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之雕塑·绿阳探求士的叙情诗1》 正文 序幕 俯视着少年。 “好,结束了哦!” 艾米拉的旧识,过去经常一起行动。她是东洋出身的剑士,武器是独特的弯刀,绝技是“浑融七窍”。 位于王都菲·利郊外的静谧树林里的一个冒险者据点。因为地处偏远,所以很少有人听说,因此几乎没有委托,而且冒险者也很少。在王都冒险者据点中可以算是最没名气的。门口挂着的纹章上印着一枚透过阳光的绿叶。 最近在王都接连引发事端的杀人鬼。 少女如此询问, “我想,成为冒险者——” 这个物体随着少女的动作轻微摇摆, 只见刚才吉赛尔站着的地方, 因为贫乏的魔术才能而从“智者学院”退学,为了成为冒险者造访“金狮子亭”,结果被修理得体无完肤,不过最终还是接受了某位少女的委托。 “我不会原谅那些家伙,绝对不会。” 少年的视线不禁追随着妩媚摇摆的白色丘陵。 少年因为在眼前呼之欲出的柔软物体狼狈不堪。 她有些失望地眨着眼睛, 此刻她身上的白床单摇摇欲坠。 耳边传来了略感扫兴的声音。 “终于找到你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他们会残忍地将绑架的少女的头部烧毁,据说他们是恶魔崇拜者,所以人们才会如此称呼。不过,这个杀人鬼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没事吧?” “绿阳亭”所属。 “金狮子亭”所属。精力充沛,拥有凌驾于男性的傲人战斗力。非常擅长使用长枪。 别名为鬼子。一般是指人类和森妖精“精灵”结合生育的混血儿,广义上来说指的是异种族之间诞生的混血物种,也就是持有“堕落”灵魂的人。他们和人类很相似,但却不是人类。所以他们并没有人类的权利。 “绿阳亭”所属。因为被卷入某个事件而遭遇袭击时,恰巧得到了吉赛尔的救助。她过去好像经历过什么。武器是一对短剑。 现在那位女性正扛着拖把站在那儿。 王都菲·利最有名的冒险者据点。这里所属的每一位冒险者都是强者。纹如其名,纹章上印着一只金色雄狮。 “咦,你应该,对用剑有点自信吧。” 正文 第一幕 抗拒不公 少年正无言地走在一条没有阳光的幽暗走廊上。 等距挂在城堡石壁上的烛火照亮了走廊,铺在地上的深红地毯滴满了蜡。地毯磨损严重,因为年复一年有无数魔术师在这条走廊里穿梭,他们的足迹就这样鲜明地印刻在了地毯上。 那些伟大的魔术师们都是聪慧、肃穆,并且拥有崇高学识的智者。 不过现在的自己连望其项背都做不到。 想到这里,吉赛尔·安德布尔克林叹了口气。 这是位17岁的少年。他有一头略长的显眼银发,头发有些卷。白暂的肌肤和优雅的面容非常般配,看上去就像个少女。虽然他身上披着一件魔术师风格的黑色外套,但是他的步伐却与伟大和高傲无缘,甚至连自信都没有。 在这条走廊的对面传来了欢快的声音。 如今他通过的这条走廊对面出现了一群身披同款外套的少女们。和这条昏暗的走廊相反,看着她们欢快谈笑的样子,少年感到无比灿烂耀眼。 擦肩而过的少女们压低声音说道。 “你们看,是吉赛尔。” “真可怜,他到现在还没拿到魔杖吧。” “明明是布尔克林教授的孙子,他到底都学了点什么啊。” 她们说出的都是嘲讽的话语。 太幼稚了,吉赛尔不禁咬紧嘴唇。他已经在这里就读三年了。这些话早已司空见惯,不过却无法完全视而不见。 “他应该早点带着那个妹妹离开才对。” 最后听到的这句话让吉赛尔怒火中烧,他回过头去。但是,少女们完全没注意到少年的反应,逐渐消失在了走廊远方。 “没办法啊……毕竟我没有才能嘛。” 吉赛尔耷拉着肩膀,通过走廊离开教学大楼。和昏暗的城堡内不同,室外的阳光非常刺眼。 和名副其实的古城主楼比起来,木制结构的宿舍倒是非常普通的建筑。吉赛尔来到了自己位于二楼的狭窄房间。 房间里非常朴素。只有一张简陋的床,稍微有些倾斜的小文件架,自己此刻才对这里产生了留恋,不过自己今天就必须和这个房间告别了。 因为自己已经从“智者学院”退学了。 吉赛尔将放在床上的皮革剑带缠在腰上。 看着腰上挂着几把飞刀和一把惯用短刀的样子,这身装备可一点都不像个魔术师。 “永别了,谢谢关照。” 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告别之后,吉赛尔有些释然了。就在这时—— “喂,哥哥。” “唔……”吉赛尔有些恐惧地回过头去。 只见有位少女推开房门看着屋内。虽然她的脸上挂满笑容,但感觉她正努力压制着一种快要暴走的激情,所以看上去混杂着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我,都还不知道呢……听说你,主动退学了?” “你、你好,梅尔蒂娜。” 吉赛尔微微一笑,然后仿佛是被妹妹的气势压迫一般,向屋内退了一步。 “那个,对啊,你当然不知道啊。因为我没跟你谈过嘛……” “我还听说,你今天就走?” 如此询问的妹妹——梅尔蒂娜满脸堆笑,但是眼里却没有笑意。在身为兄长的吉赛尔看来,平时的她是一个完美无瑕、非常适合笑容的女孩。 头上绑着头巾,头巾下面是金色的卷发,仿佛像散发着阳光一样艳丽,经常会吸引周围的视线。她身上穿着裸露的独特服饰,露出的肌肤仿佛经过画家修饰一般呈乳白色,极其诱惑。 进出学院宿舍的大多数人都和吉赛尔一样身披魔术师风格的外套。不过,虽然梅尔蒂娜也住在宿舍内,但却不是在学院就读的学生。她以吟游诗人为生,所以她经常穿着古塞尔尼亚王朝的舞女服饰。 “不是的,那个,就是,我正好,要出门,办点事……” 吉赛尔如此回答。妹妹却“嘶”地吸了口气。 “——别犯傻了!” 不愧是吟游诗人,这震耳欲聋的音量不禁让吉赛尔打颤。 “从学院退学,并离开宿舍,然后呢?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你有多少存款?找到工作了吗?以后住哪?明天住哪?你有没有做过规划!这些都得计划好了才能行动的啊!” “等、等一下,你冷静一点!” 整个房间都颤抖了,如果房间里有玻璃杯或者窗户的话,肯定会被震碎。梅尔蒂娜的声音宛如天然咒歌一般席卷肆虐着吉赛尔的大脑。吉赛尔反射性地闭上眼睛,用手指塞住耳朵以此来承受妹妹的攻击—— “哥哥,人家说话的时候请看着对方的眼睛,懂吗?” “恩,我知道,话说你别张牙舞爪地抓着我的胳膊好吗……” 她扯开了吉赛尔保护耳朵的手臂,歪着脑袋露出迷人的笑容。 “那么,你难道不该向我道歉吗?” “没办法啊,就算我继续在这里读书,凭我的成绩估计一辈子都别想拿到魔杖,更别说成为正魔术师了。所以我想就别在宿舍里赖着不走了……” “嗯嗯,原来是这样啊。”妹妹冷淡地说。“万年无杖、无能、光说不练、无限落榜。我觉得哥哥这些如雷贯耳的外号简直太贴切了。” “呜呜……竟然连家人都这么说我,我真的很受伤哦……” 万年无杖—— 在学院修炼的魔法师在结束所有课程后,只要接受并通过几场考试,就能从见习毕业,获准成为正魔术师。 到时候会从导师手上接过正魔术师的魔杖。吉赛尔从小就开始接受了大量魔术师的训练,但是无论考了几年都没法合格。不止如此,他甚至无法熟练施放魔术,看着他不停落榜的丑态,很多人都轻蔑地认为他是个无能的家伙,毕竟吉赛尔的成绩就是如此,被这么瞧不起也无可非议…… “我并不是因为你退学这件事情才生气的。我担心的是你今后该怎么办。钱才是大问题啊,你准备找什么工作?我先声明,我可是很讨厌抱妹妹大腿的哥哥的哦,总觉得很恶心。” 梅尔蒂娜好像感到一阵恶寒般抱住身体撇开视线。 “其实,老实说,那个,我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也不是因为小气……”妹妹瞟了一眼看向这边。“就是,那个,我担心的只是世俗的眼光,我其实并不是很……” “不,那个,确实,我没什么钱。”正当妹妹最后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吉赛尔打断了她。“其实,我也承认到现在也没找到住处和工作。毕竟我是昨天才决定退学的,而且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 吉赛尔的财产只有钱包里的几枚屈指可数的硬币。恐怕用不了一个月就会饿死吧。看来颇为不满的妹妹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 “但是,这都是因为我的笨拙所导致的,所以梅尔蒂娜你就不要担心了。毕竟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个头啊!” “——啊!” 妹妹拉起吉赛尔的耳朵吼道,声音直接灌进了大脑。 “梅、梅尔蒂娜,你这样会给周围添麻烦的……” “这跟我大有关系!如果哥哥要离开这里的话,我该怎么办啊!我又不是学院的学生!以前都是承蒙毕福隆斯教授的好意我才能住在宿舍里的啊!如果哥哥从学院退学拍屁股走人的话,我该怎么办!我不可能厚颜无耻地留在这里的啊!”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所以……” 面对妹妹的歇斯底里,吉赛尔伸出双手按住了她。 “我觉得,就算我离开了,毕福隆斯导师不至于连梅尔蒂娜都赶出去吧,毕竟导师不是那么薄情的人……不……也许还真做的出来……” “就在刚才,导师告诉我这个月一过就必须走。” “咦咦。” “导师还说,祝愿哥哥能立刻找到住处和工作。” “这、这样啊……” “哥哥既没有钱,也没有时间,甚至完全不习惯这个社会,所以主动退学这种事还是重新考虑一下……” 看着这双有些湿润的眼睛仰视着自己,吉赛尔不禁有些萎缩。 妹妹的眼神里闪烁着不安,吉赛尔也知道她真的非常担心自己。虽然说得有点过分,但这也是因为她的担心所致。毕竟妹妹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的孩子。 即便如此,少年还是沉默地摇了摇头说道。 “不……这次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妹妹微微眯细了双眼,有些尖锐地问。 “那么,你有自己的打算?” “当然,我也想过该去哪找工作和住所……” “所以呢,你究竟想找什么工作?世间可没你想的这么单纯哦?就算这里是‘希望之都’,这种世道应该不会有奇葩雇佣像哥哥这样无能的人哦!” 确实,她说的没错,找工作可没那么简单。 在这所学院为了成为魔术师而潜心苦读不断修炼的自己从来没有在外面工作过。这样的自己唯一拥有的可能派上用场的技能只有—— “不,那个,其实我已经有点眉目了。” 老实说,现在还是非常迷茫和不安。 自己也知道这简直难于登天。 但是,为了让妹妹安心,少年坦白了。 少年握紧了拳头,开口说道。 “我想,成为冒险者——” * 风和日丽朗朗晴天,人们热情高昂讴歌希望。 虽然这里还只是一个历史尚短的国家,但在辛塔格东部大陆七国联合中,这座“希望之都”菲·利的人们也是最富有热情和梦想的。东大陆七国联合——顾名思义,就是位于大陆东部的七个国家联盟组成的多国联合。在这个多国联合当中,菲·利的历史沉淀也并不厚重,但却因为占据着联合交易中心的天时地利,拥有让人目不暇接的发展速度。 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正漫步于王都的大道上。不可思议的是,川流不息的马蹄和车轮在石板路上奏出的二重唱让人心旷神怡,更为人们的谈笑风生增添了一份色彩。街上既有载歌载舞的歌姬和诗人,也有全副武装的佣兵集团,当然也有在市场里排着队挑选水果的良家妇女。 一眼看上去是一派祥和的景象,但是—— “号外号外!佛瑞斯河又发现尸体了!这已经是第三具了!” 只见一位戴着帽子看上去像是记者的年轻人正拿着印刷的报纸大声叫卖。好奇的人们蜂拥而至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吉赛尔也因为好奇驻足观看,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只见有谁把看完的报纸随手扔在了地上,吉赛尔就捡了起来。由于活字印刷术才刚刚诞生,所以用纸也极其粗劣,印在上面的字也极难辨认。吉赛尔好不容易才看懂。 “威胁众人的恶魔信奉者的暴行!惊现第三具尸体!” 好像是说在佛瑞斯河再次发现了尸体。每一具尸体都已经死亡十天以上了,目前只知道都是年轻女性,但是身份不明。也就是说,这次的无名女尸也和前两次一样惨不忍睹——尸体的头部被整个烧焦了。这种残杀暴行如今让王都的人们非常不安。从这种惨绝人寰的杀害方式来看,就可以肯定凶手就是恶魔信奉者了,一些吟游诗人直接将他们称为“狂热者”。而我们那群可靠的警卫正日以继夜地追踪犯下如此暴行的“狂热者”的真面目,不过仍旧毫无头绪,广大平民百姓上缴的血汗钱就这么打了水漂—— “‘狂热者’吗……” 在河里捞出尸体这种事其实并不稀罕。不过,头部烧焦的尸体就很诡异了,而且这很容易吸引记者和群众们的注意力。 “而且,警卫们无论怎么努力都抓不到——” 吉赛尔小声低喃,同时将报纸塞入怀中。 然后再次前进。 少年的目的地是毗邻王都中央广场的一条街道上的酒馆。 这家酒馆名为“金狮子亭”。 不对,准确来说这里并不是酒馆。 这里是菲·利最富盛名的冒险者巢穴。 吉赛尔停下脚步,抬头看着这座用厚重石材堆砌而成的建筑。 还可以听到从酒馆内漏出的喧嚣和活力。随着酒馆内久久无法平息的骚动,名匠打造的镀上一层淡金的狮子看板也在微微晃动。 少年做好了心理准备,推开了大门。 这扇用槲树制成的大门非常沉重,好像在拒绝吉赛尔入内。 一推开门,男人们的野蛮嗓音和女人们的娇媚笑声便灌入了耳中,吉赛尔承受着这股令人窒息的活力踏进了“金狮子亭”。 恐怕本来就设计成不透光的吧,这座坚固的建筑物内有些昏暗,不过那些强大的战士所迸发出的锐利杀气仍能不断刺痛着吉赛尔的脸颊。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里可是菲·利顶尖的豪杰们聚集的场所,可以说这里就是追求危险和名誉的饿狼们的巢穴。 总觉得自己好像误闯了一个错误的世界。 紧接着,便有几人的视线扫向了吉赛尔。这些视线中既有估价的视线,也有期待着未知冒险的好奇视线。吉赛尔故作镇定,走向酒馆深处的吧台。 吧台那里站着一位默默擦拭杯子的光头壮年男性。恐怕他就是“金狮子亭”的店主吧,吉赛尔如此判断,并向他打招呼。 “那个——” “哦哦,这位小姐,请问,您有什么委托吗?” 不过,回答吉赛尔的并不是店主,而是在吧台独饮啤酒的巨汉。 巨汉脸上有几道伤痕,一看这位好汉就知道他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他的身高将近两米,如果再长出锐利的角的话,那么简直就跟岩角妖精如出一辙了。 “那、那个……” 吉赛尔看向巨汉,露出了有些僵硬的笑脸。 吉赛尔已经习惯别人叫自己“小姐”了。不过,吉赛尔已经在十五岁成年,并且又过了两年了。如今无论是长相还是骨骼,都应该有点男人气了,所以被这么称呼还是会消沉的—— “那个,抱歉,我并不是来提出委托的……” 吉赛尔承受着压力回答,巨汉饶有兴致地眯细了眼睛。 接下来要说的话是需要决心和勇气的。吉赛尔满头大汗,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我、我想成为你们的伙伴,我来这里是想成为冒险者的。” 一瞬间,店内一片寂静—— 顿了一拍,酒馆里的男人们都笑了出来。 “喂喂喂!” “竟、竟然说想成为‘金狮子亭’的冒险者!这、这家伙真是……” 聚集在周围的男人们手拿酒杯咧开嘴哄堂大笑。 “喂喂,这位小姐,梦话请到广场说去。在那里上演壮大的冒险谭或者叙情诗之类的东西,还能赚个盆满钵满呢!” 凑到眼前的巨汉豪爽地呼出了酒气。 吉赛尔挥手驱散酒气,有些生气地说。 “不好意思,我不是小姐,是男人。” 听到这句话,男人们面面相觑。 结果哄笑声比刚才更大了,整个酒馆都为之震颤。 “男人……!竟然是男人。小少爷,你真是太棒了!” “这种弱不禁风的家伙竟然想加入‘金狮子亭’,哈哈,太搞笑了我肚子都抽经了……!” “我们这里可没有你这种小鬼适合的工作,你去‘绿阳亭’看看吧!” 三个男人发出了露骨的嘲笑。这让周围的爆笑一发不可收拾。 “少爷,像你这样的能找到很多肥差吧,你可以去那些小巷里,晃两下屁股就能发了!或者,我们也可以帮忙推荐啊!” 笑声越发刺耳—— 不过,就算是吉赛尔也已经忍无可忍了。确实自己看上去有点女孩子气,不过自己还从来没有被如此侮辱过。 “你、们……” 吉赛尔涨红着脸,反射性地将手伸进外套内,按住了剑带上悬挂的刀鞘。 “哦~要开打吗——?” 男人们敏锐地察觉到了吉赛尔的一举一动。他们只是微微摆出了架势,而且绝不是那种半吊子的架势。由此可见,他们不愧是在“金狮子亭”拥有一席之地的人。 “啊……不,那个……” 吉赛尔为自己的鲁莽感到胆怯。 吉赛尔松开了剑柄,被迫后退了一步,因为如今他正面临着无比强劲的威压感。老实说,他希望现在拔腿就跑。而之所以没有逃跑,只是因为他已经怕得动弹不得了。 就在此时,一个男人悄悄地走到他面前。 “好了,都住手。让我来教训他。” 这个男人的年龄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间,身材修长,头上掺杂着些许白发。不过目光十分锐利,大概是因为这个男人是三白眼的缘故吧,吉赛尔如此认为。 “你们看好了,这家伙穿着学院的外套。看来他作为魔术师应该有点本事。” 如此说明的三白眼男人好像也是个魔术师。只见他抽出腰间的魔杖摆好了架势。这无疑是身为魔术师的人最普遍的魔术发动体,由此可见这个人是货真价实的魔术师。 吉赛尔慌忙说道。 “等、等等,那个,我并不是正魔术师。因为,我才刚从学院退学……” 说完,隔了不久,男人们第三次发出爆笑。 “喂喂,竟然还退学了,难道没有魔杖吗?” “半吊子是不可能加入‘金狮子亭’的!” 在嘲笑的包围中,吉赛尔再次忍受着屈辱。 “原来你是没有魔杖的退学魔术师啊。居然还敢来这里,看来你很有自信嘛。”三白眼举着魔杖说道。“那我们就来场简单的胜负吧,只要你能防住我的魔法,我就承认你的实力。” 这个提议还真是让人意外,但是—— “咦,等、等等——” 不等这边的回答,吉赛尔便感觉到男人的周围产生了玛纳,并展开了构筑式。 大气震颤,泛着青白光辉的魔术文字在男人面前层层展开。 (他真的准备在这里使用魔术吗?) 在吉赛尔看来他的构筑非常缓慢,因此也很容易察觉他到底会施放什么效果的魔术。 这是创造魔术之一,“睡魔”。根据展开的术式中所发现的阿尔特雷魔术派系的特征就可以确定了。这个魔法难度很低,而且即刻生效,因此这是很多魔术师在战斗中的常用魔法。这个魔法的效果简单来说就是将指定地点的玛纳进行变质,让触碰这些玛纳的目标产生强烈的睡意。因为魔术很单纯,所以实际上很难命中。就连吉赛尔也能轻松回避。只要不停来回移动的话,根本不可能打中,但是—— “向万物根源之玛纳宣告——” 一听到男人开始咏唱咒文,吉赛尔就开始敏锐地扫视周围确认情况。这里是酒馆,到处都是人,而且身旁还有椅子和圆桌。从这些状况看来,想要在物理意义上进行回避是非常困难的。一旦在踉跄摔倒的瞬间被瞄准的话,那就万事休矣了。 当然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集中体内的魔力,利用精神力抵抗对方的魔术影响,但是这并不能保证绝对成功,从这个男人变质的玛纳量来看,恐怕他的魔力比自己庞大很多,肯定会被直接秒杀。 (这样的话,剩下的办法就只有用魔术反击了。) 这是现今最合适的方法,只要在对方完成构筑式展开前——也就是完成魔术前,自己也使用同样的魔术进行反击——让他睡着,这样就行了。因为在构筑魔术的时候,对魔术的防护也是最为低下的。幸运的是,对方的魔术展开速度非常慢。他应该是个慎重的人吧。这样的话,自己应该有机会防住—— 仅仅在一瞬间,吉赛尔就作出了上述判断。吉赛尔拔出腰间的简易魔杖,因为自己并没有从学院正式毕业,所以没有获得正魔术师资格的吉赛尔只有一根见习用的简易魔杖。这到底能抵抗到什么程度呢—— 但是,下个瞬间,对方好像参透了自己的想法。三白眼男人一口气提升了构筑式的展开速度。 (他刚才放水了……?) 为了引诱自己用魔法反击,他才故意降低魔术展开速度的吧。 这样肯定来不及了。 没办法,吉赛尔只能放弃用魔术反击,向前冲了过去。 (一定要赶上啊……!) 虽然吉赛尔的速度确实很快,但却还是来不及击倒对方。 男人的构筑式完成了—— 施放魔术,准确来说,其实是人类将自己的愿望传达给名为世界的万能计算器,并且让其实现愿望。 这个世界的大气中充满了万能素,而万能素包含着能够将人类的愿望转化为现实的力量。但是,仅仅用语言祈愿是远远无法实现的。因此才需要使用被誉为神之箴言的魔术语言构成的复杂魔术式。魔术师必须自行将信息量相当于数十本书籍的魔术式封入发动体,而这将会成为施放魔术的钥匙。 过去想要施放魔术的话,就必须将冗长的咒文铭记于心,同时复杂的手形和动作也是不可或缺的。术者还必须掌握星星的动向以及大气的玛纳量,从零开始构筑相应的魔术式才行。不过,以现代体系为基础的理论魔术能够将这些纷繁复杂的过程一股脑交给了发动体处理。因为发动体内已经封印了庞大的魔术式了,术者只需要咏唱简短的咒文,展开简易的构筑式就能召唤魔术式了。 不过,就算如此,与目标的相对距离、通过构筑式产生的玛纳变质量、魔术范围内的细微调整以及很多细枝末节的部分都必须由术者自己来计算。所以每个魔术师的展开速度都是因人而异的,因为这些部分的处理还是非常困难的。 而三白眼男人的魔术展开速度异常之快,而且阿尔特雷魔术派系的发动体也一如既往运行良好。因此吉赛尔根本不可能回避对方的魔术,而想要抢先催眠对手更是天方夜谭。 “遵从我的愿望堕入虚无吧。睡吧……睡魔!” 构成和展开完成了,对方的魔术发动了。 肯定会睡着。 如果有能感受并且理解魔术展开的人一定都会这么认为吧。 一瞬的寂静过后—— 令人意外的是,吉赛尔还站在那里。 魔术“睡魔”并没有视觉上的效果。不过确实有魔术师为了重视华丽效果对魔术式进行一些改造——不过一般来说,越是简单的魔术,就越实用。 因为没有视觉上的效果,所以在场的人都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少年回避了魔术吗?还是说,他站着只是偶然? 吉赛尔维持着冲刺的动作停在原地。他保持着伸出右手的样子,手上戴着露出指尖的皮革手套。 透过张开的五指,只见三白眼男人吃惊地不停眨着眼睛。 “这样……就可以了吧。” 运气不错。吉赛尔注意到自己比想象中要冷静,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取回余韵了。吉赛尔流着冷汗挤出笑容。 “不可能……”三白眼有些呆滞,随后露出狼狈的神色。“不可能不可能,太奇怪了。为什么没有效果?那个时间点怎么可能避开?不可能,而且你这家伙都已经朝我冲过来了——” 吉赛尔得意地看着慌张大喊的男人,同时放下了伸出的手。 “你刚才说了,只要我防住了,就承认我的实力——” “刚、刚才那个只是偶然……!只是碰巧!撞大运而已!这家伙根本没有展开任何魔术。但是那种情况下居然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你要反悔吗?” 吉赛尔皱起了眉头。周围的男人也都动摇地看着三白眼男人。周围的气氛也骚动起来,此时—— “你们,好像玩得很高兴啊?” 突然出现的声音一扫男人们的狼狈。 只见二楼楼梯旁的栏杆上靠着一位年轻女性。 她那头耀眼的金发令人印象深刻,不过好像刚睡醒还有些凌乱。 宛如广袤无际的天空一般,她身上穿着苍蓝的轻便服饰。身材苗条,从短裙的裙摆下露出了线形优美的双腿,光滑艳丽的肌肤不禁让人产生遐想。她大概二十岁左右吧。碧蓝双眸闪耀着必胜的信念。如今她好像看见奇珍异兽一般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她走下楼梯的时候,绑在头上的侧马尾好似雌龙的尾巴一样充满活力地来回摆动。 “夏琳。” 有人叫了她的名字,店内的人们再次吵闹起来。 “你是,魔术师?” 这位女性问道。 “那个,不,其实……”吉赛尔挠了挠脸。准确来说只是见习,但少年的说明戛然而止,然后拉开外套。“比起魔术,我对这个更有信心……” 说完,他用视线指了指挂在剑带上的短剑。 没错,他想说明自己并不是作为魔术师来造访冒险者的巢穴的—— “这样的话,就和我干一架吧。” “咦……?” 回过头来,她已经来到一楼了。 她从一旁不知所措的服务员小姐手里抢过了拖把。下个瞬间,吉赛尔感到了一阵风,在这个与外界隔绝的空间内应该是不可能有风的。 吉赛尔反射性地拔出短剑,用剑身挡住了宛如长枪一般突刺而来的拖把——这是凭借那不同寻常的跳跃力祭出的强劲突刺。这是非常迅捷,让人目不暇接的速度。剑身受到的冲击力直接麻痹了吉赛尔的手腕,就在感到剧痛的瞬间,少年开始大口喘气。原来少年的身体早已被击飞,砸在了身后的桌子上,此时少年才反应过来。 鼻尖能闻到洒落的葡萄酒,脚下踩着滚落的面包残骸。着地的后背窜留着激痛。而接住自己的桌子早已被打翻。自己也觉得天旋地转。 “咦,你应该,对用剑有点自信吧。” 耳边传来了略感扫兴的声音。 只见刚才吉赛尔站着的地方,现在那位女性正扛着拖把站在那儿。她有些失望地眨着眼睛俯视着少年。 “不是吧……” 吉赛尔一边咳嗽,一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如今自己还握着剑,这倒是有些意外,于是吉赛尔颤抖着摆出了架势。 其实,吉赛尔对自己的剑术还是有些自信的。就算自己作为魔术师只是个半吊子,但是剑术方面还是有些造诣的。毕竟有布尔库林老人教授的基础,还有普尔摩萨准教授的指导,再加上自己曾帮助历史文物调查部门与魔兽和魔术人偶进行过数次实战——所以在剑术这个领域,自己还是有相当的自信的。 但是,就算对方是偷袭,这副惨样也未免—— (而且……刚才她是故意瞄准剑身刺过来的……) 从这个事实就可以看出巨大的实力差距,吉赛尔感到一股恶寒。 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对剑术颇具自信这种事也只是学院范围内而已。而且学习剑术的魔术师可谓凤毛麟角。因为几乎没有对手,所以产生自己有些实力这种错觉也是无可厚非的。 “要投降吗?” 这位女性将拖把横架在肩上——好像绑在火刑架上一样——问道。 这时候应该老实投降吧。但是,如果这时候落荒而逃的话,恐怕自己真的就再无出头之日了吧。 “不……我,是为了成为冒险者……才来到这里的,所以……” 呼吸总算平静了,手上的麻痹也可以勉强无视了。虽然还稍微有点踉跄,吉赛尔还是重新架起了短剑。 “我并不讨厌有骨气的孩子哦。”轱辘,女性将拖把转了一圈再次架好。“好了,那我就再陪你玩会儿。” 这明明只是一把普通的清扫工具,在她手里却成了狰狞的凶器。 嘚啷,琴弦响起,好像有人拨弄了乐器。接着便奏起了轻快明媚的乐曲。好像踩着这首曲子的节拍,这位名叫夏琳的女性轻盈地刺出拖把。不停地打出凌厉的攻势。 “啊……!” 吉赛尔凭借自己的反应勉强回避,或者用剑格挡。木柄和钢剑的碰撞与弦乐器形成合奏。男人们的怒吼更是锦上添花。夏琳手上的木柄一直打着节拍。她的步伐也具有韵律。翩翩起舞的步伐配合随之舞动的拖把。吉赛尔的短剑只能不断防御,少年也不服输地一个箭步上前挥剑反击。但是这位女性的舞步非常轻快,不停舞动。所以,无论怎么反击,自己的刀刃好像永远都没办法追上她。 咚,夏琳配合着节奏后跳脱离了吉赛尔的攻击范围,轻盈地停在了圆桌上,并且优雅地行礼。周围响起了欢呼和掌声。她真的颇具余韵。她将手中的拖把化为长枪,而吉赛尔手上则拿着比长剑还短的短剑。再加上高低差,在攻击范围上可谓吃尽苦头,但吉赛尔还是勇往直前不停挥剑。夏琳的修长美腿从圆桌上跃起,配合着弦乐器的音乐不停舞动。欢呼,回旋,跳跃。夏琳踏着轻快的热情舞步在桌子间飞翔。同时她还温文尔雅地拨开吉赛尔的鲁莽攻击,抑或挑起拖把架开斩击。为了在下一个岛屿着陆,夏琳踩起了更加轻快的舞步。当,当,当当当。吉赛尔发现,聚集在屋内角落的女人们也配合着音乐,打起了欢快的节拍。舞动,飞翔,鼓掌。在各处飞翔的女性身后,吉赛尔只能难堪地不停追赶。 对方明显在防水。不仅如此,自己甚至连碰都碰不到她。 (为什么,会这样……她是不是背后还长了只眼睛啊……) 从刚才开始,夏琳的动作就非常华丽。他们两人的乱斗打翻了周围的桌子,而且还踢飞了很多椅子,但是她从来没有回过头。甚至连余光都没有扫过,就能准确地飞跃背后的桌子,闪过杂乱的障碍物。而且,吉赛尔都已经挥剑攻击很久了,却完全找不出破绽。然而,自己这边却…… “站住……!” 为了追上从视野消失的夏琳,吉赛尔猛地回头。就在他准备追击的瞬间,吉赛尔的脚被倒地的椅子绊住了,结果他的平衡被打破了。 “好,结束了哦!” 对方如此宣言。 当啷,琴弦响起了尾音。当当当,女性们也跟着鼓掌。 随着音乐的收尾,一发锐利的攻击刺入了吉赛尔的腹部,他直接失去了意识。 * 无论是谁,被揍的话都会产生痛觉,击中头部的话会觉得头晕目眩,腹部被打的话会产生呕吐感,不止是呕吐甚至会吐血,同时双颊鼓起眼眶湿润,总之看上去非常惨。 这就跟这个世界一样,毫无道理可言。 弱小的人会屈服于暴力,只能一味地忍受屈辱。 “我肯定,不应该出生的吧。” 以前妹妹颤抖不止的时候,吉赛尔会轻轻地抱住她。当时他只能抚摸妹妹的头发,这种无力感仍然记忆犹新。她的颤抖仿佛发自灵魂一般。她那纯粹天真的灵魂面对无数的暴力不停颤抖。她只能不停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只有自己会这样。看着她发自灵魂的恸哭,作为哥哥的自己却只能看着,自己只能作为一个束手无措的弱者站在原地看着。 捂着耳朵蹲在地上的妹妹以及流淌的鲜血,这个场景如今还鲜明地烙印在自己的脑海中。 当自己被压倒性的力量击倒时,肯定会梦见这个场景。 “哥哥和我,是不同的。” (不是这样的……) 但是,自己却无法证明这一点。 “即便如此,我跟你怎么可能不同……” 吉赛尔呻吟着爬起身来。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房间的床上。 腹部残留的疼痛让吉赛尔皱眉,同时他观察着这个房间。 这是个非常狭窄的房间,这张床也很硬,跟自己在学院里躺的床差不多,房间的角落里杂乱地堆放着一些刀剑和长枪,另外还能看见粗旷的金属铠甲和盾牌。房间里还能闻到一些汗臭味。就在这时—— “哦哦,醒了啊?” 这个声音宛如清醒剂一般刺激了大脑。有一位女性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她的脸凑过来盯着这边,能闻到些许花香。 夏琳。 她就是刚才把吉赛尔打得体无完肤的人。 吉赛尔的意识总算遍及全身了,这时才因为全身积蓄的疼痛大声呻吟。 “抱歉哦。”看到少年这幅惨样,夏琳笑着说。她的双眸里透着恶作剧的光芒。 “不过,凭你的实力可没法待在这儿哦。” “我才刚起来……”吉赛尔苦着脸说道。“你就告诉我最糟糕的消息……” 但是,刚才将自己秒杀的人这么说的话,自己也没法反驳。恐怕这个巢穴里有很多像她这样的实力者吧。凭自己的实力是无法成为冒险者的。 自己不止没有成为魔术师的才能,甚至还无法成为冒险者。 这样的话,自己到底能成为什么呢—— 吉赛尔咬紧牙关感到极度悔恨。 “我说你啊,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行吗?” 吉赛尔一脸苦涩地看着天花板,听到夏琳的声音他转过头来。 “如果我能回答的话……你想问什么——” 吉赛尔有些吃惊地反问。 夏琳撑着床边探出了身子,这样更突显了她的身体曲线,这个动作非常诱惑。裸露的肩膀和白暂的锁骨就这样凑到了吉赛尔面前,少年有些脸红,慌忙移开视线。 “刚才那个,你是怎么办到的?” 不过夏琳并不在意少年的反应,单刀直入地问道。 “刚才那个,是指?” “你防住了欧里昂的魔法对吧?” “那个,欧里昂,您是说……那位三白眼的先生?” “对对,你怎么办到的?我无法视认玛纳或者构筑式之类的东西,不过还是意识到这个状况并不寻常。怎么说呢,就是……变成哑弹,这样的感觉吧?” “这样啊,那个……” 该怎么说明呢,吉赛尔挠了挠头。这是不太想告诉外人的事情,不过夏琳却兴趣盎然两眼闪着好奇光辉地看着这边。 “那个,对了。”吉赛尔突然灵机一动,竖起食指说道。“如果我告诉你的话,能让我加入‘金狮子亭’吗……” “不行,这是两码事。” “我想也是……” 吉赛尔有些丧气,夏琳倒是很干脆地放弃追问了。她直起身子,耸了耸白净的肩膀。 “算了,就这样吧,我不会勉强你的,我觉得你还是老实返回学院比较好哦。” 看来她已经对自己失去兴趣了。 “金狮子亭”的猛者微笑着告诫。 这场初入社会的教训真的非常惨痛。 夏琳懒散地挥着手离开了,少年只能无言地目送她的背影。 * 吉赛尔从二楼观察楼下的情况,看来桌子都已经重新放好了。到底过了多久了呢,从窗口射入的阳光来判断,大概才过了一刻钟不到吧。在酒馆里聚集的人也和刚才没什么两样,男人们还是满脸通红地拿着酒杯,女人们则乐此不疲地发出妖艳的声音。这里几乎所有人都沉溺于享乐之中,但是从他们的体型和气势来看,果然每个人都散发着和普通人迥异的强者氛围。 (果然,我的实力还,远远不够啊……) 但是,就算自己无法成为冒险者,他们也会与这个不公的世界进行抗争吧。 比如说,对了,如今在王都引发混乱的“狂热者”骚动,就算警卫一筹莫展,他们肯定能解决的—— (我……什么都办不到。我只能待在学院这座牢笼内一事无成。) 自己也有一些不公的经历,但自己只能独自忍耐这些悲伤。 不过,仅仅只是独自忍耐的话,是无法跨越的。 吉赛尔想起了那个约定。 自己并不知道许下约定的人叫什么名字,而且自己再也不可能知道了。 那个人已经封入了简陋的棺材内与世长辞,那双怨恨着所有人的双眼里所透露的并非憎恶,而是悲痛的眼泪。当时宛如一场噩梦一样,那个人被拦腰斩断,最后只剩下了上半身——但是,这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个和人类无异的少女。躺在棺材中的她虚弱地把手伸到吉赛尔的脖子上。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凭借惊人的臂力轻易折断吉赛尔纤细的脖子吧,不过—— “那么,你为什么,不试着去自己跨越呢?” 就在吉赛尔为这个不讲道理的世界而悲叹,为自己的无力而软弱低喃的时候。 那个人如此询问自己。 为什么自己只会忍耐呢? 为什么,不去战斗呢? 为什么—— “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帮帮忙吧,求求你们了!” 突然听到了悲痛的声音——这将吉赛尔从约定的回忆中再次拉回了这个瞬间。吉赛尔走下楼梯循声望去。 只见吧台附近站着刚才嘲笑吉赛尔的巨汉,以及他的跟班们。而站在他们对面求情的是一位少女。少女大概十四岁左右,与其说她是年幼纤细,不如说是骨瘦如柴。她有一头浓密的金发,但是暗淡无光。 “求求你们了,已经没有人能拜托了。我会尽量凑钱的,真的,求求你们了……!” “我已经说过不可能了吧!” 看着苦苦相求的少女,巨汉的回应却异常冷酷粗暴。 他一把推开少女纤弱的身体,少女直接被推飞滚落到酒馆的地板上。在场的冒险者们都好奇地看了过去,但是谁都没有伸手帮助这位趴在地上的少女。 “再说,像你这样的半妖,根本不可能去凑钱的吧!还是说,你要献上你那瘦弱的肉体张开双腿吗?别开玩笑了!” 听到巨汉的话,周围的男人们也一同哄笑起来。 “真的……求求你们了……!” 少女低声求情,浑身颤抖。 她趴在地上,吃力地想要站起来。 “求求你们了……救救姐姐吧……” 没有人向这位少女伸出援手。 虽然有人会同情地看着她。 但只是看着。 大家都知道这位少女的存在。 但,只是同情她而已。 没有人来帮她反抗这样不公的待遇。 应该说,这很明显就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这位少女—— “你们够了吧!” 回过神来,吉赛尔已经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了。 他走到少女面前,抬头看着巨汉。 “你们都是冒险者吧?这个孩子不是有事相求吗?所以她才会来求助你们的吧?但是,你们这样也太过分了吧!” 少年如此指责,但是男人们却面面相觑。 接着,大家都感到十分滑稽,发出了愉快的嘲笑。 “喂喂,乳臭未干的小少爷,你在开什么玩笑。你是想笑死我才罢休吗?”哈哈哈哈,这些身经百战的勇者都捧腹大笑。“你知道吗,这家伙根本没钱。这一目了然吧?她没有准备任何报酬。这位少爷,难道,你以为我们是慈善机构吗?” 吉赛尔回过头,看着趴在地上的少女。 确实,从她的打扮来看确实很贫穷。 但是,就算这样—— “但、但是……你们,至少应该听她说明一下……” “喂喂,你什么都不懂吗?” 巨汉突然凑了过来,在极近的距离下盯着吉赛尔。酒气扑鼻而来,少年面对犀利的威压感,感到恐惧和紧张,不禁僵直了纤细的身体。 “那小鬼,可是半妖啊。可是堕落者啊。根本不是人类。我们没有义务去听这家伙的话吧——” 这是不容分说的高压态度。直接屈服逃走或许还简单一些。但是,面对如此不公的待遇—— “不是的。” 但是,吉赛尔冒着冷汗,毅然反驳道。 他努力让自己站在原地回瞪着对方。 “她是人类。只是外貌和我们稍微有点不同而已,但是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听到吉赛尔的话,好像——酒馆的喧嚣瞬间消失了。 “我说,这位少爷。” 巨汉俯视着少年,歪起了嘴角。 “我可没有夏琳那么天真哦?” “你说什——” 就在吉赛尔反问的瞬间。 他的腹部受到了猛烈的冲击,视野一片天旋地转。 回过神来才发现,少年的身体在地面上弹跳翻滚。 * “可恶,那个混蛋……” 最后,吉赛尔狼狈不堪呕吐不止。他对自己的脆弱感到火大。 如今吉赛尔正在王都广场的喷泉旁接水漱口。热闹的广场上流淌着吟游诗人美丽的歌声,吉赛尔在广场的角落里找到一张空着的长椅。少年抱着隐隐作痛的肚子坐了下来。 “那个,非常抱歉,都是因为我……” 从刚才开始,少女就以非常卑微的态度观察着吉赛尔的脸色。她非常担心被赶出“金狮子亭”的吉赛尔,一直撑着他。所以道谢的反倒应该是少年才对。 “不,你不用在意……” 但是,话刚说完,一股激痛再次袭来。 “那个,请用这个。” 少女看着在长椅上缩成一团的吉赛尔,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白色的手帕。这是宛如吟游诗人的玉指一般的纯白手帕。 “如果不嫌弃的话,请用。” “怎么会嫌弃,这可是幼女递给我的手帕哦。” 吉赛尔接过手帕敷在脸上。 “那个,刚才真的非常感谢。” 少女观察着吉赛尔的样子,满脸歉意地说道。 “不,那个,你真的不用介意的。” 吉赛尔忍着剧痛,皱着脸用手帕擦拭嘴角。手帕上沾满了血。仔细一看,这是块昂贵的丝质手帕。这块手帕根本不是这个女孩能得到的,不过这或许只是自己的偏见吧。吉赛尔摇了摇头。 “对了,你是准备委托他们做什么?” “那个……” 少女好像这才想起来,露出了悲痛的神情撇开了视线。 “我……是想拜托他们寻找姐姐。” “寻找姐姐?” “是的……三天前到现在姐姐完全没回过家,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失踪了吗……你跟警卫说过了吗?” 少年不加思索地问道,然后才注意到自己失言了。 果然,少女的脸色更加阴沉,并低下了头。 少女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拨弄着自己不修边幅的金发,同时笑了出来。她好像已经接受了这种不公的待遇了。 “他们说,就算鬼之少女消失了,他们也管不着……” 广场上来回的人们也都时不时地向这里眺望。 这些视线的目标并不是吉赛尔,而是他身边低着头的少女。 他们仿佛看着什么污秽之物一般充满不快。 他们仿佛看着什么恐怖灾厄一般充满不安。 少女的耳朵有些尖。 并不像森妖精那么尖锐,但却比普通人类的耳朵显眼很多。 半妖——这是人类和异种族共同孕育的混血种族。 他们是被神明抛弃的种族。神明是不允许混血的存在的。对神而言,这种血脉就是禁忌的象征。这些拥有堕落灵魂的少男少女会给受到恩宠的灵魂带来灾厄,所以是众人忌避的恶鬼之子。无论是神明还是教会都是如此认定的。 不被视作人类的他们连基本的人权都没有,这种不详之物就算消失了,维持街道治安的警卫也会坐视不管。 “所以说,我才会去‘金狮子亭’向冒险者大人们求助。但是,我几乎没钱……” “你有多少钱?” 吉赛尔用手帕敷着脸问道。 她猛地眨了眨眼睛,然后从怀里掏出了硬币。 她的手掌里只有几枚铜币,另外还有—— “这个是?” 恐怕是银首饰吧。这是一个镶嵌着宝石的小巧挂坠。 “这是母亲的遗物。我刚才也说了这不是偷来的,但是他们都不相信,这个应该值点钱的。” 确实,这种东西可不是贫穷的恶鬼之子所能持有的奢侈品。 但是,这位被不公肆虐的少女却还是勇于反抗,但她所拥有的武器过于无力了。 (这些应该够四天的生活费了吧……) “我只要铜币就行了。” “咦……” “这是遗物吧。要好好珍惜才行,而且这块手帕也被我弄脏了。” “那个——” 少女眼神有些困惑,那是一双美丽的蓝色双眸。 自己应该能够办到吧。这个一无是处、无力的、想要抗拒不公但却束手无策的自己——应该能够成为这个勇于战斗的少女的助力吧。 自己并非从未后悔过。每当想起学院走廊里那哀怜的视线,每当想起那个面对不公只能不断忍耐的自己。自己都会感到无地自容、咬牙切齿。自己没有魔术的才能,就连赖以生存的剑术在学院之外也无法通用。 自己既无法成为魔术师,也无法成为冒险者。 即便如此,自己还是想帮助别人。 虽然还是有些许犹豫和不安。 但是,吉赛尔还是开口宣布。 “这个委托,我接受了。” 正文 第二幕 暗夜之刃 这位少女名叫米莉亚·艾伯特,姐姐名叫蕾娜莉亚·艾伯特。姐妹二人出生于东边小镇的一条旅馆街上,后来因为某些理由被赶了出来,两年前左右来到王都谋生。至于被赶出旅馆街的理由,吉赛尔并没有详细询问。毕竟是一目了然的事情,而且少女自身也不太愿意去回忆那段辛酸往事吧。 姐姐蕾娜莉亚在西区郊外的酒馆“洗熊亭”内当服务员。作为半妖而言这已经是非常优渥的工作了,半妖的少女们——特别是流淌着美丽森妖精鲜血的少女们——通常会当作观赏用奴隶贩卖,有不少女孩最后都沦为了娼妇。 跟周边的村庄和其他国家比起来,菲·利的王都对半妖的偏见并没有那么严重。这里可是名副其实的“希望之都”,所以慕名而来寻找工作的半妖并不罕见。不过酒馆的薪水无法完全贴补家用,所以蕾娜莉亚还会作为吟游诗人在各个酒馆表演。 “对了,她也会去‘虹色鹦鹉’吗?” “是的。”听到吉赛尔的询问,米莉亚点了点头。“那里的人不会对我们有太大偏见,这是蕾娜莉亚——姐姐告诉我的。” “虹色鹦鹉”也是梅尔蒂娜工作的地方,那是有不少吟游诗人聚集的典雅酒馆。对于喜爱艺术的人们而言,堕落者这种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姐姐已经有三天没有回来了。少女苦涩地说,自己对这次离奇失踪一点头绪都没有,也不认为姐姐会扔下自己不管。 “抱歉,本来我也应该来帮忙的,但是我今天打工已经请假了,所以……” 一问才知道少女也在一家洗衣店打工。 “你在哪里打工?有需要的话,我说不定还会来询问一些事情。” “恩,那个……抱歉,请让我保密,毕竟……如果雇佣我这种堕落者的事情暴露的话,也会给雇主添麻烦的……” 这是洗衣店自己的难言之隐,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两人约定明天再见,于是吉赛尔便把少女送回了西区郊外的某栋集体宿舍。毕竟太阳已经下山了,不能让半妖少女一个人走夜路。姐妹借住的是一栋砖瓦结构的古朴宿舍,比想象的要整洁。这是栋两层楼的建筑,都可以称之为住宅了。这栋宿舍里住满了同样是从周围小镇慕名而来的劳动者。 “真的非常感谢。”在宿舍门口,米莉亚深深地行了一礼。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眶有些湿润。“真的,非常感谢您能接受我的委托。那个……我很高兴。” 吉赛尔与少女就此告别转头离开,不过少女并没有进入宿舍,而是一直目送着少年离开。对上眼神的米莉亚有些害羞地露出微笑,轻轻地挥了挥手。 “一定要,找到才行……” 首先,吉赛尔决定前往“洗熊亭”。既然现在没有像样的线索,那就必须先掌握蕾娜莉亚消失当天的行踪才行。 她打工的酒馆“洗熊亭”位于一条狭窄曲折的小路尽头。这是一栋木制的大房子,挂在门口的看板已经掉漆了,看板上能隐约看见一只正在洗脸的熊。 “欢迎光临。” 走进酒馆就听到了低沉响亮的男性嗓音。 店内布置的灯光有些不足,所以店内有些暗,再加上成堆的酒桶,导致店面显得有些拥挤。 “您要喝什么?” “那个……那就,来杯牛奶吧。” 刚说完,与“洗熊亭”老板这一身份非常合适的壮硕亭主有些愣住了。 “这样啊,也不是没有……” 吉赛尔从钱包里拿出铜币放在吧台上。 “其实,我并不算客人吧。”看着有些皱眉的亭主,吉赛尔说道。“我在找蕾娜莉亚·艾伯特,听说她在这里工作。” “啊啊。”亭主附和道,有些怀疑地看着少年。“确实,蕾娜莉亚是我们这里的服务员。不过她已经无故旷工三天了,我们也很困扰啊。” “其实,她在三天前就失踪了。她的妹妹很担心,所以,那个,如果你知道什么的话,能告诉我吗……” “嚯嚯,没想到那孩子还有妹妹啊。”亭主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不过很抱歉不知道,而且她已经是无故旷工了,我们这边都已经很忙了……” “你们是说,那位半妖小姐吧——” 这时——旁边有人插嘴,那是一位在旁边桌子细品蜂蜜酒的男性。“咚”的一声,他把酒杯放在桌子上,红着脸看向这里。 “呵呵……我啊,当时还以为她跟那个男人有一腿呢。” “那个男人是指?”吉赛尔有些困惑。 “怎么会。”亭主一笑置之。“他可是‘至公之宠’的祭司大人啊。” “哈,管他是不是祭司啊,反正也是男人吧。他不是经常来找那位小姐吗?” “我觉得,他只是担心她吧。毕竟——那个,我们给那孩子的薪水很少嘛,看上去生活也很窘迫,所以经常来帮她介绍其他零工。” “那个,请问‘至公之宠’是什么?” 听到吉赛尔的询问,亭主有些意外地回答。 “你不知道吗?那是一个慈善团体,他们会为孤儿院募集善款,也会为贫民介绍工作,有时还会救济困难户。总之是个受人爱戴的组织。” “那边的人还经常来找蕾娜莉亚?” “是啊,记得那个人是叫西蒙……看他穿着祭司服,大概,是圣十字教徒吧。” “那个,他都跟蕾娜莉亚说些什么?” “啊,我知道哦。” 回头一看,旁边那个脸颊涨红的人两眼放光,只见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吉赛尔。 没办法,吉赛尔只能从怀里掏出铜币放在吧台上。 “老板,给他续一杯。” “嘿嘿,谢谢喽。”男人拿起杯子咯咯笑个不停。“我也只是恰巧听到几句啦,具体的我就不清楚喽——好像是关于乐器的指导,另外还有,好像是礼仪的教学吧,反正大概就是这些。” “乐器的指导,还有礼仪……?” “记得还有一些奇怪的内容,好像说是在贫民街附近,有个叫圣本塔鲁诺教会的地方,那是如今已经废弃使用的教会。反正他们好像聊过那里的事情。” “贫民街的废弃教会……” 虽然都是一些暧昧模糊的情报,但是,已经没有其他线索了。 吉赛尔将亭主端来的牛奶一饮而尽。 * 跑过去一看,那里是一个人烟罕至的街道。 据说这里大约十年前发生过大火,大火几乎烧毁了所有房屋,满地焦土,如今这里已经成了简易棚遍地的贫民区了。而且,吉赛尔是三年前才刚来王都的,对大火的事也只了解个大概。说起来,记得妹妹也说过,好像是最近王都的教会总会发生可疑的火灾。看来就算是神的居所也无法逃离火焰的魔掌。圣本塔鲁诺教会自然也难逃十年前的那场大火—— 周围一片漆黑,这也没办法,毕竟附近根本没有装设路灯,只能依靠月光了。途中还跟正在巡视的警卫二人组擦肩而过。总觉得最近气氛有些凝重,不过想到“狂热者”的骚动,这样也无可厚非。 这可是袭击年轻女性,焚烧头部的杀人魔。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呢?吉赛尔突然闪过一个不详的猜测。蕾娜莉亚的失踪难道和“狂热者”的骚动有所关联吗…… 通过残骸林立的街道,少年来到了一个稍许宽阔的地方。这里有一些从火灾中幸免的树木,这些树枝好像在不安地颤抖着。 环顾四周,只见眼前是某种砖瓦结构的建筑物,仿佛黑影一般连绵不断,有些阻碍视线。这个建筑物好像是外围的围墙,因为损伤较少所以也非常显眼。根据刚才的对话看来,废弃教会应该就在这附近。 吉赛尔停下脚步再次四处张望。 这时—— 吹拂的晚风突然骚乱起来,风中能听到些许声响。 那是铁和铁,钢和钢激烈碰撞的声音。 那是剑戟相碰的声音,也就是战斗的声音。 (到底,是谁在战斗……?) 接着还能听到男人的吼叫。看来有好几个人,声音是从拐角那里传来的。 吉赛尔稍微有些犹豫,毕竟自己并没有随便涉足这种野斗的理由。吉赛尔的目的只是找人,并不是厮杀。虽然自己也理解这种事—— 喉咙里发出了紧张的嘶鸣。 吉赛尔冲了过去。这时候胆怯的话是无法胜任冒险者的。 拐过墙角,吉赛尔乱入了吼叫和剑戟交错的战斗。 接着,他看到了。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漆黑长发不停翻飞。宛如在月下起舞。 有几个手里拿着锋利刀剑和长枪的男人围成一个圈。 而中央偏偏起舞的华丽舞者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少女。 剑戟的碰撞声形成了伴奏。少女手持的双剑闪着光芒,将男人们毫不停歇的斩击一一防住,同时反击打退对方。每当高亢的金属声响起悲鸣,夜色中就会绽放炫目的火花。不,不止是火花。艳丽的红花还会跟着刀刃的反击绽放,那是攻上前去的男人们的鲜血染成的。照亮这里的是滚落在地面的几根火把。在这灼热的光芒中,少女纤细的身躯在男人们的刀刃中穿梭,好似野兽一般反击,不断地让他们从舞台中退场。 少女就好像陀螺一样不停旋转。 少女闪过袭来的长枪跳向空中,只见她手中的双剑通体漆黑。凭借惊人的离心力,这对双剑划过圆弧瞬间砍倒了男人们。在飞溅的血沫中,少女的黑色长发在不停舞动。 这位少女的身体就好像凶恶的武器。 这是比黑夜还要漆黑的,比月亮还要妖艳的,研磨至极的凶刃。 目睹这一光景的吉赛尔产生了这种感想。 甚至,还为之心醉。 “臭娘们……!” 少女用双剑将伴随着怒吼而来的枪尖压向地面,然后少女的身体宛如蝴蝶一样轻盈地跳到了向下倾斜的枪柄上。她将枪柄作为踏板起跳越过了男人头顶。惊愕地睁大双眼的枪兵的胸口被切开了,后面的男人们也愕然地看着这位悬浮在空中的少女,在少女着地的瞬间,他的胸甲也血沫四溅随之倒地。 少年不禁看呆了。 这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少女。 那是宛如黑夜的漆黑长发,白暂的脸颊在月光的沐浴下有一种神秘之美。她全身是轻便的漆黑装束,看上去和学院的学生服很像,短裙下的双腿也很苗条。而她在空中飘荡的双脚,此时也宛如铁锤一样凶狠地砸在了男人的腹部。受到重创的男人不禁发出了绝望的悲鸣倒在了地上。 这是过于一边倒的战斗—— (不是吧……一骑当千这种不应该是叙情诗里才有的幻想吗?) 少女单挑了一群男人。 面对贯彻车轮战的男人们,果然还是非常消耗少女的体力的。少女后跳躲过了男人的劈砍,但她的姿势突然崩坏了。紧追不舍的男人们看上去也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姿势崩坏的少女在地上翻滚逃过了锐利的剑闪。 转眼间,攻守互换了。少女的漆黑双眸仍旧冷静地观察着男人们的攻势,但是总觉得其中还散发着些许浮躁和动摇。 (喂,现在可不是闭嘴旁观的时候吧!) 吉赛尔把手伸向剑带冲了出去。 “喂,你们在干什么呢……!” 吉赛尔一边出声吸引注意,一边把握现状。 就目前看下来已经有六个男人被击倒了。不过他们都还活着,只是趴在地上痛苦呻吟。而站着的男人还有四人。其中有三人看了过来,剩下的一个人完全不在意继续追击在地面翻滚的少女。 吉赛尔上前砍向了注意自己的一个男人。武器相碰产生激鸣,手腕感到一股沉重的麻痹感——这个佣兵打扮的男人用长剑挡住了吉赛尔的攻击。 “你这家伙要干嘛……!” 如果继续纠缠的话,力量不足的自己肯定会陷入劣势,吉赛尔瞬间后退,为了防止男人追击重新握紧短剑。下个瞬间男人便展开了反击。 一下,两下。吉赛尔转身躲过了轰然斩裂夜空的长剑。第三下实在是躲不掉了,吉赛尔只得用短剑防御。火花四散,钢铁的悲鸣非常刺耳。成功了,吉赛尔好不容易才用短剑挡住了对手沉重的一击。但是,男人就这么把长剑压了上来,吉赛尔为了站稳只能苦苦相抵—— 如今吉赛尔已经满头冷汗了。仔细想想,自己在历史调查部门经历的实战——其实对手都是魔术人偶和魔兽,自己从来没有和人类厮杀过。而且如今最大的不同就是,这里根本无法期待优秀的魔术师援护自己。毕竟挥剑争取时间并不算真正的战斗。 快要被压扁了—— 就在恐惧席卷全身的瞬间,如今仍就全力想要切断自己的男人突然倒下了。 吉赛尔发现,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把锋利的飞刀。 男人呻吟着倒在了地上,吉赛尔为了不被他压到慌忙后跳。只见重振态势的少女正在和另外两个男人缠斗。看来她在刚才那个瞬间就击倒了追击自己的男人,并且瞄准与吉赛尔纠缠的男人——也就是他毫无防备的后脖,扔出了飞刀。真是不得了的技术。 “太强了吧……” 本来是想去救她的,结果反而被她救了。 吉赛尔重新架好短剑,冲向了与少女缠斗的一个男人,大概那个人也没注意到这里吧,男人虽然勉强躲过了吉赛尔的偷袭,但是却无法躲过零距离下的第二波突刺,男人肩膀受伤发出悲鸣。这一击刺穿了皮革,然后刺破皮肉的厌恶手感传到了吉赛尔的掌心。吉赛尔对准姿势崩坏的男人的额头,用剑柄敲打让对方昏了获取。这样就只剩下—— 回头一看,少女已经把最后一个人打倒了。 少女慢慢放下了沾满鲜血的双剑,她的黑色双眸直接瞪了过来。 这对双剑也如黑夜般漆黑,少女的侧脸也好像战士一样沾满了鲜血。 真的,很漂亮,吉赛尔不禁感叹。 “谁?” 少女有些不快地蹩起柳眉质问。 “那个,我不是敌人。”吉赛尔慌忙放下短剑。“那个,我只是看不惯以多欺少,所以才帮你的。” 说完,少女蹩着柳眉微微地歪着脑袋。她保持着上半身面朝这边的姿势说道。 “真让人吃惊。”少女的唇间轻轻地叹了口气。“就为了这种理由?” “那个,毕竟……” 她好像也没打算道谢。不过,自己的加入好像也没给少女帮上什么忙。不如说应该是这边向少女道谢才对吧—— 少女的双眸如今还在瞪着吉赛尔—— 就在这个瞬间。 感觉。 好像有某个东西划过了虚空。 同时,少女突然后跳。吉赛尔看得很清楚,少女的脸上夹杂着焦虑。 在月光的映照下,只见少女飞舞的黑发发梢前好像有什么扫过。她那白净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淡红的血丝。 少女一着地就迅速架好双剑,敏锐地观察四周。 然后发现了—— 一位女性。 这位女性好像在深夜散步一样悠闲地走了过来。 她有一头金色长发。身上的暖色系服装也是极其普通的款式,看上去就是个街娘。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间吧。五官工整,略施淡妆。丰厚的双唇透露着淫荡和奔放,在这片黑暗中也让人印象深刻。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她耳朵上无数的耳环。简直就像是自虐狂虐待自己的耳朵为乐一样,她的双耳上挂满了耳环。 这个女人的食指好像指挥棒一样不停旋转,她露出温柔的笑容开口说道。 “——刚才那句话,我也很赞同,真的太让人吃惊了。这种说法实在是无法让人称赞哦。” 她的口气充满活力非常亲切。粗略一看,她并没有携带武器。所以应该不是敌人吧,吉赛尔看着身旁的少女。 但是,少女则眼神锐利地盯着金发女。 “要不这样,我们来个头脑风暴吧。对,也就是time哦。” 这位女性措辞有些奇怪,她摇晃着食指指着少女。 “如果说,这孩子是盗贼,而我们则是善良贵族雇佣的保镖,那你该怎么办?就算是以多欺少,也都是那孩子的错哦。结果呢,你却不经思考助纣为虐了哦。简直是bad至极的choice。这可是重罪哦,可是要绞首的哦,你也不想的吧?” 原来如此,吉赛尔点了点头。 确实,这个女人的假设有些道理。 “所以呢,你是想老实离开呢,还是说要帮忙一起抓这个孩子呢,如果真是这样我会很高兴的哦。” 吉赛尔看了少女一眼。但是少女根本不在乎这边的反应一直瞪着那位女性。没办法,少年耸了耸肩膀看向女性。 “我可以帮忙哦——如果你能证明你刚才说的话,否则……” 说完,吉赛尔走到少女身边,摆出架势准备帮忙。 而对面的女性则皱了皱眉。 “真头疼,你真是个超乎想象的笨蛋。你应该只是个路人吧?” “恩,姑且算是。” “因为她是女孩子?因为她很可爱?在我看来你只是个笨蛋哦,当然也有可能这只是我的一己之见。总之你可要想清楚哦。如果这是位大叔的话你还会帮忙吗?而且还是那种肥得流油的大叔哦?” “不,这种比喻才是你的一厢情愿吧……” 吉赛尔瞥了一眼到底的男人们。 “恩,确实,这些家伙有可能是保镖。但是他们使用的武器有剑有枪很不统一,身手倒是相当不错,或许他们曾经当过佣兵吧。像是贵族富商那些土豪会雇佣他们也不奇怪。反过来看,这位姑娘孤身一人,战斗手法也过于残忍,要说她是潜入贵族家里偷东西的贼也无可厚非。” 听到吉赛尔的话,女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Perfect。你的判断非常正确哦。” “但是……”吉赛尔大大地叹了口气。“你觉得这里是哪里?” 吉赛尔拔出短剑指向女人说道。 “这种偏僻的贫民街里,哪来的贵族家!” 耳环女儿猛地睁大眼睛。 “恩~确实,被将了一军啊。” 她毫不遮掩地耸了耸肩膀。 “所以呢,我不会乖乖退下的哦。” 说完,就听到身旁的少女有些无奈地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像有这种感觉。 “那就没办法了。稍微,让你吃点苦头吧。” 女人将双手在胸前合十。突然收起悠闲的笑容,开始集中精神。 “就让我‘空裂’恩维丝缇来做你们的对手吧。” 看到她的样子,吉赛尔有些吃惊。 因为她手上并没有武器。 那么,就是魔术师——但是也完全感觉不到展开魔术构筑式的气息。如果对手是魔术师的话,无论要玩什么把戏,她的玛纳都会产生波动,或者展开构筑式,所以身为魔术师的吉赛尔都能进行感知。 (难道是混沌魔术……或者精灵术吗?) 就算如此,周围的玛纳也过于平静了—— 就在犹豫的当下,少女率先出手了。 就在她笔直冲向名为恩维丝缇的女人准备展开肉搏的瞬间——少女的身体突然被击倒了。 (怎么了……?) 少女利用倒地的惯性翻滚,好不容易用单膝跪地,但却立刻向后翻滚迅速后退。她是打算避开什么吗?她已经避开了吗?吉赛尔完全搞不清楚—— 女人伸出食指指向这里开始旋转。 这时,少女右手握着的剑被打飞滚落到了地面。 “你……!” 吉赛尔为了援护少女冲向了两人之间—— 咚,有什么东西扫到了双脚。 感觉就像是某个隐形的物体在攻击自己一样。 吉赛尔向前摔倒,整个人直接拍在了地上,这阵冲击让吉赛尔窒息。 “你看看,还是老实投降比较好哦。” 只见少女也在地面不停翻滚,好像在逃离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她的脸上也满是惊愕和焦躁。 (原来如此……恐怕刚才和那群人战斗的时候,她的姿势也是因为这样才崩坏的。) 吉赛尔站起身来,突然,本能地退了一步。紧接着身旁好像有一把隐形的刀刃切了过来,脸上有些发热。不对,这不是发热,而是掠过的什么东西让自己受伤了。一道鲜血从吉赛尔的脸旁流下。 (到底怎么回事,这不是魔术吗?) 完全搞不清楚。既然没有感知到敌人的构筑式,那么应该就不是魔术。但是,这种现象只有可能是某种魔术产生的。到底是撕裂空间呢,还是说是镰鼬类似的东西呢。虽然上课的时候也说过风的精灵术会引发类似效果,但是周围完全没有玛纳产生的震动。 不停地从不可视的谜之物体中滚倒闪避的少女总算重新拾起了掉落的剑,迅速退回了吉赛尔身边。恐怕她也判断不能冒进吧。如果随意冲过去,恐怕会被不可视的物体大切八块——吉赛尔强烈地产生了这种预感。 “怎么了?要投降了吗?” 听到女人的问题,吉赛尔瞥了一眼身边的少女。少女的呼吸非常慌乱,额头上都是汗水,黑色的长发上也沾满了汗水和鲜血,表情非常紧绷。看上去好像咄咄逼人的样子,实际上是一脸苦涩吧。或许,她已经身负重伤了吧—— 这样下去,会很危险。 “如果不投降的话,就要被干掉了哦。” 注意到女人的视线,吉赛尔反射性地看了过去。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愤怒地挥着长剑俯视着这里。 “这个小鬼……!” 刚才被打倒的男人好像已经恢复了—— 吉赛尔反射性地用短剑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男人的怒吼让人感到畏惧,吉赛尔尽力振作。对手转动身体利用离心力,拼尽全力使出了一字斩——在那之前,吉赛尔踢了男人一脚好不容易拉开距离。虚弱的男人也向后踉跄。 “运气也太差了吧……!” 吉赛尔向男人掷出短剑,但是却没打中。 同时,吉赛尔拉起少女的胳膊。躲开了吗,吉赛尔想到。此时他的掌心传来了少女纤细的胳膊的触感。少年再次从剑带里抽出短刀,不顾一切地扔向女人。 吉赛尔根本不知道有没有命中。这并不重要,毕竟吉赛尔根本无法判断。 因为在他拔出短剑的瞬间,周围突然变得一片黑暗。 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是比夜晚的黑暗更加深邃的漆黑。 所有的光线都消失了。 “哇!” 紧接着传来了吃惊的声音。这是女人的声音吧。 “赶紧逃吧。” 吉赛尔立刻抓起少女的胳膊跑了起来。 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为了不被倒地的男人们绊倒,吉赛尔事先已经确认过能够顺利逃走的路线了。凭借刚才的记忆,他才能全力奔跑。 周围的漆黑迅速消散,月光再次照亮了视野。吉赛尔抓着少女的胳膊在贫民街的贫瘠道路上飞奔。回头瞥了一眼,幸运的是好像没人追上来。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继续奔跑,然后冲进了一件废屋内。 这是几近崩坏的临时棚,不过这个废墟好像不会漏雨。 他们压低身子,整理凌乱的呼吸。少年早已紧张地满头大汗了。 少女也气喘吁吁地靠在这座废屋的墙上。 “总算是,逃脱了……” 两人挤在半毁的屋檐下,在这微弱的月光中,少女痛苦地问道。 “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刚才?” “那个是,魔术……?怎么能在一瞬间完成的?” 少女的呼吸到现在还有些混乱。 “不,我还没有厉害到在那种情况下编织魔术。”吉赛尔小声回答,同时从窗户中探出头窥探外面情况,外面一片寂静。“那相当于变戏法之类的东西,我事先把‘真暗’魔术封在了短刀内。” 这已经成了他日常练习了。 为了锻炼注意力,吉赛尔一起床就会发动几个魔术。运气好的话,偶尔会成功一个。 创造魔术之一“真暗”,顾名思义,这是将周围的空间封入绝对的黑暗。在这个空间内,所有灯光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魔术是将空间本身染黑的,而且,这团黑暗能影响以起点为中心向外扩张的球形范围。另外,和自然界的光一样,黑暗是可以用物理手法进行遮断封闭的。如果在一个小箱子中使用这个魔术的话,只要盖上盖子防止黑暗向外界泄漏就行了—— “一般来说魔术都是以空间为基础的,但是也可以对物体进行附魔。其实赋予魔术专科的摩萨准教授说的,在刀刃上释放的话,就可以用刀鞘封住黑暗。抽出短刀的时候黑暗就会从刀鞘里扩散出来,这样就会造成瞬间发动魔术的错觉。当然随意说两句咒文就更完美了。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被骗了……” 但是,这种有些复杂的解释对于少女而言很无聊吧。 少女没有回应。 “对了,比起这个,你为什么会跟那些家伙战斗呢,能告诉我吗……” 这时,她的呼吸更混乱了。 吉赛尔抽出剑带里的另一把短刀。 这时发动了与“真暗”相反的魔术,“灯明”。 顷刻间,魔术的光芒便充满了整个室内。 吉赛尔看见靠着墙壁坐在身边的少女无力地垂着头。 “那个,你、你没事吧?” 她的表情非常痛苦,双眼也紧紧地闭着。嘴唇有些发青,沾满血迹的脸也看不出什么血色。她的外套内绑着好几根剑带,每根剑带上都插满了飞刀。她的衣服看上去和可爱的学院样式有些类似,但是身上带着的却是职业暗杀者的装备。衣服的肩口已经被血液染红了。难道是被砍到了吗?检查一下发现伤口比想象中要深得多。 “可恶……” 吉赛尔撕开自己外套的衣角,之所以现在已经退学的他还穿着这身不适合的学院外套,主要还是因为没有钱买别的外套,这也实属无奈。吉赛尔立刻制作了止血带缠在了少女肩上。 但是,这种应急措施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出血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可惜的是,现代理论魔术无法治愈生物的肉体。这是神秘学的分野,混沌魔术——只有奇迹和精灵术才能完成的伟业。 是去找医生呢,还是说……这样下去的话,她会有生命危险的。 贫民街肯定找不到合适的医生,这样的话,最后的希望就是—— “怎、怎么办?与其返回王都中心,还是回学院更近吧……?” 因为学院占地很大,所以也位于郊外。 当然绝对不算近,但也不算远。 即便如此还是一场有些微妙的赌博—— 吉赛尔抱起少女的身体扛在了肩上。 “要坚持住哦……” 虽然她意识有些朦胧,但还没清醒过来。 少女微微地点了点头。 * 虽然是一次过于残酷的赌博,但是吉赛尔赌赢了。 而且应该算是赚大发了吧。 “真是让人吃惊,我这个一退学就离开学院的师弟竟然扛着一位满身是血的少女回来了。不如说,是吓呆了。” 身披白色外套的魔术师少女轻轻地将毛毯盖在躺在床上沉睡的少女身上。 同时叹了口气。 这位魔术师名为——加布丽艾尔·哈吉丝。一头通透的淡金色长发,时常挂着一脸认真的表情。戴着一副给人刻苦印象的小巧眼镜,简直就像知性的王室秘书官。而且这个第一印象也并没什么不对。她的胸口佩戴着圣十字教的圣印,白色外套的款式和法衣如出一辙。人们称她为“白魔术师加布丽艾尔”。她是极其罕见的,侍奉神明,听取神谕,身兼祭司并引发奇迹的魔术师。 “抱歉,说真的,加布在这里真是帮大忙了……” 吉赛尔安心地松了口气,知性的她有些脸红。 “我说过好几次了……允许称呼我为加布的人只有我认同的朋友。” 被骂了。 “不,但是,真的,如果加……不对,加布丽艾尔不在的话,我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本来信仰和魔术是犬猿之交,即是魔术师,同时也信仰特定神明的人会来学院上学是非常稀有的,毕竟能同时听见神谕——引发奇迹的人是非常罕见的。 她是毕福隆斯教授门下的学生之一,也就是吉赛尔的师姐。不过吉赛尔也没问过她的实际年龄,大概也就大个两三岁吧。不仅所属的部门不同,她还经常在教会任职,所以最近几乎都没什么交流,这次能在宿舍找到她实在是太幸运了。不过,她看上去举止文雅,但实际上经常发火,吉赛尔不擅长与她打交道。而且她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优等生,与在学院内吊车尾的自己可以说是相距甚远。 “哈吉丝小姐,请用。” 端着香草茶的杯子走来的是这个房间的主人,梅尔蒂娜。加布丽艾尔有些微妙地看着妹妹,双手接过了茶杯。 “谢谢,我就不客气了。” “请坐下来享用吧。” “但是,我坐下来的话你们的椅子就不够用了吧。” “没关系,让哥哥坐在地上就行了。他也只配当这个房间的装饰品。对了,现在哥哥在工作,请问学院里有书镇之类的工作吗?我想他还是能帮你们把纸压好的。” “那个……算了,你高兴就好……” 这位让自己席地而坐的妹妹,如今正穿着和白天不同的朴素睡衣。 “我去倒水,哈吉丝小姐,请慢用。啊,当然如果您不忙的话。” 妹妹披上灰色的外套,拿着水瓶走出房间。 吉赛尔带来的暗杀者装束的少女如今正躺在妹妹的床上。到现在还没醒来的迹象。少年把剩下的椅子拉到身边坐了下来。 “她到底是谁呢……” 梅尔蒂娜刚才已经把少女脸上的血迹擦干净了。她的长睫毛让人印象深刻,在灯光下仔细一看,她的美貌会让人为之心醉。 不过,虽然伤势已经治愈了,但她的睡颜却还是非常痛苦。 “恐怕她是‘绿阳亭’的冒险者吧。”加布丽艾尔说道。她瞟了一眼少女堆放在房间角落里的各类装备。“她其中一柄短剑上还刻着那里的纹章。” “‘绿阳亭’?” 吉赛尔歪了歪脑袋,头一次听到的名字。不对,感觉好像有谁提到过—— “毕竟不是什么有名的冒险者巢穴。我曾经因为学院和教会的工作去过几次。因为位于郊外,所以没什么人知道。我去委托的工作也都是一些其他地方拒绝接受的闲事罢了。” “闲事是指……” “比如说寻找失踪的猫,打扫废屋……简单来说就是其他地方的冒险者不会接受的杂务,所以就顺手扔给他们了。” “这个……感觉,与其说是冒险者,不如说是万事屋啊。” 吉赛尔笑着说。他们和自己对冒险者的印象相距甚远。他甚至有些怀疑师姐是不是在开玩笑,但是看到一脸严肃的加布丽艾尔,看来这根本不是玩笑。 “是啊,不过,就在不久之前,那里损失了一大半的冒险者,听说是发生了非常惨痛的事件。然后就变得越发萧条了。” 听到这里,吉赛尔看向沉睡的少女。她还是一脸痛苦的表情,也许正在做噩梦吧。 短暂的沉默过后,加布丽艾尔突然开口。 “你能说明一下原因吗?” “原因……”吉赛尔慌忙把视线转向师姐。“那个,其实,只是委托途中不小心卷入了一场纷争,而且这孩子好像受伤了,所以就……” “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白魔术师抿了口茶,有些严厉地看着吉赛尔。 “我想问的是退学的事情。我听老师说,是你主动提出的,所以有些在意。” 果然是说这个啊,吉赛尔念叨。 少年犹豫了片刻——妹妹不在真是太好了,他决定老实回答。 “加布丽艾尔也知道的吧,老师的那个研究……” “就是利用拉米亚种进行魔兽的再融合——对吧?” 师姐小声说道,她的脸上已经盖上了理性的面具,但是声音里还混杂着一丝苦涩和厌恶。 盖尔尼卡·毕福隆斯教授——这位魔术师是吉赛尔和加布丽艾尔的导师,负责管理菲·利魔法学院创造魔术专科。据说在神话时代,众神自由操控玛纳塑造这个世界。所有的大气、大地、海洋,甚至生命都是众神创造的。神话时代结束,便是魔术师最为昌盛的古世纪时代,能够无中生有的魔术可以随意创造万物,那是魔术最为发达的巅峰时代。魔兽,这是古世纪时代的魔术师们所创造的合成兽的总称。其中吸血种、水魔种、邪眼种这些物种拥有和人类相近的外貌。没错,古世纪时代的魔术师们将人和野兽组合创造了新的生命。 “魔兽的再融合——也就是把抓来的魔兽直接和其他野兽进行嫁接,模仿魔兽的创造……” 作为研究素材被抓来的就是拉米亚种的年轻少女。 上半身和人类毫无二致,下半身是巨大的蛇形魔兽。古代魔术师创造的她们凭借强韧的生命力存活至今。现代魔术想要创造魔兽是非常困难的,几乎无法完全再现。毕福隆斯教授的研究,准确来说就是将作为素材的拉米亚种少女的下半身切除,与别的野兽进行合成。既然无中生有非常困难,利用既有材料就行了,这便是他的方针。 吉赛尔当时第一次见到了拉米亚种。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躺在棺材中的白洁艳丽的裸体。 她的下半身已经消失了。 即便如此,她还活着。 她一息尚存地瞪着吉赛尔。 那是深邃的怨恨,还有深深的悲伤。 还是可以和她沟通的,因为她也能使用人类的语言。 而且她也拥有和普通人相同的思维。 “她最后,怎么样了?” 加布丽艾尔如此问道,因为最近半年,这位白魔术师一直在操劳教会的工作,所以几乎没有参与导师的研究。 “死了。”吉赛尔回答。他无法面对师姐,侧着身子垂下了头。“实验失败了,我最后……只能见死不救。” 自己根本,无法阻止实验—— 因为无可奈何所以就放弃了,自己最终舍弃了这位缔结约定的少女。 “这样啊——所以说,你才没法原谅自己吗?” 吉赛尔想要回应这句询问。 但是却好像窒息一样,少年深深地吸了口气。 即便如此,最后少年也只是发出了满怀苦涩和后悔的叹息。 “那个……”过了片刻,吉赛尔总算回过来神来说道。“为什么,我们仅仅会因为外型不同,就排斥其他种族的人呢。为什么我们会憎恨他们,蔑视他们呢?” 根据圣书的教诲,过去神在创造生命时,为灵魂授予了“恩宠”。相反,违背神的计划出生的生命——也就是妖魔这些让人避讳的种族、抑或是半妖之类的混血种族、还是说人类创造的魔兽都是“堕落”的。这个世界中,异常的“堕落者”的灵魂会产生变质,所以他们都是非常丑陋的。堕落是无法得到救赎的,抹杀他们的话反而是净化世界,甚至是拯救人类。 “这是个悲伤的事实。” 虽然师姐是虔诚的圣十字教信徒,但她也如此低喃。 “我认为,这太不公平了。” “是啊,你说的没错。”她看着装着香草茶的杯子弯下了身子。吉赛尔看着她倒茶的手,她的手指看上去也有些无力。“但是,就算这是让人惋惜的事实,但人们还是把它当成理所当然。毕竟人类会本能地惧怕与自己不同的事物。外型是通往理解最重要的心灵道标。如果没有外型这个道标的话,人类就无法从危险当中逃脱了。如果不对那些露出獠牙的恐怖魔物感到恐惧的话,人类是无法生存的。即便同为人类这种事也是差不多的。” “就算这样……” “没错。”白魔术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既然你身为魔术师,那就不能被外在迷惑,也决不能看错事物的本质。” “就算是堕落者也是吗?” “从神谕来看,外型只不过是一种标记。我们不能放弃自己的思考,否则我们真的会看错事物的本质的。” 她说完便盯着吉赛尔。 “干、干嘛。” 看到她双眸中迸发的烈火,少年有些胆怯。 “这就是你退学的理由,我没说错吧?” 吉赛尔点了点头,师姐的表情更加严厉了。 “就因为这些理由,所以你才会连魔杖都不要直接逃跑——好像也不是这样吧。” 另外还因为你听到的那些辛辣言辞。 光说不练、万年无杖、无限落榜。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被冠以的各种蔑称浮现在脑中。 吉赛尔无法得到毕业的证明,而且师姐也一直在担心着无数次“落榜”的自己。 所以说,吉赛尔为了逃避自己的担心,所以才会找一个退学的理由离开学院,师姐怀疑这才是事实。 “你想多了,才不是这样。” 吉赛尔回答。 但是,自己却无法看着师姐热切的眼神回答,这又是为什么呢—— * 不要总是拘泥于外在。要窥其本质。 自己是什么时候听到这句话的呢。只记得渲染那片寂静的是涓涓的小溪和妹妹的歌声。 水面在耀眼阳光的映衬下波光粼粼,这对年幼的吉赛尔而言还太过刺眼。这是流淌在静谧森林中的一条小溪,布尔库林老师正在溪边垂钓。他正坐在一块宛如为他量身打造的石头上,头上戴着魔术师特有的三角帽,帽檐甚至挡住了眼睛。在稍远的地方采花的妹妹嘴里正哼唱着异国的歌谣。 吉赛尔盘腿坐在布尔克林老师的身边,集中精力看着宛如银河的闪耀水面。 但是,却什么都看不到。 吉赛尔还无法看透。 他还无法看透充斥于森罗万象中的元素。 魔术师的修炼正是从识别元素开始的。 “不行,完全看不到。” 已经修炼了好几天了,但是却毫无进展。 话说回来,玛纳到底是什么?明明无法用肉眼识别,那么真的存在于每个角落吗?还是说这种东西只不过是这个乐天的老头信口雌黄的呢? “喂,真的有吗?你说的那个玛纳?” 听到吉赛尔的抱怨,老人愉快地笑了。 “当然有啊。”布尔库林老师大笑着点了点头。这可是会让身体摇晃的爆笑,但是他的鱼竿却纹丝不动。“吉赛尔,难道你认为世上的万物,只要是你看不见的,你就不认为那是存在的?” “因为看不见啊,怎么可能就存在呢?” “恩,你说的有点道理。”老人捋了捋嘴角的茶色胡须,愉快地露出浅笑。“这种东西可多的是,而且往往这种东西才是最珍贵的。” 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出生于边境山村。 至少,布尔库林老师是这么告诉他的。 吉赛尔的双亲好像都是冒险者,在他还没懂事的时候他们便撒手人寰了,当时布尔克林老师收养了他。吉赛尔对双亲的记忆非常模糊,所以布尔克林老师对于吉赛尔就是父亲般的存在。 “不要总是拘泥于外在。” 布尔克林老师平静地说道。 “要窥其本质。如果无法看清本质的话,你就无法识别没有形体的事物,甚至会无法适应这个世界。” 年幼的吉赛尔就算听到这样的解释,也完全无法理解。 他要吉赛尔一心不乱地观察水面,但吉赛尔还想抱怨。 “那你就好好思考一下为什么看不见吧。” “这怎么思考啊……” “决不能停止思考。你要抱着看透深渊的决心永远思考下去。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就算失去了意识,人也是能持续思考的。这才是魔术师真正的魔杖。” “真正的魔杖……” “就算筋疲力尽,口吐鲜血,深陷绝望,也决不能停止思考。在思考的尽头一定沉睡着答案。来,思考吧,为什么看不见?” 为什么看不见? 想破脑袋还是想不明白。刚才的吉赛尔或许会立刻放弃吧,但是布尔库林老师的那段话不可思议地深深地渗透进了吉赛尔的内心。这就是魔术师的本质,魔术师的神髓。 吉赛尔开始思考。 他认真地看着水面不停思考。 就这样,他突然领悟到了答案。 因为他并不知道这种存在。 更确切地说自己是在潜意识地否定、拒绝这种存在。 但是,就算无法视认,也一定是存在的。 这样的话,自己该怎么办呢—— 吉赛尔闭上了眼睛。 最后,终于看见了。 * 一觉醒来,阳光从屋顶的缝隙间刺激着双眼。吉赛尔揉着眼睛爬起身来,结果身体吱吱作响疼痛不已。 这是一个煞风景的房间,和昨天自己告别的时候一样。昨晚送走加布丽艾尔之后,好像因为太过疲劳就直接回到自己房间的床上入睡了。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必须赶紧去找蕾娜莉亚·艾伯特才行—— 走出宿舍,吉赛尔来到井边打水洗脸。 太阳应该才刚刚升起吧,学院内还一片寂静。 “真没想到……竟然会梦见爷爷。” 这位伟大的导师也已经去世了。 三年前,吉赛尔亲眼目睹了那场绝壮的死亡。 那个凄惨的夜景至今历历在目。 “没想到伟大魔术师的孙子竟然是个没有魔杖的落榜生,真是可笑……” 不对,如今自己连落榜生都不是。 如今自己只不过是个放弃成为正魔术师的半吊子而已。 这时吉赛尔想起了师姐的话。 “这就是逃避啊……” 自己总是这样。总是从困难面前逃避—— 吉赛尔为了扫去这片阴霾不停用冷水洗脸,然后回到了房间。 首先就是日常的集中力训练——也就是说将几个魔术封入短刀之类的东西里的训练。“真暗”这个魔术的持续时间,无论再怎么延长,一天就是极限了。而且昨天的乱斗中还失去了一把短刀,就连惯用的短剑也扔掉了。外套也破烂不堪,没想到自己成为冒险者的第一天就入不敷出。毕竟只从米莉亚那里拿了几枚铜币,所以肯定赤字了。真是做了场亏本买卖。 总之,早上还是先去看一下少女的情况吧。吉赛尔前往妹妹的宿舍。虽然是女生宿舍,但并不禁止男生入内。吉赛尔向一早就在宿舍门口扫地的宿管阿姨——都已经三年了吉赛尔却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打了招呼,然后前往二楼最深处的房间。 “梅尔蒂娜。” 吉赛尔敲了敲门,等了片刻。 但是妹妹好像没有来应门。 难道还在睡觉吗,感觉屋内没有丝毫气息。 “梅尔蒂娜,我进去了哦。” 吉赛尔推开了房门。 她在不在屋里呢——就在吉赛尔想要确认的时候,他的手臂被抓住了。 下个瞬间,视野反转。吉赛尔还来不及发出悲鸣,就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压在了墙上。被弯曲到后背的手臂传来了激烈的疼痛。 脖子上也感受到了金属特有的冰冷触感。 感觉还闻到了血腥味。 “不准动。” 耳边听到了尖锐的声音,吉赛尔原本还想抵抗,不过还是放弃了,因为他立刻理解的状况。 “回答我的问题。” 明明是吉赛尔比较重,但对方凭借体术完全固定住了吉赛尔的手腕。而且被按在墙上的身体也动弹不得。虽然左手还是自由的,但就算想把手伸向腰带,恐怕锋利的剑刃也会刺穿自己的脖子吧。 面对这种极其不公的待遇,吉赛尔不禁抱怨起来。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也太恩将仇报了吧……” “这里是哪里?” 对方完全无视了这边的抱怨,拘束着吉赛尔的少女自顾自地开始质问。吉赛尔拼命想要转过头去,但是别说是对方的表情了,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这里是学院的宿舍,具体来说是我妹妹的房间……不过好像妹妹并不在。” “妹妹?” 少女有些吃惊。 “那个,你先松开好吗。毕竟我救了你,还把你搬过来耶。你肩膀上的伤消失了对吧?这是我找熟人帮你治疗的。当然我也不是要你报恩,但这种状况也太不讲理了吧,竟然还暴力相向……” 吉赛尔还没说完,对方的力道就加重了。吉赛尔还来不及反应就摔在了地上,还发出了没出息的呻吟。好像自己的脚被绊倒的同时整个人就被摔出去了。 因为这祸不单行的悲惨待遇,少年皱着眉仰望着少女。 少女也正俯视着少年。 从窗口洒入的阳光正包裹着她白暂的身体。 只见她单薄的肩膀裸露在外。恐怕她是在察觉到气息的时候才手忙脚乱地将床单缠在身上的吧。这副打扮实在是不靠谱,在阳光的沐浴下非常通透,身体的曲线一览无余。虽然个子矮小,但还是能映衬出女性特有的妖艳以及婀娜妩媚的轮廓。少女的手放在胸口紧紧抓住床单的一角,视线往下看会发现,她腰间的床单就好像半开的窗帘一样。在那之中可以隐约看到那神秘的花园,窗帘下还能看到柔软白净、暴露在外的性感双腿。 少女有一头乌黑的长直发,洁白的肌肤透着一抹淡红。 吉赛尔就这么一直看着少女。 和昨晚一样,不对,应该说比昨晚还要沉醉。 少女有些尴尬地绷着脸。漆黑的双眸释放着锐利的目光,毫不放松地俯视着吉赛尔。这时,她好像才意识到少年的视线。恐怕她现在才注意到自己这身打扮有多不得体吧。她蹩起柳眉,洁白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红。吉赛尔见状慌忙说道。 “不、不对,等一下。别误会,脱光你的衣服只是为了方便治疗,而且衣服上都是血,而且,不是我脱的,是妹妹脱的。” 少女毫不放松地环视屋内。 “那么那个妹妹呢?” “现在好像,不知道去哪里了……” 少女怀疑地瞪了一眼,然后叹了口气。 “是吗。” “你、你能相信我吗……” “恩,谢谢你。” 道谢的少女的表情还是非常僵硬。或许她原本就是不露声色的性格吧。她一直都是这么僵硬冷淡的表情。不过毕竟是同龄的少女,如果能更害羞一点就好了。因为不好意思继续看着,吉赛尔移开了视线。毕竟这边也早已双脸发热了。 “抱歉。” 感觉到她靠了过来,吉赛尔不禁瞟了她一眼。感觉她凛然的声音比刚才稍微多了一分温存。 “你说的对,我刚才好像太过分了。我也才刚醒,还有些混乱。希望你能原谅——你怎么了?” “不,那个,该怎么说呢……你不用在意。” 少女弯下身子向吉赛尔伸出了手。 少女压着床单的左手还握着短剑的剑柄。剑刃旁边就是主张着自身存在的白色丘陵,而如今正若隐若现地出现在通透的薄绢之中。再加上垂在眼前的乌黑秀发,进一步加深了艳丽感。裸露的肩膀宛如白雪一般,吉赛尔避开视线抓住了少女的手。 少女的手指非常光滑,也非常冰冷。 根本无法想象这就是昨晚和数名彪形大汉展开激战的少女的手指。 这是非常纤细非常脆弱的手指。 “你发烧了?” “不,你不用在意。” 少女天真地问,吉赛尔慌忙准备站起来。 但不巧的是……就在吉赛尔抓住她的手起身的瞬间,脚底打滑了。结果他的身体不可思议地向后倒去,同时他反射性地抓住了少女的胳膊,结果——视野再次旋转,后脑勺直接砸在了地板上。脸上也是一阵钝痛,身上感到了一种柔软的重量。 “咦咦……” 看来少女也被跟着一起拽倒了。本来护住身子的手正巧打在了吉赛尔的脸上,吉赛尔觉得鼻子非常疼。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吉赛尔呻吟着睁开了眼睛。 只见少女的脸庞就在自己跟前。 少女四肢撑在地上,微微皱着眉头。她披散的黑色长发撩拨着吉赛尔的脸颊。稍稍闻到一些血腥味,但更多的是一股甘甜的芬芳。 “没事吧。” 少女如此询问,此刻她身上的白床单摇摇欲坠。 少年因为在眼前呼之欲出的柔软物体狼狈不堪。这个物体随着少女的动作轻微摇摆,少年的视线不禁追随着妩媚摇摆的白色丘陵。 “啊,不,那个……” 她慢慢爬了起来,用手整了整床单,再次将丘陵用薄布遮好。看着眼前的单薄床单——再加上刚才目击的冲击性景象,现在只要看着突起的形状,刚才的景象就会重新浮现在眼前。注意到吉赛尔的视线,少女好像也想起了刚才的一幕,红着脸皱了皱眉头。 “那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吉赛尔慌忙坐起身来不停后退。 就在他不停辩解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东西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是血。 大概是因为刚才被少女的手打到的吧。因为少女的左手也有红色的印子—— “没事,我也不在意——” 就在她叹着气开口的瞬间,她的手燃烧了。 眨眼间就产生了她的左手包裹了火焰的错觉。 “什……” 熊熊烈焰缠绕着少女的手。不,并不是缠绕,简直就像是少女的手在喷火一样—— 另外,火焰并不是红色的。 而是深邃的昏暗,那是黑中透紫的昏暗烈焰。 吉赛尔第一次见到这种光景。 (怎么回事……?) 不明觉厉的少年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少女也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左手。 从这熊熊燃烧的漆黑烈焰中能感受到玛纳的狂乱奔流。这是从没见过的现象,难道也是魔术吗? 但是,吉赛尔完全没看到构筑式。他只能感觉到少女的手中正溢出庞大的玛纳,并且作为昏暗烈焰具现化了。这是浓度高到异常的玛纳。简直就像把周围大气中的所有玛纳聚集浓缩起来一样。 “你对我,做了什么——” 少女的脸上充满了惊愕和动摇。 她用充满敌意的视线瞪着这边。 “不、不是的,我也不知道啊……” “你——你到现在还装傻——” 少女咬紧嘴唇露出坚忍的表情,她将右拳打入火焰之中——也就是左手手掌,好像要塞住缺口一样。 只见她白暂的手腕上浮现出了淡淡的青色文字。看上去和魔术的构筑式类似,不过吉赛尔无法肯定。 接着,这团狂乱的烈焰开始变形,在吉赛尔看来这就像是—— (好像……是一把枪……) 就在吉赛尔呆然地看着这幅光景的时候,这一切迎来了终末。 狂乱的烈焰慢慢缩小,开始从少女的左手中消失了。 最后终于完全熄灭了。 感知到的玛纳乱流也消失了。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少女悲痛地——不对,应该说是悲愤地质问。 她简直快要扑上来了—— 其实,现在她正用四肢将吉赛尔壁咚了。 “没、没有,我说了,我什么都没做……” 就在吉赛尔准备否定的时候。 啪嗒,床单再次滑落,少女曼妙的身材再次浮现在眼前。 吉赛尔满脸通红地看着眼前的盛况。 看着眼前追逼着自己的少女的美貌和裸体。 还有那轻轻晃动的柔软—— (原来如此……在重力的影响下,会造成体积变大的错觉啊……) 吉赛尔不禁咽了咽嗓子。 “那个,哥哥?” 不知何时妹妹已经站在门口了,她正看着这边。 “为什么,哥哥会在妹妹的房间里被一个裸女壁咚呢,而且鼻子里还留着鼻血……” 妹妹的笑容灿烂到刺眼的程度。 “你说,哥哥……?” 这时,少女好像才注意到了某个单词,她有些发愣地看着眼前的吉赛尔。 这时她洁白的脸庞突然变红,嘴唇也有些惊恐地颤抖起来。 “你、你是男的……?” “咦,那个,恩,是的……” 就在吉赛尔回答的瞬间—— 双眼噙泪的少女深吸一口气,凶狠地瞪着少年并挥出了巴掌。 面对这场飞来横祸,少年的面门毫无疑问受到了重创。 * 在这所培育了众多魔术师和学者的学院内自然配备有食堂,“干羊皮纸亭”一早就会开店,这所建设在教学楼旁边的食堂是木制结构的,一整天都坐满了学生,生意非常兴隆。在这个被身穿魔术师外套的学生们坐满的食堂中,坐在角落里的吉赛尔一行人还是非常显眼的。毕竟少年的魔术师外套已经破烂不堪了,而妹妹则像往常一样穿着有点裸露的华丽衣装。相邻而坐的兄妹对面,有一位黑发少女正喝着热汤,因为她穿的一些衣服已经沾满了血,所以妹妹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些女生用的制服替换。虽然这条款式别致的靓丽短裙确实和这个场合非常般配,但是裙子外面还绑着好几根剑带和收纳着飞刀的皮带,这样就完全是和昨晚相同的暗杀者风格了。而且她的衣服原来就是学院款式的,所以总体印象几乎没什么改变。 和那秀丽的容姿相反,妹妹风卷残云般地扫光了早饭,开始向少女提问。 “好了,那个……我该怎么称呼你?” “艾米拉。” 与妹妹相反,黑发少女安静地小口吮着热汤,大概是因为吃过饭的缘故吧,总觉得她的气色比刚才好了很多,嘴唇也恢复了血色。吉赛尔看着樱色嘴唇喝汤的样子,不禁联想到了接吻的光景。 “艾米拉小姐,真是个怪名字。” 妹妹肆无忌惮地说。 自称艾米拉的少女看着汤说道。 “如果觉得发音困难的话,就叫我艾米吧。” “好的,艾米小姐,我是梅尔蒂娜,是一个吟游诗人。然后旁边这位看上去相当无能的男人,听好了,让人吃惊的是,这种吊儿郎当的男人——竟然是我的哥哥吉赛尔。” 妹妹自顾自地在自我介绍里进行了添油加醋,然后继续说道。 “然后,我也听哥哥说了,但是,为什么艾米小姐昨晚会和一群男人战斗?” 吉赛尔看着艾米拉。她瞥了吉赛尔一眼,不快地皱了皱眉头。虽然她是一位没什么表情的少女,但是看她的眉毛却动得异常明显。 “我觉得,这件事跟你们无关。” “恩,你说的也许没错……” 梅尔蒂娜有些不服地撅了噘嘴。接着吉赛尔感觉脚上传来了些微疼痛。看来是被妹妹踢了。只见妹妹靠了过来说道。 “我说哥哥,你怎么看呆了啊。” 吉赛尔张口结舌地说。 “不、不是的……你在胡扯什么啊,我、我完全没有!” “我总算搞清楚哥哥的喜好了。” 梅尔蒂娜小声说道,同时狠狠地瞪着吉赛尔。 艾米拉在一旁看着这对交头接耳的兄妹说道。 “我非常感谢你们救了我,不知道这样的谢礼够不够……” 说着,艾米拉从皮带上的小包里拿出几枚金币。 吉赛尔看到她把金币放在桌上,慌忙打断了她。 “不行,别这样。而且我们也没有理由收下这笔巨款。” 看到吉赛尔把钱推了回来,艾米拉有些质疑地皱起了眉头。 “既然你不是为了要钱,那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呢……” 吉赛尔也有些不可思议地扪心自问,然后和妹妹对视了一眼。 艾米拉好像沉思着喝了口汤,然后放下了碗。 随后她瞄了这边一眼,怀疑地问道。 “难道你想要我的身体?” 她一脸认真地说。 噗,妹妹把嘴里的果汁喷了出来。 吉赛尔也噎住了,兄妹两人同时咳嗽起来。 “不是吗?” 艾米拉一脸无知地扬起眉毛歪着头。 “哥哥。”妹妹挪了挪椅子靠过来小声说道。“这个人太奇葩了。你为什么捡了这种家伙回来啊?长得是蛮可爱的。难道你原来就打算出手的吗?” “别乱说了,我也同意她确实有点怪,但我真的没动什么歪脑筋哦——” 吉赛尔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水,重新看向艾米拉。 “那个,艾米……我救你只是凑巧而已,并不期待报酬。”少女好像无法接受这种说辞,仍旧一脸疑惑地看着这边。“那个,其实我比较好奇你在那里到底在做什么。” “这就是你想要的报酬?” “不是的……”感觉就是对牛弹琴,妹妹用视线说道,吉赛尔也垂了垂肩膀。“不是的,不过,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我的行动会对你产生什么利益吗?” “因为,也许会和我的工作相关。我觉得在那个地点发生骚动,或许并非偶然……” “你的工作?” “哥哥他很无谋地接下来寻找失踪人口的工作。” 妹妹嘲讽地进行了补充。她昨晚已经知道了和艾米拉相遇的经过,以及吉赛尔接受的具体工作了。而且她也因为吟游诗人的工作和蕾娜莉亚·艾伯特交谈过几次。不过当她听说蕾娜莉亚有妹妹的时候却有点吃惊,看来她们的关系好像并不亲密。 “学院的学生出来找人?” “那个,其实……我不算是学院的学生,因为我已经退学了。” 说完,艾米拉就有些困惑地看了看周围。 为什么已经从学院退学的人还能住在学院的宿舍内呢,而且还能像这样在食堂里吃饭,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所以现在他才异想天开地去当冒险者。” 妹妹叹着气嘲讽道。 “而且还落榜无数次,所以他只是个连正魔术师都不是的半吊子。他在学院里可是有不少外号的,比如说无能、无杖、光说不练的吉赛尔等等。这种人居然想成为冒险者,你说哪里会收他啊。更让人吃惊的是,他好像还用超乎常识的低价接手了工作,竟然还是那种完全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工作,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唔……” 就算是妹妹,被这么炮轰还是会觉得心痛的。 “总、总之,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那里干什么,然后那群家伙又是谁呢?” “你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的话,那我也提一个条件吧。” 少女一脸认真地说道。 “刚才你到底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如果你能告诉我的话,我也会回答你的问题。” “哥哥。”妹妹一把拽住了耳朵,好痛。“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难道就因为她一丝不挂地在妹妹的房间里睡觉,所以你就会去干那种事吗!” “好痛啊!还有你误解了!我什么都没做,应该没做!而且是梅尔蒂娜说必须把她脱光的吧!我都说了只是擦血的话根本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 “那个,哥哥真的对您太失礼了。就算让他在城塞都市克利雷劳改一辈子,我也会让他支付抚恤金的。所以现在还请你先……” “你不要擅自把我送到妖魔战争的最前线都市去啊,那可真的会要命啊……” 那是只有身经百战的猛者和罪大恶极的囚犯才会前往的遥远北方的都市,只见妹妹一边谢罪一边不停鞠躬。 “你好像产生了什么误会。”艾米拉一脸平静。“我只是在说我左手的事情。” 她打断了妹妹的谢罪,看着旁边的哥哥。 “咦,关于那个么……”见习魔术师少年挠着头说道。“我猜,也许这跟我的体质有关……” “哥哥,你难道又把什么东西玩坏了吗?” 妹妹微微眯着眼睛说道。 “不,没有玩坏没有玩坏。大概吧……” “体质……到底怎么回事?” 艾米拉继续追问,吉赛尔回答说。 “那个,其实说明起来也蛮麻烦的,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另外我对你的身体也挺感兴趣的……”妹妹再次抓住了耳朵。“好痛!” “哥、哥哥!你果然有这种打算吗!你是喜欢她的气味还是味道还是质感!我可要让大家都叫你变态魔术师了哦!” “不,你搞错了,不是这样的!我不是那个意思,话说你到底怎么了啊!难道你还给我起过绰号吗!还有别挠我!真的要出血了!而且都是你自己在说那种猥琐的事情吧!” “拜托你了。” 艾米拉不管眼前打闹拌嘴的兄妹,从餐桌对面探出了身子。 “希望你能告诉我。如果我能自由驾驭那种力量的话。那么下次我一定能将那些家伙——” 少女欲言又止,被妹妹扯着耳朵的吉赛尔看着她。 只见她漆黑的双眸露出了真诚的目光。 看来,她真的很想知道。 就算这样—— 妹妹总算松开了手指,吉赛尔也看了看周围。他们本来就已经非常惹眼了,再加上刚才妹妹的吵闹,几乎所有人都不快地看着这边,让人有些不舒服。 “我明白了,那就告诉你吧——不过这里不太好对你明说。我保证我一定会告诉你的,所以你能不能先把你的事情告诉我?” 说完,吉赛尔低下了头。 也许她也理解了现状吧,她立刻吃完了眼前的早饭,看来她大概是想换个地方说吧—— “我知道了。” 艾米拉一脸平静地抬起头看着这边。 只见她开始斟字酌句地诉说起来。 “我也一样——在找人。” * 艾米拉说自己是“绿阳亭”的冒险者,并且还告知了整个经过。 数日前,王都的河岸旁发现了年轻姑娘的尸体。那是被“狂热者”摧残过的遗体之一。所有被害者都有一些共通点,那就是这些少女都是亲手用短剑刺穿了自己的胸口丧命的,另外她们的头部也都被烧毁了,看来完全就是自杀的。艾米拉为了获得更多的线索于是通过情报贩子对遗体进行详尽的调查。 “她们的身上都刻有诡异的纹身。我可以肯定这一定是他们的把戏。” “他们是指谁?” 吉赛尔问道,艾米拉表情一沉。 “恶魔崇拜教团——‘奥尔基索思之指’。” 她如此说道。 兄妹互看了一眼。 恶魔崇拜和邪神信仰一样,都会被圣十字教视为异端。当然,在这个国家这就是死罪。如果“狂热者”的罪行真的跟恶魔崇拜教团有关的话,那么这可不是简单的谋杀案了。 “我因为自身的缘故,从以前开始就在追踪他们。他们会在祭品少女的皮肤上刻上纹身,利用诅咒让她们自尽……这就是‘恶魔’奥尔基索斯的仪式共通的把戏。” “恶魔”—— 从神话时代开始,恶魔们就在异界腐蚀着这个世界。 吉赛尔对这方面知识并不是很了解,不过他也记得自己曾在哪本书上见过这个名字。在专门负责调查古世纪时代遗迹的历史调查部门,偶尔也会看到封印恶魔的魔术具或者是魔术阵,不过吉赛尔到现在还没遇到过这些被称为“恶魔”的恐怖生物。 (加布的话应该很了解这些吧……) 因为身处异界的缘故,恶魔们对这个世界的干涉力非常有限,因此他们才会巧妙地诱惑操纵人类,奥尔基索斯从古代开始就很喜欢干涉人类社会,他就是这样的恶魔。在众多无名恶魔中,吉赛尔也对他有些印象,或许这只恶魔是比较广为人知的吧。 “所以我就去调查了那些被当作祭品的少女的身份。” 艾米拉通过调查也查明了一位被害少女的身份。因为正好有一颗极富特征的痣,这点正好和一位失踪者的特征相同。这位少女名为凯蒂,艾米拉认为这个人或许和“奥尔基索斯之指”有所牵连,于是继续调查了她生前的行踪。最后发现一个名为“至公之宠”的组织中的祭司经常和凯蒂接触,艾米拉便找到了这个人进行跟踪,结果—— “那个祭司进入了贫民街郊外的废弃教会。” 跟进去一看,只见废弃教会内部好像正在举行一个诡异的仪式,那时艾米拉正好被那群佣兵男人们发现了。寡不敌众,艾米拉虽然逃跑了,但还是被追上了,后来就碰到吉赛尔了。 “‘至公之宠’吗……果然跟我的工作有关。” “哥哥,这不是很不妙吗?” 蕾娜莉亚·艾伯特很有可能已经被“狂热者”绑架成为祭品了,没想到一个简单的找人会和这种事件联系在一起—— 吉赛尔也告诉少女,自己要找的那个人曾和“至公之宠”的祭司见过面。 艾米拉虽然在废弃教会见到了作为祭品的少女,但好像无法判断容貌,不过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蕾娜莉亚·艾伯特。 “因为我的介入,仪式被迫中止,但是接下来恐怕就——” “教会里那些出来追杀你的家伙都是‘奥尔基索斯之指’的人吗?” 吉赛尔压抑着焦躁继续询问,艾米拉摇了摇头。 “我也不是很了解‘奥尔基索斯之指’,不过,至少我正在追踪的男人肯定不在。大概‘狂热者’是和教团有关的其他人创建的吧。” 也就是说,这次的事件主谋可能并不属于她所追踪的教团,很有可能是其他犯人的疯狂罪行。 “也就是说,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至公之宠’这个慈善团体以及那个废弃教会了吧。” 梅尔蒂娜总结道,吉赛尔看向了她。 “关于那个‘至公之宠’,你知道点什么吗?”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妹妹微笑着点了点头,毕竟吟游诗人的情报网也不算可靠。“他们不顾出身和民族种族的差异,是一个标榜公平公正共同构筑社会的团体。他们不仅会为帮困机构捐款,还会资助穷人,好像还会帮他们找工作。据说他们从几年前就开始这些活动了。” “那个,难道说教会也帮忙了?” “怎么可能。”梅尔蒂娜有些讽刺地笑了。“好像那个团体连堕落者都平等对待。像是这种拯救堕落者的行径,教会肯定不可能赞同的。据说这些都是某些富豪自掏腰包的,不过为了避免被教会盯上,资助者的名字从来都没有公布过。” “如果搜查‘至公之宠’的话,恐怕就能掌握‘狂热者’的真面目了吧。” 或许,连艾米拉正在追踪的“奥尔基索斯之指”也会露出马脚,不过首要任务还是抓住“狂热者”的把柄,而且还必须救出可能被绑架的蕾娜莉亚。但是,他们不仅能雇佣兵,还能在“至公之宠”这个慈善组织里拥有一席之地,看来“狂热者”也是个财大气粗的组织。不过也听说过有不少贵族和富豪背地里染指恶魔崇拜这种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只凭自己恐怕很难救出蕾娜莉亚…… 不行,自己都已经决定要成为米莉亚的力量了。无论敌人再怎么强大,如果这时候放弃委托的话,那么自己就真的只能一事无成了。这样自己就只是软弱的、无力的、倍受他人嘲笑的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而已。这样的话自己就还是当年那个只会忍耐不公,不断选择逃避的少年…… “好……我去那个教会看看,说不定能发现点什么。” 正文 第三幕 在懈怠之神的家 乌云密布,从今天早上开始天气就不是太好,仰天一看雨水将至,春季的风尚且还透着一丝寒冷。因此一旦入夜,王都也会被大雾所笼罩,所以阴沉的天空也并不罕见。 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和艾米拉一起走在郊外的路上。如果想从学院前往贫民街的话,比起走城镇的街道,还是走郊外的小路更快一些。两旁的树木以及头顶灰色的天空给人一种寂肃荒凉的感觉。偶尔也会有商人的马车擦肩而过,不过因为越来越靠近贫民街了,所以慢慢也能看到沿街乞讨的流浪者了。 由于梅尔蒂娜还要去王都上班,所以现在只有吉赛尔和艾米拉两人。一路上两人之间充斥着沉默。少女好像本来就是少言寡语的性格,就算一直保持沉默也能平静地走下去。不过对于少年而言反倒是一场煎熬。毕竟他本来就不擅长和妹妹以外的女性交流,如今身边是位如此惹人怜爱的少女就更不用说了。她那艳丽的黑色长发在穿过云层的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睫毛很长,垂着的双眼闪着光芒,鼻梁挺拔,柔嫩的白暂肌肤吹弹可破。看着这么美丽的女孩子,再一想到昨晚她与别人激战的光景,让人无比惊愕。 我总算搞清楚哥哥的喜好了—— 妹妹冰冷的神情再次浮现在眼前。毕竟自己本来就很容易发呆,再加上这么可爱的少女走在身边,意识被夺走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 吉赛尔偷偷地瞄着少女的侧脸,少女好像也注意到了少年的视线,她朝这里瞥了过来说道。 “希望你不要误会。”她冷淡地说。“我和你只是因为暂时目标一致所以才一起行动的。我并不打算和你混熟。”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来找我搭讪。这句牵制让胸口发痛。 “那个,不是的,我、并不是那意思。”吉赛尔赶紧狡辩。“我只是有些在意的事情。那个,是关于昨天那群人的,不是有一个会使用奇特魔术的女人吗?不对,现在还不能断定那是不是魔术,好像是叫……” “恩维丝缇。” 少女瞥了这边一眼,再次低下了头。 “对,就是她。如果又碰到了,或许有些不妙啊。总之,该怎么说呢,毕竟还没搞清楚她的套路。老实说,我觉得逃跑都要拼尽全力了吧……” “是啊。”就连这个单挑男人们的少女也同意他的说法。“就算是我也无法冒然进攻。感觉就像是被看不见的刀剑攻击一样,我只能凭直觉闪避。” 只凭直觉就能应付,这也很厉害了吧。 “她到底是什么人呢,难道是‘狂热者’雇来的佣兵?” “也许吧,根据她的名字判断,应该是‘断头台’的一员。” “‘断头台’……?” “那是以恶徒之都为据点,在七国间活动的杀戮集团。”艾米拉黑色的双眸瞥了这边一眼说道。“他们每个人都拥有特殊的外号,我想一定是他们。” “也就是暗杀者组织那样的东西?” “不是,他们不是暗杀,是杀戮。据说他们也有自己的通缉情报网。和我们这样接受合法委托的冒险者不同,他们在里社会专门接一些非法的委托,应该说他们自己就是通缉犯组成的。无论对方是谁,无论善恶,只要把通缉对象的头砍下来就行了。所以才会称他们为——” “‘断头台’……” “所属人员都很强。除了狩猎通缉对象之外,他们也会根据金额从事佣兵之类的勾当。也许,‘狂热者’这次是雇他们来当保镖的吧。” “那些看上去像是佣兵的男人们也是‘断头台’的人吗?” “不,他们好像是从其他地方分别雇来的落魄佣兵,如果他们是一个团体的话,那么只要顺藤摸瓜说不定就能发现‘狂热者’的正体。” 在两人对话的时候,便来到了昨晚发生骚乱的小路。这是两侧都是围墙的偏僻小路。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些血迹,但是—— “没有尸体啊……” “大概,几乎都活着吧。”少女看了看四周的地面,平静地说。“毕竟当时没法补刀啊。” “都那种重伤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穿了铠甲。我的剑也很轻,而且说不定能打听出什么情报,所以当时也手下留情了。因此我的攻击都很浅,几乎不可能失血死亡。” 面容精致的她正平静地说着恐怖的事。 “我们先去废弃教会看看吧。” “是啊……不对,在那之前……” 吉赛尔折返回去,只见路边坐着几个和贫民街相称的衣衫褴褛的男性,他走了过去。 从钱包里拿出三枚铜币,每人发了一枚。 胡子拉碴的男人们露出泛黄的牙齿笑着说。 “这、这是干嘛,这位小姐,难、难道是想和我们玩吗?” 他们揣测地看着这边,扑面而来的体臭让吉赛尔皱眉。 “抱歉,我不是女的。” “那么,难道说,是弯的?” 其中一个男人伸出指甲很长的手指做了个动作,露出僵硬的笑容。 “我、我完全没有那种兴趣!” 吉赛尔不禁加强了语气。 “我、我也知道啦。”另一个男人玩弄着收到的铜币说道。“不、不过你身边那小姑娘倒是极品啊。这位老板,您能不能让那位小姐陪陪我们啊,嘿嘿,如果可以的话让她和我们一起——” “我说,你们够了吧!”吉赛尔红着脸怒吼。他回头看了艾米拉一眼,不过她还是一脸平静地站在那边。“那个……我想打听些情报。昨天,那边的小路不是发生了些骚乱吗?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知道的事情?” 男人们面面相觑,一个男人心有余悸地说。 “好、好像是帮派斗争吧,我不是很清楚,但是确实打过一场。早上连警卫都来过了。在那之前,那些被打倒的家伙好像就逃走了,虽然都受伤了,不过好像都活着……” 接着,还以为这个男人没什么有用的情报的时候—— “那个,应该是‘灰之旅团’吧,我敢肯定。” 另一个男人说道。 “‘灰之旅团’?” “是啊,今天早上我还捡到了他们掉的剑呢。不过被那群蓝帽子拿走了……切,那群警卫真是什么都抢。” “你说的剑,是怎么回事?” “剑柄的末端刻着佣兵团‘灰之旅团’的纹章啊。听说他们是从南边流落至此的,这绝对错不了。毕竟七国这里并没有什么战场啊,他们自然失业了,听说现在他们只是一群流浪者。” “你还真清楚。” 艾米拉静静地开口了。 乞丐男毫不掩饰地露出好色的视线尽情地看着艾米拉。 “嘿嘿……别看我这样,以前我好歹也是佣兵啊,直到我的膝盖中了一箭。” 说完,这个乞丐卷起了裤脚管。 只见他膝盖以下空空如也。腐烂变色的断面皮肤直接飞入了吉赛尔的视野。这幅光景看着让人一阵恶寒,吉赛尔立刻避开了视线。 “你们也缠着剑带啊,我说小姐啊,你们也是冒险者吧?为了不要变得像我这样,可要多加小心咯。” “既然为生活所苦的话,那就去向教会求助啊。那边肯定会帮你把脚——” 吉赛尔是出于同情才这么说的,不过,乞丐一笑置之。 “呵,不要开玩笑了,老板。看到这个,你还能这么说吗?” 乞丐拨开了自己垂至地面的长发。 只见内侧露出了锐利的尖耳。 那是堕落者的证明。 “像我这样的堕落者只能作为战争的道具送命,要不就是死在这种偏僻角落,我只有这种命运可选。” 少年暂时失去了言语。 “嘿嘿,你要是真的同情我的话……”乞丐伸出皮包骨头的手指向前探去,好像渴求艾米拉的手脚一般向她伸去,不过完全无法移动的他根本碰不到艾米拉。“我、我说啊,让我摸一摸吧,只要摸一摸就够了。虽然我是堕落者,但我现在完全动弹不得啊……实在不行,让我摸摸老板也行啊。” “我、我说,你给我适可而止。” 吉赛尔走上前去把艾米拉护在身后。 “喂,我说那边的小姐——” 另一位乞丐也开口了。 少年手握剑带加以威吓。 “不、不是的,你搞错了,我不是要对她怎么样。小姐,你是不是叫艾米拉?” 听到这句意外的询问,少女转头望去。少女的表情还是那么冰冷,但眉毛却因为惊讶微微皱起。 “我、我没说错吧,我想起来了。快要天亮的时候,有个人来找你。她说有没有看到身缠剑带的黑发姑娘……还拜托我转告,如果遇到你的话,就让你赶紧回去。” “那个人是谁?” 艾米拉歪着头问。 “我、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该怎么说呢,那个……像是东洋来的外国人吧。身上穿的服装也很奇特,不过是个美女啊。” “你认识?” 吉赛尔问道,艾米拉有些困扰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好像为了发泄心中的困惑一般小声念道。 “为什么……” * 这里是被神所抛弃的地方。 这座小教会的石板早已腐烂。教会顶端有一座圣十字教的十字圣印,十字圣印肃穆地矗立在荒凉的天空下。窗户早就碎光了,墙壁上挂满了蔓藤。木制的门半开着,吉赛尔他们从门缝中望去,里面是一片蠢蠢欲动的昏暗。 这是一座已经报废的神宅。 不过,吉赛尔并没有什么信仰心。 对了,这可是祝福恩宠,制裁堕落的神啊。 像这种连祝福对象都会明确区别对待的神到底有什么价值呢? 据说绑架蕾娜莉亚·艾伯特的慈善团体名为“至公之宠”。“至公”的意思大概就是绝对公正吧。那么为什么神没有创造一个绝对平等、绝对公平的世界呢。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是人类,他拥有与生俱来的恩宠。这是接受了神的祝福的生命。但是,就算如此,不对,正因为如此,他才无法认为这个世界的道理、神明的教诲是正确的。 神啊,为什么你不去亲自对抗不公呢? 为什么会满意这样的世界呢? 吉赛尔走到教会门口的时候,注意到视线停下脚步。 艾米拉正看着他。 “难道你,憎恨神明吗?” 她如此问道。 吉赛尔露出苦笑耸了耸肩。 “是吗,真巧。” 少女垂着眼静静说道。 这句话究竟有何含义呢—— 吉赛尔还来不及问,艾米拉就继续开口了。 “话说你差不多能告诉我了吧?” “那个……告诉你什么?” “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难道,你要毁约?” “那个啊,不会的,但……” “如果这座废弃教会里潜伏了‘狂热者’的话,你有可能会被秒杀,这样不就没法告诉我了吗?” “你别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好吗,这样我反而不敢开门了……” 吉赛尔正从半开的木门中窥探内部。不过太暗了什么都看不到,但好像里面并没有人。 “我觉得你不适合当冒险者。” 少女突然说道。 “咦,为什么……” “你这样偷窥的话,直接用弩就能干掉你了。而且还是直接射穿你的眉心。” “唔……”不愧是现役冒险者,太严格了。“下次我会小心的。” “难道,你真的打算把秘密带进坟墓里吗?” 少女有些讽刺地催促道,吉赛尔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吉赛尔脑中闪过了少女拜托自己时,望着自己的眼神。 “恩,该怎么说明呢……” 吉赛尔一边思考一边推开了门。 也许门已经变形了,所以推起来很重。吱吱作响的门总算推开了,屋内有些昏暗,只有些许阳光透过碎裂的窗户照射进来。 “这个世界上到处充满了万能素——也就是玛纳,这你知道的吧?”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不过我并不清楚魔术。所以我无法像魔术师那样看到玛纳。” 吉赛尔走进教会。内部的布局还透露着正统教会的风范。深处有一座祭坛,祭坛上供奉着神像。周围到处都是散乱的椅子和家具,另外还有器皿和绳子,总之一片狼藉。石板地很硬,同时鞋底还传来了沙子和尘土的触感。 走到祭坛前一看—— 只见地面上用白墨画着一个不可思议的魔术阵,这个魔术阵很奇怪,很异常,其本身就是一种亵渎的存在。 很明显,这就是某种仪式的痕迹。 吉赛尔尽量保持一段距离观察魔术阵。 这个圆阵里也刻有魔术文字,乍一看与表达构筑式的文字相似,但其实是完全迥异的东西。其中的文法相当混沌,很明显和论理魔术不同。 吉赛尔并不清楚这种妖术或者恶魔术,不过也不是完全不懂。艾米拉瞥了魔术阵一眼,立刻警戒的看着周围。不过,好像这里并没有埋伏,她看了吉赛尔一眼然后才放松下来。 吉赛尔绕着魔术阵踱步,重新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人体内也存在玛纳,这你知道吗?” 吉赛尔看着艾米拉绕着魔术阵顺时针行走,而艾米拉则沿着逆时针走在圆阵的更外侧观察着“狂热者”的痕迹。 “是吗?” 闻言,她不可思议地歪着头看向吉赛尔。 这个动作导致她的黑色秀发滑落了肩膀,吉赛尔的视线被吸引了。 “是的,不过单纯的‘体内玛纳’,还是东洋的战士或者斗士比魔术师更熟悉。用武术的话来说就是‘气’之类的东西,这个你懂的吧?” “恩,我的同伴也提到过。” “东洋的战士能放出锐利的攻击,也能进行远超常人的肉体运动,这是因为他们能无意识地操控体内循环的玛纳,我们魔术师是这么认为的。他们好像能在不知不觉间就将与‘身体强化’这个魔术相同效果的东西施加在自己身上……像这样发挥出来的力量,我们称之为‘理力’。从你昨天战斗的样子看来,你大概也是这样。毕竟你那么瘦弱都能以寡敌众。” “我认为我还是有肌肉的。” 少女的这句话让人有些意外。 “这也是有极限的。女孩子面对健壮的男性,骨架或者是体重方面的劣势真的太多了。当然,如果对方是能够同样使用理力的男性壮汉的话,那么这种劣势还是不变的吧。” “这些,和你对我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恩,我这个前置有点长了……” 吉赛尔挠了挠头说明。 “对于如今的魔术师而言,体内的玛纳还属于尚未解明的领域。不过,我们还是发现了一个特性,那就是体内玛纳的性质会因人而异……也许是颜色,或者是别的什么……真的只是很细微的差距,当然也有一些人寄宿的玛纳和别人大相径庭。” “我也听东洋武人说过能通过‘气’的性质来辨别个人。这就是你说的?” “大概就是这样,不过听起来真的很玄乎。而且学园里也没有来自东洋的武人,如果有人自愿担任研究对象肯定会大受欢迎。对了,我们说到哪了……” 少年开始思索整理接下来的发言。 “其实体内玛纳总会不断地向外泄漏,当然只是微量的。” 吉赛尔举起右手看着自己的手腕,当然,什么都看不到。毕竟就算是魔术师,想要感知体内玛纳也是非常困难的。 “而且,我的玛纳好像有一些比较乱来的性质。普尔摩萨准教授称之为‘魔素扰乱’……” “扰乱?” “想要说明清楚还蛮困难的……我的玛纳能够干涉别人的玛纳。主要是通过注入多余的情报来扰乱的。打个比方,比如说魔术的展开,魔术师需要展开构筑式来编织魔术,每个魔术师都是能感知到的。如果在展开途中我去触摸的话,可能会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简单来说就是,被我弄坏了。” 吉赛尔尽可能选择一些能让并非魔术师的她便于理解的语言进行描述。 不过,少女果然还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歪着头。 “比如说你是魔术师,正在展开魔术。魔术师的构筑式一般都会在术者周围展开。这时如果我靠近并且伸出手的话,就会破坏它——也就是说,会扰乱发动。” “这样的话……不是很厉害吗?” “是啊,乍一听或许确实会这么想……” 吉赛尔再次挠了挠头,毕竟想要说明这个体质真的很麻烦。 “这只不过是注入多余的情报而已,也有可能无法破坏。倒不如说,大多数情况都是无法破坏的。精密细致的术式都很容易破坏,但是慎重的魔术师编织的构筑式会设置大量防御或者是应急处理措施,所以几乎无法影响。而且还必须在极近距离下才行。如果真的要靠近的话,正常来说直接殴打魔术师本人反而能确实阻止魔术的发动,所以完全没有优点。不如说,只有缺点。” “但听上去还是很方便啊……难道有什么不便的地方?” 吉赛尔叹了口气。 然后把手放在胸口坦白道。 “因为我自己也受到影响了。” “什么意思……” “我的魔术也受到了我自身玛纳的影响被破坏了——” * 《向万物根源的玛纳宣告——》 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举起作为魔术发动体的简易短杖,开始展开魔术的构筑式。描绘在虚空中的构筑式开始干涉周围的玛纳,可以感到玛纳正在变质。如果想要给并非魔术师的人简单说明的话,大概就像是在空间中空想文字差不多吧。为了发动魔术,需要在眼前的空间里用魔术文字描绘构成庞大复杂的术式。为了不让文字在中途消失同时进行逐字逐句的正确想象,并且让其具现需要莫大的集中力。大多数情况下,随着描绘的推进,一开始构成的文字会逐渐消失。如果无法维持想象的话,是无法在空间里固定文字的。如果无法做到这一点,那么也就无法展开发动魔术。为了辅助这种极其复杂的模式,所以才需要发动体帮忙构建术式。其实就是将原本存储的长文用简短的口令进行召唤。 如今吉赛尔要从发动体中召唤的是能够保护构筑式的魔术式,展开这个魔术的话就能隐蔽位于内部的构筑式。曾有人将魔术的展开比作陶艺——哪怕是略微的偏差,构筑式都会产生偏差。从周围聚集玛纳的时候,无论是过多还是过少,魔术都会轻易产生偏差,最终就会暴走或者失效。而且在大气中飘荡的玛纳根据场所的不同浓度也不同。魔术师都必须能正确测量浓度,并且聚集适量的玛纳,这是每一个魔术师必须掌握的技术。 构筑,编撰,汲取,修正,隐藏。固定防御,为了避免偏差的影响不断重构构筑式。同时进行应急处置,万一出现错误及时修正。最后还要加固构筑式保证其受到多余玛纳的影响时,也能进行正确处置。 当然,魔术最重要的就是变质量。然后还有坐标,光量,最后—— 《聚集吧!光明!》 瞄准确定的空间坐标—— 此时,距离自己不远的空间中创造了一个光点。 这个一片狼藉的教会被这个光点照亮了。 吉赛尔擦了擦额头的汗。 大概因为有人看着,所以比平时紧张很多。 “为了不被我自己的玛纳影响,我会不断加固防御,所以实际做起来很辛苦。而且……真的很费功夫。” “是啊。”艾米拉的反应也很直白。“如果是我认识的魔术师,施展同样的魔术,大概比你快五倍。” “就算是这样……成功率大概也只有七成。而且创造魔术反而是我最得意的领域,所以还算过得去。不过就算是学院的后辈,也能比我快三倍吧。” 吉赛尔叹了口气。 “另外我的体质能影响的不止是正在展开的构筑式。就连已经发动的魔术或者封印着魔术的魔术具都能损坏。” 说着,吉赛尔慢慢地将手伸向了发光的空间。 当他的手快要触碰那个光点的瞬间—— 这个光点仿佛蜡烛的火苗一样开始不断波动,最后消失了。 “难道,你刚才之所以不靠近画在地上的圆阵,也是因为——” 听到艾米拉的猜测,吉赛尔点了点头。 “如果那里有与魔术相似的东西的话,我踏进去很可能会直接破坏掉。不,如果只是破坏还好,运气不好可能就直接暴走了。我在历史调查部门的时候——那里主要工作就是进入古世纪的遗迹,搜寻并且回收那些贵重的资料和魔术具。不过古世纪的魔术具大都不会被轻易破坏,但我也至少弄坏过两次贵重物品吧……” 老实说,自己才是最不适合在历史调查部门工作的人。 毕竟古世纪的遗迹里有很多至今还在运作的防卫用魔术人偶或者是作为看门犬来饲养的魔兽。而且能用剑的人可是学园里的贵重人才,所以自己才能待在那里—— “我觉得,大概搞懂你对我做了什么了。”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你的体内发生了什么,不过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吧?好像你的身体有魔术封印的样子,或者是某种诅咒……总之,就是原本被压制的某种东西因为我的玛纳产生了波动。” “因为我被你碰到了?” “我觉得光是碰到还不够,恐怕,应该是血……” “血?” 吉赛尔重新回想到了当时的光景,双脸有些发热。 “血液浓缩了一个人的玛纳。这也就是为什么夜魔和吸血种要吸血,或者某些混沌魔术需要用血作为媒介。” 吉赛尔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教会地板上的魔术阵。 “狂热者”向恶魔奉上祭品,大概也是打算交换什么吧。 为了向恶魔祈求,他们用的肯定是蕾娜莉亚·艾伯特的血。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因为我碰到了你的血,所以抑制被解除了?” “大概吧……从体内放出的微量玛纳应该不会产生影响,但是血液中含有高纯度的玛纳,恐怕就是血液扰乱了‘那个’的封印吧。” “这样的话,只要我再碰一次你的血的话……” 仔细一看,少女的双眸里闪现着一团奇妙的火焰。那是想要命令自己的严肃眼神。当然吉赛尔也很清楚这团火焰背后的真意。 “不过……你还是放弃吧。” 吉赛尔摇了摇头,艾米拉走上前去意外地问。 “为什么——” “太危险了。我刚才也说了,很有可能会暴走。老实说我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特别是封印在人体内的魔术,说不定会对你的身体产生恶性影响。甚至可能会损伤你的身体……” 少女一脸严肃地瞪着吉赛尔。看到这双直视自己的明媚双眸,吉赛尔差点产生了想要回应她的冲动。但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这位少女遭遇危险。少年一脸为难地避开视线,艾米拉则一副不甘放弃的神情。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告诉我你的事情吗?我从来都没见过黑色的火焰。” 听到吉赛尔这么问,艾米拉垂下了头。 “让我考虑一下,这不是能随意说出口的事。” “这样啊,恩,好吧。我也不会强迫你说……” 不知是不是因为周围的昏暗,面无表情的她看上去透露着一股深邃的悲伤,这让吉赛尔的胸口一紧。 看着她的表情,好像连自己也感到悲伤了。 肯定,她很适合笑容吧。 她本该是一个相当惹人怜爱的少女才对。 然而她身上佩戴的是冰冷的刀刃,经历的也是一片血腥。 她的自身都已成为一柄刀刃。 “因为我不清楚魔术,所以你来调查内部吧。我去外面看看,说不定还有残留的脚印。” 艾米拉说完便出去了。 吉赛尔看着她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作罢。 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强大许多的少女,她的背影看上去却有些落寞。 * 感到体内有一股灼热的火焰在蠢蠢欲动。 这是黑色的火焰,包含着怨念和憎恨。 这是能焚烧一切的火焰。这是能斩杀一切的武器,也是重创毁灭自身的诅咒。 艾米拉的黑发不断翻飞,走在阴霾的天空下。 此时她的激动和火焰一样熊熊燃烧。 因为这股火焰中寄宿着希望。然而自己却无法自如操控。能够解放血脉的钥匙——也许就在那个少年手里。 这样的话,就能…… 这次一定能杀掉对方。 这次一定能烧毁一切。 这次一定能…… 艾米拉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废弃教会的后院,后院紧邻着一片茂密的森林。在昏暗的天空下,树木的枝叶随风不安地颤栗着。地上有一些不知是不是在教会举行仪式的人——“狂热者”留下的杂乱脚印一直延伸到森林里。如果他们真的逃进森林的话,那就很难再追踪他们了。因为少女并没有专门训练过野外技能。少女所训练的都是如何潜入城市完成工作的技术,以及彻底抹杀目标人物的战术。 然而这些,并不是常人应该具备的技术,少女如此想到。 自己只能在杀戮中寻找自我价值。 自己只是个不完整的人类。 风儿有些喧嚣。 这时—— “谁?” 艾米拉厉声问道。 她感到树荫里好像有一些可疑的气息。 “嚯……竟然注意到了啊。看来不能因为你是个小姑娘就掉以轻心,你就是那个全灭了旅团的家伙吧。” 一个低沉粗鲁的声音说道。 只见一位裹着外套的消瘦男人从树后出现,看上去与猫有些相似。他慵懒地垂下双臂站在那边,这副样子又让人想到了猿猴。而且他褶皱的皮肤和葫芦脸型,让人更加容易看错。不过完全无法判断年龄。看上去像是30多岁,但是身体就像花甲老人一般僵硬。非常异常。 两者相距10米——这是能立刻发动攻势的距离。艾米拉把手放在了交叉绑在剑带上的双剑上。 观察下来对方并没有携带武器之类的东西。这点和昨晚对战的恩维丝缇一模一样。这样的话—— “你的命,就由我‘千臂捕网’霍多收下了。” “‘断头台’——” 艾米拉侧身面对敌人拔出双剑。 阳光透过云缝照射在赫然拔出的两柄短剑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嚯嚯。”猿猴男哼笑医生。“小姑娘,原来你知道我们啊。” “我的同伴也跟你们打过几次交道。” 少女持剑对准猿猴男,剑拔弩张地说道。 “原来如此。”对方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抬起修长的手臂,用粗糙的手指指着少女的剑带。“你那把飞刀上的纹章,我有印象。嘿嘿,小姑娘,你是‘绿阳亭’的冒险者吧。你们总是干扰我们干活,我的同伴都怨声载道。” “彼此彼此。” 看来他的观察力不错,艾米拉如此判断。 根据她的经验,凡是拥有敏锐观察力的人基本都是魔术师。 这样的话,对方的发动体就是—— 只见猿猴男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闪闪发光的红色戒指。看来那就是发动体了。 和魔杖型的发动体比起来,戒指型的发动体能编入的术式要少很多。不过,自己就无法凭借打飞发动体来让对方的术式无效了。 “回答我。”艾米拉用剑尖指着对方质问。“雇佣你的是‘奥尔基索斯之指’吗?” 猿猴男轻轻一笑。 “呵呵,我可没有回答你的义务。”他摇晃着戴着戒指的手指,眯细眼睛看着少女。“我倒是可以让你看看我的土偶秘术哦。” “我没兴趣。” 拒绝就是战斗开始的信号。 咚——艾米拉一蹬地冲了上去。 她准备立刻与猿猴男展开肉搏,并伺机斩断他的手臂。 但是—— “什……!” 就在刀刃触碰到猿猴男前的一刹那——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少女的脚。 因为冲刺的惯性,艾米拉整个身子直接摔了下去。 根本来不及进行缓冲,少女因为左肩的激痛痛苦地喘息着。 左手的短剑也掉在了地上。不过艾米拉并没有过多在意,而是掉转视线确认抓住自己的脚的罪魁祸首。 只见泥土里伸出了人的手臂。 眼前展开了惊人的景象。 仿佛就是从深渊归来的亡者一样。 地面在不断地冒泡膨胀。 地上生出的两条手臂正牢牢地抓着艾米拉的脚踝。 就好像亡者渴求着生者一样,就好像要从炼狱里爬出来一样。 滋滋滋滋滋,伴随着奇怪的声音,泥土手指顺着少女的脚踝不断地向上爬。五根丑陋的手指慢慢地爬上了纤细的小腿,接着整个光滑的小腿就被包裹了。 “唔……” 泥土攀爬肌肤的触感让艾米拉皱眉,她用右手的短剑砍断了诡异的手臂迅速站了起来。 “泥土,人偶……?” 切断手臂传来的触感并不是亡者的。 这些从地面里钻出来的都是泥土制作的人偶。艾米拉斩断的手臂没入了地面,接着好像更替一样,伴随着奇怪的声音又有人型的胳膊从地面爬了出来。而且还不止一只,啪嗒,啪嗒,不断地有巨大气泡膨胀,两只,三只,丑陋的泥土傀儡不断地破土而出。四只,五只,没完没了—— 自己从来没见过这种魔术,恐怕这并不是论理魔术—— 艾米拉不禁有些动摇。 “好险好险。”猿猴男发出了嘲笑。“如果我只是一介论理魔术师的话,恐怕还来不及构成魔术就要被你断手了吧。不过,这戒指只是装饰品。这就是论理魔术师经常说的混沌魔术,在跟你交谈之前,我早就准备就绪了。” 在妖术师侃侃而谈的时候,艾米拉又一刀砍倒了眼前的傀儡。只见被拦腰砍断的泥土傀儡倒下了——在傀儡倒下之前,艾米拉就已经冲了出去。她斩落了另一只傀儡伸出的手臂,然后迅速侧翻,灵巧地用左手捡起了刚才掉落的短剑,她看都不看刚才断臂的傀儡,径直冲向了对方。 但是—— “嚯嚯,没用的。” 断臂傀儡根本不在意短剑的劈砍,若无其事地转过诡异的脑袋冲了过来。咻,剑身直接穿过了土制的身体。而原本那已经砍断的手臂,也已经毫无痕迹地恢复如初了。 同时还发现原本已经拦腰斩断的傀儡早已起身。 武器完全无效。 艾米拉在心里咂舌,重新架好漆黑的短剑,但—— 脚边的地面猛然伸出了手臂。 “可恶……” 如果再被抓到的话,肯定会摔倒。 艾米拉立刻后跳,并砍断了从其他方向伸来的手臂。 傀儡的行动并不算敏捷。而且动作也很生硬。应该不会受致命伤,但是无论怎么砍都无效,再加上这个数量—— 回过神来,少女已经被无数的泥土人偶包围了。 大概有几十只吧。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傀儡,已经看不到妖术师的身影了。 这样的话根本不可能通过打倒猿猴男来停止这些傀儡了。 (糟了……) 既然武器无效,那么自己就没有有效的攻击手段了。亡者一类的生物也很难用普通的武器造成伤害。恐怕眼前的这些傀儡也是如此,大概只能用玛纳变质过的魔力刀刃、纯银打造的武器抑或是魔剑之类的武器才能造成伤害吧。如今艾米拉手上只有钢制的武器,而且就算在王都,也很少有人会拥有贵重的纯银或者魔剑吧。这样的话就只有让魔术师支援自己,在武器里注入魔力了,不过眼前的状况根本无法奢望了—— “上。” 袭来。 面对四面八方袭来的泥土人偶的魔手,根本无路可逃。 不过,即便如此。 艾米拉还是跳了起来,想要踩着成群的泥土人偶的头从空中逃跑—— 但这终究只是无谓的抵抗。 少女的脚踝再次被抓住,然后被拽入了渴求生者的亡者地狱,她纤细的躯体转瞬间就消失在了这群人偶之中。 “可恶……!” 即便在这堆污泥中,少女还是在奋力抵抗。但是,无数的手指固定了她的四肢。其他几只泥土人偶好像火刑架一样将她束缚。少女如今已经五花大绑,手上和脚上都被污泥包裹,完全动弹不得。这些满是污泥的傀儡手指还在不断的攀爬着少女白暂的肌肤。艾米拉因为这极端的不快感全身发抖,不断扭动身子。 “嘿嘿嘿嘿……这幅惨样你也没法挥刀了,根本威胁不了我。” 猿猴妖术师来到了被吊起的少女面前。 “可恶……滚。” 少女恶狠狠地瞪着猿猴男,不过对方完全不屑一顾。 “怎么样,肌肤上满是污泥的感觉如何?能让我洗耳恭听吗?” 傀儡们的手指还在艾米拉的肌肤上游走。这些手指伴随着污秽的液体不断地玷污着少女衣服内侧的雪白肌肤,令人不快。 这反胃的触感就好像自己的裸体被侵犯一样。 “听个鬼……!” “嘿嘿嘿……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哦。” 缠在腰上的傀儡突然抬起了少女的身子。 “咦……?” 泥土人偶的手指抓住了裙摆旁边的大腿,并开始掰动。艾米拉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打开自己的双腿,她挣脱的力量更强了。 “没想到我竟然有幸收拾‘绿阳’的家伙。只要我能干掉你的话,也是大功一件啊。你就乖乖成为我的垫脚石吧。” 满是皱纹的猿猴脸上露出了愉快的邪笑。他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刀,刀刃闪着寒光。他的手臂也像猿猴一样长,这个距离的话,只要他有意就能切断少女的喉咙。 但是,他好像并不打算轻易杀了少女。 艾米拉看着猿猴男的眼睛如此感觉。 “嘿嘿……我啊,最喜欢看着我的人偶群凌辱一个小姑娘了。小姑娘啊,就让我看着你的被注满污泥的样子吧。” 听到这恶趣味至极的宣告,艾米拉的抵抗更加激烈了。 但是这根本无法撼动坚固的束缚,就如同霍多的名字一般。(译注:原名“hold”。) 少女此时感到了恐惧。 “放……放开我……!” 少女被拦腰抱住,她即将被打开的双腿正抵抗地颤抖着。傀儡指尖的污泥在裙内有意识地蠢蠢欲动向上攀爬。恐怕是从衣服缝隙间侵入的吧,虽然自己看不到,不过艾米拉非常清楚自己正在受到侵犯。 “住……住手……!” 少女的挣扎反而让裙子有些翘起,这加大了大腿的露出度。直接抬起双脚的话,还能直接看到白净柔软的臀部,猿猴男愉悦地欣赏着这副美景。 “嚯嚯……本来还以为你是个冷淡的姑娘呢,没想到竟然还会露出这种表情,若非如此的话也太无趣了。没事,你就放心吧。这和被妖魔侵犯不同,不会怀上堕落者的。毕竟只是一堆烂泥嘛。我见过很多次了。” 最后这句话好像戳中了笑点,猿猴男爆笑起来。 虽然有传言说“断头台”里有很多极端分子,但是没想到会极端到这种地步—— “这样看来,无论你再强,最终也不过是个小姑娘。” 猿猴男将短刀伸向了艾米拉的大腿,刀尖探入了裙子内侧。 “咦……!” 凶器冰冷的触感使得艾米拉逐渐停止了抵抗。在猿猴男的注视下,少女开始在脑中猜想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他说,自己不过是个小姑娘。这是真的吗?普通人在这种时候会是什么反应呢?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自己是不是真的像个普通人呢—— 感觉探入裙内的刀尖好像在探索着什么。 随后猿猴男的短刀直接切断了内裤。 * 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沿着地面的魔术阵踱步。 看来魔术阵本身好像并不蕴含特殊的魔力。其中运用的文字也和吉赛尔这种魔术师运用的理论魔术语言类似。 “我看看,这个记号的意思好像是纯正血统的意思吧……不过,这里还有否定,后面的意思是污秽。难道意思是玷污的纯血……?” 吉赛尔挠着头自言自语地推论。如果手边能有一本魔术书当参考就好了,仅靠自身的知识还是非常有限的。 “狂热者”好像打算向恶魔奥尔基索斯供奉祭品。那么他们希望得到的又是什么代价呢? 突然响起了吱吱作响的声音,门被推开了。 “艾米,外面情况——” 吉赛尔原本还以为进来的是黑发少女,于是转过头去。 然后就闭嘴了。 只见那个身影钻进了大门。 “不、不是吧……” 吉赛尔呆滞地说道。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身高远远超过两米的巨汉。 他身上披着一件有些脏的工人服,手上拿着一把粗野的板斧。他的体型很壮,就像装满了酒的酒桶一样,话说他大概刚刚喝完吧,一脸通红。从他那满是伤痕的厚嘴唇里能窥见黄色的牙齿。巨汉的脖子也很强壮,头比起来就有些小了,他的威压感中还掺杂着一些不可思议的可爱。 走进废弃教会的巨汉轻而易举地将板斧架在了肩上。 “呵呵……小、小姐,让我好好玩玩吧。” 哈哈,巨汉笑出声来,他比例失调的脸上露出了好色的目光。 看来他错把吉赛尔当成女孩了。 “那个……你是来销毁证据的吗……” 巨汉慢慢地走了过来,吉赛尔脸上只能露出抽搐的笑容,喉咙因为紧张不停颤抖。 这也太倒霉了吧。因为这股骇人的威压感,吉赛尔的腰都吓软了。 但是如果就这样待在原地瑟瑟发抖,那就必死无疑了。 吉赛尔一边鼓舞自己一边将手伸向了剑带上的短剑—— 但是准备拔出短剑的手指摸到的只有虚空。 一脸窃笑的巨汉已经近在眼前了。 巨汉的影子已经完全覆盖了吉赛尔,吉赛尔干笑着仰头看着敌人。 吉赛尔的武器早就在昨晚的战斗中丢失了。 “稍、稍微等一下。” 少年伸手阻止了他慌忙说道。 “我、我连武器都没有,你却拿着一把斧头,太卑鄙了吧……” 巨汉歪了歪小小的脑袋,笑着把板斧扔到了地上。 伴随着地鸣和冲击,板斧砸在了地上。 “我,对女孩子可是很温柔的。” “这、这样啊,非、非常感谢……咦……” 巨汉突然伸出手臂想要抓住吉赛尔。 这是战斗开始的信号。 吉赛尔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手臂,慌忙倒在地上滚离敌人。他不断在如暴风骤雨般袭来的手臂中逃跑,随手捡起地上一张破烂的椅子直接扔向了巨汉。 但是,脆弱的椅子打中巨汉的肚子直接碎了。巨汉仍旧一脸痴笑地追着吉赛尔,少年转身就跑。敏捷地越过了长椅,同时寻找能成为武器的东西。不过完全没找到合适的,就算想要用魔术反击,凭自己的构成速度恐怕也只是痴人说梦。 糟了,糟了,太糟糕了! 如此庞大的体格差距,被抓到一下就死定了—— “嘿嘿,我、我很温柔的,你就从了我吧。” “我、我不是女的啊!” 吉赛尔一边四处逃窜一边坦白,巨汉听到吉赛尔的发言大发雷霆,双手握拳毫不留情地挥舞起来。 “咦……!” 面对如落雷的重拳,吉赛尔只能狼狈躲闪。他俯身从巨汉的股间穿过冲到巨汉身后,拿起像是椅脚的棍子,踩在桌子上顺势跳了起来——他从背后瞄准巨汉的后脑勺,挥下了椅子的残骸—— “这招如何!” 随着清脆的声响和手掌传来的打击感,挥下的木材成为了碎片。 可惜的是,巨汉巍然不动,恶狠狠地转过头来。 “那个……看、看来完全,无效……?” “我……生气了!” 现在完全就是斗牛。 巨汉脑门流着血一脸愤怒地冲了过来。 如果这时候在配上乐队伴奏的话就完美了。巨汉的抡击并不算快,谨慎一点的话躲起来还是很容易的。吉赛尔后退的同时还在寻找能够成为武器的东西。闪避,捡起地上的东西,反击,再次从攻击中逃开。这简直就像斗牛士和横冲直撞的斗牛缠斗一样。不过,少年却完全没有余韵。光是不让自己陷入恐慌就已经筋疲力尽了。如果产生丝毫胆怯的话,恐怕就会被趁虚而入吧。 “神啊,别怪我哦!” 吉赛尔抓起放置在祭坛上的小神像扔了出去。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的,但非常重,原本不借助投掷工具的话应该很难打中吧,不过对方就是一头只会猛冲的牛,所以正好砸在了他的头上,可惜—— “可恶……” 巨汉总算停下来了。 但并没有倒下。 “感、感觉光用说的恐怕他也不会听……” 走为上策——吉赛尔迅速穿过巨汉身旁奔向教会入口。 推开门回头一看,巨汉正晕眩地摇晃脑袋,随后看向了门口。吉赛尔立刻拔出腰间的短刀瞄准巨汉的眼睛扔去。一瞬间巨汉周围一片黑暗。那是“真暗”制造的漆黑。短刀好像命中了巨汉,他响起了沉闷的悲鸣。不过,那种小刀打中巨汉应该也不会产生多大的效果吧。吉赛尔慌忙伸手关上了门。 “去、去哪了!” 吉赛尔不顾困在黑暗中的狼狈巨汉,不断地在门上摸索。因为材质几乎就是木头,所以能很快把握构造。这样就能趁巨汉还处于混乱的时候—— 快点,快点,快点。但是,越是着急越容易犯下失误。冷静点,冷静点——吉赛尔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取出简易杖开始施展魔术。 《向万物根源的玛纳宣告——》 配合门的材质和构造,吉赛尔召唤了构筑式,同时调整了魔术的构成—— 《永远封锁其中吧!》 变质的玛纳生效了,成功封上了门。这是一种被称为“封锁”的魔术。和名字不同——这并不是给门上锁的魔术,而是将门的材质重塑加固的魔术,从而模拟出上锁的状态。这算是“形质保持”类魔术的应用。因为同时还加强了物体的强度,所以根本不可能用蛮力把门砸开。 “这样就……” 此时,被封上的门发出了巨响。巨汉好像打算用板斧把门劈开。不过利用魔术改变形质的门是不可能被轻易破坏的。但这是很纤细的魔术,自己的体制和这种魔术可以说是八字不合。为了不影响魔术,吉赛尔后退了几步守望着门,确认魔术是否发挥着效力。 巨汉在门的对面怒吼。 这样的话就不用担心他会打破封锁的门了吧。 吉赛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如今他的心脏还因为恐惧剧烈跳动。 吉赛尔再次对自己的无力产生了实感。就算自己拿着剑,肯定也不可能取胜。如果自己真的成为冒险者的话,到底能从这种劫难中幸存几次呢? 少年单手按压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巨汉至今还在门的对面发狂。 少年产生了想要立刻逃到安全场所的冲动,但—— 吉赛尔喘了口气看向四周。 艾米拉现在在干什么呢? 希望她没事—— * 妖术师好色的目光正游走在耀眼的肌肤上。 束缚着少女的傀儡群的手指也在玷污着少女的身体。 “嘿嘿嘿……看吧,你这表情不是挺可爱的嘛。脸上的红潮也很美哦。” “住……住手……!” 为了夹紧被强迫掰开的大腿,艾米拉正拼命扭动身体。但傀儡的拘束非常牢固,少女的四肢就好像被锁住一样。老人小刀的刀尖就好像触手一样撩拨着艾米拉的肌肤。在身上肆无忌惮的污泥手指就像浑浊的粘液一样侵入了衣服内侧。为了从这份屈辱中逃脱,艾米拉正拼命抵抗—— “好了,就让我看看你的精神能保持到何时吧。不过,如果你能温柔地向我求饶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 “哼……才怪……!” 状况十分绝望。 不过她到最后都没松开短剑。 因为战斗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不过,如今却显得如此无力。 自己根本不可能成为普通人。 自己根本不可能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生活。 因此自己才会对这群人紧追不放。因此自己才立誓要将他们斩尽杀绝。 就算这与伙伴们的期望背道而驰—— 泪水也好,耻辱也好,她都会将其化为敌意,少女瞪着猿猴男。 视线里露着杀气。 老人猛地笑了出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 就在这个瞬间。 老人脸色突变看向相反的方向。 “唔……!” 艾米拉听到了有些耳熟的声音。 《沉入黑暗的彼端吧……解咒!》 与此同时,具现化的玛纳剧烈摇动,连艾米拉都能直接视认,玛纳宛如青白色的闪电在少女的周围肆虐。感到束缚身体的傀儡群的手臂瞬间失去了力量。少女趁机摆脱了拘束。抱着少女的傀儡们一个个分崩离析回归了尘土。 艾米拉一着地便立刻拔剑砍断了一只幸存的傀儡。自己身边的傀儡几乎都崩毁了,但是远处的几只傀儡仍然健在。 “哼,魔术师吗……!” 赶来支援的正是银发的少年。 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 “解咒”——那原本是能将各种玛纳产生的作用利用魔力强行消除的魔术。不过因为是少年释放的,所以只有效果范围内的傀儡变成了泥土。 “艾米拉!没事吧!” 剩下的傀儡一齐冲向了大喊的少年。 “不过我召唤了很多哦。只要分散的话,就算‘解咒’也无法全部处理。而且只要我的人偶持续干扰,你根本不可能编成构筑式。” “可恶……!” 少年机敏地从傀儡的魔掌下钻过,但在艾米拉看来他的动作非常危险。吉赛尔的剑术和体术确实比菜鸟要稍微好一点,不过完全算不上熟练。艾米拉砍倒了向自己袭来的敌人,同时将左手的短剑扔向了少年。 “吉赛尔!” “哦!” 吉赛尔心有灵犀地接到了短剑,连头也不回直接切开了从背后迫近的傀儡。不过这种武器根本不会对敌人造成致命伤,所以效果也只是暂时的—— “可恶,这样根本没完没了……” 艾米拉也在不停地驱赶着复苏的傀儡,同时赶到吉赛尔的身边。她架起短剑守护着吉赛尔的身后说道。 “我来拖住它们,你趁机再用一次刚才的魔术——” “嘿嘿……那么这招如何?” 老人笑了笑,用短刀刺向了自己的手掌。 滴答,鲜血滴落,融入地面。 紧接着,大地沸腾了。 嘣嘣嘣嘣嘣,随着沸腾涌出的,是比刚才要大上一圈的泥土傀儡。而且这种傀儡还出现了三只。这样的话,艾米拉一个人很难争取时间。数量实在太多了。 “给我上。这次我不会手下留情了。” 霍多下令—— “恩?” 霍多一脸讶异。 艾米拉也注意到了。 大地——周围的地面正摇曳着青白色的光芒。这团青白色火焰和刚才吉赛尔的“解咒”所产生的物质化玛纳一样,只见火苗不断地从地面喷出。这个现象好像大出猿猴男的预料—— “你小子……到底对我的魔术阵做了什么……!” 老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狼狈的神色。 少年则一脸困惑地看着周围。 “做了什么呢……啊,原来如此。” 周围的傀儡全都痛苦地扭动起来。他们开始逐渐融化,溃不成形,最终回归了尘土—— “难道,因为受到你的体质影响?” “恩,也、也许吧……毕竟我的体质好像和混沌魔术八字不合。” 不,这种情况应该说是天赐良缘吧。 毕竟所有的傀儡好像都失去了控制,全部崩坏了。 就在少女如此认为的瞬间。 猿猴男刚刚召唤出的傀儡也抱头倒下了—— 看上去也快要崩溃了。 但这三只傀儡并没有沉入地面,而是来回匍匐,好像渴求身体一般向彼此伸出手,它们的身体不断崩溃,并逐渐化为一个整体。就像这些傀儡出现时一样,这些泥土不断生出无数亡者,紧接着再次化为了土块——这个过程正不停地在眼前轮回。 “到、到底怎么回事……完全无法进行制御……!” 猿猴男满是皱纹的脸上染上了焦躁的神情。 轰隆隆隆隆……污泥不断滴落。 变成了一个巨大团块的“那个”抬起了头。 “那是,什么……” 艾米拉紧张地满头冷汗。 “我说过的吧。”吉赛尔抬头看着“那个”,干笑着说道。“我这体质并不方便,不仅能破坏魔术——有时候,还会让魔术暴走。” “那个”是无数的泥土人偶汇聚而成的巨人。 巨人的外形基本与人类无疑。不过却很诡异,它粗大的手臂上还长出了无数细小的手臂。手、手指、手腕、腿部、腹部、头部、脚部、股间都长出了和人一样的头、手指、手臂等等等等,交错盘结,完全就是一场错位的异形盛宴。还有和耳朵、鼻子、屁股相似的东西。各种各样的拟似器官从这个巨人身体各个部位长了出来,简直就像噩梦。看上去就像是把无数人偶胡乱拼凑的噩梦,简直就是噩梦的粘土作品—— 这个身高五米的污泥巨人慢慢站了起来,俯视着吉赛尔他们。 “真没想到……我的魔术竟然还蕴藏着这种可能性……!” 老人无比喜悦地发出感叹。 轰——! 巨人对准吉赛尔他们挥下了噩梦的铁锤—— 少年和少女急忙跳起,躲开了巨大的一拳。艾米拉在闪避的同时反手砍了上去,不出意外,钢铁的刀刃果然无法造成致命伤,砍裂的部分迅速被溢出的污泥复原了。 “哈哈……果然无法制御……不过这已经是万幸的收获了。我就此告辞了。” “站住……!” 艾米拉喊道,并拔出飞刀向老人扔去。不过,拥有与体型不相称的骏敏的巨人在挥拳攻击吉赛尔的时候正好挡住了钢刀。 吉赛尔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才躲过这震撼大地的一拳。 “怎、怎么这样,也太倒霉了吧……!” “这都是你的锅吧!赶紧想办法!” “怎么可能想得到啊!” 轰!巨人的手掌宛如从天而降一般拍向了正在拌嘴的两人。艾米拉因为准备再次拔出飞刀扔向快要消失在森林里的老人,结果对巨人的注意少有不足。 如果处于万全状态的话,想要闪避这种攻击是轻而易举的,不过—— (糟了……!) 正当艾米拉准备后跳时,身体却突然瘫软了,还有些头晕。 供血不足。因为昨晚的重伤还没完全治愈。 不对,一般来说,这应该是不会留下后遗症的完美治疗。 不过,艾米拉身体里流淌的血是—— 天旋地转。 艾米拉做好被打中的觉悟,一反常态地闭上了眼睛。 面对这猛烈的拍击,艾米拉不禁全身颤抖。 打中的话,肯定会当场死亡—— 但实际只感到了轻微的冲击。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向后倒下了。 艾米拉呻吟着睁开眼睛,少年的脸近在眼前。 他好像为了庇护艾米拉,神色紧张地扑在艾米拉身上。 “没、没事吧。” 看着他的双眼,艾米拉正准备起身答谢。 不过少年立刻察觉到了危机,转头看去。 巨人的手腕横扫了过来。 “趴下……!” 听到的,只有声音。 这个将艾米拉推倒的瘦弱身躯被猛烈的一击打飞,转瞬间就从眼前消失了。 “吉赛尔!” 艾米拉慌忙起身确认战场。 泥土巨人的手臂正笨重地来回摇摆。看来刚才的攻击真的非常沉重,凶恶至极,不过攻击之后的间隙好像也很大。 少年则被打到了不远处的树上,他在呻吟。 他还活着。 “吉赛尔——” “艾米……快、逃……” 少年口吐鲜血,断断续续地说。 这句话让少女胸口一紧。 甚至产生了快要心碎的错觉。 因为这句话和当时一模一样。 这是过去,因为自己的失误而丧命的伙伴们的,临终遗言。 艾米,快逃。 然后,希望你就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孩活下去吧。 这就是我们的愿望—— “我……怎么可能逃啊!” 艾米拉拔剑抬头看着巨人。 她两眼噙泪地瞪着巨人。 冷静下来,思考对策,抹杀感情。就像魔术人偶一样,就像道具一样,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放空思想,专注于唯一的存在意义。 让自己化为埋葬一切的刀刃。 对手很强,被打中一下就会被秒杀。不过间隙也很大。只要能让敌人的一击落空,就能立刻反击。不过,钢制武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伤其分毫。而且这根本就不是生物。这简直就是走投无路。 轰……! 巨人的右拳轰然落下。 艾米拉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随后冲入巨人怀中。漆黑的剑刃一闪,直接切开了巨人的腹部——不过,这道深邃的伤口却轻如鸿毛,因为一瞬间就复原了,眼前真的是一片绝望。着地的少女察觉到头顶的黑影重整体势—— (左拳……!) 这发迎面袭来的拳击比预料的更快,更无情。 少女如今能做的,也只有惊愕地看着它了。 因为无论再怎么闪避,都不可能完全躲开。 只能做好死的觉悟了。 抱歉,维克。 我没法遵守与你们的约定了。 这全都是我咎由自取,结果到最后甚至都没法帮你们报仇。 真可笑,竟然要死在这种地方。 但是,就某些意义上来说,这也是最适合冒险者的末路了。 口吐鲜血,满身疮痍,躺到血泊。少女的眼前浮现出了伙伴们临终前的样子。那些是至今仍历历在目的凄惨景象。就算身上刀伤累累,光头青年却还是笑脸以对。这位青年时刻都挂着笑容。就算在像自己这么无聊的人面前,他还是自始至终保持着笑容。就连在临死的时候也不变。 希望你就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孩活下去吧。这就是我们的愿望—— “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 艾米拉悲凄地说。 自己不仅践踏了他的愿望,甚至还要在这里迎接终结了。 巨人的拳头眼看就要粉碎少女—— 就在这时,巨人的手臂断了。 巨人的手臂沿着肩膀被切断了。 随之响起的轰鸣并不是少女化为肉片的声音。 而是切断的巨臂坠落地面产生的冲击余波。 周围瞬间尘土飞扬。 “咦……” 艾米拉吃惊地看着这一切。 在纷飞的沙尘中,矗立着一个优雅的身影—— 少女很熟悉这个身影。 那是一位光彩夺目的武人。 她身上穿着一件鲜艳奢华的樱色服饰。这件映衬着纤细身材的服饰是遥远东方岛国的民族服装。她挂在腰间的铁鞘里收纳着东洋剑士特有的弯刀。顺滑的黑发错综复杂地盘在头顶,一支银钗点缀其上。银钗一端的装饰正静静地在风中摇曳。 这位女人静静地站在沙尘中,挡在了巨人面前。 “樱子……” 艾米拉呼唤着伙伴的背影。 “终于找到你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这位满溢着异国风情的剑士优雅地站在原地与少女搭话。 “普通武器对这家伙没用,所以——” “恩,我知道,你就放心吧。” 笃,这是木屐特有的音色。 艾米拉抬头看着断臂的巨人。 斩断的手臂并没有再生,光滑的断面清晰可见。 斩断了。 樱子——东洋剑士的佩刀好像都是用非常独特的精致法炼成的,恐怕是纯银打造,抑或注入了魔力。 而且,这位可靠的伙伴已经砍杀过无数恶鬼了。 就算是普通武器无法应付的敌人,她也能将“气”注入刀刃,放出连怨灵都能斩杀的犀利斩击。 浑融七窍—— 她平静地看着巨人举起另一只手。 正文 第四幕 前往混沌的漩涡 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正一个人攀爬险峻的丘陵。 自己必须爬上这座几乎垂直的山坡,如今正在攀爬的这座丘陵质地非常柔软。捏起来就和面包差不多,柔软至极,而且还很有弹性,能轻柔地弹开手指的按压,掌心还传来了水嫩的滋润感。 “恩……吉赛尔……有点……” 山顶传来了声音。得赶紧爬上去才行。掉下去就意味着死亡。必须再接再厉,少年再次伸出了手,向山顶前进。前方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不过还是能凭借手掌里这份异常安心的触感前进。就像上等的丝绸一样顺滑。这股温柔好像要阻止前进一样包裹了手掌。不过,终点已经近在眼前了。 最终,手指总算到达了那片茂密润泽的彼岸了。 “啊……吉赛尔……恩……住手……” 跨越沙漠就到达绿洲了。 自己总算脱离三川河了。 伴随着成就感,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睁开了眼睛。 朦胧的意识总算清醒了。 自己好像横躺着,迷糊的大脑开始确认状况。后脑勺好像枕着一个优质的柔软枕头。用脸凑上去蹭了蹭,感觉非常舒服。少年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用手捏了捏枕头。这个触感真的太棒了,吉赛尔享受地呻吟了一声,沉浸在从掌心传来的触感中。 接着—— 吉赛尔眨了几下眼睛。他总算理解到自己到底枕着什么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剪裁精致的裙摆,裙摆下是曲线优美的白净大腿。而自己的手如今正插入裙子和大腿之间的黑暗中…… “我说……吉赛尔……我也有普通的羞耻心的……所以你差不多赶紧起来吧——” “唔哇哇哇……!” 少年悲鸣着弹了起来。坐在地上不断往后挪。只见艾米拉也是正坐的样子,看来自己好像把她的膝盖当成了枕头。 黑发的少女脸上还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不过,眉毛果然还是有些不快地皱起,脸上也夹杂着些微红潮。 “你好像总算清醒了啊。” “不,那个,真的,我不是故意的。”吉赛尔慌忙辩解,他双手合十不断求饶。“其实是,不小心,睡迷糊了,意识还很模糊。而且,怎么说呢,那么光滑,而且还很舒服——我在说些什么啊!” 吉赛尔抱着头低了下去。 “不,没关系。毕竟你都昏过去了。” 艾米拉垂着眼说道,她的眉毛挡住了哀伤的双眼。她好像为了盖上裸露的大腿,整理着裙摆。 “那个……我,大概睡了多久……” “不到半刻吧。反正也没多久,话说你的伤没事吧?” “伤……” 听到这句话,吉赛尔突然倒下,他这时候才感到痛苦。 背上传来了激烈的疼痛。少年用手摸着自己的身体确认伤势。然后试着站起来活动身子。好像完全没有骨折,这简直就是奇迹,不过—— “好痛……” 背上的刺痛使得吉赛尔发出呻吟,他有些站不稳,只好坐下。 “大概打击的角度比较凑巧吧,好像并没有受重伤。不过你还是别太勉强了。” “恩……是啊,好像你说的没错。” 吉赛尔懒散地坐在地上露出微笑。 艾米拉看着微笑的少年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真是个笨蛋。我认为你根本不适合成为冒险者。” “你、你也太直白了吧,而且还直接跟我说这么残酷的事实……” “是吗?”少女有些不可思议地歪着脑袋。“如果你不来保护我的话,你就不会受伤了吧。而且我的经验比你丰富很多,那种攻击……我随便就能躲开了。” “是吗……哈哈,也许还真是这样。” “昨晚也是,竟然鲁莽地向佣兵挑衅。如果我没有扔出飞刀的话,你早就死了。你明明很弱,怎么能想都不想就来帮忙呢。” “那个,我说……你这么讲就太强人所难了吧。我当时根本没空思考啊。刚才我也是无意识冲上来的,吧……毕竟你是女孩子嘛。” 吉赛尔绞尽脑汁寻找借口。 实际上,当时连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行动了。是这份必须帮助她的冲动彻底压制了恐惧吧。 “我——”停顿了片刻,少女静静地转过脸小声说道。“和普通的女孩子,还是非常不同的。” 双眸在修长的睫毛下闪烁着踌躇,这是让人感到寂寞的眼神。 正因为如此,吉赛尔不假思索地说道。 “是吗?我倒是觉得艾米就是普通的女孩子。” 硬要说有什么特异的地方,那就是比自己强这种事情吧。 不过,少女有些不快地皱起眉毛瞪着吉赛尔。 “你说的好像很懂我一样。” 她的眼神中好像蕴含着明确的敌意。 周围的空气迅速冻结,现场被尴尬的沉默笼罩了—— 打破这场尴尬寂静的是——笃——一阵奇妙的脚步声。 吉赛尔转过头去。 一位异装的武人从废弃教会那边走了过来。她奇妙的步伐非常优雅,感觉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非常洗练。 东洋剑士。吉赛尔回想起了朦胧时的记忆,记得自己快要晕过去的时候就是她把泥土人偶切断的。 “不行啊,里面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大概是某种魔术吧——” 这时她注意到吉赛尔醒了,走上前来。 “你的伤怎么样了?” 吉赛尔抬头看着她。 年龄大概二十出头吧。 她的双眼有些疲惫似地微微眯着,黑色双眸里透着一股忧愁,给人一股强烈的高冷美女的印象。她的黑发盘在后脑勺上,额头两侧沿着脸颊垂着角发,眼袋上粉饰着泪纹,有点像是异国风情的演员。这是吉赛尔第一次亲眼目睹东洋人。 “幸运的是好像不是什么重伤。”吉赛尔说道,随后想办法站了起来。“非常感谢你的搭救。我叫吉赛尔。” “我叫樱子。”异国的武人向吉赛尔伸出手。“我才应该向你道谢,你好像帮了艾米拉大忙。真的非常感谢。” 稍微交谈一下就可以发现,高冷也仅限于外貌而已。她的语气非常慈祥,这股不可思议的美丽甚至想让人与她继续交谈。她的措辞也很通顺,感觉上就像在和七国的人对话一样。 “不过,感觉我好像也没派上什么用场……” 吉赛尔说完和樱子握了握手。 “那只不过是她在逞强罢了,你不用过于在意。” 只见少女——艾米拉有些不服气地看着这边。 “我才没逞强,那种程度的敌人,我一个人就足够了。而且主要还是因为武器无效——” “好了好了。”啪啪,樱子拍了拍手打断了她的话,继续说道。“我刚赶到的时候,在那边哭着鼻子一脸绝望的,又是何许人也呢?你还红着眼睛哭喊说都是自己害死他的之类的——” “我、我才没有哭呢。” 吉赛尔不禁看向反驳的少女—— 明明没在喝水,吉赛尔却突然噎住了。 因为他注意到少女的膝盖上挂着一个东西。 好像异国的武人也注意到了,她高冷的表情也为之突变。 “艾米拉,你、你、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 少女有些讶异地皱了皱眉头,随着两人的视线低头看向了自己脚边。 嘭,白暂的脸颊飞速涨红,吉赛尔都看在了眼里。 “少年,你给我把头转过去!” “呜哇。” 樱子抓着吉赛尔的肩膀强迫他向右转。接着就听到了慌张的脚步声。 “我说,艾米拉,你到底被做了什么?” “等等,樱子,住手!” “这、这个是,怎么办呢。我看看,这样吗……” “住手,好痒……!” “我还以为绑上就没事了呢,看来没那么简单,那就这样……” “等等,别卷起来!啊,我、我要、窒息了……!” “啊啊,那就没办法了。那么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也无路可退了。” “不要,否则我的屁股不就……你放过我吧!” 总之,旁边开始了有些让人困扰的对话。 少年有些想要转头的冲动,同时也在心里暗自发笑。 艾米拉真的是位不可思议的少女。 看上去好像是个冷酷的、完全不流露感情的少女,但偶尔也会像同龄的少女一样感到害羞。因为这样的一种反差萌,所以少年才会被她的这种内在深深吸引。 到底,是怎样的过去才会创造出现在的她呢—— * 教会里的巨汉已经消失了。樱子确认下来,发现他好像已经把窗户砸碎逃脱了。 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跪在了魔术阵中央。 这个用白墨画在地板上的复杂图形透着一股极其亵渎的恶趣味。少年将魔术阵中一些具有重要含义的单词记在了羊皮纸上。 “中心好像有严重的灼烧痕迹,看来祭品是在这里烧死的。” “没错。”艾米拉也点了点头。她正站在一旁看着魔术阵,如今她已经恢复了冷静的表情了。“我当时从窗户里偷看里面的时候,也看到一个女性被吊在中间……”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她皱了皱眉头。“而且还是绑着脚倒吊着的。” 吉赛尔看向天花板,如果把绳子穿过横梁的话,应该是能把祭品吊在魔术阵中间的吧—— “他们还真残忍。” “当时还有一个身穿黑色外套的男性——大概,他就是‘狂热者’,而且那个人一直在咏唱祝词。然后那个‘断头台’的女人发现我了,结果仪式就暂时中止了,那个人后来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祭品很有可能就是蕾娜莉亚。如果她还活着就好了—— “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杀掉呢?” 樱子如此问道。异国的武人坐在了一张破烂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这边。吉赛尔整理了思绪,回答了她的问题。 “大概,这在魔术中有什么意义吧。不过把祭品倒吊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而且,至今所有的尸体都是头部被烧毁。或许只是把头部烧毁这个行为蕴含着某种意义,这样的话——” 吉赛尔用手指拨弄着魔术阵上的记号,暂时陷入了深思。大脑中反复出现的就是象征着“否定”的记号。吉赛尔不停地在思考其中的意义—— “否定存在……否定容器吗?这在魔术里又会有什么作用呢?” “狂热者”绑架年轻女孩,把她们吊起来,否定她们的存在。为了否定容器把头烧了。人的面貌——也就是头部,对于每个人而言都是特性最为鲜明的部位。用把头部烧毁这种贬低、亵渎的行为来阐述否定存在的含义—— “难道这是恶魔所追求的东西吗?凭这些还是想不通他们的目的啊……” “是啊,到现在都搞不清‘狂热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能够理解的话,说不定就能发现那家伙的真面目了。” 艾米拉的指摘非常正确。 恶魔崇拜者是为了某个愿望才想要完成这个仪式的。 没错,仪式还在持续。如今已经发现三个被害者的遗体了。再加上艾米拉看到的祭品女性的话,那就是四人。或许除了那些被扔到河里的之外,还有别的祭品。恐怕这个恶趣味的仪式还在继续,根本就没有结束—— “恐怕他们还会继续抓人吧……” “有没有什么规律?除了年轻女性之外还有其他共同点吗?如果知道的话,说不定就能先下手为强了。” 共同点。少年如今也正在考虑这件事—— “另外还有魔术文字表示污秽的纯洁。你看,就是这里。” 吉赛尔抬头指着可疑的部分。接着立刻看到了吸引眼球的光景,脸上有些发烫。只见艾米拉正单膝跪在眼前观察着魔术阵。短裙的裙摆下,柔滑白暂的大腿曲线一览无余。吉赛尔立刻避开视线继续说明。艾米拉有些不可思议地扬起眉毛,随后看着地板上的恶魔涂鸦。 “那个……就是这个记号附近,这里表示恶魔渴求的素材。纯洁的话大多数指的都是少女。而且少女成为恶魔术的祭品这种事也是耳熟能详了。不过这里是污秽的纯洁,但这个意义本身是矛盾的。” 往旁边一看,与少女四目相对了。艾米拉避开了吉赛尔的眼睛,她的表情有些静不下来,她尴尬地拉扯整理着裙摆。 “污秽的纯洁……从字面上理解地话,就是失去贞操的女孩的血液,对吧?”樱子有些讶异地说。“这个恶魔还真是重口味。” “重不重口暂且不提……恩,也许就是这个意思吧。他们专门通过‘至公之宠’来和被害者接触,这样也是为了进行某种筛选吧。他们一脸亲切地接近目标,这样就能确认目标是否满足条件。如果没有条件的话,直接袭击绑架年轻女孩就可以了。毕竟对方人数很多,这么做反而简单。所以祭品肯定有某些条件限制。” 而且,他们肯定还利用了“至公之宠”的一个特性。因为和慈善团体接触的都是社会弱势群体,他们很有可能就是孤家寡人。就算失踪了也不会有人去找,事件几乎不太可能曝光。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绑架、失踪事件频发的传闻。或许,烧毁头部的目的就是这个?烧毁头部在魔术中并没有意义,也许只是为了让人无法判断被害者的身份—— “对了,追踪足迹的结果如何?” 吉赛尔完成了魔术阵的复写抬头问道。在少年解析魔术阵的时候,艾米拉和樱子两人一同追踪了废弃教会外的足迹。 “因为他们人很多,所以还是能进行追踪的。不过他们穿过树林之后直接进入地下水路了。所以足迹到那边就戛然而止了。” “地下水路啊……” 菲·利王都的地下存在着数层古世纪时代建造的庞大地下遗迹。 人们将其称为“智慧伤痕”。这座结构复杂的深邃迷宫到现在还有很多未探索的领域,因此还有很多未解之谜。在古世纪时代终结之后的动乱期,一些小国在这里建国,将比较浅层的区域作为下水道和地下水路加以利用。不过就算是浅层,还是和迷宫无异,这里已经成为了不见天日的恶徒们的巢穴了,在王都中这里可是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他们竟然逃到了那么棘手的地方……” “你继续从魔术方面寻找线索。我希望你能找出他们的目的,并且调查祭品必须满足的条件。” “好啊……那么你做些什么呢?” “我去调查‘至公之宠’。毕竟这方面我比你合适。” “恩,确实,你说得有道理……” “艾米拉——” 樱子叹了口气。 她站起身来,平稳地走了过来。形似拖鞋的木屐发出了独特的声音。 “适可而止吧。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听到质问的少女有些不服地看着樱子。 “回去吧。‘狂热者’的骚动又不是有人来委托我们解决的。你完全没有理由去牵扯其中。” “怎么可能,没有理由。” 艾米拉咬着嘴唇瞪着异国的武人。 “我当然有理由,那就是要追踪那群家伙。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把那群家伙追到天涯海角。” 听到少女一脸坚定的肺腑之言,看到她毫不退让的灼热眼神,樱子只是冷静地劝阻。 “就算,这与他们的遗愿背道而驰——你也不放弃吗?” 短短的一句话立刻让少女无言以对。 面对这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微妙氛围,少年只能沉默着在一旁观望。 “这……” “我们跟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根本不用继续追踪下去。我们早就这么约好了吧。好了,我们回‘绿阳亭’吧。” “但是……” 异国武人转身准备离开废弃教会,少女对着她的背影说。 “樱子,你难道,不后悔吗……” “当然后悔。”异国武人转过侧脸回答。“但是,如果你因此丧命了怎么办。这次的事件也跟他们有关——在我到达教会之前,你已经被‘断头台’的傀儡使打败了吧,这样的你到底能做到些什么呢?” “这……” “听好了,我再也不会帮忙了。懂了吗,回去吧。” 樱子冷酷地宣告。 异国武人说完便离开了废弃教会。 “我说,那个……” 找不到插嘴机会的少年向痛苦地垂下肩膀的少女搭话。 艾米拉转过头来,还是一脸冷峻的美貌—— 好像已经重振精神了,她对吉赛尔说。 “没事的。我去调查‘至公之宠’。等下再会合吧。” * 返回学院的话,应该能在某种程度上解析魔术阵的意义吧。虽然专门研究混沌魔术的魔术师并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而且师姐因为工作的关系,也非常精通恶魔和恶魔术的相关知识。不过,吉赛尔在返回学院之前先去了一趟王都广场。因为他已经和米莉亚·艾伯特约好在这里碰头报告调查进度了。不过—— 碰头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米莉亚·艾伯特却没有出现。 (难道是还没下班吗……?都已经过了一刻钟了。) 吉赛尔坐在了和少女交谈的长椅上,看着王都往来的人流。 远方传来了教会报时的钟声。两刻、三刻,时间缓缓流淌—— 转眼间,从约定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 少女完全没有出现的迹象。 先回学院吧。 一般来想,大概是因为她还无法下班吧。不过,吉赛尔的心中却有一股奇妙的不安。蕾娜莉亚被“狂热者”抓走了,这样的话,米莉亚不是也有可能会成为目标吗—— 虽然这是没有根据的思考,但是意识到这点就让人开始坐立不安了。 少年下定决心离开了广场。他直接沿河前往郊外,他来到了为洗衣工分派工作的洗衣房询问,可是—— (谁都,不认识她……?) 再怎么打听,都没有找到认识她的洗衣工。难道是自己搞错洗衣房了,还是说—— (因为是半妖,所以才会对外界保密,吗……?) 一说到自己在找一位名为米莉亚·艾伯特的半妖洗衣工,女性们没一个有好脸色的,她们还叫嚣着“我们根本不可能和堕落者一起工作!” 到底怎么回事,吉赛尔十分困惑,他决定去贫民街看看。 或许她已经回家了吧。 这栋砖瓦结构的集体宿舍看上去只要稍微推一下就要倒了,覆盖着蔓藤的墙壁已经严重腐朽了。吉赛尔走进屋内,在楼梯旁向一位喝着酒满身脏污的男性问道。 “那个,我在找艾伯特姐妹住的房间,请问……” “艾伯特姐妹?”男人抬起满是煤污的脸,正了正脏乱不堪的帽子说。“我才不知道呢,你说的是哪个姐妹啊?” “蕾娜莉亚·艾伯特,还有米莉亚·艾伯特。我找她们有事,不过不知道她们具体住在哪个房间……” “啊啊,你说蕾娜莉亚啊……就是那个堕落者对吧。”男人挠了挠头,拍打着头屑说道。“这几天都没看到她,不过,姐妹是什么意思?” “应该还有个妹妹吧?” 吉赛尔有些吃惊地扬起眉毛。 “没有啊。”但是男人却摇了摇头。“她是一个人住的。从来没听说过她还有个妹妹。” “请问她住哪个房间?”吉赛尔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迫不及待地问道。 “二楼的二号房。” 少年立刻道谢冲上楼去。 到达的房间还上着锁。 因为锁的构造非常简单,吉赛尔用魔术直接打开了。 推开门一看,里面是一个非常狭窄的房间。 像样的家具只有……一张狭窄的床和一个收纳柜,还有一个快要废弃的破烂桌子,桌子上还有几张羊皮纸。天窗就这么开着。床竟然只有一张。 这个地方根本不像是有两个人在住…… “到底怎么回事……” 少年吃惊地看着这个房间。 既然没有住在这里的话,那个自称蕾娜莉亚的妹妹的人——米莉亚·艾伯特到底是谁? 吉赛尔查看了羊皮纸,但是上面只写了几首诗,根本没有能成为线索的东西。收纳柜里也只有一些衣服,还有几根弦乐器备用的琴弦。 “米莉亚·艾伯特……你,到底是谁?” 少年愕然地坐在了床上。 感觉自己如今就处于混沌的漩涡之中。回想一下就会发现,“洗熊亭”的亭主、梅尔蒂娜都不知道蕾娜莉亚有个妹妹。所以说,这样不正说明了她的妹妹根本不存在吗?如果真是如此的话,米莉亚·艾伯特又是谁?为什么她要欺骗自己,并委托自己寻找姐姐呢—— 想到这里,少年从怀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一个银质的吊坠,这是米莉亚交给自己的另一个报酬。 吉赛尔原本没想收下这个的。但是少女说这样才能充抵救出姐姐的费用,强行塞到了吉赛尔手里。吉赛尔本来还打算完成委托之后再还给少女的—— 半妖少女拿着的这个吊坠,看上去确实是一个相当昂贵的奢侈品。 吉赛尔用手指摩挲着这个银质吊坠。 “这个里面……应该还有东西吧。” 吉赛尔用手指撬开了挂坠。 里面并没有照片之类的东西。完全就是空的。不过内侧刻着一个纹章。吉赛尔并不清楚纹章学,只知道这好像是某个家纹。盖子的内侧还刻着LG两个首字母。 “记得她说是母亲的遗物……” 吉赛尔的思考陷入了混沌。自己到底该相信什么呢,完全搞不清楚。 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 少年离开房间来到贫民街。他困惑呆然地垂下肩膀。 接着,当他刚返回人来人往的闹区时,听到了那个—— “第四具!发现第四具尸体了!‘狂热者’又出现了!” 记者们大声叫嚷的声音剧烈地动摇着吉赛尔的内心。 吉赛尔愕然地抬起头,在路上穿梭的人们都在谈论着。戴着帽子的绅士,诗人打扮的少女,某些大宅的佣人——他们都在讨论着最新出现的尸体。好像很快就在河里发现了,被杀之后连一天都没到。这样的话,这次应该能判明身份了吧。毕竟遗体并没有长时间浸泡河水,所以腐败应该也并不严重。要不要去问一问呢,记者好像已经得意洋洋地写下来了,说是被害者好像是诗人。虽然头部被烧毁了,但是指尖上留有弹奏弦乐器的人独有的茧—— * 这里是一个昏暗房间的角落。 在这个没有一丝光线射入的黑暗空间,只有一盏摇曳的烛火驱散着阴暗。 这里是宛如古城的学院地下图书馆。在一张桌子上,白魔术师加布丽艾尔·哈吉丝正翻阅着堆积的书籍。这独特的霉味刺激着少年的鼻腔。 师姐解开其中一本书的绳子,一边展开古旧的羊皮纸一边说道。 “就是这个了,那是一种召唤统率种奥尔基索斯的恶魔术。” 吉赛尔呆滞地看着师姐拿到面前的羊皮纸。 “怎么了?” 看到心不在焉的少年,担心的加布丽艾尔有些讶异地问。 “啊,没什么。”吉赛尔轻轻地摇了摇头。“那个……你说统率种……那不是很糟糕吗。” 恶魔也是分阶级的。统率着眷族的统率种是拥有最强大实力的恐怖存在,它们是传说中的名副其实的纯粹恶魔。古世纪的魔术师们会将它们所统率的眷族按照下位种和上位种进行排序和分类。据说这些来自外界的异界者们拥有越庞大的力量,那么就越难干涉我们的世界。因此真正见到的恶魔几乎都是下位种,毕竟拥有的力量越强就越难获得肉体,直接成功进行物理干涉的例子就更稀有了。 “奥尔基索斯的目的肯定是获得肉体吧?统率种自己获得肉体可以说是闻所未闻,就算召唤出来的是上位种,恐怕也会造成巨大的伤亡。无论如何都必须阻止仪式——” 魔术师们将获得肉体显现人间的恶魔称为“魔神”。就算是下位种的魔神也拥有庞大的力量,如果直接出现在市内的话,会造成无法估量的影响。 “恶魔的目的是知道了,但进行仪式的‘狂热者’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因为恶魔的本质就是交易。 它们以能帮人们实现愿望为由蛊惑人类,因此人类才会成为恶魔的仆人。 “据说奥尔基索斯司掌的是雕塑。” “雕塑?” 渊博的师姐点了点头。 身为虔诚圣十字教徒的同时,她也拥有丰富的魔术知识,如今她在神殿担任异端审问官。她经常要处理恶魔和恶魔术相关的事件,所以加布丽艾尔·哈吉丝对于这类知识可以说是知之甚详。 “它掌管的是外型。根据古世纪的文献记载,授予人类永恒的美貌、将男人变为女人、将巨石转化为大量黄金等等它都能做到。世间万物,它都能将其改变成人们希望的结果。恐怕,‘狂热者’的愿望就是这一类的吧。” 师姐将吉赛尔复写的魔术阵羊皮纸展开放在桌子上。 三叉烛台的火焰照亮了这个亵渎的图形。 “根据罗马文字来理解的话,这个记号表达的就是否定外型。烧毁祭品女性的头部也是为了这个吧。举例来说,如果祈求的是美丽的容貌的话,那么就必须否定丑陋的外貌。也就是说,他们把长得难看的女性作为祭品,烧了她们的脸,以此来否定这种存在。” “污秽的纯洁又是什么意思?” “是啊……”师姐用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小巧眼镜。“你说得对,这确实是表示祭品所需要素的标记。也是实现愿望必须的要素。这里应该指的是处女,所以污秽这个词非常矛盾……” 师姐也是一脸为难的神情,就算是她也没法参透吧。 “那么,你认为这个仪式还会持续多久?” “关于这点,听了你的描述,我也有一个推测。” 加布丽艾尔离开桌子,过了一会儿,她拿来了一个比人类的头部大上一圈的球形物体放到桌子上。 这是衡量展示繁星轨迹的道具——星辰仪。 “毕竟这是个需要大量祭品的仪式,那么肯定会受到星辰周期的巨大影响。恐怕‘狂热者’都是根据星辰轨道来进行仪式的。” 师姐静静地转动着星辰仪,并且将羊皮纸卷在上面进行比对。接着她的表情险峻起来。 “听你说这个仪式是在废弃教会举行的,我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接着加布丽艾尔·哈吉丝展开的是一个相对崭新的羊皮纸。 用烛火照亮一看,那是王都周边的概略地图—— “你知道东区教会曾发生过可疑的连续纵火事件吧?” “啊啊……记得,梅尔蒂娜好像跟我说过这件事。” “我猜测‘狂热者’不止在废弃教会,可能在其他教会也举办过这种仪式。虽然还没公开,不过听说有人发现那些被纵火的教会内都残留了仪式的痕迹——如果将这些被纵火的教会和圣本塔鲁诺教会的位置合在一起看的话……” 加布丽艾尔用银币当作教会的标记放在地图上—— 一开始还不完全,然后渐渐成为了吉赛尔眼熟的形状。 “这是……” “大跨度的五芒星——而且规模这么大,让上位眷属显现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了。” 但是这个五芒星还缺一个角。 “下次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了……” “是啊,在这最后的一角上也会举办受肉的仪式。根据星辰仪的轨道来看,星辰轨道到达最合适的位置是在,今晚零时刚过——也就是流星雨洒落的时刻。” “今晚……但是,这个位置没有教会啊……”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吉赛尔不停地检查地图,这里是王都西区,自己曾经去过很多次,记得并没有看到过教会。 “是啊……” 加布丽艾尔·哈吉丝也露出沉思的表情,突然她看向地图。 “啊啊……有了,我想起来了。不过,并不在地面上。” 吉赛尔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白魔术师指着地图点了点头。 “教会在王都的地下。那是几年前在‘智慧伤痕’的浅层发现的,不过现在也无法得知这个教会到底是在哪个年代供奉哪个神明的。所以以此将其命名为‘忘却之神的大圣堂’——” * 现在还是下午,“虹色鹦鹉”已经生意兴隆了。 在这个聚集了众多诗人的店内,可以见到各种各样的乐器齐奏的罕见光景,这让听众们百听不厌。中央有一个简易舞台,不止诗人们会在上面演奏,夜场的时候还会有舞女在上面吸引众人的眼球。身穿可爱制服的服务员不停地在餐桌间穿梭,坐在座位上的客人有的就是来吃饭的,也有的就是来享受诗人的演奏的,总之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客人。 在这个热闹的店内,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正坐在一张位于角落的桌子旁,他在和艾米拉交换情报。他先就自己调查得出的结论进行报告。其中也包括自称为蕾娜莉亚·艾伯特的妹妹的少女失踪的事情—— “这样啊。”艾米拉听到了少年的情报之后,看着桌子上的木纹沉思了片刻。“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在零点刚过的时候前往‘忘却之神的大圣堂’,就能见到‘狂热者’对吧?” “应该是这样。” 吉赛尔暧昧地点了点头。少女好像敏锐地察觉到了吉赛尔脸上的阴霾。 “你还在挂心委托人的事情?” “恩,是啊……话说,刚刚在河面上发现的遗体好像正是我在寻找的蕾娜莉亚·艾伯特。这样的话,我就已经……” “是啊,你已经没有继续追踪这个事件的理由了。” “恩,你说得确实没错……” 自己该怎么办呢?自己想怎么办呢?连自己都搞不清楚,如今自己犹豫不决。面对迷茫的少年,艾米拉冷酷地说道。 “就算被委托人欺骗了你也要继续调查?这种行为根本无利可图不是吗?” “也对……” 看见少年无言以对,艾米拉准备离开了。 “谢谢你的协助,你可以退出了。” 少年的内心却无法平静。 确实自己不知道米莉亚的真面目,准确来说是被欺骗了,所以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冲击。而且蕾娜莉亚·艾伯特很有可能已经死亡了,自己已经完全没有继续追查的理由了。但是,就算如此,自己还是想探究,那个自称为米莉亚·艾伯特的少女向不公的小小抵抗是发自真心的吗?当时委托自己寻找姐姐的真诚倾诉和表情、被骂为堕落者时悲伤地垂下双眼的动作都是真的吗? 而且,这可是自己成为冒险者的第一份工作。自己无法像当时一样束手无策地眼睁睁看着一切—— 如果就此撒手不管的话,感觉自己真的会一事无成—— “等等!” 少年叫住了即将离去的艾米拉。 “我还,无法现在就退出。而且我还没有听到你获得的情报。快说吧,你也必须告诉我,这样才公平。” 少女转过头迎着少年死缠烂打的目光。 “你还不明白吗?对手可是恶魔崇拜者,你连自保都不一定办得到——” “我……当然明白。” 吉赛尔承受着她的视线说道,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再次坐了下来。 “刚碰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了,你真的是个做事不经大脑的老好人。‘金狮子亭’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听说一个学院的魔术师庇护了前去委托的半妖,还跟‘鬼斧’加德尔夫抬杠。” 连这都知道了,吉赛尔吓了一跳。加德尔夫应该是说那位巨汉吧。 “听说你还和‘苍天’夏琳打了一架。” “那个,是啊……完全被她玩弄啊。你知道她?” “当然。‘苍天’夏琳,只论战斗的话,就算在‘金狮子亭’她也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据说她原本是帝国的龙骑士,就连那个樱子也打不过她。” “这、这样啊……” 看来自己好像进行了一场无谋的较量。 吉赛尔为了岔开话题,清了清嗓子。 “总、总之,我觉得我的委托人可能有一些难言之隐。至少那个孩子是真的在担心蕾娜莉亚·艾伯特的。看上去她真的就是以一位妹妹的身份在担心行踪不明的姐姐。我不想擅自认定她的这份心情是伪装的。”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随你便好了。” 艾米拉抬起头梳理着长发,然后看着吉赛尔继续说道。 “那我就告诉你我获得的情报吧。首先是关于‘至公之宠’——” 艾米拉开始报告自己的情报。 首先她尝试通过情报商来推断援助“至公之宠”的人物和团体。根据情报商提供的情报,发现了贝伦多夫家、欧姆斯德家、歌摩林商会、艾利欧特商会这几个赫赫有名的贵族和商会。 “就调查的结果看来,‘至公之宠’这个组织本身好像并没有在暗中参与什么可疑的事件。恐怕‘狂热者’的真面目只不过是援助者中的一人罢了,他只是恰巧利用了这个团体的名号。” “不过,贵族啊。梅尔蒂娜说过,感觉就是有钱人的施舍……” “是啊。特别是在王都,这些贵妇人很流行从事慈善事业。” 应该说,这个行为正是菲·利高洁的年轻公主所倡导的,因此人们自然趋之若鹜。上层的人们将其当作兴趣倾注心力,下面的人自然会争相模仿,这种心理也不是不能理解。 “对了,在我调查‘至公之宠’的过程中还碰到你妹妹了。” “梅尔蒂娜?” “她说——为了帮不成器的哥哥一把,我也会尽可能收集‘至公之宠’的情报的……” “哈……” 竟然擅自做这种事,希望她别勉强—— 想到这—— “她是个,为哥哥着想的好妹妹。” 如此低吟的少女脸上透露着些许羡慕,同时还掺杂着几分寂寞。 “恩,是啊……”吉赛尔撇了撇嘴。“但是,怎么说呢,梅尔蒂娜确实很可靠,是个很能干的妹妹。艾米呢?你没有兄弟吗?” 听到他这么问,艾米拉垂下了双眼。 “我,没有家人。” “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继续追问,少女却摇了摇头拒绝回答。 少女的黑发也像窗帘一样跟着晃动。 她没有回应。艾米拉避开吉赛尔的视线继续说道。 “继续说我的情报吧。” “啊,好的……” 少女再次开始描述自己调查的经过。 虽然查明了几位援助者的名字,但这样还无法判断谁就是“狂热者”。这时艾米拉想到了断足乞丐说过的话。于是她前去调查是否有贵族或者商会曾经接触过“灰之旅团”。这时一个名字浮出水面—— “就是歌摩林商会。好像就是这个商会雇佣了因为失业从南部流浪而来的旅团。” 理所当然,艾米拉接下来就调查了歌摩林商会。她通过几个情报商和有过接触的诗人,了解到了一些事实。 歌摩林商会主要负责大批量的物资流通,商会代表詹姆斯·歌摩林活用自己打通的人脉来扩大规模。他不仅创造了优秀的业绩,据说十五年前,身为野心家的詹姆斯意气风发,当时甚至还一度在上层社交界占有一席之地。 “也就是所谓的暴发户。毕竟歌摩林家本身的历史好像并不算长。好像他的祖先一直都在煤矿都市奥尔瓦做生意,从来没有人来过菲·利。因为詹姆斯是一位十足的野心家,所以从他这一代开始商会才迅速扩张。然后十五年前,他总算迎娶了一位贵族的千金进门。据说那位千金叫萝拉·贾维斯特,好像是男爵家的四女,所以也不会赐予他爵位,不过这样已经足够与贵族家攀上关系了,他也能以此巩固自己的地位——事情本该如此的。” “本该如此……?” “产下长女之后,萝拉就立刻撒手人寰。而且还有一些可疑的传闻说萝拉是自杀的。不过我不清楚接下来要说的是不是和这次事件有关。如果说‘狂热者’就是詹姆斯·歌摩林的话,那么他可能打算通过恶魔术复活妻子,所以我也以此继续调查了,但是……” “告诉我吧,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艾米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关于萝拉·贾维斯特的暴毙可以说是众说纷纭。根据歌摩林家的佣人传出的谣言来看,据说是自杀。菲·利的贵族几乎都是虔诚的圣十字教徒,而自杀是圣十字教严令禁止的。贾维斯特家却顶住压力,并没有将歌摩林夫人的死因公开。但是,防人之口甚于防川。更何况佣人那么多更是如此。结果街头巷尾还是有传闻说歌摩林夫人是因为精神崩溃发狂而死的。当然这其中也有对暴发户嗤之以鼻的贵族以及商业对手的情报操作使然,不过真正诱发人们的好奇心的,果然还是促使歌摩林夫人发狂致死的理由—— “至于那个理由——据说她的女儿是堕转者。” 闻言,吉赛尔倒抽一口气。 堕转者—— 从广义上来讲,这是指人类的孩子被妖魔带走之后,替换成了鬼童的意思。思想陈腐或者是居住农村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现代学者则将人类无故生出半妖的现象称之为堕转者。 原因至今不明。据说有些学者认为祖先中含有异种族血统的人可能会突然孕育堕落者。另外一些学者则认为,如果孕妇接触堕落者的话可能会让胎儿受到感染堕落成半妖。 总之,只要双亲都是人类,一旦他们生下了带有半妖特征的堕落者,那么就将其称为堕转者。 “因为自己的孩子是堕落者,所以萝拉的精神失常最终去世。因为生下了堕落者,歌摩林家也因此背上污名从上流社会除名了。接着就一路没落了。后来连生意上都一蹶不振,被后起之秀艾利欧特商会大举反超。” 总觉得自己的大脑现在已经一片混沌了。 吉赛尔等到艾米拉全部说完,才静静地询问。 “那个,堕落者女孩的名字……你打听到了吗?” “不,我并没打听到名字。据说贾维斯特家还是非常关心这位外孙女的,不过詹姆斯却主动和贾维斯特家绝交了,还把女儿一直关在宅邸里,几乎不让她出门。” 感觉艾米拉的声音在不断远去。 脖子上流下了令人不快的汗水。 吉赛尔不断思考,感到有些头晕。感觉如今正身处混沌之中,他忍耐着俨然已经失控的思绪奔流。在这湍流的思考漩涡中不断地闪过各种片段。贾维斯特、白绢、母亲的遗物、LG……联想还在继续。吟游诗人的装束,洗衣工,蕾娜莉亚·艾伯特、吟游诗人、乐器指导……至公、平等、不公、外型、外貌、雕塑……外型!但是拼图还缺一块。缺少的那块拼图,到底是什么?继续思考,吉赛尔。思考才是真正的魔杖。祭品、条件、否定。对,就是否定。吉赛尔想起了否定的内容…… “我无法理解萝拉的心理。”艾米拉还在继续说。“她可是母亲啊……竟然因为自己的女儿是堕落者去寻死。太不可思议了。就算外型有所不同,魂魄也并不污秽啊——” 污秽?污秽。污秽! 污秽的纯洁! “艾米……你最初调查的名叫凯蒂的少女也是半妖吗?” 自己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如此单纯的事情呢!自己也太无能了吧! 到现在还感到自己的身上在不断冒出不快的汗水。自己还必须继续思考,因为已经犯下非常重大的失误了。而且还非常危险…… “是啊,我没说过吗……?” “污秽的纯洁——祭品的条件就是半妖少女。” 吉赛尔苦涩地说道。 “狂热者”想要烧掉的并不是头部,也不是脸部。“狂热者”想要否定的是——耳朵。也就是长久以来象征着森妖精以及妖魔的尖锐耳朵。通过烧毁耳朵来否定其存在。这样就能祈愿转变为不同的形态了。“至公之宠”是面向社会弱势群体的援助团体。不止是孤儿院和流浪汉,他们还会为半妖这样的堕落者提供工作。而且出卖肉体的半妖不在少数,准确来说处女反而非常稀有。“至公之宠”可以轻易地通过旁敲侧击来筛选目标。他们会问是不是有婚约,是不是有帮助自己的恋人,甚至可以假意提供这类工作,来询问对方是否有经验——? “吉赛尔,你怎么了,脸色有点——” “喂,吉赛尔。” 突然——有人插嘴了,这将少年的意识从混沌中拉了回来。 是一位认识的黑发吟游诗人,他露出亲切的笑容站在面前。吉赛尔呆滞地抬头看着他。 “你知道梅尔蒂娜在哪吗?她应该有工作的预订的,不过刚才和一个祭司打扮的男人一起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真让人意外,她可从来没有翘过班啊——” 吉赛尔站了起来。 “柯基特——”少年以要扑倒吟游诗人的阵势问道。“你最后看到我妹妹的时候,她和那家伙去哪了?” “喂喂,你怎么了?我只看到他们去了聊天室,不过现在已经不在——” 吉赛尔踢开椅子飞奔出去。 就是这个!这就是自己所感到的危险! 为什么自己会没想到这种可能性! 吉赛尔穿过骚乱的餐桌,冲进了舞台的边门。 吉赛尔掀开一扇又一扇隔间,不在,不在,不在。 哪里都找不到。 吉赛尔还在继续奔跑。 他推开后门,冲到了狭窄的小巷里。 然后看到了,落在地上的东西。 那是水粉色的披肩。 这块披肩孤零零地掉在地上。 吉赛尔呆然地捡了起来。 “不是吧……” “吉赛尔……!”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差点冲出去的少年。 回头一看,那个人是一脸吃惊的艾米拉。 “你突然怎么了——” “你还不明白吗!”少年喊道。“祭品的条件!” 艾米拉有些不可思议地扬起眉毛。 “你不是说了吗,是半妖……” “所以说……” 吉赛尔痛苦地喘息着说道。 “我的妹妹……梅尔蒂娜,她就是半妖——” 正文 第五幕 窥其本质 这里一片黑暗。醒来的她首先感到的是一股刺鼻的气味。 梅尔蒂娜·布尔库林尽力转头看了看周围,但什么都看不到。她并没有被戴上眼罩,只是因为这里连一盏灯火都没有吧,她如此判断。双手被拘束在了背后,双脚好像也被绑了起来。自己如今的样子非常屈辱,估计看上去就像个蠕虫。不过,这也不是自己第一次被这么对待了。不是早就习惯了吗,少女安慰自己,以此来为怯懦的自己打气。 咚——响起了沉重的金属音。接着响起了人的声音,而且还来了很多人。梅尔蒂娜的耳朵里充斥着他们的脚步声和野蛮的笑声。这群人的靠近搅动着少女心中的恐惧,她的心跳开始加速。然后看见了光亮。这里好像是一个四面石壁的狭窄房间,应该是地下室吧。只见男人们手里拿着烛台走下了台阶。大概有五到六人,或许更多。 “哦……醒着啊。这次的祭品小姐可是极品啊。” 男人用烛火照亮这边说道。 “嘿嘿,这不是废话吗,虽说是堕落者,但体内流的可是森妖精的血啊。所以她们这种娘们也只有脸蛋能让人看看。” 男人们的哄笑声让这间地下室愈发阴森。这是下贱的笑声,梅尔蒂娜屈辱地咬紧嘴唇,为了不让恐惧支配自己,梅尔蒂娜尽力瞪了回去。 一位脸上有疤的佣兵男人蹲下身来俯视着梅尔蒂娜。 “哟,小姑娘,心情如何。哼,你也知道接下来你会受到什么待遇吧。可别吓尿了哦。” 一股酒臭扑面而来,梅尔蒂娜不禁皱起了眉头。 “哦呀,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哼,看来是自暴自弃了啊。根本不可能有人来救你这种堕落者的。毕竟你是鬼的孩子,根本不是人类。无论是被卖、被杀都是理所当然的。这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男人伸出手指拨弄着梅尔蒂娜的金发。 从金发里露出了右耳——那是有些尖锐的耳朵,无疑就是堕落者的证明。 梅尔蒂娜尽力瞪着男人说道。 “这样好吗——?要是对堕落者动手动脚的话,你自己也会堕落的哦。” 伤疤男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看了同伴们一眼。 接着所有人捧腹大笑。 “这种事肯定是迷信啊!如今我们怎么可能堕落啊,这两者根本没关系不是吗!最关键的就是你的耳朵是尖的!我们可以对你肆意妄为,没人会对此有任何怨言。就连神也默许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你懂吗?啊!” 梅尔蒂娜咬紧嘴唇转过头去。 她当然知道这种事情。 你也会堕落的——这是她小时候就经常喜欢用的威胁。曾经有人听到这句话改变想法放弃对自己施暴。但是对于集团暴力而言这种话根本无足轻重,堕落对于他们而言只不过是一些不值一提的笑话。他们对这种事根本无所谓。他们打从心底鄙视着堕落者,他们认为堕落者不是人类。所以他们才对堕落者肆意妄为,所以他们才不认为自己在犯罪,所以他们才会尽情鄙视。这才是最为关键的事实。 她非常清楚这点。 这种事情,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哦哦,看来你总算理解了啊,嘿嘿……” 男人的手指滑到了梅尔蒂娜的身上不断玩弄。 她忍耐着悲鸣咬紧嘴唇。她知道如果自己发出悲鸣的话只会让这些男人更加愉悦。即便如此她还是忍耐着耻辱和恶寒小声呻吟着转过身去,瞪着男人来表现出自己最大的抵抗。 “唔,这种、事情……是不可能、获得原谅的……” “神会原谅我的懂吗!” “啊……!” 少女的衣服被扒了下来,光滑的肌肤直接露了出来。 男人们兴奋地喊了起来。 “嘿嘿,做梦都没想到我有一天能玩森妖精,虽然堕落者让人有点不爽,不过也足够让人满意了。” 梅尔蒂娜拼死忍耐着男人的手指在皮肤上来回摸索的触感。 这种待遇是理所当然的,这种待遇是司空见惯的,这种待遇是命中注定的。谁都不会就此指责,因为连神都允许了。因为自己不是人类,因为自己并不是带着恩宠出生的。自己是违背了神意诞生的生命,自己是堕落的,自己是破坏秩序的存在,自己是污秽的。所以就算被骂、被打、被杀也不能抱怨半句。自己只能顺应宿命。 自己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突然,哥哥的脸庞闪过了脑海。 在村里被扔石头的时候也好,在王都被恶汉们缠上的时候也罢,他一定会赶到自己身边拼命保护自己。他会化身为盾牌,为自己挡住言语甚至是物理的暴力,他会拼尽全力庇护着这样的自己。才不是这样呢,少年经常这么说。你的出生怎么可能是个错误。无论你是不是堕落者,这都无所谓吧。无论你比常人优秀,还是比常人无能,这种事情都无法决定个人的价值。你的外貌确实有些不同,但是,这不是很常见的吗?人类每个个体都多多少少有些区别吧。外貌不同才正常啊。所以每个人灵魂的形状也都是不同的,这才是万物的本质。无法理解这种道理的人无视他就行了…… “唔啊……!” 这名男人发出悲鸣。 梅尔蒂娜将含在嘴里的鲜血吐了出来。 “这、这家伙,竟然咬我……!” 男人抓着自己被咬的手激动地喊道。 紧接着,一拳打在了脸上,梅尔蒂娜的头直接砸在了地上。 “我要杀了你……!” 虽然恐惧充满了全身,不可思议的是心里却非常激昂。即便自己不会战斗,即便自己处于劣势,自己还是下定决心抗争到底。 男人从怀里拿出小刀挥了下来。 要被刺了。 不过,这个瞬间并没有到来—— “好了,你们玩够了吧。” 一个女人欢快地说道。 男人保持着把小刀举过头顶的动作,他对自己的手腕无法动弹的事情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 其他男人一同转过头去。 只见墙边站着一个女人。她有一头金色长发,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间,从头发的缝隙间可以看到她的耳朵十分恶趣味地挂着很多耳环。 “你、你这娘们,想跟我们找茬吗……!” “不是啊,这可不是找茬,只是工作。”女人笑嘻嘻地歪着头。“雇我过来就是为了防止你们乱来的哦。听说第一个绑架过来的祭品被你们不小心玩死了。而且西蒙先生也说过筛选候补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这个懒散的女人在说话的时候好像还有不停绕动食指的习惯。 “臭娘们,我才不管你是什么‘断头台’呢,既然你敢找我们茬——” “别让我重复。” 女人轻轻歪着头露出浅浅的微笑。 “还是说,你们已经做好觉悟和我‘看不见的朋友’——来一场厮杀了?” 一股奇妙的紧迫感冻结了现场。 男人们面面相觑。伤疤男拿着小刀的手至今举过头顶无法动弹,他的手腕在不停颤抖,额头早就大汗淋漓了。 “切……” 他不爽地叹了口气。 突然这个男人的手腕被放开了。伤疤男慌忙将拘束的手臂抱在怀里,心情恶劣地吼道。 “算了,毕竟我们和歌摩林老板也有契约……小的们,我们走!” 男人们嘴里念着粗言秽语,一脸不服地走上楼梯离开了。 留在现场的只有放在墙上的烛台,以及耳环女。 梅尔蒂娜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女人。 “谢谢。” 说完,耳环女耸了耸肩。 “你别搞错了。这只是我的工作。” “你是说,绑架半妖?” “那是西蒙先生的工作。我主要负责善后和扰乱,有时候还要收拾一些嗅觉灵敏的老鼠——诶呀,可不能一不小心说太多啊。” 耳环女来到梅尔蒂娜面前。 “对了对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好吗?” 倒在地上的梅尔蒂娜讶异地皱着眉头。 耳环女蹲了下来观察着梅尔蒂娜的脸。 “那个……是你自己弄的?” 对方问的是梅尔蒂娜的金发中露出的左耳。 本来那应该是象征着半妖的有些尖锐的耳朵。 但是梅尔蒂娜的左耳,也就是那个令人忌讳的象征上好像有刃物割过的痕迹,现在耳朵的尖端已经不见了。 梅尔蒂娜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过耳环女好像当作她这是默认了。 “原来如此。”耳环女好像豁然开朗一般露出奇妙的笑容。“感觉如何?很痛吗?还是说很舒服?” 梅尔蒂娜从来没见过这种反应,所以一时跟不上节奏。 “怎么可能舒服啊。” 梅尔蒂娜有些不快地说道。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耳环女不知为何打从心底露出惋惜的神情。“那么,然后呢?你切掉耳朵就能获得重生了吗?” “我——” 听到这个问题,梅尔蒂娜的声音越来越小。 接着她下定决心看着耳环女。 “我、非常后悔——我竟然伤害了这个身体。” 切掉这个堕落者象征的,毋庸置疑就是自己。 自己曾经后悔过无数次自己的出生。 自己曾经屈服于世界的残酷,因为这份不公以泪洗面。 即便如此,自己最终还是无法抛弃自我。 因为当时,自己知道了,如果自己否定自己的话,那么最重要的人就会感到悲伤。所以说,我必须奋战到底。无论这个身体的外貌如何,我都不必在意,因为我就是我。 “竟然还会露出这种眼神,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半妖,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听到耳环女的话,梅尔蒂娜有些吃惊。 “特别是这种永不言弃的眼神。至今为止抓来的孩子要么是哭天喊地,要么是无比绝望,但她们都是听天由命的表情。她们早就放弃了。但是,你却不同——” 被囚禁的少女小声低喃,这是非常小的声音。 “因为,会有人来救我。” 耳环女惊讶地歪着头。 对于梅尔蒂娜而言,那只是无足轻重的一句话,那只是一个渺小的希望而已。 不过,正是这么一盏细微的灯火一直在为自己拨开黑暗,所以自己才会活到现在,自己才会下定决心坚强地活下去。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的哥哥都不会轻易在这份不公面前退缩的!” * “我说了你这是在白费力气吧!” 少年的身体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 这简直就是昨天的重演。 “求你了……我、我会把钱准备好的。真、真的求求你们帮帮我吧……” 这种事情,已经重复了好几遍了吧。无论是被打飞了,还是被踹飞了,少年还是会不断地站起来继续求情,围观着少年的人们——“金狮子亭”的男人们停止了嘲笑,用有些异样的眼神看着少年。 少年知道自己是无能为力的。自己就算面对“灰之旅团”都会陷入苦战,想要击退“断头台”这个杀戮集团从“狂热者”手里救出妹妹更是天方夜谭。而且,对方的身份很有可能就是歌摩林商会的代表,无论从立场上还是从资金上来看,自己都处于压倒性的不利。 但是,如果能得到“金狮子亭”的猛者们的协助的话—— “求求你了……我的妹妹,现在很危险……” 被数次踢飞的身上已经全身瘀青了。吉赛尔趴在酒馆的地板上,还在不断地求情。 “就算你说的是实话。”巨汉——“鬼斧”加德尔夫说道。“你那个妹妹也是半妖吧,那我更没道理免费帮你了吧!” “求求你了……你们冒险者……应该都拥有战斗的力量吧……难道你们不能为了人们、为了弱者们使用这份力量吗……” 锲而不舍的少年伸出手抓住了巨汉的脚踝。 “啊……!” 巨汉一脚踢在了下巴上,少年的身体再次无力地飞向了空中。 少年头晕目眩,嘴里充满了胃液和血液的腥味,非常难受。一想到自己在不公面前只能俯首,不禁感到无比悔恨,眼里渗出了悲怒交加的泪水。即便如此,吉赛尔摇晃着还是想要站起来。 “还不放弃吗?” 听到有些耳熟的声音,少年转过头去。 小巧的身材,清凉的打扮,金色的头发。一对苍蓝色的双眸正俯视着吉赛尔。这个人是夏琳。 “她可是我的妹妹啊。”吉赛尔呻吟着,同时用手背擦拭着下巴。“怎么可能放弃啊……” “我们可不是慈善家哦。” 夏琳看着摇摇晃晃准备起身的吉赛尔,目光冷淡地忠告他。 “因为我们知道这真的很危险,所以自然会要求相应的报酬。我不知道你到底有多憧憬冒险者,但现实是残酷的。我们是为了钱才战斗的。吟游诗人表演也一样吧,他们既不是为了出名,也不是为了大众,而是为了钱,为了生活。如果你没有准备足够的报酬,那么又有谁肯主动去拿生命冒险呢?” “我会、准备报酬的——” “怎么准备?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们会为了你的空头支票赌上自己的命?万一我们有谁死了,或者是受了无法痊愈的重伤,结果你告诉我们没法支付酬劳,你以为我们会就此接受吗?你能对此负责吗?” “这……” “你走吧,继续待在这儿只是浪费时间。” 苍蓝的双眸彻底封杀了吉赛尔的反驳。 夏琳所说的都是事实,她的主张非常正确。 应该说自己的主张才是在胡搅蛮缠而已。 少年慢慢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感觉“金狮子亭”的战士们的视线迅速就移开了,根本就没有继续关注自己,看来对于他们而言这只不过是家常便饭。 太阳已经落山了,距离加布丽艾尔预测的仪式时刻还有一些时间,必须赶紧思考对策才行。 但全身却充满了无力感。 吉赛尔无力地耷拉着肩膀,准备前往中央广场的时候—— “吉赛尔。” 循声望去,在赶着回家的人流中,看到了一位异国的武人。她踩着独特的旋律来到了少年面前。 “你的脸怎么了?” 被这么一问,少年犹豫片刻,看着樱子说道。 “其实,是我的妹妹……” 看着惊讶地蹩起柳眉的樱子,吉赛尔断断续续地开始说明经过。“狂热者”的目的,妹妹的事情——还有为了救出妹妹需要外援,而且时间非常紧迫。还有自己无法准备雇佣冒险者的报酬—— “这样啊。”樱子耸了耸肩膀,然后看了看四周。“艾米拉去哪了?” “艾米说要去歌摩林家打探情况……” 樱子叹了口气。 然后看着少年说道。 “吉赛尔,非常可惜。我是为了阻止艾米拉才出来找她的。我并不乐见她与‘狂热者’扯上关系。所以我也不准备帮你救出妹妹。毕竟这样从结果上来看,等于我反而帮助艾米拉去复仇了。” “复仇是……?” 吉赛尔反问,樱子静静地摇了摇头。 “艾米拉和‘奥尔基索斯之指’的家伙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一定知道的吧。” “就算我告诉你,你又想怎么办呢。” “艾米认为‘狂热者’也许和‘奥尔基索斯之指’的人有所关联,既然你是艾米的同伴,那么应该帮帮她才……” “然后,顺便再帮忙把妹妹救出来。你是这个打算吧?” “这——” 对方轻易看破了自己的目的,吉赛尔闭嘴了。 异国武人的眼神冷静到了残酷的地步。 “就算你不答应……只要我去拜托‘绿阳亭’其他冒险者的话……” “没用的。” 看着准备转身离开的吉赛尔,樱子用冰冷的声音制止了他。 “我们‘绿阳亭’拥有的冒险者并不多。那为数不多的冒险者如今也因为其他委托出差了,现在那里没人,只剩下我和艾米拉了。” 樱子看到了吉赛尔绝望的神情。 就没什么好主意吗? 就没什么好主意能在短时间内筹到足以雇佣冒险者的报酬吗—— “虽然我很同情你,但你还是放弃为妙。你无法准备能让冒险者们满意的报酬。只要你能放弃的话,我想艾米拉一定也会放弃继续追踪他们的——” 因为自己无法准备报酬。 无论在怎么挣扎,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自己已经从学院退学了,现在自己不过是一介魔术师。 而且还是一个无能、颓废、没有魔杖的魔术师。 即便如此自己还是—— “即便如此……我也不可能放弃啊——” * 夜已经深了。回到自己的宿舍,吉赛尔吃惊地发现房间的床上出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放在桌上的提灯微微地照亮了房间,这大概是她的东西吧。在这微弱的光亮中,艾米拉正坐在床上。她背靠着墙,双手抱着雪白的脚。 “吓我一跳……”吉赛尔保持着开门的动作叹了口气说道。“你怎么进来的?” “我还是蛮精通这类事情的哦。”艾米拉伸出手指亮出一根纤细的金属薄片,就像针一样。“到了约定时间你却没来,所以我就到这里来等你了。” “抱歉。”吉赛尔关上了门。“我已经想尽一切办法了……不过还是不行。就凭我是无法雇佣冒险者的。” 少年沉重地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 “你的脸怎么了?” 应该说是预料之中吧,艾米拉看到被殴打的伤痕有些吃惊地问,少年只是摇了摇头。 “先不说这个,你那边如何呢?” “歌摩林家倒是很平静。詹姆斯和‘灰之旅团’都不在。我跟佣人打听过了,就像你说的,这一年来确实有一位吟游诗人在向长女传授琴技。不过与其说是乐器指导,她们说倒更像是个聊天伙伴。好像她有时候还会把长女带到街上去,佣人们也都当作没看见。那个诗人应该就是你正在找的蕾娜莉亚·艾伯特吧?” “应该就是了。” 吉赛尔点了点头。 恐怕詹姆斯·歌摩林的目标就是通过恶魔的力量将半妖的女儿变成人类。所以他才绑架了半妖女孩,否定她们的存在。他想否定的不是脸,而是耳朵。所以烧毁头部只不过是结果,他真正想烧的是堕落者的象征——尖耳。 “我的委托人,米莉亚·艾伯特应该就是詹姆斯·歌摩林的女儿。大概蕾娜莉亚和米莉亚的关系真的很亲密吧。就像你调查的那样,蕾娜莉亚一开始确实是被雇来进行乐器指导并且兼任聊天对象的吧。而且雇佣和女儿一样的半妖,应该也不用担心会节外生枝吧。但是却没想到她们俩却变得亲密起来,形同姐妹。” 希望你能帮我找到姐姐,吉赛尔想起了米莉亚委托自己时的眼神。 对于长年被关在宅邸里的少女而言,同样身为半妖并且熟知外界的蕾娜莉亚肯定是极其特别的存在。 “米莉亚担心突然失踪的蕾娜莉亚,所以才去委托‘金狮子亭’。不过歌摩林家的长女是久居深闺的,而且对外界也是严格保密的存在。虽然上流社会都在传言说她是堕落者,但普通群众应该无法知道这件事。所以她只能隐藏自己的身份前去委托。她应该进行了彻底的变装,毕竟,半妖是不可能穿着奢侈的衣服走在大街上的。” 再加上突兀的手帕以及对于洗衣工来说过于细滑的手指,那就能说通了。 “不过她知不知道,父亲其实是为了自己才杀害半妖的呢。” “我认为她应该不知道。恐怕她甚至从来没想过是父亲抓走了蕾娜莉亚吧。” “这大概就可以称作残酷的事实吧……” 艾米拉看着床单小声说道。 接着她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 “眼下的重点,应该就是举行仪式的‘遗忘之神的大圣堂’吧。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家。而且我也想尽办法调查过你妹妹的行踪了,但却没找到。毕竟对方是东区的人,如果在街上引发骚乱的话,我们反而会被警卫当作小偷逮捕——对了,警卫那边你问过了吗?” 当然,吉赛尔也告诉维持王都治安的警卫自己的妹妹被“狂热者”抓走了。不过,“狂热者”就是詹姆斯·歌摩林只不过是自己的推测,根本没有确凿的证据,再加上—— “杀害半妖根本不会构成犯罪。” 吉赛尔复述了他们的回答,艾米拉有些气馁地闭上了眼睛。 绑架甚至杀害半妖根本不会构成犯罪。这样的话,詹姆斯·歌摩林能够追究的罪责就只有恶魔崇拜了。但是,就算是专门取缔恶魔崇拜的异端审问官们,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也很难向上流社会的人兴师问罪。而且加布丽艾尔也说过,大多数审问官都因为其他公务离开王都了,想要把他们召集回来至少要花上一天。 虽然师姐目前也在尽力争取,但是—— “对了,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以寡敌众的话根本没有胜算啊。而且樱子真的很担心你——” 听到吉赛尔的询问,艾米拉收紧了脚,同时微微弯下身子把下巴抵在了膝盖上,这个动作看来她的大腿很柔软。她现在没穿靴子光着脚。雪白纤细的脚趾,光滑的脚趾甲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艳丽。从短裙的裙摆下还能将大腿轮廓尽收眼底,吉赛尔一下子脸红了。 “你才是,真的没问题吗?我也知道你很担心妹妹,但你现在是去送死啊。” “毕竟,是我唯一的妹妹啊。” 吉赛尔静静地笑着回答。 接着,艾米拉冷酷地说道。 “但是……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吧。” 她有些退缩地看着吉赛尔。 总觉得,她的样子就像一个等着被呵斥的小孩。 “恩,不过……我们从小时候开始就被同一个人收养了。确实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这也无法改变她是我妹妹的事实。她是我仅剩的家人了。” 就算没有血缘也无所谓。 就算她是堕落者也无所谓。 这些只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问题。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无所谓……你认为就算这样也是家人吗?” 少女顿了顿,有些困惑地看着吉赛尔。 记得,她曾经说过自己没有家人—— “我认为并没有关系吧。只要你认为对方是家人,那就行了。毕竟夫妻也没有血缘关系吧。那个,该怎么说呢,应该说是灵魂的羁绊吧……” “灵魂……” “不过,我却一事无成——” 少年为了掩饰尴尬,低着头继续说道。 “我真的很无能。每当她痛苦悲伤的时候,我都没法为她做什么。但是,梅尔蒂娜却一直在和不公抗衡。她直面自己的境遇,毫不气馁地活着。所以至少这种时候,我必须做点什么才行,否则就不算是个哥哥了啊。” “我,不认为你那么无能。” “不……真的,我到现在都还是没有收入的无业游民啊……” “你之所以退学,也是因为你的体质?” 少女抬起头歪着头问道,她黑色的长发便顺着肩膀滑了下来。 吉赛尔有些犹豫该怎么回答少女的问题。 少年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主要还是因为自己对教授的研究感到厌恶,而且自己还希望获得能与这个世界的不公抗争的力量。当时还以为只要成为冒险者的话,就有可能了。 当时,那个魔兽少女也问过吉赛尔,为什么不去战斗呢? 如今吉赛尔对此抱持着无尽的罪恶感,所以才想去抗争。但是,事实上呢?自己该和什么进行战斗呢?该怎么战斗呢?师姐也问过自己,自己是不是为了逃避现实才这么做的。自己是不是为了逃脱如今的境遇才这么做的。 “也许吧。”吉赛尔小声说道。“养育我的人是一位优秀的魔术师。就算是学院里也有很多人仰慕他,他真的很伟大。我的魔术都是他教的。不过,无论怎么学,无论怎么修炼,因为我自身的体质,我都无法完美地掌握魔术。不,应该说我根本没有才能。不仅学院里的成绩一团糟,就连考试也数次落榜。我明明是最伟大的魔术师养大的,为什么会有如此矛盾的体质呢,我也曾经这么烦恼过。对于我而言,这个体质就是诅咒。为了解开这个诅咒,我一直研究了很久,但无济于事。我也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所以,到最后就自己逃避了。” 不可思议的是,少年最终毫不犹豫地吐露了心声。恐怕是因为今夜的昏暗,以及死斗将至的紧张感所致吧。胜算极低,去了等于是送死。如果真的死了的话,那么自己的心声恐怕就真的石沉大海了。 因为吐露了心声,原本自己暧昧的心情好像也整理一新了。艾米拉则一直安静地倾听着少年的告白。 “——如果方便的话,你能说一下你的事吗?” 吉赛尔向少女询问。这还是需要一点勇气的。如今少女直起了背,她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往常冷淡的神情。 艾米拉的目光轻微摇曳着。 大概她也有一些犹豫吧。 “希望你能告诉我……你和‘奥尔基索斯之指’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艾米拉像是拒绝吉赛尔的视线一般,将膝盖抱得更紧了。 “为什么?我认为就算听了,也不会觉得有趣。” 吉赛尔挠了挠头,微笑着说。 “毕竟我们可是要待会前去厮杀的同伴啊。我觉得我应该多了解你一点。” 少女暂且看了吉赛尔一眼。 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把原本抱着的脚伸到了床边。 “我不擅长归纳自己的事,所以可能讲得不好……” “当然,随便说一点就行了。” 艾米拉瞟了吉赛尔一眼。 接着,她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小声说道。 “我……是被‘奥尔基索斯之指’养大的。” * “奥尔基索斯之指”。 这个恶魔崇拜者结社甚至和菲·利的贵族也有深厚的关联,就像是王都暗部之类的存在。这个结社拥有悠久的历史,规模也很庞大,而且非常隐秘。虽然圣十字教的异端审问官也抓不了不少信徒,但这些底层人员根本无足轻重,到现在也没有查明其教祖的真面目。 艾米拉木纳地说道。 “过去,教团中有一个名为‘埋葬室’的机关。这个机关专门负责驱逐调查教团的人员,简单来说就是负责暗杀的实行部队——我就是这个机关专门打造的暗杀工具。” 少女看着自己的膝盖,淡淡地说道。 灯火摇曳,少女映在墙壁上的影子也不安地晃动着。 吉赛尔觉得这个影子就像少女的过去一样凄惨。 “‘埋葬室’通常是把买来或者抓来的孩子,抑或是在仪式中幸存的孩子打造成专门杀人的工具。我对双亲也只有一些朦胧的记忆。我到底是被卖的呢,还是被抓的呢,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只是在没日没夜地学习杀人的技术。为了能够欺瞒敌人、扰乱敌人,并尽快杀死敌人。就算独自一人,我也能够尽力与集团血拼——扼杀感情,泯灭心灵,我最终就被做成了以战斗为生的人偶了。” 少年想说些什么。 但却想不出该说什么。 “我的调校员曾这么跟我说,艾米拉,你不必拥有感情,这世上不存在你必须为之感动的存在。就算有,那也只是杀人带来的快乐——而且,有很多孩子都通过魔术和药物彻底剥夺了心神。但是,对他们而言我好像是个失败作。我本该是杀人的道具,但是却无法彻底扼杀自己的心灵。明明只是个道具,却残留了一无是处的感情。” 一无是处的感情。说到这个词的时候,艾米拉像是自嘲一样微微吊起嘴角。 “因为某个事件,‘埋葬室’遭到了毁灭性打击。那个时候我已经是一个背负了几十条人命的杀戮人偶了。但是,却有一群人接纳了这样的我。那就是‘绿阳亭’的人们——” 吉赛尔的脑中浮现出了樱子担心艾米拉的神情。 “通过和他们一同行动,我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稍微有点人性的人偶。维克……就是接纳了无家可归的我的人,他说,总有一天会找到我的双亲的。在那之前,这里就是我的归宿……” 艾米拉的声音有些颤抖,吉赛尔摒息看着她。艾米拉僵硬地张开放在腿上的手,和她的话语一样,她的手也在痛苦地颤抖。她再次握紧双手,低下身子,下垂的长发完全遮住了少女的表情。 “但是,前不久……我们因为一个委托再次和‘奥尔基索斯之指’扯上了关系。因为我……因为我的错……因为我的判断失误……和我同行的伙伴全都死了。维克和大家都……都是,我的错……” 少年总算理解了“复仇”的含义了。 “艾米……” “我不会原谅他们。绝对,不可能原谅。所以,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弃……我会杀了他们的。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艾米拉抬起头,在灯火的照耀下,她的眼泪晶莹剔透,闪烁着一种别样的美。少女的脸上掺杂着苦闷和悲痛,无助的双手在不停颤抖。艾米拉一边憎恶地诉说,一边像是有所祈求地伸出手。她前倾着爬到地上,黑色的长发在不断摇曳着。她的手抓住了吉赛尔的脚,就像亡者一样。现在的她就像一个充满执念和怨念、美丽而又丑陋的亡灵。 “所以,求求你了,帮我一把吧。”艾米拉向少年恳求。“你的话,一定能解放那群家伙植入我体内的力量!只要我能使用这股力量,我就能战斗了!这样我就不会输了!绝对不会……!” 那个黑色火焰—— 艾米拉希望用这个体质来解除抑制火焰的封印。 吉赛尔想起了樱子的话,她是为了阻止被复仇蒙蔽了双眼的艾米拉才来的。她是为了保护幸存的生命。她看着艾米拉的眼神真的非常温柔。吉赛尔并不知道复仇是对是错。更无法评判少女的这份怨念。不过,看着爬在地上,低着头泫然欲泣浑身颤抖的少女,吉赛尔能肯定一件事。 少女刚才说,这是一无是处的感情,自己只不过是个稍微有点人性的人偶。 不对,才不是那样呢,艾米。 你愤怒了,悲伤了,你为了重要的伙伴流泪了,并且为之心痛。这才不是一无是处呢,你的灵魂和普通人无异。你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吉赛尔静静地抚摸着艾米拉的头发。就像安慰哭泣的妹妹一样轻轻地抚摸着,耐心地等待她恢复冷静。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个。妹妹浑身颤抖的时候,他也只能这么做。他只能拍着她的肩膀,在她哭够之前一直待在她身边。 吉赛尔觉得,这样的自己真的很无能。 正文 第六幕 魂之雕塑 轰鸣的水声响彻耳畔。 柔和的微弱磷光照亮了周围。这些光好像都是周围的菌类发出的。梅尔蒂娜不停地四处张望。这里看不到天空,甚至看不到天花板。周围的黑暗就和深渊一样,依稀的光芒就好像星星一样明灭。附近矗立着几根年代久远的支柱,上面挂着几个没有点燃的古董烛台。地面是坚硬的石制地板,不过自己的身边并不是—— 就像瀑布一般轰鸣的水声拍打着鼓膜,梅尔蒂娜如今正泡在冰冷的水里。 这里——应该是地底湖吧。阴暗的天顶有一个裂缝,从裂缝里喷出的水就像瀑布一样飞流直下,在这里形成了一座小湖。水并不深,就算走到最深的地方,水也只漫到自己的肚脐。湖中央有数个巨石形成的浮岛,浮岛上的崩坏的谜之巨大神像正倒在水里。 “好了,赶快洗吧。如果你太slow了,被骂的可是我哦。” 一个女人正坐在湖边突出的缘石上露出微笑,她就是名为恩维丝缇的耳环女。 “为什么,要来这里?” 梅尔蒂娜背对着她大声说道。 如果声音不大一点的话,会被瀑布的声音淹没的。 “怎么了,很害羞吗?没关系吧,我们都是女的。” 梅尔蒂娜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衣。虽然不如自己工作时穿的衣服那么暴露,但是极薄的布料在吸满了水以后都黏在了皮肤上,现在几乎就等于是半透明的状态了。因为这宛如全裸的装扮,再加上恩维丝缇骚扰的视线,总觉得有些羞耻。 “根据西蒙先生所说,这好像是净身之类的仪式。因为你是要奉献给恶魔的少女,所以要洗干净才better。总的来说,就像是要把食物洗干净吧。” “食物……” 梅尔蒂娜皱着眉头小声说道。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不被当作人类看待了。 “我说,别站起来啊,要把你身上每个角落都洗干净哦。” “都已经知道要被吃了,哪会有人乖乖听话的啊?” “恩,还真犟。明明是堕落者竟然还这么叛逆。真想让那边的歌摩林小姐好好学学你呢。” 恩维丝缇说着便看向另一边,她视线的前方站着一位少女。 瀑布飞溅的冰水打在少女的身上,少女却眼神空虚地站在原地。 浸湿的金发贴在白净的脸上,堕落的尖耳完全露在了外面。湿透的衣服披在她单薄的躯体上,这是大多数森妖精都拥有的美丽躯体,但还残留着些许稚嫩的曲线。仅论身体曲线的话,梅尔蒂娜好像因为人类血统比妖精更浓烈的缘故,所以她更加凹凸有致。 少女——米莉亚·歌摩林脸上一副空虚的表情,她不断地用手舀水擦拭自己的身子。她一与梅尔蒂娜对视,双眼就因为极度的愧疚产生动摇,然后低下了头。 “呵呵呵,梅尔蒂娜小姐,你就是她的饵料哦。只要你献上自己的生命,这样你的同类就能变成高贵的人类了,你应该觉得荣幸才对。成为别人的肥料,这不正是堕落者最实至名归的末路吗?能派上用场你不觉得高兴吗?” “也就是说——” 这个仪式是为了把她变成人类—— 这就是“狂热者”的目的吧。 “总之,talking time结束了,好了,你别害羞了,赶快洗吧。” “洗个鬼——” 梅尔蒂娜抱着自己的身体,拒绝地瞪着恩维丝缇。 “唉……” 这时——耳环女伸展着食指说道。 “如果你不听话,那我就让我‘看不见的朋友’手把手地教你了哦。” 突然,梅尔蒂娜感到一股违和感游走了全身。 “啊,什……为什么,手擅自就……啊……” 遮住乳房的手掌被强迫抽离了身体。 好像真的被她嘴里的“看不见的朋友”抓住了一样,双手不听使唤拉离了身体。 “唔……这是,什么……啊……” 梅尔蒂娜变成了双手张开的样子,半裸的身子也跟着转了过去。一旦稍作抵抗,全身便会产生麻痹般的疼痛。 “呵呵,都湿透了啊,看得一清二楚哦。那么,该从哪里开始洗呢?” “啊……你竟然、那么恶趣味……” “竟然说我恶趣味,太伤人了。我可是很喜欢可爱的东西的哦。而且我可是特地想办法让你和那群野蛮的‘灰之旅团’分开行动的哦。你反倒应该感谢我才对吧。” 就算如此——梅尔蒂娜还是不快地绷着脸。她还是不断地扭动身体挣脱“看不见的朋友”,但是—— “呵呵,水都随着你的动作滴下来了哦,看上去很美味。如果那群家伙在的话,肯定饥渴难耐了吧,说不定还会对你做这种或者那种事哦。” 逃不掉—— 梅尔蒂娜在感到羞耻的同时,还向米莉亚送出了求救的视线。 少女已经爬上了湖边的缘石了。一件单薄而且极度暴露的外套披在了她湿润的身上,一眼看上去就像古世纪的观赏用奴隶。 “好了,那么,我们先从这里开始洗吧——” 不明物体还牢牢地抓着手臂,梅尔蒂娜的手违抗了自身的意志靠近了身体—— “梅尔蒂娜……!” 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听到这个耳熟亲切的声音,梅尔蒂娜松了口气。 恩维丝缇——耳环女就好像一个捣蛋被制止的小孩一样露出了不快的神情,转头看了过去。 “唉,结果还是来了啊——” 从微弱磷光尽头的黑暗中—— “哥哥……!” 出现的,正是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 也就是哥哥的身影。 * 零时将近—— “忘却之神的大圣堂”。 这座位于地下空间角落的净身场所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虽然周围飘散着绿色的磷光,但视野还是有些模糊。 无论是头顶还是远方都只有一片黑暗,很难判断这个空间到底有多大。根据调查过这里的历史调查部门的文件来看,通过这里前方的通道有一个祭坛。左边有一个宽阔的地底湖,妹妹就在那里,看来还没事—— 距离吉赛尔十五米远的石岸上坐着“断头台”的耳环女——恩维丝缇,她正露出皎洁的微笑,而她的身后—— “米莉亚……!” 吉赛尔向前踏出一步。 “好了,Stop。” 耳环女伸出手掌说道。 面对她释放的诡异气场,吉赛尔倒抽了一口气。 如果再次面对她的伎俩,少年可以说是束手无策。不能莽撞冲过去,少年本能地制止了自己。吉赛尔流着冷汗,来回看着梅尔蒂娜和米莉亚。 梅尔蒂娜不知为何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我没事,她的眼神如此传达。 “你就是哥哥,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还有,‘绿阳亭’的艾米拉小姐,对吧?” 艾米拉——冒险者少女正站在吉赛尔身后。 她正谨慎地观察着周围,随后站到了少年身边。 “你知道我?” 吉赛尔直视着耳环女说道。 “我调查过了嘛。毕竟我的工作就是确定有没有人在附近乱转。我也是事后才知道歌摩林小姐溜出屋子,结果还委托了你。我做梦都没想到歌摩林小姐这个久居深闺的大小姐竟然这么调皮。” 耳环女的话看来和吉赛尔推测的差不多。 不过,吉赛尔还是很在意站在耳环女背后的米莉亚的反应。 米莉亚——堕落者少女一直低着头,没有和吉赛尔对视。 为了不被瀑布的声音淹没,吉赛尔大声喊道。 “米莉亚,快过来!你的父亲到底打算干什么,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歌摩林小姐。这里就让我来处理吧,请您回到您父亲身边去。笔直走就行了,应该认识路吧。” 听到耳环女的话,米莉亚点了点头慢慢转过身去。 “米莉亚,别去!你难道还不知道那个仪式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我当然知道!” 少女喊道。 她的声音饱含愤怒,湿润的头发也随之颤动。 米莉亚·歌摩林握紧拳头,背对着吉赛尔说道。 “我当然知道……我全都知道。父亲做过什么,父亲准备做什么……他对我到底有什么期望……我已经都知道了。就连蕾娜莉亚已经死掉的事实……父亲也都亲口告诉我了……” 吉赛尔不禁语塞。 果然,早上发现的尸体就是蕾娜莉亚·艾伯特的—— “那么,你为什么……” 少女无言地摇了摇头,侧着身子说道。 “因为,我是堕落者啊。” 在朦胧的磷光中,吉赛尔看到她的眼里闪着泪光。 “吉赛尔,你根本不懂堕落者的心情。” “怎么、可能……” 没有,吉赛尔却无法断言—— “从小时候开始,我就一直被关在屋子里生活……”少女低着头木纳地说道。 “我是堕落者……活着本身就是罪孽,是歌摩林家的耻辱,是家族的污名。母亲甚至没法爱我,最后因为精神失控自杀了。这就说明我的存在是让人极度憎恶的。吉赛尔,不被世人所爱,甚至不被视为人类的生物的心情,你根本不可能懂……” “怎么会……” “怎么可能懂。就连我的奶妈和家庭教师甚至佣人都虐待过我。无论是被骂,被打,还是被侮辱,都不会有人为此愤怒,为此困扰,为此悲伤!她们以虐待我为乐,从中获得满足。因为能获得满足,她们就算讨厌我也会照顾我,所以才不会大肆张扬歌摩林家的耻辱!”少女突然转过身来,展开双手。“我就是一座蜡像,一抹灰尘,一只家畜。她们就是这么说我的!不仅神不爱我,就连母亲和父亲都不爱我,因为我是堕落者……” “米莉亚……” 少女的脸上划下了一颗水滴,这应该不是净身留下的。 “父亲至今为止一直没关心过我。因为我的出生,父亲长年以来一直在烦恼。他很痛苦。因为我他一直在辗转反侧。但是,吉赛尔,我真的很高兴。父亲他,事隔多年之后,终于跟我说话了。他说,米莉亚,我要把你变成人类……” 只要这样就行,只要这样就好。 “——父亲他,总算能爱我了。” 少女笑了。她苍白的嘴唇颤抖着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不是的……这是错误的,米莉亚。”吉赛尔猛地摇头说道。“你决不能向恶魔许愿!它们只是在操控被愿望所诱惑的人类而已。它们的目的是获得肉身,根本不会实现你真正的愿望。说不定,它们甚至有可能直接拿你的身体当作自己的肉体。这样的话,你会死的!” “那也无所谓——” 少女低着头小声说道。 “蕾娜莉亚已经死了,我却还活着。蕾娜莉亚已经死了。我的姐姐,她是唯一一个爱我的人。我的挚友……已经、死了。父亲他、为了我、杀了她。都是、因为我……但是你、却没有拯救蕾娜莉亚……” 吉赛尔这才意识到,米莉亚并不是真心如她父亲期望的那样渴望成为人类。她期望的是生命的终结,自身的终焉,也就是死亡。唯一一个深爱自己的存在已经消失了,她对此无比绝望。这份绝望,已经完全支配了她的心。 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无言地站在原地。他无话可说。应该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法拯救蕾娜莉亚·艾伯特的自己有资格说什么呢? “如果……我没有出生的话,就不会有人死了……” 下垂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到她现在的表情。 少女冲了出去。 转瞬间,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对面的黑暗中。 “好了,都说完了吧。”恩维丝缇伸着手掌说道。“那么,你准备怎么办?我必须把你的妹妹带走,如果哥哥你能放弃妹妹直接回去——看来是不可能了吧。” 吉赛尔咬紧了嘴唇。 接着,他从剑带里拔出了短剑。 这是艾米拉准备的,因为吉赛尔没有武器,所以她借了一把武器给他。 艾米拉也拔出了腰间的两柄短剑蓄势待发。吉赛尔虽然没看见,但是透过瀑布无法掩盖的钢铁音色也足以察觉了。 “梅尔蒂娜,我马上就来救你。” 好像身体无法动弹的妹妹有些脸红。 “那个,哥哥,你能来救我我确实很高兴,但你能别老是看我吗。感觉你就像是对妹妹的身体产生情欲的变态,很恶心!” “笨——我、我、我又不是故意看的!我只是担心你有没有受伤!” “抱歉,稍微打扰一下你们感人的再会。” 艾米拉拿起双剑指向前方,向恩维丝缇问道。 “詹姆斯·歌摩林跟‘奥尔基索斯之指’有没有关联?” 不过,耳环女却不可思议地扬起了眉毛。 “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我知道,我也不可能随便张扬委托人的情报吧。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就先打倒我再说吧。” “是吗?那等我把你打趴在地上,再问一遍——” 这句话成了战斗开始的信号。 话音刚落,艾米拉便化身为疾风冲了上去。 她压低双剑,在石板地上飞奔,跳向了耳环女的侧面—— “唔……!” 突然,少女跳向半空中的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弹开,飞到了后方。艾米拉纤细的身体砸在了石板上,但立刻打了个滚跳了起来。 “呵呵,我的‘看不见的朋友’可是Perfect护卫哦。想要偷袭是不可能的。” 耳环女还是坐在缘石上,坐怀不乱地说道。 《向万物根源之玛纳宣告——》 拔出的短剑只是伪装。 吉赛尔左手拿出魔杖,趁着艾米拉与敌人对峙的时候构筑魔术。他打算用“睡魔”立刻—— “唔啊……!” 突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吉赛尔的脚,他直接摔倒了。同时魔杖也脱手了,滚落在了石板地上。 “呵呵,太慢了哦。就算你们连携Play也是没用的哦。” 果然仅凭自己的构成速度,是无法抓住这短暂的空隙的。吉赛尔立刻起身。虽然艾米拉已经向耳环女突击了,但还是被看不见的墙壁挡住了,她的身体又向后飞去。吉赛尔赶紧冲向落在地上的魔杖——但是,魔杖突然弹起,落在了湖里。 “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在作祟? 吉赛尔架起了短剑。 艾米拉的右臂被看不见的东西抓住了,她的脸因为疼痛扭曲起来。 吉赛尔准备冲到她和耳环女之间,但突然产生了脚要被抓住的预感,慌忙后退——不过太慢了。脚上传来的冲击直接使他坐在了地上。艾米拉尚且自由的左手松开了短剑,直接投出了飞刀。恩维丝缇从缘石上跳了起来,轻松地躲过。 接着,少女径直飞到了空中,然后砸在了地上—— 摔在石板地上的艾米拉发出呻吟,无法动弹。 “艾米!” 少年再次架起短剑,但是,他这才注意到手中的短剑消失了。 短剑好像拥有意志,抑或是某个看不见的东西抢走了一样,短剑飞向了虚空,然后落在了地上。 “呵呵呵,没用的哦。能不能就此投降放弃呢?还是说,要我直接杀了你们呢?” 站在缘石旁的耳环女正悠然地微笑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现象的原理是什么? 这不是魔术,因为完全感知不到玛纳的变质。这样的话,该如何思考呢?就算是运用封印在魔术具里的魔术,发动效果的瞬间还是会引起玛纳变质的。所以,这到底什么呢? 难道是操纵了无法视认的魔物? “看不见的朋友”—— “唔、嘎……!” 突然,艾米拉开始激烈地呻吟起来。少女的身体在地上翻滚,她正痛苦地左右挣扎,不停地扯着喉咙。 “艾米……!” 吉赛尔刚准备冲出去,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转眼间,少年的身体便浮到了空中。和少女一样,他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哥哥!” 无法动弹的梅尔蒂娜悲痛地喊道,吉赛尔扭动着身体喊道。 “梅尔蒂娜!你等着!我肯定会救你的……!” “但是……” 吉赛尔的身体还飘在空中,少年晃动双腿扭动身体。肩部有一种违和感和剧痛。好像是腋下?难道是这里被抓住了?不过,距离自己有一些距离的艾米拉还是非常痛苦。站在湖里的梅尔蒂娜还是无法动弹。“看不见的朋友”——假如说这里有无法视认的魔物的话,那就是说有三只才对。否则的话是根本不可能同时制服距离甚远的三人的。难道这个耳环女,真的在操控三只魔物吗……? “我说这位哥哥,你差不多可以放弃了吧。如果你同意把妹妹作为祭品献给委托人的话,你自己和艾米拉就能得救了哦。” 耳环女用视线指了指艾米拉,她仍旧双手放在脖子上痛苦地呻吟,同时在地上不断打滚。 看来她的脖子被“看不见的朋友”掐住了。 “怎么、可能放弃啊。” 站在缘石旁的恩维丝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你和你的妹妹没有血缘关系吧?这就无所谓了吧,只不过是堕落者的命罢了。而且你竟然把没有血缘关系的堕落者当作妹妹,还真是无聊。要是作为家畜来对待我还能理解。” 吉赛尔瞪着站在缘石旁的耳环女。缘石旁?刚开始交手的时候她明明没动过,为什么现在会跑到缘石旁了?吉赛尔感到疑问的同时,立刻从怀里抽出短刀扔了出去。“灯明”释放的刺眼强光瞬间照亮了周围,因为出乎预料的一击,恩维丝缇慌忙跳开躲过了攻击。 “啊、哈……!” 艾米拉突然深吸了一口气。 同时,少年的身体也落在了地上。 “快逃,艾米!” 好像是喉咙解放了,艾米拉刚准备起身逃脱—— 少女的手臂被再次抓住了。她直接被扔向了空中。 “好险。昨天我也被黑暗短刀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次竟然是闪光短刀。你还挺能干的嘛。” 恩维丝缇伸出手掌说道。 吉赛尔起身观察四周。 果然,虽然可以防御直接攻击,却防不住飞刀,她只能躲避。所以她躲避艾米拉的飞刀时才会从缘石上下来。而且当她移动的时候,自己和艾米拉都从“看不见的朋友”的束缚中解放了。 这样的话,究竟是什么原理呢? 手臂被抓吊在空中的艾米拉也正剧烈地扭动身体试图逃脱。吉赛尔的身体现在还是自由的,但接下来该怎么行动呢。 既没有剑,也没有魔杖,这个状况可谓压倒性的不利—— 耳环女慢慢地绕着手指说道。 “真是无聊,‘绿阳亭’的这个冒险者小鬼也是,你们现在已经和惨败差不多了哦。这种情况下,区区一介学生的你根本不可能赢我的吧。你们还是就此放弃赶紧逃跑好吗?” 确实,对方所言极是。 脖子上流着不快的汗水。 即便如此,吉赛尔还是寻找着出路,同时嘶哑地说道。 “你有一个地方说错了——我并不是学院的学生,因为我早就退学了。” “还真是嘴硬。” 好像下达命令一般,恩维丝缇的手指动了一下。 紧接着,吉赛尔的身体再次飞向了空中—— 然后砸在了地上。 “咕啊……!” 冲击异常猛烈。少年的身体撞在了坚硬的石板上。 头晕目眩,好像都快要失去意识了。感觉额角还流了血。 少年的身体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吉赛尔……血……!” 艾米拉喊道。 血……如果用自己的血解开艾米拉身上的封印的话,或许就能打开局面了吧—— 这个力量恐怕是那个被称作“埋葬室”——也就是从前调校艾米拉的机关施加的吧,这就是刻在她体内的诅咒。虽然还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力量——不,不行。吉赛尔在心里摇了摇头。不能使用这种力量。因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体质会产生什么副作用,最重要的事—— 两人虽然才相识不久,但自己并不想让她回归那阴暗的过去。 而且,自己也无法碰到吊在空中的她。 吉赛尔挤出力气爬了起来。 如今,完全束手无策。 毫无胜算,即便如此。 “我也、绝不会逃……”吉赛尔虚弱地说。“她可是我唯一的妹妹……所以我不能就此逃避……” 自己,一直在逃。 自己很无力,很无能,丝毫没有魔术师的才能。 妹妹也跟着自己吃尽了苦头,自己什么都办不到。 自己一直在考虑这样的自己能成为谁的助力。 “哥哥,够了……” 决不能在这里逃避。如果逃避了,放弃了,那么恐怕自己一辈子都会就此颓废下去。 “太无聊了,竟然把堕落者当作妹妹。” 少年向跪坐的体内注入力量,站了起来。 “根本没关系……无论是恩宠,还是堕落,都没关系。家人,本来就是灵魂的羁绊……!只要承认这点就够了……!” “真让人嫉妒……!” 耳环女小声说道,同时—— 少年的身体再次被扔向了空中。 一瞬间的浮游感过后,紧接着视野倒转了。 “嘎……!” 自己就像是一个被玩腻的玩具一样扔了出去。 猛烈的冲击让自己产生了全身的骨头都要碎掉的错觉。 不,或许已经碎了吧。 意识一片朦胧。 甩了甩头,少年用一片鲜红的视野确认周围的状况。 妹妹在喊叫,艾米拉也在说着什么,但都听不清楚。 缘石旁边站着耳环女。 感觉好像清醒了。 现在真的束手无策。 自己会被杀。梅尔蒂娜,艾米拉,也都会被杀。 因为自己很弱,所以大家都要被杀。 如果能够理解对方攻击的原理的话…… 不,自己已经什么都办不到了。自己不是冒险者,比自己强大的艾米拉都已经被压制了。自己一个人根本什么都做不到。根本没有丝毫胜算…… “那么,你为什么,不试着去自己跨越呢?” 脑海中出现了一张脸。那是过去自己见死不救的少女。这位少女被砍断的上半身躺在棺材里,眼里饱含着熊熊恨意瞪着少年。但是,如今的吉赛尔觉得,那是无比哀伤的视线。感觉她好像已经看透了一切,最终接受了命运放弃抵抗—— 没办法,吉赛尔小声说道。自己根本没有与不公抗衡的力量。自己丝毫没有像叙情诗里歌颂的冒险者那样可以打破困境的力量,自己只不过是一事无成的弱者。所以,我只能对你见死不救。因为没法救你,所以只能抛弃你—— 后悔的燥热如同燃烧的激情一样躁动着。双眼被泪水打湿,冲动灼烧着喉咙。难道,这次自己要抛弃妹妹、抛弃艾米拉吗? 自己又要见死不救了吗—— 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意识还是一片朦胧,但是少年还是拖着身子站了起来。 不要逃,不要放弃,继续思考。 直到失去意识之前一直思考。 肯定,还有自己办得到的事。 就算动弹不得,就算没有武器也要思考。 思考吧。要看透深渊的彼方,要思考到最后,要思考到终焉。 这才是魔术师真正的魔杖。 绝对不能停止思考。思考的尽头肯定沉睡着答案…… 好了,快思考吧。 吉赛尔,为什么看不见? 混沌的思考正编织着无数的线索。 飞刀、缘石、三只、掐死、空中、解放、手指、空裂。 看不见的朋友…… 不要拘泥于表象。 少年,终于看到了。 少年睁开了眼睛,眨了两下,梅尔蒂娜在哭泣,艾米拉好像在喊着让自己逃跑。吉赛尔甩了甩头,视野总算清晰了。但是,身体还是呈大字型倒在地上,好像还没法站起来。 “布琉姆的魔术师……”吉赛尔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莉拉托娃·梅堤因写的《非魔术造成的精神操作》,你知道吗……” 听到少年突如其来的话题,恩维丝缇歪了歪头。 “你突然说什么呢。” “她是当代著名的精神魔术师……”少年拼命挤出微弱的声音。“因为我也感兴趣……所以就找到了抄本……那本书真的很棒。看了那本书我才知道……人类的知觉真的很脆弱。我现在、才想起来……” “你是想争取时间吗?” “她说过……”吉赛尔用手肘撑着地面挣扎着站起来,耳环女说的对,吉赛尔的话只不过是在争取时间,但是——“人类的眼睛……只能看见自己想看的东西,好像是这种原理吧……就算真的有物体存在,但是能看到的只有映在眼睛里的东西……这和耍把戏的街头艺人一样。其实手速永远比不上眼睛的速度……实际上,那只是为了牵制你的视线,转移你的注意力,让你深信这里什么都没有,这样你就看不见了……所以才会消失。再比如说,当我们在找失踪的东西的时候,只要我们自己认为找不到了,就算在眼前我们都有可能找不到,相信谁都有这种经历吧……” “你在说什么呢,完全听不——” “你刚才,手指一直在动吧。那真的只是习惯么……?” “——” 少年的质问让恩维丝缇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而且,战斗前和战斗中,你的手指动作有些微妙的不同……战斗前感觉颇有余韵,总是在来回转圈,但是战斗的时候,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动作,而是这么动的——” 吉赛尔伸出自己的手指转着圈说道。 他的呼吸已经平缓很多了。 “我们都被骗了……这里有些暗。而且我想起来了,第一次跟你交手的时候周围也很暗。早上我们在废弃教会遇到的是巨汉而不是你,这当中也有关联吧?你自称空裂的看不见的朋友只是障眼法,这是为了把我们的意识诱导到其他方面。你攻击的正体——虽然有点违反常识,但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 少年微微起身,看着“断头台”的耳环女断言。 “那就是悬在半空的线——” 人类的认知机能真是不可思议,只要当意识认为这是正确的时候,吉赛尔便看见了。细线上反射着非常微弱的磷光,这些微微发光的线正如同天罗地网一般充满了整个空间——柱子、巨石、烛台、每一个突起的地方都缠着线。直到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这些线才像魔术一样出现在了视野里。 当然这其中还是运用了很多技巧的。就算称其为“绝技”也不为过。恐怕修行量已经和魔术差不多了吧,否则根本无法使用。她正是利用架设在这里的线进行攻击和防御的。 艾米拉的跳跃攻击也是被数根重叠的强韧细线挡住的,然后她也是因此被弹飞的。但是,细线是无法防住飞刀这种定点偷袭的,所以只能进行回避。回避的同时拘束就会减弱,因为移动的话细线肯定会暴露,所以只能放手。 凭借细线,她能抓住对象的脖子和四肢,就像人偶一样,然后就能随意吊到空中或者扔向地面了。她趁着说话的间隙放出细线,布置陷阱,对于鲁莽进攻的人而言可以说是压倒性的绝技—— “‘线方八法’——你是第三个看破这个技术的人哦。” 呵呵,耳环女笑了。 “但是——” 咻,女人甩动手指。 突然,少年的脖子被勒住了。 耳环女的手指上挂着一根潜藏的细线。 这根极端纤细的线正勒紧少年的脖子。 “咕……!” “吉赛尔……!” 艾米拉喊道。 “就算能看破,如果无法攻破的话,你还是无法逆转你的败北哦——” 吉赛尔掏出短刀,这把刀上并没有施展魔术,他用这把刀切割脖子上的细线。 但是—— 切不断。 “呵呵,没用的。这可是‘暴食线’——使用魔兽的体液精炼而成的,非常强韧哦。再加上霍多使用魔术‘形质保持’进行加固,硬度已经可以和钢铁媲美了。你绝不可能切断的。” “你、的……” 吉赛尔将手伸向缠在脖子上的细线,不停地挠着,嘴里发出细若悬丝的声音。不过这句话被瀑布的声音盖过了,她应该没听见吧。 你的弱点就是,话太多了——! 吉赛尔祈祷着将短刀放在自己的左手上。 然后轻轻地切开了手掌。 窒息的痛苦抵消了手掌剧烈的疼痛。 吉赛尔用染血的手指伸向了脖子上的细线。 “你在做什……” 不止脖子上的细线,就连悬在眼前的几根线也都涂上了血,然后吉赛尔再次挥下了短刀。 啪,线被切断了。 因为,自己和“形质保持”八字不合。 “什……” 恩维丝缇惊愕地睁大眼睛,产生了瞬间的间隙。 艾米拉趁机扔出了漆黑的武器,刺中了恩维丝缇的肩膀。这并不是投掷专用的飞刀,而是近身战的短剑。扔起来很重,一般来说是不会打中的—— “咕……!” 艾米拉的身体也解放了,少女掉到了地上。恩维丝缇因为剧痛一脸狰狞,脚步有些踉跄。啪嗒,沉重的短剑从她的肩膀上掉了下来,血流不止。 这时,少年站了起来,挤出最后一丝力气冲了上去。 眼前还有阻挡自己的数重丝线防壁,他伸出了左手。 被吉赛尔的血沐浴过的结界随之失去了魔术赋予的强度。只要挥下短刀,就能切断阻挡前进的防壁。但是,无法全部斩断,剩下的线还是绊住了脚,少年脚步有些不稳—— “可恶……” 恩维丝缇已经重新站稳了,她伸出手掌,准备操纵新的线。 但是,艾米拉扔出飞刀再次阻止了她。 后退的敌人一瞬间放松了攻击—— 这个空隙,已经足够了。 少年穿过线的结界,将恩维丝缇扑倒了。 “结束了……!” 现在是骑乘位,只要手起刀落就能—— “哥哥……!” 梅尔蒂娜的喊声阻止了最后一击。 少年举着刀定住了。 妹妹好像也已经解开拘束了,她正向这边跑来。 吉赛尔拿刀指着耳环女,大大地松了口气。 胜负已分—— 耳环女闭着眼睛,她和少年一样叹了口气。 “哈哈……我输了啊。太精彩了,我完败了。” “哥哥……” 梅尔蒂娜用毛巾挡住了身体,大概是事先放在缘石上的吧,她来到了面前。 “请不要杀了她,因为这个人,曾救过我。” 妹妹说完,吉赛尔有些讶异地看着她。捡起短剑的艾米拉不知何时也站在了旁边,毫不松懈地盯着耳环女。 “别误会了,我当时不是说了嘛。”耳环女有些困扰地微笑道。“那只是我的工作罢了。我才不是特意来救你的呢。” “就算如此。”妹妹叹了口气。“你还是救了我。” 耳环女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妹妹。 吉赛尔从耳环女的身上了离开了。 她丝毫没有抵抗,就这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说吧。”艾米拉却用短剑架着耳环女的脖子说道。“詹姆斯·歌摩林,他到底跟‘奥尔基索斯之指’有没有关联?” “你还真是,穷追不舍啊。”耳环女有些烦躁地皱着眉头小声说道。“很可惜,我认为应该没有关联。不过,如果你能放过我的话,我就告诉你们一件好事。” 艾米拉皱着眉头征求少年的意见。 吉赛尔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是一个名叫西蒙的祭司男教导歌摩林恶魔术的。不过,连我都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是谁。” “西蒙……” “快点吧。大概,流星雨快要开始了。或许,就算没有梅尔蒂娜,仪式也会照常进行。” 少女开始检查恩维丝缇的身体。看到裙子里搜出的大量丝线,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梅尔蒂娜,你待在这儿,她的话——”看着耳环女,吉赛尔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如果你对妹妹出手会很麻烦的,先拘束起来吧。” “好,悉听尊便。”耳环女苦笑着点了点头。 幸运的是,这里有大量的线可以用来拘束。艾米拉用好几根线将恩维丝缇的双手绑在了背后。 “我说。” 面对背靠在缘石上的“断头台”耳环女,梅尔蒂娜向她搭话,她有些吃惊地看着梅尔蒂娜。吉赛尔已经对耳环女肩上的伤口进行了止血,不过事到如今她应该也没有战意了吧。 “恩,什么事?难道你要复仇,对我进行骚扰吗?” “如果我搞错的话,我在这里先向你道歉。”梅尔蒂娜怯生生地说道。“你的耳朵,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呢?” 耳环女眯细了眼睛。 “那个……你这么做,是不是也是为了隐藏呢?” “能别说傻话吗?” 恩维丝缇笑了。 “我再告诉你一件好事吧。‘断头台’的成员,没有人类以外的种族哦,一个人都没有……” * 接下来的路上虽然没有磷光,但墙壁上等距挂着点燃的烛台,诡异的火焰仿佛在邀请二人。这些烛台大概是“狂热者”詹姆斯·歌摩林点亮的吧。吉赛尔和艾米拉两人慎重地缓慢前进,虽然少年很想马上就冲过去,不过艾米拉阻止了他。因为不知道前方到底有什么陷阱,而且还有被埋伏的可能性。少年只好听从冒险者的意见。 “你的伤怎么样了?” 在绵延无尽的昏暗中,艾米拉一边警惕地探查周围一边问道。 “还行……” 吉赛尔走在艾米拉身后。 好像额角流出的血已经凝固了。妹妹也对自己在手掌上切出的伤口进行了止血,现在还缠着手帕。不过由于失血,以及被数次砸在石板上的冲击倒是在体内残留了严重的倦怠感。 “看来,你还挺结实的……” 艾米拉回过头看着少年。 “你其实可以在妹妹身边等着的。” “这怎么行,我还必须去阻止米莉亚……” “为什么?”少女再次背对着吉赛尔,一边前进一边询问。“你应该,已经没有理由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了吧?” “恩,你说的或许没错……”少年垂下视线说道。“但感觉我必须为此负责……因为,我没能拯救蕾娜莉亚……” “这可不是你的责任。” “那么你呢……”吉赛尔打算岔开话题。“如果那个‘断头台’的女人所言非虚的话,那么歌摩林或许真的跟‘奥尔基索斯之指’毫无关联。那你也应该没有理由和他们战斗了啊。” “这——” “他们有很多人,我们只有两人。估计无法取胜吧。这跟送死没什么区别,那么你又为什么——” “我无所谓——” 少女停下脚步,再次转过头来严肃地看着吉赛尔。 “我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困扰。但是,你不一样。你还有妹妹吧。米莉亚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面对压迫而来的锐利眼神,少年只能屏息。 “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你还不懂吗?你只会拖我后腿。我已经没有余韵一边保护你一边战斗了。你根本不是冒险者,前不久你还只是学院的学生,连个魔术师都算不上。你这种人难道还能负伤战斗吗?” 这是冷酷的事实—— 少年无言地垂下头。 “懂了的话,你就乖乖放弃——” “你……”少年挠着头说。“太温柔了。” “什……” 少年再次抬起头看着艾米拉,只见艾米拉睁大了眼睛,双唇微微张开。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好几次。接着少女猛地转过头去继续说道。 “别、别误会了,我真心觉得你只是个累赘——” “无所谓。我的魔术确实只是半吊子,但还是稍微有点用的。而且你不也受伤了吗?” 少女瞪着这边,但最终还是放弃地叹了口气。 “随便你。” 少女撩了下头发,继续前进。吉赛尔苦笑着追在少女身后。 穿过狭窄的通道—— 眼前出现了巨大的祭坛。四周围着石阶,有一个像是古坟一样的丘陵矗立在中央。吉赛尔他们两人的面前有一座巨大的石桥连至中央。祭坛的周围还围了一圈圆形的石柱,其余则是无尽的深渊。无论是头顶还是脚下都深不见底,看见的只有一片黑暗。祭坛边缘堆满了无数的篝火,这些火焰诡异地摇曳着。 祭坛中央的最高点有一位身穿黑色外套的男人。这个男人正举起双手面向头顶。他的嘴里正心无旁骛振振有词地歌颂着亵渎的祝词。 祭坛和祭坛外围都画上了奇怪的魔术阵,跪在祭坛中央的,正是马上要接受转生仪式的半妖少女。 “米莉亚……!” 看到祭坛上的少女,吉赛尔喊道。 “这样啊,看来那个女人失败了。” 站在一边守望着仪式的祭司男子不快地说道。他大概三十刚过,一头白色短发,相貌平平。胸前挂着一个圣十字教的圣印,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来,这只不过是单纯的伪装吧。 恐怕这个男人正是筛选祭品的西蒙。那么,祭坛上那个完全不在意吉赛尔和艾米拉的入侵,至今还在咏唱祝词的外套男肯定就是“狂热者”詹姆斯·歌摩林。也就是米莉亚的父亲。 这个被深渊环绕的祭坛非常宽广。魔术阵的外围还站着手拿武器严阵以待的佣兵集团。 “接下来要举行的是崇高的仪式。不准任何人去妨碍深爱女儿的父亲实现愿望。” 西蒙——假冒祭司用手上的锡杖敲打地面。 以此为信号,佣兵们一齐上前挡住了两人。 艾米拉随即冲上前去。 她一口气穿过石桥,登上祭坛。 首当其冲的是一个手拿长枪脸上有伤的佣兵。艾米拉拔出短剑跳上前去,不过对方好像也是经验丰富的佣兵,他用枪尖弹开了华丽的一击。伴随着刺眼的火花,半空中的艾米拉借着长枪的冲击跳到了魔术阵外围。她的背后就是深渊,艾米拉在被追逼之前再次上前,长枪男也随之应战。同时另外两个男人也拿着长剑和板斧上前助阵。 《向万物根源之玛纳宣告——》 吉赛尔趁着少女吸引佣兵注意的时候,开始展开魔术。 《遵从我的愿望堕入虚无吧。睡吧……睡魔!》 穿过石桥迫近的三个男人受到了魔力产生的变质玛纳的直击。这种魔术很难打中Z字形前进的目标,但利用这种地形的话就会非常有效。毕竟想要冲过这座桥只能笔直前进。 三个男人直接倒下。吉赛尔还来不及确认结果就冲了上去,他越过倒地的男人们来到魔术阵外围,登上祭坛的石阶。 和混沌魔术八字不合的自己只要碰到魔术阵就能进行妨碍了吧,正当吉赛尔这么打算的时候—— “嘿嘿……又见面了啊。” 此时站在面前的,是废弃教会遇到的巨汉。 他扛着危险的巨斧,狰狞地笑着俯视着吉赛尔—— 然后他挥下了巨斧。 吉赛尔慌忙向侧边跳去。因为准备动作很多,所以这一击很好躲,但是少年的立足点是通向祭坛的石阶,所以脚底有高低差,非常不稳,很难进行大范围移动。他好不容易才钻过了第二波攻击。 吉赛尔拼命回避,同时喊道。 “米莉亚!快过来!” 半妖少女没有回应。 没办法,吉赛尔只能退到祭坛外围。虽然这里也画有魔术阵,但自己的体质好像无法影响这里。 不远处,艾米拉仍在和男人们上演着眼花缭乱的激战。应该说不愧是数度出入修罗场的佣兵团,就算没落了实力仍然没有退步,少女只能保持守势。面对多数的对手还能与其抗衡,看来少女的技术也非常精湛。 “米莉亚!求你了!现在还来得及!” 少年喊道,不过,少年悲痛的呼喊却没有传到少女心里。 冲下石阶的巨汉再次挥起巨斧。吉赛尔且战且退,视线前方的艾米拉如今也被不断地逼近了深渊。 “米莉亚!” 祝词还在继续。 苍老嘶哑的声音宛如低沉的地狱轰鸣不断地诉说着怪异亵渎的语言,奉上绵延的祈祷。吉赛尔感知到了玛纳的变质。看来仪式开始发挥效力了—— “没用的。”站在一旁的祭司俯视着吉赛尔说道。“你是无法斩断父女的羁绊的。”锡杖上的圆环诡异地晃动着,发出了刺耳的声响。“虽然祭品不够,只要今晚星相符合的话,应该也能得到满意的结果……” “你们……!” 吉赛尔向“灰之旅团”的男人们喊道。 “你们这样也无所谓吗!那家伙使用的是恶魔术啊!这样恶魔就要获得肉身了!” “哈!只要有钱就好,老板干什么我们才不管呢!你说什么都没用!” 长枪男喊道,同时向艾米拉刺出锐利的一击。被逼至深渊边缘的少女用短剑防御,但攻击过于沉重,短剑被弹飞掉到了地上。 接着,吉赛尔慢了一拍才注意到自己也被瞄准了。 当他注意到头顶上袭来的暴风一击时,已经为时已晚。吉赛尔慌忙用短剑挡住巨斧的攻击,可惜少年瘦弱的身体还是被瞬间打飞了。 “啊……!” 幸运的是还好没摔到深渊里。 少年摔在魔术阵外围的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唔……米莉亚……” 男人发出悲鸣,看来艾米拉总算打倒一个人了。她脱离了长枪男的攻击范围,冲向了吉赛尔。 “吉赛尔!” 巨斧瞄准了少女降下了粉碎的一击。 艾米拉从底下钻过了巨斧,漆黑的剑刃向巨汉的身体挥去。 但是,紧追而至的长枪男出手妨碍了她的连击—— 吉赛尔拿着剑站了起来,艾米拉也站到了能保护他的位置,两人这才能勉强与敌人抗衡—— 这样下去也只能单方面被打。 “米莉亚,求你了……你这么做是错误的!” 半妖少女还是毫无反应,继续跪在圆阵中间祈祷。 锡杖再次发出声响。 “已经晚了……你们看,仪式完成了。为了完成悲哀孩童的愿望,司掌雕塑的魔之眷属马上就要降临了。” 狂暴的变质玛纳宛如钢针般刺痛着皮肤。 “住手,米莉亚,快走开……!” “狂热者”的祝词结束了—— 大气中的玛纳正悲鸣地碰撞着,虚空中漂浮着苍青色的火焰。 周围的黑暗蠢蠢欲动。 圆阵上空的混沌逐渐具现化,生成了一个骇人的乌云漩涡。 从中传来了宛如发自炼狱一般的刺耳嘶鸣。 突如其来的混沌吸引了佣兵们以及艾米拉的注意力。 吉赛尔也吃惊地抬着头。 “哦哦。”詹姆斯·歌摩林也欣喜地展开双臂欢迎着乌云漩涡。“终于来了,这个时刻终于来了……!啊啊,太幸福了!太满足了!来吧……降临吧……请来到我面前,听取我的愿望吧……!” 男人的双眼充满狂气。 吉赛尔看着狂热者的样子不禁产生了这种感想。 接着,暗云逐渐消失。 突然寂静笼罩了这里,就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欣喜狂笑的“狂热者”的额头突然裂开了。 血肉飞溅,鲜血和脑浆也随之喷发。 从中出现了形似触手的东西,无数的触手宛如喷泉一样不断蠕动着涌出,这些鞭子一样的触手像手指一样不断颤抖,在虚空中挥舞着寻求猎物。漆黑、纤细、修长的触手不断从男人的额头中涌出,接着袭向了自己的身体。 “哦哦……哦哦……!” 詹姆斯·歌摩林喜极而泣。额头上喷出的混沌正吞噬着身体。不对,并不是吞噬,因为那并不是触手,那是尖角,也是手指吧。锐利的尖端是刻刀,那是为了雕刻而生的刀刃。这把刻刀刮开詹姆斯·歌摩林的肉体,不断切削,剔除,腐烂,然后变形,他的外貌在不断改变。就好像雕刻、陶艺一样,血肉飞散,“狂热者”欢喜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滞地看着这一幕。 发生巨变的詹姆斯·歌摩林的身体还站在原地。 其身体本身已经充满了亵渎、疯狂和混沌。 他已经变成了身高超越六米的巨人。头部就像山羊一样,红色的双眼发出光芒,头顶长着一对形状优美的犄角,宛如精致的装饰品。仔细一看,白色体毛的形状让人感到无比恶心。 因为都是手指。手指、手指、手指。全都是少女的手指。白色的手指,那是无数苗条、艳丽的纤纤玉手。那些骇人的美丽手指正蠢蠢欲动。这是手指的体毛。成千上万的手指全都是少女的手指。好像自古以来所有祭品少女的手指全都出现了。 这个生物突然抬起头,发出轰鸣。 “这是时隔几个世代的召唤,总算可以向那个丑陋的牢笼告别了。可怜的人们啊,感谢你们赋予我奥尔肯满意的躯体。” 脑髓中响起的令人胆寒的声音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是利用詹姆斯·歌摩林获得肉身的魔神。 奥尔基索斯的下位眷属。 奥尔肯。 看着这疯狂的外形,吉赛尔、艾米拉、“灰之旅团”的男人们都哑口无言。眼前不断喷涌的狂气麻痹了所有人的身心。 打破沉默的,是半妖少女。 “请、请问……” 少女双眼噙泪,拼命挤出笑容。 “请问……你能、把我、变成、人类吗……?” “当然。悲哀的命运之人啊,没有我的力量改变不了的东西。” 魔神俯视着少女说道。 “就像这样——” 山羊头部长出的那对角—— 非常尖锐、非常扭曲。 这对形似羊角的物体呈螺旋状生长,然后变成了无数的手指。这些将詹姆斯·歌摩林的额头刺破,随意改变自身的骇人刻刀飞向了空中,从四面八方袭来—— “快逃……!” 吉赛尔注意到了魔神的目标,立刻喊道。 目标并不是半妖少女,而是因为这疯狂的造型惊呆的长枪男。 “咦……!” 长枪男发出短促的悲鸣,扔了枪刚准备逃,但——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数的手指包裹了他,男人发出了最后的悲鸣。袭来的雕塑刻刀瞬间覆盖了男人的身体,最终悲鸣也消失了,吉赛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丧命的瞬间。 但是,那并不是死亡,而是雕塑。 手指离开了,再次回到了魔神头部,变成了犄角。 长枪男还留在刚才的位置。 皮肤像石膏一样惨白。脸也消失了,鼻子的位置有一个屁股,手臂上连着脚,胸口长了一个头。应该说这已经不是男人了,因为屁股上还长出了无数的乳房,还有三根手臂垂在地上。背后长了四只耳朵,一只眼球在头顶转动,腹部有一个巨大的嘴唇,里面没有牙齿,只有一根长到诡异的舌头垂在外面—— “嘎、啊、嘎嘎嘎、嘎嘎嘎、嘎……” 他只是站在原地不断呻吟。 吉赛尔的思绪已经被疯狂和恐惧填满了。 “啊……啊……” 半妖少女看着那边,微微长大了眼睛。 “那么,你渴望着怎样的外形呢。堕落少女,我会实现你父亲的愿望的。” 艾米拉随即展开攻势。 俯视着米莉亚的魔神看上去毫无防备。艾米拉冲上祭坛,一口气跳了起来。少女的短剑迅速劈向了被无数手指体毛覆盖的身体。 斩击深深地劈开血肉发出不快的声音。 但是—— 跳起的艾米拉着地了,她一脸紧张地看着魔神。 背部被砍的山羊头魔神却毫不在意。 受伤的少女手指留着青色血液颤抖着,但是,伤口瞬间就被重生的少女手指覆盖了。 再生能力。也就是说,武器根本无效—— 确实,获得肉体降临的魔神的话,普通的武器几乎都无效—— 艾米拉再次跳了起来。 她刚才的落脚点立刻被无数刻刀刺中。 魔神放出了头上的犄角。穿透的地板瞬间四处飞散,这一击根本无法防御。 面对再次袭来的触手群,艾米拉逃到了祭坛外围。但是紧追不舍的刻刀还是划到了少女的肩膀,血滴飞散。 “艾米……!” 吉赛尔向她冲去准备支援—— 但变成鞭子的刻刀打中了吉赛尔。 少年用短剑奋力防御,结果还是被打飞摔在了地上。 袭向艾米拉的触手群突然掉转矛头,向“灰之旅团”的男人们飞去。长剑男和板斧男都惊呆了,犹豫着要不要逃跑时——转眼间就被覆盖了——原本吉赛尔也差点成为牺牲品,袭向少年的手指被赶来支援的艾米拉弹开了。火光四溅,钢铁剑身发出悲鸣。 “站起来……!” 少女喊道,吉赛尔慌忙爬了起来。 腐蚀身心的疯狂和恐惧至今还麻痹着身体。 “少女啊,你身上流着奇妙的血,这就是你的命运吗?” 魔神俯视着挥刀相向的艾米拉说道。 听到魔神的话,艾米拉有些吃惊地皱起了眉头。 此时,回过神来才发现,被刻刀包裹的男人们的悲鸣已经消失了。 少年恐惧地转头看去。 男人们已经变成了异形的野兽了。 外型和狼类似,漆黑的健壮身体,背后能看见突出的外骨骼。狰狞的獠牙伸在外面,感觉会吐出黑色的气息。这并不是世间的野兽。 这是异兽。这应该是模仿魔神在异界使役的异界之兽塑造的吧。 “唔嘎嘎嘎嘎,咕咕咕咕咕,嘎啊嘎嘎嘎。” 这些和狼类似的生物正用和人类相似的嗓音低吼着。 这些异兽瞄准吉赛尔和艾米拉的脖子撕咬过来。 “可、恶……!” 吉赛尔用短剑砍退了扑来的异兽。艾米拉也敏捷地躲过攻击,绕到异兽背后挥下短剑。 “咕啊!” 野兽发出了似人非人的悲鸣。 每一个个体都不算棘手。击退异兽獠牙的吉赛尔如此判断。不过这些异兽越是负伤,他们就像亡者一样越发凶猛。真是恐怖的耐久力。与之对战的艾米拉也逐渐面露焦色。 “米莉亚……!”吉赛尔用短剑挡住异兽的血盆大口喊道。“快逃!那家伙是恶魔!根本不可能将你变成人类!” “无所谓……” 少女颤抖地回答。 少女好像已经对恐怖麻木了,她抬头看着魔神。 “我、我从来、都不希望、自己出生在、这种世界……” 魔神沉思着俯视着少女。 感觉魔神正在思考该将少女打造成何种疯狂的造型。 “不、不管哪种外型,都无所谓……只要、能否定、现在的我就行。只要、能改变的话、就好……无论、哪种外形都可以……” 就算……少女小声说道。 少年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就算死了,也无所谓……” 如今,少女的眼里只剩下绝望了。 “米莉亚,不行……!” 吉赛尔踢开异兽,趁机冲上祭坛。 但—— 魔神汹涌的刻刀将少年打飞了。 吉赛尔的肩膀也被打穿了,血流不止。 “吉赛尔!” 艾米拉发出悲鸣。 被打飞的少年在空中划过。 乓,他滚落在了外围,眼看就要摔下深渊—— 千钧一发之际,吉赛尔抓住了地面停止了滑行,这让左手产生了剧痛。 少年摇摇晃晃,打算再次站起来—— 现在还能活动都已经是奇迹了。 但已经无法站起来了。 少年的身体已经筋疲力尽了。 “吉赛尔……” 听着艾米拉悲痛地呼喊,少年呻吟着。 感觉身体在不断失血,好像快要睡着了,意识开始朦胧起来。 状况非常绝望,自己完全动不了。艾米拉面对异兽就已经焦头烂额了。魔神现在还在看着少女沉思该如何重塑她的肉体。米莉亚·歌摩林早已被绝望淹没,选择听天由命…… 少年仍旧趴在地上,不甘地用手肘撑着地面,颤抖地将力量注入手臂。 “米莉亚……你听我说。” 拿不到武器,意识一片朦胧,魔术也无法构成。 即便如此,还是必须战斗。 就算只有语言也好。 “我……还是稍微,理解你的心情的……” 吉赛尔虚弱地说。魔神有些烦躁地瞥了这边一眼。少年无视了魔神继续说道。为了不让自己失去意识,他在不停地振奋自己。 “曾经……我也烦恼过,自己为什么会生在这个世界上……我也想要重新来过……” 耳边传来了异兽的低吼和艾米拉悲痛的声音。 “否定自己,并且获得转生……我也曾经想过这些……” 自己既无力,又无能,甚至出生以来便拥有无法成为魔术师的体质。 暗地里不断地射来鄙视嘲弄的视线,这也让人如坐针毡。就算再怎么做好心理准备佯装平静,被他人否定这种事还是非常心酸的。养育自己的伟大魔术师一直期望自己能成为一个优秀的魔术师。正因为如此期望着,他才会让自己接受英才教育。但是,自己却无法回应那份期望。自己只能每天过着受人唾弃嘲笑的日常。 这样的自己真的很没出息,逐渐就开始自暴自弃了。如果不是这种身体的话,如果没有这种体质的话,有时甚至还会憎恨自己自幼接受魔术师训练的过去,如果自己出生在普通的家庭,如果自己过上普通的生活,那么自己肯定不会尝到这种痛苦。 “但是,后来我懂了,如果我自暴自弃的话,那就真的一切都结束了……” 无论再怎么艰辛,无论再怎么痛苦。 都决不能去自暴自弃,自己后来领悟了这点。 “否则的话,你不就践踏了那些深爱自己的人们的心意了吗……” 异兽们还在低吼。艾米拉挥舞双剑不断跳跃,在战斗的喧嚣中,吉赛尔还在不断倾诉。如今少年已经低下了头,他只能看到眼前的地板。艾米拉被异兽们逼至深渊边缘,仰视着魔神的半妖少女泪流不止,这些他都看不见了。 吉赛尔脑中浮现出了妹妹的笑容。然后还有她满是悲伤的表情,以及眼泪划过脸颊的痕迹。当时的她为了否定自己的存在,还用小刀切下了堕落者的象征,就算她当时直接自杀都不奇怪。因为到处都在否定自己,想要反过来否定世界的话,要是自己说不定就真的会自杀。但是妹妹却很坚强,她不断努力,锲而不舍地和这份不公抗争着。她比自己强大许多。只有她一直坚持陪在自己身边。 她没有选择撒手人寰。 一想到赋予自己生命的慈爱父母,一想到养育自己的温柔老魔术师,一想到永远为自己操心的坚强妹妹。 如果还是自暴自弃的话,那就等于是在否定这些人的感情了。 “真的能无所谓吗……”吉赛尔抬起头喊道。“你如果否定自己的话……你如果拒绝自己的存在的话,那么蕾娜莉亚的感情成了什么了……她对你倾注的感情该怎么办……!这样的话就真的就全部消失了……!” 魔神的红色双眼转了过来,半妖少女还是没有动弹。 她的双脚、双肩以及全身都在颤抖。如今她已经被恐怖、疯狂和绝望填满了,无法动弹。 不过,少女好像已经恢复了理智,抬起了头。 “我——” 少女抵抗着魔神的威压,转头看向吉赛尔。 “我的样子和大家不一样啊!” 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厉声喝道。 “那些能看清你的本质的人,是绝不会否定你的存在的!那些否定你的人,看到的只不过是表象罢了!你怎么能因为听信这种人的话,就否定蕾娜莉亚对你的爱呢……!” 少年奋力站了起来。四肢还在不停颤抖,他就像视死如归的殉教者一样全身流血,但他还是为了自己的坚持站了起来。 “你是坚强的孩子!你为了拯救蕾娜莉亚,亲自前往‘金狮子亭’——你当时肯定很害怕吧,但无论再怎么拒绝,你都没有放弃!你当时的感情是真实的!你不要否定那样的自己啊……!” 米莉亚·歌摩林看着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 被眼泪浸湿的双眼在不断闪烁着。 她原本那份被绝望泯灭、被温暖所孕育的感情总算复苏了。 她闭上了眼睛,一滴温暖的眼泪划过脸颊。 “蕾娜莉亚……” “快过来!米莉亚!” 少女刚准备站起来—— 魔神此时也俯视着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 闪着红光的凶恶双眼烦躁地瞪着吉赛尔。 魔神的巨体也站起来向吉赛尔走去,魔神的影子完全覆盖了少年—— “咦……!” 犄角蠢蠢欲动,然后变成触手伸了出来。 刻刀伸向了最初被变形的长枪男——现在仍旧保持奇怪的姿势在原地呻吟的雕塑。转瞬间,长枪男的外型再次发生了改变。 不过,改变的并不多。 但这次可以说是诡异到极致,他身上增加了一个类似把手的东西。看上去就像一个恶趣味的棍棒,魔神用身上无穷的触手拿起了这个形状怪异让人不寒而栗的武器。 恶魔走下了祭坛。 艾米拉见状大喊。 但吉赛尔只能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恐怖和绝望,疲劳和困倦,这些都在支配着少年的身体。 手拿棍棒的魔神看上去是如此巨大。 少年现在能做的,只有抬头看着他。 魔神像是要砸碎烦人的昆虫一样—— 去死吧,恶魔发出了嘲讽。 根本躲不开。 猛烈的一击向少年砸了过来—— 咻,闪过一抹红光。 山羊头的脖子被刺伤了。 那是一根枪柄奢华修长的美丽长枪。 这位女性好像从天而降一般将长枪刺在了魔神的脖子上。在少年看来,就好像一道红色的闪电。 这是从空中降下的红色闪电。 绑在一边的金发宛如龙尾一般甩动。纤细的身上穿着深红的轻甲,这副轻量化的精致铠甲只包裹了女性的四肢。她的香肩和玉背几乎全都裸露在外。 “好了,我开动了哦!” 她这身装备,好像是为了飞翔一般,将重量降到了极致。 拔出长枪之后,她再次跳向空中。魔神的手像驱赶飞虫一样乱甩,她轻松地穿梭其中。凭借惊人的跳跃力,一下子就跳到了魔神正上方的高空,好像完全脱离了重力的束缚。 “真的——好厉害……” 少年站在原地,无力地干笑着。 她就是曾身骑翼龙,在天空中自由驰骋龙骑士。 “苍天”夏琳—— 虽然魔神挥舞棍棒砸向夏琳,但却还是够不到她所处的高度——就在棍棒落空的瞬间,她竖起长枪,从天而降。 枪尖直接贯穿了魔神的头顶。 吉赛尔听到了意义不明的声音,只见全身挣扎的魔神胡乱地挥舞着棍棒,接着便砸向了吉赛尔所在的地方—— 这是非常猛烈的一击—— 然后,吉赛尔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强壮的男性背影。 和他的称号一样,一柄巨大的板斧挡住了魔神的棍棒。 “哦哦,臭小鬼,没事吧。” 他瞥过脸,表情凶狠地看着少年。 “然后呢,只要救出那个堕落者小鬼就行了吧。” “你不是说……”吉赛尔呆滞地说。“不会去救半妖的吗……” “只要给我钱的话,大多数工作我都不会拒绝!” 巨汉将魔神的棍棒推了回去。让人意外的是,这柄巨斧竟闪耀着青白色的魔力光辉。 “加德尔夫!当心魔神的角!” 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鬓角发白的三白眼魔术师——欧里昂拿着魔杖站在那边。 触手随即袭来,但“鬼斧”加德尔夫直接挥动巨斧将其砍退。 巨斧砸在地上发出巨响。巨汉顺势冲上前去和后退的魔神展开肉搏。 “吉赛尔……!” 这时艾米拉也来到了少年身旁。 “这是……怎么回事……” 吉赛尔还有些神志不清,艾米拉支撑着少年的身体。她为了不碰到血,小心地接触着少年。 少年转头看去。 一位身穿樱色异国服饰的东洋武人代替艾米拉与异界狼群对峙。她凛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她只凭释放剑气,就能压制住这些异兽。 在魔神的刻刀之雨中翩翩起舞的夏琳也在半空中快乐地喊道。 “好久没和你一起战斗了,我很期待哦,樱子!” “有空动嘴的话,还不如赶紧动手吧!” 异国的武人叹了口气,从铁鞘里拔出弯刀。 “我说过的吧……”吉赛尔笑着对盯着自己的艾米拉说道。“我是无法准备报酬的……所以我拜托别人帮忙准备。不过比较花时间,结果看来是赶上了……” “别人是指……” “吉赛尔,你可以退下了。” 转头望去,背后站着身穿洁白法衣的师姐。 白魔术师加布丽艾尔·哈吉丝。 “趁现在退到安全的地方去。” * “哇,这也太犯规了吧!” 夏琳穿过蜂拥而至的刻刀在虚空中起舞。面对数不胜数的无尽追击,她挥舞长枪尽数斩落。身穿红色轻甲的美女落在了祭坛中央。看到贯穿的头部已经恢复如初,她有些头痛地笑着说。 “果然,必须要格尔高特的武器才行……欧里昂,你在磨蹭什么呢,快给我附魔啊……!” “因为你的武器材质太复杂了啊!” 站在桥上观战的三白眼魔术师一边抱怨一边加快魔术构成。“魔力附予”的青白色光辉缠绕在夏琳的长枪上,使其愈发美丽光彩夺目。 手持棍棒的魔神正与加德尔夫对峙,无数的刻刀正在追杀夏琳。龙骑士美女霸气地挥舞长枪拨开魔神的攻击。 “我上咯——!” 伴随着欢快的声音,夏琳凭借超常的跳跃力在空中飞行了片刻,利用下坠的速度猛烈地贯穿了魔神的胸膛。紧接着便踩着肩膀直接脱离,夏琳翻滚着再次飞向了空中,魔神的触手立刻予以反击,但龙骑士如今早已飞向了遥不可及的高空。 不对——魔神瞄准的是她下落的瞬间,无数的刻刀掉转矛头在正下方守株待兔,等待着从空中落下无法自由行动的她—— 叮,响起了不可思议的声音。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夏琳竟然凭空跳跃脱离了魔神的追击。她所踩踏的虚空中——可以发现物质化的耀眼魔术阵。 这是欧里昂瞬间在虚空中构筑的魔术阵。龙骑士也坚信那里可以起跳,毫不犹豫地踩向了瞬间产生的落脚点。简直是精密至极的连携。 “先不要乱动,你的身体很难引发奇迹,所以等下再给你治疗。” 在不远处的桥上,加布丽艾尔·哈吉丝让吉赛尔坐在桥面上说道。 如今师姐将手掌盖在艾米拉身上咏唱祝词。 少女的身边包裹着明媚温柔的磷光。 咏唱的祝词获得了神的回应,伤口逐渐愈合,体力也恢复了少许。 “到底怎么回事?” 艾米拉还是一脸困惑。 “我说过的啊……”吉赛尔坐在一旁说道。“逮捕恶魔崇拜者是异端审问官的工作……加布就是审问官。不过王都的审问官好像都有公事所以脱不开身,再加上时间紧迫。所以呢,因为人手不足,那么就只能出钱雇人了。” “也就是说让教会出钱了?” “严格来说并不是。”吉赛尔挤出最后一丝力气勉强笑着说道。“提供资金的是贾维斯特家……” 这便是吉赛尔绞尽脑汁思考的计策。 仅凭异端审问官的权限,在短时间内能筹集的资金非常有限。就算加布丽艾尔再怎么尽力,审问长官不在王都的当下,想要筹集足够雇佣冒险者的资金也需要一整天的时间,这样肯定赶不上仪式的时间。 这样的话,就只能找贾维斯特家——也就是与米莉亚·歌摩林血脉相连的贵族,让他们来提供资金了。艾米拉曾说过,有传言说贾维斯特家族非常关心封闭宅邸的外孙女,所以吉赛尔才赌了一把。 吉赛尔告诉贾维斯特家米莉亚有危险,以及詹姆斯·歌摩林在王都犯下的凶行。当然,之所以能拜访一次就立竿见影,都是因为身为祭司的加布丽艾尔同行,以及吉赛尔手里的吊坠起到了巨大的影响。米莉亚作为报酬交给自己的吊坠正是母亲萝拉的遗物。 这样等于是逼迫贾维斯特家做出决断。因为真的大张旗鼓地去救出堕落者的外孙女的话,詹姆斯·歌摩林的凶行就会在世间曝光,这对于贵族而言会成为无法收场的丑闻。 不过,如果贾维斯特家能单方面提供资金的话,就等于卖给教会一个人情,这样很有可能可以在政治层面向教会施压,让其在保密的情况下解决事态。如果不想让这个丑闻公之于众的话,就必须不择手段,吉赛尔就是这样教唆贾维斯特家的。 但最终贾维斯特家还是非常犹豫,无法当场做出决断。加布丽艾尔留在那里苦口婆心地进行劝说,同时吉赛尔则预想了最坏的事态,和艾米拉一同来到了这里。 “这样的话,你可以事先跟我说明……” “抱歉。”吉赛尔转头避开了少女刺人的视线。“老实说,我以为已经没戏了。我是真的没想到他们在最后关头做出了决断……” “我也认为吉赛尔的想法太天马行空了。不过,对于他们而言如果真的曝光的话,这个丑闻迟早还是会引火烧身的。所以最后真的筹到了可以雇佣精锐的资金。至于樱子小姐,她说既然是为了救你们,就算做白工也无所谓……” “樱子……” 艾米拉看向了“绿阳亭”的同伴。 异国的武人如今在和无数的异兽战斗。 那身行动不便的异国装扮该怎么战斗呢——吉赛尔对此稍微有些好奇,看到她的战斗方式之后便佩服得五体投地。 因为她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这既不是吉赛尔那样大幅度活动身体躲避攻击,也不是艾米拉那样从多角度攻击扰乱对手,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微微移动身体躲过了前赴后继的獠牙,她将动作控制在了最小限度。她只要退后一点点,或者微微侧身就能躲过攻击,如果实在躲不掉,就用左手的铁鞘击打獠牙略微改变攻击轨迹。 只要躲过第一击,樱子便会趁机将敌人打倒。丝毫没有多余的攻击和回避,她的动作就像月光下的水面一样没有一丝涟漪。 但是—— “不好,这样下去不妙……” 吉赛尔小声说道。 艾米拉也紧张地观察着战况。 樱子能够精准地挥刀斩杀异界之兽——但异兽们在悲鸣之后却再次站了起来继续攻击,就像亡者一样。 “恐怕,普通武器只能产生短暂的效果吧。” 师姐说道。 “就算是下位种,那也是魔神啊。阻止其获得肉身才是最好的,但——” 同样,夏琳的长枪和加德尔夫的巨斧都无法给魔神造成致命伤。那些伤口都会在短时间内恢复,欧里昂的魔术也只是稍微延迟了恢复速度而已,所以“魔力附予”也算不上万能。就连魔术师倾注魔力的攻击都不一定能造成有效打击,战士们拼尽全力的斩击估计也很难生效。按常识来说,能够直接给魔神造成伤害的,只有魔剑之类的武器或者是魔术攻击。不过,欧里昂好像并不擅长攻击魔术,他寻找空档放出的“魔素之枪”也很难算是有效的攻击。 这样下去,就算是“金狮子亭”引以为傲的最强战力也会—— “夏琳!” 欧里昂的声音有些慌乱。 龙骑士没能彻底躲开天花乱坠的刻刀,纤细的躯体直接向后飞去。 “唔努!” 加德尔夫奋力横扫,但是魔神站在原地直接承受了这一击。 巨斧陷入了魔神的腹部。 无数少女们的手指被砸烂,血肉飞溅—— 武器就这样被封住了瞬间,现在加德尔夫毫无防备—— “咕哦!” 紧接而来的棍棒直接砸在了他的肩上。 手拿巨斧的强大战士单膝跪地。 战局陷入劣势。 “樱子她不是……”吉赛尔挣扎着爬起来问道。“能够斩杀泥土傀儡的吗?为什么现在却……” “大概是因为,浑融七穹会产生很大的空隙。”艾米拉回答。“在多对一的情况下,她没有余韵使用那个。” 艾米拉拿起双剑向前走去。她大概是想去支援樱子吧。但少女因为头晕脚步有些不稳。 “唔……” 加布丽艾尔拉住了少女。 “别勉强了,你也受了重伤啊。” “但……” 艾米拉悔恨地咬紧牙关,不过她却连甩开加布丽艾尔的力气都没有了。吉赛尔倒地期间,少女也受了很多伤。虽然接受了治愈的奇迹,但衣服上到处都能看到令人心痛的血迹。 “樱子……!” 即便是异国武人,面对斩不尽的异兽群好像也开始力不从心了。她的体力逐渐消耗,空隙也逐渐产生。最终她还是不敌源源不断的魔狼被扑倒了。她好不容易用手上的铁鞘架住了血盆大口,逃过了被啃咬致死的惨状——两只、三只,面对蜂拥而至的魔狼,她只能翻滚着逃脱,东洋剑士开始败逃。 “金狮子亭”的三位强者也被迫陷入了苦战。在空中翱翔的夏琳尚且还有余力,但是无论长枪再怎么突刺感觉都无法击倒魔神。加德尔夫将巨斧当作盾牌阻挡棍棒的攻击,很明显他的攻势已经削弱很多了,恐怕肩上的创伤非常严重。欧里昂利用“防壁”魔术巧妙地支援二人,但这只不过是在拖延战斗而已,根本无法打出致命伤。 吉赛尔准备起身—— 但却直接摔倒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毕竟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战斗了,到现在都还能动就已经是奇迹了。艾米拉也一样,少女拼尽全力想要加入战局,但师姐却牢牢地压制住了她。 “你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昨晚虽然治疗过了,本来应该痊愈的,但已经在你身上生效的治愈奇迹好像没有发挥全部效果。” 听了师姐的话,吉赛尔有些吃惊。他发觉这句话并不是对自己,而是对艾米拉说的。这是怎么回事? 艾米拉渐渐放弃了抵抗。 “我们先暂且退下重振态势吧。”加布丽艾尔说道。 “不行……”吉赛尔虚弱地说。“米莉亚还在那里……” 吉赛尔虽然看不到,但她肯定还留在祭坛上。可能现在还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无法动弹。 “但……” 吉赛尔感受着坚硬的石板,好不容易保持的意识再次朦胧起来。看来失血太过严重了。恐怕现在鲜血还在从额头、手掌以及身上其他部位不断流出吧,吉赛尔已经完全搞不清状况了。 有人来到了少年身边,他张开了沉重的眼皮。只见艾米拉正坐在眼前,少女黑色的长发碰到了吉赛尔的脸。 “吉赛尔。” 听到呼唤,少年拼命直起身子,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让我用你的血吧。” “不行……”少年无力地摇了摇头。“我说过的吧……我的血、并非万能……我根本不知道、跟你的力量结合之后、会产生什么反应……就算真的是很强大的力量……如果暴走了,那么你自己就是最危险的……” “但是,现在状况已经非常紧急了。” 少女湿润的双眸颤抖地俯视着少年。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让你去冒险……而且我也不想让你使用……” 听了少年的话,少女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我有些明白、樱子的心情了……你总是横冲直撞的,让人放不下心啊……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根本不珍惜自己,总会以身涉险……就连战斗的时候也是,你总是毫不犹豫地勇往直前……” 听到这意外的评论,少女的双眸有些闪烁。 “大概,樱子她……不希望你变回过去的自己吧……所以,她才会阻止你,而且还那么拼命……我和她的想法一样……虽然、我不知道你的那个力量、到底是什么……但、我也不希望你去使用……” “吉赛尔——” “你、可是比你自己想的……更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哦……” 不好,眼皮越来越重,虚脱感越来越强,看来还在不断失血。现在连直起身子都办不到了,自己现在还坐着吗?还是说自己已经趴在地上了呢?连这点都无法判断了。艾米拉现在是什么表情呢,她正以什么心情看着自己呢,可惜自己并不知道…… 樱子还在战斗,还能听见刀刃破风的声音。夏琳还在空中起舞,她还没放弃,应该说是乐在其中。加德尔夫正用巨斧保护同伴,这里能听见他忍受疼痛的呻吟。欧里昂还在继续放出魔术,自己能感受到玛纳的变质。加布丽艾尔为了给吉赛尔疗伤,在不断地向神祈祷,但由于吉赛尔特殊的体质,神的奇迹和玛纳的变质全都被扰乱了,治疗根本没有生效—— 手指好像碰到了什么。 “吉赛尔。”听到了少女的声音。“你的话,我都听到了。” 少年睁开眼睛。只见跪坐的艾米拉宛如祈祷一般握紧了少年的手。她看着少年的脸,仿佛要倾诉一切。 “我也,曾经如此。我、一直在鄙视自己。” 怎么会,吉赛尔刚想这么说。 “一开始,我以为只要用了你的力量,就能自由驱使自己的力量。只要拥有这份力量,我就能为他们复仇了,我当时就是抱持着这种黑暗污秽的想法。为了达成目标,我根本不管自己的下场如何。” 接着少女摇了摇头。她的双眸渐渐朦胧起来,黑色的眼眸已经成为一片汪洋,一滴清泪渐渐流下。 “但是,现在不同了,因为有人会为了这样的我战斗。你也是如此,所以,我也想保护同伴——所以,就让我使用你的血吧。” “艾米……” 不行,少年想要如此开口,最终嘴里发出的也只是一声叹息。 少女轻轻地抬起少年的手。 她解开止血的手帕,少年自己造成的伤口赫然出现。那里还在不断流血。 少女将嘴凑了上去。 淡樱色的嘴唇中伸出的鲜艳舌头舔过了少年的鲜血。少女喝下了鲜血。她的这副样子简直就像是那个躺在棺材里的人类外貌的魔兽少女,抑或像是身带不死诅咒的夜魔,夜魔通过喝下生命甘露滋润喉咙,通过摄取人血赖以生存,并且装扮成人类潜伏其中。那是堕落至极的超越者。 艾米拉吸吮着吉赛尔的鲜血,既像爱抚,又像捕食。她细心地用舌头舔食着,不放过指尖地每一滴液体不断吸吮。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的生命正在被吸食。从整体来看的话这只是微量的生命,但吉赛尔总有一种全身的血被抽空的错觉。 “艾米……” 少年小声低吟,少女放开了他的手。 “我的血,也是堕落的。”少女有些悲伤地说。“但是,你肯定也不会在意吧。” 艾米拉站了起来。 吉赛尔感知到了庞大的变质玛纳。 艾米拉的身体披上了黑色火焰。手上、背上、脚上不断涌出火焰,这些狂暴的火焰几乎可以烧焦她的全身。 看上去就像黑色的甲胄。看上去就像能烧尽万物,身披异界火焰的魔神。看到这一幕,吉赛尔觉得有些似曾相识。自己在哪里见过呢,这就记不清了。就算遍寻鲜明的记忆,还是残酷的回忆,都找不到—— 这时,少年的意识中断了。 * 艾米拉正在飞奔。 包裹全身的火焰仿佛要烧尽自身一般,她忍受着剧烈的疼痛不停飞奔。流遍全身的诅咒之血正喷发着愤怒之焰。身上的衣服瞬间就烧焦化为了烟尘。如今,半物质化的异界魔素形同铠甲灼热地拥抱着自己的肉身。自己的身体就是武器,是为了埋葬敌人的道具。这是精炼至极的魔神之血—— 但是,如今自己是为了守护才使用这份力量的。并不是为了伤害自身而滥用的。 加布丽艾尔·哈吉丝呆然地看着这一幕。 这是不曾在她的知识中出现过的现象。 一跃而起的艾米拉好像翱翔一般冲向了祭坛上的魔神,她放出了缠绕着漆黑烈焰的刀刃——魔神用来防御的棍棒瞬间被斩断了。 棍棒还没落地,艾米拉就跟着踢了上去,这记脚踢也缠绕着黑色烈焰。那是超高纯度的魔素,这股过于纯粹的魔力转眼间就溶解贯穿了魔神的身体。魔神第一次发出了悲鸣。这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怪异怒吼。命中腹部的脚踢将无数惨白的手指化为了灰烬。 生效了。 “夏琳!快去帮樱子!” 艾米拉喊道,同时还挥刀斜斩。魔神的身体再次被黑色烈焰贯穿。 “竟然连我都敢命令啊!” 龙骑士美女笑着抱怨,但她立刻跳起离开了祭坛。 她跳向虚空,飞向了与异兽死斗的樱子—— 着地的瞬间,从天而降的长枪贯穿了一只异兽。 “嗨,樱子,让你久等了。” 龙骑士欢快地闭上单眼闪亮登场,樱子一言不发地看向了祭坛。 “艾米拉!” 此时,魔神的触手向艾米拉袭去。 少女翻滚着后跳躲避,地面中也刺出无数刻刀,艾米拉直接伸出左手砸向这些为了追捕猎物从地面中疯窜的触手群。 无数的刻刀在碰到少女的瞬间,便被铜墙铁壁的熊熊烈焰燃尽。 “那个火焰是……” 自己的猜测应该没错,加布丽艾尔·哈吉丝如此确信。 那是栖息在异界的一柱魔神操控的火焰。据说在魔神栖息的异界,充满了比这个世界更高纯度的魔素。这个火焰恐怕正是从那个异界诞生的。 为什么凡人的肉体能够操控这种力量呢—— 眼前的少女好像仅仅被魔神的力量附身一样。 “难道,这就是‘奥尔基索斯之指’的……” 白魔术师呆然地小声自喃。 少女持续追逼着魔神,全身一片漆黑,这片漆黑斩落了触手,这片漆黑防住了巨臂,这片漆黑燃尽了体毛。 虽然没有夏琳那样的跳跃力,但艾米拉仍能在虚空中翱翔,不断地破坏魔神的肩膀和胸口。 身负重伤的魔神发出了咆哮。 头上长出的犄角——也可以称为触手、刻刀、手指——覆盖了魔神自己的手臂,改变了手臂的形状。这个魔神的雕塑之力不仅能改变他人,还能影响自己。雕塑结束,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对巨大刀刃。魔神的手臂连根整个变成了形状怪异的锋利巨刃。 魔神举起了巨刃。 艾米拉被迫防御。 虽然漆黑烈焰挡住了刀刃,却无法抵消冲击。少女的身体被打飞到了祭坛外侧,紧追其后的触手群也发起了猛攻,艾米拉虽然做出反应,但还是来不及闪躲。 《魔素啊,化为守护我等的护盾吧!》 千钧一发之际,欧里昂展开的“防壁”魔术挡住了触手群。这是电光火石般的魔术展开,连加布丽艾尔也望尘莫及。欧里昂的外号“瞬咏”可是名副其实的。魔术防壁和触手群激烈地碰撞在一起,迸出了青白色的火花。 “唔哦哦哦……!” 即便负伤了,真正的猛者也不会静观其变。加德尔夫架起巨斧对魔神的脚发起猛攻。这次突袭直接打破了魔神的平衡。 “樱子!” 在暴风骤雨的长枪突刺中,异兽们被击二连三地吹到了深渊之中,此时夏琳喊道。 浑融七穹—— 下个瞬间,悄无声息出现在敌人眼前的樱子拔出了覆满剑气的弯刀,顺势斩断了魔神的手臂。 失去双臂的魔神惊讶地站在原地。 “回到你原本的世界吧。” 少女已经重振态势。 少女举起了漆黑烈焰汇聚而成的火柱。 火柱的尖端非常尖锐,整个形状就好像—— 就好像幻兽独角兽神圣的尖角。 艾米拉投出了漆黑的尖角。 异界之焰贯穿了魔神的胸膛—— 正文 终幕 冒险谭的起点 打开天窗,刺眼的阳光充满了房间。 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低着头轻轻地抚摸着书桌桌面。他看了一眼空旷的室内,品味着一个又一个回忆。回忆那日复一日的修炼,回忆冲进房间对自己大发脾气的妹妹,回忆与自己一同聊天打趣的同学。 这里并不尽是心酸的回忆。倒不如说自己在这里充分享受着大家给予的温暖。 温馨的阳光香气宣告着春天的到来。 “这次可真的要走了哦。” 少年小声说道。 “现在,有空吗?” 回过头去,只见加布丽艾尔·哈吉丝站在了推开的门边。身穿洁白法衣的她用手指推了推眼镜。 “看来,你是下定决心了吧?” 听了师姐的询问,少年笑着耸了耸肩。 “我想和你聊聊——能和我,去街上逛逛吗?” 两人离开了房间,来到了王都中央广场附近的某个咖啡厅“妖精的叹息”—— 虽然这里也卖酒,不过却和酒馆的氛围相距甚远,是一家优雅宁静的小店。这是一座天顶很高的木制小屋,占地面积并不算大,但却给人一种安逸的感觉。身穿正装的男服务员非常养眼,这家小店就这么自然地坐落于东区。因为是师姐请客,吉赛尔欣然点了杯红茶,喝起来给人一种通透清新的口感。 两人先谈了无关紧要的杂事,接着,白魔术师拿出一个布袋放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 吉赛尔有些惊讶地询问。 “你就把这个当成,审问会就这次事件给你的报酬吧。” 加布丽艾尔微笑着说。她的金发在窗口洒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吉赛尔小心翼翼地打开布袋,里面装满了大量银币,他吓了一跳。自己平时从来没见识过这么沉重的布袋。 “咦,啊,那个,我不能拿。毕竟,我什么都没做啊。” “才不是呢,要不是你的计策,根本不可能召集‘金狮子亭’的人,结果魔神说不定会造成莫大的伤亡。” “不过,已经给夏琳他们支付了一大笔钱了吧。如果教会真那么壕的话,那就给穷人多发一点——” “你也是穷人吧。”师姐有些无奈地低下头叹了口气。她拿起红茶茶杯说道。“你妹妹也跟我抱怨了哦。说你明明都没有存款了,竟然还乱花钱买了把新的剑,这下你就彻底身无分文了。” “唔。”吉赛尔有些语塞。“那家伙……这、这可不是乱花钱啊。” 他瞟了一眼身边靠在墙上的崭新短剑。 “恩,好吧……那我就笑纳了,毕竟也不能让妹妹继续担心我。” “这个妹妹很棒哦,跟着你简直浪费。你要好好珍惜才行。” 虽然措辞有些讽刺,但吉赛尔听到师姐的揶揄还是很高兴的。感觉这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赞扬妹妹的话。 吉赛尔把布袋挂在了剑带上,这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后来找到那个叫西蒙的祭司了吗?” “没有。”白魔术师摇了摇头。“应该就是他告诉了詹姆斯·歌摩林恶魔的事情,恐怕他才是真正的恶魔崇拜者。” 和魔神的死斗画上句点时,手持锡杖的祭司已经消失了。祭坛对面也有一座石桥,他大概就是从那里逃走的吧。只要逃进结构复杂的地下迷宫,那么就很难继续追踪了。 另外,“断头台”的耳环女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而且名叫霍多的老人好像也不在那里,“灰之旅团”则是全灭。至于剩下的关系者—— “那么,米莉亚·歌摩林她——” “恩,我直接和她谈过了。” 准备继续说明的师姐顿了顿,吉赛尔点了点头。 吉赛尔自己也是非常挂心米莉亚的现状的。 由于贾维斯特家的介入,在暗地里快速完成了审问裁判。听说教会没收了歌摩林商会的全部资产。但他们并没有对商会出手,如果商会倒闭的话势必会出现众多失业者,这样反而会成为民众造反的火种。最终商会从歌摩林家中独立,改变名称继续经营。米莉亚也因此身无分文了。贾维斯特家好像决定在私下里对她进行援助,不过米莉亚亲自拒绝了这个提案。 这或许成为了她获得新生的契机—— 半妖少女是这么说的。 虽然自己失去了一切,但她取回了生的希望。 而且梅尔蒂娜好像也从中牵线搭桥,让她住在了“虹色鹦鹉”,并且留在那里工作。虽然只是在厨房担当杂务,但她迟早会凭借蕾娜莉亚传授的琴艺活跃在诗人的舞台上的。 “好像蕾娜莉亚带她逛街的时候,她们就去过那里。那里,充满了她们的回忆。” 热爱艺术的人没有坏人。他们根本不会在意恩宠或者堕落这些小事。 吟游诗人们是如此歌颂的。 “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的。”师姐说道,吉赛尔也点了点头。“这里可是‘希望之都’啊。” 不必推翻一切重来。 少年想到。 少年回忆着这位被世间蔑视、不被父母所疼爱、长年与世隔绝的少女。当时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位与她拥有类似命运的吟游诗人。诗人背地里带着少女来到街上,耳渲目染地向她尽情展示这个世界的繁华和靓丽,用歌声向她传达一切。 所以她才放弃了推翻一切。 最终少女获得解放进入世界的怀抱。 这位少女,一定会再次唱起蕾娜莉亚教导的诗歌。 这才是她的诞生之日。 郊外森林的正中间,矗立着一座建筑。 这里种植着大量翠绿茂密的树木,清爽的风拂过枝叶,好像在欢迎访客。刺眼的阳光穿过绿叶,抬起头就能看见闪烁的光斑点缀其上。 这座位于森林中央的木制建筑无比气派。其实这里原本是一座古老兵营,到处可以看见多次重建改修的痕迹。这座巨大建筑有一部分就好像巨大玄关一样突出,这部分就是酒馆吧,门口还挂着看板。 上面印着一枚透过阳光的绿叶。 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推开了酒馆的大门走了进去。 店内的构造也非常通透,非常明亮。 这里比“金狮子亭”拥挤多了,里面只放了几张四人桌。 吧台内站着一位秃顶的壮年男性,他停下了擦拭托盘的手,看着吉赛尔。 “欢迎光临。” 他的眼神非常柔和,给人一种优雅的氛围。 坐在桌旁百无聊赖地喝着茶的少女也看向了这边。 今天,她身上穿的是黑色基底的套装。 “吉赛尔——” 艾米拉不停地眨眼看着少年。 “这里不错啊。”少年环视店内。“而且,宿舍那里好像比‘金狮子亭’的还大?” “你今天,为什么来?” 艾米拉有些吃惊地扬起眉毛。这位少女还是一如既往缺乏表情,少年不禁如此感叹。听说那次事件之后,少女因为诅咒的影响暂时陷入沉睡,但现在看来,她并无大碍。 “因为,我下定决心了啊。” “这样好吗——” 循声望去,一位异装武人从陡峭的楼梯上走了下来。 虽然还是这个风格的服饰,但现在没有佩刀,衣服上的花纹也有些不同。 这位武人就是樱子。 “难道——”艾米拉绷着脸说道。“你要成为这里的冒险者?” “就是这个‘难道’。” 吉赛尔耸了耸肩。 “服了你了,经历了那种遭遇竟然还……你如果成为冒险者的话,你就不得不亲自涉足更加危险的地方了哦。” “这种事情我当然明白。” “你也看到了——”樱子说道。“这里只是一个萧条的简陋小屋,你不介意吗?我听说,夏琳也找过你了吧。” “才不简陋呢。”吧台内的店主小声说道。“而且,这还不都是因为你们一直赊着酒钱才会……听好了,樱子,你的酒品太差了。平时看你倒是个美女,但喝醉了以后简直——” “啊——够了够了,刚才我口误,你就当没听见吧。” 樱子闭上眼睛,有些烦躁地用手指掏着耳朵。 吉赛尔笑了。 “没问题,我就想成为这里的冒险者。” 确实,夏琳不知为何非常中意自己,但感觉自己应该加入的并不是“金狮子亭”,而是拥有这种氛围的地方。这才是自己的愿望。 “这种地方,真的没问题吗?” 艾米拉果然还是一脸怀疑。 “当然没问题。” 少年直视着艾米拉说道。 少女迎着少年的目光。接着,她转过头去,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既然你无所谓的话,那就这样吧。” “欢迎来到‘绿阳亭’,我也很欢迎你哦。” 店主也张开双手以表欢迎。 “我先说一句,这里的工作真的很少,你可别吓坏了哦。” 握住樱子伸出的手,吉赛尔点了点头。 “好了,艾米拉,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的新伙伴了。” 艾米拉瞟了少年一眼。 然后有些尴尬地伸出了手。 “欢迎,加入。” “请多多指教。” 少年他,紧紧地握住了少女的手。 “希望之都”菲·利——忙碌的人们在繁华的王都中谋生。 静下心来,可以听到充满活力的声音,那是诗人们在向孩童歌颂着英雄的叙情诗。大量载着旅人的马车在街上穿行,运送着异国的货物,向每条街道输送梦想和希望。这里就是这样的城市。 就算在这片繁华之中,必定有落魄的人们。也有因为残酷的命运而受苦的人们。那些无法与之抗衡的人肯定也都早已放弃了与不公的抗争。 但是,即便如此,只要呼救的话。 就一定会有人听见。 “嘿嘿,抓住你了哦,小姑娘!” 在王都一个僻静的小巷里,可以听到三个拾荒者粗野的声音。 一位算不上富裕的瘦弱少女被他们逼至了墙角。少女因为恐怖浑身发抖。 “谁、谁来……救救我……” 看着呼吸急促陷入恐惧的少女,一位拾荒者说道。 “哈哈,不会有人来救你这种人的,你自己也明白吧。” 男人突然伸出食指摇晃着。 少女的头发中露出了有点尖的耳朵。 “我们竟然能碰到半妖,太幸运了。根本不会有多管闲事的家伙来帮助你们这些堕落者。后悔吧,悲痛吧,抱怨吧,憎恨吧,要怪就怪你自己生来就是个堕落者!” 男人们露出无耻的笑容向少女逼近。 “咦……”少女靠着墙继续后退,但已经无路可退了。 她的脚剧烈颤抖不听使唤,根本无法逃跑。 少女放弃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 “可别放弃哦。”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你小子是谁!” 男人们狂躁地转过头去。 只见一位银发少年站在那里。虽然身材瘦弱了一些,不过看他腰上缠着剑带,打扮上看上去像冒险者。面对男人们的怒气和杀气,他丝毫没有惧意,冷静地站在那里。 你是谁。他们如此质问少年。 少年有些自豪地回答:“吉赛尔·安德布尔库林,是一位冒险者——” 正文 后后记 赏光购入本书的各位读者,初次见面,我是相泽沙呼。 虽然我是在东京创元社主办的“鲇川哲也赏”中,凭借本格推理小说的单元获得文学赏出道成为小说家的,不过在那之前我也一直在向其他出版社举办的轻小说新人赏投稿。所以过去有段时间我一直在埋头写轻小说。 这部作品受到了我十几岁的时候所热衷的诸多作品中的各种影响。当然其中也包括轻小说,不过对我影响最多的还是魔幻类tRPG(拥有架空世界剧情的虚拟类游戏)。我小时候因为有机会接触网络,所以玩了很多这类游戏。 其中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冒险,到现在都非常难忘。挑战各种任务,跨越艰辛的障碍,绞尽脑汁解开谜题,有时还会因为绝望而非常苦闷,看到伙伴的牺牲也会流泪……即便只是一些虚拟游戏,但当中的故事却是残酷而又美丽的,这些故事能强烈地撼动我的感情,我认为这些塑造了如今成为了作家的自己。 所以这次的作品中加入了很多我自己热衷的冒险者设定以及魔幻类的世界观,并最终写成了王道类的故事。其实我并不讨厌这种王道故事以及现代风气的设定,但我最近并没有读过这类故事,不过我过去真的非常热爱王道类的故事。就算最近没怎么看过自己也是能写出来的,这或许就是小说家的特权吧。 这次的tRPG是以城市冒险的形式呈现的。故事是以都市作为舞台收集情报、解开谜题的冒险话剧。不知道大家是否中意这个故事呢,我还是非常不安的,如果能入大家的法眼那就太好了。 接下来是谢辞。首先是自称为吸血鬼的友人紫熊氏,感谢您在角色塑造和设定规划中给予了莫大的帮助。还有我的责任编辑,非常感谢您能听取我任性的要求。我在推上说“好想写轻小说啊”的时候,要不是你回复说“那就写吧”,那么这个作品也不会诞生了吧。还有负责插画的so-bin,大神您真的创造出了与我的世界观完全一致的角色,真的非常感谢,夏琳真的太可爱了,夏琳PRPR。 最后,还要感谢过去和我一同经历了无数冒险的战友们。 以及,入手本书切身体会主人公冒险的诸位读者。非常感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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