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鸿运》 第一章 裁人 燕北县，县医院。 高鸿飞头上缠着绷带，看着洪山镇党政办主任李梁山，脑海中嗡嗡作响，头疼欲裂。 与李梁山一起来的，还有党政办的其他几位同事。 “小高啊，你就安心的养病，工作的事情我就交给其他同志分担一下。”李梁山看着自己的下属，关切的说道，他是代表组织和镇政府过来看望一下高鸿飞。 看着这些平日里也没什么交情的同事，高鸿飞不知道说些什么，也就是说了一些感谢之类的毫无营养的客套话。 同事们聊了一会就离开了。 去年高鸿飞从凤凰省梧桐大学政治系毕业，之后回乡考了公务员，分到洪山镇党政综合办成了一名小科员，全国重点大学的高材生，学历高，能力最强，所以办公室的很多事情都压在了他的肩上，按道理有这样的骨干，应该深的领导的信任才是。 可是混基层，一般并不看重这个，最重要的是看背景，有没有后台。 高鸿飞父母都是下岗工人，在县里摆地摊，很普通的家庭出生，这样的人再有才能，领导也不会看得上的。 就在前几天，高鸿飞偶然得到一个消息，听说党政办要减掉一个科员。 洪山镇党政办总共一个主任，六个科员。 主任李梁山，是镇党委书记彭山的人。 顾章军，在党政办三年多了，本事没有，溜须拍马功夫一流，每天对李梁山阿谀奉承，巴结的很紧，属于李梁山的亲信，肯定不可能被减掉。 杨秋霞三十多岁，长的很魅惑，据说和乡长钱进关系密切，位置很稳。 老王，王志远算是老资历了，四十来岁，据说当年是和县委书记一起扛过枪的战友，脾气很倔，不会来事儿，要不然早高升了，想来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小昭姓张，长相甜美，平日看起来很文静，也很会来事，每次看到主任杯子里的水没了，第一时间就给倒满，来党政办只有三个月，据说党镇委书记彭山很中意她，用屁股想都知道，其中的意思。 常平伟，也是去年来的党政办，据说是市里有关系，后台很硬，可能是下来镀金的。 最后一个科员就是高鸿飞了，与其他人相比，没背景没后台，这次减员，很有可能就是被裁减的对象。 想到这里，高鸿飞就心烦意乱，大晚上的出去透透气，见过在一个巷子里遇到几个混混在欺负一个小姑娘，高鸿飞原本想来个英雄救美，却不曾想他猜中了开头没预料到结局，自己脑袋被打闷棍，直接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高鸿飞就在县医院的病床上躺着。 据前来换药的护士说，是个小姑娘送他来的医院，看起来这小姑娘还算是有情有义。 不过高鸿飞现在却不想躺在病床上，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必须坚守在岗位上，防止给那些想要减掉自己的人落下口实，何况党政办还有很多事情要自己做。 打完最后一瓶点滴，高鸿飞就办理了出院手续。 领着一大袋药品，还有近千元的账单，高鸿飞无奈的摇摇头，穷人千万别生病，一生病会要命。 赶着下午六点的最后一趟开往洪山镇的班车，高鸿飞来到了洪山小学。 因为已经很晚了，所以高鸿飞没有去镇政府，直接回到了住处。 洪山镇虽然叫镇，但实际上并不比一些乡富裕多少，属于燕北县最贫困的乡镇，因为单位没有多余的住房，所以高鸿飞被安排在了镇子上唯一的小学，教职工宿舍居住。 洪山小学只有四五间教室，二三十个学生，教师原本有两个，一个是干了三十年的老教师老周，另一个前年毕业，是响应国家号召支援平困山区教育事业的女教师范小丽。 去年老周退休之后，整个小学就只剩范小丽一个教师了。 走进大门，是操场，操场左边是一排教室，教室后面就是教工宿舍，而在宿舍和教室之间，原本有一片花园，范小丽来了之而后就把这里开垦成菜园子，对于工资不高的范小丽来说，这节省了很大笔开支。 学生大部分都来自平困家庭，中午的时候范小丽还给这些孩子管一顿饭，菜都是自己种的。 那些路比较远的孩子就住在学校提供的学生宿舍里，一顿三餐都是范小丽给提供。 高鸿飞和范小丽，二人年纪也相仿，有不少共同语言，自从住进教职工宿舍，高鸿飞也没少帮范小丽挑水干杂货，所以二人混的很熟，关系也很好，平时做饭的时候，范小丽也会多给高鸿飞做一份，有时候高鸿飞回来的晚，范小丽会等着高鸿飞一块吃饭。 “鸿飞，回来了，你的伤没事吧，你看你受伤了，我也没时间去看看你，真是太抱歉了。” 范小丽刚卸下围裙，看到高鸿飞走了进来，立刻关切的问道。 范小丽二十六岁，穿着朴实，五官清秀，扎着马尾辫子，据她说家在省城，她是不满意家里给自己安排工作，就跑到燕北县来支教。 “呵呵，不碍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高鸿飞笑了笑说道。 “没事就好，赶紧来吃饭，你真赶得巧，我这刚做好饭，你就回来了。”范小丽一边说，一边给高鸿飞摆了一副碗筷。 “好多天没吃到丽丽姐的饭菜了，今天我要多吃点，把之前落下的补回来了。”高鸿飞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拿起碗筷就是大快朵颐起来。 范小丽也是拿起碗筷，心不在焉的往嘴里扒拉米饭，也不夹菜。 高鸿飞眉头一皱，自然看出了范小丽心情不好，便放下碗筷问道：“丽丽姐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 范小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还记得柳树村的柳毛叶不？” 高鸿飞道：“知道啊，五年级，人聪明，学习成绩也特别好，这孩子只要保持下去，考上市里的重点中学不成问题。” 高鸿飞在洪山小学呆的久了，没事的时候也去给他们上上课课，陪他们玩一玩，所以和这里的每个学生都混得很熟，他们的家庭情况，学习情况都了如指掌。 “就是她，今天中午，她跟我说明天不来上学了，她爸让她去县里，跟他堂姐去打工。”范小丽说着说着，眼泪就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听到这个消息，高鸿飞突然没了胃口，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 第二章 挡箭牌 高鸿飞这一年，因为工作需要，走访了洪山镇的每一个村子，每一户人家。 洪山镇总共有三十一个行政村，五十个自然村，近两千户人家，三万口人，其中有一多半都处于贫困线一下。 柳树村是洪山镇最偏远最贫困的村子，进出村子来回要三四个小时，高鸿飞去过几次，大路是只有不到两米宽的土路，一下雨就泥泞不堪。 柳毛叶的家庭十分清贫，家里还有一个患病的母亲，父亲腿脚不便。 高鸿飞记得上次去柳树村的时候，柳毛叶的父亲就跟他说过，让柳毛叶弃学打工的事情，被高鸿飞一通劝阻，临走的时候，还给他们留了几百块钱，用来支持柳毛叶的学业。 不过高鸿飞也理解柳毛叶的父亲，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下不了米了，还读什么书。 唉，都是贫穷造成的啊，有多少人因为贫穷耽误了一生，原本他们可以通过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因为贫穷不得不放弃学业，女孩年纪轻轻就嫁人，男孩年纪轻轻就娶妻生子，然后继续为贫穷烦恼，他们的孩子继续重走他们的老路，恶性循环。 “丽丽姐，你不要担心，我一定把孩子给你领回来，过几天我再去一趟柳树村，再劝劝她爸爸，毛叶这孩子学习好，只要坚持下去肯定能考上好大学，不能因为贫穷就耽误了孩子。”高鸿飞哽咽声音说道。 范小丽擦了擦眼泪，感激道：“谢谢你啊鸿飞。” …… 头上的纱布还没有拆下，高鸿飞的感觉头还隐隐作痛。 走进党政办办公室，和同事们打了个招呼，高鸿飞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忙碌起来，整个党政办数他的工作任务最多。 用主任李梁山的话来说，叫能者多劳嘛。 “小高同志不错啊，轻伤不下火线，好好努力，前途无量啊。”李梁山走到高鸿飞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杨秋霞很八卦，嘴很碎，笑着说道：“小高，那女孩跟你什么关系，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啊？” 高鸿飞苦笑着摇摇头道：“萍水相逢，路见不平而已，也没想那么多，脑子一热就上去了，没想到脑袋被挨了一下。” “呵呵，看到美女，小高肯定发春了，要是换成男人，他肯定不上。”顾章军打趣的说道。 高鸿飞看了一眼这个喜欢溜须拍马的人，故作玩笑的道：“英雄救美，作为有正义感的男人当然要上了，要是换做章军你啊，我肯定不上。” 高鸿飞的话落，党政办一片欢声笑语。 突然镇委书记彭山走了进来，顿时办公室安静了下来。 彭山是个身材短小的大胖子，头发稀疏，大眼睛，小鼻子，进来之后目光就在张小昭的身上扫了一遍，那种眼神不言而喻。 “彭书记来了，有什么事情您打个电话就行了，怎么还亲自跑一趟。”李梁山看到彭山进来，立刻恭敬的笑道。 彭山也是淡淡一笑：“老李啊，我昨天跟你说的材料准备好了没有。” 说完彭山的眼睛又瞄了一眼张小昭。 李梁山也是人精，立刻会意：“已经让小昭准备好了，一会我让小昭给您送过去。” 彭山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走了出去。 高鸿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明镜似的，这死胖子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有这李梁山也不是个东西，他自然明白彭山对张小昭有想法，故意给制造了这样的机会。 又过了一会，李梁山桌上的电话响了。 挂掉电话，李梁山看向杨秋霞：“小杨啊，这里有一份材料你给钱镇长送过去。” 杨秋霞原本坐在位置上发愣，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刻意的挺了挺胸脯，捋一捋头发，扭着丰腴的腰肢接过李梁山手里的材料走了出去。 这李梁山真有一套啊，给一二把手拉起了皮条，难怪这么多年在主任位置上坐的这么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还是主任的手段高啊，佩服佩服。”市里有关系的常平伟竖了个大拇指。 “那是自然，主任日理万机，尽职尽责，早应该升职了。”顾章军无形中又拍了一记马屁。 高鸿飞漫不经心的在纸上写下日理万机四个字，停顿了一下，在“机”字上面画了一个圈，在旁边又写了个“鸡”字。 李梁山看高鸿飞正认真的在纸上写写画画，点了点头说道：“小高啊，写一份关于洪山镇贫困户的调研报告，一会彭书记要。” “好的。” 高鸿飞答应了一声，这种材料对于高鸿飞并不难写，首先因为他的文笔很好，曾经大学时候在省城的一些杂志报纸上也发表过不少文章，其次这一年高鸿飞走访了洪山镇每一户村民，对各村的情况都了如指掌，稍微准备了一下，高鸿飞便开始写了起来。 一下午高鸿飞都在写这份报告。 “主任，写好了，您看看，指点一下。”高鸿飞将写好的报告打印出来，放在李梁山的桌上。 李梁山喝了一口水，随意的拿起报告看一眼，点点头道：“恩，不亏是梧桐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啊，这文字功底水平很高，只是这几个地方要改一下……” 李梁山颇有领导派头的在报告上指指画画，高鸿飞心里冷笑，李梁山的说的几处要修改的地方只是换了几个措词而已，本质没有太大变化。 对此高鸿飞自然不敢有意义，立刻点点头，坐回位置上重新按照李梁山的指示写了一遍。 李梁山看完满意的点了点头：“挺好，我现在去将材料交给彭书记。” 主任一走，办公室开始活跃了起来。 党政办就是党委办公室和政府办公室合为一个办公室，为洪山镇的党委和政府的领导服务的机构，里面大部分人都很清闲，当然高鸿飞例外。 看了看时间，也快到了下班时间，陆续的有人开始收拾起桌子，准备下班。 “小昭，一会下班你去哪儿，没事的话我请你吃饭怎么样？”常平伟看着张小昭问道。 “呦，常哥请客，怎么能少得了我呢，我也去。”顾章军一听，立刻说道。 高鸿飞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办公室的人都知道常平伟和顾章军对张小昭有意思，张小昭很乖巧，又漂亮，就连高鸿飞心里对张小昭也有好感。 顾章军此举无非是不想让常平伟和张小昭单独相处而已。 常平伟一听顾章军也去，脸顿时就拉下来了，虽然不快，但面子上又不好过不去，只能说道：“没问题，还有谁想去？” “王哥，一起去吧。”这个时候张小昭叫住了正准备往外走的老王说道。 老王平时就不太爱说话，也不参加党政办的聚餐活动，关键据说和县委书记是战友，所以平时李梁山也都对老王客客气气，也不会安排什么工作给他，老王在党政办就等于在养老。 老王笑了笑道：“你们年轻人去吧，我就不去了。” 说完老王出去了。 高鸿飞也准备收拾东西，突然张小昭跑到高鸿飞身边，看似不经意的挽起高鸿飞的手臂道：“高哥一起去吧，反正你也没事，吃完饭你送我回家。” 高鸿飞一怔，他万没想到张小昭会挽起自己的胳膊，要知道平时他们也不熟，很明显并不是张小昭对自己有好感才这么做，感情她是想拿自己当挡箭牌啊，看来以前还真小看这女人了。 果然这个时候，常平伟和顾章军都对高鸿飞投来不善的目光。 第三章 算计 “呵呵，我也不去了，你看我头上的伤还没好。”高鸿飞推辞道，他可不想被波及到三个人的情感问题中，这个时候独善其身是最好的选择。 张小昭脸上一阵失望：“既然高哥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高鸿飞心里骂娘，这张小昭这样的动作，这样的话语，不是明显的想要激气常平伟和顾章军对自己的敌意吗。 以前都被这小妮子的外表给迷惑了，没想到这小姑娘也不是什么善茬，可是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高鸿飞可不会高估自己的魅力，张小昭根本不会看上自己才做出这样的姿态。 果然常平伟和顾章军看向高鸿飞的眼神，就像是要杀了他一样。 想到这里，高鸿飞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 “呵呵，既然是常平伟请客，我要再推辞就是不给面子了，不过事先声明我头上有伤，不能喝酒啊。”高鸿飞说完，又看似不经意的调侃道，“小昭，你看常平伟人有英俊，有多金，我看你们真的是郎才女貌，要不要我做媒给你们牵个线呢。” 高鸿飞本就弱势，知道张小昭给自己挖了个坑，自己绝对不能就这样往里跳，于是转移了矛盾。 果然常平伟看向高鸿飞的目光柔和了很多，甚至有些感激。 “走吧，小昭，你看高鸿飞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推脱的。”常平伟说道。 张小昭笑道：“呵呵，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让常哥破费了。” “小意思，为美女花钱，天经地义。” 四人出了镇政府，打了一辆车赶往县城。 洪山镇距离县城并不远，打车大概四五十分钟的样子。 “去哪里吃饭？”走到大街上，常平伟看向张小昭问道。 “常平伟这么有钱，我们去仙境轩吧。”还没等张小昭开口，顾章军立刻说道。 高鸿飞知道顾章军这是乘机故意让常平伟大出血啊，仙境轩是燕北县最好的饭店，人均最低消费五百元，这一顿就能把常平伟一个月的工资吃没。 常平伟一听，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这样不好吧，那个地方太贵了，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张小昭脸上露出犹豫的样子看向常平伟。 对于顾章军的提议，常平伟没法反驳，毕竟是在张小昭的面前，面子最重要，常平伟露出一个难看的表情，笑道：“没事，请美女吃饭，当然要到最好的饭店了。” 一行人来到仙境轩。 看着一桌的菜肴，高鸿飞就是瞥了一眼张小昭，这小妮子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看看点的菜，都是这个店里面最好的，最具特色的菜，当然也是最贵的。 张小昭还表现的很不好意思，通过这次吃饭，高鸿飞对张小昭有了新的认识，这小妮子绝对不像表面看的这么简单。 顾章军看着常平伟死鱼表情，脸上得意之色不减，看来这小子也不是善茬。 高鸿飞尽量把自己隐身，一句话都不说，他可不想引火烧身，而顾章军和常平伟轮番对张小昭献殷勤。 “高哥，你身体不好，不喝酒，多吃菜，好得快。” 突然张小昭夹了一块肉放进自己的碗里，脸上露出关切的表情。 高鸿飞心里苦笑，怕什么来什么，自己想要独善其身，可是这小妮子偏偏不让，非要把常平伟和顾章军的仇恨值引导到自己身上。 高鸿飞怎么想都搞不明白，张小昭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针对自己。 “呵呵，多谢多谢，我是头上有伤，不是手上，我可以自己夹菜，反倒是你更应该给常平伟夹菜啊，你看人家对你多有诚意，对你多好，请你吃这么高档的食府。” 高鸿飞现在只能见招拆招，绝对不能让张小昭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高哥，感谢你这些日子在办公室对我的照顾，我都铭记于心，你那么有能力，又是名牌大学毕业，我最配的人就是你了，你以茶代酒，我敬你一个。” 张小昭似乎不想放过高鸿飞，话说的很暧昧，不待高鸿飞说话，小嘴轻轻的沾了一点酒。 高鸿飞这个心理窝火啊，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非要这样给自己挖坑。 果然常平伟和顾章军的脸上忽晴忽暗，看向高鸿飞的眼神很不友好，脸色难看。 虽然都是上好的菜肴，可是高鸿飞却没有心思品味，一边对张小昭见招拆招，一边开始思考她的动机了。 俗话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张小昭之所以这样针对自己，肯定是关乎到二人的利益，可是我和她有什么利益冲突呢。 看着两瓶茅台见底，基本都是常平伟和顾章军喝的，而张小昭杯子里的酒还有三分之二，突然高鸿飞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小妮子的心计真是太深了吧，这才多大的人，二十三四岁。 整个办公室除了主任，还有五个科员，老王是县委书记的战友，杨秋霞是镇长的人，顾章军深的主任李梁山的喜欢，常平伟市里有关系，唯一没有背景的人就只剩下张小昭和自己了。 而办公室要减员，那就只可能在他们二人中产生。 只有把自己变成办公室的众矢之的，这样用屁股想都知道到时候被减员的人肯定是自己，这样张小昭就可以在办公室站稳脚跟了。 想到这里，高鸿飞就对张小昭充满了戒心。 可是不对啊，办公室的人都知道镇委书记彭山对张小昭有想法，这常平伟和顾章军怎么敢和书记抢女人呢，除非…… 不知不觉张小昭在高鸿飞的心中提升为了红色一级警戒。 很明显，张小昭故意设计，让他们二人争风吃醋，给他们二人挖坑，到时候无论他们两个谁弄倒谁，对张小昭来说都是有利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好算计啊，不知道不觉，他们三个大男人都被一个小姑娘算计进去了。 可是分析明白了其中的缘由，高鸿飞也没有更好的对策，可以说张小昭的计策滴水不漏，也没有表现出来，高鸿飞此时真是头疼，痛苦的拍了拍额头。 “高哥，你头是不是又疼了，我送你去医院吧。”张小昭手不经意的搭在高鸿飞的胳膊上，关切的说道。 “屁大点事，不要那么矫情好不好，来，高鸿飞喝一杯酒就没事了。”说完顾章军就要给高鸿飞倒酒。 “就是就是，别像个娘们儿一样。”常平伟也是大着舌头说道。 高鸿飞此时把张小昭恨的牙根痒痒，可是又无可奈何。 第四章 结盟 “呵呵，没事，我伤还没好利索，这里比较热，我去透透气就回来。” 高鸿飞说完站起来，身体晃了晃，就是往外走，他需要静一静，好好想想其中的利害关系。 “我陪你去吧。” 张小昭也是站了起来，一把扶住了高鸿飞的胳膊，高鸿飞此时能够感觉到张小昭胸前的火热在自己的胳膊上一压一压的，十分有弹性，十分舒服。 这惹火的小妖精，真想压在身下蹂躏。 高鸿飞即便是背着饭桌，也能感受到顾章军和常平伟杀人的眼神。 走到门外，一阵凉风吹来，高鸿飞感觉头疼缓解了一些。 看着张小昭虚伪的关切表情，高鸿飞突然感觉不能这么打太极了，事情必须挑明才行，不然以张小昭女人的先天优势，再加上很强的心计，自己很难斗得过她。 与其这样不如直接挑明。 高鸿飞突然一把将张小昭搂紧怀里，贴着张小昭的耳朵，说道：“说吧，你究竟想怎么样？” 张小昭一惊，虽然被高鸿飞搂着，但是没有动，茫然道：“高哥，你说什么呢？” “不要把我当傻瓜，你的那些小计谋，我早看穿了。”高鸿飞道。 此时的张小昭见计谋被拆穿，并不慌乱，一把将高鸿飞推开，冷笑道：“高哥果然是高材生，真是太聪明了，可惜那两个笨蛋看不穿而已。” “我劝你还是不要招惹我，否则你也得不到好处。” “是吗，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张小昭嗤笑道，她很自信她的算计天衣无缝，量谁也挑不出毛病，就算知道了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我就纳闷了，你不是有镇委书记罩着吗，何必算计别人呢，就算减员也减不到你头上吧。”高鸿飞问道。 “那个死胖子，只不过是想占我便宜而已，我虽然想在官场站稳脚跟，但是也是有底线的。”张小昭冷哼道。 “算计别人不触碰底线吗？” “手段而已，官场中没点手段，怎么立足，别告诉我你没有用过手段。” 高鸿飞淡淡一笑：“那你危险了。” “危险？呵呵，危险的人应该是你吧，现在你已经成为了那两个傻瓜的眼中钉，看你还怎么破局。”张小昭嘲笑的看着高鸿飞说道。 高鸿飞不慌不忙，慢慢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晃了晃。 “这台手机虽然是山寨机，不过录音功能很强大，要不要听听？” 看到高鸿飞拿出手机，张小昭的脸色就是一变，紧紧盯着手机，充满了戒心，她怎么也没想到高鸿飞会跟他来这一套，她感觉自己还是低估了高鸿飞。 “好手段啊。”张小昭此时颇有种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感觉。 “彼此彼此。”高鸿飞将手机揣进口袋说道。 “你想怎么样？” 张小昭感觉事态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如果高鸿飞真的将录音播放给常平伟和顾章军，或者直接给彭山听，那自己肯定也完蛋了，除非给彭山献出自己的身体，才有希望保住位置，但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应该是你想怎么样？”高鸿飞反问道。 张小昭沉默片刻，脸上犹豫不定。 “搞掉李梁山。” 高鸿飞都被张小昭的提议吓了一条，这小妮子真敢搞事情啊，不过搞掉李梁山的好处却很多。 首先，李梁山一直以来对高鸿飞就不感冒，自己在他手底下永无出头之日，其次，拔出萝卜带出泥，李梁山一倒，顾章军也就失去了后台，那办公室所有的人都安全了，最后，李梁山一倒，主任的位置就会空出来，十有八九会在办公室里提拔一个人，自己虽然没戏了，不过谁又能保证张小昭没机会呢，也许靠着彭山这个大树上位也不是不可能。 “要搞掉李梁山谈何容易啊。”高鸿飞叹口气说道。 “你怕了？”张小昭轻蔑道。 “不是怕，而是没这样的机会。” “机会有，我已经摸到一些门路了。” “什么门路？”高鸿飞一惊，意味深长的看着张小昭，看来自己还是低估这个女人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完张小昭朝酒店里面走去。 虽然对张小昭充满了戒心，不过高鸿飞的心情却好了很多，头也不疼了，不管怎么说二人算是结盟了吧，至少这个女人现在是不会搞自己了，只是高鸿飞好奇，这女人到底凭什么搞掉李梁山。 走进酒店，常平伟和顾章军的目光都像是要杀了高鸿飞一样。 而张小昭却没有再将矛盾引到高鸿飞的身上，反而是不停的给顾章军敬酒，不停的给顾章军夹菜，高的顾章军兴奋异常，以为张小昭是对自己有意思。 而一旁的常平伟五脏六腑都快气炸了，自己花的钱，竟然成全了别人，一肚子火没地撒，只能不停的喝闷酒，很快就要烂醉如泥了。 看到常平伟快醉了，顾章军连忙拉着常平伟先买了单。 “小昭啊，你给常平伟也夹菜啊，别忘了这顿饭可是常平伟专门请你吃的哦，可见人家的一片心意。”高鸿飞为了缓和和常平伟之间的矛盾便说道。 “来，常哥，别只顾喝酒，伤身，多吃菜。”张小昭也给常平伟夹了菜。 果然常平伟感激的看了一眼高鸿飞，同时对他的戒心也放松了下来，接下来把矛头集中对准了顾章军。 这顿饭一直吃到半夜十二点才散去，几人打了车回到洪山镇。 当高鸿飞回到洪山小学教职工宿舍的时候，范小丽已经睡下了。 实在太累了，高鸿飞回去也是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来到办公室，和往常一样。 张小昭来的最早，身上已经换上了刚出校园那种淳朴勤快的身影，与昨晚表现出来超龄人的心计，判若两人，张小昭照例将屋子打扫一遍，然后给李梁山主任的杯子中填满热水，接着给老王的杯子中也接满热水。 和往常不同的是，当高鸿飞做到自己位置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杯子中也是满满一杯热水。 高鸿飞便是看了一眼张小昭，发现此时张小昭也是看着自己，并且冲自己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指，瞧瞧的指了指李梁山那个一直被锁着的抽屉。 高鸿飞眉头一皱，张小昭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李梁山的抽屉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从进入办公室到现在，高鸿飞知道李梁山的位置有四五个抽屉，但是唯独一个牢牢上着锁，从来没有忘记过。 高鸿飞记得抽屉里只放着一个笔记本，莫非这个笔记本上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第五章 副镇长的试探 不一会，李梁山走了进来，喝一口水，打开抽屉，照例拿出了笔记本，在上面写写画画，之后又将笔记本锁紧了抽屉。 高鸿飞暗中观察了一眼张小昭，发现张小昭在看到这个笔记本之后，眼神有一点微不可查的变化。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张小昭是在打这个笔记本的主意。 “老李啊，给我派一个人，跟我出去一趟。”就在这个时候，副镇长姜书海走了进来说道。 洪山镇的领导班子有党委书记彭山，副书记、镇长钱进，副书记孙大周，还有两个分管不同领域的副镇长，一个叫黄安邦，主管卫生、教育、治安、计划生育等工作，另外一个就是姜书海，负责经济、农业、招商引资、文化等工作。 大家都知道洪山镇是由党委书记彭山、镇长钱进、副书记孙大周三座大山说了算，副镇长也就是个摆设一样，而且这姜书海据说是常务副县长的人，跟三个领导不是一路人，所以基本没什么话语权，在镇政府的地位甚至都不如李梁山。 而李梁山是彭山的亲信，所以看到姜书海进来，也没什么恭维，只是很随意的点点头，说道：“小高，你陪同姜副镇长去一趟吧。” “好的。” 高鸿飞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站了起来。 姜书海也没说什么，夹着公文包就是走出了党政办，高鸿飞立刻跟了上去。 这也是姜书海第一次到党政办取要人陪同，平时他都是一个人出去，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走出办公室，看到党政办的门面，不自禁的就走了进去。 而这也是高鸿飞第一次陪同姜书海出任务，虽然姜书海在镇政府没什么话语权，很多人也不尊重，但是高鸿飞不行，他没权没势，只要是个领导他都不敢得罪，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 “姜镇长，您请。” 走到停车场，高鸿飞连忙上去将后座的车门打开，恭恭敬敬的请姜书海上车，并且顺手将姜书海夹着的公文包接了过来。 姜书海意味深长的看了高鸿飞一眼，这才上了车。 高鸿飞也是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 姜书海的车是一辆破旧的桑塔纳，而且还是前前任镇长淘汰下来的车，镇政府前年采购了几辆新车，就连李梁山都分配到一辆，可是却没有姜书海的份，可见姜书海在镇政府的地位。 车子一路颠簸，姜书海在暗中观察高鸿飞。 党政办作为权利部门，作为副镇长他并不是不想插手，实在是党政办主任李梁山是党委书记彭山的人，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自己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 姜书海对这里的情况也是有所了解的，老王仗着和县委书记是战友，这个人在镇政府是谁的账也不买，顾章军就是李梁山的走狗，杨秋霞是乡长的人，常平伟市里的关系，来这里也只是镀镀金，刚来的小姑娘张小昭据说已经被彭山看上了，这些人都不可用，唯有这个高鸿飞没背景没后台，是最有机会拉拢的对象，就刚才的表现来说，又给自己开车门，又主动帮自己拎包，这小子的觉悟也很高。 而且这个高鸿飞能力也强，名牌大学毕业，是个可造之材，只是不知道他的想法，愿不愿意跟着自己走，毕竟镇政府的人都知道自己现在在政府的情况，目前来说看不到任何前途。 与此同时，高鸿飞也是偷偷的观察姜书海。 姜书海的情况他也了解，与其他人不同，他是真的发自肺腑的佩服姜书海，别看这个人在镇政府没什么话语权，地位不高，但是是个真心为民办事的人。 前年姜书海刚调到洪山镇当副镇长，调查发现一家镇上最有名的民办企业偷偷往河里排污，导致一个村很多人生病，姜书海便要下令关停这家企业，这就损害了很多人的利益，包括镇政府会损失很大一部分财政收入。 为了这件事姜书海在党委会议上和彭山、钱进等主要领导吵得不可开交，虽然据理力争，可还是没有说服政府关停这家企业，不过在姜书海的坚持下，镇政府不得不从财政所拿出一部分钱补偿给了村民，而因为这件事他也彻底把镇政府的主要领导得罪死，很快就被架空了。 当官就要为民做主，这是高鸿飞的原则，虽然现在他还没这个权利，还在为保住自己的位置作斗争，可是此心不改。 “小高啊，你在党政办多久了？”突然姜书海开口问道，他打算试探试探这个小伙子。 高鸿飞很是恭敬的回答道：“姜镇长，我参加工作有一年了。” “最近工作怎么样啊？”姜书海关心的问道。 高鸿飞并不知道姜书海对自己的想法，只当是随便聊聊，便再次毕恭毕敬的道：“感谢姜镇长的关心，工作一切还算顺利。” “我听说党政办不久后要减员，你觉得最应该减谁啊？”姜书海漫不经心的问道，看起来只是随口一提的语气。 高鸿飞一听，却是一怔，慢慢回过一点味来，他也不是傻子，心道这姜书海莫不是在试探自己吧，减员这种事情都是领导说了算，自己哪敢随便乱说，再说如果传到其他人耳中，有破坏同事团建的嫌疑。 自己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 如果自己跟姜书海打马虎眼，可能会让对方把自己恨上，如果贸然点名说裁减谁，有越权的嫌疑，还可能给对方落下自己口无遮拦，冒冒失失的印象。 这姜书海也不是吃素的啊，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实际上是在逼自己表态啊，还有就是考察自己的应变能力，不亏是当领导的，这随便一手就如此厉害。 现在关键是自己现在应不应该靠上姜书海的大船呢。 虽然姜书海没有话语权，可是这颗心却是真心想为民办事的人，这一点就是彭山、钱进这些人没法比的，而且姜书海也并非没有后台，据说常务副县长吕和平跟他关系很好，要不然这些年彭山、钱进只能架空对方，不能彻底将他搬到。 想来想去，高鸿飞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或许以目前的处境，只有和姜书海站在一起才有可能保住自己的位置。 看着姜书海闭目养神的表情，高鸿飞知道对方在等自己的答案，而自己也必须到了表态的时候了。 第六章 来自省城的电话 “姜镇长，具体裁减谁，这也不是我能决定，应该由党委会议上领导来决定，不过现在党政办风气有些不好，有些科员上行下效，只会拍领导的马屁，当然也有不少真正为民办事的人，我相信组织不会助长这种歪风邪气的。” 高鸿飞并没有点谁的名，不过话里话外，意有所指，上行下效什么意思，下当然是党政办所有科员了，这上自然是主任，谁会拍领导马屁呢，明白的人自然明白。 高鸿飞相信姜书海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而且也应该知道自己是什么态度了吧。 果然姜书海一听，满意的微微点了点头，睁开眼睛笑道：“你说的对，组织不会放过一个害群之马，但也会看到努力的同志所做的一切，小高啊，好好干，你的能力我还是有所耳闻的。” 这话什么意思，接纳了自己？ “谢谢姜镇长的夸赞，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向姜镇长汇报。”高鸿飞这次是彻底将自己的赌注压在了姜书海的身上，只希望到时候姜书海能保住自己。 此时高鸿飞也算给自己上了一个双保险。 到时候和张小昭一起搬到李梁山最好，如果办不到，就只能寄希望姜书海在镇政府减员的时候把自己留住了。 姜书海心情也是大好，看来这次心血来潮去党政办要人的举动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如果高鸿飞的投诚是真心的，那自己终于在党政办插入了一个眼线，一旦镇上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就有人给自己及时报信了。 不过一切还需要时间的检验，不能只听对方的一面之词就完全接纳。 不过姜书海对于高鸿飞的投诚还是很感动的，毕竟谁都看得到自己现在在镇政府的地位，这个时候投诚无异于雪中送炭，同时也能看出高鸿飞这个人有点魄力，很难得啊。 不知不觉，二人就拉近了关系，从工作到生活聊了很多话题，姜书海也表现的很平易近人，这让高鸿飞放下了很多拘谨。 所谓调研，实际上就是走访一些企业，收集一些资料，洪山镇是贫困乡镇，企业不多，大部分都是小本买卖，效益也一般，姜书海带着高鸿飞选择了几个企业开了座谈会之后，便是带着材料打道回府。 “姜镇长放心，这次报告我一定会好好写，绝对不会辜负镇长对我的厚望和栽培。”高鸿飞说道。 姜书海拍了拍高鸿飞的肩膀笑道：“你办事，我放心。” 说完姜书海想着党委书记的办公室走去，虽然二人的关系不好，但是姜书海毕竟是官场老油条，这种场面上的东西还是要走个过场的，毕竟对方是一把手。 回到办公室，高鸿飞将自己和姜书海调研的事情和李梁山汇报了一遍，这是没什么隐瞒的，毕竟也是领导安排的工作。 李梁山对高鸿飞的态度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便让他回到位置上写这次调研报告去了。 看着高鸿飞认真工作的样子，李梁山开始思考减员调整的问题了，原本洪山镇就是个贫困乡镇，事情不多，这几年因为各种原因，党政办人员增加，变得有些臃肿，很多乡镇其实跟洪山镇的情况差不多，机关人员吃闲饭的变得很多，这次减员是县上开会决定，要给各乡镇瘦瘦身。 彭山镇委书记给党政办指派了一个减员的名额，但是减谁呢，这是李梁山需要考虑的事情，思前想后，也只能动高鸿飞了，毕竟对方没背景没后台，然而放眼望去，能做事的也只有这么一个人，这让李梁山很头疼，犹豫不决。 正在高鸿飞认真写报告的时候，突然手机震动了起来，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竟然是省城梧桐市。 高鸿飞拿起手机，走出党政办，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 “老高啊，这么久了也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是不是把我忘记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高鸿飞一听就笑了，这不是大学死党康峰吗，这小子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呵呵，老康啊，好久没见，别来无恙啊。”高鸿飞笑着说道。 “哈哈，臭不要脸滴，亏你还记得我，回家当了官就有了做官派了啊，给我都不打电话，怎么样啊，最近工作还顺不顺利，是不是蒸蒸日上？” 高鸿飞苦笑道：“呵呵，顺利个屁，眼看着位置都快保不住了。” 电话那头明显十分诧异：“怎么可能，当初大学的时候，最你有本事，就连辅导员都说你是最有前途的，到底怎么回事？” 高鸿飞就将最近党政办要减员的事情以及洪山镇的人员情况给康峰说了一遍。 “哈哈，这感情好啊，你干脆别做什么官了，就来我爸公司帮忙，你知道的，我爸可是很欣赏你的，你要来，我就把我副总的位置让给你都行。” 却没想到，电话头不但没有安慰高鸿飞，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高鸿飞笑骂道：“去你的，你知道我这个人的，志不在此。” 康峰是个富二代，也是高鸿飞大学的死党，他父亲康震光是光辉食品有限公司董事长，身价数十亿，光辉食品是凤凰省的知名企业，旗下的光辉连锁超市已经在全国超过数百家。 高鸿飞见过康震光，是个精明干练的企业家，高鸿飞和他聊过，康震光对于商业的嗅觉十分灵敏，头脑也很睿智，目光能放的很长远。 康震光对高鸿飞的印象也不错，曾经力邀高鸿飞来光辉食品发展，不过高鸿飞志不在此，最后做吧。 康峰对政治不感兴趣，毕业之后就进入他老爸的公司做事，不过这小子可能是遗传基因的关系，短短半年就让永辉超市的利润同比增长了一半，因为业绩优秀被提拔成了副总。 “你小子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究竟有什么事？”高鸿飞问道。 “过段时间，我爸让我去清凉市考察，乘着公务之际，我去燕北县找你玩啊。”康峰笑道。 高鸿飞也是笑道：“呵呵，来吧，那我就恭候你的大驾光临。” 和康峰又聊了一会就挂了电话，高鸿飞继续投入到工作当中。 一连多日，镇政府风平浪静，高鸿飞也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忙碌一天，然而都知道减员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据说县里又开了一次会议，减员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就这几天下达通知。 顿时很多人都开始紧张起来。 第七章 纪委要来了 高鸿飞同样很紧张，不知道张小昭那边的进展如何了，看来是应该找个机会聊一下了。 下午的时候，突然副书记孙大周来到党政办，这让大家吓了一跳，要知道孙大周很少来党政办，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孙副书记，您怎么来了，有什么时候打个电话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显然孙大周的到来，让李梁山也是十分意外。 孙大周看了一圈党政办，面无表情，只是脸上隐隐有种急切，虽然掩饰的很好，但还是被高鸿飞观察到了。 “老李，跟我去一趟彭书记的办公室。” 说完孙大周背着手出去了，李梁山一脸疑惑，也是跟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看孙大周的表情不好，应该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吧。 “嘿嘿，今天是怎么了，孙副书记竟然亲自来咱党政办了。”常平伟百无聊赖的说道。 顾章军淡淡一笑：“还能有什么事，你刚才没听到孙副书记说的吗，让李主任一起去找彭书记，十有八九是为了减员的事情。” 顾章军说完，还瞥了一眼高鸿飞。 其他人也都是看向了高鸿飞，高鸿飞心里MMP，事情还没有定下来呢，你们怎么知道被减员的那个人一定是我呢。 “你们就不要瞎猜了，说不定他们有什么大事要商量呢。”杨秋霞摆弄着桌子上的一个小镜子，照来照去。 过了很久，李梁山回来了，只是与走的时候不同，从进门开始李梁山就一句话都没说，全程黑着脸，呼吸都很局促。 李梁山一进门，就点上一根烟，打开那个被锁的抽屉，拿出笔记本开始翻了起来。 李梁山看的很专注，就连烟头烫到手指都没有察觉。 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这唱的是哪出？ 高鸿飞心想，看来洪山镇可能要出大事了，随即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张小昭。 张小昭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做出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的有事，还是装装样子。 没过多久，李梁山拿着笔记本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什么情况，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儿了？”杨秋霞一脸惊愕。 “你们什么时候见过李主任这个样子，事情肯定不小，而且不是好事。”常平伟说道。 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老王，此时也是眉头皱了起来，今天的事情太不寻常了。 就在这个时候，高鸿飞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小林饭店见”，是张小昭发来的。 高鸿飞看了看张小昭，张小昭也是看了他一眼，四目相视，随即张小昭又恢复了工作的状态。 莫不会这件事，真的和张小昭有关吧。 一直到下班，李梁山都没有再出现，不过常平伟却给大家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听说纪委成立了一个工作组，很快就要进驻镇政府了。”常平伟神秘兮兮的说道。 “消息可靠吗，纪委要来，这要查谁啊？” 顾章军问道，联想到李梁山今天的反常举动，很明显就有可能和纪委的到来有关系，想到这里，顾章军心里就十分紧张，李梁山是他的后台，如果李梁山倒了，那他自己也要跟着玩蛋了。 常平伟本来一直都看顾章军不顺眼，这个时候更不会错过奚落他的机会：“查谁？你觉得会查谁，顾章军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莫不是你背着组织，背着人民群众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顾章军连忙否认：“常平伟，你不要造谣生事，我身正……不……不怕影子斜。” “哈哈，别紧张，我随口说说。”看到顾章军吃瘪，常平伟心情大好。 “常平伟，你能量大，你知道纪委为什么要来吗？”杨秋霞八卦的看向常平伟。 常平伟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水，这才道：“听说昨日，县纪委和市纪委同时受到了一份匿名举报信，里面全是洪山镇一些领导的黑材料，据说这次证据确凿，很可能洪山镇的官场要发生大地震了。” 看来常平伟的关系不一般啊，这种消息也能打听出来，果然是市里有关系的人。 高鸿飞本能的预感到，事情似乎超出了预期，原本为了自保只是想搞倒李梁山的，却没想到直接波及到了镇党委书记和副书记等主要领导。 难道张小昭真有这么大能耐？ 高鸿飞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小姑娘了。 小林饭店是镇上的一家小饭店，老板是一对夫妻，地点比较偏，不过饭菜味道还算可以，平时高鸿飞没少来光顾。 包厢里面，高鸿飞和张小昭相对而坐。 “稀罕啊，小昭会请我吃饭。”高鸿飞打趣道。 “少来，你出钱。”张小昭翻了个白眼说道。 “那就各付各的。” “不会吧，你一个大男人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脸不脸红，这顿说什么也要你请。”张小昭看着厚脸皮的高鸿飞无语道。 “那行，一人一碗炒饼，够吃了，不要铺张浪费。” 看到高鸿飞抠门欠揍的样子，张小昭就是恨的牙根痒痒，这要是换成别人请自己吃饭，哪个不是屁颠屁颠的，怎么换了高鸿飞就不灵了，他是眼瞎还是审美有问题，想到这里，张小昭不自禁的挺了挺胸脯。 “说正事，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高鸿飞开门见山的问道。 张小昭说道：“你说纪委进驻的事情，还能怎么看，这是好事啊，他们自己屁股要干净，还怕纪委查吗！” “这事是不是你干的？”高鸿飞紧紧盯着张小昭，想看看她的反映。 却不想张小昭狡黠一笑，反问道：“高哥，你觉得我有这么大能量吗？” 是啊，张小昭她一个小小科员能有这么大能量吗，看来这小姑娘路子很野啊，自己是真看不懂了，看来以后要更多的提防一下这个小姑娘，以后要是给自己使绊子，那可防不胜防啊。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好事情。”张小昭又道。 “是啊，这样一来，我们两的位置都保住了。”高鸿飞笑道。 张小昭鄙视的看了一眼高鸿飞：“高哥，别跟我打哈哈，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这次纪委专门派一个工作组进驻，说明什么，说明纪委很重要这件事，可能会牵连甚广，这次洪山镇官场肯定要大洗牌，你难道就没想更进一步？” 对于这一点，高鸿飞自然很清楚，每一次的官场地震都是一些幸运儿的进阶通道，要说高鸿飞没想法，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我没权没势，就算李梁山倒了，也不可能提拔我啊，倒是你，别告诉我你就没有这个想法？” 第八章 张小昭的分析 张小昭脸色一暗：“我当然也想啊，可是你也知道之前我和彭山、李梁山走的近，早就被贴上了彭山的标签，如果彭山倒了，我肯定也会被沾上晦气，主任的位置肯定没戏，能保住自己现有的位置就不错了，我还指望高哥当上主任了罩着我呢。” 高鸿飞诧异的看着张小昭：“你怎么就觉得我有希望当上主任呢，要知道就算李梁山倒了，很多人都还盯着这个位置呢。” 张小昭笑了笑道：“这次纪委证据确凿，调查基本是个过场，彭山、孙大周、钱进、李梁山这些人一丘之貉，一个也跑不了，镇委书记和镇长一倒，首先顾章军和杨秋霞就失去了后台，会不会受牵连保住位置不说，就算保住了也不可能提拔到主任的位置，常平伟关系在市里，说白了在洪山镇能呆多久并不知道，老王在党政办待的时间比李梁山都长，要提拔早提拔了，而我也没机会了，你想想，这里面的人就只剩下你的希望最大了。” 高鸿飞真是佩服张小昭的政治嗅觉，天生的从政材料啊，这才多，刚毕业几个月吧，竟然把事情分析的如此透彻，了不起啊。 别人都以为自己没有后台，可是谁又知道就在不久前，自己刚刚搭上了副镇长姜书海的线。 这次彭山等人倒台了，对于姜书海来说是不是也是个翻身的机会呢，如果真这样，自己前几日的这个赌注算是押对了。 高鸿飞不相信姜书海会不利用这个机会，咸鱼大翻身。 想到这里，感觉自己还没有给姜书海纳过投名状呢，看来要抓紧时间啊，这次就是最好的机会。 二人吃过饭，又聊了一会，便先后隔着十几分钟分别来开了饭店。 来到街上的水果店，高鸿飞挑选了一个果篮，又在烟酒商店买了一条五六百元的好烟，向着姜书海的家走去。 此时的姜书海也正坐在沙发上思考着事情。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实际上内心早已经翻腾不已，这次纪委动作很大，姜书海也早就得到了消息，他也意识到这次大动作对自己的意义，自己的苦日子看来也要到头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姜书海的老婆打开门，看到高鸿飞领着东西站在门口，疑惑的问道：“请问你是？” “嫂子好，我是高鸿飞，党政办的，姜镇长在家吗？” 一听是找姜书海的，而且是党政办的，姜书海的老婆立刻脸上露出了笑容，急忙道：“姜镇长在家呢，你进来吧。” 姜书海也是听到了门口的声音，当看到高鸿飞站在门口的时候，也是露出了笑容，一边招呼一边说道：“小高来了啊，赶紧过来坐。” “你说你这孩子，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姜书海的老婆热情的一边说，一边将东西接了过去。 高鸿飞恭敬道：“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别误会啊。” “看你说的哪里话。”姜书海的老婆将东西领了进去，“你们聊啊。” 姜书海将高鸿飞进门的表现看在眼里，也看到了那条几百块的烟，对高鸿飞的表现很是满意，作为官场中人最怕没人登门拜访了，这表示这个人比较失势。 而姜书海失意这几年，基本就没人过来拜访，所以对于高鸿飞的这次登门显得格外热情。 “来，小高，抽烟。”等高鸿飞坐下，姜书海给高鸿飞散了一根烟，自己也是点上一支。 高鸿飞半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接过姜书海递过来的烟，也没点。 姜书海却是淡淡笑道：“没关系，在我这里不要这么拘谨，点上吧。” “谢谢姜镇长。”既然领导都这么说了，看来也是有意要拉进与自己的关系，自己如果不点的话，反而让对方感觉不好。 等高鸿飞点上烟，姜书海的老婆也给二人分别泡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 “来，小高，喝茶，这可是正宗的明前龙井，不是市面上那种残次品，是我的一个战友去年给我寄过来的，你尝尝。” 姜书海表现的十分热情，让高鸿飞受宠若惊。 好茶啊，看着浸泡出来的茶叶，根根竖立，汤色清冽，喝一口，嘴里幽香四溢，回味无穷，果然是正宗的明前龙井，高鸿飞也喜欢喝茶，自然能看得出来这点。 不过听姜书海的话，对方还是转业军人，这倒是高鸿飞第一次听说。 二人闲聊了一会，高鸿飞便切入了正题：“姜镇长，今天办公室有些奇怪，我感觉需要向您汇报一下。” “什么事？”姜书海问道。 高鸿飞便将下午孙大周找李梁山之后，办公室发生的事情给姜书海说了一遍，将常平伟关于纪委要进驻洪山镇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毕竟是小道消息，也不知道真假，不过我感觉有必要向您汇报一下。” 高鸿飞一边汇报，一边暗中观察姜书海的表情，可是姜书海面无波澜，只是在认真的听取汇报。 这次汇报很重要，是高鸿飞第一次正式向姜书海汇报工作，也可以说是高鸿飞的投名状，所以高鸿飞心里有些紧张。 只是不知道现在的姜书海是个什么态度，有没有完全接纳自己。 “小高啊，你做的不错，能够及时的反映部门状况，足以看出你的党性和悟性，你也不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们的有些同志就是无事生非，爱传八卦，你的能力大家都看得到，要相信领导能够看得到你的闪光点。”姜书海吸了口烟，笑着说道。 听到这话，高鸿飞放心了，姜书海是真的完全接纳了自己，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只要跟着他，总有出头之日。 “感谢姜镇长的栽培，我一定会认真工作的，以后有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给您汇报的。”高鸿飞说道。 “恩，我姜书海是个很看重个人思想觉悟和工作能力的人，这一点相信你也有所耳闻，不要怕，放心大胆的去做吧。” 姜书海的话不假，这也是高鸿飞佩服姜书海的地方，如果镇政府还有一个领导心系百姓的话，那恐怕也只有姜书海了。 目前来说，姜书海对高鸿飞还是很满意的，无论是态度还是工作能力，如果自己真的上位，有必要重要一下这个人，毕竟也是第一个投靠自己的人。 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是等待事态发展了。 从姜书海家出来，高鸿飞感慨一声，谁也没想到事态居然这么戏剧性，前几日还想着怎么自保，现在摇身一变竟然成了主任的热门人选。 这官场啊，真有意思。 第九章 变天了 暴风疾雨来临前的平静。 这两天，镇政府相比以往安静了许多，李梁山整天魂不守舍的样子，党政办的每个人都看在眼里，都意识到洪山镇要出大事了。 顾章军和杨秋霞相比之前，也是沉默了许多。 突然李梁山桌子上的电话铃响了，惊的李梁山将刚端起来的杯子扔到了地上。 李梁山无心他顾，急忙接起了电话，眉头锁的更紧了。 挂断电话，便急急忙忙跑出去了。 李梁山一走，党政办的温度回升了一些，常平伟阴阳怪调的唱道：“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人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高鸿飞看了一眼常平伟，果然是市里有关系的人，做人做事这么高调，以后是要吃亏的。 顾章军垂头丧气，犹如丧家犬一样。 杨秋霞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平时都喜欢打扮一下，现在那面小镜子也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 当高鸿飞看向老王的时候，却是一怔，老王似乎和以往不同了，眼神多了些光彩，也不会不经意的笑一笑，这种情况高鸿飞从来都没有见过啊。 想到这里，高鸿飞心中一惊，都说老王和县委书记是战友，换句话说所有的人都被老王的表象迷惑了，都以为这个人没有威胁，实际上他的后台才是最硬的啊。 看老王的表情，是不是在县里得到了什么消息，莫不是要接替李梁山的位置？ 这么想了想，很有可能，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升迁无望，但是可以尽量保住位置，而且一定要和老王搞好关系啊。 高鸿飞细数过往，发现自己并没有对老王的态度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这才放下心来。 下班之后，高鸿飞看到老王收拾完东西，走出党政办，连忙也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出了门。 “老王，回家呢？”高鸿飞追上老王，装作偶遇的样子，笑着说道。 老王诧异的看了一眼高鸿飞，这小子今天是怎么了，问这么没有营养化的话，下班不回家还干啥。 “是啊，小高不打算回去？” “哈哈，我家在县城，回哪里，听说嫂子的饭做的很好吃，我能不能去你家尝尝，混一顿饱饭吃。”高鸿飞说道。 “呵呵，行啊，只要你不嫌弃就行。”老王笑着说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看着高鸿飞远去的背影，老王摇了摇头，这小子今天是怎么了，竟然主动要到自己家里吃饭，难道他也得到什么消息了？ 可是这小子好像没背景没靠山，不太可能得到这么私密的消息，就连县长应该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吧，更别说高鸿飞了。 想来想去，老王只能将此归结于高鸿飞真的是想吃饭而已。 看到高鸿飞与老王套近乎，众人都是惊愕不已。 高鸿飞跑到镇上的小卖部，卖了近千元的好烟好酒，还有一些水果，就是向着老王家走去。 “嫂子好，第一次登门混口饭吃，还忘不要介意哈。”开门的是老王的媳妇，高鸿飞一副自来熟，笑呵呵的说道。 老王出身农村，因为风俗习惯的原因，十七八岁就娶了媳妇，后来老王当兵去了，回来之后也没有抛弃糟糠之妻。 老王的媳妇也是他隔壁村的，老实巴交，热情好客。 “呵呵，你看你，来吃饭就吃饭，还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老王的媳妇一边招呼高鸿飞进屋，一边责备道。 老王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高鸿飞，淡笑道：“小高啊，过来坐，等一会你嫂子就把饭做好了。” 二人坐在沙发上开始聊天，老王也在暗中观察高鸿飞，聊了一会发现高鸿飞绝口不谈工作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事情有求于自己，这才放下戒心，平时再办公室高鸿飞是最刻苦，最能干的一个人，对自己也很尊重，所以老王对高鸿飞这个年轻人还是很有好感的。 “嫂子做的饭真好吃。” 吃饭的时候，高鸿飞一边吃，一边不停的夸赞，伸手不打笑脸人，没有人不爱听好话的。 老王的媳妇笑着不停的招呼高鸿飞吃菜：“好吃你就多吃点，以后想吃就来家里吃。” “真的，那感情太好了，我一定常来。” 吃饭完，又聊了一会，高鸿飞便从老王的家里出来。 月明星稀，高鸿飞走在马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天啊，自己这个小虾米能不能保住位置。 接下来又是风平浪静的几日，然而谁都知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几日，高鸿飞大事小事都向姜书海汇报，现在姜书海已经将高鸿飞彻底当成了自己的心腹，下班之后高鸿飞也经常去老王家蹭饭，不知不觉二人之间的关系也迅速升温。 疾风骤雨的来临总是让人毫无准备。 这一天上午，高鸿飞正在一个村里走访调研，突然接到张小昭的一个电话。 “高哥，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杏家湾做调研呢，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高鸿飞听到电话那边急促的呼吸声，预感出大事了。 “彭山、钱进、孙大周、李梁山一群人都被纪委带走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当事情真的来临的时候，还是让人有些措手不及，高鸿飞立刻放下工作，骑着那辆二八自行车赶回了镇政府。 镇政府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党政办里的气氛也很诡异，顾章军和杨秋霞全都是面如死灰，恍恍惚惚，后台到了，都担心自己被连带，老王没有来上班，听说去了县里，看来老王果真有可能要上位了，常平伟依然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也不担心，还不时的调侃几句，张小昭皱眉不展，估计也是担心彭山倒了，自己也会受到的影响吧。 高鸿飞坐在位置上，开始思考起来。 这次洪山镇官场大地震，可能是燕北县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一个乡镇的主要领导基本一网打尽，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有一批人倒台，就会有一批人上位，只是不知道县里面怎么调整。 当天下午，姜书海给党政办打了个电话，让他布置一下会议室，召开全体会议。 看到高鸿飞忙前忙后的布置，众人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怪异，很明显姜书海作为副镇长这次恐怕是要升了，而高鸿飞不知不觉搭上了姜书海的线，地位也要发生变化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前几天大家都还坐等高鸿飞被减员，转眼就成了最有希望进步的人，怎么叫人不嫉妒呢。 下午四点左右，县委书记李国平，组织部长萧远山等县里主要领导来到了洪山镇，整个镇政府的气氛透着沉沉的压抑。 新的领导班子确定下来了。 第十章 新的领导班子 会议室的气氛有些压抑，尤其是县委书记李国平的脸色十分难看，前党委书记彭山就是他一手提拔起来，却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这让市里面怎么看自己，识人不清啊。 想到这里，李国平看了一眼坐在副手便的常务副县长吕和平，大概现在最高兴的人就是他了吧。 要知道姜书海就是他的人，这次不但自己栽了跟头，就连县长李勇提拔的镇长钱进也是出事了，可以说县里一二把手因为这件事都除了丑。 这就让常务副县长吕和平抓住了机会，乘机夺走了洪山镇这块地盘。 不过政治就是一种妥协，风水轮流转，总有一天自己还是会拿回这块地盘的。 会场中寂静无声，谁都知道领导心情不好，也怕引起注意，触了其霉头。 高鸿飞坐在下面，拿着小本本，姜书海点名让他记录本次会议的主要内容，很多人都是十分羡慕的看着他，那些平时连招呼都不打的人，这次却是见面很热情的问候。 “接下来有请组织部萧部长宣布县委的任职文件。”姜书海主持这这次会议，大声说道。 萧远山清了清嗓子，拿起文件宣读了起来。 文件的主要内容是任命姜书海为洪山镇党委书记、王志远为党委副书记、黄安邦为党委副书记、镇长，另外两个副镇长是从外面调任过来的，一个是县林业局副局长万小红接替了姜书海的原来的位置，另一位是劳动局副局长李长河接替了黄安邦的位置。 其他人的任命都没什么意外，唯一让大家意外的是老王竟然摇身一变从党政办科员成为了洪山镇的三把手，做了股级办事员这么多年终于是升到副科了，也实属不易啊。 这次洪山镇大洗牌，几家欢喜几家愁，那些一直和彭山、钱进等人交往过密的人就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们知道，洗牌才刚刚开始，作为彭系、钱系的人来说，能不能保住位置都难说。 萧远山宣读完了新的人事任命之后，姜书海、王志远等人都是做了一番表态。 最后是县委书记李国平训话。 “同志们，教训啊，彭山、钱进等人的行为不单单是个人作风问题，还有经济问题，党性原则问题，他们过往的种种行为都是在给我党抹黑啊，破坏我党在人民心中的地位，他们忘却了作为一个身为人民公仆的身份。” 李国平声情并茂，桌子拍的啪啪响，可以看出他此时的愤怒，只是不知道其中有几分作秀的成分。 “同志们，深刻的反省一下吧，党和国家把我们放在岗位上是要外面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不是让你作威作福，中饱私囊，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在这件事情，我们对人民欠一个道歉，我希望在座的各位牢记自己身为一个党员的历史使命，以身作则，恪守本分，把心思真正的放在为人民服务的遵旨上来。” 李国平讲话，台下一片安静，大气的不敢出，大家都知道彭山是李国平的人，这次彭山出事虽然牵扯出李国平，但是对他的个人威望的打击不小。 这次李国平在洪山镇算是失分了，姜书海是常务副县长吕和平的人，黄安邦是县长李勇的人，王志远虽然是李国平的人，可是王志远比较弱，如果没有办法，李国平也不会把他提上来。 会议在李国平的讲话中结束，之后县里的领导没有留下来吃饭就全都坐车离开了，从这件事上也可以看出县里领导对于洪山镇出了这样的事是多么的愤怒。 领导走了，镇政府没人离开，全都回到自己的工作位置上等待结果。 与此同时会议室里新的领导班子还在开会，大家都知道这是开始新领导们在讨论利益划分啊，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次洗牌才是最重要的洗牌，因为关系到他们的去留和升迁的问题。 现在的新班子结构看起来比较乱，县委书记、副书记、县长、常务副县长、副县长几乎县里所有的人都插手进来了，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有自己的利益，错乱复杂。 在会议室之外，高鸿飞却成为了议论的焦点人物，谁也没想到这个面临被减员的人竟然咸鱼大翻身了，这小子什么时候开上姜书海的。 从彭山、钱进等人被纪委带走之后，姜书海的每一项工作布置任务都是让高鸿飞亲手操办，提拔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然后谁也不知道高鸿飞是怎么打上姜书海这条线的，不过大家都有一个共识，高鸿飞这小子要走运了，党政办主任的位置估计是没跑了。 下午七点左右，本该下班的时候，但是镇政府谁也没有离开。 高鸿飞被叫到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看着姜书海、王志远等人，高鸿飞虽然意识到什么，但是心里还是不免有些紧张，毕竟在没有正式通知之前，一切都还只是猜测。 姜书海手里点着一支烟，看着高鸿飞点点头，说道：“高鸿飞同志，经过镇党委会议的讨论研究，决定任命你为党政办主任一职，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听到这里，高鸿飞终于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激动的说道：“感谢组织的信任，我一定不会辜负组织对我的期待和厚望，努力做好党政办的工作。” “对了，这次会议可能开的比较长，你就留下来做记录吧。” 就这样，高鸿飞从进入会议室前后，摇身一变从小办事员成为了主任，高鸿飞都感觉自己升华了，底气十足。 不过高鸿飞的任务也不小，除了做记录之后，还要打杂，比如领导的杯子没水了，高鸿飞要第一时间给领导填满。 这也是高鸿飞第一次近距离观察领导开会时候的场景。 几方你来我往，在一些重要岗位人选上，你来我往，互相争夺，互相妥协，平时看起来一副威严的领导此时就像商贩一样讨价还价，就连平时看起来事事漠不关心的老王也是小算盘不断，这真是让高鸿飞大开眼见了。 财政所所长由原副所长马彦明担任，这个人是姜书海的人，作为一把手肯定是要把财政所这块抓在自己手里的，不过派出所这块阵地被黄安邦夺了去。 一晚上都在对各科室等职位的人员做讨论，直到黎明时分最重要的讨论才定了下来。 第二天，洪山镇开了一次全镇干部会议，很多人大概都知道会议的一些任命内容，那些进步的人红光满面，见人就打招呼，那些要下去的人面如死灰，就连选座都很靠后。 高鸿飞随同姜书海等领导一同进来，所有的人都是羡慕的看着高鸿飞的身影。 然后对于高鸿飞来说，一个党政班主任只是个开始而已，路还很长。 第十一章 新官上任 主席台上，姜书海、王志远、黄安邦、万小红、李长河几位镇里主要领导，他们全都十分严肃，经过一晚上的精力消耗，此时略显疲惫。 王志远主持了这次会议。 会议宣布了这次洪山镇镇政府的一些人事变动，所有的人都聚精会神的认真听，这次变动十分巨大，可谓空前。 之前重要位置的人都是彭系、钱系的人掌控，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的领导班子自然要在这些岗位上换上自己的人了。 散会之后，好多人都心情复杂的回到办公室，因为上面的人事安排完了，但是个部门的人事调动才刚开始，这些主要有各科室的领导来作安排。 在高鸿飞返回办公室的路上，各种世态尽显，那些不长打招呼的人都热络起来，没话找话的聊几句，好些人热情的邀请高鸿飞一起吃饭。 得意的也好，失意的也罢，都想找机会攀上交情。 这就是官场世态啊，高鸿飞心中感慨。 回到办公室，所有的人对高鸿飞的态度都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高主任，您渴了吧，我给您倒水。”杨秋霞极尽谄媚的连忙拿起高鸿飞的杯子，给倒了一杯水，递到高鸿飞的面前。 “高主任，我帮您把东西搬到主任的位置吧。”顾章军也是卑躬屈膝，脸上堆满笑容。 对于杨秋霞和顾章军的殷勤，高鸿飞一时竟然有些不适应，看看二人如今对自己的样子，让高鸿飞想起了他们对待李梁山时候的样子。 常平伟表现和以前一样，没有太多变化，毕竟是市里有关系的人，自然还没有把一个小小的主任放在眼里，看来市里的关系大有来头。 小昭看着高鸿飞，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曾几何时，这小妮子还千方百计的算计自己，想要把自己弄出办公室，后来被自己识破，二人结成同盟，只为了保住现有的位置。 如今才过了几天，自己不但保住了位置，还成为党政班主任，这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高鸿飞并没有搬到李梁山之前的位置，还是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李梁山倒了，看来那个位置的风水不太好啊，自己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比较好。 坐下之后，高鸿飞开始思考起调整的事情了。 杨秋霞没什么本事，上班时间什么也不做，就是拿着小镜子摆弄自己的脸，而且只会勾引人，之前勾引镇长，不知道以后会勾引谁，关键是经常讽刺老王，得罪过王志远，这个人恐怕不能留了。 常平伟，市里的关系，目前还没弄清楚他的后台到底是谁，通过之前打听消息的事情能够看出，他的后台还是有些门道的，这个人至少还需要留着观察。 顾章军这个人见风使舵的能力很强啊，而且脸皮厚，之前对李梁山，现在对自己，虽然能力一般，可是对自己也无害，说不定关键时候还用得着呢。 张小昭不用说，这个人肯定要留着，先不说张小昭和自己是同盟，算是自己人，说能力，这个刚来几个月的小姑娘还是有能力的，做事业干练。 不知不觉，高鸿飞竟然感觉自己也有了一丝领导的威严来，以前自己的命运是捏在别人的时候，现在至少自己的手里也捏住了几个人的命运。 不但高鸿飞这边在思考调整，其他科室的领导也在思考。 如今洪山镇的领导班子是彻底打烂重新塑造，虽然姜书海、王志远、黄安邦是洪山镇老人了，可是因为之前没有话语权，所以投靠他们的人并不多，而李长河和万小红是外面调来的，更没有人了，所以有些在机关混了很久的老油子们心思活泛起来了。 新领导们要展开工作肯定需要人手，这就要看谁的本事大，谁能尽快的巴结上新领导，谁将来的前途就更大。 调整的事情要做，工作也不能拉下，党政办作为重要的部门，很多事情都要处理，高鸿飞这几天是忙的不可开交，大小会议不断。 此时高鸿飞终于是体会到权利这个好东西了，每天都有人巴结他，约他吃饭，给他送礼，搞得他头大得很。 又是一天忙碌之后，高鸿飞回到了住处。 范小丽也早已经准备好饭菜等他回来，这已经成了常态，知道的人了解二人的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夫妻两呢。 “鸿飞，今天有人跟我说在县城里看到柳毛叶了，她在一家小餐馆端盘子。”吃饭的时候，范小丽突然说道。 高鸿飞这才想起来之前答应范小丽去一趟柳树村，劝说她父亲让她继续上学的事情，然后镇政府除了这么大的事情，高鸿飞竟然给忘记了。 “对不起啊，丽丽姐，你看我这段时间忙的，竟然忘记了柳毛叶的事情。”高鸿飞十分歉疚的说道。 范小丽也很体谅高鸿飞，说道：“我知道你最近很忙，又刚刚升了党政班主任，肯定很难脱身，后天是周末，学生都放假了，还是我去吧。” “恩，也行，这样吧，到时候我陪你去，我怕你一个人搞不定，他们的家庭情况我清楚，到时候我们一起劝劝。”高鸿飞说道。 “谢谢你啊，鸿飞。”范小丽感激的说道。 高鸿飞笑了笑道：“谢啥啊，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老百姓的生活不好，本来就是我们这些当官的把工作没做好。” 柳树村是洪山镇最偏远的一个村子，只有几百口人，也是洪山镇最贫穷落后的村子，通向村子的路只有一条两米宽的土路，进出十分不便。 周末的时候，高鸿飞和范小丽一起乘坐着党政办的车子驶进了柳树村。 以前李梁山的那辆车，如今成了高鸿飞的座驾了。 柳树村虽然贫穷，然后原始风貌保持的很好，空气清晰，环境优美，绿树成荫，看到好山好水，高鸿飞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车子一直开到柳树村村委会活动室，村支书柳富贵等村里的村干部已经在等候多时了。 “柳支书，好久不见啊。”高鸿飞下车之后，就笑着和柳富贵等人打了个招呼，并且上前与他们一一握手。 “呵呵，高干部，一接到镇政府里的电话我就已经让人把活动室打扫出来了。”柳富贵也是热情的说道。 高鸿飞和柳富贵也算是老熟人了，这个村子最贫穷，所以高鸿飞工作的时候来这个村子的次数也最多，每次来都是住在活动室。 第十二章 没钱有罪 中午的时候，村支书柳富贵为了招待高鸿飞，特别让村里的柳二狗到山里打了两只石鸡和一只野兔子，靠山吃山，一点不假，柳富贵还让儿媳妇去挖了一些野菜。 喝的酒是自家酿的老玉米，别看喝起来没事，但是越到后面劲儿越大。 “偏僻山村也没啥好招待的，二位就将就的吃吧。”柳富贵放下酒盅说道。 柳富贵五十多岁，皮肤黝黑，年轻的时候当过兵，退伍之后就回家了，在村支书的位置上也待了二三十年了，为人豪爽，具有农村人特有的质朴和军人坚忍不拔的气质。 “呵呵，柳支书，你就别客气了，这些东西都是好东西啊，这要东西在城里根本是吃不到的。”高鸿飞和柳富贵干了一杯，笑道。 每次来柳树村，柳富贵都会让人去山里打野位，没办法，村里实在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招待，其实高鸿飞倒不是那么讲究的人，但是也不好薄了柳富贵的面子。 “高主任，你这次来柳树村有啥子事啊？” 高鸿飞放下酒杯，叹了口气道：“其实啊，这次我是陪同范老师来的，为了柳大柱家的那个小女儿柳毛叶的事情。” “毛叶咋了？”柳富贵问道。 “这事还是让范老师说吧。”高鸿飞看向范小丽。 范小丽放下碗筷，说道：“前段时间，柳大柱把柳毛叶接回家了，说是不让她念书，出去打工，你说毛叶这孩子才多大，而且这孩子成绩特别好，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如果就这样放弃学业，实在是可惜了，柳支书，作为贫困山村的孩子，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啊。” 柳富贵听的也是直皱眉头，说实话柳大柱家的情况他也清楚，柳毛叶出去打工他也听说了，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好歹也是出过大山当过兵的人，自然知道范小丽说的道理，可是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范老师，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这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柳大柱家的情况我想高主任也清楚，柳大柱前些年上山砍柴腿摔断了，至今走路还不利索，他老婆也一直卧病在床，干不了农活，家里清贫的很，哪有钱供儿女上学啊，毛叶还有个姐姐十五六岁就嫁人了，这在农村是普遍现象。”柳富贵语重心长的说道。 范小丽不甘心的问道：“柳支书，难道就没有办法吗？” “能有什么办法，发生这种事情，我作为村支书也心痛啊，可是柳树村真的太穷了，不止柳毛叶一家是这种情况，村里好多孩子，十几岁就结婚生子，要么在家种地，要么外出打工，在贫穷的农民看来上学就是浪费时间，还要往里贴钱，负担实在太大，你想想家里都吃不饱饭了，还读的什么书啊。” 柳富贵说的话，高鸿飞何尝心里不明白，唯一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从根上让老百姓的生活都富裕起来，可是脱贫致富不是一句口号，说说容易，做起来很难啊。 有钱无罪，没钱有罪啊。 范小丽眼眶红红的，他也明白柳富贵说的话，可是她作为一名教师，还是不能接受。 高鸿飞有些心疼范小丽，二人相处的时间长了，不知不觉已经对范小丽产生了好感，他很不愿意看到她难过的样子。 “这样吧，柳支书，下午你就陪我们一起到柳大柱家里看看吧，我想还是劝劝他，毛叶这孩子聪明，学习成绩好，将来一定很有前途的。”高鸿飞说道。 “行的，没问题啊，到时候我们一起劝劝。”柳富贵满口答应下来。 这顿饭吃的索然无味，柳毛叶的事情让他如鲠在喉，这让他更意识到让老百姓致富是迫在眉睫，想想坐在镇政府里面那些无所作为的官老爷们，一个个只知道争权夺利，有谁会真正想到老百姓的疾苦。 姜书海刚上任的时候，倒是一心为民做主，可是也耐不住现实低了头，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初心还在否，宦海浮沉的社会里有没有磨平他的棱角，而高鸿飞之所以靠上姜书海，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认为他们是同道中人，心里都装着老百姓。 吃完饭休息了两个小时，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在柳富贵的带路下，一行三人来到了柳大柱的家。 一路上遇到的村民都是热情的和高鸿飞打招呼，高鸿飞也是一一回应，好像他就是这个村的人一样。 柳大柱的家住在半山腰上，三间瓦房都很破旧。 柳大柱的媳妇常年卧病在床，而柳大柱也是个瘸子，一家人吃着低保过日子。 来到柳大柱家的时候，柳大柱正坐在外面的石凳上抽着旱烟，眉头紧锁，艰苦的生活让他看起来饱经沧桑，枯瘦的面容沟壑纵横，谁也看不出来眼前这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人实际年龄只有四十来岁。 “大柱，大柱，高主任来看你来了。”上了山坡，柳富贵看到柳大柱就喊了起来。 与此同时，柳大柱也是看向了这边，当看到高鸿飞的时候，立刻站了起来，迈着艰难的步子走了过来，眼神颇为敬重。 “高干部来了，快进屋喝口水。”柳大柱连忙招呼道。 柳大柱之所以对高鸿飞如此尊敬，是因为上次高鸿飞来的时候，给他家里带了一袋白面和一桶油，临走的时候还个留下几百块钱用来支持柳毛叶的学业，这些都是高鸿飞自己的钱。 高鸿飞和各村村民的关系都很好，而且他们也都很敬佩高鸿飞，就拿柳富贵来说吧，别的当官的来了之后，提前打电话要柳富贵准备好野味，吃了还要带走一些，也从不留钱，高鸿飞不一样，吃了东西临走的时候还会留下一二百，虽然不多，多少也是个意思。 而且高鸿飞是真的为民办事的人，无论是大热天还是大冷天，骑着自行车到村里搞调研，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老百姓都是看得到的。 “呵呵，大柱叔，好久不见啊，婶子的婶子有没有好些。”高鸿飞看到柳大柱笑着说道。 “还不是老样子。”柳大柱一边领着高鸿飞等人进屋，一边叹着气说道。 屋里很简陋，没什么像样的东西，还有一股发霉的味道，柳大柱的老婆我躺在炕上，看到高鸿飞等人进来，也是连忙招呼他们上炕。 范小丽走进门来，就是眉头一皱，她算是金枝玉叶，从来没有到老百姓的家里体验过生活，没这股霉味刺激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晕了过去。 高鸿飞早就有了思想准备，毕竟是多次来过这里的人。 农民都很朴实，他们对待客人都很热情和真诚，虽然平穷，但是他们依然会用他们最好的东西来招待你。 高鸿飞也不做作，直接是脱了鞋子上了炕，没有一点架子。 范小丽见高鸿飞这样，犹豫了一下，没有脱鞋，只是半屁股坐在炕沿上，看到一家人如此贫穷，泪水开始在眼睛里打转。 第十三章 劝说柳大柱 乘着高鸿飞和柳大柱的媳妇寒暄之际，柳大柱端着几碗水走了过来。 那碗也有些破旧，上面还有一些黑色的东西，好像没洗净一样，看得范小丽想要作呕。 高鸿飞笑着道谢了一声，端起碗来咕噜咕噜就是一口气喝完了，末了还抹了一把嘴笑着说山泉的水就是好喝。 范小丽毕竟是城里的孩子，以前见到的都是光鲜亮丽的城里人，即便来洪山镇支教，知道这里的人贫穷，也没想到贫穷到如此的地步，第一次她感觉到她的使命如此的沉重。 再看看高鸿飞，丝毫不嫌弃那没洗净的碗，表现的平易近人，与这些人同甘共苦，这才是一个官员应有的样子。 柳大柱翻箱倒柜，拿出两碟瓜子和花生放在炕上，这些东西都是他们去年种的。 高鸿飞一边吃一边还夸是好东西，实际上范小丽看到有些花生里面已经发霉了。 这一刻，她突然感觉自己重新认识了高鸿飞这个人，她也见过很多当官的，可是没有一个人像高鸿飞这样，深入老百姓的生活当中，体察民情。 连范小丽自己都不知道，内心的某处被触动了。 “大柱啊，高主任和范老师这次来啊，是为毛叶这孩子的事情而来。”柳富贵开门见山的说道。 柳大柱好像丝毫不意外，只是啪嗒啪嗒的抽着旱烟，眉头皱成川字。 “也不是我说你啊，大柱，毛叶这孩子我可是看着长大的，聪明乖巧，又孝顺又勤劳，这么好的孩子你可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耽误了孩子的一生啊，还是赶紧让她回来继续上学吧。”柳富贵语重心长的说道。 柳大柱一句话不说，只是一个劲的抽着旱烟。 “是啊，大柱叔，毛叶这孩子学习成绩特别好，只要一直读下去，将来肯定能考上好大学，走出穷山沟，我想您也不想她一辈子待在穷山沟里，十几岁就嫁人，一生为生计操劳吧。”高鸿飞也是劝说道。 听到高鸿飞开口了，柳大柱把烟锅子在破旧的在脏布鞋上磕了磕，把烟灰磕掉，这才探口气说道：“高主任，您的心意我都明白，我也知道您是为了毛叶好，可是我们家的情况您也知道，老婆子卧病在床，月月要买药，已经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了，如果再让毛叶读书，又是一笔开销，说实话我也知道会耽误孩子，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只能怪她的命不好，没有投胎到大户人家享福，负担不起啊。” 说着说着柳大柱的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柳大柱抹了一把眼泪，又在烟丝袋子里掏了一锅烟丝抽了起来，贫穷的无奈让这个七尺大汉佝偻了身体，显得如此渺小，贫穷的无奈让他泪如雨下，即便当年摔断了腿他也一声没吭。 躺在炕上的柳大柱的老婆听到这里也是低声抽泣起来。 范小丽看着这一家人，心情沉重，也是受到了感染，抹起了眼泪。 高鸿飞咽喉干涩，仿佛有一块石头堵住了嗓子眼一样，他的眼睛也是热热的。 屋里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能反驳的了柳大柱的话，只有啪嗒啪嗒的抽烟声和抽泣的声音。 范小丽在来之前还意志坚定，一定要把柳毛叶带回学校，可是当她真看到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生活状况，她动摇了，她突然想起了曾经听到的一句话，听过很多道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道理都懂，可是在现实面前，那些大道理不能当饭吃。 马斯洛说生理需求才是人的第一需求，而教育需求只是小康阶段的第三需求。 “大柱叔，我看这样吧，毛叶这孩子学习好，聪明乖巧，我也很喜欢，实在不希望她放弃学业，一辈子就这样庸碌的生活，以后毛叶的学费我出，我供她上学，不但要上中学，还有大学，直到她参加工作，这样你看行不行？”沉默良久之后，高鸿飞说道。 高鸿飞并不是心血来潮才这么说，其实他在来之前有过这个想法。 “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能让高主任供她呢，高主任是个好人，我们一家人都很感激你，可是绝对不能让你供她上学，毛叶命不好，没有生在好人家。” 柳大柱一听，脑袋摇的跟拨浪鼓的似的，坚决不同意，高鸿飞与自己非亲非故，虽然他是个好人，可是要将一个人从小学供到大学毕业，十几年累积起来也是一笔巨大的开支，谁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何况这是多大的恩情啊，他一辈子也还不清啊。 “这怎么不行，毛叶这孩子，我是十分喜欢，一直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年华，您也不要过意不去，再说了，我这也是为国家做贡献，培养人才，于公于私都应该这样。”高鸿飞说道。 任凭高鸿飞怎么说，柳大柱就是不同意，人虽穷但也有骨气，自己的孩子怎么能让外人来供上学呢，再说他真的不愿意欠别人这么大人情，给高鸿飞增加负担。 “大柱，别不识抬举啊，高主任那是好官啊，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你，想要帮助咱们穷苦老百姓，你应该感谢高主任才对，怎么还像个娘们儿一样推三阻四的。”柳富贵看不下去了，呵斥道。 “柳富贵，我们家的事情不用你管。”柳大柱不耐烦的说道。 “嘿，你这个死瘸子，你自己一辈子没出息只能在这穷山沟里吃苦，还想要害了孩子不成，难得遇到高主任这样的好人，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 柳富贵对于柳大柱的态度十分的生气，直接是把军人那股子执拗本色露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这事我不同意……” “老头子，你就别犯倔了，都是我拖累了这个家，如果我早点死了就好了，高干部是个好人，他是我们家的大恩人，等毛叶将来有出息了，做牛做马也一定要一辈子报答高干部，你就答应了吧，如果你不答应，我现在就死了，省的拖累你和我们家可怜的毛叶，毛叶这孩子命苦啊，怎么就生在我们家呢。” 柳大柱还要说话，被柳大柱的老婆打断了话。 “你这臭婆娘，说的什么话……”柳大柱听到老婆这样说，便没了脾气，只能一声不吭的抽起烟来。 “高干部，这事我替我们家老柳答应了，毛叶就托付给你了，你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人是一辈子也不会忘，毛叶命苦，但也幸运，能遇到高干部这样的好人，就让她一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你吧。”柳大柱的老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 第十四章 夜晚的山路 柳大柱老婆的话让高鸿飞听的很不是滋味，他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助柳毛叶，根本不求回报的那种，可是怎么听柳大柱老婆的话却好像变了味呢，搞的他好像别有用心一样。 “婶子，你放心，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助毛叶，不求什么回报。”高鸿飞哭笑不得的说道。 “那不行，高干部你要是不答应让毛叶报答你，我们就不同意你资助毛叶上学。” 柳大柱老婆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只有高鸿飞答应让毛叶报答，才同意他的资助。 高鸿飞实在没办法，只能答应了下来，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目的很单纯，就是不忍心柳毛叶这样优秀的孩子因为贫穷断送了前程。 柳大柱也没在反对，毕竟她老婆用死的话都说出来，他还能在说什么，当然嘴上不说，心里是真的很感激高鸿飞，可怜天下父母心，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过得好呢。 走出柳大柱的家，天快要黑了。 高鸿飞总算是了了一块心病，他也没有对范小丽食言，总算是把柳毛叶的事情搞定了。 然而高鸿飞却高兴不起来，柳毛叶家的情况只是万千人家中的其中一家，他这样帮助的了一家，却不可能帮助的了千万家。 唯一的出路还是想办法让这些穷困的老百姓和脱贫致富，这是个攻坚那题啊，任重而道远。 范小丽跟在高鸿飞的身后，看着高鸿飞的背影，她突然觉得高鸿飞的身影高大了起来，今天她是真的佩服高鸿飞做出这样的决定，大公无私。 “丽丽姐，我总算不辱使命，把柳毛叶给你带回来了。”高鸿飞笑着对范小丽说道。 “干得漂亮，鸿飞，真没想到你可以做出这样的决定，真的太感谢你了。”范小丽说道。 高鸿飞道：“谢什么，该感谢的人应该是你，你为这些孩子付出的远比我多，教他们知识，给他们做饭，身兼多职，辛苦你了。” “嗨，彼此彼此吧。”范小丽摆了摆手，她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晚饭就在柳富贵家对付了一顿，和柳富贵又聊了一会村里的近况便起身告辞了，临走的时候照例高鸿飞给他们放下二百元，柳富贵坚决推辞，可是拗不过高鸿飞，只好手下了。 晚上的山路十分崎岖，又黑灯瞎火，走起来十分困难。 高鸿飞还好，毕竟来过多次，对于这里情况比较熟悉，范小丽就有些苦了，走的很慢，生怕一不小心掉沟里去。 没办法，高鸿飞只能走在范小丽的身边，不时的扶她一把。 范小丽从来没有走过山区的夜路，心里难免害怕，关于村里流传的鬼怪的故事，她可是听了不少，虽然她从来不信，可是真要是身临其境，心里还是有些发毛，于是身体紧紧的挨着高鸿飞。 高鸿飞能够感觉得到手臂处两团鼓鼓的肉峦蹭来蹭去，搞得他心里火气十足，身体本能的起了反应，幸亏天黑看不清，不然自己的的窘境肯定要被范小丽看到。 “丽丽姐，早知道这样，我一个人来就好了，你就别来了。”高鸿飞说道。 范小丽翻了翻白眼：“你现在才说，马后炮。” 突然山顶上传来一阵“咕咪、咕咪”的怪叫声，在这个幽暗的夜晚，现实十分渗人，吓得范小丽一把抱住了高鸿飞，头不住的往高鸿飞的胸膛埋去。 “这是什么声音？”范小丽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问道。 高鸿飞笑道：“这是猫头鹰在叫，你不会没听过？在农村猫头鹰每天晚上都会叫，这么大人了还怕一只鸟叫，胆子可真小。” “哼，你敢说我胆子小，看我不治你。”范小丽说完，就在高鸿飞腰间的软肉上掐了一把。 疼的高鸿飞直抽抽，连忙求饶：“嘶~丽丽姐，别掐，别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二人就这样互相抱着，竟然一时忘记分开。 看着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范老师，此时一副害怕的样子，宛若一个小女人一样紧紧的抱着自己，高鸿飞突然童心泛滥，有种想要捉弄她的想法。 “丽丽姐，你看河边那个好像有个黑影，还在动。”高鸿飞假装害怕的样子，颤抖着声音说道。 果然范小丽一听，立刻吓的将高鸿飞抱的更紧了，头深深的埋在高鸿飞的胸膛：“高鸿飞，你可……可是党员，不可……相信这种……唯心主义的事物，哪里……哪里有什么黑影。” 高鸿飞翻了翻白眼，心道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不是唯心主义是什么。 “真的，真的，你快看看，那个黑影好像朝外面这边过来了。”高鸿飞假装大惊的喊道。 范小丽的身体紧紧的贴着高鸿飞，因为是夏天，范小丽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高鸿飞明显的感觉到范小丽的体温，以及那双厚实有弹性的山峰贴着自己，而高鸿飞顶起来的小弟，也顶住了范小丽的腹部，可是这一切因为范小丽的害怕全然没有察觉到。 “啊，死鸿飞，坏鸿飞，就知道骗我，赶紧带我离开这里啊……”范小丽尖叫的喊道，可是眼睛是一点也不敢睁开。 “哈哈，知道我骗你，你还不放开我。”高鸿飞笑道，他此时身心是真的既享受又难受，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美人入怀怎么能不心动呢。 谁知范小丽反而把高鸿飞抱的更紧了，死活不放开。 没办法，高鸿飞只能搂着范小丽，一步步的向着村委会活动室走去，二人总不能在这山路上耗一宿吧。 原本只有十来分钟的路程，应该是走了半个小时才到，路上还有这么个拖油瓶，等到了村委会活动室，高鸿飞已经累的满头大汗了。 “丽丽姐，到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吧。”高鸿飞喘着粗气说道。 这一路真是累啊，范小丽就像八爪鱼一样死死的缠着自己，早知道这样就不吓唬她了。 范小丽慢慢的睁开眼，看到村委会的牌子之后，才放松了下来，此时也才回过味来，而且她感觉到了高鸿飞的下面有个东西顶着自己的小腹。 范小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副绯红，立刻将高鸿飞放开。 高鸿飞终于也是长舒一口气，这大晚上的，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抱在一起，实在是太危险了，自己要是把持不住可就要犯错误了。 第十五章 共处一室 “好了，到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还要赶回去呢。”高鸿飞说完，就准备进屋休息。 中午的时候柳富贵已经让人收拾出了三个房间，一个是高鸿飞的，一个是范小丽的，还有一个给司机住。 范小丽看着高鸿飞，欲言又止。 高鸿飞推开门，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范小丽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没有动，疑惑的问道：“丽丽姐，还有什么事吗？” 范小丽犹犹豫豫，似有难以启齿的话语，不好意思开口。 高鸿飞也是心思玲珑的人，一看这情况就明白，忍住心中的笑意说道：“要不，我上你那屋坐会儿？” “好好好，正好我也睡不着，你陪我说会话。”范小丽立刻点头如捣蒜。 高鸿飞从自己的屋里退出来，打开了范小丽住的屋子，开了灯。 坐了一会，二人东一句西一句，没头没脑的聊了一阵子，范小丽已经困的只打哈欠，高鸿飞也是有些累了。 “行了，这都十二点了，睡吧。”说完高鸿飞就要起身离开。 范小丽立刻说道：“急什么嘛，我还不困，再陪我一会。” 高鸿飞苦笑着说道：“你看你都困的只打哈欠，还说不困，你是不是害怕啊，第一次在这种偏僻的村里睡觉。” 范小丽低下了头，算是默认了。 高鸿飞头大了，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真的一夜不睡觉，这段时间高鸿飞是忙昏了头，事情不断，就没有好好休息过，早就困成了狗。 “要不……要不你今晚就在这里睡吧。”沉默良久之后，范小丽才低声的吐出这几个字。 高鸿飞以为自己听错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睡觉，这范小丽感情比自己还开放啊。 “这……不好吧。” 听了高鸿飞吞吞吐吐的话，范小丽急了，自己一个黄花大姑娘，费尽力气鼓起勇气才说这种难以启齿的话，却没想到得到高鸿飞这样的回应，范小丽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有些恼羞成怒。 “高鸿飞，别给脸不要脸，让你陪我睡觉还委屈你了。”情急之下，范小丽脱口未出，片刻之后回过味来，这话过于暧昧了，脸色瞬间羞红。 高鸿飞看范小丽几眼了，连忙说道：“丽丽姐别生气，给丽丽姐当护花使者是我前辈子修来的福气，刚才我只是太激动，太高兴了，你放心，今晚我一定会站好我的岗位，给你十足的安全感。” 听到搞成这样说，范小丽脸色才好看了一些，也缓解了二人之间的尴尬。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本姑娘生气了，今晚你就睡在地上，我睡炕上。”范小丽假装嗔怒道。 高鸿飞苦着脸说道：“丽丽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别废话，去拿你的被褥，你要是敢趁我睡着，偷偷爬上我的炕，小心尔的狗头。”范小丽说完鼓起腮帮子，举起拳头在高鸿飞的眼前晃了晃。 高鸿飞没办法，只能垂头丧气的出去将隔壁屋里的被褥抱到了范小丽的房间。 “唉，真是命苦啊。” “你就别抱怨了，你庆幸吧，有多少人想要与本姑娘共处一室，都没这样的机会。”范小丽得意的说道。 “丽丽姐，我跟你说实话，这个村委会活动室啊，你知道是什么建成吗？” 范小丽好奇的问道：“怎么建成的？” 范小丽问出口就后悔，她意识到高鸿飞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话。 高鸿飞一看范小丽上当，立刻说道：“我听说啊，原来这片地基是一片坟场，当初为了建村委会活动室没有地方，就把这些坟墓铲平，在上面建的房子，那家伙，好多坟墓，据说那时候到处都是白骨，你看到外面的那几颗枣树了没有，当时挂满了骷髅头……” 范小丽一听果然脸色一变，捂着耳朵连忙摇头道：“别说了，别说了，死鸿飞，你骗我，吓唬我……” “我可没有吓唬你，这是真事儿，不信你明天去问柳支书，这事就是他主持的，晚上如果你听到什么动静千万别起来走动……” 高鸿飞继续说道，其实他说的真的是实话，村委会活动室确实在坟场上面修建的，只是后面多了吓唬范小丽的成分。 看到高鸿飞说的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样，范小丽是真的害怕了。 “你……你……你别睡地上了，睡炕上吧。”范小丽说道。 “丽丽姐，这可是你说的啊，不是我要爬上你的炕，是你自己让我上去的。”看到计谋得逞，高鸿飞笑着说道。 “别废话，赶紧的。” “得嘞。” 高鸿飞麻溜的脱鞋上炕，将自己的被褥铺好，躺了进去，他是真累了，没过一会就打起了呼噜。 不知道睡了多久，高鸿飞迷迷糊糊感觉被窝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伸手一摸，摸到了一个软乎乎的球状物体，虽然隔着一层布料，但是还是能够感觉到它的弹性十足。 “啊……臭流氓。” 一声尖叫，把高鸿飞彻底惊醒了，这才意识这个蠕动的东西竟然是范小丽，这女人什么时候就蠕动到了自己的被窝，而自己刚才下意识的一摸竟然摸到范小丽的胸部。 “丽丽姐，你鬼叫什么，你知道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还有你不睡觉偷偷摸进我的被窝，意欲何为，我可是正经人啊，不要企图对我图谋不轨。”高鸿飞无语的说道。 “图谋你个大头鬼，我只是……我只是听到外面有动静，我害怕……”范小丽身体卷缩成一团，蒙着脑袋，抱着高鸿飞的胳膊说道。 高鸿飞看范小丽吓的不轻，有些后悔自己说的那些话，歉意的说道：“丽丽姐，对不起，我说的那些是骗你的，开玩笑，你不要当真，快睡觉吧。” “骗你个大头鬼，现在道歉晚了，我现在很害怕，你要对我负责。”范小丽嗔怒道。 高鸿飞实在是困的不行，意识都快模糊了，也没多想，翻身一把抱住范小丽：“好好好，我负责，这样可以吧。” 突然被高鸿飞这样抱着，范小丽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心中的恐惧竟然慢慢被驱散了，而且高鸿飞结实的胸膛让她有种安全感。 困意来袭，范小丽打了个哈欠，不一会就睡着了。 外面的山头上，猫头鹰“咕咪咕咪”的叫了一晚上。 第十六章 高鸿飞的烦恼 第二天一大早，高鸿飞和范小丽坐着车离开了柳树村，既然事情已经办妥，那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一路上，范小丽和高鸿飞都没有怎么说话，不知如何开口。 昨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孤男寡女，相拥而眠，毕竟都是未经人事，想想都尴尬。 回到洪山镇，范小丽回了洪山小学，高鸿飞又去了趟县城，他是要去接柳毛叶，根据柳大柱提供的地址，很快就找到了这家饭店。 柳毛叶十几岁，长的瘦瘦弱弱，穿着也朴实，但是难以掩盖清秀的面容。 高鸿飞走了进去，看到柳毛叶正端着盘子给一桌客人送菜，高鸿飞的心里不是滋味。 “毛叶。”高鸿飞轻轻唤了一声。 “高老师，你怎么来了？”柳毛叶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就看到了高鸿飞站在门口，顿时惊愕不已。 平时在黄山小学，没事的时候，高鸿飞就给他们讲故事，有空也会帮着范小丽代代课，所以学生们都叫高鸿飞高老师。 “我是来接你上学的。”高鸿飞说道。 柳毛叶脸色一暗，眼眶红红的，咬着牙说道：“高老师，我不想上学了，学习有什么好的，浪费时间。” 多么懂事的孩子啊！ “毛叶，我已经和你家里人说好了，他们也同意了，让你继续上学，你放心以后你的学费都有我出，我不但要让你上中学，还要上大学。” “高老师……”柳毛叶终于是抑制不住哭了出来，谁说她不想上学了，贫困的家庭让她早熟，为了帮助家里减轻负担，她才出来打工，多少个夜晚她偷偷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泣，可是她是个坚强又懂事的孩子，在家人面前永远都是乐观的笑脸。 “走吧。”高鸿飞走上前，抹掉柳毛叶的眼泪，心疼不已。 “嗯！”柳毛叶重重的点了点头。 既然来了县城，高鸿飞也不急回去，拉着柳毛叶，给她买了几件新衣服，还有一些文具用品，有吃了一些小吃。 回到洪山镇已经到晚上了。 …… 柳毛叶的事情告一段落，高鸿飞的工作才刚刚展开。 经过半个月的混乱，洪山镇的局面有所好转，各项工作也在新班子的领导下全面展开了。 党政办的杨秋霞被调整了，这件事情是王志远找高鸿飞谈过话的，毕竟以前杨秋霞仗着有镇长撑腰，把老王得罪的死死的，这次老王上位还不让她滚蛋。 杨秋霞被调整走，姜书海塞进来一个人，名字叫杨洁，三十多岁，这个人之前在文化广播站工作，他丈夫在县中学当老师，之前就听说她是姜书海的情人，原本高鸿飞是不信的，此时却不得不怀疑了，想来二人的关系不一般。 经过这半个月的观察，派系情况高鸿飞也是掌握的七七八八，常委里面姜书海目前和万小红走得很近，而王志远和李长河结成了同盟，黄安邦目前不太明朗，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姜书海站在一起的。 姜书海稍占上风。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县里面的一些端倪，很多时候应该是县长李勇和常务副县长吕和平联合起来对付县委书记李国平。 不过高鸿飞现在却把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之前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他先是靠上了姜书海，后来又和王志远扯上关系，原本是个双保险，现在看来真是走错了，搞不好会两头都得罪，两头都不讨好。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要么彻底倒向姜书海，要么倒向王志远，官场中最忌讳蛇鼠两端的人，这种人以后谁还敢用。 唉，真是头疼！ 高鸿飞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朝不保夕的小办事员了，现在是党政办的主任，思考问题很多时候都会站在领导的角度考虑问题。 “主任，喝水。” 就在高鸿飞出神的时候，张小昭把一杯水递到高鸿飞的面前。 高鸿飞笑了笑，说了句谢谢，现在的张小昭是把高鸿飞看做了自己的靠山，而高鸿飞也把张小昭当成了自己人，不过这都只是表面而已。 突然高鸿飞觉得或许张小昭可以帮自己分析一下其中的厉害关系，通过之前的接触，虽然这女人有心计，但是她的政治嗅觉还是很敏锐的，即便不做决定也可以做个参考。 再说现在张小昭表面是靠向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还不知道，也好乘此机会检验一下。 “小昭啊，收拾一下手头工作，一会陪我出去一趟。”高鸿飞漫不经心的说道。 张小昭一听，连忙说道：“好的，主任。” 下午高鸿飞带着张小昭在镇属企业转了一圈，简单的指导了一下工作，之后带着张小昭来到了小林饭店，二人第一次商议也是在这里。 “主任，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进了包厢，张小昭直接说道。 高鸿飞心里一惊，这张小昭果然不简单，自己还什么都没说，竟然能猜到一点，高鸿飞不自禁的对张小昭起了戒心。 高鸿飞没有回答，脸上没有没有变化，只是笑道：“我能有什么麻烦。” 张小昭笑道：“高主任还是把小昭当外人啊。” “呵呵，这话怎么说的，小昭的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只要认真做事，没人能把你怎么样。”高鸿飞这话说得上是亲近，不过又有一丝保持距离的味道。 张小昭也知道高鸿飞不可能是简单的带着自己出来视察工作，带自己出来吃饭，而是是想要试探一下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高主任，是不是在为靠向姜书记还是倒向王书记烦恼呢？”张小昭也是玲珑之心，直接是表露了心迹，既然决定了，就要彻底打消高鸿飞的疑虑，真心的接纳自己。 高鸿飞心中早已经波澜起伏，表面却很平静：“都是为民办事，谈不上靠向谁，倒向谁的，小昭啊，你思想觉悟有待提高啊。” 张小昭无语了，都这个时候还跟我打官腔。 “高主任，咱们就不要拐弯抹角了，我是真心要把你当靠山。” 张小昭这话就说的很直白了，高鸿飞也不能再装聋作哑，不接话茬了。 “你就这么看好我，究竟是为什么？”高鸿飞问出了自己的疑问，自己什么情况相比张小昭不可能不知道，家庭背景普通，现在面临脚踩两只船，有翻船的迹象，以张小昭的姿色，想要找个大靠山应该不难。 第十七章 高鸿飞的决定 张小昭笑了笑，这才对嘛，终于是回归正题上来了。 “别人看不出来，我可看得出来，高主任心思细腻，政治嗅觉灵敏，眼光很准，把握时机的能力也很强，别人都以为您是运气好，得到姜书记的赏识才当上这个主任，可我是我不这么认为。” “哦？你是怎么认为的？”高鸿飞来了兴趣。 “在我设计的时候，常平伟和顾章军两个笨蛋被我耍的团团转，唯有你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把戏，这不能说明你心思细腻吗？” “在出事之前，有谁看好姜书海能够上位，而提前做了准备的，只有你高主任，这还不能说明你的眼光准吗？” “再就是老王，平时不声不响，没有一点存在感，可是你却能够敏锐的捕捉到其中的机会，主动接近他，这还不能说明你的政治嗅觉灵敏吗？” 高鸿飞听完哈哈一笑，不过心里却再次对张小昭刮目相看了，她分析的头头是道，虽然当时他没有考虑那么多，不过仔细想想，在外人看来还真是这样。 靠上姜书海，初衷是他别无选择，希望在减员的时候能保全一下自己，另外也佩服姜书海的为人，阴差阳错，姜书海竟然成了一把手，自己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对于老王，张小昭分析的没错，自己确实感觉到他要上位的机会，才接近他的。 不过正因为如此，反而给自己埋下了雷，自己无论倒向谁，都会得罪另一方，可是自己又没有别的选择。 “混官场，大树底下好乘凉，我一个小女子，没背景没后台，必须要给自己找个靠山，而你又有能力，又年轻，前途无量，是我理想靠山。” 张小昭含情脉脉的看着高鸿飞，看着楚楚可怜的样子。 到此时，高鸿飞算是彻底相信张小昭是真的想要靠上自己，不然她不可能会跟自己说这番这么直白的话。 “小昭啊，别忘了咱们还是同盟呢，虽然如此，不过你自己的能力还要过硬啊，不然就算我有心，也无力帮你啊。”高鸿飞语重心长的说道。 高鸿飞虽然很需要自己人，但是也很看重这个人的能力和人品，毕竟当官的核心还是要为民办事的，他不需要那些没有本事，无所作为的人。 听到高鸿飞这么说，张小昭也放下心里的石头，她知道通过这一番话，高鸿飞是真的把自己接纳了。 “放心吧，高哥，我这个人做事还是有底线，否则当初早就拿身体换权利了。” “恩，你的能力还是有的，以后多努力。”听到张小昭把自己的称呼都换了，高鸿飞心道这女人真会来事。 “谢谢高哥，我一定会多像你学习的。”张小昭表态道。 既然真心接纳了张小昭，那就能进入主题了。 “小昭，既然你都看的这么明白，那你觉得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张小昭立刻肃穆起来，毫不犹豫道：“高哥，你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倒向姜书记。” “为什么？” “你想想，姜书海现在是洪山镇的一把手，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还是占有一定上风的，而且你之所以能够成为党政办主任，也是姜书海一手提拔的，如果靠向老王，必然被视为叛徒，如此一来，姜书海一定会想尽办法弄掉你，毕竟党政办属于洪山镇一级重要部门，如此重要的部门哪个人不想抓在自己手里。” 高鸿飞眉头微皱，手指轻轻的敲击这桌子，开始思考起张小昭的话来，其实张小昭说的话也是他反复思考过的结果。 眼下只能得罪老王，全面靠向姜书海了。 “还有高哥，你要尽快做决定，你没发现姜书记现在已经有些不信任你了”张小昭严肃的说道。 听到这里，高鸿飞心中就是一惊，突然他想到了杨洁，这个据说是姜书海的情人，姜书海把这个人弄到党政办，看起来是安排了一个自己人，难道就不会有其他心思，比如来监督自己？ 如果不是张小昭提醒，高鸿飞还真忽视了这个人。 “谢谢你啊，小昭。”高鸿飞感激的看了一眼张小昭。 张小昭自然知道高鸿飞谢的是什么，没有说话，笑着喝了一口茶水。 …… 与张小昭谈完话，高鸿飞心里明了了许多，他必须做出选择了。 接下来这段时间，高鸿飞每次工作都是第一时间去姜书海的办公室汇报，而且做了重要的表态，意思很明确就是要和姜书海的步调保持一致，对此姜书海很满意。 与此同时，他去老王家蹭饭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别看以前老王平时不说话，在官场上混就了，自然也能看出其中的端倪来。 “小高啊，努力工作是对的，时刻把老百姓放在心上，不过做事的方法方向要对，不然容易犯错误啊。” 一次高鸿飞准备外出办事的时候，恰好遇到王志远，二人打了个招呼，之后老王别有深意的说道。 老王的意思很明确，高鸿飞心里清楚，这是要自己做个表态，方向自然是倒向谁的方向了。 “王书记，我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想做好每一件事情，这样才不辜负党和组织的栽培，才无愧于老百姓。”高鸿飞恭敬的说道。 “呵呵，小高啊，好自为之吧。” 王志远笑了笑，拍了拍高鸿飞的肩膀，然后背着手，向着自己的办事走去。 高鸿飞知道，自己与老王的这番对话之后，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就到头了，不过既然决定倒向了姜书海，那就倒得彻底一些。 高鸿飞是彻底将自己绑在了姜书海的这艘大船上，一损即损，一荣俱荣。 高鸿飞心中苦笑，人在官场，真是身不由己啊，无论是姜书海还是王志远，他都是不敢得罪的，尤其是老王背后还是靠着县委书记，真不知道这个决定会给自己将来的仕途埋下什么样的隐患。 经过这次不经意的谈话之后，老王和高鸿飞的关系算是彻底断了，平时走在路上遇到也不再打招呼了，但是并不代表老王会放弃党政办这块地方。 党政办作为当和政府的综合办公室，很多事情都要经过党政办的手。 最近高鸿飞就发现，常平伟和老王的交往有些密切，看来老王是想要把常平伟拉过去吧，以前常平伟也有一些的罪过老王的地方，看来二人的关系修复了啊。 不过自己毕竟是党政办领导，只要看紧一点，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毕竟党政办现在的科员中，张小昭、顾章军、杨洁都算是自己人了，尤其顾章军简直成了自己的一条狗，整天摇尾乞怜的。 第十八章 新人 姜书海最近显得很是春风得意，虽然现在洪山镇还没有完全掌控，但是整体还是自己占优势，不过这个黄安邦毕竟不是自己人，是个不可控因素，万一被老王拉过去，自己的优势瞬间就变成劣势了。 看来有必要在党委会议上增加一个自己人，这样才会完全掌控局面。 姜书海坐在办公室，抽着烟，思考着如今洪山镇的派系情况。 “姜书记，您找我啊。” “恩，小高，一会陪我去一趟县里。”姜书海看到高鸿飞走进来，抽了口烟，将烟蒂灭在烟灰缸说道。 高鸿飞虽然不知道姜书海让自己陪他去县里是干啥，不过还是答应了一声。 “好的，我准备一下。” 二人没有坐镇府配车，而是在外面打了一辆车，这让高鸿飞很疑惑。 车子开到县城，并没有去县政府，而是一直开到一家娱乐会所才停下。 高鸿飞跟着姜书海下了车，走进会所，这里的服务员似乎认识姜书海，也没有多说话，直接是将二人引到三楼一间面积超大，装修豪华的包厢里面。 “呵呵，老姜来了。”一个中年胖子，头发稀疏看到姜书海立刻笑着招呼道。 “等你很久了啊。”另外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也是说道。 高鸿飞看到屋里只有两个人，他都认识，戴眼镜的是招商局副局长李绍刚。头发稀疏的胖子是农业局副局长高雄州。 原来这就是姜书海的圈子啊。 高鸿飞再傻也知道，姜书海这次带自己来这样的场所，见这些人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亲信看到，也是一次对自己的考验，想到这里高鸿飞心里就有些紧张。 “老大还没有来吗？”姜书海找了个位置坐下问道。 “还没呢。”高雄州说道。 姜书海又四处打望了一圈，问：“就你们两个人？没别人了？” “在楼下包间里打牌呢，年轻人玩年轻人的，跟我们一帮老家伙在一起，拘束。” 姜书海听了，有点尴尬。 高鸿飞看出了姜书海的尴尬，主动地悄声对姜书海说： “书记，要不我也下去吧。” 姜书海还没点头，李绍刚望了望高鸿飞，朝姜书海问了句：“这就是你说过的高鸿飞？” “是啊，这次带他来认认门。”姜书海道。 “李局您好”。高鸿飞主动跨前一步，稍稍弯了点腰，收腹含胸，微笑着朝李绍刚伸出手。 “哦，你认识我，我们见过？”李绍刚却对高鸿飞没印象。 “上次县里开招商引资会，我有幸聆听李局您的教诲。” “上次？” “就是上个月，在开发区工委会集中开会的那次。” “哦，你说上个月召开的季度招商总结会，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本来面无表情的李绍刚，这下终于露出了笑脸，也伸出手去和高鸿飞搭了搭。 高鸿飞却两只手都伸了过来，力道和角度都正好的，握着李绍刚的手，轻轻的晃了晃，又晃了晃。 李绍刚到没想到高鸿飞这么上道，这年头这么谦虚的年轻人可不多见。他转身指着高鸿飞，朝姜书海说： “老姜你眼光不赖啊，这小子不错。” 姜书海坐在沙发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吐出一片茶叶。才抬头朝李绍刚道：“你当我谁都往这儿领啊。” “那可不一定。”一旁的高雄州掏出烟盒，挨个扔了支烟，连高鸿飞都没落下。 高鸿飞兜手接了，一只手往裤兜里掏打火机。掏出来顺手开火就给离他最近的李绍刚给点上了，又把火递过去给高雄州。 高雄州没说话，头歪着点着了烟，瞥了一眼高鸿飞，笑笑，朝着姜书海说：“上次你出差去学习，没赶得上。纪娘娘带了个真娘娘过来，可把我们给笑死了。” “什么什么？我怎么没听明白，啥真娘娘假娘娘的，快说说快说说。” 别看都是一帮正科级的领导干部，一听到八卦，好奇心不比别人少。就譬如姜书海这会儿，他在洪山镇是说一不二的一把手党委书记，可这会儿听到有乐子，头都快扎高雄州这边来了。 高雄州和李绍刚对望一眼，说：“天机不可泄露，纪娘娘马上到，一会儿你自己看就知道了。” 说了话，高雄州和李绍刚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都转脸朝着高鸿飞笑了笑，却不作声。 搞得高鸿飞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这边正说话间，包厢的门开了，“老大”吕和平进了门，一帮下属都赶紧起身迎了上去。 高鸿飞却没往跟前凑，他反而转身，去泡起了茶。 在一个圈子里，新人怎么摆自己的位置，其实是一门很大的学问。除了带你的那个人，其他人都不认识你，贸然往前凑，那是很犯忌讳的事情。 大佬们都有自己的脾气，脾气好的，可能不计较。脾气不好的，就会问一句：“你谁啊？” 高鸿飞虽然是新人，可身处官场即修行的道理他是懂的。 所以他没往前凑，这时候，不显山不露水才是正道。有心人自会引荐，何必自作聪明呢？ 这叫摆正自己的位置。 高鸿飞是很善于摆正自己位置的人，因为，他曾因为这个吃过亏，刻骨铭心的亏。 一帮人把吕和平迎进来，姜书海抢着上前接过了吕和平脱掉的大衣，转身要搁衣帽架上，被早就拿着衣架的高鸿飞接了过去。“书记，我来，您陪县长。” 姜书海笑笑，把衣服给了高鸿飞。 “人还没到齐啊，那别闲着啊，玩两把。”吕和平搓着手，大马金刀的往沙发上坐了。 “来来来，书海，老李，老高，你们仨过来。我这回去南方学习，学了个新玩法，叫什么掼蛋，咱来练练。” 高鸿飞听到掼蛋两个字，眼里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黯然。心底，有些柔软的甜，更多是苦涩。 不过他知道这会儿不是自己伤春悲秋的时候，收拾了心情，他端着茶杯搁到吕和平手边。 正在摸牌的吕和平侧脸瞥了一眼高鸿飞： “这是？”吕和平转头问姜书海：“小姜，这是你刚调整的办公室主任吧。” 姜书海朝吕和平翘了个大拇指：“县长你记性真好。” 吕和平哈哈笑着，一边手指着高鸿飞对姜书海说：“可不是我记性好，是这小伙子出挑。我记得那天去洪山开会，开了一整天的会，就是他做的全程记录。中间端茶倒水也是他忙前忙后，回头我一看总结报告材料，居然一个差错都没有！” 姜书海笑笑：“小高是梧桐大学毕业的。” “嗯？”吕和平有点讶异，又多看了高鸿飞一眼。 高鸿飞微笑：“我爸妈是飞达齿轮厂的老职工，年纪大了，我是独生子。” 吕和平张了张嘴，手抓着牌在半空停了一下，才憋出一句：“难怪！” 一旁的李绍刚笑着接话说：“孝子啊！” 一圈人都笑了。 梧桐大学是全国知名的重点大学，一般来说，梧桐大学毕业的学生，都会有很好的发展平台，大多数都去了一二线城市。不是去重点国企，就是知名大企业。 就算考公务员，他们一般也是选择考取省市级别的高层公务员。像高鸿飞这样回到故乡，心甘情愿当乡镇基层公务员的，不说罕见，但也很少很少了。 高鸿飞说父母是下岗工人，又说自己是独身子。言下之意是说，为了照顾家境贫寒的父母，他主动放弃了去大城市工作的机会。 也难怪李绍刚说他是孝子了。 “我说书海，我都羡慕你了。”吕和平手指着姜书海，一边扔牌一边调侃。 姜书海嘿嘿嘿的笑着不说话。 “好好干。”吕和平又说了一句。 高鸿飞朝着吕和平笑，点了点头，到没刻意说什么。 姜书海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很开心。他都不知道高鸿飞原来是下岗工人子弟。如此品性，看来，自己是真的挑了个好苗子。 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过，怎么操作，还得仔细的考虑考虑。 有点犯难，头疼…… 一会儿工夫，四个人你来我往玩了好几圈。高鸿飞见礼数尽的也差不多了，就走到姜书海旁边，悄声说：“书记，这里差不多妥当了，我去下面包厢吧。” 姜书海刚要点头，这时候，包厢外楼梯传来“蹬蹬蹬”的声音。 高雄州笑着说：“娘娘驾到！” 吕和平假假的瞪了他一眼：“就你贫！” 说话间，高鸿飞已经快步跑到门口打开包厢的门。 未见人，先闻香。 一缕香水味道传到高鸿飞的鼻子里。 很清淡，给他的感觉，就像夜半的幽兰。隐约不可寻，却又无法忽略。 第十九章 小圈子 “呀，我来晚了。抱歉抱歉，给领导们赔罪。” 一个留着波浪烫发，穿着成熟稳重，看起来很典型的职场女性走了进来。一边笑着和众人打招呼，一边伸手脱衣。 高鸿飞不认识这个女人，不过他有些想笑。 因为这女人明明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却穿的跟老姑婆似的。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呀，娘娘驾到了。” 说话的是喜欢调侃的高雄州，他站起身来拍着手，一边展开双臂，要拥抱女人的样子。” 女人笑嘻嘻的晃了个身躲开，一边挽着大衣，一边说：“高哥你又瞎说，总是喜欢调侃小妹。我是什么娘娘了，不过就黄脸婆一个罢了，可怜人！” 李绍刚顺嘴接过话：“纪检，你这跟我们诉苦，我们可不敢听啊。被吴局听了去，还以为我们欺负你一个小女孩呢，这可罪大了。哪天我们去吴局那办事，吴局来一句：哼，洪洞县里没好人。你说我们可有多冤！” 吕和平也笑。 女人不干了，俏皮的跑吕和平跟前，拽着他的手臂：“大哥大哥，你可瞧瞧李哥说的什么混账话。他这么欺负小妹，你可要给小妹做主啊。” 吕和平又笑了一阵，才说：“嗯，今晚罚他给你斟酒。” “那不还是我喝吗？你也欺负我，哼！你们都不算好人！”女人气鼓鼓的把吕和平的胳膊甩开，做出赌气的样子，撅着嘴。那小模样，说不出的俏皮。 一圈人又连连的哈哈大笑。 高鸿飞站一旁看着，真觉得这女人有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这时候，姜书海凑到了高鸿飞旁边，悄悄的介绍道：“检察院的纪检，原来县里的反贪局长，这回咱们洪山镇的案子就是她办的。立了功，刚提副院，高配副处级。” 高鸿飞顿时释然。 纪雨萍！ 原来这女人就是燕北县官场大名鼎鼎的传奇人物-纪雨萍！ 高鸿飞没和纪雨萍接触过，但关于纪雨萍的传说，那可是听得太多了。 在燕北县，每一个考上公务员的新人，尤其是女生，纪雨萍都是她们的人生偶像。 传说她当年考公务员，笔试第一，面试却被刷了下来。 但后来那一轮公务员考试，居然作废了。当年被查出一窝的公考舞弊案件。 而纪雨萍，无可争议的顺位考上了公务员。 传说她一进体制，就进了当时的清州市一办，当了市委书记的大秘。可她还没干满一年实习期，就打报告要求下基层。 传说她去了基层挂职锻炼，三年任期一满，就调任燕北县反贪局局长。 而现在，她已经是燕北县检察院副院长了，还特地高配副处级。 她今年才28岁啊！ 高鸿飞是梧桐大学毕业的，论文凭，梧桐大学的地位摆在那，他其实是有点自负的。 论能力，他在梧桐大学，当过学生会主席。毕业后也在大公司干过一段时间。是有自信的。 可人比人真的没法说，在纪雨萍面前，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了。 因为众所周知，纪雨萍的出生连他还不如，是农村出来的，没有丝毫背景啊。 虽然他比纪雨萍小3岁。可他扪心自问，自己三年后，能干到副处？ 在农村乡镇小县城，别说是副处。绝大多数的公务员，正科才是他们一辈子奋斗的目标。 高鸿飞是自负的，他当然觉得自己的仕途，不会仅仅止步于正科这个层次。 可28岁，副处？ 他干不到。 不过，刚刚领导们嘴里的吴局是怎么回事？ 难道，纪雨萍有另外的背景？ “姐，姐，我帮你把外套挂起来吧。” 高鸿飞正在沉思，这时候，冷不丁一个很怪异的声音冒了出来，打断了他的思索。 他转头看，顿时有点恶寒。 纪雨萍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个小男生，长得其实还挺俊。可怎么看着，那么怪呢。 这男生说话的声音，有点娘。 娘还罢了，他说话间伸手去拿纪雨萍的外套。可他伸手，却翘着兰花指。 高鸿飞觉得，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这又不是酒吧，这样的场合，也能冒出这样的人？ “不要，我自己来。” 纪雨萍明显厌恶的看着眼前这娘化的小男生，后退数步，拉开和他的距离。好似被他触碰到，就像被什么恶心的东西碰到一样，很明显的厌恶。 那小男生还不罢休，不依不饶的追着纪雨萍：“哎呀，姐，你跟我客气啥啊。又不是外人，你忙着，我伺候你。” 听到这话，高鸿飞恶寒的浑身发毛，一屋的人脸都憋青了，想笑却只能拼命的忍。 纪雨萍无助的转头，朝着高雄州瞪了一眼。 高雄州心邻神会，顺嘴就说：“啊，小吴你帮我们去拿个烟灰缸来吧，这屋里就一个烟灰缸。叫服务员送来，到现在还没送，真是磨蹭！” 这话刚说完，李绍刚眼睛就扫过去瞪住了高雄州。咬牙切齿的，不明白咋回事的人，还以为李绍刚中风了呢。 “哎呀，高局啊，吸烟有害健康的啦。密闭环境，又开着空调，不能抽烟的啦。我姐都要怀孕的啦，吸烟对胎儿不好的啦。” 高雄州当时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他忘了，眼前这小男生，可是个事儿妈。 要不怎么叫娘娘呢。 纪雨萍都快哭了。 吕和平看不下去了，出来解局说： “小吴啊，不是抽烟。女士在呢，咱们这帮大老爷们儿肯定要发扬男士风格，对吧。要不你拿个垃圾桶也行。就是洗个杯子给你嫂子泡杯茶。” 那小男生听到这命令，兰花指一杨，指着高鸿飞说：“那，叫他去拿啊，干嘛是我？” 高鸿飞被个娘炮当挡箭牌，心底十足郁闷。不过在场都是大佬，他又摸不准娘炮的底细。说不得，只能当一回狗腿了。 纪雨萍气的大衣往架子上一丢，朝着娘炮吼：“叫你去你就去，干什么推三阻四的！” “哦。姐姐叫我去，那好吧，我去呗。” 娘炮有些不甘心的瞪了高鸿飞一眼，气鼓鼓的扭头，崴着屁股一步三摇的去了。 倒把高鸿飞弄得尴尬起来，心底暗暗的祈祷，可别得罪了人才好。 他这么想着，惹不起躲得起，干脆还是躲吧。 “书记，那我也下去了啊。” 高鸿飞朝着姜书海说了一句，扭头要下楼，却被吕和平唤住了。 “小高”，吕和平朝他挤挤眼。 高鸿飞心领神会，很麻利的就倒了一杯水，递到纪雨萍跟前。 犹带怒气的纪雨萍这才注意到，眼前站着个帅气的高个小伙。撇眼打量了高鸿飞一圈，倒是没见过，谁的马仔？高雄州那个贫嘴的？ 有些疑惑，不过纪雨萍也没太在意，伸手去接水杯，一边朝着吕和平埋怨：“我都是躲着他的，你到做好人，我看你是故意看我笑话，对不对！” 吕和平哭笑不得的苦着个脸：“我的姑奶奶喲，这菩萨在这，我能装看不见吗？你教教我，咋整？我全听你的。” “我……” 纪雨萍一句话噎在喉梗，到了也说不出半个字来，只能一声“哼！” 转头，纪雨萍手指搭上高鸿飞手里的水杯，些微的触碰间，手指碰到了高鸿飞的手心。 虽然只是近在咫尺的两个人，互相之间才能察觉到这细微的触碰。 可这细微的触碰，高鸿飞怎么就觉着，有种莫名其妙的暧昧呢。 他低头瞥了眼纪雨萍，纪雨萍的眼神有些慌张。 好像，脸都有点红了。 第二十章 三杯 就这么一晃神的瞬间，茶杯没端稳，纪雨萍的手有些发软的一歪。 “嘶……”，几滴开水泼了出来，正巧甩在纪雨萍的手面上。 “呀，没事吧纪检。”高鸿飞眼疾手快，上前一把夺了纪雨萍的杯子搁在了桌上。 纪雨萍被烫的有些微痛，不过她却没在意自己的手，她的目光转向高鸿飞覆住她的那双大手。 “嗯……”，纪雨萍轻声的应了一声。没来由的，她的心底，像小鹿一样“蹬蹬蹬”乱跳，脸更红了。 “哎呀小高，你怎么搞得。”姜书海见了这情形，赶紧出来救场。 他和纪雨萍没交集，能登上吕和平的船，是他的造化。今晚这场晚宴，他本来就存着通过吕和平结交纪雨萍这个燕北官场新星的念头。却不想，高鸿飞到底年轻了些，见到美女，缺了些沉稳。 不过，坏事其实不一定不是好事，起码，对姜书海来说，训一句高鸿飞，却有了让纪雨萍注意他的渠道。 他心里有些感激高鸿飞这阴差阳错。不过，心底感激，嘴上还是得训斥：“纪检你没烫着吧，真不好意思，小毛孩子就是毛手毛脚的，倒个水都能把你给烫着，您别介意啊，我叫他给您道歉。” 这么训斥了一句，姜书海目光沉静的瞥了一眼高鸿飞。 关键时刻，给领导挡子弹，是下属的觉悟。高鸿飞有这个智商么？ 姜书海不会明说，哪怕事后都不会点破，这是他对高鸿飞的考验。 “啊，没事没事，吹吹就好了。” 见姜书海走过来，纪雨萍慌乱的抽出被高鸿飞覆盖着的手。转头朝姜书海笑了笑，余光却打量着高鸿飞，眼底飞过一丝讶异。 “小昭说的新主任，就是他？长得倒挺帅啊。” 高鸿飞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不知道姜书海是借题发挥显出自己呢。不过他也没点破，反倒是顺杆子就弯腰给纪雨萍鞠了个躬：“真对不起，纪检，害的你手被烫了，给您道歉。您稍等，我下去给你找个东西涂涂手。” 说着，朝姜书海眨眨眼。姜书海有些欣慰的点头。他就蹭蹭蹭的急冲冲下楼去了。 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会所旁边有家便利药店，飞快的掏钱买了一支云南白药。又蹬蹬蹬冲上二楼包厢。 刚一进门，就见着娘炮叉着腰，翘着兰花指对着他骂：“你谁啊，这么没用。倒个水都倒不好，也敢往这里凑，快滚！” 高鸿飞有些懵。 被个娘炮这么指着鼻子骂，他还真有些郁闷。 不过眼前的场合，在座的都是大佬，正是考验他气度的时候，可不能出岔子。 他忍！ “纪检，有药膏，消炎止痛的，你涂上。” 高鸿飞没理会娘炮，走到纪雨萍跟前，把药膏递了过去。 纪雨萍有些惊讶，眼前这小子也太会做人了吧，这么点小烫伤，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么。 不过很奇怪的是，他巴巴的送来云南白药，纪雨萍心底很开心。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很开心。 “什么药膏，什么药膏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给我姐涂，手破相了你赔得起吗？” 娘炮作势就要抢高鸿飞手里的药膏。 “呯！” 纪雨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够了吴凡，不怨小高，是我不小心。他给我的是云南白药，你再胡闹，给我出去！” 娘炮被纪雨萍这一巴掌拍的吓了一跳。顿时蔫了，神情有些讪讪地，又不甘心的争辩：“不是，姐，他……” “好了鸿飞，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姜书海出来打圆场，他很爽高鸿飞的觉悟，这么聪明的孩子，用起来真是得心应手。 眼前这场误会，也正巧让他看看高鸿飞的应对和涵养。这会儿看来，高鸿飞是极合格的。 不过，年轻人太聪明了也不尽然是好事，该敲打，还是得敲打敲打。于是姜书海又添了一句：“吸取今天的教训，以后做事可不能这么毛手毛脚的，听见没？” 高鸿飞心知肚明，脸上摆出很职业的微笑，双手交叉放在小腹，朝着屋里一帮大佬，尤其是纪雨萍，不露痕迹的弯了个腰。 顺手，他拿起包夹在腋下，声音恰到好处的说：“那各位领导都吃好喝好，这里没我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 下了楼，高鸿飞被服务员领着进了二楼的包间。一进门，就听见斗酒的吆喝声。 高鸿飞举目望去，一帮跟他年龄相仿的同龄人，正举杯朝上座的一个年轻人敬酒。见门开了，一帮人都转头看他。 满满一桌人，他就认识一个，李绍刚的“秘书”李洪波，其他一个都不认识。 “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李洪波见到高鸿飞，笑笑，放下酒杯拉开椅子，转身朝着高洪波迎过来，把他拉到了酒桌边。 “这是？”，李洪波位置旁边的年轻人开口问。 李洪波介绍：“啊，大家认识一下啊。这是新加入我们的新人，洪山镇党政办主任高鸿飞，他可是姜书记的红人。” 转头，李洪波端起酒杯，伸手朝高鸿飞介绍主座的年轻人：“鸿飞，认识一下，这是县府办二科的江凯江科，吕县长的大秘。” 高鸿飞慷慨的笑着端起酒杯，对着江凯敬酒：“江科好，我是高鸿飞，幸会。” 可江凯却没见动，不说站起来接酒，连酒杯都没碰一下。反而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糖藕，慢条斯理的送进嘴里嚼了几口。 根本是不搭理的架势。 介绍人李洪波有些尴尬，尴尬的朝着一圈人笑笑，一边小声的叫江凯：“江科，江科。” 江凯好似刚刚睡着了，才被李洪波唤醒，一片糖藕入肚，这才转头朝着李洪波说：“啊？” 李洪波更尴尬了，撇头朝高鸿飞笑笑，一边指着高鸿飞对江凯说：“这是洪山的高主任，敬你酒呢。” “哦。” 江凯点点头，却依旧没举杯，只是眯着眼睛侧着头：“幸会可不敢当，高主任这么忙，我可不敢耽误高主任进步。” 高鸿飞心底咯噔一声。 还是犯忌讳了啊。 他也不恼，只是微微笑了笑，说：“倒不是我巴着不下来，刚刚和纪检察长一道的人，生了些误会。” “嗯？”江凯这才抬头正眼看高鸿飞。 高鸿飞简单概要的将刚刚在楼上的事情说明了，临了，自我调侃了一句：“流年不利，早知道这样，今天出门前应该烧一炷香。” “哈哈哈哈。” 江凯突然大笑：“娘炮吴凡！难怪难怪，遇到他，可真是你流年不利了。” 一听是娘炮，桌上在座的，也都哄笑了起来。 江凯这才端起酒杯，不过屁股依旧没离座椅，只是皮笑肉不笑的朝着高洪波晃了晃酒杯：“行，算你过关。” 李洪波本来松了一口气，可见江凯这做派，心又提了上来。转头，他看高鸿飞。 高鸿飞却笑着双手举杯，身子前倾，把酒杯递到江凯的杯子边，又往下矮了矮，和江凯的杯子一碰。“江科，我敬你。” 一声碰了，高鸿飞举杯一饮而尽，亮杯。 一桌人转头看高鸿飞，又转头看江凯。 江凯没动，只是端着酒杯把玩。 李洪波的脸，尴尬的都快黑了。 高鸿飞却脸色不变，笑容依旧。转身拿过掌酒的李洪波手里的酒瓶，又给自己酒杯满上，举杯朝着江凯说：“不管怎么说，是小弟思虑不周。江主任教训的是，小弟自罚一杯。” 举手，抬头，第二杯酒下肚，依然一饮而尽。 “三杯！”江凯玩味的朝着高洪波笑，慢条斯理的吐出来两个字。 第二十一章 二少 “江科，不必吧，也是事有缘故，何必……”李洪波忍不住说了一句。 江凯瞬间转脸朝着李洪波冷眼扫过，李洪波话还没说完，硬生生被扫的憋在了肚子里。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高鸿飞。 高鸿飞什么话都没说，又拿起酒瓶倒满了一杯。一口灌下，顺手将杯口朝下。 “好！痛快！”江凯一拍桌子，举杯也灌了一口，故作豪爽的将杯子往桌上一顿。“认你这个兄弟了!” 他说的豪爽，众人定睛看，却只见杯里的水位，才下降了一半。 江凯抬头，仍然皮笑肉不笑的朝着高鸿飞笑。 高鸿飞也笑：“谢谢江科。”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高鸿飞并没有停下，竟然又拿起了酒瓶倒满酒，转头朝李洪波说： “李哥，小弟初来乍到，礼数不周，快给小弟介绍介绍。” 李洪波朝他挤挤眼，可高鸿飞恍然不顾，只拽着李洪波给他认人。 李洪波无奈，只得一个一个的介绍给他。 介绍一个，高鸿飞就斟一杯酒。一桌人除了高鸿飞，总共有七个。省却江凯，高鸿飞连着敬了六杯酒，尽是一干而净。 一瓶酒，竟然被他一个人给干完了！ 一圈敬完，高鸿飞才坐了下来。 头有些冲，想吐。高鸿飞暗暗的掐了一把手指上的关冲穴，抬头，朝着江凯微微一笑。 李洪波在桌底下偷偷朝高鸿飞竖了个大拇指，小声说：“兄弟，你牛逼!” 江凯有些出乎意料，脸上讶异的神情一览无余。 这一桌七人，都是男生。除了江凯和李洪波，都是县里各局办科室的新人，算是吕和平这个圈子里的接班二代， 但凡是个圈子，总会讲究论资排辈。怎么排，各有各的道道，在眼下这个小圈子里，排行自然是照着自家老大官职来的。 江凯在这帮人里面，年龄并不是最大的，但他跟着的是吕和平。所以一直以来，当仁不让的是这个小圈子的“老大”。一帮人聚会，也都习惯围绕着江凯来。 老大就要有老大的样子，今天这新人到了地头，不自觉着下来拜码头，却在上头磨蹭半天，他当然要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可这会儿，他愣是无法发作。 怎么发作？人家一瓶酒干了个干干净净。伸手不打笑脸人，总不能说人家敬酒都有错吧。 江凯突然有种被人喧宾夺主的感觉。这感觉让他很不舒服，特别不爽。 他看着正有说有笑，一边夹菜一边和众人打招呼交谈的高鸿飞，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凉，从眼角一飞而过。 “咔嚓。” 门被推开了，李绍刚走了进来，端着酒杯急冲冲的朝着一众人说：“赶紧的，来个人上去给打打下手，那他娘的娘炮太不懂事儿了。” 一干人面面相觑，江凯却突然冷笑一声，手指一点高鸿飞：“那就小高去。” 高鸿飞头晕着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就被高雄州一把叉了起来往外拽。 出了门，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噗通”，高鸿飞脚一歪，扑倒在地。 “小高，小高，你咋回事？” 高雄州上去拽他，拽不动。 高鸿飞突然自己爬了起来，转身朝高雄州伸出一根手指：“高局，等我三分钟。”一边说，一边夺路朝着卫生间冲去。 留下高雄州面面相觑：“这小子，喝了多少酒啊，这么大的酒气。” 刚进卫生间，高鸿飞就抱着马桶吐了。江凯的心思高鸿飞看得出来，无非就是叫他在一帮大佬面前丢人失分。 高鸿飞的性格，一直以来有点不服输的意思。人敬我一寸，我让人一尺。但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他打脸了。 拼了命也要打脸！ 就像刚刚江凯叫他罚酒，行啊，罚！挨个一圈敬下来，没话说了吧。 虽然这样很难受，这会儿他的胃跟烧起来似的。 可倒驴不倒架，这是他那当过志愿军的爷爷交给他的，气势不能输。 幸好他买云南白药的时候，注意到药柜里有醒酒药，顺便买了些放身上备着。要不然，这会儿估计他真没办法应付了。 吃了两颗醒酒药，洗了把脸，出了卫生间，又和服务生要了一壶酸奶，咕咚咕咚大口的灌下去，酒也醒差不多了，身上的味道也散了。 他朝高雄州笑笑：“高局，上楼吧。” 高雄州目露精光，打量了他一眼：“江凯那小子灌你酒了吧。” 高鸿飞笑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跟着高雄州后面沉默以对，低着头上了楼。 到了包厢门口，高雄州拍了拍高鸿飞肩膀：“好小子，你有种，老子喜欢你这性格！” 一边，又将包厢里的情形说了。 高鸿飞这才知道，娘炮连倒酒都不会，居然把酒倒得泼在了吕和平裤子上。闹的吕和平脸都黑了，却憋着没法当场发作，纪雨萍干脆把娘炮给赶走了。 但酒桌上就少了个打下手的人，所以，才让高雄州下去叫个人上来。 进门一看，纪雨萍正在给吕和平道歉赔礼，李绍刚架秧子叫纪雨萍罚酒。一帮人闹哄哄的，倒也热闹。 不过高鸿飞注意到，在座除了他认识的，还有三个中年人，倒是他不认识的。看这几个人的举止，也不像官场里的，反倒像是做生意的老板。 高鸿飞上班也快一年了，心底清楚，这几个老板，大约是来买单的。这样的酒席搭配，很是惯常。 所以，转瞬间，他也就分清了主次。 “哦，小高来了，快过来快过来，给你们老板敬酒。” 吕和平眼尖，一头瞅见进门的高鸿飞，招手叫他过来。 高鸿飞点头应了，先去了旁边的便桌拿了酒瓶，走到桌边，和姜书海笑了笑，这才开始当起了酒官。 整个酒席倒没什么大事，一帮大佬本就酒过三巡。高鸿飞这个酒官当的是出乎意料的轻松无比，连敬酒都浅尝辄止。大佬们也没在意。 中间倒是有个细微的小插曲，高雄州拽着李绍刚、姜书海一起敬纪雨萍的酒，一杯又一杯，好似要把纪雨萍撂倒似的。高鸿飞鬼使神差的，在敬酒的时候给纪雨萍换了白水。 纪雨萍酒杯到唇，一尝，味道不对。但她不露声色，只是很细微，不为人察觉的朝高鸿飞挤挤眼，又笑了笑。 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大事可说了。不过高鸿飞却暗暗记住了一件事。 高雄州在酒桌上顺嘴提了一句，农业局有个项目，经济植物种植。具体什么品种还没定，不过弄好了，可以争取一下国家专项帮扶资金。 高鸿飞听到这话，心底有些心动。联想到柳树村的现状，这个项目倒是大有可为。 但他看高雄州没有细说的意思，心知眼前的场合，不好多问。 他面无表情的和姜书海对望一眼，什么也没说。 一个钟头过后，酒席也就散了，一帮大佬在秘书、下属们的搀扶下各自下了楼。 在今天这个圈子里，姜书海虽说级别不低也是正科。可他是乡下正科，真算起来，除了几个不在官场做生意的老板，他就是排尾的小不点。 下了楼后，姜书海很自觉的拽着高鸿飞鞍前马后的将一个个大佬送进车，打着招呼送他们先走。 送到纪雨萍的时候，纪雨萍先和姜书海握了握手，却很奇怪的顺嘴说了一句：“姜书记，小高很不错啊，我家小昭常念叨他的好呢。” 姜书海和高鸿飞心底不约而同的“咯噔”一声。 姜书海正想应和几句，纪雨萍却招招手上了车，一边说：“下次再聚，下次再聚。” 这边，吕和平也在江凯的搀扶下到了车边，他跟姜书海握了握手，小声说：“过两天二少要来，你也来参加。” 姜书海一愣，目光顿时变得精锐起来，好像有光芒发射的样子。握着吕和平的手，不觉用力了些，用力的晃了好几下。 吕和平笑笑，上了车。江凯替吕和平给姜书海打了招呼，也握了手。目光转向高鸿飞的时候，却笑得很诡异的样子。 高鸿飞坦然以对，笑得恰到好处。 吕和平却摇下车窗，头伸出来对着姜书海嘱咐了一句：“记得带上小高。” 江凯的目光，顿时露出一抹寒意！ 第二十二章 分析 回洪山镇的路上，高鸿飞坐在副驾驶位置，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上闭目养神的姜书海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不合适。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一直到出了燕北县城。 车子开在去往洪山的公路上，一路颠簸，摇摇晃晃。闭目养神的姜书海睁开了眼，他望着车窗外墨色的田野和山岭，突然叹了一口气：“小高，全镇有多少自然村你知道么？” 高鸿飞到没想到姜书海开口，会突然问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 不过虽然他猜不透此时姜书海心里的想法，却脱口而出就回到：“书记您考我呢，全村一共二十二个行政村，其中洪山社区、大湾、东岭等村又分别有三到四个不等的散落自然村。七七八八加起来，全镇有五十二个自然村。” 姜书海到有些诧异了，他没想到高鸿飞记得这么清楚。看来，这小伙子没少往下跑。 “那你知道，我们洪山最贫困的是哪个村么？” 高鸿飞笑笑：“知道，柳树村。书记您忘啦，我就在柳树村蹲点。” 姜书海更诧异了。 “你在柳树村蹲点？” “是啊书记”，高鸿飞笑着挠了挠头：“刚进单位那会儿，天天坐办公室。那时候还是李主任，他看我年轻，叫我多下去走走，熟悉情况。我也是个坐不住的，索性就挂职在柳树村蹲点了。” “难怪你之前老往外跑呢。” 姜书海点点头，一边手指点着膝盖，一边说：“所以，你刚刚在酒席上看我，有想法？” 高鸿飞笑笑：“想法还不成熟，所以没敢跟您说。我想做个调研，再跟您汇报来着。” 姜书海不说话了。 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他突然又问：“你刚刚在下面是怎么回事？我听高雄州说，江凯灌你酒了？” 高鸿飞呵呵笑了一声：“初次见面，江科长在提点我呢。我新来的嘛，多学习，也是应该的。” 姜书海目光深沉的看了高鸿飞一眼，手拍着膝盖，又沉默了好一会，瞥了一眼开车的司机，声音有些低沉，好似压着音调，对高鸿飞说：“你不要得罪江科，事情还没完，有些人，可能会动一动。” 这话没头没尾的。饶是高鸿飞这么聪明的人，这话的意味也是太大，信息量有些过载。他不再说话了，一点点的思索着这句话里面的意思…… 第二天一早，到了办公室，高鸿飞叫上张小昭上了车，两个人直奔柳树村去了。 高鸿飞大学毕业的时候，在梧桐市学过驾驶。开着车，颠簸在山路上，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张小昭被他颠的心惊胆战的。毕竟进柳树村的路不过是两米宽，扑着碎石子的山路，一下雨就泥泞不堪。 好在今天天气不错，路面倒是开着方便。不过眼瞅着车窗外就是悬崖，张小昭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高鸿飞从后视镜里看张小昭紧张，笑了笑，一边开车，一边和张小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小昭，你和纪雨萍纪检察长认识？” 张小昭正心惊胆战着，听到这句问话，顿时矢口否认：“纪雨萍？不认识啊，谁啊？” 高鸿飞一愣，不认识？难道想岔了，纪雨萍说的小昭不是她？不可能啊。 高鸿飞忍不住瞥眼看了看张小昭，忽然从她眼底察觉到一抹飞逝而过的慌张。 高鸿飞笑笑：“你这么紧张干吗，昨晚酒桌上，纪检跟我提起你了。” “啊！” 张小昭有些懵：“她干吗提起我啊，我又不认识她。” 呵呵，高鸿飞撇撇嘴，也没太纠缠这个事儿，张小昭不愿意承认认识纪雨萍，估计是有她的原因吧。 方向盘打了个弯，两个人相对无言，就这么一路静默的开车进了柳树村。 高鸿飞这回没把车开进村委活动室，他停在了村口的晒谷场。来之前他没事先通知柳支书，心里有些念头，但现在不急。他决定自己先转转看看，再去找柳支书核对核对情况。 下了车，扶出脸都脱了色的张小昭。拍拍她肩膀，“走吧，下去转转。” 张小昭踉跄着步子，走路有些不稳。高鸿飞憋着笑，扶着她往前走。深秋的山道上，两个人踩着枯树叶，嘎吱嘎吱的一步步往村里去。 这姿势有些暧昧，张小昭脸红了。走了一段，她声若蚊蝇的低语：“高哥，你松开吧，我自己能走了。” 高鸿飞笑着松开了手，很自然地，不让张小昭太过尴尬。 “有个问题，我昨晚想了很久，一直想不透。我想，我应该能在你这找到答案。” 高鸿飞一只手揣在裤兜里，一只手折了一截枯树枝在手里把玩。 “什么问题？”，张小昭歪头看高鸿飞。 “事情还没完。”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张小昭有些错愕，半晌，疑惑的问：“还没完？” “嗯”，高鸿飞点点头。“有些人可能要动一动。” 他将昨晚和纪检他们一起吃饭的场景简略跟张小昭说了，包括江凯罚酒，回头姜书记在车上对他的提醒。 张小昭静静的听，没说话，直到高鸿飞说完，张小昭很快就理清了重点，问了一句：“既然姜书记提醒你，不要得罪江科长。从这个线索去想，那估计应该是吕县长要动一动。吕县长要动，怎么动？那肯定是更上面要动，会是谁呢？” 高鸿飞笑着说：“这正是我想问你的啊，你觉得会是谁？” 张小昭也笑，她转头问高鸿飞：“你觉得呢，会是谁？” 高鸿飞有些不确定了，犹豫半天，他疑惑的吐出来三个字：“李国平？” 张小昭顿住了脚步，也皱起了眉头。想了半天，目光一紧，突然说：“我觉得会是县长李勇！” “怎么会是李勇？” 一听张小昭斩钉截铁的判断是县长李勇，高鸿飞忽然有些懵，他摇头，“不会吧……” 一个“吧”字还梗在喉咙里没说出来，高鸿飞的眼前忽然犹如划过一道闪电，顿时照亮了漆黑迷茫的思维。 “对啊！这么想才说得通！” 第二十三章 项目 他一拍巴掌，昨晚心里思索了很久，乱七八糟的线头这下全都接上了。 为什么肯定的判断是县长李勇呢？ 这个判断，得从组织程序里来分析。 县委书记是一县之长，县长是二把手。 按照官场的惯例，如果县委书记位置动了，县长是有可能顺序上位的。 然而要是县长上位，那县长的位置空出来了，就应该接着顺序往下排，继任县长的是常务副县长吕和平吗？ 如果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 在我们的官场，党委领导一切。县长管政府，书记管县长，这就是党委领导一切的证明。 然而，这是明面。而私底下的弯弯绕绕，那就多了去了。 在任何一个地方，通常最普遍的现象，往往都是一二把手貌合神离。 往小了说，书记县长都是正处，级别平等。不过书记管着县长，那县长心里会不会不平衡呢？ 往大了说，从上级人事组织考虑。如果一个地方，一二把手同气连枝关系和睦。那，合起伙来欺瞒上级，咋整? 如果李勇顺序继任县委书记，吕和平会继任县长吗？ 答案是不会，通常出现这样的情况。那最有可能的，是外地会空降过来一个县长。 因为上级，不确定吕和平是否和李勇同气连枝。这无关于官员是否清廉，而只是预作筹谋的权谋手段罢了，这也是中国几千年官场的小技巧了。方法很简单，却很管用。 而要是县长动了，县委书记却依然在位。那县长的位置，却很有可能顺序继任，落到吕和平的头上了。 因为党委还在，局面可控嘛。 这么想下去，越想，高鸿飞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县长换人，会牵扯到下面一系列的人事变动。落到洪山镇这里，会不会也动一动呢？ 现任镇长兼副书记黄安邦，可是县长李勇线上的人。 总结起来的话，也就是说，洪山镇的人事变动，还没结束，会有后续？ 洪山镇现如今的局面很是复杂。 一把手姜书海是常务副县长吕和平线上的，镇长黄安邦是县长李勇线上的，副书记王志远，才是县委书记李国平线上的。 再加上上面参沙子塞人塞进来的万小红万镇长，和李长河李镇长。 整个儿一列国纷争！ 转头再看朝着他微笑的张小昭，他心底有种毛骨悚然的心悸。 这丫头，只言片语，就能分析的这么透彻。她不是农村出来的么，怎么跟混了一辈子官场似的，一点就透？ 女诸葛啊！ 高鸿飞看张小昭的眼光有些火热，这突如其来的目光，看的张小昭有些紧张。 “高哥，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嘿嘿，嘿嘿，我觉得你今天特别漂亮！” 说了这么一句，高鸿飞一拍手：“走了，进村。” 身后的张小昭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羞赧。 “这人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奇奇怪怪的。好端端说自己漂亮，难道，他对我有想法？” 张小昭脸红了，看着前面背影高大的高鸿飞，她不是不心动的。可就只一瞬间，张小昭脑子里划过一连串不堪回首的记忆片段，她的目光顿时变得暗淡了。 “张小昭啊张小昭，高哥只是夸你聪明能干，你想到哪里去了。人家可是梧桐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你配得上人家么？你别忘了，你已经不洁了！” 张小昭暗暗叹了口气，强颜欢笑的，追上了高鸿飞的脚步…… 柳树村的村口上，一个拖着鼻涕，头发蓬乱的小孩，手里牵着树枝，牵着一头羊拦住了高鸿飞，瘦不溜秋的像个猴子，也不说话，只是伸出一只黑乎乎的手。 “叫我什么？”高鸿飞板着个脸，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小孩。 小孩有些紧张，却撅着嘴，依旧不说话。 “小屁孩还挺骄傲”，高鸿飞摸了摸他的头，从兜里掏出来一把糖，小孩的眼睛亮了。 “叫我什么？” “嘿嘿，嘿嘿，高叔叔好。” 小孩这才吆喝着羊，让开了路。 张小昭有些诧异。 他看起来和这脏兮兮的孩子很熟？ “这是村里刘老汉的孙子小毛头，爹妈都在外地打工呢。这孩子早产，脑子有点不好，一直没读书，唉，可怜人啊！” 高鸿飞看出了张小昭的疑惑，一边走路，一边给她解释。 “高哥，你…对这里很熟？” 张小昭更诧异了，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高鸿飞是高材生啊，怎么这么乐意往柳树村这种穷山沟里钻。他长得又这么帅，不是应该下班去县城酒吧潇洒的么。 “我一进单位，就被李梁山踹到了这里，处久了有了感情。柳树村的人都挺实在的，就是日子过得不大好。” 说着话，两个人进了村。张小昭顺着高鸿飞指指点点的手放眼望去，还真是。柳树村很多房屋都是石头砌成，茅草屋顶的土房。 以前常听到新闻报道里念叨什么贫困山区贫困山区，她也是农村出身，洪山镇也不是什么经济发达地区，可真到了眼前，她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贫困。 怎么说呢，眼前这破落的山村，简直给她一种时光停滞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错觉。 山外头的变化那么大，可这里，依旧跟过去一样的贫困。 张小昭没来由的，鼻子忽然有点酸。 带着张小昭转了几圈，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和高鸿飞打招呼。高鸿飞有些哭笑不得，再不去和柳支书通个气，老柳肯定有想法了。 两个人到了村委活动室门口，村支书柳富贵带着几个干部，笑吟吟的出来迎接，“哎呀，高主任，你怎么来之前也不打个电话！” 高鸿飞给柳富贵和几个干部散了烟，笑着说：“过来转转，倒也没什么正经事儿”。 柳富贵心里咯噔一声，顿时琢磨了起来。这高主任平白无故的带个大姑娘跑柳树村来，又不说啥事儿，难不成，是来玩的？ 到底是年轻人啊，泡妞都喜欢玩些道道。这高干部泡妞不往城里跑，反倒往自家这穷山沟钻，真是个怪人。 不过柳富贵转头一瞧，眼前这姑娘却不是他以为的范老师，而是高主任的同事，党政办的小张姑娘。 他心里头就更泛起了嘀咕：这高主任，不会见一个爱一个吧。这要是别闹出什么闲话来，那可怎么办好？ 不行，得找个没人的时候，给高干部提个醒！ 第二十四章 进山 这么想着，柳富贵那长满皱纹的老脸皱的更厉害了，估计这会子脑门上能夹上一根烟。 高鸿飞看他这模样有些滑稽，硬憋着不好笑出声来。一把拽了他：“走，老支书，咱们进山转转。” “进山？” 老头有些腻歪。坏了，这小高才当上几天的官，也变了。 “那你等我下，我叫上个民兵，咱们一起去山里打打野味。” “打什么野味啊！”高鸿飞一把拽住柳富贵：“老支书，我今天来咱柳树村，是考察来的。” “考察？”柳富贵撇眼，“我们柳树村你又不是头一回来，考察个啥？这破山村你啥地方没走过啊。高主任你编瞎话蒙老头子我呢？” 高鸿飞哭笑不得，他知道柳富贵是误会了，不过他也懒得解释，只是转身朝着柳富贵眨眼睛：“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 柳富贵一头雾水，不知道高鸿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他对高鸿飞是信得过的，这小高主任今天神神叨叨的，他到要看看，这是要干啥。 转身，老头挥挥手让村里干部都先回去了。 高鸿飞顺手从兜里扔出汽车钥匙，抛给张小昭：“你在车里等我吧，要不在村里转转也行。我和老支书去山里转转，山道不好走，你就别受这个罪了。” 张小昭却没同意，脚步不停地走着山路，一边笑着噘嘴：“高主任你也太瞧不起人了，我可是乡下长大的。走山道，还不知道谁比谁快呢！” 说着话，张小昭居然三蹦两跳的，几步就跑到了前头，眨眨眼的功夫，居然拐了个弯，没影了。 高鸿飞笑笑，挠着头苦笑：“这丫头，跑的比兔子还快！” 柳富贵见身边没了旁人，就他和高鸿飞。突然拽住了高鸿飞：“高主任，老汉我有个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高鸿飞转头看老头，看他眼神有点怪怪的，“你说啊。” 柳富贵突然“嘿嘿嘿”的笑了几声，露出一口大黄牙。“高主任啊，你到底和谁在处朋友啊？” “嗯？” 高鸿飞很摸不着头脑，这老头今天咋地了，怎么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高主任啊，按说你比老汉我官大，老汉是你下属。可论年龄，老汉我给你当一声叔，不为过吧。” “嗯嗯，柳支书你说的没错，我看着你啊就想起了我爸来。你要是乐意，我还真想叫你柳叔来着。” 柳富贵嘿嘿嘿的又笑着吸了口烟：“既然承蒙高主任你叫我一声叔，那我就当个做长辈的和你说闲话，说错了你可别介意啊。” 高鸿飞笑着说：“哪能呢，你尽管说。” 老头眼咕噜朝着高鸿飞一转：“高主任啊，我可提醒你啊。你年纪轻轻的，大好的前程，可不兴乱搞男女关系。虽说这年头搞男女关系也不是啥大事儿，最多是个道德品质问题，可要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也是能扒下你一层皮的！” 高鸿飞眨巴了眼睛好几下，好一会儿才突然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柳支书，你就为这事儿？” 柳富贵点点头：“啊，上回你带着范老师来咱们村，是给柳大柱家毛叶丫头解决辍学问题。那是干正事儿，老汉我没啥好说的。可你今天一到了村头，啥也不说，带着小张姑娘就往山里钻，你让老汉我怎么想？” “我……” 高鸿飞还真被柳富贵给噎住了。 什么叫作茧自缚？这不就是作茧自缚么？他本来想着，先转一圈看个大概，理清理清思路，有个清晰地想法，再和柳富贵谈。 可就因为他这点严谨，反而让柳富贵生了误会。可真是叫他哭笑不得。 “哪里啊，柳支书，我说来考察，是真考察呢。咱们柳树村不是个山村嘛，靠山吃山，我想啊，能不能给咱村里弄点事儿做做。” 他凑过头神神秘秘的朝柳富贵说：“我听到一个消息，农业局有个项目，据说有国家专项资金扶助。我就在想啊，咱们柳树村能不能争取一下，说不定弄好了，能甩掉第一贫困村的帽子！” 柳富贵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真是来考察的？” 高鸿飞郁闷了，“我骗你干嘛！” “你早说啊，”柳富贵一把拽了高鸿飞往前走，嘴上还不停的念叨：“弄得我心惊胆战的，就怕你们年轻人压不住火，被人发现可咋办？” 这老头，成天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呢！高鸿飞想撞墙。 一路顺着崎岖的山道上了峰顶。举目四望，云烟雾绕。远处山峦松柏摇曳，脚下山谷里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真美啊！这么美的地方，却藏在深山无人知，太糟蹋了。” 高鸿飞虽然来过柳树村无数次，可却没一次来过村后的大山里。听着柳富贵一一的介绍，他的惊奇越来越多。 柳树村其实原来不叫柳树村，叫牛伏弯，得名就源自眼前这坐名叫卧牛山的大山。听老人们讲过，卧牛山有峰二十七，有谷二十一，其间随处散落着山泉，水潭，瀑布，甚至连温泉都有好几眼。 卧牛山里植被丰富，高大的乔木如樟树、松树、柏树、木兰等比比皆是。其中由以枫树为多，红枫、清枫等都是一长就布满一片山峦。大片大片高低参差，远望，令人心旷神怡。 柳富贵说，早些年，山里豺狼虎豹等大型动物到处乱窜，给村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和伤害。连出过几次人命后，县里组织民兵进山打猎。这些年，猛兽倒是不常见了。 一路拾阶而上，柳富贵指指点点，高鸿飞看着眼前着美丽的山景，不停的琢磨着，做什么好呢？ 种树？ 看着眼前的这大片植被，高鸿飞倒不是不心动。 这些年，全国各地城市发展铺大饼，到处在修路搞绿化。就拿眼前这红枫来说，红枫可是名贵苗木，三公分杆径的就能卖大几千。 可树种出来，怎么运出去？就靠村头这两米来宽的碎石子路？ 要想富，先修路。这话说起来容易，可洪山镇拿得出修路的钱么？ 别说洪山镇了，修这么一条连通大山的路，就算是县里，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吧。 没钱，啥美好的想法都不靠谱。 所以种树的念头当时就被他给否决了。树就算是种出来，运不出去有个屁用。 头疼啊！ 第二十五章 养个* 说话间，三人来到了山间的一坪草地。绿油油的青草像毯子一样铺在山坡上，恍惚间，高鸿飞还以为自己来到了草原。 这是一方举目竟然十分宽阔的草地，草地的边沿，有一条溪水流过，打了个弯，往下方的山谷间流去。 “这地方…” 高鸿飞的眼神，越来越亮。他刚要说点什么，柳富贵却突然朝他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自己撅着屁股在草地上一点点的往前挪。 高鸿飞被柳富贵这模样给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嘘……”张小昭也朝高鸿飞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目光紧盯着前面不远。 柳富贵忽然一个猛扑，朝着某个地方猛拽起一根草绳。 “咯咯咯咯…” 说时迟那时快，柳富贵手一勾，收紧了草绳，胳膊这么一甩，一个网兜飞到了他手里。里面有一只可怜的鸡，正在咯咯咯的乱叫。 “哈哈，逮到啦！”张小昭拍着手，欢乐的上前，“呀，这可是只山鸡啊。柳叔，是你下的套？” 柳富贵嘿嘿嘿的笑着，扬了扬网兜里的山鸡，朝着高鸿飞说：“今天中午，咱们就吃它！” 正走神的高鸿飞看到咯咯叫的山鸡，猛地眼前一亮。 他忽然撇头看了看张小昭，“嘿嘿，嘿嘿……”。 “高哥，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望着抱着胳膊冲着她傻笑的高鸿飞，张小昭心里毛糟糟地。忍不住退后了几步，和高鸿飞拉开距离。 “嘿嘿，嘿嘿……”。 一瞬间，高鸿飞的心情大好，好的恨不得把柳富贵抱起来亲一口。当然，柳富贵是五十多的老头子了，太寒碜了。要抱，也得抱张小昭啊。 “嘿嘿，嘿嘿……”。 高鸿飞嘿嘿嘿的傻笑着走近张小昭，朝她眨眨眼：“小昭，我想到了做什么项目了。” 张小昭一愣，“这么快？快说说，做什么？” 高鸿飞呵呵一笑，却卖起了关子：“保密！” “嘁，还保密。不说拉倒，谁稀罕！” 张小昭撅着嘴，和柳富贵一起套山鸡去了。抛下一个人犹自嘿嘿嘿笑个不停的高鸿飞，到弄的他有些尴尬。 又套了两只山鸡，三人下了山。柳富贵再三挽留他两吃个午饭再回去。推迟了几句，高鸿飞也没客气，到了柳富贵家，盘腿就往炕上坐。 反倒是张小昭，头一回到这么破落的屋里，很有些不习惯。坐都有些犹犹豫豫的，深怕凳子上黑秋秋的污渍弄脏了她的白裤子。 “小昭，你会开车不？” 高鸿飞也不管张小昭尴尬，冷不丁问了她一句。 “会啊，咋地了？” “那回头车你开。”高鸿飞嘱咐了一声，转头朝着柳富贵说：“柳叔，有酒不？上点酒，顺道把毛会计叫上，咱们合计合计。” 毛主任是柳树村的会计，说来说去，柳树村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干部其实就两个，一个村支书兼主任柳富贵，一个就是会计兼治保主任毛有才。村里有什么事，也是他两合计着，然后跟村里几个老人碰个头，完事儿。 柳富贵叫了毛有才来，四个人凑了一桌。柳富贵婆娘宰了鸡，又拿出一坛大麦烧。上了菜，高鸿飞饿了，撸起袖子就开叉。那架势让人看了，还以为饿了三天呢。 张小昭挨着炕边坐了，拿了筷子头里，远远的夹着菜，细嚼慢咽的一口一口慢吞吞吃着。说老实话，她是有点难以下咽的。不过看高鸿飞，倒是胡吃海塞的吃的蛮爽的。她有些郁闷，这什么人啊！ 敬了几杯酒，高鸿飞拉开了话题。 “柳支书，毛会计，咱们养个*。” “养鸡？” 桌上的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高鸿飞。 “嗯，养鸡。” 养鸡，是高鸿飞这一路的山路走来，在脑子里逐渐清晰地一个想法。 原因很简单，考虑运输。 柳树村是洪山镇最贫困的一个村，村里一百多户人家，四百多人口。其中青壮劳力一百多人，绝大多数都跑发达地区打工去了。村里留下来的，基本上是老弱病残。 他也想过种树，可种树，就算不考虑交通运输问题，劳力怎么解决？靠村里这些留守的老弱病残？ 太不现实了。 养鸡的话，这些老弱病残就能派的上用场了。别说是村里老人自己本身就在养鸡，哪怕是村里孩子们，都能捉着一只鸡满地跑。 至于运输，两米来宽的碎石子路，弄个农用三轮车也能装得下了，比重卡可是方便多了。 最让高鸿飞确定心中预想的，就是他被柳富贵带着看到的那方捉鸡的草地。 那么宽阔的草地，边缘又被两米来宽的山溪包围着，这简直是最合适的散养家禽地点啊。 养山鸡，就这么定了！ 他把这些想法和三人说了，柳富贵和毛有才的眼睛越听越亮。 张小昭诧异了，“他来真的？” 真要在这穷山沟里折腾？ 张小昭有些不敢确信。 以己度人，张小昭是捏着鼻子在吃饭的。要不是看高鸿飞坚持要在这吃饭，换成她，早跑了。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张小昭对高鸿飞的诧异越来越多。 省城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却跑乡下来当公务员。张小昭对高鸿飞越来越好奇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正说着话，门外突然有些喧哗。 柳富贵婆娘跑进来说：“高干部，柳大柱在外头呢，本来打算进来。我说你们在吃饭，他说等你们吃完再进来。” 柳富贵急了，“你这憨婆娘，叫他进来啊。” 柳富贵的胖婆娘急了，“我叫他进来了呀，他不肯。” “嗨，这怎么说的，哪有咱们吃饭叫人等着的，我去叫他。” 高鸿飞滴溜了鞋跳下炕，鞋都没穿好就出了门。 张小昭没动，不过外头的喧哗声更大了。她有些好奇，忍不住跟在柳富贵后头出门去看。这一看，就看到了令她目瞪口呆的事情。 外头有个拄着拐杖，浑身脏不邋遢的老汉，正领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两个人一起朝着高鸿飞下跪。高鸿飞死命的拽着老汉，又扶着姑娘，不让他们跪。 这怎么回事儿？ “毛叶啊，你们别这样啊。就一点小事，当不起的当不起的，快起来快起来，别这样。” 高鸿飞左拉右拽，一边叫柳富贵婆娘帮忙扶人。 “不不不，高干部，你让我们父女两给你磕个头吧，要不然，我这心里不安啊。” 老汉抹着眼泪，一边拽着姑娘：“毛叶，快，和爹一起给高干部磕个头。他的大恩大德，你要记一辈子啊！” “这是…要干什么？” 张小昭挤到了高鸿飞身边，柳富贵院子里这会儿已经挤满了围观的村民。张小昭不明就里，有点慌。 “小昭，别愣着，快帮我扶人。” 高鸿飞急切的朝张小昭努努嘴。 柳富贵在一旁感慨的劝着：“要不，你就让毛叶给你跪一个吧。大柱这犟种我知道，你不答应，他今天打死都不走的。” 高鸿飞急了，“我说柳支书，你这不是帮倒忙么。多大点事就跪来跪去的啊，这又不是封建社会。咱们可都是党员，老封建那一套可不兴有啊，这不成王八蛋了么。” “高叔叔，范老师都跟我说了，是您上我家门劝了我爸，还说要负担我的学费，我爸这才让我继续读书的，您就让我给您磕个头吧。” 说着，小姑娘抢着往高鸿飞跟前跪，高鸿飞一个头两个大。 张小昭听的迷迷糊糊的，到这会儿，她总算是明白过来了，高鸿飞居然资助失学学生学杂费！她的心里起了波澜，对高鸿飞，她越来越看不懂了。 这人也好的有点过头了吧。 眼珠子一转。张小昭上前对小姑娘说：“小妹妹，你叫毛叶对吧。老师教过你没有啊，只有自己的父母长辈们，才能磕头呢。你要给高主任磕头，他回头到了单位，被人知道了，可是要受处分的哦。” “啊…那怎么办？” 柳毛叶小姑娘急的都快哭了。 “简单啊”，张小昭扶起了柳毛叶，又看看高鸿飞，笑着说：“你要好好学习啊，将来考上大学出人头地，带着你的爸爸妈妈离开这穷山沟。这就是对高主任最好的报答啊。你说是吧，高主任？” 高鸿飞连忙点头。 “不!”柳毛叶却摇摇头。望着高鸿飞，郑重的说：“我要努力学习考上大学，将来长大了也像高叔叔一样当干部，回咱们村里干。” “好！”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忽然拍掌叫起了好。 “好，毛叶丫头好志气。高干部好样的！” 高鸿飞放眼望去，是带着小毛头的刘老汉在叫好。一旁的村民们听到刘老汉叫好，也纷纷鼓起掌叫起了好。就连刘老汉身边的小毛头，都使劲的拍着巴掌，高鸿飞看他，这孩子又嘿嘿嘿的傻乐。 高鸿飞有些心情澎湃，村民朴实啊。谁对他们好，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一刻，高鸿飞很感动。 第二十六章 电话 这么一折腾，转眼就过了中午。在柳富贵家吃了饭，张小昭开着车，两人又回了镇上。 一下午，高鸿飞哪都没去，就在办公室里整理自己的想法，逐渐形成一个三千多字的可行性报告。搞完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他抬头一看，才发现，早过了下班时间。食堂肯定关门了，只能回宿舍泡面。 回宿舍的路上，一阵桂花香飘来，高鸿飞没来由的有些惆怅。 今天老支书柳富贵虽然误会了他，却也给他提了个醒。 似乎，自己的终身大事，也是该到了考虑考虑的时候了。 选谁好呢？ 张小昭当然是不可能的，他还不至于发展什么扯淡的办公室恋情。那么，范小丽？ 范小丽是省城梧桐市人，一想起梧桐市，他就想起了她，和那段过往…… 高鸿飞忽然有些怪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头，这都乱七八糟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先工作吧，反正还年轻，再说呗！ 回到宿舍，黑灯瞎火。高鸿飞开着手机电筒开了灯，嘴上嘀咕着，“这个范小丽，搞什么啊，干嘛关灯？” 转身一想，他才笑起来，今天星期五，周末两天休息，范小丽搭了班车去了清凉市了，说是有个老同学要见。 只剩了他一个人。 摇摇水瓶，水也是凉的，高鸿飞暗自感叹，单身狗的滋味不好受啊。 烧了开水，高鸿飞拆开一包泡面等水开，一边拿着从农科站找来的镇里统计年表查数据，又把几个基本数据对了一遍。 “叮铃铃”，手机响了。 高鸿飞接起电话，“喂，您好，我是高鸿飞。” 电话那头，却没声音，只有幽静的呼吸。 “喂喂，您好，您哪位？” 对方沉默，呼吸却有点重。 高鸿飞有点莫名奇妙，不过，这呼吸似乎有点熟悉的感觉啊。高鸿飞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面孔，他试探的问：“你是…小楠？” “嘟嘟嘟……” 声音那头，电话挂断了。 高鸿飞愣了很久，也犹豫了很久。刚想回过去，电话先响了，是姜书海的电话。“喂，小高啊。怎么样，弄出来没？” “啊，书记，您还没睡呢？” 姜书海笑了几声，“下午下班的时候，我看你还埋头在办公桌前。怎么，我们的大才子还在奋笔疾书？” 高鸿飞腼腆的笑，回到：“弄好了，我刚又对了一遍数据，想明天早上拿给你过目来着。” “那就现在吧，我在家等你。” 说完话，姜书海就把电话给挂了。 高鸿飞苦笑，这书记性子也太急了。他水烧开了泡面还没吃呢，好歹等他填个肚子啊。 不过老大的命令下来，容不得高鸿飞拒绝。他只能憋闷的抱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夹着文件去了姜书海家。 姜书海正坐客厅沙发上等他，见他来了，伸手指了指餐桌，上面摆着两盘菜，还有一碗饭。 高鸿飞一愣。 “知道你下班晚，估计你还没吃饭。这是做了留给你的，你先吃饭。” 高鸿飞有点措手不及，不过他倒是很感动。看得出，姜书海对他这个稿件的重视程度。更看得出来，姜书海对他的看中。 闲聊了一阵，姜书海跟高鸿飞要了起草的报告来看。高鸿飞趁着姜书海看稿子的功夫，匆匆的扒拉了两碗米饭。 一顿饭吃完，高鸿飞主动抢着泡了两杯茶。 端到姜书海跟前时，姜书海正带着眼镜，手里拿着支铅笔，在稿子上写写划划。 高鸿飞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没烟。他才想起来，刚来的时候，香烟忘带了。 甚尴尬。 姜书海撇过眼镜看到了他的动作，笑笑。顺手从茶几上掏出一支中华甩给他，自己也掏了一根。 高鸿飞麻溜的掏出打火机给姜书海点上，姜书海摘了眼镜，有些调侃的说：“小子，狗腿！” 高鸿飞嘿嘿笑了。 “来洪山这么久，还没好好了解你呢。有个疑问一直想问你，你小子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放着龙门那么好的职位，干的好好的突然辞职。要来乡下做个一个月薪水才两千多的公务员？” 姜书海吸了口烟，又端起茶杯，手里拿着杯盖拨弄着杯里的茶叶。一边幽幽的问。 高鸿飞眼睛眯了一下，神情瞬间有些落寞。 “有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高鸿飞笑笑：“但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应该是我爷爷吧。小时候我是爷爷带大的。他老是说当年选错了，应该留在乡下干，改变家乡穷困落后的面貌，而不是进城。” 姜书海有些意外，“你爷爷是？” “飞达厂的老员工，”高鸿飞笑着回到：“我爷爷曾经是志愿军，我家的祖籍，其实就在洪山镇，不过在我爷爷那辈，就全调进城里去了。他退伍转业进了飞达厂，干过质检部主任。老爷子脾气不好，身体也不大好。我爸当兵回来，他办了内退，我爸顶了他的位置。后来厂里改制，我爸妈就下岗了。” “哦，是这样。”姜书海点点头，他大约看过高鸿飞的履历，不过履历可看不出来太多的细节。这么一说，姜书海到放心了许多。 眼前这孩子，算得上根正苗红，就是运气差了点。不过这也没什么，他自己努力，是金子在哪都能发亮。藏是藏不住的，倒不如好好的磨一磨。 “稿子我看了，你准备一下，明天上午开个会，这稿子要拿到党委会上讨论，你要列席。” 姜书海拍了拍稿子，朝着高鸿飞期许的看了一眼。 高鸿飞郑重的点了点头，并没有更多的话。这份心性，让姜书海更为欣赏。 “太晚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有的忙，早点睡。” 姜书海挥手让高鸿飞回去，高鸿飞应了，道了声晚安，就回去了。 回去睡下，高鸿飞却睡不着。今天不知怎么了，他脑子里总是闪出倪楠的身影。 刚刚的电话，虽然对方没有说话，可能那股呼吸高鸿飞很熟悉，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倪楠，要不要打回去呢，高鸿飞心里纠结？ 他和倪楠的感情，真是一言难尽，虽然现在提倡自由恋爱，可是社会的不公平依然让自由停留在口号和理想中，身份的差距犹如一道深深的鸿沟，无法跨越。 高鸿飞梧桐大学毕业后，之所以不留在龙门，却跑回乡下当公务员，别人都不理解，只有他自己清楚，就是为了一口气。 高鸿飞依然记得大四毕业临近，一个自称是倪楠小姨的女人找到了他，那是一个透着傲慢气息的贵妇，高鸿飞永远忘不了她的眼神，轻蔑、嫌弃、嘲讽、居高临下。 贵妇人甩给高鸿飞一张200万的支票，命令他离开倪楠，也是在那次，高鸿飞才知道倪楠的身份，京城有权有势的家族。 高鸿飞的自尊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他没有接受那张支票，之后主动和倪楠提出了分手，回了家乡，并且和倪楠断了联系。 分手的那天，倪楠悲伤的眼神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就像烙印一样，深深的印在高鸿飞的心里，至今不曾忘记。 一年多没消息，她还过的好么？ 高鸿飞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中不停的闪过当初与倪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这一晚，高鸿飞失眠了…… 第二十七章 敲打一下 第二天一早，高鸿飞顶着个熊猫眼，晃晃悠悠，恍恍惚惚的进了办公室。 张小昭看着有些恍惚的高鸿飞，看他拿茶叶倒茶，差点没把开水倒自己手上，一把抢了水瓶。“高主任，你咋地了，怎么魂不守舍的样子，昨晚没睡好？” “啊”，高鸿飞好似被惊醒的模样，“没有啊，昨晚睡的很好啊。” “哎呦，大清早的，小两口就亲亲我我啊。”端着茶杯正要过来倒水的杨洁，咯咯咯笑着说了句闲话。 “哪有啊，杨姐你瞎说什么呢！”张小昭慌乱的撒了手，触电似的，慌张着把水瓶搁回原地，瞬间和高鸿飞拉开了距离。” “这有什么的呀，男未婚女未嫁。年龄又都相配，挺好的呀。”杨洁倒了水，一边又咯咯咯的笑个不停，调侃了一句。 “呀”，杨姐今天心情不错啊，在走廊里老远就听见办公室里你的笑声。肯定是昨晚打麻将又赢钱了。杨姐到底是杨姐啊，福星高照。” 夹着办公包从外头进来的顾章军，刚进门就拍了个马屁。 最后进来的是常平伟，他本来哼着小曲，心情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进了门，正巧听见杨洁在调侃高鸿飞和张小昭，顿时拉下了脸，阴沉着走到办公桌前。嘴里还发出了声微不可闻的“哼！” 这是党政办最近的日常。自打高鸿飞接了党政办主任，常平伟就和他各种不对付。 高鸿飞一直没搭理他，如今各为其主，高鸿飞也不指望能改善和常平伟的关系。 话说回来，高鸿飞现在作为党政办主任，一把手领导的位置，当然也没必要为个下属低三下四。 只要他做的不是太过分，高鸿飞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免得他背后的大老虎炸毛。 不过这人天天这样拉着个脸阴阳怪气的，谁也受不了。高鸿飞想起叶楠的事，今天心情也不咋地，他决定敲打敲打常平伟。 “平伟啊，我叫你去国土所找的地图你找来没？” 高鸿飞打开电脑，从文件夹里调出一张卫星地图，滚着鼠标轮，明知故问的问了常平伟一句。 “嗯？什么地图？你跟我说过？” 高鸿飞不说话，眼睛对着常平伟看，一边看，手里的鼠标还晃来晃去的。 常平伟被他看得起了毛，“我…我…我不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地图啊。” “哦。” 高鸿飞点了点头，将桌上的台历掀过一页，转过去给常平伟看。 常平伟尴尬了，台历上明白的写着：10月27日下午4点，着常平伟去国土所找卧牛山卫星定位图，未至。 他有些恼怒，27号那天下午四点，那会儿他正在打电话呢，谁注意到高鸿飞跟他说了什么。再说了，你就说一句，你多强调几句啊，要不然鬼才注意到！” 他这是故意刁难我！常平伟心里暗暗的揣测着。 “平伟啊，工作期间呢，还是要踏踏实实的做事情，别成天尽想些跟工作无关的事情。地图我替你拿回来了，这次我就不计较了，下次如果还有这样的事情，年底考核我是要记录在案的。” 高鸿飞这么云淡风轻的说了句，转头又对着电脑，做起了表格。 办公室里忽然沉寂了，余下的三个人也都把头埋进了电脑。不过头是埋进了电脑，常平伟却听得见顾章军那个马屁精在偷偷的嗤笑。 这可把他给气的，妈的，才升了主任，芝麻绿豆的官，就给他摆起了领导的架子。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走了狗屎运，站队选对了人。你有靠山，老子也不是没娘的。今天这笔老子记下了，咱们骑驴看唱本，党政办到底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 他干脆起身，拿着茶杯出了门。 高鸿飞知道，常平伟最近和王志远走的挺近。几乎每天上班没什么事儿，都要去王志远那“汇报”工作。 这会儿，估计又是“汇报”工作去了。高鸿飞笑笑，敲打了他一下，也就随他去了。 高鸿飞一直惦记着今天的党委会，党委会定在早上九点半开，这会儿快八点半了。他抓紧时间又看了一遍稿子和相关材料，核对了几个数据，又把地图给一一打印出来。 整理好了所有的材料装进文件夹，高鸿飞见常平伟回来了，于是起来拍拍手：“大家注意一下，来活了。待会儿都跟我去会议室搬凳子，九点半要开会。” 党政办是给党委成员打下手的部门，主要负责会议布置、文件起草，材料整理等工作。党委会开会，布置会场正是党政办的分内之事。 一群人在高鸿飞带领下，拿着抹布拖把什么的上了二楼。二楼正中是党委小会议室，坐北朝南，背后是圆弧形的玻璃幕墙，一把高出平均线的木椅子摆在正中间。正对着长条形的椭圆会议桌。 这椅子说来好笑，是前任党委书记彭山叫李梁山特制的。彭山是个身高不足一米六五的矮胖墩。他叫李梁山定制这个特意加高的椅子，估计是为了享受那种高高在上，大权在握的感觉吧。 可终究，却做了别人的嫁衣裳。 一群人洗洗拖拖，不一会儿就把会场布置完了。接下来，高鸿飞指派张小昭开始按照位置发放与会文件。 这时候，参加会议的党委成员陆陆续续的进了会议室。 第一个进来的，是副镇长万小红。 万小红是分管文教卫的副镇长，一见到高鸿飞，拉着他说：“高主任，你和小学里的支边老师范小丽很熟？” 高鸿飞不知道万小红什么意思，斟酌了一下，如实相告：“嗯，我们认识，镇政府里没宿舍了，我借了小学里的宿舍。和她隔壁，算是舍友吧。” “嗯嗯”，万小红点点头，“哎呀，这个范小丽范老师不简单啊，你知道她哪个大学毕业的吗？” “不知道”，高鸿飞摇摇头，他只知道范小丽是省城梧桐市人，具体的情况，范小丽没跟他提过，他也没刻意问。 “剑桥大学啊！” 万小红惊叹着说：“剑桥大学的高材生啊，而且你知道吗，人家不仅仅是剑桥大学毕业的，人家还是研究生呢!这个范老师真的不简单啊，那样高的知识分子，居然乐意回国跑乡下来支教。” 这消息倒令高鸿飞一阵错愕，他真不知道范小丽居然这么厉害。看着也就一软绵绵的小女生啊，打个雷都怕得躲被窝里的人，剑桥大学毕业的？ 这感觉也太怪了。 有点违和感。 第二十八章 交锋（一） “哎，她现在在哪呢，我昨天去小学里找她怎么没找着。我一个记者朋友想找点新闻素材，我觉得她是个很好的素材啊，弄好了，可以当典型。” 高鸿飞正要跟万小红解释范小丽的去向，这时候，端着茶杯的王志远进来了。 “哎呀，咱们小高主任是个大忙人啊，党政办的一摊子事情就已经够多的了。还要抓经济，搞扶贫。这还不算，现在还要管教育事业。哎呀！” 高鸿飞心底咯噔一声，这王书记是几个意思？怎么听着话里有话，阴阳怪气的样子呢？ 他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王志远，等他接下来的话。 王志远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呵呵笑着对万小红说：“万镇长啊，你可不能把我们小高主任给压垮了啊。” 一边说着，他给到场的李长河散了支烟。望着高鸿飞，也给他扔了一根，顺嘴笑着说：“我看呐，是时候给党政办配一个副主任了。要不然，不还得把咱们小高主任给累趴下？” 高鸿飞面无表情，心底却在冷笑。图穷匕见，看来早上常平伟给王志远“汇报”工作，成效很显著啊。 “能者多劳嘛”。 姜书海端着茶杯进来了，他打量了一眼会议室，到的人七七八八。他找了东侧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却没有坐那张特制加高的椅子。 “小高，你去，把那张椅子给我搬走。像什么样子，县太爷升堂呢！” 高鸿飞顺着姜书海的话，将原来彭山的椅子给搬出了办公室。叫顾章军给丢杂物间里。转身回会议室，他给各位大佬倒茶。 “王书记说小高管教育事业，王书记，你还不知道吧。”姜书海也点了一根烟，笑眯眯的和王志远说：“小高在小学里兼职做着老师呢，据说孩子们还挺喜欢他。” 王志远有点错愕，一旁的万小红和副镇长李长河更是诧异的扭头去看高鸿飞。 “咱们洪山穷啊，条件这么差，啥讲究也讲究不起来，可不是能者多劳，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么。” 姜书海这么感慨了一下，一旁正在派文件的张小昭忍不住了，也加了一句：“高主任还支助失学少年重回课堂读书呢。” “哦，还有这事？这是好事啊，应该宣传！” 一旁正嚷嚷着抓典型的万小红眼睛一亮，顿时把注意力从范小丽身上转到了高鸿飞身上。 高鸿飞见党委成员们都把目光聚焦到了他身上，有些羞赧的挠挠头：“这也没什么，是我应该做的嘛，我也是党员不是。何况看到失学的孩子那么苦，我不管心里难受，过意不去的。” “嗯，万镇长这个提议倒是不错。”李长河接过了话头，“不过，党员干部本来就应当起带头模范作用。要是为了这点事就大张旗鼓费力宣传。会不会被人觉得太过小题大做了呢？” 这话一出口，会议室里的气氛陡然转冷。 高鸿飞看着在座大佬们的表情，忽然觉得，空气里有了刀光剑影的鸣镝之声。 姜书海的左手是李长河，右手是万小红。对面中间是黄安邦的位置，人还没有来。黄安邦的右手是王志远，左手位置却也依然空着。 加上黄安邦，这就是党委会组成班子了，也是洪山镇的政治核心。 不过，人数有点少，少的不尽合理。 通常来说，乡镇一级的党委组成班子应该在7人左右。一个党委书记，一个镇长，一个副书记，两个副镇长，外加组织委员和人武部长。 之前的党委书记彭山在的时候，党委班子就是七个人。 不过书记镇长一锅端，连带着副镇长和人武部长也被端了。这两个位置现在都空缺着。奇怪的是，上面也没说要怎么安排，好像忘了这事儿似的。 人武部的工作，现在是王志远兼职，组织工作是姜书海自己管着。 就五个人，空空荡荡的，看着有些惨淡。 高鸿飞默默地，同时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在场的人各自的表情，心底暗暗的分析着。 姜书海是副县长吕和平线上的人，王志远不用说，一步登天是县委书记李国平的功劳，他是当仁不让的李派。 黄安邦是县长李勇线上的，李勇跟李国平处于对内斗争，对外合作的准同盟关系。 万小红是县委副书记的人，所以很多时候会和姜书海站在一起，最后是副镇长李长河，李长河传言是县委组织部长萧远山的人。 据说萧远山和李国平不对付，一直觊觎着要更进一步。按理说，李长河作为萧远山派系的人，应该和王志远保持距离才对啊。 而眼下的格局，看起来李长河却和王志远是攻守同盟。 这就有意思了。 难道，姜书海这个党委书记，是个跛脚鸭？高鸿飞有点拿不准。 很快，高鸿飞就在接下来的会议里，印证了这个猜测。 镇长黄安邦到了之后，会议开始。 今天这个会，是一次党委扩大会议。洪山镇人事变动过后，很多新上任的一把手，还是第一次参加党委会。 会议一开始很顺畅，各单位做了简短的工作汇报。党委班子成员们静静的听。万小红和李长河这两位新来的副镇长，还时不时的插嘴问两句情况，一边做笔记。 会场的气氛很融洽，丝毫没有被开会前刀光剑影的闲谈影响情绪，好似那真的只是闲谈。 官场上都是人精啊，这份若无其事的气度，高鸿飞挺感慨的。 要学。 轮到王志远发言时，他开了炮。 “综上所述，我们的教训是深刻的，我们的工作是很值得反省的。在接下来的工作中，我们要抓紧抓实思想教育工作。我提议，我们镇要组建一个学习班，对全镇的广大党员干部，进行轮番的反省教育培训。以加强和巩固党建工作。” 高鸿飞以为今天的会议，各项议题不过是日常流程归纳。主要议题应该是他手里的这份报告。 可他万万没想到，王志远会来这么一出。 听听，什么叫加强和巩固党建工作？ 党建工作是纪检书记主要抓的？ 那党委书记该干嘛？ 高鸿飞忍不住偷偷瞥眼看了看姜书海，却见姜书海端着茶杯，正好整以暇的侧耳倾听。 看他的样子，居然听的津津有味。 高鸿飞有些看不懂。 又说了一小会儿，王志远的发言结束了。姜书海迎合着讲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认可和十分赞同王志远的讲话之类。只是高鸿飞没想到的是，姜书海居然还带头鼓起了掌。 这就更让高鸿飞看不懂了。 第二十九章 交锋（二） 所谓培训，要看怎么做了。 高鸿飞喜欢看史书，尤其喜欢明史。明朝历史上，书院讲学绵延两百年，最后行成左右国家政治的东林党。 讲学是假的，借着讲学拉人头搞关系，拉帮结派自成体系。 老人家说得好，政治是什么？把我们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这就是政治！ 王志远的目的，谁都看得出来，这是要借着培训的名头，拉关系搞派系，往姜书海的队伍里渗沙子。 高鸿飞很不理解，姜书海这也太怂了。 党委会上没点名，没有他说话的资格，高鸿飞有意见也只能憋着。 姜书海看出了高鸿飞眼底的不快，对着他面无表情的喝了口茶。 看那意思，是叫高鸿飞稍安勿躁？ 高鸿飞也喝了口茶，静观。 这个提案连表决都没做，直接就一致通过了。 王志远看起来无悲无喜，一脸淡然的样子，可高鸿飞看到他的腿在晃。 胜了一程，当然得意。 “好，下个议题。” 姜书海看了看在座成员，”关于申请农业局项目议题。” 他把县里农业局的国家扶助项目大概介绍了一下，转头示意高鸿飞。高鸿飞应声上前，招呼着张小昭一起将卫星地图给挂了起来。 “这是我镇的地理现状图”，高鸿飞拿着教棒对着图指点了一下。刚要具体说明，王志远突然插嘴。 “为什么经济议题是小高主任来说？黄镇长，这不合适吧。” 好似很随意的提了一句，王志远的目光聚在黄安邦身上，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会议室里的人，头都转向了黄安邦。 今天黄安邦很怪异，如果是熟悉他的人会发现，他这段日子以来其实一直很怪异。天气已经到了入秋往冬的时节，虽然还不到穿秋衣，气温还是逐渐凉了。可黄安邦这会儿，额头居然在冒汗。 他连一句话都没说啊，怎么会冒汗？看他的样子，简直就是背负着巨大的压力，整个人紧张的要晕过去的样子。 “黄镇长，黄镇长？你说句话啊，你可是政府一把手。” 李长河也催了一句。 黄安邦居然置若罔闻，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听见？在走神？ 王志远正要再提醒一句，冷不丁黄安邦忽然转脸朝着他说：“我说老王，你假正经个啥呢，你搞干部培训就合适了？党委的业务，你个纪委书记起什么劲？还说人家小高，嘁！” 这猝不及防的一顿呛，弄得王志远差点没脑溢血。 可他还没脾气，毕竟镇长是二把手，排位比他靠前。 黄安邦自打来了洪山镇，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按说黄安邦是县长李勇的人，李勇和李国平总归是一团和气的，那黄安邦也该和他王志远保持一致才是啊。 更何况，他王志远可是给黄安邦出头的。 这人太不知好歹，不足与谋。 王志远一肚子火没处发，只能硬憋着，板着一张黑透了的脸喝闷茶，却再也不言语了。 “呵呵，继续。” 姜书海依旧面无表情的笑了笑，伸手叫高鸿飞继续说。 高鸿飞点点头，开始发言：“咱们这个项目呢，我考虑了一下，要做出特点，申报成功的可能性才更大。我镇是条件比较差的镇，那就要动脑筋找找我们的优势在哪里，在哪里呢？” 他顿了一下，让与会的党委成员代入思考。 “哎呀小高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万小红挺好奇这个项目的，她来洪山镇之前在县林业局干过副局，山林农场正在她的管辖范围之内。 来了洪山后，眼看着这个穷山沟，虽然农业不再是她的业务范围，出于职业习惯，她倒是很热心看看有没有办法让农民脱贫致富。 高鸿飞笑了笑，他手指一点柳树村：“这里！” “柳树村？” 一群人都惊讶了起来。 “对，柳树村。” 万小红有些困惑，“我要是记得没错，柳树村是咱们镇最穷的村吧。按说扶贫开发的话，柳树村倒确实是最急需。可柳树村地理非常的不便啊，怎么开发？” 高鸿飞笑了起来，“万镇长说的没错，柳树村地理不便，这正是我要说的。这是劣势，也是优势。” “胡扯！” 王志远忽然把茶杯往桌上重重的一顿，瞪大了眼睛高声说：“高主任，高鸿飞同志！你当这是哪里？这是党委会，不是菜市场。不是给你玩猴耍宝的地方，说话也要有个分寸！” “哦，王书记有不同意见？” 姜书海依旧皮笑肉不笑的不紧不慢问了一句。 “我当然有不同意见！” 王志远摊开手分析道：“万镇长刚刚也说了，柳树村是咱们镇，乃至全县头一号的贫困村。” 他伸出手指晃了晃：“ 这么个村子，能搞农业开发？条件具备吗，资金具备吗，人员具备吗？你说你这不是胡扯，是什么？” 高鸿飞笑了：“王书记，你还没问这次的农业项目上什么呢。” “上什么？” 王志远冷笑：“从来农业项目无非种植、养殖这两类。咱们镇一山二水三分地。镇里大部分国土面积都是山地，唯一的一块平原就在镇区周边，你说在镇区周边搞项目，我还觉得合情合理，你说去柳树村搞项目，高主任，难不成你要去山里抓野鸡？” 这么说了，王志远哈哈笑起来，李长河也跟着笑了。 一直冷眼观战的姜书海，突然冷不丁插了一句：“对，就是野鸡，不过不是抓，是养。” 王志远的笑声还在办公室里回荡，猛一听到这句话，顿时愣住了，停了片刻，他又哈哈哈的笑的更大声了。 “姜书记，小高异想天开，他是个年轻人缺少实践锻炼。咱们可不能也犯异想天开的错误啊，柳树村山村野舍的养鸡？你不怕山里猛兽跑出来把鸡都叼走啊。” “这有什么好笑的？”一直流着汗不出声的黄安邦，这时候也突然冒出来一句。 “山里气候好，空气新鲜，圈养散养都合适。找合适的地方建个大棚，再做一圈围栏把地方圈起来。猛兽简单啊，拉个电做个电网。养出来的鸡出笼快，肉质新鲜，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办法么，哪里异想天开了？” 王志远的笑，僵住了。 第三十章 突变 高鸿飞进办公室的时候，打王志远门口经过，隐约听到里面有摔杯子的声音。 老王这下被怼的不轻，估计是要把他给嫉恨上了。 高鸿飞苦笑，他是真不想得罪王志远。人家好歹是党委副书记，镇里排名第三的大人物，他一个党政办主任，连党委成员都不是，跟老王杠上，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想干点实事怎么就这么难呢，老王好歹也是从基层科员上来的。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他想方设法帮柳树村改善贫困现状的急迫心情？ 果然人一站了队，分了立场，就不在乎初心了啊。 在会场上放了卫星立了军令状，如果能拿到这个项目，年底就要把第一批鸡给卖出去。头疼的事儿一大堆，高鸿飞的头一个有两个大。 不过当时那情形也是不得不发，王志远被怼的脸面无光。居然任性的提议票决。结果是二票对三票，勉强通过。 他不敢找姜书海黄安邦的晦气，只能找高鸿飞的晦气。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既然小高主任接了这个项目，必然要为这事儿分心，那干脆在党政办里再提一个副主任维持日常工作好了。 结果这事儿就更尴尬了。 王志远提名的是常平伟，李长河投了赞成票。 姜书海没有动，反而是黄安邦提名了杨洁。 结果姜书海居然没投赞成票。 万小红保持中立，她弃权了。 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党政办维持现状，啥都不变。 也难怪王志远进了办公室就摔杯子了。 高鸿飞一进办公室，还没坐定，就见到常平伟窜了出去。估计又是找王志远“汇报”去了。 高鸿飞有些恶趣味的想，等常平伟回来，他的脸一定很好看。 果然，都没用他等太久，就听见隔壁一声爆吼：“出去！” 估计是常平伟刚一进门，就被王志远给赶了出来。 办公室里一帮人都把头埋进电脑“嗤嗤嗤”的笑，高鸿飞可顾不上看常平伟的笑话，项目定下来了，还得看能不能在县里通过。那是姜书海的事儿了，暂时到用不着他操心。 可问题的关键是，真要干起来，这事儿其实才刚开始。 之前写可行性报告，他只不过做了简单的咨询。真要弄，资金到底要多少，鸡源从哪来，销路在哪，养鸡要不要请专业人士指导。 这些，他都只是有个大致的方向，具体要做起来，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姜书海的司机小林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高主任，书记叫你上车。” “哎，来了。” 高鸿飞拿起文件包，风风火火的出了门，没注意到身后常平伟那怨恨恶毒的眼神。 不过就是他注意到了，这会儿他也顾不上了。 忙着呢。 上了姜书海的车，高鸿飞这才注意到，姜书海旁边坐着黄安邦。 他的额头上依旧流汗不止，脸色越发的差了。高鸿飞有些错愕，这是个什么情况。 黄安邦见高鸿飞坐进了车来，朝着他气喘吁吁的笑了笑。“小高啊，好好干，我会支持你的。” 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高鸿飞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今天在会场上其实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跟黄安邦没什么交集。本来这次弄农业项目，却没经过黄安邦，心里还有些忐忑。 毕竟，经济上的事儿是政府的事情，柳树村农业开发，应该先经过黄安邦的意见之后，再通报姜书海。 不过官场上就这么回事儿，规矩是规矩，事情怎么做，其实还看站队。 高鸿飞对黄安邦是有些歉意的，虽然把报告给姜书海看过之后，他紧接着就给了黄安邦过目。 当时黄安邦没有表态，只是说知道了。 眼下这么个情形，高鸿飞有些抓不着头脑，难道黄安邦和姜书海达成了政治联盟？ 那也不至于走的这么近啊，一二把手貌合神离才是官场的常态。而现在这样，说起来，有些越线了。 高鸿飞不禁抬头看了看姜书海，姜书海的目光有些深沉，没有说话…… 到了县里，黄安邦居然没下车，一路跟着到处跑，三个人一下午去各个单位拜码头，最后才去了农业局。 高鸿飞带去的文件起了大作用。高雄州直接拿着文件，当即带着姜书海和高鸿飞进了县政府去找吕和平。 吕和平不在，据说去市里开会了。高雄州又拽着姜书海去见分管农业的副县长杨立春。 到了杨立春这儿，事情被卡住了。 杨立春倒不是不同意这个方案，想法，他很支持。问题是，原来说好的国家农业补助，现在出了意外。 钱被县里给截胡了，说是要补足之前的交通建设拖欠款。 原定的农业补助资金，大约能争取到五百万的样子，而现在，几下一过手，最后能到农业局的，估计不足一百万。 再转到洪山镇，估计这笔钱最后就剩个零头，一百万都不好说。 一百万？ 好赖是个项目，虽然规模不大，可一百万能做啥？ 改善路况，盖大棚，加围墙，拉电线，还要进鸡源、饲料、请人工，这些都需要钱来前期投资。如今人工建材都贵的要死，更不必说还要请专家来做指导。 一百万？怎么看怎么感觉都不够啊。 就这，一百万整数还不好说。 高雄州苦笑着问姜书海：“老姜，这事儿还搞不搞？ “搞！” 姜书海没吱声，高鸿飞还没说话，黄安邦开了口。 高鸿飞有些诧异的望着黄安邦。 黄安邦咳嗽了几声，一张黑脸都咳红了。他一把拽住了姜书海：“书记，这个项目不能放弃啊，咱们做官这一场，为的什么？只顾着自己升官发财吗？洪山穷了这么些年，柳树村更是穷的孩子都上不起学。咱们这些做父母官的，有愧啊！” 姜书海拍了拍黄安邦的后背，给他抹着后背顺气，“你别激动，老黄，这事儿再难咱们也不会放弃的。你放心，有我有小高呢。” “我不放心！” 黄安邦忽然大喊了一声，抱着双手捂着脸哭了。 高鸿飞目瞪口呆，这黄镇长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四十多一大男人，说哭就哭起来了？ 项目没钱想办法啊，哭干啥？ 许是知道场合不对，黄安邦哭了一声，抹了泪，转身朝杨立春副县长道了个歉。居然跟个大姑娘似的，一头冲着外面溜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 连杨立春都有些莫名其妙的不知所以。 高雄州和姜书海却对视一眼，两个人没说话，一头也跟了出去，姜书海还拽了高鸿飞，一边追着黄安邦喊：“老黄，老黄，你别这样。” 冲到门口，姜书海和高雄州拼命拉住了要往外冲的黄安邦，“老黄，老黄！这是在政府大院，你注意点形象！” 高鸿飞给黄安邦递过去一面纸，又把他的茶杯给递了过去。 黄安邦目光柔和的接过了高鸿飞手里的面纸和茶杯，朝着他笑了笑：“小高，这事儿我帮你解决，不能什么都落在你一小年轻肩上。我今天还就不信了，我是财政局出来的，现在我就去毛局长那，他不点头，我不走了，谁都别想下班！” 高鸿飞一头雾水，越听越糊涂。 “书记”，黄安邦转头朝姜书海说，你是回去等消息，还是在县里等消息？ 姜书海叹了口气，“我和你一道去吧。哭穷，怎么能少得了我这个大家长。” “那行，你和我一道去，小高你先送高局回单位。你也别跑了，就在农业局里等我们电话。” 黄安邦嘱咐了高鸿飞一句，转头拽着姜书海就上了车。 高鸿飞困惑的望着远去的二人，转头看高雄州。高雄州把车钥匙扔给他，“你开车，上车跟你说。” 高鸿飞带着一肚子疑惑上了车，高雄州在后座上愣愣的发呆，半晌，叹了口气：“唉，小高，你还不知道吧。” “嗯？知道什么？” “你们黄镇长，癌症晚期，时间不多了。” “什么！” 高鸿飞如同当头雷劈，一下子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第三十一章 临终 “对了，还有个秘密，知道的人不多，你们镇长，其实是柳树村人。” 高鸿飞还在震惊的错愕中没缓过神来，听到高雄州的话，又多了一丝困惑。 黄安邦是柳树村人？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 高雄州的目光对着车窗外的大街，车水马龙的街上，流露着虽不算富裕，却也足够热闹的市井。 他吸了口烟，缓缓地吐出去，“你们镇长挺苦的，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爹，是村里人一把米一口饭的吃着百家饭把他给领大的。后来，他当了兵，考上了军校，专业后，又落在了城里。” 这是好事儿啊，一个农村娃的人生奋斗史，光宗耀祖的事情啊，为什么柳树村人从不提起黄镇长呢？ 高鸿飞疑惑的看了眼高雄州，高雄州看的出高鸿飞的困惑，他笑笑，却笑得很勉强，像在哭。 “你们镇长不敢回村里。” “那是为什么？” 高鸿飞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高雄州目光有些复杂，吸着烟一口烟丝也不往外吐，手里的烟灰都快大半截了，掉到了他裤子上他也没注意。 “这个…嗨，你去问他吧，我不好说。” 一段难言的往事，高鸿飞看了看高雄州的神情，心里揣测着，估计是有什么不愉快的故事吧。 到了高雄州的办公室，气氛有些凉。乍一听到这样的消息，高鸿飞一时没了别的念头，只默默地提黄安邦担心。 “高局，你说，黄镇长去要钱，这钱要的回来么？” 高雄州在泡功夫茶，听到这句问话，苦笑，“要不回来的，这钱被挪用，是李书记签了字的。” 高鸿飞心底顿时冰凉。 这下子，连闲谈的心情都没了。高鸿飞一时间心里堵得慌，高雄州依旧波澜不惊的泡着功夫茶，两个人默默无语，办公室只听见水壶里咕噜咕噜的烧水声。 忽然，手机铃声响了，高鸿飞惊了一下，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 “喂，小高吗，快来县人民医院，黄镇长吐血了！” “哐啷！” 高雄州手里的杯子摔碎了。 他却顾不上，抬头和高鸿飞对望一眼，拿起外套，两个人就奔出了办公室。 到了县人民医院急症科，姜书海正站在门外抽着烟，焦急地等消息。高鸿飞走上去，姜书海竟然没察觉。 “怎么回事，怎么吐血了？”高雄州急切地问姜书海。 “唉，我叫他不要来不要来，可老黄……” “嗨！” 高雄州一拍大腿坐在椅子上，恨恨的朝着自己的腿捶了一拳。 急诊室的门开了，护士和医工推着黄安邦出来，往病床送。黄安邦嘴里插着呼吸器，手臂上打着吊滴。高鸿飞上前搭了推床，和医工一起把黄安邦送进了病房。 到了病房没一会儿，黄安邦还在昏迷中，医生进来了，“谁是病人家属？过来签个字。” 高鸿飞上前接过病单，上面写着醒目而刺眼的五个字：病危通知单。 “打电话吧，瞒不住了。” 高雄州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系，五大三粗的豪爽汉子，却忍不住抹了眼角的泪水。 “好，高局，我来打，您也不要太伤心劳神了。您坐着，我给你和书记倒杯水。” 高鸿飞原来以为姜书海和高雄州，两个人跟黄安邦没交集。现在看来，就算姜书海和黄安邦只是工作上的同事之情，高雄州却应该很熟悉黄安邦。 他搞不懂这里面的细节和过往，眼下也不是细细思量的时候，都这份上了，病人为大。 过了大约一个多钟头，高鸿飞忙前忙后忙着打杂。直到黄安邦家人都过来了，高鸿飞才松了口气。 姜书海拽了拽高鸿飞，“小高，出来一下。” 高鸿飞跟着姜书海去了外间走廊的大厅。散了一根烟给姜书海，姜书海叹了口气：“唉，老黄这是何苦。” 这么说了一句，点上烟吸一口，姜书海又转头问高鸿飞：“资金没着落了，小高，还干不干？” 高鸿飞沉默了，他没有立即回答姜书海的问题，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想。 姜书海也不催他，只一边吸着烟，一边等着他的回答。 高鸿飞想了大约两根烟的功夫，刚要回答，高雄州跑出来叫高鸿飞：“小高，老黄醒了，叫你呢。” 高鸿飞望了望姜书海，姜书海对他说：“去吧，我就不进去了，我在外头等你，进去伤心。” 高雄州也没进去，和姜书海在外头一块儿等。高鸿飞进去了，黄家人都围在病床边哭。高鸿飞走到病床边，黄安邦已经醒了，而且拿掉了呼吸机。 “小高，来。” 黄安邦无力抬手，只能手指动了动。 高鸿飞赶紧过去，一把上前握住了黄安邦的手：“镇长，您说，我在呢。” “柳树村…的项目…不能…不能停…你要…你要坚持…坚持做下去…一定要做…下去…这是我的遗愿…我对不起…对不起柳树村人…你帮我完…完成这个…心愿…我…我…我拜托你了。” “安邦！” 病房门口突然涌进来一大堆人，为首的村支书柳富贵带着柳树村一帮子人乌泱泱进了病房。瘸腿的刘老汉，更是强忍着哭，眼泪止不住的直往下流，一把冲上前握住了黄安邦的手，“安邦，安邦，你怎么这样了，你起来啊，你不能倒啊。你不是说还要带着咱们村一起致富吗，你起来啊。” 黄安邦眼角顿时泪珠直流，他扭过脸，妻子拿着面纸给他抹泪。他又转过头，使劲的握着拳头，拼着力气对着柳树村的村民笑，“叔伯…婶子们…你们都…都来啦，我…我愧对…愧对你们啊…小高他…他比我强…我把柳树村…托给他了…你们…跟着他…好好干…” 费劲力气说完这句话，黄安邦松了手，又晕厥了过去。 “滴…滴…滴…”，心电图走成了三条直线，再也没有了起伏。 黄安邦去世了。 “安邦！” 整整一病房的人，都嚎啕大哭，泪声传遍了整楼的病区，无数的人涌到病房门口来围观。 “谁啊谁啊，哭的这么伤心。” “听说是个镇长，才四十多岁哎，就这么去了，唉，好可惜啊。” 高鸿飞默不作声的走出了病房，抹去眼角的泪珠，他有了决断。 第三十二章 夜晚的山风 出了医院，高雄州望了望姜书海和高鸿飞，“我知道你们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一起去喝个酒吧，给你们讲个故事。” 车开在盘山公路上，沿路的灯光忽明忽暗。天上的月亮也是若隐若现的，一会儿亮闪闪的悬在天空，一会儿又钻进了云里。一如此时车上的人的心情，意兴阑珊，不知滋味。谁都没有说话的心情，各自都沉默着，静静的望着窗外，想着什么。 车子开了很久，渐渐的离开了燕北县城，上了高速，又下了高速。方向一拐，居然往燕西县去了。 又开了不知道多久，久到高鸿飞恍惚以为时间停滞了。车子停了下来，高雄州拍拍高鸿飞的肩膀：“到了。” “这地方是……” 下了车，高鸿飞站起来四处一打望，有些摸不着头脑。 高局长不是说要喝酒么，他怎么…怎么走到一片坟地来了！ 眼前确实是一座坟地，高大的汉白玉牌坊静静的矗立在盘山公路一侧的宽阔停车场边，顺着牌坊，一条柏油路笔直延伸到山顶，一直到望不到边的地方。两旁是一层层呈阶梯状的公墓，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山脊。 这大半夜的，乍一来到这种地方，让人心里毛糟糟的。 “这地方据说风水不错”，高雄州笑着给姜书海和高鸿飞一人发了一只手电筒。狼眼电筒打开一照，周边的地理地貌在月光下看的更清晰了。 高鸿飞拿着电筒照了照前面，果然，盘山公路下面有个湖。从地理上来说，这叫青龙白玉案，果真是上佳的风水宝地。 “走吧，咱们边说边聊。” 高雄州在前头领路，姜书海和高鸿飞在后头跟着，一边走，一边听高雄州说话。 “早些年，这地方是坐荒山，除了采矿挖石头的，没人往这儿来。你们看，两旁这些一层层的墓阶，就是当年挖石头留下来的槽，休整过后，就变成了墓。呵呵，倒也是废物利用了。” 高鸿飞一边顺着高雄州的手指望去，一边心里琢磨着，高雄州带他们来这，是要做什么？ “这墓卖的很好吧，价钱估计也不便宜。” 姜书海突然插了一句。 “哈哈哈哈，果然还是老姜你眼睛毒。你猜猜，这墓多少钱一个平方。”高雄州笑着朝姜书海眨了眨眼睛。 “这墓还论平方卖？又不是一二线的大城市，这么个穷山僻壤地，就算风水不错，也该按着一个穴一个穴的来卖才是啊。” 高鸿飞有些疑惑，这墓地按平方来卖？不能吧，抢着要？ 高雄州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啊，做生意，你还得学。” 这么一路指指点点，说说笑笑的到了山顶，山顶上有个亭子。夜晚的山风吹过来，树叶发出呜呜的声响，听着有点渗人。 不过这时候天上的云却散了，月光直洒下来，将山景照的透亮。高鸿飞今天一直闷闷的心情，这时候有了些许的畅快。 “七八年前吧”，高雄州在亭子里坐下，扯开了话题。“那时候国家环保政策下来了，禁止采石头。当时呢，有人在山里修了座墓，喏，就在那片山谷里。” 高雄州手指了指，姜书海和高鸿飞扭头去望，月光虽然明亮，山谷里却昏暗一片，被郁郁葱葱的树木遮蔽着，只隐约见得到些许的亭台楼阁隐隐绰绰的在树叶间忽隐忽现。 “太远了，而且路不好走，我就不带你们过去看了。”高雄州转回头来接着说：“这墓修的时候呢，正巧遇到上面有人来考察，打算在这山里修个水电站，给咱们清凉市供电。配套着，还要修一条高速公路。” 姜书海和高鸿飞都不说话，静静的听着高雄州的叙述。 “你们猜，这水电站规划，是要建在哪来着？” 高鸿飞不知道高雄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接着听，姜书海到好似知道些内情。他歪着头问：“咱们洪山？” 高雄州一拍巴掌笑着，“老姜你也知道这事儿啊。”他也没卖关子，接着说：“小高，你经常去柳树村，你看看这山，眼熟么？” 高鸿飞更困惑了，熟？ 黑灯瞎火的，这会儿哪能看得清？ 不过他还是站起来打望了一圈，眼睛四处慢慢的转，转着转着，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前面不远处的一处山腰里，有一块草地，草地前面有条溪水，包围着草地拐了个弯，往山下流淌去了。 “这是……”，高鸿飞顿时愕住了，他一拍头：“这不是柳树村山后头的野鸡坪么！” 前两天他还在那和村支书柳富贵套野鸡来着，他还想着养鸡就放在野鸡坪养呢！” 高雄州笑了，他笑的嘿嘿嘿的，又接着说，“那你再看看，墓在哪？” 高鸿飞再看，那墓的位置，不就在野鸡坪下面不远的山谷里么。他有些想到了什么，却还是抓不住的样子，有些急。 高雄州最后补了一刀，“当年来考察建水电站，选址定在野鸡坪。” 高鸿飞如同脑子里闪过一道雷电，刹那间，照亮了眼前的一片阴霾。 走吧，咱们去喝酒。 高雄州一招手，几个人又下了山。车子开出墓园不远，大约七八分钟的样子，进了一个山间度假村。 “这里的鱼不错，带你们来尝尝。” 高雄州看起来对这里很熟。老板见他来，很热情的招呼着迎接，带着人进了一个包间，又招呼着一番布置，最后还敬了杯酒，这才出去了，顺手，还把门给带上了。 喝了几杯酒，又吃了些菜。高雄州笑着问高鸿飞，“小子，还有什么疑问不？” 高鸿飞放下了筷子，有些不确定的问：“书记，高局，黄镇长来洪山镇之前，原来在哪干的？” 高雄州笑了，他手里夹着筷子，点了点高鸿飞，转头朝姜书海说：“这小子聪明！” 姜书海有些得意的调侃了一句：“也不看看是跟谁的。” 哈哈哈哈，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嗯，你猜的没错，老黄去洪山之前，是县发改委主任，正的。” 饶是如此，这个答案还是让高鸿飞一阵错愕，他想到过黄安邦是不是在交通局岗位上干过，也想过其他部门，可万万没想到，原来黄安邦的职位居然这么高！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高鸿飞夹着菜，有些犹豫的，不确定该不该问高雄州。高雄州看出了他的犹豫，却不做声的笑着，好似在等他来问。 高鸿飞咬咬牙，“高局，那个墓，谁的？” 高雄州和姜书海对了一眼，“老姜，你来说？” 姜书海撇了撇嘴，“吓唬小孩子的事情我可不做，要说你说，反正你话多。” “哈哈哈哈”，高雄州将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脸却突然严肃了起来，冷冷的说：“我不能说太多，只能告诉你，那个人姓李。” “咣当” 高鸿飞吓得筷子掉在了桌子上。 他什么都明白了。 第三十三章 人生，洗礼 “我和老黄是战友，一起从部队转业，他进了县财政局，我去了乡下。我两一步步往上走，他干到发改委主任的时候，我才是竹山镇的副镇长呢。” 高雄州的声音有些沧桑，他咽了一口酒，目光有些深沉。“为了水电站项目，他动员柳树村的村民迁坟。他在村里的名声大，村里人都听他的，况且他又带头迁坟，七七八八的坟都迁了差不多。可这时候，水电站却被叫停了。村民们起来闹，老黄也不甘心，他去市里跑，去省里跑，甚至托人通关系往京都跑，可后来，出了人命！” 姜书海敬了他一杯酒，转头接过了话题：“别说了，不愉快的事情不提也罢。” 高鸿飞久久沉默。 姜书海拦住不让说，这是为尊者讳吧。高鸿飞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县委书记李国平是燕西县人，大约就是7年多之前调任燕北县县委书记的。而那之后不久，黄安邦调任洪山镇副镇长。 那座坟，是李书记家的坟。 高雄州声音有些哽咽，“本来老黄是要进常委的！”他端着酒杯，迟迟不往嘴里送，抹了把脸，一杯酒下肚，把酒杯往地上一摔：“这他妈什么狗屁酒，淡的都没味儿了！” 高鸿飞看着高雄州这幅样子，不知道是该叹气，还是该笑。 噗通，高雄州往桌子上一栽，醉了。 姜书海苦笑着，和高鸿飞扶起高雄州上了车。把人送到高雄州家的时候，已经晚上12点多了。 高鸿飞家就在县城，姜书海在县城也买了房子，他闺女今年高三，冲刺的关头，老婆在城里陪读。 出了高雄州家小区，姜书海和高鸿飞两人走在夜幕下的小路上，两人不急着回家，抽着烟闲聊，一边醒醒酒。 “小高，你怎么看黄镇长？”姜书海问了一句。 高鸿飞沉默了片刻，反问：“书记，你怎么看黄镇长？” 姜书海笑着手指点了点高鸿飞：“小子滑头！” 他抽着烟，背着手，眼睛眯了起来，许久，叹一口气，缓缓地说：“老黄让我想起了许多事，许多曾经的事，尤其是想起了当年刚进机关那会儿的心情。” “哦，说说。” 高鸿飞眼睛一亮，笑着侧耳倾听。 “有什么可说的，不过就是年轻人的愣头青罢了。年轻时候嘛，不都那样。”姜书海也笑着撇开了这个话题。 随后，他又感慨了一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山雨欲来，多事之秋啊。” 高鸿飞跟他错开着身子落在他后面，他这一句感慨，高鸿飞没听清楚，顺嘴问了一声：“什么？” “没什么。”姜书海突然又不说话了。他的脸色不大痛快，路灯下，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高鸿飞站在他身后看他，感觉到一缕心灰意冷的萧瑟。 两个人静静的走着，沉默了许久。 “小高，养鸡的事，我希望你再慎重考虑一下，这几天镇里要给黄镇长开追悼会，过了这阵你给我答复也行。” 高鸿飞忽然笑了起来，他故作轻松的走到姜书海跟前，“书记，用不着过几天，我想试试。” “嗯？”姜书海猛然转过头，“你不要冲动，资金的情况你是了解的，肯定有很大的困难。” 他的表情有些尴尬的，“这事儿做不了没人埋怨你，现状摆在这，你一个小年轻能做多少。工作也不是你一个人做，你别这么大包大揽的，小心压坏了你那小身板。” 高鸿飞被姜书海给逗笑了，他也轻松着跟姜书海说：“书记你也说我年轻了，小身板不扛扛担子怎么知道能扛几斤几两。再说了，我都答应了黄镇长的。这事儿当着柳树村村民的面，可不能反悔。” “你！”姜书海竖着手指点着高鸿飞，又有些欣慰，又有些舍不得的样子：“你傻啊，你弄的那个报告你自己最清楚，这项目启动起来最少得两百万。几百万的款子你从哪弄来？天上掉下来？” 高鸿飞笑着说，“慢慢想办法呗，实在不行，先别搞那么大，就把全村的鸡集中起来养不就得了。我最多辛苦点，给他们跑跑销路。” “咦，这倒是个办法。”姜书海点点头，“看起来，你小子是动了脑筋的。” 高鸿飞却嘿嘿一笑，“也不仅仅是为了黄镇长的心愿，在柳树村蹲点这么久，我也有了感情，柳树村人都朴实勤劳，不该这么穷。这个心愿，我一定要帮黄镇长完成。” 姜书海讶异的瞥了一眼高鸿飞，不再说话。 “书记，你知道，黄镇长这件事，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洗礼，一次精神上的洗礼。” 姜书海正在慢慢的走着，听到高鸿飞这句话，突然脚步顿住了。他有些郑重的看着高鸿飞，目光一瞬间变得很犀利。“你是这么看的？” “嗯”。 姜书海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只说了一句：“好好干！” 高鸿飞能从姜书海的眼睛里，看到殷切的希望，真诚的勉励，甚至，他还看到了一种后继有人的欣慰感。 走到街口，路边正好有一辆的士，高鸿飞家离这里不远，他把姜书海送上了车。 姜书海临走前，摇下车窗对他说：“要不这样吧，等过了黄镇长这事儿，我跟你一道去转转，先问问销路。” “行，书记，那我等您。” 挥挥手送姜书海走了。高鸿飞自己还接着走路，慢慢的走回去。 黄安邦的去世，对高鸿飞的触动其实很大。他之先考公务员，是因为和倪楠的事情让他心灰意冷，有种逃避的念头在里面。所以他考公务员，本来可以考更高级别的职务，但他却选了穷乡僻壤的洪山镇。 隐居？躲避？把自己藏起来暗暗的舔舐伤口？或许这样的心情都有，他也说不清。 可是这世界上的人啊，哪里是能躲起来自己隐居的呢，除非你躲到山里头。哦，他到真的到山里头去蹲村了，可那村子那么穷，人又那么朴实，他看不下去了。 他想改变这座山村，想改变她贫穷落后的面貌，他的事业心，一点点的重新从心底的角落里捡了回来，他轮岗。他蹲点，他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到处跑。了解实际情况，体察民生疾苦。渐渐地，他有了一个合格公务员的样子。 官场是一场修行，过程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见到各种各样的事。有的时候，高鸿飞看着官场里那些见不着硝烟的刀光剑影，他是厌倦的。 为了给老百姓办点实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不是没想过放弃，但柳树村的现状，让他走不开。 黄安邦的去世，给了他当头一棒。官场当然有勾心斗角，但那从来不是主流，主流还是更多默默无闻，踏踏实实工作，像柳富贵柳支书这样的忠诚干部。更有像黄安邦这样，不忘初心，一心为民的好干部。 黄安邦失败了，他的人生到头，遗留下一场终究不能补偿的遗憾。 现在这个问题摆在了高鸿飞面前，他怎么选择？ 我不会放弃的！ 高鸿飞握紧了拳头，柳树村的项目再难，事情再多，他都不会放弃。这是他的承诺，也是他的初心。 他找到了重新为之奋斗的目标，人生，大有可为！ 第三十四章 械斗 养鸡这事儿，首先得找鸡源。柳树村本地的鸡不是不能养，只是品像不太好，太瘦。 出笼的鸡，大体是要养的膘肥体壮，看着喜庆，卖出去才能有个好价钱，这事儿是高鸿飞一早就考虑到的。 黄安邦的追悼会之后，姜书海带着他见了几个老板。又去高雄州那边磨了一阵，本来这事儿已经没谱了，最后是吕和平拍板，特批洪山镇30万扶助资金，给的名义是脱贫。 这个理由光明正大，愣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姜书海又请高雄州出面，跟银行贷款20万，两一凑，50万启动金到手。高鸿飞琢磨着，先用这50万把架子搭起来。 他让柳支书带着村里人去野鸡坪平整场地盖大棚，自己去了趟省城梧桐市。 本来是想找找康峰的路子，可康峰这小子跟着他爹考察去了，还没回来，打电话也不接。高鸿飞没奈何，只能找自己大学里的导师出马，找了梧桐大学农牧专业的教授，指点他鸡源的信息。 这一通奔波，回到洪山镇，已经是一个多星期之后了。高鸿飞连办公室都没回，先一头去了柳树村，下了车也不停留，一路上山往野鸡坪狂奔。 到了野鸡坪，见一堆村民在草地上忙活着，高鸿飞心情大好。他找到柳富贵，散了根烟给他，笑着说，“老柳啊，鸡源我可给你找好了，美国进口大洋鸡。个大肉肥，一个顶两。养好了啊，咱们柳树村就发了。” 柳富贵正领着村民敲敲打打的搭大棚，听到鸡源定了，他放了心。笑着紧紧握住高鸿飞的手说：“高主任啊，你可让我怎么感谢你好哟。” “出笼了，请我一顿红烧鸡就行。” 高鸿飞甩甩手，笑着和柳富贵调侃了一句，转身这才离开回了洪山镇。 到了镇上，他又把这个好消息汇报给姜书海。 “书记，情况就这么个情况，资金一旦到位，咱们就开工干起来。我估计用不到年底，12月份第一批鸡就能出笼。” 姜书海静静的听，却面无表情。 高鸿飞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劲了。出什么岔子了？ 姜书海起身，从抽屉里掏出一堆文件。走到沙发边上坐下来，把文件递给高鸿飞。高鸿飞一看，顿时高兴起来，这是办养鸡场的相关手续，营业执照，生产合格证，经营许可证之类的。 “别高兴太早”，姜书海看着眼冒精光的高鸿飞，不忍心说出话来泼他冷水。可话终究不得不说。“资金审批没过，被卡住了。” “嗯？”高鸿飞差点没惊的跳起来。“不是，书记，我那边都跟人谈好了，就等着打钱过去发货呢。怎么好端端的资金却……” 他突然没了声音，脑子里一晃，闪出个念头。难不成，是县委李书记在刁难他？就为了那坟？ 那也挨不着啊。 他自己都被这个念头给逗笑了，开口朝姜书海笑着说：“不至于吧，那么大个领导，怎么可能这么小气？就为那个？那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八竿子都挨不着啊。” “别胡说！” 姜书海瞪了他一眼。又沉默了片刻，却开口劝他：“要不，咱们还是放弃吧，换地方也行。” 这话，等于变相的默认了。 高鸿飞无语了。 “不能啊书记，野鸡坪是最合适散养野鸡的地方。卧牛山风景是不错，可这山咱们都去过，沟沟壑壑高高低低，就没几块像样的平地。你让我再去哪儿找那么合适的地方？” 姜书海默不作声，他也知道，一时半会儿根本说服不了高鸿飞。眼前这年轻人为这事忙前忙后的，到现在眼看就要干起来了，却被人卡了脖子。 这种滋味，别说高鸿飞，就算是他姜书海，也是实在不是滋味。 他想劝高鸿飞，手伸到半空，却停住了不动。他都找不到像样的理由，来说服高鸿飞。 “哐当” 办公室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了，张小昭满脸慌张的冲了进来，“不好了书记，柳树村的村民和人打起来了，据说伤了人！” 高鸿飞瞬间变色，顾不上和姜书海说话，抬脚就冲了出去。 “小高，我跟你一道去，开我的车，你开车。” 姜书海也急着拿起了外套就往外奔，上了车，他吩咐司机小林：“你去叫派出所，让居仁舟所长安排警力调人手，越多越好，哦对了，把联防队员也叫上，能带多少来就带多少。” 转头，他又叮嘱张小昭，你去大楼里，让在岗的同志们都赶紧去柳树村，出大事儿了！”想了想，姜书海又说：“算了，你还是上车打电话吧，多个人手总好些。要快！” 三个人边说着话，边上了车，汽车轰的一声冲出了政府大院。 高鸿飞今天是倒了血霉了，一大早赶班车从省城回来，到了洪山就往柳树村跑，跑完柳树村又回洪山，这会儿，他又跑洪山去了。 点子背啊！ 到了地头，高鸿飞远远望去，乌泱泱一大群人都挤在野鸡坪草地上，大棚围栏都被人破坏的一塌糊涂。额头上流着血的柳富贵站在中间大声劝着什么，人群被他分开了两拨，各自都拿着扁担锄头之类的农具，推推搡搡，磕磕碰碰。 一场械斗已经闹起来，眼看着就要出人命了。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住手，通通住手！” 姜书海看着眼前的情形，吓了他一大跳。他当即喝止动手的群众，又命令柳树村的村民保持克制。 行政治理工作，最怕的就是治安纠纷，治安纠纷里，最怕的是群体暴力事件。通常遇到这样的情况，有理没理，所在辖区的官员先要受处分。 遇到这样的事情，正确的处理办法首先是把冲突双方拉开，免得冲突扩大引起更多的伤害和不可控的局面。 高鸿飞和柳富贵指挥着把柳树村这边的村民都往后劝，一边朝柳富贵问：“柳支书，怎么回事。” “他们槐树村欺负人！”被人头上磕了一锄头，额头有些擦伤的柳大柱扶着锄头当拐棍，怒气冲冲的喊道。 “谁欺负人了，谁欺负人了。有当官的给你们撑腰了不起啊，我们也有，马上就到！” 对面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拿着扁担朝着姜书海示威的挥了一下。不过这时候他看到柳树村那边山路上上来了一群警察。这胖子有些怂了，槐树村的村民也都有点怯场的，局势稍稍的缓和了一些。 高鸿飞偷偷地拉过柳富贵，低声的问他怎么回事。柳富贵把大概说了，高鸿飞眉头皱了起来。 槐树村和柳树村是隔壁邻居，两个村子一个在山这头，一个在山那头，中间就隔着一条山脊。然而卧牛山这地方麻烦的是，他是燕北和燕西两个县的交界处。柳树村属于燕北县下属的洪山镇，槐树村属于燕西县下属的灶头镇。 自古以来，两个村子就为争地，争水，互相争斗了几百年。历史上，大规模的械斗比比皆是。 今天这里，是怎么回事呢？ 柳树村要办养鸡场。野鸡坪属于柳树村，这没毛病。可槐树村的人说，养鸡肯定污染水源。一群野鸡到处瞎溜达，鸡屎甩的到处都是。野鸡坪前面的这条山溪，上流在柳树村，下游在槐树村。 这是要让槐树村的人喝鸡屎水啊。 柳树村人当然不答应，我们好不容易找到条发财的路子。管你们屁事，这不是见不得邻居发财，到处挑刺么。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像这种扯不断理还乱的事，谁又能掰扯的清楚。谁遇到这种事情，都得头疼。 果然，姜书海等到对面灶头镇的赵镇长过来，两个人说着说着，居然也吵起来了。 帮亲不帮理啊，要是不帮着自家人说话，公事公办，那是要被自家人戳脊梁骨的。 这事儿，难办了。 不过，高鸿飞注意力没放在两边官员争吵上。他有些纳闷，怎么就这么巧？这边今天刚动工，那边就过来闹事。这是有人眼睛盯着，通风报信吧。 忽然，他眼皮子一跳。眼瞅着两边老大也吵了起来，对面槐树村的队伍里，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有人起劲挑唆村民闹起来。 他怎么觉着，挑动闹事的那两个人，他在哪见过呢？ “有才，有才，你过来看看，那两个上蹿下跳的家伙，你认识吗？” 他叫了一声毛有才，毛有才有个本事，认识的人能过目不忘，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咦，那两玩意儿哪来的，槐树村的人我都认识啊，那两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槐树村的人。” 这就对了！ 高鸿飞一拍巴掌，他想起来了，那两个人，不是墓地旁边度假村里的员工么，那晚吃饭，他见过的啊！ 这事儿，嘿嘿，有办法了。 高鸿飞嘴角挂起了笑。 第三十五章 抓起来 “书记，那两个人是假的，高主任说他们不是槐树村人。” 姜书海在和对面的赵镇长吵，张小昭走近姜书海，小声嘀咕了一句。一边拽了拽他的衣袖提醒他：“高主任怀疑赵镇长知道这事儿，是故意的。” 姜书海心中一惊，他瞥眼看了看对面的赵镇长，退到了警察后面。 警察和民防队员手拉着手排成了警戒线，两边就这么对峙着。赵镇长还在喋喋不休的跟姜书海吵，说养鸡确实污染水源。不能搞，不停下来，他也劝不住。 姜书海不说话，冷眼看着赵镇长。 “别跟他们废话了，操家伙给我砸，建一次砸一次，我看他们还弄不弄。”槐树村的一个大高个挥着锄头，高喊着招呼村民动粗，甩手就往站的近的柳富贵腿上扫了一棍子，柳富贵摔倒在地。柳树村的村民气的都往前冲，眼瞅又要冲突起来。 “哎呀，这不是吴经理孙经理么，你们怎么在这儿？” 高鸿飞却笑眯眯的走了过去。 “哎呀高主任你干什么，快回来啊，你不怕被打啊。” 张小昭跳着脚的喊高鸿飞回来，高鸿飞招招手，对着她笑笑，“没事儿。” 转头，他掏出烟给两个人，一边笑着说：“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说着，还特特的拍了拍其中那个看起来傻一些的矮个子的肩膀。 “谁…谁是吴经理，老子不信吴，老子姓赵，你认错人了。”矮个子一听有人叫错了自己的姓，倒也诚实的反驳。 “嗯？不信吴？不对吧吴经理，那晚在度假村里，我忘了带打火机，还是找的你借的，你忘了。” 高鸿飞朝矮个子挤挤眼。 矮个子一脸懵逼，“有这事？啥时候来着？晚上？晚上我想想……” “我操你妈的你傻啊，这孙子套你呢！”一旁的高个子甩起巴掌就给了矮个子一家伙。转头就朝着槐树村村民喊：“跟他妈费什么话，给我打！” “谁敢！” 高鸿飞暴吼一声，对面的毛有才也喊道：“他们俩个就不是槐树村人，槐树村的我都认识，他们是假的!” 高鸿飞走到赵镇长面前，冷笑着说：“赵镇长，他两明明是会所里的保安，根本不是槐树村人，你放纵不是槐树村的人来闹事，这是协调矛盾呢，还是故意制造矛盾呢？” 赵镇长面色大惊，脸上顿时有些惊慌的样子。姜书海一见他是这个表情，心底更加阴沉，他恼怒的朝着赵镇长喊：”赵成林，你搞什么鬼！” 赵成林冷笑着双手一摊，“这我可管不着，估计会所水源也受影响吧。人家受损失，当然要来闹。换成你受损失，你答应？” 高鸿飞心里冰冷，看来这赵镇长是故意杠上了。 他二杆子脾气上来，倒也干脆，逮着赵镇长就是一拳。嘴里狠狠的说：“耍无赖，也不看看对象！” 这一拳出手，全部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姜书海心里想，这小子也太莽撞了，这可怎么办是好。 居仁舟所长一脸懵逼，小高主任比我还冲啊，果然老实人惹不得，平常看着他笑哈哈的，跟谁都客客气气，又瘦的跟个小白脸似的，都以为他是娘炮，没想到，居然这么生猛。 张小昭眼睛都冒出了星星，高哥好帅啊，一言不合就动手揍人。好威猛！ 最激动的还是柳树村的村民，一个个看着高鸿飞，都快激动地把他给捧起来了。他是为了他们出头啊，为了他们发财在得罪人啊。 高主任，好官，好人呐！ 这边洪山镇的人都各自感慨着，那边灶头镇的人可都懵逼了。 “你，你，你敢打我！”赵镇长流着鼻血都顾不上，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高鸿飞。 “我打你怎么了，我还踹你呢！” 高鸿飞一拳捶出去不过瘾，居然还真的踹上了。 “你他妈……” 赵镇长哪里想到他会当场发飙，他四十多对的人了，酒色财气早就掏空了他的身子，又不像高鸿飞这样年轻，又天天跑，这一拳可挨的结结实实，鼻子顿时出了血。 这可把赵镇长惹毛了，他堂堂一个镇长，走哪都是吆三喝四，被人奉承着，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打过。可他又打不过高鸿飞，捂着流血的鼻子，他只得怒气冲天的朝着高个保安喊：“马皮，愣着干什么，我都被人打的流鼻血了，你他妈瞎啊，揍他啊！” 高鸿飞心底冷笑，他要的就这个！ 转头，他朝着那边的张小昭眨眨眼。张小昭有些担心的瞪了他一眼。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可已经来不及了，外号马皮的高个子保安听到赵镇长的命令，当一把抢过村民手里的锄头，要朝着高鸿飞头上“梆”的就是一棍子。 高鸿飞简直是把头送出去给高个子打的，专挑能出血的地方顶。这一棍子下来，高鸿飞的额头上，当场鲜血直流。看着十分吓人。 “啊！” 好多在场的女人都吓得捂住了嘴。 可高鸿飞还觉着不够惨，一个人打他有个屁用，群殴才有效果呢。他开了嘴炮：“你们他妈槐树村的都是王八蛋，见不得人发财。跟我们村民打算个球的本事，有种你们冲我来啊，来啊，不来你们就是孙子！” 这下开群嘲，可是真把槐树村的村民给惹火了，求仁得仁，槐树村当场冲上去三四个脾气大的，棍棒交加，摁着高鸿飞就开练。 高鸿飞应棍而倒，倒地前，他还没忘朝着张小昭继续眨眼。 张小昭心领神会，这会儿早就掏出手机开了视频，悄悄的把高鸿飞挨打的现场给录了下来，这丫头太鬼灵了。高鸿飞想不到，她居然给高鸿飞补了一刀，把声音调的尽量的小，视频里只见到打人，却听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顺便，她还给高鸿飞手机上传了一份。 “快，快，居所，快上去把小高拉回来，再这么打下去，要出人命的。” 姜书海急的都快跳脚了，这小高今天怎么这么冲动。到底是年轻人关心则乱啊，为了这个项目，他可是豁出去了。唉，真不知道是该夸夸这小子，还是该批评他一顿。 居仁舟所长听到命令，带上警察冲过去就要救人。 可赵镇长哪里乐意，他今天面子可全都丢尽了。“打了我还想跑，给我抓起来，我要追究他责任！” 这下热闹了，两边是没真打群架群殴动起手来，可却变成了两边的警察抢人。 张小昭又心疼，又佩服高鸿飞的鬼点子。她禁不住的流着泪，将现场丝毫不落的拍了下来，转手就发给了姜书海，还贴上了一个标题：一心为民好干部，仗势欺人恶村霸！ “叮咚”。 姜书海手机响了，他这会儿本来没心情看手机，但他正巧拿着手机要打电话再叫人，顺便，就看到了微信群的消息。 这么一看，他转头看看张小昭，张小昭哭的梨花带雨的，却冲他眨了眨眼睛，那样子，看着很是滑稽。 姜书海明白了，他叹口气：“这小子，也太拼了。” 转头，他叫住了居仁舟，“居所，别抢了，让他们抓。” 第三十六章 拘留和疯传 高鸿飞被抓了，姜书海却鸣金收兵。柳树村人不干了，警察不抢人，他们抢。高鸿飞这样的好干部，他们不能任着别人这么欺负。 柳富贵拦住了要往前冲的柳大柱，跟他嘀咕了几句。柳大柱不是听得很明白，被柳富贵和毛有才强拽着，拉回了村子里。 姜书海让居仁舟劝柳树村的村民回村，村民们不理解，有些当场就开口骂出了声。姜书海也不生气，只是叮嘱了柳富贵和毛有才两个人几句，叫他们安抚好民众，不要再出什么岔子，然后居然就这么回去了。 这一夜，波澜不惊。 夜里，姜书海打了几个电话，其中一个是打给常务副县长吕和平的，两个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听见吕和平隐隐约约的在说：“好…好…我这就打电话…行…行…我看这个限值得冒…”，似在下决心一样。 这通电话打了很长时间，电话那头，最后传来吕和平一句感叹：“知道小高是好样的，可是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么大胆，这年轻人啊，要是过了这关，将来前途或许不可限量…” 收了电话，姜书海坐在了办公桌前，抽着烟想了想，苦笑一声：“你这小子拼着一身剐，要把皇帝拉下马。唉，我这老头子可跟着倒霉了，也罢，我就舍命陪君子吧，总不能让去了的老黄笑话。” 姜书海一夜无眠，一直坐在办公桌前写写划划…… 深夜，一条新闻在网络间疯传开来。 第二天一早，常平伟跟风一样的拿着手机冲进了办公室：“哎哎哎，都来看看唉，咱们的高主任这下子可出了名了嗨！快瞧瞧快瞧瞧，《好干部一心为民，恶村霸仗势欺人》，啧啧啧，这都把高鸿飞说成活雷锋了，原来我们办公室还有这样的模范啊，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常平伟翻开手机新闻，点开这条帖子，献宝似的递给张小昭看，张小昭没搭理他，只是在埋头打字弄着文件。 常平伟见她不搭理，还特特的拿胳膊捅了捅她。 张小昭气的站起来把文件夹一摔，“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常平伟自讨了个没趣，撇撇嘴，“哼”了一声，转头坐下来自己生闷气了。 进来看见这情形的杨洁很傻很天真，一脸纯真的当起了好奇宝宝：“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看看我看看。快发给我发给我。”一边说，一边也掏出手机看了起来。 常平伟把链接发给杨洁，嘴里嘀咕着：“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别来个反转就闹笑话了。这年头啊，得让消息飞一会儿。 张小昭瞪了他一眼，转身拿着文件出了办公室，出门的时候还丢了一句：“晦气！” 常平伟得意的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燕西县县委县政府大院，县委书记张文峰来到了办公室，他正打开电脑，一边拿出今天要处理的文件审阅批示。 电脑打开，他大略浏览了一遍主要网站的今日新闻。正要低头继续批示的时候，右下角跳出来一条新闻快递。 名字很惊悚：《震惊！好干部一心为民，恶村霸仗势欺人》。 还有这种事？ 张文峰本来不屑一顾，估计又是哪里出了什么事，搞出来这样的震惊体来调动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的情绪。 这年头，这样的事情太多了，表面光鲜，幕后还不知道在搞什么花样。 可紧接着，秘书走了进来，“书记，你看到了吗？” 张文峰很少见到秘书这样慌张的表情，他有些不快：“怎么回事？” 秘书激动的上前，“咱们燕西出大事了，丢丑了！” 张文峰心底咯噔一声，“说清楚！” 秘书急的上前干脆握住了鼠标，“来不及了书记，快看看吧。” 一边说，一边打开一个网站，调出一个新闻。 正是他刚才撇眼看到的那则新闻：《震惊！好干部一心为民，恶村霸仗势欺人》。 张文峰飞快的浏览了一遍新闻，心底越看越怒。这他娘的谁这么缺德呢，好端端的给燕西县抹黑，这不是给他这个大家长上眼药么。 他当即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找号码，想要问问清楚。 可他通讯录还没翻出来，就先接到了一则电话。电话是个陌生号码打来的，张文峰当然不想接。这年头各种乱七八糟推销代购的电话太多了，烦不胜烦。 可他转念一想，这时候突然来这么一通陌生电话，难道…… 他顺手接通了电话，“喂，哪位？” 说了几句，他突然高声笑道：“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个……” 说到这里，张文峰忽然打住了。 “嗯嗯嗯…哦哦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嗯嗯嗯…怎么…要我帮忙？有把握么？嗯嗯…哦哦…什么，还有这么刺激的事情？这小子好胆！不过我脸面可被这小子给扒了一层啊，你说得怎么补偿我…哈哈哈哈，这倒不用，这倒不用，请我一顿好吃的就成…嗯嗯…那行，到时候你把这小子带上，我倒要见识见识。” 挂了电话，张文峰对着电脑，眼睛又跟着鼠标滚了一边新闻，嘴角挂起了很诡异的笑。 秘书焦急的都快跳了，这书记怎么回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还有心情笑得出口！ “书记，您……” “啊，我怎么了？” 秘书急了，“书记，您得给指示啊，要不我现在去把宣传部魏部长给叫来？” 张文峰笑了笑：“不用那么麻烦，你直接去他办公室就是了。”说着，张文峰招了招手，让秘书贴近些，在他耳边这样这样的嘀咕了一阵。 秘书听完，眼睛都瞪圆了。 “不是，书记，这不是对着干吗？” 张文峰眼睛一瞪：“叫你去你就去，别多问！” “哦”，秘书一头雾水的去了。 我们把画面再转回洪山镇党政办，这一上午，常平伟哪都没去，就蹲在电脑跟前刷新闻了。 这会儿已经是上午九点了，他还就不信了，这事儿难道真跟新闻说的那样？怎么可能！ 这年头哪有那么傻的官啊，真为了老百姓的利益，连自家的身家性命都不要，跟人拼？ 鬼才信！ 他刷啊，刷啊，一直焦急的等着新闻反转。 就在他等的都要放弃的时候，突然，一条新的滚动新闻跳了出来。 《真相不会被虚假掩埋，谁是谁非自有公道》 他顿时眼睛一亮，高兴地跳了起来！ 第三十七章 到底选谁啊 “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让新闻飞一会儿，这会儿落地了吧！” 常平伟得意的拿着手机往张小昭跟前凑，张小昭厌恶的撇开了头，受不了他嘴里浓重的烟味。她在等舆论的反映，也在等领导的进一步消息。 她比谁都焦急，这会儿，也不知道高鸿飞到底怎么样了。 常平伟还在办公室里叽叽喳喳的上蹿下跳瞎得瑟，一旁的马屁精顾章军是个见风使舵的家伙，见高鸿飞可能要倒霉，立马就巴结上了常平伟，“哎呀，还是老常，不对不对，是常科你眼光高，看的准啊，厉害厉害，简直神了！” 张小昭受不了办公室里的氛围，心底不禁冷笑，等高鸿飞回来，有他们好看！ 她干脆站起来跑出了办公室，却不知道这会儿该干什么才好。越想着高鸿飞，就越替他担心。 这则苦肉计，是高鸿飞在发现两个冒充村民的保安是冒牌货，就跟张小昭商量好了的。张小昭当时自然不同意，可那会儿处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高鸿飞自投罗网被人抓走。 他不要受伤啊，已经被人打了，再受伤，要是伤到内脏可怎么办啊。 张小昭焦急的握着双手，在办公楼门厅里来回的转。时不时的，她的眼睛瞥像一楼最东头的姜书记办公室一眼。 姜书海的办公室门关着，张小昭知道他在。只是之前他就说了，这会儿谁都不见。 院子大门口突然喧闹了起来，好几个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年纪看着倒不是太大的妇女，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却一脸风霜。 她挣脱着门口劝说拦截的人，扒开一个警察的手，一步往张小昭这边冲来。张小昭有些懵，这是…… “领导，领导，您是领导吧，我们家鸿飞呢，他在哪，他在哪啊！” 妇女泪眼直下，一把抢上前拽住了张小昭，紧张的样子，拽的张小昭手臂都疼。 “领导啊，求求你了领导，这干部咱们不当了，我们惹不起啊。求求你领导，求求你了，你带我去见见鸿飞吧，我去劝他回家，不干了，不干了呀！” “您是…您是伯母么？”张小昭把手按在妇女死拽着的手上，安抚着她轻声的问。 “翠芹，你冷静，这是政府大院，你别闹啊，好好说好好说。这闺女看着才二十出头，跟我们鸿飞也差不多大，人家肯定是办公人员啊，你撒手，你把人家闺女胳膊都拽疼了。” 妇女身后跟过来一个同样一脸沧桑，却年纪不大的中年男人。他朝着张小昭歉意的笑了笑，一边用力掰开妇女的手。只不过，他的笑，比哭还难看。 “您好同志，我们是高鸿飞的父母，我们想见你们领导，您能帮我们引见么。” 张小昭心底一咯噔，完了，人家父母上门要人来了。高主任啊高主任，你玩一出苦肉计，你玩大了啊。这可咋办好，你让我怎么跟你爸妈解释嘛！ 张小昭心底暗自的苦恼着，却苦不堪言，她没法说啊，说高鸿飞是自愿被人抓走的？ 这不神经病么！ “小昭，书记叫你带高伯父高伯母去办公室。” 门厅一侧的传达室里，姜书记的司机小林拉开窗户朝着张小昭说了一声。 “啊，谢谢领导，谢谢领导。” 背有些勾的高爸爸朝着小林笑着点了点头，张小昭看他的样子，突然有股说不出的苦涩。爱子心切，高鸿飞的爸爸妈妈这样看上去，好可怜啊。 可她真的不能说啊。 她把高爸爸高妈妈领进了书记办公室，给二老沏上茶。姜书记朝她点点头，她朝着二老笑笑，轻轻的把门给带上了。 门里，高鸿飞的父母要往姜书海跟前跪，姜书海好说歹说，拼命的才把他们拉住了。把事情大致经过跟高鸿飞父母一顿说，又猛夸了一顿高鸿飞，说他们二老生了个好儿子。 可二老越听越紧张，怎么人都被抓了，这书记却无动于衷呢？ “大哥，大婶。”姜书海递过一支烟给高鸿飞父亲，还特意递过火去给他点上。“我暂时只能说这么多给你们听，鸿飞在执行一项特别命令。放心，他的安全我们有保障的，出了事，我负责。你们稍安勿躁，干脆也别走了，陪我在这一起等消息吧。” 高鸿飞父母听得一头雾水，不过知道自家儿子在执行特别命令，又有些拿不定主意，思来想去，也只能一起等了。 门外，张小昭松了口气。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反正有些紧张，她拍拍自己的脸颊，朝着门厅口的穿衣镜瞪了一下眼睛，又鼓了鼓嘴。“张小昭，你想什么呢！” “您好，请问高鸿飞在么？”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张小昭猛地转头，只见一道穿着纯米色连衣裙的靓丽风景矗立在她的面前。长发飘飘，风姿绰约。尤其胸前一对熬人的坚挺，有些刺张小昭的眼。 “你是…” 面前的丽人伸出手来，纤细的手指白皙光洁。这又让张小昭有些自渐形秽的感觉。 她没接过那手，只是朝着这人笑了笑。 “您好，我是范小丽，请问高鸿飞在么？” 范小丽？范小丽她见过啊，张小昭有些懵。 学校那个范小丽？就成天扎着个丸子头，穿着一身冲锋衣的范小丽？那跟眼前这位，差距也太大了吧。 看起来根本不是一个人好吧。 “你不知道？”张小昭有些诧异，他们不是舍友么。 “知道什么？”范小丽礼貌的笑。 张小昭欲言又止，竟不知道怎么开口好了。 门内，姜书海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瞬间拿起电话：“喂…好…人到齐了？嗯，好，我马上过去。” 姜书海收了电话，当即叫了高鸿飞父母一起出门。 三个人走到门厅里的时候，眼前一亮。 “这是……”姜书海问了一句。张小昭介绍到：“这是小学的范小丽范老师。”转头她又跟范小丽介绍到：“这是我们书记。” “书记您好”，范小丽伸出手跟姜书海握了握。姜书海又问：“范老师这是要…” “啊，我找高鸿飞。我今天刚出差回来，好些天没见着他了，问他下班没，中午一起吃个饭，有事跟他说。” “哦”，姜书海点了点头，“那就一道吧”。 姜书海招了招手，让司机小林把镇里的面包车开过来。看了看眼前站着的人，他倒也干脆，我坐前面，你们坐后面，反正是去领人的，不怕丢丑！” 这么一声吆喝了，姜书海招呼着人都上了车。 车上，姜书海坐副驾驶，范小丽和张小昭坐中间，高爸爸高妈妈坐后座。 高妈妈看着前面两闺女，一个白净贵气，一个娇小可人。她小声的跟高爸爸嘀咕道：“哎，我说老头子，这两闺女都是干嘛的啊，怎么看着跟我们家鸿飞都认识的样子？” 高爸爸瞪了高妈妈一眼，“小声点老婆子，人家坐前面呢，你管人家干嘛的。” 高妈妈掐了一把高爸爸，“就你怂，我问问怎么了。我看呐，这两闺女，跟我们鸿飞到都挺般配的，就是这一下子来了两，到底选谁啊。” 张小昭和范小丽听见这句话，两个人不禁对视了一眼。脸都红了起来…… 第三十八章 县委书记的较量 高鸿飞已经14个小时没合眼了，他这会儿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哪，昏天黑地的，头疼的快要炸裂。 被抓来的时候，他又挨了一顿揍。心底有些哭笑，这假戏别真做了，把自己命搭上吧。 可他在做出决定的时候，就已经不后悔了。不这么做，不管用的。 其实不熟悉高鸿飞的人，压根不知道，他是个豁得出去的二杆子脾气。当年在大学学生会，跟人没少打架。他是文也能，武也能，在同学中的信服度特别高，要不然怎么是学生会主席呢。 高雄州带他去看坟的那晚，他就知道了自己要面对的可能会是谁。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而且是通过拐弯抹角的方式冷不丁来一下。 要不是他刚巧记得那两个保安，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谁阴的。 来了燕西这一夜，从关他的那些人的只言片语里，他大概理顺了眼前是怎么个情形。 燕西县灶头镇是李国平的老家，他曾是灶头镇党委书记。李国平的官场发迹之路，大约就是从灶头镇开始的。 现任的镇长赵成林，是李国平一手提拔起来的，不过没怎么搭上李国平的车，他从村支书一步登天到副镇长的时候，李国平调走了。 所以这么多年，李国平都是县委书记了，赵成林还一直蹉跎着，只是个镇长。 不过这人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一直对李国平忠心耿耿。 一切的原因还是因为那座坟。 野鸡坪在坟的上方，坟在下面，上面养鸡。按说隔着好几十米的落差，根本不搭噶。 可你架不住人家自己这么想啊，当然，高鸿飞倒是更觉得，这是李国平心虚。 那么大一座坟，他在那天夜里之后的第二天特地去看过。修的跟古代帝王陵似的，光墓道台阶就有三百多梯，两旁有石柱、雕刻，修的美轮美奂。要是不认识的人乍一看，还以为是名人古墓呢！ 高鸿飞有过心理准备，但当时回头想想，又觉得可笑。又不是修水库把你家坟给淹了，至于这么斤斤计较么。 然而还真就斤斤计较。 养鸡这个事儿，高鸿飞是决定干到底的，不管是不是跟李国平怼上，他在黄安邦去世的那一刻，就已经这么选择了。 只是，真怼上了李国平，他才知道，一个县委书记的力量有多强大。人家不过是勾勾手，就找了个小卒子把他给抓了起来。 这还不是在本县呢！ 想想也是可笑，他一个乡镇党政办主任，居然跟堂堂的县委书记飚上了。 这能有他的好？ 除非自己豁出命去，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高鸿飞把自己给舍出去了，于是他结结实实的挨了两顿揍。 “啪嗒”，台灯亮了，聚光的台灯照着幽暗的拘押室，强光对着高鸿飞的脸，他还真被打成猪肉了。不过好在，还只是些皮外伤。 看着挺惨，高鸿飞自己心里有数，他当年在学生会里跟着教练练拳，比这个惨多了。 “唉，别装死狗啊，老子再问你一遍，养鸡场拆不拆？” 一个穿着制服的胖子手里拿着一条皮带，朝着台座敲了敲。 高鸿飞扭过头，朝着胖子笑了笑，嘴角流着口水，还混合着血丝，看上去有点渗人。他嘟嘟囔囔的，听上去也不是太清楚，不过意思能听明白：“我养个鸡关你屁事，那么大坐山，我养鸡怎么了，犯法了？哪条哪款，你给我找出来。” “哎你他妈怎么不知道好歹呢，那鸡场下边，不是有那……” “胖子你给我闭嘴！” 房间的扩音器里，突然冒出来一声喊。 胖子吓了一跳，顿时明白过来，他转头拿着皮带“啪”的一声就甩在了高鸿飞身上，“你他妈套我！” 高鸿飞嘿嘿嘿的笑了，“傻逼，你才知道啊！” 这可把胖子给气坏了，“你他妈的找抽，老子弄死你！”他甩手朝着高鸿飞又要抽，扩音器里又传出了声音：“胖子住手！” 可哪里还来得及，胖子这回换了皮带头，铜裤头“啪”地一声甩在高鸿飞膝盖上，疼的他当场就窜下了桌子。 墙角，有道微不可见的光闪了一下，高鸿飞疼的直哆嗦，不过他还是笑了。有个微型摄像头，他进来没多久就看见了。 与此同时，摄像头拍摄的画面传输到了某些人的手机里，坐在车里往燕西去的姜书海，就收到了一份。他看了一眼，顿时面目铁青，刚想转发给张小昭，想了想，他又把手机给关了。 “小林，加快速度。” “哗啦” 燕北县县委大院，县委书记李国平把办公桌上的文件都摔了，茶杯碎了一地。手机滚到地毯上，碎裂的屏幕上还停留着高鸿飞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图片。 收到这张图片的时候，他正在开会。图片本身是没问题的，问题在于，来源不对，这张照片是县长李勇发给他的，李勇说，是燕西县委书记张文峰转发给他的。 那一刻，李国平的眉头皱了起来。 张文峰当县长的时候，李国平是燕西县县委书记。两个人斗了很久，结下的梁子很大。李国平最后败北，没能更进一步上市里，只能平掉到了燕北县接着干县委书记。 而张文峰，担任了燕西县县委书记。 这是对李国平的讽刺，也是他此生最为记恨的一件事。 李国平是个孝子，小的时候没吃的，母亲省下最后一口饼给了他，母亲自己饿死了。后来李国平出息了，在部队里提了干，一步步升到团长专业，又一步步爬到县委书记的职务。 他给母亲修了一座很大的坟。 这座坟，是他的逆鳞，谁碰谁死。当年有个黄安邦，想要在卧牛山里修水电站，结果被他一脚给踹到洪山镇做副镇长。张文峰想拿坟做文章，他干脆将整座山开发成了县里的重点项目。正所谓大隐隐于市，在这招面前，张文峰退缩了。然而李国平也被调走了，落得个两败俱伤。 这么些年，他们两个也还算表面和睦，互不干扰。 然而这回，突然冒出来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高鸿飞。 他倒不是介意高鸿飞养鸡，可你他娘的在哪养不好，在我妈坟头上养鸡？ 这要是被有心人拍照拍了去，一查，不就知道这坟违规了么？ 李国平心里这个气啊，他当时就打了电话，叫赵成林带上槐树村的人，把养鸡场给拆了。 可赵成林这个傻逼，居然把高鸿飞给抓起来了。抓起来还不算，还颠儿颠儿的打电话跟他邀功，电话里那一顿骂啊，把赵成林骂的狗血淋头，他当即下命令让赵成林把人给放了。 可这时候，帖子已经发到网上去了，他知道不好，这是有人要搞事，只得先把高鸿飞转移。 然而还是纸包不住火，这事儿被张文峰给盯上了。 张文峰这个混账，也窜唆着让人发帖，这事儿越闹越大，终究被媒体给盯上了。高鸿飞砸手里，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李国平这个悔啊，他怎么就找了赵成林这么个蠢猪办事呢？难怪这货这么些年还是个镇长，一点脑子都没有。 此时，燕北已经闹起来了，贴吧里、论坛上、QQ、微信，到处都在谈论这件事，燕西县人和燕北县人更是吵开了锅。 事情再闹下去，他的秘密就会被人发现，那么大一座超规格的坟，就会大白于天下。 不能再拖了，这回，他只能认栽。 他给张文峰打电话，一摸口袋才发现，手机被他给摔碎了。他又从抽屉里掏出一个手机拨出去，好一会儿，张文峰才接了。 “文峰……好久不联系了啊。”李国平很不舒服的压着声音说。 “哦，原来是李书记啊，久违啊，李书记怎么想起来打我电话。”张文峰打着哈哈。 “这话应该是我问吧，文峰，那张图片是什么意思？” “哦哦，你是说那张照片啊，哎呀，李书记啊，我得给你道歉啊，赵成林这个混账，哦对了，赵成林，灶头镇那个镇长，你还记得吧。这家伙让人把你们洪山镇的党政办主任给抓了，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么。” “呵呵呵呵，文峰你说得对”，李国平只能敷衍着笑了笑。 “不过啊，这事儿倒也不能全怪赵成林，你们那个小高先动的手，把赵成林的鼻子给打出血了。我说李书记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李国平嘴角抽了抽，什么叫装疯卖傻，这不是装疯卖傻是什么？ “文峰啊”，李国平眉头紧锁着，“咱俩都不是外人，说吧，你想怎么处理？” “哎呀，这怎么说的，我要给李书记你道歉啊，怎么叫我怎么处理呢。李书记你都说了，咱们不是外人，当年你可当过我的班长，你是班长我是兵，我当然听你的。” 李国平顿时眼睛又紧缩了一下，这是不打算善罢甘休了？ “文峰，见好就收吧，咱俩斗了这么多年，如今都分开了，何必呢，不是让人看笑话么。” “哈哈哈哈”，张文峰那头笑了，“李书记，这话不该是我说么，怎么被你给抢先了。其实事情也没那么复杂……” 李国平把头低了下去，“嗯…嗯…好…好…行…”两个人嘀嘀咕咕的说了一会儿，李国平才收了电话。 说完话，李国平又把手机给摔了。 第三十九章 放人 过了不知道多久，李国平恢复了平和的神态，他又拿起手机，目光有些犹豫，半晌，他咬咬牙，终于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老领导，是我啊，国平…。”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深沉的声音，“哦，是小李啊，有事吗？” “是这样的老领导，有个事儿想向您汇报。”李国平整个人都变得恭谦了起来。他的身子前倾半弯着腰，两腿并拢，坐在椅子上的屁股只坐了一半。双手拿着手机，轻声的对着手机在说些什么。 说了好一阵，电话那头一直沉默无声，只是在静静的听。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老领导，对不起啊，又得麻烦您了。” “嗯，我了解一下。” 这话一说完，电话就挂了。李国平有些愣怔，手机拿开耳边，对着屏幕发了好一会儿呆。渐渐地，他的嘴角挂起了笑。 李国平这通电话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的样子，燕北县县政府，常务副县长吕和平办公室。 吕和平在手机里见到高鸿飞被打的照片的时候，面色是铁青的。他没想到对方这么狠，下手这么重。 吕和平现在很担心，高鸿飞是否能撑到被人营救出来。要是撑不过去，这事儿就真的不可控了啊。 他掏出手机看屏幕，屏幕没亮。他把手机放桌上，一会儿又拿起来看，又没亮，吕和平有些失望。 江凯走了进来，“县长，万小红打电话说，媒体到位了，要不要跟进？” 吕和平沉默着没说话。 “县长，我倒是觉得，这回事情是不是闹的有点大了。别忘了，大老板上面可是有人呐！”江凯提了一句。 吕和平一惊！他是不是把这事儿给想简单了？他大脑飞速的旋转了起来。 一座超规格的坟，确实够得上违纪，但一座坟再大，能花多少钱？压根谈不上经济错误。无非就是形象受损，可能会给个警告或者是记过吧。 可那位的孝子形象，会不会反而水涨船高，跟着立起来？ 不行，拿到确切证据刻不容缓，不能再等了，就算为了高鸿飞，时间也拖不起了！ 就在吕和平坐立不安，想要把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手机响了，吕和平第一时间拿住了手机接通电话。 “喂…嗯…嗯？什么！” 吕和平突然脸色大变，他猛地站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什么时候？刚刚？” 吕和平颓然的把手机给放下了，棋输一着，他到底还是功亏一篑。就差那临门一脚啊！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响着：“喂，喂，和平，你在听吗？” “书记，电话。” 江凯见吕和平魂不守舍的样子，急忙上前扶住了吕和平，又将手机给他接了过去。吕和平神情有些落寞，不甘心，却又不得不妥协，很纠结。他接过手机，无力的说：“我在，你说。” “和平呐，我知道你不甘心，可你别忘了，人家可是省里有人的，刚刚，那人给我可是打了电话的。你知道你们大老板为什么有恃无恐吗？因为，那个人在这山里头，也有坟！” 吕和平面色大惊！ “好了和平，这回咱们就算了吧，到此为止，再闹下去，谁都扛不住的。我就说到这了，先挂了啊。” “嘟…嘟…嘟…” 那头把电话给挂了。 吕和平长叹一声，双手捂脸，有些疲惫的伏在桌边。 “书记，你……” 江凯不放心的开口问了吕和平一句，要给他拿衣服披上。 吕和平头都没抬，挥挥手，“没事，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江凯见他这样子，给他泡了一壶茶，转身出了办公室。把门带上的那一刻，江凯的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吕和平无精打采的接了，“喂？” “和平呐，是我，李国平。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吕和平心里咯噔一声，“书记，您找我？” “嗯，你来一趟，我们好好谈谈。” 李国平说完这句话，就把电话给挂了。 到了李国平办公室，李国平笑着招呼吕和平坐。吕和平坐在办公桌侧边的沙发上，李国平亲自给吕和平倒了一杯水。 吕和平见他这样，也只好故意表现的受宠若惊。“书记，您太客气了，我自己来就好。” 李国平笑着摆摆手，“小事，和平你太谦虚了。” 两个人互相客气了一通，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李国平眼睛眯了一下，问：“和平，洪山那边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我们燕北的干部被燕西的人打了。” 吕和平明知道李国平明知故问，倒也没多说什么，一五一十的把过程说给了李国平听。 “这么说，这个小高干部，真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干部啊。” 吕和平笑，“是啊，他工作一年，跑遍了洪山镇大大小小的村子，收集了非常翔实的一手材料，洪山镇的农经站主任李如敬一个劲的在党委书记姜书海跟前夸他。这不，姜书海才提他干了党政办主任。” “哦，是这样。”李国平点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也有点印象了，上次去洪山镇宣布人事变动，就是这个小高在旁边忙前忙后，好像会议记录也是他记的?” 吕和平连连点头，“对对对，书记你记性真好。” 李国平呵呵笑着挥了挥手，“不行啦，老啦。将来是你们这帮中青年的天下啦。” 他这么说，吕和平心底有些噗通噗通的忐忑不安。就听见李国平又说了一句：“倒是个人才，有想法，有干劲，就是性格莽撞了些。不管怎么说，我听说是他先动手打了人家燕西县灶头镇的赵镇长。” 吕和平笑笑，“嗯，这小子是有些脾气冲。” “我看可以提一提重用，不管怎么说，这回他可给我们燕北县长了脸了，据说还受了伤挂了彩？也算是给个安慰奖嘛。” 李国平大手一挥，“不过怎么用也要考虑一下。这样的小伙子，用起来是一把好手，但也要磨一磨，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这做干部啊，还是要稳重为好。我看，这事情可以上常委会讨论一下。” 他这么说了，瞥眼去看了一下吕和平。吕和平眼底划过讶异的神情，没想到这书记突然转了性了，以前他可是从来得理不饶人的，今天难道想罢兵谈和？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吕和平面无表情，等着李国平接下去说的话。 “嗯，就这么办，正巧洪山镇现在缺一个镇长，本身就要讨论人选问题。我看，这个小伙子就放进去一并讨论吧。” 吕和平笑着奉承了一句：“还是书记想得周到。” 李国平哈哈大笑：“哪里是我想得周到哟，想的周到，何至于出这样的纰漏。和平啊，以后我们还要和衷共济，你要多帮我查漏补缺啊。” 吕和平心底一咯噔，上前握住李国平的手：“书记您谦虚了，我们都是您手下的兵，辅助您的工作，本来就是我们的本职。” “那行吧，我刚刚打过电话给燕西县的张书记了，跟他说明了具体情况。不管怎么说，先把人放了。这事儿闹到媒体上，终究是我们清凉市脸上无光啊，凭白让人看笑话。你瞧瞧，刚刚市委的钱书记还打电话训我来着。哎哟，头疼呐。” 吕和平也点点头，那我这就打电话给姜书海，让他去领人。” “嗯，这就对了！” 李国平拍了拍吕和平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吕和平也跟着笑，只是笑容里，有些不甘的酸涩…… 第四十章 医院 “砰” 拘押室的门被踹开了，一群警察冲了进来。 “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要不然我打电话给赵镇长了！” 拿着皮带的胖子吓了一大跳，顿时恼羞成怒的大声嚷嚷着。 然而他刚要掏手机，就见到赵成林从警察后面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地上触目惊心的高鸿飞，转头一招手，朝着胖子说：“抓起来！” 胖子懵逼了，“不是，赵镇长，不是您让我……” 两个上前夹住胖子的警察手捂着胖子的嘴，胖子只能支支吾吾的发出听不明白的声音。被警察一路夹着提了出去。 赵成林上前去扶高鸿飞，，高鸿飞没反应。 “小高，小高，你醒醒，你醒醒。” 赵成林急的额头上汗都出来了，他受了李国平的指使，将高鸿飞私下拘禁，却不想被自己的县委书记张文峰给坑了。这下，赵成林知道自己完蛋了，他只能去求高鸿飞，看高鸿飞能不能帮他说两句好话。 高鸿飞其实伤到没太多大碍，除了刚刚胖子拿着铜头皮带给他膝盖来了那么一下子，其他地方也就一点皮肉之苦。让他难受的，其实是一直没觉睡。 他抬头看了看赵成林，嘴角咧开笑，“赵镇长，你好啊。” “啊，小高，小高，你醒啦，快，快，扶他出去。” 赵成林见高鸿飞这样子，急的都快哭了，他是真怕高鸿飞有个三长两短啊。 “别啊，赵镇长，为什么要放我出去啊，是我打的你啊。您气消了没，没消您接着打，我扛得住。” “祖宗哎！” 噗通，赵成林对着高鸿飞跪下了。“祖宗你行行好吧，是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求你了，你快出去医治吧行不行。” 赵成林恨不得给高鸿飞磕头。 高鸿飞扭过头，不理他。 接完吕和平电话的姜书海从门外进来了，他看着高鸿飞这斑斑血迹的样子，脸色特别的复杂，心底真的是又愧又心疼。他这个做一把手的，没保护好这小子啊。 为了柳树村村民脱贫，这小子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居然跟县委书记对飚。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说高鸿飞好。 “鸿飞啊，咱们先起来，你受苦了。” 高鸿飞朝他笑笑，“没事儿书记，为了鸡场能搞起来，这点皮肉伤我还扛得住。” 听到这话，姜书海心情越发的沉重。他扶着高鸿飞，和派出所的所长居仁舟一起将高鸿飞搀扶出了拘押室。 外头的阳光照在高鸿飞身上，刺痛了高鸿飞的眼睛。他下意识的拿手遮挡。 “鸿飞！” 高鸿飞应声望去，爸爸妈妈，张小昭，范小丽，包括其他七七八八一大堆，他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站在不远处焦急又心疼的望着他，妈妈更是一步上前冲了过来。 “你怎么了，鸿飞，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的儿啊，你受苦了啊……” 高妈妈抱着高鸿飞，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高鸿飞晕了过去。 “鸿飞！” 范小丽流着泪，疯了一样的冲过去拖住高鸿飞，大声的喊着他的名字。 原地站着的张小昭也在流泪，一边流泪，一边暗暗的恨自己怎么就迈不开步子，抢在范小丽前面去扶高鸿飞。她纠结的越哭越伤心，声音哭的越发大了起来…… “鸿飞，鸿飞…” 再次醒来，高鸿飞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他有点口渴，嘴唇动了动，却没力气说话。 一根棉签在他嘴唇上擦了擦，高鸿飞侧眼看去，却是范小丽在给他润嘴唇。 见他醒了，范小丽朝他笑笑，“你醒啦。” 高鸿飞点点头，不过他还是头晕晕的，很快，他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外边已经是华灯初上，灯火阑珊的晚间了。高鸿飞有点尿急。想起身去卫生间，刚直起身，就觉得胳膊一阵酸疼，又摔了回去。 “呀，鸿飞你怎么摔倒了。快快快，我看看你摔哪里了。” 病房的门开了，范小丽冲了进来。一见到摔回床上去的高鸿飞，她慌忙的上前去扶。 高鸿飞有些尴尬，范小丽的腿压在他的小腹处，涨的更难受了。 “那个…范老师，你能不能让一让。” “嗯？” 范小丽不明所以，手还在他身上乱摸，不过很快就摸到了一个尴尬的地方，范小丽的脸顿时红了，嗖一下拿开了手。 “流氓！” 高鸿飞有些哭笑不得，脸上尴尬的笑笑，心底嘀咕着：“是你摸我的好不好。” 不过他可不敢把这话说出来，抬手指了指卫生间的门，范小丽脸红了。 “要不要我帮你？” 高鸿飞一听这话傻了眼了，他扭头看范小丽，范小丽跟个鹌鹑似的，把头低的恨不得钻进地里去，耳根都红透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 高鸿飞扶着床沿，一点点的挪移。他浑身打着绷带，身体一下子还不是太适应。撑着在床边坐了会儿，他才渐渐适应。 过了会儿，高鸿飞上好了卫生间。范小丽敲了门，高鸿飞应了才进来，表情有些尴尬，也有些奇怪的不开心。 高鸿飞躺在病床上，好奇的看着她，今天的范小丽，和他之前认识的完全都不一样。穿着纯米色的绒布连衣裙，下面一双看着就精致的丝袜，搭配同色的短筒靴，看上去，整个人特别的洋气。 这或许才应该是她本来的样子吧，比学校里那个土里土气的支边教师好看多了。 “你跑哪去了，这些天都看不见你，学校里代课的刘老师找我诉苦好几回了，说你再不回来，学生的课赶不上进度了。” 范小丽挨着他的病床坐下来，拂去额头的长发撇在一边，听到他这句问，眼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没有啊，我就回了趟省城，家里有点事。” 高鸿飞忽然好奇起来，“小丽，还没听你提起过你家里情况呢，前两天镇里的万镇长还提起你来着，说你是剑桥大学毕业的研究生？” 范小丽呵呵笑了下：“干嘛，你调查我啊。” “高鸿飞挠着头：“那我哪敢啊，就是听说你是剑桥毕业的，有些惊讶。你怎么好端端留学不留在国外，突然跑回国内，又跑这么远的贫困山村来当老师了？” 范小丽忽然朝他笑了笑，笑容里，有些不明所以的忐忑。 “鸿飞……不要问好吗，将来，我会告诉你的。” 高鸿飞不理解，“怎么了？”他看出了一点范小丽异样的端倪，“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范小丽没说话，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撇开，望着窗外发呆。 高鸿飞沉默，“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能和我说说吗？”高鸿飞侧着头，朝着范小丽询问。 范小丽忽然又笑了一下，笑容很苦涩。“我能有什么事，你还是先养好你的伤吧，还有心思管别人呢，傻子。” 说着这话，她朝着他笑。笑着笑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范小丽突然站起来，转身要跑。 “小丽！”高鸿飞在她身后喊了一句。 范小丽猛地转头，朝着高鸿飞哭着说：“你一定要干这个破主任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芝麻官，至于你拼成这样？你看看你，你都伤成什么样子了！” 高鸿飞一愣，范小丽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情绪这么激动？ “小丽，你别这样，你好好说，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 说完这一句，范小丽捂着脸冲出了门。 “啊！” 高鸿飞有些傻了。 张小昭拎着个盒饭从门口进来，疑惑的望着高鸿飞：“高主任，你把范老师怎么了？她怎么哭着鼻子跑了？” 高鸿飞郁闷的嘟囔了一句：“鬼知道你们女孩子什么心思，来看我，却好端端的说哭就哭，说跑就跑。” 张小昭瞪大了眼睛：“不是吧高主任，那她为什么要哭啊？” “鬼知道。” 张小昭侧着头看了看高鸿飞，眼睛里翻转着好一阵异样的心思，有些想笑，可一会儿又有些自怨自艾起来。 高鸿飞看着她，有些纳闷：“你又怎么了？” “没什么。”范小丽拿着水瓶出门打水去了，留下莫名其妙的高鸿飞暗自发愣。 这一个个的都怎么了？ 第四十一章 县委常委会 高鸿飞在医院里躺了一天一夜，身体才渐渐地恢复元气，不过离出院还早，医生说要静养至少一个星期。 这几天，络绎有很多人来看他，洪山镇各单位的，柳树村和其他几个村的，县里他认识的。连康峰那小子都给他打过一通电话，问他怎么样。说再过些天就来洪山看他。 柳树村的村民来看他的时候，带了很多的土特产，山药、野鸡，野兔，山里的苹果等等等等，堆了病房老大一堆，把照顾他的老妈愁的不行，生怕儿子犯错误。天天嚷嚷着要给柳树村村民钱。 村民们当然不要了，柳富贵为这，差点跟高妈妈吵起来。高鸿飞躺病床上看争执，看的直乐呵。 他放心不下柳树村的情况，问了柳富贵养鸡场现在怎么样了，修补好没。柳富贵却笑着说一切都好，养鸡场修好了，等他好了，回去就剪彩开工。 高鸿飞心里高兴，恨不得现在就回去看看。不过他现在躺病床上，再急也没用。只能等身体调养好再回柳树村看了。 姜书海来看过他两次，还给他妈丢了一千块钱。高鸿飞坚决没要，但姜书海也是坚持要给。高鸿飞琢磨着，这钱回头还得给姜书海还回去。 这几天里，除了络绎来看他的人，就属范小丽和张小昭跑的最勤了，忙前忙后的。惹的他妈笑的合不拢嘴，晚上一个劲的跟他偷偷嘀咕，问他到底看上哪个了，选谁好。 高鸿飞一个头两个大。 总的来说，高鸿飞的心情是不错的。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事情是这样的，高鸿飞被搭救出来送去医院的当天下午，县里开了常委会。让我们把时光倒退回开会的那天。 燕北县县委大院三楼，县委常委会会议室。烟雾缭绕，气氛凝重。 长长的条形会议桌把参会人员分成两边，中间一把椅子上，端坐的是县委书记李国平，李国平今年五十多岁，他自己心里清楚，再往上希望不大了，能给个副厅待遇退二线，是他现在的追求。怀着这样的追求，李国平现在一心求稳，稳中求成绩。 他的左手边是县长兼副书记李勇，李勇和他差不多年纪，两个人搭班将近七年，彼此有过争执，也有过合作。总的来说，目前的相处状态是令李国平满意的。 他的右手边是专职副书记杨建东，杨建东年龄接近五十，上个月才从燕南县副书记的位置上调过来，顶替到龄的老副书记马长风。 在县委这一亩三分地上，李国平这几年一直经营的不错，而要说变数，大约就是杨建东了。听说这人作风强硬，滴水不进。李国平对他不甚了解，心里隐约藏了一块心病。 不过李国平也没太放心上，如今的燕北县被他经营的铁桶一般滴水不漏，一个刚来还没满一个月的新副书记又能搞出多大花样来。 李国平暗自嘲笑着自己，这回可是被吕和平弄了个措手不及，差点焦头烂额，都有些投鼠忌器了。 杨建东往下是副书记兼纪委书记梅宏安，组织部长萧远山，宣传部长蔡梅。李勇那边往下分别是常务副县长吕和平、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张文洲，人武部长牛传国。 整个常委班子，一共九个人。其中五十岁以上年龄的几乎占了三分之二，这帮老烟枪们都点了火，烟雾缭绕，呛的在场的唯一女性常委，宣传部长蔡梅直咳嗽。秘书们赶紧开了窗户通风。 “会前先通报一件事，关于柳树村事件，目前我们已经将当事人高鸿飞同志接回来了。这件事终究是燕西县不对，我也和张文峰书记通了电话，他代表燕西县给我们燕北县道歉。” 李国平为高鸿飞的事情一锤定音，常委们闻歌知雅音，纷纷笑着鼓起了掌来。 “事情能顺利解决不扩大，固然是好事。但这事也给了我们在工作上一个警告。”李国平竖起一根手指，“如何将问题缩小在可控范围，不至于被媒体扩大舆论。这个工作，是我们今后要重视起来的一个方向。” 说着这话，李国平对宣传部长蔡梅看了一眼。 蔡梅心里一咯噔，这回高鸿飞在媒体上可是出了大风头，蔡梅本想拿高鸿飞做个正面宣传，出出政绩。心里这么谋划着，却被县委书记当头一闷棍。蔡梅心底不悦，想进行反驳，然而她刚要抬头发言，就看见对面吕和平的目光闪烁，头微不可查的摇了摇。似有阻止的意味。她又看看杨建东，杨建东老神在在的喝着茶，点着头，似乎对李国平的话表示赞同。 情况有变！蔡梅当即了然，面不改色的顺杆子就表态道：“是的书记，这事情我们宣传口之前不够重视，我检讨。” “检讨就不必了”，李国平大手一挥，转头对着常委们继续说：“高鸿飞这个小同志性格鲁莽了点，脾气冲了点，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工作嘛。出发点是好的，方式欠妥而已。他毕竟是年轻人，这样积极的工作态度，我们是要赞同的，不能伤了年轻人的锐气。我建议，这次的提名人选里，把他加进去进行考察。” 说完话，李国平端着茶杯看了吕和平一眼，又朝着组织部长萧远山笑了笑。 “好的书记，那我这就将这位同志加进名单”。萧远山笑着在文件上写了几笔。 “下面，就几个人事调整讨论一下。”李国平也干脆，他喝了口茶将茶杯搁在桌子上，直接给出了议题。转眼示意。萧远山勾勾画画的写完，拿出了一份名单。 听到这句话，在座的常委都打起了精神，个个正襟危坐，全神贯注。 常务副县长吕和平面无表情。 吕和平今天的心情很好，好到想开完会出门的时候高歌一曲，晚上再找一帮手下喝一杯。 然而就在上午，他接到了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他的好心情。这通电话让他措手不及。在这之后，情势急转直下，他都来不及做出相关的对应措施，李国平就提出了下午召开常委会。 然而吕和平毕竟是常务副县长，不是一般人，接电话的过程里，他的大脑就开始急速运转起来，跟李国平会谈过后，他又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嗯嗯…好好…也只能暂时这样了，你要安慰鸿飞，让他学会忍耐…对…我知道这事儿对他可能会有打击，事到临头就差临门一脚，结果球飞了，这种滋味谁都不好受…嗯嗯…对对…年轻人嘛，年轻就是最大的本钱，要耐得起挫折，扛得住打击…好，那我先挂了。” 打完电话，吕和平才铁青着脸进了会场，瞥眼看李国平，只见李国平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吕和平插在兜里的拳头紧紧的握住，又松开了。 “下面讨论洪山镇镇长人选。”萧远山带着眼镜，也不知道这老家伙是真的还是故意，他把提名名单凑眼前看了看，又拉远看了看。 常委们看他这滑稽模样，都忍不住嗤嗤的笑。 “抱歉抱歉，岁数大了，眼睛不好。况且这字也太小了，看不清。” 不熟悉情况的杨建东正喝着茶，听到萧远山这句，差点没噗嗤一声喷出来。他想了想，突然开口道：“既然这位小高同志如此有干劲，要我说，反正中央正在提倡干部年轻化。要不，咱们就把他放这个空缺的镇长位置上试试看？哦，当然，给个副镇长，代理镇长我觉得比较合适。我听说这位小高同志才工作一年，今年25岁？一下子拔得太高倒也不是好事。不如先提个副镇长进党委吧。” 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闻声色变。 第四十二章 罢兵休战 县委常委会在继续开会，常委们“嗡嗡嗡”交头接耳的低声说着什么。看起来是为什么事情在议论着。 “不行，绝对不行，他一个党政办副主任，跟人打架斗殴还没给他处分，竟然一步登天就上副镇长职务，还代理镇长？凭什么！” 这是县人武部长，退伍军人出生的大老粗牛传国的声音，他是李国平的拥趸和死党，是李国平运作，从燕西县调过来的老乡。 “事情也不能这么说嘛，就算不谈前面王志远的例子，高鸿飞本身还是很有能力的不是？我看这个提名倒是很合适，这小伙子有干劲，用好了，说不定能培养出一个好干部来，再说国家不正在倡导领导干部年轻化么，我们抓一抓典型，也是响应国家号召嘛。” 这是宣传部长蔡梅在发言，本来这次的事情蔡梅是想抓高鸿飞一个典型的。洪山镇的副镇长万小红是她的部下，从万小红那里，蔡梅听说了很多关于高鸿飞的传闻。蔡梅很欣赏高鸿飞。 “小高同志我见过，提拔他，我是赞成的，这个同志有党性，有原则，能干事，有初心。我们的干部队伍里，正需要这样大有可为的年轻同志，来带动我们的事业的不断进步。不过一步到镇长确实不太合适，他还年轻，代理镇长恐怕难当大任，不如先上个副镇长吧，进党委班子参与决策。” 吕和平说话了。 吕和平本来对洪山镇是有通篇谋划的，去年洪山镇党委书记郝山就有被查的传闻，他不显山不露水的把在县水利局当副局长的姜书海调动到了洪山镇，就是等着接位置的那一天。 洪山是个穷地方，条件差，基础十分落后。但这事儿得从两面去看，起步越低发展越快嘛。 后来姜书海带高鸿飞来拜码头，他就更有底了。高鸿飞人年轻，脑子活，有干劲。他很欣赏这个小子，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20年前的自己。 然而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高鸿飞搞一个养鸡场，却千难万难，连县里的财政拨款都被人截留。这让掌握着钱袋子的吕和平十分愤怒。 他是去年才从市里调过来，之前干过市委秘书，开发区主任，又在市里各单位轮转了一圈。对发展经济，吕和平是很有想法的。对占据着县委书记和县长位置的二李，他是不感冒的。 官场从来不缺勾心斗角，可是不管怎么斗，最终目的都是要为民服务，帮助人民群众发家致富，过上好日子。 为了这个目的，吕和平可以斗争，自然也可以妥协。 如今，他选择了妥协，不管怎么说，高鸿飞还年轻，经历这一次的挫折，也是对他的一个锻炼。 但无论如何，这个副科，吕和平是要帮他争取到的，不为别的，就为他那一身伤。 听到吕和平这番话，李国平的眼角闪过凌厉的光芒。 “提拔是要提拔，但就像吃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吕县长，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小高同志，前两个月洪山换班子的时候，他刚提党政办主任吧。如今就要进党委？是不是太年轻了些？” 政法委书记梅宏安也笑着说：“就算要提拔，这次的事情虽然主要的责任不在他，但毕竟是他先动手，我看，给个行政警告不为过吧。” 吕和平笑了，他顺嘴接了一句：“洪山镇这样的先例又不是第一次，现任的副书记王志远，不就是从科员一步到享受正科待遇的副书记么？这中间可是连跳两级呢。” 李国平顿时被这话憋得不轻，一口气堵在嘴边，愣是说不出来。 王志远是他的人，王志远被提拔，是他的操作。吕和平这是拿王志远的例子来打他的脸呢！ 李国平面无表情，李勇嘴角起了些弧度，杨建东干脆呵呵呵的笑了起来。萧远山昏花的眼镜后面，一双眼睛却囧囧有神。 “我看不如这样，小高同志呢，人的确是年轻了一些，我刚刚的说法也欠考虑。不如，让他担任镇长助理，但同时纳入党委。这样，即级别上不显得突兀，又能参与决策。至于警告，给个党内警告我觉得比较合适，毕竟这位同志接下来还是要工作的嘛，背着行政警告，身边的同事怎么看他？你们说对不对？” 杨建东老神在在的插了一句。 李国平瞬间把目光转向了杨建东，这个副书记，是以退为进，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真实的目的是让高鸿飞进洪山镇党委？ 他这是在帮吕和平站队吗？这是收买人心拉拢吕和平一系？ 李国平顿时心底生出一丝阴霾，看来燕北县的这潭水，要混了啊。 在座的常委，各自都把目光对准了杨建东，就连吕和平都一脸惊讶的样子。 刚刚杨建东的提议，当然可以忽略不计，高鸿飞不过是个小小的党政办主任，又没背景又没出生，不过是普通人家子弟。就算大学读的好，是梧桐大学毕业的又怎样，还不是得从最基层做起？ 所以吕和平知道，让高鸿飞一步登天上镇长，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吕和平也没指望这个，他是希望，这次高鸿飞拼着自己的安危要把柳树村的养鸡事业搞出来，这孩子这么拼，给个安慰奖，副镇长不为过吧。 虽然知道很难，但吕和平打定了主意不会退缩。 然而他没想到，杨建东居然给了这么一个方案。 他和李国平一样，起了疑惑的念头，杨书记这个态度，是要拉拢他？ 县长李勇发话了：“这事儿起了争议，我看不如干脆投票表决吧。” 李国平不露声色的吐出两个字：同意。 吕和平也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同意！ 一众常委就更没意见了。于是关于高鸿飞的任命，常委会上采取了无记名投票表决。 表决的结果是3票反对，2票弃权，4票赞成。超过了50%，通过提名。 李国平的脸都黑了！ 吕和平松了一口气，好险！ 李勇看着两个人，心底冷笑一声，突然说：“那既然大家都这么说，这项提名就通过了！至于洪山镇镇长嘛，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 说到这里，李勇也喝了口茶，朝着吕和平诡异的一笑。 吕和平心底咯噔一声，顿时有不秒的感觉，“哦，县长的人选是谁？” 李国平呵呵笑着说：“你的秘书，办公室二科的江凯同志。” 吕和平一听到这话，顿时愣住了。 这个提名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不明内情的人都大感诧异，江凯和高鸿飞搭班，两个吕系的人掌控洪山镇，李勇的意思，这是要把洪山彻底拱手让给吕和平啊。 很多常委都下意识去看李国平，大家都知道县委书记和县长是穿一条裤子的，李勇的意见，实际上就是李国平的意见。此时大家都有些不理解，今天李大家长转性了？居然变成了小媳妇，这么谦让？ 知道点内情的萧远山却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吕和平，又看了看李国平。默不作声，嘴角挂起一抹诡异的笑。 会议室里一阵沉默，一众党委成员都望着诡异的李国平，和表情忽然尴尬起来的吕和平。 表面上看，这是李国平认输，将洪山党政一二把手都交给了吕和平。 但实际上吕和平自家知道，江凯这个人有些恃才傲物，仗着是自己的秘书，家里也有些关系，根本不把下面的干部放眼里。姜书海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乡巴佬。 更何况，吕和平记得没错的话，江凯和高鸿飞的关系也不甚融洽。两个人只见过一面，但印象应该是不大好的。起码，在江凯嘴里，高鸿飞不过尔尔。 让江凯去洪山当镇长，是发展经济的，还是打擂台的？ 这一招，歹毒啊。这不是让自己人跟自己人互相拆台，给人看笑话么。 可他有苦说不出，江凯是他的秘书，天生额头上就贴着吕系的标签，他有拒绝的理由吗？ 他只能苦笑着投了赞同票，心底，却有一片阴霾。 李国平是个性格很霸道的人，一贯以来，大家长的独断专行风格让跟他搭班子的成员都有些受不了。 李国平也是个绝不肯吃亏的人，哪怕处于劣势，他都能找出缝隙扳回一城。 这次高鸿飞主动当枪，吕和平本来是寄希望一剑封喉将李国平挑下马的，然而现在李国平依旧稳如泰山。 也不知道李国平和张文峰达成了什么政治协议？双方估计是谈妥了什么筹码，最终罢手和解了。这让吕和平有种被出卖的感觉。 事情看起来已经超出了吕和平的预期和控制，局势，再次不明朗起来。而这次的逼宫，或许也就只能到此为止，见好就收。 不过不管怎样，吕系终究大有斩获，高鸿飞的迁升，总归来说是个好消息。 那就先罢兵休战吧。 只是，他不禁又担心起了高鸿飞那小子。 那样一个暴脾气的家伙，一言不合就和人动武，他能和江凯处理好关系吗？ 吕和平想着，是不是能搞个会餐，让两个人当着他的面，先沟通沟通。 他这里正这么琢磨着，李国平那边突然又抛出了一句话来，“另外，这里多说一句，我和张文峰书记通话，就柳树村和槐树村的事情交换过意见，张书记要求派出燕西县环保局工作组，就柳树村养鸡场场地水污染问题进行取样考察。这事情发生在洪山镇，主要接待工作，我看就由洪山镇党委出面吧。在燕西县考察报告出来之前，柳树村养鸡场项目无限期停工。好，散会。” 这话一落地，吕和平瞬间脸色铁青。 李国平这是反将一军，让他无话可说吗？ 他怎么和姜书海高鸿飞交代？ 吕和平头疼了。 第四十三章 升官 高鸿飞住院快一周了，他是个闲不住的人，身上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 其实他也没受太重的伤，大学里跟武道馆的人一起学打拳，打人和挨打都练过了，他知道怎么防身。那天被抬出来，最主要是他长时间没有睡眠，休息几天，身上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他在医院里闲不住，身上痒的浑身发毛，琢磨着趁明天周五，赶紧出院，要不然又得拖到下周一。养鸡场的事情总挂在他心上，不去看看，心里不踏实。 他还琢磨着，这回拼了自己这一顿揍，县里不敢不批钱了吧。 想到这里，他觉着自己一个小小的乡党政办主任，敢和县委书记较劲，自觉还是挺牛逼的，他不免有些得意。 这天下午，县委组织部来了两个人，到医院探望高鸿飞。 高鸿飞挺奇怪，怎么组织部也来人探望他？他有这么大面子？组织部他也不熟啊。要是跟组织部长萧远山见过几面也算熟的话，那他熟人可太多了。 高鸿飞一头雾水，组织部的两位科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说代表组织部长萧远山对他问候，又问了他几句个人情况，家里父母干什么的啊，大学在哪读的啊，毕业考公务员之前在哪干过啊，诸如此类很没有营养的话。 问完了，两位科长也就走了。高鸿飞挠了挠头，真是摸不着头脑。 周五，高鸿飞正打算出院，突然姜书海的电话打过来了，问他现在能不能动，能动赶紧回一趟洪山。高鸿飞说正要办出院，姜书海说让张小昭帮他办，张小昭正在去县里的路上。到了医院，让高鸿飞坐车先回来，张小昭办完出院再走。 什么事儿这么急啊？ 高鸿飞想多问几句，姜书海却急着把电话给挂了。 高鸿飞又一头雾水的摸不着头脑了。 半小时后，司机小林开着姜书海的车，和张小昭一起到了县医院。高鸿飞问张小昭到底咋回事，张小昭却催促着他快上车。高鸿飞估计，镇里大概有什么紧急事情，需要所有在外的单位人员全部到场？ 他也不废话了，上了车直奔洪山。 到了洪山镇政府大院，车子刚停下，高鸿飞从车里下来，就见到姜书海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户口朝他招手。他赶紧三步并做两步进了姜书海办公室。 进了门，姜书海关上门，端出来一个茶盘开始泡茶。 “鸿飞啊，有个事要跟你说一下。” 高鸿飞看着姜书海的动作和表情，有些懵。这书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书记，您……” 姜书海笑着给他端了个小茶杯，倒了一杯茶给他，看着倒是上好的武夷山大红袍。清透的香气飘来，让高鸿飞有心旷神怡的感觉。 可他这会儿哪有心思喝茶？ “书记，有话您就直说，我是您的兵，指哪打哪，绝不含糊。” 姜书海笑了笑，自己也端起一个小茶杯喝了一口茶。“鸿飞啊，咱们相处也一年多了吧。” “ 一年两个月零三天”。 “哦，你倒是记得清楚”。姜书海笑着给他递过一支烟。 “这也是我上班到现在的时间”，高鸿飞补了一句。 “难怪”，姜书海笑着感叹：“还是你们年轻人记性好啊。” 说完这句，姜书海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的转着手里的小茶杯，好似在斟酌着怎么开口。半晌，他笑着开口了。 “你看我这扭扭捏捏的，其实也是好事？” “好事？”高鸿飞疑惑的问。 “你小子要升官了”，姜书海一口茶含在嘴里，噎了半天才喝下去，“镇长助理，纳入党委委员，参与党委会议。” 高鸿飞有点懵。 他这挨一顿揍，没受处分，还能换来个副科级的镇长助理当当？ 高兴当然是高兴的，就是一下子来的突然，有些措手不及。高鸿飞沉默了半天，闷闷的琢磨着到底怎么回事，突然，他脑子里闪过一道念头：“书记，不是没代价的吧。” 姜书海站了起来，目光深沉的看着高鸿飞。看了很久，开口说：“养鸡场的项目，要暂停”。 高鸿飞沉默了。 “不是书记”，高鸿飞有些急了，“怎么能停呢，我昨晚才联系了货源那边，人家等着款子到账了尼玛发货呢。” 姜书海拍拍他的肩膀：“鸿飞，做事情呢，有冲劲是好的，但有些事，得顺势而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愚蠢。这一点你要牢记，将来不管遇到什么事，经历什么挫折，你都要扛得起，耐得住。” 高鸿飞越听越不对劲了，这话是几个意思？ “下午组织部要过来开个小会，送新任的镇长上任，会上也要宣布你的任命。你别乱跑，跟我一起去迎一迎。” 姜书海说完这话，又拍了拍高鸿飞的肩膀，“好了，你先回办公室吧。” 高鸿飞心情灰沉的往办公室去，养鸡场叫停，这突然给他的当头一棒，让他受的晕头转向。 打一棍再给颗甜枣么？自古以来上位者的驭人之术，大约不出离此法了。 可他要这个镇长助理有什么用？他在乎官职大小吗？ 扪心自问，高鸿飞还是在乎的，可升职不是这么升的啊。高鸿飞在工作的过程中逐渐发现了工作的价值，帮助治下的民众脱贫致富，是他的工作成就，也是他的业绩。 哪怕就是从一个企业员工的角度去看呢，这才是真正的获得，升职也才是理所当然对不对？ 可现在，这算什么？ 苦涩的味道蔓延着高鸿飞的心，他想笑，笑不出来。 到了办公室，除了张小昭还在给他帮忙办出院，其他人都在。见到他进来，马屁精顾章军先跑了过来嘘寒问暖。高鸿飞心底笑笑没说什么，住院的时候可没见他这么殷勤。 常平伟拉着个脸，比炒股亏了一万块钱还难看。高鸿飞心底大约能理解，估计常平伟看他被抓，本来是想看笑话，等着他被拿下，上位党政办主任的。可惜事与愿违，高鸿飞又回来了，常平伟当然不痛快。 杨洁对高鸿飞笑了笑，给他倒了杯水，转身拿着材料出门了，倒也没说什么。 千种百样的人啊，高鸿飞这么感慨着，打开电脑找出了养鸡场的规划报告。 对着报告，他苦笑。 杨洁忽然从外头走了进来，小声的说了句话：“大新闻，下午新镇长要来上任了。” 高鸿飞突然有些懊恼，他忘了问姜书海，新镇长是谁。 常平伟冷哼了一声：“杨姐你这消息也太慢了，早就传遍了，常务副县长吕和平吕县长的贴身大秘，县政府办公室二科的江凯江科长要来咱们洪山当镇长。早几天前就知道的事了，值得当新闻么。” 是江凯！ 高鸿飞一愣，心底咯噔一声，顿时起了不好的感觉。 第四十四章 初次较量 下午，镇里在岗的领导干部们都候在大院门口，消息灵通的在小声嘀咕议论着什么，消息不灵通的，都都伸长了脖子翘首观望。 会是谁呢？ 高鸿飞本来想往不起呀的边角站，却被姜书海拽着站在他身后。他有点心不在焉，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张小昭手指点了点他，他朝着张小昭笑笑，张小昭偷偷走过去问他，“主任，你知道新镇长是谁啊？” 高鸿飞小声的说了句：“江凯”。 “江凯？”张小昭眉头皱起来想了半天，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吕县长的秘书，县政府办公室下来的。”高鸿飞又解释了一句。 “哦，原来是领导的贴身大秘啊。”张小昭恍然地点点头。又问：“哎高主任，那你跟他熟么？” 高鸿飞眼睛眯了一下，“不熟。” “哦”，张小昭这么应着，嘴里还在嘀咕：“听说咱们姜书记就是吕县长以前的老部下，这位江镇长既然是吕县长的人，那咱们洪山镇以后事情应该好办了吧。再也没有那些没完没了的勾心斗角了。” 高鸿飞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却冷冰冰的，张小昭看他的样子，心里有点忐忑，一种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的直觉涌上心头，说不出来为什么。 不一会儿的功夫，进来两辆小车。前头下车的是县委组织部长萧远山，这是洪山镇的熟人了。上回洪山官场地震，也是他和李书记一起来的。 姜书海亲自上前给萧远山开门，萧远山人还没下车，先笑呵呵的伸出手去和姜书海握了握，姜书海也笑着和他握手，一边把萧远山给扶出了车。 后一辆车里，下来的就是新任镇长了。姜书海的司机小林开了门，笑着把人给迎下了车。 下来的是江凯。 “老姜啊，我又来了啊。”萧远山一边笑着，一边把身后的江凯引荐给洪山镇的主要成员。 江凯和洪山镇党委班子一一握手，头一个是姜书海，他对着姜书海笑笑：“姜书记，这下咱们混一个槽里搅合了，你是班长，得带着我这个新兵啊。” 姜书海也笑着说：“江科长哪里的话，你能来我们洪山镇，那是我们洪山镇的荣幸，我代表洪山镇党委班子和洪山4万人民，欢迎你！” 江凯笑着点头，转身和王志远握手。王志远很热情，握着江凯的手根本就不撒手，不停的摇着，欢欢喜喜的说：“哎呀，咱们洪山镇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新镇长给迎来了啊。可我万万没想到是江科长，哦不，是江镇长你呀，哎呀欢迎欢迎。这下我们可有主心骨了啊。” 王志远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闻声色变。 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江凯来了就有主心骨了？江凯来当书记的？之前洪山没书记？ 那姜书海算什么？ 赵长河嘴角挂着笑，冷眼旁观着姜书海的表情。 姜书海没表情，好似这句话压根没听见。 万小红不能忍了，她其实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不是在单位得罪了人，也不至于被发配到洪山这穷山沟里当副镇长。 “王书记，您这话不合适吧。” 只是她还没开口，先被人抢了先。她转头去看，不是别人，是高鸿飞。 本来，这里头没高鸿飞什么事儿，虽然今天下午的会议会宣布他的新任命。可这会儿他还不是党委成员，没理由往前凑，不过就是凑人数过来站桩当摆设的。 可王志远这话，也太伤人了。高鸿飞今天心情够差的了。还听到自家老板被人这么挤兑，他当然要怼回去了。 二杆子精神爆发，说的不是别人，正是高鸿飞。 王志远眉头一杨，转眼看了看高鸿飞，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了一声：“哦，我还当是谁呢，是小高你啊。这里都是党委成员在说话，你突然插嘴，就合适了？你是党委成吗？” 在场的成员心里都咯噔了一声。 王志远今天有点怪啊，他跟姜书海有分歧，这不奇怪。一个是县委书记线上的，一个是常务副县长线上的。各为其主嘛。 可江凯那是吕和平的秘书啊，比姜书海还要嫡系的吕系人马啊。他今天这么踩着姜书海捧江凯，这是什么个路数？ 往吕系里头钉钉子掺沙子？ 除非他有确切情报，吕系不是铁板一块，要不然，他这不是可笑至极么。 冷眼旁观的万小红有些想不通，不过转头一想，这老王本来就是基层科员一步登天上来的，斗争不讲究，样子太难看，似乎倒也情有可原。 万小红不禁对王志远的鄙视又多了一份。 “哈哈，老王啊，这你可说错啦。”已经往前走到大楼门厅的组织部长萧远山，突然又走出来拍了拍高鸿飞的肩膀，对着王志远说：“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党委成员呢？哦，也对，这会儿还不是，不过过会儿就是啦，老王啊，老同志还是要有点风度啊，不能倚老卖老啊。” 这话出口，在场的人又具是一惊。 这是几个意思？高鸿飞要上党委？怎么可能！他才多大？ 一旁的张小昭听到这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耳朵产生了幻听。高主任要上党委？那不是副科吗？他工作才一年啊，这就副科了？ 我的妈呀，这也升的太快了，光速啊! 本来就对高鸿飞不自禁怀着些许情愫的张小昭，这下子看他的眼神，都冒起了星星。 江凯突然出声了，他伸出手跨出步子走到高鸿飞面前，笑容和煦的对着高鸿飞说：“哎呀，这是高鸿飞高主任，咱们又见面了，幸会幸会。 高鸿飞心底咯噔一声，这家伙那天跟自己可不对付。怎么今天这么客气？屈尊降贵，礼贤下士？ 高鸿飞不知道江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伸出手去应付着和他握了握。“江镇长太客气了，您是领导，我们是小兵，是服务你们的，我们的工作要是做的不到位，还请领导批评。” 高鸿飞这话也算是恭谦了，江凯却笑了笑：“哦，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你们工作是怎么不到位的，要是有，该批评还是得批评的。” 一顿话把高鸿飞气的够呛，他二杆子脾气上来，也不相让，当即回了一句：“好啊，那就请领导慢慢地看吧。” 两个人握着手，各自的眼神里都闪过一丝寒芒。 第四十五章 我不接受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萧远山坐在上首，姜书海和江凯面对面分列左右，往下，是洪山镇党委班子成员。 人倒是不多，就几个人，看着有些稀落。 “刚刚都认识过了，现在我再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江凯同志，经县委常委会讨论，调任洪山镇镇长，大家欢迎。” 说着话，萧远山带头鼓起了掌。王志远和赵长河紧跟着鼓掌，会议室里气氛热烈，看起来和和睦睦的样子。 江凯站起来对着党委成员们鞠了个躬笑着说：“我初来乍到，洪山的很多具体情况还不了解。在工作上也需要一个适应期，还请各位不吝赐教。” “江凯同志是常务副县长吕和平同志的专职秘书，来洪山之前，在县政府办公室二科担任科长。江凯同志年富力强，做事细致。这一点，各位同志在今后的工作中会体会到。” 紧随着江凯的自我介绍，姜书海突然插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有些意味深长，会场上的人都有些目光闪烁，彼此打量。高鸿飞看了看萧远山，萧远山却看着姜书海。姜书海没说话，王志远却笑得眯起了眼睛。 江凯笑着朝姜书海点点头，也插了一句：“我这个人对具体业务比较严格，这一点，望大家在今后的工作中能予以配合，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望不要介意。” 这话一出口，意味就更不一样了。会场里甚至有了一丝剑拔弩张的意味。 万小红也在偷偷打量着会场里的众人，她有些不理解，姜书海明明和江凯一样是吕系的人，为什么两个人却有点争锋相对的样子呢？ 看这架势，江凯到不像是和姜书海同盟，反倒是和王志远同盟，这是要一上来就抢班夺权，架空姜书海？ 万小红有些看不懂。 “下面宣布第二项人事任命，经县委常委会讨论，现决定任命高鸿飞同志为洪山镇镇长助理，参与党委会议决策。” 萧远山说完这句话，饶有兴趣的看着洪山镇党委成员的表情。 姜书海带头鼓起了掌，万小红紧跟着也鼓掌。王志远和李长河脸色不痛快，非常的不痛快。 “小高同志，站起来说几句话吧。”萧远山笑眯眯的朝着高鸿飞说了一句。 高鸿飞没动，目光闪烁，表情纠结。好似正在做着什么心理上的斗争。 萧远山的话，高鸿飞居然没听见。 这让萧远山有些不痛快，众人见萧远山这表情，刚要开口提醒高鸿飞，这时候，江凯突然抢先开口了。 所有人都没料到，接下来江凯的发言，如同一个大*，当场将会场的气氛给炸裂了。 “下面有个事情我要宣布一下”，江凯喝了口茶，眼睛巡视了会议室里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定在了高鸿飞身上，嘴角挂着冷冷的笑：“既然高鸿飞同志被任命为镇长助理，也就是我的直属下属，那我这里有个决定”。 他顿了顿，见除了高鸿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心底不免得意，”在柳树村槐树村事件中动手斗殴的当事人，高鸿飞！给予党内警告处分，并责成高鸿飞，在党委会上作深刻的自我检讨！” “什么！”话音刚落，全场一片人仰马翻！ 这头刚宣布给高鸿飞升官，那头就来当头一棒，给予处分？ 这是什么戏路？下马威？ 会议室里顿时翁嗡嗡的议论起来。 高鸿飞面无表情，姜书海一脸铁青，王志远得意洋洋，赵长河等着看笑话。江凯眼底划过一丝快意。 县委常委会上讨论过给予高鸿飞处分，按着李国平书记的本心，当然也是想给他一个处分，甚至别说处分了，直接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踢出公务员队伍才解恨。 可是李书记能这么干么？ 会上说给予处分，不过是提了一嘴，就被岔开了话题，常委们谁都知道，这事儿不仅不能给处分，还要给高鸿飞升官，要不然，李书记一来会被人认为是以大欺小挟私报复，二来舆论上也过不去。 可江凯不存在这个问题啊，他大可以说高鸿飞作为他的直系下属，犯了错误被他批评，这是他驭下严格。 江凯和高鸿飞有过一面之缘，高鸿飞那晚的表现，江凯当时就下了这人桀骜不驯的判定。 他是骄傲的官二代，来到哪都是被人奉承着，何曾受过高鸿飞这样的气？ 更令他郁闷的是，他入职勤勤恳恳三年才从副科转正科，高鸿飞入职刚一年，就从什么都不是的科员上了副科。 凭什么？ 就凭他高鸿飞读书读的好，是梧桐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还是凭高鸿飞是个狗胆包天的愣头青，打了一架就能升官？ 江凯当然不服，当然气不顺。 眼瞅着高鸿飞就要升职，不踩他一下。今后怎么开展工作，怎么掌控洪山镇的话事权？ 会议室里顿时议论纷纷，江凯心底笑开了花。 他这个决定做的太正正确了，揣摩上意，心照不宣，这才是官场之道。 他揣摩到了李国平书记有苦说不出的憋屈。 让一个县委书记憋屈，这是找死啊。而帮一个县委书记出气，这是多大的功劳？ 所以，江凯就这么毫不犹豫的去干了。 谁会特意去注意高鸿飞被处分的前后顺序？ 至于姜书海，姜书海会不会去吕和平那打小报告，说他江凯一来就抢班夺权，他有必要担心么？ 谁跟吕和平更亲近？ 同样的事情，吕县长会先听他江凯这个嫡系的话呢，还是姜书海这个旁支的话呢？ 当然是他江凯。 江凯很得意，很爽，爽的冒泡。像高鸿飞这样桀骜不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当然还是应该好好教育教育。 不教育不成才嘛。 然而万小红不能忍了。 她今天冷眼旁观了一路，终于弄明白，江凯虽然也是吕系，但绝不是和姜书海一路的。 看他争锋相对高鸿飞的态度，那就更不是来搞好工作，看起来反倒像故意来找茬的了。 官场讲派系，这不仅仅今天，自古以来中国一千五百多年的文官政治，从最初科举制度建立，也就有了派系。 老人家曾言，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派系这个东西根本是无法避免的，问题的关键也不在派系本身，而在派系的政治意图。 来洪山这几个月，万小红看到了老沉持重，一心求团结谋发展的姜书海，看到了敢打敢拼，有想法有干劲的高鸿飞，她很钦佩和欣赏这两个人。 万小红知道姜书海是吕系，她也曾听闻吕和平是个性格比较冲的干将。这样的人，适合做事业，但也容易得罪人。 不过话说回来，官场上哪里真的就有那么多让人四平八稳，左右逢源的空间呢？真有那样的，就会蜕变为骑墙的庸官了。 万小红是有事业心的，她不屑于当一个庸官混一辈子。她有自己的政治追求。 万小红眼下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境地，她之前的靠山退了，老领导临退前帮她上了一个能出成绩的实职，却也就到此为止了。后面的路，很迷茫，怎么走取决于她的选择。 官场上的选择，有个专有名词-站队，这很考验一个人的眼光和智慧。 万小红本来可以继续观察，静观其变，但相同的政治理念，促使她很快做出了选择，站到姜书海高鸿飞一边。 她不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但她不后悔。 万小红准备举手发言，驳斥江凯。然而她手还没抬出桌面，高鸿飞爆炸了。 “既然我是当事人，我有权在会议上要求发言。” 高鸿飞举手。 萧远山和姜书海都点头同意，江凯有些面色不快，这小子被处分了还要求发言？还这么傲？ “我想说两点，第一，江镇长，你凭什么给予我处分？理由呢？” 江凯闻音色变，不仅仅是江凯，会场上所有人都色变。 高鸿飞这是什么意思？明目张胆的对着干，而且是在党委会上？ 这也太胆大了吧。 可这一记重磅*还没炸完，紧接着，又是一颗大号*炸了过来。 “第二，这个任命，我拒绝接受！” 第四十六章 人人嫌弃 话一出口，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看着高鸿飞，等着高鸿飞的回答。 姜书海当时就气的拍了桌子：“高鸿飞同志，你想干什么？你还有组织纪律意识吗？” 万小红死命的拽着站起来的高鸿飞，希望他能冷静。 江凯望着他，目光冰冷，嘴角挂着冷笑。 王志远目瞪口呆，连讥讽都忘了。 李长河目光飞速的在会场里旋转，他搞不懂高鸿飞的目的。 高鸿飞的回答很简单，也很直白：“首先，帮贫困群众脱贫致富，是我的愿望，也是我的承诺。所以，让我放弃项目，这个我拒绝。其次，如果我有什么违反组织纪律或者其他原则性错误，我愿意接受纪委的调查。第三，我拒绝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命，无功不受禄。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你……” 萧远山猛地站了起来，手指着高鸿飞要给他一顿训斥。然而高鸿飞说完这些话，居然转身就离开了会场。 留下一众错愕的人在会场里面面相觑。 还有这样的人？ 这……这算是清高，还是嚣张？ 太过分了！ 萧远山气的茶杯都碰倒在了桌子上，他也干脆的转身拂袖而去，姜书海想拦他都不好意思伸手。万小红想劝劝他，萧远山连搭理都没有，直接上了车走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场预料之中，意料之外，*迭起，情绪急转的会议，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党委成员们都陆续离开了会场。姜书海端着杯子摇头叹气，万小红跟姜书海说着话，也一道出去了。 王志远本来想和江凯再套几句近乎，可江凯面色铁青，坐在会场里一直不动弹。王志远见状，也只得拉着李长河先出去了。 会场里空无一人，除了江凯。 江凯把杯子给砸了。 然而这场波折才刚刚开始，一切都还处于运量发酵中，因为高鸿飞而引起的轩然大波，正在朝着所有人都无法预测的诡异未来，缓缓的前进。 高鸿飞从会场出来，开着车直接去了柳树村。 养鸡场被强行停止，他住了一个星期的院，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他完全不了解。不去现场看一眼，他不放心。 到了柳树村，高鸿飞下车和人打招呼，可路过他身边的村民却板着个脸。高鸿飞有些郁闷，这才几天不见，不认识了？ 一路往村委活动室去，路上的村民都撇着他走，仿佛他身上有毒。 什么毛病？ 高鸿飞伸手拽住路过的小毛头，小毛头也不像以前一样，留着鼻涕跟他嘿嘿嘿的要巧克力了。被他一把拽住，顿时“啊啊啊”的大喊。 叫什么叫，有毛病啊！高鸿飞莫名其妙的想抽这小屁孩一巴掌。 “我…我…我爷爷不让我跟你玩。” 高鸿飞无语了，8岁的小屁孩都嫌弃他，他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了，怎么今天进了柳树村，连狗都躲着他？ “说，你爷爷为什么不让你跟我玩，不说出来不让你走。” “我…我…我爷爷说，你不是好人，骗我们村里人，为了当官，骗我们去跟人打架。” 高鸿飞无语了，这是谁这么污蔑他呢，就见不得他的好？ “小屁孩你知道个毛，高鸿飞拍了拍小毛头的大脑袋，给他嘴里塞了块糖，松开他去了村委活动室。 村委活动室里，柳富贵掏了根长嘴旱烟正对着毛有才唉声叹气。“我说有才啊，你说，咱们真的看错高主任了？我怎么瞅着他都不像那种人啊。” 毛有才叹了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我当然也不想乱猜高主任，可支书，消息你也听到了，党政办自己传出来的消息，这总不会是假的吧。” “那可不好说，”柳富贵吧唧着嘴说了一句。“上回看高主任那架势，那可真不是假的，换成你试试？就算假，你能抗的住被打到那种样子？” 毛有才冷笑一声：“打到那种样子？你不知道吧，高鸿飞出院了。那么重的伤，他一个星期撒腿就跑。这不是假的是什么？” “这……” 门被“呯”一声给踹开了，高鸿飞闯了进来，叼着烟横着眼，怒气冲冲的说：“说清楚，我到底怎么了？” 柳富贵和毛有才被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是高鸿飞，顿时两个人都讪讪的不说话了。 “不说是吧，”高鸿飞拽过一条凳子坐了，大马金刀的翘着腿，“不说好啊，我今天赖着不走了，管饭！” 毛有才嘴角一抽抽，恨不得朝高鸿飞跪下来：“高主任，咱们柳树村庙小，容不下你这尊金菩萨，您还是走吧，别在我们柳树村闹了，我们扛不起。” 这话扎心了，高鸿飞瞬间拉下了脸。他搞不懂，不过一夜时间，怎么柳树村的人都翻脸不认他了呢？ “到底怎么回事？”高鸿飞都郁闷的快炸了。 “您不知道？不会吧，高主任，您还跟我们这打马虎眼呢，这事儿您自己能不知道？消息就从党政办传出来的，您能不知道？” 高鸿飞火了，他站起来想拿起凳子要摔，柳富贵和毛有才对视一眼，也是有些困惑。这看起来确实不知情啊，气愤的样子货真价实。 柳富贵试探着问了一句：“您不知道，你要当副镇长了？” “镇长？什么镇长？”，高鸿飞一头雾水。 “您真不知道啊，你要担任洪山镇镇长，接黄镇长的位置。不过上头会换个书记来，姜书记据说去残联。” “噗通”，高鸿飞惊的从凳子上直接扑坐在地。这是哪个生儿子没*的缺德鬼传出来的话，跟他有多大仇啊，要这么编排他。 听听，他来当镇长，姜书记却要调到县残联。哦，合着姜书记牺牲自己换他上位？雷锋啊？ 高鸿飞气的什么话都没说，当时就冲出门往村口停车场去了。 一路跑到村口的时候，高鸿飞却一愣。因为他惊奇的看到，他的车旁停了一辆大红色玛莎拉蒂，这是什么情况？ 高鸿飞四处转头看了看，又看看天，他没糊涂啊，这是柳树村啊。 可眼前这辆玛莎拉蒂是怎么回事？哪个神经病把个百十来万的车不当事，趟着两米多的石子路一路晃悠到山上来啊。高鸿飞围着这辆玛莎拉蒂转了一圈，果然，侧后车板被树枝给剐蹭了划痕。 这是有钱骚包到了脑子糊涂掉了吧。你他娘的要上山，你开越野车啊，开玛莎拉蒂？ 逗！高鸿飞在心底暗暗的腹黑了一句。 高鸿飞真想给这车狠狠踹上一脚，反正车主人也不把车当回事嘛。不过他这会儿可没工夫没心情搞破坏，他得赶回洪山镇去，都不知道镇里到底什么情况了。 他开了车门，正要往车里钻，这时候有人从村里出来了，边说话边走着，高鸿飞下意识的瞥眼看了一下，却又愣住了。 那边走过来的，是范小丽。 范小丽也正抬头，看到他，也愣住了。 高鸿飞有些欢喜，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范小丽。他开着车门，胳膊挂在门上朝着范小丽笑。 范小丽却冷着脸，转身将跟在她后面的柳毛叶的箱子提起，往这边过来。 高鸿飞走了过去，上前去拎箱子，一边问：“你们这是要干嘛？” 范小丽却撇开了身，拎着箱子一路小跑，往玛莎拉蒂那边跑去。 身旁的柳毛叶朝着高鸿飞笑，“高叔叔……”，刚要说些什么，范小丽却转头过来横了一眼：不许说！” 柳毛叶只得低头不吭声了，只是她小脸还掩不住的笑。 这丫头，高鸿飞都想给她一巴掌，咋就这么没眼力劲的呢，你说话啊。她不说你不能说？白帮你读书了！ 后头的柳大柱也朝他拉着个脸，高鸿飞这个郁闷啊，自己简直成了人见人嫌的狗不理了。他转头去帮范小丽拎箱子，都有点抢的样子了，可范小丽还是一脸嫌弃的撇开他。 他也火了，突然高声朝范小丽喊：“我到底怎么了，你说清楚！” “你喊什么喊啊，你怎么了我怎么知道，你干嘛抢我的箱子，我们很熟吗？” 范小丽流泪了，扭头不理他。柳毛叶看不下去了，她上前拽着高鸿飞说：“高叔叔，你别生气了，范老师要走，她要带我走。我爸我妈同意了，以后，我再也不用麻烦你帮我交学费啦。” 高鸿飞有些懵，她要带走柳毛叶？ 柳毛叶瞧瞧拽着他衣袖说，“高叔叔，范老师喜欢你呢，她跟我说也问了你要不要跟她走，你没答应，她哭了，哭的很伤心。” 高鸿飞不说话了。 第四十七章 告别 高鸿飞把范小丽拽到了野鸡坪。 野鸡坪被破坏了一遍，看着破败凄惨的样子。 “小丽，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么？”高鸿飞伸出胳膊虚虚的抱着野鸡坪，转头问范小丽。范小丽不说话，也不理他。 “大学的时候，我认识一个女生。”高鸿飞苦笑了一下，目光有些深邃，他走到溪边坐了下来。 “嗯？”，范小丽终于好奇起来，也走到他旁边坐下来。 “那时候，她是学校里的校花，是女神。我是校篮球队队长，很多人都调侃，让我去追她。她很有钱，我那时候的生活费得自己做兼职，她却已经开车上学了，哦对了，她开的跟你一样，也是玛莎拉蒂。” 范小丽有些微微的脸红。 “有一次，我在图书馆里看书，随身带了一瓶咖啡。她走过我的桌子的时候，不小心把我的饮料给弄泼了。” 高鸿飞这么笑着，缓缓地讲述。范小丽静静的听，听到这里，也笑了。 “后来我们就认识了，慢慢的，开始交往，恋爱，感情一点点的加深，直到大学毕业。” “她叫什么？”范小丽扭头去问她。 “倪楠。” “倪楠？” 范小丽忽然瞪大了眼睛，嘴都张成了小圆圈，显得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你干嘛这个表情啊，”高鸿飞看范小丽这样，有些滑稽的样子，想笑，“难道你认识她？” “有她照片吗，手机里有没有，找给我看看。” 高鸿飞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QQ空间相册，找出照片给她看。 范小丽看到照片，眼睛眯了一下，只是很不易察觉，高鸿飞没注意到范小丽的些微讶异。只是笑笑，想想也不可能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长得很漂亮”，范小丽给了这么一句评价。 高鸿飞笑着挠了挠头，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往往心情复杂，或者表情羞涩的时候，他会有这个动作。范小丽跟高鸿飞相处这么久，知道他这个习惯。也就知道了，倪楠在他心里的分量。 范小丽很惆怅。 她是很感慨的，倪楠的初恋是高鸿飞。 世界就是这么巧，她为了躲婚，跑回国到偏远山区当支边教师，而高鸿飞为了躲避感情的创伤，也跑到洪山镇自我放逐。 那倪楠呢，她当年选择了做什么？ 范小丽不知道，她只知道倪楠就要成为她的嫂子了。 范小丽和倪楠是小学同学，小的时候一起在老四合院里长大的。小的时候，她们玩得很好，属于青梅竹马小姐妹那种。 不过后来，两家却因为政治意见的分歧，逐渐走远了。家里的长辈们都保持着和对方的距离。范小丽高中的时候出了国，一直在国外读书很多年，后来倪楠的情况，她也不是很熟悉。 而现在，她听大哥说，有人正在说亲，想撮合倪楠跟她二哥。这里面，或许有什么政治上的考虑吧，倪家和范家能结亲，那在政坛上将是一股非常恐怖的政治势力。 冤家宜解不宜结，倪家和范家本来就没什么根本性的矛盾，何况又是门当户对。这样的亲事，当然是极好的。 可是……倪楠和她却同时爱上了一个不被家族允许的男人，就因为等级的差异，高鸿飞再优秀，也是不会入倪家和范家的眼的。 范小丽头一次为自己的出生而感到厌倦，同时也有些可怜和心疼倪楠。 她们两个要是普通一点，该有多好啊。 “后来，毕业的时候……”，高鸿飞叹了口气，眼底有些淡淡的伤痕。范小丽笑了：“后来你就跑到洪山来自我放逐了对吧，我说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总是喝酒，把自己灌醉呢。” 高鸿飞笑了，笑的怪不好意思的。 “那这么长时间了，你别说还是因为她啊，又是什么理由让你留下来了呢？” 高鸿飞站起身，“你没看到吗，就这里啊，柳树村。因为柳树村，我想留下来改变这里。”他朝着柳树村的方向指指点点，“你看，村子在那个方位，从村子拉一条路出来，把这里圈起来，搞一个综合农场，先把鸡棚搭起来，一点点做大。将来，这里可以搞旅游开发，盖山间度假村，搞水上游乐项目，一点点的做，可以做很多文章，做很多年。到那个时候啊，柳树村就再也不会这么穷了。” 范小丽看高鸿飞在说话，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憧憬着未来这里能大变样的梦想，范小丽心动了。 都说认真做事的人最美，眼前的高鸿飞是她没见过的，她印象里的高鸿飞，沉稳中带着一点幽默，有时候会耍宝逗她开心，但她从来没见过高鸿飞这样阳光的一面。 或许，这才是他本来应该有的样子吧，要不然那么骄傲的倪楠，怎么会喜欢上他？ 人生若只如初见，恨不相逢未嫁时。范小丽想哭，她当然知道，高鸿飞是骄傲的。因为倪楠的事情，高鸿飞骄傲的自尊心受了伤。那天自己在医院里跟他说的那些话，太愚蠢了，她从来没真正理解过这个男人啊！ “对不起鸿飞，我跟你道歉”，范小丽抹着眼泪，朝着高鸿飞笑着。高鸿飞被她突然冒出来的泪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喂，你你你，你别哭啊，好端端的干嘛哭啊”。他想伸手去给范晓丽擦泪，手伸出去，却又觉得不合适。 高鸿飞不是傻子，他看的出范小丽对他的情意。可是倪楠的事情让他身心疲惫，现在，他根本不想碰感情。再说，范小丽开着玛莎拉蒂，看样子就是另一个倪楠，同样的错误，他还要犯一次么？ 那也太蠢了。 拒绝范小丽肯定是件尴尬的事情，但他不得不这么做，所以他装疯卖傻，只是为了范小丽不要陷得太深。他握住了范小丽的手：“小丽，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世界。我们不是一条线上的人，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残酷和现实。我不想你因为我去恨这个世界，好吗？” 范小丽抹去眼泪，点了点头。 第四十八章 一片哗然 范小丽走了，带着柳毛叶离开了洪山。 高鸿飞的心情很不好。 心情不好的不仅仅是他，还有很多人。 县委书记办公室，哐啷，茶杯又碎了一个。 “混账！混蛋，无组织无纪律，这是谁招来的，有这么干公务员的吗？辞退，必须辞退！” 李国平在脑子里一遍遍的过着他内心暴怒发脾气的画面，然而现实情况是，他只能坐在办公室的大椅子上生闷气。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把茶杯给砸了。 他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而且这挑战，还是来自一个无背景，无资历，无依凭的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可他还不能办那个混账！ 怎么办？高鸿飞被抓，事情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他和张文峰斗智斗勇，给足了利益交换，最后又不得不把多年未联系的老领导给请出来镇场，才堪堪把事情给压下去。如果他现在就辞退高鸿飞，暂时的影响应该不会太严重，但以后呢，会不会有人拿这个做把柄？ 李国平没把握，没把握的事情他是不做的，所以他只能忍。 可他堂堂县委书记，都忍到了这个份上，这姓高的小子，怎么就不知道好歹呢？ 不能由着这样的歪风邪气肆意助长了，要不然，他还怎么接着开展工作？怎么行使权力保持他维护多年的权威性？ 李国平拿起电话，想问问他手底下的人能不能管好，但电话拿在手上，手指却又悬在了按键上面没有按下去。 吕和平出差去外省考察了，这会儿估计已经知道了消息。但吕和平既然没有主动找他谈这个事情，那是不是说，高鸿飞拒绝升职的事情，是吕和平以退为进指使高鸿飞这么做的呢？ 李国平眯着眼睛，又沉思着想了许多。既然吕和平玩花招，那他何必火急火燎的上赶着和吕和平谈？玩代理人战争就好了。 而且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才是他县委书记的风格啊。 他想明白了，也就笑起来了，咱们慢慢玩。 “喂，是江镇长吗，我是李国平。”李国平拨通了江凯的手机。 “哦哦，是李书记，您好李书记，我是江凯，请问您有什么指示，我在聆听。” 李国平舒心的展开了眉头，江凯的恭维让他又有了大权在握的充实感。这个圈子里还是正常人居多嘛，像高鸿飞那样的神经病，毕竟还是少数嘛。 “哦，我听萧部长说你去洪山镇履职了，怎么样，还适应么？”李国平这么随口问了一句。江凯的反应很强烈，电话那头听上去，有些激动。 李国平笑了。 江凯的背景他了解一些，父母原来都是清凉市市局单位的老人，家里七七八八分散在市区县区的单位人员，差不多也有十来位。 江凯的父亲临退也不过是副处，母亲更只是个副科。但熟知官场的人会理解，这样的家族不显山不露水，却自有一方势力。 深谙官场之道的李国平，自然不会太过重视如此背景的江凯，但也不用轻慢就是了。 江凯入职的时候，选择的是吕和平，吕和平和江凯的父亲曾在一个单位，有些交情。李国平对江凯本也没太上心，无非是抱着敬而远之，表面和气的态度。 可他没想到，柳树村事件，是江凯第一个偷偷发图给他的。 江凯在那一刻，选择了站他的队。 投怀送抱，李国平将江凯按在了洪山镇镇长的位置上。 江凯对他自然是感恩戴德。 这也是李国平颇为得意的一着，恐怕，吕和平到现在还以为，江凯是自己的嫡系吧。 “小江同志啊，洪山的情况我是了解的，县里也是关心的。我觉得，你们可以开拓新思维，搞活思路出新招嘛。” 李国平又顺嘴这么提了一句，听着是官样文章，却说得滴水不漏。你要是以为他是在关心洪山镇的经济发展，想办法帮洪山脱贫致富，那就是你傻了。 江凯当然没这么傻，他见微知著，一听李国平这话，当时脑子就飞快的转动了起来。 “好的好的，谢谢李书记，我会把您的嘱托和精神当做行动指南，争取努力靠近您的思想。” “哦，那你倒是说说，我是什么想法？” 李国平忽然有了闲心，他想考究一下，江凯的政治素质。 “是这样的书记，根据您的指示，结合我镇目前的现状，再联系到王志远书记搞的洪山镇干部轮训教育工作，我想是不是可以往前推一步，搞一个干部蹲点下村。比如，可以机关干部直接兼任村支书，来带动我镇的脱贫致富工作。” “这个想法好啊！”李国平当即叫好，这个江凯，人年轻，脑子活，家世好，用好了，绝对是一把好手。 “好好好，你这个想法很不错，可以做个计划报告上来，我这里上常委会讨论一下，就以你们洪山镇为典型，如果弄好了，这个可以当做示范来进行全县推广的嘛。” 江凯一听就乐了，这是要抓重点出典型啊，官场上所谓的政绩，大多数不就是这样来的么。哪里有那么多实打实的成绩，无非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你好我好大家好。 “好的书记，我一定牢记您的嘱托，不负您的期望。” 李国平心情舒坦的挂了电话，江凯更是乐的一拍巴掌。 权力真是个美味的东西，随意一个决策，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这种感觉，让伺候人伺候了好几年，一直在办公室里坐板凳的江凯着迷了。 要让这种美好的感觉延续下去，那就得实打实的干，江凯做下了决定。 三天后，洪山镇新任镇长江凯在党委会上宣布了第一个施政举措，下派洪山镇所有机关干部下村蹲点。鉴于高鸿飞同志的“优异”表现，为突出高鸿飞的典型，选派党政办主任高鸿飞为柳树村蹲点干部，兼任村支书，至于原柳树村支书柳富贵，因为在和槐树村斗殴事件中管束不力，被撤职。 同时，考虑到蹲点工作任务重，事情多，两头无法兼顾，特提拔党政办常平伟为洪山镇党政办副主任，主持党政办日常工作。 消息传开，洪山镇一片哗然。 因为高鸿飞居然二话没说，接受了这个任命。 放着好好地副科级镇长助理不干，居然要跑去干村支书，这高鸿飞脑子秀逗了吧？ 好多人都来劝高鸿飞，姜书海劝，万小红劝，张小昭劝，连吕和平都给他打过电话。然而脑子被驴踢了的高鸿飞就是不听，他一心一意的，还真就要干这个村支书。 大家都无语了，真没见过这么一号人，神经病啊！ 第四十九章 心迹 党委会后宣布决议的那两天，高鸿飞在洪山镇成了半透明人，每天谁都看得到他，可没人跟他打招呼，都当他是个空气。 然后高鸿飞就干脆蹲在柳树村，不回来了。 张小昭倒是有几次欲言又止，想要和他说点什么。可高鸿飞也光棍，每天往柳树村跑，没事绝不回政府大院。这让张小昭很郁闷， 除了张小昭，也有很多想看高鸿飞笑话的人，比如常平伟，就想当面奚落一顿高鸿飞，然而压根不怎么能见到他的身影。这让常平伟很是欲求不满，每天到办公室，都要拉着个脸。 高鸿飞到柳树村蹲点半个月了，党委会上一共安排了10位下村蹲点的机关干部，可像高鸿飞这么坚持下去的，就他一个。 谁都不理解高鸿飞到底在想些什么，除了和姜书海谈过一两次话，其他时间，很少能看到他的人影。 这天是周六，洪山镇跟着燕北县的作息习惯，国家法定两天周末休息。但实际上周六是上班的，没事也在岗上蹲着，这不仅仅是洪山镇或者燕北县的情况，全国各地的基层，大约都是这么个工作模式。 今天周六，明天就没事儿了。高鸿飞琢磨着很久没回家看看了，于是打算坐班车回城。 嗯，对了，他连党政办那辆专车，都主动上交给后勤处了。 往公交站口去赶车的路上，一辆红色保罗停在他旁边。车窗摇下来，万小红对着他微微一笑：“高主任，哪去？” “啊，是万镇长啊。”高鸿飞打了个招呼，“明天周末，没什么事儿，回家看看去。” 万小红看高鸿飞就一个人，大大的眼睛对着他转了一圈，头一歪，“上车，我带你，正好顺路。” 高鸿飞有些意外，他和万小红没交集。顺嘴就客气了一句：“谢谢万镇长，不用了，我搭班车就行。” 万小红却瞪了他一眼，“呦，还怕我吃了你啊”。说着，自己先咯咯咯笑了起来。 再推迟就不合适了，高鸿飞也没太客气，往后车门去开门。 “坐副驾驶来”，万小红伸手开了副驾驶的门。 高鸿飞楞了一下，终究还是往副驾驶里坐了。 车里有一缕若有若无的丁香花味道，分不清是车载香水，还是万小红身上的香气。 他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万小红，身旁的女人留着一头官场女人常见的波浪卷发，一件精巧的短身橘黄色皮夹克搭配米色的绒线短裙，下面是一双肉色丝袜。 高鸿飞有些不淡定，他也说不好是有点尴尬，还是有点心猿意马。 不熟悉万小红的人，猜不出她的年龄。 这女人有时候目光犀利，表情严肃，要是再穿一身古板的办公室职业装。给人看上去四十出头都像。 可这会儿这一身搭配，高鸿飞觉得，她最多也就三十出头。 万小红不经意间挽了一下捶在额前的刘海。高鸿飞注意到，这好像是万小红的习惯动作。 平添了一丝女人味。 “高主任多大了？” 高鸿飞正在静静的观察万小红，冷不丁万小红问了这么一句。 “啊？”高鸿飞有点疑惑。这女人怎么好端端的，这么关心自己？ “我二十五”。 虽然搞不懂万小红为什么这么关心自己，但高鸿飞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他鬼使神差的顺嘴也冒出一句：“万镇长今年多大？” 万小红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随便打听女人的年龄，可不礼貌哦。” 高鸿飞有些不好意思。 这女人，这会儿笑起来倒有点魅惑众生的样子，看起来跟二十出头的小女孩也差不多。 他笑笑，也习惯的挠了挠头。 “呵呵呵呵，傻瓜，逗你呢，我三十一。” 万小红又咯咯咯的笑了好一会，花枝乱颤地，高鸿飞生怕她拿不稳方向盘。 “不过，鸿飞，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拒绝升职吗？” 万小红眨了眨眼睛，她的眼睫毛有点长，很好看。高鸿飞想起了大学英语老师也有这样长的眼睫毛，要不是因为倪楠，或许高鸿飞会和英语老师有一段恋情。 高鸿飞突然笑了，他怎么突然想起了英语老师，简直有些莫名其妙。 他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是出尽了“风头”，名声在外，不过是恶名，或者是傻名吧。 他当然也知道，很多人都有疑问，为什么他会选择去当个村支书，而不是一步登天上副镇长。 高鸿飞不求别人的理解，他算是个有理想的人吧。遇到倪楠，他的人生目标是30岁之前赚到1000万，给倪楠创造一个相对宽裕的物质条件。 然而知道了倪楠的真实身份和背景，高鸿飞失落了。巨大的失落感，让他迷茫了很久。那时候为了逃避心底的这份失落感和迷茫感，他才选择了考乡镇公务员。 后来，他见到了洪山镇下面村子的贫困，见到了柳树村村民的艰苦和不屈。他见到了为柳毛叶落泪的范小丽，见到了一心为公，却身死尤恨的黄安邦。 高鸿飞跟姜书海说，他被洗礼了。 这不是假话，是真真切切触动了高鸿飞灵魂，让他找到了人生价值的东西。 洪山镇很多人其实并不了解高鸿飞，跟他一起读过大学的同学会知道，高鸿飞骨子里是个很倔的人，也是个胆大包天，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认准了的事情，是绝不会轻易放弃的。哪怕拼到底，拼的头破血流。 养鸡场的位置太过敏感，一直这么僵下去也不是个事儿。高鸿飞暂时打算放弃养鸡场项目，但柳树村的脱贫致富，他是绝不会妥协一刻时间的。 他看中了卧牛山里的果树，脑子里也有了些想法，不过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成了到处讨人嫌的家伙。指望镇里或者县里有财政补助，那是不现实的，一切都得自己想办法解决。 他是真的不在乎官职的大小，只想一心办实事，让柳树村脱贫致富，然后，他打算辞职。什么站队，什么升职，统统滚蛋吧，干好自己的事情，了解一桩心愿。这是他对黄安邦的承诺。 但这些，除了姜书海，他谁都没说，连张小昭都没说。至于万小红，他就更不打算袒露心声了。 高鸿飞笑着说了些闲话，把话题不露痕迹的扯开了。万小红倒也不为己甚，没有追着多问什么。也顺着高鸿飞的话题扯开了，她知道，这家伙心里有隔阂，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服他的。 表明自己关心他的态度，也就行了。 不过两个人的陌生感，却也在这样的说说笑笑里，逐渐烟消云散了。 快进城区，万小红问了高鸿飞家的地址。 “没事没事，就前面路口下就行了，我搭公交。正是下班时间，红绿灯那么多，车也多，我家在城南呢，可不好走，要耽误你功夫的。”高鸿飞婉言谢绝。 万小红却坚持要送，然而这时候她接到了一通电话，说了没几句，突然变得有些不开心的样子，高鸿飞见状，就更不愿意她送了。万小红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让高鸿飞下了车。 “谢谢你了万镇长，这么麻烦你，真有些不好意思。” 高鸿飞和万小红打了个招呼告别，万小红摇下车窗，又咯咯咯的笑着对高鸿飞说：“不好意思呀，那行啊，请我吃饭。” “啊？” 高鸿飞有些懵，这女人，怎么顺杆子就往上爬，这也太不见外了吧。 “哈哈哈哈，瞧你那傻样，逗你呢！”万小红把墨镜往脸上一推：“走了，拜拜。” 第五十章 纪雨萍 高鸿飞下车的地方是燕北县老城北的城门口，燕北县是个千年古县，地处偏僻，城墙保留的相对完整，尤其是北门这一段，连城墙城楼都保存的很好。这些年重视文物保护，老北门躲过了被拆的命运，也就成了燕北县的北郊城乡分界线。 进了老北门，走不上多少米，就有个车站牌，11路班车路线从老北门往南到老工厂区。高鸿飞的家在城南的老厂区，回家差不多要穿越整个县区。不过燕北本身是个穷地方，也就这么大，说是跨越整个城区，连停靠站时间加起来，也就二十多分钟的样子。 高鸿飞站在车站牌下等车，等的有些百无聊赖。天气转冷了，高鸿飞双手踹兜里跳着脚抖着身子取暖，看起来有些像一只在一跳一跳的袋鼠。 马路对面是一家汽车修理店，这时候已经半拉上卷帘门打烊了。不过借着路灯，高鸿飞还是看见，路上有零零散散的铁钉碎玻璃渣。 高鸿飞心里发笑，这老板真是实诚人，这么撒铁钉，傻子也看得出是有人故意的啊。遇到好说话的车主人家自认倒霉，遇到不讲理的，会被揍一顿吧。 生活不易，这个一切向钱看的浮躁年代，这点小心思小花招，倒也能体谅。 这么想着，高鸿飞的心情突然一点点的开心了起来。 这些天他的心情很不好，被人当二傻子看的滋味可不好受。柳树村里村民们到是消除了对他的误解，越发的尊重他了。可他要尊重有个蛋用，脱贫致富，路途漫漫啊。 最头痛的是钱从哪里来。 高鸿飞正在琢磨着怎么来钱的事儿，突然马路对面嘎吱一声急刹车。只听见“噗”的一声车胎漏气声响，一辆白色长安不知道什么型号的车摊在了马路边上。 扎钉子了。 这不是他乌鸦嘴吧，高鸿飞捂上了脸。 11路车远远的往这边开过来了，高鸿飞替可怜的车主心里默哀，正打算上车刷卡，就在他转身准备登车的那一瞬间，车主从车里出来，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看被扎破的车胎。高鸿飞听着这声音，有些莫名的熟悉感，转头去看车主，是个穿着裙子的女人，身形背影也给他些许的熟悉感。 好像在哪见过，难道是认识的？ 他这么琢磨着，脚步也就迟疑的慢了下来，就在他这一恍惚之间，车主转过了头来。 高鸿飞一愣，是纪雨萍。 纪雨萍也看到了高鸿飞，她可能是因为戴着眼镜有些近视，又因为是晚上，一开始没看仔细。所以看了一眼就扭头撇过去接着打电话了。 高鸿飞当即拔腿就要开溜。 他现在是个倒霉鬼，浑身晦气，可不想再粘上什么大领导。没得“害了”人家。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纪雨萍突然又转过了头，开口叫他：“喂，对面那个，你是小高吧，快过来给我帮个忙。” 高鸿飞走不了了，被人认出来了还走个毛线啊。他只得苦笑着把跨上了公交车的一只脚给收回来。不情不愿的往纪雨萍那边慢吞吞的挪。 “啊，是你啊纪检，你好啊，怎么了？” 一条十米出头的马路，愣是被他走了将近一分钟。纪雨萍也不催他，叉着双手盘在胸口，嘴上挂着笑，看他往自己这边走来。高鸿飞走到车子近前来，纪雨萍突然变了脸，严肃的问他：“你刚刚就看到我扎破车了吧，是不是？” “呃……” 这是道送命题，高鸿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合适。 “明明刚才就看到了，却不来帮忙，反而要跑，怎么？你对我有意见，故意躲着我？还是我哪里得罪你了？” “呃……” 这还是道送命题，高鸿飞干脆不回答了，沉默以对。 “噗嗤”，纪雨萍突然笑了。“瞧你紧张的那样子，我又不是你直属领导，你至于紧张成这样么？你在党委会上跟江凯对着干的胆气哪里去了？我都怀疑，那倒是传言在吹牛，还是真事了。” 高鸿飞继续沉默以对。 纪雨萍是个美女，而且不比他大几岁。在燕北县，纪雨萍是个传奇，高鸿飞的自信自傲，在纪雨萍面前，自觉拿不出手。所以，他面对纪雨萍没有面对其他领导时候的那份从容。 从心底来说，纪雨萍也算是高鸿飞的一个偶像和追赶的目标吧。 不过，那是之前。现在的高鸿飞看开了，能帮柳树村扶贫脱贫，完成黄安邦的遗愿，他就打算辞职了。 不在官场这个圈子里，其实是感受不到官场的森严等级给人的压力的。而现在的高鸿飞，属于破罐子破摔的半游离状态，纪雨萍副处级的官威，其实倒不至于给他太多的压力。 本身还是因为纪雨萍太漂亮了，说风情万种都不过分。在感情上高鸿飞其实是个直男癌，面对漂亮的女人，他总是习惯于拘束的。 “别愣着了，说你呢，快帮我看看怎么办。刚提的新车就破胎，真是晦气！” 纪雨萍这么皱着眉头嘀咕着，高鸿飞这才注意到，这还真是辆新车，牌照都是临时的。 他突然有些哭笑不得的替纪雨萍可怜起来，她今天也真是太倒霉了。有些想笑，却又不能，真笑出声来，纪雨萍不得炸毛，幸灾乐祸放心底就好了，不能这么直白。 高鸿飞啥话也没说，很干脆的跟纪雨萍要了车钥匙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备用轮胎和千斤顶，给她换胎。 纪雨萍抱着双手站在马路牙子边上看他换胎，熟练的架势简直让纪雨萍以为他是汽车修理工来的。 “你修车的啊？” 高鸿飞没回答，只是闷头拧螺丝，纪雨萍连问了几句，他才闷闷的回了一句：“学驾驶的时候学过，也练过。” “哦。”纪雨萍点点头，双手抱的紧了些，她的小鼻头抽了抽。高鸿飞瞥眼打量了她一眼，这会儿已经是秋末冬冷的季节了，天气接近零度，纪雨萍却只穿了一身湖蓝色的真丝套裙，下半截小腿裹着薄薄的灰色丝袜，连脚上的小皮鞋也是春秋款，不冻感冒才怪。 “纪检，你的外套呢？在车里的话就套上别冻着。”高鸿飞这么顺嘴问了一句。 “啊，没带啊，我刚从南方开会回来，南方这会儿还20多度的天气呢，前天我走的时候咱们这也还十来度的天气，贼老天，说降温就降温了。” 高鸿飞苦笑，他伸手想脱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手一抬，才发现手上全是灰尘。没办法，他只能自己开口：“纪检，我手脏，你把我外套脱了披上吧，别感冒。” 纪雨萍倒是明白他的意思，只是那怎么好意思呢？她摇摇手，“不不，你穿着，快点把车弄好就是了，弄好了进车里开暖气。” 高鸿飞一想也对，也就没太强求，手里的活干的更快了些。 “阿嚏！” 纪雨萍打了个大喷嚏。 高鸿飞嘴上挂起了笑，他又瞥眼去看纪雨萍，纪雨萍脸红了，她的小鼻头上挂了一个大水泡。 第五十一章 碰瓷 高鸿飞看不过眼了，他也不管手脏不脏，伸手要脱外套给纪雨萍穿。纪雨萍小脸冻的有点哆嗦，也不抗拒了，只是见高鸿飞手脏，主动地说：“我来吧。” 这么说着，她伸手过来拉拉链，两个人贴近，纪雨萍都能嗅到高鸿飞的呼吸。男人的粗喘气息扑在她的脸上，羞的她脸更红了。她撇开些脸，脖子和高鸿飞交错着，一点点的脱掉高鸿飞的外套。 心，在噗通噗通的跳。 高鸿飞其实也紧张，纪雨萍的长发垂在他的脖子侧边，头微微的晃动，发丝跟着垂动，撩着他的脖窝，有些痒，他却没法动。 有些尴尬。 你要说高鸿飞没点心猿意马的想法，那也不可能，他又不是柳下惠。不过燕北县里都知道纪雨萍是一朵高傲的牡丹花，他一个乡下党政办主任，可不敢有非分之想。要不然，刚刚他也不会跑了。 然而他不想，事情却朝着他不想的方向，故意的演进着。 拉链被卡住了，拉不开。 纪雨萍站在马路牙子边上，身子又要刻意和高鸿飞保持些微的距离，整个人就有些半空。她一用力，一不留神身子前倾，一下子整个人都扑在了高鸿飞身上。 顿时，一股幽宓的香气劈头盖脸的扑向了高鸿飞。高鸿飞有些恍惚，重心不稳，眼瞅着要摔倒，纪雨萍干脆把双臂挽起一把抱住了高鸿飞。高鸿飞也一只手撑在了车门侧边，这才将将收住力道。 这就有些暧昧了，也更尴尬了。 高鸿飞就觉得自己的胸前被一片软绵绵的东西顶着，他当时就咬了自己的舌头，要不然下面起反应，那可丢人丢大发了。 他不敢吱声，因为纪雨萍抱着他，还没撒手。他想出声提醒一句，可是他不知道怎么说。他好似有点错觉，纪雨萍抱着他，又用了点力。 就在这时，车子突然“砰”的一声，一道巨大的惯性力量擦着车后右角“吱…”的一声长响，本来被千斤顶顶着的车，“轰的”一声坠落了下来。 高鸿飞和纪雨萍两个人的重心这时候都压在车的侧边，随着车子猛然一坠，高鸿飞后仰直接摔在了车前盖上，而纪雨萍，则因为紧贴着他伏在他的肩上，干脆顺着力道直接头并着头，居然因为汽车惯性的坠落，吻了他一下。 当然，并不是真正的吻，只是巧合，两个人的头靠的那么近，嘴唇贴着嘴唇碰了一下。 那一瞬间，高鸿飞看见纪雨萍的眼里有一股莫名的情愫，她的小脸红的都快滴出了水来。 高鸿飞当机立断直起身，先把纪雨萍扶起来，也顾不上她脸是不是红了，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两个人刻意地拉开距离，转头，高鸿飞要去看是怎么回事，冷不丁地，旁边突然冒出来一声叫骂。“你他妈找死啊！” 斜刺里冲出来一个胖子，这会儿已经入冬了，这胖子还穿着个短袖花格子衬衫，而且衬衫都没扣上扣子。挺着个脑满肥肠，印满纹身的大肚子，正甩着肥手冲他和纪雨萍吐沫飞溅地大声叫骂。 高鸿飞这才注意到，马路对面一辆白色卡宴擦上了行道树。卡宴的车头侧边厢板划了一道又粗又亮的杠，看样子，是刚刚卡宴控制不稳，最后急刹拐弯撞在了马路对面路牙边。 高鸿飞有点火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问清楚，这这胖子上来就骂人，这也太嚣张了吧。 不说下来先看看人是不是碍事， “哎你怎么骂人呢”，高鸿飞上前和胖子理论。 “妈了个逼啊，黑灯瞎火的你们他妈的乱停车，老子为了躲你们的车撞倒树上去了你眼瞎看不见啊。 高鸿飞看一眼那卡宴，苦笑，不过他可是在长安车车后首老远就放了警示牌的啊。 “喂，你别不讲理啊，我放了警示牌的，你没看见？你在开车玩手机吧！” 胖子一听高鸿飞这话顿时毛了，跳着脚的接着骂。“妈了个逼地，你他妈哪只眼睛看到老子看手机了？再说了，看手机怎么了，老子开车看不看手机你管得着？你他妈害的老子车撞了你还有理？骂你，老子不骂你骂谁，妈的老子还想揍你呢！”” 一边骂，胖子一边肥手指指点点，就差戳在高鸿飞脸上了。一边怒气冲天的喊着：“别废话，赔钱!给老子掏两万块钱出来，咱们私了。要不你今天就别走了，咱们找个地儿好好聊聊。” 高鸿飞乐了，这胖子是个富二代吧，狂的没边了。他正要说话，纪雨萍闪了出来上前一步说，“你车里肯定有行车记录仪，咱们按事实说话，开你的行车记录仪就是了。” “唉你麻痹你谁啊，开你妈逼的记录仪啊，有记录仪我。” 胖子对着高鸿飞一嘴的叫骂，可冷不丁一抬头，却看到眼前冒出来一大美女，这胖子顿时眼睛就亮了，”哟，原来是小情人约会啊，咋地，玩车震呐？要不这位兄弟，把你妞借我玩玩啊，玩爽了说不定我就不要你赔了，咋样，这买卖合算吧。” 胖子这话一出口，纪雨萍顿时脸都黑了，高鸿飞更是气的肺都快炸了。他上前就给了胖子一个膝盖顶肺，胖子哪里料到高鸿飞会突然出手，看着白皮俏脸的小鲜肉模样，下手却这么狠。胖子那个火大，又自觉干不过高鸿飞，当即骂骂咧咧的掏出了手机，一边骂着高鸿飞：“你妈逼你居然敢动手，你他妈等着，今天老子不废了你，老子跟你姓！”一边就打起了电话，“喂，大勇啊。快，叫上两兄弟过来。啥事儿？我他妈被人打了啥事儿？嗯嗯，就是老北门城门口这边，快点啊。麻痹的今天这事儿没完。” 转头，胖子往纪雨萍的车子边上走去，作势就要往地下躺，他腰一弯，这才发现，原来纪雨萍的车扎破了胎，是在换胎呢，他这个得意啊，扬了扬手机：“哼哼，*养的一个都别想跑，跟老子耍横。等着，弄不死你孙子。” 第五十二章 开枪 高鸿飞有些紧张，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他是学过拳的，大学里跟体育老师练了好几年。一个打两三个，就算打不过，自保跑路也是可以的。可他担心纪雨萍，纪雨萍的车这会儿根本走不了，他担心保护不及纪雨萍的安全。 纪雨萍正在打电话，听不太清楚在说些什么。高鸿飞把心一横，管他了，来一个揍一个，来两个揍一双。反正他今天保护周到纪雨萍的安全，也就问心无愧了。 很快的功夫，来了一辆面包车，车里跳下来来三个人，手里握着橡胶棍子，骂骂咧咧的往人群里挤。 “谁他妈不长眼，敢得罪我们马总，他妈的找死啊！” “你们混蛋，当街持械斗殴，这是犯罪！” 纪雨萍突然插着腰站了出来，朝着胖子和那三个人高声喊了一句。 三个家伙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听这口气还以为是警察来了呢。可打眼一瞧，却是个穿着单薄连衣裙的美少妇，大冷天的穿着这么单薄，看起来就勾人火啊。 三个家伙眼睛都亮了，连胖子都爬起来喊：“哎哎，大勇，把这娘们儿给摁车里去，找个地方好好爽爽。” 领头叫大勇的家伙一听更来了精神，恨不得上前一把就将纪雨萍给扑倒。他加快了步子往纪雨萍这边扑，一边喊着：“你勤好嘞马总，您先上，上完了换我们。” 这话可把纪雨萍给气坏了，银牙紧咬，恨不得上前散几个王八蛋大耳瓜子。 高鸿飞早就听不下去了，怒极反笑。说时迟那时快，高鸿飞一拳先砸在大勇额头上。又连着没停，一个左勾拳，一个又勾拳，分别砸在旁边两个家伙下巴上。 开了锅了。 胖子马总哪里想到会被高鸿飞捷足先登先下黑手，他这个气呀。叫骂着从卡宴车后备箱里掏出个灭火器拎手上，甩手就往高鸿飞后脑勺砸，打算给他开个瓢。 “住手！” 纪雨萍见胖子不管不顾了，上前拦在高鸿飞身前，眼瞅着灭火器要砸在纪雨萍头上，高鸿飞身子一闪一档，将将把纪雨萍拦在身后，灭火器顺着他的肩膀就砸了下来。 “咔嚓” 听声音，这是明显的骨折了。 高鸿飞暗自苦闷，娘的，砸哪不好，正好砸在之前他受伤的地方。还没怎么好呢，可不就得骨折了。 倒霉啊！ 然而顾忌到纪雨萍的安全，高鸿飞不管不顾了，他一只手抱着另一只受伤脱臼的手臂，一脚揣在胖子肚子上，转身捡起地上的轮胎套筒，对着那边正爬起来的大勇后脑勺就是一家伙。 后面两个家伙这会儿已经爬起来了，一个人抱着高鸿飞猛锤他受伤的胳膊，一个人拖住他抬起的腿，给他另一条腿来了一家伙。 高鸿飞摔在了地上，胖子大勇还有两个地痞全扑上去逮着高鸿飞一顿猛锤，他硬扛着，抽冷子也给那几个家伙来一下。虽然双拳难敌四手，他到也打的有来有往，竟然没怎么吃亏。 可看在不明就里的纪雨萍眼里，高鸿飞这会儿可就太惨了，他身上，腿上，后背，浑身都挨了揍，就差脑袋还是清醒的。纪雨萍不知道这么揍下去，高鸿飞会不会出事，她哭了。 不能任由这四个地痞再肆意的殴打高鸿飞，要不然会出人命的！ 她慌乱之下，转头冲到车里打开了储物档，掏出一把办案用，还没上报的手枪，一边顺手拿了手铐。 “住手！”纪雨萍急的喊了一声。 正在殴打高鸿飞的胖子这才回过神来，转头见面目冷冽，却在寒风中有一股单薄凄美的纪雨萍，顿时勾起了他的火：“哎呦，都把你给忘了，小妞，你情人被我给弄趴下啦，你还没爽吧，肯定没爽，没事没事，跟马哥我走，包你爽。” 胖子淫笑着往纪雨萍身边走去，猥琐的恨不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纪雨萍朝着天空开了一枪，“呯！” 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胖子干脆被枪声给吓得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住手，给我住手，再不住手我开枪了！” 纪雨萍目光冷冽的持枪对着手拿灭火器，正要往高鸿飞头上砸的大勇，大勇吓得灭火器掉地上，滚出去老远。 这下子，事情闹大了…… 两辆警车停在了路边，车上跳下来好几个警察，一边喊着住手，一边上前强制分开了围观的人群。 “当街斗殴，他妈的，不知道咱们县里正在申请国家贫困县啊！这要是被媒体曝光，咱们还申请个屁。都他娘的给老子带局子里去！” 一群警察里，为首留着络腮胡子的干警骂了一顿，挥挥手，把一群人连同高鸿飞都铐了起来，按着头塞进了警车。 高鸿飞被不分青红皂白按着铐手的时候，看到络腮胡子干警旁边正站着一个高个子飒爽英姿的年轻女警，他的目光和女警对上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一愣，那是他高中同学陆羽。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朝陆羽笑了笑，不过他眼角挨了一拳，这会儿已经成了个熊猫眼。 陆羽见他这幅德行，很是有些出乎意料，很快，她就忍不住抖着肩膀咕咕咕的笑了起来。 到了警局，络腮胡子警官把一群人叫到问询室，先问：“谁开的枪，为什么开枪？” “警官，是这么…” 高鸿飞挤上前解释，刚开口，就被警官呛了回去：“是你开的枪吗？你枪哪来的？” 高鸿飞也是一愣，这警官怎么这么冲？他解释道：“啊，警官你误会了，抢不是我的，是这么……” “不是你的你插什么嘴，没叫你，后边呆着去！” 高鸿飞被堵的不轻，他撇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本子做记录的陆羽，眼里有些疑惑的传着神：“这谁啊，怎么这样？” 陆羽朝他眨眨眼，又笑的抖了起来。 络腮胡子警官最后看住了纪雨萍，这么一群大老爷们，就她一个女人。大冷的天穿的又这么单薄，想不引人注意都不行。他目光有些诡异的看了看纪雨萍，又转到高鸿飞身上，突然嘴角挂起了一丝玩味的笑。 “怎么回事儿啊，你说。” 络腮胡子警官对纪雨萍倒还算和颜悦色，只是表情看上去很是有些鄙夷的样子。 “枪是我的，开枪也是我开的。” 纪雨萍很干脆的回答了一句。 “什么！” 络腮胡子警官目瞪口呆。 他还以为这女人是跟高鸿飞玩出轨搞车震，结果被人丈夫给捉奸拿双丢人丢大发了呢。只是他不明白，捉个奸怎么就开了枪了，更想不通这枪哪来的。这可是很严重的事情。 没想到纪雨萍这看起来这漂亮少妇开口就给他搞了一个大新闻，当时就把他给弄懵了。 他正要问详细，这时候“砰”一声，问询室的门开了。一个干警领着一个穿西服的老板模样的中年人进了门。 胖子一看到中年人，“哇”一声就扯开了嗓子嚎：“爸啊，你得替我出头啊，我今天被人当狗一样欺负啊。还被人家开枪吓唬啊，你要帮我出气啊，要不然我今天不回家啊，你就没儿子了啊。” 嚎的人一个头两个大。 干警凑到络腮胡子跟前，透着他耳朵嘀咕了两句，转身出门去了。 络腮胡子犯了难。 胖子有人罩的。 这情形傻子都看得出，是挨了揍的小白脸为了替眼前这少妇出头，一个人单挑一群人。 牛逼啊。 络腮胡子很想给高鸿飞后背上来一把掌，给他叫声好。英雄救美嘛，身手又这么好，络腮胡子也是个练过的退伍军人，恨不得跟高鸿飞过两手。 不过他心里感慨归感慨，却不好得罪人。因为胖子是县局马局长的侄子，就算是马胖子骚扰眼前这少妇，可这少妇却掏出了枪，这可就不仅仅是治安事件了。一个不留神就是刑事案件。 这女人要么是有背景，要么是有身份。她到现在到还没说自己是谁，可看她这架势，估计也不怵马局长。 这他妈是神仙打架，被他这个小鬼给接了盘啊。他心底暗骂着报警的孙子。谁他妈这么缺德叫他去接警来着，有仇啊！ “哎呀我肚子疼，你们等会儿，我得上个厕所。妈的，肯定是昨晚吃的螺丝不消化。” 络腮胡子警官突然抱住了肚子，往门外冲。 中年人一脸错愕。 第五十三章 他是我弟弟 络腮胡子警官跑了，问询室里一时间有些冷场。陆羽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她凑到高鸿飞耳边问，“她是？” 高鸿飞刚想回答，问询室门口突然闪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骂骂咧咧的：“谁啊谁啊，谁他妈不长眼，连我们马少都得罪，找死啊！” 这老男人进来压根没抬头看人，先和中年人打了声招呼，中年人这才脸色好看许多，得意的笑着迎上前：“邵队，这两狗男女玩车震，车停路上和你兄弟碰了，还掏枪威胁你兄弟生命安全，你说咋办吧。” 姓邵的老男人一听顿时眉毛都竖了起来，还掏枪？这他娘的哪来的枪？偷猎的猎枪？这是犯罪啊！这好办啊，既然现成的犯罪，先吃一顿排头给马少消消气呗。 “来人，带上家伙！” 姓邵的老男人到这会儿都没抬头，显得很有架势的样子，他只是朝着门外喊了一声，转头接过中年男人的烟，自顾的点了抽起来，这才眯着眼睛侧眼瞥了一眼高鸿飞。 一瞧高鸿飞虽然鼻青脸肿，却依然不减高大英俊的气势。身旁站着穿套裙丝袜小高跟的纪雨萍，这家伙顿时肚子里憋起火来。 妈的，小娘皮偷小白脸，得罪了马少还敢嚣张的拿枪吓唬人。他娘的这是瞎了眼了啊，不知道马少是县局马局长的侄子啊。马家兄弟四个，就生这么一个带把的，马局长那是把马少当自己亲儿子的，破了点皮那都不行啊！ 不给这小白脸松松骨头，马局那能消气？ 很快，问询室里突然挤进来好几个穿着警服的人，有的手里拿着橡胶棍，有的拿着手铐。领头是个有点斗鸡眼的矮胖墩，高鸿飞看他这模样冷不住“噗”一声笑了起来。 “哎你他妈的，你还敢笑，笑的不错啊。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妈的，玩车震阻碍交通是吧，我他妈让你玩车震！” 邵队长一把夺过斗鸡眼手里的橡胶棍，伸手就要往高鸿飞头上砸。高鸿飞头一撇，邵队长更急了：“都愣着干嘛，给我摁住了，给这孙子松松骨！” 高鸿飞转头看纪雨萍，纪雨萍冷笑着说，“还手！怎么打的你怎么给我打回去！今晚不把这破局子给拆了，老娘肚子里这股气不顺！” 这话一出口，问询室里顿时炸了，一帮警察暴跳如雷，当即就有几个往高鸿飞这边冲， 眼瞅着高鸿飞又要挨揍，纪雨萍转身居然从腰后又掏出一把枪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冲在最前面的老男人，顶着他的脑袋，冷笑着说：“你再敢往前跨一步，信不信我爆掉你的头！” 邵队长当时就尿了。 “你…你…你怎么有枪？我…” “哎你他妈的，在我们警局还这么嚣张，你把邵队给放了，要不然今晚别想出这个门，老子操不死你个小娘皮！” 一旁的斗鸡眼作势要上来夺枪，却被高鸿飞一脚给踹出了门去。 “轰！” 胖子、中年人、包括陆羽在内的一帮警察，全都呆了。 这是什么人啊，到警局里还这么嚣张？ “你你你，你敢持枪行凶！而且还是在警局里，你死了你死了，你死定了!” 胖子跳着脚的幸灾乐祸，被一旁的中年人横一眼给拦住了。可却早就引起了高鸿飞和纪雨萍的注意。 “对哦，鸿飞，这胖子打你打的这么惨，你要不要还回来？” 高鸿飞苦笑，不好吧。 纪雨萍瞪了他一眼，高鸿飞只得上前，他面目也有些狰狞了，甩手就给胖子一个大嘴巴：“刚刚打我你打的很爽吧？” “啪！”一声问了，也不待胖子回答，又连着“啪啪啪”，给了胖子好几个大嘴巴！ “你他妈的，老子还在这你敢打我儿子？妈的，这事儿今天没完了，老子不扒了你的皮我就不姓马！” 他当即掏出手机来要打电话。 可他还没拨通电话，纪雨萍就先喊了起来：“马元高，你再不出来我放火了，烧了你这破局子，你可别怨人！” “你个贱货是谁啊！” 中年人不能忍，拿着手机本来要打电话，见眼前这女人直呼他兄弟的名字，他顿时火了，开口就骂。 然而报应来的也快，只听“啪”的一声，纪雨萍甩手就给他一巴掌。转身朝着高鸿飞说，连这老东西一起揍！” 说完，她居然从邵队长手里抢了橡胶棍扔给高鸿飞，“用这个。” 高鸿飞这个郁闷啊，这女人疯了吧，持枪吓唬人不算，还要大闹警局。知道姑奶奶你牛逼，可你别拉我下水啊，我他娘的现在就一个小小的村支书好不好。 高鸿飞想拒绝。 纪雨萍又朝他瞪眼了。 高鸿飞无奈啊，苦着个脸恨不得立马跑了。 “高鸿飞，你不动手我立马叫姜书海开了你你信不信！” “别，别，纪检，我打，我打成不。” 高鸿飞拿起橡胶棍，咬着牙，一不做二不休，逮着中年男人膝盖就是一棍子。当即把这嘴里骂骂咧咧不干不净的老男人给抽跪下了。 那一刻，高鸿飞爆发了。埋在他心底好些日子的怨气，一股脑的都爆发了出来。他操着橡胶棍，在纪雨萍拿枪对着人脑袋的背景下，把橡胶棍耍的犹如金箍棒，左手敲一个，右手抽一个，这边打膝盖，那边砸脑袋。 问询室里一帮警察连带地痞，都被他抽的哭爹喊娘。 陆羽哆嗦着躲在墙角，直到高鸿飞抽爽了，停手了。她才哆哆嗦嗦的上前问：“这…这…这…这谁啊？” “纪雨萍。”高鸿飞回了一句。 不过这句声音虽然小，但问询室里一时间声音冷了下来，却是清晰可闻。 纪雨萍! 居然是纪雨萍！ 邵队不吱声了，这会儿他哭的心思都有了。他娘的真是瞎了眼了啊，怎么就惹上了这姑奶奶？ 中年男人和他的胖儿子这会儿都被打成了猪头，可胖子不认识纪雨萍，还在骂骂咧咧的喋喋不休：“我操你个小贱人，你他妈的等着，回头老子要找人弄你，两个，不，十个，十个男人来干你！” 纪雨萍冷笑着，小高跟噔噔蹬的跨出一步，抬脚就对着胖子一脚踹下去。 “嗷！” 胖子抱着腿，跟虾米似的干脆躺倒了。 高鸿飞嘴角抽抽着，这一脚可真狠啊！ “这是怎么回事，我要一个解释。” 过了会儿，马局长终于急冲冲的赶来了。一见高鸿飞手持橡胶棍，凶神恶煞的站在当中，脚下是躺了一圈的人。包括他的兄弟和侄子，尤其是侄子，双手夹在裤裆里，蜷缩着身子在地上直抽抽。估计是被人踹到要害了。 他倒吸一口冷气，什么人这么胆大，居然敢在局子里行凶？ 陆羽凑到马局长耳边嘀咕了几句，马局长猛地转头，这才发现，原来是纪雨萍。 他一肚子怒火硬生生憋住了，居然不敢发出来。愣是转了个笑脸朝着纪雨萍打招呼：“原来是纪检啊。” 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纪雨萍根本没搭理他，他掏了个没趣，转头又看高鸿飞，这手里拿着橡胶棍的年轻小伙眼角受了伤，却看着高大威猛，有股子气势。他眼睛顿时紧缩，一股恨意涌上心头。 “他是？”邵正高又问纪雨萍。 “他是我弟弟！” 第五十四章 女汉子 高鸿飞正要说明自己，纪雨萍突然插了一句，不容高鸿飞多言。 高鸿飞一愣，心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她弟弟了？” 马局长暗地冷笑：“弟弟？情弟弟吧！妈的，我说怎么回事呢，原来和小白脸私会。” 不过眼下不是发脾气的时候，虽然气的都快炸了，可马局长毕竟是当领导的人，还是分孰轻孰重的。 今天纪雨萍穿着职业套裙，橘黄色的套裙穿在纪雨萍的身上，下身一双黑色丝袜小高跟。再搭配挽着窝髻的发型。这一身打扮，英气飒爽里又带着一丝柔美。 所谓制服诱惑，仿佛一株含苞欲放的玫瑰，带着刺，又散发着诱惑的芬芳。那种富有挑战性的刺激，是所有高层次的男人的毒药。 纪雨萍是燕北县官场的一个传奇，无数的男人觊觎着她的美丽，无数的女人嫉妒着她的地位。 马局长作为县公安局的第一副局长，他直觉自己大权在握，属于高层次的男人。曾经不熟悉纪雨萍的背景，他也打过刚来燕北县不久的纪雨萍的主意。 不过，令他恼火的是，那时候还刚从乡下调上来的纪雨萍根本不买他的帐。 有一次纪雨萍到县局调阅文档，马局长在办公室接待她。他试探着摸了一下纪雨萍的肩膀，纪雨萍立即从座位上站起来，和他拉开了距离。态度也从一开始的刻意亲近，变成了公事公办的礼貌。 那时候他还想过给纪雨萍些许的教训。所有私下里，跟他的靠山李勇李县长提过一嘴，想把纪雨萍从检察院弄公安局来，然后慢慢玩。 结果你猜怎么着？李勇县长把马局长骂的狗血淋头。这还不算，后来县委李书记不知道怎么知道地这件事，又把他马东安马局长给叫过去狠狠骂了一顿。还威胁说，以后再有这样的错误，直接卷铺盖滚蛋！ 他可是公安局排位第一的副局长啊！ 就为了这么一女人，他至于被两个大佬给骂的跟狗似的么？ 马局长这才明白，纪雨萍肯定有背景。 然而他却打听不出来。 越是打听不出来，越是心惊胆战。因为可想而知，这女人的背景，已然高深到了他没资格知晓的地步。 这就可怕了。 所以从此以后，马局长对纪雨萍就敬而远之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然而他侄子今天却居然撞到了纪雨萍的枪口上。 那他妈的是真枪啊！ 持枪吓唬人？ 我吓唬你爷爷啊，人家是有合法配枪资格的检察院副院长好不好，别说是持枪了，就他知道的他这侄子的混账行为，肯定对人家动手动脚的。人家直接开枪一枪崩了他那都毛事没有啊！ 要说马局长这人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纪雨萍是什么人？他提副局长的时候，纪雨萍刚从市里下派到燕北县下属的镇上当副科长。现在他还是副局长，人家是副处级的检察院副检察长。级别足足比他高了两级。 他正愁没处没处弥补当年的错误，害怕纪雨萍记恨他一辈子呢，却突然天上掉馅饼，有了给这女人出气的理由。他当然要好好表现一下。 他双手叉腰，猛地一拍桌子：“混账！一群地痞欺负一个女人，还把见义勇为的小伙子打成这样。我看你们安生日子过厌倦了，照着行政处罚条例，都关起来拘押几天。另外，该赔钱一分都不能少！” 一旁的中年和胖儿子顿时急了，口不择言的朝着马局长喊：“哥（叔），你怎么能……” 邵正高甩手就是两个大巴掌，一巴掌甩在中年男人脸上，一巴掌抽在胖子脸上：“嗯？不能什么？快过年了，我看县里是得来一次经营场所大检查了。” 看着马局长那扭曲的脸和明显是冲着他来的话，西装中年吓得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没，没，没什么…” 眼瞅着冲进来一群警察把鬼哭狼嚎的胖子和保安都押了下去，中年男人虽然不甘心，可也知道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也只能阴着脸出去了。 马局长笑眯眯的转头朝纪雨萍：“纪检，你看这样安排行不行？” “哼！” 纪雨萍不说话，双手盘着胳膊冷着脸。马局长一愣，转瞬想明白了什么，顿时朝着中年男人吹胡子瞪眼睛的。中年男人急的都快哭了，可没用啊，看马局长那表情，要是不表示表示，估计得跟他胖儿子一样，立马被拘留。他只得掏内兜甩出一张卡来，甩手就拍给高鸿飞，不情不愿的样子，就差拍在高鸿飞脸上了。 “密码6个零！” 中年男人狠狠的瞪了高鸿飞一眼，一言不发的出去了。看架势，这是恨上了高鸿飞。 “我不希望这件事有太多的人知道，该说的我会去说哦，不该知道的，你知道怎么办”。 纪雨萍这才放下了胳膊，丢下一句轻描淡写的客气话，转身拽着高鸿飞就往外跑。 高鸿飞被纪雨萍拽的七荤八素，纪雨萍看他的狼狈样。噗呲一声笑了。 “好了，没事儿了。以后淡定点，你是公务员，国家公职人员，怎么能和一帮地痞流氓动殴，也不怕丢人。” 纪雨萍伸手帮高鸿飞整了整被她拽过的衣领，高鸿飞又尴尬了。纪雨萍的头侧过来，卷发垂在他的脸侧，随着手轻轻地晃动，高鸿飞闻到一缕熟悉的香。 他有些头疼，今天这是怎么了，遇上桃花运还是撞上桃花劫了。怎么半天的功夫，两个位高权重的女人这么帮他呢。 搞得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长得太帅，成小白脸了。 淡定，淡定，高鸿飞。你可不是什么小白脸，不过就两漂亮女人，至于把自己弄得这么不淡定么，大学里又不是没见过美女。 他和纪雨萍又搭着警车回了老北门，跟着来的警察司机到是机灵的，也不用说，就抢着替高鸿飞把车轮胎给换好了。 高鸿飞搭着纪雨萍的车，纪雨萍送他去包扎，高鸿飞说不用，纪雨萍没理他。车子却没去医院，只是去了一个小诊所。开诊所的医生同样是个漂亮的轻熟女，看看纪雨萍，又看看高鸿飞，嘴角挂着笑，眼神有些看热闹的样子，纪雨萍瞪了医生一眼，医生咯咯笑着把她两给撵走了。 到了家附近的大润发超市门口，高鸿飞开口说就到这下就好。纪雨萍到没太强求，也就把他放下了。却又跑超市里买了点礼包递给他。高鸿飞当然不肯要，纪雨萍面色不渝，高鸿飞只好无奈的收下，一边送纪雨萍上车。 车正要走，玻璃窗摇下来，纪雨萍侧着头说：“明天晚上陪我吃个饭，可能会晚一点。你等我电话，有事跟你说。” 不容高鸿飞拒绝，纪雨萍扭头就起了车走了。 高鸿飞摸着头脑，嘴角，却逐渐挂起了笑。 这女人原来是这样的性子，跟个女汉子似的。 挺好玩的。 第五十五章 相亲和拆迁 高鸿飞的家在燕北县城南的老厂区，这一片大约有七八个厂，占地面积特别大。 当然，那是以前。 许多年前，燕北县其实不是贫困县。那时候国家规划建设的很多秘密工厂分布在中西部地区，燕北县也分到了一个，建在大山深处。 围绕着这个厂，周围七七八八建了有十来个配套的小厂。在八十年代以前，燕北县是清凉市，乃至于凤凰省，都十分有名和突出的工业城市。 八十年代以后，很多国家项目迁移或者暂时停止。这些国营厂从直属行政单位逐渐被划拨给当地政府。高鸿飞父母所在的厂就是其中之一，他们厂里生产拖拉机。 再后来，国企改制，厂子从国有改成合资，当时引进了外资。结果外资一通操作，停了拖拉机生产线，让厂里生产罐头。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厂子被兼并重组，直到破产清资。 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这么些年，大家不都这么过来的么？ 高鸿飞的父亲叫高柏林，据他爷爷说，他爸出生的那天，正巧新中国和东德建交，于是就有了这么个名字。 老高是部队转业的，回头到老家接了爹，也就是高鸿飞他爷爷的班，一晃就干了三十年的钳工。厂子兼并重组那会儿，给他们家分了个筒子楼里的小三居室，大小也有100平出头。 后来厂子破产，那时候高鸿飞爷爷还在，作为厂里的领导之一，帮着厂里职工要钱要赔偿。可有人说高爷爷也跟他们一伙儿的，早就被一套房子给封了口。气的高爷爷一病不起，逼着高柏林把房子给卖了，给工人们发工资。就此撒手人寰。 高柏林是个老实人，老子说啥他听啥。房子卖了还有职工宿舍，只是又把高鸿飞他妈给气病了。 后来老爷子也撒手人寰，老子在的时候还能罩得住。老高不在了，高柏林连饭碗都丢了，高鸿飞他妈身体又不好，高柏林只能摆地摊养活一家子。 要不说还是党的政策好呢，高鸿飞自打小学毕业上初中，家里就过得紧巴巴的十分凄惨，大学的时候学费都是自己打工挣来的。结果这时候国家给了政策，他爹妈老两口一下子补足了十来年的养老金，这才松了口气。 高鸿飞之所以最后又回来考公务员，也有就近照顾爹妈的意思，二老辛苦了半辈子，如今工资也补回来了，儿子也有了体面的工作。就差讨个媳妇买套房，这辈子也就齐了活了。 本来高鸿飞的妈妈正张罗着给他相亲找对象，可上次高鸿飞工作的好好地突然跟人打架，还被拘了。老两口吓得都跑去洪山，这一去就见着了两个漂亮的不像本地人的大姑娘。 高鸿飞妈妈这心里啊，就犯了难，选哪个好呢？ 被高柏林一顿批评：“儿子工作呢，他才25，男人要以事业为重，急什么！” 老头这么说，被高妈妈一顿奚落。她觉着，那两个闺女都太漂亮，不是说不好，她们家条件不好啊，这会儿连房子都没有，住的还是老厂区的职工平房。 所以，按着老职工们的习惯，还是在厂里找个适龄的闺女比较合适，哪怕自家的厂里没有，附近的厂里找找呢，知根知底的才放心嘛。 高妈妈今天给高鸿飞打了个电话，叫他早点回来，说有事。她知道高鸿飞是个孝子，一听有事，肯定要回来瞧瞧。 高鸿飞回了家，问了遍才哭笑不得的知道，原来是他妈给他安排相亲呢。 “你别到处乱跑了，你王姨给你找了一对象，晚上跟我相亲去！” “啊！” 高鸿飞措手不及，他这会儿正到处想办法找项目帮柳树村脱贫呢，哪有心思相亲啊。 “就这事儿啊，我还以为啥事儿呢。相亲就算了，我工作上还要忙呢，相亲我就不去了啊。你给我做点饭，我过会儿还得弄个文件。” “嗯？你还不情愿？想死啊！” 高妈妈那一双电眼又扫了过来。 “啊，情愿，情愿。” 高鸿飞最怕他妈的电眼，一个不答应就能一哭二闹三上吊给高鸿飞看，他赶紧答应了。 大不了应付一下，走个过场，就说单位还有事呗。 转眼，到了相亲约定时间，高妈妈手机响了，她拿了包就拽着高鸿飞下楼。 相亲是约在大润发超市三楼的悠仙美地茶餐厅，这地方气氛不错，楼下热闹一片，楼上却清净优雅，有点闹中取静的意思，很适合约会。 等人的功夫，高鸿飞百无聊赖。他趴在外边走廊的玻璃围栏上抽烟。 相亲啊，高鸿飞暗自叹了口气。 自从经历过和倪楠的感情纠葛，他对婚姻就有点无所谓的态度。跟谁结婚不是结婚呢，反正是组建一个家庭。生儿育女，慢慢过一辈子呗。 有点自暴自弃的样子。 手里转着烟头，嘴里吐着烟雾，脑子里想着事情。高鸿飞琢磨了一下身边几个女人，其实也没几个，就范小丽和张小昭。范小丽是省城凤凰人，只是在这边支边的，不可能长时间留在这，不靠谱。 张小昭？ 高鸿飞也摇了摇头，这姑娘年龄跟他差不多，人也聪明，要是相亲，还算合适的对象。 可他感觉，张小昭总是对他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好像是刻意躲他的样子。 妾无情，郎无意。跟张小昭看来也不合适。 还是得相亲啊。 一根烟抽完，高鸿飞扔了烟头。低头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撇过楼下的超市。两个熟悉的身影闪过他的眼角。 是范小丽，还有一个，难道是张小昭？ 或许是看错了，没这么巧吧，哪都能遇见。 他笑笑，自己今天可真是被给弄得心神不宁的了。 进了茶餐厅里面，高鸿飞找他妈妈的位置，他妈妈招了招手。高鸿飞往玻璃幕墙的卡座里去，高妈妈就训开了：“你看你，一抽起烟来就没完，跟你爸一个德行。这儿相亲呢，你就不能忍忍。万一人家姑娘不喜欢男人抽烟你咋办？” “凉拌。” 高鸿飞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说，只是笑笑敷衍着他妈。 “哎呦，你们可让人好找，原来在这儿呢！” 老远的，高鸿飞听见踩着高跟鞋的嘚嘚嘚的熟悉声音，顺着声音望去，王姨领着一个姑娘走了过来。 高鸿飞抬头看了看，这姑娘长得到还行，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子，不胖不瘦，一头长发垂在肩上，给人很娴静温柔的感觉。 印象分不错，就是不知道接下来能打几分。 高鸿飞端起咖啡杯，若无其事的咪了一口咖啡。 这姑娘倒也乖巧，坐下来后朝着高鸿飞母子笑笑，低眉垂眼的，安静的不得了，这可把高鸿飞他妈给高兴坏了。 这闺女不错啊。 简单问候了几句，王姨见情况还不错。 “你们年轻人好好聊，我们在这碍事，可不给你们当电灯泡。你们聊你们聊，我们去下面看看衣服。” 她是做老了亲事的老媒婆了，随即就拽着高鸿飞妈妈的衣袖，生拉硬拽的把人给拽走了。 “呼……” 姑娘见人走了，好似松了口气，吐出一口长喘。紧跟着，她伸手把头上的长发给摘了。 “总算走了，难受死了，憋死我了。” 高鸿飞看的目瞪口呆，原来这姑娘的一头长发，居然是假发。眼前，她压根是个假小子的板寸。 要是头上再烫两结疤，高鸿飞得管这姑娘叫师太了。 “喂，你看啥，往哪看呢。” 女孩抱着咖啡咕咚咕咚一口气不带停的全喝了下去，眼角撇见高鸿飞正在盯着她看。 她拉了拉衣襟，往里裹了一点。“看什么看，没见过胸大的啊，再看小心你的眼睛！” 高鸿飞“噗”一声喷出一口的咖啡，好险他躲得快，要不然就得喷姑娘一脸。 这姑娘什么毛病啊，就她这飞机场，也叫胸大？ “喂，你叫啥。” 姑娘恶狠狠地瞪了高鸿飞一眼，问他名字。 “高鸿飞啊，刚刚不是介绍过了吗。” “我没记住嘛!” 姑娘伸出一只手，“我叫马小菲，认识一下呗。” 高鸿飞伸出手去和她握，可马小菲却握住了拳头，只伸出一根小拇指，跟高鸿飞的手搭了搭，又飞快的缩了回去。 高鸿飞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姑娘什么毛病啊。 “喂，听说你是公务员啊。还是个官？” 高鸿飞有些意兴阑珊了，他随意的点点头，“嗯。” “那你们一定油水很足吧，外快很多吧。” “嗯？” 高鸿飞简直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这闺女干什么工作的啊，不是说是护士么。怎么这年头护士都这么幼稚？见到一个公务员，就往贪官上想？ 他长得这么帅，怎么看也不像贪官啊。 高鸿飞有点委屈。 “喂，你说说啊，你一个月工资多少？年底奖金多少？外快多少？有几张卡啊，要是咱两结婚，你每个月能上缴多少钱啊？” 高鸿飞有点晕，这姑娘也太直接了吧。这还八字没一撇呢，上缴？银行啊？ “我听王阿姨说，拆迁户上你们家可是靠前的，到时候估计能分好几套房子呢，虽说是安置房质量差了点，不过好歹也是有房产了。到时候咱俩啊，弄一套大的，再给我爸妈弄一套小的。正好不干扰我们二人世界。你说好不好？” 拆迁？分房? 高鸿飞倒是知道自家这片老厂区要拆迁，可这话都喊了快十年了，到现在也没见个动静，难道真要拆老厂房了？ 他正要问个仔细，那年轻护士又叽叽喳喳的说开了：“哎，你有车不？你没车我可以合资啊。不过车得紧着我开，哦对了，油费你得贴，反正拿*你可以报销的对不对。” 高鸿飞无语了。 第五十六章 逮到你了 “那个…我想你可能有些误会了。” 高鸿飞端起咖啡呷了一口，捏着小勺子在咖啡杯里缓缓的转着，斟酌词语。“我是公务员没错，不过只是乡下的基层公务员，收入嘛，你也知道，基本上就是我们这里的平均工资，一个月两千多块钱吧。以前倒是有些奖金什么的，不过我没赶上好时候。中央八项规定下来，我们只有年终津贴了。” 马小菲追着问：“多少？” 高鸿飞笑笑：“几百块吧，不都这样么。” 马小菲坐回沙发里，端起咖啡，目光有些鄙夷。她本来想拿咖啡杯直接泼高鸿飞一脸。什么狗屁媒人介绍啊，还吹的跟什么似的，又是名牌大学毕业，又是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呸，工资还没自己高呢，穷屌丝嘛! 不过她转头又想，反正跟这穷屌丝也就是个幌子婚姻，她又不是要感情，不过是要个身份。看在他家要分几套拆迁房的份上，他毕竟也是个公务员，有份体面的工作。勉强也能凑合吧。 不过房子得写自己的名字！ “慢慢来吧”，马小菲故作大度的微微一笑，她自觉自己很淑女的样子，不过看在高鸿飞眼里，就有些做作了。马小菲笑着又说：“既然你工资不高，那我们结婚的时候，房产证上得写上我和我爸妈的名字。这样也有个保障。” 高鸿飞。。。。。。 “有个问题想问你”，高鸿飞保持着微笑，虽然有些勉强，但他还能坚持。 “你说。” “你说的拆迁是怎么回事？” 高鸿飞是有些疑惑的，他一直在乡下上班，家里的事情还真是不怎么了解。爸妈也没跟他提过拆迁的事情。至于什么分好几套房，那就更是没影子的事儿了。他都不知道自家要分房，这不是扯淡么。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跟我装啊，金桥集团收购了拖拉机厂，老厂区8个工厂，拖拉机厂是头一个要拆迁的，听说要在原地盖高档楼盘，还要盖一个大商场。你没听你爸妈说？” “金桥集团？” 高鸿飞瞬间脸冷了下来，就是省里出了名的偷工减料，盖房子连钢筋都换竹竿的金桥集团？上次在梧桐市开发的楼盘倒了砸死人，屁股擦干净了？ 县里连这种垃圾企业都往里招？疯了吧！ 不行，这事儿他得问问。会出人命的啊！ 他干脆的推开咖啡杯，起身笑着说：“马小姐，我就不陪你了，还有点事。我想我两也不是太合适，你看到了，我工资就这么些，你说的拆迁什么的，连我都不清楚，我想也是没影子的事情。所以，你还是找更合适的吧，我先走了。” 说了话，高鸿飞转身要走，马小菲端起咖啡杯就朝着高鸿飞脸上泼了过去：“王八蛋，穷鬼一个在这跟老娘扯半天，浪费老娘的生命！赔钱，不赔钱信不信老娘现在叫我干爹带人来揍你！” 高鸿飞是彻彻底底的无语了，这小护士是神经病吧！他抹了一把被咖啡泼了的脸，转身拿了面巾要往洗手间去整理，然而小护士还得理不饶人：“你还想跑，你跑的掉吗？” 这么说着，小护士上前一把拽住高鸿飞的袖子，伸手就去扯自己的衣领，一边喊着：“快来人啊，非礼啊！” 这是干脆撒泼了，高鸿飞一个头两个大。 照着高鸿飞的性子，这要是男人，他早给一巴掌扇过去了。但这小护士毕竟是个女人，虽然奇葩了点，也市侩了些。不过这年头小女生不都这样么。被泼了咖啡，他倒也能忍受。惹不起躲得起吧。 “哎王姨，你看这……” 高鸿飞突然伸头喊了一声，马小菲顺着声音转头去看，说时迟那时快，高鸿飞一甩袖子，撒腿就跑。 “你王八蛋！” 身后跟着急奔的马小菲，可她穿着高跟鞋，哪里跑得过高鸿飞，几步就被高鸿飞给夺路跑掉了，一眨眼的功夫，高鸿飞跑进了超市里，掩在了人群中哪里还分得清，只能在身后跳着脚的骂。 高鸿飞松了口气，苦笑着直摇头，想自己一个大学里多少妹子倒追的“小鲜肉”，居然也有今天。转头一想，咖啡钱还没付呢，这不是吃白食了嘛，他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哎，鸿飞，怎么是你!” 突然，高鸿飞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他转头去看，还真是张小昭和范小丽。这两人怎么走到一起了？ 张小昭笑嘻嘻的拍着他的肩膀，一旁是俏生生的范小丽，闪着长长的眼睫毛，两颗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居然有点含情脉脉的样子。 “嘿嘿，真巧啊，正愁这么多东西这么重怎么拎呢，一打眼就抓到了壮丁，来，给你个机会显示一下大男子主义气派，给女同胞们发扬一下风格。” 张小昭笑着把手里的袋子一股脑儿都丢给了高鸿飞，高鸿飞顺手接过，一拎，嚯，可真够沉的。 “小丽，你不是说要走了么？还没走？你们这是……” “啊，刚见面就赶小丽姐走啊！你这人会不会说话？今天不是周末嘛，我和小丽姐一起来城里逛逛街，正好给我新家添置点东西。” 高鸿飞看看袋子里油盐酱醋什么的一大堆，看着还真是买了安家的东西。他有些好奇：“你买房了？” 张小昭听到这声问，头低着眼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冷。转头，她又笑着抬头说：“是啊，天琴苑刚买的小户，怎么样，大书记，有没有兴趣来我家做客啊。” “天琴苑？” 高鸿飞吃了一惊，那可是燕北县数得上号的高档小区了。张小昭拿着一个月两千多的工资，她怎么买得起房？听说她家里也是乡下农村的啊。 不过高鸿飞这话可不好问，人家能买，自然付得起这个钱，问了才显得他傻逼了。 听到做客两个字，高鸿飞应景的肚子咕噜了一声，他脸红着说，要不先吃点东西吧，你们吃饭没，我请。” “呦呵，难得！” 张小昭笑着说：“别外头吃了，我跟小丽姐正说好了晚上回去包饺子呢，你吃不吃？” “吃啊！”高鸿飞顺杆子就往上爬，当即答应了。 张小昭和高鸿飞就这么说说笑笑的往超市三楼的停车场去，身后的范小丽始终不出声，脸色看起来有点不大痛快，不过高鸿飞这个粗心大意的也没注意。出了卖场，范小丽快走几步掏钥匙开车门。 就在这时候，高鸿飞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喊：“哈哈，终于逮到你个王八蛋了，这下我看你往哪跑！” 第五十七章 康峰 高鸿飞尴尬了，那个相亲的叫马小菲的护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身后冒了出来，一把拽着他死死地不让他走。 “我说小姐，咱们不过是相个亲，合则聚，不合则散，你至于这么不依不饶的么？” “不依不饶?王八蛋，你他妈连个咖啡钱都不付，撒腿就跑，害的老娘丢尽了面子，你还敢说我不依不饶？赔钱，咖啡一杯60，四杯240，我要的不多，给两万四，这账算抹平了，要不然你今天别想走！” 马小菲拽着高鸿飞的袖子，伸腿就想拿高跟鞋踹他。一旁的张小昭和范小丽都看的目瞪口呆。 “马小姐，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是姑娘，我更不能动手了，可你这样三番五次的胡来，我可报警了。” “你才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 马小菲这么说着，甩手就大耳刮子往高鸿飞脸上招呼，高鸿飞要拦，却被张小昭和范小丽同时伸手拦住了。 高鸿飞没想到她们两会伸手，这下可是闹开了，马小菲突然撒起泼来。“我操你妈的，有两妞还跟老娘相亲，你他妈成心耍我啊！” 这时候，马小菲后面冒出个声音来：“小菲你在干啥呢？” “干爹，她们欺负我！” 马小菲就跟演员似的，一瞬间突然哭了起来，嘤嘤嘤的转身朝着后头的老男人跑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哭的稀里哗啦。 老男人皱起了眉头，“怎么了怎么了，别哭啊，你看你妆都哭花了，待会儿还得陪客呢，快去卫生间补补妆，我可告诉你啊，今晚这客人可是非同小可，你要是不给我陪好了，干爹一笔大生意就得泡汤，那你要的LV包可也就吹了啊。” “嘎！” 马小菲突然收住了声，高鸿飞可算是开了眼界了。这女人是真的天生演员啊，说哭就哭，说停就停，都不带喘气儿的。 “怎么回事？”老男人转头拉着脸问。高鸿飞注意到，这老男人大约50岁左右的样子，头发掉的快成地中海了。挺着个大肚子，马小菲口口声声叫干爹，看起来跟这老男人有一腿啊。这年头干爹可不是个好称呼，等于骂人。 他心底一阵恶寒，幸亏刚刚没理会马小菲这神经病，要不然，他不是头上爱是一道光了吗？ 老男人手摸着马小菲的手，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从高鸿飞这个角度看过去，明显的看得到他的咸猪手在摸马小菲的屁股。 “哎呀，你先帮我出气啦，别作怪，乖啊，晚上回去再玩。” 高鸿飞不自禁的抖了一下。 “鲍总，你这是……” 老男人身后又冒出来一个声音，这声音高鸿飞听着有点耳熟。 随着那声音，几个人从后头的车里下来，领头的是个看起来严肃，穿着朴素的青年人，那青年人的样子有些倨傲。看着老男人的目光也有些蔑视，好似老男人求着巴结他的样子。 到了近前，高鸿飞定睛一看，顿时一愣。居然是江凯。 “哎呀江镇长你好啊，这是我的干女儿小菲。”老男人转头介绍着马小菲，捏了她屁股一把：“小菲，还愣着干什么，快跟江镇长打招呼啊。” “哎呦，讨厌啦！” 马小菲扭了一下屁股，摇曳生姿的踩着高跟鞋，伸出纤纤素手去和江凯握手。一旁旁观的高鸿飞想笑，马小菲这会儿的样子看上去是个长发长腿的*样子，可鬼知道，她的头上居然戴着顶假发呢，拿下来，就变成师太了。 看这架势，这老男人是拿马小菲当礼品往江凯跟前推？要是江凯看到光头板寸的马小菲，会是什么表情？ 高鸿飞不厚道的笑了。 他这一笑不要紧，马小菲正巧转头，一见到他，顿时想起了不爽的事儿，转头又朝他走来要跟他闹了。 高鸿飞把头一埋，闷头就想跑，可江凯也转过了头来，正巧一眼瞅着他。也是一愣，突然露出一个特别诡异的笑，朝他走来，笑着打招呼：“呀，这不是我们镇里柳树村的高支书么。巧了，你怎么在这，也是鲍总请来参加活动的？” 叫鲍总的老男人一头雾水，心说我没请他啊。 马小菲一愣，干爹说的这个江镇长，认识姓高的？ 等等，江镇长叫姓高的什么？支书？ 那王八蛋只是个乡巴佬的破支书？连公务员都不是？ 这不是骗她吗？ 马小菲气的快炸了，骗她咖啡钱，还弄个假公务员身份来骗她相亲，她有被人这么耍过吗？ “江镇长，你说他是村支书，是你们镇里的？那好，快给我把他抓起来，这个人是个骗子，冒充公务员！” 高鸿飞的眼睛瞬间变冷了，江凯这是故意的，当着这么多人，不叫他主任，叫他支书，这绝对是故意的。江凯心眼小他知道，可高鸿飞是真没想到，他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啊，他冒充公务员？这个…高鸿飞，快给这位女士道歉，我可以帮你说说情。” 江凯倨傲到了极点，说话都抬着头，用下巴对着高鸿飞。他心里别说有多爽了。这小子是个刺头，头一回见面的时候就敢跟他拼酒，一点也不把他这个县长大秘放在眼里，现在更是贼胆包天的跟县委李书记卯上了。 这个高鸿飞，是该好好整治整治了。 “快，给马小姐道歉。” “鸿飞，走了。”范小丽站在车门边叫高鸿飞，高鸿飞听到叫，干脆的也不搭理江凯，径直要走。 “站住！” 江凯突然怒气冲天的吼了一声：“高鸿飞，你太狂妄了吧，别说是官场上做官稳重，就算是做人，你都不合格！” 高鸿飞依旧不搭理，只是闷头往车那边去。江凯气的浑身发抖，他这是完全被高鸿飞给藐视了啊。 “你再不停步，我明天就开党委会，开除你的党籍和公职！” 高鸿飞顿住了脚，转头，笑着朝江凯说：“江镇长，你敢不敢把这句话重复一遍。”这么说着，高鸿飞掏出手机打开录音。 “你……” “江镇长，你太无聊了。” 高鸿飞摇摇头，转头又朝车子边去了，压根一点没惧过江凯，好似把他当空气。 “高鸿飞，你等着，我现在就打电话。我还不信了，就治不了你！” 江凯真的掏出了电话，播了个号，不知道要打给谁。正在这时，停车场里进来一辆劳斯莱斯。 “哎呀，康总你们总算来了。” 姓鲍的老男人狗腿似的伸手上前去给劳斯莱斯开车门，车门开了，车上下来四个人。高鸿飞正巧走到劳斯莱斯旁边不远的过道，他到没留神，却被人叫了一声：“高鸿飞！ 高鸿飞闻声扭头去看，一愣，这不是康峰么？ 第五十八章 打脸 康峰上前一把抱住高鸿飞，给他来了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你小子，这么久都没你消息，怎么突然在这冒出来了？” 高鸿飞也抱住了康峰，给了他一拳，康峰笑着说：“我来搞突然袭击啊，帮人查岗！” 高鸿飞一愣，“查什么岗？” “哈哈，查你的岗啊。倪楠打电话问我你的近况呢，她居然不知道你回老家了，也是奇怪，你们后来没联系？” 高鸿飞眼底划过一丝落寞，这家伙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别扯淡，走，请你吃饭。”高鸿飞一把拽了康峰，要带他去饭店。 “啊，别，我这有宴会呢，要不你跟我一起吧。” 康峰笑着搭上了高鸿飞的肩膀，转头跟鲍总说：“鲍伯，我这多个朋友，不介意多双筷子吧。” 老男人鲍总愣住了，眼前这跟马小菲起冲突的家伙，是康总的朋友？ “啊不……” 不介意三个字还没出口，马小菲先抢上来要踹高鸿飞，一边还喊着：“王八蛋，到处骗人，还想跑！干爹，揍他！” 康峰伸手拦住了马小菲踹过来的脚，鲍总脸都吓得快白了，“小菲，别胡闹！” 马小菲哪里顾得上这些，她压根没搞清楚状况，见康峰拦她，她连康峰都揍上了，鲍总急的上前就给了马小菲一巴掌，“你闹够了没有，给老子滚！” 马小菲愣住了，干爹可从来没这么跟他凶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江凯在一边看着跟康峰勾肩搭背的高鸿飞，手里拿着电话贴在耳边正要打电话，居然也忘了说话，电话里“喂喂喂”个不停，可是江凯哪里还顾得上听电话，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康峰和高鸿飞身上。 他笑着问鲍总，“鲍总，这是？” 老男人这会儿额头上汗都快下来了，“啊，这是光辉食品集团的投资部副总康峰康总。” 江凯顿时一愣，难怪开着劳斯莱斯呢，眼前这个比他还年轻，跟高鸿飞勾肩搭背的家伙居然是凤凰省排第一的食品大企业，光辉公司的副总。 这是财神爷啊！ 江凯伸出手去自我介绍着：“康总你好，我是江凯，高鸿飞的同事。” 康峰正和高鸿飞说着话，不知道是没听见江凯的话，还是听见了故意不理会，压根都没搭理他。只和高鸿飞聊着打趣：“哎，我说哥们儿，那两妞怎么回事？你可别真被我查岗查到什么把柄啊，要不然回头我可不好替你交代。” 高鸿飞瞥眼看了看江凯，转头又看了看那边提车的张小昭和范小丽二人，笑着说，我未婚，彼未嫁，坦坦荡荡，有何不可？” 康峰倒是被高鸿飞堵的没话说了，他朝着高鸿飞竖了个大拇指：“哥哥，还是你牛逼！” 高鸿飞笑了，“逗你小子呢，一个是我一个单位的同事，一个是我们镇里支边的老师。我这同事新买了套房，这不，正在购物呢，抓我当劳力。” 说着，高鸿飞提起两大袋的包裹。看的康峰一愣一愣的，“啧啧啧，居家好男人啊，你不会真的那啥了吧。我可跟你说啊，倪楠找你都找疯了，你不能这样，要不你给她回个电话？我顶不住了啊。” 高鸿飞给了康峰一个白眼，“你小子就知道拿我开心，我和倪楠怎么回事别人不知道，你不知道？早就分了，我们现在不相干好吧。” 两个人这么旁目无人的扯着，把一旁的江凯当空气一般的晾着。这可把江凯给气坏了，伸出去的手主动不合适，收回来也不合适，就这么一直悬着，跟个机器人似的。 好尴尬啊。 “哎呀，抱歉抱歉，鲍总对不起啊，我来晚了。” 停车场里又来了一大窜的车，吕和平被一堆人簇拥着下了车，他伸手作揖，一边给老男人打着招呼，一边朝这边过来，一眼就瞧着了江凯。顿时有些错愕：“江凯，你这是在干什么？表演行为艺术？” 江凯尴尬的收回了手臂，主动上前，一边介绍着一边说：“啊，县长，您来了。这是光辉集团的康总，我正和康总打招呼呢。” 他这么说着，一边转头又朝康峰说：“康总，康总，这是我们燕北县吕县长。” 看他这自来熟的样子，倒好像他跟康峰认识有一会儿了的架势。 吕和平顺着江凯的介绍，一旁的老男人鲍总也巴结着笑说：“康总啊，康总啊，这是我们吕县长，今晚我特地邀请了吕县长来作陪的哟。” 吕和平笑着朝康峰伸出手去，可他手刚伸出去，灯光下，他先注意到的是高鸿飞的脸，高鸿飞和这个康总勾肩搭背的，看上去简直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似的。 这康总看着也没多大啊，这两个人往那一站，看起来倒像是大学里玩的很好的同学。 “啊，县长，您好县长。” 高鸿飞也注意到了吕和平，他松开康峰的胳膊，笑着上前和吕和平握手。吕和平有些好奇，他一边和高鸿飞握手，一边问着：“鸿飞你和康总这是……” 康峰也好奇，正巧也随口问道：“鸿飞，这是……” 高鸿飞笑着给二人介绍道：“康峰，这是我们燕北县的常务副县长吕和平吕县长，也是很照顾我的长辈。” 康峰听了点点头，心道，这副县长看起来是高鸿飞的后台？这小子混的不错啊，能有这么硬的后台，嗯，值得结交。 “您好吕县长，我和鸿飞是大学同学，既然鸿飞说您是他的长辈，那也就是我的长辈了，您叫我小峰就行。” 吕和平一听这话，浑身舒坦起来，这光辉集团的副总看着没什么架子嘛。光辉集团可是省里排的上号的大企业，这要是结交好了，招商引资能搞个大新闻！ 吕和平心底这么开心的想着，又下意识的看了眼高鸿飞，他还是小看这小子了，这小子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认识这么有来头的金菩萨。 还是对这小子不够重视啊，得加强对这小子的关心才是。 上次常委会之后，他就出差去了东部先进省市学习培训，一来一回差不多一个半月，这一回来，才发现很多事情出乎了他的预料和控制。 譬如，常委会上好不容易争取来的镇党委成员，镇长助理的职务，高鸿飞怎么不接，反而要去干什么莫名其妙的村支书？ 他有一肚子的疑问，也正打算找个时间，约上姜书海、江凯，高鸿飞，包括他手底下的人马，好好聚一聚，问问最近的情况。 可巧他刚回来，就接到了燕北大老板鲍正元的电话，说晚上有个大人物要来，请他务必参加。他这么急急忙忙的过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到了他急着见得两个人，江凯和高鸿飞。 也好，正好在酒后抽个时间问问他两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可别闹矛盾被人看笑话才是。 “江凯，过来。” 吕和平朝着江凯招招手，转头指着江凯给康峰介绍道：“这是江凯，是……” 吕和平刚开口，还没说上几个字，康峰却发现江凯看着高鸿飞的眼神极其的不友善，甚至有种嫉妒的神色，而且丝毫不加掩饰。 康峰玩味的笑了，却不理吕和平的介绍，伸出手和吕和平握着晃了晃，却压根不让吕和平接着说下去，只是伸手一撇：“吕县长，请，承蒙您对鸿飞的照顾，鸿飞和我是兄弟，今晚我请，答谢你对鸿飞的照顾。” 这话一出口，吕和平顿时大吃一惊。这个康总说什么？高鸿飞和他是兄弟？这是多亲近之人，多深的感情才说的出这样的话来？还要主动请客，答谢于他？ 这不得不让吕和平对高鸿飞的重视程度更提了一级。 “鲍总，这顿你就别和我抢啦，能遇上我兄弟，今儿我高兴。我今儿就反客为主一回，可别跟我争哦。” 把个老男人愣在当场，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至于不相干的人嘛，就不必参与了。哦，鸿飞，还有你那两个小红颜，也一起叫上啊，我看看长啥样，要是美女，嘿嘿嘿，你懂的……” 这么说着，康峰朝着高鸿飞挤挤眼，猥琐的模样看的高鸿飞寒毛直竖。 江凯的脸色一瞬间就唰的冷了下去，这是干脆把他当路人甲给彻底的晾在一边了啊。 这是高鸿飞故意在打他的脸？ 江凯气的要爆炸了！ 第五十九章 有点意思 晚饭没喝多少酒，高鸿飞在酒桌上了解到，康峰是应鲍总的邀请，来燕北县查看商贸城投资建设情况的。 光辉集团立足于食品和饮料行业，这些年涉及的产业比较多，也比较杂。康辉的父亲康茂源是个当兵的军人出身，退伍后投身商海血战三十年，创下偌大的家业，而今光辉集团却走入了困局。 凤凰省是个土地相对贫瘠的偏远省份，山区众多，贫困人口多，经济条件差。但这样的地理环境也不是全没好处，比如光照就是凤凰省的一大优点。 凤凰省的水果，尤其是山果，是凤凰省拿得出手的拳头产品之一，光辉集团凭借着这样优越的地理环境，主打食品，尤其是饮料产业，连续创建过轰动全国的民族饮料品牌-梦强、源光、聚能。 可是高鸿飞读大三的那年，源光软饮却因为食品添加剂问题，在媒体上被曝光，一时间舆论排山倒海，加上外商的落井下石趁你病要你命。光辉集团被打的连连倒退，市场份额一下子丢出去将近一半。 那时候高鸿飞正面临实习，因为康峰的缘故，他在大三就提前在光辉集团的下属市场部里锻炼过一段时间，光辉出事，高鸿飞一夜未睡，搞出了一份策划案，通过倪楠的关系，联系了多家媒体，才将将保住了光辉。 于康峰来说，高鸿飞是他的好兄弟，也是他们康家的恩人。 康茂源曾在高鸿飞临近毕业时，开出120万的年薪，邀请高鸿飞进光辉集团管理层，然而那时候的高鸿飞，因为和倪楠的情感纠葛，主动拒绝了康茂源的好意。 这并没有让康茂源有被拒绝的不愉快感，反而认定高鸿飞是胸怀大志，目光宏远的有志青年，对于未能将高鸿飞这样的年轻俊杰招入幕下，他是有点耿耿于怀的。 康茂源就康峰这一个独子，小的时候康峰有些怂，这个性格一直到读大学还是老样子，康峰性子沉默寡言，有些自毙，也有些弱。 高鸿飞和康峰一个宿舍，康峰是在高鸿飞的带领和引导下，一点点的发生蜕变的。变得阳光，开朗，也更有了男子汉勇于担当的气质。 这是康茂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另一个对高鸿飞特别感激的地方。康茂源是把高鸿飞当做自家的子侄来看待的，可惜的是，这小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不愿意留在大城市里闯荡江湖，反而跑回了老家。 光辉集团自从源光软饮事件之后，元气大伤，一直在积极开拓新的产业领域，这几年，重点都放在了时下大火的房地产行业。自从在省城开发成功好几个商业地产项目积累了经验之后，康茂源也逐渐对地产这样赚快钱的行业上了瘾。 于是他带着儿子到处考察观光，这次从省城到清凉市，就是看中了清凉市的铁岗山地块，康茂源打算开发一个高档别墅区，不过儿子康峰却有不同意见。 事实上，康峰一直反对老爹搞房地产，年轻人嘛，总是有理想有追求有抱负的。自家的光辉集团主业是干食品饮料的。又因为源光的事情，康峰一直耿耿于怀，想推出一款新的拳头产品来重新夺回市场。 父子两人因为投资方向的不同意见，争论过好几场，康茂源因为临时有事回了省城，强留康峰接着考察清凉市下属的县市区，正巧燕北县有个老熟人鲍总跟康茂源打过交道，说要请客，康茂源就让康峰路过一趟燕北县。 康峰自然是求之不得，燕北是高鸿飞老家嘛。一年多不见，他是有些想念高鸿飞的。 正巧，这回见了面，他可以就公司里的一些事情问问高鸿飞，听听他的意见。 本来主客是康峰，康峰却反客为主，以宴请吕和平的名义，顺带将燕北跟他家有往来的商客都邀了个遍，吕和平这边也干脆将自己这一系留在县城的人马都叫了过来。 这顿饭倒是吃的比较尽兴，宾主之间相谈甚欢。唯独宴席上少了几个人，一个是被当众打脸的江凯，还有两个是腼腆脸皮薄的张小昭和范小丽。 吕系的手下头号大将高雄州本来是要灌高鸿飞的酒的，却被康峰和吕和平都拦住了，康峰也没遮掩和高鸿飞的关系，直白说，晚上吃完饭还有事，他有事请教高鸿飞，并且特意强调了一句，这是老爷子康茂源的意思。 这就让在座的一众宾客都大为震惊了。 康茂源那是谁？那是省政协副主席，全国人大代表，凤凰省身家排第三的商业巨子，却特意让儿子跟一个乡下公务员的小年轻请教？ 这高鸿飞是什么来头，不是说父母只是下岗工人的普通家庭吗？怎么就认识了康茂源这样层次的大老板了？ 情报有误啊！ 高雄州突然感觉有些尴尬起来，本来想灌高鸿飞酒的心思也没了，却琢磨着是不是要自罚一杯给高鸿飞赔个不是。 高鸿飞看出了高雄州的尴尬，倒也不为己甚，主动敬了他酒。 高雄州心底痛快，看高鸿飞是更加顺眼了。 高雄州喝的有些微醉，他是个直肠子直脾气的人，有话藏不住，见高鸿飞顺眼，他干脆就跟吕和平扯开了：“县长，有个事儿我得提一嘴啊，老姜是怎么搞得，他是一把手，怎么能让鸿飞去干村支书呢。这哪有进党委的人了，放着好好地副镇长不干，要去当村支书的？我听说，这是江凯江科长，啊不，现在是江镇长了，是江镇长的意思？县长，用人不是这么用的啊！” 正端着酒杯的吕和平顿住了，他的脸有些不渝，也有些尴尬。 高鸿飞笑着又朝高雄州碰了一下酒杯：“高局，你醉了啊！” “我没醉！” 高雄州大手一张，嗓门突然大了起来，“小高，你当你老哥我真醉了？这么点酒就醉了？我是不忿，替你不值！” 他转头又朝吕和平说：“县长啊，你被人卖了啊，你被人卖了你知不知道啊！你的身边，有……” 有字没说完，高鸿飞上前一把拽了高雄州就往外走，一边笑着对吕和平说：“县长啊，高局喝多了，我带他去卫生间醒醒酒。” 吕和平没说什么，端起酒杯朝着康峰举了一下，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说：“承蒙康总款待，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刚出差回来，也是不胜疲劳，康总多在燕北停留几日，明晚我请。” 康峰倒是没一口答应，只是笑笑端着酒杯也饮了。 “那今晚就到这里吧，他拍拍高鸿飞的肩膀，转头叫了候在门口的司机进来把高雄州拖走，一边跟高鸿飞说：“我送他回去，你好好陪着康总。” 高鸿飞只得应了，他要送吕和平，吕和平却拦住了不让送。高鸿飞心底有些忐忑不安，吕和平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又转头朝他说了句：“过两天你和书海一起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事找你们说，你听我电话。” 高鸿飞点头，悬着的心也才放下了些，看来吕和平没计较，也没误会。 转头，目送着吕和平一群人的康峰回过头来看着高鸿飞，眨了眨眼睛，突然笑起来：“你小子这当的是什么官啊，不是前两天才吹牛说自己升官了吗，我记得村支书可不是公务员吧，你就这么升官的？” 高鸿飞苦笑，叹了口气说：“我你还不了解，自作自受呗！” “哈哈”，康峰笑着拍了拍高鸿飞的肩膀：“有点意思，说说，咋回事。” 第六十章 宝藏 “没啥好说的，跟人打了一架，被踹到了村里当支书。” 高鸿飞抽着烟，和康峰一起蹲在卧牛山野鸡坪的山溪边上，高鸿飞手指着山的轮廓，一边给他说自己毕业后的情况。 “你知道倪楠那段时间找你都找疯了么？”康峰笑着问高鸿飞。 高鸿飞眯着眼睛，有些意兴阑珊的说：“咱能不提她么？我跟她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康峰却摇摇头，“这次下来，她在QQ上跟我聊过，说让我找找你，她想知道你的近况。” 高鸿飞有些生气，声音不自禁的大了起来：“找我？找我有什么用？她是天之骄子，豪门公主，我不过是个下岗工人子弟。身份的差距明摆着在这，她有她的路，我有我的路，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真的假的？你认命了？” “我……” 康峰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咱俩就没必要装了。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要崛起，站到她面前说，你的家人都错了，是这样吧。” 高鸿飞一把推开康峰，“滚你妈的，又不是爱情片，至于这么矫情？” 他这么骂了一句，也笑了，笑着笑着，目光却变得深邃起来。 “你们这些大老板大贵人，是真不知道贫困山区有多苦啊。就眼前这个柳树村，你知道不，村里通电还是去年的事儿。村里基本上没啥年轻人了，都出去了，留下来的都是老人，有些老人生了病，没钱治病，只能自己穿了寿衣往山里跑。太苦了！” 康峰不说话，他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高书记，高书记，你在这儿呐，难怪打你多少电话都打不通。你别傻待着啊，快跟我回村里去，你联系的那个老板，有电话来了。” 毛有才跑的气喘吁吁的上了山，见到高鸿飞就要把他往山下拽。高鸿飞站起来上前迎他，一边问：“毛主任你别这么急，慢慢说。” “这是……” 毛有才这才注意到，高鸿飞身旁站着一个陌生人。 康峰从兜里掏出烟来递给毛有才，毛有才笑眯眯的接了，一边跟康峰问好，一边找打火机，接过烟的时候，听到高鸿飞笑着说：“你这土豪成天显摆，这破天叶一百一包，还不如咱们读大学的时候抽的十块钱的红南京呢，我就喜欢红南京那味道，够硬。这破烟软绵绵的，是男人抽的吗？” 吓得毛有才差点没把烟给摔了。 这么轻飘飘的一根烟接过来，他却突然不敢点了，觉得有些重。 一包一百，一根就得5块钱。他毛有才毛主任每天抽的烟，一包也才5块钱。一根抵一包，他不敢点啊。 康峰看出了毛有才的尴尬，笑着干脆把整合烟都递给了毛有才：“毛主任，拿去抽，我车停村口呢，车里还多得是。” “哎呀这怎么行，不能要啊，不能要啊，太贵重了。” 毛有才唬的连忙摇手，他可真不敢收这烟。 康峰也没跟他争，直接把烟塞到了他手里，高鸿飞在一边笑着说：“收就收了吧，我兄弟，土豪一个，打土豪分田地，没事儿。” 毛有才听了这话，这才又惊又喜的勉强把烟给收了装兜里。三个人这么说着话下了山。 康峰执意要跟高鸿飞来乡下看看他的工作环境，高鸿飞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康峰坚持，他也没太拒绝，不过他没在洪山镇停留，反倒是直接把康峰拉到了柳树村里。 到了村口，他让康峰那辆越野车停在山口，也不进村，就带着康峰一路往野鸡坪来，跟他讲了自己入职以来的过往，也讲了和人打架，被燕西县公安局抓进局子里，却又莫名其妙放出来的事情。 康峰熟悉高鸿飞的性格，知道他看上去温文尔雅，人畜无害，实际上骨子里却是个有点愤青的二杆子脾气。 也难怪他被人挤兑，被一脚踹到这穷山沟里当村支书了。 到了村口的停车坪，康峰先跑到后备箱里抱出来整整两厢的天叶，这下别说毛有才了，连高鸿飞都有些傻眼。 “你要干啥？” “给你的。” 高鸿飞瞬间变了色：“康峰，你这是做什么。” 康峰笑着说：“别误会，这是老爷子让我带上给你的，没别的意思，就是找你聊聊，你帮着出出主意，这算是咨询费，成不？” 高鸿飞哭笑不得：“滚蛋，我询你大爷，跟我还来这套！收起来，要不然给我滚蛋！” 康峰苦笑着，有些微的尴尬，他眼珠子一转，转头对上了毛有才：“毛主任，他不收你收着，给村里干部们尝尝鲜。” 毛有才吓得撒腿就跑，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这可不行，这可不行，这是要犯纪律的，这位老板你可不能害我。” 落得在原地看傻了的康峰目瞪口呆，更尴尬了。 高鸿飞踹了他一脚：“行了，知道你是大老板有钱，别现了，收起来，现在真的很严的，别给人，也别给我添麻烦。” 康峰挠挠头，“这可咋办啊。” 高鸿飞笑的有些欢快，“好办啊，你真要给我撑面子，回头买上几条十块二十块的烟，对他们来说，这就是顶级豪华高档烟了，我们镇里领导抽烟平常也就抽这些。” 康峰郁闷了，合着他这是好心办了坏事？ “先跟我进村里去看看吧，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干这个么？去看看你就知道了，顺便，你的问题我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也有些想法，咱们边走边聊。” 高鸿飞说着话，让康峰把香烟又放回车里，拉着他一边走一边聊。 “你看这山里光照怎么样？一路过来，有没有让你眼前一亮的东西？” 康峰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以为高鸿飞带她过来，就是看看工作环境，顺便聊天的。按着他的意思，本来想拽了高鸿飞找个休闲度假区去放松几天，最好能打打猎就更美了。 说到打猎，他倒是在山路上一路见着了很多野味，山狍，野兔，野鸡，都是些喜闻乐见的原生美味。 可惜他没带猎枪。 高鸿飞笑着看他东张西望，望了半天也没察觉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干脆的提醒他：“你看看树上长得什么？” 康峰这才抬头去看道旁的书，抬头一瞧，顿时愣住了，漫山遍野的树，里面不时的夹杂着些果树，有长苹果的，有长桃子的，有长橘子的，各种各样，甚至他还看到长了硕大柚子的树。 这山，对他康家光辉集团来说，压根是座宝藏啊！ 第六十一章 贫困山村 “我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实际上，你说你要来，我估摸着，你也应该是要问这个。” 高鸿飞抽了口烟，一边走，一边吐出烟，看着树上时不时因为烂掉而掉地的果子，眯起眼睛，突然叹了口气。 “康叔没错，你也没错，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能为方向问题跟你爸闹，这点，你让我刮目相看。” 康峰笑了，笑着笑着，捶了高鸿飞一拳，“我在你小子眼里就是个二世祖，不务正业？” “嗯，以前是这么看的。” “我……” 高鸿飞看着脸都快黑了的康峰，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干嘛这么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啊，二世祖怎么了，我要是二世祖，我尼玛跟有钱老爹弄一笔钱来投资搞政绩。还没人废话。二世祖有二世祖的好啊，我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康峰一脸便秘。 “哎，话说，我怎么觉得你小子变了？” 高鸿飞斜眼打量着康峰，看的康峰起毛。他又捶了一拳高鸿飞，“看毛线看啊，我特么又不是倪楠，有你这么盯着看个没完的么？” 高鸿飞笑，笑着笑着突然叹口气：“康峰，咱们都长大了。” 康峰一愣，突然被高鸿飞这话弄得有些措手不及，鼻子一酸，居然想流泪。 “说说，是什么让你有了跟你老爹顶嘴的勇气。别说你小子啥都没变，咱哥们儿上下铺四年，我自问还是懂你的。” 康峰突然停住了步子，深呼一口气，转头朝高鸿飞说：“我要是说，我遇到了和你一样的情况，你会不会笑话我？” 高鸿飞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当然明白康峰这是在说也遇上了喜欢的女孩，然而因为身份背景的原因，那女孩不能和他在一起。 可康峰是什么人啊，他老爹可是大资本家啊，在中国富豪榜上都排的上号的人。还有康峰高攀不起的女孩？那尼玛得有多大的来头？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说的也不对，不是我的问题，是我爹不同意。” 高鸿飞恍然，合着康峰跟倪楠一样，喜欢上了身份普通的女孩，他老爹康茂源不同意。 有钱人的烦恼啊。 “不提这个了，反正我想好了，实在不行我从我爹公司里出来自己干！男人嘛，不就得闯天下嘛。” “有志气！”高鸿飞拍了拍康峰的肩膀，笑着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接着一句话又有打击他的意思：“不过你真想单干，本钱呢，你能掏多少出来？” “嘿嘿，这你不知道了吧，我妈给我存了小二十年的私房钱，嗯，不多，5个亿。” 高鸿飞一个踉跄差点没跌趴下。 草他娘的，有钱人真是壕无人性啊，二十年私房钱5个亿？早知道他这哥们儿是个壕，他干嘛费劲吧啦的为了县里的农业补助拨款跟人打架，还把自己打的被关进了局子，硬生生被人扒了一层皮，足足住院一个星期啊。 早知道他哥们儿这么壕，他干嘛跟县里镇里顶牛，又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到处找项目找投资跟三孙子似的啊。 这不他娘的灯下黑嘛！ 5个亿啊！他之前只想过给柳树村拉来50万，先把项目搞起来就行了啊！ 高鸿飞想哭，想着想着心里就越发郁闷了。他突然怒气冲冲的上前一扭胳膊就掐住了康峰的脖子，满脸狰狞的笑着说：“嘿嘿，嘿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这个大土豪，老子今天打土豪是打定了，你不给点实在的，可别想下山！” 康峰被他掐的难受，咳嗽着说：“哎哎，哥们儿哥们儿，你先把手放下，咱哥俩有话好好说，我正要跟你合计这事儿呢，你别激动，别激动别激动。” 高鸿飞这才放下了手，突然变得目光深邃的跟他说，“吓唬你呢，不过，我负责搞项目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也确实是你，只是，不合适。所以被我给否了。” 两个人这么一路走着，一路说话，一步步的进了村里。 柳树村人口本来就不多，荒山野岭的，零零散散，高高低低坐落着百十来户人家，村里就一条土路，还是当年隔壁挖矿的时候弄的碎石头铺成的，要不是这碎石头，下雨天这路就没法走了。 高鸿飞一路走，一路指点给他看，一边说：“这家是柳大民家，早些年，柳大民有个老婆，后来跟对面山头上采矿的矿工跑了，柳大民成天喝闷酒，喝坏了眼睛。也没条件治，一来二去就瞎了。有一回走山路，从山上摔下去死了，留下一个孤寡的老娘，惨呐。 康峰顺着他的手指，看到对面山坡上有一栋土房，墙根是用土垒的。 这给了康峰深深的震撼。 他是万万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二十一世纪了，居然还有这种小时候电视上才看到过的土房子，这房子能住人吗？ “这家姓刘，夫妻在南方打工，留下一个老头和半大的傻小子，小子小的时候被磕过，没钱治，也就一直这么傻着了。” 高鸿飞又指了一栋房子，康峰顺着看去，那房子倒是石头垒的，可屋顶却是茅草。 “这家男人叫柳大柱，原来是村里一个能人，结果在工地上坏了腿，老板也不管，给退回来了，也就一直这么瘸着。他有个闺女，成绩很不错，可没钱读书。 “别说了！” 康峰突然眼泪掉下来了，他有些不理解的问高鸿飞：“你就在这当支书？就这么个地方？” 高鸿飞笑着说：“咋地，不行啊。” 康复突然怒了，他一甩手甩开高鸿飞搭在他胳膊上的手，“你他妈还笑，你还笑得出来？你是大学生啊，梧桐大学的高材生啊，你他妈跑乡下来当个狗屁公务员我就算不理解起码我能尊重你的选择，因为我知道你是因为倪楠，可你跑这又穷又破的鬼地方干啥？你有病吧！” 高鸿飞笑笑，想说点什么，他伸手去拍康峰的肩膀，康峰情绪激动的根本不理他，甩手又把他的手给推开：“你就算自虐，高鸿飞，你他妈要自虐到什么地步？难道你真的想凭自己把这山村给脱贫？你他妈就算是找大老板来，那也行不通啊，鬼才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高鸿飞脸色变了，他突然不说话了。 “你到底图什么？” 第六十二章 远大理想 高鸿飞领着康峰到了村委活动室，柳富贵和毛有才早就候在那等着他们了。 村委活动室被打扫的很干净，虽然依旧是破桌子破板凳，还是当年村里办小学留下来的课桌课凳。但是被拾掇了一遍又一遍，连多年的老垢都用刀刮了一遍。窗明几净，康峰走进来一看，就能体会到一种用心的真诚。 这令他对高鸿飞又多了几分诧异，一个贫困村的村民，居然这样待他，这里面有故事吧。 桌上搁着大碗装的土味，野鸡野兔野山狍。腊味熏肉，配着烧刀子，在这样的冬日，虽然粗糙，吃起来却很有一种另类的新鲜感和痛快感。 康峰居然看饿了。 等到他们二人前来，柳富贵和毛有才竟然跑了，康峰很诧异，这主任咋回事？一起吃饭啊。高鸿飞也喊了两句，柳富贵却手伸在后脑勺边上摇摇，“你们吃着，康老板是贵人，我们穷山僻壤的，上不得台面，书记你陪好你朋友，回头跟你说。” 这就让康峰跟诧异了，不仅仅是诧异，简直有些吃惊。 “这个老柳，真是矫情。” 高鸿飞这么笑骂了一声，也不强求，拽着康峰进了活动室开吃。 “尝尝味道，看看怎么样？” 康峰食欲大动，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兔肉，往嘴里一塞，顿时一股浓烈的松脂香味溢满喉舌。康峰幸福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真香。 “你问我图什么是吧，”高鸿飞端起杯子和康峰碰了一下，“因为我去年从龙门回老家，考公务员到乡下，蹲点的时候，心情很不好，是村里人陪我吃饭，陪我睡觉，陪我侃大山。” 高鸿飞的眼睛突然有种深邃感，那种穿透的迷离，看的康峰有些惊异。 “你见过夜晚山顶的星空吗？我见过。” 高鸿飞忽然笑了起来，“那时候在村里无聊啊，手机连信号都没有，我连打发时间的东西都难找，最后你猜怎么着，居然在原来的学校图书馆里，找到了一套毛主席选集。” 康峰没明白，高鸿飞到底想说什么。 “你觉得我还没走出跟倪楠的纠葛？”高鸿飞笑了一下：“哈，个人的情感算个屁。她是天之骄子，娇娇公主。她有她的人生，那我的人生呢，我的价值呢？难道只是纠缠于男女爱情？” 高鸿飞朝着康峰摇摇手：“那太小了，太小了康峰你知道吗？” 他突然转过头来，猛地站起来拉开门，伸出双臂站在活动室外头的场地上，像拥抱世界一般的伸展着胳膊，“我说我找到了我为之奋斗一辈子的目标你信不信？” 康峰被他这样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出来上前摸了摸他的头：“你没病吧。” “哈哈哈哈，我有病，我神经啊。”高鸿飞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康峰突然好似懂了高鸿飞的意思，只是有些无法确定。“这是个什么年代，兄弟，你醒醒啊，别做梦啊。” 高鸿飞转过头来朝着康峰笑，“康峰，你知道倪楠为什么喜欢我么？因为我长得帅？还是因为我出生背景好？” 康峰摇摇头，这些都不是，高鸿飞长得是挺帅的，但说帅的超出天际，让倪楠那样的姑娘喜欢上，那就有些勉强了。至于身份背景什么的，那就更扯淡了。 康峰突然问自己，他又是为什么和高鸿飞亲近的呢？ “因为，倪楠说，我和她一样，都是个不切实际，爱做白日梦的理想主义者！” 对啊！理想主义者，康峰恍然大悟。可不是吗，他从刚进大学那会儿，就觉得高鸿飞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独特气质，虽然这货有些二杆子，有些会冲动，但这样的缺点，有的时候，反倒是他人格魅力的一部分。 怎么去理解高鸿飞呢？ 他是那种，会让你不自禁跟着他一起往前走的人。 这应该就是理想主义者的人格魅力吧。 “这是个什么时代我当然知道，人人为己，人人为私。笑贫不笑娼，有钱即正义，贫穷即有罪。这我都知道。可我是个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啊。你问我图什么，我图的是我的人生价值和存在意义。我不是在大学里跟你讨论人生哲学的态度，我是认真的。” 他手一挥，指着重峦起伏的山脉对着康峰说：“我是个小人物，不求大富大贵，不求名动天下。我求的是一饭一暖，一家一安。我担任多大的职务，我就要干多大的事业。现在我是村支书，那我就要把这个村子的贫穷落后的面貌给彻底改变，甩掉穷帽子。你不是问我图什么吗，我就图这个！” 康峰突然被高鸿飞说的有些热血上头的冲动感，他知道，这家伙是有那种天生的鼓动性的气质的。二杆子起来，能让人热血沸腾的操家伙跟他一起干，大学里当年就跟校外的小混混一起干过。 这不正是他看中高鸿飞的原因之一么。 而他来问高鸿飞关于集团的发展方向问题，不也是源于高鸿飞远大的目光么。 这家伙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骄傲。 然而，这不正是他所欣赏的高鸿飞么。 “装逼装完了？那行，咱们收了神通，回来面对现实，怎么搞？” 康峰一把拽住发神经的高鸿飞，胳膊夹着这二货就往活动室里拖。 又进来后，康峰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你先别顾你吹的爽快，你先帮我解决一下难题。。” 高鸿飞拍拍康峰的肩膀，“那你说。” “我其实呢，觉得我爹说的也没错，就拿清凉市来说，大城市是房地产开始衰落了。可清凉市是什么地方？贫困地区啊，我爹说越是落后的地方，越有发展的空间和盈余，处女地嘛。” 高鸿飞斜着眼笑着问康峰：“蛮有眼光的啊，那你干嘛反对啊。” 康峰歪着头，“我跟我爸吵了半天，老头坚持要搞房地产，我想搞个创新。这年头国家都在提倡产业升级搞创新，房地产那种躺着赚快钱的，我不屑于。咱们家当年因为牌子问题被人搞过，这你是知道的。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所以，我想原地爬起来，我觉得这才是长远的打算。 高鸿飞笑了，他拍着康峰的肩膀：“。说实在的，国家一二线大城市地产都跌价了，房地产快饱和了。明日黄花，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的决定没错。你小子做了个让我服气的决定，有眼光，我挺你！” 康峰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起来，心里居然有种莫名的自豪感。 得到高鸿飞的认可，这在他还是第一次。 第六十三章 撸起袖子加油干 “其实，换个角度去想，穷也有穷的优势。当然，这要看到什么程度。” 两个人吃饱了饭，又点上烟聊了起来。高鸿飞沉吟了些许功夫，开口说：“柳树村这样的情况，在洪山镇是很普遍的，脱贫这些年国家一直在发力，但康峰你也看到了。条件如此，成本太大了。拉电，拉水，修路，其实还不如整体搬迁。我要是县委书记，我就直接动员老百姓整体搬迁，下山，集中居住。可我不是县委书记啊！” 康峰也点头，是啊，柳树村这样的山野荒村，要说人，没几个，大多还都是老弱病残。真的还不如全搬出来。可这是他高鸿飞一个小村支书能决定的事儿吗？ “太远的东西咱们不去想了，多大锅下多少米。咱们就事论事，照着现状来。你知道我为啥拽你来柳树村了吧。你也看到了，山里不仅仅是野味，自然条件在这，对人来说有弊，对搞经济来说，却又利。原生态的果树一大片，你想搞啥口味的饮料都成。” “别，哥哥你这在忽悠我呢，原生态是不错，规模呢？我总不能搞出一种饮料来，结果因为供源不足，每个月出货才几十箱吧。” “所以啊，我说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想啊，你往高档走，做包装，搞营销。” 康峰眼睛一亮，“搞高档货，营销？” “营销你懂的，不过就是洗脑。一件玩意儿使劲的吹，洗脑。这不用我教吧。” “可你这也没什么特别的啊，也都是些常见的柚子苹果啥的。” 高鸿飞嘿嘿笑着，突然从身后变戏法似的从炕底下搬出来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一堆无花果。 “这是啥？” “无花果你都不认识？土逼！” 高鸿飞鄙视的瞪了康峰一眼，把他噎的不轻。 无花果康峰当然认识，这东西整个凤凰省都很常见，也是凤凰省的特色水果。像省里南部的水果大市高岩市，就以出产无花果而闻名全国。 这玩意儿也能做文章？二逼吧！ 高鸿飞看出了康峰的鄙视，他端起酒碗，朝着康峰碰了碰。 “你觉得咱们喝的这烧刀子咋样？” 康峰没想到高鸿飞突然岔开了话题，他有些疑惑的端起酒碗来也喝了一口，喝了这么久，入口是有些冲，再仔细品尝，却有一丝甜滋滋的蜜蜡味道。 土是土了点，劲头也狠，喝到现在，却好像没怎么醉。 这酒…… “你知道这酒是什么做的了不？” 康峰一愣，“不会就是这无花果吧？” 高鸿飞嘿嘿笑着不说话了。 康峰眼睛一亮，突然有些激动了。 做酒啊！ 这可比做饮料靠谱多了。 饮料这玩意儿，在中国市场上，向来是外国品牌占天下的，真要是能做起酒来，那可是一本万利的大生意，躺着赚钱啊。 “当然，这酒还需要改进。我的意思呢，你可以先尝试看看能不能生产饮料。试试打开销路登陆市场，出货嘛，一样一样的东西往外抛，最好能做成一个系列，最后拿出这酒来。” 高鸿飞喝了口酒，接着说：“采集环节呢，咱们就放在柳树村，你不是担心规模吗？我有个想法，想在村里搞一个农业合作社。” “慢着慢着，你小子不是说多大锅下多少米吗？我怎么听着你要搞大新闻啊，你这又要搞系列，又要搞合作社的，你给我交个底，要是做起来，我得出多少钱？” 高鸿飞笑了一下，他摇摇手，“你先听我说完，说完了你自己算，你要出多少钱。” 他夹了块野兔肉，吃的美滋滋，接着说道：“咱们搞起合作社来，村里能干活的人呢，凭力气入社。老人干不了，咱们让老人入股。” “老人入股？”康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高鸿飞这小子越说越玄乎了？” 高鸿飞放下了筷子，指了指康峰，又指了指自己：“比如啊，比如你康峰是村民，你家有三亩地，可你在外头打工，老家就一个老人，六七十岁了，身体也不咋地，地抛荒根本干不了，况且这地本身就是山地，也难伺候。咋弄呢？” 康峰一拍大腿：“拿地入股，换出钱来当股份！” “对啊！”高鸿飞哈哈大笑，指着康峰说：“你小子不傻啊。” 康峰却突然悠悠的一声冷笑：“可谁要这荒山野岭的破地？拿去给银行做抵押贷款，银行会要？ 高鸿飞嘿嘿嘿的笑了，越笑，声音越大：“你觉得你过来是干嘛的？” “我特么过来玩，顺便看看投投……” 康峰话说到一半，突然眼睛变得越来越亮。“卧槽！你小子在这儿等着我呢，给我下套是吧！” 高鸿飞接着嘿嘿嘿，“说吧，你打算出多少？” 康峰皱起了眉头，“1000万？” “你神经啊！” 高鸿飞猛地一拍桌子：“100万！” 康峰顿时瞪大了眼睛：“哥，你侮辱我！” 高鸿飞指着康峰哈哈笑：“说你小子是贱骨头，你信不？其实我想你能先出50万来着，就买一批苗，搞个小作坊就行，放哪都可以。不过我当然是想你能放我们这里。” “柳树村？” “不啊，镇上，洪山镇。咱们来个猥琐发育，别浪。你们家不是在梧桐市有好几个会所嘛，我觉得你可以先搞搞试点，做个市场调研，看看反馈。如果可行，你再扩大生产。” “嗯嗯，行，我看行，这个办法不错。” “如果效果不错呢，你再扩大生产，到时候我可以跟我们镇上，甚至是县里要政策，当你是招商引资的大老板，那就要往海了去吹了，搞个大新闻。” 康峰眼睛都绿了，这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啊。他端起酒碗，朝着高鸿飞的碗撞了一下：“兄弟，我谢谢你！” 高鸿飞却严肃了起来：“不，康峰，我谢谢你。如果干成了，我要替柳树村老少爷们大大的谢你。” 康峰将酒碗对着嘴一饮而尽，一抹嘴，笑着说：“我他妈怎么找到了大学时候咱们哥俩闯学生会的劲头。还是得跟着你干啊，有劲。” 高鸿飞笑了，笑的很开心，很灿烂。 他本来不想找康峰的，这些天他一直在跑。养鸡场是办不了了，得罪人，再这么玩下去，丢饭碗他无所谓，可他的理想，尤其是帮柳树村村民脱贫的理想，往哪儿着落？ 他是个二杆子，但他不是个不知道进退，不知道变通的人。这段时间，连姜书海都对他有些冷落，他干脆到处跑，找项目，找头绪，找资金。反正他是打算好了的，干成了，柳树村脱贫，他就辞职。 阴差阳错，他和康峰巧遇。 这当然解决了他亟待解决的一系列问题，但同时，其实他也背负上了对康峰友谊的一份责任。 他是个知道轻重的人。为了康峰的这份信任，为了柳树村村民的殷切希望。 干吧，撸起袖子加油干！ 第六十四章 领导有请 康峰来燕北，是悄悄地来。至于遇上江凯和吕和平，那是鲍老板的邀请。 那日在酒桌上，吕和平倒是隐晦的提起过，邀请康峰来燕北投资。但康峰没松口，打着哈哈把话题给扯开了，吕和平是个知趣的人，既然康峰不接话头，那也就不为己甚了。没得被一个商人当做是巴结，落了下乘。 听康峰的话语，口口声声的说辞里，都是来跟鲍总谈生意的，私对私。当然，吕和平不是傻子，他看得出来，康峰偶遇高鸿飞，才是他那晚最大的开心事。 于是，吕和平将这事儿记在了欣赏，他本来想就这两天回请康峰，但却被事儿给耽搁了。到了今日，一时闲了下来，他才想起来给鲍老板打了个电话，说想邀请康峰。 鲍老板却说，不知道康总的动向，那天喝完酒，第二天他人就没了。 吕和平想了想，干脆给高鸿飞打了电话。 然而居然没有高鸿飞的号码，这就尴尬了。 他又想了想，姜书海出差指望不上，只能找江凯了，县官不如现管嘛。 “小江啊，我吕和平。你帮我找找你们镇高鸿飞的电话号码。” “什么事情啊县长，您这么忙，有事您嘱咐我就是了，虽然我不在您手下了，可我到哪也还是您的小兵不是，你吩咐，我来办就成。” 吕和平一笑，他听着江凯的话舒坦，到也干脆的就说：“还是你个小江有心啊，那行吧，就是你们镇上的高鸿飞，你帮我问问他，他那个大老板朋友还在不在，饭不能白吃啊，想回请人家一次来着，礼尚往来嘛。” 江凯瞬间陷入冷淡状态之中，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条冰冻的蛇，突然睁开了眼，要咬人。 “那您稍等啊县长，我问问。” “嗯，好，我听你电话啊。” 挂了电话，江凯却有些纠结。他打压高鸿飞有很久了，这事儿一直不为吕和平知道，那天晚上竟然在大润发超市门口遇到高鸿飞的大老板朋友，吕县长也被邀请，那个大老板朋友却独独拒绝他参加。 这是*裸的打脸啊！ 江凯骨子里是个睚眦必报的人，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在江凯这里，君子报仇不过三日。这才是他的标准行事风格。 可巧，高鸿飞打他脸，这不就撞到他枪口上来了？ 他阴恻恻的笑了一声，打电话给高鸿飞：“啊，喂，小高书记吗？我是江凯。” 高鸿飞接到电话的时候，刚刚在清凉市去往梧桐市的高速公路入口处送走了康峰。他今天送康峰回省城，这会儿正打算回头，去一趟市委的档案室申请调阅一份档案。 低头一看是江凯的电话，高鸿飞接了：“喂，镇长你好。” “啊，小高书记你好啊，在忙呢吧，村里事情多，可辛苦你啦。” 高鸿飞笑笑，直截了当的问：“镇长你有什么事吗，没事我挂了，赶着打车。” 江凯的脸瞬间就绿了，他强忍着怒气，努力挤出笑来问：“你那个朋友，叫康什么的，还在咱们燕北县吗？” “啊，你是说康峰？他走了，刚送走。” “咔哒”，江凯二话不说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高鸿飞一愣，不过他习惯了江凯的傲娇，倒也没为这点小细节纠结。笑笑也就丢开了，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再说，他挺忙的，也犯不着为这些小细节跟一个不值当的人置气。 实际上，高鸿飞也并没有对康峰完全的和盘托出。高鸿飞脑子里对柳树村，乃至于整个洪山镇脱贫致富问题和可持续发展问题，想了很久，想了很多。因地制宜，就地发展，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连串长远的规划在他脑子里成天转悠。 还是拿柳树村来做例子，柳树村归根结底，根本出路是整体搬迁。但搬迁需要资金啊，这笔钱从哪来？对于一无所有只有贫困帽子，等着国家扶贫补贴的燕北县来说，只有政府财政拨款这一条路。 但这对高鸿飞来说，是一条完全走不通的路。他打听过，县委李国平书记对他的印象特别差，据说他已经上了传说中的李书记百人黑名单，排名还挺靠前。 上次党委会上他公开顶牛，拒绝担任新职务的时候，县里很奇怪的也没有下文，既不说收回任职命令，也不说给与他党纪警告或者处分什么的。 好似组织部下来任命他担任镇长助理兼常委的事儿，压根没发生过，大家都给忘了似的。 然而紧接着，一把手姜书记就突然被命令去党校学习。他处处受到江凯、王志远几人的排挤和打压。办公室里也是乌烟瘴气，常平伟和顾章军表演落井下石翻脸不认人。就连之前一直对他客客气气的杨洁都整天拿冷脸给他看，人心凉薄，可见一斑。 那会儿张小昭曾偷偷告诉他，江凯本来想把他给调走的，据说职务都定下来了，调县里交警队去做公路警察，而且指定管燕北和燕西交界的322省道。 杀人不见血啊！ 说实在的，那段日子他过的很难受，连打退堂鼓想辞职不干的心都有了。 就在那时候，柳富贵柳支书在听到他受委屈后，突然站了出来，主动要求镇里让高鸿飞下村挂职蹲点，并且主动让贤。高鸿飞支书主任一把抓，柳富贵和毛有才两个老干部心甘情愿给他打下手，连职务都不要了。 江凯居然也就答应了。 高鸿飞很感动，他干脆连镇政府都不去了，倦了铺盖一心一意的在柳树村里蹲点，要么在村里瞎晃悠到处逛，要么就出差东跑西跑的到处找钱找投资找信息找资源。 他其实挺忙的，只是忙的不大痛快。 因为康峰的到来，连月来的不痛快，也在和这个大学好哥们儿拼酒的豪爽里，消减了许多。 人是个奇怪的动物，意志一消沉，干啥都没劲。一旦心情开朗起来，干啥都浑身带劲。 康峰来了，给了他底气。他这有了底气，也就恢复了干劲。所以那个风风火火，拼命三郎的大学大魔王高鸿飞又满血复活了。他急着找寻整理资料和数据，也不用给谁看了，反正给钱的就康峰一个，他整理出一份内容详实，操作可行的规划投资建设方案。给康峰看就好。 送走了康峰，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他打的赶去市委档案室， 就在这时，高鸿飞的手机响了，吕和平问他：“小高啊，我吕和平。” 高鸿飞一愣，吕县长？他飞快的划下接听键，带着笑声对电话那头的吕和平说：“您好县长。” “啊，小高啊，你那个老同学康什么来着？他还在的吧，和你在一起的对吧。” “嗯嗯，县长，抱歉哈，我刚刚送走我这老同学。” “啊，走了啊！哎呀你干嘛不拦着他啊，我不说了我要回请的么？” 高鸿飞笑笑，“县长，我也这么跟他说了的，但他急着有事，执意要走。再说，我这同学我是了解的，他其实不大喜欢应酬，心意他领了，我会再传达一下给他的。” 吕和平听着高鸿飞的话，却在电话那头一直沉默，半晌，却突然打断了高鸿飞的声音，阴阴的回了一句：“小高，你太让我失望了，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我看，你也就当个村支书的料！” 这话说了，电话又“咔哒”一声挂断了。 高鸿飞这下子可是彻彻底底的郁闷了，这吕县长吃*了，没得罪他啊，怎么回事？ 很快，高鸿飞冷笑起来，没旁人，只有江凯那个二世祖。除了挑拨离间，他还能做点有益的事情吗？ 要搞事？ 高鸿飞笑了，那就放马过来吧，县委书记都不杵，怕你个官二代二世祖？ 第六十五章 怎么是你 清凉市档案馆在市图书馆的二楼，高鸿飞过来要调阅的是清凉市近十年的山林和农村相关数据。调阅年鉴需要相关申请手续，幸好高鸿飞早就备好了。他还担心管理员会刁难他，然而档案室里的管理老大爷倒是很和气，见他出示了申请报告，二话不说就叫他进了阅览室等着，爬上爬下的找了一大堆资料搬过来给他查阅。 高鸿飞调阅的很认真，拿个本子写写画画又记又抄的。不过看了一会儿，他就发现了不对劲，里面有好几项数据对不上。高鸿飞有些摸不着头脑，是不是自己算错了？ 他又算了好几遍，数据确实是对不上。 他想了想，会不会是日期不对，整理的时候弄乱了？于是他拿起年鉴想看日期，可日期那里正好被装订线给封上了，看不清楚。 高鸿飞起身走过去问管理员老大爷：“哎，师傅，麻烦问您个事儿，这里面的档案都全吗？” 老头戴着老花镜，低着眼看他，“你要干嘛？” “不是，师傅，这里面有些数据对不上。我担心会不会是整理的时候日期弄错了。我能拆开装订线对一对日期吗？” 老头有些烦：“我说你哪个单位的，怎么这么多事儿？” 高鸿飞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伸手递给老头一根烟。“不是师傅，我是燕北县洪山镇党政办的，我叫高鸿飞。这不是年底了嘛，我们镇里也在编年鉴，跟原来的数据对一下，防止出错啊。要不然弄出来的材料送报上去一看不对，不是又得打下来重新修改？年鉴您是知道的，材料一大堆，弄起来特麻烦。师傅，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老头听他这么一说，倒也有理。“嗯，你们干基层的也不容易，我倒是能体谅，这样吧，成套的东西不好动。你跟我来档案室里，按着时间编号自己调阅，不过我就给你一个钟头的时间啊，你得抓紧。” 高鸿飞笑着点点头，“用不了一个钟头，最多20分钟我估计就差不多了。” 老头拿着钥匙带着高鸿飞进了档案室，高鸿飞对着一条条又高又长的大铁皮柜子。查了大约七八分钟的样子，找到了数据不符的时限。 然后，他就发现了更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时限里相对应的数据原始材料，居然都是复印件，原始材料没有。 “不对啊大爷，这里头怎么都只是复印件呢？原始材料不是应该留档封存的吗？” “老头撇着眼镜看着那个柜子，想了一会儿，哦，你是说市林业局的材料啊。嚯，这得有好几年了啊，我想想。” 老头沉吟了好一会儿，“对了，我想起来了，这是大约七年前的档案吧。嗯，没错，对对对我想起来了，那年林业局换局长，正巧又遇上搬家。难道原始材料没送过来报备？不应该啊。” 老头带着高鸿飞跑出去打了个电话，问了半天，挂了电话才笑着说：“小伙子，我得谢谢你啊，要不是你，还真没注意这么大的疏忽。林业局的材料还在他们局里老档案室呢，下周才能送过来。要不你下周再来？” 那那行呢，高鸿飞急着要数据呢，他追问道：“师傅，您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问问，我想现在就去调阅，急着送报材料呢。说着话，高鸿飞暗搓搓的往老头兜里塞香烟。 老头一看，笑了，“哎你这小子，算了，看你这么尽责，那我就帮你问问吧。” 老头又打了电话，可没说几句就挂了，一脸便秘的样子。“妈了个巴子地，什么破衙门，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帮管树的嘛，不还是农民！妈了个巴子地。” 老头骂骂咧咧的端着茶壶倒茶，一转身，才发现高鸿飞还站在他身后，眼巴巴的望着他。 “哎你还傻站这里干啥？你没听人家说嘛，档案是机密，不经领导批准，她们无权给人看。妈了个巴子地，还机密，老头子我管了几十年的档案，我机密你个大爷！” 高鸿飞无语，“师傅您别生气，要不您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去查吧。” 老头眉毛一扬，“哎，你还不死心啊。得得得，我不管了，地址我写给你，你有本事你自己去查吧，晦气！” 老头这么嘀咕着，一脸晦气的写了地址甩给高鸿飞，自己又端起了小茶壶，掏出高鸿飞给他的那包天叶，喜滋滋的抽起了豪烟。 高鸿飞觉得这老头挺有意思的，加了他的号码，转身拿着地址去了林业局档案室。 清凉市林业局原来在城西的老人民公园，这边一整片地区当年都是市里的各大机关。当时为了申报地区改市，都建的十分的气派，然而三十多年下来，再气派的建筑也老旧了。 清凉市这些年在大规模的城市改扩建，老城东这一块属于老城区的核心部分，老厂子多，老旧楼多。改造起来，跟他们家燕北老城南一样，属于老大难的问题。 上一任市委书记为了出政绩行，通过土地置换的方式在城东新区盖了一大堆机关大楼。这就给这位书记攒了超高的人气，很快就有了高升的机会。 可没成想，在那位书记即将高升的时候，却被省纪委一纸诏书，给摘了帽子，没从市委大院转省委大院，却直接给送进了铁窗，估计这会儿正在唱铁窗泪呢。 不过这些事儿都不是高鸿飞需要上心的东西，离着他这个乡下小支书可隔着十万八千里，他替这老书记操的哪门子心？ “还我血汗钱”，“奸商不法，丧尽天良”，“求青天老爷伸张正义。” 赶到老人民公园的时候，高鸿飞惊奇的发现，公园里挤满了人，有人在喊口号，有人在哭，有人在骂娘。还有人拉着横幅大喊大叫，乱糟糟的一片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警察正拉着封锁带在维稳现场，高鸿飞挤都进不进去。 高鸿飞拽着个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一起民间集资贷款案子。 这也很常见，这几年互联网发展特别迅速。很多当年的地下钱庄放高利贷的都摇身一变，洗白成了网络公司，听着名字一个个的都高大上光鲜无比，实际上还是干着放贷的勾当。 这是个浮躁无比的时代，几十年的经济突飞猛进，大家都想发财，无数的人都在做着一夜暴富的白日梦。然而赚钱哪有那么好赚的呢，很多人都成了骗子们忽悠的对象，拿出自己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被人割韭菜。 可怜之人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高鸿飞替这些人可怜，又为这些人可悲。 “哎，怎么是你，你也是来做报道的？” 高鸿飞正准备找地方往里挤呢，身后却被人拽了一下衣袖，他转头一瞧，一愣，这姑娘，怎么看着眼熟？ 第六十六章 我喜欢你 高鸿飞面前站着个娇小的女生，系着马尾辫穿着卫衣，脖子里挂着单反，手里拿着个录音笔，看着像记者，可又觉得哪里不对。 他觉得这姑娘有些眼熟，却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高鸿飞一时间有些发愣，皱着眉头，这姑娘在哪遇见过来着呢，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嘿，你不记得我啦，我是新闻系的易晓静啊。” “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高鸿飞一拍巴掌，可不是，难怪他觉得眼熟呢，原来是他的大学校友，同一届的新闻系女生易晓静。 他记得，这姑娘当年可是人称拼命三郎来着，是个喜欢搞大新闻的。 “嘿，高主席，您贵人多忘事啊，这就记不起我来啦。” 易晓静咯咯笑着自来熟的拍了拍高鸿飞的肩膀，“怎么，你现在也干记者，来采访的？” 高鸿飞一头雾水，什么采访？咋了？ “哎，老同学，你有没有门路，带我进去呗。” 看着两眼冒光的易晓静，高鸿飞有些头大，这姑娘当年在学校里可是个刺头，喜欢冒险，性格冲动。他就够冲动的了，人称二杆子，可这姑娘当年为了拿新闻素材，居然跑地下赌场去看人赌钱，差点被学校给开除。 今天这架势，看来又是有什么大新闻被她给盯上了啊。 这姑娘可不能靠近，那是个惹祸的祖宗，赶紧跑。 高鸿飞眼珠子一转，突然伸手掏出了手机，“啊，你说…什么…哦哦，好，我马上过去。” 他扬了扬手机，苦笑着朝易晓静说：“真是抱歉，老同学，突发事情，得立即回去处理了，你给我留个号码吧，回头要是你还在清凉市，晚上请你吃饭。” 易晓静却嘿嘿笑着，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根本不容他跑：“高主席，你这就不厚道了，接电话你好歹也接通啊，哥哥，做假好歹你也做像点不是。嘿嘿，挑日不如撞日，你说要请我吃饭？好啊，本姑娘这会儿肚子正饿着呢，给你个面子，请我吃午饭吧。” 得，这干脆是讹上了高鸿飞。 高鸿飞这个头大的，他倒不是不乐意请这姑娘吃饭，一顿饭的钱他还是有的。可他这会儿赶过来，是要拿材料的啊。 不过看眼前这情形，估计是挤不进人堆里去了。要不先找个地方吃饭吧，说起来，他也饿了。 这么想了想，高鸿飞也干脆，“那行，我打个的，咱们去坡子街吃自助餐。” “打什么的啊，我有车，开我的。” 易晓静掏出钥匙来在手上转了一圈，笑嘻嘻的小小显摆了一下。高鸿飞也不点破，跟着她去了公园边上的地下车库。上了车才发现，居然是一辆宝马7系。 这妹子挺有钱的啊，高鸿飞不禁转脸看了她一下。易晓静似乎也很得意，开着车出了车库，一边聊着天一边往坡子街去。 “哎，高主席，话说…” “打住，打住，能不叫我高主席么？叫我名字就成。” “啊，倒也是，都毕业了，那你叫……” 易晓静有些尴尬。 高鸿飞笑笑，“我叫高鸿飞。” “哦哦，对，你叫高鸿飞。” 易晓静点点头，歪着头朝着高鸿飞说：“可不能怪我记不得你的名字哦，那会儿你是天之骄子，我不过是个爱闯祸的野丫头，估计，你都没注意到过我吧。” 高鸿飞呵呵笑着说：“我记得啊，你给我们学生会当兼职宣传委员的时候，你的每份稿子都是在我这里审阅的，嗯，写的都不错。” “那是，也不看看姐姐我是谁！”易晓静这么呵呵笑着自吹自擂一番，到让高鸿飞看着想笑了。 “哎对了，刚刚公园里怎么回事？你清楚吗？”高鸿飞想起来公园里的事儿，顺嘴问了一声。 易晓静惊讶的扭过头来瞪大了眼珠子看着高鸿飞，“不是吧，你不知道？你不是清凉市本地人吗？这们大的事情你不知道？” 高鸿飞有些郁闷了，他该知道吗？ “哎，你毕业后现在干嘛了？”易晓静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我啊，我考了公务员，在乡下。” “乡下？” “对啊，有什么问题？” 易晓静又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不是和那个谁谈恋爱来着么？怎么可能跑乡下去当公务员？哦我明白了，你是下乡锻炼对吧，那你现在担任着什么职务？镇长？书记？” 高鸿飞嘿嘿笑了一下：“村支书。” “什么！村支书？” 易晓静方向盘一个拐弯，好险没撞到护栏上去。“老同学，你不真诚啊，下基层锻炼就锻炼呗，怎么可能当村支书。开玩笑也不好这么开的啊。” 高鸿飞突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怎么，当村支书有什么不好么？” “那当然不……” 易晓静本来想和高鸿飞争辩，突然话到嘴边又顿住了，半晌，她点点头：“哦，我明白了，看起来传言是真的，你确实和她分手了。” 易晓静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就从控制台下面的槽子里掏出一包烟，自己抽了一根点上，又朝着高鸿飞噜噜嘴：“自己拿啊，我手不方便，就不和你客气了。” 高鸿飞笑笑，倒也恭敬从命，顺手抽了一根，递到眼前一看，居然是软中华。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好烟啊！“ 高鸿飞也没客气，很干脆的点上抽了。 “嗯，好烟，很久没尝过口味这么纯正的软中华了。抽烟抽多了，还是软中华好抽啊，味香烟浓，简直是人间美味。 易晓静叼着香烟，朝他吐出一口烟。突然嘿嘿一笑：“德行，不过一根软中华，至于你就爽成这样么。” 高鸿飞鄙视的看了她一眼：“好好一小姑娘，啥习惯不好，也学着男人抽烟，毛长齐了吗？” 这话顿时逗得易晓静咯咯咯的一阵乱笑，她突然伸出胳膊往高鸿飞肩膀上一放，“小哥，你这是在劝我戒烟？” 高鸿飞没理她。 易晓静突然头伸过来，冷不丁朝着高鸿飞的脸颊狠狠地“啵”了一口。 “我看你咋就那么帅呢，要不，既然你也是单身，咱两干脆凑一块儿，谈个恋爱啊。” 高鸿飞冷不丁被易晓静来了这么一手，一下子懵逼了。 这小姐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你知道不，我喜欢你，我曾经喜欢你很久。” 高鸿飞突然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要宕机了。 被吓懵的。 第六十七章 请节哀 “不是，易同学，你不要这么彪悍好不好。” 高鸿飞汗都快出来了。 “咋地，我一个姑娘主动亲你你还吃亏了？矫情！” 易晓静咯咯咯的笑着，又拍了拍高鸿飞，搞得跟女汉子似的。 “嘿，我说，哥们儿。你这是得罪了领导了吧。哪有梧桐大学的高材生下去当公务员，居然被踹到乡下当村支书的？肯定是得罪人了，说说，是谁，要不要我给你找找关系啊。” “别，”高鸿飞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我在乡下挺自在。” 易晓静有些惊讶的看了看高鸿飞，突然笑了起来：“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说着话，易晓静突然一个急刹车，方向盘拐弯急停在路边，嗖的一声把头低了下去。“快快快，低头。” 高鸿飞被易晓静这突然的动作搞得莫名其妙，“咋了？” “别说话，低头！” “干什么呢，神神叨叨的！” 高鸿飞正要发问，突然车旁一连串的警车呼啸而过，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这什么情况？” 高鸿飞有些看不惯，什么时候市里的警察这么嚣张了，连个警报器都不拉，直接闯红灯。 “别问了，快下车，快快快。回头我再找你吃饭吧，你快下车。” 一边说着，易晓静一边死劲的把高鸿飞往车外推，搞得高鸿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差点没从车里被那神神叨叨的女人给推摔地上去。 这到底咋回事？ 高鸿飞站在马路牙子上，看着宝马车启动要走，突然车窗又落下来了，易晓静的头冒了出来：“加个手机号，回头联系你。” 高鸿飞本来是不想加她的，这女孩莫名其妙的，懒得理她，然而易晓静却干脆的一把抢了高鸿飞的手机，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又把手机甩给了他：“记得打我电话啊。” 说完，急急忙忙的开车走了。 高鸿飞这个郁闷啊，什么人啊这是。 他站在马路边上四下一打望，居然转到市委大院这边来了。 伸手想要叫个车，突然他的手机响了、 “喂，是小高吗？” 高鸿飞顺手接通电话，都没仔细看是谁打来的，听声音，像纪雨萍的。 “啊，纪检您好。怎么，有事么？” “啊，真的是你啊，我在你对面，你看到没。” 高鸿飞抬头，就看见马路对面停着一台车，上面画着印着大大的国徽和检查两个大字。 是检察院的车。 高鸿飞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低头一瞧，驾驶位上正坐着个系着马尾辫，身穿检察官制服的女生，戴着副墨镜，面无表情的朝着他：“这位同志，看你鬼鬼祟祟的站在马路上东张西望，我怀疑你不是好人，掏出你的证件来看看。” 高鸿飞无语了。 他今天是流年不利吗，怎么尽遇到些神神叨叨不正常的女人。 高鸿飞有些懵，站在车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噗！”那小女生突然笑了起来，又说：“姐，他就是你说的高鸿飞？也没见有三头六臂，挺普通的一个人啊。倒是看着有些傻傻的。 后座里伸出一只手来朝着那女生肩膀拍了一下：“好了小林，别逗他了。” 这么说着，高鸿飞终于看见了纪雨萍，她正坐在后座上，也带着墨镜。见到他来，除掉墨镜对着他笑了一下：“上车鸿飞。” 高鸿飞有些犹豫，“这不合适吧纪检，你们这是在办公？那我更不合适上车了，我自己找车，没事的。” 小女生突然嗤笑了一声：“哎呦，你当我们做好人顺路带你呐，找的就是你！别墨迹，快上车，不然抓你了啊！” 高鸿飞有些恼火，这小女生吃枪药了？怎么说话呢，三句话不是要查证件就是要抓他，他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了？再说，怎么也轮不到检察院抓吧，他一个小小的村支书，又没贪污，抓个头啊抓，开玩笑也不带这样的。 简直毛病！ “你没接到电话？” 纪雨萍有些意外，她看高鸿飞的表情，倒是一脸的茫然，这就很奇怪了。为什么这么久还不来电话？ “先上车吧，上车跟你说。” 既然纪雨萍这么说，高鸿飞有些抓不着北，不过还是上了车。看样子是有事，先听听她说什么。 上了车，高鸿飞正要问，突然手机响了，他一瞧，是姜书海的电话。赶紧接通。 “喂，小高吗，你是不是在清凉市区？” “啊，是的是的，书记，我正在清凉市区。” “你赶紧跟纪雨萍检察长联系一下，她正到处找你。”你见到她之后，具体情况跟她对接。” 高鸿飞有些惊讶的看了纪雨萍一眼，一头雾水，纪雨萍朝他点点头，他即回答道：“好的书记，我现在正在纪检的车上，刚刚和她碰面。” “那行，纪检会把情况告诉你的，你现在被县纪委征用了，是杨建东书记亲自点的你得将。你一切得听从纪检的安排和命令，记住，一定要绝对服从，不得有误。” 高鸿飞更懵了，这是哪跟哪儿啊，他怎么好端端的就被纪委征用了，这是要干什么？ 搞事情？ 挂了电话，他抬头看着纪雨萍。“纪检，我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纪雨萍笑笑，从包里掏出一张复印件。“鸿飞，你看看这个人，认识吗？” 高鸿飞接过复印件，有些困惑的看了纪雨萍一眼，低头去看复印件，复印件上是个人的照片。图片有些模糊，可能是放大的缘故。 他拉开些距离，又看了一眼，忽然觉得图片上的人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仔细想想，有没有见过这个人。”纪雨萍开口。 高鸿飞忽然眼前一闪而过，“这是……这是柳树村的柳高明？” 前排驾驶位上的小女生突然插了一句，“妈的，还真是柳树村的，操，这下麻烦了！” “怎么就麻烦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高鸿飞急的都快跳脚了，怎么全世界都知道了，就他蒙在鼓里的感觉。他到底忽略掉了什么？” 纪雨萍伸出手，露出一抹甜甜的微笑：“欢迎入坑，高鸿飞同志，我宣布，你现在正式成为125专案组的一员，请节哀！” 第六十八章 王八蛋 “柳高明，男，46岁，燕北县洪山镇柳树村人。长期在外经商，五年前曾因为拖欠工资问题被人上访。这个资料没错吧。” 纪雨萍合上文件夹，歪着头问了高鸿飞一句。 高鸿飞想了想，“被人上访这个我不太清楚，纪检你是知道的，我是去年才考上公务员入编的，村里人倒是经常提起柳高明，但没人提起过他被人上访啊，要不，你等下，我问问咱们村里的老支书柳富贵。” 说着话，高鸿飞要打电话给柳富贵，却被纪雨萍给拦了下来。 “先不忙打电话，我问你个问题，柳树村贫困户有多少户。” “啊，这个我了解，每年扶贫补贴款都是我经手的，一共三十来户吧。” “村里收到过柳高明的扶贫捐助吗？”纪雨萍接着问。 “这个就不清楚了，我在的这段时间没有。唯一的一笔捐助，还是去年底双元集团给县里的捐助，其中划拨给我们镇里大约是8万元，最后分摊到柳树村，是1万多，呃，好像是1万3千8的样子，这个我有点印象，具体得查账本。” 纪雨萍点点头，拿着笔在文件夹上记了点什么东西。写好了，她抬头朝着小女生说：“小敏，咱们去工作组。” “姐，不是先去现场吗？” 系着马尾辫的小女生转头看了一眼高鸿飞，突然瞪了他一眼。“哼！” 高鸿飞被她瞪得堵得慌，这女孩啥毛病啊，干嘛跟他有仇似的。 “咯咯咯，小敏计划好了今天和男朋友一起吃饭的，却遇上了这事儿。你是柳树村村支书，她当然怨你。回头你得请她吃饭赔礼道歉。” 高鸿飞无语。 “谁稀罕啊，姐你把他夸得跟朵花似的，我倒是看着就跟熊出没里的熊二似的，笨头笨脑的，啥都不懂。真搞不明白杨书记怎么点他的名，就因为他是柳树村村支书？” “开你的车，你才熊二呢！” 纪雨萍咯咯笑着拍了小女生一下，小女生撇撇嘴：“切，等到了工作组，我就说罪魁祸首来了，叫兄弟们给他一顿爆炒板栗，不然姑奶奶我气不顺。” 高鸿飞暴汗。 车子开了一阵，停在了一栋酒店下面的停车场，高鸿飞下车一看，乐了，这不是是市里的原野大酒店嘛，他考公务员就住的这。这酒店是清凉市比较出名的老牌酒店了，设施有些陈旧，环境还是不错的，闹中取静。这工作组到会挑地方。 停好车拿了东西上了电梯，电梯里小女生对着高鸿飞挤眉弄眼的恶狠狠瞪眼睛，一副要给他好看的架势。只是这叫小敏的姑娘看起来有些萌，眼睛大脸盘小，看着就像卡通漫画里的小女生，这反而倒把高鸿飞给逗笑了，好险他闷着头，转脸朝里，才避免了被她看到，要不然，估计又得叽叽喳喳的一顿猛喷他了。 出了电梯，高鸿飞跟着两人到了一个房间，房间不大，大约10坪的样子。原来应该放着两张床，现在却换成了面对面的四章桌子。房间里坐满了人，有穿警察制服的，有穿检察官制服的，甚至还有穿着武警和特警制服的，高鸿飞一时搞不明白状况。不明白这搭配是怎么一回事。 纪雨萍进门，拍拍手说：“人都到齐了哈，这样啊，咱们分个工。” 她正要分布，突然高鸿飞的手机响了。房里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都聚焦在高鸿飞身上，搞得他十分的尴尬。他正要挂断，突然纪雨萍伸手阻止了她，反而示意叫他接电话。 高鸿飞看纪雨萍的嘴型，好像是要他开免提的意思，这就更让他尴尬了。 这他妈还有没有隐私了！ 他瞥眼一瞧，是江凯的号码，这倒还好，要是易晓静那二乎乎的姑娘打电话过来，口无遮拦的，可就乐子大了。 他手一划接通了电话：“喂，江镇长你好，我是高鸿飞。”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暴吼：“高鸿飞你搞什么鬼！怎么送个人送到现在还不回来，镇里找你都找疯了你知不知道，打你电话你也不接，你还有没有点纪律概念？” 高鸿飞这个郁闷啊，今天是周末好吧，上午那会儿还和他通话来着，这孙子压他压上瘾了吧。 他二杆子脾气上来，干脆的回了过去：“江镇长，今天是周末，不是工作日吧。再说早上您刚给我通过电话，我什么时候不接电话了？” 房里的人都静静的望着高鸿飞，他开了免提，这会儿电话那头咆哮的声音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叫小敏的小女生检察官这会儿看向高鸿飞的眼神到反而变了些，有些惊讶。 “你混蛋，还敢跟老子犟嘴？你他妈不想干了是吧，不想干你给老子滚蛋。什么几把高材生，老子说辞了你就辞了你你信不信？我说高鸿飞啊高鸿飞，你他妈吃什么长大的，你是眼瞎啊还是没脑子啊，姜书海都被弄走了，现在没人罩着你了你知不知道！” 高鸿飞顿时被喷的火冒三丈，他一直忍让着江凯，秉着惹不起躲得起的态度。可江凯变本加厉的排挤他，打压他，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何况高鸿飞从来不是个吃亏的主。他当然要顶回去啊。 正要开口，纪雨萍却猛朝他使眼色。 高鸿飞心头一转，心底有了计较，他压下了火，声音里带着点笑，朝着江凯说：“哎呀镇长，今天谁惹得你发这么大火啊。我这也是，我手机电池不行了，得换，这不，特地跑坡子街这边来看看能不能找着换个电池么。可能您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手机正好没电，抱歉抱歉。” “哦，早说嘛。你这样的态度，咱们才好沟通是不是。你看，你有问题我也不是不能通融，咱们还是能好好交流的嘛。你手机要是不行，你换一个啊，怎么，没钱啊，没事，你尽管换，年底奖金我给你补上，这样总行了吧。” 高鸿飞冷笑着，嘴上却恭谦的说：“哎呀，这可怎么好意思呢，麻烦镇长了。”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一个班子里的同事嘛，我作为班长，照顾一下班子成员总是应该的。对了鸿飞，你快跟纪检联系一下。县里通知你和她见面，安排你进工作组，这个名额可是我好不容易给你争取到的啊，你要珍惜，可不能再耍脾气了。” 高鸿飞头撇着拿着电话，嘴里“嗯嗯嗯”的，眼睛却瞥向了纪雨萍。 纪雨萍听到江凯这么说，顿时瞪大了眼，眼睛里有怒火燃起。 “对了鸿飞，安排你进工作组，是要你发挥你的特长和敢打敢拼的精神，但你也不能不管不顾由着性子胡来啊。遇到不懂的，不理解的，你可以打电话和我多沟通多交流。我总不会让你出错的。” “嗤！” 小女生忍不住突出一声冷笑。 “什么声音？” 江凯在那头很警醒的当即问到，高鸿飞连忙解释道：“啊，我刚刚鼻子痒，哼了一声。” “哦，好了，我还有事，不跟你多说了，在工作组里你要多长点心眼，多看多学，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管的不要多管，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配合好纪检。对了，要是有跟咱们镇里，或者县里有关的事情，记得和我保持沟通。好了，就这样吧，我挂了。” 高鸿飞挂了电话，纪雨萍转身就朝着身边一个警察问：“都录下来了？” “报告纪检，都录下来了。” 纪雨萍银牙一咬，怒气满满的骂到：“王八蛋！” 第六十九章 伪君子 “你还没吃饭吧，鸿飞？” 纪雨萍拿起电话照着单子打了个电话，叫楼下餐饮部送盒饭过来。她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朝高鸿飞说：“条件简陋了些，毕竟是临时办公嘛，你得理解。” 高鸿飞笑笑，“纪检，你这还临时啊，可比我们村里条件好多了。” 纪雨萍突然真不好意思了，她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怎么就忘了高鸿飞是在村里干活的。 “其实，调你进组，是我的建议。有个事儿可能你不知道，上一次的县委常委会上，杨书记本来想要你进纪委二科的。被李书记给拦下了。结果给你的任命你又不要，这事儿到现在都僵着，我倒是想了解一下，你到底怎么想的。” 高鸿飞伸手抹了抹脸，“我该怎么跟你说呢纪检，要不，你有空跟我一起去柳树村看看吧，看了你就明白了。” 纪雨萍拍拍他的肩膀，伸手递给他一杯咖啡，“来杯咖啡，我带来的原味，味道不错。” 高鸿飞接过来，纪雨萍接着跟他说：“嗯，柳树村我们是要去的，实地取证调查。你这么说，那我先不多问了，咱们来谈案子。” “嘟嘟嘟”，客房门被敲响了，高鸿飞要起身去开门，却被纪雨萍拦住，她起身走到门口，门打开一条缝，纪雨萍一看是餐厅服务员，她这才开了门让开身。 服务员将餐车推进来，纪雨萍一脸严肃的盯着服务员看，看的服务员浑身发毛，讪讪的出去了，她才恢复笑脸。 高鸿飞是头一次看到工作状态中的纪雨萍，严肃起来的样子，还真的挺吓人。 “咱们先吃饭，吃完再说。” 纪雨萍打开餐盒，菜倒是不错，三菜一汤，一荤两素。看的高鸿飞食指大动，肚子不禁咕噜噜叫了起来。他这会儿是真的饿了，也不客气，操起饭盒就刨。 很快，大约就一小会儿的功夫，高鸿飞就风卷残云，刨光了一碗盒饭。纪雨萍见他这饿死鬼的样子，看的有点发愣，下意识的就把自己手里的饭盒递了过去：“呐，这碗也给你。” 高鸿飞有些脸红，“啊，不，我饱了。” 他这么说着，肚子却咕噜一声响，很直白的出卖了他。 这就尴尬了。 纪雨萍忍不住小手捂着嘴“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行了，你就老老实实吃吧，我是女生，吃的不多，呐，都给你。” 高鸿飞还待拒绝，纪雨萍却一把把饭盒硬塞了他手里。 也不知道是谁不小心，反正就在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谦让中，餐盒一不留神被手一勾，吧唧，汤碗被打翻，照着高鸿飞裤裆就盖了下去。 “哎呀！”纪雨萍伸手就要去拿汤碗，可手一摸到高鸿飞那位置上，停住不动了。 这位置太敏感了。 高鸿飞被烫的厉害，这一烫，身体下意识的想站起来让开，而就在他站起来的那片刻，汤碗掉了，他的裤裆顶住了纪雨萍的手心。 刷！两个人都脸红了。 “哎呀，你衣服脏了，你肯定没带衣服吧，我出去给你买条裤子换了，你先吃着。 纪雨萍落荒而逃。 高鸿飞面面相觑，望着落荒而逃的纪雨萍，老脸也是红的跟烧着了似的，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儿啊！ 可怪的是，他居然有那么一丝小紧张，还有那么一丝小激动。 高鸿飞笑着摇摇头，苦逼的脱了裤子去卫生间洗澡。 他刚洗完拿了浴巾裹住，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高鸿飞有些尴尬，他这样子，是真的不好意思见客的。然而他又没办法，只得将衬衫什么的都套上，又裹了浴巾，仔细查看了一遍，才走过去拉开门。 然后他砰的一声甩手就要把门关上，然而来不及了，门被人一脚给踹开。穿着一身制服的女生跟脱兔一般，嗖一声窜了进来。 “喂，你进来干吗？” 高鸿飞裹紧浴袍，有些紧张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生。这丫头总是带着对他的一股敌意，这会儿趁着他没穿衣服，这是来者不善呐。 “我过来给你送案件材料啊，你这么紧张干嘛？神经兮兮的！” 女生抱着卷宗，进了房间一屁股坐在大床上，转头舒舒服服的往床上一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发现，高鸿飞居然裹着浴袍，而浴袍下面的两条腿，居然是光溜溜的。 “喂！你你你，你想干嘛，你别过来！流氓！” 高鸿飞郁闷了，他怎么就流氓了？天地良心，他还是个处男啊！ “大小姐，是你自己闯进来的吧。我可没请你进来，你怎么说我是流氓呢，虽然我不算好人，可你凭空污蔑我，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小女生咧咧嘴，不屑的说：“反正你不是好人！” 高鸿飞有些奇怪，“大小姐，咱们不认识吧，我怎么觉得，你对我有些偏见，又或者是有误会？可我们从来没见过啊，你能给我解释一下，我到底为什么给你印象这么差吗？” “哼，还说，伪君子！虚伪！” “我……” 高鸿飞更郁闷了，“我怎么伪君子了？” 小女生撇嘴：“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接新职务？” 高鸿飞一愣，“这没必要跟你解释吧。” “哼，还说不是伪君子,放着好好地镇长助理不干，却要跑去当村支书，这不是虚伪是什么？不过就是想当劳摸拼出镜嘛。你有个大学同学跑我们这里来，要报道你，你敢否认不是你请来的？” “易晓静？” 高鸿飞郁闷了，他今天和易晓静是偶遇好不好。他刚见到易晓静的时候，都忘了她的名字了啊。 再说了，易晓静是来报道市里上访的啊，跟他有个屁的关系？ 不过令高鸿飞奇怪的是，眼前这小女生怎么知道易晓静的？ 这里头好像有些他抓不住的东西，有些乱。 “敢做不敢认，我呸，伪君子，无耻！” 小女生甩手把卷宗往床上一扔，气鼓鼓的站起来跑了。 搞得高鸿飞更加的莫名其妙了。 这一切，都怎么回事？ 第七十章 跳楼 “是这样的鸿飞，这个案子呢，牵涉到一系列其他案子。虽然你也在我们专案组里，但出于保密准则，我只能告诉你一部分，也是你应该知道的那部分。我这么说你能理解？” 高鸿飞点点头。 “那这里关于柳高明的卷宗，你先看，不要记录 ，记在脑子里，要注意保密条例。” 高鸿飞继续点头。 纪雨萍出去了，高鸿飞一个人在房间里看卷宗。 卷宗里的案情大约是这样的。 柳树村村民柳高明，曾是燕北县双元集团的法人。五年前因为拖欠农民工工资问题，被人上访。柳高明在被罚了一大笔钱之后，去了南方经商。 今年8月，双元集团在清凉市市区开发的一片商品住宅小区，因为施工质量问题出了事故，被勒令停工。因之，双元集团资金链断裂，老板跑路了。 而柳高明，作为双元集团公司登记在册的法人，被清凉市警方从南方抓回。 整个卷宗都透着一股明显的坑人味道。任何一个不了解内情的人审阅这份卷宗，都会觉出柳高明是被人坑害的味道。 而派给高鸿飞的任务很简单，他作为柳树村现任支部书记，被调来参加专案组，任务居然是劝说柳高明。 高鸿飞有些恼火。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鸿飞，看完没，看完赶紧跟我走，有任务。” 纪雨萍急急忙忙的推开门，见高鸿飞刚刚放下卷宗，拽着他就往外走。 “咋了纪检？” “柳高明要跳楼！” 什么！ 上了车，扎着马尾辫的小女生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启动车子轰的一声，把车开的飞起，顺便还拉了个警报器。 到了地头，高鸿飞才发现，原来是人民公园。难道早上一群人堵着的，就是柳高明？ 公园里乱糟糟一片，人群乌央乌央的拥挤在一起，市公安局的警察们拿着大喇叭喊着维持秩序。 “在塔上。” 纪雨萍伸手指着远处的文峰塔，高鸿飞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可不是吗，七层宝塔的塔顶上，正有一个人一只脚都跨过了栏杆，也不知道在和身后的警察说些什么，反正就是要往下跳的架势。 “鸿飞，你过去，一定要劝住他，这个人对我们很重要，掌握了大量的信息，一定要劝住他，知道吗，一定，拜托了！” 纪雨萍恳切的拽着高鸿飞的衣袖，高鸿飞看她的样子，反倒有些悲戚的凄楚。 高鸿飞具体搞不清这个案子到底怎么回事，他的职位太低，层次也太低，很多事情不是他该过问的。问多了，他反而不确定对自己是否有利。不管有不有利吧，他起码不想惹上一身骚。 尤其是参和到纪委和检察院的案子里，这样的案子，肯定是大案要案。估计还会扯出什么经济犯罪之类的敏感东西来。他还是按着纪雨萍的嘱托，劝住了柳高明不要想不开，那他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然后赶紧跑！ 这么一想，高鸿飞朝着纪雨萍郑重的点头，转身去了。 警察给高鸿飞劈开一条便捷通道，高鸿飞在警察的带领下过了一条小溪，桥那边过去不远就是文峰塔。塔下站着两个人，表情急促，很紧张的样子。 高鸿飞上前拍了拍跳脚的那个，“别跳了，再跳也没用。” 那人吓了一跳，扭头过来看，顿时乐了。“哎呀，主任，你总算来了。” 不是别人，正是张小昭。高鸿飞是有些怒气的，他估计镇里有人肯定要来，柳高明是柳树村人，县里和市里来了工作组，作为相关方的洪山镇，肯定也要来人协调。 可他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张小昭。 这算个什么事？这么大的事儿，就安排一个小女生来？ 一把手书记姜书海出去学习了，来不了他能理解，镇长江凯呢？ 就算江凯也有事来不了，副书记王志远呢？ 高鸿飞想骂人。 憋了一肚子气，高鸿飞问张小昭。 “小昭，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卷宗里都是些很正式的东西，根本看不出太多的细节。高鸿飞当然知道这卷宗记载的过程有问题，可纪雨萍早就说了，该给他知道的卷宗里都有，不该他知道的，纪雨萍也不能说。 更多的细节，他只能从张小昭这里打探。 “主任，你来了我就放心了。哦，对了，你手头有合同什么的没？” 高鸿飞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合同？” “你和康总的合同啊，你们谈了这么久，没签个合同？” “八字还没一撇呢，签个屁的合同啊。” 高鸿飞哭笑不得。 “那意向书呢，意向书什么的有没有？” “都说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只是有那么个意向。他来的也匆匆忙忙，回头还得跟公司里商量。也就是一说。” 张小昭拍了拍额头：“完了，这下完蛋了。” “咋了？” 张小昭苦着脸说：“老柳支书刚刚才上塔哄柳高明，我还说了你一会儿来，带着合同意向书什么的。没这玩意儿了，柳高明怎么可能信任我们啊。” 高鸿飞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个？” “那不是……” 张小昭突然住了嘴，磨蹭了好一会儿，她苦笑着对高鸿飞说：“对不起主任，我不能说。” “你这丫头……” 高鸿飞气馁的虚虚垂了她头一下，实际也就是做个样子，倒也没太计较。“老柳支书在上头？” “嗯，中午就来了，还有毛有才毛主任。两个老人家一直在劝柳高明，这会儿就指望着你带文件来呢。你这没文件，可怎么劝他哟。” “不是，那你也得告诉我，你们跟柳高明怎么说的啊。我看能不能想想办法呢。” 张小昭有些懵，“江镇长没跟你说？你不是那晚和江镇长一起和光辉集团的康总一起吃饭的么？你不是和康总是大学同学还是好友么。” “啊，这有什么问题？” 张小昭也糊涂，“高哥，你不是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吧，江镇长没和你说，柳高明和鲍成桂，也就是双元集团的老总，是生意伙伴啊，他们两是一起的啊。” 高鸿飞还是不明白，“我不认识鲍成桂啊。” “怎么可能，那晚上一起吃饭的，不是有个大老板吗？” “啊，我记得那个老板好像姓什么来着……鲍？难道……” 高鸿飞一拍大腿：“难道那个姓鲍的老板就是鲍成桂，双元集团的老总？” “啊，你才想明白？” 张小昭鄙视的瞪了高鸿飞一眼。 这么笨！ 第七十一章 坠落 高鸿飞心底的阴霾越来越大了。 他和柳高明并不熟悉，其实要是劝解柳高明，最合适的人应该是柳树村的老支书柳富贵。 然而却叫他来劝柳高明，这事儿怎么看，怎么有阴谋的样子。 他该怎么去劝？ “小昭，谁在塔上？除了警察还有别人吗？” “没啊，怎么了？” 高鸿飞心底涌起一股怒气，他深呼了一口气，“这样，你现在打电话叫老柳支书和毛主任快点赶到市区里来，就到这里，我最多等他们一个半小时。” “哎，这倒是个办法，还是你想得周到！”张小昭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这头当即打电话给柳富贵和毛有才。那头高鸿飞咬了咬牙，往文峰塔上去了。 文峰塔一共七层，是一座宋代的古塔，也是清凉市时间最久的古迹。这塔原来属于华严寺的一部分。解放前，华严寺周边打仗，把整个寺庙打的七零八落，文峰塔却奇迹般的保存了下来。解放后，清凉市在华严寺原址修建了公园。 解放最初的时候，清凉市当时还是清凉地区，行署办公大楼在城西老府衙那边，但老城西那片地皮有限，修行署大院住宅区铺不开，环境也不甚好。于是当时的行署后勤处就在人民公园北边修建了清凉市行署住宅大院。 其实人民公园对外开放的时间并不长，差不多是九十年代末期才对外开放的。那时候，市委市政府因为才城区改造扩建，布置到了新区盖了新大楼。老住宅区也在改制后被放弃原有职能，变成了私人承包的大酒店。 这一整块地方，怎么说呢，曾经是，现在习惯上还是，清凉市老百姓心理上的政治核心区。 也难怪这里出了事，整个清凉市都紧张了。 高鸿飞上了塔，到了七层塔顶，一瞧，嚯，情形可够吓人的。 他在塔下原本看的不清楚，这一看才吓一跳。柳高明一只脚伸出在栏杆外，一手提着一把杀猪刀，横着搁在自己脖子上，粗大的脖子被摁的压出了一条血痕，也不知有没有流血。 好几个警察围着柳高明，为首的警察高鸿飞居然认识，还是上次在燕北公安局见到的那个性格古怪的络腮胡子警官。 这警官叫啥来着？ 他好像到现在都不知道这警官的名字。 “哎你干嘛的，下去！没看到这里这么乱？” 塔门楼梯口一个守着的警察看到高鸿飞上来，挥手叫他下去。 高鸿飞将纪雨萍给他的证件掏出来给警察看，警察一看是通行证，这才让高鸿飞出来。 “冯队，冯队，有个人上来，纪检安排的，说是来配合你工作。” 那警察对着对讲机呼叫了一声。 “什么情况，没见这儿正忙着呢吗？妈了个巴子的，女人就他娘的头发长见识短，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来捣乱，操！” 对讲机里蹦出来一连窜的骂。 高鸿飞上次是领教过络腮胡子警官的古怪脾气的，听着骂，到没生气，笑着跟小警官说：“我去跟他说吧。” 上前走几步，拐个拐角，高鸿飞走到络腮胡子警官面前，笑着对他小声说：“冯队，我是高鸿飞。” “我他妈管你是谁，这他娘的没见着这儿都快出人命了啊，凑什么热闹你，给老子滚，快滚，这里这么乱糟糟的，摔下去算怎么回事，不是给老子舔乱么！” 高鸿飞没恼，接着解释说：“我是纪检派来劝人的，不是添乱。” “你他妈……” 络腮胡子警官抬手就想大巴掌抽人，转脸一瞧，却是一愣：“是你？” 高鸿飞笑着伸出手去跟络腮胡子握手：“你好冯队，是我。还记得我？” 络腮胡子却笑了，大巴掌一巴掌拍在高鸿飞肩膀上：“是你小子啊，早说啊。我还担心娘儿们头发长见识短，异想天开呢，既然是你来，我倒觉着有戏了。” 这么说着，络腮胡子警官也干脆，身子一让，对着对讲机说了句：“兄弟们都让让，心理专家来了。” 一边说，伸手示意高鸿飞过去。 高鸿飞一听他说自己是“心理专家”，也是哭笑不得。这姓冯的警官倒是个妙人，挺有趣的一个人。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套近乎的时候，正事要紧。他朝着络腮胡子警官笑笑，干脆的过去了。 往前再走两步，又拐过一个拐角，就见着情绪极度不稳定的柳高明在大喊大叫。 “操你们妈的，叫鲍成桂来见我，要不然我就跳下去！我死了，谁都别想好过，老子在下面等着你们这帮王八蛋，一个个的下来陪我！” “柳高明你别瞎说！你快回来，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有什么咱们好好说，要死要活的，死了就能解决问题了？” 一直在劝柳高明的警官劝了柳高明一句。 柳高明哭丧着脸，嚎了起来：“妈的我想死啊，是他们在逼我啊，逼我你懂不懂，逼着我去死啊。我他妈都离开公司四五年了，还不放过我，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他妈连个儿子都没有，还没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呢，我不想死啊，可我没办法啊！” 高鸿飞听着也是糊涂，这柳高明明显是有难言之隐。 他上前劝道：“柳高明，你是好人啊。老刘头的轮椅就是你的钱买的，我得谢谢你啊。” 柳高明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转头看高鸿飞，“你是谁？” “我是柳树村村支书高鸿飞，你给村里的捐款，就是我经手给你发放的。” 柳高明一愣，“柳树村村支书？那不是富贵兄弟吗，什么时候换人了，富贵兄弟这么多年不一直在干村支书么？怎么地，你们把他给拿掉了？他干什么了你们要把他拿掉，妈的，你们他妈的都不是好人，尽欺负老实人啊。王八蛋！” 高鸿飞哭笑不得，他这么一句话，特意顾忌着柳高明的情绪，却不想引得他更激动了。 这可是怎么说的？ “柳高明，你听我说，富贵支书还是干着支书呢，我是挂职，配合指导柳树村工作的。他马上就到，你不要激动，先下来，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好说行不行？” “你说富贵兄弟马上要来了？” “嗯嗯，马上就到，你下来，下来说。” 柳高明半信半疑：“我不信，我不认识你，你有什么证据富贵兄弟马上就到？” 高鸿飞很干脆的掏出手机拨了电话：“呐，富贵支书的，你跟他讲话。” 高鸿飞这么说着，点开手机免提，伸手把手机递了过去。 “喂，高书记啊，你别急啊，好好劝他，我马上就到。”手机里传来了柳富贵的声音。 柳高明一听，还真是柳富贵的声音，这才信了，一把抢过手机：“喂，富贵兄弟吗，是我啊，柳高明。” 电话里顿时声音大了起来：“高明？你是高明兄弟吗，你现在是不是在人民公园塔上，我告诉你你别乱来啊。你听高书记的，他是咱们村现在的一把手，咱们都信任他，你听他的没错，赶紧下来，咱们有话好好说。想想你闺女和你老娘，你别冲动啊！” 柳高明流泪了，哭着说：“行，行，富贵兄弟，你快来，我要见你一面。” 电话里又说了几句，柳高明一边点头一边哭，哭着笑着，看着挺凄惨的，高鸿飞不忍，看他情绪这么激动地样子，高鸿飞深怕他不小心摔下去。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就在柳高明不停地点头的时候，他的手不自禁的挥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用力用大了，身子被带着一歪。 他居然就这么摔了下去！ “柳高明！” 高鸿飞眼疾手快，伸手就要去拽他，然而这时候候在另一边的警察本来正在抽烟，手也按在对讲机上小声说着什么。见柳高明身子往下坠，也是下意识的伸手要去接，结果就插到了高鸿飞前面。 高鸿飞被警察挡住，手根本伸不过去。而那警察的手伸下去却一把没抓住柳高明。 柳高明直愣愣的从七层的塔上，一头栽了下去。 鲜血横流！ 第七 十二章 出大事了 “主任，你不要这样，这不是你的错。” 高鸿飞蹲在急救室过道里，手里夹着一支烟闷闷的抽着，另一只手揪着自己的头发，痛苦的握紧手掌，头发被他捏的乱糟糟的。 张小昭站在他身旁一直在劝他。然而看起来，效果不大。 高鸿飞当然是很自责的，眼瞅着活生生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摔了下去，任谁都受不了。 医院的过道里站满了人，有守着的警察，有在做笔录的专案组检察官，有市里的领导，也有柳高明的老娘和闺女。 尤其是柳高明的老娘和闺女，在过道里哭声震天，听着无比凄惨。高鸿飞受不了，却又记挂着正在抢救的柳高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特别难受。 匆匆赶过来的柳富贵和毛有才两个人，老农民一般蹲在高鸿飞左右，抽着高鸿飞散给他们的烟，也是不说话，一口一口的抽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未见纪雨萍，未见镇里除了张小昭之外的其他人。 “滴”，急救室的灯亮了。高鸿飞扔掉烟头一下子站起来，急救室的门都还没开完全，高鸿飞就冲过去一把握住了医生的手。 “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摇摇头，高鸿飞一瞬间心凉了下来。 “唉，命是保住了，但……” 一听到命保住了，高鸿飞又瞬间眼前一亮：“啊，那就好啊。” “可这病人，他脑子撞击受损，变成植物人了啊。” 高鸿飞懵了。 这跟死了有啥区别？ 他握了握医生的手，“不管怎么说，医生，得谢谢你们的辛苦。命能保住总还有希望，谢谢你们。” 医生苦笑着摇了摇头，又叹一口气，到也没说什么，就这么走掉了。 高鸿飞也没心情问东问西，他忙着安排了柳高明住院。一阵忙完，差不多都快晚上了。 这时候他突然接到个电话，是姜书海打来的。 “鸿飞，柳高明出事了？” 高鸿飞拿着电话苦笑，“嗯，书记，我的工作没做到位，也是我太不小心了。” “这不怪你，这种事情总是难免的。那柳高明的情况现在怎么样？” “人是抢救过来了，不过变成了植物人。” “哦，这样啊。” 电话那头沉吟了许久，高鸿飞不知道姜书海在思索着什么，只听他说：“那你还在工作组？你的意见呢？我看，要不你还回镇里工作？” 高鸿飞当然是有些郁闷的，莫名其妙的被调来调去，现在又问他要不要回去。 不过话说回来，工作嘛，本身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他到也能理解。 况且出了这档子事，他也没啥心情再参和了。 “那，行吧书记，我听您的。” “嗯，那我汇报一下，你等我电话。” 挂了电话，高鸿飞在医院里守了很久，又忙前忙后了一阵，直到纪雨萍过来。纪雨萍拍拍他的肩膀，倒也没责怪他，虽然高鸿飞自己心里不好受。 “鸿飞，你要退出工作组？”纪雨萍问高鸿飞。 高鸿飞苦笑，“纪检，您看我一个乡下小职员，纪委的事儿我也不好瞎参合。再说我在组里能干什么呢，要不，我还是回原单位吧。” 纪雨萍一愣，到没想到高鸿飞这么沮丧。但她想了想，拨了个电话，站在走廊那头说了几句。转身跟高鸿飞说：“你这状态看起来不咋地，要不你回去休息一两天。我跟杨书记给你请了假，你在工作组的调动，暂时不给你取消。等你休息好了，你还来报道。” 高鸿飞有些不理解，为啥一定要他这个小职员呆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工作组里呢，又没他什么事情了。 “纪检，这个是组织上的安排，还是任凭我个人选择？” 纪雨萍笑，“当然尊重你的个人意见。” “那我还是回镇里吧，村里还有事情忙呢。” 纪雨萍沉默半晌，倒也没说啥，点点头，“嗯，尊重你的意见。那你还是先回去，不过组里有事，或许还得调你，你有个准备。” “好。” 高鸿飞点点头，转身要走，纪雨萍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告别连个手都不握了？” 高鸿飞突然有些怪不好意思的，一则是不好意思自己的粗心大意，二来，也是不大好意思于男女有别，何况，纪雨萍还是高干，是他的领导。 “握个手。” 纪雨萍伸出一只手，纤纤素手在走廊的灯光下有种温润的净白感，这让高鸿飞一瞬间有些心慌意乱。不过他也干脆，伸出手来和纪雨萍搭了搭，恰到好处，又特意显得很正式。 转身，他就很干脆的走了。 他没留意到的是，一直在走廊里望着他远去身影的纪雨萍，反倒隐约有些脸红。 清凉市在燕北县和洪山镇中间偏东南的位置，地图上画线的话，是个不规则的三角形。其实从里程上来看，从清凉市去洪山镇和走燕北县去洪山镇，距离都是差不多的。唯一的区别在于，清凉市去洪山镇得走市道，路比燕北往洪山的路还差。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了，回洪山的班车早就停了，只能打车回去。他站在路口打车，司机一听说他是要去洪山镇，都纷纷摇头，没一个乐意带他的。 路况差嘛，再说洪山荒山野外的，市里人都当那地方是荒郊野岭，也是担心不安全。 等了许久，高鸿飞都要放弃指望，打算找个旅馆凑合一宿，明早赶班车回去了，这时候突然路边停了一辆宝马。 宝马车的车窗落下来，伸出来易晓静的笑脸：“怎么了大主任，被人给甩啦，怎么一个人蹲在路边？” 高鸿飞一见是她，笑着说：“想打车回镇里，却找不到车，没人乐意带。这不，正打算找个地方睡觉呢。” 易晓静却眼前一亮：“我带你啊。” 高鸿飞也是有些诧异，“你带我？你不是有采访任务吗，不忙？” 易晓静却笑了：“你就是新闻热点啊，跟着你就好，没必要到处跑。” 高鸿飞郁闷了，他怎么成了新闻热点了？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呢？ 他客气了一下，“不了老同学，你忙吧，不用特意送我。” 说罢转身要走，易晓静却急着叫他，“哎哎，别走，我说真的呢，你先上车，上了车我跟你说。” 高鸿飞不知道易晓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转头一想，反正他一个大男人，还怕个小女人把他给卖了？ 到要看看她要干嘛。 这么想着，高鸿飞干脆的上了易晓静的车。 |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