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捞尸人 - xp1024.com
《黄河捞尸人》


1 前言

我出生在黄河边上的一个小山村里。

我跟别人介绍这个地方的时候，很多人都会有疑惑。黄河两边不应该都是平原吗？不应该是黄土高坡吗？会有一些人以为我是跟他们开玩笑。因为地理书告诉他们，黄河是一条泥沙淤积的地上河，河水面已经远远的高于地面，都是靠大堤在约束着河水，每年要花不少的人力和物力去修葺大堤。我没有反驳地理书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他们，黄河全长约5464公里，流域面积约79.5万平方公里，是中国第二长河，也是世界第五大长河，黄河沿岸的地形什么样的都有。我们从小受的正确答案的教育，让我们失去了很多判别和想象的能力。不管怎么说，那确实是个小山村，一边是黄河，一边是那些连绵不断的群山，只是不高，但是确实是山。

我从小喜欢读书，各种各样的杂书都读。

不是我不喜欢和同伴的少年一起玩耍，只是我太笨。上树掏鸟蛋，我死活爬不上去，下河摸鱼掏螃蟹，我不敢，怕被螃蟹夹住我的手，也怕忽然冒出来的水蛇。耍弹弓打哪指哪，经常崩着自己的手。两群小孩一起打群架的时候，我一个人躲在边上当裁判。如此下去之后，大家只有在抄我作业的时候才会来找我，剩下的时间都躲着我走，生怕我会黏上他们。我想后来我一直学习不错，跟这个有很大的关系，这是我努力能保持和大家接触的唯一机会，如果我不好好学习不好好写作业的话，恐怕连这个机会也没有。这也就导致我从小经常一个人憋在家里看书，家里红宝书我都没有放过，所以在他们还在掏鸟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同时，我也知道了没有底火，子弹是发射不出去的，就算是发射出去了，既想飞的远又想飞的稳，还必须得有膛线。

我很爱胡思乱想。

我很小的时候都开始想，如果很多枪胡乱扫射的话，会不会不小心打到自己人？打仗的时候那么多人冲锋，机枪手会不会不小心打到自己人？火炮观察手要是报错了坐标，炸到自己怎么办？这都是我小时候看了无数战争片后，总在感觉奇怪的事情。因为这些事情从来不会在那里面出现。

啰啰嗦嗦的介绍了这么多我自己，却没有一丝介绍黄河鬼手的意思，是因为这些都是我能走入他的世界的基础。一个不合群的小屁孩，整天翻些乱七八糟的书，有着一些别人无法回答的奇怪的想法，就是因为这些，我才有机会认识他，走进他的世界，见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改变了我的人生。

2 鬼手老旦

在我们那个小山村，你说起黄河鬼手，压根没有人知道，但是你要是问起老旦，老少妇孺没有一个不知道的。黄河鬼手就是老旦，老旦就是黄河鬼手，只不过在那个小山村里，所有的人只知道老旦是个捞尸人，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一个响亮的名号。打我记事起，我就是认识老旦的，毕竟那么个小山村只有屁股大地方，嗓门大的人在村东头喊一声，村西头都能听见。整个村子就一条街，大家的房子都在这条街的两侧，顺着这条街一直走，一边是我们这个小村子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一边直接能走到黄河边。我也是在走出那里之后，才觉的这个布局有点诡异，不同于一般沿河而居的布局。这个布局，我也是最后从老旦的嘴里得到的解释。

但是在我7岁之前，我从来没有跟老旦说过一句话，哪怕是那句最简单的“你吃了吗？”。因为我怕他，从骨子里的怕，觉的他就是一个魔鬼，是一个专门抓小孩子扔到死人堆里的人。我听到过很多孩子的父母这么吓唬他们，虽然我的父母从来没有这么说过，但是依然在我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长到7岁的时候，我依然没有见过老旦把谁家的孩子扔进死人堆了，也没有听说过。甚至不知道在我们那个小山村的附近哪里有死人堆，所有的死人都已经埋在坟里了。我跟找我抄作业的小朋友分享这个我思考出来的结论的时候，他们很是不屑一顾。在我的胡思乱想的性格促使之下，我开始了自己的揭秘过程。我打算跟踪老旦。

这个念头在当时，被我幼小的心灵理解为是十分疯狂的计划。我不光想满足我胡思乱想的好奇心，我还想用我的发现去把我的小伙伴们都震住，让他们知道我也是有用处的，以后也可以带我一起玩。每一个小屁孩都是渴望有一大帮人一起玩的。那天，我早早的吃完了早饭，在家里的面盆里揣了一个大馒头就出去了，家里的大馒头像一个大碗一样，可以够我吃两顿。我沿着村里唯一的那条街，一直往黄河边走去。

老旦并不住在村子里，他住在离村子大概有1里路的地方。他只是偶尔隔一段时间，去村子里的杂货铺去买些生活用品。不断提醒大家老旦的存在的是经常有外面来的人，来这里找他。我沿着那条街快走到河边的时候，路边上有了一个小小的岔路口，这个岔路口通往老旦的家。我在路口犹豫了一下，害怕万一真的老旦把我扔进死人堆里，但是最终还是选择了跨上了那条小路。人生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在一个岔路口不断的犹豫和选择，但是每条路只有你走了之后，才会真正的知道这条路是什么样的。

我远远的望见了一座破旧的小院子，猜测那就是老旦的家。院子的外形和大多数村子里的院子一样，但是我肯定那就是老旦的家。虽然我只是从别人的描述中，听说过他的家，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但是老旦是这条路上唯一的住户。我学着电影里侦察兵的摸样，玩着腰小心的沿着小路一路小跑到院子旁边。找了一处草深点的地方，蹲了起来，等着老旦的出现，好跟踪他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把不听话的小孩子扔进死人堆。

那天的天气特别的好，阳光明媚，一些小鸟在附近的树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但是我却一点也没心思去看它们。我全身关注的盯着小院子的门口，等着老旦出现。等了有两个多小时，我感觉像是一个世界那么长。那个小院子的门依然也没有打开，我是在是按捺不住了，就想着老旦一定是在我还没到的时候就出去了，就想偷偷的溜进去看看。

这个想法产生时候，我就没有犹豫了，小心翼翼的踮着脚尖走到小院子的门口。小院子的门虚掩着，我从门缝里往里看了看，院子堆了一堆的从河里捞出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老旦的身影。我就轻轻的推开门，轻手轻脚的进去了。我绕过院子里那堆杂物，轻轻的靠在门口的墙上，听了一会动静，没有听到屋子里有什么动静。我谈着身子看了看，门是朝外面锁着的。过去的门都是那种两扇门，上面有一个门搭，门搭从一个门上的门鼻出来，搭到另外一个门鼻上，然后锁上明锁。小时候记得这种锁最著名的品牌就是三环。

看来老旦是真的不在家，我就用力的把门往两边推，推出了一个大缝，想从缝里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屋里比较暗，我就贴在门缝上等着我的眼睛适应屋里的光线。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满脸泡的起白褶子的大肥脸，一下子贴到我的面前，他两个眼珠发黄，露着一颗半的黄门牙，嘴里呼呼噜噜的往外喷着腥气，我两眼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3走近鬼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我感觉我的两眼粘乎乎的，像是沾满了眼屎，我一揉就揉下来很多黑乎乎的东西。我看着这黑乎乎的眼屎，又想到晕过去之前看到的东西，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开始哇哇的哭，都没有来得及看看周边的环境，眼泪就充满了眼眶。刚哭了几声，就感觉到有人在轻轻的替我擦眼泪。动作很温柔，我以为是我妈，眼泪擦完了仔细一看，是老旦。我一下子跳起来就要跑，被他拽住了。

“娃娃别跑，我有好东西给你吃。”

那时候生活水平不如现在，村子里谁家弄点好吃的，都会给大家分点尝尝新鲜。就连谁家有个大西瓜，也会给周围的邻居切一小块。我一听他有好东西吃，就不跑了，也忘记了他是不是会把我扔进死人堆里去。老旦去拿好吃的，我才开始观察我在的屋子，靠墙放着一张床，简简单单的几件老旧的桌椅，只有一个里间，门也朝外锁着，剩下的东西都一目了然。屋门开着，阳光照了进来，显得屋里很干净很亮堂。我努力的想从这屋子里搜寻我看到的怪物的时候，老旦从一个抽屉里抓了一把奶糖回来了。奶糖不知道放了多久了，糖纸都已经沾在了上面，我顾不得这些，连着没撕干净的纸就扔进了嘴里。一边费力的咀嚼着奶糖，一边嘟嘟囊囊的跟老旦说：“你的屋子里有鬼，我刚才看到了。很吓人，你要小心。。。恩恩，糖很好吃。”

老旦摸了摸我的头，跟我说：“没事的，我已经把他赶跑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你来我这里干什么？其他的小孩子可是不敢来这里的。”我看他对我这么好，似乎不像是把小孩扔到死人堆里的恶人，就告诉他，我是来跟踪他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会把小孩扔到死人堆里去。他听了没有生气，还哈哈大笑起来，笑起来似乎就停不下来，一直笑的自己满脸泪水，声音也变味了，不知道是算哭还是算笑。

我被他的表现吓呆了，愣愣的望着他，直到他回过神来哄我。那天他跟我说了很多的话，给我讲他小时候的事情，他小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玩。也给我讲了很多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故事，我在他那里玩的很开心。这时候，我才算是认认真真的观察了下他，脸上虽然有些胡茬，但是修剪的很整齐，四四方方的脸被晒的黝黑发亮，一身旧衣服却很整洁，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了。一直到天黑我才想起来回家。他又把我送到村口，给了我一块石头，告诉我回家之后让我妈给我找个绳子穿起来挂在脖子上，以后要一直随身带着。

我拿着那颗黑黑的石头回家了，父母也没有责怪我，听我说完之后，把那块石头找了个红绳穿起来挂在了我的脖子上。我晚上睡觉的时候，仔细的看了看那块石头，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一块黑色的石头，上面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花纹。

4奇异黑泪

第二天一早，爸爸从床底下翻出了一瓶酒，是打算过年的时候喝的酒，让我给老旦送去。我那会也没有多想什么，经过前一天的熟悉，我觉的老旦算是我的一个朋友了，就高高兴兴的拿着酒瓶跑了。跑过村子里那条街的时候，听见很多院子里都有小孩的哭闹声和家长手忙脚乱的动静，我想肯定是他们又一起干了什么坏事了，被父母发现了再吃竹笋炒肉丝。

我跑到老旦的院子的时候，老旦正要出门，我很炫耀的把酒递给他，说是我爸爸让给他的。他一副很着急的样子，顺手把酒放到院子里的门后边，就拉着我要进村子。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大意了，大意了。我应该一开始就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的。”我跟着他一路小跑，一直回到村子，跟着他走进了村口第一家，这是黑孩的家。黑孩也是我的小伙伴，他很受小伙伴欢迎，凡是我玩不好的那些，他都玩的很好。我们一进去，就看见黑孩的爸爸蹲在门槛上抽烟袋。他爸爸看着老旦进去，有点不知所措，似乎想赶我们出去，但是又没什么理由。老旦看出来了他的意思，很客气的跟他说，我是来看看孩子，孩子是不是在流黑眼泪？

黑孩的母亲听到老旦的话，从屋里冲了出来，扑通一声就给他跪下了，扯着他的裤腿：“你快救救孩子吧，你快救救孩子吧，大夫没办法了。求求你了。”老旦也顾不上扶起黑孩的母亲，从她的拉扯中挣脱出来就进屋了，我和黑孩的父母一起跟着进去。就看到黑孩手脚都被绑在一个老爷椅上，脸上两行黑漆漆的泪水往下流，脸上好几道血淋淋的伤痕，有一些都到眼睛跟前了，看样子是黑孩自己抓挠的。我看到黑孩的黑漆漆的泪水，想到了我昨天从眼角擦下来的黑色的眼屎，想着我昨天是不是晕倒之后跟他也一样。

老旦掰开黑孩的眼睛仔细看了看，从兜里掏出一个鹅蛋大小的白石头，石头有些透明，像是一个大玻璃球，里面也有个跟玻璃球一样的花，可惜隔的太远，没有看清楚。老旦把这个白石头在黑孩的脸上滚来滚去，那些黑色的泪水向虫子一样纷纷活动了起来，跟随着白石头在脸上滚动，一旦沾上了白石头，那些黑色的泪水就一下子被白石头吸了进去。老旦一直转到黑孩的脸上再也没有黑色的泪水的时候，就开始用石头在黑孩的眼睛周围转。黑孩似乎也不难受了，也不哭了。老旦还是专心的在滚那颗白石头，直到黑孩的眼皮开始一跳一跳，他把石头放在黑孩的两眼之间的位置，另一只手一下子就撑开了黑孩的两个眼皮。

在那一个刹那，我看到一个黑色的小虫子从黑孩的眼睛里爬出来，以极快的速度爬进了石头里面。这时候我才注意到，玻璃球一样的石头已经变得浑浊了。老旦擦了擦他额头的汗，掐了黑孩一把，黑孩哇哇的开始哭，这下泪水变清了。没有哭多大会，就开始喊：“我能看见了，我能看见了。”黑孩的父母一边不停的跟老旦说着感谢的话，一边冲上去把黑孩从老爷椅上解下来，拉着黑孩要给老旦跪下磕头。黑孩看着我跟在老旦的身边，眼睛里充满了敬畏，那一刻我很享受。因为他不再是以前那种看不起我的眼神了。

老旦交代了黑孩的父母，最近不要让他晚上出门，然后拒绝了黑孩父母塞过来的钱，带着我走了出去。 我跟着老旦穿行在村子里，不断的重复着刚才老旦做的事情，直至所有的小孩都恢复了正常。等最后一个小孩恢复正常的时候，老旦手里那颗本来有些透明的白石头，已经变成了一块漆黑的石头。老旦小心翼翼的从兜里找出了一块皮子，把那块石头包起来，揣进了怀里。他这一通忙碌，累的走路都有些晃悠了，拒绝了那些人的谢意之后，老旦和我一起回家了。我父母早就听说了村子里发生的事情，早早的就站在院子的门口。老旦跟我父母打了个招呼，说是要让我晚上去他那住，问我父母可不可以。

5 黄河涨水

我父母都没有阻拦，还给我收拾了一些生活用品，并且嘱咐我要听老旦的话，并且要让老旦监督着我学习。如果这个事情要是早发生两三天，我自己都会觉的不可思议，并且认为是父母不爱我了，要让老旦把我扔到死人堆里去。但是在经历了昨天和今天之后，尤其是在看着那一个个被老旦救过来的小朋友看我的敬畏和羡慕的眼神之后，我很乐意跟老旦这个比我父母年龄都大的朋友在一起。更何况，他还有好吃的奶糖和讲不完的故事。

而且老旦今天做了这些事情之后，村子里的人对他一改以往的不理不睬，依然是敬畏，但是现在比以前多了一些尊敬。甚至还有一些家长一直跟着老旦，让老旦也把他们孩子带着。老旦一一拒绝了他们，告诉他们孩子都已经没有事了，这几天晚上不要让孩子们出来乱跑。老旦从未问过孩子们为什么变成了那样，孩子的家长们也都没有说，似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秘密，但是没有人会去揭穿。我那时候还小，并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到了老旦的家之后，老旦指挥我从他的床底下翻除了一个瓦罐，那个瓦罐的形状很奇怪，像是长满了刺。他把今天那块已经变得漆黑的石头放了进去，并且用那块包石头的皮子把瓦罐盖住，找绳子封了起来。然后又找了个网兜，是在那年代很畅销的装脸盆和杂物的网兜，用网兜把陶罐包起来，挂在了房梁上。然后开始烧火做饭，做了一大锅的汤面，他就着汤面喝上了我拿给他的酒，并且非要让我也尝一口，我尝了一口酒辣的不行，他却一口气喝了很多。那晚我和老旦一起睡在他的床上，我睡的十分踏实，并且梦见了以前不喜欢和我玩的小朋友都抢着来找我，把他们掏来的鸟蛋和小鸟，还有河里摸来的螃蟹和龙虾，都送给我。还争着要让我玩他们的弹弓，我是笑着醒来的。

我赖在床上回味着昨天的梦，觉的梦里的那些肯定会实现的。这个时候，听到了村子里那面大铜锣的声音。村子里的大铜锣据说相当有历史了，多少年谁也说不上来，一代一代的在村子里传下来的，作用只有一个，提醒大家黄河涨水了。所以每次大家只要听到这个声音，无论在干什么，都会停下手中的事情，一起跑到黄河边上看水情，一起讨论如何应对。我一轱辘从床上爬起来，很快的穿好了衣服，这时候老旦也进来了，拉着我往河边跑。大家的集合点就是穿过村子直达黄河边的那条路的尽头，老旦一边跑一边交代我，无论如何也要呆在他的身边，不要离开他的周围。他的神情很严肃，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严肃的跟我说话，我用力的点了点头。我想可能是这次涨水涨的有些蹊跷吧，虽然我还小，但是在黄河边长大，每年什么时候涨水，基本都是固定的，现在根本不是涨水的时候。

老旦和我跑到黄河边的时候，村子里的大人小孩能动弹的都已经跑了过来，村长站在路边的一个大树墩上，给大家分配任务打算检查河堤。说是河堤，但是因为村子的位置要比河道高上很多，所以看起来，那就是一个不高的土坎。所以从村子里到河边基本上就是一个下坡路，河水上涨就像沿着村子里唯一的一条路往村子里涌一样。不过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河水涌进村子里，基本上到了村口那条河堤那就停了下来。与其说是河堤把水挡住了，倒不如说是地势的原因。但是老村长一向很固执的认为，这个河堤才是真正起作用的。

村长指着村里人立在河边的一条石柱上的印记跟大家说河水涨的程度。河水到了我们村子边上这一块，也许是山势的原因，形成了一个很大的水湾，以黄河的泥沙程度而言，这么大的水湾应该早就被泥沙填满了。因为黄河水的携沙量是举世闻名的，一旦水流不那么湍急，必然会有大量的泥沙沉积下来。而我们这里的水湾却一直没有泥沙淤积，反而显得比流动的黄河水更为清澈一点，似乎这是一块跟黄河没有什么关系的水域。村子里的人一般都管这里叫清水湾，而我们那个村子的名字就是清水村，不知道是先有的这个村名，还是先有的这个湾名，总之在外面的人看来，就是清水村有个清水湾。

然而今天这水域跟往常很是不同，整个水湾不光发浑，甚至有些发黑。清水湾本来就是一个半椭圆形的形状，这水一发黑，就有些像一个黑色的眼睛了。而且这黑色的颜色丝毫没扩散的意思，反而看起来越来越浓。老旦走了过去，在老村长的耳朵边耳语了几句，老村长就用他的大嗓门喊了起来：“昨个哪家的娃娃哭黑水了，都把娃娃关家里去。”老村长这话连喊了三遍，人群立马就乱了起来，有不少人赶紧拉着自己的孩子往家里跑，甚至有些昨天眼睛没有出问题的孩子，也被带回家去了。老村长制止了大家的哄乱，安排大家像以往一样，去修葺村子口那个河堤，并且严令大家今天开始不得越过河堤到河边。

父母看到我跟在老旦的旁边，过来跟我说了几句话，无非就是听老旦的话，不要乱跑之类的，然后就跟大家一起去忙着修葺土堤去了。人群散光了之后，就剩下老旦和老村长还有我这个小跟班。老村长跟老大点了点头，老旦也点了点头，两个人很有默契的并肩往回走。“这次躲不过去了？”老村长问，老旦嗯了一声。“那你就多操心了。”老旦还是嗯了一声。老村长再也没有说什么，径自沿着路走回村子里了。只是我觉的老村长一直挺的笔直的脊梁这次有些微微的驼了，我以为是他年龄大了的缘故。

6 忘年之交

老旦带着我沿着小路回到了他的院子，因为那条小路就在土堤后面没有多远，所以一路上大家都很热情的和老旦打招呼，老旦的回应却并不热情，只是简单的点点头或者是嗯一声就过去了，脚步一点也没有停。回到院子里之后，他就坐在门槛上，让我去把他床底下的一个箱子拖出来。我钻进他的床底下，看见里面有一个细长条的黑箱子，触手一股冰凉，就像摸到了冰块，我用力一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箱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我把箱子拽到他跟前。他打开箱子，箱子内侧也是黑色的，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耙子。一般这样的东西是晒麦场上用来摊麦子或者搂麦秸用的。他的黑色的小耙子形状有些怪异，跟普通的耙子不一样，反而更像是一个半张不张的手掌。他从箱子里拿出一块皮子，仔细的擦拭，我偷偷的摸了摸耙子的把，跟刚才箱子的感觉一样，入手冰凉。

我坐在边上也没吭气，就那么一直的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擦那个小耙子。平时因为小朋友都不经常和我玩，我能一个人蹲在那里一发呆就是半天。看着天上的白云，或者地上的蚂蚁，思绪就可以飞很远很远。一直等他擦拭完，他把空箱子踢回了床底，一手拿着那个小耙子，一手摸着我的后背：“这是黑手。它就像是我的手一样，跟了我这么多年。”他这么一说，我梦的一下子打了个冷战，我意识到了这是什么东西，这一定就是老旦每天在黄河里捞尸用的工具。他感觉到了我的异常，揉了揉我的脑袋：“小鱼，别怕，它跟我一样，都不会害你的。”

小鱼是我的小名，在家乡那个小山村里，是很少用到大名的。说起大家的大名，很少有人知道，就像几乎很少有人知道老旦的大名一样。老旦抓着我的手放到了黑手上面，我依然是觉的冰凉冰凉的，但是没有了内心的恐惧，觉的那种冰凉感觉很舒服。就像是夏天喝了冰水一样。让人感觉很舒服。“小鱼，你要记住，死人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你自己没做亏心事，只要你自己胆气正，你就不用怕他们。”其实那时候的我，对于死人的恐惧，是被各种传说中的鬼故事还有小朋友的吓唬给建立起来的。老旦这个大朋友告诉我没有什么可怕的，我就相信他了。人其实最初是很单纯的动物。

老旦跟我讲起了他第一次捞尸的故事。那时候他还年轻，20刚出头，属于什么都不怕的年头。那天，他划着自己的小船，顺着清水湾往上游走，远远的看见水上飘过来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像是一块花布，在那时候花布是很稀罕的物品，他以为谁家的花布掉河里了，就用船上的竹竿挑了一下，居然没挑动。他又试了几次，还是没挑起来，觉的有些纳闷，这时候已经快要飘到他的船跟前了，他鬼使神差的就拿手去捞了一下。一捞之下，花布被掀了起来，一个双眼瞪的很圆，泡的发肿的女人脸漏了出来。他没有心里准备，一吓之下，一头栽入水中。手忙脚乱的一扑滕，结果手又拽上了浮尸的头发，连呛了好几口水才算是平静下来。船已经被冲跑了，他只好带着浮尸顺着水流往下游，一直游到了清水湾。就这样，老旦把那个浮尸捞了上来。

没过几天上游就有那个浮尸的家人找来了，说是这女子是不小心落水的，顺着黄河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找过来的。老旦刚捞上人那天，这事全村就都知道了，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老旦。那家人哭的死去活来，老旦看着也很好可怜，帮着忙前忙后。那家人走的时候，死活给老旦留下了一笔钱。老旦怎么拒绝都不行，最后只得收下。

老旦本来问心无愧，收了那笔钱之后，觉的有些不安。那个时代的人心淳朴啊，觉的这种事情顺手帮了个忙，收人家钱有点发死人财的感觉。也许是老旦心有愧疚留下了心结，也许是别的原因，从那天起，老旦一闭上眼睛，那天那个浮尸的样子就出现了，也不说什么，就是一直盯着老旦看。三番五次下来，老旦被逼的没有办法了，再又一次梦到那个浮尸的时候，上去就来个竹筒倒豆子，把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说了一遍，无非就是遇上了，就帮了点忙，钱是家里非给的，他也不是为了钱，并且许了回头多烧些纸给她。从那时候开始，才算是彻底消停了，老旦又在河边烧了些纸，该解释的又解释了一遍，这事才算完。

讲完了这个故事，老旦跟我说：“小鱼，你长大之后一定要离开这里，不要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我当时以为老旦是让我好好学习，以后考上大学，去大城市里生活。我点了点头，我问老旦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老旦就给我讲外面的世界多么的精彩，那时候我还没有离开过清水村，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

7黑孩不见了

那天老旦也没出去帮忙修堤坝，就是和我聊天，一直到天黑。早早的吃了饭，就关了灯睡觉。白天和老旦说了一话，我好久都没说过那么多话了，感觉特别舒畅，好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和自己很要好的小伙伴一样。晚上躺下就睡着了，睡的特别香。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了，睁眼一看，老旦不在床上。外边的月光挺好的，顺着窗棱照进来，显得屋里特别亮，我以为老旦去上厕所了。我睁着眼睛没有睡觉，想等他回来，可是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我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就很担心，轻手轻脚的穿衣服起床了。完全是下意识的，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特别静，像是不忍心破坏这个安静一样。

门没有朝里面插，我轻轻一拉就开了，我想老旦肯定是出去的时候朝外边拉上了。我看院子里月亮很好，那时候也没有表，压根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我想出去看看老旦去干什么了，难道晚上村子里出了什么事情了。村子小，晚上谁家要是有个什么事，大家也都是跑过去帮忙的。我就也想去看看，沿着那条小路往村子里走。旁边是白天刚刚修葺的土堤，在月光的照耀下，土堤外边的水上涨了不少，要不是有土堤挡着，就该往村里灌了。我想这一定是发大水了，老旦和村子里的人都去准备了，可是却没有听到一点动静。我急着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开始一路小跑，远远的就看着路口有个人在晃动，我以为是老旦，离的越近越觉的不对劲。那人的胳膊根本不动，膝盖也不打弯，动起来一晃一晃的，感觉四肢僵硬。

我脑子嗡的一下，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时候我才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一把大手从背后捂着我的嘴，把我拖了过去。我努力挣扎，但是根本没有起到一点作用。我被按在土堤的后面，这个时候我才看到，按着我的是老旦，他做了一个让我别出声的动作。我们俩个人就看着那个人影一晃一晃的向村子里走去，看了那个影子走远了，我刚想动，又被老旦按住了。就听得水声哗哗的响，我以为水要漫过堤坝了，结果没多大一会，又从堤坝上下来一个人影，晃悠着向村子里走去。不一会，村子里的就狗开始汪汪的乱叫，最后全村子的狗都开始叫，又忽然一下子全部安静下来了。

这个时候我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是躺在老旦的床上，衣服也没穿，我都不知道我昨晚是做了个梦，还是真的看到了那些。老旦喊我起床，像往常一样，我提到前一天晚上的事情，他就吓唬我说是水里的怪物，专门偷小孩子的。我知道他是骗我的，就也没有太在意。直到黑孩的爸爸冲进了老旦的屋子，他嗓音都变了：“黑孩不见了！黑孩不见了！帮帮我，帮帮我，求你了大哥。”他已经慌乱的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思了，老旦就跟着他往外跑，我也紧跟着他们。边跑边说，才知道，昨天晚上黑孩没有和他父母住一个房间，住在另外一个屋子，他父母也没太在意，看孩子睡觉了，就也关上门睡觉了。早上一直没见黑孩起床，推门进去才发现黑孩不见了。找遍了整个村子都没有他的影子。

我们来到村子口黑孩的家，一进院子，我就闻到一股很大的腥臭味，我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奇怪的身影。脑子里总觉的还有些什么，但是记不太起来了。老旦显然也发现了这个味道，他顺着味道一直走到黑孩的床前，把床上的铺盖翻了一遍，看到黑孩的衣服都还在床上。他问黑孩的父母晚上睡觉的时候插门了没，黑孩的父母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楚。其实因为山村很小，大家的关系也都不错，民风很淳朴，基本上属于夜不闭户的情形，所以晚上只是关门没有反插上，是很正常的事情。老旦又仔细检查了下他们的门，然后黑着脸出去了，黑孩的父母不知所措，在院子里放声大哭。老旦在村口找到了老村长，跟老村长又在商量着什么，老村长也一副吃惊的样子，我想往前凑凑，但是他们俩很警觉，依然什么都没有听到。

8清水湾浮尸1

村子里的二狗子一瘸一拐的跑了过来，跑的满头大汗：“村村村长，大大大大事不不不不好了，有人掉掉掉掉掉掉清清水湾了。”这一句话憋的面红耳赤的。周围能听到这句话的人，脸色都为之一变，一窝蜂的往清水湾跑。清水湾的水位已经比昨天晚上下降了许多，快要恢复昨天的样子了。大家站在土堤上，看着清水湾上漂了好几具尸体，身上穿的衣服跟我们村子里的人完全不同。大家哄哄的在议论，从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我才听出来，原来清水湾从来不曾漂过浮尸。村子里一直流传着清水湾的水之所以很清，是因为它和黄河江水不犯河水，属于黄河的东西都漂不到清水湾，属于清水湾的东西，也漂不到黄河。如果按照现在的科学，或者专家的解释，肯定有一大堆说法。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村民是很迷信的。大家都认为清水湾和黄河不是同一个神的领地。

按照大家的理解，那么现在清水湾的浮尸根本就不是顺着黄河冲下来的，而是本来就在这里的。那么这些浮尸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村子里除了黑孩失踪了，也没有发现少了其他人，况且这几个人很明显是成年人的身形。他们到底是谁？

大家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的同时，都时不时的拿眼睛瞄老旦。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不管那些浮尸是什么人，必须先捞上来才能搞清楚。同时，大家也不能就让他们在清水湾里这么烂着。而捞尸体这活，村子里能干的就老旦这独一份。也不是说大家不能捞，是没有人愿意去沾那个晦气。但是又没有人直接跟老旦说这个事情，就是等着老旦自告奋勇的去做这个事情。老旦像是丝毫没有明白大家的意思，只是盯着那几个浮尸仔细的看。

后来还是老村长说话了，意思就是让老旦把这个事情解决了，既是积德也是帮村子里的大家解决问题。老旦答应的并不爽快，但是终归是答应了。老村长把所有的人都赶回了村子，只留下我们三个，村子里的人也很理解。一般说来，很多手艺人在具体做手艺的时候是不喜欢有人围观的，有很多种说道，也有很多种忌讳，各行有各行的不同。老一些的手艺人一般都遵守这些约定，认为是传下来的吃饭的规矩，不遵守这个轨迹，这碗饭就吃不下去，也就是做不了这行了。也就是说，得按规矩来。

老旦跟我说，要让我帮他个忙。我不知道我能帮他什么忙，我只是一个7岁的小屁孩，他让我跟他一起下清水湾去捞尸体。我听完了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虽然他给我讲了故事，跟我关系也不错，让我觉的他是我的一个很好的大朋友，但是我还是没有胆子跟他一起去做这个事情。他告诉我，只是让我帮他在船上看着点船，不用我下水，谁也都不用下水。这我才算答应了他。我相信有他在，我还在船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更何况他捞尸体也捞了这么多年了，用现在的话说，也算是相当专业的专业人士了。

在我们准备的同时，二狗子拿了一大包东西过来，放到土堤上，二话没说扭头就走。老村长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取了出来，一个香炉，一把香，几样山果，还有一瓶白酒。老村长和老旦俩人并排把这些物件一一摆好，把香点上，俩人嘴里念念叨叨了好一会，又把白酒撒了大半瓶。然后两个人一起跪下磕了三个头，把我也拉过去磕了三个头。我也学着他们俩的样子，在心里默默的念叨，一定要让我和老旦顺顺利利的，不要碰到什么吓人的东西了。

等香烧了有一半的时候，老旦把他的小木船推到了水里，把我自己放在上面，他自己也跳了上去。老旦划着船向着离我们最远的浮尸靠过去，等距离差不多的时候，他就让我看着四周，他用黑手去够那个尸体。我很听话看着四周，清水湾水比黄河水清，但是也不是特别的清澈见底，基本上稍微往下一点就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就是一片黑暗。我以前好奇过好多次了，也尝试过很多次，但是没什么收获。这次不知道是在船上的原因，还是别的原因，我觉的我看的深度比以前深多了，基本上能看到清水湾下面在渐渐的缩小，再往下就是一片黑暗了。

9清水湾浮尸2

我在盯着清水湾愣神的时候，老旦已经把第一个浮尸勾了过来，只见他一手用黑手勾住浮尸的一条胳膊，一手用绳子熟练的打了个扣，扣在了浮尸的手腕上，然后一拉，就扣紧了。他就把绳子的另一头栓在了船帮上。然后就划着船靠近第二个浮尸，重复刚才的动作。清水湾一共漂了4个浮尸，都是脸朝下，用老旦的说法就是肯定都是男的。他很顺利的就把前三个处理完了。最后一个是最靠近岸边的，但是说靠近，也得有10多米的距离。我在船上东张西望的等着他把最后一个处理好了，我们就可以靠岸了，回去我可以跟小朋友好好的吹嘘一把了，因为他们谁也没有像我这样的经历。

本来晴朗的天空，忽然被飘来的一朵云挡住了，整个天空一下子暗了不少。这朵云非但没有飘开，反而有越来越多的云聚集起来，不一会就感觉乌云压倒了头顶，马上就要有一场大雨下下来。老旦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我也专心的帮老旦望风。我这一专心不要紧，不知道什么时候，清水湾下面有一个大大的黑印，像一个半张的大黑手。而且这手好像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马上就要抓住我们一样。我只来得及喊了一句：“手！”我就感觉整个人被抛了起来，后面的话被一下子全憋回去了。我看到老旦直接摔在了船上。

等我再掉到船上的时候，感觉整个清水湾就像变成了一锅沸水，整个湖面全是上下翻滚的水花，而我们的小船在这些水花的翻涌之下，就像秋风里的一片落叶，随时都可能翻过来。我两手死劲的扣住船帮，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用力的抓紧船帮。翻滚的水花似乎从水里带出了很多的东西，没等我看清楚到底是什么，老旦就冲到我面前了。一手抓着我的领口，一手拖着我的腰，一发力直接把我扔了出去。我还在空中的时候，就看到老旦因为用力过猛，直接一头栽进了水里。

我摔在岸边，一口气差点没有缓过来，被老村长拽着领口拖到了土堤上。就看整个清水湾的水面上下翻滚，带出来的全是尸体和骨头，黑压压的一片，让整个清水湾看起来像一口煮满了尸体的大铁锅。老旦和我们的小船早就被这些浮尸淹没的不知所踪，根本无法救人。我和老村长就在土堤上看着清水湾的水花渐渐平息，空气中全是尸体腐烂的臭味，我完全傻了。一个这么大的水湾，里面上上下下翻滚的全是尸体，加起来比我们这个小山村的人都要多，老旦把我扔出来之后，连头都没冒一下，直接就被他们淹没了。我在哭鼻子那会功夫，水面渐渐平息下来，到了最后，水面上什么也看不到了，变得干干净净，连水都逐渐的清起来，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跟老村长还站在清水湾边发愣的时候，就见着清水湾的水面猛的往下一缩，水面一下子降了有十多米。这个时候，我又看到了水下那个巨大的黑手印。就像是从水底往外努力伸着的一个巨大的黑手，想抓住什么东西一样。我还没来得看清楚这个大黑手，然后清水湾就像炸了一样，水一下子从清水湾中冲天而起，夹杂着很多看不清楚的东西，冲起很高，然后四散着落下。我还站在原地发愣，水夹杂着很多东西已经砸在我脑袋上了，老村长拽着我的脖领子把我拖到了土堤后面，把我按在土堤跟。我们俩就在土堤跟上跟看电影一样，看着水夹着鱼还有一些看不清楚的黑乎乎的东西，落在边上的地上。

我以前在树上看到过有些地方下雨的时候，雨中会有小鱼，一直觉的很传奇。今天一点也不觉的传奇了，尺把长的大雨都有，砸在地上砰砰直响。幸亏老村长刚才把我拉到这里了，要不然砸在脑袋上，肯定会把我砸傻了不可。我还在欣赏脚边在地上蹦的小鱼的时候，一个人直接就砸在我们俩跟前。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一个被泡的有些变形的死人摔在我们俩面前。我们俩刚想挪个地方，又是一个人直接砸在了刚才那具尸体上，砸的尸体的说不清楚的液体溅了我们一身，我哇的一声就开始干呕。老村长却一下子冲了上去，拖着刚落下的人往土堤的根上拖，看他年龄大了，身体还不错，三两下就拖了过来。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这次掉下来的是老旦。

老村长也不顾天上往下不停的掉的东西了，上去就是两个大耳光子。不是他对老旦有多狠，而是老村长一直坚持这种救人的办法，他认为这个办法很管用。能让快要离开身体的魂魄一下子再回归的正位上，同时也是刺激身体能有个反应。扇完耳光，他给老旦清理了清理口和鼻中的赃物，就一把把老旦扛在肩上，用肩膀顶住老旦的胃的部位，开始往村子里跑。我也跟着他们跑，刚跑了没两步，一条大鱼直接拍在了老旦的背上，一下子把老旦和老村长一起拍倒在地上。虽然鱼的重量不是特别大，但是加上重力加速度带来的效果，和老旦本来的体重，老村长扛不住也是正常。

老村长一骨碌爬起来，就又去拽老旦。一拽之下，老旦剧烈的咳嗽起来了，我赶忙帮着老村长扶起老旦，拖着老旦往村子里走。走了没多远，村子里的人都已经迎了上来，他们是听到了刚才水爆起来那个声音。几个年轻的汉子扶着老旦和老村长往村子里走，剩下的人都往清水湾边看热闹。老村长还一边喊着他们别太靠前，被东西砸坏了脑袋就不合适了。二狗子拍着胸脯跟老村长保证：“没没事，有有有~我呢！”老旦这一路咳一路吐的，被就近扶到了黑孩家的院子里。

等到了黑孩家老旦已经不再吐了，老村长把我留下照顾老旦，然后就赶紧往清水湾跑去。他就是怕村子里的人没人看着，再出点什么事情。老旦靠着黑孩家的门槛，半躺着休息，我去水缸里给他弄了一大瓢水，那种瓢是拿一种叫做菜葫芦的东西，晾干了之后从中间锯开的，就变成了一个瓢。这种葫芦跟葫芦娃的葫芦的区别就是只有一个大肚子，不像葫芦娃那种一个大一个小的。老旦把这瓢水从自己头顶浇下，揉了揉自己的脸，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做了几个特别别扭的动作，从头顶开始扭动，像一条蛇一样，一直扭到脚踝，扭得浑身的骨头格吧格吧的响。扭完之后，整个人一下子就站直了：“小鱼，快，跟我走。”说完就迈开大步往清水湾的方向走。

10 神秘财物

我们离的老远就听到了老村长的大嗓门：“别抢，别抢，都是乡里乡亲的，别伤着人了。”来到清水湾边上的时候，天上已经不往下掉东西了，地上又是泥又是水的，臭不可闻。那味道比死老鼠的味道可是重多了，不知道几个月才能消散干净。村子里的人都在泥水里不知道翻着什么，有些人甚至扭打在一些，为了一些手里的黑乎乎的疙瘩，丝毫不在意自己已经身上沾满了泥水，也不在意自己跟腐烂的尸体蹭在一块。老村长在土堤上嗓子都快喊哑了，可是大家都跟没听到一样，这样的事情从来没在村子里发生过。

清水湾已经恢复了常态，但是河滩上确实一片混乱。人、尸体、骨头、鱼、泥、水，甚至还有村里的狗都来凑热闹，在人群里刨来刨去，好不热闹。那些泡久了的尸体和骨架，在混乱中被弄的哪都是，估计是再也拼不回去了，都乱成了一团糟。连村子里的很多小孩都在泥水中翻东西，这么热火朝天的情景，比过元宵节闹花灯还热闹。老旦爬上土堤上，跟老村长经过简单的交流才知道，原来老村长把老旦送到村口就赶紧往回跑，就是怕大家出事。没想到还是出事了，一开始大家都是在捡鱼，后来有人提醒了下说这鱼都是吃死人肉才长这么大的。大家就都扔了，不知道谁从死人堆里翻出了一个黑疙瘩，蹭了蹭看到了里面的银色，说这就是银元宝。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从黄河里面捞出什么东西都不奇怪。关于黄河里的财宝和古物，大家可是早有耳闻了。这下有人发现了银元宝，大家就都一窝蜂的冲上去疯抢了，有的时候为了谁先发现的这个事情平时好的跟一家人一样的村民还打了起来。谁先看到的，谁先拿到的，逐渐变得不重要了，有些人抢红了眼，能抢过的都抢，最先是从小孩子下手的。看到有的小孩子有捡到元宝的，上去就抢过来。家里的大人为了保护孩子和银子，马上冲上去打了起来。事态慢慢变得失控了，人们都红了眼。

我看到我爸爸拿着猎枪往土堤跑来了。他是当年知青下乡的时候来到这里的，在村子里当民兵队长很多年，跟谁说话都和和气气的，什么也不跟人争什么也不跟人抢，所以在村子里人缘都很好。我刚才没看到他，还一直在人群里找他，生怕他也跟人抢起来。看到他没在疯狂的人群里，我心安了许多，或许我就是继承了他不喜欢跟人争抢的性格，很多时候这种性格看起来会吃很多亏，但是却在很多关键的时候可以保你平安。他跑上土堤，把猎枪交给了老村长，老村长拿起枪直接就朝天开了一枪，一下子把大家都震住了。老村长举着枪：“都他妈的给老子住手，谁不住手我就崩了谁。”老村子的白胡子都气的一抖一抖的，沙哑的声音显得有一种特别的威严：“今天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村子里的，村子统一处理，谁也拿不到自个家里去。也不想想，就是让你拿回去，你有地花吗！？”

疯狂的气氛被老村长这两枪和几嗓子一扫而光了，大家似乎忽然从疯狂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看着自己浑身上下的泥水和身边的死尸，有不少人开始干呕。”都他妈的把东西给我交过来。“老村长又是一句怒骂，大家默默的把自己捡到的东西都交到了老村长面前。有些还恋恋不舍的，企图在身上藏一些，被老村长一瞪眼马上老实了，从各种奇怪的地方往外掏。二狗子居然从裤裆里掏出个元宝，我难以想象他是怎么放进去的。

大家虽然把东西都交出来了，但是都没有离开的意思，都站在边上看着老村长，等着老村长给大家分元宝。老村长看大家该交的都交了，甚至上去搜了下平时村子里几个不太老实的家伙，才算放心。他指挥着大家清理清水湾边上的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尸体、骨架还有大大小小的鱼。这鱼混在尸体和骨架当中，大家也没有人再想着吃了。一部分人按照老村长的安排，回家推来了独轮车，一部分人开始把这些腐烂程度不同的尸体往车上装，时不时的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就是一阵阵的呕吐。老村长没办法了，让村子里的婆娘都带着孩子回去了，只留下男人们在这里。他们似乎都忘记了我是个孩子，让我和老旦一起看着大家捡来的元宝。那元宝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首先表面黑的不成样子，还有腥臭味，而且形状也不像那时候在电影里看到的跟小船一样标准的形状，就是一个丑陋的黑疙瘩。

据说第一个发现这种黑疙瘩是银元宝的是村子里的王铁匠，王铁匠是这个小村子里一个全能手。村子里用的农具什么的，不用说了，都是出自他手。村子里每家用的菜刀、柴刀也是出自他手，这还勉强算是铁匠的工作范畴，但是再往下可就够传奇了。村子里谁家娶媳妇嫁闺女，首饰也全是出自他手，村子里的收音机有问题也都是他修，甚至还帮着来村子里放映电影的工作人员修过电影放映机。用现在的话理解，他几乎就是村子里全能的机械博士，什么都可以。他能第一个发现这些黑疙瘩是银元宝，一点都不意外，如果不是他第一个发现，那才是意外。

村子里的人把腐烂严重的尸体和骨架分类的往车上装，有几个看起来完全没有腐烂的尸体，有几个手脖子上还套着绳子，那就是我和老旦试图捞上来那几具。老旦仔细扒拉了扒拉他们，其中一个手上还带着手表，一看就不是我们本地人。本地能带上手表的，一个镇子也没有多少个人，而且那都是大家早就知道的人。那年代，骑个自行车，带个手表，在人多的地方停下自行车挽起袖子看看手表是很时髦的一件事情。老旦仔细检查了下：”这几个人是刚淹死的，还没有开始腐烂。“这就又把我们带回了最开始面临的问题，这几个人的尸体是从哪里漂来的？黄河，不可能，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从黄河飘到清水湾上的尸体。清水湾掉下去的？也不太可能，村子里这几天都没见过生人。

平静的小山村，忽然之间发生了这么多奇怪的事情，黑孩也还没有一点消息。一群小孩子莫名其妙的流黑眼泪，黄河莫名其妙的涨水，清水湾也跟着暴涨，多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几个尸体，清水湾竟然像开水锅一样滚了起来，还喷出了这么多尸体还有银元宝。任何一件事情发生在这个小山村里都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而现在居然一起发生了。

11 二狗子消失

老旦还在这几个人身上翻东西，想找出一些能代表他们身份的东西。其中有一个年龄比较大的人，满脸络腮胡，大鼻子大眼睛，留着长长的头发。老旦觉的他是这几个人的负责人，就想仔细的搜搜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老旦的手停在了他的胸口上，显然那里藏着什么东西，老旦伸手进去掏。一把手一下子抓住了老旦的手，吓的我想喊没喊出来，一口气憋着了。好在那把手就是只抓了一下子老旦的手腕，然后就松开了，又掉了回去。老旦仔细的摸了摸他的脉搏：”这人还有救，快救人！“老村长搓着手准备上去施展他的耳光救生法，被老旦拦住了，让边上的人喊村里的赤脚医生李大全。

赤脚医生这个特殊的职业，是在特殊的年代，为了解决基层农村缺乏医务工作者而产生的一个职业。他们一般大都本身出身于中医世家或者上过中学，经过简单的一些基本医疗培训，然后为广大的农村人民服务。李大全就是我们村子里唯一的一个赤脚医生，他们家是中医世家，现在是经常背着一个白色的药箱子，上面画着一个小红十字，但是却经常从里面拿出一些草药或者是银针。用现在的话说，是中西医结合。有时候也拿出他那个针筒打针，或者给几片药片，但是更多的时候，他还是习惯用他的银针和草药。李大全很喜欢赤脚医生这个称号，经常让大家喊他赤脚医生，大家喊着喊着就喊成了李大脚。

喊了几声李大脚之后，就看到李大脚背着他那药箱子跑来了。手忙脚乱的边掏他那宝贝银针，边指挥围观的人给大胡子抬到一块干净的地上。没问啥情况，几针就下去了，然后就掏出一些草药递给边上的人，让回去煮药汤。然后才有时间问问周围的人，大胡子到底怎么了。听完之后，赶紧拔了两根针，换了个穴位扎了进去。纵使我们都不懂中医，但是也看出来问题了。老村长跟老旦商量了下，打算把那些腐烂的尸体和人骨架都运村子后面的山里，只留下了跟大胡子一起的几个人的尸体。想必是想等着大胡子清醒了再做处理。

经过这么一折腾，已经到了半下午了，大家又累又饿。都跟老村长叫苦，于是老村长打算把已经装好车的尸体和骨架暂时放在清水湾边上，打算第二天早上再往山里运。大家看老村长也没有马上分银子的意思，都回家清洗吃饭了。李大脚觉的大胡子的情况还算稳定，就让两个帮忙把大胡子抬到村子里大队的办公地点了。说是大队的办公地点，其实也就是一座三间的大瓦房，里间放一些村子里的公共财产，正当屋一张大方桌，几把椅子，一铺床。这就是全部家当了。大胡子和捞上来的银元宝，都被运到了这里。老村长把银元宝过了个数，就扔到里间去了。李大脚和二狗子陪着他呆着，他让老旦回去好好歇着，晚上还要辛苦老旦一夜。

老村长是怕那么多尸体在那放着，晚上被野狗什么的给叼了，想让老旦晚上在那守一夜。虽然今天经过这么一折腾，老旦也累的够呛，但是对于这种事情，村子里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了。胆子大的有，像二狗子之流的胆子真大，但是老村长觉的毛手毛脚的办事不放心。老旦忙成这样，也没有时间管我了，我就回我自己家住了。

睡到半夜，我正梦见自己被一群大鱼追着咬，就听到有人嘭嘭嘭的拍门，还一边喊着我爸的名字。我从窗户看到我爸起床给开门了，门外是李大脚。他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爸回来拿着那个猎枪就出门去了。然后就听到村子里的狗叫声还有断断续续的拍门喊门的声音。我心里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迷迷糊糊的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我一觉睡到大天亮，起床之后，看到接头的人都在三三两两的议论着什么。仔细一听，才知道原来昨天那个大胡子半夜的时候跑了，不光他跑了，连看着他的二狗子也不见了。晚上的时候，老村长年龄大，熬不住了，让二狗子盯一会，他稍微躺一下，结果老村长就躺了一个多时辰，起来之后，大胡子和二狗子都不见了。大家捡的银元宝也少了一大半。老村长这下气的，也顾不上别的了，让人招呼老旦和我爸爸带着人去通往山外唯一的小路上追。连夜让王铁匠和李大脚两个人将剩下的银元宝秘密藏了起来，老村长对他们两个人是十分信得过的。村里的年轻人听说这些事情之后，一个个的摩拳擦掌要去捉人，那申请恨不得把二狗子另外一条好腿给打折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爸爸和老旦他们回来了，他们沿着山路追了大半夜，根本没有二狗子和大胡子的影子。以二狗子的速度，根本跑不了那么快。于是他们留下几个人守着路口，就回来了。胡乱吃了几口饭之后，几个人聚在大队的办公地点商量着他们到底去哪了。仔细一分析不难发现，如果他们不是往山外跑的话，只能是往山里去了。而清水湾往山里去的路就那么几条，大多最后都折向了村子后边那座山。关于这座山，村子里的人一直都叫陇西山。这个名字听起来特别奇怪，陇西怎么听也不像是一个山名，反而像是一个地名。但是据说这个名字是祖上传下来的，至于来历现在已经没人能说的清楚了。

12 陇西山

村子里的小孩子都被叮嘱一定不能上陇西山，说是那山里有野人，一般村子里的大人也很少独自进去的。我曾问过我爸爸两次，他也没说上来为什么，总是就是尽量不要去的好。进陇西山的几条路都是通往村子里的，而且附近貌似只有清水村有进陇西山的路，别的人想进也进不去。所以大家一合计，大胡子是不是想着进陇西山。

关于陇西山，村子里的人一直认为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很少有人进去。偶然有不得已的时候，也是一群人结伴而行。关于陇西山的传闻很多，但是大家多半是以听故事的心态听的。有的人说陇西山里有野人，抓着活人之后，会把人生吃了。也有人说陇西山里有龙脉，谁家祖坟能埋在龙脉上，以后就能当皇帝。也有人说，陇西山里根本没什么龙脉，陇西山就是个大坟包，里面全是墓。总之，这些传说，大家都只是传说，野人也罢，龙脉也罢，大坟包也罢，是从来没有人见过的。每个人都是谁谁谁亲眼见的，谁谁谁又说是他亲耳听谁谁谁说的，说来说去找不到一个亲历者。

前一天，清水湾边上的那么多腐烂的尸体和森森白骨，根本没有地方处理的时候。老村长想到了陇西山，想在陇西山里找个地方把他们全埋了，也算是入土为安。上午大家都忙着追大胡子和二狗子，也没顾得上这个事情。现在既然有可能大胡子和二狗子也有可能进了陇西山了，正好可以跑一趟，把这些尸体安葬了，还可以顺便找找大胡子和二狗子，还有昨天就失踪了的黑孩。

听说要进陇西山，村子里的人都很积极。大家在陇西山下生活了这么多年，真正进去过的也没有几个人，况且以前去的时候人少，大家担惊受怕的，这次人多了，就算有个野人什么的也不用怕了。老村长既想多带些人，又怕人多了太杂，出点什么事情。就选了一些年轻力壮的，有些很强壮的妇女，也让跟着一起去了。前面一拨人一边探路，一边找人，后面跟着一帮推车的人，运送昨天收拾的尸体和骨架。

我跟老旦说我也要去，老旦一点都没有犹豫就答应了，然后他就去说服我爸爸了。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理由，我是这个进山的队伍中唯一的一个小孩。或许是大家已经经历了我头一天和老旦一起下清水湾捞尸体，所以大家也没有觉的奇怪。我跟着老旦在前面一边探路，一边寻找大胡子和二狗子的痕迹。通过陇西山的山路，虽然不经常有人走，但是居然一直保持的很好。路两边的野草都半人多深了，但是路面上一点杂草也没有，像是天天有人走一样。虽然陇西山的坡度也不小，但是这条路绕来绕去，竟然一直保持了一个很小的坡度，让大家都很吃惊，因为这样的路走起来一点都不费劲。甚至都比村里唯一那条街走起来省劲。

老旦手里提着一把劈柴的柴刀，走在前面，路这么好走，他也不用开路了，只是用心在寻找有没有人走过的痕迹。没走多久，就发现了痕迹。老旦在路边的草丛里发现了一个香烟的过滤嘴。那个年代，村子里能出现的带过滤嘴的香烟屈指可数，大都是抽烟袋，抽自己种的烟叶，偶尔出山一趟，买几盒外边卖的烟丝，就已经觉的是很高档的货了，根本不可能有人抽带过滤嘴的香烟。而且那过滤嘴看起来很新的样子，没有被扔在那里多久。

接下来，就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痕迹，更多的过滤嘴香烟的烟头，还有一些饼干和罐头的包装，这些高级货村子里是压根没有人能消费的起的。在路边也发现了压倒的草丛，很明显的一群人停下来休息造成的痕迹。这些迹象都表明最近这段时间，有外人来过这里。联想到在清水湾出现的那几具陌生人的尸体，说明最近一定有一批外地人在村子附近出没。很有可能这里的痕迹就是那批人留下的，但是他们为什么又会淹死在清水湾里呢？虽然清水湾就在陇西山的山脚下，但是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下，不管怎么算这距离可都不算小的。

我们又继续跟踪了一段时间之后，痕迹越来越明显，老旦担心一旦遇上的人比较多，我们没办法应付。就让我爸爸带着我去找后面的大批人马，从里面找几个年轻人赶上来，到时候万一两帮人起点冲突，我们还能占优势，要不然只是我们这几个人太吃亏了。我作为一个小拖油瓶，是死活不愿意离开的，这么刺激的事情以往只有在电影里看见过。每个小男孩小的时候都喜欢刀啊枪啊，都有过一个英雄梦。我从小的理想就是当一名解放军叔叔，在战场上和敌人英勇战斗，可以为了掩护战友或者进攻阵地而牺牲。因为小时候觉的人生只能活一次，如果最后老死在床上，等着自己断气，该是一个多么悲哀的事情。所以，那时候觉的对于一个战士来说，完美的结局就是在牺牲前看到战争的胜利。

但是这个时候，老旦也丝毫没有妥协，没有商量的余地。我爸爸那头也不松口，我在地上撒泼打滚都不好使。我被我爸爸带着去向后边的人求援，然后他会把我留给后面的大部队，自己带着人和老旦一起会合。往回反的路走的特别快，很快就见到了老村长带着的大部队。老村长知道情况之后，又挑了几个年轻力壮的拿着铁钎和棍子去和老旦汇合。我跟着大部队，闻着呛人的味道，在小路上慢慢悠悠的往前走。

又走了一段之后，路开始有些下坡了，似乎要下到山谷里，但是在我印象之中，刚才走过的路虽然坡度不是太陡，但是是依然缓缓向上的，根本没有向下的情况发生，而且这一路走来，连一个叉路口都没有发现。因为周围的山势都是那种不太具有特点的，所以我也不确定我们的具体位置。我把我的发现跟老村长说了，老村长理都没理我，只是摆了摆手。我想他可能以为我跟他开玩笑，这两天接连发生的事情，已经很让他头大了，这些事情哪个最后都要他给个说法的。我试图在路边找到前面那波人留下的痕迹，好证明是我自己记错了，但是我却一直没有在路边发现之前我们发现的痕迹。直到我远远的看到一个像画里的小亭子一样的东西的时候，我知道我们走的根本不是刚才的那条路了。

远远的看到那个小亭子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呆住了。毕竟这样的事情，我们只从村子里那唯一的一份人民日报和电影里见过的。就算在城里的公园里，也没有这样的小亭子的。我拽着老村长的手，不停的跟他说，不对不对，这路不对，刚才我们没有走这里。老村长长叹了一口气，只说了一句：“这都是命！”本来出现了下坡路，老村长打算走一段以后，找一个小山坡就把这些尸体埋葬了，毕竟在半山腰，也算是头镇青山了，希望大家来世投个好人家，也不枉本世受这么个罪。这小亭子的出现，打乱了所有的部署。

老村长马上又派出两个年轻人，出去寻找老旦他们那波人。一大队人马停在原地不知所措，老村长选了几个人，要去查看小亭子到底什么样。我混到了这个队伍里，一群人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走到了小亭子里，小亭子风化的很严重，似乎是随时可能会塌下来一样，亭子的中央立着一个石碑。石碑上的字迹稍微有些模糊，但是大概可以看出，讲述的是一个李姓的将军的生前的事迹，无非是多么英勇的作战，多么的奋勇当先，多么的爱护下属，然后是万古长青之类的歌颂的话语。老村长琢磨了几下，根据上面的碑文，推断大概是唐代的将军，而且属于皇亲国戚。既然有这么一个碑文在这里，那么这个李将军的墓地一定就在附近的不远处。

13古屋惊魂

老村长没想再继续走下去了，就在山坡上选了个位置，然后大家一起动手挖坑，打算把这些尸体和骨架全埋了。村子里的人都一把傻力气，干起活来没话说，不大一会功夫，一个大坑就挖好了。大家把那些尸体和骨架都放入坑里，填好土，给他们起了个大坟堆，还给他们烧了一些纸钱，让他们来世投个好人家。这些活干完了，那两个派去联络老旦他们的人还没有回来，大家都在原地磨磨蹭蹭的不想离开。

老村长何尝不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他们肯定是想着这山里既然有古墓，肯定又不少好东西，既然亭子里的功德碑都在这里了，那墓地肯定离这里不远了。再加上刚刚捞上那些银元宝，对大家的刺激很大，谁都想给家里攒下点硬货。就算不是为了卖钱，嫁闺女娶媳妇的时候也好打点首饰。老村长看了看王铁匠，王铁匠是个直筒子脾气，他主张大家还是去看看，也不刨人家的坟，就是看能不能在周围拣点什么东西。

老村长再次强调大家要听从指挥，只能在周围看看，不能乱跑，也不能乱挖，否则自己回去村子。大家都答应的很好，于是王铁匠在前面带路，顺着小亭子的另外一条路往山下走，没有多远就到了一个山谷，山谷很平整，有很多典型的人工痕迹，地上全是修葺平整的大石条。顺着这些石条走下去，在山谷的尽头居然出现了一座石头城。大家失望的声音一下子又响了起来，本来想着能有个古墓，淘些宝贝的，谁知道在这里居然是个石头城。

不知道谁家的媳妇眼尖，喊了一声：“那里有人！”吓了大家一跳，大家都朝着石头城仔细看，门口好像确实是趴着一个人。大家呼啦啦就全跑过去了，我跟着老村长还没跑到跟前的时候，就有人喊了：“村长，村长，是二狗子。”跑到跟前的时候，看到二狗子斜躺在石头城门口的台阶下，边上的人说早就死透了。几个手快的已经把他浑身上下全翻遍了，那些银元宝一个都没有找到。虽然二狗子这人不是什么本分人，但是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下子横死了，也让大家觉的挺可怜的，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说不在就不在了。

大家唏嘘了一阵之后，把二狗子安放在一个小推车上，就进入了石头城。这个石头城看起来更像是城堡的样子，城墙上有箭垛，城门的木头门早就化为了灰烬，但是城门边上当时插横杠挡大门的石头洞依然在。地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上面有不少脚印。我们走进石头城之后，马上看到的就是一个可以上到城墙上的石头阶梯，沿着通道两旁都是分割成一间一间的石头小屋，里面早就是空空的了，无论当时那里面曾经有过什么，在强大的时间面前，最后都变成了尘埃，窗户和门什么的也都没有了，只留下石头。沿着石头城里面的通道一直往前走，在通道的尽头是一个比所以的石头屋子都大很多的房间。想必这就是石头城的主人的房间。

令我们吃惊的是，我们在这个屋子里发现了很多东西，这些东西明显不应该属于这里。屋子正中间是一堆烧完的灰烬，边上还放着一个小铁锅，屋里的角落也放着几个包，里面都是一些换洗衣服，还有很少的饼干、罐头等吃的东西。大家一下子就把这些东西瓜分干净了，根据换洗衣服什么的来看，这些东西应该是属于大胡子他们那帮人的。但是屋子里除了这些东西之后，就再也没有别的了。没有大胡子和他的同伴，大胡子放佛人家蒸发了一样，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二狗子死在门外，他负责看着大胡子，他们俩一起失踪，多半是俩人一起跑的，而且丢失的银元宝也没有在二狗子身上。大胡子到底去了哪里？

老村长想了想，就让王铁匠把大家都赶了出去。留下我们三个，才说清楚意图，原来他是想仔细的观察一下地上的脚印，根据地上的脚印来寻找这个屋子里的隐蔽之处。我被留下来就是因为我的脚印太小，独一无二，既不会扰乱现场，也还能帮上他们一点忙。老村长和王铁匠比较小心的在屋子里转，尽量不留下自己的脚印，都是踮着脚尖走路，但是屋子里的脚印还是太多太杂，一时也找不出一点线索。

就在老村长都打算放弃的时候，我在地上发现了一个小孩子的脚印，但是却不是我自己的。这个脚印混杂在一群大人的脚印当中，有些模糊，但是勉强还能看清楚。我跟着这个小孩子的脚印，一直来到了这个屋子靠山的那面墙前。脚印到此就没有了，也没有回来的脚印。我喊了老村长和王铁匠，给他们看了我的发现，他们俩认为这墙一定是有机关的，以前有钱的地主家都会做个暗室或者地道什么的，以备不时之需。然后我们就一起在这堵墙上找线索。整个这堵墙是用很多块石头垒起来的，因为石头切割比较规整，打磨的也比较平整，所以连石头缝看起来都很规整，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

老村长让我退开，他们俩从脚印消失的地方的墙角开始往上一个石头缝一个石头缝的扣。村子里剩下的人因为被老村长赶了出去，一个个都挤在门口，七嘴八舌的指挥老村长和王铁匠。“这个缝，这个缝一看就不一样，肯定是机关。”“那个，那个，对，对，再往上一点，不是不是那个，是再上边那个。”老村长和王铁匠被吵的心烦意乱的，摸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头绪。气的王铁匠一拳直接砸在了墙上，扑通一声，被王铁匠砸中那块石头直接掉了下去。一股腥臭的湿气就冲了出来，王铁匠赶紧用袖子掩住自己的口和鼻，整个人往砸掉石头那片猛力一靠，墙上居然就被开出了一个门。

原来那个门刚好是利用了石头之间的缝隙，因为本身石头之间都有缝隙，这个门的缝隙掩盖在石头缝隙之中，一点也不显眼。门刚打开，一个人影就从门里冲了出来，一股腥臭的气味扑鼻而来。我们都吓得往后一退，那个人就直奔门口冲去。这时候我们才看清楚，这个人还夹着一个小孩。门口那些围观的人早开始喊上了，“就是他，就是他。”“黑孩，他抱的是黑孩。”“快把厄们的娃娃放下。”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冲出来这个人就是大胡子，而他夹在怀里的就是黑孩。大胡子就这么被大家堵在屋子里了。

“都他妈的赶紧跑，再不跑你们都得死在这里。”大胡子这句话让大家有些发愣，难道他以为他一个人可以对付得了我们这么多人？而且他手里还抱着黑孩，不是他脑子有问题就是他以为大家脑子有问题。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掌，虽然说已经调了几个年轻人去支援老旦他们了，但是这里还有不少年轻人，况且上山的人，哪个不是身体结实，力气很大的。他一个人要想放倒这么多人，还真没这个可能。

“黄河水要倒灌进来了，再不跑你们都要喂鱼。”说完不管不顾的就冲门口冲了过去，这帮人正打算把他按住的时候，一股大水已经从石头门里冲了出来。这时候大家才算相信了他，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往外冲。王铁匠打铁出身，力气很大，一只手拖着老村长，一只手拎着我，就开始往外跑。那喷涌而出的水，开始不断的往山谷里涌。虽然山谷里面空间也不小，但是当我们离开山谷的时候，水已经淹到了大腿根。但是好歹算是跑了出来，水势不断的往上涨，大家就顺着山坡往上跑，一群人跑的是狼狈至极。

大家一直跑到小亭的位置，看到刚才还好好的小亭居然已经倒了。这下更是跑的鸡飞狗跳的，老村长喊了好几次，都没有让大家冷静下来。只能跟着大家一起跑，一直跑到山坡顶上，看到以后都是下坡路了，才都停下来喘气，横七竖八的在路边上躺了一地。老村长赶到以后，急忙去点人头，生怕把谁掉下了。查了一遍之后，一个也没少，老村长这时候才放心了，送了一大口气。但是问了一圈，谁也没见到大胡子和黑孩，并且也没有人把二狗子的尸体带出来，老村长一声长叹，就想回去再找找黑孩。

王铁匠也要跟着一起去，可是没走了两步，他们俩就停住了。在原地转圈，不知道在干什么，俩人原地转了几圈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动了。我顺着我们刚才跑上来的山坡往下看，周围的环境已经跟刚才完全不一样了。我们从山谷里一路跑来，都是上坡路，到我们停下的地点，已经算是山坡上最高的地方了。而现在我们却在山坡的半山腰，我们刚才跑过来的地方望过去却是一路上坡路的山坡。原来的山谷、小亭子、大水哪还有踪影，就是一山坡在那里。这就像是我们停在半路休息了一下，做了一个梦一样。

14 返回现实

而顺着山坡往下，可以看到我们来的时候的车轮的印记，而往上则就什么也没有了。我们的车轮的痕迹到我们休息的这个地方就完全消失了。就像是在这里，我们完全跨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大家慢慢也都发现了这个事情，一堆人惊愕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有人掐自己胳膊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还是老村长见过大世面，直接跟大家说：“我们刚才经历的事情，是科学现象，有那么个姓李的科学家讲过这个的原理的，我在公社学习过。你们以后有机会学习了，就都明白了。你们不懂也没关系，毕竟是科学家才能懂的，但是谁也不允许回去宣传封建迷信思想。都听到了没？！”

老村长说的十分坚定，大家听得半信半疑，但是毕竟老村长是上公社最多的人，也经常去学习下新的精神和新的文件。大家又没有合理的解释，就算是用封建迷信去解释，大家也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毕竟在农村广为流传的鬼故事也就那几个类型，刚才发生的那一幕跟那些流传的鬼的相关的故事来比，真的是太宏大了，宏大到他们不可不认可老村长的说辞，至少是表面上的认可。

过了不大一会，老旦他们居然从山下跑了上来了。我爸爸一见我，就把我一把搂在了怀里。老旦满头大汗的看着大家狼狈的样子，找老村长去一边去聊天了。我爸爸告诉我，他们已经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找了好几趟了。之前他们跟踪的那些痕迹，到后来全消失不见了，似乎是那几个人又沿着原路返回了，他们继续往前找了一段，没有一点有人去过的痕迹，就往回返想跟我们会和。这时候碰到了老村长派去联络他们的两个人，那两个人就在我们现在的位置，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两个人死活也说不清楚该怎么找到我们这帮人，他们坚称他们就是从这条路上一直走的，然后从一个山头上往下下坡，还看到了小亭子。

可是他们沿着这条路走了好几个来回，依然都没有找到那个下坡之后有小亭子的路。这里就一直只有这一条路，而且一路上坡，根本没有任何下坡的路，也没有什么小亭子和山谷。因为山谷还在山的那边。

大家曾经又试图找到那个不同寻常的路，最后依然是以失败告终。大胡子和黑孩依然没有找到，不知道是被水冲跑了，还是藏在了别的地方。最后大家只能一起收拾了收拾，下山回村子里去了。老村长没顾上休息，就去黑孩家安慰黑孩的父母，算是好坏参半。好消息知道黑孩还活着，坏消失是现在也找不到大胡子究竟把黑孩带到哪里去了。

我跟着爸爸回家，刚到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有村子里的人来喊了。我们一起跑到清水湾的时候，老村长和老旦已经在土堤上站着了。大家都默默无声的盯着清水湾看，我也挤了上去，才知道大家为什么盯着清水湾看。清水湾的水已经变得和黄河水并无两样了，一样的浑黄，一些黄河上的漂浮物也在不断的漂进清水湾。这些在之前都不会发生的事情，现在一下子都发生了。

村子里有一些年龄大的人都开始跪在土堤上给黄河磕头了，一边磕头一边哭。清水村有个清水湾，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如今清水湾没了，只留下个地名，那清水村还能长吗？这些年龄大的人在黄河边生活了一辈子，见过很多怪事，也深信在黄河边生活，必须尊敬黄河。如今黄河抹去了清水湾，那接下来清水村还能不能存在？老村长第一次没有阻拦大家，而是黑着脸转身走了。

15 归于平静

接下来，村子里再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大家过了一段时间似乎就忘记了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只是有人想起来黑孩和二狗子的事情的时候，才会顺便想起之前的事情，顺便想起村子里曾经有个清水湾，清水湾的水真的是清的。捞上来的银元宝所剩不多，老村长开了个会，让王铁匠融了之后卖了出去，所得的钱都分给村子里那些有娃娃上学的家了。我经常跑去找老旦，自从清水湾消失了之后，他变得忙碌起来，因为清水湾水势平缓，现在河流携带的泥沙不断的开始在清水湾沉积，而且河流上漂浮的物体也都开始往清水湾里漂。每天各种各样的杂物都冲进清水湾，为了保持村子里的环境，老旦每天都在清理清水湾。老村长有的时候也找村子里的一些年轻人帮他，但是也只是帮他捞一些杂物。

捞尸体的事情，老旦还是一直在自己做。我也慢慢的不再怕了，看着老旦捞各种各样的尸体，有些已经完全腐烂了，一动掉一块肉，尸液往下流。有些已经被泡的完全膨胀起来了，变得像一个气球一样。还有些不知道是被鱼啃了还是怎么回事，半边身子都已经变成了骨架。村子里的年轻人一开始有看热闹的，看一次吐一次，后来就再也没人去看热闹了。连帮老旦清理清水湾的垃圾和杂物，也是先等老旦把清水湾里的尸体都处理干净了才去。

我和老旦的关系越来越好，村子里有人给撺掇让我认老旦做干爹，这件事情最后老旦没同意。他说我就是他的一个小朋友，不用有任何名分上的东西。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越来越肆无忌惮，就像我俩真的是同龄人一样。我多次向他问起我7岁那年村子里发生的事情，他一直也没告诉我，要不就是跟我打哈哈，要不就是说等我长大了一定告诉我。总之是什么都没告诉我，到后来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自己都不清楚了，因为他和老村长什么也都没有阻止。清水湾的变化，大胡子的逃跑，二狗子的死，黑孩的失踪，虽然他们都在努力，但是似乎却一点忙也没有帮上，大家基本上相当于看着事情的发生而无能无力。

事情如果一直这么发展下去，那么就不会有接下来的故事了，或许我会在村子里长大，然后在村里继续生活下去。但是人生，总是会有你想不到的转折，这也是人生的精彩之处。我10岁那年，我们全家离开了清水村，回到了爸爸的老家。东北的一个小县城，我也开始在这里上学，整个生活完全变了样。我时常会想起清水湾发生的那些事情，可惜一直再也没有机会回去，爸爸回去过两次，只是带来了老村长和老旦身体都很好的消息，别的也再没有说什么。我曾经试图自己跑回去，但是从来没有自己离家太久的经验，自己做了好几次计划结果不是因为时间的问题就是因为钱的问题，最终都被搁置了。

在东北的生活和之前在黄河边的生活对于我来说，似乎没有太大的改变，我还是喜欢一个人看书，一个人溜达，只是身边少了一个像老旦样的朋友。我也曾多次和我爸谈论过发生在清水湾的事情，试图寻找一个答案，因为有些事情憋在心里越久，就越想找到一个答案。但是爸爸告诉我，世界上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定要有答案的。我知道，他是怕我对这个事情太过执着，黄河上面发生的事情，又有谁能完全解释的清楚呢。

16 又见老旦

又是十五年过去了，距离清水湾的消失已经十八年了。这十八年里整个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香港澳门回归了，新世纪也到来了，大家在庆祝千禧年的同时，纷纷的期望在新的世纪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而我在这十八年里，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跟随父母回到东北的小县城之后，读书还算读的可以，上了一个一般的大学，本以为毕业了以后就是国家干部身份了，谁知道到了毕业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派遣证还叫派遣证，报到证还叫报到证，身份还是干部身份，可惜的是，这些似乎只停留在了口头上。当下很多人可能不太清楚派遣证和报到证的名字的来历，这是计划经济的一个产物，叫法一直延续到现在，但是现在已经失去了根本的意义。在我大学毕业之前，大学都是包分配的，而且正规大学毕业了就是干部身份。学校的有一个专门负责就业的办公室，具体名字记不清楚了，类似现在的就业办，但是权力比现在要大的多。他们会对所有的毕业生进行派遣分配，地区和单位都是他们说了算。学生没有选择的余地，这中间，好单位和坏单位的差别可谓是天上地下。派遣证报到证在这个环境下你可以想象下做什么用的，那一张小纸片就决定了你下半辈子的人生轨迹。

到了我毕业的时候，刚刚开始兴起了双向选择。大家先是觉的很新奇很快乐，觉的自己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了，但是后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所谓双向选择，真正能进行双向选择的人并不多，跟当年学校派遣分配的时候分配到好单位的人差不多。而剩下的人，以前还可以分配进政府部门或者国企，现在只能被选择了。于是毕业生的竞争压力就从那个时候开始积累，以至于越来越大。我那时候毕业的时候，选择的机会并不多，但是好在那时候大学生还算比较吃香，所以最后还算是找了一家国有单位，但是没有编制。领导的意思是表现好了就有编制，表现不好的话就要多观察几年。其实这种说法只是对于我这种外来户来说的，这个企业的大院里的孩子有的是，无论什么样的回来都是正式编制，像我这样的免不了被人家呼来喝去的干活。

在单位呆了一年多，人送外号“救火队”，天天被人指派着来回奔波，哪里需要人我就出现在哪里。一年365天出差300天以上，终于有一天我爆发了，我刚从外地出差回到单位，屁股还没坐热，又被领导派去出差，一怒之下直接找处长摊牌说不想干了。处长也没惯着我，说你明天去把借公司的设备移交下，把手续办了就可以了。就这样，我离职了，恢复了自由身。本以为会被父母骂的狗血淋头，没想到父母很开明，只是让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别走邪路就行。

我打算在家里休息下，调整一下自己的身体，然后再好好想想自己的将来到底去做些什么。我不断的安慰自己，但凡做出过一些事情的人，人生都要经历很多的迷茫和不知所措。有一天我实在是在家呆的烦了，就出去溜达，以前工作的时候从没有在这种工作日在大街上无所事事的溜达，这一下子感觉周围的环境也不一样了。整个人的心情顿时轻松不少，顺便给家里买了点菜，打算回家自己下厨房给父母做顿饭。到家的时候，意外的发现爸爸居然在家，似乎家里有客人。远远的就听见爸爸和他的谈话的声音，似乎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我也没有多想，开门进去之后，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的时候，我一下子愣住了。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变，还是当时的那副模样，唯一区别的就是身上的衣服了，衣服变得符合现在的潮流了。不在是十几年前小山村里的打扮了，没错，就是老旦。我忍不住冲过去狠狠的抱了他一下，他也摸着我的脑袋，像我还是7岁那样的，嘴里唠叨着：“长大了，长大了。”那天家里人都很开心，是我离职之后，家里少有的气氛比较好的一天，我们一家人听老旦讲这么多年小山村的变化，也跟他讲我们这么多年的变化。一边感慨着岁月匆匆，一边放佛又回到了当年大家都生活在那个小山村的日子。

老旦给我们带了很多山里的特产，以前就生活在那里，不觉的这些东西有什么，但是离开这么多年后，这些东西的味道似乎就变成了我童年的味道。我的思绪不可压抑的飞回了那个小山村，老旦却像蓄谋已久了一样，提出让我跟他回去玩一段时间，我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这个事情在我父母那里也没有遇到什么阻力，于是就这么敲定下来了。几天之后，我跟着老旦一起踏上了南下的列车，随身只带了一个小包，怀着十分期盼的心情回到那个我生活了10年的地方。

17回1归当年

因为路程比较遥远，火车线路也比较绕。所以在火车上花的时间要很长，这是我们一个很好的聊天的时间。老旦这些年似乎一点也不缺钱，我们俩的车票都买的是软卧，因为不是旺季，所以小包房里就我们两个人。两个人就开始聊小山村，聊我小时候的那些事情。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我7岁那年发生的事情，因为在那个平静的小山村，那次发生的事情完全改变了这个小山村。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清水湾变浑浊，因为清水湾水势较为缓慢，所以不断的有泥沙淤积，久而久之清水湾就完全消失了，只留下了一片大河滩。

没有了清水湾的清水村这些年也在逐渐的衰败下去，或许跟清水湾没有一点关系。年轻人上学的上学，出去打工的出去打工，出去了就再也不回来了。只留下一些老人在村子里靠山吃山，随着一些年轻人不断的把父母接走，村子剩下的人越来越少，慢慢的只剩下十多个人了，还都是年龄很大，舍不得离开这里的人。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清水村将消失在成历史的长河中，成为城市化进程中的一个微小的符号。

很自然的我跟老旦提起我7岁那年发生的事情，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还是一脸神秘的没告诉我，让我自己去寻找答案。我在心里寻思，老旦这也太滑头了，小时候说我小不告诉我，现在我都25了，他还卖关子。我自己上哪找答案去啊，清水湾都已经没有了，变成个大沙滩，还找个屁答案。不过我想起来老旦送我的那颗石头，这些年我一直带在身上，也仔细研究过很多次上面的花纹，但是都没有什么结果。我带了这么久，这石头变得越来越亮了。我找人看过，也说不上来什么料子，只是跟我解释了一下发亮也正常，说是包浆。这石头夏天会特别的凉爽，凉的让人感觉这凉气都透胸而入了，能让人的内心变得平静起来。

我问起这块石头，老旦居然说他也不知道，是他年轻的时候一个老道送的，后来就送给了我。看来他是铁定了心不打算跟我说什么了。不过好在我还有很多时间，我相信我最终肯定能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或许这就是直觉。

我和老旦踏上通往村子里的山路的时候，我的眼泪差点滴下来，这条路我10岁那年走了一次之后，就再有没有走过。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怀念？触景生情？伤感？感慨？或许都有。这就像在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了小时候的文具盒还有日记本的感觉。这条路似乎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变化，可是我变化却很大。物是人非大概就说的是这种情况。我和老旦一路走到村子里，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碰到。老旦说现在村子里的人一般都年龄比较大，也不像以前一样经常出来了。况且现在村子里电话装的比较多，有些人家里还有了手机，联系方便了很多，不像以前寄信都要跑出来。生活上大家还是基本自给自足，一般不怎么吃肉，鸡蛋都是自己家里的母鸡下的蛋，蔬菜都是自己种的，所以对外界基本上没有什么依赖。

进了村子之后，一下子就觉的村子比以前荒凉了好多。很多的旧房子没有人住，房顶上草都长了很高，有的院子里的草都快齐腰深了，还有些房子塌了个角，已经变成了危房。街上也不像我记忆中的很多小孩子跑来跑去，还有大家养的土狗跟着小孩子们在街上乱串，现在的街上只有几个老人靠着墙角晒太阳。感觉以前生意盎然的小山村，现在似乎变成了一幅静态的画。那些晒太阳的老人们见了我根本认不出来，我挨个跟他们打招呼，说我就是那时候的小鱼，他们才知道我是谁。一个劲的的说都不敢认了，都长这么大了。我没太跟他们聊，来到我家的房子前。我家的房子在我们离开的时候，送给了老村长，这么多年了，老村长一直打理的很不错，以至于我都没有发现什么变化。

站在我家的院子面前，我觉的以前觉的很大的院门和院子，似乎缩小了很多。小的时候人小，觉的什么都很大，长大了这种印象一直留在脑子里，还以为真的很大。老村长拉着我把我拉了进去，回来的时候，老旦提前给他打了电话，他专门把我以前住的屋子给收拾出来了，还换了一套干净的铺盖，让我在这里尽管住。老旦回自己家了，让我先休息下，他晚上过来找我。我躺在那看着房顶，似乎回到了我小时候，那时候我就总这么发愣，有的时候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有的时候能看一下午。

晚上老村长做了好几个菜，他这么多年依然单身，但是身板却很硬朗，动作依然麻利，感觉不出时间留在他身上的印记。他还准备了一小坛自己酿的野果酒，打算好好招待招待我。天快黑的时候，老旦就过来了，然后我们三个人就开始吃，其实主要是我吃，他们俩就看着我吃，还很高兴。我吃的差不多以后，大家就开始边喝酒边聊天，无非是村子里的家长里短。但是听着都特别的亲切，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黑孩。他们跟我说，其实黑孩还活着。

听到这话之后，我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或许用没感觉来说更为贴切。本来天天一起玩耍的小朋友失踪了，最早的时候肯定是觉的很不适应，总是觉的他就在你身边，但是你见不到他了。感觉或许他是去了亲戚家，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他却再也没有出现。这个时候你才意识到，原来他再也不会出现了，然后才开始伤心了。心痛的不得了，这时候才算是从内心上认识到身边有个小伙伴失踪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再接下来，时间久了之后，这种伤心也慢慢的被时光磨掉了，内心已经平坦的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个时候，再告诉你，这个人其实没死，你会觉的这个人死或者没死，对你来说，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但是，我忽然想到，当年黑孩是被那个大胡子带走的，如果他没死，那么那个大胡子的下落呢？他身上可是背负着清水湾最大的秘密和不少的银元宝的。他们俩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想法，接着往下聊那个大胡子。据说那个大胡子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黑孩是每年回来家一次，看望自己的父母，给家里留些钱。然后呆几天就走，这事情是从黑孩18岁那年开始的，也就是说是最近几年才有的事情。他每次回来之后，都憋在家里不出来，陪父母在家里呆着，或者帮父母干活，但是就是不咋说话。父母能看到他也就很高兴了，看他过的似乎还不错，也没太强求他。村子里的人，有惦记着当年被大胡子带走的那些元宝的，找过黑孩几次，但是他是无论如何也一口气不吭。大家拿他也没有办法，慢慢也就像忘了那件事情一样。把他也当做在外边打工的普通青年。

虽然老旦和老村长都这么说了，我还是很好奇，想着能从黑孩嘴里掏出点什么来。因为作为当年不多的几个当事人之一，他有可能是知道最多的一个人。老旦和老村长肯定知道一些，但是肯定没有大胡子知道的多。而黑孩是唯一和大胡子一起接触比较多的人，他有可能知道的最多。但是前提条件是可以撬开他的嘴。老村长说离黑孩每年回来的日子差不多了，我在这里一定可以见到黑孩的。我刚还担心，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他，这下就一定能见到他了，心里觉的很是期盼。后来老村长和老旦又一起说了一些我离开之后的事情，不知不觉喝的有些迷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躺着睡下了，还睡在我那张床上。

在梦中我又变回了7岁那年的样子，跟当时的一样，我跟着老旦一起下清水湾去捞尸体。就在清水湾沸腾的时候，老旦一把抓起我来，却没有把我往岸上扔，而是一下子把我扔进了清水湾。我呛了两口水就感觉被一个巨大的黑手抓住了，不断的把我往黑暗中拉去，我内心极度恐慌，可是却一点也挣扎不了。就那么被一点点的拖进黑暗的深渊，我感觉到自己的肺像是要炸了一样，火烧火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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