢置信又试探着道，“白珂？” 假大空终于点头，“那天你说‘他是天生的演员’，这不是我的原话，我说的是‘祖师爷赏饭吃’，我们两个人的评价，其实有本质的区别，但他今天同时兼顾。白珂以为我让他转系只因为惊鸿一瞥，其实我观察了他很久。” “他演戏太自然了，像生下来演了一千场一万场的戏，习惯到没有习惯，谁都可以是他，他可以是任何人。” “这就是灵气。”假大空摊手道。 江晓琪捏住手机，感觉胸膛很热。 她在圈中并不出名，仅仅踏入演艺门槛，三年前她是毕业大戏的绝对主角，她从不觉得自己比谁差，除了刚刚。 “可是他这样的人，当花瓶……可他才大二。”江晓琪低声嘟囔。 “砰！”一声脆响。 假大空皱眉：“诶！你干什么？” “我qnmd老贾，你坐这儿膈应劳资，当评委，你配吗？” 假大空：“我也是要支持音乐剧发展的嘛……” “你抢劳资人，tm釜底抽薪的支持音乐剧？” 假大空抿嘴笑，他只有假笑作高深掩饰尴尬，音乐剧系主任刚才极为愤怒，摔了假大空的水瓶。 江晓琪不知道这人听没听见。 …… 新礼堂的确是大的可怕，按照规模，其建筑面积甚至超过了原版《歌剧魅影》首次公演剧场，奢侈之至，可惜演员的青涩表演配不上这种场面。 他们差了沉淀。 是的，尽管白珂年纪不大，但他觉得自己比其他人多了沉淀，这让他对表演尤其是临场表演闲庭散步，他抢了“费尔明”的全部台词，直到下台，都没有人觉得这和之前排练不同，连“费尔明”自己都毫无察觉。 说不定“费尔明”正在怀疑之前的记忆，他反正都忘光了，白珂领头从舞台上下来，等待下一次上场，也是最后一次上场。 艺术总监对他投来赞赏又可惜的目光，“费尔明”在旁边结结巴巴的背下一幕台词。 主角“魅影”在他下台之后，于二楼出现，疲惫许久的观众终于惊叫了声。 “啊啊啊！！！” 不过这并非因为饰演“魅影”的学长演技精湛，白珂知道，实在是学校的交响乐团伴奏十分卖力，声效极佳。 如果让他来就好了，他自带bgm。 “注意灯光！‘魅影’在说台词，当他说到……” “节奏，节奏，不要我总是提醒你们，表演只有一次！” 艺术总监伸出手指，不断呐喊道，他脾气变得更坏了。 然后看见了颤颤巍巍的“费尔明”，恨不得一巴掌扇过来，“你在做什么？” “费尔明”可怜巴巴道，“老师，我在背台词。” “什么？你说你还在背……” 这话像点醒了艺术总监，他回想起刚刚的舞台，“费尔明”好像一句台词也没说，冒冷汗，冲过来大力拥抱白珂：“白珂！你干的好！你干的太好了！” 然后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你像刚才一样做就行了，我能相信你吗？”他不停的重复，眼睛盯着白珂，生怕他流露出丝丝不豫。 白珂再次耸肩，和前三次一样。 艺术总监合十作祈祷状，然后扯自己的长发，踱来踱去。 白珂知道艺术总监，这位声嘶力竭着的老师现在脆弱的要命，他比所有人都无法接受失败，这场舞台不仅仅是老鸟新鸟们的究极考验，对歌剧艺术总监的艺术生涯，意义更甚。 艺术这行当其实很现实，行不行，架上去就知道了。 而白珂已经被架上去无数次，上到连自己都麻木了。 第五章 巧克力酱 “唱啊！” “唱啊！” “为我歌唱！” 剧至高*潮。 白珂从后台听见“魅影”的经典三段高音，女高音用稚嫩嗓作海妖演唱，唱完了几近虚脱，这是highc八拍*3再加一个highe，炫技到令人发指，赢得满堂彩，只有更专业的人士，比如他，才会暗讽这三段高音质量不像听起来那么“高”，更值不了万人掌声。 这还不如他。 艺术总监兴奋极了，拍手大喊：“这个头音用的漂亮！她真聪明！” 后台人齐齐称是，白珂也随大流点头。 “听说她修了流行女声唱法，wow~真没白学！” “这声音真的很高了，就音准和原版也不差分毫。” “你觉得怎么样？安德……白珂，是白珂吗。” 音乐总监问道，从刚才白珂即兴发挥（抢词）之后，他在一群演不了a角的暖场喽啰们，好像找到了有共同语言的人。 正在飙高音的女高音据说和音乐总监有一腿，女高音被生生扶上了a角，这是确凿无疑的八卦，化妆师圈最易打听，白珂对八卦不感兴趣，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和美女化妆师有过一腿。 不对，是女化妆师以为能和他有一腿。 ——这当然不可能，他洁身自好的很，绝不轻易掏“腿”。 知道这些事实之后，白珂开始发挥演技，他很诚恳的道，“说实话，我喜欢极了。” 音乐总监很满意的点头，然后顺着女高音的台词引导他念。 “笼罩在广阔似镜的湖面上……” 白珂立马跟着答：“周围点着蜡烛，湖面上有一叶扁舟……” 这是女高音接下来的台词。 他俩诡异的在台下一唱一和，其他想讨好的，道歉的，以及打算也有上一腿的配角们插不上话。 女高音用的“头音”，这种唱法很占便宜，但听感不属于情景要求，空灵但太过纤薄。 白珂也能唱到highe，而且声音饱满，最多捎带混音讨巧，他可是男生。 作为万中无一的“花瓶”，他过去人生中无数次被赶鸭子上架，初中曾男扮女装站在前排，瞒过市里面领导的火眼金睛放声歌唱，力保班级晋级总决赛，白珂无数次挑战过自己的音域，以及满足各种奇葩要求，他知道自己在表演上天赋异禀，且千锤百炼。 如果他没有转系，亦或是大了些年岁，今天台上的任何一个a角，没有任何人敢质疑他的选位。 可惜没有如果，年轻人不该说“如果”。 “白珂，准备上台，你能记住所有台词，对吗？”音乐总监道。 “当然能。”斩钉截铁。 “那你一定能记住他的台词，”音乐总监指着“费尔明”，“你一个人的发挥比两个发挥更好，他已经上过台了，你知道，他是廖老师的弟子，但我尽了义务，现在是该对得起良心的时候了。”他道，“你一个人上去就行了，我猜你会喜欢我这样安排。” 他不屑的看“费尔明”，“跟班不需要台词。” 白珂愣住了，呐呐道：“我……” 音乐总监眨眼睛，“我以前也当过配角的。”说罢推白珂站前排，手很用力，借此更下了决心。 安德烈的唱段少得可怜，接下来有一小段的台词稍显功力，但不是一个能凹出演技的角色，如果电影电视的配角偶有张力的话，在时间堪比黄金，极尽浓缩的音乐剧里面，角色张力直接和出场时间挂钩，没有出场时间，便没有唱段，只作情节过渡，张力自然无从而得。 “我要怎么做？这毕竟是两个人？”白珂问道。 “分饰两角。”音乐总监大笑：“你分饰两角，”他颇有深意的盯着白珂，“老礼堂的个人排练，你不是练过吗？” “……” 白珂想到三个月前，自己第一次和“费尔明”排练，认识到对方是徒有其名的“水货”之后，回来便分饰两角，借此更好入戏。 他怔怔的看音乐总监。 对方在他眼神下拍他肩膀，“对的，就是那一次，你表现的很完美，不是吗？”“我说过，我看过你的表演。”“即便是空无一人的舞台排练也不是孤芳自赏，我们是自己的观众，何况你的排练总是人满为患……” “——呜呜呜”安德烈和费尔明登场的鸣奏声响起，“快！”白珂火急火燎的站在入口，准备和他对戏的交响乐团指挥站楼上俯视，惊讶的看着他，上一次排练的时候，这儿明明是站着两个人。 白珂愣了一秒钟，他想到之前音乐总监忽然和自己唱起女高音的台词，他答得完美。 又回头看了脸色苍白如病入膏肓的“费尔明”一眼，他被毙掉了。 死人是新人演员的最佳拍档。 最后是交响乐队指挥，对方捏着指挥棒注视他，焦急等他步伐信号。 底下还有一万两千人。 白珂忍住激动，这一刻故意停了一秒钟，才踏出脚步。 一，二，三。 “呜呜呜~” 刹那间变换出轻松神情，交响乐队在他踏步瞬间，随即奏响恢弘的新章乐曲。 …… “点一份汉堡。” “你居然在礼堂点汉堡？你忘了我教你的规章制度了吗？” “点一份汉堡，咦？竟然有巧克力味的。” “巧克力？！江晓琪，你帮我也点一份。” 江晓琪不满的挥手，“老师，您只顾着打高分就行了，其他的别添乱。” 贾主任道，“你知道我喜欢吃巧克力，以前上我的课，你拍戏缺勤，给我买的巧克力，挺好吃的，现在怎么不认人了。” 江晓琪无奈道，“老师，您这么胖，还是别吃了。” 贾主任不依不饶：“你是演员，你应该保持形体，你吃什么汉堡，还是巧克力味的，热量多高？” 江晓琪闻言认真看宣传单上的图片，良久，道，“这个应该是普通汉堡，巧克力酱淋上去，假装是巧克力大汉堡，哇，结果居然就贵了一倍多？！” 贾主任摸下巴沉思：“这就是巧克力酱的力量，甜美，又诱人，”他拿过宣传单，“你不得不承认，这至少很好看，不是吗？” 江晓琪无力辩驳。 她从不吃汉堡，可这个巧克力汉堡看上去那么像哈根达斯。 “你准备怎么拿？现在外卖这么发达？”贾主任继续道。 “这是别人塞进来的宣传单，我等会儿得出去拿东西，再进来，所以，拿两个真没办法，”江晓琪看越来越多的场内人，拥挤不堪，“我穿的高跟鞋，总得留一只手防狼。” “你用鞋跟啊。” “那太狠了，而且我是连衣裙。” 江晓琪说着忍不住傻笑，她对自己的长腿相当自信。 “我说真的，”贾主任认真道，“一个汉堡，我不要汉堡本身，我只要巧克力酱。” 第六章 站上舞台 没有多余时间给白珂积蓄感情，在音乐响起的一瞬间，他必须立刻进入状态。 他现在是安德烈经理，市侩精明的商人。 白珂出场捏着报纸大笑，说出一长串台词，“晚会后的神秘事件，上面写着‘女高音神秘失踪事件，‘奇怪得很’，报纸上这样讲，我们很困惑，怀疑其中有诈……”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把长句拆成了一条条短句唱出来，字正腔圆，感情颇有起伏，却不至于使得观众无法听清楚他的台词，也就是把控有度。 飙高音并不算技术，让人觉得毫不费力才需要功夫。 从唱腔到轻念台词，再重新回到唱腔，他完成的很自然。 或许是错觉，光照比之前亮堂得多，以及恢弘的交响乐团在随他节奏调整——作为主攻表演的戏剧学院，交响乐团的发展比舞蹈团要好得多，尤其是交响乐团的灵魂人物指挥家，临场能力极佳。 他念的越快，楼上上下翻飞的指挥棒奏的越急。 一般来说，乐团指挥并不会轻易更改指挥节奏，除非出现了独角戏，这时候乐团会放下身段配合，因为独角戏往往意味着超高难度和超高配合。 “流言蜚语还是能带来利润的……” 说完这句台词，白珂为了验证心中猜想，拖长尾音。 数十个小提琴立刻跟着他抵死缠绵，曲调从飞舞野蜂变成了幽谷夜莺。 果然如此！白珂忍不住亲了一下报纸，耳麦准确的收进了他“啵”的亲吻音。 “啵~” 而且带着荡荡回音，电波一样的酥麻。 底下不少和江晓琪一样穿连衣裙的女生齐齐换了一条腿，夹紧，面红耳赤。 白珂醉酒一样的，一边拿着报纸，一边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拿出信来——这本来是另一个角色该宣读配合的道具。 他换了个音色旁无若人的宣读，此刻表情也换了一个人。 礼堂的声音反而更低了，低不可闻，这时候任何一个艺术生都能明白台上这人在秀自己的操作，他在分饰两角。 “亲爱的安德烈……” “亲爱的费尔明……” “没人喜欢欠债的人……” “所以最好遵守我的要求……” 他表情变得很快，不同的神态举动来回切换，且因为音色的渲染富有层次。 “这个人是谁？” “歌剧魅影！” “这真的不可乐？” “他在觊觎我们的位置！” 这本来就是双雄戏，演绎互持意见到肯定彼此，他表演的像是的的确确有两个人，在表演中，这是入门的第一课，无实物表演，对他来说演员也是一种“实物”，他并不是需要尽可能创造感同身受环境才能入戏的演员，这种戏路狭隘却被吹成了“工匠精神”的演员现在圈内很多，但白珂一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五分钟之后，他酣畅淋漓的独角戏在真正的三大主角之一，“魅影”切入进来的时候结束。 交响乐团如梦初醒，换回了诡异空灵的曲风，听起来有点稀稀拉拉的扫兴，像临门一脚的三十年处男魔法师，慢了不止一拍。 想必跟他隔空对视的指挥者应该很无奈。 这一幕很快落下，白珂站在台上作配角该有的夸张反应，再配合黑暗遁去，不过他现在再也没有一句台词。 三大主角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中间插入丑八怪偏执狂的狗血大戏，一直到剧末。 白珂再也没有上过场。 两小时四十分钟，这是这场大戏的最终表演时间，观众激动难耐，掌声响彻礼堂，但他们其中的大多数并不知道谁是真正的主角，对剧中的割裂感也未曾感受到不适，因而外卖生意爆棚，厕所人满为患，这种掌声更多像是出于对演员“刻苦勤奋”的鼓励，和同为艺术生“苦难互勉”式的肯定。 于台上的大多数人，这就是他们艺术生涯中最光辉的一刻了，他们毕业就面临着失业和啃老，应该说，从他们踏入艺术这条道路开始，便做好了心理准备。 尽管观众的掌声的确很响亮，带了两分真心。 毕竟他们不知道更好的是什么样子。 演员谢幕。 交响乐团，舞蹈团，杂七杂八的龙套，以及有上几句话的小喽啰，最后是三大主角，按照咖位依次登场。 共计三百一十四人。 人数多到舞台挤不下来，不少伴舞和乐手不得不在舞台下努力垫着脚接受荣誉。 白珂严格来说算是小喽啰的顶尖，几乎就进入了三大主角层面，所以他不必垫脚，但他终究不是三大主角，所以他站在队伍的第二排，恰好不能被摄像机捕捉到，冷峻的看着三大主角，从他们这些配角形成的夹道中，一遍一遍的走过，鞠躬，接受观众的安可请求，并流下热泪。 安可代表观众的挽留，开始是真的挽留，后来变成了一种例行公事。 “安可！” “安可！” “安可！” 靠艺术总监上位的女高音已经哭成了泪人，另外几个主角争先恐后给出了怀抱，他们都把自己的正面对准了摄像头。 白珂心想，如果他是主角，他绝不会因为一场不够完美的表演流泪，流泪代表自我陶醉，这对他来说是一场羞辱。 “你要不要站前面一点？我是说，我这里。” 饰演“雷耶尔”的，同样是小喽啰的演员对白珂道，他觉得自己不配比白珂占有更接近荣誉的位置。 白珂没说话。 “嘿！白珂，”“雷耶尔”撇嘴以为他有所不满，看向三大主角，“明年你也能站在那个位置的，你和他们不一样，十年后二十年后，你还能站在那里。” “雷耶尔”细细打量白珂的脸，更肯定的点头。 任何行业都需要颜值，有关人体的艺术行当尤甚，即便是温饱都艰难的音乐剧，也绝不会拒绝一个白珂这种长相的人入行讨饭。 “雷耶尔”道，“明年的时候，你能向老师推荐我吗？那时候你肯定是绝对主角，我想和你搭戏。” 白珂闻言反而往后退了一步，一个女领舞欣喜若狂的挤进来，并拉了拉自己因为挤碰滑落的胸部肩带，当她嗔怒回头看见白珂的脸后，满脸呆滞，接着调整肩带的手反而像是在拼命解开。 “——”一直播放的背景音停止了，这代表台下的观众已经心满意足离场。 安可的好戏到此为止。 白珂最后一次的，跟着所有人弯腰鞠躬，然后默默的离开舞台。 他直接从舞台上跳下来，一边走一边脱身上的绅士服。 刚才的领舞拼命在后面追他。 出于礼貌，白珂停下脚步，并给了对方一个阐述自我的时间，女领舞显然没空写信，所以她把一枚铜制回形针一样的东西递给了他。 白珂注意到对方的肩带断了一个，不自然的斜着身子，胸部一高一矮。 回形针是热的，375摄氏度。 女领舞正打算说话，忽然满脸敌意的看向自己。 白珂愣了，这是他人生中任何女性从来没有对他流露出来过的陌生眼神。 接着肩膀被人猛拍了一下：“白珂，白同学，我总算是逮着你了。” 第七章 私人聚会 回头是个样貌不错的女人，铂金色马尾辫，极白细嫩的皮肤，绿色斑点连衣裙露出纤臂，波西米亚风格的高跟鞋，以及长的惊人的直腿。 搭配一张素脸淡唇。 “你适合浓妆。”白珂脱口而出。 这种170上下的腿精扮不了可爱，和性感相比，她的可爱不值一提。 江晓琪显然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然后大笑：“我信你的审美，”靠过来轻声道，“你好像很了解，能给学姐讲一下，怎么变成你说的风格……啊，忘了介绍，我叫江晓琪。” 白珂往后退了一步，期间闻到女人的香风，淡而不散，她用的香水很有讲究。 加上有些知性的气质，现在白珂明白，为什么女领舞会展露出敌意了，这是两个黑寡妇之间的求偶之战。 而他自然一个都不会选。 黑寡妇这种蜘蛛，无论多么美艳，其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进行交配，并吃掉男方的后半生。 这代价太大了。 “我还有事，”白珂把脱了一半的绅士服重新穿上，扣紧，“戏服必须两个小时内还给学院入库，一旦有损坏，我赔不起，”他指着自己身上的手绣花纹，“这件衣服很贵。” “我等你。” 两个女人同时出声道。 不过江晓琪是捂着嘴轻笑，而女领舞双眼已经挂上晶莹，并祈求的看向自己。 这说明女领舞觉得自己比不上江晓琪，她需要白珂这种男神帮忙提价。 “我去后台可能会花很长时间，另外，晚上剧组会有一个聚会，所以你，”白珂顿了顿，“你们没必要等我。” 他肯定道：“我总是要回来的，但不是今晚。” 女领舞闻言眼睛一亮，今晚的聚会不仅仅是论功行赏，更重要的是有投资方制作人入场，目前这些人决定了所有艺术生，从学生到职业演员的晋升渠道。 白珂不可能不去。 现在的大趋势是，所有和艺术搭边儿的准专业人士，都在往明星演员方向发展。 江晓琪显然没在聚会名单之中，否则女领舞不会不自量力。 “你一定要来哦，白同学，”女领舞道，“虽然你不是主角，投资人老师一定会注意到你的，你今天发挥的太好了。” 白珂笑着道：“借你吉言。” 说罢理了理衣领，往后台直入，这次江晓琪没再拍他肩膀，抱胸若有所思。 后台意料之中的人多，不过大多穿着戏服，尤其是主角“魅影”，拿着标志性的面具，恨不得挂在自己胸口，他甚至不太愿意洗干净自己脸上的“疮疤”妆容。 女高音也没有放弃自己的宫廷女装，音乐总监和她在角落缠绵，频频瞄向夸张的胸脯，看上去衣服不是障碍。 有人道：“穿着这套衣服，才能方便老师认出我们来。” “这不符合规矩。” “往年的学长学姐也没有符合规矩，我就是向他们学的，大家都这么做，你不这么做，不是傻吗。” “你要小心衣服别坏了，不是每个人都能通融的，大一的固执，大四的不怕得罪人。” “衣服已经坏了，裆部的拉链提不起来。” “是不是你那活儿太大了。” 气氛很轻快，这场表演虽然质量不高，但来了不少掌握资源的圈内人。 “砰！”白珂推开门。 这时候白珂这套华丽至极的衣裳便起了反作用，他像是最后登场的男主，尤其是他长的就差写上君临天下。 众人目光齐齐放他身上，他的脚步声像消音器，这衣服太招眼了，以至于投资人根本不会看除了白珂之外的人。 “呃……” 音乐总监想打个圆场，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白珂扫了众人一眼，径直去了更衣室，他的衣物放在1018。 手机上有未读消息，白珂瞄了一眼开头，就没看了。 “尊敬的白先生，这里是宝利国际艺人经济部……” 应该是星探的消息，戏剧学院这边学生的联系方式经常外泄，学生也意愿外泄，星探们拿着照片一张一张的翻看决定是否打电话面试，像白珂这种看照片就在疯狂氪金的ssr，想靠他一博的星探很多。 他耐心的把戏服折叠好，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确信自己没把这件戏服搞坏，最后拍了照片作纪念。 出现在镜子前的是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冷都男，卫衣打扮甚至有些老土。 这时候众人已经开始叽叽喳喳恢复议论了，等他出来了，又进入到禁声状态。 众人意识到即便是这样，从审美的角度，他们依旧会第一个注意到白珂，他身材高大匀称，气质冷冽。 不少人面带难色，这怎么办，难道让他不去？ 这怎么说得过去？ 贾主任欣赏他极了。 白珂管不了这么多，他习惯了这种眼神，给音乐总监打了个招呼，道，“之前没来得及说，谢谢了。” “还好，你值得。”音乐总监边说边把自己的女高音往后面挡住，面有愧色，“你可能会有些麻烦，你抢了台词，挡了路，他们拿我没办法，但是会难为你。” 白珂想到懦弱至极的“费尔明”，道：“这种事关所有人的舞台，难道还有人能顾及到打击报复？” 音乐总监道：“当时迫在眉睫，现在是秋后算账，不一样的。” “随他们去吧。” 白珂随后捧衣服还给了化妆师，也就是之前帮他洗衣服的学姐。 学姐和女伴舞目送他离去，扒住门的时候，忽然有人道，“白珂，你晚上不去参加庆功宴了吗？” “当然。” 房间里的人看他走了大喜，回味他的话，然后愣了，“他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去吧？” “他好像说的是不去？” “他到底什么意思？” 从后台沿着小树林出来，走大概七百多米，男生宿舍门口，白珂看到“腿精”女士站着仰头赏月，双臂环抱瑟瑟发抖。 说实话，现在可爱多过性感。 冲着这份可爱，白珂破天荒没晾着这女人，摘了眼镜过来。 见他走过来了，鼻子冷得发红的“腿精”跺了跺脚，硬是得意起来，“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去那个庆功宴的，你一笑，我就知道你不会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去的。” “我是专业演员，我知道你的笑就是嘲讽的笑。” 白珂点头，“腿精”女士胸不大，可能这反而让她大脑发育比较完全。 “你找我干什么？” “不是我找你，不对，我也在找你，我是说……我和贾主任都在找你。” 白珂摇头，大脑发育没有不可能。 “贾主任找我做什么？” “一部大戏，你的角色很重要。” 白珂很上道：“花瓶？” 江晓琪脸冻的更红了，“是很重要的角色。” “那还是花瓶。” 江晓琪顾左右而言他：“我马上打车，贾主任在附近的星巴克等我们，你先看看剧本。” “剧本”这个词打动了白珂，他刚好戏瘾还没过，只上台了几分钟。 江晓琪看得出来他不拒绝，相当兴奋：“所以今晚上我们在星巴克也有一场聚会，怎么样，我请客，你吃汉堡，我吃巧克力酱。” 第八章 好好听讲 星巴克，晚间八点半。 “腿精”女士说的“附近的”星巴克显然超过了白珂认为的“附近”，他们乘车过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在外滩相当繁华的一块地方找着星巴克，这里客流不少，然后“腿精”在白珂惊愕的目光中掏出电话，“贾主任，我约到白珂了，这里是……” “总之，您赶快来。” 白珂神色未见变化，一边看窗外的风景，一边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不停。 江晓琪注意到了他的手指，道：“我错了，我不该骗你，你也别看外面了，你看外面我害怕。” “你放心，我不会走的。” 江晓琪：“那你别看外面，我说了，我怕你走。” “那我看什么？” “你可以看我。” 江晓琪摘下马尾圈，把铂金头发放下来，很自信的笑。 这个动作引得星巴克内不少人看向这边，一拨人看江晓琪，男人；一拨人看白珂，女人，也有男人。 白珂当然没听话，两个人就在这种情况下沉默了几分钟，江晓琪终于受不了了，问道：“你没吃饭吧，想吃什么，我帮你点。” “没吃饭。随便。” “汉堡怎么样，男生都喜欢吃汉堡，而且是双份，淋上酱，好吃又好玩。” “都可以。随便。” “和我一样，巧克力汉堡？” “随便。” “那我点了？” “随便。” “好，那我就随便了。” 江晓琪气冲冲的站起来点餐，刚走出几步，回头一把攥住白珂手，“你跟我一起去！” “为什么？” “怕你跑了！” 白珂无奈跟着去，以他的身高，站起来，立马高出江晓琪一大截。 大长腿江晓琪很少有这种体验，咽了咽口水，抓他的手很怂的松了一下，把自己香奈儿手包搁在桌面。 队伍很长，看上去得站不少时间，中间江晓琪打电话问贾主任吃什么东西，然后提醒白珂，“贾主任要摩卡咖啡，超大杯，你记得提醒我。” 白珂想到江晓琪的智商，这次的点头带着真心。 队伍旁看他俩的人不少，还有人拍照，前排的人频频回望，这对疑似情侣的颜值，超过当下言情片百分之九十九的男女主。 白珂已经麻木了这种注目，江晓琪还有些窃喜，她以为别人认出她来了。 排队这件事情，聪明人也能找到乐趣，乐趣不在于看前面的人越来越少，而在于看后面的人越来越多。 白珂前后看了个遍，最后落在江晓琪的天灵盖，道： “我听说你是专业演员？但我好像没见过你的作品。” 江晓琪回头大怒：“明明那么出名的特摄片，你没有童年的吗？” 白珂蒙了：“你是说，我小时候应该在电视上见过你吗？” 江晓琪仰望他：“你小时候当然应……你小时候我还没拍戏。” 白珂：“我现在也没见过你的戏。” “那是因为你孤陋寡闻。” 白珂觉得江晓琪说的有道理，他不怎么看电视剧，不认识江晓琪很正常。 越是圈内人，越不能单以作品判断对方演员实力。 这样一路排到江晓琪下单，她道：“两个巧克力汉堡，”然后低头找香奈儿手包，发现手包搁在了餐桌占位，而她的连衣裙中看不中用，没有任何口袋，队列又很长，她舍不得重新排，呆住了，显得有些难堪。 “我付吧。”白珂主动解围，“再加一杯摩卡咖啡，超大杯。”他掏出兜里面的钱，皱了，便一张一张抻平了数，发现钱不够。 他一点都不觉得难堪，道： “把超大杯换成大杯呢？” 服务员捡过去刚好够，也没多说，只是很惋惜的看白珂一眼，“谢谢惠顾。” 排队的人神色各异看白珂离开。 回到位置，江晓琪道，“谢谢你帮忙。” 白珂：“没事，小事情。” “本来是我请客的。”江晓琪幽幽道。 白珂：“这不重要。” 江晓琪顿了顿，小心翼翼看他：“对不起。” 白珂摇头：“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之后江晓琪的话痨属性像是被封闭了，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一直到假大空推门进来，看见两人沉默着吃汉堡，味同嚼蜡，中间放了一杯摩卡。 假大空迈短腿疾步过来，攥咖啡猛吸了一口，叹道，“白珂，你是化腐朽为神奇的热巧克力酱，我们需要你。” 白珂和江晓琪同时放下了手中的汉堡看他。 咖啡刚煮好。 …… “啪！”笔记本电脑打开，贾主任根据文档标题快速介绍了剧目，接下来翻开长长目录，表明这部戏绝非是练手小剧。 现在的剧本交流已经很少用纸质文档，贾主任紧跟潮流。 《雷雨》。 “这是一部大戏，白珂，”贾主任道，“你应该从音乐剧那边知道今年的行情，来选苗子的经纪公司超过前五年之和，但那只是没质量的中层经纪人，我们戏剧系并不一样，我清楚业界现在的发展趋势，娱乐业发展的很快，尤其是对外貌条件要求很高的电影业，你大有作为，”他看着白珂的脸，又重复了一遍，“你大有作为。” 白珂：“谢谢老师。” 假大空点头，“你注意到星巴克里面人的眼神了吗？” “什么眼神？”白珂环视四周。 假大空沉声道：“出自审美的眼神，出自生理的眼神，他们被荷尔蒙控制住了，现在你做什么他们都会支持，并且惋惜的报以同情。” 白珂想起刚刚的服务员：“什么意思？” “白珂，这世界上颜控党的势力远远大于声控党，视觉分担了人所能接受信息的八成，所以电影电视业得了最大的好处，唱片却不是，音乐剧也一样，不要浪费在夕阳产业，不要挣扎在配不上你的舞台，否则你对不起国家税务局，他们也有kpi要完成。” 假大空盯着白珂，“你的脸上，有肉眼可见的天赋。” 白珂无言以对。 假大空站起来道，“让我介绍一下，我你知道，我是戏剧学院戏剧系的主任，也是这场话剧过去三年的负责人，她是江晓琪，三年前的话剧女主，当时上了报纸的头条，现在是签约艺人，你的师姐……” 江晓琪跟着假大空站起来，定定看着自己的巧克力汉堡，假大空此刻神采奕奕，她完全插不上话。 白珂了然：“我的角色是什么？这里面没有花瓶。” 假大空：“你是绝佳花瓶，但也不是花瓶。” “能再清楚一些吗？” “我们需要你发挥花瓶的全部作用，又承担中流砥柱，戏剧系这一年没有拔尖人物，也就是没有长得能像你一样拉动gdp的人物，所以你在颜值上的任务比上两届的人物，比如你的师姐江晓琪，要艰巨得多，同时你还需要相当的实力确保戏能进行下去。” 白珂想起水货“费尔明”，摇头道：“我不怕任何个人挑战，但我对团队配合并不精通，戏里面不能同时出现乌合之众和孤胆英雄，这是您当初上课说的原话。” 假大空道：“不需要你团队配合，你低估了你的作用，”他瞥了一眼俩人手中的汉堡，“如果这一届的配合水准是一坨翔，你则让一坨翔散发出诱人的巧克力芳香。” 白珂反驳：“但观众尝下去之后会知道，翔就是翔，改不了的。” 假大空道：“但他们还是会吞进去，因为真香～” 江晓琪默默的放下巧克力汉堡。 白珂道：“但您说过，这样戏就砸了。” 假大空作最后陈述：“我们的最终目的并不是演一出好戏，而是培养真正的电影人，大明星，戏剧学院每年毕业人数过千，出名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他们进来的时候并不后悔，我们培养的也并不后悔，戏砸了，人却没砸，我第一天就说了这句话，”他摇头看白珂： “你没有好好听讲。” 第九章 沉没成本 假大空这种老油条说话极具煽动性，白珂当下几乎就被说服，在这个计划中，白珂拥有了几乎整个戏剧系的全部光辉，以及假大空自身的人脉支持，近乎于保送。 在他的事业初期，假大空的帮助比白珂自己的脸还要重要，而一旦入行站稳，后期只需要凭借天生丽质劈波斩浪，买天价保险躺功劳簿混吃等死即可，文体两开花。 白珂心动了，但他想要反驳，为自己增加话语权，然而贾主任的每一句话都直入人心，白珂心底极为赞同。 包括他那个“让一坨翔散发出诱人的巧克力芳香”的理论。 白珂从没有听过这么形象给力的赞誉，这尼玛太high了。 假大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是忽悠老手，最擅抓痛点痒点，他抢过江晓琪放下的汉堡，准备再次抛出“巧克力与被包裹住的翔”的理论。 “——先生！”服务员涨红脸打断假大空的话，“这里是公共场合！” 假大空吸了吸空空如也的咖啡，抬头看服务员，接着发现整个咖啡厅的人溜了个空，服务员走过去挂上打烊的标志。 “我们要关门了，先生。”服务员道，“今晚提前关门。” 江晓琪则脸色极其难看的漱口，看上去也在爆发边缘。 假大空兴致萧索，道：“这样，改日再谈。” 他又问白珂，“你的邮箱是多少？我把剧本发给你。” 白珂谨慎道：“老师，我还没有答应。” “你回去看看剧本，你会答应的，剧本你绝对不会失望。” 白珂沉默的给出了自己邮箱，很快一封邮件发了过来，另有附件，假大空操作有些不大熟练，他很是花了些时间找文件。 “唔……” 江晓琪还在漱口，并且不断的看白珂，好像这样能让她压抑住心中那股呕吐的生理感。 “ok！传完了。”假大空叮嘱道，“你一定要看剧本。” “成。” 三人一齐出了星巴克，附近停了一辆梅赛德奔驰，流光溢彩，假大空在白珂惊讶的目光中坐了进去，摇下车窗拍方向盘：“要不要载你一程，我顺路。” “不了。” 白珂和江晓琪同时道。 假大空很奇怪的看了两人一眼，接着猥琐一笑，“我明白了，你肯定是和ta顺路，不是和我顺路。” “傲慢让别人无法来爱我，偏见让我无法去爱别人。” “这就是青春啊……” 说罢摸了摸自己的地中海，潇洒甩尾离去。 白珂和江晓琪往后退了一步，这个动作让两人靠的近了些。 晚上十点，江上的景才刚刚开始，望过去，游人如织，华灯未歇。 “贾主任的车不错。”白珂道。 “是不错，贾主任是老人了，他……他认识不少人，也赚了不少钱，他真没骗你。” “你演过《雷雨》，我想起来了，拿《雷雨》作毕业话剧的，你好像是第一届，我记得你当时签了约，那一届唯一一个。”白珂又道。 “所以才请我过来帮忙，正好我也闲着，三年后，我该比从前好了不少……”江晓琪幽幽道。 “青年演员也会闲着吗？” “青年演员也会闲着的，白同学，除了最顶级的演员，我们都会闲着，无所事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转运，又笃定了自己一定会转运。”江晓琪话中已经默认白珂作了自己的同行。 她很惆怅的在栏杆旁看江上的邮轮，白珂没看轮船，他觉得腿当然比船好看。 白珂道：“当演员像是谈不可能的恋爱，挣扎着陷入，又舍不得放手，直到彻底清醒，这是不得不付出的沉没成本。” 江晓琪道：“你说的对，没有不分手的恋爱，所以我们总会在沉没中清醒过来。” 这个话题显然过分暧昧，白珂随后换题又扯了几句，他在没话找话，当他没话找话的时候，最后都会说出同一句话：“不早了，那我先走了。” 江晓琪显然没见过这种套路，“你走……吧？” 白珂于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江晓琪跺了跺脚，一直看他走到这条大道上的尽头。 …… 两个小时后，白珂回到学校，从自己的二手电脑中打开假大空的文档。 《雷雨》是话剧史上的里程碑之作，其中的难度比假大空所描述的还要难的多，并不是扛把子白珂就能靠一张脸打天下了，屠龙宝刀一刀999级也没用。 关键在于，演戏这件事情，玩家自己爽是没用的，得观众爽，否则得关服停机，大家都没得玩。 他的角色是“周朴园”，这代表他要以二十的年纪扮演一个大家族家长，假大空的资料中有作描述，如果顺利的话，从排练的最后两个星期开始，他将要化妆扮老。 他的妻子是“繁漪”，这个角色的前任演员是江晓琪，当年江以惊艳的演出赢得了去演艺圈的直达车门票，成为成功入行的凤毛麟角，今晚上江晓琪把她的演员生活说的很惨，但她用香奈儿的包，穿tiffany的裙，因为一部戏她至少能拿七位数，这个报酬，凭她的脑子，做其他是无法得到的。 演员大佬成道明说过一句话，“咱们演员，过去都是下九流的人，只有最没文化最没出路的人，才会进入这个行当……” 到今天，“最没文化最没出路”这个形容词依旧可以用在相当部分演员身上，但“下九流”已经不再合适，成功演员不再是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的漂泊可怜人，他们是新时代的印钞机，资本市场上的新贵。 这有点像工资帽大幅度上涨后的各类黑人球星，明明什么也没做，忽然就暴富了。 白珂不是笨人，他有文化也有出路，高考六百五十加，但一切文化和出路都不如当演员赚钱，所以他报考了戏剧学院，并直接在面试刷脸秒过。 如果造发动机能更赚钱，他会立志成为一个发动机制造工程师，如果卖茶叶蛋更赚钱，他也会成为一家精品早点店老板，这只是利益权衡，无关对错。 演艺圈像他这样的势利眼不少，比如一直想当服装设计师的陈昆，扛着家贫的压力坚持梦想到了大学，仿佛任何困难都打不倒他，当拿到一集三万块的报酬之后，他反而梦碎了，再也没提过梦想。 但这并不代表“势利人”不够敬业，事实证明，他们往往比“梦想家”们更具专业态度。 江晓琪将会在接下来的宝贵时间中，也就是老礼堂未拆迁前的两个星期，和他一齐排练指导，直到他能独当一面，发挥自己的个人英雄主义，carry全场。 真正的“繁漪”依旧没有出现，另外两个注定成为拖油瓶的男二女二也没能露面，贾主任只是说服了白珂，就像抓住了巧克力酱。 不，不对，巧克力酱还没有答应。 白珂决定去洗个冷水澡，清醒了再做决定，两个汉堡，一杯摩卡，用光了他所有的钱，他走着回到学校，凌晨已经没有热水可用。 等等，他记得贾主任还发了一个附件。 白珂点开压缩包，这是一个名为《盗官记》的小说，没头没脑，只写了前面一段对话。 “你给了一碗的钱吃了两碗粉，你没钱是吧我帮你给!” 这什么台词，白珂摇头，觉得莫名其妙，这就是假大空的人脉？ 第十章 猫鼠游戏 翌日，白珂练完早功，照常上课，他没给假大空发消息同意与否，假大空自己会忍不住联系他。 他是年纪文化课专业课双第一，有特权晾着假大空，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以静制动，是他的拿手好戏。 上午最后一节大课是台词课，课堂考核要求学生饱含情感的，并不出一丝差错的念完台词。无论台词如何沙雕。 比方说这句话，“我爷爷在九岁的那年就被rb鬼子残忍的杀害了。” 又比如，“你怎么穿着品如的衣服？”（好骚警告） 又比如白珂现在说的这句台词，“你知道吗？依萍当初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很诚实的告诉她，如果没有她，我会爱上你。” “白珂同学，我可以和你练习台词吗？”做劈叉的女班长道，她今天吸取教训，水杯里吊了个罗汉果，纺锤形，“你要不要润润喉咙。” “不了。”白珂拒绝的干脆利落。 “水里面有罗汉果？”女班长还想努力，打开杯盖，散发出清香来。 “我今天不想喝热水。” “我的水儿不热。”女班长道。 “你的水儿怎么可能不热？”白珂惊诧道，对方杯盖上沿扑朔热气。 女班长脸红败退，白珂继续练习台词，练习室内各种声音此起彼伏，都没盖住他一个人的低沉嗓。 “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穷困和爱，你想隐瞒越欲盖弥彰……人有三样东西是不该挥霍的，身体、金钱和爱，你想挥霍却得不偿失……人有三样东西是……” 他念到一半，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看到的剧本，顺势念出来了： “你给了一碗的钱吃了两碗粉，你没钱是吧我帮你给!” “这么多钱，他吃了多少碗粉啊!你早说不就得了嘛!他要个公平，你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白珂细细琢磨，这味道不像是南派的段子，有种嘴贫诙谐的意思，假大空是魔都戏剧学院的领导，很难想象他和这种戏有联系。 关键是这台词太没头没尾，白珂推测不出来。 “——”很快打了上课铃，任课教师揣着公文包进来，白珂抬头看，果然，短腿胖身，人类浓缩精华，假大空。 “同学们，我们总说台词是演员的基本功之一，是基础，”假大空把公文包放在台上，声音厚实老道，“其实，即便极为高深的演员，对于台词功夫的掌控，也是需要磨练数十年的，台词是一辈子的功夫，我们今天就说一个易懂难学的东西，把书面化的语言说的自然。” “白珂，你上台给大家露一手。” 贾主任看白珂的鼠眼瓮着狡黠的光，白珂很不喜欢这种眼神。 “老师，您要我说什么来着？” “别急，让我找找。” 假大空掏出一u盘，寻找备课资料，投影仪中，名为“学习资料视频”的文件夹一闪而过。 出来了，这是一篇饱含感情的朗诵文，《海燕》。 底下一众吃瓜同学摇头叹气——朗诵诗是小儿科，声音条件好的新人注意感情，很容易出彩，假大空是杀鸡用牛刀。 白珂也不太满意，《海燕》是高中生跑去面试常用文章，这不符合他本科双第一的水平，耍滑头，简直在羞辱他。 “你想难一点？”假大空小声道。 白珂点头，“我想有些挑战性。” 底下同学给他鼓掌，女班长连忙拿出来水杯捧掌心轻吹，心想，“我的热水终于有用了。” 假大空于是换了个文件夹，退出来，白珂在投影仪上再次看到“学习资料”，这次看清楚了视频封面，暗道，原来假大空也看东洋女老师的教学视频。 进入新建文件夹，一连点了四五下，等的白珂心焦，最后变成《雷雨》的标题。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假大空翻出一段经典自白，摊手指白珂，“诺，读吧，也是‘海燕’，错不了。” 台词是这样： ——有时我就忘了现在，忘了家，忘了你，忘了母亲，并且忘了我自己。我想，我像是在一个冬天的早晨，非常明亮的天空，……在无边的海上……哦，有一条轻得像海燕似的小帆船，在海风吹得紧，海上的空气闻得出有点腥，有点咸的时候，白色的帆张得满满地，像一只鹰的翅膀斜贴在海面上飞，飞，向着天边飞。那时天边上只淡淡地浮着两三片白云，我们坐在船头，望着前面，前面就是我们的世界…… 白珂一看开头，下意识道，“这根本不是周朴园的，这是周冲的台词。” 假大空大笑，“所以你昨晚回去立马详看了剧本，对吗？” 白珂愣住了，紧接着涨红耳根，他被假大空轻易探了虚实，失了一城。 底下人不知道这俩人在玩什么梗，开始喝倒彩，假大空拍投影布道，“安静，让白珂同学念念。” 白珂深吸一口气，背过投影，面向同学，一口气诵完，下台，上百个字，没有一个错误，掌声如雷，扳回一城。 他详看《雷雨》表明他心动这个剧本，而背诵台词则表明他了解这个剧本。 假大空抚掌：“精彩的表演，我很喜欢白珂同学无论任何时候都不会掉链子，都能以水准以上的水平诠释出既定的要求，如果能够压抑住心中的愤怒，这次的表演会更好。” “同学们，这就是台词表演，听出来书面化的意思了么，有兴趣的可以自己试试，任何停顿，轻重读，断音，都可能让一段台词变得古怪，不像是平常说话，细微处见功夫……” 白珂在脑子一团浆糊当中听完了整堂课，第二节小课开始的时候，他状态才稍好了些。 和他对练的是女班长，她小心翼翼的把水杯放在窗台冷了好些会儿。 假大空则迈着王八步出去了一阵子，打了个电话，回来了也没看过白珂一眼，认认真真上课，像忘了昨晚星巴克交代的事情，这让白珂掌握主动权的想法泡汤。 这样过了四十分钟，大课结束。 女班长听到铃声，忙期切道，“白同学，水应该是冷了，你说了这么多话，要不要尝一尝。” 白珂接过来一饮而尽，“谢谢。” 女班长顿时觉得自己和男神白珂又近了一步，开心极了，两腿一分，就开始往下作劈叉。 这时候窗外边在下雨，虽然不大，但是烦人，白珂没带伞，他回男生宿舍离这边比较远，反倒是老礼堂，很近，但躲雨的人应该不少。 总之，他多少淋定了雨。 “——白珂，你跟我出来一下。”假大空收拾好公文包，掏出伞喊他，眼睛瞥向窗外，给白珂一个能蹭伞的错觉。 假大空虽然人品坑爹，但是他的伞够大，罩得住自己。 白珂于是跟着出去，他打算回寝室再看看剧本，先甭急着排练入假大空的坑。 关注白珂的人很多，但凡是他捧《雷雨》剧本在公众场合被学姐团看着了，便骑虎难下，回不了头。 戏剧学院的教学楼很漂亮，苏式菱角顶，套娃似的一圈一圈往上叠，红漆顶，粉灰墙，全方位对称，回廊宽缓，两人一路出去，除了视线差了些，没任何缺点。 “要不等会儿我拿伞打着？”白珂弯腰问假大空，“您拿着，也不大方便。” 假大空伸直手顶住大黑伞，“我够得着。” “那行吧……劳烦您了。” 假大空笑了声，穿过拐角，伞一下放下来，径直往梅赛德奔驰走，甩了白珂。 白珂望着假大空背影呆了。他以为假大空一切都是要撑伞送他。 门口却站着“腿精”江晓琪，一脸茫然，她手上捏着粉红斑点伞，很细，刚好罩住两个人还差点。 “贾主任打电话叫我来接人的……原来是你，能去老礼堂吗？我没办法去男生宿舍啊，上次被公寓阿姨逮住了。” 白珂沉默的看着她另一只手，这次她没拿香奈儿手包，而是一叠小厚的《雷雨》剧本。 假大空这是借雨霸王硬上弓，逼他造成既定事实。 “贾主任有老婆吗？”白珂很自然的接过江晓琪的粉红伞撑开。 “有老婆啊，挺漂亮的，人家感情好了几十年，没吵过。”江晓琪抱着剧本，下意识往靠他怀中躲雨，“都去了老礼堂了，我们排练吧。” “他这么会玩脏套路，他老婆知道吗。”白珂恶狠狠道，跟江晓琪一齐往老礼堂走去。 第十一章 精分现场 这天之后，白珂算是正式入了系主任假大空的天坑，赶鸭子上架，接了《雷雨》这个盘，连着数天，每天都会往返于老礼堂排练，而闲人演员江晓琪都会提前等着他，有时候没来得及，江晓琪便带些水果零嘴，当迟到的小礼物。 白珂并不吃零食，不过他愿意接受江晓琪的示好。 江晓琪和他的关系也发展的不错，这位学姐的情商比起智商要高得多，最重要的是，她不像一般学校女生那样肤浅幼稚，见了他迷得神魂颠倒只想赶快交配，江不走天真可爱的蠢萌路线，白珂和她相处的很愉快，当然，她那双大长腿也贡献了不少“亲近度”，没人不愿意和一个颜值情商双高的美女合作。 今天江晓琪迟到了，白珂摸着后门进来，发现老礼堂空无一人。他费了些劲儿的找石头堵门，借着高窗泄出来的些许光，拿自己的专业课教材学习起来。 两个月后是期末考，白珂不打算让自己的双第一在今年终结。 成绩真的很重要，就算他长成黄柏的脸，凭这个履历，混圈子吃饭至少没问题，大多数学表演的既没有天赋，也没有成绩，就知道耍小聪明，傍贵人。 那本没头没脑的附加剧本，依旧没有任何消息，白珂没问贾主任，贾主任也没联系他，音乐剧系的《歌剧魅影》还算成功，三大主演都签了演艺合约，这让贾主任落了别人一头，主任现在压力很大。 二十分钟之后，老礼堂前门传来敲门的声响。 “砰砰砰！” 特别礼貌的三声。 白珂慢条斯理去开门，果然是江晓琪，这次她抱着一大摞书。 “对不起，今天实在腾不出手……”她说着就往下倒，白珂反应快才堪堪扶住。 白珂道：“你带这么多书干什么？” “我看呀，还能怎么着？” “你不是演员么？” “我……演员也是要学习的嘛。” 白珂摇头，指着书上的标题，“西方经济学”，“演员需要学这个吗？” 江晓琪难得的怼道：“你管我！” 白珂讨了个没趣，无奈摊了摊手，“那你说今天的排练怎么办吧？” 江晓琪道：“照常练呗。” 白珂：“成，那咱们开始吧。” 承接前面的进度，今天说的是一段高朝戏，“周朴园”逼着“繁漪”喝药，也就是白珂逼着江晓琪喝药，对白挺简单，主要是得把情绪调动起来。 这里面有四个人物，周朴园，周朴园儿子周冲和周萍，以及周朴园老婆“繁漪”。 周朴园是绝对的大家长，他觉着老婆繁漪有病得喝药，她就一定得喝药，不管有病没病，繁漪呢，这老姐当然觉得自个儿没病，她觉得老公才有病，这俩人就这么盘上了。 其实严格来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老公周朴园察觉到老婆和儿子搞上了，给他头上添砖加瓦，这是传统文学惯用的矛盾塑造，所谓“探索人性的边缘”，放今天，敢这么塑造矛盾，那肯定是被总菊枪毙没得跑。 所以周朴园挺冤的，被儿子戴了帽子，还得被看客骂直男癌，说他压迫家族人“性”。 儿子没人演，白珂只有精分客串一下。 “你这么……” “嗯，行……” “这里需要注意……” 简单在剧本上交流了一下，白珂立马换了个脸，道，“喝了它，不要任性，当着这么大的孩子！” 白珂这次调动了全部精力，从强调到肢体动作，声音像炮仗。 江晓琪愣道：“我不想喝。” 白珂：“冲儿，你把药端到母亲面前去。” 马上又扮儿子，作反抗状：“爸！” 再伸直腰怒视：“去！” 他端着一碗并不存在的药到江晓琪面前，“请母亲喝！” 然后颤颤巍巍道：“爸，您不要这样。” 最后一字一顿反问道：“你说什么？！” 江晓琪看傻了，半天没说一句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色已经极为难堪。 一般人被压戏，是支支吾吾，是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傻瓜状态，真只有爸爸教训儿子才有了。 白珂也很尴尬，他没想到江晓琪接不了。 江的演技，应该说在演员生涯中，并没有任何增加，可能还退步了，她演的都是肥皂戏，这不顶用，就像大学生去做初中生的加减乘除，这对大学生本身学的微积分并没有任何卵用，只会把脑子用锈掉。 江晓琪道：“刚才走神了，咱们再来一遍！” 白珂于是又来了一遍，这次比先前多说了几句台词，他冷峻道：“繁漪，当了母亲的人，处处应当替孩子着想，就是自己不保重身体，也应当替孩子做个服从的榜样！” 江晓琪台词背的挺熟：“不！我喝不下！” 白珂又道：“儿子，劝你母亲喝下去！”“爸！我——”“去，跪下，劝你的母亲。”“爸爸！”“跪下！叫你跪下！” 然后腾一下跪在江晓琪面前，等江晓琪接话。 一看江晓琪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看上去情绪就要爆发。 白珂吓了一跳，暗道这姐们开挂爆发小宇宙了——结果江晓琪也跟着半跪下来，哭着道，“看来我是真的不适合演戏，我没有天赋！” 白珂站起来，他想说，你怎么能和我比呢，我忽悠人的本事与生俱来，千锤百炼，表演技术臻至化境。 但他当然不能这么说，否则江晓琪得走人。 江晓琪果然也说了这句话：“今天我状态不好，我想走了。” 说罢一步一步的往外边儿走，走的很慢，她抱的那一摞书也没拿。 女人和男人不一样，男人说走是恨不得跑，女人说走是“你快来留我”。 所以白珂追上去，“学姐，你是毕业一年多了，没排过戏，最近才找状态，过段时间，就好了。” 江晓琪：“这老礼堂一个星期之后就得拆，我也得离开，我怎么找状态。” 白珂：“你比其他人好多了，你真的有天赋，相信你的天赋。” 江晓琪：“我天赋不够啊。” 白珂：“你都没努力过，你怎么知道你天赋不够呢？” 江晓琪：“我就是因为努力过，才知道我天赋不够啊！你这种人，从来不曾输给过任何人，怎么能体会到我用尽全力不如别人随便一搞的感受呢？” 白珂无言以对，他演这戏真的是随便一搞。 第十二章 宝利国际 江晓琪说罢显得很沮丧，出道艺人的吃饭绝活被人挤兑了的难堪程度，仅次于告白挨人刮一嘴巴子，还捡上一声，想不到，我已经沦落到被这种人告白了么？！ 那是来自于灵魂的痛击。 白珂一筹莫展，但他必须安慰江晓琪，她是实实在在的演员，一年前的毕业大戏女主，总比后边儿自己遇见的不知道的某某好得多，他别无选择。 白珂道：“今晚上咱不练了，谈谈心。” 江晓琪：“你说的对，不练了，反正我也帮不到你，至于谈心就不必了。” 白珂：“你帮了我，没有你，我学不到这个水平。” 江晓琪：“我很清楚你的水平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白珂，在演技这方面，我真没资格帮你。” 白珂道：“总会有的，演员从来不仅仅以演技论成败，不是吗？” 这句话倒是对了江晓琪的心思，她这种女人不仅仅要听好听的，还要听她深信的。 “我能帮你什么？”江晓琪道。 “舞台走位，试镜规矩，剧组人情……所有我对于演员不知道的，我是一张白纸。”白珂答。 “我来不及的。” “我没有说要全部学会，贾主任说戏砸了，人没有砸，毕业大戏《雷雨》捧的是人，而不是戏，你执着于把戏演好，死抠在这上面，本来就不是贾主任的初衷。” 江晓琪叹气道：“白同学，你真能说话，”她把剧本捡起来，“你说的对，我都听你的，还是练吧，推不了明天……但我想跳过这一段，行吗？” 白珂对剧本很熟悉，随即拣了一个对白简单的过度场景。 两人都拿着台词本照本宣科。 白珂先开头：“我明白你。你不要听他的话就是了。” 江晓琪沉声道：“我盼望你还是从前那样诚恳的人……你知道我没有你在我跟前，已经很苦了。” 白珂：“所以我就要走了。不要再多见面，互相提醒我们最后悔的事情。” 江晓琪：“我不后悔，我向来做事没有后悔过……” 她说着抬头看白珂一眼，白珂两只眼显然没看剧本，倚靠在墙边，出神的像是在脑海中观看预先演示的画面。 得，又来了。 优秀的演员常有这种功夫，不像是和人演戏，倒像是自身场景重现，有没有男二女二女主根本没关系，这只是场景触发条件。 江晓琪继续念台词：“你欠了我一笔债，你对我负着责任，你不能丢下我，就一个人跑。”她抬头又看白珂，理了理头发，暗恼道，这人怎么一次也不知道抬头和人对视，太没礼貌。 这下因为开小差，切入声音慢了一拍，白珂如她所愿抬头望过来，却发现江晓琪死死盯着本子又不敢抬头。 …… “今天麻烦你了，安慰一个情绪失控的假学姐。” “是我太麻烦你，可惜给不了更多漂亮话。” “你说话已经够滴水不漏了，而且说的挺漂亮。” “是吗？明晚上见，电话联系。” “嗯……好的，再见。” “再见。” 送完江晓琪出校门，白珂往自己寝室走去。 明晚的排练会迟上一些，一方面是江晓琪自己办理英国护照，刚刚从大使馆发函，另一方面是白珂接到了宝利国际艺人经纪部的面试通知，对方再次更新条件，给的不错，有现成的资源可用，白珂很需要这些资源，长约可谈，值得一试。 他比较缺钱，家里面不太能帮得了他，读艺读空了家里一半。 戏剧学院允许大二往上的出去接戏，包括广告在内的任何传媒制品，今年混迹在各大影视城的同学很多，当然大多是赔本穷吆喝，拍电视广告的也有两三个，雷声不大，雨点更不大，白珂本该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履历从大一开始便频频上了经纪公司的案桌，但白珂很重视学校规矩，大一没外出拍戏过一次。 原因当然不是他老实本分，而是他想要学校资源。 戏剧学院拥有的隐形资源不少，大多数咸鱼不知道，知道的也没法儿去拿，因为他们不够优秀，或者知道的太晚无力回天，这事儿和重点大学的保研留校名额一模一样，只留给脑子聪明的暗自钻研。 举个例子，魔都是国内电视剧的制作中心，附近的大型演艺制作公司，每年都会来戏剧学院签人演戏，他们永远不可能去签横店群演龙套，这太脑残了，捧优秀科班年轻演员的风险，自然远小于捧一把年纪没红的所谓龙套实力派，至于怎么选择，七分照片，三分履历，学校期间就扑街的透明人，很难得到一纸合约。 而从龙套发迹成为巨星，更不可能。多少翻红的扑街演员，一看全是科班毕业，粉丝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偶像不红前过的太惨，其实国内能演戏的都比白领粉丝过的好，人家还能买房拿大城市户口，属于精英中产。 九千万一部戏的当然是大明星，但九十万一部戏的也轮不着粉丝可怜。 白珂家里帮不了忙，不可能带资入组，好在他考上了一个比较公平的平台，所以不用开系统强行作弊。 宝利国际的条件还不是最佳，大一刚进来的时候，糖人影视看了照片见过真人，给开了更好的合约，六四分成，出道古装剧男二，但糖人是超级长约，还有雷打不动的一哥坐镇，这对于一个可见的走下坡路的公司，这是白珂所不能接受的。 无论怎样，他并不缺少机会，江晓琪说的对，天才随便一搞，就是比普通人用尽全力更好。 江晓琪说的也不对，天才也曾用尽全力，看上去才那么的毫不费力。 …… 宝利国际的声势很大，这是一家实力极强的老牌公司，尤其擅长音乐剧话剧，电影电视也有涉及，多为正剧战争剧，演艺圈地位相当于招聘季的bat，不过宝利一直都在招人，从不裁员，因为员工自己会跳槽。 演艺圈的流动率惊人的高，是热钱涌入，环境浮躁。 等着叫号的人不少，中午两点前是宝利招人的时间，白珂在凳子上看过去，有女的有男的，大多拿简历默念自我介绍，看到他的长相，如临大敌。 他暗自摇头，这些歪瓜裂枣怎么可能赢得了他。 他拿的是一号签。 “一号，白珂！” “——砰砰砰！” “进来。” ， 第十三章 毫不费力 进入房间，里边儿三个人，从左往右，一个西装革履，戴金丝边眼镜；一个ol御姐，风韵犹存；还有个地中海，衬衫勒出肥肉印，并且很不舒服的扭来扭去。 一看就知道谁是老大，当然是地中海，因为他长得最丑居然能坐在这里，其工作能力之强，可见一斑。 另外，娱乐圈中，有时男人的发量和其事业成就成反比，女人也一样，头发越多，混的越惨。 因为拍戏是件力气活，绝对的苦差事，日夜颠倒，季节不分。 “你来了，白珂。”西装眼镜男干咳一声，像是很了解他，“戏剧学院大二生，表演课专业课双第一，嗯，以前是童星，出演过一部古装剧，有音乐剧功底，台上公演次数7次，接过私活儿，也是我们宝利引进的音乐剧，两次c角，一次b角，哟，分别是《变相怪医》和《歌剧魅影》……”御姐和地中海一个对视，又低头看他校方资料，再抬头看他模样，显然极为满意。 祖师爷赏饭吃。 白珂今天穿的颇有研究，休闲西装，不扣紧，打领带，皮鞋是深色低跟椭圆头，站上去英姿挺拔，他鞠了一躬，道，“谢谢老师。” 声音醇厚温润，不费力却响亮，地中海一听大笑，道，“你功夫练的不错，我原先以为你是个绣花枕头，你演过音乐剧，你的确像是该演音乐剧的。” 白珂道：“是演过几部。” “为什么想着演音乐剧，你是戏剧系的，你形貌条件不错，拍广告，演电视剧，都比音乐剧来的有前途。” “进学校的第一年，不允许拍广告接电视，其他的，没说，我就当是允许。” 地中海一愣，看向ol御姐，“他们这……凭什么音乐剧就成？” ol御姐道，“音乐剧没人演，也没人规定，自然没人抓，真抓的话，没舞台经验的学生，出校了没剧团敢要，会饿死人的。” 地中海反驳，“拍戏也是要饿死人的，以前去……最苦的时候，抗摄影机的也没得饭吃，抗起来饿的发抖。” 御姐翻了个白眼：“那是曾经，今时不同以往——智导，您打住。”她看向白珂，“你能给我们一个自我介绍吗？用你自己的话。” 白珂知道这种自我介绍当然不是我叫谁我住哪儿我入过党会打篮球。 他大概想了一下，很客观道：“和同龄人相比，我的演艺经历相对丰富，有过上星卫视电视剧，镜头走位接戏抛戏，我不会出问题，这是经验；我演过不少戏，受众并不广，但全是一次性的舞台剧音乐剧，配合出过差错，表演从没出过差错，这是稳定；最后，我觉得我形象不错，以后的戏路不窄……” “诶——”被人称作智导的地中海道，“你过来我看看。” 白珂凑近了些。 姓智的显然是导演，关于戏路问题，他比在场所有人，包括白珂更清楚。 “再近一点。” 白珂又近了些。 “近一点，哎呀，你换个方向，我看看骨架。” 白珂转了个身。 地中海直接上手摸他肩膀，眼神很是惊异：“——的确不错，你长得不娘，但好看，是很不错。” “谢谢老师。”白珂习以为常，但还是快步退回到先前位置。 当评审的几个立马哈哈大笑，“我们是正经公司，不会来那一套的，这也没摆红沙发，你看看，现在世风日下，连人家小年轻都听说过……” “谢谢老师欣赏。” 地中海道，“你这人忒无趣，不会说笑话，你去剧组任挑一个闷葫芦，甭管多大牌，只要有瞧得上的投资商，得巴结的，谁不会讲两句荤段子，你还说你混过剧组……” ol御姐道，“人家是童星，当年拍戏还没过十岁呢。” “童星怎么了，啊我还见过童——啊呀呀那你年纪挺小。”智导说一半捂住嘴巴，很是尴尬的笑。 白珂当没听见。 “诺，这是我的名片，结果应该会在两三天……今晚吧，今晚通知你。” 这次说话的是ol装的御姐，等她站起来给名片，白珂才发现这女人身材火爆，穿的不是黑丝，而是极为少见的紫色丝袜，大腿绷的很紧，但她长得并不偏美艳，反而有些英气。 接过来一看，“胡以梅，宝利国际经济部，演艺经纪人。” “谢谢胡姐。” “嗯……再叫声。”女人道。 “谢谢胡姐。”白珂显得不卑不亢。 “好小伙子——”胡以梅看向地中海智导，“人家挺听话的，甭担心那些事儿，荤段子不会讲算什么，进来一年，什么荤的都学会了。” “那是，那是。” 白珂最后看向一开始介绍他的西装男，对方摇头，果不其然道：“我没什么要说的了，白珂，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了。” “今晚上给你消息，你手机一定要开着啊。” “我一定开着，谢谢各位老师。” 白珂从房间出来，掏出手机，现在是一点过七分，也就是说，他只面试了七分钟，时间偏短。 等候的其他人看见他看手机算时间，原本铁青的脸色好了很多，斗志满满，不过也有变得更铁青的，大概是觉得白珂都呆不了多久，何况他们。 但白珂并不奇怪，他不是第一次面试，也不是第一次这么短结束面试，无论怎么操作，从没有在面试这一关输过。 贾主任说，只因在人海中多看了他一眼，从此便再也不能相忘。 大部分考官从见到白珂第一眼，发现他不是“照骗”之后，心底已经给出了无数个“yes”。 演艺圈尤其如此，并非是越快越好，聪明的和狡猾的导演都喜欢故弄玄虚，演员技术不行可以调教磨合，演员长得不行，导演是不会委屈自己审美的。 例子还有很多，众多聊了极久聊的极深的演员，满怀信心等着面试通过，再到忐忑不安，再到陷入绝望，最后在新闻上看到电视电影开机，而角色并不是ta。 出了面试场地，白珂等电梯上来，低头看ol御姐给他的名片，“胡以梅”，并搜索这个名字。 没有消息。 这人并不出名，他没有足够的获取信息的渠道，对方对他了如指掌，远不止资料读到的那些，而他一无所知，这不公平。 也许假大空那边会有消息，宝利国际不是三流小公司。他们还签过其他人。 “叮！” 电梯门打开，他把手机搁衣兜，手中骤然传来短信震动声。 靠！这还没到晚上呢。 白珂笑着摇头。 ， 第十四章 助理妙用（一） 短信果不其然是复试通知，“请于下周六进行第二次面试，并协商相关待遇，参与心理素质测评，面试期间需要准备五分钟的无实物表演，具体地点和时间稍后发出。” 宝利国际给的口吻很官方，条款和白珂以前接到的通知没有太大区别，但手机尾号来自个人电话，这种情况通常发生在，一整个面试中，只有一个面试者通过，或者本来就只想让一个面试者通过，只是不得不走了过场的时候。 白珂回想起其他等候人的形象，感觉应该是后者，大多数想当明星的非科班素人，低于七十分的长相一露面，经纪人“确认过眼神”，基本知道“我遇上错的人”。 但这种反而会掰扯很长时间，因为这群素人大多拥有不能被戳破的明星梦，你残忍戳破，他们要跳楼的。 结果可想而知，结束后考官心力交瘁，自然懒得打开电脑群发文函，而是直接将就着资料上的电话给他单发短信。 他瞄了一眼尾号，两个69，这是经纪人“胡以梅”的名片电话。 胡以梅是经纪人，也是女人，而他是男人，这样来看，就有第三种第四种乃至无限可能性了。 早些接触他这种优质新人以获取好感，或者干脆是拉皮条…… ——希望宝利的人没那么糟糕，宝利总体风评不错，院线制作经纪一条龙，但魔都这边的经济业务水准，他真不够了解。 “滴！” 白珂熟门熟路刷了地铁卡，排在等候区，形单影只，显得有些忧郁。 三分钟后，他进入车厢，后面跟了一长串小女生拍照***，塞满整个车厢。 …… “你今天好像有些累？” 结束了晚间练习，江晓琪问白珂，两人并行进入到地下车库。 “不累，还好。” “你喝水吗，我请你喝一杯。” “不麻烦了。” 白珂的拒绝依旧犀利。 江晓琪停下来，拦他面前，“你上了一整天的课，加上排练，帮我提东西，我实在过意不去……你就当是让我安心，行吗？” 她露出牙齿大笑，有种不答应就不走的意思。 白珂无奈的叹气，“那就喝吧，我喜欢喝白开水，矿泉水也行。” “那你等会儿，我先去开车。” “行。” 白珂放下箱子，看着江晓琪步子立刻迈轻快。 江晓琪今天把满箱子的书带回家里，这需要白珂帮忙，其实她一个人抱起来不仅能走，还能跑，但当有白珂的时候，她就一点也带不走了，而且还会非常的慢。 这就是男女一加一小于一的恒等式。 白珂大概等了两分钟，出来一辆红色敞篷保时捷，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江的车，忍不住道，“你的车不错！” “就是吧？我喜欢红色，热情，大气。”江晓琪拍了拍喇叭，很得意。 “你买的？” “我可没那钱，家里给买的。”江晓琪理所当然。 家里没矿的白珂选择结束这个话题，“嗯，你的书。”他把江晓琪的箱子往车上放，江晓琪不急着接过，反而盯着副驾驶位，“你倒是上来啊。” “这就不了吧。” “那不然我怎么给你买水，我车上又没有，或者你喝我的，我不介意的。” 白珂本来不介意，他喝过不少妹子的水，但江晓琪这么一说，反而把话说死了。 江晓琪推开车门，抬下巴，“你坐上来啊！” “你才坐上来呢……” 白珂默默上车，以他的身材，这车坐上去比他想象中要难受，杵着难受。 “学校有超市，你直接送到那儿买就行，哦，是新开的家。” “那我可得好好找找了。”江晓琪道，“除了跟你，我很少去超市买东西了，有一年了吧。” “为什么？” “我有助理啊。” 白珂愣了，“你还有助理？你给开工资，人家大半年带薪休假吗？” “呸！”江晓琪脸一红，“这我可得教你了，女艺人都得雇助理的，最好是雇一个贴心的女的，再有一两个男的，经纪人是男的，就不用花这个钱。” “为了排场？” “当然不是，年轻女艺人不方便的时候多了，比方说投资人贼恶心，出了名的手脚不干净，饭局里边儿当着一群人，还不好动手动脚，私下里就不好说了，这时候你带了人，至少也多一分底气，又比如，按照规矩，艺人是要给灯光师，摄影师这些人红包的，不然人家净给你往难看了拍，有些师傅好色，就等着不懂规矩的新人女演员上来占便宜，这时候你叫助理去给红包，不就打发了？” 江晓琪说了一长串话。 白珂道，“那助理呢，助理被占便宜的怎么办？” “助理大多不漂亮，出不了这种事儿，真逼急了，助理比明星好反抗，他们不吃剧组这碗饭，大不了换行，反正工资也不高。” 白珂道，“有多高？” “两三千吧，最高的不过六千，什么都得干，跪着举话筒，当出气筒，挨打挨骂，递小纸条，背锅挡枪，打粉丝……那都正常。” 白珂暗道，他没法儿这么折磨人，也不打算花血汗钱雇人，他有中国人民的传统美德，贫穷和怜悯。 江晓琪看他表情僵硬，“你以为男艺人就不找助理了？” “男艺人还找什么助理？” “我说的那些情况，男艺人也能碰见，还更严重，人家都突破伦理底线了，那家伙，疯的很，完全不在乎人多不多了，这时候你雇一个女的上去，人家好走旱道那一口的，一见女人，顿时就失了兴趣。” 白珂大笑：“我算是见识了。” 江晓琪取出墨镜戴上，单手开保时捷：“你看吧，我还是能教你一些东西的，而且，男艺人雇助理，最大的好处是拒绝苍蝇，少些烦心事儿。”又红脸道，“其实用处还多着呢，多少男艺人的漂亮女助理，都成了无名前任……” 白珂指窗户道，“诶——，到了！” 江晓琪说的正起劲，拉他的手就去超市，“咱俩一起去，我再给你好好说道，以后没机会了。” ， 第十五章 助理妙用（二） 超市里面的摆设很多，白珂直奔矿泉水，但江晓琪不一样，她当真很久没进过，相当激动，难得娇憨道，“你陪我逛逛。” 白珂拿了矿泉水只能跟她，江的手还抓着没放。 “这件东西不错，哇，好便宜……” “学校里面还有仿货？这蛇皮袋和时装周上的……居然只要两块钱……” “这个钱包不错，不过是男款……诶，白珂，你要不要拿一个？学姐帮你买。” “白珂？嗯？” 江晓琪回头看白珂出神，拍了他一巴掌。 “你看什么呢！” 白珂目光没在这里，而是附近站着的两个男人，尤其是打头的还有几分熟悉，样貌不错。 江晓琪道：“他们是……” 白珂努嘴，“上次《歌剧魅影》的a角，你应该认识，热乎的签约演员，我们星巴克那天晚上签的，他们晚上有资方聚会。” 江晓琪恍然大悟：“你朋友？” “不是我朋友，只是认识，谈不上熟，另一个，我也不知道，嗯……”白珂端详着细想。 江晓琪有些发愣，那两男子反而见到一身红衣的江晓琪眼睛大亮，凑过来又看到白珂，立刻分成两派，打头的直接问江晓琪：“这位同学，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江晓琪干巴巴道：“我肯定没见过你。” “我是前些天《歌剧魅影》的主角，刚刚签约，你要是看过那场戏，应该就认识我才对……”他说着就伸出手，很自信，特意强调了“签约”。 “我说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 对方一愣，挂不住脸了，才开始问白珂，“白珂，你朋友有些脾气啊。” 白珂正欲说话，江晓琪抢先道，“他说你不是他朋友，那就是陌生人，我不打算认识一个陌生人，我就是这么有脾气。” 新进签约演员呆了，表情由晴转阴。 白珂想说的话全被江晓琪说完了，恨不得为她的精彩发言鼓掌。 江是很傲一人，加上电视演员这行干的还算将就，本身条件不错，对看不上的，一点颜色也不想给。 “走吧！真扫兴！” 江晓琪用了些劲儿，直直往店外走，白珂顺水推舟。 “诶——同学，”这次发话的是后面的陌生人，相当激动：“你是白珂是吗？” 白珂回头没说话。 他大概猜出这人是谁了，果然，对方伸手亮出身份，“我是宝利音乐剧的魔都总监，去年是《歌剧魅影》中国版的剧院负责人，你应该演过我们的戏是吧？” 认出来了。 白珂只得伸手道，“是，我们有过合作。” “你是演的b角？但因为学业，就上台排了一次，后面没来了？” “对。” 那人很兴奋，“我这次专程来音乐剧系谈演员引进，其实就是冲你来的，那天晚上你出场我认出来了，当时就叫助理给你发签约函，你可以直接成为宝利剧团的一员，《歌剧魅影》这个项目很成功，国内缺少有经验的扛鼎演员，你的长相大气，声音浑厚，天生的a角……” 打头的签约学长闻言显然已经傻了，他只是一个单3，来引路的，不知道能直接撞上王炸。 预备a角是剧组的下一任太子爷，如果白珂现在说一句话，他所谓的签约立马泡汤。 国内音乐剧寿命虽然短暂，但凡是剧成功了，主演都能跟着剧全国巡回数年，旱涝保收，收入大概在三十万到五十万间，成名拿到分成，这个数字则更多，属于精英中产阶级。 且轻易不换人，也就是说，现在是爸爸的人，将来会一直当爸爸，现在是孙子的人，将来也还是孙子。 白珂却道：“我恐怕不会成为一名音乐剧演员了。” “——听见了吗？他才不想当艺术家呢！” 江晓琪手上的劲儿不小，哒哒付了钱就往外拽，白珂顺水推舟，可惜他干演员这一行，自然不是为了拿三五十万当中产。 总监跟着追出来，“白同学，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给你的条件是极好的，a角，我可以给你保证，a角”，他咬牙，青筋迸起，“不过需要沉淀三年，毕竟这部戏容不得闪失，国内没有20岁的剧院a角，我也不敢胡来……” “预备a角虽然登不上舞台，但每个月有特殊津贴，好几千呢……” 先前的学长面色极难堪的低下头，他是八百底薪，这不是歧视，这是新人中的罕见高价。 一路跟到了江晓琪的保时捷，总监瞥一眼，在白珂坐上驾驶位的时候，话戛然而止。 “嘟嘟~~” 江晓琪则在副驾驶得意的靠过来拍喇叭，“诺，你的钥匙。” 白珂上下摸索，颇为生涩的插了几次，坐上去一入到底。 “你死心吧，他不会去当音乐剧演员的！！！”江晓琪大笑道，“能买这辆车吗？说不定要花好多年吧！” 白珂很惭愧的同意了江晓琪的话，并附上假情假意的道歉，“对不住，我志不在此。” “嘟～嘟～” 总监失落的看他驱车离去，钱是一切问题的根源，他知道三十万工资的爱不能发电，而电影巨星的爱却是第五代核反应堆发电，简直大爱无疆。 江晓琪看白珂带她离远了，才得意道，“我说了，这就是助理的作用，你当好人，我却是坏人，坏人专业对付麻烦，不过没关系，我从来都不喜欢当好人。” 白珂问：“助理就一定是坏人吗？” “只要你愿意，助理也可以当好人的，不过一般没人会在意小助理的善良。” 白珂道：“成年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话事人，这种扮红脸扮白脸的游戏，用在普通人身上下作，用在对手上又幼稚。” 江晓琪怒道:“谁说的幼稚，这只是台阶，给别人的，白珂，我告诉你，每个人都是孩子，只是天才能被世人宽容，而蠢材们不得不为了世故，假装自己是一个大人。” 白珂挑了挑眉，小心的开这辆保时捷，他没入行，现在还赔不起这件大玩具。 他心里是同意江晓琪这句话的。 ， 第十六章 赤橙黄绿青蓝紫 时间很快，接下来连续排了一周，江晓琪和他的关系有点加速靠近，像单方面被磁石吸引，不管不顾一头撞过来的大铁石，而白珂也周转多次拿到了胡以梅的资料。 贾主任对他的确开了小灶，这已经超出一个老师对学生的慷慨了。 和他第一次见胡以梅的“紫丝袜”“人间胸器”印象不合，胡以梅是原部队转业，摸爬滚打多年混成的银牌经纪，去年因为和手底下二线艺人闹翻，被亲手辞退，加上另外的一个三线艺人约满到期，离开宝利，现在陷入经纪业务的真空期。 不过胡的威望不错，她资历老，认识不少拍战争戏民国戏的老牌电视导演。 上次碰见的地中海，智导，应该也是其中之一。 宝利国际此前在戏剧学院签约了三十七个人，从九四年开始，当时还不叫宝利国际，业务隶属于院线旗下，断断续续到零三年，每年都会签人作补充，迄今为止，未曾捧出过一个一线，这和宝利本身的资源有关，其影视制作多民国正剧，艺人也多为三十四十岁的娱乐圈中坚力量，各大剧组的黄金配角。 捧成二线，宝利专业，天皇巨星，宝利无能。 这对白珂来说是减分项，这代表对方没有操作过“明星”，这些人的思维还停留在“演员”的时代，不能说错误，但和白珂赚大钱的方法背道而驰，坦白的说，他是扎进去的势利眼葛朗台，他不是德艺双馨的艺术家。更何况拿奖，不如转投华艺，这才是打通了评委上下链的强势公司。 而宝利的电影则是绝对的加分项，多部热映电影都有宝利参与，旗下院线占据全国院线将近五分之一，加之隐隐的颜色背景，话语权不低。 不过电影宝利也不是华艺的对手，华艺是国内最大的民营影视企业，旗下导演和亲华艺派导演不少，和港圈导演关系不错。 电视剧，这块儿宝利倒是超过了华艺，但宝利和华艺都不是电视剧行业的领头羊，都在玩票，这没意义。 混电视剧该去马桶台，凭他的天生丽质，对抗马桶台的素人明星，他是绝对的过江猛龙，这次不走流程，直接开花完事。 国内目前还没有打通整个上下游的强势公司，比之好莱坞六大的绝对垄断，国内是一滩浑水，高个也不显得特别高，只是矮个特别矮。 宝利唯一的不同是业务足够齐全，这让白珂有跨界的可能，而无需对着大片空白开天辟地，他甚至能从音乐剧a角一直干到青年导演，客串楼盘炒房客，只要他能一直成功并得到信任。 白珂从不怀疑自己成为明星的绝对潜质，只怕平台无法支撑他的发展，如同拿到哈佛offer的学院保送生，在人才市场，足以待价而沽，剔除大部分不合意的小公司。 大一的糖人影视让他心动过，可惜糖人只能养一个一线，白珂能当老二，但不能老当二线。 如此来他的选择只有三个，宝利，华艺，港地公司，港地公司电影和经纪操作上上佳，但存在严重内部歧视，他可能拿不到一个这个素质的新人该有的资源，三者各有优点，兼有弊端。 星期五早上，白珂接到胡以梅的电话。 “白珂——”声音相当温柔。 “是我，老师请讲。” “依旧是原先的地方，但这次要晚上来，大概是十一点。” 白珂没问为什么，“一定准时。” 胡以梅却道，“你可以延时，我们可以等你，这种等待是值得的。” “我会提前来。” “要不要姐姐提醒你明晚的无实物表演，这是可以开的小灶呢……” “不用，我有信心。” 这话显然过了胡以梅的预料，她愣了一下，才道，“以退为进的游戏是吗……这五分钟的戏，知道了题目，好好准备，凭你的水准，几乎便是必过，我记得你是学院的双第一，期中测评，也拿了第一，这两年的绩点达到479……” 白珂耐心听胡以梅讲完，他并不知道胡以梅从哪里搞到这些资料，以为能吓住他证明经纪实力四通八达，其实这些资料戏剧学院的学姐团知道的更加详细。学姐团甚至能知道他今天穿的藏青色内裤，因为他的内裤只有七条，赤橙黄绿青蓝紫。 而今天正好星期五，不是吗。 她的伎俩显然比不上白珂从小到大的粉丝人肉搜索。 白珂不为所动，胡以梅絮絮叨叨了一堆，最后道，“可晚不可迟，晚上只有两个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当然懂，而且要提前来。” 胡以梅干巴巴道，“看来你也是个急货。” 随后挂了电话，白珂嗤笑一声，更认真的翻看自己的专业书，“479”的绩点的确刺痛了他，这是他离满分最远的一次，这种极烂的成绩，每多一个人知道，便让他多一分因完美主义而产生的自责。 下午两点，上表演艺术课，课结束的时候，班长上上下下多做了几个劈叉，对他热情超过前数次之和，这几天关于他的议论声很大，白珂开敞篷保时捷的消息自然被学姐团传了出去，这让他“贫穷贵公子”的人设蜕变成两个字，“完美”。 他身边的江晓琪是谁并不重要，有“完美”就够了。 “白同学，有个问题想问你……” “白同学，是这样的，我多了一张演唱会门票，我听说你比较喜欢这个明星……” “喝水吗，我有零食……” 一路莺莺燕燕。 接着撞过来一个前一周的“陌生人”。 是那天的签约学长。 “我想了很久，”签约学长红着眼睛，“觉得那天不该打扰你，以及，早知道你是《歌剧魅影》剧院方的b角，你有真正的舞台经验，我一定会把‘魅影’这个角色让给你的，可是我的确不知道……” 这个大了他两届的学长弯腰鞠了一躬，并当着所有人说“对不起”。 白珂点头，“大二生演不了a角的，这不怪你，我也没争。” 学长颤抖着道，“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大二生，而且你私下演了那么多次的‘魅影’，我听说你在老礼堂排练，对不起，我该早点让出来的，贪着不放手……” “我只是随便练练，‘魅影’双面，这比较有意思，不是针对你。” 白珂反过来安慰这人，他猜想沮丧至极的宝利音乐剧魔都总监，应该是给了这位学长一个教训。 而这个教训足以让签约学长惶恐走不了艺术之路，鼓起勇气以屈辱的方式道歉，宝利在音乐剧这个半死不活的小水池，是绝对垄断的。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你明明没有任何报复念头，支持自己的人却会误伤他人，如果每个被害人都要自己抱着责任心去弥补，白珂会累死的，毕竟他的粉丝太多，以后说不定有七十亿。 “白珂——啊！你怎么又在这儿！” 江晓琪直接等在了教室门口，而且她的水杯也挂上了罗汉果，为了表示特殊她挂了两个，有些粗鲁的递过来，“给！给你喝！” 白珂在班长失望的眼光中接过来了。 江晓琪自然的拉住他手，这次是手掌，“走，抓紧时间练习……你的手机响了。” 白珂抓起来看，这是胡以梅的个人短信，“心疼你了，这是一场战争戏，好好准备，明晚上看你射的准不准。” 他回望了一下班上的铜黄铭牌，一点不留恋的走了。 ， 第十七章 我生他死 星期六，白珂如约去胡以梅定的地方。 胡貌似是第二次面试的主考官，她的权利比白珂想象中的要大了一些，预先透露考题，这表示胡以梅很看好他，以及，胡有实力和门道，而不择手段。 白珂喜欢不规矩的经纪人，其中的佼佼者会把艺人绑定了热点胡吹乱侃，以快速成名，不过这种人掌控欲比较强，也许和胡以梅早年经历有关，她要求手下听话，难怪胡被自己的艺人一脚踢开，毕竟二线明星已经积累够了人脉，不想再当孙子，他们有资格当爷。 白珂提前了半小时到，此时魔都宝利分部依旧灯火通明，前台看到他直接道，“白先生，胡姐在十七层的会议室等你。” “她一个人吗？”白珂道。 前台小妹愣了一下，“应该不可能。” “为什么？” 前台很奇怪的看他一眼，“这个时间点，胡姐很少一个人的。” “知道了，谢谢。” 白珂在镜子里理了理西装，电梯上升的很快。 胡以梅要求他进行五分钟的无实物表演，而且是故弄玄虚的战争戏，白珂对于战争戏尤其是热战争戏并不太擅长，他此前没有此类戏剧经历。 今晚上并不好过，他是第一次。 “叮！” 中间停了一次，进来了一位面相熟悉的男艺人，二线往下，姓邵。 “邵老师好！” 对方一看他相貌，先是出于本能的审美喜欢，然后脸色微变，道，“你是宝利新签的艺人？这么精神，我怎么没见过？” “还没有签。” “能签的，你的模样，进宝利没有问题——估计是胡以梅带，她现在有得闲。” “谢谢老师夸奖。” 那男人手放在他肩膀上，有些不阴不阳道，“不过还是要尊重前辈，你得熬，宝利的戏，给年轻人的不多，我印象中，最近的大项目也就……”他摇头道，“你签了就知道了，嗨，其实你签了也没希望，肯定有外来的和尚，人家人气高。” 白珂点头，“尊敬前辈是我的本分。” “好，你有这个意思就行，年轻人不错。” 十七楼到了，他紧接着出电梯，看见白珂也落他一步窜出来，他眨了眨眼睛，蒙了，“年轻人，这是《雪豹特战队》的面试场，你不会吧？” 白珂耸肩，“我不太明白您说什么。” 邵斌表情更怪了，“你就是外来的年轻和尚？不可能啊，长的是俊俏，没一点名气啊，宝利拿什么卖给电视台？” “——诶！邵斌，你别动我的人！” 胡以梅窜出来了，冲邵斌大吼。 邵斌连连后退，瞪大眼睛：“别这样啊，胡以梅，你推子弟兵也太用力了吧，人家年轻人还没签约，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么弄，他担得住吗？咱宝利不来偶像明星那一套！你就不多想想？” 又对白珂道，“你小心她卖了你。” 胡以梅踢了他一脚道，“滚蛋吧，卖了也是我去关禁闭，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牛气，不过我看你这事儿成不了——我不是说你啊，年轻人，我对你没意见。”这位姓邵的前辈又对白珂道，异常的话多。 白珂也不说话，只是站在胡以梅旁边，表示态度。 “滚！还没轮到你，滚远点。” 胡以梅凶道，“砰”一下关了门。 “哟，胡以梅你真有种……”邵斌放了几句狠话去了隔壁，“你还不是要见我……” 胡以梅立刻把窗帘也关了，一丝光也透不出去。 随后她开始点烟，熟门熟路，“你来不来一根？” 白珂道：“我不抽烟。” “你男的还不会抽烟？” “我不抽烟，不是不会抽烟。” 胡以梅点头，“那还行，戏里面的镜头，你少不得要抽几杆烟。” 她直接坐在会议室的大红桌上，旁边的手机是消消乐，音效还没停。 胡以梅关了手机，正色道，“导演过段时间才来，他今晚上的飞机刚到，你上次见过，智导，你别得罪他，他脾气很怪，不好说话。” 白珂“嗯”了一声。 胡以梅问：“怎么提前了半个小时？” “我习惯早到。” “我说那些话，我故意说的，你没多想？” 白珂瞥一眼胡以梅，这女人长相过分偏英气，眉毛很浓，眼眶内陷，年轻二十也不是他的菜。 “多想无益，所以没有多想。” 胡以梅嗤笑道，“你倒是挺光棍的，看来面了不少场次，新人碰见这种场合，这种话，一般是不敢来的，来的都是渣滓。” 白珂不以为然。 胡以梅挑眉，开始加料：“我还告诉你一个消息，邵斌是智导支持的男主扮演人，他虽然踢了我换经纪人，毕竟有过缘分，如果你今天没来，我也会投他一票，加上他自己在公司有些关系，他的事儿就成了，你现在过来了，我会投你，他的事情就悬了。”“这个角色有三个人竞争，你，邵斌，还有另一个投资方要求的男主。” 白珂道，“谢谢胡姐帮忙。” 胡以梅摇头，“你知不知道邵斌的地位，他要是为难你，你进来就得罪了公司的老前辈，这半年很苦的，你知道是什么苦吗？” “拿角色总是要得罪人的，何必在乎，不得罪人的生意不是赚钱生意，成功了狂，失败了死，我肯定不会死，死的是别人。” 白珂看向胡以梅，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胡以梅那两条很浓的眉毛皱成一团，站起来转了一圈，低身道：“白珂，你老实告诉我，你手底下握了几个签约邀请？我是说经纪人的签约，你这种人我不敢信你。” 白珂立马撒谎，“只有你一个。” 胡以梅盯着他表情，“现在还不是无实物表演的时间，你可以停止表演了。” “的确只有你一个。” 胡以梅恼道，“智导说你演技扎实，只怕有话剧的浮夸毛病——这是你们戏剧出来的通病，演戏太用力，可我看不出来你在用力，你真会骗人。” 白珂瞄了一眼胡以梅的大胸，笑道，“我没有骗你。” ， 第十八章 一帧一帧 地中海智导大概是二十分钟之后才到，风尘仆仆，用圆顶毡帽遮住了自己的地中海，像纽约钢铁森林中的中央公园。 他进来左右张望，看见白珂点了下头，问：“还有没有人了？”。 “没了，就我们两个，其实主要是你，说白了，你看不看得上。”胡以梅道。 白珂很自然的向前一步，智导瞥了他一眼，脑中大概全是“风姿绰约”，“龙眉凤目”之类的词语，他看向大胸女经纪： “胡以梅，你不上台？你有一票呐。” “我不上台，您才有资格坐这儿，坐上来……”胡以梅扯了个板凳，让智导坐下。 “胡以梅，你今天有点怪，不像是你，你还让着我。” 胡以梅闻言却看向白珂，“规矩就是规矩，我还是有底线的。” “就你，嗨，甭说这话——” 白珂就站着这两个前面看他们演双簧，表情不卑不吭。 智导随后正色端详了他一会儿，拍了拍桌子，“其实试的是一份戏，你应该知道，我是拍战争戏起家，这次重操旧业，用的还是原来的团队，剧本我看过，国内观众就喜欢这种戏，刺激……算了，五分钟，我给你准备了台词，你演出来。” 说罢往兜里一掏，表情僵了：“诶？纸呢？我纸呢？” “纸……纸……”胡以梅拿自己抽烟的烟盒，“这行吗？” “我还要一支笔。” 胡以梅又拿了笔，智导接过来往上面写台词，先是卡壳，后来熟门熟路，越写越顺，看样子是现场瞎编，这事儿白珂小时候见过——导演和作家现场胡编，然后道具组为了达成效果满城找道具，这样就顾不上合理，比方说拍辫子戏的，导演看野史编了个快速连发火铳，为了合理依稀记得要木制的老物件，道具组于是顺手就去隔壁操了个ak47过来，拿过来哒哒哒哒~导演很满意。 更离谱的也有，八国联军侵华，北洋水师瞄准了美帝军舰，望远镜一开，镜头里出现的是1989年定型的阿利伯克级驱逐舰，然后北洋水师用解放军的陆军56式迫击炮，在只有一次校准的情况下，一炮轰穿了超过56式迫击炮最大射程的伯克级驱逐舰的特种甲板。 怪不得当年能单挑八国，嫉妒使人疯狂啊。 ——白珂没说话，调节呼吸，放松身体。 他注意到智导创作（瞎编）时频频抬头看他，仿佛他的容貌激发了智导的缪斯，他知道原因所在。 智导有特殊爱好，他是摄影师。 智导真名智雷，第五代导演，战争戏的老导演，此外，这位老师属于摄影爱好者，其相当粗犷的外貌下有一颗相反的浪漫心，这些合理推测，可以从地中海老师九十年代，以“浪漫”为主题的摄影作品频频推出并频频失败，并锲而不舍继续频频推出，一无所获，最终不得不转行导演得到。 所以白珂的颜值占了极大优势，他长的浪漫。 果然，接过台词，白珂低头一看，明白了大概。 “白珂，这段戏，你要怎么演，演的好，我就看你的了。”智导满腔热血的抬头对他说了一句废话。 “导演，您让我酝酿一下感情。”白珂道。 “好，我给你时间，但不能太久。”智导继续废话。 胡以梅的表情很糟糕，估计是看到了台词后悔递了香烟纸，以至于智导创作空间太小，台词寥寥无几，难度呈几何上升。 极短台词，剧烈冲突，创造了不少鬼畜雷人的名场面。 白珂觉得自己ok了，他现在已经进入演戏状态了，他在演一个智导一定会喜欢的演员，什么演员，龙傲天，而且是装币箭在弦上，引而不发，独独不可犯逆鳞否则万箭齐发的究极龙傲天。 “导演，我差不多了。” 智雷拍手道，“那你开始吧，我给你对台词，我念着，你把我当东洋军官。” 白珂闭目没说话，再睁开眼时候，已经变了个模样。 智雷用蹩脚的中文道，“没错，我是堂堂的大rb帝国军人，玩弄几个村民算什么？哈哈哈……” 智雷手舞足蹈，比较入戏，他的地中海的确容易本色出演。 白珂面容扭曲，他先是不可置信的左右张望，像是不能接受这种场面，又像是在为接下来的动作寻求肯定，然后咬住嘴唇，稍稍渗出丝血，眼眶越来越红，眼神越来越冷，最后道了声，“好。” 精彩的无实物表演开始了，他转身抽出一柄大刀，下意识偏转目光后退一步，刀抽了出来，一个圆弧，捏在手上，看得出刀尖朝下，手腕颤抖。 智雷轻笑：“你要来真的吗？你要违反纪律吗？” 单手握持变成双手握持。 白珂一米八七的身材重重踏步过来，越来越快。 智雷刹那冷汗直冒，舌头打结，“啊……啊……等一下，等一下，我老……啊” 一刀划过去，胡以梅和智雷都往后退了一步。 智雷声嘶力竭，其实并没有声音：“啊~~~~等一下。” 但有人听到了，“——智导！你对智导做了什么？！”先前的邵斌前辈大力拍门，他显然在听墙角，他想得到考题。 白珂当然停住了，他面无表情的看智雷。 智导依旧心有余悸，脸有红晕，却高声道，“你别进来了，我和他没什么，真的。” 邵斌前辈痛苦的离开了。 智雷等呼吸平静了，才道，“你应该知道，这段戏其实不到五分钟，我感觉只有两分半，但我又没错，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白珂想起昨天看过的智雷摄影作品，那是一个记录大雁飞翔细节帧帧可见的九十年代扑街摄影，他于是道：“因为这一段是一镜到底的绵长慢镜头，每一帧都值得保留，所以两分半可以变成五分钟。” 智导霎时感受到一股年轻的激情，好high哟~ 他又看了看白珂的脸，这时候进门那惊鸿一瞥得到的“风姿绰约”，“龙眉凤目”之类的形容词再次出现在他脑海，挥之不去，情不自禁点头，“你说对了，这的确是一段慢镜头。” ， 第十九章 主角跟班 白珂打量智雷表情，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朗，智雷不见得支持他，至少不会给他使绊，狗改不了吃屎，摄影爱好者智雷不可能不拍龙傲天式慢镜头的，他心底有一股多年未曾发泄的骚劲。 “白珂，他演的不错。”智雷高声道。 “是，演的真不错。”胡以梅低声答。 俩人对视一眼，彼此都从眼神中看出了满意。 智雷相当满意，白珂符合他的龙傲天美学，他的长相可以让放大的慢镜头不那么尴尬。 胡以梅相当满意，白珂符合她的明星美学，他的长相可以助她突破事业瓶颈。 成群结队的大雁常有，这不值得拍，高山雪豹却罕有出世，一拍就拿奖。 现在关于白珂的难题就剩了一个，他还不是宝利的人。 想到这里，智雷道，“白珂，你还没跟胡以梅签约是不是。” 白珂依旧撒谎，“还没。不过我当然心向宝利，我是学表演的，我人生中第一次进电影院看泰坦尼克，就是去的宝利影城，我相信宝利的平台宽广。” 智雷脸不可名状的浮起一丝臊红，道，“宝利的电影业，当然是很强的，你冲这个来，你没错。” 胡以梅也道，“拍电视成名了，宝利的电影也会对你敞开大门，你还会音乐剧，嗓子不错，影视歌三栖艺人……” “哈哈哈哈……” 白珂知道这俩人都在忽悠，宝利的电影系从来不屌电视剧系，前面说过，宝利太强，以至于拍电视剧属于不入流。 不过这并不影响白珂对两人承诺道，“我衷心向往宝利。” 胡以梅作最后警告，“演艺圈两个铁律，我现在告诉你第一个，不是自家人的，甚至都没关系引荐的，绝对不会捧上大梁，你不签约，你就不可能有重量级角色。” 智导附和道，“是这样的，不是我们的人，我们不会捧的。” 白珂：“我明白。” 胡以梅：“那你现在是……” “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沉淀，另外，学院的年末大考就要到了，我的绩点只有479，这次我想上48。” 智雷插嘴道，“48？那是什么？能吃饭吗？” 胡以梅表情奇怪，“48啊，你们学院还有成绩更高的吗？” “应该没有了。” 胡以梅不说话了，神色越发尴尬，智雷却道，“这戏开机是有三个多月，但你至少得提前两个月报道，训练，配合，都需要时间，否则我们改不了。” 白珂估计了时间，“那时候我肯定已经有了决定。” 智雷声音下压：“你必须得提前两个月，如果你把这件事情搞黄了，大家都不好看了，代价很惨重，你懂我的意思吗。” 白珂装作拘谨，“我自然是不敢的。” 智雷挥手，“那你先下去吧，想演戏的人很多，能给人的角就那么一点，入行比什么都重要，这电视剧能在上星卫视播出，没上星的可不算入行。” “老师说的对。” 白珂开门便走，“砰”一下，邵斌前辈趴着门进来，有些踉跄的走了几步。 邵斌其实长得不错，尤其是民国范儿十足，他的长相有股雅气，又不失硬朗，这是他成为二线的原因，也是他一直是二线的原因。 胡以梅这时候相当热情，“邵斌啊，来，你也知道导演的题目了，应该准备的不错，你看看，”她把之前的香烟纸递给邵斌，“就演这个，导演会跟你配合的。” 靠资历混上去的邵斌当然知道他现在状态，演不了要命的慢镜头，道：“导演，我想换一个题目，也算是照顾新人，您能不能给我换一个，对别人来说才够公平，我撑不住老人的脸。” 智雷点头：“你确实需要换一个，”他刷刷几下写出台词，又是不假思索，“你就演这个。” 邵斌接过来一看，结巴道，“导演，这，这，好像是特战队长的……的跟班的……台词啊……” 白珂面无表情听到邵斌这句话，快步走了。 …… 智雷是导演，仅次于投资人的关二爷，他并不会在乎演员的时间安排，他什么时候下飞机，演员什么时候滚过来排队试镜。 在片场暴君心中，演员可以是大雁，是雪豹，是哈巴狗，总之绝不是一个人。 所以在凌晨的十二点半，地铁停运，白珂没有任何办法回学校，更遗憾的是，今天是星期六，宾馆价格稍有涨幅，这让他为数不多的现金大概率不够将就一晚。 出租？出租不如买全家桶睡肯德基。 但他不可能不休息，冬季的魔都不配其“东方小孟买”的美称，冷得彻骨，且是湿润的魔法阴冷。 宝利国际大楼所在的区域不错，属于魔都繁华商业区，总公司把最好的地皮留给了自己人，即便这时候看过去，街上毫不显得冷清，年轻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叮——” 江晓琪忽然给他发来短信。 白珂拿起来看，上面道，“要不要去看电影，师姐请你，只有十分钟，没看见，当我作废。” 典型的江式语气。 江晓琪一直在考取英国某大学硕士，现在她考上了，书也拉回家烧了，过完国内最后的愉快时光，基本就要远赴英国镀金。 这位老姐即便混进了行，颇为富裕的家庭依旧称其七位数的工作为不务正业。 电影院有暖气，电影院能睡觉，白珂说服了自己，秒发了“同意”。 江晓琪很快打过来电话，“你居然回我短信了？白珂，我去学校接你。” 白珂挂电话，拍一张照片发给江晓琪。 江晓琪言简意赅，“这是我家。你跟踪我？” 语气毫无被***的觉悟，倒像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意思。 见他不回信，江又发了新讯息，“我马上到你这儿，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记得带几个橘子。” 江晓琪不明所然：“你喜欢橘子，还想吃什么吗？我给你买。” “谢谢…” 白珂早把《雷雨》的台词记得滚瓜烂熟，和她这些天的所谓排练，更多像是习惯成全，他并不反感江晓琪，和江晓琪的十二天，他同时多了一个妈和一个女儿。 ， 第二十章 天字第一号粉丝（新春快乐） 电影院，白珂和江晓琪坐在一起，普通厅，零点场，进来的时候电影放了一小半，银幕中的男女正在唇枪舌剑，江晓琪怪叫了一声，靠喝水掩饰，然后看他反应。 白珂却不同，他看电影挺认真，尤其是学习男主的吻技，严格来说，他从来没有到需要吻技的时候，大部分雌性一看他脸，多巴胺已经分泌到快要脑溢血。 “我不知道有这种情节？”江晓琪道。 “什么情节？” “羞羞的情节。” “你说的是亲吻？这明明是借位。”白珂看向江晓琪，两眼茫然。 “咔！你注意……这儿又换了……这次是女的……” 白珂盯着屏幕解释，上面缠绵的男女不断变换镜头，几乎都是单人亲吻特写，这代表真实情况惨不忍睹。 除非法式热吻并360°无剪辑环绕，否则吻戏绝不香艳，男演员尤其痛苦，当出现个人镜头的时候，真实拍摄情况往往是男演员抱着啤酒肚摄影师抵死缠绵，欲仙欲死。 江晓琪显然也忍得很辛苦，绷不住大笑道，“你真是榆木脑袋，白珂，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这件事情……” 她两条腿毫不在意的搭地上，今天难得穿了黑色丝袜，没浪费一双铅笔好腿。 白珂道：“迄今为止，还没有谁发展到能叫我榆木脑袋，应该没有。” 江晓琪乐道：“那我多叫你几声好了？” “你尽管随便。” “榆木脑袋？” “嗯。” “榆木脑袋？” “嗯。” “榆木——” 白珂莫名其妙看他，“你找我有事吗？” 江晓琪恼道：“我说的没错，你的确是个榆木脑袋。” “谢谢夸奖。” 江晓琪于是开始生闷气，但这个闷气并没有多久，她很快又开启了话痨属性，江是这样的人，你不理她的时候，她可以自说自话逗你开心，你理她的时候，她又精明干练，甚至于寡言少语。 她嘟囔道：“你很快就有新的合作伙伴了，听说是个大一的学妹，算一不知名星二代，不过长的的确没侮辱这个名号。” 白珂没听清楚，凑过去道：“什么意思？” 江晓琪被热气吐在耳朵上，瞬间脸红，愣愣看他眉眼：“就是你想的意思，那人很漂亮。” “我是说，大一的新生，怎么会进来这种大戏？”白珂摇头道，“我进来是贾主任特批，他给了我机会，大一新生算什么情况，这个人的父亲很有名气？” 这能解释得通，星二代和童星比起普通人来更有机会，家庭熏陶使得他们修养颇高，媒体关注正好符合学院需要。 假大空以前说过，戏砸了，人没砸，如果把戏剧学院算作一所重点高中，那么在这里，拔尖的清北生显然比重本率更加重要。 三大戏剧院校，出明星的北影，教学质量公认的不如其他，但北影报考生的远超其他院校，年年如此。 江晓琪道：“和她父亲没关系，我说了，不知名的，”她忽然情绪急剧往下，“比我都不知名，没有人知道我的。” 白珂道，“当然有人，比如我现在就知道了你，还有看过你表演的所有观众，认得你，记得你，你应该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站在山峰眺望，山路太平太滑，反而借不上力。” 江晓琪擦了擦眼睛：“虽然我很感动你能安慰我，不过和你合作之后，我再也不相信任何鸡汤了，尤其这种东西从你的口中说出来。”“你可能还不知道，毕业大戏之后，排头的签约公司，就是正在扩张规模的宝利，以及谋求上市的华艺，还有一些新兴的影视……我那一年来的，可不是这种规模的公司，我知道其实发展的很快，只是我没有站上去。” 白珂摊了摊手，他今晚上刚拿到了半个角色，江还在为签约权而不平，他的确没资格灌鸡汤，他的汤普通人喝下去有剧毒。 江晓琪深深看他一眼，道：“无论后面你会碰上什么人，你知道吗？和你合作很愉快，真的很愉快。” 白珂看她眼睛认真道：“这也是我的荣幸。” “啊——” 随后江的眼泪越抹越多，正好电影刚才缠绵的男女主陷入狗血别离，江晓琪感慨，“这电影实在是太感人了……” 白珂知道江晓琪从头到尾都没认真看过屏幕，今晚上两人都没打算看电影。 剧终散场，电影院开始放片尾曲，从缩小了的小画面到黑幕，各种致谢公司飞快掠过，江晓琪胡诌道，“这里面有彩蛋，我是说，文字彩蛋。” 她手趁着说话牵过来，开始时是借着空瓶子在他手臂上滑来滑去，碰上了，后来看阿姨一排一排的扫地，越来越靠近最后一排，她急了，干脆丢了瓶子，搭在白珂手上。 白珂也没说话。 他不认为被江晓琪这种颜值的搭上算是被占便宜，最多两人扯平，他绅士风度，稍亏一点。 不过江晓琪要是用腿搭上来就好了，他还是第一次见江晓琪穿黑丝，大概魔都今晚太冷，他手冷的发痒。 江晓琪攥的挺紧，还带点颤抖，她也不看白珂，当真在看自己瞎编出来的，并不存在的“文字彩蛋”，目不转睛。 保洁阿姨见多了这种场景，扫帚从不留情，冷声道：“麻烦让让。” 江晓琪不情不愿的起来了，一步一停的走台阶下去，几次回头深呼吸，想说话，还是没说。 她盯住了白珂的眼睛，实际上，假使白珂眼神稍微带点“有动于衷”，江晓琪就会像游戏中得到回应的骑士一样立马冲锋陷阵，势必拯救由四个像素点组成的公主，可惜白珂这位白莲花根本“无动于衷”。 两人在影院门口分别，江晓琪今天没开她的大红色保时捷，她只有一双平底帆布鞋。 看着白珂的背影，江晓琪忽然道：“白珂，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江晓琪吗？” “为什么？” “因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白珂朗声道，“好名字，好寓意。” “那你能记住多久？” “记到你回来的时候。” 江晓琪瞪大眼睛：“原来你知道我要走了？可我从没告诉过你。” “西方经济学——我看到那本书的时候就知道了。” 江晓琪捂住嘴巴小声呜咽起来，提起巴掌，却猛抱了白珂一下，回头跑了。 然后又回头，“白珂，只有两年的，我其实一点也不笨，你一定要记住我，记住我的名字…” “我保证，我一定记得——” “你一定要成为大明星，不要像我一样，你要比我出名，比我厉害，我在英国的电视台能看到你，看到你了，我就知道你成功了…” “你会在全世界的电视上看到我。” “我的同学会和我说起你，成为你的粉丝，爱慕于你，每天每天的话题都是你，做梦也会梦到你，可她们一定不知道，我是你记得名字的第一个粉丝。” “天字第一号，别无他人。” 江晓琪走的越来越慢，皮肤在车灯下显得愈加冷白，忽的不动了，愣愣看他，瑟瑟发抖，红眼睛却像发亮，这是她的极限了。 白珂知道自己如果追上去，江的那双白帆布鞋会不顾一切在他脚边踮起，他俩会在魔都的雪中拥吻，开启一段跨国跨阶层跨身份的梦幻恋爱之旅，为此公主急不可耐，已经从城堡上跳下来，可骑士还没有屠龙证道，一朝成名，她并不知道，弄混了顺序，结局会截然不同。 有的骑士这辈子是一定要屠龙的，否则跨不过公主城堡的围墙。 不过就像江晓琪永远也不会折返一样，白珂也不会停下来。 白珂今晚上还是去肯德基过了个通宵，不过并没有睡着，他熬出了黑眼圈，而江晓琪依旧在高层公寓的家中，直到看到白珂从肯德基出来，搭上公交，漫无目的的抬头，毫不知情的望了她一眼，江晓琪便满意了。 ， 第二十一章 孤独carry 戏剧学院教学楼，白珂刚刚从贾主任的门前出来。 这天是新任“蘩漪”出场的时候，根据贾主任的原话，“也是个颜值不错的佳丽，不过脑子有点傻，不是真傻……轴，拧，你千万多担待点，现在你才是师兄。” 白珂觉得自己任务艰巨，江晓琪已经够呆了，不然也不会瞎眼错看，而小学妹更易陷入到无可救药的幻想中，他现在的重点并不在《雷雨》和接客，从胡以梅那里拿到保底承诺后，他几乎每天都在追逐新的面试。 圈中的面试大多走走过场，内定主角，但白珂是例外，他的长相能弄假成真。 对面是戏剧学院的梧桐树——这是一种冬天很难看的树，从秋天开始就落叶，三天前魔都大雪，现在比贾主任的头发还要稀少，又枯又黄。 说着落了一叶，飘白珂脚上，被他弹开了。 “白珂——” 贾主任追出来，“你别去老礼堂了，我忘了告诉你，这地方今天就得拆，你待在先前汇演的地方。” “新式礼堂？” “对，新的，更宽，更亮，我给你开的房间，你是头，演员都在那儿等你，两个大三的，一个大四的，一个大一的，对，还有你，”贾主任道，“这次真是彻彻底底的新人领军，毕业的高不成，低不就……” 白珂点点头，贾主任给他房卡，上面标了房间号，大概是顶楼包厢，这代表极其稀缺的资源。 老贾这种人影响到戏角安排，掌握要害部门，资源比一般一线明星更多，按行政等级分，他官至厅级，往前数二十年，白珂想进娱乐圈抱大腿，捷径便是娶走贾主任家里的恐龙千斤。 不过那时候贾主任没娃，依旧是长发飘飘的文艺青年，他当年是摇滚先锋，后来因为长得丑到万人声讨，转幕后研究理论。 人一般越缺什么，就越强调什么。 “我还有件事情，”贾主任开始强调，“你这几天眼圈挺黑，我问了你朋友，说你晚上没回去。” 白珂道：“有些面试比较晚，您应该知道。” 假大空深深看白珂一眼——他做这个动作是抬头仰望的深深，“有些花不好采，有些路不好走，都说娱乐圈黑，是因为那些人没实力走正道，你有实力，你挤不掉。” “我明白您的意思。” “你是不是和小姑娘混去了？” 白珂愣了：“我从不玩这些。” 贾主任道：“江晓琪成了你的传闻女友，你反而更紧俏了，这世道，真是奇怪，有了一个，还会两个三个七八个，你大有前途，千万别被人抓住把柄。” “我有分寸。” “行，”贾主任捋了捋地中海，道：“我相信你。” 白珂捏着门卡走了，他又想起刚才的话，越缺什么的，越强调什么。 戏剧学院主任，一向是各种污秽腌臜频发处，贾的京城同仁，绿过超级星二代的学生女友，贾主任夫妻却恩爱几十年，伉俪情深，恐怕是他这列火车长得安全，没有脱轨的机会。 …… 新礼堂白珂去过，两个多星期前，这儿举办了《歌剧魅影》，白珂是男四，前面三个都签了合同，拿八百的新人保底，他也快了，拿八万。 门口是两男一女，都不认识，白珂打量了一下这些人长相，都是连连看，恐怕他还得花些功夫记住。 “白珂师兄~” “师兄啊~” “师兄~~~” 这些人叫的挺热络，一点儿不生分。白珂道：“我是大二生，你们怕是喊错了。” 对面道，“达者为师~” “听说您都签了a角的合同了，就等毕业进剧院演出。” “我听说您会单手开保时捷，我觉得呢~特~别~帅~~啊哈哈哈。” 说着几人缠过来了，还有掏本子要签名的。 这可都是有些技术的师兄师姐，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白珂明白了，他明白贾主任说的要他孤身carry的意思了，这些人的确是一坨翔，翔都不如，他就是巧克力酱成精，也包不住人身上的臭味。 这一刹那他甚至怀疑假大空在盘他。 但是想到天天排练的学姐江晓琪，白珂又释然了，不是每个人都能为了一场排练戏痛哭流涕的。 这么一想，白珂态度就不大好了：“让开！” 几个人傻了吧唧的愣在原地。 白珂开了门，把台词本一一发给他们，发完了，手上还剩一份。 他高考六五零的脑子是不需要台词本的，他记得住所有台词。 那就是少了一个人。 白珂蒙了，继而怒了：“还有谁不来的？第一天迟到？” 其中一个男演员道，“白老师，不是，白珂……我还是叫你白老师吧，是这样的，您其实提前了半个小时，说好的六点过九分，现在才五点三十九。” “你演什么？” 那人声音林黛玉一样的细：“我是周萍。” 白珂想起来了，这是演他儿子的。 马上又有另外一个人出声道，“白老师，其实那女的之前还在，还是个新生，她听说老礼堂拆了，马上见不到了，跑去看挖掘机，我不知道她进没进去，她话不多，说话总是慢上一拍……” 这人正在告小状，一个学长，给学弟告另一个大一学妹的小状。 白珂打断对方：“你就说重点，她在老礼堂那边，是吧？” “是。” “你演什么？” “你儿子，小的。” 得，又是一个演儿子的。 白珂：“那你就是周冲了——你的戏份不简单，多下功夫，不行的话，我删你的台词。” 这话吓得小儿子屁滚尿流，“贾主任说了，全权听你的。” 另几人也跟着道，“全权听白老师的。” 最后还剩了一女的，除了身材劲爆，毫无特长，白珂是说不出师姐这种话的，丑比只配说一句“大四”的。 “那你就是四凤了？” “大四”的：“我就是四凤，白老师好。” 白珂想说些什么，鼓鼓劲儿，他摇头晃脑站上台，满脑子都是“直挂云帆济沧海”“革命尚未成功”之类的漂亮话，这一回头又看见三个人，两儿子，一个“大四”的，忽然话也不想说了，只丢了句：“行吧，把台词背熟，明天开始排练，忘一次，我删你们一句。” ， 第二十二章 李若白 “砰！” “砰！” “哇哦哦噢噢噢噢……砰！” “()bang~~bang~~” 挖掘机实际上没有发出这种脑残的声音，正在模仿挖掘机的是一身材不错的长发女，恨不得趴红砖墙上，刚好站黄色警戒线外，很别扭的乱叫。 这女的身材得有多好，看背影能打九十分，看侧脸——八十！八十！八十！ “你是李若白？” “我是。” “你知道六点过九分，有一个戏剧首次排练，要在老礼堂的xx包厢吗？” 那女的愣了，转头过来看到他样子，呆了十来秒，先前进，再后退，红脸道：“已经迟到了吗？” 白珂看自己手机，实事求是：“还没有，得二十分钟后。” 那女的一笑，这让她五官特大，“这不就行了，我还能看二十分钟呢！我还是第一次看。” 现在轮到白珂楞了，大一的向来无所畏惧，但他第一次见这么能杠的大一。 “你知道你和谁说话吗？” “我难道不是和你说话吗？” 李若白很诚恳道，眼睛在他和挖掘机之间不断徘徊，她眼睛大的出奇。 白珂摇头，“我是白珂，戏剧的负责人，你的师兄，一个月后我们要拿出成功的作品，你是蘩漪，剧的二号人物，你是我的搭档。” “那你就是我丈夫咯？”李若白看来读过剧本。 “这个……” “你要不要先看看老礼堂，现在不看，再也没办法看了，你知道吗？” “这个……” “你怎么那么矫情？你就没点留恋？” 李若白说话的时候，保安正在驱散人群，挖掘机吊着大铁臂，等着往承重墙上敲，上次他翻的三米围墙前几天被敲掉了，现在露出的是女皇叶卡捷琳娜壁画。 江晓琪走之前看了很多次这幅画，也聊过，她认为这张画特“女权”，有张力。 白珂其实比她更喜欢这幅画，他有六百五加的脑袋，理科生，之所以整个礼堂满满的战斗英雄独独这儿弄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女皇，因为这儿是整个礼堂的承重墙，方便区分。 且有寓意，英雄难过美人关。 “多漂亮啊~”李若白道，“说拆就拆，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可惜没进去过，我不敢，听说里面闹鬼，两周前，大晚上叫的可惨哩……” 白珂嗤笑：“是，一个丑八怪，戴着面具，整天唱歌。” 李若白惊了，她眼睛还舍不得离开挖机：“你这是知道行情？你进去过？” “我没进去过，我只是学过唯物论。” “那你就别笑我，咱俩谁也别说谁——噫~你能不能好好看着！” 挖掘机先试探了几下，调整驱动轴，像男人扶正蛋道，然后高高扬起，一屁股猛扎在叶卡捷琳娜脑袋上，爆头了女皇大人，也干掉了存在六十年之久的老礼堂。 楼塌了，一下就塌了。 烟尘散去，拆迁的工作人员开始清扫垃圾，李若白憨叫一声，躲他身后，小心翼翼护住自己。 白珂不大开心，心里空落落的。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遭受苦难的人在承受痛楚时并不能觉察到其剧烈的程度，反倒是过后延绵的折磨最能使其撕心裂肺。 白珂对江晓琪算不上“痛楚”这个级别，总还是有些小失落的。 “可惜了。”他叹道，“没了，就是没了。” 李若白看他样子，一边又持续看着废墟，眼光扫着了什么，突然一语不发的翻过警戒线，窜进去。 中间有保安想拦她，但她速度很快，基本上是白珂见到的速度最快的女的，双腿结实有力，丰盈圆润，她和江晓琪的筷子腿是另一个类型。 李若白进去挑挑拣拣，然后把什么揣进兜里，被保安硬生生架出来。 “叔叔我真的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我下次不敢了~” “我是看到灰尘散了的，我以为没事了~” “我一定听话~” 三言两语忽悠走保安，李若白很能利用自己的优势，她那颇有辨识度的俏脸总能让男人网开一面。 几个保安像被灌了葡萄酒，醉醺醺的走了 “诺~” 白珂眼睛前出现两只白手，分别放了石头。 李若白的手也很结实，她这人长的，生的，都和白珂打小见的女人不一样，虽然也很漂亮，但就是不同。 他捡起来其中一个翻看，是红色的釉质，又拣起另一个，是白蕾丝边，白珂很熟悉，这些属于叶卡捷琳娜的皇冠和宫廷长裙。 “不可以两个都要哦！”李若白嘴咧的特大，“你只能拿一个呢。” 白珂随她话说完瞪大眼睛。 “叮！叮！叮！叮！” 这是六点整的闹铃——每隔一个小时报点一次，早上五点开始，晚上十一点结束，一般这两个点的时候，小树林会窜出不少人狼狈提裤子。 李若白急了，强行塞了他皇冠的那一片，道：“我们要迟到了，快走吧，好搭档。” …… 礼堂包厢。 白珂负责给五个人安排台词，原版《雷雨》是场大戏，四五个小时，文艺汇演自然不能这么嗨，得弄删减特供版。 他有假大空赋予的台词生杀大权，他戏里是爸爸，戏外是活祖宗。 眼下拿出最后一份剧本，交给发花痴的李若白，拍她脸上：“诺！你的剧本。” 李若白笑嘻嘻的亲了一口：“mua~” 从厚度来讲，李的剧本明显比其他人厚了一截，当然这是白珂没拿出自己的剧本，否则队伍就散了。 “白老师~” “老师手下留情~” “老师啊啊啊~~~” 白珂翻看另外几个人做的笔记，他事先要求了所有人写人物小传，揣摩人物特质，不行的，直接撕了。 “刺啦~~” 撕了一张纸，白珂道，“你这是抄的，网上原文。” 那人表情明显不服气，敢怒不敢言。 白珂瞄了他一眼，紧接着又撕了一张，“你这也是抄的，一个字都没变过，华夏知网能查到，题目是《周萍和母亲“蘩漪”伦理关系》，开篇的综述，你原封不动……啊，我错怪你了，你最后一句话，‘事实证明，周萍和母亲的确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苟且，这是周家初始的悲剧’，你是从作者总结第三段抄的一截。” 白珂摇头，顿了几秒才道，“果真是初始的悲剧啊。” 演大儿子的周萍张大嘴巴，整个人傻了。 这样一个一个检查，最后落到了李若白身上，前三个被撕了小传的老油条齐齐瞧过来。 “给你！”李若白道，她整个人趴在桌上，翻过来，仰头看他眉眼。 白珂看了很久，放下去长叹了一口气。 “写的不错，有灵气，但字太丑，撕了。” ， 第二十三章 漏了气儿 这是开始合练的第二个星期五，白珂再次经过梧桐树，抬头望，这东西已经秃完了，风一吹就萧索着打颤，像极了做膨大手术后的男人那活儿，硬是硬的，顶是顶的，就是不能一柱擎天，哪哪儿都不精神。 白珂也不精神，这一周他抽空跑了三个面试，两个来自影视公司，一个来自广告海选。 身为三大戏剧院校的魔王级别人物，不得不说，但凡他把亮瞎人的履历拿出来，贴上照片，少有在初选阶段被淘汰的情况，他现在属于sss级の素人，报价低，体验好，和号召力有限却动辄几百万的三四线相比，制片商更青睐他这种“男子大生”。 有些品牌做广告只要巨星，有些品牌做广告只要素人。 刚过的是“德福”的丝滑广告，这家公司一直打着“丝滑”的牌子，然而并不能让用户感受到丝滑，市场反响极差，一度沦落到置换台词，女制片人在面试场看到他之后当场又湿又滑，腿软到站不起身，立刻拍板白珂做广告男主。 那制片人道：“既然我们的巧克力是卖给女人的，为什么我们要用女模特做代言呢？我们走了一些弯路啊，现在是该让男模特让客户感受到如丝般润滑的时候了。” 白珂知道这位老娘们看上了他什么，不过他无所谓，出来拿钱，自然有卖脸的觉悟，他不立牌坊。 《雷雨》这部戏也一样，从四个小时改成两个小时，又从两个小时改成一个半小时，白珂大幅度保留了“周朴园”的个人独角戏，为此“周朴园”的老婆“蘩漪”也留了相关的对手戏，俩儿子“周萍”和“周冲”却被他删删减减，快无戏可演。 至于“四风”——这长相除非整形医院鬼斧神工，绝无可能出头。 所以这算是挖人祖坟的事了，俩师兄跑假大空那里哭了又哭，却被假大空一句“白珂是导演”的话怼回老家。 ——也就是白珂是男的，他要是女的，怎么着也和假大空传遍桃色新闻。尽管如此，由于“蘩漪”戏份的大幅度保留，白珂和李若白还是传的有点不清不白。 最关键的是，李若白还真安之若素，她巴不得不清不白。 过了梧桐树，就看见李若白站在门口，俏生生的喊了声“师兄~你来了~” 白珂努了努嘴，“是，你台词背了吗，中午刚发的新词？” 李若白道，“你怎么每天见我都是这一句话，那我告诉你，背了，背了，就是背了。” “你让我考考。” 李若白邀功似的开始背：“我一个人静悄悄地独坐在桌前，院子里连风吹树叶的声音也没有。这时候，你睡了没有？你的呼吸均匀了吗？你的灵魂暂时平安了吗？” 李若白说道这儿顿了顿，下意识看着他道：“你知不知道，我正含着两眼热泪，在这深夜里对你说……” “——打住！” 白珂道，“我相信你真的背的熟了，你还挺有感情。” 李若白却道，“你怎么能随便喊停，我还有话没说完，你听着，‘你应该知道我是怎样的爱你，我把我的爱，我的肉，我的灵，我的整个……’”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这是“蘩漪”接下来的台词，本不是说给他的，现在李若白跳起来站他面前拼命说。 白珂摁住她脑袋，她就从掌心往下缩，把住她肩膀，她就从怀里收着撞，直到白珂不得不用手背堵住她嘴。 “唔唔唔~” 不说话了。 李若白拼命眨眼睛。 路边几个打篮球的男生不由自主看过来，流露出嫉恶如仇的眼神，一脚踢开球，跃跃欲试。 “哇！唔……”李若白挣扎越来越剧烈。 白珂放下手背，这女人猛吸了一口气，窜出去边跑边道：“你要是懂我，咳咳，信我，就不该再让我过半天这样的日子……你我间的恋情，要是真的……你我的灵魂也会结合在一起！” 她接着又跑回来，“我说完了，师兄，话总是要说完的。” 白珂点了点头，示意李若白别挡道。 “哦……” 她转回来跟在白珂后面，低着头自个儿偷笑。 打篮球的几个男生痛苦的捡回球，用的都快漏气儿了啊。 …… 晚间依旧不清静，这是白珂的复习时间。 他一般选在图书馆顶楼最角落的书柜间，四周都是高过他的书籍，这种地方不是学神级别人物，基本不可能有好的体验。 不过白珂喜欢，因为安静。 他有预感这是呆在学校的最后一个冬天，没了禁令限制，白珂能轻易揽活，事实也的确如此。 第三个周末，是巧克力广告的拍摄档期，他找假大空要请假条子的时候，假大空看他的目光就像是看一个得了晚癌的膏肓之人，每一面都可能是永别。 有个误区是认为新人出头只能靠系统开挂，并不是的，各大戏剧学院和各大演艺公司都有人才输送机制，任课老师也有退下来的前一线二线资深艺人，他们是活着的粗大腿，大二开始，常有十几号开外的小角色找上学生，微电影之类的客串更是多如牛毛，龙套都能得到机会，有颜值有学历的自然更有机会。 只是科班毕业的心忒大，受不了默默无闻的压力，搞不好就回去继承家业。 “白珂~我能坐你这儿吗？” 白珂闻言抬头，女班长挂着酒窝正微笑看他。 “你也复习马原？”白珂道。 “我也复习呢，这次听说考的挺难，挂了就得重修，还好我平时有记笔记，整理下来，就几张纸，虽然离考试快进了，也不是那么担心呢。” 她说着自然坐白珂旁边了，身上一股香。“你要看看吗？” “笔记全不全？” “挺全的，还有一些例题，是前三年的高频题……三年了，都没变过呢。” 白珂欣然接过来，《马原》这课分值惊人的高，他想破48的绩点，得拿近乎满分。“谢谢了，那我明晚上还你。” “不用还，其实我写了两份呢，嘻嘻。”女班长说着两腿一张，开始做劈叉上上下下。 “盛情难却。”白珂道了声，顺便把一本关于话剧的选集抽出来，书挺厚。 抽出来看见一双红红的大眼睛，委屈的盯着他，往里面瞥了一眼。 白珂吓了一跳。 这人一定是在书墙的另一面呆了好久，实在忍不住了，才会这样道： “师兄，原来你喜欢这个？我，我也会做劈叉呢……” ， 第二十四章 规矩就是规矩 李若白是个特别烦人的人，应该说她不仅长的和白珂打小碰见的女的不太一样，行为举止也是，她特别热情勇敢，而且是“特别”中的那种“特别”。 女班长见到李若白呆了，霎时间红脸起来，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她在这儿。” 李若白道：“那你现在知道了。” 她脑袋从抽开的那本书大孔隙里边儿伸进来，皱了皱鼻子，“我能看看笔记吗？以后也是要学马原的，三年原题，四年五年也是原题呢。” 然后脑袋转了九十度，做了个鬼脸，“师兄，你说呢？”眼睛却看向女班长，舌头伸的很长。 女班长被吓到了，大叫了声，落荒而逃。 “啊啊啊——” 白珂看向班长消失的背影，回头实在忍不住弹了她有些过分宽大的脑门一脑瓜崩，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李若白道：“痛！痛死了！” “你该得的。” 白珂坐下来看班长给的笔记，四张纸，前三张都是知识点和例题，订在了一起，很用心，一张张翻完了，最后一张是写满字的情书，字也很漂亮。 不出所料。 正常人都会被这种尽至关怀感动。 李若白瞧见了，拼命折腾：“不许看，不许看。” 白珂没管她，把情书压在书底，打算回去了再处理。 他每天能拿到的情书很多，这是在他刻意作高冷的前提下，最近白珂“拿到签约”开保时捷的消息传出去了，写的情书更多了。 他在戏剧学院同级，已经事实上解锁了初级“完美明星”人设。 笔记的确不错，女班长下了功夫，白珂的48绩点有望。 他站起来准备休息，卫衣却被钉死了，原来是李若白咬住他兜帽不让他走。 “松嘴，嘴巴不是你这么用的。” “就——不——松——”李若白绝对流了口水。 “你怎么回事？” “唔唔……” “你松口，我不走的，等你话说完。” 李若白立刻带哭腔道：“师兄，我出不来了，头发卡住了，求你多拿几本书吧……啊啊，痛，你轻点，轻点啊啊——舒服了。” 她面红耳赤的伸回头，从书墙另一边小跑过来。 白珂想笑，但他更习惯面无表情。 夹着书刚走，兜帽又被逮住了。 白珂这下真怒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若白状若无害的收回手，缩了缩脖子，一言不发看着他，身子越来越低。 ——很委屈的做了个劈叉。 “我可以的。” …… 魔都外滩，黄浦江岸摆放了刻有“德福”logo的铜制长椅，超过三十人的工作团队围在长椅边，造出了一条铺满鲜花的彩虹路。 德福在这里租用了六个小时场地，目的是拍摄将于明年春季投放的宣传广告，这是在广告中首次引用男明星参与，品牌的主题为“此刻尽享丝滑”，但这支广告今天的主题是“少女的梦。” “少女的梦——每个少女的梦，怎么可能没有白马王子？不离不弃，有始有终……没男人陪着，那做的什么梦？白日的梦吗？写广告脚本的真是个雏。”灯光师一边调整视觉效果一边嘟囔，冷月一样的清光洒在女模特脸上，他挪开几步细看，道：“脸是立体了，你还是这个角度好看……嘿……嘿！” 他拍了一巴掌，极响亮，把女模特拍醒了：“张莉，别看了，我在跟你说话呢！” “啊？啊——老师，我刚刚……” “你刚刚看男模特去了吧？你还没见过男模？” “对不起，老师……” 女模特张莉连声道歉，相当清纯的脸立刻显得楚楚可怜。 灯光师傅叹了口气，“我还是第一次见新人工作时候开小差的，全程就没挪开过眼，给你签合同，你在这儿发花痴？我说，钱，就那么好拿吗？” 他说着就打算挪刚调好的灯光角度，作威胁状。 女模特张莉知道厉害，叫了声不敢说话了，她经纪人见势不对，很安稳的走过来，随手揣了个红包过去。 灯光师一掂量，更骂骂咧咧了，“我差你那臭钱？我不差钱。” 经纪人是个女的，长相圆润富态，眼睛狭长细小，给人感觉略显刻薄，当即伸手就给女模特一耳光——被挡住了。 灯光师抓住她手，冷汗直冒道：“你这是作甚？你害我丢饭碗？她要上镜头的。” 女经纪道：“这是规矩。” “规矩也不是拍戏前弄的，你打脸，是害我。” 女经纪狠掐了女模特大腿一把，弄的女模特惨叫了一声，然后又递了份红包，这次是自己掏钱数了一沓过去，她才道：“规矩就是规矩。” 灯光师心有余悸的收下了，一句话也不骂，操起吃饭的家伙调角度，表示自己在卖力气。 女经纪见事情解决了，扭头看罪魁祸首，正在吃瓜的白珂，却一点不生气，走过来递了一张名片，“小兄弟，我看你单一个人来，你没经纪人？我介绍我自己。” 白珂翻开一看，“柳真。”暗道，怎么取了这么一个怪名字。 他抬起头歉意一笑，“我有经纪人的。” “男的女的，你还是适合女经纪人。” “女的。” 柳真也不惊讶，道：“那你就适合我这种女经纪人，你可以考虑考虑。” 白珂暗骂一声脑残，脸上却笑的更烂了，道：“谢谢柳姐看得起我。” 柳真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点点头走了。 白珂从自己兜中找红票子，有样学样，他不知道姓柳的给了多少，感觉应该不少。 灯光师这职业很坑明星，帅绝喜马拉雅山巅也挡不住往丑了打，照出来油腻得要命，还显老，虽然后期会用cg修饰调整，但能用红包钱解决的，没必要寄望美工帮你修。 美工也是瞎几把修的，直男迷之审美，有时候几十万砸下来，凤凰拍成土鸡。 他的广告合同虽然是新人价，也过了六位数，利税算下来差不多八万，白珂怎么着该给五百块钱，不对，两百块，两百块就够了。 可是他只有两块现钱，给了还不能坐公交。 白珂理了理身上的道具服，白马王子现在心情有点惆怅。 ， 第二十五章 甜点区 女模特开始拍个人镜头的时候，白珂这边才开始调光。 他的视线看过去，刚才痛得惨叫的女模特，显然调节过来了，格外清纯，天真，一张脸满是胶原蛋白，白的透亮，走路像有轻风相随。 剧情是这样，女的是家住别墅出行全身大牌长相甜系的普通少女，而白珂，也就是男模，是女模特梦中的出现的咖啡艺师，钢琴教师，学校学长，路人男神等等一系列玛丽苏角色，从来只见背影，不见其人，最终在广告末尾回头惊艳露面，他在做什么呢，他在掏巧克力，或者说，他就是那条十几公分的大包装巧克力，让人尽享湿滑，又湿又滑。 “你长的真适合拍硬照，一点儿不费事。” 灯光师傅对他很热情，言语客气，一声声不断称赞。 “师傅，您没啥意见吧？”白珂道。 “没啥啊，嗨~我能有啥意见，要是每个都像你这样，我得多活多少年。” “那真是谢谢您了。”白珂道，他觉得自己眼下应该不用按“规矩”办事了。 卡上的钱已经到账，这是存进去的，登时拿不出来，如果有一种方式，可以不走程序，直接开花……小额转账就好了。 怎么没人捣鼓这东西？ 一般来说款项是在项目结束后再走账，这种能在合理限度下最大可能避免制作公司麻烦，不过白珂不是拿几百万的成名艺人，没人会计较小十万的数目。 “笑——脸不要僵，你笑的好看一点，不是这种笑，不是这种……” 广告导演大叫，恨不得上去笑给女模特看。 他吐沫星子乱飞，“普通女生的笑，你明白吗？那种腼腆的，期待的……”导演转了一圈，看向白珂，道，“你想想你看见他，你不认识他，你是怎么笑的。” 女模特马上咧到耳根子，两眼中了催眠术一样发直。 导演道：“你轻点，你这程度太深了。” 女模特换成了兴高采烈的笑。 导演：“你是不是从没追过男的？”他退回来上下打量女模特长相，无奈道，“你的笑太自信了，收着点，是出于羞涩的笑。” 女模特依旧露出八颗牙齿讨好，像极了浴所按摩师。 导演道：“我听说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你真要笑的这么有劲儿，我也拿你没辙。” 女模特现在不笑了，她知道导演真火了。 她看导演那红脸，心脏直跳，女经纪过来打哈哈，几句话劝了导演，她稍一安心，又不自觉扫到白珂这边，顿时极为难堪，偏偏痴痴的还是挪不动眼睛，两朵红霞飞上脸颊。 导演见状抚掌大叫：“成了，就是这个样，就是这个笑。” “——难怪那女的一直看你！”灯光师傅忽然道。 “啊？”白珂条件反射道，暗道一声不好。 他刚才也走了神，这是他第一次见导演说戏，所有人听一个的，不许反驳，看着实在有趣。 “我说那女的一直看你。难怪——你俩认识吧，说不定是公司情侣？” 这下白珂真蒙了：“我不认识她的。” 那师傅“切”了一声，拍他肩膀：“你还没出名，有什么好瞒的，那姓柳的过来给了两千块钱，点名了帮你给的，你俩不是她手底下的，她还能这么帮你？” 白珂又蒙又急，柳真正好望过来看他，只能道一声：“我……承蒙柳姐照顾。” …… “你的感觉相反，白珂是吧，你得自信一点，像老夫老妻，含情脉脉，设定中你对女的了解很深，你会一直陪着她，你懂我意思吧？” 白珂道：“谢导演指教，我明白。” 他的确明白了导演要求的“五彩斑斓的黑”，有些导演文化程度比较低，或者长期和文化程度比较低的演员相处，被同化了，一较真，说话就找不准脉，一听全是废话。 这导演至少还会“说话”。 导演道，“我相信你肯定比那个模特演的好，她不知道怎么进来的，你是制作人钦点，不会让我失望。” “我肯定不让您失望。” “她花了太多时间，我们还剩三个多小时，好在你只有一个回头，但是很难，因为要慢放……” 白珂站在彩虹路尽头，背影挺拔，摄像机从他侧脸定格。 那导演凑近了画面一瞄，身材，气质都是满分，侧脸居中，两边分毫不差，眉眼如画，凌傲化作柔情，愣是站出了暖阳的意思。 走位正没什么，空间感把控舒服，这就是硬天分了。 一出手就知道是老江湖。 满意道：“action！” 白珂听见声音回头望，嘴唇轻张，双眼稍睁，俩眼睑上挑再下斜，跟着笑肌一提，露出牙齿来，他想象自己看见了江晓琪，笑容愈加真挚，不过脑海中又闪出了李若白，这下又带了点恶作剧的戏谑意思，他心中有写好的鼓点，一声一声帮他计量节奏，身子前倾，左手掏出巧克力棒，然后说广告词。 “此刻尽……” 含情脉脉的看镜头，青年人的风华，锐气，乃至于深藏的一点点顽皮劲儿，都在这抹笑中了。 导演腾的弹起来也不说话，愣了两秒，嗨了，举起双手道：“妈的，我还能说什么呢？你演的太好了。” “一遍过！” 他带头鼓起掌来，紧接着剧组其他人应和，啪嗒啪嗒越来越响。 再看先前的模特张莉，包括女的几个助理化妆师，简直要融化在这种眼神中了。 白珂这才放松下来，稍微没那么“柔”，广告的人设是白马王子，柔情而深情，这是他的“甜点区”，所谓的本色出演，符合大众对他长相的审美特质。 演员都有甜点区，比方说国际章的甜点是“倔，挣”，因为她长了张“向上”脸，她演不了隐忍的苦角儿，或者总能把隐忍的也演出一股“挣”劲儿来，凄凄惨惨戚戚的小女子根本于她无关；又比如教主，他的甜点区是“憨，酷”，不笑的时候酷，笑的时候憨，笑的时候还要扮酷，那就“油腻”了，以至于流露出“意味深长而又毫无意义的笑”，容貌气质和个人经历共同影响演员的“甜点区”，所谓相由心生，极少有演员能真正“突破自我”。 随后白珂又跟叫张莉的女模特演了一段对手戏，大概是终于相见后的喜悦，搂搂抱抱，还跳了段舞，等导演再度站起来拍掌的时候，白珂便知道，自己第一个广告，算是结束了。 张莉还给了白珂联系方式，告知是“私人号码”，他当然知道这位女模特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清纯老实，这是一个精准制导火炮，但白珂瞥到了柳真的刻薄脸，并不打算拨打这个电话。 ， 第二十六章 资方最大 “湿滑”广告的拍摄资金大概是六十万，没人拿的多，没人是大佬，也是新人的导演很看好白珂，想留白珂下来吃饭，生生造一个“杀青宴”出来联络感情。 白珂一反常态的拒绝了，“杀青宴”上必有柳姓经纪人，他摸不清姓柳的意思和来路，也不想还那两千块钱，最好是溜之大吉。 粗略的看，经纪人分三种，一种是亲友派，多为成名艺人雇用，此时艺人人脉颇丰，事业心退，只想维持不变，安稳挣钱，一切亲力亲为；第二种是保姆派，所谓事无巨细，安排妥当，服务型经纪人，无功无过；第三种是爹妈派，也就是经纪大过艺人的强势经纪，此类经纪往往有不错人脉，和过分旺盛的控制欲，艺人只是手中商品，重要的是实现个人价值。 显而易见，胡以梅并不是第三类经纪人，尽管她的初心如此，但她连二三线艺人都管不住，可见其人脉惨淡，手段不精，白珂正喜欢和这种人合作，胡以梅经验丰富，当他保姆绰绰有余，当他爹妈，却压不住他。 柳真不同，信手一耳光真惊住了白珂，江晓琪此前给他详解过经纪人行事风格，第三类才是业界主流，但白珂依旧是第一次见，行事毫无下限。 他还玩不转这种经纪人，玩不转的，白珂从来不试图梭哈，他是演员，戏只有一次。 临近期末，混礼堂的越来越少，大二的忙着复习，白珂却留上了胡子，准备带妆排练，两周之后公演，假大空看了剧本，开始插手他的排练。 地点从包厢转移到了礼堂舞台，每天有三个小时，正好两次排练，练走位，练距离感。 “爸！” 白珂应了声：“诶！冲儿，你还没睡。” “周冲”道：“嗯。” “找我么？” “不，我以为母亲在这儿。” 白珂神情沮丧：“哦－－你母亲在楼上。” “周冲”：“没有吧，我在她的门上敲了半天，她的门锁着。”复道，“……是的，那也许……爸，我走了。” 白珂提腿抬膝，三两步拉住了“周冲”，“周冲”一个趔趄，白珂喃喃道：“冲儿，不要走。” 他稍微岣嵝着腰，声带下压，弄出嘶哑些的声音。 用力稍猛。 ——假大空坐台下抿嘴，白珂已经习惯了被叫“爸”，但他这样一个二十岁的，面如冠玉的年轻人，尽管做了修饰，依旧显得不伦不类。 白珂是千锤百炼的戏骨演技，但他一定没当过糟心老父，没经历过的东西，天才也拿不出精髓。 假大空继续看二人戏。 白珂：“今天－－呃，爸爸有一点觉得自己老了……你知道吗？” “周冲”冷淡道：“我不知道。” 白珂：“你怕你爸爸有一天死了，没有人照顾你，你不怕么？” “嗯，怕……吧。” 白珂：“你对我说话很少。” “嗯，我……我说不出，您平时总像不愿意见我们似的。” 白珂叹了口气道，两眼都失去了光辉：“嗯，你去吧！” 于是他的小儿子飞快的跑下台。 换下一幕。 换上了李若白。 李若白扮的是白珂的妻子，在白的缩减剧本中，“周朴园”是对妻子有掌控欲，也有确凿无疑的爱，甚至“周朴园”意识到了这种掌控欲在推离两者之间的关系，他痛楚而清醒，隐忍又无奈，表现在表演中，便是忽冷忽热，每一句话都像有潜台词，每一个眼神都写了故事。 他见到李若白，就道了一个字：“你？” 然后才压住痛苦，用粗而低的声音道：“你上哪儿去了？” 李若白很入戏，冷道：“我出去走走。” “这样大的雨，你出去走？” “嗯，我有神经病。” 白珂立马愤怒外化，音调提高：“我问你，你刚才在哪儿？” “你不用管！” 他打量一番，再次压住愤怒，苦苦道：“你的衣服都湿了，你还不换了它，啊？” 声音是压住了的，眼神却炽热，李若白被他惊了一跳，明显失神片刻，才继续接词，这次再没先前的冷漠，反而生出挣扎来。 ——这都是剧本中没有的微妙情绪，白把一个本子演成了自己的戏。 假大空看到这儿，便出去了，排练依旧如此，不擅长的，依旧不擅长，而且在可见的一段时间，无法擅长；擅长的，他想起白珂之前看李若白的那个眼神，写满爱意和用情，白现在进入状态，简直看一杯白水都是那眼神。 假大空大笑，这说明江晓琪起了作用，他没请错人。 江的最大作用，就是让白珂在这场越来越接近爱情戏的个人秀中，体会到他从未体会到的感情，尽管这还很朦胧，但已经够了，否则他空有一身武艺，施展不出。 等了半个小时，假大空进来，看见白珂熟门熟路指挥，他拿着剧本，站在高台，另外几个演员学生一样听他批评。 白珂已经摘了胡子，这让他颜值从八十存疑升到爆表，公演那天谢幕，演员需要卸下道具致礼，想必台下大佬们会引起极度舒适。 实力派变身超级男神，记者会喜欢这个噱头。 白珂说“周冲”：“你的口音一直没有解决，我听到你的台词，你咬字是不够清楚的，舞台没有字幕，你的必须让所有人明白……” 说“周萍”：“感情不够隐忍，挣扎的感觉没出来，不过你也就那样了，我不抱希望。” 中途仰起头问同学：“麻烦拿五瓶水，给贾老师匀一瓶，别擦地……别擦，公演的那天没人会留干净地板。现在就要适应……对，道具也不要管，一切按照实际情况来。” 然后说“四风”：“你只要别忘记台词。” 无缝衔接，思路很清晰，多线作战依旧精力充沛，他挺适合干导演。 最后是托腮的李若白，白珂道：“你的角色没有挣扎，你刚刚看我，明显动摇了，你不够冷漠……” “等等——”假大空打断白珂，“我觉得她演的不错，有惊喜，谁说‘周’的老婆一定要冷漠无比，有内心挣扎很正常……不过你们都有一个缺点，动作不够大，我知道表演系的会告诉你们导演不喜欢戏剧演员浮夸的肢体诠释，所以你们不练，但你们现在还是一名话剧演员，请按照话剧风格演出。” 白珂没说话，莫名其妙看假大空，在他的理解中，假大空不该插这句话，他不应该有意见。 因为他才是“导演”。 假大空笑道，“你也有问题，你眼神漂亮极了，但只有第一排的能看到其中的深情，这是电影的演法，好在你肢体动作依旧夸张——是因为音乐剧？”他道，“白珂，如果这是一场戏，我就是投资方，我有验货的权利，我要知道我的资源没有被你白用。” 白珂无奈道：“您说了，我是导演。” 假大空道：“资方最大，向来如此，你会知道的。” ， 第二十七章 王道 白珂从台上跳下来，道：“老师，艺术创作不该受到限制，否则成不了伟大的导演。我不是导演系，但我知道！” 语气虽然尊敬，内容却是质疑，几个围观的演员呆住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张大嘴巴，贾主任绝不是好好先生，果然，他脸色一黑，散发出生人勿近的熟悉气场。 “老师？我只是不明白。” 白珂探了一步，先前的美髯沾在衣领上，显得有些滑稽，面容俊秀清朗，难得流露出恳切的求知欲来，俯下身子作低姿态，让假大空凭空生出一丝爱怜。 ——教导这种学生，暴躁如他，也会孜孜不倦吧。 他目光又扫向余下几人，除了在李若白脸上稍缓和了些，瞧见相貌平平无奇又往后退的几个，便愈发叹息起来。 原来颜值真的能影响心情啊…… “咳咳……” 假大空循循善诱：“伟大的导演的确不受资方限制，但他们并不是一开始就伟大，艺术终究是给大多数人欣赏的，不能创造价值的东西，就不算艺术。” “我不明白，您能说的更加具体一点吗？” “你参加了无数次面试，想想你最近的几次，谁才是话事人。” 按最近三次算，两次导演，一次制作人，二对一。 白珂迟疑道：“导演。” 假大空摇头故作高深，“非也，导演也不是话事人，真正的话事人不会坐在台上，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从一开始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导演也是可以被安排的，无非是麻烦一点。” 白珂马上道，“那资方也可以换的。” 假大空道：“的确如此，但能拍戏的导演一定多过能花钱的资方，而且多得多，你要知道，赚钱比拍戏难得多。” 白珂愣了，假大空确有道理，但他更愿意认为是导演还不够优秀，因为白珂是技术派。 比如拍战争戏的智雷，他显然可以换一个投资人，再换下一个投资人，他有这个实力吃百家饭。圈内的三姓乃至四姓家奴不少，这并不影响他们活跃在影视圈。 假大空也看出他的表情，又道：“我听说你喜欢黑泽明？” “是，他很厉害。” “黑泽明也有籍籍无名的新人期，除了《罗生门》《七武士》……你知道他的第一部作品吗？” 白珂不假思索道：“《达摩寺里的德国人》。” 假大空冒出一丝冷汗，道：“这是剧本，我说的是电影。” “《姿三四郎》。” 假大空暗道不好：“第二部呢？” “《泥醉天使》。” “第三部……” 白珂眉皱成“川”形，他六百五加的脑袋转的飞快：“老师，那就已经是《罗生门》了，黑泽明的成名作，亚洲电影之光。” 假大空瞠目结舌道：“是，亚洲……电影之光。” “您想给我说什么来着？” “我……我……”假大空沮然道，“我忽然想考考你。” “——嘻嘻。”有人低低的笑了声，这声音像偷到蜂蜜的小熊猫，是李若白的声音，她的绝活儿是模仿人物说话。 假大空对音色很敏感，给了李若白一个死亡之瞪，摆手作别：“排练不错，验收成功，不过还要加强，下个星期，我期待你们的表演。” 他双手后背，死亡之眼扫过了每一个人——除了白珂。 “把握住这次机会，对于你们之间的大部分人，这可能不是生命中唯一一次，但一定是最靠谱的那一次。” “——谢谢老师！” 众人齐齐道了声。 假大空满意的踱步走了，但他矮胖的背影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直到化身为一颗圆土豆滚起来。 “呼——”正好迎面飞来了一个篮球。 假大空一脚猛踢过去，终于发泄了心头之恨：“不许在马路上打球！有没有规矩！” 捡球的几个男生——是上周白珂和李若白碰见的那拨，戏剧班的同学，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没敢对一米六的主任说句刀子话，凄凄惨惨戚戚的捡球去了。 白珂见了若有所思，暗道了声，“规矩……” 他回头，除了李若白敢对他做鬼脸，其他人也和那拨打球的一样窝囊。 …… 图书馆，深夜。 复习进行到决胜点。 白珂盯着笔记，一遍一遍的检查自己记忆，没有任何错误，他伸了个懒腰，打算回寝。 戏剧系虽然分专业课实践课，但，由于生源智力有限，都是浅尝辄止的东西，如果不是哲学类的玄乎理解太多，众说纷纭，他的绩点能无限接近50，妥妥的留校任教，接假大空的班。 那可能是另一段可歌可泣的官场故事了。 “师兄，你复习完了吗？” 李若白在他对面甜甜道，她是白的跟屁虫，两人一起承包了顶楼角落。 白珂看了李的书一眼：封面黑底白字，中间一个舞女，这是无用的杂书，而李若白看的尤为认真。 他心情不错，笑道：“今日事毕。” 然后望向窗外，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变秃了的梧桐树，在昏黄色灯光下散发寒光，但今天可爱了几分，魔都这时会下雪，不过梧桐树枝挂不住飘絮。 ——“树有人好看吗？”李若白恼道。 白珂回头看着李若白，“当然，人也很好看。” 李若白瞪大眼睛，低低笑了几声，埋在书中，然后抬起来道，“我觉得，你的事还没毕呢……” “说来听听。” 李若白把杂书拿过来，有些笨拙的翻上面的篇章，她把页数记在了本子上，一张一张的对照，虽然眼睛因为大而近视，不够灵动，但给人一种亲切感，因为她的情绪写在眼睛上。 “——李若白胜在‘不同’，输在‘不同’，她今后可能会成为一个演员，无法大红大紫，刚好能进入到圈中成为特型演员，她的戏路太窄……” 白珂忽的想起假大空对她的评价，有些悲观，根据上峰硬性要求，活跃在卫视中的占据一定比例的正剧，民族剧——往往不太为人所知，李若白可能会成为这类电视剧的特约演员，而且只能成为这样的演员。 按照“甜点区”的理论，她的样貌甜点有点剑走偏锋。 白珂则占了便宜，他属于正统的王道派，无论剧组还是剧院，都会把他当做绝对主角培养。 李若白翻开书，指着上面的一排黑色小字，道：“贾老师提起黑泽明，应该是想说这个。” 白珂跟着瞧过去。 ， 第二十八章 附加题 上面是黑泽明的生平介绍，罗列详细，白珂对这位导演的作品很熟悉，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威尼斯金狮银狮，柏林银熊，诸如此类，然而，一些风流轶事，自然比不过文献记录详实。 黑泽明是让西方认识东方电影的先驱，迄今为止也是巅峰，他称得上伟大，不过他也有事业低谷期，有多低谷呢？ “就是这儿，师兄。” 李若白手指头点移动，没留指甲，她打算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出来，碎碎念，这往往是学渣常有的阅读习惯，最多的操作做最少的事情。 白珂抓住李的手，李若白吸了口气，道：“啊……你真粗鲁。”抬头望了白珂一眼，呲了呲牙，然后乖乖的蜷身子不动。 黑泽明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电影真空期，因为上一部电影票房巨亏，接不到任何投资开启新作，电影公司破产，拯救他的是好莱坞的大牌粉丝们，科波拉（教父），卢卡斯（星战）等，这些人是货真价实的粉丝，他们实实在在的为黑泽明的实验电影拉来了投资，甚至亲自出资入坑，帮偶像圆电影梦。 到这儿白珂都知道，电影圈闻名的趣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还知道毛熊也帮了黑泽明一把，以他为导演拍摄了耗资巨大的《德尔苏乌扎拉》，因为电影某些倾向，国内少有表述。 黑泽明的地位，有一半都是这些好莱坞导演脑残粉们捧起来的，他们不仅投钱，作品也事实上致敬了黑泽明的镜头，数量庞大——国内没有这种档次的电影人，斯皮尔伯格说过欣赏国师的电影，被国内媒体捧成了“国师粉丝”，但斯皮尔伯格既没有“致敬”过国师，也没有真切帮过自己“偶像”，他只是来华捞钱的时候说两句场面话。 凯哥大导出道也被捧过“黑泽明”第二，但…… 白珂继续看下去，上面提到好莱坞的导演脑残粉们之所以能如此任性，是因为他们本身是亿万富翁，好莱坞的顶尖导演并非是真正的单一导演，拿到制片人身兼分红权的才算顶尖。 亚洲好像没有这种商业模式——也许港地有的，谁知道呢？ 白珂不是港片粉。 按照这上面的描述，全rb电影公司给不出来的投资被几个大导粉丝轻松搞定了，如此说来，这是一个贫穷偶像受到富裕粉丝接济的反杰克苏故事。 好嗨哟，炫富一时爽，一直炫富一直爽。 见鬼，导演还能这么玩？ 资本家还能算是导演吗？ 白珂吞了吞口水，这和他的目标超纲了，他打算进娱乐圈赚快钱，可没有知道要赚这么多钱？ “师兄——” 李若白带着浓重鼻音的，发颤的道了声。 “……” 白珂发现自己正压在李若白身上，两腿分成细长的“八”字，一上一下卡死了，她动弹不得。 “不好意思。” 白珂面不改色起来，然后转移话题：“你的复习呢？你们考的比我们要早些吧。” “当然是早些。” “记住了吗？” “当然没记住了，我根本就没记，这晚上看杂书去了，教科书没劲儿，老师也没劲儿……既然是六十分过，何必考到一百分？” 李若白委屈道，极沮丧，这让白珂想起假大空关于李若白的评述来。 “不是真傻……” 戏剧学院的女花瓶们，考不及格的不少，李若白比起来还不算“真傻”，不过反应慢上半拍罢了，然而眼下，刚刚看过答案的白珂，却愈发觉得李若白慢的可爱起来。 他意识到李若白在有些时候记忆力能惊人的发挥出来，比如记关于他的事。 他于是道：“你学的东西我都学过，我还记得，要不要我帮你复习。” 李若白一张脸毫不掩饰的舒展开：“好啊……好啊！嘻嘻！”“你的笔记呢？我要看。” 白珂指了指自己脑袋，“在这里。” …… 公演前夕，戏剧学院的文化课考试陆续开始。 李若白先行考过，前天出来了表情不错，背台词的时候甚至笑出声来，今天是轮到白珂，他罕见的被分在倒数第一排，放眼望去，抓耳挠腮的不少，戏剧学院的阶梯教室大考中，白珂但凡放在最后一排，结果往往是这科的考试通过率会降低三分之一。 他越往后消失在视野中，越多人不及格。 白珂以前无聊算过这件事情，并得出结论： 人的眼睛再好，也不可能长在脑后勺。 监考老师，一个慈眉善目的待产女性，另一个依旧是不太合体的西装，身材五五，浑身上下绷紧了肉，是假大空。 假大空一来便坐他后面，挺猥琐的故作高深笑。“我听说这次的考题很难？” 白珂看了一眼出卷人名字，“假大空”，还未拆封，笑道，“老师，这不是您出的吗？何来听说？您又找研究生师哥帮的忙？” 假大空笑容一僵，伸脖子道：“你别说出去，听到没。” 白珂不置可否。 “题目的最后一题，你千万要好好答，我相信这些东西对你来说不难，二十年前文化课是艺术生难过的鬼门关，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学到凌晨……哭到凌晨的也有……撑不住退学的也有……当时都是没退路的来学表演，生怕被淘汰，现在是天之骄子，难度反而降低，四年没有换过大题，你拿出态度就行，你会答得好，我给你满分和惊喜。”假大空叮嘱道。 “谢谢贾老师——文化课还有学到哭的？”白珂一脸茫然。 “价值观不一样，当年学好了不作演员，作老师深造，还能考清北的硕博，演员那点前途比起来狗屁不是，你没经历过那个年代，你不懂的——”他拍了拍桌子，道：“你快看题，我假装我没看到。” 白珂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回头，坐在第一排的待产女老师慈爱的看向门外，目不斜视。 假大空低声道：“320x280的马赛克摄像头，你怕什么？最后一题是附加题，这道题真是我出的，超纲的东西，我怕你时间不够。” 白珂依旧等铃响了才拆封开卷。 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附加题”，看了题目，一篇关于《盗官记》的人物赏析，这是假大空三周前上过的课堂内容，原作者属于当代文学具影响力的人物，影视化作品不少，这种原始“ip”现象是假大空的研究重点。 他提笔便写。 假大空到这儿终于放心了：他终于好好听讲了。 ， 第二十九章 就在今夜 魔都，圣诞夜。 拉车的麋鹿今天没能在雪地上留下脚印，白胡子老人不必望着紧闭的窗户叹息，从烟囱放进去放袜子，小心翼翼，唯恐惊醒稚童，今夜无雪，今夜无眠。 戏剧学院戏剧系的核心，绿瓦红墙的老办公室，很浪漫却漏着大风，“啪啪啪”连着响个不停，“人类浓缩精华”假大空不得不起身，裹紧了毛毯，“砰！” 玻璃因为密闭发出沉闷的一声，顿时风声被削了五十个分贝，假大空才回来继续写引荐信。 言语半文半白。 “江纹吾友： 京城匆唔，所谈甚欢。 闻先生有惊世之佳片将出，故事锤炼数载，脚本即将出膛，人物之妙，惊古烁今……吾有一生，乃天赋绝佳之人，实为数年首见，技艺精炼，胆识过人，虽有愚莽之状，仍不掩其瑜。 ……虽为花瓶边末之角，尤可使其称之，必不失佳片辉煌，爱之心切，盼之心痒……适此瑞雪将春之日，诚愿阁下共成美事。书不尽言，晤面详之……圣诞夜，戏剧院贾达空，诚留。” 他停下手，细细读了一遍，写的很“正经”，他还算满意。 信中的江纹，是国内几个王炸外的顶尖导演，大院子弟，路子偏邪，考北大没考上不得不学电影的狠人，虽然他本人羞于提起这件事情，说这是“无病呻吟”，“不是一伙人”，但他由此具备些文人骚劲儿，这是公认的。 江也确实像一个“文人”，取了两任老婆，每任都是真爱，比不得假大空自己从一而终。 ——不过，他们大院里边儿的人，江也不是蝎子拉屎独一个。 擅长描绘浪漫青春的文人们，自诩深情，却总是重复爱上一个再爱上另一个的故事，有的写快一千封信生生追到了梦中女神下嫁，然后在女神十月怀胎时出轨ta人，女神也不恼，只感慨道，你爱的不是我，是给我写信的感觉。 换今天的大白话就是，舔狗原来爱的不是女神，而是舔女神的那种朦胧美感。 想到这里，假大空嘻嘻的笑起来，他本来也是向往“文人”风范的，毕竟他偶尔会写写剧本，拍出来的也有，可惜他长的实在不像一个文人。 他拿了一支笔，将之前写好的寄语重新工工整整的，用行楷抄写了一遍，这是机关干部的拿手好戏，打眼一看，赏心悦目，姓江的该更吃这套了。 唯一麻烦的是，除了参与改编剧本，江纹和他联络算不上深刻，也许会掰了他的面子，这可能性不大，当然，送白珂的惊喜也不是什么挑梁大角，不过是让他开始的路走的好些罢了。 假大空是靠理论做的专家主任，业内的知名人士，但这不是他的初心，他本来想做导演干演员，如果他当年有白珂这个样貌，说不定都没那群港星什么事儿了。 好在遇见了白珂，也算是有个寄托。 上头条算什么，戏剧学院，该出一个扛把子校友了，否则拿什么忽悠人进来？ 他瞥眼看到了白珂的试卷，“附加题”回答被单独剪了下来，字虽不多，概括的极好，简直是满分答案，这种人就算没有老师，也会自己发光发亮，只是要摸一摸石头。 于是假大空满意的用信件包装起来，关灯前往邮寄，戏剧学院依旧保留着老派的邮筒，邮递员可不过洋节，明天早上，这封信便会从魔都发往京城，到江纹手上。 假大空踏着棉拖鞋，把信投进去，瑟瑟发抖着回来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他写道“适此瑞雪将春之日”，而今天明明是一个郎朗黑夜。 假大空呆了两秒，抽出一根中华来，嗦了两口，感觉安心了。 ——其实也不糟糕，远在京城的江纹，应该不会知道这边天气。 …… 第四周，公演如期举行。 主演齐聚礼堂后台，假大空领衔指导。 缓解压力的最好方式是讲荤段子，不会讲荤段子的演员不是好演员，剧组如此，剧场也是如此。 “周冲”和“周萍”，俩儿子对上眼了，一唱一和，当先开启荤段子： “有没有人数过人数？全学校的女人都来了，同志们，这是我的大好机会，一骑当千，你也是……” “我不像你，不打算要女人，我只要成名，有名气，就有一切。” “先有女人，才有你的一切。” “是先有我的一切，才有女人。” “此言差矣，没有你妈，哪里有你，难道你妈不是女人？” “那没有我，哪里有你，难道我不是人？” “你——你，你***真不是人！” “明明是你先提我妈的！你讲她作甚？” 俩人说着打了起来，打急了往脸上招呼，白珂喝道：“别打脸，滚出去打。” 俩儿子不说话了，抱在一起，良久，唯唯诺诺道：“对不住，其实我们有点紧张……” “对，其实这是我们的解压方式……” 李若白张大嘴巴，一脸呆滞，下意识看向白珂求索，虽然没得到回应，但看到那张脸，李若白就觉得解压了。 她两只眼睛眯着，伸长脖子很没仪态的痴痴看。 后台其他人，比如正在给白珂化妆的女老师，已经见了许多次，并不觉得奇怪，只顾手头的事，“白珂，你站起来，我看看模样……” 白珂站起来盯着她。 又是那种看白开水的深情眼神。 中年熟妇腿成“x”形一夹，“你，你别看我，转一圈试试。” 白珂又转了一圈，身段清朗，她于是感慨道，“你肯定会成名的，白珂同学，你会成为大明星，就在这里，就在今夜。” 众人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瞧过来：淡青丝袍，搭水蓝祥云，金纹镶边，一对美目温润似玉，唇红齿白，本娇俏女相，偏有驼峰的挺鼻，这是画龙点睛，妙笔生花。 “谢老师夸赞。” 白珂不卑不亢，眼里扫到了“周冲”和“周萍”，这两个正想下一个荤段子，拿出来打算技惊四座，为此抓耳挠腮。 后台气氛有些糟糕，除了白珂，其他人都是没上过大台的“雏儿”，瑟瑟发抖，毫无经验，越说荤段子，越是脸煞白。 “雏儿”就是雏儿。 ， 第三十章 不老实的大刷子 “同学们，好戏要开演——” 假大空径直撂开门帘，拍了两巴掌，所有人都在看他眼色。 他见状得意一笑，声若洪雷：“表演糟糕没什么，千万不要掉链子，把整个人沉进去，便忘了台词，忘了自己，记住，说真话的人不需要好记性，尤其是——”他瞥了一眼常常忘词的“四凤”，而“四凤”正在一脸茫然的看向他。 假大空话一结巴，这下差点脑梗：“你……” 然后看向白珂，那张速效救心丸一样的脸像是给假大空打了一针华法林钠再猛推，“啊啊啊~活过来了~” “四凤”是关系户，傍的人级别比假大空高得到，戏剧技能不及格，傍人能力满分，她是假大空心中“一坨巧克力臭翔”的想法根源。 假大空：我不是叫你真全忘了，你，我说的就单单是你，你别忘记……算了，当我前面说的狗屁！当放屁，你忘了吧，都忘了吧……” “四凤”依旧是满眼呆滞，在她的世界中，能记住台词没有说“12345，54321”，混与躺轮回不止，已经是兢兢业业。 老贾战前嘴炮失效，无奈道：“假如你们真忘了词儿，就临机应变拖过去，或者等白珂说话，他知道怎么糊弄，一切看他眼神行事。” 说罢急急忙忙的戴上高帽遮住地中海，跑两步又折返来看着装效果，这才自信窜进了舞台。 他直接拿了话筒，还没说话，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啪~啪~啪” 老贾一笑，干咳两声索要掌声，没反应，又使劲儿咳了两嗓子，“咳咳”，于是雷鸣般的掌声给力的响起来，“啪啪啪啪啪啪……” 今晚的老贾穿的特质西装，裆部提的很高，虽然有些勒蛋，然而比例从五五分生生成了五点一比四点九，更接近了黄金比例，地中海外的稀疏黑毛围拢在高帽外像鸦片战争的沿海海防，看上去像模像样，其实一戳就破。 白珂和李若白当先候命，站四米多高的红幕布后，挡住了视线，却隐约能见着强光下老贾的矮胖背影，以及吓人的观众声势。 看话剧的没音乐剧多（话剧就这么惨），也有数千人，加上质量极高的业内人士，所有人都知道今夜的意义。 李若白又惊又喜：“天呐——我是不是要成名了，上头条！” “对！上头条，上~头条！头条是谁？” 依旧时时刻刻在想荤段子助兴的俩儿子也是神色激动。 白珂道：“媒体有三个拍照取材的时候，一个是表演实在出色处，这不得不给镜头；一个是剧末谢幕合家欢，一般会有镜头；最后一个，也是最多的时候，就是现在开场，记者还没提前离场的时候，我们只占了‘三分之二’。” 这话说的另外几个人也看过来，貌似他们错过了三分之一的关键“头条”机会。 李若白很实诚，她盯着假大空的背影：“啊？那我可不可以现在就上去啊，站一个人是站，两个人也是站。” 白珂思索道：“这法子不错，你以后上红毯抢镜就靠这一招了，你有毯星天分。” 李若白捏着拳头道，“什么毯什么猩，我那时候肯定有个人镜头的，才不要靠抢！” 白珂回头笑道：“希望如此。” 另一边，老贾在“广受爱戴”的掌声中，道： “这是个注定心潮澎湃的夜晚，它来自于年轻人的活力，勇敢和刚强，也来自于台下每一位观众的包容，理解，和欣赏；我们魔都戏剧学院总是有这样一批年轻人，他们从不在乎任何即将面对的困难，反而笑着接受，我要感谢他们，从07年开演，到现在，《雷雨》第三次搬到礼堂舞台上，每一次都是挑战，每一次都耗尽心血，作为大戏的指导人，我有责任……” 假大空的陈述慷慨激昂，“西装勒蛋刺激法”似乎让他重回男人巅峰。 李若白很烦躁：“贾老师真可恶啊，他的‘三分之一’明明比我们长多了。” “是啊，真的好长……” “周冲”和“周萍”大脑一片空白，苦涩点头，因为他们确实很短，否则不可能现在还是雏儿。 “四凤”则毫不紧张，成竹在胸。 白珂却明白了：“老贾是在提前揽锅，你们演的太烂，是他教子无方，该谢谢他。” “现在有请魔都戏剧学院优秀学生，2009年度大戏，开始————” 剧场“哗”一下灭了灯光，配上“轰隆隆”bgm，腰间的隐形声音接收器一个闷响，亮出红点，开始工作，这是要登场的时候了。 白珂立马关了领子上的微麦——所有人领子上都有麦，他上场前假大空告诉他，今年的文化课第一已经被他预定，48的绩点数据已经刷到，今夜是他的实践课“附加题”，他现在想要刷到“49”甚至“499”，在戏剧学院学霸成绩史上，青史留名。 加上六百五加的高考成绩，娱乐圈当前第一大成绩刷子，不说后无来者，毕竟刷子相煎何太急，个人努力比不上学院开挂，至少前无古人。 “如果你们搞砸了我的绩点，那就不太好看了（你们就死定了），我们一起奋进（别拖我后腿）！” 他回头对几个演员威胁道，尤其是琢磨“三分之一”是多长的俩儿子，以及一脸茫然的“四凤”，后边儿还有林林总总的其他配角。 由于提前关麦，声音并没被录下来。 但李若白凑过来道：“师兄，你在做什么？” 白珂一字一顿：“战前动员。” 李若白显然没有关麦，声音顺利的从学校进口的森海塞尔演唱会定制版大音响旋出来，一问一答，响彻礼堂，遮住了假大空之前的一切铺垫风采。 “明白了吗？”后台白珂又问道，声音内外清晰可闻，但他根本不知道。 由于场地声音延迟，演员都佩戴有微型实时耳机，这是一种能听见自己声音，但不知道自己声音在场外有多大的神奇玩意儿。 假大空下台狂冒冷汗，底下众多业内人士拿笔勾画——显然，谁是头儿已经有了分晓，真正是声临其境，这次挖人得听声要人。 第二排的人形肉弹，受邀嘉宾胡以梅，本次宝利国际的挖人代表，由于早有了心动嘉宾，正在闭目假寐——她听到了这个熟悉声音，腾一下弹起来了。 是他，就是他！ 四下张望，发现所有人都在记笔记，听声辨人，不时响起轻笑声。 “干！” 胡以梅骂了一句，他果然不是个老实人！ ， 第三十一章 炸开了锅 开场是简短的画外旁白，介绍故事背景，跳了不少情节，台下又都是业内人，只大概走了个流程。 灯一亮，便是“四凤”和李若白，两个女人的对手戏，先入为主。 “四风”：“太太！怎样您下楼来啦？我正预备给您送药去呢！” 李若白：“老爷在书房么？” “四风”：“老爷在书房里会客呢。” …… 李若白：“谁说要搬房子？” “四凤”：“老爷回来就催着要搬。” 李若白咳嗽着道，“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她俩一应一合，演技青涩但依稀能见角色影子，然而，一个肤白貌美颇具异域风情，却作了大家族的民国长妇，一个堪称人形肉弹，身材过分丰盈，却作了富家的卑贱侍女。 身段台词，每一处都陌生，每一处都不适。 ——台下炸开了锅，众人瞠目结舌，这不是经典人艺版本的《雷雨》，也不是剧本上的那个《雷雨》，顿时熙熙攘攘闹起来了，记者菲林不断，刚开始，就来了个大新闻。 有人立刻大叫：“大学生怎么可能表演出来？贻笑大方，他们这是胡来！” 也有人问假大空：“谁编的剧本，还有人敢改这部戏的剧本？” 还有的算准了时间：“我知道为什么少那么多时长了，我听说正好一个半小时，这是院线电影的时间，可不是话剧的时间！这拍电影呐！” 一句话，这根本就不是《雷雨》！ 坐前排的一排领导，大过假大空的只有两个，一个院长，这是直系领导，一个书记，这是直系领导的直系领导，其他平级的捂嘴噗嗤狂乐，但不敢说话得罪假大空。 院长感觉被落了面子，闻言脸色不佳，阴沉沉看假大空。 假大空处于风雨飘摇，他腆着脸解释，“学生有自己的爱好，我只是放手而为，兴许能创造奇迹。” 院长立马怼道：“放手不是这么放手！我听说你想上新闻，也不是这么个上新闻！” 假大空道：“支持学生的自我创造，总是要承担风险的。” “戏说不是胡说，改编不是乱编！” “好，说得好！”假大空拍掌改口，竖起大拇指，“还是领导高见。” “你……”，那领导指着假大空，气乐了，“你嘴巴糊了蜜蜂屎，可今天砸了，也甭想讨着好。” “领导说的是……” 紧接着假大空直系领导的直系领导，学院书记看见了台上的“四凤”，插话帮腔道：“其实改编也不错，你看看那演员，有灵气，有水准……” 这话说到一半，“四凤”在台上结结巴巴，明显忘词，紧接着语气从半文半白的民国话顿时变成了当代汉语，开始瞎编。 但大领导宠溺的看向“四凤”，道：“都是好演员啊，本色出演，这身段，多营养……” 一人之下的院长，话说到这档口儿，生生憋住了，憋的耳朵痛，愣愣的看大领导，然后再看台上的“四凤”，相貌平平，但—— 剧本中，对于“四凤”的描述，是这样的，“她整个的身体都很发育……很明显地在衣服底下颤动着。” 这是个人肉炸弹。 院长感觉自己知道了些什么，原来如此。 假大空得到大佬背书，顿时信心百倍，道：“主角儿还没上场，咱等着吧啊，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和学院书记心有灵犀，“对，现在的学生是很会玩的。” 那院长如同被排斥出去的弱势原配，看着这一幕只能苦苦道，“是啊，真的是这样。” …… 白珂也见得着演出效果，一亮相，砸的差不多了，要是放在国家剧院演出，他得遗臭万年，但这里并非国家剧院，而台下除了少数行内人，更多的，也只是有着完全不同理念的新一代年轻人。 所以他脸色依旧不错：年轻人们还在看，虽然嘻嘻哈哈，却看了进去。换了国家剧院的版本，少数行内人将被讨好，而年轻人们将哈哈大笑，频繁“跳戏”。 这并非没有先例。最经典的京城人艺，曾经给大学生免费出演过《雷雨》，寄望普及话剧艺术，结果是台下的年轻人们笑了足足三个小时，甚至每每到那些让业内人哭悸感染的关键情节，全部都成了台下的包袱笑料。 八十年前观众看来满满都是“反抗封建礼教”，今天却变成了“母子偷*情”，“兄妹骨科”，“全程高能”，“狗血虐恋”“可怜周朴园”…… 这些东西落伍了。 白珂只留了一个线索，爱情，他不会演“父亲”，也不了解“封建家族”，“阶级和资本的对立”，他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除了一张让人产生荷尔蒙的脸，作为演员，他别无所有，作为导演，他发挥长处。 到这儿，李若白和“四凤”两个对完了戏，“周冲”，“周萍”俩儿子先后上了场，终于轮到了白珂。 李若白在场内等着他。 他径直入了场，背微微佝偻，目光冷峭，眸子闪闪地放光彩，不断旋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虽然压低了声线，又披上了美髯，然而一开口，“你怎么今天下楼来了。完全好了么？” 识得他声线的专业人士立马明白了：是那个小生，似乎……挺俊俏。 那个作“战前动员”的小生——这一般是整一届中最优秀的学生。 白珂问的是李若白。 李若白是他老婆。 白珂往前迈步，李若白站着没动，灯光映下来的时候，俩人正好一左一右站在了舞台中央，按中轴线完美对称。 一个眼神交汇，台下“嗡”一声像脑子炸了年炮。 其实都不像民国老夫老妻，青年演员哪里有八十年前的时代积淀，但那两张脸偏偏叫人看了下去，于是哄闹声停，这才发现，后排的年轻人们已经全神贯注，一句话也不说。 假大空裤腰带被人拉住，他转过头，是大叫“胡闹”的院长。 “那个男的叫什么？就那个‘战前动员’，长的匀称的小伙子。” 假大空愣道：“白珂。” “什么白，什么珂。” “不分黑白的白，美玉如雪的珂。” “啊！他啊！他都演大戏了啊！” 院长脑子闪过各种文艺演出始终站在c位的花瓶青年，恍然大悟，于是写下白珂两个大字，举起来一亮，这张纸很快传遍了整个前三排。 ， 第三十二章 白珂是谁 “白珂……” “白珂啊，白珂是谁？” “这名字很熟悉……” “记下吧，记下无妨。” 前三排中，这是不少人的第一反应，白珂并不算默默无闻，但凡是对戏剧学院有些了解的，或多或少会知道他是学院的新任门面，当然，一个优秀科班生对于大佬们而言，就像沙滩上一粒刚好借了阳光的砂砾，可能是钻石，可能是只是玻璃渣。 毕业的科班生千千万，天赋强到肉眼可见，非签不可的，白珂还没展现出这个水平。 赏识到他演技的，还没见到他全部样貌，了解他样貌的，却不知道他就站在大戏舞台上，演绝对男主——总之，摘下美髯，显露真面的时候，这些刻薄的业内人才敢于摆筹码上台角逐。 白珂沉浸在自己的戏中，没分心，很快他演到第一个高*潮。 ——喂“蘩漪”（李若白）喝药。 学姐江晓琪曾经在这儿被他演愣，接不住的大哭，李若白并没有好上太多。 台上四个人，白珂，李若白，以及儿子“周冲”，“周萍”。 白珂逼迫“周冲”：“冲儿，你把药端到母亲面前去。” “周冲”反抗：“爸！” 他又逼迫“周冲”，只一个字：“去！” 眼睛发红，声音从嗓子挤出来，有些嘶哑，冷峭的看向除他之外的所有人。 “周冲”当然服软了，不得不把药递给李若白，“请母亲喝。” 李若白偏头表示反抗，白珂这时候毫不生气，他冷笑着逼迫孩子，“我要你说。” “爸——” 众人都有反抗，几次情绪上的转折递进，结果是孩子和李若白愈来愈激动，惶恐，而白珂愈来愈平静，他扮演的“周朴园”是很聪明的一个人，白珂对“周朴园”的评价是“念经吃素，品性谦逊”，不过也“伪善自私，冷血傲慢”，手上沾了人命的人物。 擅长玩弄人心，没人抵得过他。 两个孩子沉默而压抑的聚拢在李若白身边，扑通跪下。 李若白恨恨的看他，不得不喝了下去。 他反而往后退了一步，像看戏一样的看自己开启的闹剧，眼神戏谑满足，颇有成就感。 ——底下人立马瞧出不同来了，电影感太强了，白珂的眼神，微表情，都不是话剧中该出现的东西，因为广阔的舞台下观众无法注意到，这是白费功夫，但前三排的大佬们，恰恰能看得清楚。 于是反而成了优势，大佬们可不是来找一个风格浮夸，手舞足蹈的话剧演员的，那成不了大明星。 等李若白喝了药，白珂开始柔情起来了——这是他的甜点区，他像神经病一样宽慰李若白，又支使下人：“我已经请德国的大夫来，给她看病。” 他看向李若白，释放出看白开水也有的那种深情眼神，“一定要看一看，听见了么。” 李若白忍不住怯生生的应了他。 李若白这时候演砸了，她当然不该回应，她要保持冷漠，不过她一直都是砸的，但凡是白珂流露出这种爱怜的目光，李若白便情不自禁的要原谅他。 眼见这一幕的假大空在台下忍不住一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假的不如来真的。 紧接着灯光一黑，换下一幕景。 台下响起阵阵掌声，白珂下台的时候很轻松，这种掌声他在音乐剧中听过，客串中听过，广告听过，但只有这次，所有掌声只为他一人。 …… 台下，经纪人胡以梅正在审度自己权限，冥思苦想，她不知道大二的白珂会拿到这种角色，以至于白珂抓到了他不该拿的牌。 “烦死了~真是不老实。” 胡以梅暗暗苦恼，自己还有哪些吸引力。 她是第二排的正中，地位不错，但正中的其他经纪人也有相当实力，至少画大饼比起她更占优势。 宝利很少拍情情爱爱的偶像剧，可能白珂会被吸引住，他这种家伙拍起偶像剧来太顺风顺水了，胡以梅可是唯一见过白珂长相的台下经纪。 但是，他怎么拿到这个角儿的。 这是毕业大戏，他才大二，这不是作弊吗？ 学院的资源，对于优秀学生而言，的确敞开供应，令人瞠目结舌，前提是将要毕业，否则就是占了别人的机会，叫他人无路可走。 这是不公平，不道德的。 胡以梅拍了拍过分饱满的胸脯，深呼吸，她暗骂自己愚蠢，居然开始讨论“道德、公平”之类的乌托邦，这里是娱乐圈，她在想些什么东西…… 另一边，刚从舞台下来的白珂见到了李若白。 舞台的表演是一波一波换着上。 李若白一见他便苦着脸，道：“我又砸了，一上去就砸，次次都砸，你演的那么太好，我……我控制不住。” 白珂耐心道：“那你砸的刚刚好。” 李若白道：“什么叫刚刚好？你故意的？” 白珂更温柔了：“差错发生在不可预料，如果每次都是如此，那就不叫差错，只能叫理所当然，这是戏剧的一部分，你只是大一，你有你自己的风格，我配合你。” 李若白愣愣道：“师兄，你就是在损我，我不傻的。” 白珂给了李若白一个笑，“只是希望你别那么紧张。” “——还不转过来，你只有差不多两分钟，别说话。” 化妆师道，然后眼神警告了李若白，李若白缩了缩脖子。 围在白珂身边的有三个人，化妆师，道具师，以及专门照顾他一切杂事的助理。 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化妆师拼命帮他补妆，尽管是一月冷冬，但数千人的礼堂内，依旧让他渗出细密的汗。 助理帮他擦汗，化妆师上浓妆，以免强光下磨掉了他脸的棱角，两者配合默契。 白珂无聊的打量李若白，她显得很紧张，民国旗袍穿在她身上，一点儿也不娟秀温婉，那些给往年学姐使用过的裁剪型号，在李若白这位学妹面前，过于紧绷，线条诱人。 这样的身材……白珂忍不住瞥了一眼，在性感面前，其他不值一提。 “ok！等拍子。” 白珂得令，牵着李若白手腕，回过头道了一句：“你别紧张，顺着我的节奏，一切由我，我很温柔，我会轻轻来。” 李若白脸红了，脑子一片空白，道：“你怎么下了戏，还要用那种眼神看人，啊，你说的什么话……你好可恶。” ， 第三十三章 中年狗血虐恋 再度上台，白珂演的是深情男人。 暴风雨来了，声势剧烈，家中其他人都慌不迭的逃了躲避，白珂叫人把窗户关了，却站在窗前，独自望着外面的雷雨，身子舒展开，沉沉的往下一坠，他在享受这样的天气。 “周朴园”这个角色的张力开始通过台词和表演中展示出来。 半夜两点，雷雨阵阵，白珂反而坐下来读文件。 整个剧前后，他唯一一次坐下来甚至慵懒躺着，便是这一次。 一段独角戏，大礼堂内既没有真的雷电，也没有呼呼刮来的狂风，只有虚张声势的音效，“轰隆隆”反而越显得尴尬，白珂简单推了推眼镜，小指抻住纸张边缘一弹，扩出一个圆弧来，再快速摁住，叹了一声，似是拿天气没辙，眼睛扫到了一方砚台，拿起来压在纸上，“梆”一声。 按照剧本，这时大雨使得电线跳闸，他反复开关台灯几次，也不恼，点燃煤油灯，扶到自己面前。 尽管火光微弱，但他开始工作，侧着身子以免挡住光源。 煤油灯冒出丝缕香烟。 明明安静极了，却像是真的有雨，像是真的有雷。 “轰————” 这一段反而爆发了自开演来最大的掌声，无论是业内人士，还是即将踏入圈子的年轻人，都知道这一段的难度，看懂了，所以毫不吝啬。 这其中还有一个隐含的因素：白珂的个人戏远超需要配合的多角戏份，尽管他如此优秀，但他依旧在收着演。 假大空在台下极兴奋，拍自己肚皮道：“这是我学生——这是我学生！” “白珂！他的名字是白珂！” “他还没毕业，他长的很漂亮！” 假大空的话没白说，几乎所有人都记住了“白珂”两个字。 到这儿都认可了白珂的表演，也看出来戏剧系的目的，显然其他几个角儿都是衬托作配，今天这里的主角只有台上那一个人，他也唯一当得起主角一职。 舞台是这样的，星中之星只有一人， 趁着声乐稍小的时候，院长拉过假大空，悄声道：“老贾，你这戏光捧他一个人？他才大二呐。” 假大空道：“成名要趁早，他都大二了，不能再迟了……我也有好处的，捧所有人，所有人都不出彩，我就难了。” “其他人呢？其他人怎么办？” 院长问这话的时候，忍不住瞥向大boss书记，“贾主任，表演最怕比较，今天来看，成名的，只可能有他一个。” 身材劲爆的配角“四凤”是书记力举推上去的关系户，现在这俩个都心知肚明，达不成捧人目的，很难说大boss会不会不爽。 这种交易很常见，一般来说大佬动关系提携后，便不会过问，毕竟这种一炮买卖可不会管售后服务三年质保，但也有失心疯到非要保驾护航，一路捧红不可的，这就是女演员的手段和功夫了。 假大空咬牙：“那就不是我管得着的了，剧组有剧组的规矩。” 院长道：“你心可真大。” 老贾说完这句话反而轻松多了，笑道，“不行的人，怎么上都不行。” ——作导演的白珂也知道这个道理，自幼丰富的舞台经验让他准确的摸到了不可明说的剧组“规则”，所以放心大胆的削了其他人的戏份，水平不在一个层次，个人戏反而是最佳选择。 看过大神独秀，再看菜鸡互啄，每分每秒对观众来说都是煎熬。 剧情进展到李若白和白珂“攻守互换”，这时候强势的不再是大家长白珂，而是彻底破罐子破摔，决心离去的李若白。 由于剧情需要，李若白整个身子被淋湿，先前白珂在窗前观雨赏雷，而李若白实实在在的淋了大雨，湿哒哒推门进来，留下一排水渍。 白珂再说同样的话，打量李若白的样子，便有了哀求之意：“你，上楼去歇一歇吧。” 李若白看他眼神，就受不住那颗发软的心，只能中气不足道：“请你不用管我。” 白珂服软：“好，你上楼去吧，我要一个人在这儿歇一歇，我还有文件处理。” 李若白努力硬气道：“不，我要你给我出去。” “你走，我叫你上楼去！” “我不愿意，我告诉你，我不愿意……” “你……好——我上去。” 白珂凝望李若白，不得不揣着文件，一个人上了楼，他面色痛苦，看李若白的眼神略带心疼，这个眼神不仅给了李若白，还有台下所有观众。 但李若白这次控制住了，没给他一句话。 李若白的台词大都冷漠无情，这是因为她尚且记得住台词，但她动作表情完全不一样，实际上她恨不得靠在白珂身上，眼睛也痴痴没有转移。 换句话说，这段戏其实没接住。 李若白接不住戏是正常的，水平差距大，又是个雏儿，台底下的老油条一看就知道这女的心思没在戏上，被人牵着走，满脑子只有“从了他”“跟他飞”“生猴子”，嘴上偏偏还在极力演戏说“不”“你走”…… 至少“周朴园”这个角色没演砸，这是《雷雨》的灵魂人物，目前来看，塑造还算成功，其他切掉了大段戏份的角色，不存在砸不砸，他们的可怜戏份还轮不到思考这个问题。 后面的剧情也满足了众人的想法，“周冲”“周萍”上来了又下去，“四凤”就上来了两次，李若白最后也下去了，唯一再也没下去过的，是白珂一个人。 他站立在舞台前，窗户大开，直面雷雨，怔怔的看着。 剧到这里进入尾声。 和众人印象中的五段线索交织，有头有尾的《雷雨》大不一样，今天的戏可以称之为《周朴园传》，或者《周朴园和妻子的中年狗血虐恋》。 因为整个戏的线索只有一个，“周朴园”这个掌控欲极强的丈夫，对“蘩漪”从绝对强势，到发觉“蘩漪”将要离开后的软弱求全，最后发觉事实无法改变后的冷漠无情。 他完全立起来了这个人物。 以及“蘩漪”，就这场戏而言，由于演员个人演技和真实情感倾向，成了一个“口嫌体正直”的傲娇贤妻。 至于其他角色，哦，他们有上过场吗？ 白珂在台上静立，代表“雷雨”的音效缓缓停止，李若白和其他演员按照重要度顺序依次上前，直到舞台上占满了所有有过台词的角儿，李若白甜甜的看着他，头发还在哒哒滴水，她毫不羞赧的牵住白珂手，和他对视，忽的大哭起来，嘴唇一开一合，但一点儿也听不见声音。 白珂识得李若白的口型，她在道：“师~兄，成~功~了。” 是的，成功了。 舞台响起疯狂的掌声，以及记者不断闪烁的快门。 ， 第三十四章 梦想 致礼！ 致礼！ 再致礼！ “周~朴~园~” “周~朴~园~” 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声中，演员一遍遍致礼，以他为中心的演员群体，波浪一样的起伏不定，他是浪头，其他人是浪尾。 每致礼一次，台下便响起更剧烈的欢呼声，尽管台下坐了学姐天团，但绝大多数观众依旧不知道白珂的名字，只能依稀喊道：“周~朴~园~”，“周~朴~园~”，声音越来越整齐合一，这是他角色的名字，作为演员，这是他能得到的最高赞美。 幕后工作人员上台，一列一列站在末尾，自认为重要又活泼的家伙，经过人群中的时候会对观众打招呼，然后回到该站的地方。 白珂对这一套流程很熟悉。 不久前，白珂也曾站在这里，当时他是花瓶配角，摄像机不会把镜头给到他，而现在他是绝对男主，摄像机只给到他一个人。戏剧院的舞台，数千名观众，前三排的经纪制作，以及学校相邀的，或严肃，或大众的媒体，在这个时代，他们足以把任何一个人抛上风口浪尖成名五分钟，然后任其自生自灭。 观众声音稍小一些。 白珂立马听到李若白的话：“我们要成名了！我们要成名了！” 她尖叫起来，声音因为哽咽忽大忽小，“师兄，我们也许，要成名了，真的吗？” 其他演员跟着附和，表情激动。 “成名了！终于成名了。” 白珂回头，面对着众人一笑，目光最后停留在李若白身上，沉沉的点头。 李若白立马大笑，她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她笑也是笑，哭也是笑。 这番互动被记录在人眼底，台下的学姐团忍不住惊呼起来，熙熙攘攘，很快她们的视线被挡住——舞台的重磅级嘉宾是以假大空为首的领导层，这当然是国内特色，白珂也没辙，领导起身陆续上台享受荣誉，这是第一排，包括还有相邀的制作人，这是第二排，胡以梅也在这里，她是领头，冲着白珂来。 依旧是紫色丝袜，西装马甲。 熟人见熟人，光是在人群中对上一眼，气氛便相当尴尬。 胡以梅为了说话，越过第一排直接插队，伸手道：“白珂，恭喜你。” 她两条剑眉竖起，明明是丰润的女人，却给人一种“凶悍”的意思。 白珂道：“谢谢胡姐赏识。” 胡以梅怒道：“你之前说要刷成绩，就是为了这个？我不知道成绩好能拿到这种资源？48还是49？！我要知道，我肯定立马就签了你，签约金提高五倍，捂在掌心，也比露出来被人看见来得好。” 白珂道：“我也不知道您会来舞台挑人，我以为您的目标只有我一个，没有二心。” 胡以梅又快又急：“我是真的只有你一个，这次来是公司任务，否则这些演员，你以为我，”她偏脑袋示意其他人，“以及他们，谁能看得上？不管之前什么心思来的，现在都只想签你一个。” 白珂笑道：“我愿意相信您的话，但我不知道您真心是怎么想的，我是小演员，我不敢赌。” 胡以梅看着他，叹气：“你说的对，但我也不知道你真心怎么想的，你不像一个正常的新人，你哪里都不像。” “胡姐，那就信我好了，你信我，比没得信好。” “你……” “还有一件事情，不是48，也不是49，大概是495——可能会更高一些。” “你说的是什么？” “绩点啊。” 白珂微笑松开胡以梅手，这是他给胡以梅的第一个下马威。 胡以梅有些发愣，表情复杂，片刻奔回原位置。 李若白和其他主演，瞪大眼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在兴奋一部校园剧的成功，以及大佬们的赏识厚爱，激动不已，他却好像在讽刺大佬？ 这算什么人间不值得？！ 有人感觉自己听到了猛料，面色不大自然的鼓掌——果然这就是天才与凡人的差距吗？ ——“白珂！” 假大空第第二个和白珂握手，作为指导，他本来该是第一个。 假大空抹汗道，气极了：“你和插队那女的，叽叽歪歪一半天，她长得有点姿色说实话真想插……”假大空瞥到摄像头越来越近，脑子冷下来了，“……真想插~队也要打报告，我告诉你，经纪人这么漂亮的可不多了，一看就是交际花，你居然和这种人有联系，你没给我说实话？” “我和她……” “你原来有签约？好哇！你不老实！” “是也不是……” 说着摄像头杵过来，假大空也不等白珂回答了，腆肚子抱过来，嗷呜一声道：“我们都经历了些什么啊……啊啊终于成功了……为你自豪……”上演一场师徒情深。 很快其他演员也开始掩面垂泪。 端摄像机的同学也相当兴奋。 戏剧院校都有这么一个惯例，把每个学生的大戏用视频记录下来，封存作为档案，但凡这个人成名，一切和视频有关的都能沾到仙气，好像当时这人便出类拔萃，而众人“慧眼识人”，谁不想博个名头呢，今晚上领导格外热情，今晚上的摄像也格外热情。 “周~朴~园~” “周~朴~园~” 观众的声音已经小了许多，只有白珂的学姐粉丝团还在带节奏，声嘶力竭，有人哭的比演员还伤心。 这些女老司机们，当然知道，今日一别，学弟变明星，她们以后就要从学姐变“私生饭”，再也不能轻易见到偶像了，一百个演员扎进圈中拿到了天价工资，只会有一个继续读书深造，而这一个，鬼知道他是怎么读上去的。 生活不是系统流小说，三心二意还能学业事业更上一层楼？做梦吧。 所以，永别了，我的学弟。 来了，我的荧幕偶像。 “周朴园”和“白珂”的名字交织在场下响着。 离了两米远的假大空，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甩开一脸懵逼的李若白的手，折返回来，问白珂：“你把胡子带着作甚？你带着作甚？” 没等白珂回答，一巴掌扯下了白珂的美髯。 三俩下，一张八十分的脸全露出来，变成满分再附政策加分，爆表了。 摄像机记录下白珂的脸，白珂还有点茫然，摄像师觉得这个表情可爱，忍不住凑近了拍，感觉自己拍的东西会成为gif之类的玩意儿。 这一下摘除面具，底下的学姐团更伤心了，台上佳人简直帅的心肌梗塞。 第二排的经纪制作见了相貌，则倒吸一口凉气，尾椎骨发麻，原来宝藏男孩的天赋点用的最多的居然还没在演技上，经纪上台齐齐快了一大截，很快有人插队过来，第三个握白珂的手，“白同学，你有什么梦想吗？” 白珂正欲回答，那人快他一步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有，来，这是我的名片，考虑一下……” 对方伸出双手，直勾勾看他的脸：“梦想！” ， 第三十五章 十八还是二八 《雷雨》这戏落下帷幕，表演视频上传到了戏剧学院的官网，同学院有关系的宣传机器开足马力宣传，从网媒到纸媒，从海报到标语，当晚上，改编《雷雨》上了城市青年报的头条，这一届学生演员喜获“09最具潜力大学生演员”头衔——报刊发奖方之一是戏剧学院本身。 尽管这是一份鲜为人知，又自吹自擂的野鸡报纸，然而辐射的人群已经远远超过白珂现有学姐粉丝团，戏剧系是学院的王牌专业，其他出不了明星的院系还用不到这种优质资源。 学生代表白珂的懵懂照片挂在头版头条，上面打上标题：优秀青年演员白珂。 由于他太过上镜，以至于不少娱乐媒体见到照片忍不住顺道转载，也有凭爆表颜值硬生生混到头条板块的时候，当然娱媒不再把原文的长篇文字尽数摘抄，只留了白珂一张照片，赚足了点击量，当晚大火。 这个人是谁？ 他还有照片吗？ 哪家的新人？ 他有多大？十八还是二十八？ 重金求名。 ——清晨，白珂径直前往学校教学楼，这天是考试后的同学合照，每年一度，走在路上，他的世界依旧同样美好。 空气清的有一股甜味儿，漫步在戏剧学院有名的林荫大道，一路上是碾碎的梧桐叶，被人刻意摆放出一个“箭头”的标志，指向的是学校大门，众人会心一笑，保洁阿姨也不会大煞风景，因为今天是游子归家的时候，拍完了照片，08届戏剧系同学各奔东西。 比如李若白，她小了一届，前两天就放了大假，为了大戏生生磨到了今天，白珂才知道，她是在最遥远的西部，一东一西，难怪生的不太一般。 另外的，比如比演他儿子的俩大三生，是要留在魔都，为拿到人生中第一份签约合同奋斗的。 至于“四凤”，听说她满二十了。 学院非本地人不少，这是因为他们学表演别无可去，大陆有两个文化传媒中心，一个京城，一个魔都，同样的，流水线制造科班生的艺术学院，也扎在了这两个地方，其他影响力太低，形不成产业，是云泥之别。 八点整，练早功的已经纷纷收摊，白珂站在教学楼阶梯口，路过那株梧桐树，熟悉得很，又矮，又小，又肥，叶子掉了精光，偏偏占了很大一块儿地方，一直不挪窝儿……他张大嘴巴，恍然发觉梧桐树的奥秘，原来这树竟和假大空一模一样。 对面就是贾的办公室，灯还留着，即便是底下都能听见声音，白珂心想，贾主任这次又拿了什么好处。 “哟！白珂，你来了啊！” “站这儿吧！你长的高，你瞧瞧，要站哪儿！我们听你的。” 阶梯处已经来了十多个同学，对他很热情，他顺着话，往最后一排站上，旁边的自动给他让出中间位置，道：“你站中间，上相，拿出去有面儿！” 又难为情道：“片子拍完了，能不能跟我合一张影……” “怎么了？”白珂道。 “你的照片啊，火了，挺好看的，我想以后也是……”那人支支吾吾道，“合一张影，说不定以后能挂墙上呢……哈哈，我就开个玩笑……成不成。” 那人眼巴巴看白珂。 这还是少有的男的要合影。 白珂当即点了点头，很快跟他要合影的多了起来，不分男女，正好人还没到齐，他一张张的跟着拍，最后连摄影师都上来拍了一张，喜滋滋道：“我也算是拿到照片了，真好看啊。” 后边又来了同学，因为先前没提过，愣愣的只有干站着，白珂见了主动道：“老同学，要不咱俩拍一张？” “不……麻烦了……吧？” “不麻烦，有什么麻烦。” 又是一轮照片，这下那些真不想和他拍的透明人，也不得不为了合群，摆出求照模样来。 白珂一一应允，气氛很轻快。 有人道：“你脾气真好，白同学。” 望过去是个女生，爱劈叉玩花活儿的女班长。 白珂道：“怎么脾气好了？” 他觉得自己从没对身边人给过一点热情脸色，尤其是女的。 女班长却道：“我以为你该不说话，不理睬，只做自己的事……”她见白珂神色尴尬，惊呼一声，两眉倒吊，“我没讥讽的意思，就是说，以为不会顾着我们这些无理要求，毕竟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又能演戏，又可以上头条，事情一定很多，和我们再拍照，多麻烦……” 白珂道：“就是拍个照片，有什么麻烦。” “所以说你脾气好。”女班长道，顺手拿诺基亚比“二”和他拍了个自拍，笑的挺甜，“这次就不带热水了，你这以后啊，红了，缺不了了。” 这让白珂第一次觉得女班长可爱起来。 她还塞了份报纸给白珂，是学校办的野鸡报纸。 拿过来看，最显眼的是白珂的大幅照片，选取的他被假大空摘掉面具的懵逼时刻，当时他冷峭的双眼释放出惊讶，手往上拖，面带惊讶，感慨，数十人的剧组，他站在第一排，所有人都在激动哭泣，千姿百态，从台下抛上的鲜花落在了半空，黑压压一片狼藉，只有他面色如常，懵逼中还有点小愤怒。 “——今早上的，我骑车过来，报亭上第一个就是你的样子，好几个都是。”女班长又给他看手机，“其实网上更多呢，不过没介绍，只有照片。” 往下拉三四个网页，全是他照片。 “所以现在认得你的很多了，白珂同学。” 白珂无言以对，只能呆呆的点头。 女班长见状抿嘴笑道：“还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时候，真可爱~” 她说的是照片……是照片吧。白珂心想，表情僵硬。 众人齐齐聚在阶梯口，教师群们姗姗来迟，这还不是最迟的，作为系主任，假大空最后一个抵达，从楼上到楼下，他气喘吁吁，花了最多时间。 白珂从最后一排生生被老师拉到了第一排，和他靠近的位置成了香饽饽。 “白珂，我是你表演指导老师，演戏口活儿一把抓——站我这儿。” “我是思政课老师，我可给你打了九十五，多少年没九十分往上的了，破天荒知道嘛。” “难怪人家绩点没到五，原来是你少给了五分，我可给打了满分！来，到老师这边。” “我也是满分哩！凭什么去你那儿！要不要脸？” 假大空最后一锤定音：“争什么争？像个什么样子？你看看你们？” 然后脸笑成菊花：“来，白珂，到我这儿来。” ， 第三十六章 似曾相识 “注意了——三！二！一！” 众人做口型：“开心~~” “咔！” 一张合影照了出来。 摄影师挺有趣儿，拍了一套正常的，一套搞怪的，正常的白珂很熟练，绷着脸装酷就是了，搞怪的，他想起女班长的姿势，两根手指头分开，斜斜比在眼角，露出一丝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相当硬核了。 缠着他要照片的老师也有，不过稍微收敛一点，往往要接个开场白：“我给你打了……分。”然后微笑着等白珂接招。 一张张照片下来，老师个个咧嘴大笑。 白珂虽然笑的不错，心里边儿还是有些无奈，这不是他第一次拍合影，去年的时候没人找他，他是人人都观望注意着的透明人，众人视线快要把他戳穿，却没人提出要求，今年截然相反，人人都道了他一声：“平易近人。” 与其说他真的平易近人，不如说，快要成名的他，用同样的态度，就成了平易近人。 众人发现，原来他真是这个性，不冷不热，不快不慢，而不是故意疏远，自命清高，为什么，因为他高了，他竟然还是没有变化，所以他真是个性情中人，一切变得理所当然。 白珂理解江晓琪曾经给他说的话了。 天才是高冷，凡人是孤僻。 江晓琪为什么要远赴英国，她大概受不了碌碌无为的折磨，要成为她心目中的“优秀”罢了，毕竟她不打算改变脾气，受惯了捧护。 “白珂，给你一件东西，你暂且收着吧，至少别在我眼前丢了……” 有女同学红着脸给他递了一封信，浅蓝色边，粉红色底，加上这种时刻——不言而喻。 “喔喔喔！！！”众人立马起哄，气氛轻快。 在这种场合……白珂破天荒的接了，认真塞衣兜里，连折叠也没有。 女生瞥见了，咬嘴唇道：“你能好好放着吗。” 白珂点头：“我会好好放着。” 女生旁边的闺蜜，也站了过来，笑道：“我也是有一件，你知道的信，别急着打开，一辈子不打开也成，我只是送了，我心里好受，至少我也没算白留念。” 她身后跟着第三个女生，鹅蛋脸，捏着长条形的盒子：“我送的是花？成吗？我是不是太直白了？” 第四个坦然道：“哈哈哈哈……所以我这种送书的算什么？话写在书签里，你不要看，我又想你看，我又不想你看，所以你还是别看好了。” 原来都有准备，都放了心思。 白珂手里接了一堆礼物，小山一样的高，谁也不许落下，女同学排成长队，互相挤兑起来，莺莺燕燕，老师们笑着看这一幕，摄影师则“咔嚓咔嚓”响个不停，怕漏了浪漫一刻。 假大空也拿出录像机来，三星的老dv，这一幕对他而言似曾相识。 江晓琪毕业的时候，享受的待遇也不低于白珂，当然没这么多人表白，男生在这种时候总是比娘们更像一个娘们，在这些聪明学生的定义中，走红意味着“毕业”，离开学校的休止符并不画在毕业证上，而是在隔开空间的大小荧幕上。 他于是提到了江晓琪，感慨道：“好久没这么热闹的时候了，大半个班的人暗恋一个，憋了几年才说……好小子，闷葫芦一样，不说话也能逗人喜欢，这种时候，最近的好像就04届，江晓琪，我是见过一回，那真是热闹啊……” 老贾闭目慨叹，似是回忆光景，和他关系熟络的表演课老师，闻言笑道：“江晓琪是算一个，01届有个胡戈的，也不差，是没这么热闹，可他毕业的时候，那些女同学不也个个难受，你忘了，那时候不像现在，个个都有手机照相，也不像现在这么胆子大，知道见不着了，就要表露心意，你接不接招，她们无所谓，就是不留遗憾~” 假大空一睁眼，举起摄像机：“哟！我快忘了这茬了……我说怎么今天翻箱倒柜，非要找这玩意儿出来……当时我录的相，还留着……你知道吗，女的都喜欢胡戈，都知道，其实还有男的，当时班上的男的，都喜欢一个女生，姓韩，可男的就没这么热情，觉得人家太高，不敢上去说话。” 表演老师眉头一皱，一展，想起来了，深以为然：“那女生是真高，当时暗地怎么称呼的，韩女神是吧……” 假大空耸了耸肩，“结果出名的就这俩，一个运气不好这才复出，得重头再来，一个，演着演着没人了，不知道在哪儿，指不定继承家业去了……几年了，要说真正走出来的，一个都没有。江晓琪也有希望，她跑去学经济去了，说要修炼内功，我说修个狗屁……” 他说着很无奈：“所以还是瞧他吧，他的热闹最大。” “嗯，是得瞧他，瞧他。” 白珂看上去挺慌，手忙脚乱，东西接不过来，应该是人生中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攻，他劣质的羽绒服飞着鸭毛，软塌地粘身上，旁人毫不嫌弃，只管抱上去占便宜，破了同学那道界限，断了念想，反而让仰慕者的仰慕变得坦然起来。 白珂脸微红：“你们让开，我怕伤着你们。” 女同学们道：“我~不~怕。” “伤着了，就不好了。” 女同学们更兴奋了：“原来你竟是个暖男。” 慢慢的，除开他，在场的男性同胞都站在了一起，同仇敌忾——当高冷男神偶尔无奈当一次暖男舔狗的时候，往往能在舔与被舔之间达到能量守恒，以一舔百，这是至高无上的云舔技术，一冷一热的反差萌，轻而易举让只会热的屌丝没了活路。 老贾见此一幕，感悟道：“人并不是因为美丽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 他旁边的老师立刻附和：“主任，这是托尔斯泰的名句，您不愧是个文人，这是告诫白珂，心灵美比外在更重要，心灵不可爱，外在就不美丽。” 老贾又道：“外表的美只能取悦于人的眼睛，而内在的美却能感染人的灵魂。” 摄像师偏脑袋伸过来：“老师，是这个理儿，只有有趣的灵魂才能感染另一个有趣的灵魂，这是伏尔泰说的话，您这话是，说中了男女吸引的秘诀，颇有深意。” 众男同胞顿时受到了强烈的心理安慰，内心极度舒适：我会找到有趣的灵魂的，是她们太过肤浅。 老贾笑道：“托尔斯泰和伏尔泰，都是大长腿，大贵族，大帅哥，他们已经拥有的东西，自然不会拿出来歌颂，高富帅胡编蒙人的把戏，你们真信了，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白珂！”老贾看日头上斜，明晃晃照人眼睛发涩，背手道：“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白珂大喜：“诶！” ， 第三十七章 从此再无读书人 他如同获得尚方宝剑，解散后跟着假大空进来，里外一打量，依旧是上次的模样，玻璃窗边上结了冰花，中间被热气呛出一块透明来，正对矮壮的梧桐树，梧桐树又对着假大空的办公桌。 老贾关门道：“女同学挺热情是吧？白珂，现在连她们都知道了，这就是最后一面，你不会来学校了，你们见不着了。” “不好说，可能是这样。”白珂摆出受教姿势。 老贾：“我想过大二你会去拍戏，不过没想到这么快，戏剧学院每隔几年都有这种人，早早成名，演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学校对你们是支持加鼓励，特事特办，也有实际帮助。” 白珂心一动，道：“谢谢老师。” 他不是第一次来老贾这儿，老贾喜欢养金鱼，最是骄傲那鱼机灵漂亮，常常争足了面子，白珂熟门熟路往鱼缸看，就打算奉承几句，结果今天那几条鱼不见了，腾出了一片空地，满满放了一叠报纸，杂志。 白珂愣住了，呆呆看那堆东西。 贾主任拿了一份过来，“怎么着，你还没看？我还以为，你我是不用发的……你看样子还不知道，白珂呀白珂，你倒是真能定得住啊。” 他把那份报纸一亮，就是街边报亭的野鸡报纸，早上白珂才看过。 跳过大幅照片，贾主任指着上面的吹捧文： “在戏剧学院全体领导的英明指导下……尤其是贾达空主任长达四个月呕心沥血的言传身教，戏剧学院年度大戏取得了突破性进展，《雷雨》的改编并非易事……圆满成功……是戏剧学院教学质量的再创辉煌……没有愧对组织和人民对魔都戏剧表演事业的重担……后继有人……” 他道：“早几天就写好了，两份稿子，一褒一贬，你成功了，上褒的，你失败了，上贬的，评价一出来，当晚上就上印刷台。” 白珂只道：“贬的有多贬。” 老贾瞪大眼睛：“这我就不知道了，贬的只写你们几个小年轻，不关上面的事，我自然不关心写了什么。” 白珂：“谢老师栽培。” 老贾看他表情，片刻大笑，俩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你这是话里有话，还是绷不住心思，我说过，你要让别人看不出你的心思来，这才是进圈子刚入门。”“今天，每个进来的朋友，我都会给他们看看这个，”他攥着那份报纸，伸出大拇指，“你知道吗，你现在就是这个，戏剧学院推的代表，校友圈的新人物，真要说出名，圈里边儿的名声，可比圈外大多了，当然，你们年轻人只注意到了圈外的名声，数自己多了几个粉丝，少了几个粉丝，这不重要……” 白珂老实说：“我不明白。” 老贾拍了拍报纸：“这是戏剧学院主办的，自己颁奖，自己领奖，我们还负责渠道。” “这我明白。” “你最先发通稿来的几个网站，是戏剧学院的，宣传学院，顺便推你，最先转载的媒体，和学校关系良好。” “明白。” “你拍的电影电视剧，戏剧学院可能有制片厂制作，或者入资进组，或者帮你介绍，最少也能照应一声，你上节目，卫视邀请，我们只投你的名字；剧组找我们要人，我们第一个考虑你——你当然明白，你就是冲着这个来的，这个靠谱，不是吗？” 白珂没装，他点点头，学院代表实实在在的资源，老贾说清楚了。 无论是他签哪个经纪，都不可能一开始拿绝对资源，保驾护航，卖后门也难，何况他还不卖，然而加上戏剧学院，他作为新人，吃双份儿，生生喂到三线，胃口已经暂时满足了。 他的前任，江晓琪出道就拍了电影——虽然是扑街烂片，但她经纪公司还拿不出电影资源，怎么来的，学院和某地政府合拍旅游电影，选的“优秀学生代表”江晓琪。 江还玩过其他小众片子，又是学校搭的桥梁。 她拍的某广告片，光是写出“戏剧学院”的名字，就击败数百龙套径直进入复试。 学校对她帮助实际上比扑街经纪公司帮助更大，演艺圈居然也看牌子看血统，没有履历的龙套无论多么精心准备简历，都只会在旁边的垃圾桶捡到简历残渣；江晓琪吃了两年苦，终于明明白白的解约了——她发现自己毕业后居然比毕业前还要难混。 白珂面试也占了大便宜，摆出学校履历和个人照片，他初期和素人竞争无往不利。 娱乐圈是一个需要资源的地方，越是优秀，越是需要吃巨量资源。 携资硬捧，委身他人，或者积累人脉……各有各法。 甚至前不久演出的简化《雷雨》，四个主角，三个都没绝对走的正道儿，“四凤”靠身材傍了大boss，俩儿子“周冲”“周萍”有个博导老师，白珂则受假大空力挺，大权在握，剩下的李若白，她是唯一进来平衡的傻白甜，然而如果不是她那张不一样的脸，这个角色又轮不着李若白。 圈中的山头势力很多，白珂现在能接触到的唯一靠谱背景，就是他一直栖身的巨无霸学院。 老贾道：“我们学校已经很久没出过标杆人物，青黄不接，这你知道，九年了，没一个出大名，往北的院校，年年通稿都拿我们作对比，这二十年发展很快，几乎一家独大，他们走的路子不一样，漂亮就要，我们却要求演技，其次是漂亮，你最有希望，你长的漂亮，演的更漂亮！” “可能是学院倾向于技术理论，培养理念不同——当艺术家，挺好的。” “这话你信吗？”老贾道，“你信吗？现在世道变了，艺术家的饭碗快被抢走了。” 白珂缄默不语。 上世纪是表演艺术家的最后巅峰，国有制片厂大量将资源供给于演技大咖，他们既是艺术家，又是超级明星。 “我有个硕士生，以前演过国民情景喜剧，当时爆红了到处都是找他邀片子的，他不去，要去考硕士，几年没进过片场，这时候还有人找他拍戏，然后他又去读博士，急流勇退，沉淀多少年，期间全靠话剧维持状态，现在技术更上了一层楼，文章写的老道精炼，年轻演员演得过他的没几个，可他出山的时候，没戏拍了，因为他不红了，而片场不需要压住主角演技的超级龙套……你说他做的对不对。” 白珂道：“所以我现在开始接戏了。” 老贾流露出赞许的目光：“树挪死，人挪活。” ， 第三十八章 惊喜 白珂从老贾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拍照的同学已经走了大半，大阶梯空落落只剩石阶，这天本来就是离别，路上行人寥寥，太阳虽然挂上去明晃晃，天也是湛蓝色像北欧的峡谷湖泊，尽头蓝得发紫，可一点也不暖和。 他盯着那颗梧桐树，想着老贾说的话，抿了抿嘴。 “勇于实践”，实践万万大过理论，这是戏剧学院的校训，趟进门第一个建筑，中间便写上这句话，刀刻斧凿。 然而在长久的发展中，这个校训并没有被贯彻的很好，理论派开始占据上风，并且越来越蔑视某些不求甚解的风格。 搞艺术的常出现曲高和寡的自嗨情况，戏剧学院也不例外。 大陆三大院校，北影，中戏，魔都戏剧学院龙争虎斗数十年，相互diss无数，北影在电影上蔑视其他学院，而魔都戏剧学院在小荧幕上背靠魔都，稍占优势，剩下的中戏，认为在座的都是垃圾。 北影外出拍摄条件最松，其他次之，结果是北影愈来愈大，花旦小生评比中频频霸榜，其他两家后劲不足，青黄不接，戏是演的不错，可接不着角色。 白珂大一的时候，因为学校限制，只能在音乐剧上打打擦边球解渴，而在京城，有些一天课都没学过的漂亮姑凉也签了演艺合约，火速进组炒作，甚至还没过艺考，先签了约，这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不过，算是各有利弊吧。 他把羽绒服披身上，裹紧了，一个人飘荡在满落叶的大道上，除了他踩在碎叶子上的声音，还有大包小包赶路的同学，行色匆匆，滑轮噼里啪啦响着，就算见着他样子惊了一跳，也来不及驻足——前面说过，有些人要乘坐数十个小时火车，从东边跨越到西边，几乎横跨小半个欧亚大陆。 李若白就是其中之一，她前些天给白珂约了电话，今天帮她搬行李，作为舞台上弄哭她的小小补偿。 李虽然结实，但她大概同样是一加一小于二的女生，但凡有中意的人了，便肩不能扛，包不能挑。 白珂打开电话，通知了一声，“我马上来女生公寓，你要不要下来。” 那头的声音很慵懒，估计还没睡醒：“你到了？” 他按理科生思维估计距离，“快到了。” 差不多白珂到楼下，李若白便出现在面前，相对作靠近运动，这样不浪费一点时间。 李若白声音一下尖了：“你竟然还没到哇？你到了再给我电话，成吗？” “成！” “啪！”他挂了电话。 白珂慢悠悠沿着路走，见着熟人了就点头微笑，道一声天气好，他需要散散步，思考一番接下来的打算。 大包小包的同学礼物，搁在了贾主任的办公室，兴许这辈子也来不及翻开，对不住送东西的女同窗，因为他接下来得不着闲，首先需要签约，快速进组学习。 十分钟前，老贾最后给了白珂“惊喜”：“……给你安排了一个角色，这可是个好角儿，大导大制作，求爷爷告奶奶你也甭想靠自己拿到，不过现在应该妥了，你演技过关，我是放一百个心……” 但老贾又说了，“……再天才的人物，没体验过就拿不着精髓，电影不是电视剧，要求更精细，他的片子更不应说，他是个疯子……你几年没进过片场，童星那点儿经验根本应付不来导演要求，上去了演技过关，犯些走位配合的低级错误，那就贻笑大方了，丢我脸，还丢你今后的运道。” “大导切记得罪不得，你犯低级错误，是侮辱别人智商。” 大导说的是“江纹”，白珂知道这人，导演的二线顶峰，或者说一线往下，江的黑色幽默白珂不太会欣赏，所以也没如何面对偶像的兴奋紧张，不过江纹于他，肯定是暂时不可望，也不可及的大人物。 电影改编自《盗官记》，老贾是其中编剧之一，难怪能支上话，白珂几次和《盗官记》这篇小说扯上关系，原来竟是老贾的考验，“附加题”白珂答的不错，老贾也最终下了决心。 作为一个配角，白珂演技略有超出，但片场经验是短板，应付抗日神剧绰绰有余，干电影就不好说了，按照老贾的说法，这次是大陆加港星豪华阵容，白珂耽误这些大佬时间，臭了名声，基本上可以考虑改行，进音乐剧混国有编制了。 片场中，大牌是可以为做护肤让全剧组干等着的——路上还得争分夺秒睡懒觉，顺便吃一碗刚煮好的阳春面，再进房车更衣洗漱，车万一加油呢？等着呗；新人拍戏，要是挨耳光不自觉道了一声，妈的痛死了，戏砸了，导演副导演之流，往往窜过来就是一耳光，货真价实买一送一，这种尚属于素质较好。 现在来看，江的开机时间并不早，过了春天才轮着他入组。 那只有先签约，边演戏边学习，免得临场献丑。 ——“嘟嘟！”电话又响了。是李若白。 他接起来，入耳一顿娇喝：“师兄~你怎么挂我电话？” 白珂皱眉：“不是你说让我到了给你打么？我还没到。” “那就不知道开着吗？和我说话废电？” “开着不浪费钱么？”白珂明白过来了，“诶你说对了，这开着还费电呐！” “你——你——”李若白哽住喉咙，像鱼刺卡进了气管，呼哧呼哧缓了一阵子，才道：“浪费多少，我补给你，你怕什么？” “你别来这一套，你真给，我可真接。” 另一边的李若白遮住电话，狮子一样大叫了一声，猛锤一顿闺床，这时候力气能掀某人的天灵盖，接着作温柔状：“现在是我打的电话，你别担心花费了，开着，寝室没人，我还能说说话。” 她说着往窗外看了一眼，美目圆瞪：chua！那一八七的羽绒服大高个就站在树底下踱步，一脸茫然。顿时眉开眼笑：“你慢点~我马上下来，不耽误！” “我等你，我走的挺慢。” 接着李若白站镜子前，映入一张羞红脸，她抻了衣角，扎了头发，腿也交替着伸直了看，这样那样都要去调一下，又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又觉得白珂就要不耐烦，提起大箱子飞一样的往下跑。 她等两天三天，其实昨天就能走，非拖到今天，无非是为了和白珂一起，话剧小导演将要离校，不仅同班的老同学知道，几个公演的主角也知道。 “砰！” 门势大力沉的踢进去，箱子居然像风筝一样落她后面没落地，李若白有空腾出手来喊电话道：“你可不许挂电话了~师兄~” ， 第三十九章 上不上 白珂听见那一声巨响，耳朵不自觉离开了手机，“砰！”但他不敢挂电话，否则李若白下来得碎碎念。 接着就在他瞠目结舌中，李若白以比他预计快了两倍的时间出现在楼底下，偏偏两只手提箱子极累，像受热的狗一样不断喘气，舌头拉在外面，脑门上是呼出去的热气。 白珂快步接过来，半边身子稍沉：“你住二楼？三楼？” “六楼！” “那你……你来的还挺快啊。”白珂忍不住搓手指。 李若白瞪他：“还不是被你弄的。” 这时候白珂才挂了电话，李若白瞧见了，心情顿时换成了艳阳天，她大步绕到没箱子的那边，也不说话，就这么靠过去。 两个人并行着往校门漫步。 戏剧学院并非只有一个校门，四通八达，其实校区也不止一个，更靠近女生公寓的那边，不是正大门，却是走的人最多的，女生从这边结伴出行，是繁华的商业街道，交通便利，没什么危险，男生也喜欢往这边经过，等在门口，看频次极高的美女风景线，是赏心悦目的美事。 校外的也这么想。因此，戏剧学院的侧校门，驻扎的保安反而最多，天天都有巡逻出没。 刚碰上一辆巡逻车，嗡嗡的窜过来，地板油踩死了，保安忽然见着这俩人模样，长得像画上的璧人，心生好感，愣是慢下来，分出心神打招呼：“同学回去了啊！” “回去了！”白珂和李若白一齐答道。 “一路顺风！”保安磕磕巴巴，给这俩敬了个礼。 李若白碰了碰白珂的胳膊肘。 白珂立马回了个礼：“你也顺风。” 李若白则甜甜的笑不说话，自然靠他肩膀上，颇有些夫唱妇随的意思。 一个朗目星眉，一个像天使妖精——这是李若白今天精心准备的妆，都是体貌过人的大长腿，高颜值。 “好嘞！” 那保安感觉自己浑身是劲儿，攥住方向盘，一整天都有了好心情。 回到这俩，李若白借着刚才的机会，更靠近了白珂，他俩的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十五公分，算是过分亲密了。 可她又不说话，像得了软骨病站不住，结果舌头也软了。 白珂觉得尴尬，胡诌道：“你回去坐飞机？” “那不然呢——几十个小时，谁受得了。” 白珂摸了摸鼻子，他真是想当然了。 李若白奇怪看他，又道：“你呢？” “我啊……” 她紧张摸兜里的巧克力，巧克力里面有折成五角星的锡纸，锡纸上又写了话，这是该送给白珂的东西：属于她的少女之心。 虽然有些唐突，可是这没有办法，可惜不是圣诞节那天，不然就可以顺理成章的道一句，“师兄，这是圣诞礼物，你可不要多想（千万要胡思乱想）~” 圣诞那天白珂收到的东西很多，李若白知道他一向是丢垃圾堆，再也不管了，所以他当然不可能看到五角星硬纸，那也不尴尬，大不了等下一个圣诞节，或者下下一个，或者下下下一个；万一他于数也数不清的礼物中偏偏挑出了那一件，吃了巧克力，小心翼翼拿出锡纸，又翻开了看，又看到了那句话，第二天还支支吾吾找她对质，什么叫不要多想——经过这么多难关，那她也有满满的信心，在白珂对质的时候，不怕丢脸的熊抱上去。 这样都看到话了，你还装什么装！ 李若白想着绝妙主意，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那灵魂比她敢想敢做，比她有好结果，于是低低笑起来，两眼都是甜蜜。 白珂道：“……我啊……我恐怕不回去了。” ——李若白快乐灵魂被拉回来了，虽然早知道，还是慌道： “不回去？不是过年吗？你呆学校还是……干什么？” “我要签约演戏了，这次是真的，大概有了方向，和贾主任谈过，他也支持我……”白珂看李若白，她眼仁盈盈泛着涟漪，不知怎地有点说不下去，顿了顿：“你们都知道，所以有一段时间不会回来了，大二期间，申请校外拍戏批准，这件事情很容易。” 李若白急道：“去多久。” “我也不知道，兴许几个月，兴许几个星期，一切看剧组安排。” “那……你还是能回来的。” “回来了有其他活动，这也不是上班，一整年放那么多天假，其实越到假期，越有事情忙，演员是全年无休的行当，而我是专业演员。” 白珂说到末尾，气势强了些。 李若白低着头，有点闷闷不乐。 白珂看了也没辙，拖箱子默默跟着，他可对付不来这一套。 李若白是天真菜鸟，她没进过剧组，不知道最累的不是拍戏，是拍戏间隙期，穿插着宣传，综艺，活动，会议，撕资源等等零零种种的杂事，国内剧组越来越学习好莱坞，抠西方人道那一套，至少对于成名演员的确如此，拍戏是打卡上班的固定享受，下班了搓麻将打电动，看闲书聊闲天，开视频开黑上分，谁也管不着你，当然听说也有两三点拿着剧本去隔壁串房讨论的，然而间歇期却截然不同，少有听闻。 因为没空啊，“歇”都要“歇”死了！ 戏剧学院离机场，有好长一段距离，俩个人到学校这段落叶小道，却很短，白珂提着大箱子走后面，李若白走前面，很快就到了门口，一排学生零零散散站在门口等车，涂脂抹粉，穿的像开屏孔雀，听见轮子声音，下意识望过来，啊～施了定身术一样，都望着他俩，有的丑孔雀羞愧的低下头，白珂道了声：“到了！” 李若白猛的抬头，外边儿是叭叭的喇叭声，她后悔想慢点，又想耍性子先把没说的话补上，可惜一辆天蓝色的小大众，呼哧呼哧奔过来，司机一群人中独独看见了一八七的帅小伙儿，如皎月之辉比之暗淡星辰，旁边还有一快一米七的小美女，想也不想就过来了——养养眼睛。 师傅招手：“上吗？啊？你俩上不上？” 李若白结结巴巴，就是不进去，白珂却看她道：“上！怎么不上！” “啪！”后备箱弹开，白珂三两下放好行李，又溜过来开了车门，一只手护住车顶李若白的大额头，一只手扶住她腰往里面使劲怼，进去了，再关上门，好了，作拜拜~ “师傅~虹桥机场！您可快点，麻烦您嘞！” 李若白趴在窗口，很是委屈的看他，两眼摆出动漫也画不出来的夸张角度，道：“上个屁，话都不让我说。” ， 第四十章 欲擒故纵（一） 小大众呜呜溜走了，烧的天然气，以至于尾气都没剩下。 白珂知道李若白的意思，兄妹情谊已不够，想和他升华下革命友谊，至少也得是德国骨科，双宿双飞，李若白小表情很明显，盈水秋眸望穿秋水，他姓白名珂，又不名痴。 传言男孩在碰到真爱时，第一反应往往是回避，而女孩碰到真爱时，却出奇的大胆。 然而就要这一避一进，波折连连，才不会在不该发生的时候彗星撞地球，以至于有缘无分，白白错过。 送别了李若白，白珂开始忙活自己签约入组的事情。 快速入组，快速接触片场——以前那点舞台加童星经验，生搬硬套不上去。 演技这件事情是这样，除非天纵奇才，否则没有足够多的戏，就磨不出足够好的演技，而不是有足够好的演技，就有足够多的戏，这两者不见得因就产生果，因为有的演员竟然毫无长进，甚至往倒退方向撸直了狂奔；但果一定生不了因，没戏拍是维持不了好演技的。 他给《雷雨》公演当晚，塞进去的厚厚一叠名片中，一一电话联系过去，对方纷纷安排面试，这下像鱼跃了池塘，龙进了江河，早该这样了。 娱乐圈人才市场中，看好这位sss级毕业生的在两位数以上，从南往北，魔都和京城都有，然而他最中意的还是重开条件的宝利，宝利是空有资源捧不出明星的阔佬，全公司没一个给力的偶像派，传媒巨人，经纪侏儒，他去了就是偶像派的实在一哥，而且没有二哥，三哥也没有——有他在，以后更不可能有。 经纪人胡以梅对他一往情深，这女人现在只想抽到他这张ssr逆天改命，老熟女也是普通玩家，一旦面临翻车危险，紫色底裤都顾不上遮，何况遮底牌。 所以白珂也中意宝利，然而如此情投意合的美事，白珂却几乎给所有看得上的公司发了回复函，并不厌其烦的奔波于面试中，这次他毫无遮掩，就是要让胡以梅知道。 这是欲擒故纵。 第一个去的是华艺。 这天是公演后的第三天。 作为京城电影大鳄，华艺在魔都的面试场地小的可怜，地段，空间都不如房地产企业宝利来的慷慨，然而比起宝利门前的门可罗雀，这儿却排了一条长龙，而且越排越粗，越排越长。 他翻了翻对方给的地点，时间，是这个地，是这个点，偏偏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站在队伍末尾，一眼看不到头。 但队伍前进的很快，跟网恋奔现一样，一个照面就给了分数，前面淘汰的一个个出来，满脸落寞，也有不死心的，换了件衣服，chua！又奔最后一排唠家常去了！ 这是蒙面试的不知道样子，记不住。 “这是要干什么？” 白珂拉住其中一个人道。 这人正把衣服翻了个面，夹克像女人一样的系在腰间盘起，大冷天露出腱子肉来，舞得虎虎生风：“能干什么——你还瞧不明白？面试呗！” 白珂道：“面试啊！面试人这么多，我还是第一次见，我是乡巴佬。” 他露出一个不太符合乡巴佬该有的掌控一切的笑容。 那人转过来看他：“哟！那你可真是乡巴佬！” 声音透露出一股满腹怨言，又怀才不遇的意思。 白珂又是一笑，唇红齿白。 “你——” 那人马上一见着他脸，蹬蹬一退，又伸长脖子从下往上仰望，冷汗直冒，只道了一声：“原来如此！” 白珂道：“怎么了？” 那人一声也不吭，满脸沮丧的走了。 白珂不知道怎么回事，等一会儿又退下一机灵哥们打算重排，他拉过去问，这次更快，那哥们一见他样子，直接悲愤交加的走了。 白珂暗道自己找错了人，该找女的，女的才没有竞争。 于是他打量了一下场地，来应面试的长得参差不齐，颜值忽高忽低——但很少有超过七十的，越过粗长的排队长龙，临近边上，站一堆穿白色羽绒服的女生，叽叽喳喳气氛活络，看样子是选拔完了，聚在一起，看他们排队男的笑话。 这些女的，颜值气质居然大多在七十分往上，还有八十的。 其中有些，一看姿态动作，就是经过训练的科班人员。 白珂暗道奇怪，起了兴趣，他往后瞅，后边儿已经新排了老长一截，估计重排成本高昂，但他咬咬牙，还是脱离了大队伍，往女人堆里面靠。 闻到一股混合香风，他抽了抽鼻子，很快感受到熟悉的国王待遇。 几道声音合在一块儿：“帅哥，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这是在做什么？” “面试！” 又是齐齐的一声答。 那一群女的，本来就有人偷摸瞧他，见他过来了，热情得不行。 “面试什么？” 有人道：“面试角儿啊……具体的，我们也不知道了，剧组要我们演什么，我们就演什么。” 也有人拿过来一张照片，说是排前面偷拍的。 白珂不是新上路的菜鸟，从这几句话中已经猜出了大概，接着看到手机照片： 原来前面杵了个大红桌，上边挂着硬性要求，男性身高不低于173，女性身高不低于165，体貌端正。 好了，明白了，这是来招背景龙套的，他们和她们都不是群特，没台词。 这样再打量这群女的，白珂琢磨过来了，这些都是不过八十的美女，顶多道一句小家碧玉，刚好不至于把主演的风头抢过——难怪前两个男的见了他扭头便走，估计以为他那王道相貌来应聘龙套。 又聊了会儿，了解到拿龙套的这堆女的，不少还是他前两届同学，高不成低不就，只有来抢龙套刷经验。 龙套这职业，也是有分别的，相貌身材俱佳的龙套，即便没有台词，工资也往往高过普通龙套两倍以上，学生当假期外快绰绰有余，长相粗鄙的，演死尸还得脸朝黄土背朝天，这叫死也不许露面。 他知道自己排错了队伍，便不急了，闲着和女生聊天，这些人比他对剧组了解稍多，又喜欢和他说话。 中间管龙套的群头进来了，呼喝一声，“排好队！站着什么样子？” 群演们若风雨鹌鹑，纷纷低下了头，群头满意扫视过，又凶神恶煞的回去了。 几个已经成为他粉丝的八十分女，当即反应过来：“啊！你还没排队呢！”恋恋不舍道，“快去拿角儿，你肯定是拿得到的。” 白珂这时候情况也了解差不多了，掏电话打名片上的名字：“张老师……诶……是我……我已经到了。” 半分钟后，刚才的群头又出来呼喝，这次声音温柔了不少：“白珂先生，哪位是白珂先生？” ， 第四十一章 欲擒故纵（二） “我走了。” “有缘再见……” 白珂作再见，对自己发展来的几个粉丝依依惜别。 又粗又长的长龙，这会儿似乎也懒得玩吃豆子长身体的游戏了，愣住看他从特意开的红色小门进去，考官出来迎他，寒暄家常，门再无情关上，“砰！” 久久没说一句话，面面相觑。 有人觉得自己找着了奋斗方向，大丈夫当如此，有人却默默的离开了队伍，因为见着了他的模样。 有良知的人，是不应该劝一个入了无底陷阱的同伴，挣扎搏命一辈子的，即便是劝自己也是如此，入错了行，耗上一辈子也没用。 白珂进去的时候，还在想之前的白羽绒服女人，有的说要整个假期呆在了影视城，寻找机会，房子都找好了，含情脉脉看他，说不介意多一个去奋斗。 ——据说群演有所谓的龙套夫妻，逐梦生理两不误，恐怕这几个有差不多的想法，可惜白珂不感兴趣。 他其实对华艺也不感兴趣，都摸不着他“g”点。 但胡以梅会很“感兴趣”。 “白同学……公演一别，真是如隔三秋……我给大家介绍，这是白同学，白珂，演技那真是没话说，报纸上的青年演员模范……啊！他可是魔都戏剧学院正儿八经的优秀科班生！贾主任的高徒，不是那些不入流的杂牌货色！” 张制作的声音在烟雾缭绕的面试堂里，洪亮又富有穿透性。 另几个中年人捏着烟嗦吧嗦吧，抽到了底，疲惫的眼睛发亮。 “白珂，你给其他老师介绍一下。” 白珂拿出自己准备好的说辞，从儿时的野鸡电视剧到大一的音乐剧，噼里啪啦罗列一通。 张制作再介绍：“还有《雷雨》，你自编自导自演的《雷雨》……” 白珂又选择性的编了些作剧场导演的小故事，逗考官们开心。 尽管隐瞒了些内容，比如他即将在春季播出的“湿滑”广告，亦或是江纹的配角电影，他依旧博得了满堂彩，其实自打一进门，齐齐见到他真人，了解到他演技没有烂到鬼哭神泣级别的时候，众人都想给出“pass”——行不行，先搂进碗里。 很多经纪公司的风格是签了苗子囤货，要么憋死，要么成名，要么撞着冤大头看上了高价要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种操作像某些靠发掘转卖天才球员赚钱的小俱乐部，而大公司则像毁人不倦的豪门，不管怎样，签约费不过蚊子腿。 张很快提出二十万的合同，仅仅是第一次的签约费——宝利的签约费，当初才给了八万。 白珂看上去毫不心动，其实略有得色。 华艺论规模远不如超级大鳄宝利，传媒只是宝利事业的一小部分，经纪业务甚至不值一提，但在娱乐圈这摊小池塘，华艺是通吃上下游的独一档。 张制作满怀信心，问白珂：“还有什么条件，我们可以再谈，我可以再申请，艺人经纪方面，华艺是很有诚意的。” 张制作身体前倾，两手撤开了耷着：他是真心想找一员大将入司。 白珂靠椅背上，手臂交叉盘在胸口：他只想走走过场。 白珂道：“我一定会郑重考虑……” 张制作急了：“你还需要考虑什么？我说了，我的条件还可以再向上申请，你这样的演员，只有在华艺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发展，不要意气用事……你还会唱歌，音乐剧那么难的唱段你都能发挥，何况口水歌，你写词，公司给曲，名字都是你的，华艺包装多栖艺人，我们有经验。” “我……” “跨界天才，演艺圈的宝藏，我都能想到会怎么炒作……” “我……” “我做你的经纪人？” “这……老师真看得起我。” 张制作眼白下撇，嘴角一撇，以退为进：“你这样的演员，我们也不是非你不可。” 他双手合十，杵在下巴角，皮笑肉不笑。 白珂知道火候到了，给对方一个错误的“暗示”。 脸一红，像是强抑住激动，又怕对方变卦，不得不露出一丝底牌道：“华艺的实力，当然是无可置疑的……” 恰到好处的“青涩”，不过是演的，老油条想看，白珂于是配合出演。 张制作大笑，觉得抓住了这个年轻人的底牌：“两天你不给消息，我就只有放弃了。” 白珂依旧咬牙：“我……我……” 张制作不作解释了，给他一个极“决绝”的目光，道： “送客~” 维持秩序的干瘦保安，架着臂膀过来，沉声道：“请。” 空气像凝固了的黄油。 白珂颇不甘心，进来的些许镇定全部破功，不情不愿起身，他的背影他的脚步都像是要回头，几次停顿，可他就是没回头。 “图样图森破～” 张制作心中道了声，信心满满看白珂背影，老油条相信这年轻人明天，不，今晚上就会反悔，拉虎皮扯大旗，以退为进，是年轻人抵挡不住的绝招。 “天下英雄入我彀中也~” 白珂走远了，张制作大唱道，摇头晃脑，捏紧了京剧腔，豪情壮志蓬发。 旁边的老友笑道：“好啊，你算是逮着了，真不要脸，他怕是今晚上都睡不好觉，煎熬，煎熬啊……” “是逮着了，逮着了。” “其实这年轻人挺聪明~” “他再聪明也只是个年轻人，没有城府——欲擒故纵的道理，哪里是他现在能明白的。” …… 当晚白珂并没给张制作发回复，他出了面试场，一张愁苦脸便换回了高冷，事实上他睡了一个极其安稳的觉，做了一个美梦，梦中成为国内影史票房破百亿第一人——最重要的是，似乎还客串了一下导演。他是大陆的商业片之王，大满贯拿到手软。 所以白珂腾一下醒了，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呐。 用了几年的老手机，幽幽发着偏色的绿光，操起来一看，时间才四点一刻，天没亮，“啪！”扣在洗手池边。 简单洗漱过后，按照计划，他准备前往第二家面试。 华艺自然被他放弃，从头到尾都没想过，眼下对方有一大堆没火的科班男星，颜值实力俱在，却一部戏也接不着，整个京城上层，现在只想追到国民花旦“天仙姐姐”，结束长达两年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 华艺供了花旦两年资源，却没得到花旦的心，听说人也没得到~呓~ 戏剧学院的落叶小道，春初还有些发冷，整片大地漆黑，抬头眺望，星空也不亮堂——魔都这儿看不到星星，只有无穷无尽的炫目灯光，于白珂而言更似璀璨之星，白天黑夜都不曾消失，有一天他能“手摘星辰”，这是他梦想初始之地。 “——叮”手机响了。 两条短信，一条胡以梅，一条张制作。 都绷不住了。 白珂再看时间，四点四十五，忍不住哈哈大笑。 ， 第四十二章 最后一根稻草 上午六点半，白珂出现在“荣达”魔都处的面试场所，位于郊区矮写字楼第六层的小办公室，他“感兴趣”胡以梅更“感兴趣”的第二家经纪，虽然格调将就，装潢像模像样，但地方最小，资质最差。 “地方小，别介意。” 白珂进来不动声色的打量一番，继续如沐春风的笑容。 前面女人回头看了一眼： “白先生，就是这儿了，随我来。” “诶，姐姐，我听您的。”白珂捡好听的说。 “真会说话~”那女人夹着公文包颇有节奏的踱步，但怎么都像是心猿意马，她屁股扭的又高又翘。 引路的女人是驻魔都的荣达副总——一个彻彻底底的圈外人，基本上是此行级别最高，也最寒酸的人物，后边儿不再会有，白珂也不打算再去试。 欲擒故纵亦要收放有度，火候足了。 凌晨四点半，胡以梅发的短信，字数很多而情绪亢奋，这女人已经恨不得脱光了给他展览，天地可鉴，一片肝胆赤心，但她还没彻底露出底牌，拱手奉上套牢的枷锁，所以白珂必须再加刺激，又不可过度刺激，使之绝望失望，胡以梅是外强中干的女经纪，二线艺人“邵斌”的离开，让胡的事业一败涂地，她停工了快一年。 经纪人和明星一样，不能歇着，歇久了，事业就死了。 有人会请歇了许多年的昔日明星出山：他们还有骨灰粉丝支持；但没人会请歇了很多年的经纪出山：部分明星的上位期往往不堪回首，脱离掌控的前艺人，恨不得前经纪化成一团骨灰永不说话，于是恨屋及乌，这不划算。 至于华艺的张制作——白珂根本没打开短信，他已经没有价值了。 六楼的文员多以女人居多，这些人好奇的看着白珂，有人羞涩的低头补妆，也有的胆子大一点，白珂从这边走到那边，文员们做了次眼周往返运动。 走到头，没想到这还不是面试地，穿过先前的办公室，侧门开了是狭小走廊，幽幽没有灯光，女人的衣服挂在上面，内衣内裤荡来荡去。 两边有纸板做成的隔间，东西两间屋子扩出来六间。 白珂摸了摸鼻子，砸吧嘴有些惊讶：这是真寒酸啊。 女副总眉头一皱，还是领他直走左上的隔间，可能是到了目的地，她心情好上不少：“白先生，没想到你竟然会来这儿，我当时吓了一跳，尽管现在还不能承诺什么，一切还没开始，但我想说，你眼光绝对没错。” “是，我相信如此。” 白珂应和着演戏。 进去一看，本身很狭窄的隔间，一半堆满黄皮纸箱，七零八落差不多有三米多高，最重要的是，里面没人。 还有种难言的味道~像一种很恶心的树。 女副总立刻尴尬了，忙不迭解释，弯腰恰到好处露出一丝白花：“白先生，那个……面试的黄姐，刚下飞机，可能还在路上，她又是主考官，要不……我先个人问您一些例行问题，等会儿兴许少走些程序。” 白珂对那玩意儿不感兴趣：“不了，等李姐吧，我等得起。” “那……真是不好意思”女副总结结巴巴着，手机响了，她于是给了个歉意笑容，出门接电话，“啪”推开墙：只有一扇空门，冷风往里倒灌，灌的人发毛，发蒙。 人不见了！ 这是跳了？就因为我没看她胸？ ——白珂张大嘴巴，三两步追出来，往下瞧差点眩晕。 写字楼的外墙，接了钢筋做的临时阶梯，盘旋着一直上，栏杆很矮，那女的就在视野盲区，扒着门说话，大风刮的头发倒翻过来，笑着很诡异。 人声和风声都很大。 “他……白珂啊，那个戏剧学院的门面……好看？当然是好看，我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的。” 女副总藏头发丝缝中，瞧见他出来了，扭扭捏捏：“说的都是真话呐……” 白珂作了个道歉的手势，也没打扰，转悠着回去，小心翼翼避过头顶还在滴水的女人内衣，对“荣达”的评分又往下调了一档。 “荣达”也是刺激胡以梅的诱饵，一顿腥臭大餐。这家公司大名鼎鼎，那是从前，作品细心钻研，艺人培训完善，说是有六年的训练期，演技样貌个个高于平均水平，出来了又是大作力捧，除了资源太少留不住人和不赚钱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不过留不住人，又不赚钱，那还开个屁的经纪公司呢？ 签了一大家子人，却连一哥一姐，都吃不饱资源，何况底下的？ 但它偏偏能刺激胡以梅，这又回到“荣达”的作品，细心钻研，善捧红人，公司不赚钱，不代表明星不赚钱。 白珂这次来，明面上抱的目的，是冲着一个实实在在的俏角儿，这威胁，比“华艺”的空头支票来得给力，作压垮胡以梅的稻草，恰到好处。 他回到隔间，这时候那种味道又起来了，但他暂时没管，反而掏出手机看胡以梅的短信，她接连着又发了两条，电话更多，白珂六点上地铁前，接了其中一通，故意支支吾吾，说了些别有深意的话。 胡以梅眼下应该心焦得不行。 “荣达”最近立项一个国民度极高的改编电视剧，其中的男主又分少年和青年时代——现在少年期拍完了，就差了个美青年，白珂但凡进去了，就是这个角没跑，他长得俊朗，抛开鼻梁，冷白皮又泛着原著要的“漂亮”气，书中说男主是“美玉”转世，而白珂的名，单一个“珂”字，就是“玉”的意思。 改编经典的往往是附庸风雅的好客，一看他样，一听他名，再查履历，事情就成了大半。 甚至白珂都有假戏真做的意思了，大不了红了后资源不够再跳槽宝利，树挪死，人挪活嘛~ 想到这里，白珂心中畅快，快步往隔间剩的一把红木椅，提过来坐着候命。 椅子上有水儿。 他摸着脸色大变，这触感他真的很熟悉。 “乒——啊” 纸堆里传出一声女人的声音，伴着男人古里古怪的闷腔。 当然不是女副总的声音，白珂又伸脖子看过去，那副总还扒在门口，跟六点四十五的初春寒风作斗争。 他又伸脖子回来。 那是什么？ ， 第四十三章 不干净了 “人家还等着……对，真人比照片上还要好看……您是得快点，到哪儿了……我肯定是把他留住……嗯~” 女副总正在道别，说诀别的客套话，头发渐渐飘回了走廊边。 而白珂面前的一堆黄皮纸箱，三米多高，他现在看起来，忽然样样都有征兆，比方说箱子堆得不那么整整齐齐，七零八落有的高有的矮，有的破了洞有的凹了陷，前前后后，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些东西放的又很别出心裁，错落有致。 又看了一阵，眼睛吊到走廊上的女士内衣，他恍然大悟：寻刺激~ 其实戏剧学院也有这种事情——早上五点和晚上十一点的铃儿，常常窜出来一对对，抗寒抗蚊双人战士，巡逻车的保安一边开车逮人，一边也算是欣赏每日福利，哪个地方都有，他这么久才瞧见，尤其是在这圈子，真是大惊小怪。 一格两格三格，白珂的目光扫过去，来回几次，终于停住了。 “好，好……一定办到……” 女副总的声音依旧在继续，短促的应答代表了谈话的即将结束。 白珂的目光也在继续，他盯着某一处阴翳，支棱耳朵估摸时间，卡住了点，才道了声：“ta们要来了！” 他台词功底是很好的，声音不大，却像学了内功的有穿透力，小肚子一发劲儿，声就咣~扩出来了。 没藏着掖着，里面立刻站起来一男一女，不作丝缕，男的很坦然，啥也不捂，见了他反而嘻嘻哈哈面带得色，往隔壁小步踮脚跳，女的被牵着手，下意识盯着白珂看，这下被强磁铁吸住了，舍不得挪开眼。 那男的左顾右盼，知道情势险峻，急了：“诶哟喂，小祖宗，咱走了~” 女的全当没听见。 她这会儿处于那啥原始情况，像草原的母狮子，见着更优秀的雄狮，脑子是转不过来的，因为催产素、多巴胺疯狂在起作用，她相当于不带k的cpu超频超过头了。 男的拗不过，无奈先瞧白珂再瞧女的，女的痴呆儿一样光望着白珂，男的脸色一变，本来挺得意的事，这下可算丢份儿了，也不嘻嘻哈哈，挥巴掌猛扇过去，“啪！”女的脸顿时起了明显的红印子，先紫后红，声都没来得及叫出来，几秒钟后也来不及叫，她知道不能叫——白珂看到这儿忽然惊了，我在做什么，我居然一直在看她脸？ 想罢眼睛下移，那男的立刻两手挡住：都是放在女人身上。 两个人跳着逃进隔壁。 男的愤愤还不忘回头找回场子：“兄弟，你台词功底说的不错！” ——同行啊~一出声就听出有没有！道行还不低，这是老江湖了~ 白珂耸了耸肩，低头嗤嗤发笑，这时候那女副总才过来，也没发觉不对来，一脸歉意，目光在散了的纸箱子上看了一眼，以为他等不耐烦发了脾气，于是更感觉抱歉了，她捋了捋头发，把胸前面的扣子扯开了两颗。 又低起腰来： “我们等黄姐过来，说是马上就到……” 她声音显得很涩，前面风中嗓子废了太多。 白珂点头，这次终于给面瞄了一眼，没浪费对方的一番好意，他注意到女副总心情越来越愉快。 俩人唠嗑了一阵，很快女副总的电话又响了，她朝白珂点了点头：“黄姐到了，要不咱俩一起去接她？” “黄姐？” “对，黄姐，咱公司的一把手。” 白珂知道这人，老黄，少有的经纪公司女一把手，有时候还兼职电视剧导演，捧人是她，毁人也是她，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要是被黄姐赏识了，真说起来，比忽悠胡以梅来得划算得多，前面都是欲擒故纵的玩笑，这下白珂真起了心思。 傍人不可耻，可耻的是识人不明，浪费青春啊。 女副总去见黄姐，又特意把胸口扣子扣上了，白珂跟着后面瞧——他毕竟前面忘了，没瞧上，现在换人补回来，不是出于激素分泌影响，而是出于理科生的逻辑自我判断，女副总那胸脯提上提下像装满汤的薄皮大包子，白珂偷摸着盯了一路，好看却下不了嘴，怕给扎破了。 果然在楼下接到了黄姐……看年纪该叫黄姨了，但白珂嘴甜，跟着女副总叫姐姐，几下哄得黄姐心花怒放，俩女的一路走前面，屁股扭成了一个频率。 又是穿过办公室，又是进了堆满箱子的隔间，又是那股味道。 黄姐显然比白珂，女副总来的见多识广，进来就表情不好，猜着了些什么，脸色晴转多云，她狐疑的目光在房间内扫视，也包括了白珂和女副总。 白珂没注意这件事情，只是心中一愣：难道那俩抗寒抗蚊战士还没溜？ 这当然不可能，这俩也是演员同行，知道什么时候演戏，什么时候过火。 可是他们溜了，又该从什么地方溜呢？总不能光身子从办公室越过满层楼女文员，旁无若人搭电梯？或者……他看向消失不见的女士内衣，以及内衣底下半开着的墙门。 哦，爬墙是吧？ 那楼梯是这么用的？ 黄姐反复呼吸几次，但她越吸越脸红，来回走遍了六个房间，眼睛没瞥到什么不对，最后目光落在了白珂身上，以及女副总。 俩人都暗道不好，还有点小委屈：一个后知后觉，一个相当茫然。 但黄姐压住了这股愤怒，她知道管住这些男男女女的心思难于上青天，公司里面培训的艺人：师兄师妹鸳鸯成对，差点嗨上报纸的也不在少数，何况这儿的条件如此艰苦。 再看白珂和女副总的眼神，难怪年轻人这么委屈。 “白珂啊……白珂是吧？” 黄姐选择“看透想透”不说破，重新打开了话匣子，白珂心思又活络起来了。 目前来看是有惊无险。 站着说话肯定不是个事儿，隔间里面只有一把椅子，就是那红木大椅，黄姐说着说着，自然腿一松，腰一坠，坐下了。 “诶——水” 白珂这一声没来得及叫出来，黄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下就感受到了同样的触感，她有点惊讶还拿手去撑，贴上去，同时脸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换成地狱女魔头。 白珂双手一摊，知道自己这锅背定了，叹了一声，不是叹得罪夕阳西下的女大佬，他根本不在乎；也不是叹没留住俩鸳鸯为他求得清白，清白从不在只言片语；叹的是完美面试记录今天破了处，他不干净了。 ， 第四十四章 邂逅 清晨的阳光照的人舒服，像女人按摩的纤手，先前陡峭寒风，现在也不那么刮人了，白珂沿着墙外边的临时阶梯，风压得他新梳的大背头贴实在天灵盖，俊俏非凡，他旋着弯向下奔去，中间抬头看了看天，大亮了，现在是七点半，也不知道胡以梅睡没睡。 ——面试自然泡了汤，哪家公司都喜欢帅小伙儿，也知道人帅腰累的道理，前提是不能被大老板当天抓个现行。 他哼着歌，手机搁在裤兜，等该来的新短信。 火候应该足了。 和“荣达”黄姐扯上关系，他又大张旗鼓，胡以梅再不知道，她就真是个白痴了。 白珂知道胡以梅一直有眼线了解他消息，胡以梅先前展示过，这个资源并不属于胡自己，属于宝利旗下，胡是借用，圈中没有不透风的墙，想挖料，连普通人都能吃瓜，何况一直关注他的大公司。 不仅仅是胡以梅，相信对白珂有意思的其他公司，也对他行踪有所了解，商业公司动起真格，比白珂的学姐私生饭来得专业得多。 “咕噜噜~” 一摸肚子，白珂脸色有点尴尬，临近找了家蚊子馆吃了顿炒菜。 一碗羊肉臊子，另一碗凉拌韭菜，听说都壮阳。 边吃边看消息，今天的头条是国产电影总票房突破45亿，总菊给出的官方数字，一年一度，相比去年，涨幅超过百分之三十二，据说国产电影占据总票房过了五成，堪堪打赢电影文化战。 那也是二十多亿了！ 其中电影单片票房最高的是吴白鸽导演的赤壁（上），吴白鸽，鼎鼎大名的洋导，票房差不多快三个亿。听说还有“下”，那又是弄三个亿没跑。 尾数是亿！ 那得是多高的数字，白珂吃肉的动作都急了些，感觉自己扎进去了一个大好行业，这三个亿，就是分他一丝一毫，也比给人打工上班来的赚钱啊。 那话剧呢？他又看过去，去年话剧单剧收入最高为三百六十二万，一部搞笑小品，破了多年记录，演喜剧的演员，台上高兴得眼睛都哭肿了，来自于……他往下面翻，瞅到出品方，开心麻花。 没印象，看样子是混不出头，话剧有什么搞头？ 演着演着不都拍电影了吗？ 严格来说，白珂学的正是话剧，但是话剧，赚不着钱，三亿比三百万，一百比一，这用说吗？ 还是选错了行。 三两下刨完，白珂豪气冲天：“老板，再来一碗羊肉。” “马上！” 回到上条新闻，紧接着是宝利发的通稿：要加大电影投资，合理利用公司资源，形成内部上下游自给自足，减少流通成本…… 这是他要去的东家，按这意思，就是要搞闭环垄断了。 宝利是这年头的超级院线方，就是连带电影，电影院，甚至电影院外的商业广场，以及配套的居民小区一齐开发的巨无霸，他们也瞅上了这块肉，眼光自然比白珂更专业。 白珂虽然聪明，但他还是个小人物，比不过大佬的钞能力。 那进去前几年就打算抱紧大腿了，边学边看。 正好这时候他手机响了。 白珂一喜，拿起来就看：您的话费当前余额为…… “啪！” 手机又放下了。 消息没那么快，宝利那边可能还不知道他在作妖。 他吃饱喝足，付了饭钱，站在公交车牌，等去往地铁的公交车来。 “荣达”的魔都经纪处，特靠近郊区，地铁至今还没修拢。 等在这儿的人还不少，挤挤攘攘，都在做自己的事，估计是“沪漂”，但齐齐不说话，像是在瞧同一个人。 难得的，不是瞧的他——他来了现在也有瞧他的，但是比平常少。 顺着目光看过去，其中一条长凳上坐了一个女的，就她一个，身材干瘪瘪的，没胸没屁股，上面羽绒服下面修身喇叭裤，露腰，腰不错，他仔细看，女的侧脸还有点方正，算小美女，八十不能多加了。 女的很辣，见他瞧她，提眉毛就瞪了回来，居然竖了中指——这可不像魔都本地人。 脸有点熟，也许哪里看过。 最可能是“荣达”的新人女星，嗨，“荣达”底下呆一辈子不出头的可多了去了~ 提起“荣达”，这寒酸公司让白珂站了好久，冤枉人也不给凳，腿实在累，眼下公车来的遥遥无期，他简单几个跨步，就坐在那女的旁边。 女的吓了一跳，脸涨红了就往旁边挪，两人一左一右，各占一边，挪了一半觉得丢脸，又挪回来，气冲冲的看他，她有些硬朗的方下巴磕磕巴巴抬起，气得说不出话。 说不定她嗓子难听呢？ 白珂觉得碰见了神经病~翻了翻白眼，仰头看太阳，听说猴王章练火眼金睛就是靠直视太阳，上节目说真练出了“火眼金睛”，但白珂受不住，不一会儿两眼闭上，很疲惫的垂下头：他这些天披星戴月，早上四点半起的床，铁打也受不住。 那女的，本来是想给白珂使绊的，竖中指竖死登徒子，她其实心中又惊又怕，以为碰上了不知分寸的粉丝，自打进了“荣达”拍戏，偶尔乘坐这边的往来班车，也会碰见要签名的粉丝，大多腼腆的不行，结果随着187白珂越来越近： 啊！！！ 啊？？？ 啊啊啊…… 哼~真好看～ 这女的有近视，平时靠戴度数美瞳忽悠过去，今天忘了戴，算半个睁眼瞎，人凑近了才清楚，白珂浓密的睫毛闭上，大大方方露出侧脸，棱角分明，那女的眼珠拼命抵在了眼角，偷看那一张侧脸，觉得心中的无端怒火烧了大半，再而由惊转喜，现在就剩下如沐春风了。 但美好时光并不长久。 “呜呜~” 公交车特有的刹车声，像放了个响屁，那女的当即一愣，还有点失落：呀？怎么今天来的好快。 白珂听见了声音，窜起来就往公车里挤，但他还是迟了些，没站着的方便抢占先机，只坐了最后不靠窗的末排座位。 方下巴女的，自然就没位置了，她颇为苦恼的转来转去，提着书包很是没力气的样子，最后眼睛放在白珂，她的“粉丝”身上。 女的扶栏杆，摇摇晃晃踩过来：“我给你签名，我不要你给我让座，你帮我拿书包就行了。” 白珂累的眼皮都懒得翻： “你神经病？” ， 第四十五章 尘埃落定 地铁口，白珂和女的分道扬镳，他俩不是一趟地铁：一个去学校，一个去机场。 尽管闹了些尴尬事儿，比如女的误会他是她粉丝，男的误会她脑子有病。停车时候女的撞他身上，那零波排骨，当时就叫人索然无味，但最后交换身份，都是同行，都是童星，以后都是熟人。 有这层利害关系后，俩人顿时就热络了些，女的虽然笑起来很青涩，但她似乎很擅长社交，她是常拍戏的北影本地生。 果然是京城大妞。 听说北影出来的，除了闷葫芦“陈昆”，少有社交障碍的演员。 现在分别了，她特别机灵的眼睛狐狸一样闪着黑光，两手背在身后踱步倒退，踩大理石砖上，眼睛却看着白珂含笑，声未到，意已达——这是特别撩人的动作。 她道：“以后常联络~” 白珂挥手：“行，当然要联络——说不定我到了京城，我找你作客，我还不知道，你竟然是北影的大明星。” “哪里是大明星，你又调侃我，那时一定带你游玩京城，这是我的地盘……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珂看她背影一笑，也许这女的是认真的，但白珂只是客套。 这女的太“聪明”，他其实不喜欢。 对了，现在不能叫那女的“那女的”了，得叫“柳蜜”，这是她名字，据她介绍是有些名气的小演员，签了“荣达”，现在在自家公司的改编大戏中演四五号配角？ 她自家公司对她可真“好”。 白珂对“荣达”更不指望了。 很难想象一部戏连四五号角色都得用自己人，或者给自己人只安排四五号角色，这两者都low得不可思议。 白珂左手攥手机，右手攥着柳蜜签名。公交车上，胡以梅终于从宝利那儿得到消息，姗姗来迟下了决定，给白珂发消息，约在晚上某咖啡厅，靠近学校。 力图今天签约，火速入组。 时间是晚九点整，胡为此翻出了所有底牌。 据说女人和男人谈合同常常会在早上和晚上，因为早晚男人除了脑子，哪哪儿都清醒，早也惦记着上，晚也惦记着上。 他又捏着那张“签名”，是柳蜜刚刚递他，那女的背影像是还在眼前。 上面是柳蜜照片，比今天英气几分，下巴依旧是方的，照片中的女人一袭红装黑袍，仗剑天涯颇有灵气，眼仁妩媚含笑，似有流波婉转，这是片场照，白珂想起来了，原来柳蜜演过东邪的小女儿郭襄，这当时是一部大热戏。 演过大热戏，怎么还会进“荣达”作配？ 难道她跟自己一样，单打独斗？ 怎么可能。女演员。 白珂摇头，签名照随意放在口袋，乘地铁线扶梯缓缓下来。 扶梯上一层的电视墙，正在展览杂志封面，他抬头看了一眼： 是眼下的国民女神，人称“神仙姐姐”，刘天仙。 刘天仙在大热戏中演过郭襄情敌，抱得美男归。坐公交车背书包的，刚和自己聊天的柳蜜，竟然和刘天仙有过合作。 白珂此时真切觉得，自己距离这个圈子触手可及，太有意思了。 不过仅从审美角度，他个人和杨过喜好一模一样。 …… “merry~merry christmas~ lonely~lonely christmas……” 咖啡厅半掩着的玻璃门，飘出陈eason的某首情歌，虽然过了圣诞，咖啡厅的痴男怨女依旧喜欢这种气氛，单身情人们的孤独之苦无处安放，像这家咖啡厅庆贺圣诞的温馨装饰，始终还没撤下。 白珂跨出来确认了门牌号，又往里瞧了一眼，满满当当全是疗伤的小资男女，他目光扫向另一边，暗金色吧台站着调制咖啡的美女服务员，哼着小曲，瞥见了他，美目圆瞪，拎水壶小跑过来，有些仰慕的抬头看他，像是被光打了眼睛，道： “先生，你点什么咖啡，今天对你可以……啊不是，我们第一杯半价，超大杯。” “我有预约，她应该点了。”白珂道。 他露出一个常给女人看的云淡风轻笑。 服务员道：“请提供一下预约的姓名——我帮你核对一下，不是必要，这只是程序哦~” 女服务员说话不自觉可爱起来，两腿在吧台底划着圆圈。 白珂道：“胡姐，胡以梅。” “啊！她啊！”女服务员恍然大悟，“我记得这位客人，那我直接带您去吧。” “你说房间号，我自己能去。” “不麻烦的，我现在特别有空……” 女服务员把冲了一半的咖啡搁吧台上，兴冲冲给白珂指路。 白珂只能道一声谢，很快推门而入。 胡以梅静静坐在包厢中，正迎着他，苦涩一笑。 再次谢别女服务员，白珂盯着胡以梅，顿时知道了为什么那小女生印象深刻——胡依旧是精英ol装扮，气质干练，但她即便在室内也架起了防晒墨镜，遮住大半张脸。 桌上两杯咖啡，热气盘旋而上。 胡以梅端起其中一杯，笑道：“白珂你很准时，我提前了十五分钟点，好在你现在赶上了，咖啡刚刚合适，趁热。” 她另一只手摘了墨镜：“请享用。” 白珂点头：“谢谢，合同也刚刚合适。” 他有样学样抿了一口，这种咖啡即便不合口味，至少不会难喝。 放下杯子，看到了胡以梅的全貌。 胡的眼窝深深的凹了进去，她本来就偏硬朗化，和上次见面相比，眼袋浮肿，明显黑了一圈。 白珂眨了眨眼睛，没吭声。 其实他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十七个小时没睡觉了。 胡以梅和他都在赌对方先低头，胡至少有宝利，白珂只有自己。 胡以梅感慨自嘲：“我本来不想给你看到这样的，女人叫男人看到这种模样是不该，职业人叫客户看到这样是失职，可我又不能戴着墨镜跟你说话，那不尊重人，太傲，以前你觉得无所谓，我也无所谓，现在恐怕不行了，你要看的就是这个，是吗？” 她咬着牙齿，“还是要更多？” 白珂躺沙发上，两手垫着后脑勺，很慵懒的抿嘴。 沉默代表他的回答。 合作不能没有先后，他不是不能作勾践屈居人下，但胡以梅肯定还不够格。 他道：“合同呢？” “准备好了。” “笔？” “也准备好了。” 胡以梅下意识低头道。 ， 第四十六章 专车司机 咖啡厅内。 白珂接过来合同看了会儿，东西比他预料的厚得多，分两种，个人约和公司约，一式三份，白珂和胡以梅是一对，和宝利又是单算一对，拢共数下来，他要签三十来个名字。 涉及到的方面极多，极细，比如肖像权上，分电影电视商业推广所得，每一个又分为胡以梅该拿到的个人经纪酬劳，以及宝利的公司抽成，白珂自己接到的影视资源暂算七三分成（实际远拿不到这么多），而在宝利投资范围内的资源，他和公司的经纪合同，以及剧组和他的劳务合同之间，又相互交叉存在重复抽成情况，这东西很复杂……白珂越翻越无奈，其实签名没那么利落潇洒。 至于他最重视的公司资源，反而无需多看——白纸黑字写上，耍不了滑头，只是在具体角色上，制作公司不给许诺，面对多个资方和强势导演，谁也无法掌控全局。 常有男二号拍成男一，男一拍成男二的情况，女的更常见，否则也不会有明星下场“撕资源”一说，这是明规则。 “那我签了？” “你倒是签啊。” 他架子摆足，一杯咖啡下来，竟还没动笔。 胡以梅这下舒服了，嘴角挂着识破菜鸟特有的得意笑，又不敢作的明显：“白珂，你看不太懂吧？” 白珂理所当然：“当然不懂，我会演戏，不代表我会看合同……” “你以为会看的就搞的清楚？” “我不知道……也许比我专业。” 胡以梅拿起厚得多的一份公司约，点头道：“这是格式条款，不针对你，谁来了也是这一套，一线二线三线……白珂，差别不在这里。” “这我……”白珂摇头无奈，“我也不知道。” 胡以梅笑道：“你瞧，这就是我的作用了，经~纪~人” 她面有得色，下意识去碰墨镜想戴，完了又收回手。 白珂盯着她也笑：“以后承蒙你照顾……” 继而索性摊手投降，承认这一点后，他反而在合同上签了第一个名字，一张张翻过速度很快。 签的是胡以梅和他个人约。 这份薄，他尚且看得懂。 胡是宝利的老人，受他逼迫，签的分成很低，野心却大，为了拿足够多的报酬，胡以梅会拼命帮他“撕资源”。 很快签完个人约，递给胡以梅，从桌上滑过去。 胡以梅接住，看他签另一份个人约，一式三份。 胡以梅，白珂，宝利各一份。 她看上去很高兴，熟门熟路抽出女士香烟来，五秒内点上火星子，朝白珂努嘴： “我实在等累了，你来不来，提神？娱乐圈里，八成都是老烟枪。” “女的也抽？像你这么抽？” “也抽，女的压力大，抽的更凶。男的还注意保养，女的……过了四十，保养有什么用呢，都是不要的老女人——你到底来不来？”她又恰了一根烟出来转圈。 白珂摇头：“不了，我以前就说过，不了。” 胡以梅笑：“我当时应该忘记了，以后自然会记住。” 说罢依旧将取出来的香烟，匀在点燃了的那根上借火，很快胡以梅左右手各拿了一根，咖啡厅烟雾缭绕。 她颇英气的眉毛舒展开，显得极其惬意，像是在说：果然女的抽烟也凶些。 白珂静静写字，偶尔瞥一眼，上一次看胡以梅抽烟，他还是个面试科班菜鸟，胡以梅自然不记得他说的每句话。 “唔……” 胡以梅叫了声，两条腿懒洋洋搭沙发上。 两根烟让她恢复了本来的节奏。 白珂摇头：“我还是信你最后的话，诺~” 第二份约也递上去，“但以后不能忘记了。”随即站起来，拿了其中一份公司约，厚厚夹在腰间。 胡以梅皱眉：“白珂，你才签了其中一种。” 白珂：“公司合同年限要改，三年变两年，我只签两年；立马进组拍戏，我需要找好状态……宝利不会在乎这件事情，他们根本没把艺人经纪当一回事，你帮我处理，你是我经纪人。” 胡以梅默认了，然后道：“那你拿公司合同干嘛？” “今天太晚，我回去细看。” “你不是不会看合同么？” “有人懂得看。” “啪！”关了门。 胡以梅在里面猛的掷了烟，狠狠碾碎，烟头于是烫鞋底上抠不下来，她站起来跺脚，震得生疼，估摸等白珂听不到了才大骂： “艹！真特么会折腾人！” 白珂出门发现，已经到了深夜，落地窗边透着霓光，吧台的金色铜嵌甚至都亮堂起来，氛围越来越暖，他身体是疲乏的，精神却异常亢奋，抓住合同，丝毫感受不到倦意。 女服务员还在吧台，见他立马围过来：“先生，你要续杯吗？免费。” “不了。” 白珂朝女服务员一笑，大踏步出了咖啡厅，接着又倒回来，“咖啡多少钱？结了吗？” 妹子瞳孔一抖，很想说一声结了，但这超过了服务生的权限。 她对金钱的欲望还是超过了生理欲望，只能道：“还没呢，原来是你给钱，那我……我给那一杯也打五折吧，你少花点钱。” 可怜兮兮的语气，用尽了最后一丝权限。 白珂大笑，女服务员和那些给他嘘寒问暖的学姐粉几乎一模一样，惊鸿一面，念念不忘，于是为邂逅慷慨解囊，用金钱寄托相思。 粉丝是明星的云备胎，站着几十万女人的男人，自然是无比成功的。 站着几亿女人的男人，他就成了爸爸和超级明星。 白珂还是付了全款，他不占粉丝便宜，推开玻璃，他往接道上猛跑起来，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这条街上的人面带疑惑看他，惧他，让他，他跑得更快，风也要被他追上。 时间已经不早，上一次来宝利面试太晚，错过了时间，地铁停运，他单着回不去，好在江晓琪帮忙照顾，最后依旧熬了整晚，这一次时间差不太多，但没有江晓琪。 江晓琪那时说：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而今他总算跑起来了。 想到这里，白珂速度更快了。 ——可惜即便如此，等他奔往地铁，见到空荡荡的扶梯，知道自己再次错过。 白珂挺无奈，晚上找车并不方便，他很想回校休息。 “滴滴——” 右后边，静静停了一辆纳智捷。 他回头看过去，胡以梅正摇下车窗，又抽了一根烟：“你来不来？” “你还客串专车司机？” “经纪人也客串专车司机的。” 第四十七章 欢迎会 白珂回到寝室，房间里面没人。 胡以梅车技不错，坐她的车越坐越精神，比如眼下，他就冷汗直冒，像是打了一场翻身大仗。 他把破笔电打开，按上次的邮箱，合同发给贾主任，胡以梅发了他电子档。 老贾见证过无数新人合同，他是白珂说过的“会看”的人。 “啪！” 敲下按键。 “1kb，11kb，23kb……” 破笔电网速很慢。 白珂禁不住等，先去阳台洗漱，夜风很凉，魔都依旧是看不见月亮，更不见星星，有些诡异的树梢缝隙中，洒着银灰色的光，是台下的路灯。 他不需垫脚看，今晚路灯下没有往常拥吻的情侣。 魔都戏剧学院，对于学生呆在魔都拍戏的支持是很足的，即便在假期，公寓依旧全时间开启，但他先前从走廊走过来，一条道上，一个亮的也没有，都走了。 他才想起来，快过年了。 这让白珂有点累了，怔了好久，才回来看传的文件，才过了三分之一。 估摸着得呆上二十来分钟，他决定不等了，任这玩意儿慢腾腾发挥余热，先睡大觉，接着眼角瞟到一灰色头像，是江晓琪的账号，忍不住点进去，上一次和江晓琪说话，是四十多天前，当时说的话题也是签约合同。 江晓琪是具有丰富失败经验的前辈，对坑新人那一套很熟。 于是他又发给了江晓琪。 瞪着眼坚持了会儿，中间爬出床看回复，依旧没回复，白珂觉得奇怪，江晓琪是在英国，这会儿该是大下午才对。 也许在上课——想着还是不甘心，确认了一遍，没回复。 这下终于忍不住了，沉沉睡去。 …… 中午醒过来，这次睡迟了，破笔电也没了电，但肯定是成功了，不然假大空不会打电话给他。 贾主任帮他划出了容易挨整的几个点，比如电影资源上——是院线公映的制作电影，还是影视频道的电视电影，区别很大。又比如该配备的助理团队上，宝利言之甚不详。而存在多次抽成的内部戏上，宝利话又抠的很死。 七三分成，新人怎么可能真有七三。 当然，说了也白搭，该挨白嫖还是岔开大腿，他的前任，邵斌前辈，早期这方面吃够了亏，胡以梅挨踢未尝没有这个因素，但白珂指出来，至少能在其他条件上夺些话语权，叫那帮人逼得不太猛，知道八零后不好糊弄。 这样按照意见修改给胡以梅，胡刚愁着没法交差，现在拿到最后一张牌，总算签了二加三的约。 前两年蛰伏，后三年有自由选择权，但条件相等下优先续约宝利——很随便的约，看来宝利是真没把经纪当一回事。 贾主任暗道糟糕，叫他搬出“江纹”这座大山自重，讨要资源，不过白珂觉得搬出来了“江纹”，恐怕他将来跳槽难度会直线提升。他很鸡贼，一直记住“树挪死，人挪活”的道理。 所以一切未变。 春节前，宝利魔都艺人经纪客户的名单上，多了一个白珂，不声不响，他赶在09年的“牛”气冲天到来前，抓住机会，最后当了一次“无名鼠辈”。 1月17号，宝利通知白珂进行艺人培训，以及先期入组。 一切都是按照他自己意见。 公司在魔都的莲花路，给他安排了住宿，八十平米，简装修，暂住，是宝利旗下的地产项目，等电视剧开机要人，他又要前往最近的横店，听说后面会去西北，他不知道消息到底怎么样。 对了，他到了宝利才知道，原来横店也有宝利的股份。他算是明白自己东家的钞能力了。 胡以梅来学校接的他，又是那辆纳智捷。 这时候学校内，连一张梧桐叶子也剩不了，路上空落落没人。 白珂坐上去便道：“你这车，踩油门，我都能听见汽油噗噗声音，灌水一样，费油怕是不轻吧？” 胡以梅道：“是不轻，费我的油，烧你的钱。” “什么意思？” “我给你当司机到处跑，你赚的多，我烧的油，全抽出来了。” “那您可真能算计。” “没你会算计，再过几年，我怕是不敢跟你说真心话了，你签两年，肯定没那三年，我知道什么意思，希望我没赌错，别什么也捞不着”，叹了口气，“——我就指望着你争气了。” 白珂耸了耸肩，后视镜看到胡以梅从**抽香烟，胸脯鼓的很高，她高兴也抽，难过也抽，无时无刻跟烟过不去。 胡以梅习惯性的拿出第二只，恰了一半，手一僵，收回去了。 白珂看到这儿，满意点头，躺后排椅座上，闷头睡过去。 先去的公寓，胡以梅帮白珂收拾的房间，虽然是简装修，家具却齐全。 白珂打开箱子放衣服，里边儿弹出内裤来，他一点也不害臊，胡以梅也挺习惯：“经纪人和艺人就是这样，你看，什么都知道，所以人家明星恨经纪人，也不单是钱的问题，知道的太多了。” 白珂像个捧哏，“距离产生美。” 说罢拿出破笔电来，插上电源。 胡以梅看了一眼道：“你还用这？奔腾还是赛扬？你到公司别拿出来，人家得鄙视你品位，圈中被鄙视这，很不好过的。” 她说着靠过来，打算动破笔电，“我说丢了算了。” 白珂道：“你别动那东西——奔腾赛扬都知道，你还是个女人吗你？” 胡以梅脸上不太好看：“女人也可以懂电脑型号的，比男人懂。” 白珂不置可否。 他想起笔电上，还有江晓琪的消息，当时没收，现在也来不及，然而不回总是不好，江毕竟帮过他。 插上去摁开机键，电脑没反应。可能是电真不够，可能是机子废了。 胡以梅道：“没骗你，你该丢了。” “经纪人还管电脑？”白珂怼了句。 胡以梅挺知趣，边看手机边转悠着出门，等在外面，“还剩半个小时，今晚上《特战队》立项分角，赶上你们新人签约，魔都这边有个欢迎会，你必须到场。” 白珂忍不住回头：“专程欢迎我？” “你想的美，欢迎投资人。” “那我去做什么？” 胡以梅看白珂脸，“你还能做什么？看着顺眼，大概就这样吧。” “嫩模？” 胡以梅笑了：“还是要高上一些。” 第四十八章 黄金分割率 魔都，宝利经纪总部，地下停车场。 经纪总部其实只是宝利大厦其中一层，现在还有被撤销风险，第十五层的大会堂，是今晚欢迎会的地点，旗下明星和当家导演，都将入场，当然，会场的王者自然是投了大钱的资方。 “所有魔都宝利艺人都会来——你不想来，白珂，有的是人来，等到了十五层，有些不是宝利的人，你估计会看到不少熟面孔，记住别要签名，这种场合相当丢脸。” 胡以梅劝了白珂一路，以至于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纳智捷开到车库底下，明显比他上次见，多了不少豪车。 他下来看过去流光溢彩车身，颇为艳羡。胡以梅倒是习以为常。 “——怎么，你也想要一辆？” 说话的不是胡，一辆迈巴赫开过来，里边儿钻出一中年男人，探头吹口哨：“晚上回来坐副驾驶，会玩花活儿吗？会这车给你开。” 这人眼窝深陷，颧骨上是一层一层的青黑褶，该挂肉的地方挂不住肉，显然纵欲过度。 白珂假笑：“我不太明白……” “你，坐我边上？你不明白？”他强调了一下“bian”音。胡以梅脸色剧变。 白珂还是道：“不明白。” “呸！”那中年人吐一口唾沫，好歹没吐白珂身上：“装什么雏儿？” 汽车双闪像是挑逗，吱吱猛的一开，轮子再加速。 “唰”冲过去，离他很近，甩一屁股烟，白珂有点狼狈，拍了拍西装。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反而胡以梅气的够呛，道：“狗ri的小赤佬！早晚有破产的一天……”又放低声音，“做账做死这些小赤佬。” 白珂想装作没听见，走了一截路还是抵不过好奇：“公司还做假账？” 胡以梅自知失言，“我什么也不知道……” 白珂又问：“做得死他？” 胡以梅左顾右盼，手背护住：“当然，亿万富豪也做得死，除非小赤佬自己开电影公司，从头做起——真那样，我还高看他一眼。” 两人乘电梯往上，b2楼已经满了，挤进来二十多号人，女多男少，胡以梅挺着e胸想钻进去，波涛汹涌以一当二，里边儿的女人见了便妒道：“满了，满了……”又看到白珂脸，霎时间说不出话。 “能挤一下吗？” 一八七的白珂笑得如沐春风，“这是我姨。” 胡以梅嘴角一抽，没否认。 女人面面相觑，眼见电动门将要自动关闭，有人临门强行塞出来一只嫩腿卡住，嘤嘤娇道：“帅哥，还是挤一挤吧，我边上有空。” 腾出来一大块空地。 ——十五层出来，白珂身上满是香水味。 胡以梅气笑了，看他白西装上的脂粉摇头：“你真是天生的蝴蝶，不该穿这一套来的。” 白珂耸肩：“不是你叫我穿的吗？” 他今天是一套白西装，胡以梅下了老本帮他扮门面，几千块钱虽然不是大牌，穿在他身上却像英国裁缝街的大师作品。 他挽住胡以梅胳膊，又道：“你也穿的不错。” 胡以梅是低胸晚礼服，作为这个年纪，当然她也很吸睛。 “那是~” 两人大踏步进了会场。 …… 最先找的是智雷，地中海の摄影男，《特战队》导演。他正站在会场中心的两三环外，一身冲锋衣拿香槟特别显眼，身边围一圈学生嫩模，智雷单手操起掉了漆的老佳能，四处创作艺术作品。 他挑了个胸最大的，走过去直接泼香槟： “要不要拍一张照片，我免费摄影。” 手法老道，不像是第一次这么干。 嫩模捂胸楚楚可怜：“唔，先森你是……” “我介绍一下，我是干导演工作的……”他把冲锋衣下的工作牌亮出来，又扭头示意嫩模。 嫩模顺着方向看过去：魔都宝利09新春年会。大标题缓缓划过，引出一个破折号：“《特战队》立项庆功。” 等不耐烦的嫩模立刻搔首弄姿，一张清纯脸竟然笑出妩媚来：“你是导演，导演，您要去哪里拍？” “就这里，这里。” 智雷当真半跪下来，咔嚓咔嚓拍照片。期间没动嫩模一下。 其他人瞄了一眼，见怪不怪。 胡以梅作介绍：“这种场子很多明星梦的女孩，说不定有你同学，也有你偶像，你别惊讶。没人通知她们，主办方放出消息，她们自己就来了，保安也不会拦。” “我倒是不惊讶，但智导这么玩，不怕得罪人？” 胡以梅：“你说名花有主？” 白珂点头。 “有主的名花都挽胳膊乖的很，你看看穿的晚礼服那些人，再看看这些……” 白珂扫了一遍，发现露胸晚礼服的都挽着胳膊，反而学生装的满场乱窜，眼睛提溜盯人。 他明白过来了，这是party，却还是坚持道：“可万一呢？” “没有万一，智雷是个奇葩，你多看看就知道了。” 胡以梅说罢挣脱他手，“你去找智雷，我有其他事做。”她挺着胸往会场一环走去，半道回头叮嘱他：“你是新人，有这一套衣服……太抢镜，新人还是低调点。” “明白。坚决低调。” 白珂盯着智雷，嫩模摆的pose越来越露骨，两腿岔开了扭腰，但智雷摁快门速度越来越慢，反而一副兴趣寥寥的样子。 ——他生了艺术家的圣洁心，这是无可置疑的。 白珂就这样在他镜头中，穿着白西装的，像帮他的老佳能调好了光圈，踱步走进相机视野，0618比1，他是摄影师梦寐以求的黄金分割率，而他就要走到这个分割点了。 智雷惊讶的抬起头，感觉自己多年的理想照进现实，又低头摁快门，咔嚓咔嚓声音陡然急切，他不想错过黄金点。 本来额头冒汗的嫩模，大喜以为美色起效，见状整个人低下来，纽扣掰开，智雷的镜头里，白珂正好托着嫩模屁股，越顶越近，大腿结实有力，嫩模涨红脸，构图颇为香艳。 但她挡住了该死的黄金点。 智雷大骂：“滚开！” 嫩模一愣，智雷当然不会管嫩模发不发愣，一脚踹开，接着半跪下来咔嚓咔嚓。 白珂走过来伸手：“好久不见了，智导。” “别，你等我缓缓，哎呀……”智雷翻先前的照片，半晌抬头，眼睛都红了：“白珂，谢谢，我感觉这次又又又又……能获得摄影大赛金奖了。” “还是用慢镜头？”白珂笑道，他再次抬手看智雷。 智雷这才反应过来，右手在冲锋衣上擦干净汗，紧紧握住：“对，你说的对，慢镜头。” 两个人握手寒暄的档口，一直没人扶的小嫩模，被这剧烈的反差打击到了，情绪一时控制不住，哇哇哭出来了。 第四十九章 你演东洋人 声势剧烈，我见犹怜。 清亮的一声：“呜呜呜~” 顿时潮水一样的杂音，像快镜头回放一般收回了，包括角落弹德彪西月光曲的钢琴师也分出一只眼睛，端香槟的服务生挪不开脚，一环内的宝利大人物话说到半截，股票投资电影八卦还是红酒年份，一切都比不上嫩模的这一嗓子来的吸引人，众人眼睛寻着声源上移，看见底下哭泣的大学生嫩模，潜意识对制造这一切的源头生出恶感。 再上移，是一身白西装的白珂，风度翩翩，佳人似玉，大多数人不知道他是谁，但潜意识陡变：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 再旁移，是格外醒目的地中海智雷，他半踢出去的脚还踩在地上，步子很大，鞋是登山靴，潜意识变成又作理智，这是《特战队》的唯一导演。 没了他，投资就打了水漂。 所以谁是凶手呢？没人是凶手。受害人是个神经病。 于是一环内的大佬举杯灵机一动：“庆祝09新春，宝利影视票房长红！” 这低沉一声比嫩模哭了很久的声音更亮。 整个场子有杯没杯的都举起手，像粉丝的应援波浪，重复道：“票房长红……”“票房长红……”“票房长红……” 从前往后，再默契的回到刚才的状态。 弹钢琴的还在弹钢琴，送香槟的还在送香槟。 只多了一个保安过来拖人，三两下架起嫩模。 嫩模哭着挣扎：“别动我……” 然而妆哭花了也没有任何用。 嫩模又求助女伴，俩眼睛瞥来瞥去。 她应该是同行的女伴发憷的看她，但是不敢吭声：大佬说了庆祝，大家必须一起高兴。 这女的于是最后看白珂，她需要最后的体面。 ——白珂自然不会当护花骑士，他尤其明哲保身。眨了眨眼睛，反而后悔起自己穿这一身西装，还不如他的小黑破羽绒，胡以梅叫他不要过分高调，自然是有原因在内。 眼下场子内怕是七八成的人都认识了这个俊小伙儿，其中不乏特殊爱好之人，喜欢玩双响炮，他感觉大事不妙，跟智雷沿着会堂墙壁躲着唠嗑。 然而那些目光还是如影随形。 ——据说职业男一般不会穿黑色以外颜色的西装，是自不量力，更不必说纯白，颜值不过八十五的穿白西装往往丑得不可思议，娘，且不正经。 “奇了怪了，我还是那句话，你小zei真是一点儿不娘气，站的堂堂正正，又浓眉大眼，看上去就是搞革命的一块好料，坚贞不屈。” 智雷像上次一样捏住他肩膀骨，但今天格外热情。 白珂笑道：“谢智导夸奖。” 智雷居然揽着白珂：“你要是演咱八路，何愁观众说一句，土八路？土不土，又不看衣服，看的是人，穿的是破，可人精神啊，东洋军官电视里穿的是都精神，那陆军军服哇多漂亮哩……可人长的猥琐，个个都是矮土豆！” 白珂忍不住眼皮一跳：“智导说的是。” 智雷又道：“可惜啊，可惜你是演不成八路了。”他说到这很沮丧，“老哥对不住你，我也是拿钱干活儿，谁也犟不过投资人……”一只手吊在白珂脖子上，“失去这个机会，甭怪我，你该知道规矩，谁也怪不着，引进的投资人出了大钱，否则《特战队》这种风险大的片子立不了项，出钱的，自然是出钱的说了算……” 白珂明白过来了，自己的角儿飞了，难怪智雷像是话里有话，他倒不难过，反而安慰智雷：“智导说笑了，资方最大，我虽然是新人，也知道这个道理的。” 今晚上本来就古怪，甭说胡以梅给准备的“白西装”怎么也低不下去调；如果《特战队》的主角真是他，无论他多么“新人”，资历浅薄，也该在会场中心“一环”亮亮相，跟投资人过个眼熟，而不是和智雷在这玩兄弟一口闷。 胡以梅一直没来，可能在帮他“撕资源”，可角色的事，没钱又没名，是没话语权的。 两人边说边走，智导拒绝了来敬酒的中年人，他不和不认识的人喝酒，白珂则顺手帮智雷挡下，轻而易举连喝几杯，这让他看起来像是智雷一派的了。 “不——我还是要喝，就跟你喝。” 智雷把摄像机挂在胸口，找最近的服务员要了一杯闷一大口，“嗝”一声吐出酒气：“白珂啊白珂，人家老板说要什么人演，就是什么人演，你明白吗？” “智导醉了。” 智雷伸指头，“我是醉了，否则不该跟你说这丧气话，”他说的很慢，喝的很快，一字一顿，把新端的香槟喝完了，这下酒都上脸了，“没钱的，说话还是不硬气，咱被干扰了创作还是自己的错，像一个没权没势的女人，是有权利说一声，不！可压上面的不还接着干吗？” “来！干杯！”智雷叫到。 他眼睛余光扫到先前的嫩模，嫩模狼狈不堪的被赶出门，不甘回头看，却不敢进来。 眼光看的不是踢人的智雷，是没帮着撑腰的白珂。 白珂毫不在意，智雷却有感而发：“瞧，你看她像不像我，这不就是这样吗？一句话，能奈之何？” “智导，您真的醉了。” 智雷摇头，说话越来越含糊，白珂搀扶着智雷等在门口，智雷是有助理的，数量可能不比明星少太多，他后面跟满了一个班子靠他吃饭。 这让他实际上不那么潇洒。 很快就有人过来扶智雷，看见白珂，“谢谢白先生。” “无恙。” 那人叹了口气，扶智雷往人少的地方去。 白珂靠在墙壁上，从进来前到进来后梳理了一遍。 胡以梅硬要他穿“白西装”，本来就是出风头用的，可她又叫自己别出风头，西装是定制的，那就是这几天出了差错，以至于换不过来，该出的风头不能出了。 现在知道了，他的角儿被换了。 智雷也说他角儿跑了，不知道捞了个什么回来，这倒不奇怪，智雷要拍抗日神片，宝利自己人不敢投大钱陪着乱嗨，他也闻到了风声，说是有其他公司救急投钱，按照惯例，自然得安排人进来捧。 国内的经纪公司，和好莱坞那一套高度分离的不同，拍戏的，投钱的，演戏的，甚至电视台，都能是一个老板。 所以自然要内部消化，利益最大化了。 只是没想到来的是个男的。 那男的肯定比他更有名。 白珂百无聊赖，胡以梅还没回来，中间围的人越来越多，他什么也看不见。 也算第一次参加公司年会，居然站在最角落，不进一环二环，像个漂泊在郊区的路人甲。 “咳咳——” 台上站了个大佬模样的人，大腹便便，看样子要作结尾陈述。 宝利的新春欢迎会到了尾声。 胡以梅突然从人群中挤出来，她那大胸水上排球一样富有弹性，又像篮球一样具有重量。 白珂眼睁睁看胡以梅过来，挽住他手，道：“等会儿该你上台了，今晚拍照了，还得发媒体通稿。《特战队》今天开拍，都说要亏本——越是亏本的，越是要大张旗鼓宣传，好像不这样就不能让自己死的安心，死的问心无愧。” “胡姐，那我演什么角儿？” “你都知道了？”胡以梅答非所问。 “智导。”白珂指了指另一边睡大觉的智雷，智导躺在三排合一的椅子上，锃光瓦亮地中海正好对准他俩。“智导他告诉我了。” 胡以梅叹气：“一个rb人——宝利虽然给咱资源，可碰上多方投资的，这个就只有划蛋糕了，这次没划着你，你也别失望。” “我不失望，我演什么？” “一个rb人——智雷这人也是嘴上天花乱坠，他真的死保你，你不可能被换的。” “智导也有苦衷吧，胡姐，我演什么？” “rb人！rb人！rb人！”胡以梅恨不得跳起来，“你从土八路变成大反派了，明白吗。” 第五十章 与人斗 最后是每场年会必有的保留节目，集体留影和抢c位。 台上主持人道：“请《特战队》的主创上台合影~” 差点跳起来的胡以梅听见信，明知道今晚大局已定还是忍不住叹气，道：“你上去吧，低调点就是了。” “明白，胡姐~” 白珂三两步翻上台，台上现在只剩下一圈主创，想看他，又怕看他，最后还是盯着他。 白珂也不说话，保持低调，本来是遗世独立，公子无双，但进这个地方的都知道他的事情，角儿被钞能力换了，所以看他就多出了些萧索，啧啧生叹。 老资格的邵斌（详见第十七章），从白珂那一身白西装一进来就瞧见他了，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靠过来安慰：“没什么~不过是换了个角儿，主角而已，这有什么？” 他故作老道：“年轻人，一时胜利，不是一世胜利，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然后露出忍耐不住的笑，他知道白珂听懂了。 老前辈邵斌曾经在男主面试中败于他手，落了个男三男四，闷闷不乐，现在这话说的像是他自己演了男主一样。 他在嘲讽白珂竹篮打水。 白珂不逞口舌之快：“前辈说的是。” 邵斌：“你要记住这句话啊……都说了，跟胡以梅合作，没有好处的。” “前辈和胡姐合不来，不代表我合不来。” “我这是教你。” “说的合适的，我都听进去，其他的，我自己有把握。” 话说的不卑不亢，看他的主创们，反而觉得白珂有那么点不清不楚的气势。这些大多和智雷有关系，也听过智雷对白珂的评价，虽不见他，但知道他。 现在看来，智导说的没错，是邵斌落了下乘。 只是不知道新来的男一怎么样。 演员对于目光这种东西是很敏感的，邵斌左顾右盼，觉得自己有点low，他想起来老脸一红，该发气，也该占着制高点才对，男三男四急什么。 他只能丢下一句话：“言尽于此。”按住自己毡帽离开，挡住半张脸。 白珂望着邵斌沉思，台上的人越来越多，晚上的合影，主要是《特战队》的宝利方演员，以及要害制作人员，底下喝醉酒的智雷颤颤巍巍被人搀扶着往台上送，但智雷太醉，是横躺着的，一连送了几次，智雷就是翻不上去，走梯子更不行，中间跌倒磕着了脑袋，智雷流口水大骂道：“劳资上不去啊……你眼睛在钻女人裤裆吗！” 邵斌又出来附和：“别磕坏了导演脑子啊~” 主创只有作罢。 这代表“c位”空出来了。 照相师见状，吼了一嗓子： “——站好了，来啊，口号是‘开心’，我数一二三，你们……你们自己排位~” 众人按照要求，齐齐站在台上。 前后三排，一排大概能站十来个人。 一堆扯七扯八的演员，听见照相，条件反射的闭嘴和找位。 没人指挥顺序，因为人人心中相信都有一杆秤——不过个别人的秤经常会斤两不准，把别人称轻，把自己称重。 比如一边鞠躬一边众目睽睽下站在c位的邵斌，麻利的上了二排中间，前后左右双c位，如果集体留影是一张全家福，他这位置就是百岁老人的族长位置，最好左右边还得儿孙相伴，他拱手抱拳，“客气了客气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好像特别受之不恭，但是站那儿纹丝不动。 邵斌是今晚来的，宝利资格最老的男演员，尽管他在《特战队》中演了个男三男四，其他的也拿他没法。 能威胁他位置的，只有俩个人，女一，和男一。 于是主创们又忍不住看白珂：真可惜啊年轻人~男一被抢了，c位拍照也被抢了。 演员其实特无聊，不能说锱铢必较，但拍片子有趣的事情实在太少，规矩又多，所以与天斗与地斗都比不上与人斗。 男一是另一个资方的艺人，听说姓纹，也是个小年轻，今晚没来，他即便来了，不是脑子有缺的话，也不会在宝利的主场这么高调居中，而女一是宝利的演员，资历作品都不差邵斌，而且也来了，但，这是个女的，老实说，这种场合女的站不了中间。 所以邵斌成功了，接着感觉自己能排老二老三的又站在邵斌旁边。 白珂老老实实的，选了个最末尾的位置，还蹲下脚稍弯腰，他太高，免得后面的哥们拍不着脸，他是在第一排边缘。 邵斌随即哼着歌，声音很轻快：“承让，承让~” 他俩眼睛盯着白珂，觉得十分快意，故意让声音传得白珂听的清楚。 平心而论，邵斌虽然小肚鸡肠，这一手台词功夫还是挺实在的，他没用大力，面色如常却声若洪钟。 邵斌是中戏出来的高徒，十几年前，中戏的表演远超其他学校，现在出的明星少了，慢慢优势不明显了。 邵斌心中暗道：“都教你了，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但邵斌很快发现不对劲来。 第一排的白珂，他站哪儿哪儿空出一块，一身白西装靓的要命，旁边的宁愿不上镜不要和他作对比，空来空去，左右空了一大截。 空一截白珂就往里进一截，最后卡在正中间，左右实在是空不动了，白珂就在邵斌前面站着，依旧是稍蹲着脚。 现代的女人强调美丽，实际上按照生物学，更需要美丽的是男人，今天依旧有哺乳动物保持这样的习惯，雄性如果不够漂亮，就得不到雌性爱慕，更不必说获得交配权延续染色体，所以丑的本能是不愿意和美丽的站在一起的，这生死攸关。 邵斌他看见白珂后脑勺，觉得更快乐了。白珂正好矮了一截，就够着他胳膊窝，简直是送上来给他踩。 “开始——” 照相师伸手比划，宝利方入镜的太多，她不得不站的极远，声音传台上隐隐约约。 大幅度挥了三次手。 “一~” “二~” 照相师喊道：“三~” 定格一声，一直蹲着的白珂腾一下站起来，眼神古井无波，好像什么也没做，然而他其实还垫了脚。 187的身高就此碾压。 邵斌的面前出现一个黑影，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什么都发生了。 “咔嚓！” “——ok！” 照相师端出来看，放大，发现中间原来只拍到了一位，三排人满满当当的歪瓜裂枣，独独白珂长得不同凡响。 呓~中间好像有人没拍到。 算了，不管了。 照相师看着放大的白珂脸，恨不得拿回去截屏，她是女的。 其他的没拍到就没拍到呗，借你一个台阶垫高，还能被挡住，能怪谁？ 拍这种照的经常会瞧见艺人奇葩事儿，与她无关，宝利只给了拍一张的钱，又没给拍两张的钱。 台上邵斌茫然了，他知道自己在照片中一定失联了，这次别说男三男四，恐怕接下来的宝利通稿照片都不会出现他，张嘴想说什么，然而众多演员主创累了吧唧的下台，没人会为了他重来一次。 他恨恨的看向白珂。 白珂回头对他做再见手势：“剧组见。”一张人畜无害脸像是啥也没发生过。 邵斌顿时毛骨悚然。 第五十一章 红军蓝军 全家福后，宝利的艺人年会，以及《特战队》开机仪式结束，刚踏入圈子的白珂，并没能大出风头，也没偶然攀着大佬。 他误打误撞耍了些小聪明，白西装吸睛十足，垫脚也算是能成为剧组谈资——八零后新人不好惹，不过大佬还不至于为了一套西装，一个垫脚高看他一眼。 那些值得他临机应变的事，大佬听说了，最多道上一句，真有趣儿。 除了末尾拍照，他终究没进宝利的核心圈。 那胡以梅呢？ 白珂想起胡以梅最后托着两个浑圆大球从人群中挤出来的样子。 显然手底下没二线艺人的胡以梅，也有被排斥出去的风险。 社交场是能量中心，越往内，能量越大，反之亦然。 回莲花路的公寓，胡以梅又开出纳智捷载白珂回去，她摁了钥匙，纳智捷“吱吱”叫了两声，在一堆豪车中，车灯呜呜大亮，线条看上去颇为流畅。 ——豪车太多，平民车纳智捷也被镀了一层金辉。 白珂进去熟门熟路开了后车门，道：“胡姐，我发觉你车，其实看上去还不错。” 女司机胡以梅转悠方向盘，还憋着一股气：“怎么个不错法？” “就是不错。” 坐上驾驶座，她眼神恨不得化身大功率雷达，纳智捷则是她的尖端战车。 战车略显颠簸的起步，白珂开了车窗，左右边望去，都是认识不认识的熟悉豪车，这些奢华大玩具常常出现在跑车年画的挂历上。 想到来前见到的迈巴赫，白珂眨了眨眼睛，有人说，这种车出生时候开不起，一辈子都开不起，说这话的人一定不知道明星演员这个职业：不需要一辈子，也就是一晚上的事儿。 胡正在起闷气，因为智雷没像谈好一样的保白珂，按她的话说，“这伪君子还好意思来找你说无辜话”。 眼下刚过了停车场一回形弯，胡又开始骂骂咧咧： “智雷真是小人……那投资的阔佬一说要来砸钱，他都没想过保人，先一步点了头，否则咱也不会这么被动，他不点头，宝利也不会自己抢自己艺人饭碗……”“我倒想瞧瞧，阔佬砸钱也要捧的人是谁？说不定……哼哼是个花架子，搞不好智雷就因为换男主砸了戏，还不如没钱不拍呢……” 贾主任曾经告诉过白珂，导演面对投资人是无奈的，因为国内导演大多囊中羞涩，也不强势。（当然港地的不同） 白珂相信智雷真心想他作男主，只是他的脸现在还不等同于一笔数千万的投资价值。 为此，白珂不得不宽慰岔开话题：“我想到了，你这车油耗挺猛，我听说豪车都费油，你这车，价钱是没赶上，至少吃油赶上了，你不信踩一脚……” “踩一脚就踩一脚。” 胡一脚地板油。 “嘟~” 没有任何预期的推背感。 车像吃了过量椿药也不可能举的八十岁老人。 白珂：“其实还挺快。” 胡以梅一点也不尴尬：“是，这一脚还特别费油，迈巴赫指不定也没我费油。” “哟~那咱俩也是享受了迈巴赫的一半待遇。” 胡以梅眉毛一挑，初现得色，俩人都在贫嘴。 出来见到路边停了一辆牧马人——老前辈邵斌正在往里钻，白珂眼神很好，他几乎是一下就认出了人，又注意看胡以梅。 果然胡以梅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白珂：“邵斌前辈？” 胡以梅：“去他妈的前辈，他可不配~” 白珂顺嘴接道：“您再踩一脚……去他妈的邵斌前辈那牧马人，估计没你的豪气，你看，他开的不是豪车，用的也不是猛油，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进圈子一把年纪，还在精打细算，抠抠索索。” 胡以梅已经在心痛油钱了，又觉得这样愚蠢，又忽然觉得这样痛快，最后还是身体力行的踩了下去。 爽了。 胡以梅把窗户打开，风迎面狂吹，她哈哈大笑：“对，他这辈子就那样了~咱俩可不同！” …… 一月十七号后，过了两周，白珂在公司接受形体训练的时候，回来接到了《特战队》的本子。 《特战队》已经开拍，但这才轮到他出镜，一般演员接到本子不会太提前，怕泄露，更怕导演添词删词，白背了。 这些天他一直过着两点一线的日子，公司公寓折返跑，最多中间吃饭刷的宝利食堂，演员有饭补卡，每月不设上限，出名艺人看不起食堂饭菜，不出名的，也从不自降逼格。 这年头，艺人不讲究亲民路线，大多是维持神秘格调，被挖出吃大堂饭，得落人口实，酸好几年，相当于“穷困潦倒”。 白珂不在乎这件事情，加上食堂阿姨给他饭菜格外丰盛，每天早上七点，就从莲花路披着大毛巾，穿越长达七八公里的马路，满头大汗跑过来训练。 宝利对艺人是有练功培训的，其中还有一些十来岁的小姑凉小男孩，都有明星梦。 他和这些未来九成九改行的小萝莉小正太，以及食堂常碰见的宝利员工都有认识，加上声名在外的样貌，以至于才两周，公司上下，都知道来了个格外亲近人的“大明星”。 今天又是一堂培训课，教枪械的教官，一北方黑脸汉子，指导白珂用二战时候的栓动单发步枪。整个二战期间，东洋人就是用的这玩意儿。 黑脸汉子拿了一条给白珂上膛，里面是bb弹，枪是仿真枪：“你做动作就是，打一发，换一发，但是不许停，打完了来拿成绩。” “明白！” 教官俩眼下斜看他，比白珂还高： “立正！” 白珂“啪”一下挺直胸膛。 “稍息！” 他又放松下来。 “拿枪！” “是！” 白珂双手接过来，前面有十多个靶子，有人有物，都是大男人用纸现做的凑活玩意儿，歪歪扭扭，很是滑稽。 听说公司有真地儿真枪，这教官也是货真价实的部队现役，不过，就是轮不着他用罢了。 “预备——开始！”教官道。 白珂得令，豹子一样冲出去，风声呼呼作响，遇上第一个靶子，两条腿又并住生生半蹲下，射击，“砰！”塑料bb弹很垃圾，子弹发飘的不可思议，可他还是一发打穿了靶纸中心处，超常发挥。 接着是第二枪，第三枪……第七枪的时候稍微难一点，这是个吊在“掩体”中的白纸，左右还有作“人质”的红绿纸，方向是大斜角上倾，实际可击中面积只有正常的七八分之一。 白珂没十足把握，站定停了一下，才扣动扳机，这一枪没中靶心，险险擦中边角。 但他没停，他知道教官要的不是靶纸成绩，而是像模像样的姿势。 果然，没听见“停”这个字。 接下来很顺利，抠一枪打一枪，很快搞定所有目标。 观看表演的，有小萝莉自动过来帮哥哥打扫战场。一堆白纸屑直接丢了垃圾桶，其他小朋友们为大哥哥鼓掌，场面其乐融融。 白珂回来报道。 教官听见掌声，现在脸更黑，道：“白珂，你明天入剧组？” “报告教官，是。” “你觉得你这些天练的怎么样？” “报告教官，不怎么样！” 教官：“是不怎么样，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演rb人？”他说着两腮的肌肉剧烈颤抖，灼灼的盯着白珂，像是要吃人。 白珂立正致礼：“报告教官，这是演戏，红军蓝军都是红军！” 章推一书 变身白蛇之兼职偶像。书名毁一生系列，文笔还可以，小幼苗，作者和我有py交易。感兴趣的瞧瞧。 第五十二章 接不上的弦 结束为期两周的军事训练，临行晚上，白珂挑灯夜战，纳智捷直奔横店，明早上第一场戏，三千七百多字台词，加上别人的，一万来字，早上得说轱辘顺畅。 这是他第一场戏，又是宝利的年轻男星，剧组场合，交锋甚多。 胡以梅约了八点接他，她很守时，晚七点不到，莲花路的白珂演员宿舍，顿时门“砰砰砰~”，白珂起来开门一脸丧气，头发像是打结水草。 胡以梅见他便道：“你怎么了？还没睡觉？” “怎么睡觉——刚发的剧本，明天就拍，不敢睡。” 他手里捏着一厚摞纸，露出《特战队》三个字的边。 胡以梅瞥过去，剧本花花绿绿，有勾有画，像是学霸做的笔记。 她很满意，点头道：“打包东西，提前出发，说是炸药包那边白天会吵着隔壁剧组拍摄，所以六点拍，白珂，你睡的怕是更少了。” “影响拍摄？怎么个影响法？” “隔壁是古装剧组，你说人家拍你侬我侬的时候，来一梭子机关枪，或者修炼内功心法，这边冲锋号一响杀鬼子咯，哒哒哒哒呜呜呜~剧组用的狗屁炸药，炸坦克真不行，声音大啊，人古装剧还怎么拍？” “是有道理，这拍不了……那不是这边民国，那边乱七八糟朝代？” “是啊，这就是横店啊，你坐飞机往上边看，掀开马桶底瞧，唐宋元明清，哪个没在里面？” 胡以梅瞪大眼睛，一脸鄙夷。 她以前带过邵斌进组，宝利这公司，最爱拍的就是正剧战争剧，横店的每一个女厕所，胡以梅了解得清清楚楚。 说罢又往里探，屋内干干净净，衣服背包放的整齐，胡以梅摇头：“啧啧~白珂，你可真不像是一个男人。” 白珂料到了她要提前来，好在有准备：“怎么不像个男人？” “男人哪里是这个屋子。” “男人该是怎么个屋子？” “你……”胡以梅舌头拌蒜，“算了，我说不过你——总之，男人，爱干净的不正常，你可不算个男人。” 白珂耸肩，随便胡以梅叨叨嘴。 他东西也少，主要是胡以梅那纳智捷带东西不给力，三俩下拖着大皮箱，胡以梅帮他垫背包，很快折腾进车上。 白珂进去了一拍脑袋：“哟！我可忘了一件事了……” 女司机胡以梅正陷入日常开车无能中，听罢松了口气，反而道：“你真是耽误事儿，害的我净分神，大晚上开车，我容易嘛。” “对不住了，胡姐，您多担待。” 他窜出去又上了员工宿舍，穿的连帽卫衣，兜帽旗子一样的向后翻飞，将好外边下雨，冲进电梯停下，腾，这帽子盖上了。 几十秒钟后，他又抱着一坨黑色的厚物件出来，一撒开脚跑，帽子就掉到脖间，等冲到车前停下，腾，又盖上了。 头发上脸上全是细雨，一点儿没逃过。 胡以梅看着好笑，这帽子，啥用也没有。 白珂：“你笑什么？” “没什么。” “诶，你抱那东西，是什么来着……”胡以梅往后视镜瞄，发现白珂抱的黑东西还长了长尾巴。 “电脑。” “啥电脑。” “就那电脑，破笔电，奔腾赛扬，你明白没？” 胡以梅听见“赛扬”两个字恍然大悟，“你还在用这玩意儿？费电还费事儿，姐给你买得了，省的拿出去讨笑话。” “别，你拿一分钱，得从我身上赚十分钱。” “你可真会计较。” “那是……不过，说不定还真得托你买。”他又道了句。 随即翻开笔电，测试这玩意儿还能战否，胡以梅则进入战斗状态，两眼提溜猛转，像跳进敌人腹地的空降兵。 《特战队》的纸质文档并不顶用，那是给媒体的样子货，一来采访了，就把画得鬼画符一样的剧本拎出去抢镜头，树立刻苦勤奋人设，听说也有连样子都懒得装的，一叠剧本用的是历久弥新，越用越新，媒体采访居然还拿出来卖乖，不过白珂至今还没遇见这种奇葩。 导演智雷随时改词，抢编剧饭碗，那新稿子在哪儿呢，在电脑的群里面，演员都得下来配合。 所以白珂要上扣扣。 坚决跟随领导最新指示。 破笔电开个通讯软件已经卡的要死，登陆界面足足十来秒，然后是海一样的弹窗，响个不停。 不是智雷，也不是学姐团，是一个人，白珂点进去，头像又是灰的。 是江晓琪。 他问过江晓琪“合同”的事情，当时江没答。英国时间晚了中国时间八个小时，江那会儿正好没空，睡觉。 那现在呢。 他问胡以梅：“几点了？” “我开车呢~你自己看行不？”胡以梅不耐烦了。 白珂看江给他发的消息，从合同的边边角角，到实际操作常有的忽略点，虽然理想主义了些，但比贾主任当初给的还要详实得多，发了十几篇，大概有万字。 江晓琪该花了不少功夫。 可他根本没看，十几天了，也没回，他根本不知道。 “诶，白珂……” 胡以梅忽然吭声。 “怎么了？” “给你包的春卷，这不是前几天过了春节么，想你一个人呆公寓，也没人给你做。” “是没人。” 白珂接过春卷，还是热的，吃起来嗓子发干，心里更苦，他想起春节那天，他给所有人发了短信，都收到了一声，春节快乐，也给江晓琪发了，不过江晓琪没回他。 为什么，大概是因为自己上一次“签约”的事儿，先一步没回她。 江学姐也是女人，女人对喜欢的人反而小气。 白珂叹了口气，望向窗外，实际上即便不问时间，用脚趾想，八小时的时差，英国这会儿也该是大白天，江一定有空，但他还是没发消息过去，下了智雷剧组群里面的文件，仔细比对纸质稿，发现了些不同。 念念有声背了起来。 笔记本就两三小时电，和江晓琪聊天，就来不及看剧本，少背了一句台词，明天就得出洋相，解除误会虽然轻易，但它耗时间，有时候，时间就是在要紧的时候艹蛋。 尽管如此，白珂还是背的很快，他脑子很灵，智雷乱改的东西，很快像是刻在了脑子里。 这会儿有时间给江晓琪解释了。 他打了十来个字，电脑立刻自动关机。 干！ 不过他还有手机。 发不发呢。 他手机无意识翻到了江的短信，“新年快乐”，江晓琪没回他。 其实也不错。 算了吧，白珂捏着手机，沉沉睡过去，胡以梅等他睡熟了，开驾驶座的窗户，抽了一杆烟。两个人，一辆车，九个小时，赶一场戏。 第五十三章 爆炸戏 横店，清晨五点半，白珂和胡以梅提前到场。天还没亮，但片场亮如白昼。两个方向数百瓦的大灯吊着猛照，光灼得连最不怕死的飞蛾也不敢转圈，爆破戏腾出来的警戒线，拉了足足上百米。 没有红毯，没有欢迎会，纳智捷就在这种情况下绕了一个大圈，才看见剧组搭的棚子，白珂从车上下来，智雷瞧见了，朝他点点头，“白珂，辛苦了。”随后支了个眼神，造型师带他去换装。 智雷戴的是钓鱼常用的遮雨圆顶帽，往下一垮，整张脸就遮住大半，显得死气沉沉，加上他还时不时叹一口气。 整个剧组情绪都很低落。怕触着了智雷霉头。 “嘿，兄弟——” 智雷旁边的是一瘦个男的，像大学生，笑起来很给人好感。 “你就是白珂，来这两周，常听这俩字，鼎鼎大名了？”那人道。 “是我。” “我是周卫国。” 他说的是角色名，主角。 白珂于是跟着他道：“我是竹下俊。” 配角。 那人又笑嘻嘻的挥手，“竹下俊，你是上戏的高材生，等你好久了，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了，”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声音转低，“……我是说剧里面……毕竟你是rb人，我是中国人，尿不到一壶，你说是不是。” 白珂点头，但不说话，气氛僵住了。 那男的夸张道，“哟，你怎么不说话？不喜欢我？”眼神分外生动。 钓鱼男智雷一直在听，登时把帽子摘了看那个男的，脸青的白珂都吓了一跳。 那男的立马求饶：“不好意思，不好笑吗？我就是想开玩笑，哎呀白珂老弟，我这人喜欢说贫话，你别往心里去。” “更别惦记仇，以后的时候还长呢~”他又补了一句。 他说话阴阳怪气，但白珂不吃这一套，而且毫不在乎场合。 一米八七的身材，盯着那男的，对方笑的拼命往椅子后缩。 智雷瞧不下去，出来控场道：“方三！方三？？你还不带白珂去换衣服，难道要整个剧组等你一个？” 人群中窜出来一个中年人，作了个大揖，苦道：“白先生，您快换衣服，刚刚爆破戏拍岔了，大家心情都不好，所有炸过的东西都得填上去重炸，您既然也有爆破戏，衣服换了，先去熟悉下点位？” 他小心翼翼的给白珂比划导演的位置。意在别惹毛了智雷。 白珂跟他去了更衣室，身后智雷忽然道：“白珂，你熟悉了点位，直接拍戏，你行不行？我们来不及等。” 那男的笑容立刻僵硬了不少。 白珂道：“行，怎么不行。” 智雷：“成，你搞快点，我等你，”又对旁边的男的道，“纹璋，你也甭闲着了，去换衣服，对手戏，你不是要热闹吗，好啊，炸一炸就热闹了，你行不行啊？” “行啊，导演。” 智雷的声音出奇的大，白珂知道了，这人就是“纹璋”，挤掉他做男主的资方派。难怪说话挤兑人。 片场一点也不有趣，枯燥的要命，又是体力活，扑街们反而其乐融融，媒体进组采访拍到的那些欢声笑语，倒也不是全在作秀，但到了有名有姓有角的明星，就不好说了。 你演的好，我就得少演，放电视就少镜头，出来了观众一个捧一个踩，一个往高一个往低，这是很现实的事情。 何况白珂本来就和“纹璋”有间隙，纹璋不搞他，他还要搞纹璋呢。 从大一演到大二，话剧音乐剧都试过了，什么斗争他没见过。纹璋那点技巧，比起女演员的上位坎坷，简直就是渣渣。 白珂跟着服装师方三去了更衣室，方三拿了条汗衫给他，“这是日军陆军制服，你打底用，棕色的，衣服崩了也不穿帮。” 然后是一套外层制服。 制服还行，打底的那汗衫，是真的有汗，又臭，白珂拣过来翻来覆去看，下不去手。 方三看出不对来了：“白老师，这样，您不穿这个，里面套一个t恤，就成了，但要灰色的，您看有没有。” 白珂一想自己没有，可他又不愿意直接和这玩意儿接触。 他是能吃苦敬业，这不代表他脑子不好。 这衣服千人穿万人穿，正常人套脚就生脚气，套指甲就长灰指甲，套裤裆就得湿*疹，套身上，天知道出什么？ 最后选了个折中方案，里面穿了黑色t恤，怕t恤太长穿帮，故意把t恤剪短了，为此吝啬鬼白珂的心在流血，然后是汗衫，再然后是厚厚的棉质军服。 出来了站镜子前，“啪”一立正，他样子肃穆起来冷酷，笑起来暖心，大笑起来，像极了装备了我党潜伏进日军的绝密特务，最少也是个怀有国际主义战士心态的精中分子。 rb人也有精中的，比如抗战时候救死扶伤中国人一批rb医生，甚至被追悼了“革命烈士”，战争期间，还有咱的东洋兄弟党，天天策划革命，搞游击，可惜干不起气候。 他演的竹下俊，虽然不是“精中”，却不是传统的日军形象，出自京都豪族，有理想有道德，又忠于国家，信奉武士道，可想这人矛盾至极，竹下俊的思想转变是一条精彩的个人线，智雷想在抗日片中有所突破，然而他塑造这么一个非传统的rb军官形象，只是为了让主角装逼更爽利。 敌人再牛逼，都只是衬托了主角的装逼爽感。 所以人性呢？挣扎呢？ 白珂摇头，然而智雷也只能拍到这一步了，再往前试探，这片得被总菊发一纸禁令。 镜子反光能看到外面埋雷的爆破组，探脑袋埋的很快，一个个像摘萝卜，也不踩实了土看看炸不炸，白珂忍不住道：“你们这爆破靠谱吗？” “靠谱~怎么不靠谱。” “不会炸着人吧？” “不会~”方三看白珂一脸不相信，道：“其实炸着了也不会有事儿，横店这种倒霉蛋，炸伤手炸伤腿，还有伤蛋的，爆破不小心，伤着两颗蛋，每年都有一堆，但是哪里轮得到我们，白老师，您相信我们，准没错。” “那刚刚怎么重拍了一次？” 方三摊手道：“因为炸伤了人呀。” 白珂胆战心惊的和纹璋一起出的房间，他东洋人，纹璋八路。 拍的是八路伏击日军，眼看成功关头，他演的竹下俊以一挡十，爆发小宇宙，谁知道纹璋演的周卫国以一挡万，直接开挂触发主角光环的故事。 两人都要踩点，像棒球的跑垒，及时跑到爆炸点旁的安全区，然后爆炸点爆，又跑下一个，周而复始，控制得当的话，爆炸始终有一个炸不着人的延迟和距离，于是主角能趟便整个地雷阵火炮覆盖场而毫发无伤。 实际上地雷的触发速度眼镜蛇来了也跑不掉。 没关系，这是演戏。 但是谁先去踩点呢？最好把土踩实一点。 白珂下意识看向纹璋，他发现纹璋也在嬉皮笑脸看他。 第五十四章 欢迎光临 大眼瞪小眼，狮子碰上了老虎，谁也没让谁。 按规矩，咖位更小的，自然得先去当雷达兵排雷，就像导演磨镜头找感觉时候，第一个趟刀的永远是要大不小的主配，何况纹璋是前辈，于情于理……然而白珂既不讲情也不讲理。 天蒙蒙发白，厚厚云层攒出一丝金光。 纹璋道：“你不去？” “我不去。” “你知道规矩吗？” “我不知道……要不你教教我？什么叫先来后到？我以为这儿没有规矩。” 白珂意有所指。 纹璋的寸头一低，龇牙咧嘴露出天灵盖，似笑非笑，像长犄角的蛮牛，将要怼过来。 围观的爆破组已经埋好了土，按住引线，等两个人跑位，他们背后还有一堆龙套，等会儿真拍起来，这些人得近距离面对炸药，做出各种翻飞上下的动作，眼下齐齐看着主角俩，都看出些不对来，喜闻乐见。 剧组太无趣了，不撕比不内讧，其乐融融，这样的戏是没有灵魂的。 多少片子主演剧内情同手足，剧外相恨相杀，媒体上恨不得义结金兰，媒体下立刻恩断义绝。 杠上了。 第一天就杠上了。 “哗！” ——纹璋有助理，也有经纪人，这堆人护主心切，忍不住站起来，垫脚隔空助威，声势阵仗不错。 白珂只有一个胡以梅，这是女人。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等等，好像纹璋不能拿白珂怎么样。 部分老油条，比如管服装的方三，忽然发现这个道理来，他瞧了瞧剧组真正几个话事人，导演智雷，以及在场的宝利制作人助理，静观其变的脸上没有任何偏帮的意思：要知道，不跟新人讲规矩，这就已经是在偏帮了。 剧组还有第三个话事人，投资方的监工，他是一定向着纹璋的，但这家伙来了横店一直在拉高女***业gdp，白天晚上都不在片场，只挂了名。 所以白珂占了优势，他很坦然，在场的全是宝利人，天然抱团，看不得自己人受欺负。 胡以梅以前说过投资小赤佬会被做账做死，他从一进来满是熟人就知道了，这种程度的抱团不做假账不架空简直对不起演艺从业人员的道德底线。 果然，胡以梅笑道：“站起来做什么，想掺和事儿？想闹大？你们有资格吗？掂量掂量？” 纹璋的助理看胡以梅是女人，当先一步过来，张嘴:“你——” 然后迅雷不及掩耳的退了回去。他看到胡以梅轻车熟路坐在智雷的位置旁，而掀开钓鱼帽的智雷一声不吭，也没排斥，明显是见了老熟人。 胡以梅坐下来波涛汹涌，剐了纹章的助理一眼，又看智雷，智雷不理她，她就和智雷旁边的人打招呼，“李文军，好久不见了，上个月还和你老婆打麻将……” “诶，胡姐。” “王浩，你还在拍战争戏呐，我记得你进组得有七八年了吧……” “还在拍……，胡姐，胡姐好。” “宝哥，您这是换了一个组哇，白珂是我艺人，掌他的镜头，你不要手抖……” “那是当然。” 一路问候个遍，最后只剩下智雷一人，胡以梅中气十足，胸有沟壑，智雷不得不说话了，“胡以梅，你甭来这一套了，你这弄得我……没意思……说出去不好听，”智雷砸吧嘴，转头又拿起话筒吼道，“你们俩麻利点，磨磨唧唧，摸蛆迈？” “我马上下去！您说下我就下！” 白珂应了声，笑嘻嘻看纹璋。 他六百五加的脑子，搞起斗争是天生好手，自古以来都是他这种文化人在兢兢业业整人。 “前辈，请……” 白珂偏头看纹璋。 于是纹璋的笑脸无可奈何的，变得油腻起来。 天越来越白，那缕金光蔓延过了整个埋雷地，智雷见状丢了帽子： “还要剧组等你们好久？”他站起来，目光灼灼盯着纹璋。就差把“你们”改成“你”。 纹璋暗道不好，作为主角，他是不能失去剧组威信的，报纸上会爆料贬低他不如后生，他后面的拍片，也要事倍功半，趁场合还没有变的过分难堪，他该顺坡下驴。 他也是聪明人，大笑道：“我是前辈，那我先试试吧，也算是照顾照顾你……”声音很高，他还在作最后挣扎。 白珂却道：“前辈别，咱们一起，路线都差不多，我怕衬不起您的情。”白珂声音也很大。 “一起？” “一起。” 白珂跳下去，纹璋条件反射跟着来，两人一前一后，白珂打了个趔趄，顺势就落在后面了。 干！ 干干干！ 纹璋脸黑成一片，又没他那么无耻，只有胆战心惊的踩炸药包，脚极轻速极快，像极了瘦猴儿，有些地方没埋好，露出青绿色的铜边，那是货真价实的炸药，白珂就踩着纹璋的脚印。 随后一堆龙套也跟下来排练，练习花样被炸死炸飞的姿势。 摄像头照不到的地方，道具组的掐表喊时间，每每到了点，演员便控制脚步速度，刚好的脱离炸药生效区。 趟了五遍。 后两遍没有道具组指挥，演员自己把握。 傻瓜都记住时间了。 纹璋上来虚脱了，不是累的，是吓的，这玩意儿本来不吓人，不是应力式的炸药，踩大了了就六亲不认亲妈也炸，可先前的确炸伤了人，导致一切重拍，不然一场深夜遭遇战也不会临时改成清晨大伏击。 “胡姐，你泊好车了？停车入库行不行，你不是女司机吗？” “我不是一般女人。” 练完了，白珂上来直接跟胡以梅打招呼，胡以梅给他擦汗，俩人隐蔽的击了个掌。 白珂道：“看来一打助理也比不过你一个，真是巾帼。” 胡以梅抬下巴：“那是当然。” 大喘气的纹璋更生气了，简直要喘出血。 “换衣服了~换衣服~” 群头吆喝龙套们换装，道具服放在土坑里面，远远一股酱臭，不知道积累了多少年的酸汗污泥。 龙套们捏着鼻子穿上了。老龙套们穿了保暖衣打底，不知道厉害的新人，只有硬生生穿进去，有愣着不穿的，群头连打带骂，硬逼着穿了。 智雷看见了满意点头。作为摄影师爱好者，他是个一帧帧考究镜头细节的变态。 胡以梅看到这儿一愣，立刻小声道：“白珂，你的衣服，”她抓住白珂的戏服，“你换没换打底的衣服，我忘了告诉你，智雷不允许这么做……” “——舒服啊~” 胡以梅话没说完。 纹璋喘足了气，忽然叹了声打断她，助理伺候纹璋把八路军服扒下来散热，里边儿是厚厚实实的阿迪马甲。 吊牌还没拆，明显是专门准备的。 虽然不符规矩，但纹璋觉得没什么。 哪有角儿这么苦自己的，成角儿前也就罢了，可现在，明明他已经成了。 白珂这才脱了衣服，他也累得发汗，趁有时间晾晾。 他脱下来是又黄又旧的汗衫，和军服是配套的，里面的贴身t恤看不到，外表上没有破绽。 智雷左右边来回看，脸色越来越青，一个错漏百出，一个天衣无缝。 胡以梅一脸看好戏的样子，道：“你瞧。” 果然，从不掺和事儿，至少表面保持中立的智雷居然发话道，“你，你去把衣服脱了，重新换，纹璋，你不晓得规矩？” “智老师？您这是……”纹璋蒙了。他对导演之流的实权人物，是很尊敬的，从不曾得罪智雷。 “我说叫你换衣服，你像个专业演员吗你？”智雷地中海浮萍一样的飘，散发出死亡气息，气得发鼓的眼睛毋庸置疑。 “你要我伺候你穿？” 纹璋不得不来了个折返跑，头垂着像个鹌鹑。 他的助理们则像挨了一巴掌的细犬。 回来了看到白珂正在做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剧里面的男配，我叫白珂，两周了才进组，希望和大家相处愉快。” 智雷带头鼓掌，笑得很欢：“他是我们宝利的专业演员，大家支持一下。” “啪啪啪啪~”掌声如雷。 白珂定定的看着刚换了又臭又酸汗衫，百般难受的纹章，鼓掌的众人也齐齐看过来：兄弟，你不合群啊~ 纹章无可奈何的，拍了几个响亮巴掌，声音很颤抖： “白珂，欢迎，欢迎光临。” 第五十五章 抓不住的兔子 两个星期后。 机关枪吐出火舌，极高的射速将大树拦腰打断，白珂按照预先跑点行进，险而又险的避过子弹，炮弹在他身边炸起：“boom~” 又是凌空一躲，闪过后留下一个深坑。 溅了些尘土在脸上，但他眼睛反而愈加熠熠生辉，像加速起来的生猛猎豹。 他正在被追杀，但他是个危险的敌人，后面追击很谨慎。 智雷做了个姿势，摄像师悄悄缩小视野，滑轨上的摄像机，直直盯住白珂那张俊脸放大，再下滑。 白珂身穿东洋陆军制服，左胸间纹了一朵代表“特战队”的樱花标志，这里是一个慢镜头，这朵樱花是代表死亡，樱花常常生长于尸体坟墓之上，它也预示了来自京都的豪族大少，特战队队长竹下俊的命运。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这终究是一场必败的不义战争。 很长的一段镜头，白珂跑到了尾声，没出一点差错。他默数读秒，给摄像足够的时间。 智雷这人喜欢长镜头，慢镜头，像他这种毫无理由的滥用镜头方式，必须有一个足够漂亮的人用颜值弥补他镜头美感上的天然缺陷。 白珂就是这种人，他听到了声响，挎在身边的武士刀“锃”一声拔出来，飞跃在空中一刀划开灌木丛。 是一只兔子。 兔子跑的还没他快，这小可爱东西，似乎被炮弹震伤了肺腑，不知东西，要死不活，那一脚就要踩到兔子头上，踏成肉酱。 白珂不得不凌空换了一个姿势，扭成了麻花，相当别扭的着地。 “啊~” 他惨叫了一声，捂住腿，额头渗出细密汗。 靠在树干边，谨慎的小口喘息，压住伤口，再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追击他的战士在讨论他的去向，声音传到这边来，因为距离太远而显得断断续续，有人往这边探过来，灌木丛枝叶发出断裂的干涩声。 就要发现他了。 带兵追击他的，是他的陆军士官学院的老同学，周卫国（纹璋），中国人。 周卫国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他们两个一起在东洋陆军士官学院毕业，分别夺得当年毕业成绩的第一名和第二名，周是第二，他是第一。 不过竹下俊（白珂）知道，那年如果不是因为周是中国人，他不可能拿到第一。 老同学是他的索命鬼，现在讨那年的债来了。 这里是中国战场，老同学的主场，这次没有第一和第二，只有输家和更彻底的输家。 尽管被包围了，但他相当冷静，傻兔子从他掌心中钻出来，耳朵直竖，小短腿拼命蹬，显然兔子已经清醒过来，极力挣扎，他吃了一惊，下意识捂住兔子，越是捂住，皮毛光滑的野子，就越要从他手中逃出去。 真麻烦，包围圈也越来越近。 他已经能听到熟悉声音：“队长，小鬼子竹下俊他到哪儿去了？他受了伤，跑不快才是。” “rb人逃命和冲锋都很快。” “哪个方向？要不要分兵。” “别，我们单兵素质不如他，他从小学习剑道，上去是白送，只有集结人力优势……” “不分兵？” “不分兵——我宁愿自己猜错了方向，也不要兄弟白白牺牲。” 听到这，竹下俊（白珂）眼睛反而绽放出光芒：绝处逢生。 兔子是一种几乎很少发出声音，而速度又极快的动物。 他把兔子拎起来，一人一兔，两双红眼睛对视。 “咔！” 智雷喊道，“切镜头！” 围在白珂身边的一堆工作人员，立马跳下来布置场地，举收麦举的腰酸背痛的中年人骂了一句：“比我交公粮还累~天天这么举，老子腰真不行了，上边举不起来，连带着下边举也举不起来了……” 有人问道：“举不起来？怎么照顾嫂子，她能满意？” “我有技术。”中年人举了举纺锤形的麦，手臂肌肉结实有力，露出大黄牙：“她满意得很。” “哈哈哈哈~” 卸滑轨的两三个人哈哈大笑，差点连着摄像机一起翻下来。 白珂也跟着笑，他进组已经半月有余，开始适应起老油条们常常会讲的荤段子。 男人多的场合，总是喜欢讲荤段子助兴，段子手是片场的人气王，经典的段子，比如收麦师傅的“手上功夫”，拿出来总是历久弥新，据传他每到一个新的剧组都要拿出来镇场子。越是老师傅，积累的段子就越深厚，师傅资历和荤段子数量是成正比的。 《特战队》这戏没有大牌女主，几个女配都是三四线，某些爱作弄人的师傅，甚至会在女演员经过的时候，故意放大声音对着讲。 女演员呢，只有假装什么也没听见，有时还得配合效果。 “干活儿~干活儿~说什么小话，rb的机器你赔得起？四十万一台，翻了我找谁要机器？”“十秒钟内架不好东西，统统扣两百块钱。” 智雷骂了几个摄像师傅一顿，又叫白珂：“你躺着别动，提兔子耳朵，别放跑了，这东西刚打了麻药，打得少，天知道这会儿还管不管用。” 白珂脸上还在冒汗，道：“行。” “你没事吧？”智雷疑道。 “我没事。” 白珂摸了摸腿。 滑轨上的摄像机被架下来，摄像师扛着家伙，用新的角度拍摄他。机子藏在他背靠的树干上。镜头内有他，也有兔子。 开拍。 竹下俊（白珂）盯着野兔，俩眼睑下斜，露出颇怜悯的眼神。 兔子无力的蹬脚挣扎。 他用足了力气，猛地朝灌木丛一掷，那兔子便——那兔子便安静不动的死了，水一样淌在灌木丛下。 白珂一愣。戏不是这么演的。 智雷跳出来道：“咔！” 他攥话筒狂吼：“谁他妈买的兔子，麻药打多了，知也不知一声？”再道，“那个谁，去看看，兔子是麻翻了，还是死透了？” 有人跳进去看兔子，摇头：“导演，正好磕着脑袋，这兔，怕是死了……要不咱晚上做兔肉犒劳一下？” “做你妈的兔肉，麻兔子你也敢吃？找死？快，去买一条兔子来，这次别打麻药了，买灰色的，跟这死掉的得一个色儿……” 很快送来新的兔子，没打麻药，花色一样。 于是这只劲儿大了不少，白珂捏着兔耳，那东西晃来晃去恨不得踏破虚空，几次差点从手中滑落，白珂的脸是红里透着白，白里透着青，青里透着黄。 “妈的，狗日演的真像，像真掰了腿一样~” 智雷暗道了声。 白珂入组以来，演的完全不像个新人，原定男配的“竹下俊”，因他的表演精湛，激发了导演和编剧创作欲，生生加了不少戏。 随即白珂拎兔子又朝灌木丛丢过去，这次兔子没死了，一落地老老实实的窜出去。 后面的周卫国（纹章）以及一堆男配，立马接上戏：“竹下俊走了，看那边……” “走了走了，他跑得好快，咱们追……” 摄像头再录下一堆战士瞎子一样从他旁边跨过去找野兔。 竹下俊成功瞒天过海。 “咔！” 智雷先回去看了看猫（摄像机），确认镜头不错后，起来鼓掌，“过！” 剧组简单的随了个鼓掌礼，说几句漂亮话，随后准备下一场戏，转移场地。 智雷还惦记之前的兔子，他砸吧嘴的确被勾起了吃兔肉的瘾，又想起《特战队》的川省人不少，这些人或多或少喜欢啃兔子。 智雷道：“再买二十只兔子，晚上搞麻辣兔头，账从投资人那里走，咱不花冤枉钱，对了，白珂丢的那兔子也追回来，单烤一只，晚上给我送过来，记得是没打麻药的那一只……” “导演，走投资人账？吃二十只，怕是不好圆过去，这都上千了，要查的……” “查得出来个锤子，算了，你干脆多报点，报四十只兔子，别找兔子了，花色都一样，我怕你给我弄混，我吃麻辣兔子，可不是麻药兔子，晚上还是给我送过来，要干净的。” “导演，这么多钱，要查账，要实物的。” 智雷：“怕什么，就说拍戏全炸死了，死无全尸，这几天不是一直有爆炸戏么……反正我炸死了四十只，他爱信不信。”骂咧几句，又看到白珂，还在坑里面躺着，捂住腿靠树干上，龇牙咧嘴。 智雷愣了：“怎么不起来，白珂，你不是没吃吗？这就被麻翻了？” 第五十六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仁爱女子无痛人流医院。 新设立的科室除了无痛人流二科三科四科……n科之外，受广大患者强烈需求，最近又增添了肛肠科独立科室，主要面对外壁撕裂以及异物容纳等问题，现在又有整容修骨一条龙服务，情感咨询救助科室。 据胡以梅介绍，这家无痛人流医院前身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骨科医院，十年前专业治疗横店各大剧组丰富多彩的跌打损伤，市场决定消费，由于患者主要痛病的转变，今天与时俱进，转型为一家优秀的无痛人流医院，只需三分钟，便能重获新生。 不过老本行还没放弃。 白珂就近做了个护理，半跳着走路，靠在墙边，他的右腿厚厚裹了数层纱布，但看不大出来——他还穿着戏服，围观群众往往以为这是位身残志坚的……日伪军战士，也没人稀奇，这些人看他多是因为样貌而非装扮，总之在横店每年死掉的日军超过上亿，美国大兵死掉的也不少，他至少性命无忧，只是腿崴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甩了甩腿，换了一只脚金鸡独立，用的是伤脚。 其实在送过来的路上他腿就好了，现在的问题是，宝利方和剧组方不打算让他立刻“好”。尤其是后者，现在急需噱头宣传片子。 经纪人胡以梅正在和医生扯皮，保险公司派来的员工等会儿会来核实他的伤势，如不发生差错，这次崴腿除去实际剧组报销医药费，大概能小赚一笔。 说白了，脱贫小康全靠混保。 “白珂~” 医生叫到他。 “诶！” 他跳进去躺床上。 给他正骨的医生道： “痛吗？” “痛。” “很痛？男子汉大丈夫，还是要有一点骨气……”那医生看他浓眉大眼器宇轩昂，忍不住加了一句。 “其实……”白珂看了一眼胡以梅，扭头违心道，结结巴巴：“嗯，痛。” 医生龇牙咧嘴，在病历上给他添了几笔。然后低头慈祥的看过来，他闪闪发亮的光头尼特值很高，像夜晚的灯塔，白珂忍不住闭上眼睛。 医生夸张道：“呀！小伙子都疼的睁不开眼了。” 胡以梅接嘴：“是~您给他写严重点。” “好嘞~” 签字笔龙飞凤舞。 胡以梅探头瞅道：“再严重一点。” 医生眨了眨眼睛，带着洞穿人心的了然。 “你要多严重？” “师傅，你自己把握，你懂的。” “这样，我把他裹厚一点吧……” “哎哟师傅，我早就这么想了。” 这两个都心知肚明，像是完成一场交易。 很快胡以梅搀扶着白珂从诊断室里出来，他的脚现在更厚实了，成了一个纺锤形，外面等着的还有剧组派来慰问的服装师方三，方三一见到白珂，笑嘻嘻的看了他的粽子脚，便道：“白老师，您的片子没多少了，智导把剩下的文戏提前挪过来，您好好养伤。” 白珂：“那武戏怎么办？” “武戏主要是纹老师在拍，他那边的武戏难度不高，高的都是和您配合，您拍不了，自然就得调整计划。” “我能拍什么文戏？对了，我看群通知，智导又改了剧本？” “是，智导觉得该加上一段感情戏，铁汉子也是要谈恋爱的嘛。” 方三说着提了一栏水果，上面是花花绿绿放了一堆卡片，白珂捡起来看，字迹娟秀，落款人有些认识，有些毫无印象。 白珂看向方三，眉毛一皱。 方三：“都是剧里面的女演员，好几个呢，都拍个大半个月，原来您还不认识呐。” 白珂脸一红，他这人脸盲，对流水线产品，尤其脸盲。 几个人走进电梯，电梯没人，白珂忍了一路，终于不住的抖腿，相当烦躁：“还要等多久，这么裹着，不难受吗？” “马上，马上就好。” 方三和胡以梅同时道。 “叮~” 电梯停在一楼，开门。白珂发挥演技，一瘸一拐，看上去更瘸了，胡以梅和方三一脸剧组艺人职业生涯报销的沉痛表情，底下有记者，咔嚓咔嚓拍照，引来一大堆人条件反射跟拍，拍完了有人翻照片，蒙了：“这人是谁？” “不知道。” “不知道咱拍什么？” “是啊，咱拍个什么？” “不是你先拍的，我才跟着拍的吗？” 说话的登时就想删照片，骂骂咧咧翻出来看，放大了，又抬头看白珂，没想到白珂瘸着腿却走的飞快，背影若隐若现，还是没舍得删。 “留着吧，是个演员，说不定以后成名了，就值钱了。” ——另一边，白珂一行人很快回到剧组。 他到了剧组走的就更欢快了，这是他的主场，不必担心泄露消息。 一堆莺莺燕燕迎过来：“白老师，听说您受伤了……” “我带了水果，刚出的菠萝，要不我给您削？” “吃菠萝不好，伤舌头，吃香蕉，香蕉最好用。” “可香蕉伤喉咙啊~” “还伤菊呢~” “啊~不是说通便吗？” 白珂逢场作戏，一一妥妥应下，有人给他铺了张钓鱼椅，他就半躺下来，享受难得的小憩时光，有菠萝，也有香蕉。 没轮着拍戏的女演员继续跟他聊天，这是个有家有室的熟女，片中是老对手纹璋的“老婆”，当然也是片场厮混数年的老司机。 女演员眼睛一直盯白珂，闪着狡黠的光。很快凑过来，那女的道：“白珂老师，您的腿真好看？” 不熟的演员间，资历地位差距不太大的话，一般以“老师”相称。 白珂：“是吗？” 熟女：“我看了好久了。” “哪条腿？” “包住不让人看的那条。” 女的舔了舔舌头。 白珂故作不知风情，粽子腿一抬，打趣道：“你拆开了就看到了……” 俩人声音没做掩饰，剧组听到的人不少，会心一笑，不过没人会说出去，投了大钱的资方会对不守规矩的爆料人赶尽杀绝。 一般来说，片场奇缺女人，战争戏这种男人片子更不必说，不过在白珂的人生中，他好像就算去了沙漠，楼兰国的公主也能嗅到他的荷尔蒙，爬起来谈一场人鬼之恋，这是属于他的幸存者偏差。 于是养伤的白珂继续和女演员闲聊，时不时发出老司机和老司机间棋逢对手的轻快笑声。 他的老对手，纹璋，正在泥地里面打滚，见到这一幕，打滚的动作断了一下。 导演智雷特有的粗嗓响彻云霄：“纹璋，你连打滚都不会滚吗？” 第五十七章 学的挺快 手护住头，侧滚，腿蹬地，准备起来。 这是个战术翻滚动作，来的几个主演，先前的军事训练都练过，看纹璋那拖泥带水倒栽葱差点出不来的样，很明显资方那边给足钱了，没给足训练。 纹璋听了脸憋青了，估计是觉着屈辱，动作越来越变形，但没跟智雷正面肛。 “滚！纹璋！滚快点！”智雷手舞足蹈。 纹璋忍不住抬头望了智雷一眼。 智雷更爆炸了：“你还敢看我？你还敢看我？你拍不拍？”瞪大眼睛，一巴掌丢掉分镜稿，站在坑边，下一秒恨不得踩下去。 剧组面面相觑，刹那像开了消音器。 白珂也不和女演员唠嗑了，一句话也不触智雷霉头，怕智雷找他麻烦，低头盯剧本像在深思。 胡以梅说过智雷脾气差，白珂以前纳闷，现在明白了。 他拍戏大半个月，见识的淋漓尽致，智雷一进入工作状态，就是十足的变态，控制不住脾气，这是一种精神疾病。放大多数行业，早晚得被折磨疯的下级弄死，然而智雷却是导演，于是脾气越宠越坏。 不过智雷今天装过头了，纹璋毕竟是资方力捧，搞不好会跟他鱼死网破，大家都没得拍。 白珂看着纹璋，不知道他忍功学的怎么样。 良久，才听到纹璋低头应道：“我拍~我怎么不拍。” 有人打算下去把智雷的分镜稿捡起来，刚要跳下去，纹璋抢先一步递给那人。然后很吃力的翻了个滚，起来拔走一截泥，头发上全是污水，滋滋往脖子流，“导演，怎么样？” 眼睛晶晶发亮，又露出大学生常有的青春笑容，也不知道吃没吃进去泥巴。 白珂看到这儿心里一凉，这是个狼人。 “纹璋……” 智雷估计也觉得自己装过了，左顾右盼找台阶，最后落在白珂身上，“白珂，你……” 白珂下意识亮了亮粽子脚，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 他还“重伤”来着。 智雷一看，改口看他旁边道：“你，你去教他。” 说的是白珂旁边的熟女。 熟女本来演的就是纹璋老婆，好了，这下是夫妻表演战术翻滚。那女演员深谙剧组规则，一句话也不说，扎好头发，拿帽子套住，就往石板地上滚，给纹璋做示范。 这段戏终究是拍过去了。 胡以梅通知白珂，保险公司的人到了，白珂下来一瘸一拐的走路，智雷摸下巴看他看了一路，他吓出一身冷汗，于是更瘸了。 …… 送走了来自保险公司的审核员，白珂和胡以梅两个，一层一层的脱纱布，免得缠得太死，血液不流通，假瘸绑成了真瘸。 另外，白珂自己也装的有点假戏真做的意思了，怕出不来。 这不是开玩笑，演员常有演结巴的真结巴，演瘸子的真瘸腿，演不举的，发现真不举了，演变态的，很快变成人形泰迪。 两人换纱布的房间是仿民国风的道具房，纸窗户，水泥床，涂了木漆，躺上去冷的发烫。 白珂躺了一下就弹起来了，道：“这保漏洞挺大啊。” “是挺大，反正也没几个人保。” “剧组不是每个人都有保吗？” “谁说的？”胡以梅嗤道，“除了几个主演，谁会给你买保险，保险不要钱么，你保险也不是剧组买的，是公司买的。” 白珂：“炸到人了怎么办？不是说前面炸伤了人？” “打官司。” “那还是得赔钱，何不让保险公司出，又省心。” 胡以梅道：“剧组上上下下几百人，每人一份保险，算上去比打官司赔的钱多得多，而且，打官司有输有赢，输了还能拖还能赖，保金这种事情，你还能和大型国企耍滑头？” “所以前面炸伤的人是……” “龙套。” “怎么处理的。” “拿两千块钱遣散费走人。” “不走呢？” 胡以梅摊手：“不是说了吗，打官司呗，说不定两千块钱也拿不到。” 白珂觉得无法理解，摇头道：“我不明白，多赔点不行么？好聚好散？” “不行，不能开先例，有剧组老实赔钱，后面的也得照着办，有剧组买了保险，后面的也得买保险，甭说龙套，就是十八线的演员出了事儿，一样闹得鸡飞狗跳，费尽心思讨钱——前面有个演警察的小演员炸伤了手，从滇省告到京城，听说还要告……” 胡以梅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就是要这么麻烦，才能吓倒那些拿钱的，拍戏受伤的多如牛毛，要是每个都轻松拿到钱，这个体系就崩溃了，你明白吗？这里之所以拍大量场面宏伟的戏，就是因为人不值钱，六十包盒饭，就能招一大批人过来，任劳任怨，不签合同，这是这儿立足的廉价资源，你要把人当的值钱，其他朋友就不答应了。” 白珂想到前些天跟自己背后冲锋陷阵的路人甲，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他道：“晚上还有采访？” 胡以梅点头，“应该要到了，你宣传一下，这是第一次接受采访，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问我。媒体最喜欢挖苦新人，我怕你乱说话，白珂，说得多的，可不叫‘会说话’。” “我晓得。” “不会就使劲儿笑，说‘我拒绝回答’，‘我不知道’，‘我问经纪人’。别说嗨了，也别摆臭脸，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对着女记者笑，她会放过你的，对了，我还没告诉你，这次来的是个女记者，你全程用爱发电就行了。” 胡以梅又强调了一遍，才一圈一圈的帮他缠纱布，重新包成粽子。 白珂看胡以梅熟门熟路，联想到她是转业，便道：“你以前学过军用包扎？” 胡以梅翻白眼，“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装过重伤？这种事情怎么能穿帮？” 白珂跳起来，“我可没打算装，是你们非要来采访的时候装的。” “你不也同意了么？”胡以梅道。 他起来的水泥床上，掉了一张硬壳纸片。 胡以梅皱着眉捡起来，愣了，把写有女人房间号的那一页给白珂看，“白珂，哟，你学的挺快啊。” 第五十八章 采访 傍晚九点，片场来了一辆现代的小保姆车，吭哧吭哧停在了民国小巷，带头的女记者是华夏电影报道的知性美女，这节目也常常客串一下影视报道和八卦揭露，这次做的是横店特辑，纵览横店风情，但《特战队》剧组凭着宝利和资方的关系截了胡，总之，横店特辑变成了横店《特战队》特辑。 情绪化的智雷是不在乎这种场合的，但资方上上下下挺重视，这年头电视电影宣传渠道很匮乏。而央妈的电影频道，收视率常年冠绝全国。 于是白珂和几个主演站在一块儿，包括刚洗干净了气喘细细的纹璋，迎着初春寒风，围观的日军和八路军各站一排，像灰绿两道行列树，夹道欢迎女主持。 站龙头的白珂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灰绿中日队列，感觉挺有种魔幻现实主义的feel。 女主持从车里出来，后面两个人帮她打伞，第一眼就看到了187白珂的粽子脚，再上抬，注意到白珂“痛苦不堪”的表情，脸上露出见怪不怪的了然，道：“就从他开始吧。” 白珂听了一瘸一拐，正要和女主持远走高飞，没想到队伍里面的群头出来道：“老师，咱们好不容易列出队伍，要不，您给他们一个上镜的机会吧？” 那群头红着脸示意龙套们说话，但这些拿不到保险的汉子，黝黑的脸庞憋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眼巴巴的望着摄像机。 女主持想走，她旁边的制片人模样的人物，看不下去，耳语了一番。 白珂在寒风中搓手等待，不自觉的就更瘸了，被忽视的纹璋则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套一身纱布装重伤员，或者把脸上的泥巴粘回去，他明明才是主角“土”八路。 很快，女主持便甜甜笑道：“那就跟着这个……”她看着白珂赏心悦目，嘴巴咧的更开了些，“跟这个小伤兵一起走，我们录一段采访。” “立正！” “稍息！” “立~正~~~” 白珂领着灰绿两方往片场走，中间智雷派人过来要人，群头拉着小部分队伍不情不愿的走了，纹璋也在其中，他经纪人跑过来找他：“纹璋，智导要你补镜头。” “什么镜头？爆炸戏？”纹璋像演话剧一样的动作浮夸。 “战术翻滚，就那个泥巴地的镜头。”经纪人也很配合。 这俩人的双簧成功引起了女主持的注意，采访场地放在了泥坑边，纹璋一到泥坑，按捺不住的就往土里怼，跳下猛扎进去，滚起来相当利索。 不就是比惨吗？还能有我惨？ 他顶着泥水坚强的看向镜头，背景是惨烈的战斗场面，放心的闭上眼睛。 《报道》栏目就选在这里，架机器准备录制，白珂手里拿了个话筒。女主持拉凳子靠过来，情不自禁的在白珂面前撩了几次头发。 “——慢着！” 智雷忽然攥喇叭吼了一声。 《报道》的制片人，也就是先前耳语的那男的，小跑过去问智雷情况。 原来是战场摄像机画面中出现了女主持，还有栏目组的现代小保姆，换句话说，栏目组影响了《特战队》拍摄，得挪地方。 制片人又跟智雷交涉了会儿，不得不宣布改地。他回来表情相当憋屈，估计是没想到能被剧组一把手拒绝。 应该说，栏目不干扰剧组拍戏是采访规矩，然而几乎所有剧组碰到栏目组采访时，都会停工歇业，以示尊重。 “这导演真是个奇葩~这时候还在拍戏。”制作人恨恨得出结论。 作采访的女主持反而心情不错：“没事儿，不就是换个地方，人拍了就是了。” “他怎么叫了人又不腾出位置？” “估计是和资方不对付，联系咱们的也不是他……你说是不是？”女主持问白珂，眼神在他宽阔有力的肩膀上流连些许。 白珂当然是让资方背锅：“是，可能通知不到位。” “真是艹蛋！”制片人转来转去，一根烟没抽完就掐掉，只有问“了解内情”的白珂：“小兄弟，我们还能去哪儿？” 白珂想起这一条街都是民国风，便道：“去隔壁吧，那边是没戏拍的，哦，那边不是我们片场，影响不到拍摄。” “不影响贵方拍摄吧？” “不影响的。” “成，听你的。” 两行人跟着白珂，浩浩荡荡往隔壁片场行军。 纹璋恍然发现被落单了，他滚起来泪眼朦胧，被沙子迷了眼睛，依稀看了一眼大部队方向，道：“导演，他们人呢？” “走了，很快回来。” “不是在这儿拍吗？” “不是。” 纹璋说着站起来，扒拉在坑边眺望。 智雷急道：“诶！别上来，别上来……你还没拍完呐。”“战术翻滚，滚个漂亮的，我从侧面补录几个镜头。” “哦。” 纹璋应了声，栽身子球一样的抱着头滚，他今天头皮都滚麻了。 心里还是在想：《报道》栏目组到底还来不来。 …… 白珂这边很快寻到场地，这是一片古装区，绿瓦红砖千篇一律，不知道什么朝代，当然古装剧也不注意这些就是了，不然那窗户不会安装镜面玻璃，外挂空调，旁边竖一电线杆。 街上没一个人，也没封路，很安静。 照理说，没封路的区域，总是能看见大堆游客逛来逛去的，但这儿没有。 有点蹊跷。 众人脑子里都起了这个心思，又不想回去。 到这时候，天边已经全黑，制片人叫人扎住地方，道，“甭管了，早采访早完事儿，我看这地方也不错，几分钟的镜头，没必要弄的那么麻烦。” 他道：“来，东西架好，咱们快速解决战斗——给演戏的兄弟们一个镜头，观众知道是战争戏就是了。” 又对白珂道，“来，你准备一下，”他凑过来看白珂的脸，打了个响指，“要不要化个妆，他这太干净了。” 人群中出来一个中年女的，“不用化妆，我看他就这样挺好的。” “总要拿点东西吧，这是战争片。” “你给他拿把枪，就你，来……”白珂顺利拿了一把枪站着，镜头前摆了几个pose，女主持把话筒递给他，笑道：“你这样子，哪里像是个鬼子，太正气了，没有杀气。” 白珂：“我演的‘竹下俊’是反战分子，没杀过一个人，动物都不曾伤害过，我是爱好和平的。” “东洋人还能爱好和平？” “这就是《特战队》不同的地方了。” 白珂看到女主持后面的摄像头，中间间断闪着小红点，他知道采访已经开始了。 第五十九章 砸场子 “怎么不同？” “角色定位的不同，以前往往非黑即白，或者千篇一律，《特战队》里面，我尽量塑造一个给人印象深刻的，不落俗套的敌人形象。” “你是说这样的敌人富有魅力吗？” “我可没这么说。”白珂道。 “那你怎么解释刚才的话？或者，你觉得以前的军事片反派形象太过同质化，不够鲜明。”女主持身子前倾，眼神咄咄逼人。 白珂知道她给自己挖坑，他选择不回答问题，露出一脸傻笑。 女主持又追问了几句，白珂只管笑。 女主持无奈，采访当然不能在这儿断档，只有换下一个话题。 她道：“你的腿上包了纱布，听说你受伤了，还在坚持拍戏，来的路上几乎是半跳着过来，看来《特战队》剧组拍摄很危险，之前似乎还炸伤过人。” 又是一个坑。 白珂相当配合的支腿，“拍戏受伤是演员的职业本分，不值得自傲，剧组里成百上千人等着开工，我轻伤不下火线。” “你认为是演员的本分？” “我认为是演员的本分。”白珂认为这句话用肯定语气没有问题。 “那炸伤的如何处理？” “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小演员。” 白珂又开始傻笑。 女主持这才打开台本，按部就班。 随后女主持的提问不再犀利，大概是摸到了他的底，放弃追问，一般来说，他这种小透明，是轮不到这种诘问的，何况《报道》栏目隶属于央妈，向来是和民间剧组其乐融融，共筑鱼水之欢，今天可能被巨婴智雷憋了火气，打算炸翻《特战队》这滩鱼塘。 胡以梅的法子很管用，但凡是不好回答的，白珂便故作高深的笑，有时候甚至反问：“你说呢。”“你懂的。”“呵呵哒。”“哦是吗” 当颜值足够的时候，万物都可以用这几句话回答，就和英文的“eon”，“ohyes”“yeahbaby”“mygod”有异曲同工之妙。 女主持夹着腿方向越问越远，她大脑一片空白。 “我记得你是上戏的新人，以前学过音乐剧，白珂是吗？会不会唱歌。” “当然会。” “给我唱一首？” 她已经双手托腮，再次放下台本。 白珂说着起来唱了一段，选的不是音乐剧的唱段，而是一首经典老歌《一路上有你》。唱到高潮，“一路上有你，苦一点也愿意，就算是为了分离与我相遇……一路上有你，痛一点也愿意，就算这辈子注定要和你分离。” 整个场子都在细听，明显看他眼神不一样了。 这演小rb的是个人才啊。 白珂的音域很广，高的上去，低得下来，高上去如清亮琴音，低下去如深渊龙哮。他演音乐剧的时候，凭一口好嗓子，站台上能唱三个小时不重样，底下没一个离场，无论是冲着脸蛋还是声音。 女主持听迷了，甚至跟着他打节拍。 直到白珂提醒她：“老师，我唱完了。” “唱完了？我记得还有一遍副歌？” “确实唱完了。”白珂道。 女主持干咳一声，道：“有没有想法给电视剧唱ost（插曲）。” “我还不知道，当然有机会的话，我不会拒绝。” 女主持：“我推荐你去唱。” “谢老师看重。” “别叫老师了，我姓图。”这女的伸手来握他，眉眼精致，抿嘴带梨花。 “图姐。” 白珂老老实实伸手握住了。 “你录一个demo吧，我们这边配上伴奏，当这一期的背景曲。” 白珂这下真有点惊中带喜，调整了下状态，才接话筒重新唱了一遍。 这一遍更好了。 唱完了整个栏目组，群演们在鼓掌，有的群演还掉了泪，摄像头一个不漏的录了下来，这都是素材。 难能可贵的是，白珂是清唱，但他声音有感情，像在讲故事。 演员多才多艺很正常，但“才”和“艺”都干到专业级别，就很不正常了。这种人必定出头，目前稍微有一点点实力的偶像派，圈内都是很匮乏的。 不然也不至于一堆三十好几的还在演偶像派。 所以女主持愿意帮他一把。 他后面是《特战队》的其他人，有熟女，也有男三男四，排队等着采访。制片人发了稿子，看来他们都不用费脑子了，照着读就是。 “抱一个？”图姐突然道。 她穿的是露胸晚礼服，但，几乎没有胸可露，可能这女人需要白珂双手来扶贫，用按摩创造财富。 白珂没说话，图姐自己抱过来了，一个贴身紧抱，叮嘱一句好好努力，然后歉笑着离开。 没给他卡，也没留联系方式，就这么结束了——也是，央妈的女主持，基本操守是有的。 是他想的孟浪了。 白珂就穿着士官军服在旁边站着，等今晚上的录制结束。他每天都是打卡下班，又没熟人，又不搞基，破坏别人家庭也不好意思，最近的日子实在闲得无聊。 这么一看，顿时就发现不对来，围观的不仅仅有他和他的小伙伴们，似乎还有些穿古装混进去的。 《报道》栏目的名头很大，全国周游来者不拒，拍戏的，一般都知道这节目，所以这些古装的…… 等等，白珂忽然想到，胡以梅以前说过，《特战队》的隔壁，是一古装剧组，第一天的爆破戏，《特战队》特地错开了时间。 结果自己带了两队兵和一个摄制组…… ——其中有个女的，垫着脚一脸好奇，她留的是长发，挽相当复杂的发髻，偏偏露出额头来，额头是镂金雕花的饰品，又宽又大，即便是这样，还是没挡住这女的能跑飞机的脑门。 还是贫胸，属于特级贫困的那种。 人也瘦的和柴火棍子一样，该有肉的地方也没二两肉。 尽管如此，依旧很漂亮。 紫色衣衫尤其适合。 白珂摸下巴端详，如果不是民间神级coser的话，这种身材的也能混进娱乐圈，可想其外貌是有多么的占便宜。 正好那女的也在看他，对上眼了，女的笑嘻嘻过来。 白珂往后退了一步。 又退了一步。 以确认这女人绝不是来找他麻烦。 退的很快。 女的走近了脑袋一偏，眼神极速在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伤腿，以及光明磊落，器宇轩昂的脸蛋上徘徊。 她显得很疑惑。 第六十章 糖糖 “你不是伤员吗？怎么还能走路？”那女的道。 白珂一边跳步一边否认，“你刚刚看错了。” “我肯定没看错。” “你真看错了，我还能骗人吗？我有必要骗人吗，这样，你再看看我。”白珂露出光明磊落至极的笑容，女的随他笑容变换神色，然后他岔开话题：“我们在录节目，请问你是……” “我是……啊，”这女的一脸茫然，小声道：“《仙侠传》，你知道吗？” 她还有一点小骄傲。 “我不知道。” “这电视剧很出名的，你是年轻人吗？你竟然会不知道？” “的确不知道。” 女的皱眉撇嘴，失落道，“没关系，等戏播出了，应该你就知道了。” “是，我还能在电视上看见你？” “对，看见我。” 这女的说到这儿忽然笑起来，两只眼睛微闭拉出一条不短的天然眼影，浓密睫毛合上，轻轻颤抖，显得既妩媚又娇俏。 天晓得，这和她的平板大萝莉身材完全不符合。 “你们还要拍多久，我们有夜戏的，再拍下去导演要来清场，不许有这么多人看着……我今晚喝了很多酒，就是为了壮胆，你看的出来吗？”她说着不好意思的揪自己的红耳朵，脖子往衣领缩。 白珂忍不住道，“你也是演员？” “我当然是演员咯~”她皱鼻子，终于想起事情来，“诶，你叫什么？” “白珂，黑白的白，美玉的珂。” “白珂……”她念了一遍，“你叫我糖糖就行。”犹豫着支开手，不知道该不该握。 ——握手这样的事，基本属于演员自我修养，有的还会甚至抱起来跳空中华尔兹，以显示兄弟姐妹情谊深厚，浮夸的不行，总之任何演员都不会害臊，除非看了实在相厌，尿不到一壶。 这女的是奇葩，她比较害羞。 白珂也不可能去强行握人家手。 不过他这会儿目的已经达到，叫“糖糖”的没再纠结他的“伤腿”，他一瘸一拐的往远离女人的人群里扎，道：“好，我记住你了，糖糖小姐，以后有缘再会。” 糖糖瞪大眼睛，感觉时间过的很快，很是烦躁的用力挥手：“那，有缘再见。” 人走远了，她额头前的装饰因为摇头而飞转起来，然后又因为低头往地面直垂，铛铛响，心里道：“白珂，不认识，我竟然会不认识，他那个样子，怎么会不认识……除非他比我小，小得多，也没拍过戏。” 她抬起头找白珂背影，发现已经消失不见，又红脸道：“可他看上去明明挺大的……” 白珂这边遁入人群中，脑袋一低，就找不到了，龙套给他让了位置，他顺利挤到中心圈，图姐还在录制节目，不过已经到了尾声。 现在接受采访的是男四，后面没人了。 女主持：“你感觉剧组对你帮助最大的人是谁？” “智雷。” “怎么帮助的？” 男四随口编了一个破漏百出的故事，像记流水账。 稳妥，安全，熟练，又毫无价值的采访。 图姐眼皮发跳，左脸微微抽动，根据微表情，显然男四这一段会被掐掉，如果把采访当做一次面试，这种人就被判了扑街无期绑定徒刑。 礼貌听完流水账，图姐站起来拍手，“收工！” 众人帮着灯光，摄像等等各位师傅搬器材，白珂也卖了把力气，图姐给众人道了声谢，坐进房车，“嘟嘟”开走了。 什么话也没留，像是没来过。 白珂感觉《报道》栏目组应该对《特战队》的采访不够满意，这期节目要做特辑的话，他实在想不到怎么凑够时间，除非他的镜头一刀不剪，这样尤有溢出。 难怪要他唱demo。 大牌明星谈到一坨翔都会有大批粉丝欣赏这坨翔的美感，并且找出各种理由论述这坨翔对偶像的人生意义，以及展示各种精妙绝伦的跪舔姿势，就算最顶级的“夸夸群”服务也不及粉丝偶像光环下的十分之一。 怼草？偶像好酷。 艹粉？偶像发福利啦。 拍刺激录像带？天哪，我不相信，他竟然是这样的给粉丝福利的良心明星，他忙得过来吗，好心痛他的身体~ 证据确凿。哦，还是选择原谅他，他还是个三十岁的孩子，不是吗。 再次犯错。我不听~我不听~ ——然而没名气的，不给爆料又不露两手，节目是没办法录的。 纹璋还没过来，看样子智雷那边还没放人。 群头不敢下令解散，群演们也不敢走，跟着白珂，回《特战队》片场。智雷常拍夜戏，今晚说不定又发了抽。 白珂呢，回片场的路上，走路是越来越顺畅，也越发觉得这纱布缠着烦人，腿涨得发麻，他知会了一声众人，落在队列末，一层层撕开纱布。 撕完了整个人都舒服了，栏目已经拍完，轮不到他卖惨博取镜头了。 古装片场这边，清场了空无一人，深夜呜呜吹着冷风，尤其是从镂空了的石砖墙里边儿渗出来，声音很怪，勾得起最恐怖的想象。 白珂打了个寒噤，走的快了些。 忽的，后面传来脚步声，是那种老布鞋踩在地上的钝音，令人联想到幽深诡秘的玩意儿。 他回过头，就对上一长发女，紫色衣衫，风一吹就贴紧在身上，没有任何起伏。 是前面的“糖糖”。 这女的脸跑出了潮*红，小狗一样吐舌头大喘气，脸由红转白，接着视线下移想到了什么，竟然脸更红了：“你……你……” 好一阵子，白珂等她“你”够了，才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吗？糖——糖小姐。” “白先生，你不是伤兵吗？” “你看，我伤好了。”白珂支出腿。 “不对，你是在骗我。” 她目光在白珂光明磊落的脸上，以及他手上拿着的那一大摊无用纱布徘徊，三观尽碎。 白珂无奈：“你是演员对吗？” 她犹豫着点头。“我是。” “演员重在一个‘演’字，所以但凡是面前出现镜头，我就得开始演，节目组需要效果，观众希望得到话题……我就受伤了。” “你这是歪理。” “那你演戏一定学的不太好。” 这话像是戳中了糖糖的痛处，她本来已经没二两肉的脸竟然鼓成包子，半晌说不出话。 白珂道：“所以你跑回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你不是说要清场拍戏？” “哦，我……”糖糖眨了眨眼睛，支支吾吾，“我就是想看看你……” “——的腿。”白珂接话，下意识挺了挺胯，“好着呢。” ， 第六十一章 京都豪族竹下俊 进组的第二个月，白珂的戏已经拍到尾声。 又是一场追逐戏。 “站住！！！” “哒哒哒~” 他扮演的竹下俊跑的飞快，步伐又具有节奏，数次躲过子弹，但身边的下级一个个越来越少，背后似有千军万马，神情肃杀，白珂浓密的眉毛下掉落一滴汗水，手紧紧把住武士刀，仓惶无奈的看向四方，摄像机给出他的远景，那是一圈灰色军装的中国军人组成的包围圈，一步步缓慢踱过来，带头的是骑马黑发年轻人，神情复杂的看着他，居高临下。 这是他的老同学，周卫国（纹璋）。 摄像机转回满身伤痕，胡子拉碴的白珂。 一个特写。 脸颊细微抽动，左眉比右眉高了一截，因为挑的很高而给人以轻蔑的感觉，但他眼神透露出决然和释怀，以及难以察觉的一点点喜悦，无奈。 眼神演技是演员的天赋，这又涉及到眼睛的种类，像是娇憨的杏眼，显得眼大的圆眼，就和表露复杂情绪无缘，存在难度，而整过容的眼睛，因为药物杀死肌肉组织导致的不可控制，眼皮下搭，眼神就更加无力了。 所以对艺术有追求的演员，是绝不敢轻易对眼睛开刀的。 “——你被包围了。” 周卫国从马上跳下来，一把枪正对他脑门。 白珂的瞳孔快速放大。 智雷喊道：“咔！” 然后跳下来，用急不可耐的声音道：“不要动，不要动，继续——老张，老张！你注意拍他的眼睛。太漂亮了，你注意到了吗，妈的，太漂亮了！” 叫老张的单出一只手作“ok”状。 重新开始。 白珂一直没动。 男人身上有一种东西受到刺激后，可以变大六到七倍，而且这速度很快，而且控制不住，很多女人看到这儿都会脸红，以为知道了答案……当然不是那活儿，是人的瞳孔。 那活儿是不可能变大六七倍的，黑叔叔也不行，女同志们不要失望。 老张扛起机器，恨不得跪在白珂面前拍他的眼睛。 与此同时，白珂的瞳孔果然扩大了几倍。 智雷心潮澎湃，捏拳头的手都在颤抖。 镜头里的白珂抽出剑，立马有人喊道：“别动！” “别动！” 四面八方的战士对他同时喝道。 但白珂不为所动，沉声直道：“周君，你我同学三年，一直想跟你做朋友，但做不了，学校里面我不是你的对手，至今仍然羞愧自己的毕业成绩，作为军人，今天也不是你的对手……” 他忍不住红了眼眶，呼出水汽，伸出另一只手，和拿剑手的那只齐平。 出于谨慎，周卫国（纹璋）后退了一步，枪口从脑袋直指更容易打到的心脏：“你说这些并没有什么用处，你的队伍杀了我的政委，你知道他有多年轻吗……竹下俊，你没有回头路了。” 纹璋看了一下自己的队伍，又慨又喜。 数台摄像机，一台给了白珂，一台给了纹璋——纹璋的台词功底很不让智雷满意，透着一种学生的浮夸气，而非铁血军人，更不用说是从无到有组建特战队的精英。 好在白珂演的出色，他全程艹着rb人说中文特有的奇怪强调，使得双雄戏的代入感很强。 最后一台，是两个人的侧身像，白珂把刀举在左手上： “我知道战争必败，我知道战争不义，我讨厌战争，可我穿了军装，我便与你敌对……” “我做了坏事，我不奢求原谅，我不配得到原谅。” “所以我也不配成为你的朋友，但我想……” “我是配成为你的对手的，周君。” “在这之前，我应该为战争先还一些债，虽然它微不足道，请允许我这么做……” 白珂红着眼睛，忽的手起刀落，一道白光闪落。 他自己斩断了自己的左手！ “咔！” “咔！！！” “白珂，演的不错。你准备，换下一场戏。” 智雷站出来给白珂鼓掌，他鼓掌的方法很特别：拿开钓鱼帽，放手里竖中指转起来，然后中指指向演员开枪，再吹灭烟，这让智雷像个十足的中二病患者。 智雷反复观看镜头，还是叹道：“你演技不错，叫你演这个角儿，你真担住了，甚至还屈才了。”然后摇头叹道，“这角色没白改，没白改……你应该能靠这出点名，你才这个年纪，真是不得了。” 白珂拱手道：“谢谢导演。” 他扫视了一圈，剧组不少人为导演这句话下意识点头。 ——他演的角儿是个反战的rb军人，坚定认为战争必败的理智派，偏偏又是京都豪族大少，不得不参军表明家族态度，这种铺垫了很久的个人，家国间的矛盾性娓娓道来，才让角色变得鲜明。 演员演反派，要不叫人讨厌，一是角色本身有发挥张力的地方，二是演员自己演的出来张力。 否则一切白搭。 原定的“竹下俊”并没有这么丰富的台词和背景，和横店每年死掉的上亿黄军没有任何区别，但智雷不甘心白珂这张代表无限可能的脸，以及同等对称的演技，给“竹下俊”加足了戏。 现在看来还不赖。 纹璋也在旁边鼓掌，他这次的鼓掌带了些真心。 作为演员，尽管性格有张狂的一面，也同样为这行当的技术大拿而真心钦佩。 越是下过苦工，越知道这些台面功夫得经历多少风吹雨打的日夜。 纹璋道：“白珂，你演的啊……的确不错。” 他后一句话的声音很小，说着自己在那儿摇头，见白珂惊讶的看过来，纹璋立刻道：“看来上戏的表演水平，起来了啊。” 白珂耸了耸肩：纹璋完全可以不加最后一句话。 随后又补录了些镜头。 他的手当然没断，这儿是一个五毛钱的cg，后期消掉他的左手，他右手的武士刀，同样是一把竹竿贴了银白亮片的样子货，打上去一点不痛，却颇有气势。 据说这种方式最初是东洋人发明的，后来传给了港地电影人，再传到大陆，此前港人拍冷兵器作战一直用的货真价实的钢刀，有的猛人甚至开了刃——拍起来当然容易要命。 剧组的场务下去收拾场地，智雷则一遍一遍的检查镜头，副导演之流的也在旁观看。 从片场到剪辑，导演会看无数遍镜头，看到呕吐，但前几遍只会注意到主演，后面才会对画面细抠。 ， 第六十二章 一大一小 细抠的主要是群众演员，这些人没有科班培训，易失小节，或者干脆就是捣乱，不具备专业精神。 比如在镜头中比出“v”字胜利手势，或者穿一双aj跑在二战战场上，美国那边的黑叔叔，还会故意在电影中比出帮派手势狂嗨。 这当然很雷人。 然而受限于成本，导演常常对这些已经发现了的穿帮点暴跳如雷，又视若无睹。制作公司宁愿挨骂，也不愿花钱重来。 白珂躺在椅子上，今天的太阳很大，他用自己的戏服外套盖脸上，闻着自己的汗臭味儿，积累情绪。 只露出一只左手，化妆师傅在帮他上妆，调好的“番茄汁”把整条左手染成血色。 那师傅道：“白老师，麻烦把手背后面。” 为了不穿帮，又用了纱布，把他左手绑平了，定在背后。 脸也给上白了些，嘴巴涂了紫青色的口红——做这些的时候，都给他遮住了眼睛。 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沉浸进去，接下来的情节在脑子里疯狂播放。 抽刀，靠近，告别，和死亡。 台词记得很清楚，有些绕口的书面语，他就会想起前两年上过的台词课，自然的把台词用人类交谈会用的语气说出来。 剧组其他人看他这样，自动降低了声音，很期待他接下来的表现。 但平静没有持续很久，耳边忽然有人道： “白珂，有个女的来探你班，哟……你手速挺快，就知道你靠这张脸，不会那么老实……也对，像你这样的样貌，你就是再老实，人家蝴蝶蜜蜂也放不过你的蜜。” 是女人的声音，不过不是胡以梅。 胡以梅在前期处理好白珂入组后，就回魔都帮他要资源和挑小厂商的代言，以及某些小城市价钱合理的商演。 他这个级别的艺人和剧组，还不需要有人时时刻刻跟着充场面和当打手。 白珂掀开衣服，是剧里面的女一，也就是前面的熟女：“男人啊……都喜欢年轻的，而不是好用的，你原来喜欢这个型号。” 他道：“谁？” “你装呐——诺？” 熟女偏了偏脑袋。又想和他说话，又控制不住的酸他。 白珂没管熟女，照着方向瞧过去：果不其然，是那贫到需要扶贫的大萝莉女的。 他还记得，叫糖糖。 虽然今天没穿紫色古装戏服，一身牛仔衣，t恤衫，仗着好看，即便碧波平坦，也算赏心悦目。 还跟着矮她一截的另一女的，也露出头来了，这可是位熟人。 柳蜜。 以前在公交车上碰到过，童星。 两个女的相当惊讶的看他，尤其是矮上一截的柳蜜，捂住嘴兴奋极了，跟他打招呼，手像风扇一样的快速转。 童星见童星，两眼泪汪汪。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白珂摸了摸脑门，感觉太阳越来越晃眼。 同时流失的，还有他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入戏情绪。 他选择不看这两个女的，忒影响心情。 “——哎呀呀，还是两个！都是小美女呐，一大一小。” 他旁边的熟女，又开始碎碎念道。 有些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总是特别的，待人待己都苛刻之至。 智雷那边看片子不耐烦了：“好了好了赶紧拍下面的……看这些有什么用？不是都检查了吗？” 副导演：“可是……” 智雷：“没有可是——”他看向白珂，“白珂，到你了，好好发挥，这一段是重中之重，你一出道就演这种角儿，也算是在圈里出个小名——我之前说的出名，可是说的圈内名，不是圈外，你想吸大众粉丝，靠演rb人，那肯定是不行，这我对不住……” 然后智雷低声猥琐道：“其实你演rb女人还是有可能的，一直很受大众欢迎……” 这话逗的众人一齐大笑，除了被忽视的副导。 白珂知道智雷的意思，作为演员出名有两种，一种是圈内名，导演欣赏你的演技，艺人也绝不差资源，观众虽不晓得名字，但知道这张明星脸；另一种是圈外名，艺人大众识别度高，但这不代表有好资源，也不代表导演会考虑此艺人作拍戏的骨干，怕砸了招牌。 这两种都属于“虚火”，有分无名，有名无分，总之离“真火”差了点意思。 白珂重新穿好军服，管服装的方三，确认了一下，他便回到镜头内，纹璋就在他对面，两个人都在等导演喊“action”。 其实纹璋后面还有一堆招来的龙套，在两个主演休息期间，这些人是不许动一下的。 明明是初春，好多人都晒出了一脑袋汗。 “action！” 白珂“teng”的跪下来：“现在我还给你了！来啊！我们可以公平的打了！” 他大口喘息，声音颤抖，右手执刀，撑住身体，之前化的惨白脸起了作用，青紫色的嘴唇暗示他血液正在快速流动。 纹璋皱眉：“你连站都站不稳，你拿什么跟我打？” 这句像是小学生读课文一样的台词差点让白珂当场笑场。 好在接下来他暂时不需要说话，按照剧本安排，白珂努力控制表情，控制得都扭曲了，这反而让正在看镜头的智雷拍案叫绝，“啊呀，妈的，这表情真是绝了，他怎么想到的这么演！” 副导：“是啊是啊~” 白珂决然的冲向纹璋，他手里还拿着刀。 纹璋也拿着枪。 由于导演安排，无法避免的，两个有枪有刀说好决一死战并且分属两个敌对国的大男人狗血的抱在了一起，说煽情台词。 “来吧~周卫国君。” “你干什么？” “你的父亲，你的女人，你的部下……他们都是英雄……我敬佩他们！” “竹下俊，你说这些，是在忏悔吗？” “我们本不该成为敌人。” “竹下俊，我的父亲我的战友他们都是英雄，这个不需要你告诉我！” 两个人越靠越近。 白珂深情道：“卫国君~” 纹璋：“竹下~” 智雷在镜头外感动的抹了抹眼泪。 而从刚才就一直混进来的柳蜜和糖糖两个，对了对表，柳蜜道：“五分钟了，白珂的血还没流干吗？” 糖糖：“我不知道，电视剧里面的时间快慢看导演心情。” “他这个也太慢了吧。” “可是，”糖糖吸了吸鼻子，“你不觉得很感动吗？”她泪满眼眶，“我都不知道，原来他的演技这么好，我还是第一次见他演戏，白珂，他……等等，”需要扶贫的平板大萝莉忽然瞪大眼睛：“柳蜜，你怎么知道他叫白珂？” ， 第六十三章 共同点 柳蜜把事情原委道来。 “……” 糖糖：“所以是这样？” 柳蜜：“就是这样。” 她看了看刚下片场，一件件脱衣服的白珂。几个大男人跑过来伺候他一个人，白珂脱了外套，把绑了很久的左手缩回来，触着了麻筋，酸的龇牙咧嘴。 柳蜜忽的笑起来。 她望着熟人白珂，有些感慨，以前说过再见，其实大多再也不见。圈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能平行共进的人，就算站在眼前也是天涯海角。 白珂却不同，他真的在演戏，真的入了行。 如果白珂是在演龙套底层苦苦挣扎，柳蜜是不会对他热情招呼的，说真的，柳蜜就是这么现实，她今天只是过来陪小姐妹糖糖把把关，泼一泼冷水，没想到却碰见熟人。 白珂既然也是童星，挺早熟，应该明白她的想法。 糖糖却道：“别笑，认真点……原来你比我还先认识她？” 柳蜜反问：“这重要吗……嘶。” 倒吸一口凉气。 两人都看着白珂。 白珂这时候，光着膀子在露天洗手池上冲刷身上的“番茄酱”，他身材不错，虽然不算肌肉健硕雄伟，至少修长精壮，尤其是背阔肌，和棱角分明的腰，出于生理审美，女人看了难免催产素飙升。 接着用毛巾裹住，垂下来到裆部，这下更诱人了。 柳蜜直言：“他身材不错，背很宽。” 糖糖不知为什么脸红了，五指缝儿遮不住眼睛：“切~哪有~一般般啦。” 柳蜜摇头：“但你不能光看一个男的外貌，尤其是不能单看年轻男人的外貌。” “当一个颜狗有错吗？” 其实剧组其他人也都看着这俩美女心脏直跳。普通人是很难想象这些靠脸吃饭的明星，镜头下和素人相比，有多仙气。 举个例子，神仙姐姐刘天仙，十来岁去某地旅游，当时排队取票，半个小时，身边围了至少百人不愿意走，都不认识刘天仙，聚在一起，只是因为这女孩长的妖孽级别漂亮——好些人后来过很多年看到电视剧，还能拍案而起，原来那时竟是人生巅峰。 白珂也是，江晓琪没见他前对他嗤之以鼻，见了之后……真香。 拍戏的时候，是没人敢开小差的，现在下了戏，柳蜜糖糖两个，顿时就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神了。 两女的直直看向白珂，眼神带着期望。 受此软暴力胁迫，白珂擦干净了水，找智雷安排下面工作：“导演，我后面是……” 智雷伸出一根指头：“你想不想放假？” “不想。” “不，你想。”智雷看了看他，脸上露出男人都懂得的笑容：“你这是三英战吕布，但是白珂，还差一个呐。” “导演，这是桃园三结义。” “可里面就你有桃子。” “导演……” 智雷假意翻台本，“其实你下面也确实没戏了……白珂，我说的可不是那个下面。” “她们就是串班的。” “可不能串太多，你忙活不过来。”智雷的眼神促狭。 白珂败退于二十年老司机的荤话宝典。 智雷大手一挥：“准你下午放假。” 白珂简单换了衣物，出来见到正往更衣室跑的纹璋，纹璋和女一，是有个人更衣室的，很少见他来这种公用地方。 路过的时候，白珂头也没抬，纹璋用有些尖酸的声音拦住他：“白珂，你厉害啊。” “戏还是人？” 纹璋被他问住了，愣道：“这……这当然是戏。” “谢谢。” 白珂挥了挥手，纹璋摸自己下巴，琢磨他话，觉得他这是正话反说，这小子特能膈应人。 其实有剧组夫妻一事儿，断断续续也见识过，他以为白珂老实，不搞歪门邪道，没想到白珂的事业都发展到隔壁剧组了——片场的老油子，总是不惮以最下流的想法揣摩男女之事的。 真相大白的时候，往往还惊讶于自己想象力还不够用。 他回头正看见白珂的阳光笑，想到今天的拍戏一败涂地——作为演员，是不是被吊打了，自己最清楚。 他词也念的不好，表情也僵硬，当时为了和白珂齐平的镜头效果，脚底下还踩了丢人的板凳，他忍不住骂了声：“真不该接这戏。” “憋得慌！” 白珂出来两美女俏生生站他面前，打一把伞遮阳，柳蜜撑伞，笑的很妩媚又带疏离，高个儿的糖糖反而像妹妹一样傻笑。 互相打了个招呼。 糖糖：“我找你探班，今天放假，我……我太无聊了。” “是有几天不见。” 柳蜜：“没想到还能再见面。” “我也没想过。” “我是陪她来的，白珂，你知道吗？” “荣幸之至。” 扶贫大萝莉盯着白珂的笑，下意识走出伞的范围，靠近白珂。 柳蜜急道：“你不管白净了？晒黑了怎么办？” 糖糖缩在白珂背后：“你看他背挺宽的，其实恰好能罩住我，晒不到。” “那要不你来拿伞？” “我觉得，还是你自个儿打吧……” 打伞的童星柳蜜，忍不住对闺蜜比出中指。 …… 吃了顿饭，大致了解三人的情况，公司，学校，籍贯，但凡能归到一派的，都能让人亲和些。 然后三人不出意料的没有任何共同点。 唯一让人惊讶的是，扶贫大萝莉出自传统超级豪门中戏——这真是见了鬼。 中戏出来的，一般是有资格对另外两个，比如上戏的白珂，北影的柳蜜伸出中指鄙视的。 而且大萝莉当年在中戏竟然还不是学渣？这……造化弄人啊。 俩女的也没什么可介绍，现在都是扑街，白珂也扑，不过起点高一些。另外，他是带了把的男星。 根据胡以梅前几天发来的商业传真，他的收入未来暂时不会比这俩差太多。 俩女的花销都大，平胸大萝莉有时靠家里接济，柳蜜则是同时打数份工，她轧了很多戏，把自己不当人用。 按柳蜜的话，这得怪她无法安放的危机感。 白珂不置可否。 顺其自然的，说到了自己下一部戏，三个人都有着落，白珂没透露自己的新片级别，柳蜜对这件事情虽然很感兴趣，她好奇于白珂在大公司宝利的艺人签约档次，却不好深究。 白珂显然是个闷葫芦，对讨好同龄女生，开启话题是毫无经验的。 恰好这两个女的从小到大，也对讨好同龄男生没有任何经验。 两女的只有互相聊天，白珂当倾听者，最后说到了《仙侠传》的制片方，糖人。 大萝莉不假思索：“糖人有在找我诶……虽然说是暗示，但我也能知道，他们就是想让我换约，还承诺了下一部戏的资源，但……我不知道，也许……你呢？” 她问的是柳蜜。 柳蜜眨了眨眼睛，给出一个你懂的表情。 倾听者白珂则在旁边忍不住喝了口茶水：终于找到共同点了。 ， 第六十四章 糖人 糖人，魔都地头蛇，近年来发展速度很快，漫改风的片子捧红不少二三线明星，古装剧制作公司中的一股清流。 新世纪的头十年，魔都地界的电视剧制作行业，糖人足以伸出一根大拇指为人称道。 同时也是一家著名的经纪公司，其特点就是几乎对每一个演过自己戏的翻红明星提出签约邀请，然后再被每一个演过自己戏而翻红的明星拒绝签约邀请。 自家艺人还在拼命跳槽。 怎一个惨字了得？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过程堪称艰苦卓绝。 艺人团结，老板亲切，团队氛围良好，媒体形象极佳。 然而…… 就像普通人的招聘季中，有些公司会如同打传销广告，画出天花乱坠的福利，却绝口不提收入，而厚道公司只简单介绍一句：年薪百万，七险一金，公司班车，挑房给户。 白珂和柳蜜盯在了一起，相视一笑，两人一句话都没说，顿时都知道了对方的态度。 糖糖道：“你觉得怎么样。” 白珂耸了耸肩，他从不介入普通熟人的人生大事，柳蜜却比他说话利落：“我觉得不怎么样。” “所以？” “当然是拒绝。” 这次白珂和柳蜜，两人说道了一块儿。 白珂觉得柳蜜有些意思了，他忽然问了一句：“你对荣达怎么看？” “荣达”是白珂曾面试过的公司，作欲擒故纵之用，在那里的公交站，他第一次见到柳蜜。 柳蜜则是“荣达”的签约艺人。高中时候开始，她爸帮他签的监护人名。 柳蜜摇头道：“那肯定不是我的下家。” 白珂：“你不怕隔墙有耳？” 柳蜜：“任何人都知道我的选择……不然糖人也不会问我，要不要转签他们这儿，荣达留不住人，这是共识，他们拍戏太慢了。” 白珂：“有多慢？” “几年一部。” “你自己呢？” “上半年有五部。” “嘶~那这对你的效率来说，是太过分了点……” 大萝莉看两个忽然熟络起来，不满道：“‘荣达’不是蜜蜜你的公司吗？等等，你们在说些什么？” “我们在说资源。”这次接话的是白珂。 “什么意思？” “你问她。”白珂示意柳蜜发话，柳蜜白了他一眼，道：“糖人的资源不够分，你明白吗，这种制作经纪一体的公司，如果占不了制作的好，人家给你喂不了饼，还得靠自己挣扎接戏，那就是白白被抽成，好比给自己找了个吃软饭却从没养你的小白脸。” 白珂竖起大拇指：“您可形容的真不错。” 柳蜜道：“我说话就是这么的……刻薄……你习惯了就好，我俩都是童星，你也该明白我的意思，指不定心里还在发笑。” 白珂推脱道：“我可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知道。” 白珂暗道这女人伶牙俐齿，不好对付。 他的确不喜欢“聪明人”，大概就是如此，话太有功向性的人，总是不讨人喜欢的。 不过柳蜜说的没错，他俩作为童星看的比大萝莉糖糖更远，大多数演员，不该指望于借助少量极优资源火遍全国，或者靠演技爆发背水一战，王道永远是量大绩优管饱。 果然糖糖争辩道：“其实糖人的电视剧都挺火。” 意在糖人的戏贵在质量上乘。 白珂和柳蜜都笑了。 大萝莉也不是傻瓜，她同样是拍了几年扑街戏的老演员。她对质量执着，这很正常。 白珂道：“一年一部好戏，拍三月，休半年，那是天王的做法……现在好像也不太行得通了，我们还没成名，也许更好的方法是尽可能多的停留在观众眼睛前。” 柳蜜听到反而有些吃惊，抿嘴看白珂道：“原来你也是这个路子……我以为你打算当艺术家呢？先前看你演戏，你是精益求精啊。” 白珂笑道：“什么时候，艺术家赚大钱了，我就转型当艺术家。” “恐怕你看不到那一天了。” “说不定呢？” 柳蜜美式摊手，表示非常不屑。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还在吃饭，白珂尤其风卷残云，反而是话事人糖糖，一碗汤喝到了凉也没动勺。 她找人拿主意，其实是动心的。当然，惨到要问同龄人，也实在是没有人脉。 三人中，大萝莉签的约并不差，但她运气不好，抓不住机会，现任经纪公司冲她“中戏”名头，一直当电影咖培养，中途放弃，再后来丢到了电视剧组，自生自灭。 糖糖作最后挣扎：“假如只捧一个人的话。还是能去的，不是吗？” 柳蜜马上拉长声音：“那个人显然不会是你——你和艺姐互称姐妹吗，她才是，你和艺姐长的像吗？她才是。” 这排比句说的大萝莉脸色一暗，呐呐道：“你说的对。” 白珂在旁边露出不忍相看的表情，柳蜜说话忒毒了。 艺姐是糖人的现任掌门人，即便白珂不是糖人手底下的子弟兵，作为新晋演员，也是对这些大佬熟悉的。 何况艺姐年轻时候是难得的美女，在一堆长相歪瓜裂枣的管理层中，长相堪称鹤立鸡群。 不过，这个“她”是谁？ 生猛到叫这两个无能为力。 白珂留了个心眼。 大萝莉应该下了决定，随后不再思考这件事情，没她挑起话题，气氛反而沉默。 白珂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这样他乐得清静，柳蜜一直在发消息，时不时抬头露出歉笑，她说话刻薄，但交际广泛。 其实京城人本身就有种特别能侃人的劲儿，正话反说，褒义贬说，“您真聪明啊”，“您真会做人啊”，“你脚踩的可真宽”……种种挤兑话，这属于京城人的天赋技能。 三人不太热闹的度过了第一顿饭。 出来天已经黑了小半，看夜景的游客如织，古色古香的灯笼里，藏了骗人的电灯。 柳蜜道：“完了，今晚甭逛街了，你拍戏实在是太慢，没想到断了臂膀，还能流那么久的血，民国的戏也这么麻烦。” 糖糖维护道：“这说明人白珂拍戏认真。” “上戏的还拍戏认真？” 白珂：“怕是比你北电好。” 中戏的糖糖本来打算插话，替学校豪迈说一句在座的都是垃圾！想了想白珂那段戏，她决定不参与讨论，改口道： “还是逛逛吧~反正明天也是没戏拍。” 虽然已经见不到太阳，她依旧靠在了白珂旁边，显得很老实。 ， 第六十五章 臭味相投 “这物件不错。漂亮。” “你就是说我上一件的东西不漂亮。” “这条路挺远，不过绕上一截也挺好。” “你怪我找了条远路。” “灯不错，还写着谜语。” “你不看我俩，你居然看灯？” “柳蜜，能好好说话？” “呵，男人。” 顺利比出中指。 女人胡搅蛮缠的功夫实在是与生俱来，但凡和男人熟悉些了，便一点也不掩饰。 柳蜜和白珂怼了一路。她伶牙俐齿，白珂据理力争，平胸大萝莉则莫名其妙落在了后面，一语不发。 估计还惦记着自己的签约。 白珂回头看了糖糖一眼，她风都能吹走的小平板低杵着脑袋，眼下更憔悴了。 他道：“你还好吗？” 糖糖忧郁笑：“还好。” 柳蜜抽了她痒筋一下，终于弄的糖糖忍不住笑起来：“你做什么嘛~” “避免踩坑，高兴都来不及好吗。”柳蜜又伸出手作弄，两个人追了一条街。 虽然白珂暗地给她取了个称号，但平是真的，年纪却是假的，她比白珂柳蜜大上几岁，女艺人这个年纪，下个约期内再不红，就没有红的必要了。 男艺人可以三十岁四十岁大叔红，事业焕发新春，和新一辈女艺人扮老少恋，七八十岁还能光膀子走秀，拍时尚杂志封面；女艺人是不大可能因为扮演欧巴桑而走红的，她们只能饰演一个饱经风霜的母亲，尽管大多数人连结婚生子都未曾有过。 没有不愿意，市场不允许女艺人说不愿意。 回到《仙侠传》片场，这地方其实很大，糖人承包了附近的数条长街，白珂送俩人回宿舍。 里面的古建筑，有些是临时搭建的道具房，有些倒是真能睡人的，平时也会作客栈酒店用，当然，如果三人条件更好一些，都会有房车伺候，至不济也会驱车到城里面休息。 横店实在太热闹了。白珂深有体会。 三人组走在青石板的小巷上，这巷子颇有苏州园林的风格，两女很熟络，因为没人设置路障封禁，除了核心拍摄地，现在多了逛来逛去的游客。 游客只有在靠近某些有摆件的房间时候，才会被安保拦住。其他时候，或是古装，或是现代装扮，走走停停，大呼小叫。 这才是正常的横店。它是一座影视城，更是一座旅游城。 白珂瞧了《仙侠传》片场一路，感觉不太正常，其实上次就有些不正常，这不像是两女说的“请假休息”，更像是“剧组停工”，又想到了平板萝莉之前的话：“明天也没戏”。 请了人却不拍，哪个傻缺会这么干？ 他道：“你俩今天算是请假？” “不……那得叫被请假。”柳蜜总是话里有话。 “什么叫‘被’请假？” “《仙侠传》是改编剧，原始版权在游戏公司上，电视剧制作公司和游戏公司扯皮——其实就是讨钱花，钱到位了就妥了，剧组停工几天，不会很久。” 她很清楚其中的道道。 白珂深以为然：“那你凭什么觉得几天就能解决？” “当然，一进入到庭外调解，事情就发展的很快，糖人不会吝啬这些钱。不论版权有没有纠纷，都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原著权限制改编权不得曲解原著原意，法律上，这是很难区分的事情，也许会拖好几年。有时候一方故意等另一方拍到一半发难，法院介入，剧组停摆，每天都在花钱，直到制作公司不得不赔钱认账，或者打赢官司——糖人肯定不是这种狠脾气，逼人上绝路的公司很多，敢逼自己上绝路就很少了。” “为什么？”白珂抬了抬下巴。 他对这种八卦挺感兴趣。 拍戏是一门生意，具体的终端执行者们，大众演员的绯闻，谁跟了谁，谁弃了谁，谁和谁好上了，这不关白珂的事，他无法从中获取自己想要的，但项目的操作，公关，风控，这很有意思。 柳蜜得意道：“因为当时买改编权不过花了五万，糖人拿来一炮而红，做成了自己的系列品牌，这部戏投资几千万，情理上，总是该挖井人多给点的。” 白珂：“我懂了，法律合理，情理不容是吧？” “不对，法律上也是不太‘合理’的，至少用起来很麻烦，因为尺度不一——这也是糖人最好尽快花钱买账的原因。” 柳蜜说的头头是道，狐狸一样的眼睛被灯光映得发橙光，她的笑容带得脸颊稍微一提，眼眶里自动就流出浓浓秋波来。 白珂忽然发现，柳蜜对他态度好上了几个档次，回到了公车初遇的时候。 大概是白珂没看花灯，而是一直注视着她。 实际上柳蜜也是女人，雌性动物在吸引优秀雄性动物上，有天然的无法克制的表现欲，动物们选择留下带有荷尔蒙的尿液汗液，而大脑发达的人类选择了更优雅的方式，得体的谈吐和风趣的气场。 本质没有任何不同。 正好她也喜欢钻研这些，在普通演员看上去相当无聊的幕后故事。 一拍即合。 白珂道：“我不太明白，什么叫尺度不一？” 柳蜜叹气道，“没想到你真的没玩过《仙侠传》这游戏，我以为男生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仙侠传》的原著权在湾湾方手里，ta很特殊，也许就要闹得满城风雨，你明白了吗？” 湾湾？白珂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又笑道：“你一个女人，也喜欢这些东西？” 柳蜜反问道：“你一个演员，也打听这些东西？” 白珂举手投降，落在两人身后。 随两女走了一段，到某个院子，忽然停下了，柳蜜回头道：“你可以回去了。虽然聊的不太顺利……后面也算臭味相投，没想到还真有人琢磨这些，你要是来京城，我也在京城，这次能给你请客了。” 白珂道：“请客的事情，你说了两遍，是什么意思……我懂了，原来你上次说的是假的？” “女人第一次说的场面话，作不得真。” “你呢？” 白珂问糖糖。她有些窘迫的护住身子，到了晚上，一直在吹的风忽然就凉了起来，她吸了吸鼻子，坚定道：“女人不背锅，我从不撒谎，她是胡说。” 白珂道：“看来你们内部需要统一口径了。” 他站在门外，也不往里面看，这里是片场深处，幽深的小巷内，只有这三个人，晚上光源不足，照人身上阴晴有别，反而显得他脸蛋更加立体。 糖糖忽然想到了那天晚上的骗人伤兵，大声道：“白珂，我还会来探班的。” 白珂道：“你怎么也说了两遍。” 平板大萝莉捂住自己平板傻笑：“这说明我没骗你。” “再见～” “再见！” 等白珂走远了，柳蜜拉着依旧在看背影的大萝莉，幽幽道：“不对，你也是个骗人精。” 第六十六章 杀青 《特战队》片场。四月初。 “周君，见到你很高兴，”白珂身穿陆军士官制服，英气逼人的眼神中，释放出善意来。摄像头给了一个侧身像，他风度翩翩，贵族气质一览无遗。 纹璋咧嘴一笑，瞧了一眼他的胸牌，道：“竹下俊……请多关照。” 有些吊儿郎当和身处异国的谨慎。其实纹璋演的尚可，他主要吃了智雷龙傲天角色人设的亏。 真正的特战队精英，隐忍比张扬更多。纹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越来越收着演。 拍的是周卫国留学rb，第一次和竹下俊相遇的情景。 两人握手。 不知道从哪里飘扬着樱花，洒了一路，智雷开始拍慢镜头，这符合他的镜头美学。 白珂道：“这几年很少见中国人来陆军士官学校，你是第一个，以后还是我的同学，周君，鄙人荣幸之至……也许我能找你学习中文，我很喜欢中国的文化，博大精深，”他故意模仿东洋佬吐着大舌头，“是这样吗？周君？” “你说的很好，原来你喜欢中国，那我们就会是朋友了。” 对视望了一眼。 “咔！” 摄像头外，提着牛角风扇的场务呼哧呼哧喘气，樱花树上的助理，跳下来道：“这树上的花，天天这么摇下去，明年怕是长不出花儿来了。” “那可不关我们的事，景区管理方自己会维护，实在维护不力，明年又栽一颗新的，横店不差钱，何况咱宝利是自己人，自己人还能找自己人要钱？”场务道。 “那万一下一个剧组，不要樱花，要拍梅花怎么办？” “找投资人要钱呗？我帮你算账，移植一颗梅花树，赔偿一颗樱花树，不过会计那群没卵蛋的阴贼肯定不这么记账，他们会说剧组分别种了赔了十棵，然后拿给资方报账，得好几百万吧。” “不是只用了一棵吗，剩下九棵怎么解释？” “烧了呗。你怎么查？你敢查吗？” 智雷躺钓鱼椅上，帽子旋了一圈，飞出去了，道：“先等一等。” 声音很小，智雷今天忘了给喇叭上电池。于是他旁边的副导演立刻起了作用，副导一路小跑捡起帽子，递给智雷：“导演，您的帽子，”然后转头大吼道：“智导说先等一等。” 他都没用扩音喇叭。 刚才对话的场务和助理，闻言一个横抱起电风扇，另一个三俩下爬回树梢。又双叒叕随时待命。 肉嗓喊话这活计副导很熟悉。自从晋升为副导后，这位副导已经跟智雷干了五六年——依旧是副导，他是因为智雷才成为的副导，也是因为智雷一直都是副导。 这有点像混公务员，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所以副导是很希望智雷的人身安全险生效的。男人走捷径不卖屁股，就只有靠做梦了。 俩导演，包括悬臂上的摄像机，都是挂在空中俯视大地的，这天是最后一场大戏，广场上密密麻麻站满了身穿制服的龙套，演近百年前的东洋开学典礼。 还好横店没造“靖国神社”，否则想象力丰富的抗日剧导演们和毕业于专科院校的爆破组们是不会放过这个地方的，说不定游客也会挤进来尿上一壶。 智雷特意加的大场面。 听说靠这一场戏，他能捞好几百万。 《特战队》的片子拍摄是倒叙，结构是颠倒过来的，所以白珂前几天才被削去一臂，并被纹璋“赐死”，一命呜呼惨死在镜头前，今天却演起了京都贵族。 智雷在上面看片子，短时间内没说“重拍”。 距离有点远，白珂依稀看过去，似乎智雷样子还算满意。 纹璋在底下呆的不耐烦了，道：“你的气质……白珂，你的那种气质哪里来的？你好像，”他迟疑道，“你好像没演过富家公子吧……或者，兄弟你家里条件不错？” 纹璋说话忽然客气了些。 他越看白珂越像。 屌丝演豪门，不是凭高颜值就能暴力替换那么简单，毕竟豪门歪瓜裂枣的现在看来也不少。白珂演的不错，他一定有过“豪门”类似的生活体验，否则他没法儿神似。 严格来说，这剧里面，纹璋和他，都是富二代，但纹璋偏偏就弄不出来华贵的意思，索性往吊儿郎当的人设走，而白珂进入状态却像极了上层人物。 白珂解释道：“我演过音乐剧。” “音乐剧？什么意思？” “音乐剧里面，我演的国王，三百七十二个人，还有楼上的交响乐团，他们连我的呼吸都要注意到，所以我习惯了。” “音乐剧还能增加气质？”纹璋不解道。 “当然，演戏也可以，演绎别人的人生，也是‘自己’的人生，演多了，就习惯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演的戏比我多？这怎么可能。”纹璋翻了个白眼，他觉得有那么一丝道理，又不愿意承认，最后摇头等智雷的信儿，陷入自闭当中。 白珂抿了抿嘴，他的“戏”和纹璋的“戏”不一样，但他的确演了不少，罗马并非一天建成。 “——下一个镜头！白珂最后一个镜头！” 上面忽然传来副导尖利的嗓音。 说话有些颤抖。 白珂走了，那两个小美女也不会来剧组了——生活的乐趣，又少了一些，不对，简直少了很多啊。 副导砸吧嘴，看正导智雷也是一脸抑郁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儿，他心情又好起来了。 拿电扇的场务和爬树的助理，又双叒叕麻利聚在一起，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闲聊。 剧组是相当封闭的地方，横店还算热闹，有些地方简直要害人得上抑郁症，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剧组有规章制度，打牌不行，麻将也不可以，女人又不给摸，碰到一个合适的聊友，就是很现实的安慰了。 聊嗨了，聊依赖了，就觉得精神的刺激已经大过生理那点多巴胺了。为什么演艺圈多基佬，柏拉图当时说的，可能就是这种情况。 白珂抬头一望，整个剧组都在看他，也有人拿了花，当然，这是重要级别演员，杀青时候的必备节目。 ， 第六十七章 堪比《劳动法》 最后一场戏很简单，白珂站在樱花树底下，和纹璋演的中国留学生，摆出各种亲密姿势，冬去春来，友情越来越厚，一个吊儿郎当，一个内敛华贵，南辕北辙两个人成了好友，回到相识一幕，溯及以往，樱花树下，这叫人生只若初见，“咔！”周卫国和竹下俊照了一张合照，镜头内的两人笑的没有一点分别。 “再几年就回中国了？” “是，后年，也许是明年。” “我去中国拜访周君？” “朋友来了，有好酒相伴。这几年你请我喝了很多酒，rb酒寡淡，我说话很粗鲁，不过我觉得，好东西还是在我的家乡。” “周君，希望那时我们依旧是‘朋友’……现在来看，情势有些不妙。” “唔……那请你吃的，恐怕不会是一杯好酒了。” “那会是什么？” 纹璋咧嘴大笑，反问道，他的眼睛难得的具有侵略性起来，像一个被逼到绝路的老实人。 摄像头采用了一个经典的从下往上镜头：“竹下俊，到那时候，你觉得呢？” “我觉得……”白珂下意识换了个词，“我希望，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 “啪啪啪！！！” “杀青！！！” “白珂，你杀青了！” 智雷从钓鱼椅上弹起来，拖长音调喊道，他的大喇叭虽然没上电池，然而浮夸的动作已经表现出了一切，跟屁虫副导还没来得及扯嗓子喊，众人已经鼓起掌来，开始就几个人，后来越来越多，在掌声中，和白珂有些熟识的服装师方三，捧了一束鲜花走过来，很突兀，而白珂面前的纹璋，则罕见的对他露出稍微友善一些的笑容，白珂耸了耸肩，表情复杂。 方三道：“白老师，白先生……”他努了努嘴，因为被注视有些不安道，“这是您的花。” 白珂大笑：“你买的吗？” 方三闻言腼腆一笑，回头看了眼人群，被他看中的人群中，有些人笑的更加灿烂，他又转回来：“这不是我的主意，也不是哪一个人的主意，白老师，我们都挺喜欢您的。” “荣幸之至。” “我跟着智导拍戏十来年，好久……不对，应该是从来没见过，这么顺畅的年轻演员了。您演戏真叫人赏心悦目，可能您不知道，有些时候，我们晚上聊的话题，打的赌，就是算第二天您的ng数，能不能过十，我总是赌一定会过，因为几乎所有演员都会发挥失常，失常起来就是无底洞……当然”，他舔了舔舌头，坑坑洼洼的黑脸红起来，“大部分时候，我总是要输些钱的。” “那我可真是对不住你~还劳烦你献花。” 方三道：“一点也不劳烦，一个剧组有白老师，我们这些跟着剧组跑的人，实在是轻松了不少。” 说着哈哈大笑，白珂接了方三的花，和这位服装师双手握住致谢。 给他的阵仗当然不止这些，后面还有几个女演员，包括和白珂相熟的宝利方女前辈，个个都说了挽别的话。 白珂的身上，很快被戴满了东西，他脖子上是手工纸折星星，胸口插着钢笔，手中还捧着一大束鲜花，接着又有新的人过来……白珂抽空扫了一眼，智雷在上面看着他笑，满眼全是赞赏，也许还有些许不舍——像美学摄影师离开了自己的灵感缪斯；而对面的纹璋，则艳羡的看着白珂经历的一切，一语不发，直到白珂直直的看着他，他像一个不太熟悉的内向的人，路上偶遇不太熟的熟人，对上眼，结果对的太久，意识到不得不打招呼那样别扭：“你不像个新人，也不识规矩，但你演的真好。” “谢前辈夸奖。” “你……”纹璋摇着头不想说话，右手扶住脖颈：“礼物我当然备好了，给了你经纪人，是一本书，好好演戏，我反正不想当你面前的男一号了，下次碰到你，我肯定是不进来掺和。” 说到后来有些咬牙切齿。 然后又丢了一句话，“你看看这么多人的反应，别辜负了他们，你好好演戏，肯定是能出头的，下次就不会给人做配了，你难受，我也……唉！” 胡以梅也到了这儿，胸器逼人，白珂还得靠她那辆纳智捷回魔都。 人群中她那儿的东西，应该比白珂还多了不少，和白珂当真不熟的，或者咖位差了很多的，就转交给经纪人。 这种场合，宁可大家都不送礼物，否则绝不会有一个人忘了送，白白得罪人。 杀青送东西是一种礼仪，当然也有吃火锅的，涮羊肉的，总之对重要的员工，需要给出仪式感，剧组就像职场，也要搞好团建，有时候还要按摩洗浴大保健一条龙，只是这里员工离职不代表离别，下一次回来的时候也许便是剧组一方诸侯，升职魔幻快过火箭，所以尤其重视交好关系那一套。 纹璋眼底艳羡又嫉妒，一方面是这些宝利人毫不在乎他这个男一号的感受，大张旗鼓搞欢送会——他的杀青是绝不可能超过这个规格的，要是放女艺人里，又是一场值得下力气的斯比战，事实上为了规格，片场处处都能斯比；另一方面，作为混过几年的纹璋，知道这些道别的人，并非全出自于搞好团建的仪式，很多人是真心觉得惋惜。 《特战队》是资方和宝利合资电视剧，定好的拍摄时间，轻易不能延期，当然也不会提前拍完，否则还怎么磨投资人洋工。 以方三为代表的服装师，这些人是片场的中流砥柱，无论工作多么努力，最终依旧落在演员自己身上。有的演员演的快，于是大家朝九晚五，聊天打屁，当公费旅游，有的演的ng不断，于是大家跟着一起通宵达旦，还得挨导演臭骂。 所以他们是真心挽别白珂，他比《劳动法》还有保障。 片场的中底层人物，比导演还渴望好演员，实在是被某些名不副实的ng王逼疯了。 胡以梅注意到白珂，转了转手中的钥匙。 白珂对众人作别。 智雷简单对他说了几句话，拍拍肩膀，也没过分伤感，智雷是宝利签约导演，最迟下一次的宝利年会，两人又会碰到一起。 白珂跟着胡以梅坐进纳智捷，追出来的几个小演员，挥手对他格外热情。 白珂道：“那些人是谁？拍戏怎么没见到。” 胡以梅撇嘴：“可能是宝利签的吧，你算他们太子爷，当然要道一声哥哥了。” “宝利除了我，还在签演员？” “不是，他们是子公司外包的小演员，一个经纪人能管几十个，换句话说，没正式编制。虽然在一个片场呼吸，但待遇可不一样。” 胡以梅说着拿出烟点上，白珂这次没否决她，香烟可比炮弹的味儿舒服多了。 他回过头，纳智捷后备箱满满的全是送的东西。 特产，鲜花，信件…这些东西可比一句“演技不错”的称赞来的具体，他已经过了片场这一关，只差观众了。 ， 请假 今日无更，唉，部门培训。不晓得囊个时候才是个头哦。坐地铁回来都九点了。 第六十八章 走穴 回魔都首先做的是在宝利挂了名字，表示在编人员白珂同志出差已归队，然后继续报免费班培训，宝利对于旗下演员有丰富的培训名额，销声匿迹的前五六线演员，各大戏剧学院的退休老师，甚至戏曲行业的老师傅，都在宝利当顾问，做的大的宝利很有几分国企的意思，靠吃公家饭养老的文化人不少。 这是魔都很多有权无名之辈的看家饭碗，交易的绿色通道。 供他选择的有包括形体课，台词课，表演课，导演课等等在内的各项科目。 白珂选择了形体，这绝对不是因为练习形体的好身材小姐姐最多。辅修导演，这更不是因为他见识了智雷的一言九鼎，皇帝权威，说真的，他只是想要赚钱。 智雷爆炸戏做假账的操作太骚了，原来捞钱能这么简单。白珂不敢像智雷那么狂，但至少这告诉他，剧组钱多，人少，速来。 形体课也和白珂的商业价值有关。 胡以梅请白珂吃了顿火锅庆功，清汤，很润，地址就在莲花路的小区边，他的精装员工宿舍。 她道，“没人给你庆功，我们就自己庆功，白珂，恭喜你，拍完了成人世界中第一部电视剧，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合格的影视演员了。” 她看了看白珂，深褐色的瞳孔里流露出满意的眼神，“你从剧组学的很快，快的简直像拍了几部电视剧的老鸟，你懂吗，老鸟。” 白珂道：“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从你拿到了那个熟女的房卡，而你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丢掉开始……白珂，这代表她已经成为你的备胎了，只等着你翻牌，一个合格的演员，是知道如何为自己在悠长无聊的剧组生涯中排遣寂寞的，啪啪啪，或者谈恋爱”胡以梅鼓了鼓掌格外用力，“你很快学会了除了打麻将外，最有效率的消磨时间方式。” “‘备胎’这种说法是不是对人家不太友好……” “你怎么知道她发了几张呢？剧组也不止你一个男的，从经济学的角度讲，这属于饱和式打击，有杀错，不放过。” 白珂举手投降，“打住，胡姐。我发誓，我用我的节操发誓，我什么也没有做。” 胡以梅看了看地下，不置可否，换了个话题，“白珂，你管好自己的腿——当然，这并没有什么，任何一个新人都会经历这样一个砥砺前进，螺旋上升，实践出真知而又厚积薄发的过程，重要的是适度，并不代表你不去发挥你的主观能动性了，这不是你该有的唯物哲学观。” “洁身自好难道不好吗？” “不好！”胡以梅正色道：“如果你不传任何桃色绯闻，我是说圈内的内部消息……你就会被有特殊爱好的大佬盯上，他们会认为，你和他们是一类人，进而把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你知道有特殊爱好还能力克群雄，当上大佬的，这种人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你想想东方不败。” 胡以梅说着从牙齿中扯出一根又细又短的金针菇。 一口咬断。 这话说的白珂身上某种花朵一紧。 男演员上位也很艰难的，现在演员行情处于野蛮生长状态，一方面成名演员空位少的可怜，一方面怀揣明星梦的数以亿计，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游的最快的那个小蝌蚪。 胡以梅总结道：“总之，禁欲系的不一定真的禁欲，花边新闻多的不见得真的放荡，也许那只是他（她）穿的保护色。” 白珂摸了摸下巴，思索自己是不是应该穿一手保护色。 可是，万一穿着穿着，脱不下来了怎么办？ 有些警察去黑帮当卧底，结果几乎当到社团老大，女票也女票了粉也吸了，坏事样样干遍了，还怎么当警察，保护色这种东西，穿多了就没得洗了。 接着胡以梅解释了一下近期工作状况。白珂则说了自己的课程培训：“形体和导演。” “为什么？” “因为我热爱艺术。”白珂喝了一大口水。 他喉咙涩的发干。 胡以梅手中有几份广告签约，也包括谈好了的一些小地产商演，这是她两个月来的成果。 新人演员的片酬很低，《特战队》付给他的钱还不足以养活两人一车，尤其是那台喝油如喝水的纳智捷。 胡以梅道：“你能接到的所有广告，白珂，”她捏筷子看白珂的脸，啧啧生叹，“……都和那些东西有关，需要展现你的雄性荷尔蒙，所以你选择形体是没有错的，让肌肉线条更好看一些，男演员年轻的时候不留一点兄贵照，等喝奶茶喝肥了再去拍，一切都晚了。” “我选的不错？” “你选的不错。”胡以梅点头。 给白珂介绍了一下“形体”。 此前白珂虽然有过了解，但终究不如圈内人懂的透彻。 演员红是一个多方面的综合因素，其中演技只占极少一部分，运气和外貌几乎占了九成，外貌中其次重要的便是形体，这实际上是一门技术活儿，有些演员，尤其是素人演员，很吃形体的亏，静态照给力，一进入视频，那样子就不行了，这种演员，在东洋，是要被愤怒的宅男起诉的。 送来的广告主要是某些日化快销，冲着白珂“上星卫视双主角”的名头而来。 这种广告约的价格压的很低，万把块上下，几乎等同于在校生兼职的价格，如果他火了，广告商便大赚特赚，他没火，广告商只当请了个稍贵的普通模特。 拿过巧克力广告大号五位数的白珂，显然对这些东西不敢兴趣。 他道：“有价格更高的吗？” “没了。” “难道现在的广告都不需要男演员？” “需要，但他们要有名气的，你还没有名气。” 白珂接过来合约，仔细看了年限，道：“那就都推了。” 胡以梅反问：“你确定？” “我确定。” “你在乎年限，我知道你想待价而沽，白珂，但你的资本是什么？” 白珂耸了耸肩，“秘密——老板，结账，”然后指着胡以梅，礼貌道：“这位女士付钱。” 胡以梅跑出来，把一摞商演合同递给他，“白珂，你不走穴，我们就真的没得吃了。这次吃火锅，下次吃火锅底料！” 第六十九章 商演 走穴并不是一个非常丢人的事情，它是大部分明星收入的主要来源。从十八线到超一线，每一个明星都在贩卖自己的名气。有的明星是“代言”，有的明星是“商演”，有的是“站台”，有的是“走穴”，总之，其本质没有任何区别。 白珂无名可贩，但他有颜值。 这使得厂商相信他会是很有名的一个人，至少将来会是。 愚人节后，第一个周末，白珂奔行在各大商演中，偶尔也客串一下酒吧特邀嘉宾，亮一亮久违闻声的歌喉，魔都这边的娱乐氛围很浓厚，接盘回盘发盘之类的线下演出交易成熟，有实力有外貌的小生，并不会缺少报酬。 他和胡以梅连轴转，纳智捷耗油无数，白珂无以复加的外貌很快在华东商演圈闯出了名气，嗨翻全场，他抢了很多专业模特的饭碗，第二个星期，他已经开始拿到单人carry全场的活动。 长相漂亮，能唱能跳，禁欲系的人设，以及知根知底的宝利上戏双重保险，他绝不会闹出大麻烦。 商家很喜欢这种靠谱新人，不怼草，不艹粉，不多话。 给钱也爽快。 魔都ja区，某地产商的发布会，上面用大幅度海报罗列的“新人演员，人气小生，09年最具潜力大学生演员”“白珂”的名头，另一边是他的主要作品：大制作抗日电视《特战队》，音乐剧《歌剧魅影》…… 央妈频道的《特战队》采访还未播出，这种事业单位的节目总是反应很慢，而且加塞的尤其多，宝利索性商量着把节目挪到电视将要播出时候同步放映，借势宣传。 所以如果这一段采访能在央妈播出，房地产商是不忌讳截取视频并反复播放的。 白珂上去唱了一首歌，伴随主持人做了几个沙雕游戏。 老鹰捉小鸡，千手观音，以及这几年相当火的近景魔术。 白珂把一张扑克牌从有变成没有，主持人作夸张状满场找扑克，最后在某个前排观众衣领上找到了红桃k。 “这个魔术精不精彩？朋友们，为我们xx—静安新城的白珂鼓鼓掌好吗？” 台下的观众很给面子的鼓掌。 白珂则拱手致谢，姿态放的很低。 过几年，他们会知道主持人和“前排观众”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托儿。 很快又唱了一首歌，《我相信》，毫不费力的高音吸引过来更多人，驻足了，就很难离开。 他歌声清丽，容貌丰神俊朗，很大部分人并不是冲着他被吹的天花乱坠的名头，而仅仅是那一张脸。 或许还有他的胸肌。 白珂摸了摸自己故意没扣上的纽扣，四月份的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主持人显得很满意，坐在后台的地产商也微微点头，这是一间俯瞰的观望台，摆上简单茶水。 胡以梅帮忙伺候，面有得色，炫耀自家艺人的号召力：“白珂，是我们宝利重点力捧的新人，我跟您说，几个月后，可能就是下个月，他就不是这个价格了，也可能不会接这种商演。” 大腹便便的管理层很惊讶：“胡女士，这个小伙子能升的这么快？” “做演员就是这样，他的戏马上要播了，有上星卫视作品的年轻人，价格自然不一样的。” “上电影的呢？” “价格高出十倍。” “电影火了呢？” “那……”胡以梅盯着对方，斟酌了一下语言，缓缓道，“可能不会接地产代言了，除非是整个楼盘，或者大型集团……” 中年人道：“我不相信有不接加码的明星。宣传一个楼盘又怎么样，钱给的不够而已。” 胡以梅奉承道：“您说的对，现在的确有这种情况……” 中年人嘴咧开，他眼睛看着格外高大的白珂，跟身边的下属吹嘘：“得了吧，我就说，再厉害的明星，也拒绝不了钱，那可是钱，你知道吗？” 众人哄笑成一团。 这几年正是房地产职业人最不可一世的时候。 雄性动物对长相美丽的另一个雄性动物，总是本能的充满排斥和奚落。 胡以梅幽幽解释道：“我话还没说完，那些明星不做任何宣传，仅仅是允许开放商告诉公众，这个楼盘有他或者她入住，签了产权名字，仅此而已。” “报酬呢？” “一栋房子。”胡以梅伸出手指。 中年人笑不出来了，一众精英职业人齐齐喝了杯茶水掩饰：原来强中更有强中手。 回到台前。 “白先生，现在轮到你抽取场下的幸运观众了，我们将对这个观众给予首付减免十五万元的优惠，现在你喊停，”主持人望着大屏幕上正在疯狂跳转的数字，道，“开始。” 白珂默数了几秒，道：“停！” 然而数字并没有立刻停止，显而易见的，存在着时间差。 台下暴动起来，像雷雨来临前的黑云。 主持人：“不好意思，我们的系统是人工操作，观众朋友们，操作员需要反应时间。” 白珂再适时配上温暖的男神笑容。 暴动停止了。 很快台上上来一位尖耳猴腮的男士，偏偏穿了一身西装，那样子像极了马戏团的骑自行车的小猴子——而且长相很熟悉。 这是这家房企的职业经理人，签商演合同的时候见过，难怪这么巧合。 此后白珂的笑容颇为僵硬，持续到商演结束，胡以梅下来接他，从宝利要来的几个保安围过来，临时当他的助手或者助理，充当门面。 商演有危险，签约需谨慎。某些场子有黑颜色势力背景，艺人单枪匹马过来，甭说赚钱，不脱一层皮交保护费出来，算运气不错。 她手里拿着厚厚一叠信封，大笑道：“白珂，这些卖房子的，真有钱。” 钞票鞭子一样的甩出空响，她道，“六位数，你敢信吗？他们以后还会找你，可你以后的价格只会越来越高，我们下一次就按照这个数字报价。” 说着两人奔向停车场，白珂问了句：“晚上不陪赞助商吃饭？” 胡以梅道：“不吃饭，他们没这个要求，怎么，白珂，你还吃上瘾了？你要是个女的，我可真的要看轻你了。” “没有，他们的饭好吃罢了，胡姐，送我回宝利。” “你去做什么？” “做瑜伽。” “我听说瑜伽班就你一个男生？” 第七十章 断人财路 “好，同学们，我们换下一个姿势。” 形体课的瑜伽老师，跪在瑜伽球上，臀部挺翘，正对着白珂，这是一个大腿为中心点，腰部整个沉下去再起来的动作，需要很强的核心力量。 勒出一个“t”形。 所以白珂看的比较认真，他都能从腿缝中看到瑜伽老师倒过来的鹅蛋脸。 正好老师也在看他，这个对视让老师脸红了。 瑜伽球歪歪扭扭，好容易才保持住平衡。 这是一个很久没演过戏的前演员，二十七八转行当宝利的瑜伽老师，宝利有不少这类人，虽然演艺生涯失败了，但作为前演员，其现实颜值和路人依旧有天壤之别。 演戏很难转行，部分演员的确是靠天赋而不是靠脑子吃饭。 整个练功房，除了其他不温不火女艺人，没有能比得上这位老师的雌性动物，对了，白珂上了几天才明白，原来形体课就是瑜伽，见鬼，明明他想象中的形体并不是这个东西。 不过……他伸了伸脖子细看，其实瑜伽课也不错。 下一个动作的时候，老师道：“同学们，看清楚动作了吗，来跟着我，一起做，注意把握平衡，练瑜伽最重要的就是平衡，这是一个绝对能练习臀部肌肉的动作，女生们想拥有一个挺翘的……”说着盯住唯一男生白珂，道：“白先生，您虽然是插班生，但掌握的很不错。” “谢谢老师。” 白珂跪在瑜伽球上单手做了个“ok”，身子随着大球颤抖，但就是没倒。 一般男性肌肉强壮，反而较女性难以维持住平衡，不过白珂不知道为什么，仅靠一双腿就能铁钳一样的卡在球上。 或许这是为了空出双手做其他的事情。 他直起身板，下意识看了看摄像头，想象这玩意儿抓在自己手里，虚拖了一下。 顿时一八七的身材盖住了所有人，像要扑过来一样，女老师脸一红后退，紧紧咬住嘴唇，夹住腿，隔了会儿才从白珂墙一样的身躯中恍然大悟：“白先生，您挡住了后面的人视线，这一排的人，她们看不到我的动作。” 白珂回头看，原来他后面夹住腿倒下的人很多，瑜伽球弹来弹去，这些学员一点也不在乎瑜伽球，好像个个都来了生理期。 他道：“那我撤到最后一排？” ？？ 说干就干。 他挪到了最后。 再也看不到一八七男神的女学员们则若晴天霹雳，痛苦的抱回瑜伽球，并频频回望。 女老师的眼神也带着后悔。 众人重复拥有“提拉臀部”功效的动作，白珂做的很认真，也很快，抬起头来的时候，二十多条紧身长裤的弧度半圆对着他，动作标准，白珂吓得忍不住挣扎了一下。 从球上掉下来了。 女老师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注意他的动作，也不看表，直接道：“下课了，休息十分钟。” 房间里的女学员，又如同往常一样，齐齐围过来，有的带了热水，有的带了水果……对这群女人来说，关于这间房间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女人们看着白珂，白珂连连后退，直到门口。 “砰砰~” 敲玻璃的钝响，众人被吸引注意力。 胡以梅隔着消音玻璃，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她把一张纸“啪”的贴在玻璃上，有字的那一面朝着白珂，签名处留白。 白珂凑过去看，胡以梅撇嘴。 五位数，显然又是一场商演。 他起来头也不回的出了练功房。 剩下一群有气无力练瑜伽的女人们。 …… 赶的是一个午夜场，从下午一直到凌晨两点，酒吧给了白珂不到十万，实际上这个数字并不如房企，但白珂喜欢这种能唱歌的场合。 另外，房企的规矩多，路子野，反而不如看起来鱼龙混杂的娱乐场所厚道，他们最懂规矩，酒吧不会如部分行业叫艺人陪酒，有的反而会提供这种服务。 和他同行的还有走穴的前大陆人气歌星，他的前辈，真正一首歌唱了一辈子的男人——那些看起来销声匿迹的前歌手几乎全都能在酒吧中，或者劳教所，或者开往劳教所的警车上找到他们。 而白珂作为暖场艺人，他的表现太暖，状态惊人，以至于正主儿上台的时候已经没办法调动情绪，面临的是一堆high累了的观众。 对方拿出成名曲也是唯一知名曲，竟然没有得到观众的热烈掌声。 但这位艺人很有素质，黑着脸强行唱完了成名曲。 然后是第二首歌，他表示这是自己“很有意义”，只是“鲜为人知”，但真正的粉丝一定“不会忘记”的一首好歌。 他怼了草快废的嗓子声嘶力竭，期待歌喉能感动观众……当然不会，先前还能跟着唱两句的观众懵逼了，这些跑来释放荷尔蒙和压力的都市男女，确认了不知名男神白珂不会再上场之后，甚至喊出了xxx下台的口号，不仅喊口号，还往上面丢鞋子和酒瓶。 结果显而易见，前辈被轰下了台，而制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白珂跑的比前辈更快。 “——你得罪了人！白珂，下次不要表现的太好！这是毁人！”胡以梅扶着墙，气喘吁吁。 白珂：“我怎么知道他会唱破音？” “估计是被你气的。”胡以梅深深看了他一眼。 两人溜到一条小巷，这是酒吧的暗门，穿过污泥渍水丛生的这块儿狭长地，就是城市繁华区的星光大道。 胡以梅溜之前还拉着白珂拜访了连锁酒吧的管理层，出来很急，已经算是提前下班，可白珂从没有在这个点，还往大街上游荡。 他看了看自己的破翻盖。 现在是凌晨三点。 胡以梅很疲乏，抽了根烟提神，然后钻进车数钞票。 白珂靠在车引擎盖，努了努嘴，忍不住打了个哈切。腿忍不住抖起来，明明离开了酒吧，血脉里面依旧蹦跳着鼓点。 他越来越适应这种生活了。 “白珂，”胡以梅道：“你火了，在华东的圈子现在都知道你，今天踩了别人一脚，虽然砸人饭碗，但干的不错——白珂，明天我们的价码又不一样了。” 白珂耸肩：“谁在乎呢？” “这都是钱呐。” “这点钱算什么。” 胡以梅耸肩，“人家可看重这点钱了，你是演员，你的路还很长，很阔，你大概不知道卖唱的已经快活不下去了。” “他活不下去，关我什么事情？” “他会搞你。毕竟你断了他财路。” 胡以梅说着拍了拍胸脯，像握住海绵一样的深邃，她道，“还好我们跑得足够快——白珂？” “白珂！” “白珂……” “唔……” 白珂不声不响的应了一声，也许没应，总之他瞪大眼睛盯着暗门，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第七十一章 大腕儿 门是虚掩着的，这种暗门的开闭往往能造成很大的声音，“啪”一声门开了，从里边儿窜出来五个人，打头的长头发皮肤黝黑，后面四个相貌平平，不过都长的高大壮实，打手模样的人物。白珂躲在稍暗些的地方，探出头小心翼翼的看。 长头发的搓了搓手，脸上有被啤酒瓶击中的淤青： “找着了吗？” “没找到。” “那小子跑的挺溜？妈的，查清楚了吗？” “酒吧老板没给说，但是让几个小时，最多早上，肯定摸的清楚，这些天出名的就他，忽然就窜出来，唱的也……”搭话的注意看长头发表情，转口道，“……一般般吧……总之，他肯定是逃不过的。” 长头发和那四个一问一答。 长发的是他酒吧演唱的前辈，说话间摇头晃脑，样子有点“图嗨”，一言一行都在跳没节奏的霹雳舞，他可能怼了点草，也可能只是抽猛了香烟。他两只眼睛是红的，嘴唇往人中却是青色，不瘦的身材，看上去总觉得虚浮。 没想到这么快，照道理这人还有一段时间下台，见鬼，被路人轰下去也要继续撑着唱，不是卖唱的基本素质吗？否则酒吧作为甲方怎么打全款。 “白珂？” 另一边墙角。 胡以梅拉住白珂袖子，声音很低又急促，“白珂，白珂！”“他们……他们找出来了？”到后面忍不住颤抖起来。她有颈纹的脖子回头一扭，再回来，喝道：“跑！咱们得先跑！” “怎么跑？我肯定跑的过。我没喝酒。你呢？” “我……” 胡以梅打了个酒嗝。胸脯沉甸甸像两颗铅球，高跟鞋则是铅球下拴紧的铐链。 白珂叹了口气：“还是出来吧，我们是宝利的人，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不管这里是魔都，还是京城。”他反而镇定得多。 胡以梅愣道，“成，但是，我对歌手圈子的不熟悉，你要不等我查一下这人的资料——我看他是不是自家人。宝利合作的公司很多的，圈子这么小，总能结到一块儿，你等等我……还能交个表面兄弟，回去了再想办法插他两刀。” 她说着低头倒弄，白珂没来得及喊住，胡的手机比白珂的破翻盖好，掏出来发彩光，照亮一小块墙壁。 …… 那几个齐齐盯过来，互相示了示眼色，一步一步慢慢过来。 白珂皱眉，女人在这种场合总是出离的慌乱，他举起手从墙角暗处出来，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隔了几秒，后面跟着鹌鹑一样的胡以梅鹌鹑。 “前辈，给个机会，我只是来卖唱的，我是宝利人，她也是。” 白珂笑的越来越灿烂，音调像对待幼年期就集齐宝石的灭霸一样的温柔，“宝利就在不远处的商务区，就几分钟的路，您应该知道，年前还办过发布会，我听说宝利有音乐制作公司，给电视剧配插曲的，想来咱们也算是一家人，说不定您就能在电视上看到我，很快……” 长头发的打断白珂：“你在威胁我。” 他脑子古怪的往下低，肩膀耸起来，吸着鼻涕，呼哈呼哈狗一样喘气，表现出很强的攻击意识。 白珂这时候确认了这家伙怼了草，大部分智商为零的才会怼草，而怼草后处于负智商状态。 他道：“前辈，我是你粉丝。” 这句话安抚住了长头发。但他很快更激动起来，“我的成名曲人人都会唱，是个人都能唱，你唱几句，算什么粉丝？” 他做出手势：“你想蒙我？你太年轻。”后退了几步。 那几个很听话，冲过来围住。 白珂额头渗出汗，大声唱起来：“明知故犯的坚持，对你的爱你却不知道……我是那个陌生人，为你空着我的手指……多少相思……” 这歌出来长头发变了脸色。 这是一首扑街歌，也就是刚才长头发上台被观众轰下来的“很有意义”的一首歌，也许质量不错，但肯定没人听过，说实话，白珂的声音实在是比长头发艹得半废的嗓子来的清亮，那几个冲过来的打手，竟然忍不住叫他别唱，回头齐齐看着长头发，耳朵却朝着白珂，暗道，真的好好听啊~ 长头发也不说话，闭着眼睛，一脸听的入神状。 胡以梅捏住手机，不知道怎么办。她之前六神无主，怕到输出报警号码，现在恢复了些神志，立马切了号码。 这种破事儿，闹出来，对于任何一个明星都是毁灭性的黑料。媒体肯定是无差别打击，聚众怼草可比俩扑街走穴手巷斗来得耸人听闻。 宝利不会下大力气买通稿“洗白”还没开始赚大钱的白珂，另一个是有人怼了草，胡以梅也看出来了，这种性质的事情只能逃得越远越好。 有些场合干这种事情的确多，鱼龙混杂，门槛又低，容易接触到不该沾的东西。 白珂唱了大半，长头发的挥手叫他停。 他喜不自胜，道：“你真是我粉丝？” 白珂露出笑容：“真是。” “否则你不会唱我的歌？”他像是自问自答。 白珂则拼命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白珂，白珂，我是宝利的人。” “查查。” 长头发摸着下巴，支使手下。 很快有人给出答案，“老大，真的是宝利的，还是上了媒体新闻的新人，他还是上戏在读生，老大，这个……怕是真的动不得……”生怕长头发还在“图嗨”不清醒，说话人把手机杵在长头发眼睛前拼命晃。 “要你多话？” 长头发这时候“神仙”状态已经过了，脑子恢复正常，他看白珂觉得可爱了不少。难得有人当真的是他粉丝。 当然，要不是这粉丝披了宝利的皮，不好惹，少不得是要挨一顿打的——打粉丝是传统，他当歌手多少年，当年红的时候，也不是没打过，想起来，得有一个加强排了。 “不好意思，交个朋友，今天是个误会……啊~兄弟，以后你来北方，可千万不要抢我生意了。” “是，前辈。” 长头发褶子脸笑的能夹死一百只蚊子。他和白珂握手言和。 一行人上了吉普车，回头还有人给他作了再见手势。 走远了，白珂这才长吸一口气，他后背湿了大半，千方百计终于拖过了长头发脑子不清醒的那几分钟——他怕的倒不是长头发动手，怕的是上新闻头条。 有些头条是不能上的。 白珂跟着胡以梅找纳智捷，回宝利。 胡以梅是肯定要整长头发的，虽然不是一个系统，但长头发以后唱宝利系的插曲恐怕会有大困难。 胡以梅道：“白珂，你怎么唱出那歌的，我从来没听过，除了刚刚酒吧听他唱了一半，烂歌，烂人。” “就那一半。” “什么意思？” “我说他就唱那一半，我当时就记了那一半。” “看来你以后赚大钱了，不需要找理财师，骗明星钱也是一门技术，而且基本不需要脑子……不过也有明星聪明的，反过来做生意割粉丝韭菜。” “我肯定没那么混账。” 车到魔都宝利停下，白珂先出来，道：“我需要助理，还有……像那几个一样的人物，聪明比不过拳头，下次没那么好过。” 胡以梅皱眉：“你越来越像一个腕儿了。” 第七十二章 组建团队 接下来的日子更无聊了一阵子，白珂每天的生活都在等待机会，演员的拍戏是厚积薄发，这个过程相当长久，他第一部作品尚未上映，不上映，宝利便无法根据热度确认他接下来的级别——六线艺人应该搭配什么样的团队，二三线艺人又是什么样的团队，这些人力成本的投资，需要让公司看到端倪。 尽管如此，“大腕儿”白珂依旧在一星期内，自费找到了新助理，一个不多话的小妹，他又找到了两个沉默些的男人，膀大腰圆，作为打手兼任保镖，当然，对外，这些人永远只是他的临时工和背锅侠。 周末的某个早上，初见雏形的团队在魔都宝利的消防道上会了面，白珂从瑜伽课二十多个屁股围攻下逃脱出来，筋疲力尽，胡以梅在做自我介绍。 她拍了拍手掌： “我的名字是胡以梅，来这儿的人都应该知道，我是白先生的经纪人，魔都宝利建立起来的元老级经纪……”她眼睛瞄见白珂，挑笑道，“所以连白先生都会叫我胡姐，你们进来这个团队，事无巨细，都应该汇报给我，或者给白先生，那就不必给我说了，但不要随便烦他，要有规矩……” 手指指向白珂。 “总之，千万不要没大没小，你们都老实，也不多话，好好保持——少说话，多听话，是当助理的全部要务，做到这一点，就是好助理，就是这样。” 白珂撑着手臂看胡以梅训人。 胡以梅道：“听见了吗？” “听见了。” “这里没人，声音可以再大一点。” “听~见~了~” 那三个上紧发条一样的紧绷，深黑的眼神漏出惶恐来，看着话事人白珂，他显得亲和得多。 白珂则给出安慰粉丝一样的笑容，每个人都拍了一下肩膀。 胡以梅撇了撇嘴，点头转向白珂：“《特战队》上个月全部制作完成，又送到电视台审核，白珂，智雷那边要提前上映，据说是资方资金周转压力太大，其中的个人投资人破了产，你有福了。” “什么意思？” “你不是找了团队么？等片子上映了，你火了，这些钱就不用我们自己给了，白珂，公司会心甘情愿的付这一笔钱，而且他们必须付这一笔钱，否则对你的团队就一无所知，插不进去人，他们受不了的。” 白珂眨了眨眼睛，表示明白。 胡以梅又道：“还是说回电视剧，因为审核的问题，片子有一些剪切，你看样子得跑录音棚一趟，也在横店，两天就行了，给智雷打个招呼，你当过音乐剧演员，这东西难不过你。” “又去横店。” “去横店不好吗？我听说隔壁的古装剧组还没拍完戏？”胡以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白珂想起紫色衣衫的大萝莉，总是慢上一拍的傻样，也不知道她最近怎样，以及柳蜜，他对柳蜜的全部印象就是不好惹的性格和随时随地竖起来的中指。 哼哈二将，一傻一精。 他道：“花销呢？” “公费，你懂得，宝利不是一般企业。” 这代表房补餐补等一切福利。 白珂耸了耸肩，笑嘻嘻的回过头看新招进来的三个助理，“你们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这次去横店，就跟着一起吧，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 “是~” 胡以梅凶神恶煞：“少说话，多听话，别瞎提意见。” “是~” “成，收拾东西，做准备吧。” “是……” 继续机器人一样的答话。那几个听命扭头而去，虽然是白珂找的人，但管教的却是胡以梅，说重话说怪话的也是她，这是一门艺术，但凡是稍微聪明一点的艺人，都不会直接和助理接触，往往保持“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白莲花状态。 白珂就是绝佳扮演者，偏偏他又长得正气凛然。 靠这种方式，他轻易赢得了三个助理的信任。 “等等！”胡以梅忽然叫住那三个人。“我刚刚和白先生说的什么？” 被问话的三个一脸懵逼，虽然站直了却像是趴在地上，浑身不舒服，面面相觑，隔了几秒钟，有稍微聪明些的低头道：“胡姐，我们不记得了~” 胡以梅重重点头：“那就好。” 白珂加了一句：“别打听就是了，万一听见了，就听见了。” 去的人回头沉声道： “谢谢白先生。” 人走远了，胡以梅砸吧嘴：“白珂啊，你可真能演。白脸红脸，我是白无常，你是红关羽啊。” “谢谢夸奖。” …… 横店，宝利旗下的录音棚，隔音玻璃，木地板，设备琳琅满目，光线很暗。 这是块风水宝地，诞生了无数抗日特战片的小黑屋。 现在的特战片的要求是，主角身材高大威猛，长相貌比潘安，心智冠绝群雄，最重要的是，有一口醇厚正派的好嗓音，比方说濒死的时候中气十足喊上一句：“别……我裤裆里还藏着两颗雷……” 想必相当感人。 刚好白珂一切都符合。 他在外面看了一圈，跃跃欲试，物件很熟悉，作为音乐剧演员，他当然也录过ep，给学校作宣传用，只是设备没这么新颖。 他先是跟智雷会了面，找智雷那儿拿条子——一般宝利在这儿的人不会听魔都派的命令，反而一线驻外大佬智雷的面子管用，结果白珂忘记了，然后才进的录音室，给他录音的是圈内的老师傅，大分头，干这一行有些年头了。 因为没亮条子，所以大分头接他的时候有些倨傲，劈头盖脸道：“年轻人，不要乱动录音棚的东西。” “王老师，这您放心，我学校用过。” 这大分头姓王。 王大分头道：“用过也不行，这是我的录音棚，你明白吗。” “您说什么，我注意就是了。” 王大分头从上往下鼻孔对着他，“半大小子，学校能学个什么，你不听我话，你还听哪个的话？” 白珂一愣就想用智雷的介绍条子怼回去，表明自己并不是什么虾兵蟹将之流，但他抬起手，手中空空如也。 第七十三章 他从来不刷牙 左右说不出话。 只有将就着进去，一进去，就出了差错：他是直接穿的耐克鞋，按规矩，得换没声音的布鞋。 而且那些木地板确实“贵”，听说是从加拿大空运回来的杉木。 所以王大分头就拍起了桌子：“白珂是吧？你这点儿规矩都不知道，要不我给你上一课，你这是欠弄！” 他说话的声音特别大，虽然录音棚只有他和白珂两个人，对了，是三个人，第三个人是大分头的下手，默默关了摄像头。 王大分头翘起腿：“你过来，我教教你规矩！” 很快声音逗得两个大汉进来，这是白珂新招的俩助理，这俩人也不说话，撩开帘子瞪了大分头一眼，再看白珂的眼神指挥，低眉顺眼离开。 蹬蹬蹬踏得地板都响起来。 糟了！糟了！ 大分头就知道白珂不好惹了，能养几个助理白吃饭的腕儿，可能他还不知道名字，但一定是个魔都来的狠腕儿。 大分头作手势表示继续录。 白珂就录了一段。 智雷给剪切了些镜头，有些音画不同步，得消了重来，有些当时收麦的抽风没录好，这也得重录，有些念白的大段陈述台词，这更得全神贯注重录，灌注感情。 白珂录的很好，他一带起耳机，站在麦前面，整个人就不一样了。 “且随疾风前行，身后亦需留心。” “死亡如风，常伴吾身。” “……” 这一大段录完之后，白珂醒了醒嗓子，等大分头指示。 结果大分头拿了一双棉拖鞋，和矿泉水过来，“白先生，来，喝点水。” 白珂接过来才发现，这家伙，连盖都给他麻利扭好了。 …… 录了两天，当然也不可能没日没夜的赶，这是专业配音演员才干的事情，一部电视剧下来，假如卖脸的能拿一百块的话，卖声音的，一毛都拿不到。 而且这活儿还不好接，专业性很强，至少比卖脸的强。 有些人一个人配完一部电视剧，至少换三四种声音，这种牛人，居然收入堪堪糊口。 他最终还是没碰见智雷，来的第二天，智雷接了新片子，回老家琢磨剧本，带着他的兄弟班，原地解散。 白珂旧地重游，结果什么熟人也碰不到。宝利是公费旅游，他又不想浪费大好“吞吃公款”的机会。 大萝莉曾经探过他班，白珂现在想，可以还回去。 彼时白珂离开剧组，没给糖糖小姐信儿，闹的大萝莉照常跑《特战队》看他，结果没人，气的不行，好些日子没跟他发过消息，知道白珂上了瑜伽班，天天面对二三十个大屁股之后，大萝莉察觉到危机感，又开始联系他了。 怎么联系呢？ 吃了吗，睡了吗，在吗，热水随便喝，假如世界男女地位对调，直女不懂风情的笨拙程度肯定远超“直男”，可惜没有假如。 今天是白珂给的一个惊喜。 《仙侠传》片场。 导演李红，刚刚宣布晚上有一场吻戏，主要是紫轩小美女糖糖，以及来自青城派的大师兄，这两人需要牺牲一下清白，扮演“大师兄”这个角色的是来自湾湾的男演员，在片场还算有风度，无褒无贬。 但这哥们私下里就不好说了，不太自律，吃快餐，这方面名气更大，所以大萝莉糖糖对“大师兄”，实在是不太喜欢。 《仙侠传》这片三个女主，谁都不喜欢这样。有时候姐妹团聚一起说小话，打开话匣子的利器，就是掰扯“大师兄”又怎么晚上没回来。 这种场合，柳蜜老是故意装作不会说话，剩下那一个一句话能说死，唯独她糖糖，那说的是滔滔不绝。 娱乐圈看起来很大，实际又很小，无论多么匪夷所思的东西，惊天秘闻，对圈中的人，从来都瞒不住。 只是大家都默不作声。 “这个吻戏一定要拍的唯美，镜头会拉近了细拍，所以糖糖，你做好心理准备。” 大萝莉回想起李导的原话，冷不丁打了个机灵。 从高的惊人的白桦林望过去，红日逐渐沉沉的落下来，落在树梢，灯笼一样，以至于整片林子都像香山上的火红枫林，这是绝佳的背景，简直不需要再多加修饰。 但太阳很快就会从树梢落到树腰。 所以这个吻戏前的间隔，不会太久。 林子里的人很多，但都不认识，架起了机器，笑嘻嘻的，个个都像是要监视她在这儿献出一吻。 大萝莉怕的左右张望，她的好姐妹，柳蜜跑粤省轧了戏，披星戴月也阻拦不了柳蜜那颗女强人的心，另一个稍次一些的，叫施诗，也算好姐妹，就抱着手冷冷的看她心焦，道：“糖糖，你要和那个男人拍吻戏了，你天天说他恶心，恭喜你，现在你和他拍吻戏了，我听说他之前吃了海鲜，味道好极了……” 大萝莉辩道，“海鲜算什么，我吃了大蒜！” “你竟然吃了大蒜？” “我还喝了冬阴功汤呢！又酸又辣！我特地没刷牙！” 大萝莉两条眉毛倒吊起来，努力显出很凶的样子。 施诗被哽住了，感觉自己占了上风的大萝莉，忽的也没那么难受起来。 片场“cp”当然不是个个都如胶似漆，有些是反着来的，这些cp会故意在这种场合整对方，ng越多，拍戏越难受。 虽然老娘被占了便宜，但大大的“恶心”了你。 结果话题终结者施诗很快发挥天赋技能： “你比不过的，你知道他从来不刷牙。” 大萝莉随即想到了“大师兄”那一口黄牙。 嘶~ 这下真的毛骨悚然了。 她又看在安装设备的道具组，急得吞了把口水。 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外貌丰神俊朗，气质儒雅温润，浑身上下没别的俗物，干干净净，她就愿意和这样的人亲上一下，主动献吻也无妨，哪怕没有李导要求。 事实上不是没有这样的人，糖糖在脑子里面观想，越是观想，这个人的形象就越是具体，最后变成了一个人，那就是第一次见面的小伤兵，露出大白牙对她笑的白珂。 她开始想象如果拍这一场吻戏的人是白珂会怎么样。 大萝莉的脸渐渐红起来。 “糖糖小姐——” “糖糖小姐——” 她的助理忽然小跑着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很惊讶的抬起头，“有人过来探你班来了。” “谁？” “那个大帅哥。” 小助理的脸也忍不住红了。 ， 第七十四章 不上镜吻戏 前几分钟，另一边的白珂拉了拉帽子，他的身材尤其高大健硕，负手而立，属于“闲杂人等”，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他： “哥们你……” “我找糖糖小姐。” 白珂脱了帽子露出微笑，一张俊脸露出来，问他话的人忍不住瞪大眼睛。 “你！来找糖糖？” “对，就是那个穿紫色衣服的，身材很瘦的那女的。” “你和她关系很亲密？” “我们……不熟。” 问他话的人笑容古怪的去传话，白珂就在片场外等着糖糖来。 他是第一次来《仙侠传》剧组，更确切的说，他是第一次来古装戏的剧组，对于里面穿着古色古香晃悠的人们，而外面依旧是现代工业机械的片场风格，他有些不习惯，好奇的打量起来。 白桦林里，工作人员把整个场地围起来，在外面看不到里面任何东西，中间有很高的悬臂摄影机，探脑袋等命令，这场戏的成本就很大了，因为这机器动用一次价格非常昂贵。 横店不是一个完全的平面，像是在丘陵，或者人造的土坡上，除非是狗仔带了无人机，或者会轻功，不然是绝无可能看到里面的，这是个绝地。 可能是因为这场戏特殊，就目前来看，《仙侠传》的保密措施比《特战队》来的完善，当然，这也和《特战队》是一部战争片有关，不论是道具枪，还是埋好的炸药，记者不会也不敢对这些东西产生兴趣。 糖糖很快从人群中出来，她还是初见的紫色衣服，这次脑门上的菱形亮片没了，发髻做了修饰，稍微遮挡住了些额头。 依旧很漂亮。 她脸蛋红的像要破壳的生鸡蛋，有种东xc着就要出来。 见面便问： “白珂，你拍没拍过吻戏。” “没拍过。” “你和人吻过吗？” “这……” 大萝莉看上去又生气又高兴，“那你就是有经验了，白珂，哼，要不我俩试一下，我没拍过，你教教我。” “这……不太好吧……”后半句话没说得出来，大萝莉破天荒的攥着他手，往白桦林深处逃遁。 踏得叶子莎莎作响。 《仙侠传》剧组的人对这种一见面就天雷地火的事见怪不怪，不少人抱手努了努嘴，相互露出戏谑的眼神：平时装纯，总算是逮到了。 当然，这种事情发生在糖糖身上，还是让人有些惊讶了。 大萝莉在片场向来是撒娇耍乖扮可爱，但这些东西不会给除了小姐妹以外的任何男人看到，作为魔都本地青年演员，糖糖对男人尚且有几分高傲。 眼下这高傲的小美女回头看白珂： “我们就几分钟，白珂，你看到上面的太阳没有，别等它落下来，落下来我就完蛋了，李导会杀了我的。” 白珂当然一点就通：“你们这是要拍落日吻戏？” “对，而且是最恶心最恶心的那种吻戏，我想着你没那么恶心，”她打量了一下白珂，慢慢把他拉到稍微僻静一些的地方，道：“所以我就想跟你亲……呸！排练一下。” “我明白了。”但你怎么知道我愿意呢？ 白珂看着大萝莉的嘴，红红的像蜂蜜果冻，话说不出来。 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他在《仙侠传》看到的几个人，这位糖糖虽然脑子不好，脑门也大，身材平平无奇，还有门牙……抛开这些，她真的透露出一股妩媚可爱，呆萌御姐的漂亮劲儿。 糖糖深吸一口气，她回头看了看那边的片场：整个场地已经布置完成，再回头过来，道： “白珂，现在你抬头看太阳。” “这光太强，我晕光。” “那你闭眼睛。” “还是有光。” “我帮你挡住。” 大萝莉趴在他身上，白珂闭上眼睛，感觉大萝莉的脑袋攀上来，头发落他脖子让人发痒。 “是挡住了。” 她于是甩了甩舌头，摁住白珂脑袋，很快速的碰了一下，缩回手，“天啊！原来是这样？” 她单腿跳起来，扶着白桦树干，望着白珂傻笑。 白珂没有任何感受，虽然心跳是很快，道：“蜻蜓点水，你这样是不行的。” “那你要我怎么弄？” 大萝莉的眉毛皱得起了褶。 “你过来！” 大萝莉很听话的探头，白珂下意识卷了卷舌头，这次认认真真的打算做全套，两人慢慢抱在一起，这显得很奇怪，因为他俩脑袋是搁的很近，腿却规规矩矩放的很远，就像搭积木的两条长棍，组合成一个“八”字。 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白珂闻到了那股海的味道。 败退而去。 大萝莉显然也很惊慌，捂住嘴，想找地缝儿钻进去，现在她想起来自己打算整人的把戏了，结果用错了人，她急得左右看，不敢放下眼神跟他对视，最后一边摸脸一边拼命往拍摄地跑，只丢下一句：“白珂，我们下次再练，你，你，你等等我！” 提着裙子，中间打了个趔趄，差点栽倒。 消没在人群中，又看不到了。 白珂反倒摸自己的嘴唇，怅然的叹了一下。 他在片场外等了半个小时，这场戏依旧没拍完，估摸着遥遥无期，悬臂也没放下，但太阳都到树腰了，只有扭头回录音棚，把自己最后的一点东西搞定，和三个助理，收拾东西准备回魔都。 宝利有公车接送，只是这次没有胡以梅。 有助理之后，胡以梅便不会再做开车待人发东西这些小事情，她终究干的不是纯粹伺候人的活计，另外，也就是在魔都，曾经发生过经纪人身兼数职疲劳驾驶，车毁人亡的事情，但凡艺人稍有一点能力，都不会叫经纪人身兼数职。 真出事了，只有下辈子小心。 提着裙子的糖糖，也遭遇到了相当的惊喜。她低头低脑挤进人群，发现所有人都在对她露出奇怪的眼神，其中大部分还带着惋惜的苦笑。 发生了什么？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亲都亲过了。 对面的男艺人已经站在摄像机前，有两台机器，奇怪的是，悬天上的那个对准了那人的天灵盖，看角度有点不对劲。 这可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真刀真枪”的吻戏啊！ 糖糖还没来得及张开嘴巴，那男艺人就面容苦涩的对她笑了一下：“糖糖小姐，导演说，这个片段是借位，你看，因为摄像一直过曝，看不清细节。” ， 第七十五章 世界很大 大萝莉糖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拍完这一场戏的，她只知道自己状态很糟糕，脸很红，身子僵硬，随着导演的吩咐木头人一样的照搬，很久才拍完。 脑子里面全是小伤兵。 导演不住摇头：“糖糖，你今天不在状态，还好你这是借位，否则啊……” 这导演叹了口气，眼角垂着很有苦相——中戏来的糖糖，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叫他失望了。 剧组三个女演员，中戏，北影，北舞，演技本来该顺着这个次序来，要知道演艺圈也存在人才市场的985，211之类的鄙视链的，实际上呢，这仨奇葩反着的。 拍完这场借位戏，导演看天色不晚，拍手道：“收工！明天再来！” 糖糖听了这话大喜，她出来没见到白珂，就逮人问：“那个大帅哥去哪儿了？” “回去了。” “你怎么知道？万一他是上了个厕所呢？” “那人站那里，又高又帅，谁还能不注意到他？我看他好久没来了，肯定是走了。” 糖糖还不信，非要绕着人群找了一圈，确实没有，才急得跺脚：“白珂，你竟然不等我！” 小姐妹施诗也找到了她，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大萝莉在想什么，戏谑道：“怎么，探班的好朋友溜了？” “切，他哪里算我好朋友？” “真的？” “也就一般般吧。” “嗯？！” 大萝莉的眼睛在施诗的对视下逐渐躲闪起来，“你可真能问，这么关心，怎么……”她忽的瞪大眼睛，手搭在施诗肩膀上，“你不会对他有意思吧，施诗，你可千万不许对他有意思，你要是见色起意，我……”举起拳头，“你就完了你！” “我怎么可能~他戴了一个帽子也看不清楚样子，也就听别人说长的是好看，长的好看的男生不挺多嘛有什么！何况他长那么高！我长的矮，他不配我，就配你！我以后就要找个矮的！” “行吧，我看你挺会说话的，还有……” “还有又怎么？” 大萝莉又想起白珂的脸，结结巴巴道，“他长的呀，那是真的很好看了。” “我不太信，能有多好看，你这种的只有一个可能……” 施诗是个大近视，她就凑近了仔细看大萝莉的眼睛，在她面前挥了几下手，真的没反应，才确信道：“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看啊我不会完蛋，糖糖姐，你是真的陷进去了，你完蛋了。” “侬放屁咧！” “我可以给你出主意，我最懂男人那一套。” “哎呀侬懂个屁！” 施诗陪糖糖回更衣室换衣服，她穿的是休闲服，而糖糖是紫色的古装戏服，显然小姐妹今天纯粹是来看她吻戏的热闹。 《仙侠传》剧组有三美，年纪从大到小，身高从高到矮，都是糖糖，柳蜜和施诗，至于心智成熟度呢，不知道是不是反的，因为大萝莉觉得柳蜜在这方面几乎一骑绝尘，她可以玩的男人团团转，而施诗呢，肯定也是排在糖糖前面的，她有气质。 施诗这人，就要冷一点，像兰花，只开了她一朵。 糖糖很久才换好衣服，因为她一直在想白珂的事情，出来端详施诗的女神脸，觉得她这样的，女神高冷范，说不定是要讨男生喜欢一点，自己太热情了。 女生面对有好感的男生，总是会这么想，自己这个样子肯定不够讨人喜欢，因为否则，就是他来追自己了，何必要自己暗示呢。 于是道：“你给我出个主意吧？” 施诗等的都不耐烦了：“糖糖姐，什么魂淡这么嚣张，你这模样真的还要我给你出主意？” …… 回到住处，糖糖便给白珂打电话，兴师问罪。 这是施诗出的主意，为此她还在心中准备了对话大纲。 这是大纲第一句： “白珂，我戏拍完了！” “知道了。” 快速入戏： “对不起。” “你说的是吻戏的事情？” 进入主题： “不，我说的是让你等那么久，哦……”电话那边停顿了些许，“其实也有吻戏的事情，我冲动了，今天不该吃海鲜作弄别人的，最后也没有作弄到……” “怎么回事？” “导演说，这场吻戏是借位，他要拍我后脑勺，我的天灵盖，而不是亲的样子，所以我是没有真亲的，你能理解吧。” 大萝莉解释的特别详细，这是她大纲的核心。 据说施诗说，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对这种事情介意的，要是不介意，那她和他基本就凉了。 白珂道：“挺有创意的。” “啊？我是说，我是借位……” “就是啊，我觉得导演这个镜头拍的特别有想象力，我都能想象得出那个画面，你觉得呢？” “我……” 听完糖糖一脸懵逼，跑到阳台看隔壁，希望“大师”施诗能出现在那里，因为白珂的回答根本没在她的大纲以及大纲预备方案12345。 这到底是凉了还是没有凉？ 糖糖决定一步到位。 “我现在刷了牙。”她脸烫的能煮鸡蛋。 “什么意思？” “就是……现在没味道了，我……补偿你。” “怎么补偿？” “今天我亲了你，这是我主动的，你可以亲回来，我这次不动，你觉得呢，这样我们就打平了。” “啪嗒~boom~” 电话那头的白珂显然弄丢了什么东西，很狼狈收拾了一阵子，才捡起手机重新道：“我已经在去魔都的高速了，糖糖小姐，要不下次……” “嘟~” 糖糖挂了电话，跳进大床来回翻滚，卷起雪白的铺盖，就像擀面杆把面团裹进去。 “哇~” “凉了~凉了~” …… 白珂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现在对他来说工作胜于一切。 只是在心中给大萝莉加了个“逻辑鬼才”的标签。 当然他并不是对大萝莉的心思一无所知，但一切都太早，正如一线和三线无法做朋友一样，一线和三线更无法做亲密朋友。 圈中无数的经验证明，勉强没有任何结果，何不顺其自然。 《特战队》很快就会播出，《仙侠传》也不会晚很久，一切都在变化，他的世界还很大。 而且他马上就要火了。 ， 第七十六章 此刻尽享湿滑 回宝利交接完手续，领着三个助理的白珂，开始成为公司的超级明星。 开始是办理手续的业务员注意到了，接着是做保洁的扫地大妈，后来是瑜伽班横跨中青少三代的美少女们：单身平民变成了统治阶级。 某一天妹子们忽然发现，总是在最后一排盯着屁股的男神不再需要热水，玻璃门外，俩黑脸汉子垂手站着，一人抱一瓶保温杯。 下了课，就递给白珂喝，口中叫道：“老板，水。” 白珂接过来喝，“加了枸杞？” 黑脸汉子脸变红：“是，枸杞养生，滋肾……老板，看您是挺需要的。”黑脸汉瞧了一眼毛玻璃里边儿的二十多个美女，只看得到轮廓。 再转回头看白珂，一脸不可思议。 白珂：“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女人们面面相觑，彼此的眼睛中藏着野心，就像发现了一朵连刺都是镶金的玫瑰。 雇助理是需要成本的，一般是公司定的等级，圈里边也有相应的隐形规矩，团队越大，咖位越高。所以常常也能见到，十六七八线的艺人，为了显示自己咖位足够，贴钱挣面子的情况。 这种也算实力，钞能力嘛。 白珂显然不是这种人。他长的太正派了。 虽然少了一些名气，但他一定不是自己花钱撑面的low比。 宝利的关系户，隐藏富豪，玩票公子不少，有些人误会了白珂的身份。女人多的地方是非成正比，如果她们以前对白珂还存有一分的怀疑，现在统统给了大写的“yes”。 下了瑜伽课，依旧是跑夜场，十二万块钱，这次是新任助理开车，胡以梅也在休息。 新来的助理开车很稳，纳智捷速度飞快。 另外两个跟班打了一辆的士，车费饮食赞助商全包。 胡以梅看了看窗外夜景，两手摊在脖颈：“白珂，你是上了快车道了，再整半年，车房齐全。” “胡姐，承蒙您的帮助。” “还是你自己得力，你走穴的功夫，真就能超过一堆三四线艺人了，我看你走一辈子穴当明星也不算亏。” “我那叫网红，网红和明星毕竟不一样。” “网红啊~你的词儿，用的真是新颖，对了，还好你雇了人，现在想起来是一招妙棋。” “怎么了，胡姐。” “你赚那么多钱，大家就没得赚，你以为华东这一块走穴的，不想搞你？不搞你，哪来的钱抽大烟，喝洋酒？” “他们是自甘堕落。” “也能拖着你下水~其实也不用拖，年轻人来钱那么容易，有几个经得住……”胡以梅道，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严肃起来。 白珂不置可否，手指在掏耳洞，拉开车窗弹出去一坨东西，便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赶到魔都某连锁酒吧夜场，这次他直接成为主咖，主持人介绍他带了一长串头衔： “演艺圈新贵~” “双料未来天王~” “高音王子~” 轮到名字，主持人夹紧双腿，用要泄又没有泄的激动语气呐喊： “啊~要来了~白——珂——” “wow——wow——” 白珂出来凭借自己这些天的瑜伽功夫，跳了个前空翻，撕裂上衣，露出里面临时染上的一次性刺青。 结实有力的胸大肌上，纹了公羊头。 人群疯了一样的挥手，脑袋甩的脑髓能流到鼻孔。 “砰~砰~砰~” 伴随着鼓点，白珂一下一下的作心跳博起的动作。健硕的背肌硬生生拉着他垂直从地板上升起，接着两手平举，就像被吊上刑架的圣子耶稣。 “啊啊啊啊啊！” 台下不少老观众立马做出搭弓射箭的姿势，对准公羊头。 这是他最近的招牌动作，每个主办方都要求他拿出来使用，这件事情写在了合同里面。 这个年代，每个靠实力混迹走穴的都有自己的标志性动作，开枪，自杀，挺胯，禁声……甚至用鼻子在食指上抵近了闻——这是怼草才会用的动作，这个年代的夜场很疯狂。 主办方还想给他穿黑丝，被他拒绝了。 嗨翻全场。 十二万到手。 …… 三个助理又跟着白珂来到瑜伽房。 各提了一杯枸杞汤。 二十八位各式佳丽应到二十八人，实到四十四人，已经等待良久，一号男嘉宾白珂进场，并顺手关闭了玻璃门。 他进来打量了一下场子，注意到左上角装了一台电视，道：“公司更新了设备？” 瑜伽老师道：“因为人越来越多，现在报名瑜伽课的女生已经排到了秋季。” “所以装了电视？” “不仅仅是电视，我们还需要购买更多的瑜伽球。” 电视上在播放广告，宝利内部有信号源，切入后，就是瑜伽教学视频。 白珂点点头，扫视了一眼快要变成粉丝会的瑜伽班，这个地方不能来了。 ——前天的夜场，白珂的破翻盖接到一条消息：“‘湿滑’广告将于近期播出，请拍摄人员配合相关宣传，羊城湿滑公司将支付……” 随之而来的，还有寄送到公司的邮件。 胡以梅当时不敢拆封邮件，但她看得到寄信人，接过来看白珂的眼神相当惊讶： “白珂，你背着我偷了人……不是，偷接了公司？” “当然没有。” 白珂给胡以梅解释的缘由。 年前，白珂还不曾接触大染缸的时候，曾拍了一条巧克力广告，扮的是男主，是该品牌系列有史以来第一个以男性为主角的广告营销，这广告风险很大，因此给的资金也不够多，拍完了扣在仓库，片子迟迟没拿出来播。 二月份的时候，广告公司照着白珂电邮，发了条消息，大意是广告将推迟播出。为此延后的宣传在内的一切活动，所造成的对于代言人的损失，将由甲方承担。 结果一推就推到了四月。 依旧没消息。 严格来说，白珂这个代言人不算名正言顺，拍广告是拍广告，代言是代言，他拍了这条十八公分的巧克力依旧可以拍另一条二十八公分的，也是巧克力，然而如果签约代言，那是有竞品限制的，也就是他那条二十八公分的，就不准在人前掏出来了。 “此刻尽享湿滑~” 身边忽然有人这么叫了一声，这声音白珂很熟悉，他天天晚上都在听，这是他自己的装逼低沉嗓。 白珂抬头看了一眼电视。 很多人的两只眼睛，恨不得一只拿来看他，一只看广告。 ， 第七十七章 广告之王 荧幕中的男人出现在镜头正中央，不断变换身份，第一人称的女主每一个瞬间都能见到他的背影，若即若离，但从不回头。 所有角度都是逆光，所有方向都是由下至上。 女人问： “你是……” “我是你的咖啡师，你会有一个不断电的夜晚。” 再问： “你是……” “甜吗？还是苦涩。我决定保护你的所有安全。” 第三次问： “你是……” “咔嚓，学妹，你的照片很漂亮，你觉得呢。” 第四次： “你是……” “累了吗？请靠在我的身上，我可以为你补充能量。” 依旧是那个背影，女人快步抓住他，但他没有回头： “你到底是谁？” “你的巧克力。” “我要怎么见到你，我……我看不到你。” “请你吃掉我，你就感受到我了。” 男人没有回头，他反而消失了，与此同时，女人的手中出现了一条巧克力，她抚摸着巧克力的长度和宽度，以及棱角分明的沟壑，捧在脸上露出幸福笑容，镜头同时放大给出标志：德福。 撕开。 放进嘴里。 唇齿生香。 咖啡色丝带出现在镜头前，缠绕，遮挡，下一个镜头是再次露出背影的，这一次比前几次都要近得多的男人。 第一人称的女主换成第三人称，摄像机拍到女主轻咬下颚，丝带包裹住两人缠绵起来，从不露面的男人发声道： “从这一刻，每一片风景，都有朱古力陪伴，德福……此刻尽享湿滑。” 他回过头，正是念着台词的荧幕白珂，咖啡色丝带缠绵在他和女主之间，浮出广告词，画面定格，他露出恰到好处的，引起催产素升高的多巴胺笑容。 各种铺垫手法，物理美化双双加持，男人美的简直不像人间。 更前面的内容错过了，但他还隐约记得。 无非就是不曾出现在镜头前的女主，以第一人称视角，在每一个生活细节中，遇见的每一个美好的人，每一个浪漫的场景，都会有各式各样却长着同一张脸的白珂回眸，他是巧克力，巧克力是他。 女人恨不得把他吃进去。吃进去就化在心尖儿。 白珂瞥了瞥四周，纷纷从瑜伽球上倒下来的女人，几乎无一例外的定定看着巧克力，舔了舔舌头： 就像现在看他一样。 “白……珂……” 窗玻璃外骤然出现的胡以梅，竟然也在面红耳赤的趴着，玻璃上映着广告公司发来的文件。 文件底下盖了红章，日期正是今天。 白珂推开门，反手关上。 “什么事，胡姐。” 胡以梅盯着他的脸一点也舍不得挪开目光，好像说话特别困难一样： “你……要不……要，更改行程，他们给了提格邀请函。” “什么提格？” “从拍摄人到广告代言人。” “你觉得广告效果怎么样？我看到好像播出了。” “我觉得……唔……哈”胡以梅吞了吞口水。“我真的不知道，也许……” “砰~砰~砰~” 玻璃门发出钝响。丧尸一样的挤满人。 两人说话间，三个助理奋力抵住，那一边的瑜伽老师带头冲锋，不断拍打呼喊。她的整张脸都挤变形了，姣好的身段在玻璃前压出了一个平面，一双眼睛依旧灼灼的盯着白珂，不住做声： “白先生~白先生~” 白珂看的明白那种口型。 扬了扬商业合同，接下来更忙，他知道自己的大众形体课到此为止了。 以后该请私人教练了。 …… 有人做过统计，大陆自新世纪以来最火的十条广告，几乎无一例外，是“洗脑轰炸”的低级广告，这件事情甚至被拿来自嘲，显而易见的，大陆的商业广告创意远不如同期其他亚洲国家，广告并不有趣，观众对于品牌的反感越来越超过“广而告之”时的接纳度；另一方面，为了变得有趣，有识之士又在拼命的突破自我，创造出营销力极佳的广告。 这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虚假”宣传。 因为“虚假”宣传挨总菊罚款的不在少数，然而厂商依旧前赴后继的这么干，即便缴纳罚款也毫不在乎，直接罚款的最高限额大概在上百万，然而很少有厂商遭此横祸，即便真的被逮了典型，比起实际收入，不过杯水车薪。 “虚假”意为“明显夸大产品功效，或者宣传不存在的功效”等等。 显而易见，“湿滑”广告当然是彻头彻尾的虚假广告。 怎么可能真的吃出咖啡丝带来。 请注意左下角的480p电视片源根本没办法看清的小字：“广告创意，请勿当真。” 十块钱以内的巧克力既不可能给女观众送男朋友，也不可能有十八公分长，除了千分之一不到的可可粉调制的糖精朱古力，以及占据大部分成本的塑料包装外，这块巧克力没有任何奇异之处。 所以在此之前，魔都德福的宣发部门已经破罐子破摔——中国人并不喜欢吃巧克力，就像他们对意大利来的面条一样，不感兴趣，中国地大物博，任何吃的东西都在国内找得到更好的替代品；但他们又可能非常喜欢吃巧克力，前提这块巧克力被注上了特定的含义：zb。就像大火特火的星巴克。 换句话说，老百姓是非常乐意被收一点智商税的。 新任智商大使白珂现在干的就是这件事情，他的广告在播出后很快大火，当天守在电视台等待广告复播的人群打爆了电视台电话，声称从来没见过这种套路，人民群众尤其是女同胞们迷失了，心心念念，只为等到镜头前的那一个回眸。 现在很多家庭都会出现这种情况，女人们随意跳台，不经意间点到白珂的广告，在已经看过好几遍的情况下，忍着性子看完了前面四十五秒钟，然后在最后十秒钟瞪大眼睛，几步凑到电视机前，一秒一秒的记住那个回眸，然后再跳下一个电视台。 如果又碰到了广告，便兴高采烈地重复之前的动作。 “十八公分男是谁？” “巧克力男主……” “阿姨想认识他，可以给他买aj。” ， 第七十八章 巧克力男孩 “安可——安可——安可——” 夜场外的人群热情似火，镭射灯眼花缭乱，今天来的人并非全部喝了闷酒，这家连锁青年酒吧，从三个小时前，宣布有“知名”“潜力演员”“十八公分巧克力”白珂入场驻唱开始，忽然进入了不少身材臃肿，提着aj鞋盒，不知道翻出哪一年性感服饰的家庭主妇。 这些喊着“巧克力男孩”的主妇，购买力惊人的强，昂贵的鸡尾酒已经卖掉了以前十一天的量。 “比那些臭几把穷嗨的大学生厉害多了！” 酒吧经理也在吧台灌了杯酒，心情比脸蛋更红火。“再来一杯，我说真的，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杯！” 这是内部吧台，一般很少启用，但今天是生意实在好的过头。 吧台的调酒师麻利的推出早准备好的第三杯深水炸弹。 顺便问道：“老板？巧克力男孩是哪个？真的有十八公分？” “诺~”经理抬了抬下巴，调酒师顺着目光看过去：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脸上满是口红印，他扣子被扯掉了几颗，露出宽阔的胸膛。 他的表情很无奈，和旁边的女波灞在争论些什么。 但争论很快被打断。 “安可——安可——” 要求返场的声音越来越大。 伴随着的，还有东西投掷到台上的声音，另一个戴耳麦的走场歌手被轰出来，一个趔趄差点跌倒，恨恨的看了那男子一眼。 剩下没上场的演艺人则面色难堪的望着他，谁也不敢上去。 男子左顾右盼，只有摊开手，无奈的回头掀开幕布。 “wow——wow——wow——” 幕布外的人群立马尖叫起来。那声音叫人骨头发酥，灵魂战栗。 开酒吧三十年，有这种场景的不会超过五次。 “砰~” 空杯子干净利落的拍在吧台上。 调酒师仔细看了一眼，上面还有杯口缓缓流出的泡沫。 “兄弟~再来一杯。” 吧台经理傻笑道，“我想申请把酒吧名字改了……” “改成什么？” “巧克力男孩。十八公分的。” … 魔都cbd，第三十七层，某艺术杂志中心。 四月末的阳光已经非常刺眼，玻璃幕墙闪烁着耀眼的白光，空气燥热的远处看去像是各式各样的颜色在扭曲，但大厦里面没有任何不妥的色彩出线，装饰格调总体冷淡，长走廊中间锤了一顶水晶大灯，人造钻镜面中，映出无数个一米一样丽人，艺术总监张泽丽踩着jimmy choo高跟鞋，她的脸色和以前不太一样，有点潮红。 当然，别人只会以为她涂多了腮红，或者在引领一钟新的潮流风范。 两边是新来的实习生：“张姐~早上好。” “嗯~” “~张姐，今天的鞋子很漂亮。” “好的。” “张姐~好~” “好……” 实习生，和新入职的艺术“民工”，像向阳的向日葵一样，齐刷刷缩着头致敬。等她走好远了，才心惊胆战的扬起脑袋，眼神充满憧憬。 高跟鞋在地板上留下“哒哒哒”的一路声音，每一步很精准，像机器人在弹琴，一点也不容间歇。 穿高跟鞋的丽人，张泽丽，微笑着点头，但没有任何答复，也不会回头。 这些实习生和入职的底层“民工”，与她并非一个世界，他们不符合自己的“美学”。而且将不会理解自己的“美学”。就像牲畜一样，随时可能被淘汰或者开除。时尚圈就是这样。 在时尚圈打拼十多年，张泽丽已经深刻明白这件事情： 上帝在时尚嗅觉上给予的天赋很残酷，没有的永远不会自己摸索出羊肠小道来，而具备“美学”的，这些往往是那些天之骄子天生就拥有的，他们从一开始就走在一条康庄大道上。 有的是发现时尚，有的是创造时尚，有的就是时尚本身。 “张姐——” 熟悉的尖利嗓，张泽丽抬起头：面前是一个长发男人，牛仔衣裤，留着精心修饰的邋遢风胡子。 张泽丽点头示意。 长发男人哈哈大笑起来：“张姐，你还是这么冷。” 这次问候的和实习生不一样，是瑞典留学回来的摄影师，这家伙今天迟到了，没按照正常点上班——然而刚好碰上同样迟到的她。 昨晚上她通宵了，她跑去夜场打算嗨一把，没想到嗨过了整晚，然后花了一个早上，查阅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年轻人的资料。 想到这里，张泽丽忍不住又跺了跺脚，然后两腿紧密的并在一起。 “张姐你……”摄影师奇怪的看着她巧克力短裙。 “没事。” 张泽丽推了推自己墨镜，岔开话题，“你怎么迟到了。” 摄影师摸了摸鼻子，“我前两天弄的太晚……所以今天给自己放了个假，来不及打卡，干脆不打，”他毫不在乎自己的迟到，笑嘻嘻道：“那个陈昆的片子我拍完了，民国风，看起来还不错，有点他以前作品《京华》的意思，他不是刚提名圈内四大小生之一吗，跨界吞时尚圈资源——结果还是在吃以前的老人设，虽然他拍的是真不错。” 张泽丽点头：“你拍的照片我看了，是还不错，陈昆也有范。” 摄影师附和：“是这样，陈昆的硬照拍出来很美感，我看他以前的资料，他下巴短，身材也不算高，鼻子圆润，长的有点钝，现在老了，也可能是做了鼻翼微缩手术，还有下巴那一块脂肪的抽取，或者是他说的人老了脸颊开始挂不住肉——总之现在看起来棱角分明了很多。” “你没拍到填充胶体吧？那东西强光照出来会发亮的。” 摄影师摇头，“现在明星填下巴都不用这个了，他们有更好的选择。” “不过也更贵。” “谁在乎呢，对自己脸都不舍得花钱的，要靠这东西吃饭呢。” 张泽丽耸肩，“也没有很不错。” 长发摄影师不置可否，“我反正觉得，他还是好看——宝岛来的那个明星，张振，我也拍了，他就……他就不太行，现在宝岛来的，硬照竟然开始不行了，他剃了个寸头，我找了角度，怎么找都找不好，最后给他戴的假发，他的头型不适合留短寸，我觉得他该开除自己的造型师。” 张泽丽嘲讽道：“这样，你不如叫他换一个头，五月新刊不太适合寸头男。” “张姐，您这要求就忒高了，张振是宝岛人……” “换头不了，也许我们可以换人。我看到一个不错的。” “竟然不错？” “相当不错。” 两个人走在一起，张泽丽冲了一杯速溶咖啡，而长发男慢条斯理的研磨，一边留心注意张泽丽的表情。 他似不经意道：“谁？” “叫白珂。” “张姐，你是说，巧克力男孩？” “这你也知道？”张泽丽蒙了，另一只手摘下墨镜，“你不会告诉我，他现在很火？” “一般般，总之比张振便宜。他们宝岛人要价特别高。当然，我认识巧克力男孩，倒不是因为他便宜，我听说他在走场子的那伙人中很有名气，巧克力广告出来后，有人做了电影脸的模型，在论坛上传的挺火，我正好拿他练手。” “结果呢？” “结果我想用他当模型。” 张泽丽努了努嘴，小拇指在杯壁上来回摩挲，抬头对上摄影师目光。 “五月上的杂志刊——那是个淡季。其实本来预算就不太多。你说的对，他很便宜。” “张姐，你觉得呢？” “我问你觉得呢？” 两人异口同声： “要不要换人。” ， 第七十九章 不便宜的男人 “——当然要换！怎么不换！以后估计都换你上了！” 白珂的经纪人，胡以梅拿着装有钞票的信封，对他大声道。 高跟鞋在地上哒哒作响。 她刚和连锁夜场的负责人协商，对方提出十六万一夜的报价——这个价格不算高，但胜在长流。以后几乎每个上班族的周六，白珂都有一笔大钱可拿。 加上平日的小商演——月入三十万易如反掌。 就算是最昂贵高效的地下艺人，也会羡慕白珂的单日吸金能力。 从舞台下来，白珂找主办方的几个经理人——他的金主，打了个招呼，露出职业微笑，就换了衣服，准备回公司。 德福又发了新的合同，这是广告播出后第三次调价。 胡以梅这边拿到了钱后，今晚上送他回去。 他沉声道：“什么换我上？” “主咖！你！只有你！” 胡以梅咄着指头，很用力的强调，声音更大了，手舞足蹈像一条巨大章鱼。 白珂支棱耳朵，凑胡以梅嗓子靠近。 镭射灯依旧在群魔乱舞，新上台的接场艺人掏出吉他弹唱，被人连连喝倒彩，整个场子显露出一种潮湿的闷热感，声音像是套在保鲜膜里面极力喘气呜咽。 观众里面有人踩板凳高出一头，拼命喊：“巧克力~巧克力~”接着挥舞着他广告代言的产品，这是最近进场追星白珂的唯一应援品。 其实这些人不是来听他唱歌的，而是冲着巧克力男孩的巧克力。 白珂忍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知道这人是他粉丝，掏出笔，胡以梅拉住他：“你不要给签名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我—说—你—住—手。” 胡以梅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这次听明白了，白珂走过去的路僵在半截，扭头看胡以梅，表情很不快。 胡以梅又扯着嗓子：“你—签—名—值—钱—了。” “什么？” “钱！”“这个！” 夜场的环境很杂，后台听到的音响声震耳欲聋，所以胡必须很大声，否则白珂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的。 好在这种地方的长廊设计有隔音效果，避开空旷的内场就是。 “主咖——十六万！” 胡以梅给他比划数字。 见他还是不懂。 干脆把十六万的信封递过来，给白珂捏——这下他懂了。 相当厚实。 这些开夜场的家伙很有趣，最喜欢走现金，走账面的话，对他们来说并不安全，也不具性价比，因为有迹可循。白珂这些天接到过的红包不少，但这么厚的还是第一次。 他抬头问：“提价了？” 胡以梅连连点头。 “你提的？” “不，他们自己要涨的，这是诚意。” “为什么？” “因为你再也不便宜了，白珂！” 两人默不作声了会儿，从后门出来，关上铁门，走到稍微僻静一些的地方。巷子里有前一天下雨的积水，映得地面的银色光斑闪烁发亮。 胡以梅把信封揣在大奶球中。很兴奋，走路虎虎生威，看起来比他要兴奋。 她道：“我以前带你前辈邵斌的时候，他从来没有一次性赚这么多钱，守着保利给的剧组死工资过日子，他接不到人气代言，这倒不奇怪，但是走穴也没人认出他来，就没有老板肯给他花钱了，这么多年也就买了一个牧马人，这种车有资格拿到剧组年轻人的迈巴赫面前秀么？白珂，果然还是当一个明星好——现在的电视演员根本卖不出好价钱。” 白珂知道胡以梅说的是演员的“商品”属性。作为商品，没有附加值的无名“商品”，和拿极高薪的社畜没有太大区别。 他问道：“诚意是足了，后续条件呢？” “每周驻场一次，唱到现在，你就是唯一主咖，所有人都得捧你。” 胡以梅喘了口气，接着道：“这次就算唱那电视剧插曲的长发怼草鬼来了也是弟弟，你知道你给他们赚了多少钱吗？我甚至怀疑单日营业额过了五百万，从此你就是华东地区的新晋江湖天王，就算庙堂里面供起来的大明星来了，也就今天这样了。” “这赚的很多么？” “多的令人发指。”胡以梅笑起来，“你决定要不要接，要连着上台几个月，周末的时候，你肯定逃不掉的，拍戏也要找剧组调一下，你要请假，他们会出机票钱的。” “不接。” 胡以梅的笑容僵住，很快显露出很恼怒的样子，“为什么。” “我给巧克力提高的营业额肯定不止五百万，要赚一比大钱，不如找他们。” “驻场和代言并不冲突。你接下来可以拿两份。” “但浪费时间。” “德福上次给的钱，算上去是不如夜场的，他们只给了四十万，大厂给钱只按照层次给，你是不知名的十八线，电视又没上星，再怎么强，也只有十八线顶尖该拿的钱。” “我肯定不算十八线。” “德福可不这么认为。你以为他们是开的私人酒吧？他们养了一大堆精英组成的营销团队，只为了压价，你凭什么说服他们。” “凭粉丝。” “你想清楚，现在的粉丝除了乖乖挨打还有什么用？” “还能当提款机。” 两人火速赶到公司，保利那边收到的合同，是德福发来的电函要约，这种东西只有在公司内网才能打开。 纳智捷转到负一楼，胡以梅找了很久才找到空位，刚准备停车，胡以梅忽然猛的加大油门，白珂冷不丁靠在椅背上，纳智捷发出吱啦的声音。 一个稍矮一头的干瘦男子，穿着四月末很少见到的长风衣和圆顶帽，从对面再隔了一排的牧马人出来。 男的背对着他们，一边走路一边很自得的抽了根烟点上，嗦起来，走的很慢，外八字很明显，步伐大，垂起来的脚后跟几乎被前脚掌踢到。 是邵斌。 ——白珂的老前辈。踢走胡以梅，叫她沦落到带新人的罪魁祸首。 胡以梅在看邵斌的背影咬牙切齿，白珂却在看邵斌的白色牧马人。 车身线条很霸气，哑光白的干净，说明邵斌相当爱惜这辆车。 白珂忍不住问：“这车多少钱？” “不知道……四五十万吧。”胡以梅埋在方向盘上，说话有点闷。 白珂点头。听胡以梅说这车很垃圾，当然是比不过明星们迈巴赫法拉利兰博基尼的，但白珂想，应该比纳智捷好上一大截。 两人接下来都没说话，等邵斌走过去，不见了，才从车里出来赶电梯。 没想到邵斌竟然在前面，正好看到了他们，他一脚跨进电梯，手指摁了几下，得意的朝着两人笑。 ， 第八十章 一百五十万男 白珂追上前：“邵前辈——” 胡以梅跟着道：“老邵——” 但邵的目光却没看着白珂和胡以梅，而是放在俩人的纳智捷上，他的目光就落在那里，两眼睛挤出细缝儿，很夸张的抿嘴，再扫过来看人，显得很轻蔑。 然后： “叮~” 门关上。 透明电梯当着两人的面垂直上升。 邵斌手插在裤兜站的端庄笔直，看上去很平静，结果脚底板不断的敲着得胜的小曲儿，就像地板上带电。 白珂追了几步，甭跑了，他也不生气，略无奈的耸耸肩。回过头看胡以梅。 胡以梅则破口大骂：“邵斌你个xx东西！千人x万人x，我祝你xxx……”那声音似乎要刺破玻璃。 骂完了，冷静下来后，才叹着气等下一班电梯。 她扭头见白珂不说话，以为他还在恼怒，挺了挺两球，反而缓和起气氛：“嗨~他就那样~演员嘛……个个都是些熊孩子，这也要比那也要比，这种人演几十年，又能有什么出息呢。” “你说的对。” “剧组没事儿的时候，就你整我，我整你，小到上个电梯，大到资源，荣誉，什么都要吵，什么都要争，因为闲着没事干，你以为他们闲着的时候就在提升自己，磨练演技，或者献爱心做义工？放屁！大家都在找法子痛快！” “不做演员呢？” “不做演员的，肯定没这么穷计较。这些人使心眼起来像长舌妇，小女人，幼稚又无聊，对了，我说的可不是我这种女人！”胡以梅连忙改口，白珂附和着大笑。 等电梯下来。 胡以梅说的对，演员这行当是很苦闷的，忙起来几乎没有娱乐活动，怼天怼地都不如怼人来的愉快，偶尔聚起来斗地主拿到王炸，也不如剧组里面的敌人出门踩到狗屎叫人开心。 所以大部分圈内人都有点爱好释放压力，免得憋出毛病，比方说邵斌就喜欢开着牧马人当驴友，哪哪儿都刻上一句“邵斌到此一游”，他最近的第二爱好呢，就是千方百计让白珂胡以梅两个不爽，他平淡的演艺生活就嗨起来了。 于是白珂的心思放在邵斌的爱车上，那条哑光珍珠白的牧马人，大轮毂，全四驱。 老实说，他开始欣赏这些不属于他的车起来了，他忽然就觉得邵斌的车不错，他的纳智捷就显得寒酸。 白珂虽然聪明，从来不让人看轻自己，但他也不能睁眼瞎忽悠到说自己的车比邵斌的更上档次。 这种东西没得个人发挥空间，在剧组里，偶尔几个男主演相约出来玩，一个开飞天女神，一个开蛮牛标，他开纳智捷出来，不用说什么话，也不用飙演技，一个照面，塑料兄弟情就没了。 对了，纳智捷还是胡以梅的座驾。 难道他不配一台牧马人吗？当然是配的。 三叉戟标的，蛮牛标的，甚至飞天女神标的，以后都会有的，不然当什么演员。 电梯开了，两人上去，胡以梅这时候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对着镜面玻璃沉思起来。 结果这次是白珂说话了，“那个车多少钱来着？” “什么车？” “邵斌的车？” “你不是都问过了吗？这里这么多豪车？你就跟邵斌的破牧马杠上了？” “你就说多少吧？” “四五十万。也就你德福的广告钱。” 胡以梅的声音在空旷的保利大楼里面荡荡的响，她回头看了白珂一眼，猜到了什么：“你别学他，他这种人，也就能鄙视你找乐子了。” 白珂无奈摊手。 虽然是接近第二天早上，保利大厦里面依旧留了些人值班。看到白珂，纷纷打招呼： “白哥~” “白先生你好~” “早啊~” 白珂这时候不再像以前一样个个回复，简单点一下头，甚至给个眼神就当回礼。 现在还不认识他的人已经很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不再那么礼貌了。 德福的原邮件发在公司邮箱，查看得用公司的电脑和账号，转发邮件还得另外申请权限。胡以梅嫌麻烦，直接来公司肝。 开机的钥匙在值班人员手里。 值班的是个女的，还有男的，都搭了个床铺在睡大觉，睡的很近，看样子是对情侣。 胡以梅跑过去把女的摇醒：“对不住了，我得登一下内网，看个文件！” 那女的半梦半醒，铺盖也懒得掀，一看胡以梅脸，不是他们行政系统的人，就开始说套话：“非上班期，高级行政管理级别以下的人员不得——” 胡以梅直接打断：“白珂你上！” 白珂上去露了一个笑，“我能看一个文件吗？小姐姐，帮忙开一台电脑好不好。我有急用。” 这女的看到他做春梦也梦不到的满分脸，腾一下清醒了，两脚踹翻铺盖。 这时候那男的还睡着没反应。 女的道：“你们跟我过来，我马上开机子。”然后红脸慢吞吞道，“你是巧克力男孩吗？” “我是，要不要我给你签名？” 女的麻利把机子打开，登录界面调出来：“不用，你以后晚上过来查东西，你就叫我就行，这是我的责任。” 她长雀斑的脸在电脑蓝光下发红。 白珂道：“谢谢你了。” “不用谢。你记住我说的话，就叫我。” 这女的等两人确实登进去后，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胡以梅砸吧嘴酸道： “白珂啊，你开个美容公司，专门按摩丰胸，推拿紧肤……只招收女会员，只要你肯干，怕是能组成一个绿林军。” “那也是巾帼英雄啊。” “去你的，我说那些女人的男人们。这是绿林大军，绿帽大军。” 胡以梅一边说话一边看文件，价钱之类的一般都写在第一行。黑体大写加粗，下面还有横杠强调。 接着她“哈”的一声，瞪大眼睛，猛拍了一下桌子。 “我艹！” 这下把值班那边的男的弄醒了，他醒过来看见怀中的女朋友好像只是翻了个身，于是放心的睡过去了。 “怎么了？”白珂回头问。 “他们给了你一百五十万！你来看看。” “我不晓得行情，这到底是多还是不多，好像也不是很多。我听说德福光魔都这块儿的营业额，这几天增的就远不止这个数字。是不是给少了。” “放屁！邵斌十年也卖不出这个价。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还在开牧马人！他那车才四十来万！” “四个牧马人？” “对，四个牧马人。” ， 第八十一章 宝利的希望之光 凌晨四点，宝利，十八层。 胡以梅的唾沫四溅： “——不是一个两个，是四个！你值四个邵斌了，明白吗，我还没说，邵斌这个年纪的老油条，根本没人给他出钱，假如他无限接近于零的话，那你就不知道值多少个邵斌了。” “能这么算？” “当然，邵斌不算，你算。” 办公桌上的电脑发着蓝光，映照人脸上显得扭曲诡秘，但秋月如水，夜色如凉，再隔了一些距离的服务器，整个十八层只服务一台电脑，轰鸣着发出暗哑声，在这时这刻尤为明显。 “一百五十万。” 白珂念了一遍，拳头捏在一起，胡以梅跟着点头。 他脑子里面闪过邵斌牧马人的哑光白。白的越扩越大。 忽然大脑热血上涌，浑身上下的细胞充满了能量像一个扯到最长要断的手风琴，就要奏鸣出来了的刹那，然后哐的挤出气，这下把他抽空了，跌坐在椅子上。 胡以梅道：“怎么，吓着了。”拍了拍椅背。 “我当然没有。” “代言合同就是这么高，明星全赖这玩意儿养活自己，白珂，你不要惊讶，我还以为你没什么，你一直冷静的很。”胡以梅凑过来，顺着椅背，滑到他肩膀，“你拍戏的时候，我就去找能接的代言，跑几个星期，也算是把行情摸清了，虽然之前给你的价格都没这么高，但这么高的价格，我还是在其他人身上见过。” 胡以梅露出牙齿。 白珂：“我需要做什么。像那些人一样？” “诺，邮件写的很清楚——你这话的意思是要自己接了？” 胡以梅的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嘴角不自然的撇起来。 白珂属于观察微表情的行家，从这个笑他就知道胡以梅从他身上找到了久违的属于前辈的该有的得意感，就像是那些总喜欢卖弄见闻的老资历。 他敢打赌，胡以梅绝对心中和他一样的怦怦直跳，她要把这件事情千方百计弄到对手邵斌耳朵里，但当她发觉白珂更惊讶的时候，偏偏要装作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试探自己。 白珂道：“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感觉不错，是相当不错，但我感觉是我感觉的事情，现在我得向上面申请，有人比我更懂这一行。” “什么意思？” “你后面会知道的——我们的团队太简陋了啊，白珂，你都已经拿一百五十万了。”“就是寒酸得不行的，比如邵斌，他也要养他自己的小团体，”胡以梅伸出巴掌，“五个人！除了撒尿和陪老婆，什么都要有人帮忙。” “你有这样的人物？” “我只是认识。” 胡以梅干脆坐下来，从自己的通讯录中找了某个人发讯息过去，“白珂，你等等。” 过了五分钟。 胡以梅的脸变黑，“还在睡觉，看来只有明天再安排。” 白珂道：“可现在已经是明天了。” “那就到你睡好了的那个明天。” 接着胡以梅拉了条椅子，躺在上面，闭着眼睛。 白珂：“你不送我回莲花路了？” “我三十多个小时没睡，不敢开车。” “我敢。” “你都说了，现在是‘明天’，天就要亮了，何况，你跑回去睡得着吗？” 她的眼皮动了一动。 白珂的确兴奋的不行，呐呐说不出话，也学着胡以梅，跑去拉长椅睡下。 值班的情侣俩，女的很快翻下来，给他搞来一床铺盖蒙上。 …… 醒过来脑子痛的不行，针扎一样。 但一想到一百五十万，也许更多，白珂整个人就亢奋起来了。 他跑洗手间洗了个脸，凉水冲在脸上，冲了很多遍，终于清醒了。 在广告合约中，尽管明星是最后签字的那一个人，但从头到尾他们只需要出一张脸即可，其他的都由专业人士判断和接洽，法律保护明星们的个人意愿，比如白珂就可以直接找德福商量好，立马拿钱干事，然而大部分明星都想拿最多的钱，干最少的活儿，而且不要有后续的扫尾麻烦。 比如被国家部门列入失信名单之类的大麻烦。 但他们又不懂如何实现自己的朴素梦想，毕竟大部分演员的学历都低于社会同等收入者的平均水平，于是，轮到经理人出马了。 他们知道怎么卖出一个合法的好价钱。 胡以梅比白珂起来早，合同报给了宝利经纪高层，需要调用到更广泛的资源，联络其他魔都本地部门的帮助。 否则无法合情合理涨价。 下午两点，十八楼靠厕所的会议间被重新启用，内部各路经理人欢聚一堂，研究怎么从“卖巧克力”的那里拿到更多的钱。 等待的时间中，胡以梅顺便带白珂认识了碰见的一些实权大佬，后起之秀，其中一些他在宝利的年会中见过，一百五十万的真正个人代言，令他名声大噪，享有的待遇超过了白珂的预计，他完全被升了格。 碰面的大佬不仅对他态度良好，偶尔还有知道他名字的，甚至精确到了他在拍的戏。 说起来竟然真的头头是道。 ——刚应酬完一个管院线的大佬，这位凑热闹的大佬并不参会，只是纯粹凑热闹，或者说专程找白珂讨个眼熟，在经历如同年度考试一样的折磨后，白珂拉住胡以梅，往靠窗边的安静处停下。 他道：“他们怎么知道我的？我只是拍一个广告，走一下公司流程？” “看来你已经被列为重点培养对象了。” “公司不是一直把我当作……” “……”胡以梅对此不置可否，甚至还耸了耸肩，“你知道吗？我们那时候以为经纪业务永远就这样了，一线明星都被几家公司牢牢垄断。宝利是个巨无霸，太大了，它是一条飞龙，也是条瘸腿龙，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 “……” “你知道现在一个明星拍广告需要多少钱吗？露脸，签约，没有任何后续权利——也就是整个人在广告中被完完全全的卖给了广告公司。” “几十万吧。” “这种人是几线？” “我不知道。” 胡以梅道：“我可以告诉你，是二线的位置。” 白珂吃了一惊，他脑子总是很活：“你们不会把我当做希望了吧？” “不好说哦~” ， 第八十二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两点钟，经理人们在会议室开会，与会前，白珂也被请了进去，狭长的两列座位，椭圆形长桌，正对面是临时赶制的幻灯片，他进去扫了一眼，发现长桌的两个短边空着，愣了一下，随即坐定了椭圆的长边，不肯坐在椭圆的短边。 队伍对他“啪啪”鼓掌，经理人们看他的目光炯炯，尤其是那些三四十岁的女中层，简直眼珠子发光。 影视传媒业，男女比例相对均衡，甚至细分下来，某些部门的女人还要更多一些，在这个舞台，女大佬的生活也可以很滋润。 所以小白脸是很惨的，有时候不仅仅要照顾到后面，前面也得出很大力气，总之，没技术没背景的，还想强行上位，可能身前身后都落不了满地伤。 ——然后在看到他没有落座在椭圆会议桌的那个“短边”上的时候，目光更赏识了。因为他很识趣。 这种场合有两个位置是不必要坐的，至少对于新人而言的确如此，是椭圆的两个短边“点”，这叫首席。说话的时候，两边满满当当的人都方便着看你，所以如果不是值得这些人歪脖子看的大人物，说话也没人听的一般角色，就没必要坐这儿鼻子插蒜装大象了。 众人静静注视他。 他舔了舔嘴唇，居然还有点紧张。 胡以梅介绍道：“这是白珂，百万合同的代言人，他是上戏的高材生，今年才二十岁，智雷导演很欣赏他，说他是难得的演技天才，刚演公司内一部戏，是男二；我们应该要重点打造的对象……大家应该都看过那个广告。现在对方准备提价签代言人约……各位帮个小忙。” “白珂，你做个自我介绍。” 白珂站起来，对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嘚吧嘚吧将自己的经历大概讲了一遍。 他对自己的经历向来很自信，说着说着，又恢复到云淡风轻的装逼笑。假如他戴了眼镜，肯定要竖起中指，推一下以表斯文。 女中层们看到了，心中暗道一声好帅，春意盎然。 讲完了，众人拉了几句开场白，会议正式开始，白珂从这儿不再说话。胡以梅也是，除非有人问他俩情况。 ——广告区区百万，本身不值得这些关乎宣发关乎渠道的中层花太大功夫，然而如胡以梅所说，他是宝利的经纪希望。 宝利之前，在经纪方面，是没人肯花钱买自家艺人的那一张脸蛋的。这些人也努力过，然而顶级艺人被京城和港地两三家公司垄断，久而久之，魔都宝利的经纪业务，连同整个非实体的影视传媒，都在一起摆烂，等希望。 有人伸手： “德福和我们公司有长期合作，当然不是你们经纪，他们的业绩这个月增长很快，我们拿不到具体的数字，这是商业机密，但能够估算出大概？” “凭什么？” “拿宝利这边的商业广场做样本，宝利在魔都有大型广场，调查得出来销货量，作扩大计算。” “结果会不会偏差过大？” “把偏差控制在适当的范围，这是小意思，又不是扩大到全国估，关键是第一手数据，而我们恰好能拿到，他们……我该怎么说，卖巧克力的骗不了我们。” 众人哈哈大笑。 又有人伸手：“那在广告实体投放上，比方说挂在剧院，电梯，影视城的大幅广告，招标中可以给优惠价格。想象一下……”说话的人看了看白珂，顿道，“把白先生的照片放在公寓电梯口，我觉得会有很多人在进来的时候，对我们公司的楼盘有一个好印象。” “但是，今年的招标不是已经结束了么？” “我们又在建新的小区和广场。” “恐怕卖巧克力的出不了这个钱。” “没关系，我们可以假装给他们希望看看，说不定就上钩了~” 众人对这个话题语焉不详，点到为止。 “这么说还可以顺便谈一谈商场进货的事情，反正他们卖的很好，可以搞现场活动嘛，就在自己的场子解决。” “你这就扯的太远了~我们没人能决定渠道进货……” 说话节奏很快，气氛轻松，不过没人问白珂的意见。 这些人会不停的看他，但不是为了询问，而仅仅是因为他长的让人情不自禁的看，在场有几个女中层发言格外卖力，未尝没有雌性动物在碰见英俊雄性动物的时候，炫耀华丽装饰的生理本能驱使。 ——“好，那我们就说到这里。” 半个小时后，非正式会议结束，白珂起来跟每个人都握了手，表现的很谦恭。 和他握手的排成了长队，扭扭曲曲，忘记了自己的干部地位，代入到粉丝滤镜，不自觉的，把白珂挤在了首席的位置。 胡以梅觉得这个现象很有意思，拿手机隐秘的拍了一张照片保存。 之前发言很积极的几个女中层，索要了他的电话号码。 要完了还得寸进尺，借着说“欢迎来宝利”的祝语，顺势找他要了个拥抱。 白珂倒是没什么洁癖，“卖色”对男艺人和女艺人来说，都是分内之事。 送完贵客，白珂过来看胡以梅拍的照片，他之前是注意到胡以梅的手机的，作为艺人，他对镜头很敏感。 “诺~你自个儿看。” 胡以梅把又是镶水钻又是贴花纸的手机递给他。 相片中的白珂，被众人仰头簇拥在一起，身材挺拔，气质干练，像极了宝利的接班二世祖，第一次来会见满朝大臣的模样，他看着忍不住撇嘴轻笑。 胡以梅道：“你还笑，明明前面装的那么好，后面却绷不住了，还好没人说你。” “说我什么？” “说你站在首席。事业单位的老人，对这些东西忌讳得不行。” “那他们也没怎么忌讳。” “那是因为你站的自然，你像一个二代海龟，不像一个求人的乡巴佬。” 白珂耸肩，“但他们还是没有问我这个‘乡巴佬’意见。估计以为我是个草包，什么也不懂？” 胡以梅反而惊讶了，“你竟然还懂做营销？” “这东西很困难吗？” 白珂手指点了点脑袋，忽的想起样样精明的柳蜜来，忍不住伸出一根中指，对着空气。 ， 第八十三章 落幕演出 三天后，搜集来的数据汇总成为一个报表，用以说明广告对于“德福”集团的营销增长效应，以及作为个人明星，白珂在其中起到的带货能力。 宝利抽调来的小团队，把这种能力换算成了一个可量化的数字，答案是没有白珂，他们的销量会降低三成以上，越往东越是如此。 这倒不奇怪，快销行业向来疯狂，他们的广告投入甚至能占当年利润收入的一大半。有些甚至会负债进行广告投放。 这么多预算，砸给谁呢，当然是砸给代言明星。 合同上标的价格翻了两倍，三百万，一个一定只有一线才可以拿到的数字。成功了，白珂可以在圈内真正声名鹊起。 对于明星咖，真金白银的报价比金鸡百花影帝还要来的有说服力。 胡以梅则通宵达旦，赶工出了一篇言辞恳切的硬核文章，附上这些数据，编辑发给了德福。她的本专业并不是经纪学，而是经济学。按她的说法，她本来想成为一名独立的女性经济学家。 然而，女经济学家不来快钱。 白珂也在看这篇邮件，有些条件是他在做决定。如果让他来拟写，在有数据的情况下，他可以比胡弄的更有逻辑性。 想必德福收到这封邮件会很傻眼，它自己公司的统计都没有如此的详实。 一般的十八线明星，往往出自小公司，或者属于大公司没人关照的弃子，根本不可能有这么专业的团队助力。 比如爱竖中指的京妞儿柳蜜，她之前属于小公司，人也不算是十八线，现在已经有潜龙在渊的意思了，三月份登上了南方系报纸评比的新四小花旦，广告商看好她报价纷纷大涨，但她去年和某求职网站签订了长达五年的超长合约，价格仅仅不到五十万，这是公司给她埋的大坑。 柳蜜后悔的要死。于是她开始自学经济和合同法，从此每个签约都要自己亲自细看。 发完邮件，就等着德福那边的答复。 “啪！” 胡以梅拍了拍键盘，起来伸了个懒腰。白珂背着手，默念自己的八辆牧马人是不是能换成三叉戟。 一整个十八层的公司职员，隐隐都在看这边。 白珂回头扫视一遍，对这些白领笑了一笑，他现在自信心爆棚，总觉得不久后这些“好兄弟”都会为他打工卖力。 胡以梅对他道，“按照那帮人的说法，你都该拿到千万了，可惜现在还没有年轻人敢拿一千万，除了港地那一群天王……我听说大哥成拍广告直接从人家的营业收入里面抽成，那就是上亿。” 大哥成是港地一号天王，甚至是娱乐圈绝对的领军人物。 白珂道，“我这次是敲竹杠，狂到拿一千万，以后就再也不可能拿一千万了。” “你倒是懂得这个理。” “细水长流嘛。” 胡以梅罕见的开玩笑，“你管三百万叫细水长流？” “三百万和上亿比，那不就叫细水么？” “你敢和大哥成比？” “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 当晚，魔都靖安路。 进酒吧的排成长龙，外面停了许多车，白珂跟着胡以梅，从小巷的后门进去，这巷子的积水像是从来不会有人去管，映衬出火烧一样的天空。 外面的大幅照片是白珂的半身像，风筝一样的荡着飘。 纳智捷绕过半身像，窜进一条羊肠小路停下。 保安对他打了声招呼。他回了个嘻哈礼。从车里出来。 “今天就是最后一场了，以后没了，白珂。”胡以梅对他道。她手指按在烟上不断摸摩挲，但不敢掏出来，“其实你就是拿两份钱也无所谓。商演照常的跑。没人会挡着你赚钱。” “商演太花时间。” “但人家给钱啊~”胡以梅皱眉，不敢看他，还在看烟。 胡以梅这人，实际上是有抽成在的，商演因为是胡找的渠道，她的分成会更高。像今天拿的二十万，她就能拿到百分之五。一万块一晚上，对于普通人也算了不得了。 白珂拒绝的干脆利落：“没兴趣。” “唔……” 胡以梅欲言还休，憋住了。 白珂回看了一眼，也没说话。只感觉胡以梅的经济学白学了。 商演终究赚的也是辛苦钱，有更多其他的方法可以让他积累资本，让人费尽力气的，绝不是一门好生意。 ——白珂之前签的商演还没有跑完，今天是最后一场，也许是粉丝知道他的计划，这一天来的人格外之多，天还没全黑，酒吧已经像零点一样的繁华。 进门照常访问大佬们，这些是给钱的金主，现在每个拿钱的都要来金主面前亮相。 刚落座，在化妆室更衣，还没来得及拜见大佬，白珂手底下的助理，其中一个女的，就尖着嗓子，细声道：“老板，有人找你。” “谁？” “他们说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是他要见的大佬。 白珂很快换完衣服出来，原来是老板找他要签名，那人是留着小分头，看起来是个富二代的样子，伸手跟他一握，开门见山道：“白先生以后不会来我们酒吧驻场了？” 白珂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那还是朋友，常来？” “我一定常来。” 又唠了几句，那人道： “这是一点情谊，希望白先生收下。” 那人做了个吩咐，后面的经理模样的人物，拿了一张卡过来，解释道，“其实来我们酒吧的明星不少，以后看来也会有白先生了，都是一个行当里的人——这是会员黑卡。” 白珂假意推辞一番，才接过来看，上面的编号排到了五十开外。 魔都这边的大酒吧是这样，有名气的人物往往是直接给黑卡，消费有一定额度，这些明星咖的粉丝总是能不知道从哪里搞到自己偶像的名字，然后疯了一样的往酒吧挤。营造消费无数。 宝岛那边更是过分，光是请明星来玩，在包厢露那么一个面，就敢要价几十万。 这边喜欢来玩的，也大多是来大陆发展的宝岛明星。 尽管如此，白珂还是接了。 下了台，以后他就是贵宾。 十点钟，主持人介绍白珂，他今晚上的落幕演出正式开始。 鲜花，尖叫，酒精味儿，各种香水，一并混淆在一起，整个场子像梵高的星空画，而台下的观众则像那幅名画向日葵，扭曲着偏偏又很美丽。 另一边，胡以梅熟门熟路，找了个位置落下，酒保低头过来看她，她道，“有白开水吗？” “我们有果汁儿，价格是……” “我就喝白开。凉白开。” “您是……” 梳背头的酒保往保安那边看，觉得这人似乎像是要闹事。 “诺？看到了吗？他是我的艺人。” 胡以梅努了努嘴。 这时候酒保脑中的某些画面像闪电一样的炸出来，白珂来这儿也不是第一次，他好像每次来的时候，都跟了一个长得男相的熟妇。 酒保再问：“你是？” 胡以梅点头。 确认过眼神，是老板要捧的人。 于是这老哥免费给胡以梅上了一杯白开，完了还加冰块，笑嘻嘻的递过去。 胡以梅刚接过来，旁边忽然有人道，“啊~我也要白开水！我不能喝酒的！” 这声音像干这一行的声优，撒娇的不行，总之胡以梅听着浑身不舒服。 ， 第八十四章 踹人回老家 扭过头一看，是一个穿t恤衫的小美女，说话的时候，眼睛还在往上边儿使劲抻，她垫着脚，身子很扭曲，目标正是在台上劲歌热舞的白珂。 她的身材很好，这一个扭的动作很别扭，然而这小美女的身材竟然能体现出美感来，她的身材不像是南方女人，胡以梅仔细看她样貌，的确长的也不像南方女人，不精致小巧，反而棱角分明。 但是有点耐看。 见鬼，都是长的男相，凭什么她就轮廓好看？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就是不愿意，失去你的……” 台上的白珂又是弹钢琴，又是耍花活儿，今晚上他格外卖力，台下的“向日葵”们和这女人一样，痴痴的盯着，死也不挪一下目光。 酒保不认识这小美女，确信不是什么大人物，懒得敷衍，“没了。” 这时候，小美女才如梦初醒，回头道，“怎么会没了？”然后又指着胡以梅的白开水，“她呢？她怎么就有？” 酒保也是个实诚人，“她是我们的贵宾。” 然后双手一摊，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还有点奚落。 这种场子，漂亮女的不收钱，统统放进来玩，为的是吸引凯子花钱，所以眼前的小美女，是肯定没花一分钱，来享受一场演唱会的，你还想喝白开享受服务，你怎么可能。 小美女也不是一个人来，事实上她根本不敢一个人来这种场合，围过来的还有她的朋友，面色有点难堪，拉住小美女，“李若白，我们走吧。” “我不走，我又不是不给钱，凭什么区别对待。” “算了算了……” “可是我，我……”李若白舌头打结。 “——对的，区别对待哦~”酒保没答话，说话的是胡以梅，她举了举杯子，她喜欢捉弄人。 酒保顺嘴接道，“你给钱的话，算你五十块钱吧，我给你调一杯特质白开。” 露出可恶的大白牙。 李若白还想讲道理：“五十块太贵了。” “你可以买其他的，我们这里很多的酒。” “我……” 酒保抿嘴笑，也不再说什么刻薄话，就盯着看她。 李若白退两步愣在那里，有点委屈。她的脸烫的发红，心脏因为屈辱而跳的剧烈。 这时候连白珂的歌声都不能让她平静下来了，他的醇厚声音反而让李若白鼻子发酸，眼皮重的往下掉，但她极力忍住。 朋友给她打圆场： “若白，你不是来看学长表演的吗？” “我……” 李若白的头低了，捋了捋头发，道：“你，你说的是。” 又离开了几步，李若白还回头看那个吧台，朋友赶紧拧住她，不让她回头生事了。 这几个女的聚在一起，拉出一条横幅来，用不同颜色的粗水彩笔写着，“师兄白珂出道成功”，字迹歪歪扭扭，描了边，写的不大好看。 白珂要站这里，他肯定能认识这学渣字，前几个月，他见了太多次。 横幅举的也很远，几乎不能瞧见，实际上就算举在白珂十米以内，舞台强烈的灯光也会让他看不到舞台下稍微暗淡一些的蔷薇。 李若白就是举横幅的辛苦人，她因为长的高，又结实，举起横幅舞来舞去，极力把这东西举高。 “李若白！你要让白珂学长看到你啊。” 她给自己打气加油。 那横幅跟冲锋旗一样，舞的更欢了。 白珂换了一首歌，自弹自唱，“为你我受冷风吹，寂寞时候流眼泪，有人问我是与非……” 唱的是《为你我受冷风吹》，经典老歌。 “……是与非，可是谁又真的无所谓……” 白珂的声音是绝对能录唱片的，他压着嗓子弄出来的音色特别沙哑，闭目弹琴，这会儿来喝酒的观众纷纷侧耳倾听，有的抱着酒瓶子咚咚猛灌，有的托着下巴像是要睡了，偶尔睁开眼，就是再疯狂的听客，也不会大喊大叫败坏气氛。 整个场子就不闹腾了，开始是有那么一拨人海浪一样的随着旋律挥手，后来这片浪越来越大，蔓延到了整个内场。坐高脚凳上的白珂呢，就像宁静海滩上的那轮皎月，潮汐是因他而起，因他而散。 李若白呢，她看着听着就哽咽了，她觉得自己受点委屈本来没什么，谁不遇见点窝囊事，但是看到白珂，就不晓得为什么绷不太住，好像和人打架打输了回家吃到父母的热饭，又或者末班车回去发现家里灯还亮着，生活一如既往的保留几分温柔，她吞了几把口水，不断眨眼睛，憋眼泪，她本来又是个近视眼，这下什么也看不到了。 白珂还在唱，眼睛也没睁开。 李若白跳起来，举手哗哗的摇旗子。 …… “恭喜白先生，这个演出相当成功，你看看来的人有多少，都是为了你来的，我听说啊，排队的都开始有黄牛了，票值钱啊……我个人觉得，哪怕是放在青歌赛，也属于能一举夺魁的水平！高！真的是高！” 夜场完了，连锁酒吧的大佬和白珂说道，嘴巴抹了蜜。 他后面还有没散的观众，一声声喊着“安可”，迟迟不离场。白珂的舞台，“安可”属于常态，只要眼睛耳朵和下面有一个“窍门”好使，观众都会喜欢他这一款。 白珂返场了三次，实在是不能再上去第四次，道： “谢谢老板夸奖。” “说的都是真心话，有空一定要经常过来，这边也有名人朋友的，你们一个圈子的，肯定能相处好，多有格调。” 这老板又提了之前给白珂的会员黑卡。给旁边的经理示了示眼色，那人就打算详细介绍这玩意儿。 “——诶哟！” 胡以梅窜过来，帮白珂应付。“他嗓子不行了，您看什么话给我说，给我介绍，他的事情都是我在处理……唱了两个小时呢！” 经理脸臊了：“也是，也是。” 说着开始介绍店里面的明星朋友。 白珂在这里面，是排名五十开外的，那前面的肯定比他要混的早，或者混的好。 魔都这边明星圈子就这么七七八八的扯在一块，只要你能出名，总是能发现和谁谁谁扯上关系，是“朋友”，双方看得起，地位大致相当，就真成朋友了。 但这个风气不是魔都人自己搞的，目前大陆艺人这行当竖的老规矩，大多来自北方。 办卡这事儿来自对岸，那边的艺人，经常抱团来魔都的夜场玩，有时候也在京城，玩的时候，整个场子是堪比曼德拉国会山下搞演讲，人口密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粉丝跟老黑解放一样，见到偶像哭的那是哇哇的。 所以白珂不喜欢，排他前面的这五十个人，和他都是大陆人的，恐怕一半都不好说，那肯定尿不到一壶。 现在走男神路线的，全是宝岛垄断。他是要抢人饭碗揣人回老家的恶徒。怎么做朋友。 他得了闲，就溜达出来透气，拿口罩遮住脸，因为是深夜，俩男助理怕他出事，铁塔一样跟在他后面，又刚刚好不太近。 走到吧台，“来一杯……”他顿了顿，“白开水吧，我想喝干净点。” “很荣幸为您服务。” 酒保点头哈腰，认出他了，取贮藏的透明冰块出来，给他慢慢磨成白水。 第八十五章 锦衣夜行 “咕噜咕噜……” 一杯水下来，喉咙稍微舒服了一些，他是小口小口的慢咽，尽可能的让嗓子处于放松状态。随即扣着杯子，俩眼睁着打量，假寐。 酒保不动声色，又给他用冰块磨了一杯。但白珂没动了。 冰水对他的嗓子有害，喝多了喉咙发肿，一般像他这种，正处于“拼的动”“敢于拼”“996”时期的年轻小伙儿，最是爱惜自己的一把嗓子。 圈内有不少大佬，功成名就后，抽烟喝酒样样都来，一把好嗓子怼废了，唱歌开始跑调，气息渐渐发颤，声音慢慢沙哑，就轮到他这些家伙上位了。 说实话，要是他在八九十年代的美国，估计现在已经在琢磨着发唱片跳霹雳舞，而不是当劳什子影视明星。 经纪人胡以梅和大佬那边在聊天，看样子聊的时间不短。 白珂问酒保：“今晚上酒水卖的怎么样？” “很好。”酒保低头道，“全赖白先生的表演。” “平时卖的不怎么样？” “恐怕不如今天的三成，两成。” 白珂点头。 他下来之后，更后面的歌手还在演唱，一般十点到一点是他的表演时间，这是黄金档，其他的都属于配角。 新上来的歌手，是个唱民谣的胡子男，顶着全场的“安可”声，光是拿吉他发出声就花了好大功夫，下面的人在慢慢退场，唱民谣的也习惯了，这玩意儿现在忒小众，不够闹腾，那人扒拉两下琴弦，只管唱自己的。 白珂又跟酒保聊了几句，从自己背包里面，拿出一本书来，半躺着看。 是一本《近代史》，这课学分不少。 五月到六月是学校的考试季，白珂是大二的在校生，他想毕业，必须得拿个不错的成绩。这期间还有体测，以及某些不得不去的实验课。 这年头，大部分在校明星，不像十年前大花小生那一帮猛人，整天学到爆肝，学到崩溃，作品也要比，成绩也要比，男朋友也要比。 现在的校园明星基本上顾及不了功课和演戏，毕竟功课的唯一意义就是演戏，如果已经达到了结果，谁还在乎过程呢。 比如柳蜜进来的时候是北影专业第一的学霸，但她从不对媒体透露自己大二到大四的成绩。 白珂可不能这样。 每周都要去的实验课，系主任假大空帮他开了小灶，用“拍戏”，“课外实践”的名义顶替了一部分的学分，体测也以“身体不适”之类的理由拖住，但期末考试他不得不去。 他翻开书看了会儿，又对照小班的美女班长给他发的笔记，很快记住了骨架，接着填充血肉。 花了大概有一个来小时。 这时候胡以梅终于把事情处理完了，拍了拍白珂的肩膀，道，“ok了，你以后就是这边连锁店的尊贵会员，老板说你要是带着朋友来，十万内的消费全免，要是带的也是大明星，给你转账奖励——只要你掏出这张带编号的黑卡。” 白珂合上书，留了一个折角，“我可不差那点奖金钱。” “你怕是没有明星朋友可带吧。” “我怎么没有？” “但都是女的。” “女的怎么了？” “女的，你敢带到酒吧玩吗？不怕你的粉丝伤心？现在已经有媒体开始关注你的行踪了。”胡以梅瞥他一眼。 白珂表示不参与讨论。 他的粉丝现在几乎都是颜值粉，看了广告脑子发热催产素分泌过多，这种类型粉丝头脑比较简单，很容易随便换一个老公。 胡以梅看到他的冰水，“今天喝白开的人挺多，其实这儿没白开。” “怎么，还有其他人这么倔？” “一个女的，长的挺不像魔都人。” “那她可真的长的有点特色了。”白珂说着，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学妹李若白。 李若白和他的联系比较少，他忙着拍戏以后，这女生就很少和他说话，比江晓琪还要少。不得不承认的是，大部分明星火了，高了，朋友就开始变少。像被抛在外太空的火箭助推器，他飞上天后，跟不上脚步，就打算和他永不相交。 他道，“我有一个学妹，有段时间没见了……” 胡以梅：“长的漂亮的话，可以推荐到我们公司……” “还是甭提了，咱公司可没一个女演员混出头的。叫人家来演什么，抗日片？她那样子，成吗？” “说不定她就能成呢？我们公司也有古装的。” 白珂想起李若白连复习功课都要找他辅导的傻样，暗自摇头，“别了，她这样的，真能成才，不如我自己带。” 纳智捷就停在小巷，白珂起身，熟门熟路的往后门走，“走了，胡姐，你把合同关注到，成了送到我学校来，我明天去上戏体测，接下来一周，也没戏拍，除了大合同，您甭找我了。” 胡以梅提醒他，“白珂，你的水还没喝完。” “那是多的一杯。” 胡以梅望着吧台上空出来的冰水，纯的没一点泡沫浮起来，忽然道，“说不定我刚才碰到的那人，就是你的小学妹呢。” 她说着越发肯定，有种臆想出来的浪漫感。 “怎么可能，她哪有那胆子，深更半夜出来玩，找骂。”白珂摸了摸下巴，语气有点复杂。 “何况，她好像都不太联系我了。” “还能有女人忍住不联系你？” “她肯定属于特例。” …… 清晨，手机第三次重复单调铃声的时候，白珂终于从床上起来。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胡的短信，两个字，“成了”。 他立马明白了什么意思，德福没有讨价还价，只想项目立马上马，宝利的职业经理人团估计的很准确，对方打算拿住这个时候加大宣传，也许会做成系列广告，加大预算，全国各大超市货架上会有他的肖像，而他是唯一代言人。 很快，在任何公众场合，他都只能吃德福的巧克力了。有时候还会拿着巧克力摆拍。 但这没关系，他们付了三百万。 “干！” 白珂朝天猛挥了几下拳头，恨不得直线跑到学校。 他也差点这么做了，如果不是知道今天上午的体测正好有长跑的话。 坐公交到了学校，系主任假大空自告奋勇来接他，老贾给他安排接风洗尘，顺便给他开点物理挂，认识一下本学期的任课教师，请客吃饭，免得期末大考惨遭不及格的奇耻大辱。 白珂现在的名气不小，走的又是正能量人设，媒体对他的要求很严，考不及格，已经能让他和上戏双双登上娱乐新闻。 第八十六章 新电影 上午九点。 白珂如约而至，他带着黑色口罩，黑框眼镜。 走路步伐很低调，没有六亲不认。 不出所料，老贾在上戏的西门，也就是靠近女生公寓的那条路上等他，格子衬衫，卡其裤子，手就在裤兜里面插着抖腿，看来往的小美女，大白腿。 他还没走过去打招呼，老贾就跳起来，“白珂，好久没见，好啊，你小子，”老贾肥脸上满是惊讶，“你现在出名了，是不是腕了。” 半年不见，老贾的脸更肥了，声音闹的方圆三米内明显静了一瞬。 有些人听见声音过来，瞪大眼睛看他，小声窃语。 显然是认出他了。 戏剧学院是这样，有谁发达了，哪怕只是拍了个广告扮了个男配，在这个学生小圈子，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了。 白珂捂住脸，“小点声。”然后道，“老师，您光看女生去了，还能注意到我？” “你这一八七，谁能看不到你？我说，其实你太高了也不好，起码你演港片是麻烦了，人家影帝天王，个个身高都在一七零徘徊，恨不得把你锯短一截。” “那就不演港片。” “不演……不演可难了。” 老贾摇头。“你还不演，你怕是没机会演——人家能看得起你？除非宝利给你砸钱。”“今天带了口罩？哟，粉丝热情的让人害怕？” “您甭贫我了。” “白珂，你现在是……”老贾的话打了个半截，他注意到周围靠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轻声道，“越来越像个腕了。” 两人说着默契的往回走，避开人流最多的那个方向。 老贾晓得有人认出白珂来了，挑眼皮，“你不给她们回个招呼，都是粉丝呐？” “没法儿回，回不过来。” 老贾一琢磨，点头，“是这个理。” 白珂以前在学校也有粉丝，学姐粉，他那时候对粉丝的态度，要比现在来的诚恳些，起码碰见了某些爱慕的眼神，碍于情面，总还要回一个。 老贾：“看来你真是个腕了，否则没这领悟。” 白珂听的不耐烦，“再大的腕儿，那还不是要回来考试。” “对，你还是要考试的，否则你这腕就该被媒体掰断了，把你放聚光镜底下，要嘛升华，要嘛灰飞烟灭。” “您可真会说话。”白珂倒着竖大拇指。 跟着老贾回他办公室。又路过了那一片直直的冲天梧桐树，四月末已经长的很好，郁郁葱葱，把一条道映出几分凉意。路上依旧有拖着行李箱的年轻男女，极可能是出去拍戏赚外快，请假兼职在戏剧学院，属于常事儿。 这些人比较傲，也很努力，在学校属于风云人物。 老贾瞅两眼，道：“他们都是兼职拍戏，你属于兼职读书，基本上不读的那种。” 白珂知道自己理亏，也不反驳，“老师教训的是。” 梧桐树对面，是老贾的办公室，进去明显比以前豪华了不少，他注意到外面的澄黄色标牌写着“副院长”三个字。 “老师升官了？” “当然是升了，毕业大戏办的成功嘛，又上报纸又出了名人，有你的功劳。” 老贾说道这眉飞色舞。“以后你要读博士，就能找我带了，读其他的我也能给你推荐信，保证把你弄成娱乐圈第一学历。” “那真的要谢谢老师。” 他倒是没拒绝，学历确实于他有用。 虽然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该怎么走偶像这条道，但白珂已经摸索到了，尽可能的往正能量的路子走，他是王道碾压的长相，粉丝就是希望他超人一等，“学渣”这种负面属性并不能让粉丝感受到“萌点”。 白珂顺着院长贾的话头，美言了几句，很快哄的老贾心花怒放，气氛相当轻快，他在老贾的办公室换了运动装，参加随后的体测。 ——弄了一整个上午，每个项目监考的都被老贾电话打了招呼，白珂满分通过。 操场上也有其他的请假校园明星，因为拍戏或者事业错过了体测，一齐被学校放在今天，所以也有不入流的媒体过来拍照，当摄影投资。 万一有人红了，照片就值大钱了。 某些明星素人时期的路拍全幅照片，大多是这么来的，比方说柳蜜和糖糖，从小到大因为看好长相给路人偷拍的不计其数，这俩都是大概率不残的美人胚子，也有帅哥，那都是帅出路人一个次元的程度。 当然，论路人照都不如刘天仙，天仙在吸引眼球这方面属于前无古人，可能也后无来者的级别。曾几何时，论坛上满是“我曾有幸见过刘天仙”之类的帖子。 白珂则是今天的星中之星。因为他，不仅凑热闹的媒体格外多，围观的还有慕名而来的颜值粉。 五十米的体测跑，差点弄成了全运会。 维持治安的安保划出道来，道路两边满满当当站着的全是人，“巧克力男孩”在电视上露面的机会很少，他的铁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见真人的机会。 “白珂冲鸭！” “白珂加油！” “爱你一辈子！！！” 他做引体向上的时候。 “好粗！” “又粗又大！” “手臂肌肉维度特别大！” 他立定跳远。 “哥哥的大腿好有劲儿！” “夹得好稳！” “飙的特别远！” 这让其他的风云人物相当的难堪。 他的校园学姐粉丝群再次更新了不少路人实拍照。这些东西很快流传到粉丝自建的组织。 中午在老贾的面子下，白珂和任课教师吃饭，认个面熟，顺便在课堂缺勤上给个情面。处理完这些之后，老贾表示有重要的事情要通知他。 办公室内。 他拿了一封回执函。 白珂瞄了一下封面，写的“达空吾友”，字写的很一般。但他的心脏怦怦直跳，然后有点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意思。 老贾给他宣读，“过了春天，你得入组了，《盗官记》差一个角色，江导那边知会我，轮到你上场了。” “什么时候。” “等你的考试结束，你不是有暑期社会实践么？这就是你的社会实践，我先给你说了吧，你肯定能拿满分。” ， 第八十七章 所有人都很嗨 几天的考试并不是大麻烦，白珂轻而易举的搞定了前面的几科，独独还剩了一个文化课《近代史》，他抽空给经纪人胡以梅讲了自己的电影片约一事。 戏剧院的考试是这样的，分专业试和文化试，有恩师照料，他一天课也没上过的专业试大开绿灯，一路顺风。 文化试他也不需要人照料。那东西根本难不倒他的脑子。 “胡姐，我接了一个电影，目前叫《盗官记》。” 胡接到电话很惊讶，因为这片导演江纹的名头相当响亮。 “你怎么接到的？江导的这个片子我知道，但是公司并没有投钱，投钱的是华影和香港人，你都沾不着边，那只有……白珂，除非你和江导有关系？你是……”胡的声音有点抖。 “我和他没关系，我老师和他有关系。” “你老师……” 胡以梅想起假大空来，稍微有点相信了。 老贾升任副院长，他的级别，已经可以塞些入得了眼的资源了。 但江的片子可不算“入眼”的级别。 想到这里胡以梅相当兴奋，“你确定吗？” “我确定。” 胡以梅接着挂电话忙了一阵，估计在翻邮箱，然后道： “可是华影的电函还没有发给我们公司，没合同的话，你这些东西做不了数。” “话是这样，不过有合同的被当做废纸一张的还在少数吗？”白珂想起了柳蜜作为小公司是透明的悲催童星史，道，“我有个朋友，都进了片场的当天，被导演说，你的角儿被人顶了，你回去吧……” 胡以梅：“那更该早些确认才是，你朋友是‘交学费’，该吃亏。” 《盗官记》是华影出资占的大头，其次是港地的娱乐公司，各自投了在这个年代惊人的数字，堪称整个年度除了《大地震》之外的最高，当然这是对于圈内人而言，对于圈外人，他们注意到的是大陆的影帝鸽优，和港地老牌天王发哥强强联手。 加上导演江纹自导自演，他也算个一线兼职演员，那就是王炸组合，supreme。 白珂道，“没关系，我猜电函应该不久后就会发。” 胡以梅纠结电函倒是没有全错，一般来说，即便朋友之间约定的友情无偿戏，依旧会走基本流程。否则出事了无凭无据扯皮。还有逃税嫌疑。 胡以梅：“我还是有点担心？”她那边发现白珂沉默着没说话，连忙转口，“……不是影射你老师不行，我是说，夜长梦多，这个角色空出来了，只要你进了组拍个好几天，都有可能被人顶下，圈里面的消息传的很快，那些人自然不会怕你，你毕竟说了，你不是江纹的亲生儿子。” “你还有这路子？” “我们宝利当然是有的。” 白珂估计，胡以梅说的是找华影的线，宝利也算“华”系，互相间消息还算灵通。不过，任何此类的打听都可能叫江纹听到，江不仅名头响，确实地位也不低，而且脾气有点古怪。 白珂并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他道：“你还是别掺和了。我考完了大概就要入组，时间来的很快。” “可你还有代言合同没有签完，对了，我还收到杂志的试镜邀请。” “推了。” “这次不是垃圾杂志。是货真价实的时尚刊，魔都这边很出名的，叫什么《丽人》，人家冲着你来的，是封面刊。” “《丽人》封面？” 胡以梅很兴奋，“怎么样，你也听过？你应该知道，你现在的情况，送上门的时尚资源，是最好要接的。” “我听你的。” 白珂的语气软下来。“你帮我接下，但是不能耽误拍戏。” “不可能的，我是说，根本不可能耽误你拍戏。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放。” “我知道你不是江纹的亲儿子了，你确定你不是贾主任的亲儿子？” “除非我外貌基因大幅度变异。” “嘟嘟嘟~” 挂了电话，他继续复习自己的《近代史》，下午除了签约，还有一个德福的宣发通稿要摆拍，然而在此之前，他依旧可以利用每一个碎片时间学习和进步。 学习使他快乐。 而有的演员把空余时间拿来打《王者》游戏并且用相当多的时间真的上了王者，这样的演员是不可能实现自己“做一个艺术家”的梦想的。 快乐的学习一直继续到胡以梅来接他。纳智捷在放着圆舞曲，这破车隔了很远声音都大。胡以梅伸出脑袋： “大明星！你的广告，你的片子，你的杂志，几乎是没有间歇期……最好的策划团队也弄不出这样的效果，现在又有了电影，梦幻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天生的多面手！” 里面还有个男助理在副驾驶，粗声粗气的喊，“老板好。” “你好。” 白珂的注意点并不在这里，他上车闻到一股烟味，“你抽了烟？” “就一根。” 白珂翻了个白眼。 “好吧，我兜风绕你们学校转了十来圈，我根本不知道抽了多少。” “把窗户打开。” “哪一个？” “所有的。” 火速前往宝利公司签约，德福派来的代表是一个金丝眼镜，金丝眼镜又带了十来个人组成的团队，这些人中的部分人他上次拍广告的时候见过。 之前的广告导演，张导也在其中。老熟人了。 白珂先和金丝眼镜问候，然后便是张导，“没想到我们还能聚在一起，张导，果然是缘分。” 张导的目光炯炯，“这个缘分是你给的，我知道你肯定会成功的，拍的广告就你那么漂亮，我以为是我的美感诠释技巧得到了提高，后来才知道是我的审美技巧得到了提高，白先生，我要好好谢谢你，因为你就是美。” “张导真会说话（真几把肉麻）。” “白先生也是。” 一番商业互吹。 张导对他说话格外客气，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够来这个场合，他是个聪明人。 进入到摆拍环节。 “action！” 张导客串照摄像师。给他打招呼，“你的手臂叉在腰间，不不，不要叉进去，你露一个口出来……好了，现在开始做动作……对对，现在是你的左手，你要伸出来……把巧克力给他。” 白珂摆出一个中二的手势，这让他看起来像是在发射巧克力派气功波。 “咔！” 张导跳起来，比出一个大拇指。 接着又是宝利方白珂的小团队，以及德福两方的全家福。白珂当之无愧站在最中间，其他人自觉绕成一个扇形。 看起来所有人都很嗨。 ， 第八十八章 招揽多面手 “鹅肝酱，牛排，美式蛤蜊汤，巧克力蛋挞……” 傍晚在外滩约了一顿合作饭，正对黄埔江景，觥筹交错，白珂牵头，除了直接的合作双方，来的还有宝利上次帮他操盘合同的几个经理人代表，他们来的迟一些，西装革履，打扮的格外严肃，领头的姓方，现任宝利（魔都）经纪的财务副总监，去年七月份调过来，少壮派。 他老远就直接对白珂伸出手，眼睛快速转动判断席位主次：“白先生，幸不辱命，恭喜合作成功。” 然后喜道，“原来张导也在这里……” 张导站起来，“方总，久违了。” 这俩竟然认识。样子不像假热络。 他们很快给白珂他们解释了缘由：张导的广告工作室，以前揽过宝利的活儿。 当时一个在做平面设计，还没出头，一个才刚调到魔都接盘，面临一大烂摊子。 人比较多，分成了几个桌子，但差不多在一片儿。 露天西餐厅其实不适合拉交情说话，当然，来的人也不是总大吵大闹的韩国人，不至于大煞风景，干扰到别人。 何况这门生意已经谈成了，历经前戏高朝，现在属于事后爱抚，这也很重要，ta决定你有没有下一次。 白珂回道：“谢谢方总监帮我，听胡姐说你费了很大功夫，三天就拿出了数据，这件事情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白先生太客气了。” “我肯定记住这份情谊，方总，有什么需要我能回报你的吗？” 姓方的迟疑了一下，嘴唇有点发抖，然后摇头，“没什么。” “想喝什么，我听人说你喜欢红酒，不知道是哪个酒庄，你点单。” “白先生有心了。” 白珂是这顿饭的东道主，给众人介绍了一下姓方的，说到“总监”位置的时候，省去“副”字，赢得一片叫好，有些人起来跟姓方的致敬，这些人都是人精，并不需要白珂出来带动气氛。 当然，总监在圈中的确属于很高的一个位置，哪怕是带个“副”字，在好莱坞则更甚，强势的大型音乐公司，类似于总监之类的人物往往是众多三线甚至二线歌手的倾慕床伴，他们管控从版权到宣发的一切资源。 坊间传言，流行音乐之王迈克尔曾经被索尼唱片的版权总监整的生不如死，强悍如迈克尔，音乐改变世界，然而现实中，一样弄不过大公司高管。 但宝利经纪不太一样，这边儿的总监有点像财务管家，或者说财务保姆。 “这是詹姆斯李，他是我们宝利的营销经理，兄弟部门……” “库里张，他是交通大学毕业，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他的校友……” 他也没漏过其他人，一番介绍下来，几个经理人都有点志得意满。对他的安排挺满意。 胡以梅肘白珂一下，悄悄的竖了个大拇指。 中间白珂又借机起歌，合唱一曲，他到后边就是打拍子和溜须拍马，歌唱完了之后，不认识的两帮人熟络起来了，不再需要他当主持人。 他借故尿遁，胡以梅也跟着过来。 她直截了当：“你想招揽姓方的？为什么？” 白珂反问：“难道你不想？他是这些人中的头，而且他很好用。” “我也想……可是，白珂，这怎么可能。” “姑且试试。” “恐怕我们机会不会很大。” 胡以梅说到后面声音变虚，连连摇头。 “我并不会损失什么。他们值得一顿饭。而且我听说，姓方的是一个精算师，他又把一团烂摊子摆的很好，他是个……像你形容的，一个多面手……” 胡以梅瞪眼：“你的心挺大。” “再过些时候，上面一定会安排人进来，这件事情无法阻止，何不找稍微熟悉一些的人作替代，我至少稍微了解他们的脾性。” 胡以梅点头，“我也想到了这一点。” 白珂起势后，宝利给他配的团队会自动扩容，自费助理变成公费聘请，两三个身兼多职变成专人专职，这个过程中，必定有夹在其他派系的人在里面。 这很正常，港地人，韩国人，宝岛人都玩的很溜，尤其在一个正在快速变红的偶像团体里面，往往有随之安排多个经纪人，各种经纪人可以为了成员经济利益闹的水火不容，进而使得团体并非铁板一块，成员心生间隙，然而这正是公司想要的。 “我太了解这些勾当了。”白珂耸了耸肩，“十年前在剧组，我就见过类似的操作，这件事情上，我觉得我干的还不算出格。” “你是说把自己亲妈拉过来当总管？” “对的，我至少没这么做——听说还有人拉了自己的妹妹。” “哈哈哈……”胡以梅捂嘴笑。 两人说的是最近开始流行的明星开工作室现象，由于计划仓促而进展太快，有的请出自己老妈掌权，有的则拉来亲妹上阵。 “我听说开工作室的第一人，范爷，这两年并没有怎么赚着钱，但这件事情依旧越来越普遍了。” “那是因为你们明星赚了钱之后谁都不愿意相信。”胡以梅抿嘴，转而笑道，“除了脸蛋，你哪里都不像一个吃青春饭的。” 这话带着酸劲儿，好像不是好话，但其实是绝顶赞美。 果然，胡以梅继续道，“我以为样子漂亮有才华的，尤其是男的，不能在社交场合上对他期待更多。” 所以白珂道：“谢谢夸奖。” …… 折腾到十点钟，双方终于散场，张导和方副似乎还有话要聊，双双结伴去临近的k歌会所，给白珂打了个招呼，“白先生，我们先走一步。” “成。想不到我还能促成你们老友相聚。” “也是我们运气好，遇见了白先生。” 他俩对视一眼，看白珂的眼神很满意。 白珂也很满意，这两个都是自带体系的好手。 纳智捷回到上戏，助理掌舵，胡以梅在车上打哈切，“大明星，你学的也太勤了，晚上是不是还要接你，我等你几个小时，我想抽烟。” “我今晚就在学校呆着，不用管我。” “这个时候……你有老相好要见？我记得……啊，你的小师妹？”胡以梅来了兴趣，恰一半的烟也放了回去。 “我真的是学习。” 白珂回头翻了个白眼。 ， 第八十九章 满分先生得满分 当晚白珂学到凌晨，次日清晨起来，再学到凌晨，日子过了两天，进入到五月份。胡以梅通知他杂志封面定在魔都金茂，封面非单人，主咖，时间正好是在他考完之后。 期间胡以梅打了两次电话，生怕白珂放了杂志社的鸽子耍大牌。 “我已经推了很久，不可能再往下面推了，上半月的《丽人》刊，一般是在八号发行，现在只等你的封面，消息放出去了，你可不能放鸽子，这是你进时尚圈的第一次封面刊。” “我明白。” 胡以梅又道，“你的脸蛋，不走时尚的路子，我都替你觉得可惜……你不要小看时尚圈的市场，现在很多一线小生想往时尚圈走都没有人捧，有的为了上镜还在打针，结果起副作用七八个月没出现在公众场合，就因为笑起来脸歪……他们很排外的。” “放心，我肯定不会掉链子。” 满分先生挂了电话依旧在看书。 他不仅在复习《近代史》，也把大一大二教过的电影知识作了个整理，拍《盗官记》的导演江纹是个怪脾气，说话也不讨人喜欢，出了名的难伺候，像他这种塞进去的非资方“水货”大学生，最好别让江纹拿着技术上的把柄。 上戏也有导演系的书籍，他这次尤其阅览了这行当。贾主任干过编剧活儿，知道江纹这种导演对演员素养的“穷酸”劲儿，以及对菜鸟的深深藐视，给他制订了一个不错的书籍目录。 一般来说，对菜鸟的最高深藐视是漠不关心，没有期待，也没有失望——这是大部分导演面对菜鸟的态度，对情人也是这样：不承认，不拒绝，不负责。 总之就当没你这号人。 但江纹并非这样的“一般人”，他真的会跟菜鸟“一般见识”。江湖人送外号“戏霸”，干编剧临时修改剧本把人物写死，干演员抢台词加戏让对位演员无戏可演，干副导演顺手踢走正导演扶正自己还搞得全国皆知，这样充分发挥能动性的骚操作，对老流氓江纹来说只是寻常。 白珂看了个全。他学东西的速度很快。 上面决定给他扩充团队，安插人手，奖励则是宝利系的入资电影电视；导演也会喜欢他，他是院线大佬的嫡系艺人，宝利在全国有上千家院线，他简直是自带门票的大熊猫。 21岁的多面手，白珂的路显然比大多数人都要来的宽广。 第一个星期末，从《近代史》考场解脱出来，贾主任亲自送满分先生离开学校，火速赶往拍摄现场。 车上老贾跟白珂闲聊： “第一部电影是大多数明星的分水岭，成名要趁早这句话并没有说错，你能拍电影，现在晓得的人很多，估计你圈内的名气已经远远过了圈外，‘巧克力’广告不算什么，观众随时会换个人喜欢，实力，这个才是你入眼的资本。都觉得你年轻，都愿意捧你，再厉害的人，也要让你三分，除非你撞了他的路线，那就要斗一斗了。” 说道这里，老贾别了个车，摁喇叭强行超车。 梅赛德奔驰在澎湃的不漏油钞能力下加塞成功，其他车看见车标纷纷相让，老贾打了个响指，“这种情况，你要么凭技术，要么凭这个！” 他指了指三叉戟的标。“实力钞越对方。” 又道，“江纹是个学术派，片子不接地气，他这部应该不会亏名气，当然，钱是要亏一点的，投资人给他钱都是在搞行为艺术，充值信仰，这次充了一把大的，爽了……谁叫江纹请了人影帝呢，发哥开房车来的片场，朝九晚五，每天最少给他开三万块钱，这不是工资，这是伙食费。” 发哥是港地天王，《盗官记》的主要角色，内地人很难请到他。前几年有息影隐退的意思，结果内地投资商史无前例九千万的片酬像石油一样浇在发哥息影的心田，息影不熄了，飞往京城，重燃对电影之爱。 白珂反问，“三万块是不是太多了？我听说发哥根本不是奢侈的人。” 老贾拍方向盘，“生活质朴，那是个人修养，不代表拍戏要自降身份，难道和你一样吃盒饭，住大棚？你才觉得平易近人？那你这种级别要吃什么，吃潲水吗？” “那当然不妥。” “所以他必须得供起来，何况《盗官记》来的港地明星不是一个两个，发哥是其中的天然领头，他搞简朴，他底下的港地明星可不干，得戳他脊梁骨说他降低港地明星待遇……我跟你说，这年头港台的明星要求最多，哪哪儿都瞧不上咱们。” …… 白珂听老贾念了一路，下车前回头：“最年轻的有多年轻。” 老贾停下车，“你说的什么？我可不记得之前说的话了，我什么也没有说。” “您不是说成名要趁早吗？” “趁早……啊，我想起来了，”老贾摸自己地中海，打理了一番，道，“现在大陆圈内最火的男艺人是陈昆，他的片子看样子要破天荒当港片男一号，他也是个早出名的天才，学习跟你一样是个学霸！”“我记得他大二接了一部片子，当时在电影学院就轰动得不行，连我这边儿的都听说了……其实明明那一届大二接片子的，有好几个，都是女的，就没这么轰动，你要知道，男艺人和女艺人接片子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了？” “你二十岁接片，五十岁还能接一模一样的片，演一模一样的角儿，女的二十岁接片，三十五就没人要了。” “那还好我年轻。” “是还好你带了把！诺，去吧。你的状态不错，这次肯定能拿满分，一根柱子，两个蛋！” 老贾甩他一脸尾气，不漏油的奔驰开的很快。 白珂则瞄了一眼大厦，拍摄地就选在这里，四百多米的高度，脖子得往后吊到一百二十度才能看见全貌，现在是下午两点，天气正热，那光污染刺的人眼发涩，像一条棱光柱子，建造大厦的时候，还不流行光污染的概念，想必进大厦的，现在也不会觉得光污染有什么过错。 ， 第九十章 四大小花 四百多米的是魔都前第一高楼，金贸大厦。 金贸是魔都地区不少杂志社办公租用地，也承担拍摄的任务——时尚杂志拍摄存在两极分化，大厂往往周游列国，飞天遁地，小厂则截然相反，有时候一张布一床棉被都能当拍摄背景，追求在预算有限的情况下，尽量把照片拍出高级感。 所以前第一高楼属于拍摄常用地，它的高度深深诠释着消费群体想要的“高级”。 《丽人》是魔都地区杂志，中小厂，华东这片儿稍有名气，本土杂志，非外刊。 胡以梅在大厅等他，来的还有白珂招揽的两个助理，休闲外套，一句话也不说。见了他站得笔直，比刚见的时候又壮了几分，衣服发紧。 这俩属于黑又硬，唤作保镖，又唤作打手，一般来说，是不会时时刻刻跟着的。现在明星都有“黑又硬”跟着，但社会大众普遍反感明星作排场。 除了某些危险指数高的场合，他一般不通知这俩来，今天来了，那就是胡以梅在联系，但胡以梅这方面很注意，她几乎不会联系自己招揽的人。 大厅没有其他人，《丽人》接待方不在。 胡以梅脸色发青，高跟鞋有节奏的在地板上哒哒砸。 白珂了然道：“怎么搞起排场来了？今天的照片不好拍？” 胡以梅尴尬笑：“应该不至于，你拍照片肯定是水到渠成，什么姿势都上镜，我听说有其他明星也要拍，可能人家出名一点，所以他们现在顾不上我们。” “谁？” “好像是个女的，来拍单人刊，一栋楼的人都跑去看她去了，大明星。” “那确实是大明星了。” “和你搭照片的，也是个女的，估计和你差不多，都没人关照，是才入行。” “两个女的……” 白珂眨眼睛，跟着胡以梅上电梯，镜面玻璃映射出他的脸蛋，他低头弄衣领，中间停下来上来个上班族，那人一看这阵势，愣了一下，想往底角钻，然而俩黑又硬把地方占的死死的，他只有退出来等下一班电梯。 俩黑又硬得意的把手垂在小腹。恨不得把肌肉塞出来给人显摆。 胡以梅还在解释：“时尚圈里面，女人是要占便宜一点，这你要理解，我知道你从来没占过下风，不过时尚圈就是这样，女尊男卑。” “我什么时候能接单人刊？” “这我也不知道，总之，你的人气现在还撑不起单人刊。《丽人》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单刊都是一二线的殊荣，暂时轮不到你，我说了，你是男艺人。” “主题呢？” “那个穿牛仔的还没跟我说，他们拍杂志的讲究神秘。”胡以梅说到这儿皱眉，“我记得公司还没有对你培训过硬照，今天别闹笑话，你还是初哥，不犯错就好。” 白珂点头，他今天穿的也很朴素，白加黑经典西装，最大化展露自己身材。 时尚圈的怪咖比较多，圈子又惊人的小，拍砸了很可能影响他之后的商业代言，进入到三线开始，时尚圈的资源对明星晋级也很重要。 换算成考试，没时尚资源的相当于考试严重偏科，但观众看的是绝对总分。众多二三线尤其是女艺人栽在了没时尚感的“土气”评价上面，迟迟拿不到登上一线的船票。 “总之，你的样子肯定不会让人失望，他们要的就是这个。”胡以梅最后打量一下白珂的脸，在他的中式翘臀上停顿些许。“你身材也相当不错。宽背细腰，阔肩窄颈，像极了秀场下来的花瓶男模。” “我就当你是夸我吧。” “我等会儿去打听打听，来了个万人空巷的女明星，这么大排场……说不定你还能认识，交个朋友。” 白珂打趣：“人家怕是不按照你的剧本演。” 到拍摄地的时候终于有人接待了，来的人是总监的助理小妹，这人认识白珂，没有时尚圈常见的高傲，沟通尚且很顺利，白珂拿到了自己今天的拍摄主题。 “大男孩”。 这是他最近赖以成名的人设，看来杂志的拍摄相对保守。 接着又送来衣服，大概有七八套的样子，他从第一套开始试，更衣间不分男女，里面有人，就一个帘子隔着，仔细看，帘子还在轻飘。 应该是和他同病相怜的小女明星。 他倒不尴尬，剧组也不会特地为三流女演员设置更衣室，在门外背对着问了一声，“你好，能快一点吗？” “唔唔……我马上，马上。” 声音柔中带刚，有点英气。 “抱歉，我还没拍底片。” 对方又道，“你不要急，我穿衣服很快的，我也才穿第一套，我们是要一起的。” 这次拍封面刊是这样，摄像师会预先给模特挑选几套适合风格的衣服，出来了拍底片，最后挑一套最契合的，再更换背景和简单的配饰。 所以白珂等的挺急，他知道和女人合作起来很麻烦，有些女的一套衣服能换七八个小时。 女的道：“你也是来拍上半月刊封面的演员，你和我合作？” “似乎是这样。” “没人接你？” “怎么，你也是？” 女的笑着道，“你说呢……我听说今天来的还有一个，也是他们杂志社的特约，刘天仙，你认识吗？” “刘，她啊……我明白了。” 白珂顿时恍然大悟。 刘天仙是国民女神，和白珂一样都是天生丽质，不过她路子走的顺当得多，之前资源吊打一众大花。去年演了好莱坞的b作，同时也得罪了京城大集团华艺，被京圈封杀，远走港地，现在有点不高不低。 当然，这个“低”也远非白珂能及。 “她就是单人刊，而且是屈了尊，本来主办方要拍的是新四大小花，聚齐了闹出大噱头炒作一把，那三个都同意了，独独刘天仙不同意，不原意降了身份……” 这女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幸灾乐祸，好像特别乐意“四大小花”的事情搞黄。 白珂道：“我猜你肯定不在那四大小花里边儿。” 女人声音恼怒起来了，“我才不在乎这些东西。” 接着十来秒没说话，白珂占了上风，胡以梅在对他做手势，顺着看过去，原来有两个也是助理模样的女人，脸色铁青的盯着他，之前他想当然以为是《丽人》的人，现在想来，应该是这帘子里那人的禁卫军。 看来她也在这儿摆排场。 这女的忽的又道，“你第一次拍杂志？” “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太不讲究了，你也不避一点嫌，我猜你是个演员，把这当不分男不分女的剧组。” 说他这是坏了规矩。胡以梅也说过，这地方是女尊男卑。 他一听下意识就退了几步，完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女的说话有点像柳蜜，不过比她话少，比她话厉。 ， 说一哈 论文初稿整完了，工作也找到合适的了，明天儿发力。啊～太感谢支持了哇 第九十一章 顶级明星的排场 话说完后，女的撂开帘子，从里边儿出来。 “挺高兴认识你。” 她跟自己的助理示了眼神作安抚，得意的抿嘴笑，看到白珂的时候吃了一惊，大概是没想到他长的这般好看，眼睛发亮，接着很直白道，“你长的挺好看的，比我想象中的好看多了，我看过你广告，以为你挺上镜，见到你才发现，原来你还挺不上镜……我叫‘施诗’，糖人的，在魔都这边拍戏，拍过杂志。” “我叫白珂。” 白珂首先握了这女人的手指，这女的也好看。 他认识这女的，叫“施诗”，柳蜜和糖糖都给他提过，也在糖人《仙侠传》剧组，属于公司正牌力捧，毒舌宅女。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机辩。 她留的是马尾辫儿，脖子尤其漂亮，脸蛋很素，虽然站的不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舞台的木地板上，猫一样探的很轻，又像天鹅收了翅膀懒懒的踮脚，总之，难得的有骨相。 人也很瘦。刚刚好撑起背带裙。美而不妖。 施诗道，“你要不先进去换衣服？” 白珂注意到她山根和两眉间各有一颗痣，没像一般艺人一样忌讳点掉。他看愣了，一时间没答话，女的皱眉道： “你们男艺人也和女人一样的慢吞吞吗？” “我马上。” 白珂挪回目光，提衣服进去，忍住没回头看了。 要说这个叫“施诗”的，背影应该相当不错。 这种人顶漂亮是赶不上顶漂亮的，但就是让人能记得住，因为有骨相，越比对越明显，老了也不容易残，白珂进圈子以来，身段上见过的最占便宜的，就是刚才这位。 难怪糖人当时力捧的是她，而不是糖糖或者柳蜜。“糖人”这公司本身有港资港人，老港们喜欢这类。 现在圈里面小花有两派风格，一个是韩式的大平眉精致假人，大长腿俩大球，走美艳风，一个是气质玉女路线，美而没有攻击性，也就是所谓“人淡如兰”，当然胸也在朝“平平淡淡”这方面靠近，主要是受港圈审美的影响，假如几年前，“玉女掌门人”之类的名头没被陈姓摄影大师搞臭的话，这位基本上能靠高级脸接班炒作大陆小玉女。 天生一张电影初恋花瓶脸，美的不带淫邪。 白珂从更衣间出来已经下了定义。 他的穿搭是一套韩式西服。花纹有点浮夸，裁剪也小了一码。 尽管如此，还是响起了一片吸气声。 施诗朝他点头，“不错。” “你也是。” “咔咔”拍了底片，传到摄影师那边作比对，白珂接下来又换衣服，施诗倒不用，女艺人的衣服比较麻烦，穿也麻烦，做也麻烦。 施诗在助理帮助下换一些小饰品和外套。 白珂连着换了三套，出来看见长发摄影师已经在等他，端照相机很浮夸的叫了声，“wow~hoho~巧克力男孩，现在的新星，”响亮的拍了一个巴掌。“名不虚传。” 摆pose拍了几张照片，摄影师道，“ohmygod！”“jesus！”“tryithardbaby！” “白，你激发了我的灵感，我需要你换下一套衣服。你让我无法选择。” 施诗捂住半边嘴发笑，但只有白珂才看得到她的表情。 最后一套是t恤衫加牛仔裤，主要是配施诗的风格，摄影师对这个组合最为满意，底片拍好后，放大了一直道，“你们的脸蛋都很漂亮，完全撑得住我想要的效果，建议多在时尚领域发展，还有很大潜力能挖……”末了问白珂，“你比我想的还要出色，找你拍硬照没错。” 白珂连声致谢，经纪人胡以梅下去买几十杯咖啡，几乎整个团队人人有份。 施诗肘白珂，“喂，你好像又把剧组那一套拿到这里了。” “不应该吗？” “就是你们这些人天天买咖啡，才叫我们这些不买的成了异类，最后人人都要平白花这一笔钱……喂！白珂先生，你怎么不说话了。” 白珂两眼上翻，双手摊出来。 “我连着换了八套衣服，你才换了一套。” “所以呢？” “我的工作量是你的八倍。” “好了，知道你很累了，你可真小气。” 这女的气冲冲道，跑去跟自己的团队聊天，她的配备比白珂来的豪华，五个人，其中有专门按摩松骨的，使出功夫来，她在那儿舒服的眯眼，瞧白珂的表情。 眼神很简单，我有，你没有。 白珂确实觉得憋屈，片场比的就是这些排场，他显然排场太low了，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修图似乎弄了很久，有上星电视剧的施诗比他这种拍广告火的面子要大，支了个人去问，回来道，“场地还没空出来，说是那个大明星还在拍，我们只有等着。” 语气是义愤填膺。 白珂道：“那我们等着？” “不等还能干嘛？那位可是刘天仙！” “也是。” 这一等足足是等了两个小时。他都跟施诗聊得都成了普通朋友，这女的把椅子搬到他旁边来，嗑瓜子挺利索。 终于有动静了。 摄影师先一步出去，接着楼上前呼后拥来了一堆人，有吵闹声，照相机响个不停，混进来了其他记者，嗡嗡嗡跟工蜂一样，起码这堆人得有二三十个，都围着一个女明星，那女的连脑袋也看不到，只知道气场很强，排场很大。 保镖有五六个，西装革领，是货真价实的专业人士，五角星一样的组成闭环，护住那女星。 白珂惊得咂舌，忍不住站起来看，他的一八七都只看到一个天灵盖和马尾辫。 也是马尾辫！ 他忍不住回头看施诗的马尾，这“人淡如兰”的人设，恐怕是闯在了一起。 刚才还在腹诽刘天仙的施诗显然有点紧张，“白珂，刘天仙来了，真的是刘天仙。”她越说越慌。 白珂道：“她不也是人吗？” “是人……可人和人不一样的。” “红的时候把别人当人，不红的时候把自己当人。” 施诗眼睛瞪圆了：“哇……你这话我听过！你是不是认识我们剧组那个……” “——你小点声！” 人群接着靠近，到拍摄场地里面，散开了，他终于看到了“刘天仙”真貌。 ——确实是不上镜啊！ 你可以把这脸往任何正面风格上靠，她可以成为任何人的梦中女神。 这种样子显然不上镜，因为照片不会写动人心魄四个大字。 “喂！”施诗又肘了白珂一下，酸道，“呆子，是挺好看的吧。” “的确，百闻不如一见。” “你还真是挺现实的，白珂。” 令人惊讶的是，这时候大众女神于千百人中朝他笑了一笑，白珂心脏狂跳，他晓得自己体内的睾酮素难得的仅仅因为审美飙升了一下，接着女神的助理，走过来发现好像是她妈这样的不好惹人物，冷面道： “我家天仙要借用这个场地，你让一下。” 第九十二章 你好有趣啊 ——奇耻大辱！ 白珂情不自禁看女神那边儿，对方已经在和她的团队聊天了，她旁边的助理拿着橘子汁儿伺候，迎接的杂志社总监迎合着说笑话，使出浑身解数当舔狗，女神被逗得捂嘴娇俏的笑，一点也没有注意这边的小广告咖和电视新人。 又回过神，发现刚刚的摄影师已经难为情过来逐客，以及和白珂接触的中年美妇丢下一个背影，头也不回。可能是太久没有动作，全场的目光向他聚焦，自己的团队受不住压力，脚步在摩擦摩擦，随时准备撤退。 怼是不可能怼的，这又不是写无敌小说。 他摸了摸下巴： 莫欺少年穷？ 没人会按剧本听你废话。 白珂乖乖的离开场地，接着施诗也像有人带头一样，快步捂住马尾辫出来，她那五人团队有点狼狈，加上白珂这边的三个人，两家人整整齐齐，在外边儿罚站一样候着。 施诗出来笑的比哭还难看，“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比我走的还快，这也是剧组规矩吗？这是哪门子规矩。” “你呢？” “我是跟你走的，你走了，我才不得不走，毕竟我要跟你搭戏。” “那我现在进去，你敢跟着我进去吗。” 白珂假意伸了个腿，激她。 片场内的国民女神已经在拍摄了，有人把守在外边，也有记者，不过在刘天仙的盛名下，现在没人会在意白珂和施诗。 咖位相近倒是能撕的，比方说刘天仙和大花抢位置，这种事情写出来坊间津津乐道，白珂就不行了，现在观众甚至都不知道他名字，不值得浪费版面。 施诗眼睛一瞪，她这女的可能有点头铁，道，“我是真敢进去的，我公司也不差，还是魔都本地的呢……刘天仙和华艺闹掰了之后，除了粉丝也没人撑她，何况她这件事情也不占理，对了，你是什么公司？” “宝利。” “啊！那你怎么会怕她？！” 宝利这名字拿出来的确是响当当，惊得施诗脖子都往后猛的一缩。“白珂，你居然是这种地方出来的人，宝利是院线王啊！” 施诗团队那五个罚站的，听了也往后一缩，暗骂一声我艹宝利你这不是国企搞垄断吗。 施诗又道：“白珂，你看不出来啊……要不咱杀一次回马枪。” “我觉得不妥。” “至少也得叫她说一声抱歉啊，她什么话都不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的清高样。” “她妈不是过来了吗。” “那也能叫抱歉？！那叫通知！” “——别说了。” 胡以梅插话道，“拍硬照就是这样，人家的时间比我们金贵，你说是不是。” 她冷静说完掏出烟盒，一看空空如也，跺脚骂了声“干！” 白珂靠在墙上假寐，罚站对他来说跟呼吸一样放松自然。 施诗在他和他后面的胡以梅身上偷瞄，被白珂逮到了，想解释，她脸本来气得发红，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到白珂逃课惯犯一样懒洋洋的样子，就噗嗤一声大笑，“哈哈……你这人怎么这样，好有趣啊。” …… 照片一直等到下午五点，那边终于有人出来通知说，“ok，你们可以进去了。不好意思，耽误了时间，肯定你们也能理解——毕竟这位是刘天仙。” 白珂和施诗进去，现在场地相当乱，他这会儿没看见女神了。 “刘天仙小姐回去了，她要赶七点的飞机，所以也没跟你们道别，本来一个场子拍硬照的，一般也会联络一下……还占用你们的时间。”牛仔裤摄影师出现在他面前，结结巴巴的解释。 白珂道，“没事。” “小兄弟，我一定好好给你拍照片，其实你特别受我们杂志社重视，很早就有计划……主要是没想到刘天仙会来。” “承蒙吴老师看重。” 这摄影师姓吴，瑞典海龟，《丽人》的头牌。又跟他道了几句歉，就帮忙去了。 《丽人》杂志社的正在收拾场地，换景。 胡以梅给黑又硬助理使眼色，“去。” 施诗那边的也很通情理，窜出来几个人帮忙收拾，她呢负责嗑瓜子。她这人特别的喜欢吃小零食。 白珂个子高些，就帮忙把一些不好贴的饰品从墙上摘下来。 他干活儿也很卖力，打扫清除两不误。 过一会儿，《丽人》杂志社的再看白珂，默默无言，显然就有点理亏了，而且越想越难受：刘天仙团队拍完了是拍拍屁股走人的，谢谢都没有说一声。他们被激起了同理心。 假如这些人手里有个小本本，肯定要重点表扬白珂这种“你帮我我帮你，你不帮我我还帮你”的优良学风。 娱乐圈把人当人的人，太少了。 “喂，你吃不吃东西？” 就在白珂拿指甲抠亮片的时候，施诗忽然靠过来，白珂见她摊开手，一把瓜子攥着，往他牛仔裤里面塞。 “诺！” 动作相当别扭。一些杂志社的人都在瞄这边。 白珂道，“这是杂志社的道具裤子，等会儿要还的。” “哦……”她默默的把瓜子抓出来，磨蹭了会儿，咬牙道，“要不我剥给你吃，你只管张嘴就好了，我够得着。” “我不吃零食。” “鸡爪呢，鸡爪好吃，而且不是零食，美白呢。” “我也不吃鸡爪。” 白珂还在专注的抠亮片。“放心，我不饿。” 施诗脸涨的通红，道，“怪了，我也没说帮你剥鸡爪，我想起来今天我也没带，反正，我……你真能管住你自己，难怪身材这么好。” 她反话正说，酸了一句就走了。 白珂以为这人被他气到了，他也不在乎，反正从来不会有女人对他真正生气。结果不到两分钟，她就折返回来，蹲在白珂下边儿抠亮片。 这下半个杂志社的人都看过来了。 白珂皱眉：“你干什么？” “学你的剧组规矩，我看你挺会做人的，我要是杂志社的，下次还找你来。” “我看你也挺会说话的，我是不是要谢谢你。” “你不要谢我，你长的高，你弄上边，我矮一些，我方便弄你下边。” “你觉得这样配吗？” “配啊，怎么不配。” 施诗闷声道。 第九十三章 伪三线的气运 施诗，糖糖，以及白珂最先碰见的柳蜜，这三个都在《仙侠传》剧组，这电视剧现在已经在进行预热宣传，按制片方对媒体发的通稿，她们属于片场三花，仙侠三美。 这个巧合，从施诗一开口作介绍，白珂就知道她是谁了。 现在三花全被白珂认识了，其中两个关系不错。施诗在这之前似乎不晓得白珂，她的小姐妹也不太喜欢跟她提白珂这种人物，当然她自己也不会把“大男孩”白珂分享给其他姐妹，以至于接下来的拍摄，这女的向她套近乎，却一直找不到相通话题。 抠亮片抠了一半天。 用冷漠掩饰羞怯，用咸鱼代替社交障碍，新时代的部分小花比以前的大花来的真实。 尴尬持续到夜里拍定妆照，结束后《丽人》杂志社宣布放工，“大男孩”和“初恋女”告别，胡以梅带他回学校，纳智捷行驶飞快。 车上还有白珂的两个黑又硬，一左一右静静地看风景。 胡以梅道：“那女的好像对你有好感。” “你想多了。” “她不是找你要了联系方式吗？” “我给的是工作号。” 胡以梅大笑，“那就是我的号了，希望别收到些糟糕消息，我只有帮你拒绝了——糖人这家公司的情况，你应该了解，何况你现在也不适合谈恋爱，你的一切才刚刚开始，划不来……当然你要是真的要谈，尽可能的瞒着，哪个明星不骗骗粉丝呢。” “我对恋爱不感兴趣。” “好男怕缠女。” “你管那抠亮片的叫缠女？她后来连话都不说了。” “人家那是乱了方寸，她隔着帘子和你说话的时候不挺有主见的吗，对了，你要真打算公开，有一个人，你要是和她谈的话，我是双手赞成的，而且对你事业有大益。” 白珂躺在椅窝里，“谁？” “就今天那个，刘天仙，漂亮吧。”“你俩组成cp，有十分之一的cp粉，你就真的飞起来了白珂，人人都高看你一眼，代言接到手软。” 白珂想到今日惊鸿一瞥，下意识点头，然后摇头无奈道，“你给的是不可能命题。” 胡以梅嘲讽道，“看来你还真的想了一下，我告诉你，她是个大麻烦，你最好是想都别想。” 白珂摊手，“这件事情我倒是不打算反驳你。” 说罢掏出自己的《近代史》翻起来。 刘天仙出名很早，出道以来就顶着“国民女神”的名头，一些传闻在白珂还属于圈外人的时候就听说了，不得不承认，她是有点“烫手山芋”，现在敢迎着国民女神不计其数脑残粉的极端敌意，放声宣布自己爱意的极少。 何况她母亲将她保护的很好，随组监督，前几年没有任何绯闻。 很难说和她合作过的男星会不动心，只能说实在找不到机会，外加自知不配。 近些年刘天仙失势，有扑街的行情，开始有敢公众场合发表“仰慕”言论的男星了，然而基本上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有个青年演员，接受央妈采访，很隐晦的表达了自己的倾慕之意，其实也有觉得自己‘也许可能莫非’有配得上的感觉了，结果这人现在扑的不行。 ——显然她这种适合摆着看，不能拿到手。 车到戏剧学院的梧桐林，白珂把正在看的那页折起来，从钱包里面给两个黑又硬几张红票子。“哥几个随便吃点宵夜。” 胡以梅照常扮黑脸，“不许透露消息，车上你们什么也没听到。” 然后把亮屏手机给白珂看，“白珂，你说的抠亮片的给你发短信了，我还没看。” “你念出来。” 胡以梅咧嘴笑，等两个黑又硬走了，道：“你这人……我念出来了啊……白先生，多谢你今天的云淡风轻，没有让我冲动坏事，我知道我的性格急躁，希望你不要介意，合作愉快，这是我的手机号码xxx……” 胡以梅念完砸吧嘴，“哎呀，这还话里有话呢，你回不回。” “不回。” “你当真要当柳下惠？你看不出来她对你有意思” “我对她没意思。” 胡以梅一愣，随即正色道，“我当时提刘天仙，是开玩笑的，你千万不要当真，你和她差太多了。” “我谁也没意思，这个，”白珂拍了拍《近代史》的封面，“才真的有意思！” …… 后面施诗没有给白珂发消息了，那晚上就是她的离别语，这人可能现在在哪个片场吃小零食，或者躺椅子上等助理给她按摩。 带着她的五人团队摆排场。 《丽人》杂志社把封面照定在五月七号发布，也就是三天后，华东这片的报刊亭，又能看见白珂的脸蛋了。 比起上次的野鸡报纸，这次又扩大了一个区域。 《盗官记》剧组，导演江纹也给宝利发来了实实在在的入组通知，这下宝利终于放了心，白珂的级别上提，每个月领的补贴多了三倍，有专职司机，专职造型师，对口的公关团队，他现在已经很少去魔都宝利的建筑，那边开始有粉丝在楼下打遮阳伞蹲点。 对于从来不培养偶像明星的宝利来说，这还属于新鲜事。 因为这个，内部有老人，比如邵斌，diss了一把白珂，认为这败坏风纪。 这当然不会得到其他人的认可，毕竟没有败坏风纪的邵斌，以二线明星的知名度，七年没有攒足换牧马人的钱了。 如果加上白珂逐渐在全国各地铺货上去的巧克力代言印刷脸蛋，有一部上星卫视作品，有行业一线品牌签约，加上过五百万的个人存款，扩充到五个人的小团体。 他已经实现了在半年内进入到三线明星的目标。 《特战队》还没播出，假如反响极佳的话，这个目标可以再提，另外，白珂的时尚资源意外的不错，除了丽人，还有两家杂志社先后对他抛出了橄榄枝，这都让宝利有点措手不及。 正常情况来说，像他这种伪三线是不可能有封面刊的。 非一般的情况，就是那些顶着必成大器光环的天才们，比如陈昆，比如黄教主，比如国际章，比如范美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已经在杂志上得到时尚圈的认可了。 而后果真拍戏一举登峰。 这就很骚了，这帮时尚裁缝新世纪看人从来没看错过，哪怕是“毯星”成名迟了几年，也是货真价实的一线。 像是在戏剧学院，潜规则认为同一届出不了第二个一线明星，就像玄幻小说里面的“气运”之说一样，有一无二。 96年一届，拍《还珠》的赵格格率先爆红，按理当一届的都得gg，结果光一个班的就出了陈昆，黄教主，赵格格三个一线。 因此，胡以梅帮白珂把硬照全接了。 考完《近代史》，又在学校呆了两天，白珂前往《盗官记》剧组，这次送他的是学妹李若白。 ， 第九十四章 组织需要人才 “我上次也是比你早考完两天，这次又是这样，我还是等着你，师兄，上次是你送我，这次是我送你。” 李若白对白珂道，拿着行李箱，样子比起半年前，更多了一分妩媚。 她得坐飞机，恁大的行李箱里边儿，可能一半装的都是功课。 听老贾说李若白这半年成绩提升明显，开窍了，今天一瞧，原来长相也灵光了不少。 肉全堆在该堆的地方，身材更往男人喜欢的风格靠拢，乍一看居然有点葫芦状，那是一瓣跟着一瓣，一环比一环更大，这属于极品中的极品。 穿一身绿碎花纹连衣裙，不但不需要藏肉，反而显得前凸后翘。 白珂上下打量道：“哟，李若白，你长漂亮了。” “才没有，我这是胖了。” “那你胖了比瘦了好看。” 李若白听见他这句话低头想笑，又怕白珂是在蒙她，抬头嗔道，“切~” “那是你室友？” “那……”李若白回头无奈道，“是她们非要跟过来的。” 他俩站在女生公寓底下闲聊，来的还有李若白的室友，远远的望着，几个小女生不断踱步娇呼，一注意到白珂的目光，就啊啊啊啊的尖叫。 白珂实在不能装作没看到，不得不给那几个女生挥了挥手，这下场面更爆炸了，那几个女的互相搀扶，一脸理想照进现实几欲昏厥的样子。 李若白大概觉得脸上无光，也红脸道：“白师兄，她们都是你的粉丝……哦，你可能不知道，你拍广告之后，学校大半的人都听说过你的传说了。” “什么传说……” “拿到大厂宝利签约的传说啊……其他签约的大部分有底子在，要么家里有人撑着花钱——我听说前些天有个本地学长才进去演了辫子戏，自捧自演……也有被大导海选一眼相中的，你就不一样了，你是真靠技术，一步一步从科班里面走出来的，属于正统。贾主任他开始上我们大一的课了，他课上给我们介绍的，说你现在是新生代蝎子拉屎独一份儿，他很看好你。” “蝎子拉屎，那我就是谁拉的蝎子屎了……真好，这像是老贾爱打的比方。” “贾老师还说，科班的后劲儿足。海选的冲的猛。” “后面呢？” “后面当然就看长相咯。” 李若白停下来，看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带着对学神的崇拜。 “是嘛，没那么玄乎，”白珂随口敷衍，见李若白熟门熟路的撑遮阳伞，惊道，“你现在过的挺精致啊，我记得你年前还挺糙的。” “男生不都喜欢女生长的白净一点吗，你还不是。” 白珂结巴，“我……” 李若白立马得胜一样大喜，“你也是口是心非，一点也不说老实话。” 白珂只有无奈一笑。李若白那把伞特别小，她抓起来就跟儿童伞一样，也不知道怎么好意思带出来。 作为靠边境线上的小美女，李师妹的肤色是有点黑的，糙了十来年，尽管来了魔都防晒做的不错，依旧是黄皮儿，比冷白皮的白珂还暗上好个几色度。 当然，亚洲女人白的发光的本来就没几个，台上的多是靠抹东西和打针。有些女艺人上台前抹脸蛋忘了抹脖子，抹脖子忘了抹大腿，有索性抹全身的猛人，照片一出来白到闪闪发绿光，还得另外献上红包，劳烦记者私下调整对比度。 所以女明星颜值不够真的是件苦差事，光是维护形象的红包钱就能开半个公益基金，工作量很大。 白珂道，“女为悦己者容，种种迹象表明，你这是有心上人了。” 李若白瞪眼道，“多谢你观察入微，但是我不敢有。” “不敢有，那你怎么改了你惫懒的性子的？老贾说你现在勤奋的要命。” “因为，我也想拍戏。” 她这句话是盯着白珂说的，而且特别的慢，白珂正在想李若白的深意，这女的说着就肘了他一下，“师兄别想了，你整天拿脑袋琢磨人，你这么聪明，也不见你对我琢磨出什么来。” “啊？你说什么？” “我说，唉……没什么，你可以靠过来，你不要遮阳的吗？你粉丝都心痛了。” 李若白说的是她的室友，那几个女的一人提了一把伞，远远看着心焦，生怕他晒伤了自己的小嫩皮。 “哦，”白珂点头，顺手接过儿童伞。“要不先吃个饭？再去机场。” 李若白钻他伞底下特别的乖巧，低低的点头，脸更红了，“我听你的。” 走了一段路。 这小伞导致两个基本上是搂着的摩擦摩擦。 白珂咂嘴：“师妹，你这确实胖了啊。” “师兄，你真是占了便宜还卖乖。” …… 机场边的中餐厅吃了一顿，开单间，白珂和李若白聊她学业。 一个授经，一个取经。 李若白成绩突飞猛进，当然也不可能是她脑子忽然开挂了，她确实是下了苦工，戏剧学院接到上面文化局的选角，要求找一个能歌善舞的边省人，最好是有点西域风，当然长的漂亮笑的甜，演的不掉链子是前提，入了组织政治觉悟高就更好了。 李若白虽然没入组织，她家里边都入了啊，十来岁就是舞蹈团的积极分子，根正苗红。 将要拍摄的是一部电视剧，属于地方政府出资，能上星，不下海，主角位置，龙套报酬，日日九九六，周末不放假。 指令下达到戏剧学院，当时假大空就找到了李若白，这是她千载难逢的机会——即便跑大漠拍摄几个月，回老家看沙尘暴，玩仙人掌，也绝对值得。 她的竞争对手其实还有学院其他妖艳贱货，这些人为了上位使出浑身解数，坦白说，李若白这半年光是收到匿名检举信就有七八封，她下去了，其他人才能上位。 “……所以，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李若白跟白珂解释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境遇。新晋戏剧学院女扛把子有点水逆。 白珂拍手叫好，“你这是c位出道啊。” 李若白一口西湖龙井差点没喷出来。 “你说白了看不起这种电视剧是吧？” “怎么着看不起了？我羡慕还来不及呢。” “那你这么奚落我？” “我这是败犬仰慕人生赢家。” 李若白听了想哭，泫然欲泣，她仔细观察白珂的表情，紧接着发现这一套不太好使，便正色道： “师兄，你帮帮我吧。” 第九十五章 山头主义（一） ——《阿娜尔罕》。 当真被老贾说中了，李若白剑走偏锋的漂亮脸蛋，终于被选上了。 《阿娜尔罕》属于反映民族特定历史和文化的电视剧，上峰特事特办，项目一立项，几乎已经预定全国最强卫视央妈的黄金档。 李若白是第一女角，电视出来了能把大头贴贴在海报中央，但她很难从里面获得足够的人气，这种电视剧的受众极其狭窄，不仅不是爆款，还是小众中的小众，根本不是出于盈利目的的传媒制品。 叫好不叫座。除了能入行上道，无多益。作为半个行内人，李若白也算清楚。 另外，剧内各方争的厉害，片场操作无下限，山头林立。 怎么帮？ 白珂看向李若白。 她有些怕怕的低头，又瞪圆眼睛壮胆。“师兄，你别这么看我，我没进去过剧组，演戏上的东西，你能帮帮我……我还没进去，就得罪了学校不少人。”又道，“你是前辈，剧组呆了那么久，我觉得你能教我规矩，我怕我受人欺负，我还想靠这个接着演。” 话说的诚恳。白珂听到这儿心里先道了声不错。 “喜欢演戏吗？” “我不知道……我觉得是个好机会。” “那就是不太喜欢。” “也不能这么说。” 李若白吐了吐舌头，趁间隙喝汤吃肉，一边说话，一边嘴巴也不落下。“师兄，你吃啊，我……我请客。”小心翼翼挽住头发，动作相当淑女。 白珂点头，拿茶水漱口。 心里估量了一番。 李若白可能不知道这电视的情况，她有些估量，但不全。跑大漠拍戏是苦差事，地方偏远，她现在皮肤白了不少，回去和紫外线朝夕相伴，立马黑回原样。 至于怎么教她规矩。 李若白这人本身就没规没矩。她得找人给他擦屁股当大腿才成。 “你记着低调做人，高调做事，有不对的，打电话找贾主任，其次再问我。还有，对工作人员客气点，大方点，买零食多买点。” 李若白吞下一块肉：“这我知道……可贾老师能干什么。” “他极有可能认识人，你提我的名字，别人却不见得理睬。” “师兄你已经很有名气了，你总是使劲儿自谦……我能不能找你探班，或者……你找我探班。很短的时间就好了，亮一个相。” 白珂摇头，“我估计短时间不会去你剧组那边。” 李若白以为他是推脱，磨了会儿，见白珂不松口，她便道： “都说进组前须找个靠山省麻烦，恰到好处又公之于众。我呢，只认识师兄，要是你的名头起作用，我可能就清净了。” 白珂皱眉，愣道：“有人教过你这么做吗？” “没人。”她直视白珂，眼神里确实看不出杂质。“我自己琢磨的。” ——靠山，也就是大腿，可能是导演，可能是资方，可能是编剧，也可能是强势经纪公司……总之是一切直接间接抬高演员身份的力量，是无形警告其他人收敛心思的底牌。 李若白未满二十，进组面临一堆地方职业老滑头，难说不会受欺负。她脑子发抽，选择了白珂这个假大腿来抱。 白珂也抱过大腿，前面的是以智雷为代表的宝利资方，《盗官记》里的是半个编剧老贾。这是很常见的事情，没什么下贱的。 李若白对此是知一二不知其二，她该抱大腿，但不在她那个剧组的白珂就算真混成了大腿，也鞭长莫及。 他道：“我是想帮你的，但我还不够格。现在你开始拍戏了，就会知道，其实我们都才刚刚上道。” “师兄，连你都不够格吗？我又不要强过别人！” “除非你一提我名字，整个剧组顿时知道大半，人的名树的影，他们不敢有一丁点得罪，那你才找对了。” “啊，”李若白低声道：“可那样的人物，我怎么可能联系的上呢。” 是啊，这种超级人物白珂自己都还没攀上，李若白岂不是异想天开。他只能安慰道，“你别慌，处理不了的就找学校，这属于学院推的资源，你还披着大学生的皮，又是小姑凉，没人真敢对你怎么样。” 他打算接下来找老贾问一问个中关系。 李若白的角色本身得来也蹊跷，很可能学院在这剧组占重要地位，才能如此李若白就有一个不错的小组织，作为学院在读生，她天生属于剧组的大山头之一。 《阿娜尔罕》是多方合作，这种剧组必定山头林立，来自资方，来自学院，来自地方文工团……快速判断进哪个山头，能不能进最大那个，尽可能不得罪其他，这也是一门技术。 白珂：“明白了吗？” “啊？哦。” 李若白举了举空碗，看样子挺抓瞎。 汤汤水水像是没进胃，全进了脑子。 “你进组后机灵点，摸清楚形势。” “嗝……我听你的。” 白珂无奈抚额，感觉自己当了次免费家庭教师。 “你多少点的飞机。” “四点五十七，这次我特地留了足够的时间吃饭，师兄，我其实还没吃饱，我要坐好几个小时呢……”她摸了摸肚子，感觉还能装一点东西，相当惊喜，鼻息粗壮不少，手开始往菜单那边儿伸，眼巴巴道，“师兄，你还要吃吗？感觉菜少了。” “我以为你这是为了送我？” “送也是要送的。饭也是要吃的。” 白珂口都漱干了，还不得不说，“点吧……我还能（看着你）吃。” …… 机场。 李若白说是送白珂，其实俩人是同一天走，前后登机不过一个小时，现在作告别。白先，李后。 这地方人流量挺大，白珂又戴回了口罩。周边有不少离别情侣相拥深吻，泪流满面，感染力很强，比他还要抢镜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萧索浪漫之意，关键机场还在播放治愈系轻音乐，滴答滴答通过听觉神经刺激情绪。 在这种生理情况下，白珂也有点触景生情，忍不住看了对面的李若白一眼，对方红着眼睛，嘴唇颤抖，像是要酝酿什么出来。 糯道，“师兄……” ——白珂观察了一下李若白的表情，她的脸非常的红，眼下鼻息重的是她看见葡萄干和sk-ii这辈子也不会达到的程度。 “我建议你别讲。” 白珂打断道。 李若白咽了咽喉咙。看他的目光无奈带着幽怨，幽怨带着哀婉，越来越不对劲。 “砰……” 白珂见不得这种眼神，颇为用力的抱了李若白一下，也就肩膀靠着，肩膀以下都保持安全距离，接着手插口袋，头也不回的走了，这是快刀斩乱麻。他轻装出行，什么行李也不带。 一秒，两秒，五秒……数到三十，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李若白还在原地站着，她回去带很多行李，大包小包，箱子臃肿，她索性坐在上面，望夫石一样。 看到白珂居然回头，跳下来垫脚挥手。 一张嘴巴咧开高兴的不行。 你怎么能拒绝这种笑容呢。 然而机场的人行传送带还在往远离的方向推，上面站满了人，不可能回头。 187的白珂伸手比了个大拇指，连他的身高也只能刚刚好露出来小半张小脸，表情被口罩遮住。 手伸到最高。 祝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第九十六章 山头主义（二） 傍晚，粤省，白云机场，灯火通明。 航站楼t1口人满为患，一半人是第一次坐飞机，这个从二十分钟前飞机盘旋着下来时候满机舱的拍照客就能窥得，当时跟过年一样热闹；熟客当然是轻装出行，手插俩口袋慢悠悠的漫步，不时还回头看飞过去的波音737翅膀，啸音就跟英雄登场的失真节拍；行色匆匆的，拖着行李，往大厅溜达，顺便找写有自己名字的就是异乡人了，走的步子也慢，一切都很新鲜，值得左右张望，其中最高的一个带着耳机，挂口罩的男子，即便没有露出脸，走在人群中，也忍不住叫人注目。 浓眉大眼挺鼻子，肯定是个靓仔。 一路被人注视，这种情况在下一刻得到变化 “哗哗……” 迎面过去一道空姐风景线。 眼珠子被分了一半过去。男的女的受激素应激反应，各有生理偏好。直到大高个和空姐们相遇，众人的视线也重新聚到一起，流露出惊异之色。 大高个礼貌停住，他穿的是卡其色的高领夹克，右手挂折叠外套，左手直垂，有点古板，像极了七八十年代流行的飞行员装扮，不过飞行员可没有他体貌端正，有的空姐不露齿抿嘴笑，越过他还保持仪态昂首挺胸，等确实“飞行员”注意不到她们的时候，女人们便叽叽喳喳起来，捂胸口拍道“这人长的也太好看了吧，身材也挺高……” 但是说话的都不回头，空姐队列还在越来越远。 “有点像新来的飞行员？说是新进来了一批，只是不知道是abc，还是国内培养出来的科班生？” “不是，看他那年纪，估计只能当空乘，现在空乘都长的挺帅。”有人冥思苦想。 “空乘没那个气质吧，人家看起来稳重，说到年纪，说不定只是长的嫩呢……” “——可就算是空乘吧，我也没见他戴胸牌？飞行员的话，帽子也该规规矩矩端在腰间，你看啊……他们就像是这样……”说话的模仿飞行员的派头，旁边几个女的笑作一团。 “那就是副驾之类的人物了，老飞行员恨不得把姿态做足了，每一寸都烫得跟领子一样直，他的派头不够。” “副驾要熬吧，培训转正要好多年，差不多这个年纪，刚开始熬……” “得了得了……这都哪儿跟哪儿~”领头的笑骂了一句，她胆子最大，回头看了一眼，拍大腿道，“人都走了……刚才人在的时候不抓紧时间看，现在说个什么劲儿。” “嗨……” 空姐们这才敢回头，齐齐发出一声叹息。 “咱这不是要在男人面前，保持姿态嘛……” …… 始建于八十年前的白云机场是粤省人的骄傲之一，一度承担这个国度南方的旅客吞吐量之冠，为初期的粤省经济发展立下汗马功劳，那是老白云，五年前新白云建立，更豪华更先进的设计暂时摘得了南方机场之最称号，尽管魔都人不会同意这个称号。每年两千五百万人次途经这里，其中并不乏被其规模吸引住的游客。 高个子白珂，也属于两千五百万分之一。他倒是不至于像个土包子一样兴奋的打摆子，到处拍照打卡——《盗官记》剧组派助理来接他，那人似乎还没过来，外面又下暴雨，停着的一排出租车要价很高，t1航站口往下新接了地铁，白珂思忖自己也许要挤上一挤。 ——也能配合《盗官记》的地铁炒作。 最近多了不少港地明星乘地铁的通稿，众所周知，《盗官记》一半的演员来自港地，更值得港地明星卖力的是，这次还有相当部分的资金也来自港地。 “挤地铁”属于不错的炒作方式，听说也有导演江纹的意思在里面，源于剧中天王小马哥某次接受央妈采访，“不小心”透露出自己每天除开片酬的吃住花销在三万左右。 是不是谣言不好说，反正大众坚信央妈的节操。其实小马哥也真没把区区三万块钱当一回事，他是演好莱坞超a作的巨星。 后边又翻出来早年内地大牌跑港地拍戏吃盒饭住大棚，完美融入龙套标准的待遇。 两相对比，节目效果炸裂。 加上港地明星来内地拍片的名声一直欠佳，多方助推之下，现在南方系媒体在配合港圈炒作，把带起来的节奏压下去。 有江纹坐镇，《盗官记》片场内部的不满也被强压下去，现在是其乐融融，白珂赶过来，正好避过了年前剧组内两派暴风骤雨的时候。 片子拍摄场地有两个，一个在京城，管特效，一个在粤省，梅家大院，管文戏武戏，大佬们已经拍完主要戏份，现在还留在剧组的，都是在磨投资人洋工，《盗官记》按天算钱，多呆一天，多拿一天工钱。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 来接他的还是没信儿。 白珂摸着下巴，航站楼外大雨连天，这几天粤省还有台风，莫非人失联在台风里面了？ 不好说。 他舔了舔嘴唇，有点明白大剧组的规矩了。 依旧没联系上对方。不过白珂知道地方在哪里，胡以梅很早就给他发了地址，宝利对这次合作相当重视。 演好了江纹的片，那是一步登天；砸了……目前为止还没砸的，因为砸了的不会给哪怕一寸的镜头上院线。 半个小时后，白珂顺利乘上地铁。依旧是高领夹克，口罩遮大半张脸。开始畏畏缩缩站在墙角低着头，怕地铁车厢搞成明星见面会，后面挺胸抬头——还是没人认识他。 也没人认他，这条线上的上班族，站着能睡着。 挤地铁不怕被人认出来，怕的是没人认出来。 白珂有点失落的提了提口罩。 另一边，梅家大院，导演江纹拿一份杂志，《丽人》，封面上的人物穿着韩式西装，小分头，露出两排牙齿，笑得像给胡萝卜就会跟着走的奶兔子。 手指挪向标题“这是白珂……上戏来的科班生，听说是个天才，那封信吹的不行。” “他老师是上戏的教授，您知道，老贾，文化人，喜好夸张手法。”旁边的助理跟着介绍。 “学生娃！奶里奶气的！学生娃最无趣。” 江纹下了定论。 白珂要是站这里，肯定会很不爽，这助理就是要来接他的那个，现在搬了个小板凳坐着，一点儿也没想起他。 老江的手指在白珂照片上来回摩挲，他圆眼镜儿片泛着青光，像是要看透骨肉皮一样的用力，然后道 “不对，我怎么觉得他贼的很……”手指上的模特，要说属于无可挑剔的王道长相，下巴长，眉骨高，鼻子挺，眼睛正，笑起来更有感染力，下一句“我将带头冲锋”的台词就像是要说出来了。 ——不过他脸颊提着，眼睛却没有笑该有的细纹，和旁边的女模特离的也很远，不该碰的真是一点点都没有挨着。 都能想象出这人拍照时候的冷淡。 偏偏他笑的特别灿烂。 “吗的，有点邪性哦~”江纹道。 。 第九十七章 山头主义（三） 日头渐歇，云也蓝黑得快要看不见，平地上108幢二三层洋房，像卧着的黑龙鳞片一片连着一片，商铺招牌就是血肉，这是兴建于快八十年前的梅家大院，《盗官记》剧组在龙的腰间，最高最豪华的建筑墙边；当中高达五米的悬臂摄影机模样很明显，灯光打开，光柱照亮一大块空地，如同吊了个奥迪车上去，开足了远光灯怼人。 《盗官记》拍摄期间，整块场地是封锁着的，中心位置很明显，取决于导演江纹屁股底下的小板凳搬到哪里去，说一不二。 白珂到了地方，他先做的是拜山头。 ——前面说过了，这地方的大山头有两个，一个大陆派，一个港地派，论明星，论投资，目前是大陆派占据全面优势，刚好白珂也不是粤省人，更没娶港地老婆，这辈子怎么着也和港地派扯不上关系。 有靠着满足以上条件之一，左右逢源讨人情的，可惜白珂没这个福分。 他属于根正苗红的大陆科班，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喂……哦，好，好……麻烦了。” 到这儿给那助理打了电话，很快就出来人接他。来的人先跟他告罪一番，介绍情况，好奇道“今儿雨大，信号不好，白先生您是怎么过来的。” 这人声音听起来像京城人。 《盗官记》剧组是有港人的，一开口便知道，毕竟舌头说翘舌音抻不太直，这帮人虽听命于江纹，但更听命于背后的港资公司，有些来自于资方人手，有些是港地天王自带的体己人，专管腌臜事，为难人特别有一套。 “地铁。” 白珂分神瞥了一眼雨，还在下。现在片场动作有点乱，好像在收拾什么。 “——地铁？”那人愣道，“怎么会去乘地铁，白先生您没带车啊？打车也行啊。” “没带，我是新人，第一次来粤省，不认识人，打算吃住都在剧组。” 那人闻言一笑，见白珂身边也没跟着其他人，道“没家乡好办事是吧？我们当时来了也费劲儿，适应了一段时间，都在听规矩，你要想在片场学习……现在正是好时候，江导有空闲脾气就很好，看他有没有兴趣指导你了，对了，你不能吊儿郎当，导演讨厌没技术穷折腾的窝囊废，咳，白先生，我这只能说到这儿了。” “谢谢了，您贵姓？” “免贵姓王。” “王师傅好。” 白珂说着往兜里掏人情，捏一薄信封出来，塞给王师傅，姓王的手指捻住信封角，“我受之有愧，真是不好意思，”然后身体挡住光线，深黑色雨衣一撇，不动声色收进去。 动作行云流水。 回头接着给白珂一个腼腆的笑，“果然是高材生，你要不嫌弃我，叫我王老哥。” “麻烦王老哥了。” 姓王的手一翻，多出一枚钥匙来，递给白珂 “来，我领你去住处，一定是好地方。” 跟着走过去，往上转悠两圈，路过藤蔓绕的绿墙，到另一边，很快 “——这地方能看到平时拍戏，属于最好的位置，”老王领着他往下看，透过菱形花纹的玻璃窗，底下是剧组来往车马。中国一线导演江纹，就这么平平凡凡的和另一粗壮些的男子站在一起，江捏着鸭舌帽，摄像头随着他帽子挥动的方向不断调头。 还有一个矮瘦老大爷，头发后梳，样子极奸诈，笑容可掬。这人叫葛大爷。 三人正在说戏。 “……你该这么拍！啪一下跪下去，干脆利落！”“不要多话，也别作表情，那些玩意儿都该删……”江纹拎着帽子道，说话声音极大。 粗壮的，挨训的那个是江的弟弟，也是演员，叫江武，在旁边默默点头。这人传言和他哥性格相反，不多话，这俩兄弟常在电影里唱双簧。 比方说现在江武啪一声跪下去之后，江纹拿着枪指他，“你要是个文举人，他应该给你磕两百个头，可惜你xx只是个武举人，他只能给你磕一百个头，现在他两百个头磕完了，你还他一百个头。” 跪地上的江武特夸张的叫了声“啊？！” 摄像头拍下两方人的表情。 江纹，江武，葛大爷，三人一瞬间表情各异，都挺滑稽。 “cut！” 江纹回来看镜头，半晌，笑道“过！” 于是整个剧组的人放声大笑。 像上晚自习遭班主任抽查的高三学生，笑的有点机械。 白珂在阳台上也觉得逗。这里调侃的是江纹和他弟江武的名字梗，一文一武，文是哥哥，当然大，武是弟弟，当然小，“可惜你xx只是个武举人”，这话，也可以听成“可惜你xx只是个弟弟。”不仅是在演戏，还暗指的真人。 配上三个人的细腻表情，戏剧效果就出来了——黑色幽默。 什么叫黑色幽默，就是需要脑子转一下的，不太好明白的幽默，叫黑色幽默。 然而观众大部分来电影院不喜欢过脑子，只想嗨，所以江纹这人的电影有时候叫好，但一般不讨喜。他也很少有上各大影视学院当教案的电影素材，把观众换成专业科班生，也不见得能知道他和他弟的“文武”名字，进而get到江的双簧梗。 “——满意不？”老王问一句话把白珂拉回现实。 白珂细盯着片场，头也不回一下，“满意。” 关上窗。 底下的江纹登时眼皮一跳，咧嘴嘟囔道，“一上来就去二楼趴着看，这小zei是真不见外，还好没录到镜头里面，吗的，没规没矩，广角镜又不是电视剧的四方圆筒，能这么随便吗。” 江武道，“大哥你说什么？” “他不会是坐地铁来的吧？蹭发哥热度？还是选择站派？” 江武蒙了“啊？” 江纹摇头，呲牙道，“没什么。”拍了拍手，副导相当识相的给过来一喇叭，江纹接住，“大家今晚好好干！有赏！” …… 一夜无眠。 没拜成山头。 江纹竟然拍了一整晚上的戏，还没他参与，更不会给他闲空，好好拉关系。 上午下了戏，梅家大院红砖场间，稀稀拉拉摆了几辆房车，剧里面的大咖就睡在里面，白珂的隔壁也住了人，听说有混进去的记者，多是来自港地。 记者不是冲江纹来的，冲的是片场偶尔回来补拍的港地天王。 。 第九十八章 山头主义（四） ——发哥！ 港片最后的老牌天王。 息影多年，一朝北上，传言拿到九千万片酬，剧组开销挥霍无度。 巨星，港地，息影，奢靡，等于爆炸头条。 “听说发哥回来了？” “发哥！” “让发哥出来！我们想看发哥！” 外面闹哄哄一片，白珂从附近拎回来广式早餐，一路小跑，见到的就是这种末日场景。 他这种演抗日神剧的从没见过这么多无冕王，片方是设置了封锁线的，然而阻止不了举各式logo的记者，亮黄色的封条外，隔了几条街的阳台上，包括底下买冰棍儿的便衣，都冲着息影多年的发哥。 踮脚细看，红砖地上，新停的一辆奔驰斯宾特，发哥就在里面，听闻从某港地珠宝商发布会赶回，准备参加今日的补拍。 斯宾特门窗紧闭，发哥窝在里边儿，很能沉得住气。 但剧组其他人沉不住气了。 “三万块”事件在央妈报道后，南方系媒体集体缄默，不过网媒的热情很高，避过最初采访后的蜂拥劲儿后，只有这一堆人还在锲而不舍的要个说法。 今天斯宾特回到梅家大院，媒体简直见了死而复生的亲爹，疯了。 “请不要越过黄线……不要……黄线……停……同志……” 十来个穿制服的公务员苦口婆心的劝说记者，后背湿了大半，勉力支撑防线。 江的《盗官记》和附近的景区管委会签了租用合约，往下派遣的公务员本来以为这是见到偶像圆童年梦的好机会，没想到几乎天天都在为神龙不见尾的偶像擦屁股。 “这是在做什么？”白珂溜达过来，找了一个平头青年，问道。 对方罕见的无视他的俊脸，冷面高喊口号“我哋要见发哥！” “啊？” “我哋要见发哥！” “听不懂？” “呀屎啦！” 白珂这句听懂了。 他退出来，局外人一样观察场面，187身材很显眼，脸也很干净，但全场都在无视他。 “发哥……” “发哥……” “发哥……” 一声声没有停歇，愈演愈烈。 仿佛下一秒斯宾塞的门就要开了，屈服于记者的声浪，伸出发哥风度翩翩的一双长腿，然而始终没有打开。 传言发哥文化水平并不高，当初看江纹的书信竟然请了老师帮忙解读，在有息影打算之后，先前的专业团队走散，留下的小猫小狗，恐怕太不能处理这等场面，不然也不会让那么有争议性的画面播出去，今天缩在斯宾塞当乌龟也不是好主意。 剧组的话事人是江纹，再处理不了状况，作为大陆一线导演，江就要出来卖面子了。 麻烦的是，港圈的记者不见得买他面子。 怪不得江纹伶牙俐齿，却不露面。 有港地人，管委会的制服男也不好拿棍子打人立威。 难不成就这样僵着？ 白珂摇了摇头，混进人堆，朝护住防线的工作人员亮了一下昨天领的工牌，出来一负责人，刚好是老王，他一脸苦相，瞪大眼睛拼命比划，白珂看明白了，别添乱，立马缩头窜进去。 爬上二层小楼。 再开天窗。 吱呀一声，探出头，声响特别大。 ！！！ 这下场面更爆炸了。咔嚓咔嚓的快门响成一片，记者简直要气疯了，先前白珂聊的平头男比吃了屎还难受，换口号大喊“公平公平！” 然后举着摄像机拍他。 白珂瞪了回去。 这才关窗户收手，他蹭了发哥的头条，还气了不理他的平头男，他爽了。 “叮~” 远在边疆拍戏的李若白，给他发了短信，大概是描写剧组和睦，山头好寻之类的话。 他暗道师妹果真是瞌睡了送枕头，无聊了便唠嗑，难过了，就与他惺惺相惜。 李若白的电视剧也存在山头的，只是没白珂这边这么猛烈，上来横跨两地，地狱难度。 他发短信过去问“怎么个山头好寻？” 李若白隔了会儿直接打电话“照师哥说的，剧组好多戏剧学院的人，我一进去，又是大一新生，人家就特别照顾我，对了，我还是本地人嘛，所以，他们文工团的也夸我漂亮，叔叔阿姨还请我吃饭……师哥，你呢。” 意思就是过江龙的嫡系子，地头蛇的亲女儿。 “我……我……”答案过于积极阳光，造成甜蜜暴击，白珂删删减减几次，才道，“不错，刚刚好多记者都在拍我，你注意看娱乐新闻，说不定有我。” “师哥真厉害！你当初给我分析那个‘山头’，我就知道，你特别能处理这种事情。” “彼此彼此。” “对了，我刚刚又发现剧里面的导演是我师姐，她竟然是贾主任一个办公室的。她说要给我加戏！那可是说一不二的导演啊！” “啊啊啊~” “师哥你呢？” “我……贾主任是这电影的半个编剧。他……他……半年前帮我写了封信介绍我，所以我也算是……呃，声名在外。” “师哥，师哥，你最厉害了，我还有事没有给你说，那个制片厂和我爸……” “喂……喂……你说什么……这边信号不好……我先挂了。” 手机关机了。 白珂有点沉默。 李若白岂不是人形锦鲤？ 草草吃完早餐蟹粉小笼包，绿茶鲜虾饺，还有一份韭王鲜虾肠粉。 他胃口大，早上他去买的时候本来心情极好。现在不了。 如何拜得最大山头，现在来看还是个难度，假如《盗官记》是按照天数给他打钱，倒是可以这么浑噩呆上一个月，然而，据胡以梅的消息，他来梅家大院是一锤子买卖，才七千块钱，利税及公司分成后结余三千一百七十五块九。 都不够来回机票。 “公平！公平！公平——wow！wow！！！！” 声音由烈转更烈。 外边儿的批斗大会忽然变成了传销现场。 白珂重新推开窗，然而这次真的没人叼他了，底下抹好发胶的发哥跨出腿，经典款风衣帅得不行，发哥虽然身高矮他几公分，气场却堪比前些天打出生涯最好数据的nba第一中锋姚明。 那可是身长两米二！ 。 第九十九章 有眼力见的一八七 梅家大院，红砖地，斯宾塞皮椅扯出来平放作采访椅，中间镶嵌玛瑙酒柜，丝丝冒冷气儿，车内的装饰是黑红的吸音板，上面是六角形的人造水晶，射出暖黄色的光晕。 还有火速赶来的十二位天王保镖。 入镜效果不错，《盗官记》演员最大牌在这里临时举行答复会。 发哥风度翩翩，经典背头梳的一丝不苟。大长腿一上一下交叉叠着，像隐居的毛子寡头接受西方记者采访，精心准备才露面的权势造型，有一丝神秘色彩。 演员第二大牌江纹，和他的小兄弟江武远远站在舞台边角，江纹笑嘻嘻的拿出烟，江武帮他点上，后面慢慢跟上一堆剧组人员，葛大爷也在此。 发哥有点紧张，他的经典赌神笑容发僵，这个记者没能看出来，或者不甚注意，作为朝夕相伴的导演，江纹是看出来了的。 江纹等场面摆开了，才忽的拍大腿道“啊！这xx的，他这个景选错了，给他选这个的是在害人。” 他弟弟江武鼓起眼睛，单字一个“啊？” 葛大爷摸了摸光头，起了兴趣“要个什么景儿……您说说。” 江纹嗦了一把烟，“他该搬一个塑料小板凳，最好穿一个黄背心，两腿岔开了，身子前倾，笑傻一点，和斯宾塞有多远离多远，更别说花里胡哨的水晶和保镖——再回答那记者的问题。否则这采访还不如不做。” 江武眼睛鼓更大“啊？” 葛大爷仔细瞧了瞧那边的布景，记者人人露出咋舌的表情，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嘴咧开“哟，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江纹一语双关道“明白了吧，他这次是真没眼力见。” 另一头是港地剧务，也是一队人，这里其实也有早年来港地混的大陆仔，但现在哪怕是回归故地，也不怎么说普通话了，也不认为自己是大陆人，也始终没成为港地人……总之，现在片场吃瓜客分成两列。且随着时间流逝，两队人马呈迅速增加之趋势，其中，大陆的长龙要粗得多，歪歪扭扭。 江纹这边很多人都是老烟鬼，一个个借火吸烟，顺便议论一番。 跃跃欲试，都在看天王的戏。 此刻如果有人问白珂怎么看待这件事情，他肯定会实诚的给出答案，他当时是趴在窗子上往下看的。 众记者嚷成一团，声音最大的冲在前面，露出《一周刊》的logo，“发哥，大陆有传言说你每天光酒店住宿就花销超过三万块钱，请了厨师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吃穿用度不少是从魔都空运过来……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这个……” 发哥左顾右盼，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他在看自己的经纪团队。 见此囧相，记者偏头示意，摄像头纷纷对准天王脸录像。 ——相当多的明星习惯一边答话，一边看词，这属于照本宣科。发哥年少成名，荒唐了大半辈子，他的金牌经纪人在确认他当真金盆洗手后早已隐退，不作危机公关之职，现在还留在团队的都是人才北上断档后的港地菜鸟，处理不了场面。 果然，领头的经纪脸色难堪，没给出什么讯息。 圈中传言发哥老来复出后，行事任性，喜怒无常，常要经纪团队为自己擦屁股，这次的事情得不到大陆资方支持，显然经纪团队单个兜不太住。 记者继续问，“这就是发仔来大陆和在港地拍戏的区别吗？” 发哥摆手“不是……” “那你怎么解释在大陆花销这么高？有传言说是你经纪团队主动要求资方提高宣传待遇？” “我……” “港星来陆都是这个行情吗？是不是都会有超格的待遇呢？” 记者举话筒问道。这人带了个眼镜，平头，就是刚才没理白珂那人。 后面的摄像机中心红点一亮，继续录影。 发哥被问的哑口无言，转而言其他“《盗官记》是我相当看好的一个片子，我拍电影很多年了，很少有剧本一开始就让我动心……” 记者继续追问“我们之前采访了来陆的港星，有人表示这只是基础待遇。” 发哥道“待遇是资方自己配的，我对这个其实不太清楚。” “也就是说，你自己并没有主动去要求得到什么样的待遇，这些事情都是主办方想当然的配上。”那记者扶了扶眼镜，下了个套。 发哥顿时感觉事情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当时就道“我自己是不知道的。” 记者道“可是你来剧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对自己享受的超格待遇不清楚吗？如果清楚，为什么不会觉得不妥呢？我们联系了好莱坞拍摄《加勒比海盗》的资方华特迪士尼，对方表示即便在这一档投资过亿美金的超a大作，也没有巨星拿到相当于一百人份的住宿待遇。” 红圈摄像机继续录像。 发哥蒙了“我……”左右张望，掉下豆大滴汗，这时候记者继续追问，“发哥，有消息称你参加片方的宣传会耍大牌，拒绝接受采访，拒绝透露出席时间，拒绝在公开场合露面，大搞神秘主义……也是主办方的意见吗？还是推给经纪团队，继续说你不知情。” 记者露出狡黠的笑。 这才是杀招。 之所以区区三万块钱搞的发哥狼狈，根本原因在此。发哥随缘任性的出勤率惹恼了大陆资方，剧组分裂成两派，只出了三四分的力保他。来陆港星搞特权的从不是一个两个，但发哥这次过了界。 吃瓜群众头子江纹见状重复道，“他这件事情确实是做的没有眼力见。” 葛大爷“膨胀了，膨胀了。” 江武“啊？” “这，”发哥真的慌了，随行的经纪人见状闯入镜头，道“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过！”“下一个记者。” 下一个是大陆网媒企鹅的记者，对天王一笑，仿佛要手下留情。问道，“能透露一下此片的片酬是多少吗？” “不清楚。” “豪华住宿费用上了片酬账了吗？” “不清楚。” “报税了吗？” “这……过。” 再下一个，一开口“请问大陆方明星，住宿费最高的是多少？加起来有三万块钱吗？” “过！” “……” “过！” “……” “过！” 采访果然如江纹所料，一塌糊涂。发哥越是要保持神格，越是要坠入凡间。越是要处尊居显，越是要进退维谷。 临近尾声，分成大陆港地两派的剧组人员登场，一东一西两条队伍组成的人龙，导演江纹攥话筒站在龙头，《盗官记》剧组在媒体面前，维持最后的表面兄弟情谊。 又是拍全家福的照片。 在阳台上遍观事情经过的白珂，很容易看出谁是真龙，谁是小水蛇，他意识到站队的机会终于来了，麻利的溜下楼，一身素白衣服，手里还拎着没吃完的肠粉。 一八七鹤立鸡群。 江纹一回头就看见了，呀，年轻人啊，真有眼力见。 。 第一百章 万丈高楼平地起 ——一八七同志游离组织开外良久，而今终寻得山头。 分成两列的队伍，依次上台参加合照，白珂在镜头前竖起大拇指咧嘴假笑，他站的是队末，好在身子够高，也没人挡住那张俊脸。旁边是矮了一截的老港，由于大陆方占得优势，默契的排挤下，处于大陆方队伍末尾的白珂正好和老港工作人员的排头站一块。 “你好……” 气氛有点尴尬，白珂忍不住打了个招呼。 那老港很不识相，抬头给他亮了一下鼻孔，“哼！” 拍照的人念拍子，记者闪光灯狂闪“三~” 葛大爷，发哥，江纹，三驾马车独独居于人前，剧组呈锥形站位，江纹当仁不让插腰占c位，台下众媒体心中自有心思，看图写话的稿子不会少。 “二~” 白珂嘴巴咧更大，准备艳压群芳。 “等一下！” 江纹忽然发话，并回头望了一眼。 这下整个剧组跟散架了一样，处于一种心里还想站起来，然而大腿已经不听话的有肌无力状态。 “怎么了？”葛大爷摸了摸自己的假胡子。 第二排的江武张开河马一样大的嘴“啊？” 发哥默默不参与讨论。 眼神顺着江纹看的方向，一个个传递过来，队伍末排的白珂嗓子眼一紧，艹，这些人看的不是自己吗？ 他不由得对上江纹的眼睛，老江对他点了点头，手指往下一转，嗯哼一声，那意思，你！下来！ 前面自动让出一截空位。众角色演员不情不愿的也盯着白珂，以及他手里边竟然还拎着的那一袋肠粉，看得出来，他是一点也不舍得浪费粮食的。 白珂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下来了。 有记者眼尖的拍到了他的肠粉，忍不住笑出声“衰仔。” 江纹见他补到了合适的位置，才努嘴挥手，“拍！” “三……二……一……” “咔嚓！” 人走散场，三驾马车自己还要接受媒体的采访，属于商业互夸的表演技术环节，这三人同框的镜头在当下中国是千金难买，热度十足。 葛大爷边走边道，“导演，刚刚啊~你叫那人就是白……诶，白那什么……” 他说话有点抑扬顿挫，演话剧一样，自打演了这戏的角色，一个耍滑头的师爷，葛大爷的语气就有点人戏不分。 不过江纹正好要这效果，《盗官记》这片子布景相对投资不大，在他的构想里，极多的情节纯靠人物对话迅速推进，转折，和爆发，这与话剧不谋而合。 白珂也算是沾了话剧的边儿，所以老江这后门开的其实正合心意。 江纹接话，“白珂。” 葛大爷夏雨荷附身“哟，你，你都记得名字了？” 江纹“怎么会记不得，他第一天来就差点坏了老子的镜头？” 葛大爷“这不是理由。你叫他下来，当这么多人面，放我们京城那边，这叫罩他，诶，你也是京城人，你~总知道吧。说说，这是怎么着了？” 江纹“我的人说他喜欢吃零食，送零食。前几天托人给我房间也给了，现在这么做人的年轻人少了。” 葛大爷摇头，“嗯~不对。” 江纹“我们这边干过话剧的就他，和戏比较配。” 葛大爷一愣，看江纹表情，再摇头“还是不对……呓~你这人，你怎么净说虚的啊，没实话。” 江纹脸一红“吗的，他长的漂亮呗，就见了几天还能有什么，长这么漂亮的你见过没，大靓仔，大帅哥。”说这话下意识还看了旁边的发哥一眼发哥这等古典硬朗风格，放今天，怕是红不起来的。 上一代顶级流量发哥心不在焉，卷大舌头道“式的，式的” 葛大爷抿嘴煞有其事的点头，“诶！这就对了。”心中过了一遍准备好的夸词。当导演的喜欢长的漂亮的，上镜的，这倒不是好色，只能说是职业癖好。 不过，我也有这癖好……他想着自己低头发笑，长眼睛的谁没有呢。 摆好了pose，摄像机里的红灯一亮，三人开始互夸 “江导是我合作过的大陆最专业的导演，他是一个鬼才，说来惭愧，我竟然是从西方人那里获知到江导的，他的名气很大，那是在我拍加勒比海盗的时候……加勒比是数亿美金的好莱坞a级大作……” 发哥又开始讲他并不算成功的好莱坞经历，不过他知道，中国观众最喜欢听这个，不仅仅是观众，连媒体也是这样。个人采访搞砸了，兴许念及他闯过好莱坞的情面上，吃瓜群众会嘴下留情。 江纹“你问我对葛大爷有什么意见，他绝对是中国最值钱的男演员，我特别喜欢他……” 葛大爷“和发哥的合作对我来说是一种船新的体验，只需三分钟，你就会爱上这种感觉……” …… 白珂哼着歌儿，溜达回了二楼，吃干净了肠粉，掏出电话给李若白报备消息。 李若白的第一部戏，拜山头非常的成功，应该说开挂一样的成功，现在，引她进入拜山头之路的师兄也终于找着了靠山。 完美。 “嘟嘟嘟嘟！” 急促几声响，没接通。 白珂又试了几次，估计这次是真的信号不好，黑黑的李若白不知道在哪个戈壁滩挨晒。简单编辑了一条短信阐述情况，发给了李若白，同时表达了作为师哥对师妹的谆谆教诲，又删去了这教诲的一截，转发给了胡以梅。 宝利对白珂参演江纹新片如天降双色球头彩，恨不得在自家影城提前开卖影票。数年来往多少电影巨星，没一个姓宝利。 胡以梅倒是很给力，回复很快，一通劝慰电话过来，轮到白珂听过来人念经了。 “是……是……好的……我信号不好，听说这边要刮台风，喂？喂——” 白珂听到电话另一头的摔东西声，估计是胡以梅来了大姨妈，指不定纳智捷油耗又得增多几升，这女经纪拿他没办法，只有开快车泄愤，女司机都这样。 “砰砰。” 门响了。 “谁？” “找白先森。” 这还是进剧组第一次有人拜访他，也许是王老哥，不过老王似乎不是这个口音。 打开门见到一t恤男，满头大汗，拎一篮子水果，在那儿呼哧呼哧喘急气。 是先前拿鼻孔瞪他的老港。 离鼻孔瞪他到现在，还没半个小时吧。 “白先森，这是粤省出的草莓，很甜的，我刚路过看到，想到你吃完肠粉，口干，就买过来，好解渴的。” “噢哟，那真是不好意思。待会儿我给江导也匀一点，他喜欢。” “还没了解到，您和导演是……”老港是那种便秘了数天终于抹了一瓶开塞露等待审判的纠结表情。 “不能说的。”白珂一脸神秘道，接过水果，“江导还喜欢吃桂圆，就是本地那种又大又甜桂圆……” 。 第一百零一章 别尿了裤子 入夜，折腾完的剧组开始重新拍戏。是夜戏，由于天王发哥临时搞“辟谣”耽误了时间，现只在晚上空出档期，所以全组三百多号人，通通配合上夜班。 对此，一向强势的江纹，说没有意见，是不可能的。笑嘻嘻的葛大爷，也绝不可能真如面色一般平和，今年贺岁档，葛大爷有三部大作将登场，他是当今国内电影圈最具票房号召力的大陆男星。而发哥，之前不止搞扑街了一部大制作，港地已经迫不及待，把“票房毒药”的名号安在这位前亚洲顶级流量头上，但北方目前还迷信他的昔日权威。 好莱坞a作？那是哪一年的事情了？也就大陆人会开九千万的盘让他接。 白珂也不太爽，他不信996福报那一套，好在被他唬住的懂事老港又给他送上了桂圆，让他不至于空肚子加班。 他朝老港打了个招呼，“唔该啦~”老港瞄了瞄他，心领神会，把正在用的小风扇拿过来。 “嗡~” 打开了极凉爽。 其他观摩大咖飙戏的小角色一脸茫然，不知道他怎么搞定向来以鼻孔示人老港的。 对了，今夜他可能会出场。王老哥给他提了醒。 白珂选了个不错的角度，在人群中观摩大咖先行表演，以备入戏，他现在已经知道了不应该在二楼探出脑袋看戏，那容易糟蹋镜头，想来他混迹话剧圈音乐剧圈，电视剧也拍了一部，对电影拍摄的精益求精还是不够了解，一来便犯了忌讳。 江纹拉极大的场子，前后三台摄影机，一长圆桌，只坐了三个人，葛大爷，发哥，还有自导自演自己加戏的江纹。讲的是民国“鸿门宴”，又是“与虎谋皮”，又是“百姓的钱三七分账，乡绅的钱如数奉还”。 这段戏听闻已经拍了很多次，之前便卡住了。有可能是江对发哥“不务正业”的礼尚往来，情面不破，不是没有办法找回场子。 一张长桌，两把介错刀，三盏梨花木椅，布景简单，人也简单，台词更简单，所以全在演员演技高超。 开场，江纹“马某人这个县长，买来的，买官就是为了挣钱，而且，马某人不喜欢挣穷人的钱。” 发哥“那你想挣谁的钱呢？” 江纹“谁有钱挣谁的。” 发哥“那谁有钱？” 江纹伸出手指“你有钱。” 发哥大笑，配上葛大爷另一边的附和笑，“爽快，县长看上什么了，随便拿。” 三人相视大笑。 江纹“我不是土匪，我是县长，县长挣钱，得讲究个名正言顺才是。” 发哥伸大拇指“说的好！” “……” 葛大爷继续配上附和表情，不断点头，三人再次大笑。 期间三台摄影机一直绕滑轨转动，可以想象，拍出来的镜头是转的，如果切的够快，剪辑凌厉，三驾马车今夜飙戏有可能诞生经典，教材一般五年编写再版一次，今夜是教科书的现成教学素材。 白珂觉得挺完美的了，在他的构想中，真不错，假如添他一个，书上称“四驾马车”，便更不错。 但江纹回去看镜头，隔了一会儿，摇头，于是三人重拍。 看来江纹的要求很高。 又回到先前位置，落座。 几乎毫无变化的再演绎了一遍，江纹再次摇头，再次宣布重演，整个剧组默默无声，发哥的国语说的比白珂想象的字正腔圆，气度更是宽广，葛大爷比白珂想象的不动声色，寡言少语，而江纹，比白珂想象的还要霸道，还要无理。 因为这一段戏演了十七遍。 次数繁杂到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凭借肌肉记忆顺接上一个人的话，果然这也是江纹想要的。不知道是第多少遍，并且和前面似乎没有任何区别的某一次结束，江纹点头，过。 江纹道，“多少遍了？” 旁人答“导演，二十三了。” 江纹噗嗤自嘲一样的笑了声，道，“得，这下又延期了。” 剧组习以为常。 葛大爷一语不发，得了癔症一样的发呆，念念有词，他瘦的出奇的身子榜在场地的大理石柱上，没人敢去问一声。 发哥反而说了两句话，大概是腰痛，头晕之类的告饶话，然后也微闭着眼睛，不说话了。 没人去看镜头，也没人去问镜头怎么判断的，除了江纹，想到这里，白珂下意识找江纹人在哪里，看他怎么入戏，保持状态，却撞上一对略有血丝的眼睛，直直的盯着！ “江导好。”白珂吓了一跳，愣道。 江纹冷脸努了努嘴，“你等会儿要上，别尿了裤子。” “江导放心。” “你不可能拍二十三遍的，你受不住这个机会。” “我晓得。” 江慢慢咧嘴，“好。” 待江纹转过头的时候，白珂也闭上眼睛，他在学那两个人入戏，这有点像修炼内功之时的冥想，说起来玄乎，但却有其用。白珂是新人，江告诫他，要如那影帝俩拍二三十遍，恐怕会当场崩溃，那是天载难逢的锻炼机会，但他受不住。 即便那两个，虽不动声色，其实心中已经翻起了大浪。这么浮于表面的入戏，其实也略显紧张。 老油子不喜露怯罢了。 但白珂睁开了眼睛。 他是演舞台的，不适应代入情绪的法子，过去的二十年中，舞台向来极吵，有时候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表演只有一次，一次就马到成功。 来这儿数日，除了给李若白打电话，玩玩俄罗斯方块吃肠粉，白珂并不是无所事事，他把整个剧本，连着三位影帝的台词，全数默记心里，这样说好像他很努力，他似乎是努力型演员，然而他并没有很努力，他就顺带着瞄了几眼，记住了，仅此而已。 江纹也在注意白珂，咳了一声，“拿水来。” “诺！导演。” 江的助理小跑灌了一壶水，江接过来吨吨的喝，道，“啊……真他吗够劲儿。” 《盗官记》“鸿门宴”，这场戏可以原封不动的照搬进话剧场上，剧本中饱含黑色幽默，而黑色幽默中的喜剧效果，尤为适合话剧舞台。 江纹瞥了白珂一眼，深呼一口气，“下一个镜头。白珂准备。” 在场所有人齐刷刷看过来。 白珂抠完桂圆剩下的一点硬皮，吊着枝含进去，吐出一个核。“真甜啊。” 。 第一百零二章 小试牛刀 梅家大院，《盗官记》夜场。 三影帝齐齐飙完戏，眼下各自进了休息区，葛大爷和发哥俩已经是无力再战，江纹还挺硬，尚有余力，看了镜头后一页页翻分镜稿，指挥调度。虽然看的出来状态不好，江频频拿指头捏鼻梁骨，喝了几次水，但还能应付。 粤省的晚上很热，江的脑门一直渗汗，他老婆周芸看的心疼，拿了张纸巾过来，江顺势搂住周芸的腰，站起来，俩人打了个啵，周坐他大腿上，道，“江纹，你醒了吗？” 江纹咧嘴一笑，“你说呢”，他是男人，这下他当然醒了。 剧组都当没看见。白珂也不敢多看。 周芸是一个不错的演员，也在这部戏里面，现实中是江二婚的对象，实际上，自打江取了周芸，片子常常给了周芸不少的戏份，业界内，这么力捧对象的也不止江一个人，拍纪录片的，拍奥运会的，中外数出来能有一大堆。 这中间有四十来分钟的空歇期。做造型，上戏妆。 白珂入场，换了戏服，外是一套青灰马甲，里边儿是深黑色长马褂，裤子和马甲一个色儿，偏大，穿上去看的他很滑稽。 等待开拍的时候，白珂拱手朝另两个搭戏的作揖，“俩大哥好，我姓白名珂，演胡万，诶，待会儿说不得，要学学二位老哥的经验……” 话是套话，另两个还是给面的笑了几声。也几句话介绍了自己。然后垂眉一脸观世音相，看来入戏路子也是一脉相承。 白珂不是独角戏，这两个和他一起搭戏的是江武，以及胡敏。江武是江纹老弟，这白珂很熟悉，此人沉默寡言，圈里极为低调，谁也不得罪，另一个，胡敏，配角专业户，刚听他介绍，当过摇滚歌手，卖过十年唱，经历挺丰富。 ——不过依旧扑街。他心里补了一句。 葛大爷瘫在摇椅上，假寐，样子特逗，发哥回了斯宾塞，但窗户还亮着，随时可能探出头指导后辈，发哥传有好为人师之名，不过白珂没港地基因，可能没这个福分。 “咳咳……”江纹和他对象啵儿完了，咳嗽了几声，打着哈欠拍手掌。 白珂，江武，胡敏三个人，立刻就跪了下来，他们仨背后双手早已经绑好，三配角演的是被审问的戏，是配戏，用来衬托三驾马车的主戏，放电影里面，就是三驾马车圆桌会议打机锋，说一段台词，说错了，说激动了，镜头便切到这边来，这仨配角就得死一个人，最后死完了，大佬们依旧谈笑风生。 两段平行镜头交错剪辑，以象征新的内涵，经典的蒙太奇手法。 以白珂的咖位，在这里的确只能演灰飞烟灭的樯橹之类角色。 江纹道，“都他吗好了吗？” “好了，导演。”答的不止一声。 江纹满意点头，场务拿着打板过来。三人见状知道要开始了，都低着头，白珂往右下偏，摆出一个最丧的姿势，表情生无可恋。 他这张俊脸做起表情来比正常人更具效果。 拍他的摄影师立马嗤嗤的发笑。 江纹看稿子去了，抬头发现镜头竟然在抖，怒骂了声，“xxx在做什么？” 那拍他的摄影师立马苦脸道，“我错了，导演。” “你知道错是好，不过有错就有罚，这才叫处理公平，那什么……赵飞，你过来，替他，别他吗掉链子了。” 叫赵飞的摄影师默默的替了先前那人，这下白珂几个心里稍跳了些，赵飞是江纹的主摄，跟组很久了，还是北影科班生。 同一个镜头，主摄拍的自然和路人甲不一样。一定程度上，主摄有自己的镜头美感选取自由，当然这个自由是在极力贴近导演的前提下。 但赵飞拍的特写镜头很少被骂。这是共识。也就是说，这段特写很难被剪。 一想到这，三个跪着的，腰又弯了一些。表情开始痛苦不堪，各飚演技。白珂的丧脸偏低着，尤其出众。 胡敏左右一望，忽的重重肘了一下白珂。“听说你演的挺好的，你是个人才。” “怎么了？”说话的声音都很小，低头嘴皮子也没动，怕江纹发觉。 “江导今儿拍了很多场戏了，你别让他拍第二遍，第三遍，你就完了，你知道吗。”胡敏盯着白珂。 “我尽力。” “你头别偏着。” “碍着您了？”白珂下意识看了摄影师赵飞一眼，以为挡着了胡敏镜头，然而从赵飞的角度，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除非他往左边偏。 胡敏道，“年轻人不要用力太猛，太想要表现自己。” 江武听到这句话，睁开眼睛，一向木讷的眼睛少见的闪过一道精光。然后又恢复一脸懵逼样。 飙戏升级为抢戏。 白珂道，“夸不夸张了，导演说了算。” 胡敏“年轻人，我是为你好，你不要总拿导演来压每个人。” “我坚持让导演判断。” “重拍我要给导演……” “——准备！”江纹的声音忽的传过来，抿着嘴，啥也不知道，全身心看镜头表演。 场务立刻打板“action！” 三个人，从左往右，都一脸丧气，只一个表情，演技难说长短，前两个头往前伸，后一个，也就是白珂，他脑袋垂的往右边偏了，刚好他右边是一堵墙，像是要靠上去，得了软骨病一样，演戏重在细节——失魂落魄的时候，人会下意识的找依靠，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物理上的。 刚好这是一张帅丧脸，器宇轩昂的长相，丧的要命，反差带来极强的喜感。 摄影师赵飞理所当然的把中心对住了白珂。 特写大概三四秒钟的样子，这是串联戏，不可能被剪，江纹搞黑色幽默，幽默重在于肢体，表情，最次才是台词。 果然，江纹眉飞色舞，拍老婆的大腿站起来“拍的好，拍的好，赵飞，你处理的很不错。是我要的效果。” “好！”他竖大拇指，大叫了声。 葛大爷大概是被吵醒了，艰难的从摇椅上扶腰起来，抿嘴附和，“好，真好。”发哥的斯宾塞反而关灯了。 江纹道，“拍的好，演的好。” 夸到了自己，三人听了皆有喜意。 接着又重放了几遍，江纹细看，惋惜摇头，“不过整体看啊，这个表情太绷了……比起来力度太飘，不够劲儿，胡敏……你笑什么，我说你呢。” 胡敏脑门冒汗，忙不迭道歉。 “还有江武，你……你要不也再弯下去点……你反正也不是给我磕头嘛，演戏嘛。” 江武懒洋洋道，“啊。” 说了一圈，没白珂。他就自己问，“导演，那我怎么演。” “你就那么演，你演的好。” 赵飞忽然插话“江导，那咱们这么拍，这三个人拍出来就不是在镜头中央了，你看看……” 江纹闻言道“那就让白珂去中间，你主要拍他，他好。” 白珂趁着换位置，低低的对赵飞说了声，“飞哥，谢谢你了。” 赵飞扛着摄影机，还是很闷“不，是我谢谢你。” 。 第一百零三章 请客吃饭做兄弟 此后又补上了些镜头，夜戏大概在凌晨四点结束，即便江纹越拍越精神，剧组其他人的状态也由不得他胡来了，江纹粗略扫了一眼，宣布队伍解散。 随后抱着自己对象往房车走，两个人卿卿我我旁无若人，进去拉上灯，谁都知道他俩要做什么了——老江和发哥一样，在梅家大院这边留了豪车方便办事，不过老江相对低调，他是一辆自己改装的江淮。改了悬挂，改了沙发。不打开门，外表平平无奇。 论到车，常年瘫着的葛大爷最具反差，他喜欢超跑，喜欢哈雷。与老友相会，葛大爷常骑摩托车飚京城内环，上过头条，这算是出了名的。 豪车是明星第二脸面，好像无论是几线，都有几分讲究。 ——不过这都和拿刚脱贫的白珂无关了，他拍完这场戏精疲力竭，转身上了二楼，沉沉睡了一觉。 接下来连着三天，主要都是三位大佬的对手戏，趁着发哥仍有档期，江纹的安排密不透风，白珂偶尔也进去亮个相，但不知道他的镜头能不能保存下来。 主摄是赵飞，但凡轮到这位，配角群戏中，基本上都会把镜头往白珂身上引，开始白珂还要道谢，琢磨怎么礼尚往来，后来发现赵飞是真不吃这一套，闷头闷脑，随即作罢。 赵飞是个不错的摄影师，这种人导演会喜欢，他也是。 在这种无言默契下，赵飞的拍摄中，白珂的状态总会更加好一点，他知道赵飞能抓住他的细节，不让他的心思白白作废，于是使出浑身解数，反过来便压制了其他配角的戏份，剧里面三大配角，江武尚且还好，他演的是个武人，角色定位和白珂南辕北辙，胡敏就惨了，他的狡黠，精明，市侩，白珂表现的比他更好，更自然，衬得胡敏的表演寡淡，这在剧里面很危险，江纹虽然都是一样的开工资，胡敏可能还高一点，但胡敏很可能被剪的一刀不剩，拿高薪，干白工。 江纹看得出赵飞和他的默契，但听之任之，想来无论拍多少镜头，留不留，都在江纹心底里。 时间转到来粤省的第二周，天极晴朗，翻滚白云如蒸笼里面的热气，浮在了顶上，刚过去的这一周，南中国海的台风“梅花”未能登陆上岸，摩擦摩擦不得其门，只好拐弯去了菲国，一心种香蕉的菲国人民真心蒙了，但台风不是含糊的，这次轻而易举完成全垒打，于是菲国爆发洪涝，新闻上了粤省当地电台，主持人播报的时候，腔调拿捏极富喜意，听得出来一种“舒服了”的感受。 当然粤省也不是毫无影响，起码市面上的香蕉涨了三毛，以及每天下午，都得下十分钟暴雨，剧组全部停工，大伙儿无论身份高低，一齐聚在摄影棚子里面，畅所欲言，等天放晴了再磨磨蹭蹭出来。白珂不知道总是阴雨的伦敦是什么样，但羊城这个地方，让他多多少少不太适应。 就像是现在。 江纹看了看天，一声令下，“收工休息。” “喔喔喔喔~~~”众人欢呼着把器材搬进来，搬不走的，就拿防雨布盖上，摄影师赵飞比较宝贝自己的摄像机，连带着支架强行提着往摄影棚走，他走到一半的时候，那暴雨就下起来了，头发瞬间贴在脸上，搞得他很狼狈。 白珂往身边看，葛大爷依旧是瘫在椅子上，实力诠释生无可恋，江纹在和对象周芸谈情。这俩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的自然打啵。 周芸“亲我。” 江纹吧唧一声啃上去。 反正没人管赵飞了。 想到自己今天没戏，淋湿了也无妨，白珂冲出去帮赵飞拿支架。 赵飞艰难睁眼，认出是他，先把摄影机尽可能压在身下，佝偻着身子，才和白珂一起回来，两个人都湿了。 赵飞说道，“谢了。”抹了一把雨水。 “没事。” 江纹支人给他俩各拿了一块毛巾过来。等两个人擦干净，夸道“都是好汉子！硬！” 葛大爷“垂死病中惊坐起”，比出他给今麦郎方便面拍的那个一模一样的大拇指和一模一样的笑。 发哥不在，又旷工去了，他在的话，一声声“靓仔”少不了。 目所及处，皆是笑容洋溢。做一件好事，让天下人知道，是聪明人的基本操作。 白珂感到自己好感度+10。 唯独只有胡敏的表情很不爽。这他就没办法了，干演员这一行，不得罪人不能成事，进剧组就像是进一个公司，大家都是来上进做大内总管的，不可能和每一个同事合得来，除非你是大股东加董事长，在公司里一手遮天。 为什么，因为没有同事。那大家就可以做兄弟，讲福分了。 就像是江纹。 白珂忍不住瞄了几眼老江。 正坐在江纹腿上的，二婚老婆周芸，对这雨似乎很有兴趣，忽道“你当初追我的时候，特喜欢说那些话，说的烦了也说，那时我心里不信，对你怀疑，直到有一天我们约去什刹海，刚好那天下暴雨，跟今天一模一样，可能还要大……” 江纹的脑回路比较清奇“我当时给你说了什么？” 周芸嗔道“什么永远啊，绝对啊，还总写一些半文半白的信！” “噢哟~这种事怎么拿出来说了。”江纹颇尴尬的来回看众人都在恰到好处的聊天或者休息，只有白珂木愣愣的看着他，他避不过来，搞得江纹老脸一红。 周芸“你怕什么，反正我说的也不是坏事，江纹，你开始烦我说话了？” “你说你说……我错了……你别纠人啊……” “你冒着大雨，淋的湿透了，也按时来了，我又心痛又感动，之后才肯信你对我是真的。” 江纹得意道“比金子还真。” “谁知道你是不是苦肉计？故意不带伞？” “周芸，你这么说，我可就百口莫辩了……” “你还恼我？” “我……错……了……” 往往来的很快的动作，结束的更快，十分钟不到，暴雨便停了。江纹招呼人搬器材出去，众人有气无力的行动，白珂探头探脑，正打算出去帮忙。 江纹拦住他“白珂，明天陪我去吃个饭。” 。 第一百零四章 你喜欢哈雷吗 江淮?江纹定制版?房车行驶在城际公路上。 加长过的车身有些笨重，但老司机江纹的技术熟稔，几次转向，也没有显得很笨重。车上除了白珂，还有江纹的老婆周芸，她在副驾驶。 坐在疑似老板位的白珂浑身不舒服，换了好几个姿势。 江纹道“你不要紧张，今天就吃吃饭，认认人。你很机灵，好处不用我多说。” “我明白。” “葛大爷也会来，这是正规场合。”江纹回头看了白珂一眼。“我想我来倒酒伺候不太合适，周芸更不行，我也不敢，你呢？不会觉得委屈了吧。” “肯定不会，谢江导赏识。” “出了片场，可以叫我哥。” “纹哥。” “这才对！”江纹舒展开眉毛。 车进入城内，聊了一路。 椅子是江纹自己在家亲手打的，用了红木加海绵垫，实际上很糙的一玩意儿，江纹做这椅子做了三个月，期间还经历了游山玩水人间蒸发的一段时光，急坏了家里人，原来只是为了去滇省找到好用的红木，他用最大的代价，做出最烂的椅子。 文化人常这样，不能以常人论之。 对江纹电影的投资客也一样，大多数人并没有抱赚钱甚至回本的心思，有江纹在，电影也几乎不能加塞捧人，于是这群花钱的阔佬，就真心是冲着热爱电影艺术事业去的了，江纹的电影偏左，黑色幽默中满是借戏讽今的桥段，《盗官记》也一样。 为了《盗官记》本子过审，江纹的投资客们私底下花了不小的关系，江纹称这些人是自己的艺术之友，是良知尚未泯灭的大资本家。他看不起他们，不过也仰仗他们。 车到了会所。一幢不高的欧式别墅，巴洛克风，很符合江的喜好，他第一妻子，正好是法国人。 门口停一辆哈雷。 江纹道“看来葛大爷已经到了。白珂……”江纹回头推了推眼镜，“要麻烦你了。”他老婆周芸挽着江纹的手，甜甜的笑，释放出惊人的风韵。 大导的熟脸当然不需多作登记，三人推门而入，里面的人已经等待多时，纷纷向江纹打招呼。 “江导好~” “江导来晚了~” “江夫人今天很漂亮啊，容光焕发。” 江纹一马当先，吨吨喝了一杯辣酒，“来迟了，我在这儿先告罪……”四下一望，“这是白珂，也是电影的主演，很有潜力的一个年轻人，”继而自黑道，“你们以后等他红了，投他的片子，凭这张脸就不会亏钱，不像我……” “哪里哪里，我们不要说钱那些俗物~今天吃酒，只谈电影，不谈其他。” 江纹道“钱也不重要吗？” 有人答道“想赚钱，闭着眼睛也比投电影来的好。最近一年，羊城新出的地价已经翻了三成，明年还会继续翻。电影能这么保值么。” “哈哈哈哈。” 这话反而逗笑了江纹，一众人嘻嘻哈哈，丝毫没有觉得被贬低。白珂很快承担起串联人的作用，有用着他的时候，便说上几句，有时还要装蠢，不需要的时候，便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江纹的艺术之友们也有风韵犹存的熟妇，来自港地的制作人，他们很欣赏白珂这一款摆件。 有人问他“白先生你多少岁了。” “二十岁。” “演的是主角吗？” “不是，只是刚好和纹哥他们有对手戏。” 江纹耳听八方，插嘴道，“对，这是我弟，你们收敛一点。动手动脚的，只要我老婆允许，尽管对我来。” 熟妇夸张道“哇~才二十岁就能和影帝演对手戏，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旁人纠正道，“青年，青年。” 邻近的几个熟妇又道，“演了多少段戏了？” “不记得了。” “哇哇哇……” “你演戏演的很好吧？” “我不知道。” “哇哇哇……” 白珂逐渐意识到这些人和他说话并不是想听他的回答内容，而是享受年轻俊朗男子回答自己这件事情的本身，于是话越来越少，即便这样，也挡不住这些人的热情。 不谈钱，谈电影，席间不可避免的发表了关于电影的看法。 其中来自晋西北的阔商认真的讲述自己的觉悟“我喜欢电影投资人的头衔，掏出来人们会对我热情很多，也高看几分……” 港地的投资公司则道“江导你的电影认识太多人了，在大陆帮我们少走很多弯路。” 真正从事电影行业的几个演员加导演围在一起，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看向对方，流露出鼓励的目光，就好像听到婴儿开口说话一样的表示尊重。 白珂不喜这种气氛，借机上了个厕所，葛大爷也在，半醉，正站在镜子前洗手，道“不轻松吧~”顺便理了理自己的光头。 “只是不习惯。” 葛大爷扯了一张纸给白珂，他散发出很大的酒气“你今天喝了多少酒？我看你好像……一点也不上脸。” “没喝，我一直在说话，腾不出空。” “哟，你这模样啊，来这儿就是这个待遇，不像我，我就只有喝闷酒了，长得不受喜欢，连个碰杯儿的都没有。” “我跟您碰。” 葛大爷一愣，下意识看关着的门，半晌道“其实他们不爱艺术，爱的是‘爱艺术’这个名声，同样是打出名声，积累文化资历，买江纹的片子，比卖金丝楠木或者那啥……梵高油画成本啊……低廉得多，江纹的片子投了人人都知道，电影黑幕了，白字写着投资人的名字，你看看，随时能查的到……收藏却不能刻名字，更怕刻坏了，也不能随随便便引人看，那太下贱，电影最好了，赚了自己得，禁了出大名，何况江纹片子也不是很亏，有时候也能给你惊喜的……” “什么是投资电影艺术，拿钱换名，这就是投资电影艺术，这很公平。” 葛大爷照镜子，见天灵盖一尘不染，满意的笑了。“无意义，又不得不参加的场面，越来越多，这些年港地北上的越来越多，你又是在粤省，他们很喜欢这个，钱花的太快，总需要一个仪式感。”他看白珂的目光相当慈祥，老葛这张脸也不是光搞笑，有时候也能正经甚至悲情起来。 老葛肯定不是被麻翻了石乐志才这么说话，白珂有点感动，他开始称老师了，“老师你这么对我，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 葛大爷接的很快，“我醉了，你带我回去吧。” “啊？” “年轻人，你喜不喜欢哈雷。”葛大爷再次露出大拇指和方便面广告笑容，“我不能醉驾的，亲人泪两行。” 说罢夺门而逃，似乎听不到白珂拒绝便是没有拒绝，白珂又好气又好笑，跟出来怕葛大爷跌倒，却听得有人喊他。 “白珂？” “白珂！” 喊了两声。一声比一声惊讶。 他停住回头，是女人的声音。 第一百零五章 又见故人 白珂几乎是回到一半就想起人来了，柳蜜。这女人的声音相当软糯妩媚，尖细撩人，极有辨识度。 柳蜜给白珂印象很深刻，同为童星，同为扑街演员，同为心思巧妙之人，最重要的是，柳蜜给他一种狠感，这种强烈的向上野心毫不遮掩，他从来没有在其他同龄人身上见识过这么坦荡。 而且柳蜜思绪跳跃，这常使她显得咄咄逼人。 见白珂回头，柳蜜道，“白珂，你怎么在这里。” “你呢。” “你先说。”柳蜜很坚持。 “我演电影，导演带着过来参加……你懂得，很有形式感的聚会。”说这话的时候，葛大爷已经回了包厢，朝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柳蜜追问，“什么电影？” “柳蜜，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白珂皱眉打量柳蜜，对方穿的一身宴会常用晚礼服，身材姣好，曲线曼妙，“有问就有答，轮到你答了，这很公平。” 柳蜜道，“和你一样。” 白珂理所当然问“什么电影？” 柳蜜瞬间抿嘴窃笑，“现在轮到你先回答我问题了，我问你答。” 真聪明的人。 白珂讶然，继而摇头，迈步往包厢走去，厕所距包厢是一条长廊，他走到中间的时候，听见柳蜜服软“我是在找机会，我想演一部好戏，你呢？” 柳蜜瞪圆了眼睛，胸脯顺着呼吸快速起伏，像潮汐前的海浪。 白珂想了想，还是道，“我不知道。” “白——珂——” 他关门前听到柳蜜的怒声。 江纹正在给人倒酒，见白珂进来，立马再介绍了他一遍，高材生，潜力男星，王道样貌，同时酒杯不自觉转移到他手上，老江放手呵呵一笑，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拍，露出一个恬不知耻的老道笑容。 葛大爷趴桌子上，不行了。他也是在场的吉祥物，因为前后五部电影大卖，打算结识葛大爷无脑压钱的不在少数。 现在媒体普遍认为，这个光头猥琐男，中国哈雷机车俱乐部会长，是最具票房号召力的大陆男星。 “老葛？老葛？你说什么？” 江纹连喊了葛大爷几声，没反应。尴尬一笑，开玩笑揭过，话题再次回到投资客对电影艺术的赏析来。 在场众人静静的听，白珂注意到葛大爷听到深处，嘴角露出一丝可疑的笑容。 说不清是多少点，众人开始默契不产生新的话题，眼神对视露出退意，江纹知道时候到了，起身告辞。 “明天还要拍电影……” 江纹都走了，白珂自然也不会呆着。 葛大爷醒的很快，就像他就等着这一声一样，他喝酒上脸，装醉还是真醉，也没人怀疑他，就是真有人怀疑，也不说破。 门外边停着房车和哈雷。 江纹道，“老哥，你虽然没醉，我也担心你骑不得车，出门在外拍戏，你的人身安全由我负责，晚上坐我车回去，我夫人送你，老哥你给我这个面子吗？” 葛大爷拍胸脯标枪一样站立“我没醉。” 江纹“我说错了，今天给这面子的不是我，是我夫人……”周芸夫唱妇随的露出富有威慑力的笑容。 葛大爷苦笑“那必须给！” 江纹“成！车怎么办？” 葛大爷回头望白珂，“白老弟会，让他来。” 江纹“白珂，你是个男人，会骑机车吧？” 白珂能怎么说，立下军令状。 他于是莫名其妙得了一辆哈雷，以及单独回去的独特待遇，江纹和葛大爷在房车上搞基其乐融融，房车开走很久，他还在会所门前尝试打火。 “呜呜……” 哈雷响了几次，貌似成功了，然而次次都是白搭。 白珂踢了机车一脚。 他对机车没有兴趣，他是男人中的异类，事实上对骑车一窍不通，并且作为三好学霸，一直get不到机车声浪扩散，风驰电挚马路的爽点。 踏板踩了数次，依旧没有反应，冷风一吹，不禁有种把车往江里面一丢的冲动。 “火花塞老化了，你得把保险丝其中一个拔出来，再插回去，才能打着火~” 又是柳蜜的声音，突然闯进来，显得清冷。这女人站在门口。薄纱晚礼服遮不住肌肤，冷的她瑟瑟发抖。“我看见你打火很久了，本来不想打扰你的，刚刚好我知道……”说话的声音也打颤，见白珂看他，声音越来越小“家里有段时间骑过摩托车，是爸爸买的，小时候我个性顽劣，常在上面过家家，也坐过爸爸的后座，我知道一些，我只是觉得你可能需要我的帮助……” 白珂道，“你经纪人呢？” 柳蜜“闹掰了。” “朋友呢？” “没在羊城。” 柳蜜眼巴巴的望着他。 良久，白珂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经纪人说，这边有机会，我就过来了，拍完《仙侠传》，又结束了《红楼》，我歇了两个星期，就受不了了，我想接戏，我不能闲着。” 白珂道“演员不就是做半年，歇半年吗？” 柳蜜道“我想把那半年也拿来用了。” 白珂道“你不怕过劳死吗？” 柳蜜道“过劳死，也比闲着好，我这么年轻，我不能闲着。” 白珂道“带你过来的经纪人呢？” 柳蜜认真道“我说了，我和她闹掰了。她要我做一件事情，但我不愿意，所以就把我丢在这里了……不过也没什么……我自己也能走。” 柳蜜没有说那件事情是什么，她下来道，“我先帮你。” 白珂让出位置安然看她埋头操作。 拔保险丝需要扭开罩子，他肯定是没有的，柳蜜左右张望，脱了自己高跟鞋，鞋面上镶嵌打磨薄过的水钻之类的玩意儿，在白珂目瞪口呆中，柳蜜粗暴的扯下，轻车熟路，“啪嗒”，扭开了，高跟鞋散在地上，束带断了。 柳蜜抬头得意道，“我小时候经常干这件事情。” 白珂不知道怎么评论，只能看她静静的重复小时候常做的事情。 柳蜜再次抬头的时候，她已经关上罩子，拎自己鞋默默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这代表这架机器修好了。 白珂踩踏板，果然这次传来了不同前几次的澎湃声音。 柳蜜拎着高跟鞋站在垃圾桶旁边，脚却像有跟一样的垫着看他。白珂骑车绕了一个圈，很艰难的停下来，问柳蜜“你去哪儿，我带你。” 柳蜜吸了吸鼻子，“我怕你技术不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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