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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吾自在》


开篇

序言

看腻了烂大街的套路,冲冠一怒,便萌发了写作冲动。

前辈写手设定的修真框架,虽无法完全脱离,但试图求新求变。作者理工男出身,钟情智斗较量,执着逻辑的合理严谨,

采用了白话文言语风,竭力营造读者的代入感。

主角每个修为大境界的情节,尽量避免有雷同之处。

多心理描写、人性剖析和世事感悟。

斗法场景则是借鉴了古龙的文笔风格,力求短促、简洁。

尽管是一部稚嫩的处女作,作者却暗藏勃勃野心,欲打造成一股“仙道烧脑流”!

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得失成败,还需拭目以待。

001.流落深山

“乌拉山脉”绵延横亘,是“大汉国”北方的一道天然屏障。

巨木参天,山石嶙峋,猛兽、毒物恣意横行,令人心惊肉跳的危险,几乎无处不在。隐秘深处瘴气弥漫,剧毒无比,稍不留神过量吸‘入,便会无声无息地被收割性命,视作有去无回的禁地。

“呼哧、呼哧……”

已深入山脉近五百里,绝峰之巅,不时传来急促的喘息。

青年猎户余跃,来自“狼牙郡”靠山村,背靠着一块冰凉粗糙的山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上衣衫早已破烂不堪,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遍布着荆棘划拉的血痕,疲乏而狼狈。

“强汉风尚武,平生只羡仙。”

领悟一丝长生之道,乃大汉子民的毕生夙愿。

遥远仙山的各大宗门,每年都会派遣仙师出游,到俗世寻访资质聪慧之人。而那些依附仙宗的修真家族,近水楼台先得月,享有令人眼热的特权,身负灵根的弟子可直接入门。

“狼牙郡”地域偏僻,修真所必需的天地灵气,异常匮乏,普通武者达到后天巅峰修为之后,要么尽力打熬血气,以武入道;要么外出游历,费尽心机地获得一粒珍贵的“启灵丹”,从而一步登天。

有鉴于此,“大汉国”皇室不惜花费巨资,在各地大兴学府。皇城设立“学院”,各郡府则为“下院”,广招俗世武者,聘请授业夫子悉心教习,学成之后便外出寻访仙缘。

寻仙学院乃官府开办,绝非施粥救济的善堂,余跃几乎花光了多年积攒的银两,还多亏老村长辗转托人打点,才买通了一个名额,得以进入“狼牙下院”。

“轰隆隆”

雄健的铁骑滚滚向前,尘土漫天,一行十八名青年武者,意气风发,踏上了寻仙的漫漫征程。余跃出生卑微贫寒,年方二十才至后天巅峰,相比身边的英才,资质实力平庸之极。

好在虽无人攀附结交,一路倒也相安无事。

“咻”

猛然间,前方传来尖锐的厉啸,一支“穿云箭”冲天而起。

“盗匪来袭!”

“分头突围,切勿与敌纠缠,脱身为先。”

“几位兄弟,随在下向南出击。”

“杀”

近半年餐风露宿,虽有跋涉之苦,倒还算得上太平。但随着“大汉国”边境日益临近,穷山恶水,四下皆是不毛之地,专事拦路截抢的盗匪,逐渐猖獗起来。

“黑虎滩”、“炉风峡谷”、“喊龙山”……数处凶名赫赫的险地,盗匪盘踞多年,连官府也无力清剿。这支寻仙队伍,数次遭遇血战,仓促之中溃不成军。独自逃生的余跃,一路东躲西藏,来到乌拉山脉前的“铁屏关”。

“自铁屏关出境,一路径直向北,在人迹罕至的荒漠深处,筑有一座龙门城,常年有仙门使者驻守其中,招收身负机缘的世俗弟子。”

年逾花甲的下院教习,每当言及于此,满眼尽是神往之色。

“脱离寻仙队伍,又身无官府路引文牒,必会遭边境守军扣留,或扔进大牢,或充当苦役。”

凭借山林狩猎的经验,余跃咬紧牙关,再加上不错的运气,多次死里逃生。

“事已至此,唯有独自硬闯!”

用“鸡骨草”的粉末,遍撒在身前四周,又升起一堆篝火,借以驱赶蚊虫毒蛇。脱下几近烂成布条的衣衫,余跃龇牙咧嘴,将采摘的草药用力碾碎,挤出汁液,尽数涂抹在伤口之上。

不大的工夫,肌肤上传来一阵清凉,周身火辣辣的痛楚,骤然减轻了许多。就着山间泉水,匆匆吃过干粮,余跃顿感气力恢复大半,稍事歇息片刻,小心翼翼自包袱中取出一个油布包。

离开“靠山村”的前夜,余跃匆匆收拾行装,坐在孤寂昏黄的油灯下,环顾四周,赖以栖身的木屋,虽陈旧简陋,毕竟居住了近十年之久,颇有些恋恋不舍。

“史大伯,这份礼物太过贵重,晚辈愧不敢领。”

不曾想,老村长史断流独自来访,且送上了一只“血参”。

其药龄达百年以上,极其罕见,大约尺许长短,粗如幼童手臂,通体晶莹血红。史断流尚值壮年之时,历经千险方才得到此物,向来视作压箱底的宝贝,对武者打熬血气,大有裨益。

“男儿志在四方,老伯虽是粗俗之人,但也明白事理。”

史断流已近花甲之年,但长年习武劳作,身形雄壮魁梧,脚下虎虎生风,嗓音洪亮。

“自余侍郎隐居此地,教导山民兴修水利,自行开设私塾,让山野孩童识文断字,可谓造福一方乡里,靠山村上下,一一铭记在心。”

余跃本是官宦之家,其父余夜徽乃当朝工部侍郎,官居四品,因仗义执言得罪权贵,屡遭上司同僚的排挤打压,只得辞官避祸,途中余母偶染风寒,无奈流落到了偏僻的“靠山村”。

“尔之双亲过早离世,小小年纪便跟着成年猎户,进山讨生活。如今长大成人,练就了一身的好本事,对余侍郎昔日的恩情,史老伯总算能有个交代。”

早在八年前,余夜徽夫妇相继撒手人寰,依靠村民的帮衬,余跃习文练武,四处闯荡江湖,已是一名出色的猎手。父母双亡的凄苦,随着岁月的流逝,也慢慢沉淀在心底深处。

“晚辈立意远游寻仙,一则欲成就功业,二则告慰高堂在天之灵,三则不负靠山村养育大恩!”

后生孔武精壮,英气逼人,史断流饱经风霜的脸庞,露出了慈祥而欣慰的笑容。

“哈哈哈若有得道之日,勿忘狼牙靠山村!”

山野荒村的天象,说变就变,方才还是繁星点点,转眼间雷电交加。史断流推开木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苍劲爽朗的笑声,渐渐淹没在风雨之中。

“但愿上天厚赐福缘,能令余某得偿平生所愿!”

忆起点滴往事,余跃不由心头暖意融融,深山寒夜的孤寂冷清,也为之驱散了许多。

粗布包袱里,只剩下了最后一小片血参,且已微微干枯,余跃犹豫了片刻,一把扔进嘴里,闭目盘膝,独自修炼起来。

002.练气一层

将近午夜时分,夜凉如水,月上中天。

“乌拉山脉”中的群峰,还有四处数不尽的草木,都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薄雾。石间的清泉,兀自静静流淌,远在山林深处,不时传来猛兽的闷声嘶吼。

柔美景致,与野之性情,各自呈现,奇特和谐地融为一体。

一座熊熊的火堆后面,余跃闭目端坐,摆出玄门的吐纳功架。

“双手之掌心、双足之底心、百会之顶心,齐向皓月,谓之五心向天。”

看似枯硬的“百年血参”,却是入口即化。强大刚猛的药力,瞬间迸发开来,一股熟悉至极的灼热,随着气血鼓荡涌动,极快渗入到全身的奇经八脉之中。

后天巅峰的武者,内力修为已至“五气朝元”之境。

一曰心藏神,后天为识神,先天为礼,空于哀,则神定,南方赤帝之火气朝元;

二曰肝藏魂,后天为游魂,先天为仁,空于喜,则魂定,东方青木之木气朝元;

三曰脾藏意,后天为妄意,先天为信,空于欲,则意定,正中之土气朝元;

四曰肺藏魄,后天为鬼魄,先天为义,空于怒,则魄定,西方白帝之金气朝元;

五曰肾藏精,后天为浊精,先天为智,空于乐,则精定,北方墨帝之水气朝元。

“凡体之修道,必由五行归五老,三花而化三清,始能归原无极本体,而达圆通究竟”

后天武者一旦踏入先天之境,便是平步青云,仙凡之隔。

余跃体内的气血,本就充盈饱满,旺盛之极。最后一片血参的药力,犹如火药引信,周身上下内外,顿时被点燃沸腾,在内功心法加持下,开始冲击“三花聚顶”的至高境界。

“花与华相通,华乃花之本字。”

“故三花即三华,意指人之精气神的荣华。”

所谓炼精化气,乃祛除肾水之癸,而生壬,称之为阴中之阳,则铅花生矣;其次炼气化神,乃祛除肺金之辛,而生庚,称之为阳中之阳,则银花生矣;最终炼神返虚,乃是祛除心火之丁,而生丙,称之为阴阳中之阳,则金花生矣。

搬运体内气血,从而凝聚“三花”,对后天武者余跃而言,无疑是巨大考验和沉重负担。雄健挺拔的躯体,不自主地剧烈颤抖,肌肤如煮熟的大虾,一片通红滚烫,浑身上下汗出如浆,粗布衣衫都被浸得透湿。

阴中之阳、阳中之阳、阴阳中之阳,此“三阳”历经进火而升华,最后汇聚于紫府的“泥丸宫”内。

袅袅的白色烟气,开始笼罩余跃的全身,哪怕近在咫尺,也仅能分辨出一具模糊的人影,宛如坐在硕大蒸笼之内。随着“三阳”渐渐成型,余跃的身影,又变得清晰如常。

……

临近夜半子时,一轮皎洁的明月,正挂在天幕当空。

余跃的神志和肉身,实则不堪重负,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魂魄与感知,似乎早被剥离了肉身,全凭心中的一股执念,运转内功心法,循环往复。

“寒暑罔替去,春华秋实临。遍历世间苦,跃登枝头高!”

处于半昏半醒中的余跃,全然不知,头顶“百会穴”之上,冒出了一股极细、极淡的水线,如若不是到近前,且悉心察看,断然发现不了端倪。

起初仅有发丝粗细,慢慢涨至寻常的线香一般,高约尺许,足以肉眼可辨。其影像不再模糊黯淡,隐隐绰绰,似乎不断汲取了皓月精华,一层神奇的莹莹宝光,忽闪忽闪个不停。

“三花聚顶,万物寂灭!”

就在异象纷呈之时,夜空中的银轮与星辰,陡然诡异地消失不见,就连余跃面前的熊熊篝火,也无风自灭。诺大的天地之间,居然没有一丝光亮,伸手不见五指。

“啪……”

不知历经多少次冲击,横亘在脑海紫府面前的无形阻隔,轰然倒塌破碎。头顶天门一旦打开,肉身便以“百会穴”为桥,与外面的大千世界,豁然贯通一气。

突破桎梏之声,虽微不可闻,但回荡在脑海中,不啻于黄钟大吕,晴天霹雳,久久缭绕不绝。刚刚开辟出元神的余跃,一时间难以承受,顿觉天旋地转,坐在山石上摇摇欲坠。

无论山间的豺狼虎豹、毒蛇虫蚁,抑或栖宿山崖密林的飞禽,对即将来临的危机,有着先天的敏锐直觉,拼命趴伏在巢穴最深处,瑟瑟发抖。

“轰”

漆黑如墨的天幕,仿佛要滴出水。一片死寂之中,一道水桶粗细的银色闪电,撕破了无无际的黑暗,挟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砸向如老僧坐定的余跃。

银蛇横扫之处,高耸的百丈山峰,纷纷坍塌崩裂。茂密挺拔的苍天巨木,瞬间一一化为齑粉!

“吼……”

一股暴烈而恐怖的力道,自“百汇穴”透顶而入,在体内经脉中横冲直撞。剧烈的痛楚之下,余跃猛然发出阵阵惨嚎,转眼间头发披散开来,全身上下皮开肉绽,模样极其狰狞。

“成败在此一举,万不可就此昏死!”

饶是见惯了刀口舔血,但眼前的场景着实骇人,令余跃惊恐万状,急忙一口咬破舌尖,浓烈的血腥直冲鼻端,强行护住心头的一片清明。

“吧嗒、吧嗒……”

汗如雨下,滴落到滚烫的山石之上,转瞬便化作白烟。

“死马当活马医!”

“龙虎合击!”

一部俗世的上乘武学,能否解除眼前的危机,余跃心底毫无把握,但此刻已无路可走,高声暴喝中,全力运转心法,试图将体内的无上威能,从经脉引入地底,避免肉身暴亡的惨剧。

“呼”

雷电交加,痛不欲生,一柱香的工夫,显得如此漫长难熬。

“咦想不到误打误撞,居然立生奇效!”

不知不觉中,涓涓溪流,渐渐汇聚成河,自“百会穴”疯涌而入的威能,原本如凶兽一般狂暴肆虐,悄然间乖巧温顺下来,开始沿着《龙虎合击》的内力经络,艰难而缓慢地运行。

呼息之间,变得均匀悠长,余跃脸上的神情,淡然而忘我。周身虽遍布血渍污垢,但一股惊天的气势,正在慢慢凝聚,隐隐已有莹光透体而出。

混沌一片的夜空,重回干净洗练,死寂的山林间,亦恢复了应有生机。就在某一刻,余跃一直紧闭的双眸,猛然自行睁开,开合间神光湛然,几达数尺之外。

“挣脱枷锁还自在,踏破云霄欲冲天!”

深山,月夜,弱冠高龄的俗家猎户,终以武入道,晋升炼气一层的仙道修士!

003.脱胎换骨

片刻过后,余跃满脸的喜色,陡然僵住,变得极其怪异。

“嘶何味如此难闻?”

余跃低头一看,近乎精赤的肌肤上,厚厚一层的黑色之物,堆满了浑身上下,如鼻涕一般黏糊油腻,夹杂着血污尘石,散发出阵阵作呕的恶臭,令人腹中翻江倒海。

所谓仙凡有隔,一旦踏入仙途,肉身经历脱胎换骨,无数杂质被伐毛洗髓,继而排出体外。

“咳咳幸亏身处荒山野岭,杳无人烟。”

心下发虚,余跃不禁老脸一红,循声冲向附近的一处山泉。

“银边皂角,多长于深山密林,芳香浓郁,叶片肥厚多汁,山野人家以之清洗污垢,其效甚佳。”

一头扎进冰凉通透的山泉,尽情浸泡耍玩,足有一盏热茶之久,余跃顿感舒泰无比,神清气爽,方才恋恋不舍地上岸。重新换上一套黑色劲装,将头发束在脑后,背倚山壁,仔细端详起来。

“一朝得道,天差地别!”

余跃长年山林狩猎,餐风露宿,日晒雨淋,难免满目沧桑。但现如今,周身上下的疤痕,悉数自行消弭,异常平滑紧致。黝黑透亮的肌肤,亦演变成古铜之色,身躯愈发显得挺拔精壮。

“内视之力,乃武者至高之境,世人无不孜孜以求。”

既成修士,内腑、经脉、骨骼,甚至肉身最隐秘的深处,都一一呈现在脑海中,宛如亲眼所见,令余跃欣喜若狂。

经脉中一缕乳白之物,细若发丝,游鱼一般起伏窜动。

“汲天地灵气,纳于己身,是为法力!”

余跃一身精纯的内力,已然自行泯灭,始生一丝仙家法力。

“识海已辟,元神既成。”

一小簇柔和的光团,映照着整个紫府。

世俗武者,无一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而修士的最大依仗,则为神识,两者有着天壤之别。尽管至筑基之境,神识方可外放,但眼下已是初现端倪。

“方圆五十丈内,细微如叶落虫鸣,皆了然于胸。”

缓缓睁开眼眸,余跃喜形于色,恍若梦中一般。

余跃随手曲指成勾,冰冷坚硬的石壁,宛如一块豆腐,整只右掌居然没入其中,毫无声息。微微用力,带出一地的石屑粉尘,山石瞬间土崩瓦解。

“嘶余某并未专修掌指功夫,随手一击,霸道如此!”

倒吸一口凉气,余跃心中大喜,索性展开拳脚演练起来。往日武学上的疑惑之处,此时皆无师自通,一一豁然开朗,招式信手拈来,挥洒自如,堪称一代宗师。

“心有法,而招无式,圆转自如,身随意动”

舞到兴头上,余跃右脚一点山石,纵跃达十丈有余,不免大吃一惊。人尚在半空中,转折轻巧灵动,如大鸟投林,稍稍在树干之上借力,缠绕茂密的树干,穿梭疾行如风。

“游龙御风”的轻身功法,于世俗武学乃是传说中的存在,此刻施展开来,竟是游刃有余。

“哈哈哈……”

余跃忍不住仰天大笑,在空中盘旋往复,上下翻飞,潇洒俊逸之极,身形如一片轻柔的雉鸡翎羽,缓缓飘落在空地之上。

“仅肉身蜕变,便匪夷所思。一旦正式修习仙家功法,法力得以动用施展,不知又是何等奇妙光景?”

难怪世人痴迷仙道,仙凡有别,令人瞠目结舌。

……

东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余跃一夜未眠,却浑然不觉,毫无倦怠之意,稍加辨明方位,脚尖微微点地,如一枚星丸跃掷,奔行在莽莽苍苍的崇山峻岭之中。

“呼……”

面前的山峰,高耸入云,余跃轻吐了一口浊气。

“风驰电掣,不外如是!”

沿途之上,余跃畅行无阻,平日凶残的豺狼虎豹,唯恐避之不及。宏伟浩瀚的“乌拉山脉”,仅花费了半日工夫,前方出口的路径,已遥遥在望。

“本国边境之外,举目荒芜,皆为不毛之地。”

谨记下院教习的叮嘱,余跃一路向北,日夜兼程。

“咦天地景物,似已暗生异变。”

毕竟初入仙道,奔行长达半月之久,余跃正渐感疲乏,遥远的天际,绝峰山体庞大无匹,隐隐显出了一角。深深吸一口气,顿觉灵性十足,心旷神怡。余跃大喜过望,顾不上歇息,一鼓作气,攀上高达千仭的巅峰。

“嘶……”

前方的一幕场景,壮观震撼之极,余跃顿时呆若木鸡。

“唯仙家之地,方有如此气魄!”

面前的城池,一眼望不到边际,犹如洪荒巨兽,耸立在天地之间。在日光映照下,厚重无比的城墙,隐隐闪着铁青光华,世俗的大都城与之相比,好似孩童过家家一般。

庞然大物在前,方知己身渺小,恨不能匍匐在地,顶礼膜拜。

“龙门城!”

三个古篆大字,铁画银钩,霸气纵横,高高悬于门楼之上。尽管相距尚远,但修士目力远超常人,余跃看得真真切切。

“嘿嘿吾名余跃,城为龙门,契合鱼跃龙门之意,实乃大吉之兆,洞天福地!”

端详鉴赏良久,余跃方才回过神来,大步奔向城门。

天地灵气,异常浓郁富足,扑面而来。

宽敞的青石街道,足可并行八辆马车,两旁商铺客栈林立,人声鼎沸。一路虽属走马观花,但各种新奇事物,层出不穷,余跃的脑海之中,已然有些麻木不仁。

“来日方长,正事要紧。”

满怀欣喜与期盼,余跃来到城池正中地段。

一座巨型广场,赫然呈现眼前。占地竟在千亩以上,以整块莹白玉石铺设而就。四周的楼阁屋宇,一座紧挨一座,俱是高耸华贵,飞檐斗拱,奢华中又不失森严气象。

“水月阁、麒麟商会、阳记炼器、百草堂、汾河杂铺……”

数十间修真商铺,在南面一字排开。

余跃一一辨识分明后,缓缓转过头来。

“青丹谷、驭兽门、炼体宗、阴煞宗、血魔门……”

十余个仙宗的牌匾,林林总总,似有霭雾缭绕。

“仙家之念,唯在长生,道魔一统,无谓正邪。”

余跃先是吃了一惊,继而略加思索,随后心中释然。

广场上热闹非凡,众多修士铺上一张兽皮,即为摆摊。售卖的物品千奇百怪,有的光华耀眼,有的色泽暗沉,余跃颇感新奇,无奈全然不识。

“唉修士皆以灵石交易,余某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区区五十两白银,别无长物。”

虑及于此,余跃不舍地收回目光,走向仙宗的接引阁楼。

004.显灵石

“身负单属性天灵根者,赋予亲传弟子之名。”

“身负双属性地灵根者,径直收入内门。”

“身负三、四属性灵根者,弱冠以下之年,可位列外门。”

各大宗门的接引阁楼前,无一例外,竖立着一块硕大石碑,古朴气派,记载宗门传承、主修功法等等,其用语洋洋洒洒,不厌其烦,极尽溢美之词。

“呵呵,纵是仙道大宗,争抢弟子之时,与江湖门派无二。”

于招收弟子的资质,简明扼要,不会有丝毫含糊。余跃四下仔细察看,各大仙宗俱都大同小异,心中才大致有了底。

修士灵根属性越纯,对天地灵气的亲和度越高,修为提升事半功倍。面临突破瓶颈之时,阻碍相对较小,日后的仙道成就,自然水涨船高。

“晋升修士之时,余某曾遭受电闪雷击,其声势极为惊人,但肉身并无任何损伤,想必是灵根天赋,有超乎常人之处。”

回想以武入道的异象,余跃暗自思量。

“俗话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在下虽已过弱冠之年,但若是身负地灵根,甚至是天灵根,便能轻松拜入大牌仙宗,于自身的修炼,裨益良多。”

独自浮想联翩,几近忘乎所以,最终余跃一咬牙,心头既惴惴不安,又无比期待,举步迈入“朝阳宗”的接引阁楼。

与外面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接引大殿的四周,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的居家摆设,氛围仙道肃穆宁静。上首两名青年修士,端坐在蒲团之上,一袭雪白道袍,仙风道骨,俊朗不凡。

“晚辈余跃,拜见两位仙师大人。”

余跃赶紧上前几步,低头施礼。

“呵呵,余道友周身的气息,尚未彻底稳固,想必晋升修士不久。吾等师兄二人,虽为宗门接引使者,但同为炼气修为,彼此平辈论交即可。”

左首的修士含笑点头,令人顿生亲切之感。

“多谢两位尊使。”

所谓礼多人不怪,跟随猎户们走南闯北,余跃通达人情世故,场面上的礼数,十分熟谙老练。

“余道友既心属本宗,就请移步上前,验看灵根资质。”

右首的修士言语不多,嗓音低沉。

一枚球形之物,通体晶莹剔透,成人头颅一般大小,辨认不出是何材质,随着这名修士右手一挥,突兀地悬浮于半空之中。

“嘶……”

余跃心头剧震,双眼瞪得老大。即便是普通的仙家技法,对于新晋修士而言,无一不显得玄奥神奇。

“此物为显灵石,余道友将手掌覆于其上,放松心神即可。”

接引修士司空见惯,淡淡相视一笑。

“咳咳……两位尊使见笑了。”

余跃闻听之下,方才自呆滞中惊醒,尴尬地讪讪一笑,抬手在衣衫下摆来回擦拭了数遍,暗中轻吸了一口气,依言缓缓贴了上去。

触感一片温润,光滑,清凉,心神亦是异常舒泰。

“仙家之物,绝非凡品可比!”

暗自赞叹之际,余跃隐隐察觉到,一股神秘而柔和的无形之力,顺势进入了经脉,继而游走全身上下。恍惚间,体内仿佛生出一双眼眸,端详审视着气海丹田。

片刻之后,“显灵石”上变得异彩纷呈,赤、橙、黄、绿、青、蓝、紫,相继先后显现出来,且彼此交替变幻,五彩斑斓,煞是引人瞩目。

“咦……难不成在下眼花,致生幻象?”

不明所以的余跃,始终目不暇接。而就在某一刻,已显异象的“显灵石”,似乎在半空自行移位,微不可察,稍纵即逝。待到余跃定睛察看,却又纹丝不动。

“哈哈哈……”

“如此灵根,闻所未闻,实属罕见!”

接引使者的神奇,起初是满脸淡然,随之有些惊讶,再至失望之极,接连剧变不已,最终忍俊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敢问两位尊使,在下资质究竟如何?”

如梦似幻的场景,令余跃沉迷其中,一时难以自拔,心头充满期待,乃至暗存奢望。见接引使者前仰后合,不禁满头雾水,只好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吾等终日枯坐值守,百无聊奈,不曾想大开眼界!”

右首使者稍事年长,勉强止住了笑意。

“三属性以上者,称之杂灵根。五行俱全,则视作伪灵根。”

左首使者顿了顿,瞟向余跃的目光,不免已有轻视之意。

“不过,似这般驳杂的灵根,算得上前无古人!”

此时余跃如梦方醒,但两位使者始终未曾明言,又无颜详尽询问,心头不由焦急无比,额头上都开始微微冒汗。

“嘿嘿余道友的灵根,基础五行金、木、水、火、土,不但一一俱全,且兼负冰、风、雷三种变异属性。”

“更为糟糕之处,诸种属性毫无主次分别,日后修炼起来,进展奇缓无比,亦也无主修功法,即便进入宗门,与废材无异,绝难有出头之日。”

余跃如猛遭雷击,浑身僵硬麻木,脸上顿时变得毫无血色。宛如自高高的云端,陡然重重摔落到坚硬的石块上,从肉身一直疼彻到心扉。

“本宗乃一方雄主,资质顽劣者勿入,余道友请自便。”

身为宗门接引使者,自当恪尽职守,肆意玩笑一番过后,淡淡地下了逐客令。

“两位尊使……”

悲喜两重天的余跃,刚欲张嘴恳求,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两位接引使者不再搭理,索性闭上眼眸,脸上已有不耐之色。余跃自知多说无益,勉强施了一礼,艰难地转身出门。

正值风和日丽,人潮如织,喧闹嘈杂,众多修士往返商铺、地摊,采买所需的修真物品,“龙门城”中尽显一派繁华景象。

余跃神情麻木,心头一片茫然,深感无边的孤独与寡助,漫无目的之下,顾不得修士仪态,随意在广场的一处阴暗角落,席地而坐,望着天空怔怔发呆。

“唉经年苦修,临了入道无门,在下于心何甘!”

余跃原本踌躇满志,殊不知在同道眼中,不过是供人取笑的废物。仙途初现曙光,却转眼要在今日断送。

005.记名天遗门下

“咳咳道友的这片黑水龟壳,在下已然中意,能否再出让些折扣?散修手头的灵石,皆非宽裕之辈。”

买家修士一袭天蓝法袍,脸上少许的风尘之色。

“嘿嘿彼此彼此。在下资质平庸鲁钝,无法跻身仙宗大派,即便位列小宗门墙,亦是炮灰一般的存在,唯有贩卖灵材一途,自行积攒修炼资源。”

摊主面容精明,不失俊朗,看似年岁不长,却颇通商贾之道。

“唉俱是同病相怜之人,犯不着锱铢必较,就依道友之价成交。”

城中的低阶修士,大都长期混迹摊位,自然知根知底,买家也知砍价无望,无奈地叹了口气。

“呵呵承惠两块下品灵石,预祝道友修为与日精进!”

笑嘻嘻地收起灵石,摊主不忘送上恭维的话语。

“言者无心听者意,闲语惊醒梦中人!”

两名修士就在左近,一番看似平常的攀谈说辞,却如暮鼓晨钟,令余跃心头剧震,不啻溺水之人,捞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居然自浑浑噩噩中,慢慢回过神来。

“资质低劣,远不止余某,仙道中大有人在!”

“世人何止万千,富足者固然鲜衣怒马,颐气指使,穷困潦倒之人,亦有其生存之道。”

“即便仙宗式微,修真资源相对贫乏,对余某而言,依旧是赖以倚仗的靠山。”

“嘿嘿最不济尚可成为散修,自给自足,虽四下飘零,在芸芸众生眼中,俱是高高在上的仙师大人。”

郁结一旦解开,余跃顿觉天高地阔,日光分外明媚,胸中充塞的阴霾,一扫而空,甚至经脉中那一丝微弱的法力,都开始自行跳跃不止。

“嘶天遗宗!”

余跃猛然起身,兴冲冲走向其他阁楼,一一察看起来。

“四属性以上灵根,可先授予记名令牌,待完成入宗考核,即可换取外门弟子之位”

直至辨认无误,余跃禁不住心头狂跳,激动地喃喃自语。

“天无绝人之路,余某总算有立足之地!”

定了定心神,余跃迈步进入了接引大殿。

“天遗宗”弟子着灰色道袍,左侧胸襟之上,一朵出岫白云的刺绣,精细考究,灵动洒脱。虽属弱小仙宗,但两位接引使者同样俊逸不凡,气度不输他人。

余跃心底暗喜,连忙上前几步施礼。

“拜见两位尊使,在下余跃,前来申领记名牌位。”

坐上两人相视对望了,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暗中腹讳自嘲。

“但凡天资出众者,心高气傲,自然另攀高枝,断不会意属本宗。”

左首使者一脸淡然,语气不疾不徐。

“既入炼气之境,自可位列记名。依照宗门律例,还请余道友上前测试灵根,以备日后查考。”

接引使者的微妙神情,余跃装作视而不见,闻听之下,慢腾腾地抬起手臂。

“咳咳理当如此。”

如梦似幻的一幕,照例笼罩在“显灵石”之上。

“唉可惜中看不中用,徒遗笑柄。”

余跃默然低头,脸上不由阵阵发烫。

“灵根如此低劣,难怪甘居记名之位。”

天遗门下弟子,虽身负杂灵根,甚至伪灵根者,屡见不鲜,两位接引使者的脸上,还是掠过了几分惊讶之色

“恭喜余师弟入宗,詹某草字朝宗,这位是武定南师兄。”

幸亏两人见多识广,阅人良多,右首使者干咳两声,打破了尴尬古怪的氛围,随后单手一招,一枚乌黑古朴的戒指,凭空出现在掌心。

“储物戒!”

一见此物,窘迫之中的余跃,顿时双眼放光,心内狂喜。

“呵呵本宗虽眼下势微,但道统传承悠久,凡新进弟子的福利,一应俱全。”

武定南微微点了点头。

“修者之物,以神识沟通即可施用,日后一试便知。”

武定南顿了顿,又单独取出一枚玉简。

“余师弟身出寒门,应尚无主修功法。《归元经》传自上古,虽平淡无奇,修炼进度迟缓,但无灵根属性限制,可先入手培元固本,也是宗门统一发放的见面礼。”

双手接过玉简,余跃满心欢喜。

“多谢两位师兄照拂。”

望着兴冲冲的背影,两人轻轻摇了摇头,继续闭目打坐。

“呵呵但愿师弟尽早通过考核,正式位列门墙。”

人逢喜事精神爽,余跃恨不能当街仰天狂笑。一路强压住心底的冲动,奔行至城中“飞升客栈”,余跃豪气地掷下十两纹银,包租了一座幽静的独立跨院。

“哈哈哈宗门弟子的待遇,着实令人羡慕!”

已佩戴手上的储物戒,经神识探察,仅一丈见方的内空,余跃却如获至宝,将所储物品取出,一一摆放面前,琳琅满目。

“玄铁剑、玄铁盾,宗门制式法器,下品之质,经修士法力灌注后,光芒吞吐,攻防兼备。”

“青芽丹一粒,色泽青葱,吞服炼化所得法力,可储于经脉之中,用以提升境界,最受炼气弟子青睐。”

“回复丹一粒,莹白如雪,斗法之时快速回复法力。”

“生机丹六粒,水蓝之色,内服外用皆可,治疗肉身损伤,具活死人、生白骨之效。”

“祛毒丹六粒,色暗红,含服可解百毒之害。”

“辟谷丹十二粒,色呈淡黄,灵谷所制,替代寻常进食。”

一一把玩良久,余跃方才罢手,取过玉简贴在额头,凝聚神识探入。

“《丹草图鉴》:记载了仙道丹药的外形、色泽、品相与功效。各式灵草的影像、生长处所、采摘之法及用具。其中的注解十分详实,栩栩如生。”

“《妖兽册谱》:妖兽种类数不胜数,其盘踞栖息之地、性情喜好与天赋神通,亦是不尽相同。”

“与修士境界相仿,一至三级妖兽,对应炼气期;四至六级妖兽,对应筑基期;七、八级妖兽,对应金丹期;九级妖兽,则对应元婴期,壁垒森严,层次分明。”

虽仅有两枚玉简,其中所载之事,却是庞杂浩瀚。

“哈哈哈自晋升修士之后,余某居然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自幼时记事起,每日天刚蒙蒙亮,余跃便起床洗漱,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读圣贤之书,苦不堪言,哪有这般举重若轻,余跃不由啧啧称奇。

揉了揉额头,稍作调息,余跃一脸郑重,将《归元经》慑拿在手中。

006.丹鼎

“纸上得来终觉浅,躬身知行方是真。”

放下《归元经》,余跃暗自默念揣摩,直至运功法门,烂熟于心,这才正襟危坐,五心向天,首次尝试吸纳天地灵气。

自幼饱读诗书,余跃的天资聪慧,本就远超普通武者,如今灵智大开,悟性之高,更上一层楼。

“丝丝丝”

历经数个时辰之功,余跃的体内,终于隐隐传来异动。

神识内视下,微如尘埃的光点,五色斑斓,受到功法的导引,一个接着一个,透过体表的肌肤,鱼贯进入经脉之内,开始缓缓流转起来。

“灵气入体!”

余跃心神大振,全力运转《归元经》,吸纳入体的灵气光点,渐渐由稀而密,荟聚成1条细细的长龙。

“可惜,修炼已至极致,欲速则不达。”

功行一个大周天,周身的经脉中,微微生起饱涨针刺之感。余跃收起功法,满脸俱是惊喜之色,那缕储于体内的法力游丝,明显变得粗壮了几分,长此以往,提升修为指日可待。

“五行术法。”

最后一枚玉简,乃“五行”法诀,实则包含八种属性术法。

“天有五行,分时化育,以成万物”

“水火生风,木水生冰,金火生雷。”

“雷击之法,威能巨大,于法力消耗甚多。”

“风刃攻击,疾如闪电,聚法费时最久。”

“金系攻城拔寨,无坚不摧;木系具疗伤奇效;土系偏重防御;水系长于辅助扰敌。”

五行法术,互有长短,且各具妙用,令余跃着实难以取舍。

因神识无法外放离体,练气之境的法术攻击,皆可倚仗玄妙身法闪避。凭借余跃当下的浅薄法力,仅能发出数道而已,故而还得以近身肉搏为主。

“弱水三千,一瓢足矣。因地制宜,为上佳。”

反复思量权衡,余跃终于有了决断。

“火球术,以火系法力,凝聚火球而出,融金化铁。虽属入门法术,但其用颇广,最受修士青睐。”

“疾风术,将风系法力,加诸己身,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日行千里,亦非难事。斗法之时身形飘忽,快如鬼魅;若是遭遇强敌,则为逃逸保命首选。”

一攻一逃,进退有度,新晋修士的法力,堪堪可以承受。此外,诸如“清洗术”、“隐匿术”等小法术,简单实用,余跃也打算一并修炼。

……

“修真无岁月,光阴复蹉跎。”

余跃自入定中醒来,已是3日后的正午时分。

不出所料,法力增长之快,肉眼可见,但亦有棘手之事。

“民以食为天。食色,性也。”

口腹之欲,实乃人生一大乐事,储物戒中的“辟谷丹”,虽足以充饥,但味同嚼蜡。炼气之境的寿元,仅有一百五十载左右,终日闭关修炼,枯燥无比,还需张弛有度。

“嘿嘿江湖闯荡,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抵达“龙门城”之际,余跃手头仅剩纹银五十两,在客栈修炼闭门修炼,食宿所用甚巨,已花去了大半积蓄,再不设法赚取银两,就得露宿街头。

“财地法侣,仙道四宝,集于一身,左右逢源!”

财者,意指修真资源。宗门派发的一粒“青芽丹”,便是余跃的全部家当,堪称寒酸之极。

“眼下尚可打坐,汲取天地灵气,日后随着境界提升,就得依赖吞服丹药,以提升修炼进度。”

地者,乃闭关处所,或自用洞府。

“以散修之身,栖身俗世客栈,余某已别无他求。”

法,则是主修功法,宗门发放的《归元经》法诀,足以满足日常修炼之需。至于双修仙侣,太过遥遥无期,暂且搁置一边。

“思前想后,最为紧要之事,当属血腥历练!”

无论世俗武学,抑或仙家法术,最终无不用于实战,也是提升战力的不二法门。

“火球、疾风二术,虽可勉力施展,终究是纸上谈兵,远算不得精熟,更不用说捕杀妖兽。”

“《丹草图鉴》、《妖兽册谱》中的所载,虽已铭记在心,尚需实地印证一番。”

……

接引阁楼前的广场,熙熙攘攘,昼夜如一。

“唉囊中羞涩,不免气短心虚。”

气派奢华的修真商铺,余跃断不敢贸然进入,幸好众多的地摊面前,不乏修士来往其间,讨价还价之声,此起彼伏。余跃硬着头皮,倒也可厚颜凑个热闹。

妖兽皮毛骨爪,各式矿材,多做炼器之用;仙草灵花,种类最是繁多;而攻防法器,则较为少见。一路走过各家摊位,直令人看得眼花缭乱。

“符篆、阵法之术,以符纸和阵盘为基,将五行法术承载其上,瞬间施放,所耗法力甚低,威能惊人。”

凡事有得有失,两者所需灵石不菲,普通修士皆难以承担。余跃兴致勃勃,游走在摊位之间,与玉简所载一一对照,虽受益匪浅,亦是眼红不已。

“咦难不成是俗世之物?”

一物形似香炉,其上锈迹斑斑,余跃颇感好奇。

“咯咯道友可是中意丹鼎?”

几声低浅的娇笑,在余跃耳旁响起。

“丹鼎?”

余跃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抬起头来。

摊主是位貌美的妇人,一袭玫红法袍,凸显丰满体态,正笑盈盈地看将过来。余跃脸上不觉一阵发烫,急忙拱了拱手,口齿之间居然有些结巴。

“咳咳敢问仙子,此物便是炼丹之鼎?”

美妇阅人无数,一望便知,面前的青年男子初出茅庐,不由抬手掩嘴轻笑,眉眼间的熟妇风情,撩人心魄,余跃不禁心头狂跳,愈发的手足无措。

“道友好眼力。妾身与丹道无缘,只好割舍出让。”

此言纯属恭维,余跃老脸一热,唯有讪讪而笑。

“龙门城乃低阶修士聚集之地,长于丹道者,更是凤毛麟角,此鼎素来无人问津,道友算是第一人。”

许是生意清淡,百无聊赖之故,美妇显得颇有耐性。

“在下受教良多,就此别过,愿仙子生意兴隆!”

初次相逢同道,且是艳光四射的女修,寥寥数句之后,余跃顿感口干舌燥,不知如何自处,只好匆匆告辞而去,又引来美妇的数声戏笑。

“吁……”

疾步走出近三十丈开外,余跃方才停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长出了一口气。先前一幕虽窘迫不堪,一种难以名状的异样之感,却偷偷自余跃心底生起。

正所谓,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007.灵丹坊杂役

修士地摊售卖的物品,虽不会有上品货色,但余跃却是大开眼界,增长了不少见闻,于愿已足,遂定下心来,仔细浏览各家商铺的招工榜文。

“商铺招收杂役,炼气修为即可,酬劳每月半块下品灵石……”

与俗世迥异,无论昼夜,修真商铺从不歇业,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因而人手需求十分旺盛,时常招收一些低阶修士,充做杂役之用。

“除了山林狩猎,余某身无所长,虽腹有诗文经伦,当下毫无用武之地。”

修真商铺为数甚多,恰似繁花欲乱人眼,正在踌躇犹豫之际,一只鼎炉在脑海中攸然浮现,余跃眼前一亮,顿时有了主意。

“山间采药熬汤,于俗世猎户本就习已为常,相比仙家丹道,虽不可同日而语,但亦有些许相通之处。”

地摊上的偶遇,居然促成一番仙道成就,倒是始料未及。

“丹药乃修者一大助力,且价格不菲。若能自行炼制,不但日常修炼无忧,富余者还可换取灵石,实乃一举多得。”

余跃认定的这条捷径,同样是万千修士的梦想。但限于天赋资质,加之时日、材料耗费惊人,最终能咬牙坚持,有幸获得“药师”名头者,实则寥寥无几。

……

“灵丹坊”的后院,总管慕容德一袭青色法袍,神色淡然站立当中,正在给新招杂役训话派工。

“各位道友想必素有耳闻,鄙坊口碑甚佳,福利自然从优。”

十多位新招收的修士,兴奋地交头接耳,俱是满脸喜色。

“每月食宿花销二百两纹银,酬劳半块下品灵石。后院演武场可随意使用。每隔旬月可至丹房,观摩本坊药师炼丹”

修士眼中,俗世金银果然贱如粪土。灵石虽少得可怜,至少每月都有进账,委身“灵丹坊”做杂役,实属明智之举。

“多谢慕容总管,吾等必尽心竭力!”

众人皆为低阶散修,自然感恩戴德,慕容德显得颇为满意,轻捻着胡须,颇有气势地挥了挥手,转身大步离去。

“这下总算衣食无忧!”

“仙道最富有的行当,当属炼丹一途。”

跟在众人身后,余跃暗自感叹不已。

“灵丹坊”每日的灵花草木进出,其数蔚为可观,余跃等一干新进杂役,起初只能呆在后院,一一予以整理、分捡和翻晒,供“药师”炼丹之用。

至于所得酬劳,果然如慕容德的承诺,众人皆大欢喜。征得本坊“药师”的应允后,杂役们终于亲临丹房,全程亲眼目睹了丹药炼制,一个个凝神屏气,喜形于色。

“即日起,可自库房内领取灵谷,开炉炼制辟谷丹。”

修士的日常进食,源自“灵谷”一物。其培育之地,需富含天地灵气,定期以水系法术灌溉。成熟后的果实,外观与世俗谷粒相仿,但体量为其数倍,呈灿金之色,且坚如精铁。

“唉知易行难,古人诚不欺也!”

生平首次炼丹,近半个时辰一无所获,余跃不由摇头苦笑。

“炼丹之法,计有四道关口,萃取、融液、成药、收丹。”

“萃取、收丹,简而易行;融液与成药,则纷繁复杂,炼制之成败,全在于此。”

修者所用之物,何其玄妙,“辟谷丹”仅做充饥之用,尚不能入流,甚至当不起丹药之名。

“入门便举步维艰,余某的炼丹天赋,想必同样低劣之极。”

余跃稍作调息,将坊中“药师”的法诀技法,又在心中默念了数遍,再次取过一把灵谷,仔细操控丹炉火苗,有模样地萃炼起来。

“世存不公,天尤酬勤;矢志未渝,终成大器。”

足足过了三日,余跃方才满脸疲惫,长长舒了口气。

“嘿嘿一番苦心经营,总算稍有所获。”

每班轮值八个时辰,不眠不休炼化“灵谷”,即便修士之身,也颇感吃力,且对神识的消耗,尤为剧烈。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稍加探察,余跃惊喜地发现,自身的神识,明显有所凝练。对火焰的操控,已是得心应手,难怪炼化之时,事半功倍。

一小瓶“灵谷”原液,晶莹通透,呈琥珀之色,已被纳于储物戒中。走出丹房的余跃,不由心情大好,上下舒展活动筋骨,脚底生风直奔后院身处。

设在“灵丹坊”内的演武场,占地千亩左右,地面铺设了一层“黑铁沙”,十分厚实细密,又浇灌黏米浆汁,再反复夯实,既平整结实,又显得气势恢宏。

场中的各处角落,或是悬挂数枚黑铁球,或是栽下一排硬木桩,要么堆放数十块巨石,甚至还开凿了一片水塘……闲暇之余,杂役纷纷来此,演练五行法术,颇为便利。

“呼……”

“噗通……”

“咔嚓……”

三三两两的修士,正操练得不亦乐乎,火蛇、水箭、冰锥、土刺、荆棘、风刃……各式各样的法术,声威颇为惊人,看得余跃蠢蠢欲动,技痒难耐。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余跃收回艳羡的目光,暗中吞了吞口水。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加之首次演练法术,余跃刻意挑选了一个无人的偏僻角落,站定身形,暗自平复心神。

“火球术!”

短短数息之后,附近的天地灵气,泛起一阵轻微波动。存于经脉中的微薄法力,渐渐开始汇聚,整只手掌变得有些烫热。

随着法诀催动,一枚色泽绯红的火球,足有西瓜大小,颤颤巍巍地凝聚在指尖,蕴含令人心悸的灼热威能。

“去!”

余跃暗喝一声,火球脱手而出。

仅仅两个呼息的工夫,火球看似威猛无比,去势却飞快地锐减下来,在半空中摇晃着前行,最终无力跌落在地,火星四溅,相距前方的铁球,尚有一丈多远。

“终究是眼高手低,一试便当众出丑。”

心头大为尴尬,余跃偷偷左顾右盼,场中四周的修士,人人专注己身,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唯有勤加演练,方可熟能生巧!”

余跃毫不气馁,重新默运法诀,磨砺法术。

008.相邀入队

四个月的光阴,匆匆而过。

余跃神色淡然,端坐蒲团之上,双手掐动法诀,三粒绿莹莹的“生机丹”,缓缓飘入玉瓶,举手投足之间,一气呵成,宛如行云流水一般。

万事伊始,虽艰难无比,但余跃持之以恒,历经无数次的细心磨练,已渐入佳境。如今“辟谷丹”的出丹率,高达五成;“生机丹”、“祛毒丹”的出丹率,也接近两成。

“可惜皆是不入品的伪丹。”

尽管“青芽丹”、“回复丹”的炼制之法,余跃已牢记在心,但其灵草来之不易,“灵丹坊”绝不会任由杂役练手,而是交付丹坊的“药师”全权炼制。

余下的六种法术,余跃也逐一演练纯熟,自身攻防的手段,顿时丰富多彩。灵根驳杂者虽修炼缓慢,一系法力单薄,但胜在变化繁多,切换随意。

数月埋头炼丹,神识、法力皆历经反复锤炼,大为凝练精纯,因而施法顺畅迅捷,自保之力大增。优先修炼的火系法术,聚法耗时仅需两个呼息,火球已小如鸡蛋,色泽暗红,一望便知,其威能提升了不知几许。

“练气根基初稳,亦到告别之时。”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此栖身日久,余跃心底颇有些不舍。

“唉……眼下丹坊杂役中,余道友已是资深之辈,突然间请辞而去,令人不免心生惋惜。”

仙道迎来送往,本属平常之事,总管慕容德也不便多加阻拦。

“以余道友之能,假以时日,晋阶药师亦非难事。”

余跃心怀感激,微笑抱拳,对慕容德郑重一礼。

“多谢慕容总管抬爱!在下自知天赋低劣,恐难在丹道有所建树,故今日特来辞行,外出游历修炼。”

慕容德摆了摆手,破例将余跃送至“灵丹坊”大门,方才依惜告别。

“呵呵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恭祝余道友仙途坦荡,早日登顶大道。”

再次立于嘈杂鲜活的街面,余跃深深吸了一口气,万丈豪情,自心底油然而生,似乎一片崭新的天地,即将在前路开启。

“东山生异种,名曰踏霄鹏,胸有凌云意,展翅恨天低。”

……

接引广场的西南角,竖立着一块巨大的铁梨木牌,异常醒目。上面贴满了各式榜文,或发布任务,或组队狩猎,每日都聚集了众多修士,在此围观商谈,好不热闹。

“求购《雁翎鼠》皮毛二十五张,报酬两块下品灵石。”

“收集《半离花》五十株,支付一块下品灵石,或青芽丹两粒。”

“狩猎小队征召,修为炼气二层以下。”

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外,余跃运足目力,仔细端详。

“修真之道,囤积资源,与天争命。”

炼气之境的寿元,不过区区一百五十载,若不能晋级筑基,最终化作一抔黄土,与世间凡人无异。

“可是余道友当面?多日未见。”

一个楚楚动人的声音,打断了余跃的思绪。余跃心头一跳,循声望去,正碰上一双风情万种的美目。

“在下眼拙,原来是仙子在此,幸会!”

当日出售丹鼎的女修,俏生生站立在不远处,裁剪精致的玫红法袍,贴合着丰腴妖娆的身躯,韵味十足。

“余道友有意接取历练任务?”

到此徘徊驻留的散修,无不为一己之生存。

“在下初到龙门城,资源人脉皆无,正不知如何着手,烦请仙子指点迷津。”

虽仅一面之缘,得以巧遇故人,余跃心中莫名的窃喜,连忙走上前去,虚心讨教。

“咯咯……无巧不成书,本队正欲招募人手,相识即是有缘,余道友若不见外,即可加入。”

巫香容落落大方,当下相邀余跃。

“在下自然求之不得,不过……”

余跃稍作沉吟,看了看不远处,三名青年男修正闻声望将过来,显然是巫香容的队友。

“就怕在下实力低微,拖累各位道友。”

转向几位男修,余跃微笑抱拳。

“既是巫道友的相识,入队自是无妨。吾等皆为低阶练气修者,多在十方山脉外围历练,并无强大妖兽。”

立于三人正中的男修,身穿雪白法袍,神态略显倨傲。双方相遇之初,察觉到余跃修为低微,心中本不中意,及至巫香容出言相邀,便不好再予以反对。

“嘿嘿……新晋修士,倒也便于掌控。若是炼气三层的修士加入,反客为主,吾等反而受制于人。不如顺水推舟,卖巫仙子一个情面。”

虽不便当面探察,但在此人身上,余跃隐约感到一股淡淡的威压,修为大约炼气二层,与巫香容的境界相仿,无疑是这支队伍的领头人物。

余下两位男修和巫香容,先后微笑点头,算是正式接纳余跃。

“在下厚颜,多谢各位道友提携。”

余跃清了清嗓子,连忙拱手致谢。

虽是初次外出闯荡,但盘桓“龙门城”数月之久,其间道听途说,余跃亦有所闻,仙道之险恶,更胜俗世江湖,行事务必谨小慎微。不过当下的狩猎历练,身为新晋修士,无不求之若渴,自然满口答应。何况相邀之人,余跃心中暗生好感和亲近之意。

在巫香容的引见之下,余跃和其他四人一一相识。

白袍修士厉知行,在众人中修为最高,一致推举为队长。

剩下的两名男修,分别是尹博传和商丘,和余跃同为炼气一层,不过已然达到后期境界,实力要略高一筹。

“本队人手已足,事不宜迟,明日午时,于北城门集结出发。”

同为炼气二层修士,巫香容与厉知行简短商议一番,敲定了狩猎的行止。众人当即就此告别,自行前往商铺,分头采买所需物品。

“余道友初次历练,当以自身安全为最,提升防御之物,尽量如数添置,切不可一味节俭。”

分手之时,巫香容低声嘱咐,颇显关切之意。

“多谢仙子提点,在下感激不尽!”

余跃常年独自飘零,闻言不禁心头一暖。踏足仙道以来,不过数月光阴而已,倒是接连遇上了两位贵人,其情可慰。

009.牛刀小试

“呵呵……这些修真物品,在下倒可做主,给余道友最优惠的折扣,也算临别赠礼,聊表心意。”

在“灵丹坊”做了数月杂役,全部家当仅有可怜的两块下品灵石。余跃却毫不犹豫,以其中之一换取了一粒“青芽丹”、三粒“回复丹”,以及玉铲、玉锄等采集之物,这还要多亏慕容总管的慷慨。

连同宗门派发的福利,手头计有两粒“青芽丹”,出于对实力提升的渴望,加之尝到了甜头,余跃早已分数次吞服炼化。

“一分钱,一分货。”

仙家丹药果然不同凡响,辅之以打坐苦修,余跃已隐隐感知到炼气一层后期的瓶颈。

修士施法之际,一旦遭遇法力不济的境况,便随时会有陨落的危险,因而“回复丹”属必备之物,堪称保命的一大利器。眼下余跃的储物戒中,“回复丹”也不过四粒而已,不到危急关头,尽可能省之不用。

最后一块灵石,余跃早有打算,兴冲冲来到一处摊位面前。

“胡记一级符篆,价廉质优,威能不俗,广受练气同道青睐。”

见有客人上门,摊主连忙热情招呼。

“咳咳……敢问胡道友,一级符篆售价几何?”

余跃收起有些贪婪的目光,鼓起勇气问价。

“道友新晋仙道,手头想必不会太过宽裕,在下索性奉送最大折扣。一块下品灵石,购四枚五行符篆,或三枚变异符篆。”

胡姓修士显得颇为豪爽,眼神期艾地看着余跃。

“力士符,激发后生成一副坚甲,护住主人周身上下,形同龟壳,牢固无比,硬抗同阶修士的法术攻击,可达半柱香之久。”

“天雷符,召唤两道雷击御敌,威能巨大,令敌方四肢麻痹。而美中不足之处,一旦符篆激发之后,瞬间便沦为废品,且多用于对付魂魄、鬼修之流。”

“草藤符,自土石中长出无数青藤,柔软坚韧,缠缚对手全身,为己方赢得宝贵的喘息之机,或积蓄法力,或夺路而逃,十足的辅助之物。”

胡姓摊主所言,并非信口开河,相比市面上的售价,还是略有优惠。余跃默不出声,神情间却难掩兴奋,在品种繁多的符篆之间,来回不停地巡视。

“皆是修者必需的宝物,哪怕能多上一枚,于心也安!”

余跃心底暗自盘算,一边忙着和摊主讨价还价,软磨硬泡之下,最终以仅剩的一块下品灵石,购置了五张“金剑符”,这才心满意足,返回客栈之中。

“余某实力微薄,以攻代守之法,不失为最佳防御。”

金系法术锋芒锐利,最宜攻坚破防。此外,“神行符”和“土遁符”,虽不能正面对敌,却异常实用,可惜余跃着实囊中羞涩,只得悻悻作罢。

“店家,清单罗列的物品,一一如数备齐!”

身为低等杂役,在“灵丹坊”中所得报酬,下品灵石固然捉襟见肘,但白花花的俗世纹银,却是绰绰有余。数月工夫,余跃竟已积攒了近千两之多,算得上一笔巨款。

大步走进凡人店铺内,余跃毫不吝惜,花钱如流水一般。肥美肉食、蔬菜鲜果、茶叶酒水,甚至包括厨具、被褥等各式日常物品,大包大揽,一应俱全。

……

“龙门城”以北千里左右,莽莽苍苍的“十方山脉”,一眼望不到边际,盘踞着数不尽的低阶妖兽,于新晋修士而言,乃是一处上佳的历练狩猎场所。

“疾风术!”

余跃一行人,沿途法术加身,亦是耗费了足足五个时辰。

“若是法力不继,未免要拖累他人。”

起初余跃还在暗自担心,不曾想虽一直落在最后,也不过相距一箭之地。巫香容不禁略微诧异,不时回头察看,美目中闪过一丝异彩。

“余道友虽修为不高,法力却凝练异常,令妾身颇感意外,想必背后下过一番苦功。”

脆生生的神识传音,自脑海中传来,阵阵清雅幽香,若隐若现地飘过余跃的鼻端。

“咳咳……仙子谬赞了。在下忝居末座,已然全力以赴,几位道友才是举重若轻。”

正值埋头赶路之际,两人再没有过多深谈,巫香容轻笑一声,曼妙的绯红身影,向前疾驰而去。

“嘿嘿……丹道虽枯燥艰辛,于修士凝练神识和法力,却是大有裨益,不但施法耗时减短,还能节省不少法力,收到事半功倍的奇效。”

余跃暗自欣喜不已,对日后的修炼亦是信心倍增。

“吼……”

眼看天色已暗,妖兽沉闷的嘶吼,不时自山脉深处传来。余跃等人寻到一处僻静之地,随手布下隐匿阵法,各自撑起法力护罩,开始打坐调息。

近半柱香之后,余跃自感法力回复如常,缓缓睁开眼眸。

“此地已处十方山脉之内,盘踞附近的妖兽,唯有闪电貂,一级低阶,行动迅捷如风,攻击相对低下,身无可用之材,不如在此休整一晚,明日正式向深处进发。”

其余之人早已调息完毕,见余跃醒来,厉知行沉声说道。

余跃闻言心中一动。

“咳咳……各位道友,在下首次狩猎,经验匮乏,正好拿闪电貂先期练手,日后实战之时,也好多出一份心力。”

巫香容淡淡笑而不语。尹博传、商丘则是不置可否,自顾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厉知行看了看众人,稍事迟疑,便微微点头应允,一丝不屑之色,自眼底悄然闪过。

“余道友未雨绸缪,自无不可。切记小心行事,万一陷入兽群包围,不但难以脱身,亦会耽误队伍行程。”

众人神情的微妙之处,余跃一一尽收眼底。

修士初次参与历练,难免心生新鲜好奇之感。自入队以来,三名男修始终不冷不热,多半还是看在巫香容的情面。

此行队伍当中,唯一的女修巫香容,算是对己和善关切之人。

“理大不如拳硬,江湖如此,仙道亦然!”

余跃心中对实力的渴望,相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强烈迫切。

010.磨砺

一路长途疾行而来,众人俱是口干舌燥,腹中甚感饥饿。草草吃过干粮之后,厉知行等人按部就班,各自在身前布下隐匿和防护阵法,开始入定打坐。

余跃低声向巫香容问询,大致了解四周的地形概貌,稍事辨别方位,纵身径直向西,没入一片浓密的灌木丛中。

大约潜行了一刻钟的工夫,余跃刚刚站稳脚跟。

“嗖……”

约莫二十五丈开外,一道黑影一闪即逝,疾如闪电。

“嘿嘿……妖兽自行现身,倒是省下一番探察的工夫!”

余跃轻笑了一声,当即运起“疾风术”,在后面紧追不舍。

茫茫夜色中,丛林草木高深,一人一兽相逐正欢,疾如闪电星丸。前方的黑影,身形极为小巧,灵动迅捷,忽左忽右,不断变换着逃逸路线,竭力摆脱被捕捉的厄运。

“沙沙沙……”

“咔嚓……”

后面的灰色人影,身法起初略显生涩,不过倚仗耳目敏锐,始终紧盯不放。时而窜上树梢,接连撞开茂密的枝叶,绕着树干滑行;时而一头扎进半人多高的草丛,拨开层层蔓藤和灌木,蛇行前伏。

“呼哧……呼哧……”

生性狡诈的“闪电貂”,往往疾速狂奔中,会突然一个转折,再易向而逃。余跃被迫强行止住身形,折返往复,吃尽苦头,喘息之声渐渐粗重急促起来。

“哈哈哈……任凭奸猾似鬼魅,终究落入在下之手!”

余跃一边磨砺“疾风术”,一边悉心控制法力消耗,以免后继乏力之时,身陷险境。自今夜过后,狩猎便正式开启,眼前宝贵的练手之机,更显弥足珍贵。

随着时光推移,半炷香之后,“闪电貂”的习性,余跃已逐渐掌握谙熟,预判到其逃逸方位,脚尖在地上一点,抢先占据有利地势,轻舒猿臂,不偏不倚,一把将其轻轻捞在手中。

“嘿嘿……陪本仙师磨练身法有功,暂且饶过一命!”

心情大好的余跃,手指微微用力,这头惊恐万状的“闪电貂”,被弹出十丈开外,就势几个翻滚,遁入丛林逃之夭夭。

初次与低阶妖兽周旋,法力虽有所损耗,但驭使之间更为顺畅,经脉中的气血“咕咕”流动,奔腾激荡,令余跃心气高昂,战意浓烈,继续大踏步走向深处。

晚间星月清冷,透过繁茂树木的缝隙,洒下无数稀疏斑驳的光影。林间空地上,堆满了落叶与枯枝,异常厚实松软。阵阵轻微的腐烂之气,木叶花草的清香,混杂在危机重重的密林中,反而增添了少许生机与祥和。

“嘶……似有兽群来袭!”

四面八方的灌木林中,传来阵阵急促而迅猛的窸窣声,余跃猛然心生警觉,马上停下了脚步,驻目环顾一周,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二、三十条黑影,自林中纵跃出来,瞬间将余跃团团围住。

“闪电貂”的外形,虽与普通貂类相近,体格壮硕,如成年土狗般大小。一身皮毛呈紫黑之色,非但没有一丝柔顺光滑之感,反而异常粗粝硬实。

两枚雪白的獠牙,自口中两旁伸出,然长达三寸。四足的利爪之上,闪动着锋利的寒光,一双眼眸中,尽是凶厉之气。

“闪电貂”虽属低阶妖兽,但已初具灵智,自感单打独斗,力有不逮,惨遭余跃的尽情戏耍后,竟然怀恨在心,转而召唤同伙前来寻仇。

“哈哈哈……孽畜,来得正好!”

余跃见状不惊反喜,方才追逐单只“闪电貂”,轻身功法已

大体圆熟。眼下独自对抗一群妖兽,腾挪躲避与防御之术,正好趁机一并磨砺。

虑及于此,余跃默念法诀,继续运起“疾风术”,再加持一层“厚土盾”,在半空中纵身跃起,施展“游龙御风”身法,居高临下,径直扑向貂群。

……

遥远的天际,隐隐现出了一丝鱼肚白。鸟雀飞禽清脆的鸣叫,此起彼伏。一颗颗晶莹的露珠,顺着肥大的叶面,缓缓滴落下来。深山密林的崭新时光,即将开始,嘈杂喧闹而又生机勃勃。

“呼……”

“窸窣……”

“咔嚓……”

衣袂破空之声,劲急迅捷,在浓荫蔽日的密林中,四下响起。叶片撞落、树枝断裂、妖兽奔行的声响,混杂着龇牙咧嘴的嘶叫,乱做了一团。

伴随一声轻啸,余跃的身影如一只灰色大鹤,冲天而起近五丈高,在半空之中,借助脚尖互击之力,朝前滑行了二十来丈,一个灵巧无比的转折,轻飘飘落到前面的空地。

棱角分明的脸颊两侧,各留有数道殷红的爪痕,平添了几分男人的粗犷彪悍。身穿的粗布短靠,遍布着细长的裂口,早已破烂不堪,粘染着星星点点的血渍。

密密麻麻的“闪电貂”,潮水一般自丛林内冲出,瞪着血红的眼眸,口中不住地厉叫咆哮,在身后不依不饶,恨不能将前方的修士撕成碎片。

“水龙术!”

一股粗如缸桶的水柱,从余跃手中激射而出。蜂拥而至的妖兽,当即遭到迎头痛击。冲在最前列的几只“闪电貂”,脚底冷不防几个趔趄,尾随其后的同伴,猝不及防之下,连滚带爬,悉数淹没在浩浩荡荡的白色浪涛里。

……

一处临时栖息之地,四名修士齐齐向远方眺望。

天色已然大亮,众人的视野中依旧杳无人踪,厉知行的眼眸中闪过不悦之色。

“刚入队的新人,如此不知轻重,成何体统!”

“哼……该不会大意失手,此刻已遭遇不测?”

尹博传和商丘低声埋怨,隐隐有些幸灾乐祸。

“余道友虽初次历练,但其为人谨慎,实力尚可,兴许见猎心喜,错过了约定的时辰。”

巫香容甚感尴尬与不安,也不由微微皱眉。

“呵呵……实在抱歉,在下沿途稍许耽搁,令各位道友久候,尚请恕罪。”

巫香容取出一枚传音符,正欲激发催问余跃的行踪。众人的耳旁,一阵清朗的笑声遥遥传来,从容中略带喜悦之情,几个起落间,一具灰色的身影,便落到了近前。

011.十方山脉

摆脱兽群的纠缠,余跃上下看了看,一身行头破烂不堪,堪比乞丐一般,不由哑然失笑,重新取出1套藏青色粗布衣衫,周身顿时焕然一新。

“闪电貂”虽爪牙锋利,但胜在敏捷灵巧,身形奇快无比。修士肉身颇为强悍,余跃血迹斑斑,看似遭受重创,实则仅是皮肉之伤,根本未损及筋骨。

“常见的刀兵外伤,取一粒生机丹,一半吞服,一半碾碎涂抹,可谓药到病除。”

不大的工夫,肌肤上便传来阵阵清凉,伴随着些许麻痒之感,看似狰狞的创伤,纷纷开始收拢合口,最终只留下一道道极浅的疤痕,用不了多久,便会恢复如初。

仅仅分别了一晚,众人再次见到余跃,明显感知有异。先前的稚嫩无措,悄然褪去了大半,眼神中则平添了一股锋锐之气,神采飞扬,恰似一把刚刚开封的利刃。

“与低阶妖兽厮混一夜,居然也能小有蜕变!”

厉知行等人心中一动,却并感到有何出奇之处,毕竟彼此的境界修为,尚有不小的一段差距,非一日之功可扭转,余跃依旧是队伍中的弱者。

“组队狩猎之际,首重令行禁止,信守承诺,不然轻则自陷险境,重则连累他人。念及余道友尚属首次,下不为例。”

巫香容身为引见之人,自然要出言警醒提点。

“多谢仙子和各位道友,在下必定谨记在心。”

余跃心头微微一凛,连忙冲四周拱了拱手,见众人皆已整装待发,咬牙取出了一粒“回复丹”,以尽快恢复法力,补充昨夜的损耗。

“呵呵……各位道友,即刻出发,深入十方山脉!”

虽因事出意外,但各方尚能齐心化解,和睦相处,厉知行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当先迈开脚步。

在“十方山脉”的外围地带,栖身妖兽的数量虽然庞大,但大多品级较低,因而弱如“闪电貂”之流,亦可盘踞一方。沿途一行人也不做无谓的停留,径直向前突进。

余跃知趣地尾随在最后,心底对此次狩猎,并未抱有太大的奢望。这支队伍实力弱小,自身修为又是垫底的存在,能借机开阔眼界,增广见闻,便已然不虚此行。

尽管尚在“十方山脉”的边缘,毕竟是一处修士历练之地,天地间富含的灵气,也远比“龙门城”浓郁,即便没有运转《归元经》,余跃体内的几缕法力,都隐隐在欢呼雀跃,与大千世界遥相呼应。

固守在“龙门城”的那段时日,终日一头扎进丹房萃取灵草,或在静室中打坐,以期壮大法力,要么徜徉于演武场中,修习五行法术。除此之外,余跃几乎足不出户。

“经书破万卷,不及垄上游。天地君亲师,皆在行足间。”

待到渐入“十方山脉”中,满眼皆是绝峰巨木,迎面而来,气势宏大;无数花草蔓藤,在风中摇曳,绽放着千姿百态。随处可见的飞瀑、深潭和溪流,无一不是绝佳风景,耳濡目染,令人心胸为之豁然开朗。

“腐骨花、黑星兰、倚水草……”

疾行途中,许多熟识的灵花草木,不时映入眼帘。

这些大多为炼制“生机丹”、“祛毒丹”之用,三百株才可换得一枚下品灵石,且零星采集,费时费力,各大仙宗索性自行种植培育,所以才会任其在此自生自灭,长年无人采摘。

初入宝山的余跃,看得眼馋不已,低阶灵草虽不入流,亦聊胜于无。

“妖兽皮毛材料,采挖的灵草矿材,一律交由厉道友收取,待狩猎回城,按各人贡献大小分配。”

“一般而言,境界修为高者,收益相应亦占大头。”

临行之前,狩猎队伍中的应知应会,巫香容都已详细告知,此乃外出历练的惯例,事前达成一致认同,以免在中途发生冲突和误解。

“至于不入流的灵草矿材,因其售价过于低廉,则不在此列,采摘者可自行收取,安心据为己有。”

头前带路的厉知行,站在一座山坡上,无意间忽有所发现。

“咦……那厢竟藏有一处河滩,不妨前往察看。”

前方大约三十来丈,流淌着一条湍急河流,宽五十丈,源自大山深处,向外日夜奔腾不休。在靠近余跃等人一侧的岸边,耸立着百丈来高的山峰,山崖延伸遮盖之下,隐匿着一片占地千亩的河滩,极易被过往修士疏漏。

“哈哈哈……真是意外之喜!”

一行人转过峭壁,顿时眼前一亮,不禁高声欢呼起来。

此处属于山阴之地,又临近充足的水源,地底松软肥沃,加之未曾有人光顾,生长的灌木花草,异常繁茂茁壮。其间有二、三十株灵草,长势异常喜人,一下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碧鳞草,炼制回复丹的主材,茎叶高约两尺左右,色泽灰白,上面散落着碧绿的鳞状斑点,遇黑即会发出幽暗光亮,远远望去,与萤火虫极为相似。”

不待厉知行发话,余下四人兴取出玉铲、玉锄等物,分头采挖起来,行动之间轻巧娴熟。一经盘点,足有二十六株“碧鳞草”,出售给修真商铺,可换取四块下品灵石。

“哈哈哈……旗开得胜,实乃大吉之兆!”

自从正式进入“十方山脉”中,队伍行进之速便大为放缓。一则是怕无意惊动了妖兽,身陷重围;二则沿途之上的灵草,已堪可采摘。

相比余跃而言,厉知行等人虽属先期入道,但依旧身处低阶之列,手头的修炼资源,同样拮据匮乏。不期得到一笔意外之财,众人心情愉悦,此地山高水深,景致宜人,正好歇息片刻。

“顺手再采集些低级灵草,不但日常可用,亦能炼手。”

余跃打定了主意,趁他人休整之际,兴致勃勃地行走河滩之上,攀越山崖峭壁,将那些无人问津之物,悉数收入囊中,竟达六十五株之多。

“嘿嘿……虽仅能炼制生机丹、祛毒丹,但于神识法力的锤炼,其效尚佳。”

012.击杀暴熊

不知不觉,余跃一行在“十方山脉”内搜寻历练,已达半月之久。

盘据在外围地界的妖兽,大都为一级低阶,捕杀之际虽风险不大,奈何其身价太低。“龙门城”又是练气修士聚集之地,难免僧多粥少,这支队伍东奔西走,所得收益却差强人意。

“巫仙子专注防御,尹、商两位道友于侧面辅佐,在下自正面全力突击。”

历经半日追踪,终于幸运撞见了一头“大地暴熊”,一级中阶妖兽,攻击强悍,身形稍显笨拙。

“熊皮可练制贴身软甲,坚韧轻巧。”

“熊胆则是一味入药的灵材。”

“其心头精血,乃是制作符篆的上好材料,深受符师青睐。”

一行人兴奋不已,连日辛苦奔波,有望迎来可观的回报。

“呃……余道友可在外围骚扰,见机策应一二。”

众人纷纷领命,余跃手握一把宗门制式的“玄铁剑”,尚在一旁跃跃欲试,厉知行不由略感无语,转头随口吩咐道。

“嗷……”

潜行至百丈开外,双方的行踪均已暴露无遗。伴随着狂吼和剧震,形同小山般的“大地暴熊”,怒气冲冲直扑过来,但凡擅闯领地者,唯有一死方休。

目睹妖兽的威势,巫香容急忙凝聚法力,灌注左手的盾牌之内,瞬间护罩光芒四射,涨至三丈方圆,毅然迎前上冲。

“轰……”

猛烈的击撞声响,震耳欲聋,场中顿时尘土大起。

“噔噔噔……”

连退了十多步,巫香容当即花容失色,俏脸上一阵发白,嘴角隐有血渍涌现,好在“大地暴熊”的首轮冲击,勉强被扛了下来。

“叮……叮……叮……”

三色剑芒同时袭至,金色直刺眉眼,两道红色斩在腰背。厉知行等人相处日久,不但出手时机把握精准,配合亦颇有默契。

“嘭!”

一只桌面大小的熊掌,将金色剑芒拍向地面,砸出了碗口大的深坑。剩下两道剑芒如期命中,却声响沉闷,如中败革。

众人脸色变得十分凝重,正面合力一击,均无建树,难以破开妖兽的防御。

“大地暴熊”皮糙肉厚,全身唯有腹部是其命门,但四只硕厚的熊掌,始终紧抓地面,将命门牢牢护在身下,厉知行等人根本无从得手。

一击未中,暴熊顿时狂怒不已,但其灵智不低,察觉出主防的女修才是心腹大患,且已有伤在身,剩下的三名男修,倒是不足为惧。

眼看暴熊来势汹汹,直奔己身而来,巫香容不由暗喑叫苦。方才的正面交手中,巨力撞击之下,其内腑已然受创,需及时疗伤,也绝无久战之力。

“妾身绝无躲避可能!妖兽一旦无人牵制,本方阵型顷刻便会冲得七零八落,最终全军覆没,难逃身死道消的下场。”

“杀!”

眼看危机迫近,明知收效甚微,厉知行等人也只能咬紧牙关,全力催动法术。解巫香容之困,亦是救己一命。

“吼……”

情急之下发出的三道剑芒,声势颇为惊人,“大地暴熊”却浑然不顾,拼命径直冲撞过。生死关头,巫香容脸色严峻,无奈将剩余的法力,一古脑地灌入盾牌。

“噗通……”

间不容发之际,“大地暴熊”的右掌上,淡淡青光一闪而过,庞大的身躯顿时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地,胸腹间的一圈白毛,足有磨盘大小,格外醒目。

“好机会!”

厉知行等人眼前一亮,剑芒疾至,洞穿暴熊胸腹,血流如注。

“吼……”

负痛的“大地暴熊”,陡然一个翻滚,将命门重新护住,发狂一般冲向外围。

变故突起,缘自木系“缠绕术”的偷袭,虽被瞬间挣脱,但暴熊正值疾冲之时,硕大的身躯,当即站立不稳,转眼遭受重创。

厉知行等人看出了端倪,心中大喜,迅速尾追合围。

“好狡猾的孽畜!”

早在“缠绕术”命中之时,余跃便及时后撤,此刻见妖兽疯狂反扑,急忙加持“疾风术”,围着四名队友不停绕圈。

“大地暴熊”狂性大发,怒睁的眼眸血红充盈,大嘴中直喘粗气,但总是差之毫厘,让余跃屡屡逃脱。可惜后面紧追之人,始终无法击中妖兽命门。

尽管法力凝练,但余跃毕竟仅有炼气一层修为,如此僵持消耗,势必凶多吉少,众人亦是难脱险境。

“巫仙子,速放石锥术!”

纠缠不下之际,余跃灵机一动。

巫香容虽是杂灵根,但土属性相对突出,任何一种五行法术,都有完备的攻防之法。余跃虽也可施放石锥,但相比炼气二层的巫相容,威能显然大减,且自身法力恐难以为继。

巫香容闻言之下,不由恍然大悟,心头一喜。

“咻咻咻……”

三枚尖锐粗大的石锥,自地下疾冲而出,狠狠扎向“大地暴熊”的肥厚腹部。

“吼……”

无巧不巧,一枚石锥正中命门,“大地暴熊”伤上加伤,顿时咆哮狂吼不止。

“妖兽已然重创,全力击杀!”

形势急转直下,“大地暴熊”似乎自知不敌,对其余之人的法术,全依仗肉身硬撼,不顾一切地扑向余跃,妄图临死也要拉上元凶垫背。

“嗷……”

此处的山石,原本异常坚硬,谁知“大地暴熊”的脚掌刚刚落下,突兀地向下直陷,加上前冲力道巨大无比,一下仰面朝天,轰然摔倒。

“流沙术!”

电光石火间,余跃施展土系法术,再次将“大地暴熊”绊倒。

众人大喜,运足法力,4道璀璨的剑芒,呼啸而至。“大地暴熊”狂吼倒地,伴随着一阵抽搐,兽血喷涌,终于含恨而亡。

历经恶战之后,一行人法力消耗巨大,脸色发白,大口喘着粗气,赶紧取出“回复丹”吞下。

“各位道友,抓紧时机割取兽材!”

众人喜形于色,不过浓烈的血腥味,极易招惹其他妖兽,打斗的法力波动,说不定也会引来居心叵测的修士。

稍作歇息,尹、商二人连忙起身上前。

013.遇劫

“哈哈哈……几经周折,总算追到这头畜牲!”

张狂的大笑声中,三名青年修士,自远处灌木里一跃而出。

“半道劫财!”

厉知行等人心头一紧,暗道不妙。但凡历练途中,见宝起意,趁火打劫的龌龊之事,往往屡见不鲜,不曾想时至今日,竟然降临到自家头上。

“哼……吾等历经苦战,险遭全军覆没,方才猎得此物,岂可拱手让人?”

收到厉知行的暗中传音,余下之人紧握法器,怒视着不速之客,随时准备予以反击。

居中修士一袭水蓝法袍,面容俊朗风流。分立左右的两具身影,则为一白、一绿。双方尚相隔十丈之地,蓝袍修士刻意放出自身的气息,一股重如山岳的威势,顿时迎头撞来。

“嘶……炼气三层!”

厉知行不禁心中一沉,脸色极其难看,气势一下矮了三分。

“另外两人均是炼气二层,双方实力相差悬殊。”

蓝袍修士微眯眼眸,满不在乎地扫视着对面。对方的两名领头之人,随身同伴便足以牵制,剩下三名炼气一层的新手,不堪一击,将其拿下轻而易举。

“嘿嘿……居然还有位可人的尤物!”

三双贪婪的目光,盯着巫香容饱满的胴体,放肆地上下游走。厉知行等人看在眼里,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如此弱小实力,也敢出来丢人现眼!”

“哼……不入流的废物!”

眼看对方气势已弱,根本兴不起反抗的念头,白袍修士和绿袍修士得意洋洋,毫不避讳地冷嘲热讽,旁若无人。领头的蓝袍修士,眼珠不停地转动,不知在作何打算。

“留下妖兽尸身,有多远滚多远!”

当众惨遭欺辱,厉知行等人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被几名淫修恣意轻薄,巫香容更是羞愤难当,满脸涨得通红。

而余跃的修为,不过区区炼气一层,居然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衫,连1件法袍都未置办,一看便知初入仙道,早就被众人无视,懒得正眼相看。

“巫仙子,今日之事绝难善了,切勿掉以轻心!”

立在外围冷眼旁观,眼见对方三人骄横嚣张,来者不善,余跃如临大敌,早已吞下一粒“回复丹”,尽快恢复法力,一边偷神识传音。

“若再冥顽不灵,就休怪剑下无情!”

见厉知行等心有不甘,绿袍修士高声呵斥,挥了挥手中法器。

“对方实力强横,吾等远非敌手。”

“君子不立危墙,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厉知行浑身一个激灵,无奈叹了口气,强压下满腔的怒火,低声向众人传音。

“大地暴熊”已被肢解完毕,整整齐齐堆放在地。

皮毛完好厚实,韧性十足,应可炼制出两副护身软甲。后背脊骨粗如壮汉手,可用于炼制法器。紫黑色的熊胆,已有成人头颅大小,价值不菲,足以入药炼丹。

粗略估算下来,“大地暴熊”应换取十五块下品灵石。

“呸……便宜这帮天杀的凶徒!”

众人的心头,无不在暗暗滴血。

只因妖兽肉脂不可食用,若非为节省储物戒的内空,早就将其囫囵收起,待寻觅一处僻静之地,再行从容处置,说不定就不会遭遇此劫。

“唉……兴许己方的行踪,早已落入他人眼线。”

厉知行暗中叹了口气,深感仙道险恶,举步维艰。

“对方出现的时机,如此之巧,正是猎物被杀,己方实力大减,委实令人生疑。”

“怕是早有预谋,暗中一路尾随,这个哑巴亏算是吃定了。”

眼看领头之人已然服软,其他人更是毫无斗志,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看地面上的兽材,一个个垂头丧气,紧跟其后,正欲转身离去。

“且慢!”

冷厉的嗓音,自背后响起,厉知行等人不由脚下一顿,缓缓转过身去。

“嘿嘿……这位仙子风姿撩人,修为尚可,何苦与废物厮混为伍。不如改换门庭,依附强者名下,不但日后所得资源甚丰,还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蓝袍修士放肆地盯着巫香容,嘴角挂着一丝淫邪的笑意。两名同伴心领神会,纵情大笑起来,想必以往尝过不少甜头。

“几位道友,吾等狩猎所得,已忍痛相让,不可欺人太甚!”

面临莫大的蔑视和侮辱,厉知行再也按捺不住,愤然说道。尹博传、商丘两位男修,也靠拢过来。余跃眼中寒光一闪,站立原地未动,却紧握起了双拳。

“给脸不要脸,找死不成?”

蓝袍修士脸色一沉,厉声喝道,炼气三层的气势,陡然完全施放,铺天盖地碾压过来。另外两人也随即放出了法力护罩,法剑光芒吞吐,眼看冲突一触即发。

“咚咚咚”

虚空中无风自啸,厉知行等人如遭巨石猛撞,顿时身形不稳,脸色瞬息剧变。就连相距较远的余跃,也觉得胸腹之间,陡生窒息压抑之感。

“嘶好强悍的威势!”

彼此虽是一个小境界之隔,实力却有天差地别。厉知行等三名男修的战意,瞬间土崩瓦解,神情间惊惧不已,紧攥法器的右手,不自觉地垂了下来。

“仙道实力为尊,亘古不变!”

犹自大口喘着粗气,呆然站立了片刻,厉知行和尹博传、商丘对望了一眼,满脸羞愧之色,不敢望向巫香容那边,暗中咬牙一跺脚,仓皇地转身逃离。

“哈哈哈仙子且看同行之人,尽是一帮怂包软蛋!”

“混迹此等队伍中,岂会有出头之日?”

蓝袍修士一行占尽上风,却无意赶尽杀绝,任凭厉知行等人灰溜溜地逃离。双方实力虽差距明显,但厉知行一方,尚有五名修士,其中两人达到了炼气二层之境,并非无一战之力。

“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上之策!”

略施恐吓威逼手段,眼看人财两得,何乐而不为?

“嘿嘿嘿同伴已尽数弃仙子而去,识相的话,乖乖趁早依附,以免大煞风景。”

蓝袍修士瞬间换了一副嘴脸,狞笑着向场地正中缓缓逼近。

014.反杀

惨遭遗弃的巫香容,孤零零站立原地,预感厄运即将来临,不由娇躯瑟瑟发抖,如同一头待宰羔羊。

“身为仙道修士,岂可行龌龊之事?”

“别过来……”

巫香容的申斥,嗓音嘶哑颤抖,显得色厉内荏,不曾想适得其反,愈发助长了邪修的兽性。眼看着面前的美艳女修,惊慌失措,欲哭无泪,蓝袍修士等人无比受用,脸上的歹意越来越浓烈。

“厉道友”

无助的娇呼,瞬间被戏谑调笑淹没。

“若仙子从善如流,还则罢了,否则”

“嘿嘿叫天天不应,还是省省气力!”

“哈哈哈哪个废物敢前来送死?”

厉知行三人尚未走远,闻听到背后隐含威胁的话语,如同惊弓之鸟,生恐逃之不及,陡然加快了脚步。

唯有那名炼气一层的修士,半天呆立不动。

“一名寒酸小散,何曾见过如此阵仗,怕是被吓傻了。”

“自寻死路,怨不得他人!”

“只待将女修掳掠到手,顺势将其抹杀,一了百了。”

缓缓合围逼近之时,3名邪修早已打定主意。

“求几位道友,放过妾身”

眼看要羊入虎口,巫香容绝望地闭上眼眸,泪水夺眶而出。

“哈哈哈……”

“同为修真之人,吾等自会怜香惜玉。”

“只要悉心顺从,包管让仙子欲罢不能,欲仙欲死!”

无力的哀求,反而引来露骨的挑逗。

“啊……”

阵阵淫笑秽语中,陡然间,一声惊呼突起,短促,凄厉。

厉知行等人猛然回头,不禁大吃一惊。

五道金色剑芒,粗如手臂,光华闪耀刺目,怒吼着从天而降,将蓝袍修士瞬间淹没,一道黑影疾如风雷,眨眼的工夫,便冲至近前。

“啪……”

仓促间凝聚的法力护罩,不堪一击,被轰然击碎。

“噗嗤……”

一颗大好头颅,高高飞向半空。

一切恍如电光石火,在场的众人,无不目瞪口呆。

待到璀璨的金光散去,现出一具藏青色的身影。粗布衣卦的胸前,一大块已被热血染成猩红,右手紧擎法剑,眼眸内凶光四射,杀气腾腾。

蓝袍修士的无头尸身,仰天栽倒,满地血泊咕咕流淌。

谁也不曾料到,一直被人无视的余跃,面对三名强大的敌手,孤身暴起发难,将炼气三层的修士,竟然一举灭杀。

“蛇打七寸,快狠稳准;心慈手软,反受其害!”

猎户出身的余跃,自然深得其中三味。

“狩猎所获,遭人强行劫夺,此为一大恨。”

“女伴当众被掳,男儿自尊,复将存焉?”

“仙道人情寡淡,竟不及江湖武者?”

“就此放任不管,胸中恶气难平,心魔必会暗生。”

余跃悍然出手,亦有朦胧情愫作祟,全凭着胸中一股血气,根本无暇虑及后果,将仅有的5枚“金剑符”,趁人不备,扬手悉数激射而出。

异变突起之时,色心正浓的蓝袍修士,猝不及防,法力护罩刚刚撑起,金风锐利已然近身,五枚符篆合力一击,威能太过巨大,防护瞬间被破,肉身遭受重创。

趁此天赐良机,余跃纵身到了跟前,将蓝袍修士一剑斩杀。直到此时,两名帮凶如梦方醒,气势汹汹地左右夹击,欲将余跃置于死地。

“动手!”

随着一声怒吼,厉知行等人纷纷扑上前来。

“首恶既除,务必斩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看到对方追杀而来,两名帮凶猛然惊觉,蓝袍修士陨落,强弱互易,己方寡不敌众,连忙转身仓皇而逃。

“邪修,休走!”

巫香容险遭蹂躏,怒火中烧,正愁无处宣泄。不顾脸上泪痕未干,急速斜跨几步,飞身截住了绿袍修士,扬起手中法器,当头呼啸劈下。厉知行和尹博传两人,也同时拦下白袍修士。

失去背后靠山,对方人多势众,两名帮凶根本无心恋战。

巫香容含恨出手,招招夺命,狠辣无情。随着余跃、商丘加入战团,绿袍修士毫无还手之力,眼神焦灼无比,四处乱转,妄图尽早脱逃。

土系法术虽以防御见长,但己方三人联手,巫香容放胆抢攻,不一会的工夫,就将同等修为的绿袍修士,逼得手忙脚乱,疲于奔命。

“拦路者死!”

巫香容一阵急冲猛攻,法力不免稍有滞涩,绿袍修士早已苦候多时,猛然大喝一声,朝身后的商丘全力劈出一剑,意欲从此打破重围。

商丘的修为,不过炼气一层后期,一个小境界的差距,加之对方做困兽之斗,商丘自知无力抵挡,跳开一旁,避其锋芒。

“机不可失!”

一击得手,绿袍修士面露喜色,急忙夺路而逃。

“啊”

上身突然一紧,一根粗长的青藤死死缠住了腰间,绿袍修士刚刚腾跃而起,便被硬生生扯回地面。紧接着,脚底一软,双足猛然下陷,身形顿时站立不稳。

“缠绕术!”

“流沙术!”

余跃的修为,比之商丘还要低下,迎面堵截略显不足,仅能在外围游走骚扰,伺机而动。眼看绿袍修士即将脱困,当即出手偷袭。

“无耻宵小!”

绿袍修士不由破口大骂,正欲举剑冲向余跃,巫香容正好追赶而至。被逼退的商丘,也及时回援,再次将其陷入合围。

“喝去死!”

距此不远,就在另外一处空地上,白袍修士悍不畏死,以一敌二,法剑光华闪闪,四下劈刺格挡,招数极为凶狠,口中兀自高呼不断。

厉知行的修为,本就不弱于对方,又占据了人手优势,脸上毫无惧色,以硬碰硬,处处抢攻,将先前所受的屈辱,悉数发泄在白袍修士的身上。

最终的结局,自然没有丝毫悬念。

“啊啊”

尽管负隅顽抗,拼死相搏,但双拳难敌四手,不到一刻钟的工夫,随着两声惨叫响起,剩下的邪修终于全部伏诛。

“哼死有余辜!”

巫香容犹自忿忿不平,扬手扔下三枚火球,将地面的修士尸身,彻底化为灰烬,仔细抹去打斗的痕迹,随同厉知行等人,一路朝“龙门城”疾行而去。

015.马无夜草不肥

此番历练半月有余,众人身心俱疲,原本就需回城休整。

反杀劫宝修士,在仙道中实属平常。但对方的底细一无所知,万一背景深厚,一旦无意露出破绽,后果不堪设想,眼下正值风头之上,适时隐匿躲避为宜。

“呵呵余道友,龙门城已近在咫尺。此行历练中所获,连同两名邪修之物,不如即刻就地瓜分。”

沿途上风平浪静,历经大半日奔行,“龙门城”的高大轮廓,已然清晰可见。众人如释负重,就近在一片僻静树林中,驻足小憩,厉知行满脸含笑地提议。

三名邪修的随身物品,为数不少,相比狩猎的辛苦所得,甚至还要丰厚。虽横生了一些波折与嫌隙,但其情尚有可谅之处,最终满载而归,众人算得上皆大欢喜。

“余道友此行崭露锋芒,日后不可小觑。”

尤其是尹博传、商丘两人,回想先前搏杀的情景,惊心动魄,自愧不如,心中暗生敬畏,有意无意拉开了彼此的间隔,落在队伍末端。

“自然听凭厉道友做主,不过在下不便参与其中。”

余跃略感诧异,笑着摆了摆手。

“蓝袍修士的储物戒,在下已独自收取。其他斩获之物,理应由几位道友平分。”

其余几人连称不可,坚辞不受。

“斩杀帮凶,余道友同样出力不小。”

“仙道惯例,乃是见者有份。”

“呵呵余道友此举,未免太过见外了。”

众人前倨后恭,余跃心头雪亮,稍事沉吟,便坦然受之。

“既然如此,却之不恭。在下有意涉足丹术之道,灵草分配之时,还望各位道友相让一二。”

“哈哈哈那是自然,余道友尽管放心。”

众人相视一笑,满口应承,约定了再聚之日,便各自离开。

……

“灵丹坊”的一间丹房内,余跃端坐于蒲团之上

“在下山野狩猎十载,捕杀猛兽无数,从未取过他人性命。首次外出历练,杀人夺宝,居然毫无不适之感。”

“恃强凌弱,劫财劫色之徒,与禽兽何异!”

杀人者,就应有被杀的觉悟。

“呵呵看来修者的生存之道,在下已无师自通。”

余跃自嘲地笑了笑,开始盘点此行所获。

蓝袍修士的修为,高达炼气三层,又是对方领头之人,身家十分丰厚。光储物戒中的下品灵石,便足足有二十一块,对身无分文的余跃而言,无异是一笔横财。

灵剑一把、法盾一块,虽属普通的下品,但也需晋升到炼气中期修为,方能轻松驭使。不过也为日后的修炼,节省了近三十块下品灵石的开销。

此外,符篆有二十二枚之多,攻、防、辅助之用,样样俱全。

“哈哈哈捡到宝了。”

当日余跃斩杀蓝袍修士,神识匆匆扫视之下,见到符篆数量如此众多,心中顿时底气十足,才敢当众独吞储物戒。

“就算三名男修见利忘义,欲强取豪夺,在下有此倚仗,足可与之一战,最不济亦能全身而退!”

“蓝袍修士若非过于轻敌,色令智昏,让在下抢得了先手,发出雷霆一击,本方恐怕要尽数陨落于此。”

欣喜过后,余跃亦蓦然警醒,仙道风云诡秘,自身的实力与气运,固然不可或缺,行事谨小慎微,方能立于不败之地,一路笑到最后。

“此番斩杀强敌,实乃偷袭与符篆之功,不可沾沾自喜!”

话虽如此,余跃一战立威,足以惊慑众人,彼此间的地位,隐隐有平起平坐的势头,因而分配物品之时,厉知行装聋作哑,闭口不提蓝袍修士的储物戒。

“回复丹十二枚,青芽丹十枚。”

反复把玩着两只精致玉瓶,余跃满脸喜色。

“嘿嘿这批丹药,不亚于雪中送炭!”

此行狩猎收益所得,连同蓝袍修士储物戒中的存留,余跃手头灵草的数量,顷刻间变得丰盛起来。

“救命之恩,妾身一时无以为报,些许微薄心意,还望余道友笑纳。”

临近分手之时,巫香容美目忽闪,把自身份额中的灵草,不由分说,悉数奉送给了余跃。

“炼制辟谷丹、生机丹和祛毒丹,计灵草二十份。”

“炼制回复丹,已有二十六份灵草。”

“炼制青芽丹,灵草足有三十五份之多!”

炼丹大计,余跃暗中筹措多时,岂料付诸实施,竟会来得如此之快,心底不由既惊且喜。

借用这间丹室,幸有“灵丹坊”慕容德的多方照拂,但每月的租金,也高达五块下品灵石。往后的一段时日,余跃早已安排妥当,闭关打坐,开炉试丹可谓百事待举,时不我待。

“此简通体漆黑,式样古朴,疑似上古遗物,不知蓝袍修士从何得来?”

取过最后一枚玉简,余跃贴上额头,探入神识看。

“和鸣诀!”

扉页之上,赫然三个古篆,龙飞凤舞,应是取自“琴瑟和鸣”之意。匆匆扫视之下,余跃不禁面红耳热,只因所载法诀,竟然是1篇合体双休之法。

“一阴,一阳,谓之道。”

“壹体两面,彼此互藏,相感替换,妙用无穷……”

“修为相仿者,首次合体,立有奇效,尽享鱼水之欢。”

缓缓放下玉简,余跃心头狂跳不止,一张老脸微烫。蓝袍修士生性淫邪,不知糟蹋了多少貌美女修,身藏此类法诀,倒也不足为怪。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

不过合体双休,自古有之,不可皆以邪魔歪道视之,全在乎修习者的心性与初衷。

“《素问》有云,阴阳者,天地之道也”。

“男属阳,而女主阴。阴阳调和,则万事顺应。”

“一元开天地,混沌分阴阳,继化五行,雨润万物”

除却其中的暧昧字眼,纵观《和鸣诀》通篇,对阴阳之道的论述,极为详尽博大,不失为1部精深玄奥的法诀,且于双休奇效,似乎推崇备至。

神情恍惚间,一张宜嗔宜喜的姣好面容,在脑海中不自主地闪现,余跃猛然惊觉,使劲甩了甩头,心中已是怦然乱跳。

016.致命的线报

众人各自埋头苦修,不知岁月流转,眨眼就到约定之时。

余跃盘膝而坐,自深度入定中醒来,缓缓睁开了眼眸,周身气息鼓荡不已。

“炼气二层!”

早在十日前,照例服下第八粒“青芽丹”,余跃体内的经脉,先是猛然收缩,继而全力向外鼓胀,天地灵气顿时急涌而至,伴随真阵酥麻通泰之感,修为得以顺利突破。

“法力之雄浑,相比练气一层,增厚何止倍余?”

面前摆放的两只玉瓶,分别盛放着六粒“回复丹”、三粒“青芽丹”,外形虽略显粗糙,尚属正品之列。手头的二十一块下品灵石,除添置数件法袍,余跃已悉数用于购买灵草。

“嘿嘿成丹率之低,堪称惨不忍睹。”

“万事开头难,长此以往,便可熟能生巧,有朝一日达至药师水准,并非遥不可及。”

随着境界突破,耳目之力大幅提升,探知范围拓宽至八十丈方圆,自身战力显著增强,令余跃欢欣鼓舞。

“哈哈哈恭喜余道友晋级!”

待到见面之时,厉知行满脸堆笑,上前拱手称贺。

“呵呵各位道友同喜!”

余跃神识微扫,厉知行、巫香容如期升至炼气三层,尹博传、商两人,同样双双突破到了炼气二层。

“咦真乃咄咄怪事。”

众人修为齐齐提升,且多日未见,免不了一番寒暄客套,谈笑风生之时,余跃却在暗自嘀咕。

“尹、商二人,虽同为散修,但其灵根属性,应比在下要强上几分,方才稍加探察,其周身气息反而最弱。”

“八系灵根的修炼进度,并非如此不堪!”

“毕竟入道时日甚短,待入宗后,查阅典籍,或可一探究竟。”

余跃打定主意,跟随众人身后,朝向“十方山脉”疾驰。

……

一处隐秘山林中,四男一女,正席地而坐,低声商议。

“各位道友,历练已有月余,收益颇丰。”

厉知行的言语中,难掩兴奋喜悦之情。

“依在下之意,不如趁热打铁,再返城修整不迟!”

自身实力大增,且彼此间的法术配合,日渐默契熟练,哪怕面对二级妖兽,亦能屡屡得手。

“据在下线报,前方不足十里处,已属金刚怒猿的领地,一级后期的妖兽头领,凭借本队眼下战力,或可一试。”

正值士气正高之际,众人一致赞同,厉知行随后分派人手。

“尹、商两位道友,前往妖兽巢穴佯攻,诱使其进入设伏之地,再回头予以合围夹击。”

“余道友的五行法术,施用纯熟,留此同担攻击重任。”

相互点头示意,厉知行、巫香容、余跃各自预伏守候。

半炷香之后,阵阵剧烈的法力波动,时断时续。喝斥与呼叫之声,也隐约可闻。不足二十息的工夫,三人的视野中,两具模糊的身影,仓皇急奔而来。

相距不到三十丈,一道庞大的白影紧追不舍。

“嘶情形似乎有变!”

余跃心中一紧,厉知行、巫香容也现出了身形,全神戒备。

仅仅五个呼息,尹、商两人已逃至近前,神情惊恐狼狈。

“救命!”

一只“金刚怒猿”映入眼帘,高大精壮异常,身躯形同巨象,却不失猿类的灵活敏捷。通体上下一片雪白,眼神冷酷狂暴,散发的强横气息,令人呼息为之一滞。

“不好,二级妖兽!”

正欲上前接应的余跃三人,不由脸色大变

“以二级妖兽之强,即便五名炼气中期修士,尚感吃力,何况本方人手的修为,俱是炼气前期?”

“线报有误!金刚怒猿已然晋级,全身而退已是万难!”

察觉另有修士前来,“金刚怒猿”骤然猛蹬地面,足下顿时碎石横飞,山岳般的身躯,竟然高高腾跃而起,劲急如风,试图将尹、商二人先行扑杀。

“金剑术!”

“缠绕术!”

救人要紧,连声暴喝中,厉知行、余跃强行出手。

“嗤啦……”

耳畔传来微的闷响,点点火星,自“金刚怒猿”的侧背溅起,连一道浅浅的印痕都未留下,足见其肉身防御强横。

青光一闪,缠绕上妖兽的前爪,却转瞬即逝。余跃倚仗的控制法术,屡建奇功,此刻似毫无用处,“金刚怒猿”疾奔的身形,仅是略微受阻,随后便如狂风席卷而至。

先后两道法术攻击,虽无实质伤害,但也令“金刚怒猿”心神分散,尹、商二人险之又险,死里逃生。

“休要惊慌,合力抵挡,伺机突围!”

厉知行脸色发白,不过勉强还算镇定,瞬间便做出了应对,已属十分不易。

余跃闻言一个纵身,绕行到妖兽背后,一道道辅助法术,不停自手中接连发出,予以骚扰偷袭,借以延缓“金刚怒猿”的攻势,为合围赢得宝贵的时机。

“孽畜休得猖狂!”

稍稍拖后的巫香容,已快步赶至近前,手挽一面坚实宽大的盾牌,神情异常严峻,准备正面御敌,稳住己方阵脚。

就在生死紧要关头,尹、商二人已逃至众人身后,依照事先的部署,本应返身加入战团,合力迎击妖兽。但两人似乎被吓破了胆,法力灌注脚下,不进反退,一路狂奔冲向远方,几个呼息之间,便彻底失去了踪影。

“金刚怒猿”气焰滔天,直扑阻拦在面前的余跃等人。

“混蛋!”

厉知行、余跃两人见状,不禁破口大骂,被迫迎面硬扛。

“轰……”

双方一触之下,两道身影即刻飞了出去,受创倒地不起。

“砰!”

紧接着一声巨响,震得人耳根生疼。

“啊……”

巫香容的惨叫,几乎同时响起,妖娆的娇躯,如同一只破布袋一般,被重重摔在十丈开外的地上,人尚在半空中,一道殷红的血柱,自口内狂喷而出。

仅仅两息的工夫,阻击之人俱遭重创,彻底失去了战力。

“咚咚咚……”

三名修士联手之下,“金刚怒猿”的强横一击,总算被堪堪拦下,向后连退了数步。眼看到手的美味落空,“金刚怒猿”当即勃然大怒,狂吼一声,直扑人事不省的巫香容。

017.死里逃生

“金刚怒猿”的凌空扑击之势,重逾万钧山岳,将虚空都激起了一阵劲风,尖啸声不断,哪怕是坚硬无比的千年寒铁,也会被生生洞穿。

十丈外的草丛内,原是厉知行跌落之处,竟已人踪杳无。

余跃尚瘫到在地,口鼻向外直冒血沫,对于这一蹊跷的变故,根本毫无察觉。体内折断的筋骨,至少十来根,且法力已被撞散,此刻有心救援,却无能为力。

“即便勉力施展法术,无异蚂蚁撼树。”

背对着正午的日头,“金刚怒猿”身下的巨大阴影,笼罩了四周数丈方圆范围,朝向巫香容的娇美蝉首,张开了血盆大口,腥臭四溢。

“嗖嗖嗖……”

千钧一发之际,一蓬五颜六色的光华,闪电般激射而至,施袭之人的时机和准头,拿捏得极为精确,尽数灌入“金刚怒猿”的咽喉深处。

“吼……”

随着数声惨厉的嘶吼,“金刚怒猿”硕大的身躯,陡然间一个巨震,当即翻滚倒地,拼命挣扎不休,痛楚难当。周遭数丈方圆内,尘土飞扬弥漫,顷刻间一片猿藉。

不大的工夫,场中突然平静下来,再无任何声息。

“呼……这般死里逃生,何其幸哉!”

余跃艰难地匍匐在地,气喘如牛,面容惨白如纸,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面临必死之局,余跃铤而走险,瞬间激发储物戒中的符篆,“冰棱符”、“火龙符”、“木刺符”,甚至包括“轻身符”、“石甲符”等等,有近二十枚之多,一股脑打进“金刚怒猿”的口中。

“仙子与在下二人,即便完好无损,也绝非妖兽之敌,施放符篆实乃拼死一搏。”

“幸好盛怒之下的妖畜,疏于防范,方能一击得手!”

余跃取出一粒“生机丹”服下,待到剧痛稍有减弱,连忙手脚并用,向前爬行近三十丈,但见巫香容面如金纸,气息几无,微微起伏。

“嘶……一线生机尚存!”

长长松了一口气,余跃捏住巫香容的“人中穴”,撬开其干枯的双唇,喂服了一粒“生机丹”。随后勉强自行运功,催动药力行遍全身经脉,以图恢复少许气力,再作打算。

直到此时,余跃方才记起一事,连忙运足目力,四下搜寻。厉知行先前的倒地之处,四周草木被压倒了一大片,却唯独不见一个人影。

“哼……皆是贪生怕死,薄情寡义之辈!”

余跃不由冷哼一声,眉眼间充满厌恶与憎恨。

“同床异梦人,蝇营同林鸟。苟富尚有念,大难各自飞。”

“嘿嘿……如此修者面目,狼子性情,在下领教了!”

本以为尚可依赖的小队,眨眼工夫,便宣告分崩离析。余跃此刻实力大减,肉身虚弱,心神无助。而在危难之际,遭人遗弃背叛,则更为痛心悲愤。

当下非久留之地,半盏热茶的工夫,余跃自感已可勉力行走,便一把抄起犹自昏睡的巫香容,将“金刚怒猿”的尸身,顺势收进储物戒,步履蹒跚,匆匆离去。

“短短数息工夫,世道险恶,人心叵测,在下已有切肤之痛,不得不有所防备。”

“金刚怒猿的领地中,短期内绝无其他妖兽。”

此时余跃行进的路线,显然大违常理,非但回转“龙门城”,反而朝向“金刚怒猿”的洞穴,直奔而去。

重伤未愈之下,尚背负一名伤者,余跃的气力,自然大不比平常,走出不到区区二十里地,然气喘吁吁,虚汗横流。

“继续强行赶路,必会加重伤势,日后难免留有暗疾。”

余跃精疲力尽,只得转身钻入一片树林。查探巫香容的呼息,逐渐变得平稳均匀,这才扬手布下1座隐匿阵法,就地打坐疗伤。

……

位于“龙门城”西南方位,坐落着1间“青霄客栈”。

已是五日之后,夜色已深,在客栈内的僻静深处,修筑着一座独立跨院,颇为雅别致,许久未见动静的精舍,攸然亮起了柔和的灯火。

炼气修士的肉身之强,远非凡胎可比,辅以“生机丹”的神奇功效,余跃体内的伤势,已大致复原,就连折断的筋骨,都悉数自行接上。

“呼”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余跃的双眼,亮若星辰。

辗转“十方山脉”中,长达月余的打斗磨砺,余跃周身的法力,相比离开“龙门城”之前,明显凝练精纯。

依照功法所授,每当法力将近见底之时,余跃强忍经脉中的疲乏酸胀,打坐吸纳天地灵气,不久便惊喜地发现,《归元经》运转之际,格外顺畅,于修为的增长,更是多上了一成左右。

“此所谓,破而后立,勇猛精进。”

自从服下丹药,随着药力的运转滋养,半道上巫香容便已苏醒过来,待安然抵达城中,径直进入下榻的客栈静室,赶紧闭门调息休养。

“宁死道友,不死贫道。”

类似的生存之道,在修者中大行其风。厉知行三人的所作所为,便是以此为信奉,已令余跃彻底心寒。

“如不是相互拼死救助,上天加以眷顾,在下和巫仙子早已一命呜呼。”

“唯一可惜之处,此次历练的物品,尚未来得及瓜分。”

厉知行等人的行踪,恐再难以寻觅,只能自认倒霉,从此一了百了。即便遇见,也将行同路人。

“修炼刚有起色,却痛失资源来路。今后的时日,怕是更为艰难。”

遥望前路,茫然无措,余跃无奈地叹了口气。

“经次突变,组队历练之举,在下已是信心全无。”

好在猎获的“金刚怒猿”,价值不菲,令人稍感欣慰。

“嘿嘿哪怕如何落魄,目前的情形,无论是修为,抑或身家,比之初到龙门城之时,已是天壤之别。”

“天行健,男儿当自强不息,终无绝人之路!”

沉思良久,余跃慢慢放开了胸怀,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年轻就是本钱,坚持便有希望。

“余道友在否?妾身前来登门拜访。”

一个妩媚清亮的嗓音,忽然自外传来,打断了余跃的思绪,其独处的庭院,素无外人造访,今日倒是奇事一桩。

018.患难见真情

重伤已愈的巫香容,风姿婀娜,正俏立于门前。

“仙子恢复如初,可喜可贺,快请入室一叙。”

余跃心头一喜,侧身肃手迎客。

“妾身今日特地前来谢恩,余道友毋需如此拘谨。”

巫香容“噗嗤”一声,笑靥举止,显得楚楚动人。

余跃讪讪一笑,连忙让座奉茶。

“若非余道友罔顾自身安危,拼死相救,妾身焉有命在!”

巫香容浅浅呷了一口,便放下茶杯。

“一而再,再而三,接连救人于水火,余道友之高义,妾身乃是平生仅见!”

余跃含笑摇了摇手,连称不敢当。

“咯咯大恩虽不敢言谢,区区薄礼,聊表妾身心意。”

巫香容玉手翻转,将1只巴掌大的褐色丹鼎,轻轻推送过来。

“呃……此物颇为不俗,仙子相赠,未免太过贵重。”

眼前的丹鼎,正是当初巫香容欲售之物。

近段时日以来,余跃潜心丹道,也算小有心得。

“正如法器之于修士,丹鼎的品质高低,事关成丹数量的众寡,其加成功效之妙,断不可忽视。”

此鼎虽存有锈迹,但式样、花纹古拙,材质上佳,绝非庸俗凡品。

“鼎名踏山,传自妾身祖上,乃先人遗物。收于妾身之手,无异明珠暗投,赠与余道友,才算适得其所。”

巫香容心思细腻,且诚意拳拳,言辞恳切。

“若踏山在手,如虎添翼,成丹机率定会小有提升。”

当下余跃的炼丹水准,勉强堪比“药师”,眼界已然大为不同,一见此物,便爱不释手。

“哈哈哈仙子的一番美意,在下就愧领了!”

握在掌中稍加把玩,余跃将“踏山鼎”收入储物戒中。巫香容突然抿嘴一笑,玉手轻轻扬拂,五块晶莹剔透的下品灵石,赫然呈现在桌面。

“仙子这是何意?”

余跃略感诧异,不明所以。

“妾身前往厉道友落脚之处,连同余道友此行的历练收益,一并讨要了回来。”

巫香容一脸得意之色,笑靥如花。

“哈哈哈确属意外之喜,有劳仙子费心。”

身为寒门散修,四方筹措修真资源,艰难无比,这份收益乃应得之物,余跃心安理得地收下,连声道谢。

历经两次同生共死,两人已堪称患难之交,劫后再次相逢,不禁谈兴正浓,余跃起身重新焚香煮茶,与巫香容交流修炼心得,闲聊轶闻趣事,彼此相谈甚欢。

“不知余道友的日后,有何打算?”

实力乃立足之本,修士头等大事。

“唉实不相瞒,正为此事发愁。”

余跃轻轻吁了口气,满脸的无奈苦笑。

“在下孑然一身,懵懂混迹仙道,虽仅数月光阴,但亲历见闻亦非少数。放眼偌大的龙门城中,可相互托付生死者,唯巫仙子一人!”

巫香容闻听之下,眼眸中不禁异彩闪烁,半晌才幽幽说道:

“妾身心中所思,和余道友倒是不谋而合。”

精舍中的氛围,顿时变得有些暧昧,陷入了一片沉寂。

“在下修为仅有炼气二层,单凭一己之力,赚取修真资源,注定寸步难行。”

“反观宗门精英弟子,日常以吞服丹药为主,其修为提升的进度,自然远超同阶。”

组队历练的收益,让余跃暂时摆脱了窘境,若是效仿宗门天才,自身财力相距甚远。虽已成功炼制出“青芽丹”,可惜成丹率尚不足半成。

“倒是《和鸣诀》所载,于双修之功,吹捧备至……”

沉吟之际,余跃的脑海中信马由缰,无意间望向对面。

屋内烛影摇曳,灯影朦胧。巫香容倚坐桌旁,手托香腮,独自蹙眉凝神。成熟妇人特有的撩人气息,不时隐隐袭来,不由令人沉醉其中,浮想联翩。

此举已属失礼出格,但余跃的眼神,似是受到莫大吸引,一时难以自拔。

“扑哧”

如此异样的情形,巫香容虽在沉思冥想,依旧有所察觉,眼波流转间,瞥见余跃神不守舍,欲看还休的模样,不禁芜尔失笑。

“顾影四盼,吾自犹怜。蓬为君开,天性使然。”

仙道中的大半功法,皆附带驻颜奇效。巫香容虽美艳不可方物,实则早已过花信之年,阅人可谓良多,此刻余跃大失仪态的原由,一眼便能猜出大概。

既入仙道,又值鼎盛春秋,余跃不但身躯精壮挺拔,加之幼读经书,俊逸不凡中,尚蕴藏着几分儒雅之气,相比寻常的练气修士,更易讨取美娇娘的青睐。

“余道友临危不乱,兼具杀伐果断。”

“两次施恩于妾身,豪侠遗风,犹存心间,实属难得!”

俗世江湖武者,尚且不拘泥老套礼教,何况高高在上的仙道中人?巫香容妆容精致,挑选深夜造访,有意无意间,未必没有以身相许之心。

心扉一旦暗开,巫香容的举止神态,愈发变得风情万种。眼眸中迷离朦胧,恰似涌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两排贝齿莹白赛雪,轻咬着饱满的樱唇,任由偷窥观赏。

此等情景,令想入非非的余跃,走火入魔一般,一发不可收拾。鬼使神差之间,两人竟然紧倚比肩,巫香容更是大胆地微扬俏脸,星眸半闭,吹气如兰。

情窦初开的儿郎,从未见过如此阵仗,情到至深至浓之处,余跃猛然伸出猿臂,将近在咫尺的浑圆腰身,一把揽入怀中。一方青春年少,血气方刚,充满好奇与渴望;一方则是久盼甘霖的美妇,暗怀报恩之意,欲拒还迎。

“正所谓干柴烈火,一点即燃,一拍即合!”

方才略显沉闷尴尬的精舍,顷刻间风光旖旎,春色无边。

“呱呱呱……”

“咕…咕咕…”

窗外的天幕之上,一弯银轮高高挂起,庭院的四周,草木茂深,花香袭人,不时传来宿鸟惊飞的鸣叫,和蟋蟀蠢蠢欲动的声响,竟似受到意外侵扰一般,久久未曾停息。

这个非同寻常的夜晚,此地格外生机盎然,且又躁动不安。少不更事的青壮男丁,开启了平生一次难忘的神奇蜕变,演变成顶天立地的刚毅男人。

019.比翼和鸣

精舍内的声息响动,闻之令人血脉偾张,总算渐渐平复下来,所幸庭院地处幽深,并无一丝春光外泄。

“咳咳……法典双休之功,也该适时印证一番。”

两具身影相依相偎,十足的郎情妾意,窃窃私语良久,方才恋恋不舍地起身。自储物戒中取出一方蒲团,先行凝神打坐,随之运转《和鸣诀》功法,逐一炼化阴阳交合菁华。

“阴阳不二,以壹而待之,相辅相成,运化万千……”

“自腹下会阴大穴,以抽茧剥丝之法,上穿气海丹田,依照大小周天路径,行遍全身诸脉,直至衍化法力,水乳交融,周而复始……”

首次合体之后,各自分而修习,其中的奥义与妙处,由疏而熟,渐渐悟得真谛,不觉浑然忘我,直到次日的正午时分。

“呜呜……”

待到功行圆满之际,两人体内的经脉,陡然一阵鼓涨吞吐,周身气息满溢而出,眨眼间节节暴涨,若不是及时予以收敛约束,整座跨院必定破裂坍塌,引发巨大的骚乱。

“哈哈哈炼气四层!”

“双休之威,几可夺天地造化!”

神识内视之下,两人俱是惊喜交加,顷刻间情难自抑,不禁牵手紧紧相拥。

“果真如法诀所言,首次研习,立见奇效!”

“修为之提升,简直势如破竹。炼气中期的瓶颈,亦是一蹴而就,毫无阻塞。”

纵观“龙门城”内,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段,已被“水月商会”占据。屋宇连成一片,气势弘大,店面中的一应布设,同样奢华富丽。据传各处修真城池中,分号遍布其中,乃仙道商贾头牌。

相比一楼厅堂的喧闹,二楼显然清净许多。一间精致的雅室内,三名修士分宾主落座,余跃、巫香容两人神采奕奕,正与商铺的鲁姓管事,低声洽谈多时。

“这几粒青芽丹,炼制药师的手法,尚显生涩稚嫩,所幸药力还算充足。道友如是有意出售,本店愿以下品之价收购。”

伸出食、中二指,熟练地自玉瓶中拈起一粒丹药,鲁姓管事端详了片刻,评判中肯,直言不讳。

鲁姓管事手中的“青芽丹”,色泽葱绿喜人,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气味,但有失纯正,外观亦不够规整丰满。而触感略存粗糙,则是其最大瑕疵,未至圆润无暇之境。

“呵呵鲁管事目光如炬,多谢大度海涵。”

余跃、巫香容两人的神情,起初有些惴惴不安,闻听到丹药仅位列下品,并未有丝毫尴尬之意,反而面带欣喜。

“自行炼制的丹药,不知可堪服用,药效几何?”

正式成丹之日起,余跃一直心怀忐忑,自感到技艺手法,日趋熟练稳健,成品已可勉强示人,便硬着头皮来前往“水月商会”,假借出售之名,居然获得商铺的认可。

“在下还需选购其他物品,这几粒丹药,暂且寄留在柜台,待离店结算时,可用作充抵灵石。”

胸中顿生扬眉吐气之感,余跃摆了摆手,异常大度豪爽。

修为突破至炼气中期,实力暴涨,外出历练的最大困扰,当即迎刃而解。余跃、巫香容两人初结道侣,正值情意浓烈,足以应付一级妖兽,无需再依附听命他人。

“哈哈哈……在鄙店购置物品,定会称心如意。”

眼见豪客上门,鲁姓管事愈发热情周到。

“借助阵法辅佐之力,尝试越级挑战妖兽统领,一旦成功捕杀,其收益将何等惊人?”

此种打算由来已久,无奈一直入不敷出,只得悻悻作罢。如今余跃身家殷实丰厚,便早已迫不及待,前来“水月商会”的意图,大半便是为此。

“《寒冰阵》、《碧水阵》、《土牢阵》、《枯藤阵》……”

数只精巧的木盒,在桌上一字排开,鲁姓管事口若悬河,站在两人身旁,一一详细解述。

面前的几套阵法,各有长短,几经权衡比较,余跃、巫香容似乎并不中意,轻轻摆了摆头。

“两位道友,此阵名《煮海》,包含一枚操控阵盘、八杆阵旗。填充五块下品灵石,威能维系一炷香的工夫,可绞杀二级中阶妖兽,或炼气中期修士。”

鲁姓管事毫不介意,脸上始终带着笑意,转头吩咐守候在门外的伙计,重新取来一套阵法,其盛装木盒的尺寸,比先前的明显大上一号。

“凡事难以面面俱到,此阵长于攻敌,防御相对薄弱。施用实战之时,谨防困兽犹斗,阵法不堪重负。若非损毁过重,尽可送鄙店修补,只需支付相应灵石即可。”

屹立近千年的老字号,信誉卓著,每笔交易皆是童叟无欺。鲁姓管事寥寥数语,将出售物品的优劣,一一陈列,绝无刻意隐瞒与浮夸,任由买家自行抉择。

“嗯舍其有谁,甚合妾身之意。”

“敢问鲁管事,此阵售价几何?”

余跃、巫香容相视一望,面露满意之色。

修真资源的消耗,堪比无底深渊,沟壑难填,永无止境一说。以“水月商会”的底蕴,必定握有更为出色之物,只不过添置一套《煮海阵》,几近两人财力的极致。

“呵呵货卖识家,两位道友好眼力!”

“刨去折扣零头,承惠八十五块下品灵石。”

果然物有所值,余跃的心底,不禁狠狠抽搐了几下,所幸今非昔比,两人此行登门,亦是有备而来。

“鲁管事,一事不烦二主,在下亦有物品出售。”

话音刚落,余跃单手轻拂,面前现出一堆妖兽材料。

每日“水月商会”中,达成的交易数量,成百上千,鲁姓管事娴熟地分类码放,不动声色地勘验一番,片刻之后,便测算出了大致价位。

“嘿嘿道友斩获甚丰,所有历练物品中,以金刚怒猿沽价最高,可换取五十二块下品灵石,连同其他兽材杂物,鄙店愿支付七十五块下品灵石。”

两名炼气中期修士,合力猎杀二级初阶妖兽,倒不足为奇。殊不知当日,巫香容、余跃两人的修为,尚处炼气前期,鲁姓管事若是得知真相,恐怕不会如此无动于衷。

灵石花销起来,直如流水一般,商铺中的一进一出,采办好法器、符篆和丹药等物,两人的身上已不名一文,但行头却置换一新,信心十足,再次联袂外出历练。

020.曲散终有时

山林间苍茫无际,一人一兽,角逐正烈。

一名初至中期的炼气修士,竟敢擅闯领地挑衅,二级中期之境的“虎翅螳螂”,怒不可遏,以中、后足为支撑,跳跃起伏,一路尾随狂追。头颅上宽下尖,体量牛犊般大小,委实惊人。

“虎翅螳螂”的前足,惯于猎杀捕食,犹如鬼头大刀。上有一排锋利的锯齿,其末端伸出一道曲钩,蓝汪汪剧毒无比。腿节与胫节之上,覆有无数利刺,胫节呈镰刀状,平日多折向腿节。

“嗖……”

眼见妖兽堪堪迫近,前方不远处,出现一片茂盛的密林,慌不择路的男修,恰似捞到了救命稻草,拼尽全身气力,纵身一跃入内,逃之夭夭。

“吱吱……”

怒气冲冲的“虎翅螳螂”,岂肯善罢甘休,口中厉啸不断,高高扬起双足,一头扎了进去。

林中昏暗无比,荆棘密布,遍地草木高深,几乎淹没人的头顶。追击而至的“虎翅螳螂”,反而如鱼得水,身在盘踞的领地内,行动之间愈发有恃无恐。

“沙沙沙”

“咔嚓”

先期窜入的男修,仓皇逃逸之时,其举止无措,不时碰撞出轻微的声响,踪迹已然彻底败露。“虎翅螳螂”见状不由性起,径直横冲直撞,蹂进鸷击,四下顿时风声鹤唳。

数十个起落间,不觉追至密林深处,前方的人影已然在望,眼看就将果腹兽口,成为美味血食。就在此刻,暗中的一处角落里,蓦然响起清冷的娇斥。

“大阵藏风雷,起时煮江海!”

早已预伏在此的巫香容,扬手甩出1道法诀,打入深埋地底的阵盘中,《煮海》瞬息发动。方圆数十丈内,顿时风起云涌,白茫茫一片,各式法术轰鸣大作。

“哈哈哈饶是妖兽凶残强悍,终归落入陷阱!”

一株高大巨木背后,闪现出余跃的身影,手攥一叠厚厚的攻击符篆,与巫香容相携迈入大阵。“虎翅螳螂”深陷重围,四下狂暴乱撞,不料湮没于漫天光华之内。

“此番蒙仙子相救,在下不知何以为报?”

“啐油嘴滑舌,与宵小之徒无异!”

身受多重夹击,妖兽很快奄奄一息,两人眼看行将得手,难掩心中喜悦,不禁忘情调笑嬉戏,其乐融融。

“猎兽、躲藏;遇劫、反杀;隐匿,休整……”

不同的时段地界,类似的场景,日复一日在呈现。历经“十方山脉”的锤炼,昔日的两位无名散修,早已非吴下阿蒙,不但修为渐深,储物戒中的灵石,也如滚雪球一般膨胀起来。

……

“哈哈哈…流水不争先,功到自然成!”

丹室静谧,余跃端坐蒲团,仰面长笑不止。其掌心的一只玉瓶内,盛装有六粒丹药,晶莹圆润,清香浓郁诱人,经脉中的法力,都为之骚动雀跃。

“嘿嘿悄然之间,财地法侣,在下已得其三!”

灵草来路源源不断,“青芽丹”、“回复丹”的炼制,进展神速,成丹率居然接近两成,已可媲美普通“药师”。

日常修炼的丹药,足以自给,余跃、巫香容的修为,一路突飞猛进,悄然突破到了炼气六层,神识感知达一百五十丈方圆,当属“龙门城”的顶尖存在,刻意收敛之下,始终不为外人所知。

“唉花无百日红,乐极恐生悲。”

自遭遇炼气后期瓶颈,任凭如何苦修,法力再无寸进。

随着“碧火蛛”的伏诛,“十方山脉”的二级妖兽统领,终告绝迹,若再向前深入,则属三级妖兽地盘,炼气后期之下的修士,贸然踏足乃是自寻死路。

“唯有进入宗门一途,方能百尺竿头。”

思前想后,余跃不禁左右为难。

“妾身来自修真小族,外出历练日久,如今修为直逼练气后期,自当回归故里,悉心打磨瓶颈,以期早日突破。”

巫香容的驳杂灵根,属性多达四种,此生筑基遥不可及。即便进入一派仙宗,无依无靠的美艳熟妇,迟早会沦为他人玩物,远不如当下逍遥自在。

余跃的资质,则更为不堪,晋阶炼气后期,当为仙道尽头。

“凡夫一生,坐以待毙;修者一世,自强不已。”

“唯有撞上南墙,方知一己极致。”

“万事皆算无遗策,何来奇迹一说!”

余跃苦思无果,却心犹不甘,一路上步履踯躅,返回客栈。

精舍窗明几净,陈设井然。屋角的铜炉中,燃起了一支“龙涎香”,袅袅青烟升起,弥散入怀,顿觉气定神安。摇曳烛火之下,巫香容淡扫蛾眉,凭窗而立,自饱蘸雨露,娇躯愈发丰腴圆润,直令人欲亲芳泽。

“咳咳在下为琐事牵绊,有劳仙子久候。”

眼前一幅活色生香图,余跃纵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余道友心中所忧,可是前往入宗一事?”

巧兮笑兮,掩不住离人愁绪,巫香容幽然发问。

“呃,在下……”

余跃顿时心乱如麻,举棋不定。

“咯咯两情相悦,岂止长相厮守!”

见余跃无言以对,显然心底用情甚专,方会如此窘迫至深,巫香容暗自欢喜,苦涩中平添了少许欣慰。

“妾身限于资质,错过筑基最佳时日,再不会有入宗之念。余道友出自寒门,正值青春,当全力一搏,不负光阴不负卿。”

两人相倚落座,美酒佳肴,纷呈面前。

“妾身心意已决,今日一别,从此劳燕分飞,自求机缘。”

巫香容轻抬玉手,斟满酒杯,眼神迷离而眷恋。

“他日倦鸟思归,妾身蓬门扫榻,自当款曲相迎。”

一入江湖,岁月催人。世俗武者尚且如此,修士终日与天争命,朝不保夕,动辄一别经年,甚至阴阳两隔。这一番话语,不过是聊寄相思而已。

“仙子胸怀,不让须眉。柔情绕指,足慰平生!”

几经软语温存抚慰,伴随着醇厚酒液下肚,往日的豪迈洒脱之气,渐渐自余跃心底升起,将先前的烦忧踌躇,尽数抛诸脑后,一把将美人揽抱入怀。

“七尺儿郎,志当高远。临行一聚,不醉不欢”

离别的前夜,令人倍感珍惜,如漆似胶。

021.入门考核

翌日,直到日上三竿。

“嘶宿酒之烈,竟使人沉睡如此至深!”

精舍中静寂无声,余跃自绮丽春梦中醒来,神情懒散,顺势在枕边一摸,蓦然睁开朦胧的眼眸,几缕青丝乌黑细长,散落其上,尚有淡淡幽香残留。

“执手泪语,断人肝肠。不见似见,卿何以堪。”

巫香容悄然而别,一丝印记都不曾留下,却更显情真浓烈。独自离去之际,定是心痛如绞,强忍哀怨凄婉,余跃此刻感同身受,不啻当面亲见,胸口竟也隐隐抽搐起来。

木窗外的和煦日头,透过一方方棂格,洒下斑驳的光影。余跃身心冰凉一片,默然依偎榻上,浑浑噩噩,不知呆坐了多久,眼眸微微转动,似是神魂方才附身。

余跃用力摆了摆头,岂料别离之苦,深达骨髓,挥之难却。

“唉自此相互守望,唯盼重逢之时。”

既是一步踏出,便无以可悔。

“芳踪已逝,漫漫仙途在前,且行且思。”

眼看时辰已然不早,余跃勉力收敛心神,略加漱洗一番,直奔宗门接引阁楼。

“修为需达炼气四层,或收集指定材料,即可通过考核。”

余跃因暗中施展“敛气术”,修为看起来仅有练气三层,便上前缴纳八株灵草,皆是炼制“青芽丹”、“回复丹”之物。

“恭喜余师弟,正式位列本宗外墙!”

“完成考核任务,即获两点宗门贡献,已录入身份令牌,入宗之后,可随时兑换修炼物品。”

詹朝宗、武定南两人,依旧在此当值,稍加查验后,随之改称师弟,一应入门的手续,当场办理妥当。

“多谢两位师兄,日后还望时常照拂。”

暗中感知两人的气息,居然在己身之下,余跃更是纳闷不已,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频频回礼致谢。前往宗门的标识指引,玉简中载刻详尽,余跃换上配发的灰色法袍,辞别两人而去。

……

“天遗宗!”

迎头一面陡峭的山崖,篆刻着宗门名号,出自前辈修士之手,笔画狂放不羁,古意盎然,细心察看感悟,似乎还蕴含玄奥道义。

昼夜疾行,沿途何止万里,在这一日,余跃终于安然抵达。

远处云雾缭绕,巨峰之高,尽达三千仞以上。山间苍天长木,葱翠欲滴,连片的精舍洞府,散落其间。飞瀑清泉之声,随处清晰可闻,天地灵气浓郁无比,闻之清神爽气。

“如此气象,始为仙家正宗!”

行至山门之外,余跃取出身份玉牌,交由值守弟子查验,继而信步向上,一路来到了半山腰。

一片宽阔整平之地,占地在千亩以上。“执事房”、“福禄殿”、“授业楼”、“刑堂”、“典藏阁”、“地火丹室”等,宗门常备的处所,一应俱全,俱是采自巨石打造,恢弘大气,古朴苍凉。

“熟读《宗门导引》、《天遗戒律》,房舍号牌紧守勿失。”

余跃当先进入“执事房”,予以造册报备。

“每月下品灵石两块、青芽丹两粒,由执事房发放,此乃新进弟子专享福利。”

“百日过后,则须自行赚取宗门贡献,兑换修真物品。”

宗门派发的丹药,无论色泽、外观,抑或药香,明显高出一筹。但余跃开炉炼制,胜在数量充足,有了立足的资本和底气。

“术业专攻之妙,远非自行摸索可比!”

收起宗门物品,余跃移步“福禄殿”。

殿堂通透宽敞,墙壁以白玉镶铺,内嵌夜明珠,颗颗如鹅蛋大小,亮如白昼且柔和温润。阔面柜台一字排开,十分气派,门中弟子川流不息,笑语喧哗。

随处高悬的任务榜牌,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见识了宗门底蕴,方知散修之流,犹如坐井观天。”

余跃暗自庆幸不已,饶有兴趣地四下走动。

无意间,一个令人窒息的字眼,猛然跳入眼帘。

“兑换筑基丹,十万点宗门贡献,或三株主灵草!”

余跃张口结舌,心中狂跳不已。

“筑基修士的寿元,涨至三百年,始能与天争命。”

古往今来,面对筑基之境的瓶颈,无数炼气弟子含恨陨落,更多的后来者,孜孜以求。“筑基丹”的兑换价格,可想而知,历来皆是有价无市。

“希望就算再过渺茫,亦强似绝望千倍万倍!”

再三确认无误,余跃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来到一处空闲的柜台面前。

“敢问师姐,宗门内的筑基丹,当真可随时兑换?”

当值女修容貌娇俏,但炼气前期的修为,却不敢恭维。

“哼……新人入门,最喜好高骛远。”

一见余跃面生,且举止言行拘谨,女修当即开口训斥。

“本宗自开山以来,能兑换此宝者,仅区区十数人,无一不是惊艳绝才。不切实际的念头,奉劝师弟趁早放下,脚踏实地,方为正途。”

无知者无畏,“福禄殿”中的差事,酬劳优厚,其身后必有他人撑腰。余跃初来乍到,犯不着诸事斤斤计较,当下略施一礼,举步离去。

“呵呵……在下受教了,多谢师姐提点。”

……

宗门“典藏阁”的四周,绿树掩映,地处一僻静角落,修士三三两两,进出其中。

“最下面两层,普通弟子皆可随意阅览。第三层中,则存放宗门重典,唯宗主和太上长老,方可入内。”

偌大的“典藏阁”中,静谧无声。数十座书架,俱是采伐名贵的“梨花木”,精心打制而成,简朴雅致。数以万计的玉简,分类码放,可谓汗牛充栋,蔚为壮观。

“当年赠送的玉简,仅是节取的炼气法诀而已。”

《归元经》的完本,也赫然位列其中。

“嘿嘿……元婴之境,太过缥缈,如愿筑基,余心足矣!”

余跃尚有自知之明,随手将整部法诀,以空白玉简拓印。

最后造访此处,余跃的本意,旨在寻觅一上佳功法。心神沉浸其中,不知不觉过去了大半日,最终却大失所望。

“唯《归元经》一部,竟是无可替代。”

好在先期的修炼,进度并非慢如龟速。究竟有何玄机,余跃翻遍宗门典籍,一无所获,只能从长计议。记载周边风物的《地理图志》,余跃预留了一份,以备日后历练之用。

022.同生盟来人

夕阳缓缓西下,层林尽染,云涌漫空。仙山中的落日景观,别有一番洞天,除却氤霭迟暮之魅,更具瑰丽浩瀚之气,令人荡然回肠。

“壮哉,美哉!”

余跃一路驻足观赏,循着号牌的指引,来到一处跨院之外。

不下上百间的石屋,整齐划一。正中的空地上,三名修士身着灰色道袍,正聚拢在一起闲聊。远处房舍前,站立有不少弟子,远远倚门观望。

“来者可是新进弟子?”

一见余跃入内,其中一人大马金刀,开口发问。

“在下余跃,见过三位师兄。”

感知三人周身的气息,皆是炼气中期修为,观其举止做派,来人蹲守在此的意图,余跃隐约猜到了大概。

“这位黄吉师兄,乃同生盟日常主事之人。”

中间领头模样的弟子,趾高气扬,鼻端微微嗯了一声。

“本门天骄韩若愚师兄,一手创立同生盟,日后突破筑基之境,易如反掌。但凡入门新人,能得本盟的照拂,自然少不了诸多便利。”

几声促狭的轻笑,在围观的人前中响起。

“师弟刚刚入宗,未及上门拜会,失礼之处,请师兄见谅。”

余跃心头已然雪亮,静等来人的下文。

“嘿嘿既然明白事理,就该略表诚心。”

另外一名弟子大刺刺地开口说道。

“每月门派福利,奉献一半,换得本盟的帮衬庇护。”

听到这番话,余跃不由暗自好笑。

此举与俗世的江湖门派,如出一辙,盘剥商家、店铺和摊位小贩,惯用此种伎俩,名曰“人头税”、“份子钱”,换汤不换药而已。

“理当如此,多谢师兄关照。”

余跃的脸上,始终笑容可掬,颇有心悦臣服之意。

“不过,师弟尚有一个疑问”

看到新人慑于自身威势,诚惶诚恐,黄吉好不洋洋得意。待听到余跃的话风一转,情形似乎有些不对,顿时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大胆余师弟,居然出尔反尔,戏弄本门师兄!”

四周围观的弟子,眼看双方要起冲突,不禁精神一振,纷纷抱起了双臂,有的幸灾乐祸,有的面露玩味之色,更有甚者开始低声鼓噪。

“嘿嘿黄师兄一行素来横行霸道,这下有热闹可瞧!”

“不知余师弟是何来头,竟敢出言挑衅?”

“哼强龙难压地头蛇,尝到了苦头,自会服软求饶。”

众人还在窃喜,哪知对面的余跃,连连摆手,一本正经说道:

“师兄误会了,师弟方才想到,宗门内必定还有其他盟会,如向本盟弟子摊收会费,不知该如何应对?”

“哦原来如此,此事根本无需担心。”

黄吉脸色一松,貌极亲热,拍了拍余跃的肩膀。

“本盟号牌一出,绝无人再敢为难师弟。”

余跃一副如释负重的模样,随手取出了一块下品灵石、一粒“青芽丹”,爽地呈送到黄吉面前。

“日后在宗门行走,就仰仗各位师兄!”

三人相视大笑,扔过来一枚小巧玉牌,扬长而去。

“哈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余师弟必定前途无量!”

刚等黄吉等人走远,院中几十名准备看热闹的弟子,谁也不会将一名刚入门的弟子放在眼里,失望之余,四周顿时响起了一片毫无顾忌的嘘声。

“切以为来了狠角色,岂料怂包一个!”

“一副谄媚嘴脸,令人无比生厌!”

“唉白白耽误了修炼,各自散了。”

冷嘲热讽四起,余跃却置若罔闻,既不开口分辩,也没有上前与众人招呼,自讨没趣,面无表情地掏出宗门号牌,开启了门户禁制,闷声不响进入房舍。

“这群低阶同门,大多不怀好意,乐见有桀骜不驯之人,不知深浅,闹出事端,自身苦修无聊之余,可充作谈资笑料。”

进到屋内,余跃一脸阴沉,冷笑了几声。

“《天遗戒律》三令五申,严禁同门私斗,违者必遭重处。”

只需显露真正修为,打压黄吉一行,甚至灭杀都非难事,但其背后的靠山,余跃既无必要,也暂无实力招惹。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余跃如今的身家财力,放眼炼气之境,称得上极为少见,自然乐得破财免灾。

“区区一块下品灵石、一粒青芽丹,便能换取一时平安和名义上的庇护,堪称物超所值!”

站在屋内四周环顾,灵气充沛,宽敞整洁,陈设布置十分简单。除了一张白玉制成的石床,便再无其他居之物,修士闭关的居所,大多一向如此。

“自遭遇炼气后期瓶颈,任何一丝外来的法力,都会引发经脉酸胀刺痛。”

余跃盘膝坐下,开始筹划宗门修炼一事。

“在下的出丹率,勉强接近两成。而前来授业的药师,必定师承有方,一心浸淫丹道多年,若能得其亲临传授,炼丹水准必会更上层楼。”

宗门的丹道授课,自然成为余跃的首选。

“咦阵法禁制之术!”

将一枚玉简贴近额头,余跃不禁喃喃自语,显得兴致盎然。

昔日的“十方山脉”中,仅凭余跃、巫香容两名练气中期修士,倚仗阵法的强大威能,屡屡跨越一至两重小境界,斩杀了不少统领级别的妖兽,此刻自然见猎心喜,爱不释手。

“每逢新月(月初)、残月之时(月末),宗门会委派一名夫子,轮番前往授业楼,传授各类仙道杂艺。”

《宗门导引》皆有详尽叙述,心有所属的弟子,可自行抉择。

“而望月之时(月中),则为新进弟子领取福利之日。”

余跃屈指一算,相隔两日之后,便有一场丹道授业。

“踏入仙道以来,终日颠簸流离,只为一朝可安身立命!”

时至今时今日,正式位列宗门弟子,敲定了日后的修炼进程,总算安定下来,余跃顿感一阵浓重的疲乏与倦意,自体内深处涌起,索性在石床上合衣躺下。

修士固然可昼夜打坐,但彻底酣睡一场,更益于放松心神。

023.天生我才必有用

仙道修士的日常,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天遗宗”门下,虽有上千名弟子,每日俱是行色匆匆,长年滞留在宗内者,反而寥寥无几。

“在下严汉,多谢王师兄应允入小队,必定加倍努力,不负各位师兄的栽培关照。”

“虚礼客套,能免则免。只因吴师弟一力举荐,念在同门之谊,总要给几分薄面。”

“外出历练的其他事宜,师弟都已一一交代过。”

“既是如此,赶紧出宗启程!”

宗门“福禄殿”前的空地上,时常可见数支狩猎队伍,在此聚集商议,整装待发。

“领取宗门福利的时限,转瞬即逝,自当只争朝夕!”

一同入宗的新进弟子,大半存此念头,想方设法进入他人队伍,早早开始外出狩猎。余跃忙碌的身影,却仅在“授业楼”、“地火丹室”两处之间,来回往返,似乎乐此不疲。

“嘿嘿……磨刀不误砍柴工。”

参与历练的冲动,不时自心底涌起,余跃唯有强自按捺。紧守本性,方得始终,凡成大事者,最忌人云亦云。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练气之境,因无神识之力相佐,故欲炼丹者,首重控火……”

宗门的丹道授业,不久如期来临,余跃尽力放低姿态,将基础入门的丹术,事无巨细都重温一遍,以往心中留存的困惑疑难,正好一并向夫子请教求证。

“余师弟的丹道天赋,虽不甚优越,操纵倒是颇为熟练。”

进入“地火丹室”印证之时,不光授业夫子略敢诧异,余跃亦是有所察觉。相比往日,手法技艺更为圆熟老到,“青芽丹”、“回复丹”的成丹率,很快就超过了两成。

“闻师传道一日,胜读十载经书!”

余跃满心欢喜,将鼎炉中的丹药,悉数收进玉瓶,一粒粒饱满圆实,药力充沛。甚至在一次偶然的机遇中,居然出现了一粒中品“青芽丹”。

……

又是一日之晨,余跃自弟子精舍中走出,脚下步履轻快直奔“授业楼”,前去聆听阵法禁制之术。

“咦……居然如此冷清!”

聆听丹道授业的弟子,稀稀拉拉,尚有双手之数,而此刻空旷的大殿中,孤零零仅有余跃一人。

夫子须发灰白,修为已至炼气后期,看起来不苟言笑。仙道功法虽驻颜有术,但如临近大限,还未突破至更高境界,自会显出应有的老态,此乃天地伟力,无人能够幸免。

“阵禁之道,玄奥无方,无中生有,虚实难辨。然究其本源至理,不外乎以灵材异宝为媒,汲天地灵气为己用,达互为依托之妙,其运用之法,全存乎一心……”

似乎对此早已司空见惯,授业夫子淡然落座,目不斜视,自顾自地开堂授课,余跃赶紧收敛起唏嘘感慨,抱着极大的兴致与期待,凝神倾听。

随着夫子授业的进程,滔滔不绝,余跃却眉头开始紧锁起来,如坠五里云雾,深感晦涩难懂,显然于阵禁之道,己身的天资与悟性,有些惨不忍睹。

“这位师弟,可有疑难困惑之处?”

蒲团上的余跃,显得坐立不安,时而眼神茫然,时而神情颓丧,夫子渐渐有所察觉,忍不住出声询问。

“咳咳……实不相瞒,在下余跃,新近入宗,以前乃一介散修,倒也施用阵盘阵旗,猎杀过不少妖兽。”

余跃满脸尴尬,连忙起身施了一礼。

“在下从未师承此道,探究其来龙去脉,更是不曾涉猎,故而师兄方才所授,大多觉得不知所云,惭愧之至!”

“呵呵……原来如此,阵禁之道,繁复无比,确非一日之功。”

夫子饱经沧桑的脸上,现出一副了然的表情,随之仰面沉吟起来,想到入神之处,不时还微微点头。

“不过阵法之本,实为万千禁制,依照固有法度,互联互依。不如今日授课,改为禁制的布设破解,相对浅显通俗,或许师弟会略有所获。”

少人问津的夫子,与被人冷落的怨妇,有着诸多相似之处,心底的千般思绪,万种意念,不可言传,更难以意会,唯求一吐为快而已。

因材施教之下,成效斐然。不但余跃大感轻松,夫子的性情,亦是变得十分高昂,虽座下仅有一人,却与桃李满座无异,一气呵成,居然传授了近半个时辰之久。

似是意犹未尽,夫子随后自储物戒中,取出几样材料,宛如行云流水,篆刻上一些奇怪的符文,随手摆放在玉案之上。单手一扬,掌中的一枚下品灵石,顿时化为齑粉,凌空落下来。

“起!”

一声轻喝,苍劲低沉。

余跃当即隐隐察觉,半空中的灵气,泛起一阵轻微的波动。紧接着眼前一花,一层水蓝色的光幕,攸然闪现,倒扣在面前的案几之上。

“学以致用,方能知行合一。”

夫子目光灼灼,含笑望向余跃。

“融汇方才所授,尝试找出其节点所在。”

所谓“节点”,乃禁制运转枢纽,亦是破除的命门所在。余跃起身上前,驻目仔细端详。足足半盏热茶的工夫,似乎仅有一处略有异常,余跃有心继续探寻,却再无任何的发现。

“师兄,此处应为一处节点。”

一抬头,夫子闭目端坐在上首,已如老僧入定,余跃心中忐忑不安。

“哦……余师弟如此确定?”

夫子睁大双眼,一脸惊讶,余跃别无他法,只好如实回答。

“在下愚钝,所得仅此一处。”

“哈哈哈……师弟于破禁之术,颇有心得!”

夫子突然开怀大笑,先前的严肃表情,显然是故意做作。

“打铁趁热,熟能生巧,望师弟再接再厉!”

余跃暗道侥幸,连忙拱手称谢。夫子兴致勃勃,陆续掏出材料,开始布设新的禁制。不知不觉之间,授业时限已到,两人沉浸其中,浑然不觉。

说来也怪,初次涉猎的余跃,居然表现不俗。而阵禁本属冷门之艺,得弟子如此,夫子传授也格外卖力。

“和师弟相逢甚欢,日后可直呼师兄之名。”

分别之时,夫子曹踞亭将名讳告知,又取出了一枚玉简。

“这部《阵禁初解》,乃师兄多年心得积累,送与师弟自行参详。若有何不解之处,随时前往居所一聚。”

024.宗门上使

岁月如水,转眼间,余跃入宗已有百日。

丹道与破禁之术,得益夫子的悉心调教,算是初窥门径,若想再有所精进,则需实地施为,日积月累。余跃终于腾出手来,开始谋求修为提升。

“突破瓶颈,从无常式。待在宗门日久,也该外出历练一番。”

自弟子房舍中走出,余跃准备前去“福禄殿”,接取几个宗门任务顺手完成。正值巳时左右,院落中却寂静无人,此处本有数十名同门,要么闭关打坐,要么游历四方。

余跃平日深入简出,仅靠领取宗门福利,维持日常修炼,在一众新进弟子中,当属绝无仅有,稍加留意之下,便会发现其中的不同寻常。

“虽同为天遗弟子,如不是私下来往从密,彼此都甚少碰面,只剩下淡漠的点头之交。不过如此也好,不必要的麻烦与担忧,倒免去了不少。”

远远望见,“福禄殿”门前人来人往,叽叽喳喳的人声,隐隐传至耳畔,余跃不由加快脚步,不曾想“同生盟”的黄吉一行,从左侧的一条羊肠小道上,大摇大摆走来,迎面碰个正着。

“哈哈哈……余师弟来得正好,省得师兄四处寻找。”

黄吉顿时眼前一亮,皮笑肉不笑,扬手扔过来一枚玉简。

“本盟接到一件宗门任务,不但行程轻松,还能赚取两点贡献,这样的美差,自然要交付余师弟。”

这帮无赖弟子,平时仗势欺人,欺凌敲诈弱小,余跃尚可勉强忍受,现在又被平白无故拦住去路,心中顿感厌烦不已。

“黄师兄此言差矣,同生盟乃外门弟子私设,宗门并无报备,何来委派任务?”

探察了玉简所载,余跃盯着对面的黄吉,神情冷淡。

“况且任务指派弟子,应是另有其人。”

另一位“同生盟”弟子胡蓝,不愿接手这趟差事,倚仗私交亲密,央求黄吉找人顶替。不曾想被余跃当众戳穿,黄吉脸面大失,顿时恼羞成怒。

“哼……余师弟胆气渐长,竟敢驳斥本师兄的一番好意!”

黄吉身后的几名跟班,摩拳擦掌,脸色不善地围拢上前,似要准备大打出手。余跃淡淡瞟了一眼,暗中轻蔑地笑了笑。

“呵呵……师弟不敢,不过就事论事罢了。”

余跃见好就收,笑嘻嘻地一语双关。

“为黄师兄分忧,还有宗门贡献可拿,何乐而不为!”

看到余跃见风使舵,即刻便已服软,黄吉转怒为喜,也不想再予深究,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取出身份令牌,预先支付了两点宗门贡献。

“哈哈哈……自入宗之日,就看出余师弟是个聪明人。”

……

“宗门贡献不高,来回数日又耽误修炼,难怪无人愿往。”

位于“天遗宗”西南三千五百里,横亘着一座“冲腾山脉”,由一唐姓修真家族把持,每年都需向宗门上缴修真资源,以换取相应的庇护。

“嘿嘿……权且当作一次游历。”

余跃虽心怀怨恨,但当下还不宜和“同生盟”翻脸。换而言之,一张一弛方为文武之道,驻足宗门苦修数月之久,借此外出散心,也未尝不可。

崇山峻岭之间,行走不疾不徐,一路上饱览湖光山色,险峻风情,倒也并不觉得孤寂无聊。到第三日掌灯时分,唐氏家族的领地,已然映入眼帘。

远远望去,与“天遗宗”的恢弘大气不同,烟云中的楼阁精舍,倚山而建,盘级而上。待到进入庄园内,则是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各式花草竹木,四下点缀,别有一番风味。

“唐家管事唐舞柳,晋见上使大人!”

余跃在雅厅落座,下人奉上香茗,门外响起娇脆的恭迎声。

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幽香隐隐袭来,走进一名身段高挑的美妇,连忙上来深施一礼。只见眉目如画,一袭月白法袍下,饱满的曲线凹凸有致。

“宗门的传讯,想必唐家已然收到。”

呷了一口清茶,唇齿留香,余跃悄然收回目光。

“咳咳……本使在此,为何不见唐家族长?”

唐舞柳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不自然。

“鄙族长外出未归,已有些时日,还请上使见谅。”

上宗来使到访,仅留一名管事接待,虽说事出有因,但已属异常失礼的举动。

“那就速将帮贡如数上缴,本使也好回宗交差。”

余跃出身寒门,对低阶修士的处境艰辛,知之甚深,尽管心中有些不悦,也不愿过多地计较,豁达地挥了挥手。

“这个……”

唐舞柳吞吞吐吐,水汪汪的眼神,顿时闪烁不定,慌乱异常。

“启禀尊使,供奉上宗之物,至今尚未凑齐……”

余跃此行前来,乃是被逼无奈,憋了一肚子闷气,闻听到这则消息,哪怕涵养再好,也不禁怒向胆边生,猛地一拍手边案几,神情阴沉似水。

“如此目无尊上,唐家难道想反了不成!”

唐舞柳慌忙站起身,脸上早已花容失色。

“上使且请息怒……”

深深万福一礼,唐舞柳低下头,壮着胆子禀报。

“唐家流年不利,意外遭受罕见的虫害侵袭,药园损失惨重。族长心急如焚,亲赴冲腾山脉深处,日夜采集以弥补亏空,恳请尊使屈就鄙庄小憩,纳贡物品必定如数奉上。”

眼看唐舞柳神色惊恐,娇躯微微颤抖,余跃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原来是这样……”

余跃暗自盘算,唐家进贡的“天青草”,乃是炼制“青芽丹”所需灵草之一,上交数量不可欠缺分毫,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反正突破练气后期瓶颈,也还没有任何头绪。

“呃……既是天灾作祟,倒情有可原,本使就做主宽限几日。”

唐舞柳见状,偷偷松了一口气,一路上笑靥如花地相陪,将余跃送到庄园深处,来到一座幽静雅致的精舍,才千恩万谢地转身离去。

“唉……身为修者,亦时常身不由己。既来之,则安之。”

余跃缓缓坐下,轻吁了一口气。一名低微的外门弟子,阴差阳错,摇身一变,竟成了高高在上的宗门尊使。

“人不能一昧自大,亦不可盲目自卑。所谓英雄不问出身,终有一日,在下要做真正强者!”

大约半柱香的工夫,唐舞柳娇柔的嗓音,再次自门外传来。

“余尊使,妾身舞柳求见。”

025.有花堪折直须折

唐舞柳独自恭立在门外,右手提着一方精致的食盒。

“沿途之上奔波劳顿,妾身特备薄酒,为尊使接风洗尘。”

就这么一会的工夫,唐舞柳换上了一袭薄薄的黑纱,略施粉黛,烛光摇曳之下,隐约可见肌肤胜雪,身段丰腴妖娆,胸前一大片雪白滑腻,沟壑深深。

“嘿嘿……唐管事有心了。”

余跃心中一动,稍事沉吟,打开房门迎客。

唐舞柳落座之后,笑意盈盈,眼波荡漾,言语间小心翼翼,极尽刻意奉迎之能事。

“唉……今日之事,只怪鄙族时运不济,如不是尊使心怀慈悲之念,慷慨予以包容维护,上至唐家老小,下至妾身,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种植灵草、灵谷的药田,与世俗农田一样,每到成熟收获之际,附近的低阶妖兽,纷纷闻风而动,前来侵扰啃噬,“天遗宗”也时常遭遇此事,只能自认倒霉。

“既非人力之祸,唐家的难处与苦衷,本使自要善加体恤。况且唐管事如实相告,软语相求,又簧夜前来相陪,本使若置之不理,未免太不近人情。”

唐舞柳带来的食盒中,酒水菜肴考究丰盛。“墨金锦鲤”乃寒潭急流中垂钓,走兽飞禽猎自附近深山,还有从竹地林间采摘的鲜嫩笋尖,莫不是本地的肥美野味,足有七、八样之多。

“这坛老酒窖藏多年,取用鄙庄一眼百年老泉,再辅以冲腾山中的十余种野果,以祖传秘法酿制而成,风味颇有独特之处,还请上使品尝赏鉴。”

野外风餐露宿,于修士历练而言,虽谈不上有何艰辛,但终究比不得此刻,精舍格调风雅,奢华安逸,一旁尚有美色相伴,款款相迎。

唐舞柳方才所言,果然没有一点夸大的水分。醇酒佳肴当前,余跃开怀畅饮,口齿留香,不时满意地频频点头,此行中仅有的一点不快,也很快抛诸脑后。

“咯咯……相比以往的上宗来使,余尊使行迹洒脱,平易亲和,依舞柳拙见,唐家此次倒是因祸得福。”

唐舞柳一手轻掩香唇,吃吃娇笑。

酒过三巡之后,精舍中的氛围,随和熟络起来。唐舞柳暗自庆幸不已,先前的敬畏与矜持,逐一渐渐放下,言语间大胆直率,明眸顾盼生辉,更加的明艳动人。

以往前来的“天遗宗”弟子,大多心怀不满,面对一个弱小修真家族,自不会有好脸色,例行公事,来去匆匆,即便唐家族长亲自作陪,亦是如此。

“修士言必称,斩断情缘孽根,方能一心向道。”

酒至正酣,余跃兴致颇高,和唐舞柳谈笑风生。

“嘿嘿……本使倒认为,修者寿元虽远超凡人,终有耗尽之日。倘若一生所求,仅限于境界提升,而毫无他念,试问又有何乐趣可言?”

相互争夺资源,往往不择手段,同门之谊、骨肉亲情、世交故友,皆可荡然无存,相比七情六欲,远要下作不堪。因而修者的信誓旦旦,不过是自欺欺人,徒增笑料罢了。

“啧啧……余上使的这番独到见解,发人深省。妾身修为低下,终日忙于家族事务,此刻竟有茅塞顿开之感,平添了不少前行的胆气。”

唐舞柳睁大双美目,难掩心中惊喜,全然是真情流露。

“有缘结识尊使,实乃妾身之幸!”

余跃趁着酒兴,洋洋洒洒之际,似乎也有所明悟。

“尊使以武入道,全凭一己之力打拼,足见心志坚韧,远超乎常人,令妾身五体投地。”

唐舞柳神情幽幽地说道,抬手替余跃斟满酒杯。

因有意隐瞒修为,余跃显露的境界,不足练气五层。唐舞柳的灵根属性,兼具金、木、水、土、冰,目前仅练气三层中期,相近的境界与出身,自然易生相见恨晚之意。

“自幼山林狩猎,四处游走江湖。走卒贩客船,眼界最是驳杂,识人之能颇有独到之处,与之交往日久,获益良多。”

“本使自踏入仙道,于龙门城及十方山脉中历练,长达一年有余,耳闻目睹,可谓光怪陆离,不一而足……”

余跃见闻广博,不乏有趣惊险之事,此时娓娓道来,唐舞柳听得津津有味,独居一隅的精舍中,欢声笑语不断。

觥筹交错,不知不觉已至午夜时分,唐舞柳似乎并无一丝急于离开之意,反而言谈举止间,若有若无地有些暧昧亲昵。

“入宗以来,只知终日埋头苦修,单调枯燥之极。眼下风月无边,美色当前,就此白白辜负,未免失之矫情……”

余跃无意间转过头,迎面碰上一双满含期许的眼眸,不禁心头火热,顺势将唐舞柳揽入怀中。

……

“劳烦尊使久候,鄙族上下感激不尽,唐霄这厢有礼。”

直到四日后的正午,身形瘦长的唐家族长,带领七、八名族中好手,风尘仆仆地赶回,补齐了上缴所需灵草。

“内中详情,唐管事已如实陈述,本使已予谅解,网开一面。好在唐家能及时补救,数日来殷勤款待,此事便一笔勾销。”

看到返回的唐家一行,人人神情疲惫,隐含惶恐之色,余跃暗中叹了口气,大度地摆了摆手。

在此地虽无所事事,不过“冲腾山脉”风光迤逦,兼有美色相伴,余跃终日徜徉群山溪流,尽享艳福,被逼出走宗门的郁闷,无形中也烟消云散。

“恭送尊使大人!”

唐霄亲率族中一行人,将余跃送至山门之外。俏生生立于族长身后,唐舞柳眉眼之间,春意盎然,颇有些依依不舍。

《和鸣诀》果然名不虚传,短短数日之间,唐舞柳的修为,一跃升至炼气四层的后期。倒是余跃本人,已不属首次修习,故而收获甚微。

“双休辛秘,切不可外泄。拖延一段时日,再慢慢显露真实修为,以免露出破绽,招来他人的觊觎。”

床第尽欢之际,余跃千叮万嘱,惊喜连连的唐舞柳,自然言听计从。

“相助此女突破瓶颈,修为大增,也算了结一段因果。”

注目人群中的唐舞柳,余跃隐晦地点了点头,辞别众人飘然离去。

026.上古洞府

远近闻名的“星落原”,位于“天遗宗”的东南方位,相距有万里之遥。数个西南地域内的仙宗,诸如“朝阳宗”、“清丹谷”等,皆在四周盘踞。

此地原本是一片沼泽汪洋,后因桑田巨变,万仞山脉凭空隆起,而四方天地灵气汇聚,无数妖兽得以繁衍生息,演变成了众多宗门弟子的历练之地,而“星落原”的名号,则一直沿袭下来。

自唐氏家族归来,余跃随即来到外门“执事房”,一则交还宗门任务,二则报备外出历练。

“似乎唯有继续向内深入,冒险猎杀三级妖兽,在生死之间寻找突破契机。”

余跃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星落原”的外围,与二级妖兽厮杀多日,修为依旧毫无突破的征兆,心中烦躁焦虑之际,一个疯狂的念头,不由在脑海中闪现,却又迟迟有些犹豫不决。

同级妖兽素来比修士强大,三级妖兽的实力等同炼气后期,贸然前去越级挑战,恐怕凶多吉少。余跃新近购买了一部《八门锁金阵》,威能巨大,但借助阵法之力,于突破毫无裨益。

走出一大片阴森幽暗的丛林,前面是一座小山丘,灰黑色的山石之上,灌荆棘低矮稀疏,看上去毫不起眼。余跃突然在此地停下了脚步,脸上杀气显现。

“悉悉……簌簌……”

不大的工夫,一阵虫蛇爬行的声响,自身后草丛中传来,一条粗壮的黑影,朝着余跃后背疾袭而来。

“毒龙蟒,二级低阶妖兽,身长十丈有余,其上满覆黑鳞,坚逾精铁。头顶生有一枚肉瘤,形同独角,可洞穿金石。”

沿途之上,一只修为不高的妖兽,暗中在身后尾随跟踪,余跃虽已有察觉,正值心中烦闷,懒得出手料理。没想到天色近晚,“毒龙蟒”狂性渐起,见前方修士似乎漫不经心,疏于防备,以为有机可乘,竟悍然发动偷袭。

“哼……孽畜,存心寻死!”

余跃冷笑一声,反身扑上前去,将一腔怒火悉数发泄出来,不足半盏热茶的工夫,妖兽便一命呜呼。心烦意乱的余跃,犹不解恨,侧身一记凌空鞭腿,将“毒龙蟒”庞大的尸身,重重轰向前面的山丘。

“嗡……”

一阵轻鸣传来,听着异常耳熟,余跃循声抬头望去,双眼瞪得溜圆,脸上惊讶万分。

“毒龙蟒”的尸身,撞在山丘背阳的一面侧壁之上,顷刻被弹开跌落在地。一道淡清色的光幕,大约方圆一丈左右,凭空显现出来,表面光华流转,在昏暗的夜色中,格外引人瞩目。

“嘶……洞府禁制!”

眼前这种情形,就在宗门“授业楼”中,曹踞庭师兄传授阵禁之道时,余跃已然见识了无数次。

既是外设禁制,其内应藏有一座洞府,余跃顿时心中狂喜,想不到一个天大的馅饼,居然会砸在自身头上。

“咦……且慢,稍安勿躁!”

兴冲冲地刚要迈步上前,余跃猛然警醒,“星落原”乃历练之地,危机四伏,凡事务必小心谨慎。

当下屏住心神,余跃运足耳目之力,仔细地聆听搜索,足足半柱香的工夫过后,除去远处的妖兽嘶鸣之声,周遭数里方圆内,并未有任何的异常。

余跃暗暗松了一口气,抬脚走到近前,仔细端详禁制纹理。光幕色泽黯淡,符文中的灵力,流转之间缓慢滞涩,显然在此存留年代已久,禁制已日趋弱化,不难找出其中的节点。

“竟是一处上古修士洞府!”

四下勘察过后,余跃终于有所发现,不禁欣喜万分。为避免节外生枝,余跃决意快刀斩乱麻,掏出了一大把符篆,悉数激发,对准节点之处一通猛轰。

“啪……”

天大的机运在前,余跃可谓不计成本,一口气甩出了近五十枚符篆,随着清脆的破裂声面前的禁制轰然消散。

按捺住心底的激动,余跃并未马上有所动作,而是再次探察四围,依旧没有发现有人窥伺,这才安心进入山洞,随手又布下初级隐匿阵法,洞口一阵光华闪动,随即与山石毫无分别,重新融为一体。

洞府的内空不大,说成洞穴似乎更为贴切,四周的石壁少有人工开凿的痕迹,走过近三丈长的一条过道,便是一片敞地,大约三进房屋大小。

三颗浑圆的夜明珠,并排镶嵌在一面石壁内,靠近最里端的一处角落,置放着1只灰色蒲团,上面端坐着一副枯骨,身穿的水蓝法袍,隐约依稀可辨。

“筑基前辈!”

一见骨骼色泽莹白,余跃不禁怦然心动。

高阶修士历经数次晋阶,全身筋骨在陨落之后,亦不会腐朽溃败。“星落原”仍属低级历练之地,即便在上古时期,金丹修士到此的几率也极小,这具骸骨的主人,理应是筑基之境。

“但愿前辈所留,藏有重宝!”

蒲团之前的地面,仅有一枚储物戒,黝黑无光,余跃大喜之余,心底暗自祈求。

“不欺暗室,不求闻达。君子坦荡,心自无俱。”

暗暗扫视整座洞穴,确认没有不妥之处,余跃整理衣衫,肃然站立,对着骨骸深施一礼。

“蒙上天眷顾,晚辈余跃,愧承前辈余荫。”

余跃默然念叨凭吊一番,凌空将储物戒慑取手中。相比宗门弟子之物,这枚储物戒古拙朴实,入手顿感温润滑腻,昭示其主人的不凡。

心头充满了期待,余跃的神识缓缓探入,其内竟达十丈方圆,比自身佩戴的储物戒,大上了数倍有余,但里面的存留之物,仅有一柄青黑色的长枪,一枚玉简,白灰各一。

当今修士通行的玉简,多为白色,之前偶得的《和鸣诀》,则呈黑色,而眼前灰色的玉简,恐怕也是大有来历。余跃稍事沉吟,率先取出白色玉简。

“吾名长孙泰,身为无量宗核心弟子。与人组队探寻古修士洞府,因1枚法诀玉简,突发内讧,偷袭之人皆被反杀。余亦在猝不及防下,伤及根本,流落至此,不得而治……”

随手将玉简捏碎,余跃兀自唏嘘感叹不已。

027.青丹谷的盘算

玉简中所述,篇幅虽短,却委实惊人。

长孙泰提及的“无量宗”,位于大陆东域之内,门下弟子近万人,深不可测的金丹修士,就超过双手之数,乃是巨无霸一般的存在。更有传闻,早在千年之前,“无量宗”的一名前辈,竟然缔结元婴,飞升远遁而去。

既为“无量宗”的核心弟子,长孙泰的天资和修为,都是上上之选,却只因遇人不淑,交友不慎,最终落得身死道消,埋骨荒野的凄惨下场。

“此枪名曰《锁寒》,冰属性灵器。本欲作为结成金丹后的本命法宝,因材料杂质剔除之际,留有些许瑕疵,炼制失败而沦为极品灵器,实为平生憾事!”

余跃将“锁寒枪”取在手中,细细地抚摸端详。枪身触感冰寒森冷,令人毛骨悚然,上面篆刻着无数的纹理,繁复玄妙,光华内敛,一看便知绝非凡物。

灵器不同于法器,其可承载主人法力,远程御敌,且对修士法术有额外的加成提升。尽管练气之境尚不能驭使、认主,但此刻余跃的掌心,依然感觉到刺骨的寒气与锋锐。

“嘿嘿……长孙前辈财大气粗,浑然不知吾辈的艰辛!”

即便在重伤陨落之际,对“锁寒枪”炼制失败一事,长孙泰仍然耿耿于怀。而身为炼气中期的余跃,拥有1件极品灵器,简直欣喜若狂,自身底蕴见识不同,眼界自然相差千里。

“《大乘神诀》。”

目光落在灰色玉简上,余跃心中不禁忐忑,更多则是强烈的期盼,“锁寒枪”已属震撼人心,而令几名天才修士当场翻脸,必定更有其惊人之处。

“神识大无外,众生心与识。兹由自相、因相、果相,至臻迷、悟两境界,真妄和合……”

开篇的一段文字,即是玄奥无比,称得上石破天惊。余跃此刻的心情,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逐字逐句默念完法诀,余跃的双目始终紧闭,身躯微微颤抖,气息粗重,久久不能平复。

“长孙前辈受袭陨落,果然事出有因!”

《大乘神诀》的来历,异常神秘,即便在修真鼎盛的上古时期,恐怕照样会引发血雨腥风。

“哈哈哈……妙哉!居然是一部专修神识功法!”

仙道修炼功法,无奇不有,包罗万象。无论品阶高低,抑或属性罕见,历经数百乃至数千年的传承,各大仙宗或多或少总有收藏,唯独神识修炼之法,绝迹于传说,堪称闻所未闻。

《大乘神诀》分为上下两部。

“一为养神之法,借灵培元。吞服养神丹,温养回复神识损耗,可视为神识修炼的日常;以五行本源之力,反复淬炼锻打,壮大神识,则是神识境界的进阶。”

“二曰破敌之术,以神化形。计有震神锤、惊神锥、伤神刺、灭神针四重境界,神识之于斗法,无不惊天地泣鬼神!”

阅览领悟之际,余跃不禁摇头晃脑,如痴如醉。

“如此奇思妙想,简直叹为观止!”

前辈大能果然惊艳绝才,天资纵横,方能创立此等惊世骇俗之术。可惜,法诀中提及的“养神丹”、“五行本源之力”,余跃不但茫然无知,就连名号都是首次听闻。

“日常勤加炼丹,演练神识攻击,略显笨拙,尚行之有效。”

余跃总算有过切身体会,如今唯有如此,日后再从长计议。

至于“锁寒枪”一物,修为不到筑基之境,终究只是个摆设而已,余跃将其收入储物戒中,就地安葬了长孙泰的骨骸,重新收拾一番洞府,便开始打坐调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载有《大乘神诀》的灰色玉简,待熟记于心,余跃狠心随手毁去。

……

夜色苍茫,数队“青丹谷”弟子,疾速向“星落原”的深处进发,彼此之间分工明确,行事缜密异常,显然是意有所属,有备而来。

“田师弟,察看玉简中的标记,加以印验修正。”

“传音其他小队,相互通报讯息,以防突生异变,随时驰援。”

素以丹道闻名的“青丹谷”,地处西南地域内。为力保传承不失,历代宗主未雨绸缪,暗中挑选一批核心弟子,倾力扶持培育,担当搜寻灵草之责,人人天赋异禀,法门独到。

“祝余草,性喜阴寒,多长于湿冷之地。”

“身处浓厚土系灵力中,沙木根方能存活。”

“至于蛮歌花,偏好地底极阳之力。此三味灵草,乃是炼制筑基丹不可或缺的主材。”

作为突破炼气之境的宝物,炼制“筑基丹”所需灵草的习性,也极其特殊。一旦被人力采摘,种籽会另寻生长之地,绝不会在旧址发芽,甚至会藏匿于四级妖兽领地,因而十分珍稀难得。

“玉简中的方位标识,尔等务必牢记在心。”

临行之前,“青丹谷”中的数位长老,暗中召集领头的几名精英弟子,面授机宜,反复叮嘱。

深入“星落原”的“青丹谷”弟子,实则还身负秘令,但凡适宜“祝余草”等灵药生长的地界,务必尽数予以标注,交由宗门长老推算,便于日后的搜寻采摘。

“星落原”之内何其广大,且限于修为和机遇,历代的“青丹谷”弟子,哪怕穷尽心力,也无法竟其全功。即便如此,误入妖兽领地陨落,或一无所获的惨事,时有发生。

“外出历练的最大威胁,并非来自妖兽,而是其他修士。切记相互照应,周密行事,万不可掉以轻心。”

此次“青丹谷”所图不小,一口气派出的精英炼气弟子,多达二十余名。看着面前的年轻后辈,几名宗门长老神情凝重,脸上隐含忧色。

“此行纵然凶险万分,身为本宗弟子,自当一往无前!”

长年探察“星落原”的地形风貌,不单单是“青丹谷”一派,其他仙宗同样不遗余力,觊觎已久。四下搜罗珍稀灵药之际,难免狭路相逢,重宝在前,彼此必定生死相搏,各宗因此陨落的弟子,都不在少数。

028.双重突破

“星落原”广袤无边,不时传来妖兽的嘶吼,一朵朵铅灰色的云块,宛如背负千钧重物,在天空中缓移游走,令人顿生胸闷之感,身在其中行进,不得不随时保持戒备。

一座无人顾及的小山丘,默默蹲守在不起眼的角落,就连外围的低阶妖兽,也不屑在此憩息。

“哈哈哈……意外之喜,得来全然不费功夫!”

山丘的侧壁,耀眼的光华一闪即逝。一道灰色的人影,随之冲天而起,长笑声中,身形在半空中,潇洒自如地折返,如大鸟一般飘然落下。

“炼气七层!”

新近突破瓶颈,境界尚未彻底稳固,余跃周身的气息外泄,虽略显紊乱,却强大无匹。自偶得《大乘神诀》,余跃如获至宝,在此闭关一月有余,苦修第一重境界“震神锤”。

神识固然妙用无穷,于炼气修士而言,仅可用来内视察探肉身,驱使手中法器,余跃兼具“药师”之位,尚有炼丹之用,但与神识攻击有着天壤之别。

炼气修士的神识,苦于无法离体,但《大乘神诀》的修习,却是一个特例,其运转的法门,法诀中皆有详细注解,不然余跃也不会如此冒失。

识海神识,乃无形之物,施展神识攻击,便是将无形凝聚,化为有形外放,且因是越级施展,其艰难可想而知。

“哇……”

急欲掌握逆天神技,余跃不分昼夜演练,却始终收效甚微,心中的焦虑与日俱增,不免有些操之过急。突然间头痛欲裂,腹中一阵翻江倒海,恶心抽搐不止。

“唉……神识消耗过度,暂且打住。”

因一连串的干呕,余跃此刻竟涕泪满面,模样十分狼狈。

“大凡神技功法,修炼愈是艰辛,其威能亦巨,再来!”

幸亏长期炼丹不缀,余跃的神识凝练,远超普通同阶修士,

打坐调息之后,咬紧牙关反复演练起来。

“震神锤!”

直至十数日后,随着法诀运转,余跃隐隐感知到,一枚大如西瓜的锤影,自紫府识海中疾射而出,瞬息没入对面的石壁,坚硬的山石,瞬间化为齑粉,仅留下一尺方圆的浅坑,内侧却如刀削般整齐光滑。

“嘶……”

余跃走上前去,伸出的右手,不禁在微微颤抖。

限于炼气之境的修为,余跃的神识攻击,仅在一丈方圆内施用,但其诡异隐秘,令人无从防备,一旦近身击中对手识海,焉有命在?

“哈哈哈……如此凌厉霸道,堪称修者杀器!”

首尝胜果,余跃纵情大笑,就连脑海中的不适,都大为减轻。

接下来的时日,余跃趁热打铁,随着不断的摸索演练,神识攻击的虚影,逐渐凝实清晰,施法之际熟练顺畅,若是耗尽神识,已可勉强发出三记“震神锤”。

眼看技渐有小成,蜗居在荒野洞穴,余跃同样甘之如饴。这一日,晃了晃有些刺疼的脑袋,余跃满脸疲惫,正欲打坐恢复神识,不曾想识海中,却传来了一声轻响。

“啪……”

仿佛一只琉璃杯,无缘无故地自行破碎,短暂的眩晕过后,米粒大小的紫府元神,陡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足足增大了一圈有余,如一粒饱满的绿豆,识海中变得更加明亮柔和。

“神识进阶!”

神识的增长,通常伴随着修为的提升,除此之外,炼丹一途亦有助益。而余跃苦修《大乘神诀》,满打满算还不足一月,竟然导致了神识突破。

“《大乘神诀》神秘的面纱,恐怕才崭露头角。”

人逢喜事精神爽,余跃尚在自鸣得意,不曾想周身经脉中的法力,突然开始狂躁涌动,沉寂多时的炼气后期瓶颈,居然出现了松动的征兆。

“契机来临,稍纵即逝!”

已然来不及细想,余跃急忙收敛心神,运转《归元经》,聚集全部法力,一鼓作气,首次尝试冲关。作为平生第一道修炼瓶颈,余跃得以晋升炼气中期,乃是与巫香容合体双修,颠鸾倒凤之际,借助《和鸣诀》一蹴而就,并无切身的体会与感悟。

洞府中的天地灵气,此刻略显不足,因事起仓促,余跃来不及任何布置,将储物戒中的下品灵石,如数倾倒在身旁的地面,一手抓起一块,权当冲关的助力。

灵石看似晶莹无暇,无数肉眼难辨的杂质,却隐藏在其深处。但正值紧要关头,余跃顾不了许多。汹涌澎湃的灵力,源源不断自灵石中抽取,鼓胀的经脉中,不断传来阵阵酸楚与刺痛。

后期瓶颈的坚实牢固,出乎意料,数次尝试都无功而返。

余跃毫不气馁,双手不停地更换灵石。四周的地面上,散落着一堆堆灰黑的粉尘,蕴含的灵力耗尽,灵石便会自行崩溃。

“瓶颈突破,最忌半途而废,务必勇猛精进,一举建功。”

“若错失机遇,不但前功尽弃,亦会身受反噬之苦。”

所有功法的首篇,都会郑重告诫修士。

一旦冲关失败,经脉中的灵力,便如潮水般席卷而回,余跃一面苦苦约束,一面疯狂汲取灵气,形成新的强大后援,以后浪紧迫前浪,一浪胜似一浪。

“开!”

锲而不舍的冲击,足有五次之多,牢不可破的壁垒上面,布满了裂痕,如丝网一样密密麻麻,满目疮痍,随着余跃的怒吼,千里堤防终于溃缺,早已无处宣泄的灵力洪流,趁虚而入,瓶颈就此轰然倒塌。

“炼气后期!”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如愿突破至练气后期,余跃全身的经脉被拓宽,能吸纳存储更多的灵气,且原先体内的法力,也得到紧缩与凝练,品质大幅提升。

“精、气、神齐头并进,合而为一,方能更上层楼。”

仙道修为与俗世武学,看似不同天地之物,彼此应无所瓜葛,实则万变不离其宗,最终殊途同归。

一日之间,三喜临门,余跃细细品味蜕变的同时,隐约之间,对修炼之道的明悟,多了一分独到见解,明亮坚定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和渴望。

029.黑夜中的心机

深山,黑夜,弯月如钩。

一处背风的山坡下,四周地势开阔平缓,不必担心遭受妖兽的偷袭。附近若是有陌生修士出没,亦能早早发现,用作宿营之地,既僻静又安全。

地上燃起了一堆篝火,火苗熊熊,驱走了黑暗与阴冷。

简易的木架上,串叉着一头肥嫩的“青岩羊”,上面涂抹各色调料,已烤至色泽金黄,皮焦肉嫩,肥脂四溢。

另有一只乌黑瓦罐,悬吊在火堆之上,正熬制“雪米羹”,颗粒晶莹剔透,汤汁浓稠如寒冬瑞雪,望之食指大动。

面前尚有一方小巧玉几,三只铮亮的银盘中,盛放着时令鲜果。上好的烈酒“古风酿”,装入精巧锡壶中烫至温热,散发出阵阵酒香扑鼻。

修士闭关打坐之时,多用“辟谷丹”裹腹充饥,相比普通饭食,其品质卓越纯粹,对肉身还有些许滋补功效,奈何索然无味,少了许多口福之欲的乐趣。

“人生得意须尽欢,率性而为,莫负本心。”

余跃踞案自斟自饮,大快朵颐。自身修为大进,心头说不出的畅快,就连往日历经的种种坎坷,此刻竟也回味无穷。

“古风酿”甫一入口,刚猛的辛辣之气,直冲口鼻,随之似有一团火焰,在胸腹间爆裂燃烧,但几息过后,一股弥漫开来的余味,却十分甘冽醇厚,连绵不绝。

“哈哈哈……好酒,够劲!”

余跃忍不住连声赞叹,不愧是出自百年老字号的陈酿,五斤装的一坛“古风酿”,市面上的售价,居然高达十两白银,确实名不虚传,物有所值。

“若无杯中之物,不足以应当下之景!”

山中夜色更深,风中夹杂的寒意,也渐趋浓厚。

独自开怀畅饮的余跃,刚刚端起酒杯,突然停顿了稍顷,脸上若有所思,随即瞟了一眼四周的地面,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继而慢条斯理地品尝起来。

大约过了小半柱香的工夫,黑暗中传来了异动。

“嗖嗖嗖……”

一阵衣衫破空之声,极其细微,三名年轻修士的身影,突兀出现在山坡之前。一式天青色的法袍,胸前绣着一只黑色丹鼎,显然来自同一仙宗。

“许师兄,天色已晚,不如就此休整片刻。”

其中一名修士低声问道。

“嗯,此地偏僻安静,视野开阔。两位师弟抓紧调息,天亮之前赶回宗门。”

为首的许师兄点了点头,三人之间的交谈,并未施展神识传音,似乎也不想刻意避讳外人。

“那面山坡避风舒适,位置上佳,不如将此人轰走。”

另一名同门自告奋勇,刚要迈步,却被许师兄伸手拦住。

“师弟休要节外生枝,宗门任务要紧。”

向山坡那边看了一眼,许师兄摇了摇头,暗中开始神识传音。

“呵呵……月黑风高,寒夜独酌,这位道友好兴致。”

出乎两人意料,许师兄居然主动上前,与陌生修士搭话。

“相逢即是有缘,在下许争帆,来自青丹谷。”

“天遗宗外门弟子,余跃。”

自三人到此,余跃一直置若罔闻,此时方才慢慢抬起头,淡淡地含笑回礼。

“哼……如此倨傲不逊,原以为是何等天才人物,不过是一名普通宗门弟子,许师兄用不着如此客气。”

一名“青丹谷”弟子见状,不由一脸轻视。

“嘿嘿……这位余道友的修为,不过刚刚达到炼气后期,远在许师兄之下,又是孤身一人,为稳妥起见,不如……”

蓝姓弟子不怀好意地看着对面,眼神中杀机隐现。

“呵呵……两位师弟怕是看走眼了。”

领头的许争帆,早已在原地盘膝闭目,暗中神识传音。

“诺大的星落原中,此人敢黑夜落单行走,恐非善类。”

最先出声的刘姓弟子,依旧有些不服气,幸灾乐祸。

“说不定遇见了强大妖兽,落荒而逃与同门失散,躲避在此惶惶不可终日,借酒压惊。”

蓝姓弟子亦是“嘿嘿”两声,附和调笑起来。

“刘师弟所言,倒也合情合理。但自从吾等到此,此人镇定如常,并非像故弄玄虚,应是有所恃仗。”

许争帆顿了顿,冷笑几声。

“就算如刘师弟所料,一名小小的外门弟子,寒酸潦倒之极,倒不如暂且留着此人,说不定另有他用。”

“哈哈哈……许师兄此举,原来大有深意。”

两名“青丹谷”的弟子,这才恍然大悟。

许争帆往日行事,一向果断狠辣,突然之间转变心性,在杀戮横行的历练之地中,面对一名弱小的外宗修士,竟然优柔寡断,兴起了妇人之仁,只因心中早有盘算。

但许争帆的话语中,似有未竟之意,让两人的心中隐隐感到不安。这三人主动脱离宗门队伍,簧夜匆匆率先折返,乃是先前的历程中,暗中的担忧和危机,始终挥之不去。

“难不成许师兄早有预感,回宗之路会横生异变?”

刘、蓝两人细思之下,全身不禁泛起一阵寒意。

不知不觉间,已近午夜时分,山坡下的四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看似闭目打坐,毫无防备,实则心底暗流涌动。

“噼啪……噼啪……”

身外的一切,虽仅相隔不到十丈,余跃似乎全然不以为意,酒足饭饱之后,又往火堆中添加了几把木柴,将面前的篝火,烧得更加旺盛通亮,不住发出阵阵爆裂声。

远处的山林深处,妖兽的嘶吼声,时高时低,时断时续,让原本应该安宁沉静的夜色,到处充斥着暴虐气息,令人毛骨悚然,心生悸动与不安。

“哒哒哒……”

四下的旷野荒原中,俱是漆黑一片,似永无穷尽一般。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不期突兀传来,落在修士聪敏的耳力中,显得格外清晰,自远处已渐行渐近。

来人大摇大摆,并未刻意隐藏行踪,步伐起落之间,节奏分明,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势,无声散发着压迫之感,正如上位者居高临下。

假寐中的余跃等人,不约而同,猛然睁开了眼眸。

030.公然夺宝

一名俊朗的少年修士,白袍加身,一头长发随意飘洒在肩上,身法鬼魅而迅捷,仅仅十个呼息的工夫,便来到了众人立足的山坡。胸前一轮金色的朝阳,自云雾中喷薄而出,惹人注目。

“朝阳宗弟子!”

西南地域内的仙宗,“朝阳宗”当属首屈一指。

“哈哈哈各位道友,相见不如偶遇,朝阳宗,陈放。”

淡淡瞟了余跃一眼,白袍修士便移开目光,径直看向“青丹谷”的三名弟子,嘴角的笑意若有若无,莫测高深。

许争帆三人连忙站起身,脸上神情大变。

“陈放,朝阳宗天之骄子,久闻其名,如雷贯耳。”

“单属性金灵根,得天独厚,若非宗内太上长老的嫡系后裔,早就投入大仙宗的怀抱。”

“如今不过区区十七岁,修为就达到炼气九层大圆满,随时可踏入筑基之境。”

陈放傲然背负双手,不紧不慢地问道:

“三位道友匆匆返程,想必星落原之行,收获惊人。”

若论“青丹谷”的灵草采摘之能,其他仙宗难望项背。

“哪里,哪里,陈道友言重了,宗门紧急传唤,许某三人不得不忍痛退出。”

许争帆心中一惊,强装镇定,表面上虚与委蛇,暗中苦思索脱身的良策。

“嘿嘿许道友欲盖弥彰,手段拙劣之极!”

眼中露出促狭鄙视的神色,陈放脸色一沉,语气也变得森寒。

“自进入星落原起,诸位道友的一举一动,陈某了如指掌。”

许争帆几乎跳了起来,惊怒交加,抬手直指向陈放。

“难怪许某一直怀疑,有人尾随追踪,果然真有其事!”

沿途之上,许争帆始终心神不宁,似乎被人在暗中偷窥,任凭多方留意探察,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想不到竟是“朝阳宗”的天骄陈放。

在采摘一株“蛮歌花”的刹拉,许争帆甚至忽所感,身后不知名的黑暗角落中,无意间曾泄露一缕杀机。

“堂堂一派仙宗,明争暗斗之时,亦是无所不用其极!”

一旁冷眼旁观的余跃,耳闻目睹之下,内心震惊不已,修真路上的前行,注定要踏着他人的累累白骨。

“交出储物戒中的灵草,或可放尔等一条生路!”

既已明火执仗,陈放也不再废话,单刀直入。

“哈哈哈滑稽狂妄,青丹门下,岂会任人胁迫!”

双方撕破了脸皮,许争帆等人亦是面无惧色,各自取出法器,撑起护罩,凝神对敌。

“众人齐心,其利断金。两位师弟随同许某,合力斩杀此獠,为宗门再立奇功一件!”

陈放连声冷笑,不屑地扫视面前的4名修士,缓缓取出法器。

“哼一群蝼蚁,不自量力!”

运足法力,双方同时暴起,冲向敌手。

“杀!”

在“青丹谷”这一代的练气弟子中,许争帆也算出类拔萃之辈,但相距炼气九层,尚有一线之隔,而两位师弟进入炼气后期的时日不长,因而虽人数占优,却并无必胜的把握。

无意被卷入的余跃,则直接被陈放无视。

“青丹谷弟子采摘灵草之际,从不与外宗弟子为伍,几人虽同处一地,彼此却泾渭分明,一看便知,乃是无意间偶遇。”

“天遗弟子是否会相助青丹谷,则更毋需担心,修士无利不起早,绝不会为他人强制出头。”

“天遗宗的实力,比之青丹谷尚要相差一截,况且此人的修为,在众人之中垫底,根本不敢招惹本宗!”

骄狂如陈放,自有其底气与原由,不但实力超绝,行事亦是缜密异常,心念闪动之间,已有了通盘的考量。

“嘿嘿此人也不能任其离开!”

身为局外人的余跃,一直端坐原地未动,殊不知在陈放心底,早早被判定了生死。

“陈放公然夺宝,断不会放过在场之人!”

“几名青丹谷弟子亦非善类,先前一直暗中神识传音,眼神阴晴,余某恐早在算计之内。”

对眼前的争斗,看似无动于衷,余跃实则暗中戒心大起。

独踞一方的陈放,气势反而更为凌厉旺盛,挥舞法剑以一敌三,全无惧色,就在电光石火间,场中异变突起!

两方剑芒甫一触碰,许争帆原本凌空前扑的身躯,猛然一个转折,比来势更疾,向后倒飞而回。

“余道友,分头突围!”

口中一声高喝,许争帆的身形,转眼间已跃至五十丈开外,一只被符篆封印的玉盒不偏不倚扔在余跃面前。

“无耻!”

余跃不禁低声怒骂,哪怕一直小心戒备,依旧天降横祸,被许争帆这个阴险小人,狠狠阴了一把。

剩下的两名“青丹谷”弟子,同时破口大骂。居然被同门师兄无情抛弃,当作了送死的炮灰,急怒攻心之下,已然全无章法。

许争帆一旦临战脱逃,双方实力的差距,瞬间被急剧地拉大,面对强敌,两名“青丹谷”弟子斗志涣散,急欲先人一步抽身,招数自然破绽百出,溃不成军。

“啊”

仅仅数个呼息的工夫,战团中响起一声惨叫,刘姓弟子不幸当场陨落。蓝姓弟子瞅准空挡,不惜以伤换命,拼着身遭重创,仓皇夺路而逃。

弃置的那只玉盒,陈放根本未予理睬,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满身杀气,朝着许争帆逃离的方位,直追而去。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玉盒扔过来的刹拉,余跃心中大骇。

“嘶且慢,此举大为不妥!”

正要跳起遁逃,余跃的脑海中,数个念头来回疾闪,硬生生顿住了身形,反而在蒲团上重新缓缓坐下。

“两宗弟子大打出手,必定不死不休,无论哪一方胜出,都欲将余某除之而后快。”

一旦中途逃离,势必会被栽赃嫁祸,余跃百口莫辩。而面前地上的玉盒,不用探察便知,里面盛装之物,定是不值钱的低阶灵草,甚至空空如也。

“嘿嘿眼下之势,一动不如一静,且观事态演变。如今的余某,也非任人揉搓的面团!”

欲置身事外,不过是一厢情愿。火光照耀下的余跃,不由撇了撇嘴,脸上的笑意,显得有些神秘诡异。

031.陈放之死

片刻之前,此地剑气冲天,暴喝声声,突然间却回归死寂。

山石上的数条剑痕,纵横狰狞。一具修士的尸身,被拦腰斩成两截,暗红色的血水咕咕涌出,不断向四下扩散,渗透至地底,不远处的一堆篝火,摇摆不定,忽明忽暗,显得血腥异常。

“扑扑扑”

约莫半柱香的工夫,一阵劲急的破空之声,来到了近前。

“嘿嘿身为修者,不想却蠢笨如斯,明明有活命之机,偏要在此坐以待毙!”

陈放手持法剑,一脸的阴鸷之气,纵身跃落至山坡下,见到余跃居然待在原地,正襟危坐,大感诧异之余,不由哑然失笑。

“寒夜更深露重,四下妖兽横行,思前想后,还属此地稳妥。”

余跃抬了抬眼皮,淡淡地说道。

“何况今晚之事,既身为知情者,无论朝阳宗,抑或青丹谷,都欲置余某于死地,逃与不逃,于事无补。”

落在陈放的耳中,余跃的一番话,纯属疯言疯语,愚不可及。

“哈哈哈……天地之大,当真无奇不有。”

陈放实在忍俊不住,不禁放声大笑。

“不过在陈某面前,就算如何装疯卖傻,也休想苟活于世!”

端坐对面的余跃,不动声色,默然与陈放对视而望。

“哼卑贱的蝼蚁,不如早死早超生!”

“真傻也好,装疯也罢,此人今日必除!”

此地仅剩余跃一人,竟然毫无惧色,令陈放不禁恼怒不已,甚至隐隐感到一丝挑衅的意味,当下也懒得啰嗦,即刻法力运转,一道金色剑芒当头劈下。

“噌”

余跃似乎大惊失色,猛然跳起闪避,转身就跑。

“如今再逃,悔之晚矣!”

陈放冷然一笑,几步便追至余跃身后,法剑再次斩落。

“轰!”

一声惊天巨响,脚下坚硬的山石,尘屑飞扬,被生生打出一个巨大的深坑,方圆足有三丈左右,奇怪的是里面空空如也,人迹全无。

“嘶不好!”

陈放猛然惊觉,顷刻的功夫,四周皆被浓雾笼罩,白茫茫一片,转而欲抽身急退,来时的路径,已然彻底湮没。对方有恃无恐,竟是暗中布设了阵法。

“多有得罪,陈道友。”

一个满含戏谑的嗓音,在半空中响起。

“余某在此守株待兔,已恭候多时。”

身为“朝阳宗”的天才修士,陈放见识不凡,临危不乱,此刻虽被困大阵之中,却并无惊慌失措的举止,稳住心神后,四处打量了片刻,冷冷一笑道。

“嘿嘿……余道友所谓的底牌,亦不过如此。”

陈放的双足,牢牢站定地面,手中高擎法剑,全力运转心决。刹那间,周身气势节节攀升,一头长发无风自动,法袍猎猎作响,宛如天神现世,威风凛凛。

“区区一座困阵,陈某破之,举手之劳!”

金色剑芒瞬间暴涨,几达丈余,所到之处,阵中翻滚不休的白雾,摧枯拉朽一般,向两侧疾退不止,隐匿在深处的阵法护罩,失去了幻像遮掩,顿时原形毕露。

“嗖……”

眼看阵破在即,一道灰影自暗处闪现,纵身到了陈放后。

“哈哈哈如此甚好,省得陈某多费手脚!”

余跃被逼现身,已欺近至一丈以内。陈放早有防备,正中下怀,原本向前劈出的剑芒,陡然如灵蛇回转后刺,疾如闪电,欲将偷袭者当胸洞穿。

“震神锤!”

虚空中响起的清喝,犹如一道阴司催命符,猛然拍击陈放的心神,一股凌厉之极的霸道气势,陡然在阵中蔓延。

“啊……”

紫府识海,脆弱无比,一旦遭遇致命重击,不亚于刀刺斧劈一般,陈放当即剧痛难当,撒手扔掉法剑,抱头哀嚎不已。

“啪噗嗤”

陈放的随身法力护罩,应声而破,下一刻,灰色身影的手中,亮起耀眼的剑光,一道猩红的血柱,急冲一尺多高,头颅滚落在地,犹自死不瞑目。

……

“朝阳宗”深处,一间静室孑然独立。

“有何紧要之事,如此火急火燎?”

宗主秦舞疆的修为,已至筑基八层,被人从入定中惊醒,眉头微皱,将一道传音符抄在手中。

“嘶”

秦舞疆当即大惊失色,猛然自蒲团上站起。

“什么?陈师侄陨落!”

各大仙宗内都设有密室,用以存放太上长老和天才弟子的本命玉牌。其炼制之法源自上古,取修士本命精血数滴,以阵纹秘法封印,与修士魂魄心神相通。

存留本命玉牌之人,无一不事关根基传承,对宗门的内外方略,影响至深至远。有筑基修士常年轮流值守,一旦发现异动,务必即刻上报掌门。

陈放身负金系天灵根,天资卓越,晋升筑基之境,易如反掌。且是太上长老陈达野的嫡亲后裔,倚仗“朝阳宗”的底蕴和资源,日后成就金丹,也有几分把握。因而以区区炼气修为,便有资格留下本命玉牌,足见宗门的器重和期许。

就在刚才,一名值守修士急报,陈放本命玉牌碎裂,一代天之骄子,就此消亡于尘世!秦舞疆惊怒交加,五内俱焚。

“宗内长老、筑基修士,火速至议事大殿商议,举一宗之力,不惜任何代价,誓要缉拿凶犯!”

宁静的上空,钟声大作,急惶惶如雨打芭蕉,一道道筑基修士的飞剑流光,风驰般划过天际,“朝阳宗”内乱作一团。

“宗门脸面何在,朝阳弟子颜面何存!”

“胆敢冒犯本宗,简直自寻死路!”

“只待一声令下,即刻倾巢出动,为陈师兄报仇!”

惊闻噩耗,普通的外门弟子,自感身受乃奇耻大辱,无不义愤填膺。但反观一干核心弟子,反应却大相迥异。

“自古有云,善游者溺于水。”

“凶手是何方神圣?不但实力不俗,且胆大包天!”

“嘿嘿眼下陈师兄已然陨落,练气弟子再鹤立鸡群之人,平白多出的宗门资源,大大小小的各方势力,免不了一番明争暗夺。”

数百年来,一直稳如磐石的“朝阳宗”,开始暗流汹涌。

032.仓皇避祸

众多修士正忙于在“星落原”中历练,忽然间有所察觉,不知从何时起,四下的氛围悄然而变,恰似“山雨欲来风满楼”,令人顿生压抑恐慌之感。

一处临时开凿的无名洞穴,已处外围山林内,引发骚乱的始作俑者,正合身隐匿其中,余跃脸上的神情,异常严峻焦急,绞尽脑汁苦思应对之策。

“当下该逃向何处?日后如何脱身?”

斩杀陈放固然不易,善后事宜则更为棘手。

山坡下的打斗痕迹,刚刚被逐一清理抹去,自“星落原”深处,突然暴起了数道飞剑流光,冲天而起,天女散花一般,向外四散疾驰而去。

“糟糕!定是朝阳宗在此历练的筑基修士。”

如此迅捷的部署,远远超出了预估,“朝阳宗”摆出的阵仗和架势,气势汹汹,一张围捕大网已然织就,而身陷其中的余跃,显然插翅难飞。

原本即刻逃回宗门的念头,马上就被余跃掐灭了。

“飞剑遁速何其之快,仅仅片刻须臾,星落原通向四方的通道,只怕已被牢牢封死。”

欲从“星落原”回转“天遗宗”,其间足有万里之遥,沿途之上,众多的“朝阳宗”弟子,尚在不断集结合围,就算余跃不惜法力,再额外加持“轻身符”,也为时已晚。

“朝阳宗的震怒和决断,余某还是大为低估了。”

当下的“星落原”内,已然草木皆兵,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如冒冒失失仓皇外逃,难逃筑基修士强大的神识探察,届时将无所遁形,极易引火烧身。且四下散布的“朝阳宗”弟子,群情汹涌之下,难免不会趁势妄开杀戒。

“唯一可行之道,便是就地藏身,灯下黑!”

大肆追查真凶之时,“朝阳宗”的全部精力,必定紧盯练气九层以上的弟子,甚至筑基修士,而在“星落原”外围的历练之人,修为低下,极有可能被无视或疏漏。

“不难预见,受到牵连拖累的修士,不计其数。用不了多久,此地发生的变故,便会传遍整个西南地域。”

“出于自身的利益,朝阳宗如此肆意妄为,其他仙宗必定不会袖手旁观,待到风头稍缓,再伺机潜回天遗宗不迟。”

当下、日后面临的境遇,余跃默默予以梳理剖析一番,暗自祈求多福,自知闯下了滔天大祸,心中难免惶恐不安,额头和后背上,都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余某但所虑及者,俱已做了应对部署,唯有听天由命。”

世事反复无常,任谁都始料不及。原是一次普通的外出历练,却被卷入一场巨大漩涡,到头来如丧家之犬,龟缩在昏暗的山洞中,憋屈无比。

“嘿嘿嘿……余某甘冒奇险,总算物超所值!”

转念盘点此行的收益,即便如今命悬一线,苟且偷生,余跃不但没有半分的沮丧与悔恨,反而兴致高昂,双眼冒着精光。

“祝余草二株,沙木根一条,蛮歌花三朵。”

余跃一一如数家珍,尽情在掌中把玩欣赏。如此珍稀灵草,一旦回归宗门,随时可在“福禄殿”中予以兑换。

于炼气弟子而言,坐拥一粒“筑基丹”,便有望一步登天,足以令手足相残,好友反目,何况目前余跃的手头之物,已可换得两粒之多。

“唯一可惜之处,缴获的两件上品法器,白白糟践!”

余跃可谓朝不保夕,竟然贪心不足,满脸的不舍与懊恼。

陈放之流的绝顶天才,不仅会在宗门之内,留下本命玉牌,随身携带的诸多宝物之内,说不定暗藏了“朝阳宗”的追踪印记,哪怕财帛动人心,余跃丝毫不敢据为己有。

硬生生压制住心底的贪念,余跃吞了吞口水,将陈放所用的两件上品法器,近五百块下品灵石,连同那枚储物戒,无比肉疼地一并深埋地底。

至于那六株灵草,皆是用于炼制“筑基丹”的主材,显然应该采摘于“星落原”中,甚至极有可能夺自其他修士,倒是可放心大胆地收取,为以防万一,余跃将其转入了随身的玉盒。

“咦……如此精致之物,不知存放何种丹药?”

清理陈放的储物戒之时,其中一只玉瓶,无论外观,抑或色泽,与盛装“青芽丹”、“回复丹”的常用之物,都有些与众不同,依照常理,应是仙家丹药无疑。

余跃犹豫片刻,不禁心中一动,轻轻拔启瓶塞,里面仅有三粒丹药,色泽雪白无暇,浑圆饱满,如龙眼一般大小,整整齐齐摆放。

一股独特的浓郁异香,攸然弥散而出,余跃经脉中的法力,瞬间兴起了暴动狂躁的迹象。

“嘶……筑基丹!”

如此巨大的冲击之下,余跃的脑海中,顿时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就连此刻身在何处,都已无法自知。极致的痛楚,固然令人崩溃,而乐到极致,则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哈哈哈……杀人放火,荷包鼓鼓,话糙而理不糙!”

乐不可支的余跃,对此不禁深以为然。

“陈道友的这份丰厚大礼,余某斗胆笑纳了。”

不同于先前的谨小慎微,面对整整三粒“筑基丹”,余跃却是毫不迟疑,改用随身携带的玉瓶盛放,一把收入储物戒中,顺带将“青丹谷”刘姓弟子的物品,也一并顺手拾取。

“哪怕是最普通的丹药,多出一丝外物杂质,势必影响其应有的功效。”

“筑基丹乃用于晋升大境界的重宝,原本就求之而不得,如是擅自添加暗记,导致瓶颈突破失败,将会毁掉一名天才弟子的大好前程。”

余跃虽未获得丹道名号,但已身负“药师”之能,对其中的利弊得失,自然一针见血,笃定这三粒“筑基丹”内,绝无任何人为的手脚,甚至得意忘形之余,还不忘嘲弄对手一番。

麻利地清理完打斗的痕迹,余跃片刻不敢再有耽搁,趁着茫茫的夜色,飞一般逃向“星落原”的外围,忍辱负重,隐匿身形,以待时机。

033.星落原之乱

“先期速发紧急传音,就近召集同门合围,谨防凶獠脱逃!”

“大队后援,已自宗内调派,扎紧牢笼,第次逐一搜寻!”

近千名“朝阳宗”炼气弟子,在极短的时限之内,相继陆续就位,在诺大的“星落原”外围,迅速设点布控,形成了天罗地网之势。

“朝阳举事,宁错勿滥!”

足有四十八名筑基修士,脚踏飞剑流光,将神识全力外放,覆盖了周围数里的地界,在半空中分片巡游镇守,隐隐含着示威和震慑之意。

暗处的筑基小队,更为精锐,悍然直扑“星落原”的深处。

“凡有不顺从者,当场擒获,直至格杀!”

“闪烁其词,刻意隐藏行迹,皆因身有辛秘,心中发虚。”

“发行可疑之人,一律先行扣押,严加盘查审问!”

一旦发现修士形迹,不少“朝阳宗”的炼气弟子,依仗着有众多本宗的筑基前辈,暗中在身后撑腰,私底下大肆敛刮财物,中饱私囊。

“哼名为追查凶犯,实则趁火打劫。”

“倘若遇上朝阳门下,要么破财免灾,要么及早开溜。”

“朝阳弟子蛮横霸道,欺人太甚!”

“唉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一传十,十传百,“朝阳宗”弟子的恶行,很快在“星落原”中席卷散布,那些尚未遭到厄运的修士,人人自危,如惊弓之鸟。胆小怕事之人,早早就地藏匿;亦有不甘受人摆布者,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血腥恐怖的氛围,笼罩着整个历练之地。

混乱不堪的局面,足足持续了半日之久。

百密一疏之下,终有漏网的修士,冒死冲破重重合围,激发求救传音符,将此地的变故上报宗门,顿时西南地域中,群情激愤,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岂有此理,朝阳宗简直目中无人!”

“四下拦截,强行搜身,吾等宗门颜面何在?”

“若再放任不管,先祖留下的大好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西南地域内的仙宗,诸如“青丹谷”、“炼体宗”、“天遗宗”、“驭兽门”、“阴煞宗”、“血魔门”等,迫于各方重压和义愤,暂时抛开旧日的嫌隙,各自派遣一名长老,一同前往“朝阳宗”进行交涉。

“抽调数名筑基修士,各自带领一队练气弟子,火速赶赴星落原内,尽量保全本宗历练门人,免遭肆意侮辱与杀戮。”

“还是宗主行事周全,一石二鸟,双管齐下。”

据理力争的同时,各仙宗多留了个心眼,暗中紧急部署。

……

龟缩在山洞里,外界的风吹草动,余跃时刻探察留意。

“陈放受朝阳宗的器重,远超预估,真是羡煞旁人!”

余跃挑选的藏身之处,已靠近“星落原”的外围边缘,即便资源荒芜匮乏,平时少有修士到此,一个时辰之内,附近也数次传来嘈杂的人声。

“事态急剧恶化,非同小可,余某也应早做打算!”

心惊胆战之余,余跃不觉向里龟缩,直至山洞的最底端,就在这个当口,一道恐怖浩大的神识,以强横碾压之势,瞬间横扫整个“星落原”的上空。

“嘶吾命休矣,金丹前辈降临!”

只听“噗通”一声,余跃陡然双膝跪地,蜷缩一团瑟瑟发抖,仿佛背负一座无形的山岳,动弹不得,周身的全部隐秘,都被人一览无余。

“呼……好险,幸亏不是针对余某!”

仅仅数息之后,这道金丹之境的神识,便直奔“星落原”深处而去,余跃艰难地倚壁坐起,虚脱无力,心中后怕不已。

“如所料不差,不久之后,其他仙宗应会出面交涉。”

“眼下的时刻,最是凶险难熬,务必咬牙挺住!”

稍稍缓过一口气来,余跃暗自推断,为一名死去的同门,如此劳师动众,大干戈,若是一无所获,“朝阳宗”弟子必定心神俱疲,且与日俱增,最终只能不了了之,草草收场。

“落架凤凰不如鸡,再耀眼的天才,一旦陨落道消,亦与常人无异,渐渐被淡忘遗弃。”

自入宗以来,除饱受“同生盟”的骚扰敲诈,宗门内无人过问,余跃心中颇有微词,如今亲眼见证陈放的尊宠,不由幡然醒悟,脸面从不是别人施舍,而要靠自身挣取。

“唯一可虑之事,尚余留一个隐患。”

先前陈放的剑下,逃脱了一名活生生的见证。

“当下风声鹤唳,侥幸逃生的青丹谷弟子,是否敢贸然出头?”

事关自身成败生死,余跃不得不仔细掂量。

连夜返宗的一支“青丹谷”小队,刘姓弟子当场陨落,领头之人许争帆被追杀,仅蓝姓弟子存活,但对后续情形一无所知,余跃坑杀陈放一事,可谓死无对证。

“两下冲突之时,一名天遗宗弟子余跃在场。”

就算蓝姓弟子出面指认,充其量仅此而已。

倒是“青丹谷”门下,临阵对敌之际,不顾脸面和道义,先后抛弃同门,各自逃生,已然触犯宗门戒律,罪名一旦坐实,必将身遭严厉惩处。

铁一般的实情,蓝姓弟子始终避无可避,若是胆敢私下隐瞒,或恣意篡改,绝难自圆其说。既然身为宗门精英,蓝姓弟子心智不低,不会愚蠢到作茧自缚。

哪怕是最坏的局面,余跃都在脑海中,一一反复推演。

若是贪图高额悬赏,蓝姓弟子铤而走险之下,余跃被牵扯进来,最多也只会背负嫌疑之名。心高气傲的“朝阳宗”长老,既不会、更不愿相信,炼气大圆满的天才,竟然被“天遗宗”炼气七层的弟子,一人独力斩杀。

失望和不甘之余,“朝阳宗”说不定心生疑虑,认定蓝姓弟子从中捣鬼,若是将其暗中掳掠囚禁,施以搜魂炼魄的酷刑,生不如死,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嘿嘿蓝姓弟子三缄其口,方为明智之举。”

自感已无任何的破绽和疏漏,余跃终于彻底放松心神,处之泰然,取出一粒“青芽丹”服下,开始闭目打坐。

034.巧计脱身

倚仗底蕴实力雄厚,在西南地域的仙道中,“朝阳宗”平日里向来眼高于顶,始终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好汉难敌四手,恶虎最俱群狼。”

就在日前,近十个仙宗联手找上门来,气势汹汹地兴师问罪,“朝阳宗”终于难以招架,历经一通大吵大闹,讨价还价,不得不低头服软,做出相应的妥协让步。

“无论星落原外围,抑或深处核心地带,任何一支搜寻盘查的队伍中,须有各仙宗的筑基修士跟随督察,以防朝阳宗弟子手段过激。”

“自今时起,以十日为限,无论是否抓获元凶,朝阳宗都将鸣金收兵,务使星落原的纷乱局势,尽快回归正轨。”

西南各大仙宗全力介入,多方居中调停,“朝阳宗”总算大为收敛,滞留在“星落原”内的修士,亦是惊魂初定,就在一片短暂的均势之中,相距最后的时限,已所剩无几。

追踪、蹲守、巡察、甄别,“朝阳宗”弟子日以继夜,可惜事与愿违。且不说元凶伏诛,哪怕稍有价值的线报,都寥寥无几,肇事的神秘修士,抑或团伙,仿佛已凭空消失一般。

“说不定在宗门部署之前,元凶已逃之夭夭。”

“唉上千同门放弃修炼,却徒劳无功,实为不值。”

“好在时日无多,穆师弟务必尽力忍耐。方才的怨恨之词,若是传入宗门长老耳中,免不了一顿责罚!”

“范师兄训斥的是,师弟谨记在心。”

一队“朝阳宗”弟子,奉命驻扎在此,早已心神俱疲,牢骚满腹。初来之时的新鲜好奇,早已消磨殆尽,三三两两盘膝闲谈,借以打发时光。

“咦出来一名修士!”

一道灰影风驰电掣,自“星落原”内直奔而来,值守的“朝阳宗”弟子,正感百无聊赖,纷纷迎头上前。

眼看手中丹药告罄,余跃自行推测,外面风声已然渐弱,打算趁机潜回宗门。

“余某自作聪明,反受其害!”

心中一惊,余跃懊悔不迭,自大路堂堂正正返回“天遗宗”,本是反其道而行之,以免露出破绽,不曾想人算不如天算,眼下竟是自投罗网。

“朝阳宗缉拿凶犯,来人且请止步!”

中间还相隔百丈有余,对面的修士便高声喝断。躲避已为时太晚,转身逃离更是不打自招,余跃只得放缓脚步,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行进。

“咳咳诸位道友意欲何为?”

一名“朝阳宗”弟子率先出列,满脸警戒备。

“奉宗门旨意,察看过往道友储物戒!”

就在双方照面的刹拉,余跃的脸色煞白一片,浑身陡然变得僵直,背后的汗毛,已根根竖起!

眼前这队“朝阳宗”弟子中,修为最高者,也不过炼气八层,

万一中途被拦截,盘查随身储物戒,亦在意料之中。

“有筑基前辈暗伏!”

一缕强大的神识,已然锁定了自身气机,余跃心知肚明,若稍有异动,必定命丧当场。

立于大道正中的两人,不觉陷入了对峙,氛围凝重诡异。一方既没有依言交出储物戒,更不敢轻举妄动。另一方则是目光炯炯,严阵以待。

剩下的“朝阳宗”弟子,顿感不同寻常,纷纷收起了轻慢之心,抬手取出法器,缓缓合围上来。眼看要被强行镇压,余跃虽依旧挺立当场,眼眸中却渐显慌乱焦急。

“无故拦截同道,盘问搜身,仙道公理何在!”

众人正欲一拥而上,猛然间一个念头,自余跃脑海中急闪而过,随之忿忿不平,高声叫屈起来。

“休得啰嗦,此乃各宗商定之事,无人得以例外!”

对面的“朝阳宗”弟子,察觉同门正快速欺近,口气更加强硬,寸步不让。

“道友若执迷不悟,本宗有权当场格杀!”

随着一阵纷乱的鼓噪响动,已赶至近前的众人,“哗啦”一声散开,将势单力薄的余跃,团团围困当中。

“哼……岂有此理!”

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自眼角深处闪过,余跃危在旦夕,反而面无惧色,束手挺立,神情间大义凛然。

“除非本宗长辈下令,否则绝无可能!”

余跃的举止言行,发生突如其来的转变,既让“朝阳宗”弟子深感意外,也使得剑拔弩张的对抗,陡然间再次加剧,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宗门荣耀,修者尊严,岂容轻侮,余某虽实力低微,但身为天遗弟子,自当全力维护,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哈哈哈……不愧天遗门下,忠贞刚烈,风骨俱佳!”

长笑声中,一名青袍修士踏剑而出,在半空中显露身形,胸前一朵出蚰白云,神态洒之极。

“嘿嘿余某斗胆一搏,总算如愿以偿。前辈出现的时机,亦是恰到好处!”

余跃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心中直呼侥幸,连忙深施一礼。

“外门弟子余跃,参见师叔。”

被人迎面堵住之后,余跃只好强作镇定,虚与委蛇。不料无意间察觉,“朝阳宗”虽有筑基修士暗中坐镇,门下弟子行事之际,却有些色厉内荏,缩手畏脚,实属反常。

“嘶想必西南地域的其他仙宗,已派遣人手干预,名为协助,实则相互制衡!”

外界的大势演变,余跃虽无从得知,但这番研判推断,一语中的,宛如亲见一般。余跃大喜不已,故作慷慨陈词,意在诱使本宗筑基修士现身,以便蒙混过关。

“呵呵朝阳弟子布设关卡,已确由各宗默许,不过是照例查验而已,余师侄但交无妨。”

青袍修士和颜悦色,安抚门下弟子。

“师叔法旨,弟子自当谨遵!”

余跃二话不说,满口答应。

“多有得罪,余道友请自便。”

接过余跃的储物戒,“朝阳宗”弟子略加探察,不屑地撇了撇嘴角,片刻便甩手交还。

“弟子就此拜别师叔。”

余跃装作浑然不知,转头向青袍修士辞行,暗中加持“疾风术”,又往身上拍了一张“轻身符”,灰色的身影,转眼一骑绝尘,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虎归深山风云动,龙回瀚海水天惊!

035.造访曹夫子

回到宗门之内,余跃进入精舍倒头便睡,足足一个昼夜。

心神疲惫已极,终于得到充足的休整,余跃顿感神清气爽。掌中一枚储物戒,赫然是“无量宗”长孙泰所留,余跃不停地轻轻摩挲,脸上喜不自禁。

“归宗路途遥远,难保不会节外生枝。”

自藏身的山洞走出,余跃便未雨绸缪,防患未然。

《八门锁金阵》、极品灵器“锁寒枪”、三粒“筑基丹”、六株珍稀灵草,连同大部分的符篆,都一并收进长孙泰的储物戒,预先放入口中,轻含于舌尖之下。

“天遗宗”配发的储物戒,余跃则大方地佩戴示人。

舌底藏匿细小之物,尚能正常发声,此种伎俩,就连俗世凡人,稍加练习,也可熟能生巧,于修士而言更不在话下。若非刻意神识探察,外人即便近在咫尺,也发现不了丝毫破绽。

区区一名炼气七层弟子,隐身暗处的“朝阳宗”筑基修士,自然不会太过上心,直到双方言语冲突,锁定余跃的一缕神识,更多是警告和威慑之意。

“回复丹、祛毒丹、生机丹、辟谷丹、二级妖兽材料……”

余跃交出的储物戒中,所装之物杂乱寒酸,“青芽丹”三粒,下品灵石仅二十一块,难怪负责查验的“朝阳宗”弟子,满脸不屑一顾。

行走在宗门内,细细品味脱身之计,余跃不禁暗自得意。

一座幽静的跨院,位于“天遗宗”外门深处,入眼修竹翠绿一片,各式花草错落有致,阵阵微风吹拂,如鸣佩环之声,荡人神魂。一条小溪自山间引入,蜿蜒潺潺,清澈见底,平添了几分灵动与生机。

“大形藏于无迹,眼见即为心境。”

赏心悦目之际,余跃隐隐有所感悟,往日的造访,多为行色匆匆,无暇顾及,此刻无欲无求,方觉其中妙不可言。

“哈哈哈有客来访,不亦乐乎?”

门庭长年冷落,皆因和余跃的往来,稍有一丝改观。授人以鱼,得之以诚,不但心神俱愉,且不失风雅趣味。

“自古天道酬勤,余师弟修为大进,实乃可喜可贺!”

曹踞亭虽天资平庸,但身为授业夫子,专攻阵禁之道,地位颇为超然,坐享宗门资源,修为也至炼气后期,一眼便察觉余跃境界的提升。

“阵禁之道,奥妙无穷,习之日久,欲罢不能。师弟初窥门径之时,承蒙曹师兄大力提携,获益匪浅。今日再次上门叨扰,只为解答心中疑难与困惑。”

私下的曹踞亭,一脸慈眉善目,肃手将余跃迎入精舍。

一张宽大的玉案中,散落着各式布阵材料、典籍、玉简等物。数十幅晦涩的纹理册画,张贴在四周墙壁之上,与寻常修士洞府中的布置,迥然不同,弥漫着浓浓的儒雅学究氛围。

恍惚间,余跃仿佛身在俗世私塾,一盏孤灯相伴,圣贤经书在手,心底的由衷敬意,油然而生。

“余师弟言重了,师兄既享宗门俸禄,自当言传身教,不敢稍有懈怠之心。至于授业之功,夫子头前引领路径,日后的得失成败,皆仰仗各人修习。”

曹踞亭一手捻着花白胡须,口若悬河,显见得心情大好。

“师兄长年宗内授业,阅人无数。阵禁之学虽妙用神奇,因其晦涩冷僻,所耗心力甚巨,鲜有弟子涉猎,持之以恒者,更属凤毛麟角。似余师弟这般,实乃平生仅见!”

无论“十方山脉”中的打拼,抑或“星落原”内的天赐机缘,阵禁之道的施用,可谓举足轻重,功不可没,余跃屡屡满载而归,兴致日渐浓厚,自然孜孜以求。

“为人师表,诲人不倦。勤勉好学,喜闻乐见。”

面对热切渴望的目光,曹踞亭爱才之心顿生,和余跃早已亦师亦友,直愿将满腹经纶,倾囊相授。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间,日头渐渐偏西。

“余师弟的修为,已达炼气后期,两年一度的宗门考核,自可免除。而宗门大比五年一度,不日即将开始。”

授业之余,两人话题一转,曹踞亭关切地提醒余跃。

“获得前三甲者,直接晋升内门弟子。大比魁首,更是奖励筑基丹一粒。如此良机,余师弟宜早做准备,放手一搏!”

天纵之才横空出世,低阶弟子全面崛起,乃是宗门壮大的根基所在。“天遗宗”虽实力稍嫌不足,但事关道统传承的千年大计,法度严谨异常,较之其他仙宗,毫不逊色。

但凡新进弟子,入宗两年之后,未修至炼气中期者,一律从门墙剔除,遣返出宗。而每相隔五年,将有一场公开较技盛会,规模空前,炼气之境的天遗弟子,皆可报名参与。

最终名列前茅的佼佼者,势必出人头地,得到宗门全力扶持,隐隐担负起光大门楣的重任。不过,今年外门大比的奖励,居然如此丰厚,着实令人垂涎欲滴。

“呵呵多谢曹师兄提点。”

余跃平静得出乎意料,淡淡一笑。

“纵观历次外门大比,依师弟愚见,实则比拼身家背景,若无此两样,即便得到一粒筑基丹,反而会带来无尽烦恼,甚至飞来横祸。”

炼气弟子斗法之际,限于神识不能外放,自身修为的高低,临阵技巧的强弱,并非可决定最终成败。往年擂台对决,有人凭借数件上品法器之威,大杀四方,一黑到底,那些惜败的高阶弟子,自然心有不服,戏称为“器物流”。

“是故师弟虽眼红不已,无奈孑然一身,甘愿作壁上观。”

曹踞亭原本还有所期待,听完这番见解,心中不禁大感惊讶和意外,凝神沉思了片刻,便不再出言相劝,继而深深看了余跃一眼。

“嘿嘿余师弟之言,初听起来不免失之平庸,甚至缺乏修者应有的锐气,但细思之下,非胸襟胆识过人之辈,绝不会有如此通透缜密的感悟。”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直至日落西山,方才宾主尽欢。

“所谓后生可畏,日后的仙途,未必没有余师弟一席之地!”

036.尘世亦有道

打坐、炼丹、阵禁破解、淬炼神识……

蛰伏在“天遗宗”内,不动声色,整整三年之久的时光,余跃的修炼日常,几乎是千篇一律,雷打不动。

“呵呵数载如一日,一路磕磕碰碰,总算走到了这一步!”

余跃在宗门内寂寂无名,修真资源自然只能自给自足,但论其丰厚充裕,要远超其他同门,甚至连一干核心精英弟子,也有所不如,修为稳步攀升,如期进入炼气大圆满。

“青芽丹、回复丹的成丹率,高达六成以上。”

“神识攻击的虚影,凝如实体,恰似一柄威猛无比的重锤。”

筑基之事,已提上了修炼日程。当年“星落原”之行,自“朝阳宗”陈放手中,余跃夺取了三粒“筑基丹”,储物戒中尚有六株珍稀灵草,去往宗门“福禄殿”中,又可兑换两粒“筑基丹”。

“唉突破瓶颈的契机,似乎并未来临。”

三年前,少年天骄韩若愚,毫无悬念夺得大比第一。次年尚不及弱冠,便强势突破,一举成功筑基,晋升内门精英弟子,轰动全宗上下。

“天遗宗”外门的格局,日新月异,耳濡目染之下,令人不禁蠢蠢欲动。看似已万事俱备,但无端的神绪不宁,莫名其妙有些隐忧,思虑再三,余跃不得不谨慎行事。

“多日未见,给余师兄请安!”

平日胡作非为的黄吉,亦是鸡犬升天,身负炼气九层修为,自韩若愚手中接管了“同生盟”。唯一不同之处,黄吉对余跃的态度,早已今非昔比,见面时循规蹈矩,执以师弟之礼。

“黄师弟来得正好,余某整日忙于修炼,尚有月例未缴,都几乎忘诸脑后了。”

抬手轻轻敲了敲额头,余跃一脸正色。

“咳咳不敢,不敢,余师兄说笑了。”

黄吉连连摆手,陪着笑脸小心,决意推辞不肯收取。

不经意间,余跃一身的修为,已然矗立外门之巅,行走宗门之际,不单低阶弟子目光热切,敬仰有加,就连自身的心境,也在悄然而变。

“黄吉一伙的所作所为,固然令人不齿,若在往日,余某必定不胜其烦,频生厌恶之感。”

“现如今,随着修为大进,身家渐趋丰厚,自然底气十足,胸襟高远,鸡鸣狗盗的屑小之流,既不能入余某法眼,更不会侵扰心境分毫。”

倒是面对余跃之时,黄吉常常手足无措,词不达意,成了逗乐解闷一般的存在。余跃出得宗门,信步走向山脚,一路上不觉暗自发笑。

“筑基之事,毕竟非同小可!”

修士的仙道成就,用能否顺利筑基,就足以评判衡量,半点都不为过。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筑基者,寓意构筑修者根基,顾名思义,其无与伦比的地位,可见一斑。

“既然心中有所羁绊,不如暂且搁置,切勿贪功冒进。”

沿途之上,余跃信马由缰,若有所思,直至喧闹嘈杂的人声,渐渐在耳旁响起。

相距“天遗宗”山门不足五十里,不少仙宗在此开设修真阁楼,外来散修则聚集而成地摊坊市,多俗世商家店铺,混杂其间,久而久之,兴起了一座不大不小的集镇。

正值掌灯时分,街道车水马龙,颇为热闹。

一条僻静的小巷转角,“吴记卤烧”的酒旗招幡,字迹已然模糊不清,色泽暗沉发黑,兀自在夜风中摇摆轻舞,默默述说着年轮的陈旧往事。

一副挑担置于自家大门,当街而立。支起了两张酸木矮桌,纯系手工拼制,摆放上一盏简陋的兽油灯。炉膛之内,火苗通红明亮,硕大的黄泥瓦罐中,酱褐色的卤水沸腾翻滚,阵阵肉香浓郁,随风四散至数个街口之外。

“吴记卤烧”乃祖传手艺,延续至今已整整五代,公平厚道,物美价廉,是集镇上的几家百年老店之一。传至老汉吴望贤的手上,更是有发扬光大之势。

“苦藤酒”风味独特,远近驰名。须深入大山之中,亲手挑选采伐“鹤木藤”,加入自酿老烧,再秘制窖藏达半年之久,方能得此一味佳酿。

“呵呵掌柜的,今日照旧,全套卤菜,一坛老酒。”

熟客无需摊主招呼,余跃大马金刀,径直入坐。“吴记”的醇酒佳肴,固然令人食髓知味,小酌自饮,无拘无束,似乎更合余跃的自在心意。

“余仙师请稍候,老汉片刻就好。”

吴望贤恭应了一声,麻利地拾掇好酒菜,一一摆放在余跃面前,回身默默蹲坐到炉口边。跳跃的火光,映照出一张粗糙的脸庞,饱经岁月沧桑,皱纹如斧砍刀削,却透出少有的平静知足。

取过一只陶制酒碗,余跃抬手拍碎坛口泥封,一阵浓烈的酒香,即刻扑入鼻端。待盛装至七、八分满,但见酒色深绿,质地却清澈透明,恰似琥珀一般晶亮。

“哈哈哈百年佳酿,家传渊源,果然名不虚传!”

余跃半眯着双眼,先轻嗅其味,再浅浅泯上一口。起初的淡淡苦涩过后,丝丝甘甜回荡,随之一股刚猛之劲,由下自上急冲脑门,继而直达周身各处,无比的酣畅淋漓。

“嘿嘿余仙师厚爱,小老儿感激不尽!”

吴老汉咧开大嘴,开怀而笑,满脸的皱纹,堪比秋菊。

“掌柜年事虽高,但身板依旧硬朗,老来之福,自古难得。”

笑眯眯的吴望贤,闻言连忙起身拱手。

“蒙余仙师吉言!小老儿虚度光阴一甲子,幸有仙宗灵气庇护,得以无病少灾。但天命终究不可违,身子骨早已老朽,精力大不如从前了。”

世俗老汉的感恩之言,与其相貌一样,朴素实在。

“哦……”

余跃淡淡一笑,右手突然一顿,端起的酒碗,也停在了嘴边。

“修者与凡夫,虽身处同一片天地,却俨然泾渭分明,谁也不会想到,两者之间会有何交集。”

不知是何缘故,突兀的一瞬间,宛如有一道闪电,划破了黑沉沉的夜幕,陡然涌现在余跃的脑海中,逼人的精光,自眼眸内暴射而出。

037.破局法门

凡人吴老汉看似精神矍铄,实则肉身早已不堪造就。

恰似一轮红日西下,沉沉入暮,即将跌落至“虞渊”之底。又如一段山林朽木,腐败中空,已然虚不胜力,稍加触碰,也许顷刻便会溃散,碎屑一地。

“世人只道仙凡有别,殊不知,万事皆有通达之处。”

“神识,发乎紫府识海之内;法力,则储于体内经脉之中,无一不依附修者肉身。”

时至今日,历经不懈提升与实战磨砺,余跃的神识、法力,已呈兵临瓶颈之势,而肉身作为承载之体,顿时就显得孱弱异常,难堪重负。

遥想当年,身处“星落原”的一座无名洞府,余跃苦修《大乘神诀》,神识首次进阶之际,意外引起法力暴动,从而迎来修为突破的契机。

“唯有开启炼体一途,强化一己肉身,精、气、神合而为一,对余某冲关而言,才是不二选择。”

他人筑基的情形,千差万别,亦无从得知。但余跃晋升练气后期的领悟,感受至深,历历在目,正是借鉴参照之时。

“哈哈哈……翻手为云覆时雨,万般变化不离宗!”

余跃仰天大笑,端起满满一碗“苦藤酒”,一饮而尽。

“掌柜的,老酒再来一坛,本仙师今日不醉不归!”

人生得意之时,尽且纵情狂欢。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余跃的心境,顿时变得通透无比,豪气干云。

“呵呵余仙师今日一反常态,怕是遇上天大的喜事。”

无意间窥破晋阶之路,余跃喜不自禁,形骸放浪,相比以往的潇洒风姿,简直判若两人,惹得一旁的吴望贤,心中暗自嘀咕不已。

其中的缘由,吴望贤虽十分好奇,但仙师在上,过往数十载的人生阅历,令其恪守着凡人本分,不便问,也不敢问。不过,余仙师乐不可支,手舞足蹈,与刚才自身的随口之言,定是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吴老汉不由受宠若惊,布满皱纹的脸庞,映照在熊熊火光之下,似乎都红润舒展了许多,显得神采奕奕。

“上天之喜乐,眷顾芸芸众生,从来不分贫富贵贱。因其一无所有,穷困之家的欢愉,反而简单直接,随处可得。”

……

“福禄殿”内宽敞明亮,纷乱繁忙的景象,一如既往,甚至与普通的小集市,并无太大的分别。众多的外出历练弟子,往复进进出出,各色新鲜的闲聊话题,此消彼长。

“咦……在此处见到余师兄,倒是出乎意料。”

大殿中人流如织,摩肩接踵,余跃的悄然进入,依旧引起了不小的关注。世间有心之人,虽仅属极少数,又似乎无处不在。

“余师兄生性孤僻,一身修为精深,鲜与同门交往。”

“外门中早有传闻,余师兄从不与人组队,似乎也不曾接取过任务,自入宗伊始,一直独来独往。”

“嘿嘿也不尽然。余师兄乃地火丹室的常客,与授业的曹踞庭夫子,更是交从甚密,自不会像寻常弟子一样,时常四处奔波,积攒修真资源。”

余跃若是亲身得闻,必定会暗自心惊。私底下的这些议论,虽仅是旁人的揣测之语,甚至不免有些出入,但相距背后的真相,已然不远。

“敢问师兄,前来接取何类任务?”

站定柜台面前,却未掏出任何物品材料,今日当值的美貌女修,心思亦颇为玲珑,一眼断定余跃欲外出历练,而不是归来交还任务之人。

“呵呵好聪慧的师妹!”

余跃饶有兴趣,不由看了女修一眼。

“督察黄沙城!”

随着余跃的抬手指向,靠近大殿的一处角落,一副木牌高高孤悬。附近的门人弟子,虽是人头攒动,却从无一人正眼观瞧,显得异常的冷清。

“值守时限三年,二百点宗门贡献。”

值守女弟子手脚轻巧,上前取下榜文,又接过余跃的身份令牌,当场予以核验备考,娇俏的脸上满是不解之色。

“凭证玉牌在此,务请妥善保管。恭祝余师兄出行顺利,早日返回宗门。”

位于“天遗宗”东北六千里处,几近宗门势力的边缘,天地灵气荒芜,已属低贱的俗世之地,余跃前往的“黄沙城”,便构筑于此。

与其他仙宗相仿,“天遗宗”素来戒律严苛,惩处森严。修炼资质低劣者,必定遭受遗弃。举止若不加约束,亦会触犯门规。为避免被逐出门墙,唯有屈身此类不毛之地,方能勉强保住宗籍。

督察一座俗世城池,堪称轻而易举,且能赚取不菲的宗门贡献,但荒废修炼的时长,达三年之久,若非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任何修者绝不会自愿前往。

“身在宗门,犹处江湖。即便行事谨慎低调,难保不会挂万漏一,无意间得罪权贵,不得已只能外出避祸,余师兄此举的原由,不外乎如此。”

任何一个仙宗之内,都非铁板一块,各式裙带纠葛,盘根错节,乃是人尽皆知。女弟子心中暗自揣测,目光中透出一丝同情与无奈。

“呵呵师兄承蒙吉言。师妹不但貌比花娇,心地更是和善体贴。”

接下一份公认的苦差事,余跃似乎并无苦衷与不满,将任务玉牌一把收起,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和女弟子调笑打趣,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

“咯咯师妹不过恪尽职守,哪当得起余师兄谬赞!”

大庭广众之下,女弟子神情略带忸怩,暗中却是心花怒放。

“余师兄风流本色,前往放逐之地,还不忘吃人豆腐。”

“嘿嘿凡事无绝对。兴许出自宗门授意,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只待归来之日,自会有一个好去处。”

“哈哈哈各位师弟既有此闲心,还不如痛下苦功,尽力提升修为。”

“焦师兄教训的是,吾等即刻启程历练!”

不少异样的目光,自四周投射过来,还有三三两两的弟子,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余跃旁若无人,轻笑了几声,与当值女修挥手道别,飘然出宗而去。

038.逍遥督察使

“哈哈哈……难怪今日天刚放亮,府中喜鹊便跃登高枝,纵情欢唱不停,竟是昭示有贵客盈门!”

已是夕阳西下时分,晚霞漫天,身为“黄沙城”转运使,早早立于府邸门前,恭迎同门师兄的到来。

齐真身板挺直,肌肤光滑红润,貌似一儒雅中年男子,但眉眼之间的沧桑,却明白显露无遗,其真实的年岁,恐已过花甲。

“余某乃赴任而来,难得师弟有心,在此久立迎候。”

于荒芜之地同门相见,实属不易,余跃亦是礼数讲究。

虽是接取任务之人,无论出于何种缘故,或有何难言之隐,眼前的督察使,境界高至练气巅峰,而齐真的修为低微,不过炼气五层,其举止言行,自然恭谦异常。

“余师兄客气了,一路劳顿乏味,且请入府歇息!”

堂堂“转运使”府邸,占地达三千亩之巨,占据着“黄沙城”内的黄金地段,卓尔矗立,宛如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外观恢宏奢华之极。

一旦进入府内,则是另有洞天。世间珍稀的草木,比比皆是,且交付专人打理。将城外的清流,以土系法术开凿引入,随处可见鱼翔浅底。

两人走上斑竹回廊,其间清雅蜿蜒,别有出尘脱俗之气。

“齐师弟闲情雅兴,府邸景致幽深,全然不输宗门。”

虽皆是凡尘之物,却展示出仙家气象,一路观赏下来,余跃由衷地点头称赞。

“呵呵……余师兄的溢美之词,师弟听闻亦是喜不胜禁,厚颜愧领了!”

齐真满脸喜色,探出半个身位,殷勤地头前引路。

“咦……转运使平日不怒自威,今日怎会如此小心拘谨?”

“嘻嘻……新来的仙师大人,年轻俊朗,气度非凡!”

府邸仆从暗暗称奇,而众多的婢女,则是满眼火热之色。

后院深处,空旷幽静,四下风舞荷塘柳,一座雅致的敞厅中,盛大的接风晚宴,正如火如荼。府中一干美婢,落落大方,伺候得无微不至,山珍海味流水般地奉上,极尽奢靡之能事。

“黄沙城”中的居者,足有十万之众,唯有齐真一名仙道修士。经年累月在此枯守,打理宗门的商铺、酒楼、码头等世俗生意,在凡人眼中尊崇至上,却也着实百无聊赖。

“黄沙城的修真资源,匮乏之极,余师兄前来值守三年时光,怕要受不少委屈。”

不曾想,此次宗门派出的督察使,竟是一名炼气巅峰弟子,且颇具亲和力,令人不禁又惊又喜。一片欢声笑语中,不觉已酒过三巡,齐真再次替余跃斟满玉杯。

“呵呵……无妨,余某生性恬淡,颇能随遇而安。”

余跃洒然一笑,一副处之泰然的姿态。

“即便身在宗门,也未必事事如意,正好出来散心解闷。”

齐真虽修为不显,但阅历丰富老到,余跃话语中隐含的深意,马上心领神会,但凡宗内之事,闭口不再提及,频频举杯,天南海北,只谈风花雪月。

“此地事务纷繁庞杂,齐师弟举重若轻,打理得井井有条,虽是偏居一隅,却自在快活无比,令人心生羡慕。”

酒至微酣,余跃兴致甚浓,随口打趣道。

“咳咳……哪里,哪里!”

齐真讪讪一笑,脸上顿有愧色。

“师弟资质愚钝,自知在仙道一途,精进无望,只得向宗门自请流逐,颐养天年,倒让余师兄见笑了。”

“齐师弟此言差矣,余某发自肺腑,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余跃微微摆了摆手,一脸正色地看着齐真。

“吾辈修士一生,所争者,无非是出人头地。齐师弟大智若愚,观风向,知进退,坐享尘世的荣华富贵,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活法?”

不堪忍受宗门的嘲讽与白眼,亦对自身天赋极度失望,齐真才会出此下策,远离是非伤心之地,终日纸醉金迷,借以掩饰内心的卑微。

不曾想,修为高绝如余跃,不但毫无轻慢藐视之意,还大为勉励开导,齐真顿时感激涕零,连忙从蒲团上站起,神情郑重地深施了一个大礼。

“余师兄一席金玉良言,师弟茅塞顿开,郁集多年的心头重负,一扫而空,今日教导之情,必定铭记在心!”

隐约之间,已疏于修炼的齐真,甚至感到蒙尘的道心,都在微微颤动,似有重焕生机的先兆。

“哈哈哈……今夜陪余师兄尽兴而归!”

齐真不由神采飞扬,轻轻一拍双掌,两队身披轻纱、高挑腴美的歌姬,应声鱼贯而入,大厅中顿时丝竹飞扬,歌舞升平。

……

巨大的宗门库房,位于府邸深处,一片竹林环绕掩映。黄金珠宝、翡翠玉器、古人字画之类,可谓应有尽有,堆积如山,随意四处放置,其场面之富足壮观,令人咋舌。

“宗门的日常用度,丰厚充裕,少不了齐师弟一份功劳!”

次日,齐真亲自陪同余跃,在城中、府邸依例巡查一番,虽仅仅是走马观花,却足见平日的苦心经营,余跃十分满意欣慰,不禁有感而发。

“宗门使命,师弟岂敢相忘,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

即便身为一枚弃子,流放到世俗之地,心底早已烙刻了宗门印记,明知是场面上的客套话,毕竟代表着“天遗宗”,齐真依旧满心欢喜。

“齐师弟矢志不渝,恪尽职守,令人敬佩。”

赠人花草,手留余香;世间的喜怒哀乐,皆由心生。

“呵呵此地有师弟坐镇,自当万无一失。”

余跃话风一转,直接切入正题。

“余某初来乍到,意欲赴周边游历一番,如有紧要之事,齐师弟尽可传音相召。”

于“天遗宗”而言,些许俗世事务,实在微不足道,在此地设置“转运使”之职,亦是聊以宣示主权而已。

“余师兄尽管自便,师弟自会竭尽心力!”

齐真虽是一城之主,修为却相差甚远,唯有连声附和。

“哈哈哈一瓶青芽丹送与齐师弟,权当见面薄礼。”

扬手扔下一只玉瓶,余跃的身形,转瞬已在数十丈开外。

“嘿嘿余师兄修为精深,性情洒脱,尚且被逼出走,身处宗门,亦是大不易!”

看着余跃远去的背影,齐真喃喃自语,似有所悟。

039.角力场

弱水三千,取一瓢饮。万般法门,殊途同归。

“炼体宗,传承古老而奇特。招录弟子入门,不以灵根属性为据,而重品行心志之坚,奉肉身为器,由武入道。”

“体修战力强悍,常可力压同阶,惜乎晋阶艰难,人丁不兴。”

位于“黄沙城”的正西三千里,已是“炼体宗”辖下的地盘,“巨石城”中聚集着不少低阶体修。

体形庞大的青色山石,累砌成一堵高耸的城墙,未经过多精细打磨,反而留存着凹凸不平的原貌,衔接严丝合缝,尽显大工不巧,粗犷豪放之风。

“嘿嘿此种风貌,倒实属少见。”

这一日,寅时左右,余跃终于抵达城外。

城池的正中,“角力场”占地广阔,醒目异常。内设四座巨型斗台,足有三十丈方圆大小。地面垫铺一层厚实的“铁鎏砂”,再混合“灰粘草”的浆汁,反复捶打夯实,黝黑紧致。

“尉道友,数日不见,修为又有精进,佩服。”

阵阵嘈杂的人声,自场内传来。

最右边的斗台之上,两名男修精赤上身,相对站立,身形俱是出奇的雄壮魁梧,筋骨似铜浇铁铸一般,日光映照之下,一层铁青光泽,自周身肌肤透射而出。

“哈哈哈彼此彼此。穆道友,闲话少说,放马一战!”

两人应是相识日久,无需多余的废话,口中同时一声暴喝,宛如人形凶兽,恶狠狠直扑向对方。手上招式毫无花哨之处,虚空中顿时激起破空暴音,尖锐刺耳。

“嘭嘭嘭”

两人交手换招之际,拳脚虎虎生风,声威震天,如重锤擂鼓一般,不绝于耳。斗台四周人头攒动,群情激昂,尖叫声、呐喊声和口哨声,充斥着诺大的“角力场”。

“好一招飞膝破胸,力重千钧!”

“两人知根知底,可谓旗鼓相当!”

“进击气冲牛斗,回防不动如山。”

近身肉搏格斗,与修士斗法大为迥异。手、腿、肘、膝、头、臀,周身上下的每一处,皆可用于对敌。两具人影兔起鹘落,贴身缠斗,拳拳到肉,既凶险异常,又惨烈无比。

“啧啧啧真是别开生面,大开眼界!”

“体修之刚猛彪悍,令人望而生畏。”

人群中观战的余跃,瞠目结舌,气血澎湃。依稀回穿至旧日时光,于大山丛林中,晓行夜宿,追伏猛兽,殊死相拼之际,游走生死边缘,震撼心魄。

“呼呼”

体修一击势大力沉,碎石裂金。激战苦斗良久,台上的粗重喘息声,清晰可闻。两人肌肤之上,俱是伤痕累累,或清淤、或肿胀,几缕猩红的血丝,自口鼻中溢出,触目惊心。

两名体修的实力差距,也渐渐显出端。起初,穆姓大汉尚能势均力敌,以硬碰硬,其后慢慢守多攻少。反观尉姓体修,则是一路中宫直进,气势始终不曾减弱,牢牢占据了上风。

“咚”

高台上一声闷响,局势顷刻剧变。

趁对手立足未稳,尉姓体抢身欺入,一记“肘炮”刚猛无比,疾如闪电。穆姓大汉胸口骤遭重击,身躯轰然应声在地,犹自倒飞出数丈之远。

“哈哈哈尉道友好功夫,穆某甘拜下风!”

“胜负毫厘之间,与穆道友一战,果真痛快无比!”

两人随之停手抱拳,相视放声大笑,双双下台离去。

“尉道友战力强悍,已然连胜数场,实乃情理之中。”

“在下倒不敢苟同,反而看好穆道友的潜力,随着日后境界提升,必可后来居上,一鸣惊人。”

“精彩绝伦!胜者固然风光,败者亦有荣焉!”

台下的欢呼叫好之声,震耳欲聋,尽管对战双方已走远,围观的人群意犹未尽,纷纷各抒己见,喋喋不休。

“角力场”的西南角落,坐落着一排宽大通敞的石屋,专司此地事务打理,诸如对阵切磋、开设盘口下注、救治疗伤等等,不时有修士进出其中。

“康某忝为角力场管事,敢问道友所为何事?”

康开烈一袭紫色道袍的,体形壮硕雄伟,显见在炼体一途上,已浸淫多年,造诣非浅。

“余某慕名而来,正要请教康管事。”

“呵呵余道友客气,康某定当知无不言。”

面生的外来修士,“巨石城”中屡见不鲜。余跃堪称身躯挺拔,一旦与体修对面,却立显单薄瘦削。康开烈初见之下,居然有所惊觉,此人身负的气息,虽竭力收敛,却隐隐透着神秘。

“咳咳巨石城乃体修聚集之地,远近颇有声名,但余某方才所见,在此切磋较技的道友,尤其是修为精深者,似乎并不踊跃,难寻踪影。”

“呵呵余道友初来乍到,难怪有所不知。”

康开烈笑了笑,耐心予以解释。

“城中驻留的体修,肉身多处低阶,等同于炼气之境,可细分入室、小成、大成和圆满。修为达圆满之境者,为数原本稀少,除非双方事先约定,不然俱是忙于闭关,冲击瓶颈。”

“哦原来如此,倒是在下孤陋寡闻。”

因对体修知之甚少,余跃方有此一问。

“来此切磋者,以入室、小成之境居多。相比往常,今日生意确属清淡,应是碰巧外出历练所致。”

康开烈在此主事日久,举止老练稳重,面对外来修士的好奇,毫无不耐之意,始终侃侃而谈。

“呵呵余某受教了,多谢康管事。”

历经一番交谈之后,余跃算是初识体修,不虚此行,随即花费一块下品灵石,购买了一枚“角力场”玉简,辞谢而去。

“炼体一道,堪称另辟蹊径,大有其独到之处!”

耳闻目睹之下,余跃可谓感受至深,不禁有些跃跃欲试,全力淬炼肉身之心,愈发变得坚定无比。

众多的修真商铺,环绕“角力场”四周林立,自然成为城池的中心繁华地带。余跃左右环视,一块熟悉的牌匾,远远赫然入目,不禁会心一笑,信步走入“水月商会”的阁楼。

040.舍身诀

“水月商会”之名,仙道中远近遐迩,久居商贾上位翘楚。

其名下的分号,亦是不计其数,遍布各处修真之地。不但外观布局整齐划一,招收的伙计、女婢,更是调教有方,举止谈吐彬彬有礼,令人如沐春风,顿生宾至如归之感。

“呵呵常言道,奴大欺主,店大欺客。不过凡事皆有例外,若是套用在此地,恐怕失之偏颇。”

甫一进入商铺内,余跃稍加巡视,便隐隐察觉出,相比他处与众不同,当即伸手一招。

“敢问尊客有何吩咐?”

一名年轻的貌美女修,乖巧地移步上前,轻声细语之间,不失落落大方。

未经客人传唤,四下恭立的仆从,便会默默守候原地,绝不会自行前来打扰,以免惹人心生厌烦。于此类细微之处,足见“水月商会”的做派品味。

“贵店的炼体功法,但凡传承完整,都取来一观。”

因体修功法,在仙道自成一派,与大多修士一样,余跃以往从未涉猎,自宜从入门传承着手,细加对比领悟,逐一窥至全貌,方能有所决断。

“请尊客移步雅座,伺茶稍等片刻,在下去去便回。”

女修微施一礼,含笑告罪,转身脚步轻快,径直进入内室。余跃微微仰身,倚靠宽大舒适的椅背,优哉游哉,一边漫呷清茶,一边随意打量四周。

“巨石城”中体修云集,“水月商会”显然有的放矢,专司经营灵草和淬体功法,以迎合修士肉身锤炼之需。他处火爆的丹药生意,此地反而是顺带为之,因而陈设简洁,一目了然。

“劳烦尊客久候,鄙店所存体修功法,已尽皆在此。”

不大的工夫,年轻女修去而复返,手托一只银盘,盛装着功法玉简,行走间娉婷袅娜。体修虽是专注肉身,神识相对较弱,但毕竟是仙道中人,区区阅览玉简之事,尚不在话下。

“不知配制滋养药浴之物,贵店是否一应齐备?”

目光粗掠扫视一眼,面前的功法林林总总,不下三十余部,搜罗自身心仪之物,理应不算难事,余跃心中甚是欣慰。

“回尊客问话,炼体初级的灵药之材,城中修真商铺均有出售,自小成境界以下,鄙店货源充足。而大成境以上所需,因采摘培植不易,库房存留相对稀少。”

听完婢女的叙说,余跃默然未语,暗自侥幸不已。

“余某灵根八系俱全,虽资质顽劣,尚可修道如常。尤其自丹术大进后,资源亦是无忧,甚至一路的修炼进度,可圈可点,堪比中等之资的同道。”

“倘若当年无奈之下,被逼走上体修之道,面临如此窘况,余某如今的处境,真不知会是何种光景?”

唏嘘感怀一番,余跃随手取出一枚玉简,仔细查探起来。修真商铺中的玉简,但凡未正式出售者,均内设禁制予以封闭,仅展示功法的概述总纲,以供买家甄别挑选,因而阅览之际,异常迅捷便利,皆是一目十行。

炼体一派,虽有其独特的传承,但毕竟同属仙道宗门,万流归宗,因而肉身修为的高低划分,与普通修士的炼气、筑基、金丹和元婴境界,正值一一对应,分毫不差。

“铜皮铁肌”,是为炼体初级阶段。须将肉身每一寸肌肤,锤炼得坚硬无比,堪比精铁。由入室、而臻小成,一旦修习大成,甚至圆满之境,足可徒手硬憾法器。同时不失弹性与韧劲,遭受外力重击之时,尚能减弱内腑的伤害。

“银筋玉骨”,已然由表及里,突飞猛进。自淬炼肉身皮囊,进而打熬深层筋骨,乃是一处至关重要的转折。若能踏足此境中,周身的肉筋,变得异常壮硕,远超常人。体内的骨骼,亦会脱去寻常的惨白之色,散发出淡淡莹润光泽。筋骨伸缩迸发的力道,随之成倍暴增,出手刚猛无匹。

“剔脏铅血”,能达此境者,已是外功得成,转而凝聚内劲,真正登堂入室,堪称体修的一座里程碑。腑脏中的杂质,逐一淬炼剔除,晶莹剔透。长年压缩淬炼,精血紧致之极,宛如一粒粒细微铅沙。脏血鼓动,奔腾不息,战力持久而强悍。

“金身如闭”,体修的至高巅峰,无疑令人梦寐以求。肉身终至合而为一,如同一柄神兵利器,历经千锤百炼。攻则向披靡,无坚不摧;守则圆转自如,无懈可击。不过拥有此等修为,都会自行远遁,故典籍所载,仅寥寥数行,且语焉不详。

“《土雷之体》、《火铜刚》、《石甲术》、《不坏金身》……”

余跃身为十足的门外汉,乍见“水月商会”出售的炼体功法,洋洋大观,各有所长,俱感珍稀无比,实属不可多得,可谓“繁花似锦欲乱眼”。

修真资源日见匮乏,乃是仙道面临的棘手之难。而炼体入道,更是不啻逆天改命,用于淬体的天材异宝,自然奇货可居,导致体修晋阶难于登天。

“不少功法品阶虽高,但仍可在商铺中随意购买。”

不时问询身边的女修,余跃点了点头,恍然大悟。

“咦……”

左看右选,难以取舍之际,余跃无意间拿起一枚玉简。

“《舍身诀》!”

功法之名言简意赅,却暗合肉身淬炼的本意。一股慨然赴难的决绝,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果敢,瞬息间扑面而来,余跃的全部心神,一下就被吸入其中。

“以身为器,万般煎熬痛楚,一一加诸,堪称奋不顾身!”

“缠斗肉搏,一往无前,气势惨烈,可谓舍生忘死!”

先前高台上的一幕,此刻自行在余跃脑海闪现,身影交错腾挪,龙争虎斗,气焰滔天,令人再次身临其境。余跃手中紧握玉简,心神激荡,万丈豪情直欲透体而出。

“哈哈哈……好一部《舍身诀》,深合吾意!”

余跃不觉大喜,暗中收敛气势,果断将其买下。

“药浴灵材,一并添置十份。”

初到体修之城,便有如此丰硕收获,恰似天降吉兆。

041.千锤百炼

满载而归的余跃,如获至宝,兴冲冲回到下榻的“升龙客栈”,终日在修炼精舍内闭门不出,潜心领悟揣摩《舍身诀》。

“龙韵参、极地之手、紫芝、落英花、龙象角、凝露草、乌舌兰、云霖花……”

配制淬体药浴的灵材,品类繁杂多达五十余种,名称新鲜陌生,长于灵草辨识的余跃,甚至大半闻所未闻,售价更是奇高无比,单份便需二十块下品灵石。

于普通体修而言,此等花销实属昂贵,幸亏余跃炼丹有成,出丹率达六成以上,除用于日常修炼,余者皆可出售,已积攒了近一千块下品灵石,在炼气之境中,算是一笔巨额财富。

“一份完整的药浴灵材,需分成十份,首次淬体剂量,取其中之一即可。”

“淬炼三次以上,待肉身适应药力冲刷,可逐渐加大份量,如此循环往复,切勿贪功冒进。”

遵照玉简中配方所述,处置众多灵材,调制药浴之际,居然颇为讲究细致,诸如先后之序,亦有严苛法度,不可混淆颠倒,比之丹药的炼制进程,不逞多让,倒是出乎余跃的预料。

“取其汁液者,宜当场挤榨,残渣则废,弃之不用。”

“通体俱用之材,掌间磨至齑粉,遍洒水面,任其自行沉没。”

“若属性暴烈,则洗净浸泡,待其药力缓缓渗出释放。”

眼下余跃的丹术水准,足以位列“药师”的中上之资,与手头的淬体药方,历经一番悉心比对,其中诸多的玄妙之处,自然能彻底体会领悟,不禁连声啧啧惊叹。

“咕嘟……咕嘟……”

木桶中注入了深潭寒流,原本冰凉彻骨,随着几味灵材放入,开始渐生异变,无数水泡翻滚,直至滚烫沸腾,蜕变成诡异的幽兰之色,暴虐的气息在精舍中弥漫,令人不由心生俱意。

打量了片刻,余跃褪去衣衫,缓缓坐于桶底,暗中一咬牙,开始运转《舍身诀》。

“嘶……痛煞余某!”

痛彻心扉,撕心裂肺之感,如狂风暴雨,瞬间席卷而来。

似有无数利刃铁针,一点点地破开肌肤,在体内蛮横地横冲直撞。余跃顿时汗如雨下,精壮的身躯,筛糠似地抖个不停,桶中的药液,不停地剧烈波动,上下起伏。

初次淬体的灵材,皆属虎狼之性,至刚至猛。

修士体魄原本迥异常人,当年突破炼气之境,余跃好歹曾有过类似的体验。但此刻的巨大痛楚,陡然爆发出来,山呼海啸一般汹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吼……”

一时间,余跃竟然难以抵挡,几乎晕死过去,凄惨的哀嚎和嘶吼,不断自咽喉中迸发。

……

足足过去十二个时辰,已是次日巳时,精舍中已平静。

“呼哧……呼哧……”

木桶中的药液,污秽浑浊不堪。余跃浑身精赤,唯有脑袋露出水面,头上发髻散乱,面容惨白,大口喘着粗气,时而龇牙咧嘴,时而放声大笑,宛如患上了失心疯一般。

“哈哈哈……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分外香!”

初次淬体之后,肉身立生巨变,余跃无需神识内射,感知便异常强烈清晰,待体力恢复大半,余跃将精舍收拾停当,来到隔壁的演武房内。

寒铁担锁、千斤巨石、硬木桩、铁砂包……相比俗世武者的练功器械,外观虽颇为神似,体形与份量却增大了无数倍,应有尽有,摆放在各个角落。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真是久违了!”

自幼时起,挥汗如雨打熬筋骨,一幕幕昔日的场景,顿时历历在目,余跃的双手,逐一在冰冷器物上抚摸而过,脸上露出浓浓的缅怀之色。

“药力霸道刚猛,淤积在经脉之内,尚未彻底为己所用,需趁热打铁,方能初见成效!”

心底思潮澎湃,余跃随意舒展筋骨,只听得体内深处,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如万千爆竹齐鸣,一股肃杀的气势,开始节节攀升。

“喝!”

两只醋钵大的铁拳,牢牢紧攥,周身上下的筋肉,开始急速隆起滚动,余跃脚下渊渟岳峙,拉足功架,猛然间吐气开声。

“直刺、低扫、鞭腿。”

“肘冲、膝顶。”

“鱼背拱!”

“头槌、环臂杀……”

冲撞击打之声,巨大猛烈,伴随着急促的呼息,不绝于耳。

“嘭嘭嘭……”

“噗通……”

“咚…咚咚…咚…”

阵阵腾腾的白气,渐渐自余跃头顶冒出,直至蔓延全身,经久不散。肌肤通红一片,好似藏有无数滚烫的虫蚁,不住地蠕动、撕扯和滋养,一滴滴黑红的污血渗出,腥臭难闻。

足足花费3个时辰,灵材药力方才散开,被肉身完全吸收。

“千锤百炼出深山,烈焰焚身混不惧!”

纵声大笑中,余跃收住拳脚,浑身上下其暖融融,说不出的舒坦。肉身吐故纳新后,气血旺盛无比,顿感腹中饥肠辘辘,足以吞下一整头健牛。

《舍身诀》的功法中,附带有详尽的膳食图谱。

“肝、胆、目、肉筋,五行属木,补于早春,以色青味酸之物为佳;”

“心、肠、舌、经脉,五行属火,补于初夏,以色赤味苦之物为佳;”

“脾、胃、口、肉肌,五行属土,补于盛夏,以色黄味甘之物为佳;”

“肺、肚、鼻、皮毛,五行属金,补于深秋,以色白味辛之物为佳;”

“肾、膀、耳、骨骼,五行属水,补于寒冬,以色黑味咸之物为佳。”

洗漱完毕之后,余跃焕然一新,在酒楼中包下一座雅间,进补肉身之时,亦是大快朵颐。

……

同往常一样,康开烈正在管事房中忙碌,闻听到一阵脚步声,抬头看见余跃进来,匆匆一瞥之下,心中颇为惊讶,眼眸不禁猛然收缩起来。

余跃的体格虽无大变,但身形如铁枪般挺拔,周身的气势隐隐有彪悍之意,完全不输寻常体修。

“哈哈哈……短短百日,余道友修炼有成,可喜可贺!”

多达四十五份药浴灵材,俱被消耗一空,余跃堪堪来到入室之境,正要效仿纯粹体修,以战养体,不断磨砺锤炼。

“呵呵……多谢康管事,余某专程前来,与同道切磋较技。”

余跃谦逊地拱了拱手,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昂扬斗志。

042.险遭毒手

斗台上,韦火离缓缓游走,一脸傲慢之色。随意活动几下拳脚,骨节爆鸣的声响,一阵紧似一阵,气场异常强悍。

“嘿嘿……角力场安排的对手,居然是名外来修士,且新近炼体,而韦某的入室境界,已稳如磐石,并非故意恃强凌弱。”

韦火离暗自冷笑,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薄唇,露出两排雪亮的牙齿,宛如一头潜行猎食的凶兽。

“余跃,初涉炼体,请韦道友多多赐教。”

“韦火离,铜皮铁肌,入室小成之境。”

双方互通名姓,抱拳施礼,余跃注目打量,不由暗暗心惊。

与寻常所见体修不同,韦火离的身形,干枯精瘦,比余跃还显单薄,一双眼眸狭长,隐隐露出饥渴嗜血的神色,令人顿感不安与悸动。

“实力差距明显,胜负应无悬念。”

台下围观的体修,俱是“角斗场”中的常客,对双方的来历、修为了如指掌,早已在执事房中投下赌注,望向台上的目光,不免轻松惬意。

“那是自然,余道友恐怕要吃大亏。”

“初出道的新人尚不知晓,韦道友出手狠辣,数位同道皆被其重创。”

余跃缓步走上斗台,人群中的窃窃私语,断断续续有所耳闻,心中一凛,暗自提高了戒备。

“接韦某一招!”

韦火离惜字如金,一个箭步急冲上前,猛击余跃胸腹要害,带起一阵劲急的呼啸之声。起手便直捣黄龙,自负之极,也充满十足的不屑。

余跃半路炼体,且首次登台实战,面对韦火离的蔑视挑衅,心中并不着恼,本意仅是印证淬炼功效而已,当下不闪不避,低吼一声,两只铁拳轰然相撞。

“嘭……”

震耳的精铁交接之声,余跃当即发出痛楚的闷哼,接连暴退数步,右手掌骨剧疼如裂。

“哈哈哈……差强人意,再接几招!”

韦火离兀自巍然不动,长笑声中蹂身扑上,攻势绵密刚猛,令人避无可避,余跃无奈之下,只得咬牙勉力格挡,脚下却是一退再退。

“砰…砰…砰…”

接连响起的闷响,如中败革。不到二十息的工夫,余跃已身中十多记重拳,气喘如牛,苦苦支撑,落败只在顷刻之间。

“好一记飞踢,连消带打,横扫千军之势!”

“既占尽上风,就宜速战速决!”

“如此拖拉,不似韦道友的做派!”

台下眼看局势明朗,指望韦火离一鼓作气,立分胜负。

“余道友这是何苦?不如自行认输,免得反受其害。”

亦有体修不齿韦火离的作为,开始隐隐担忧。而在一片鼓噪叫好声中,韦火离得势不饶人,步步紧逼,全力放手抢攻。

“嘿嘿……犹作困兽之斗,不自量力!”

随着败像已露,余跃进退失据,空门大开。韦火离眼前一亮,双脚猛然蹬地,趁着对手脚步虚浮,形似鬼魅欺身近前,当胸便是一记“崩肘”重击。

先前的硬碰对招中,余跃的掌骨、臂骨已然折断,眼看对手杀招又至,万般无奈之下,将双臂竖起护在身前。

“咔嚓……”

两根肋骨应声而断,余跃重重摔在十丈开外,倒地不起。

韦火离眼中寒光一闪,并未就此收手,反而如苍鹰搏兔,凌空扑下,高高抬起铁膝,对准余跃的头颅全力砸下。

既是同台较技,血腥场面自不可免,尤其韦火离生性阴狠,每每获胜之时,有意无意将对手重创,“角斗场”一方有时也无可奈何。

“好!”

“啊……”

“又是一桩惨案!”

人群中尖叫、狂呼四起,亦有人不忍直视。

“住手!”

眼看血溅高台,一具黑影疾射而入,看似轻飘飘的一记鞭腿,将韦火离踢得倒飞而回。

“余道友已无再战之力,高下立判,韦道友再下如此重手,置角力场于何地?”

来人修为高绝,达到“铜皮铁肌”大成之境,正是暗中督察的斗台仲裁,脸沉似水。

体修之战,场面虽向来惨烈,但既是相互较技,则应点到即止,绝不能故意致人伤残,更不可伤及对手性命,此乃“角力场”中的铁律。

“呵呵……实在抱歉,韦某一时兴起,未能收住拳脚。”

韦火离自知理亏,且实力被黑衣仲裁碾压,顿时变得老老实实,干笑了几声,趾高气扬地转身离去,口中低声嘟囔抱怨。

“嘿嘿……战力如此孱弱,韦某意犹未尽。”

筋骨断裂,于体修而言实属家常便饭,修士的储物戒中,亦不乏“生机丹”。不过余跃入乡随俗,早已购买了各式药膏,连忙涂抹敷研一番,稍事歇息片刻,即可勉强自行走动。

“咳咳……余道友的伤势,可有大碍?”

自身职责所在,黑衣仲裁上前关切询问。余跃脸色苍白,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谢,神色却是出奇的平静。

“韦道友向来嚣张狂妄,竟又险些酿成惨祸。”

望着余跃渐渐远去的背影,脚步蹒跚,黑衣仲裁颇为恼怒。

“呵呵……康某倒是另有愚见。”

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康开烈,突然笑了笑,若有所思。

“哦……康管事似乎言有深意,难不成和余道友相熟?”

黑衣仲裁微微愣了愣,不觉十分好奇。

“那倒不是,算上今日,两面之缘而已。”

看着“角力场”的入口,已空无一人,康开烈若有所思。

“康某仅是暗自揣测,此人或许并不简单。”

……

客栈精舍中,余跃的气色恢复大半,脸上却是笑意森寒。

“嘿嘿……想趁乱击杀余某,恐非易事!”

重创倒地之时,余跃便已察觉,已被浓烈杀意笼罩。恪于“巨石城”中的规矩,斗台肉身竞技,禁用一切修真物品,否则单凭炼气大圆满的修为,足以将韦火离击退,甚至当场斩杀。

“哼……面临生死攸关,余某绝不会束手待毙!”

致命的杀招,早已暗中蓄势待发。体修神识原本偏弱,一旦遭受“震神锤”突袭,识海必定坍塌被毁,在其头颅补上一记重拳,外人难以辨别真伪。

“唉……今日受此重挫,还是归咎修为太弱。”

木桶中灵草的药力,正被逐步激发,开始滋养修补肉身。

043.声名鹊起

半年多的时光中,“角力场”内较技的体修,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然而,就在最近一段时日,1名外来体修,横空脱颖而出,声名大噪。

此人刚刚踏足入室之境,肉搏机巧异常丰富老辣,在同阶体修当中,显得极为难缠,因身着衣褂之色,非青即黑,好事者称之为“毒蛇”。

“呵呵……不曾想余某竟混出了一个名号!”

余跃听闻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长此以往,不但极易受创,也与淬体初衷背道而驰。”

初上斗台即惨败而归,余跃痛定思痛,苦思变通之法。限于天赋、资源和阅历,任凭后天如何勤奋用功,面对真正的体修,余跃终究无法比肩。

“余某并非心属炼体,强化肉身意在筑基。”

自二十岁入道,余跃已修炼三载有余,而立之年以前,乃冲击筑基瓶颈的最佳时段,一旦失之交臂,势必前途渺茫,剩下的时日,愈发显得紧迫。

“灵材淬身,以战养体,于驻守黄沙城的三年时限内,双管齐下,以期达到自身极致。”

凡事皆有主次缓急,逐一剥茧抽丝,余跃渐渐有了眉目。

“为达此心愿,如何立足斗台,应属当务之急。”

回顾短暂的仙道历程,余跃和尘世之间,始终有千丝万缕的干系。以武入道自不用说,与吴望贤老汉一番闲谈,居然灵光一现,决意只身外出炼体。

“自俗世武学着手,寻找应对之法,当为可行之道!”

纷乱的头绪豁然开朗,余跃心头一喜。

“体修身形雄伟,力道强横,灵变自会不足,此即软肋命门。”

“以弱敌强,避实就虚,借力打力,乃是不二法门。”

“待其气衰,硬拼肉搏,既保全自身,淬体功效亦随之大增!”

不多时,一部大有来头的俗世武学,落入了余跃的视野。

“机巧擒拿,错骨分筋,《擒拿手》问世之际,始称《分筋错骨手》,含错骨、分筋和点穴三法。”

“错骨是基,制节乃技,伏敌为本,以巧打拙,以柔克刚。”

无数俗世武者中,广有歌谣流传:天下擒拿出缠丝。

《缠丝擒拿手》有踢裆、撇臂、挎拦、携腕、小缠、大缠、端灯、牵羊、盘腿、卷腕、断臂等招式,若加细分旁支,又称一大一小。

“大擒拿出手凌厉,大开大合,但用于对抗肉身强横的体修,失之药不对症,事倍功半。”

身为俗世猎户,余跃的武学根基扎实雄厚。入宗之后,“典藏阁”中的武功秘籍,多如牛毛,余跃不但饱览群书,且融为一体,早已登临宗师之境,任其千变万化,施展之际自随心意。

余跃稍作比较权衡,毅然舍大取小。

“踏卧牛之地,生无穷巧变!”

刁、拿、锁、扣、扳,点、缠、切、拧、挫、旋、卷、封、闭,此乃“小擒拿”的十七字技法真言,攻则擒伏强敌在先,守则解脱自困为重。

……

“胡辽,铜皮铁肌之境,已入小成,领教余道友高招。”

对战双方的修为,倒是旗鼓相当。话音刚落,胡辽脚踏中宫,向前猛跨一步,右手铁拳直刺面门。余跃身形微微侧转,左掌虚张上迎。

“知来力大小,辨路数方位,谓之望劲。”

眼看拳掌之间,相距已不到一寸之遥,余跃突然变掌为爪,错开拳面,疾如闪电,搭向胡辽“神门穴”,意欲用缠丝手法,扣其腕骨脉门,一招制敌。

“出手飘忽,变招诡异突兀!”

“尽得机变二字精髓,果然名不虚传!”

“胡道友怕是有所不敌。”

余跃递出的招式,眼看几近用老,瞬间却生出如此变化,堪称奇峰迭起,妙到毫巅,台下围观的一干体修,俱是见多识广,忍不住大声喝彩。

但谁也不曾想到,就在刹拉之间,胡辽一记刚猛无比的直拳,也同时猛然顿,硬生生向后回缩了数寸,让余跃凌厉的指风,同样尽数落空。

“看打!”

胡辽吐气开声,拖后的左手,瞬息后发先至,呼啸声中一只硕大的拳头,悍然反击余跃腕骨,以牙还牙。

“来得好!”

形势骤变,余跃并未慌乱,左手不退反进,在胡辽的右拳上轻轻一推,借助些许反震之力,身形倒滑一丈开外,避开了迎面的一记重击,险之又险。

“甫一交手,便如此精彩,今日较技,着实令人期待!”

“真乃棋逢对手!”

“啧啧……吾等眼界大开!”

双方换招奇快,显然有备而来,余跃看着胡辽,一脸讶异。

“好精巧的构思!尚属彼此试探,胡道友未免太谨慎。”

胡辽却是神色郑重,摇了摇粗壮的头颈。

“毒蛇之名,岂是空穴来风?余道友的错骨擒拿,令多少同阶好手叫苦不迭,胡某不得不有所防备。”

嘴角的笑意狡黠异常,与胡辽雄壮的身躯,显得极不相称。

“晓来力刚柔,探虚实变化,谓之懂劲。”

刚刚站上斗台,自对手的眼神中,余跃隐隐察觉到一丝危险气息。及至双方出手,余跃已有七、八分的把握,胡辽乃是虚晃一枪,必有变招后手,暗中做好了应对,最终才能从容化解。

“哈哈哈……胡道友如此自谦,余某就当仁不让了!”

不单是擒拿之术,施展任何武技,切不可百合一法,千篇一律。胡辽既决意以静制动,余跃自要随机应变,主动出击。

双手屈指如钩,罩住对手的诸处要害,余跃蹂身扑上。胡辽虽取守势,亦不甘示弱,倚仗肉身蛮横,把“力道为本”的要诀,发挥到极致,竭力逼迫余跃正面对招。

“今日的较技场面,实属出人意料。”

“嘿嘿……攻守竟然易帜,有趣!”

“胜者为王,胡道友此举,倒也无可厚非。”

素来以守代攻的余跃,一反常态,指爪劲风尖厉,上下左右翻飞,扣拿连环,尽显“毒蛇”本性。而本该大开大合的真正体修,却一直绕台游走,紧守门户。

余跃展示的技法,可谓别开生面,欣赏推崇者有之,诟病鄙视者,亦大有人在。任凭毁誉参半,余跃丝毫不为所动,朝着认定的路数,一路独自前行。

“其动有方,其用守法,其击必准。”

“法到力到,手到擒来!”

044.控火有术

余跃再次立于“黄沙城”外,天边残阳如血,面前耸立的城墙,巍峨绵延,一如旧日雄伟,光阴却是一去不复还,不经意间,早已物是人非。

“嘿嘿……余某不过出走数月,竟会心生如此感慨。”

凭借出其不意的擒拿技法,斗台较技之时,余跃总算渐渐站稳脚跟。战绩虽非惊人,但与之对阵的体修,俱感头疼不已,即便能制服“毒蛇”,也是一番惨烈苦斗,甚至两败俱伤。

淬体、搏杀、滋养,日复一日,余跃的肉身渐趋强悍,“铜皮铁肌”的入室之境,得以彻底巩固。最近短缺几味灵材,“水月商会”中存货售罄,需从别处分号调配,耽搁一段时日。

自赴任“黄沙城”督察使,余跃便如神龙不见首尾,独自外出游历,于情于理,也该偶露峥嵘,略表几分姿态。

“哈哈哈……一别年余,总算又见余师兄真容!”

余跃不期而至,却正中齐真的下怀,喜悦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忙不迭地迎入府中,盛宴款待,把酒言欢。

“诺大的一座黄沙城,唯师弟长年独守,聆听不到师兄教诲,心中牵挂之余,亦是万般寂寥无奈。”

尽管资质不堪,实力平庸,毕竟身为修者,齐真自有其傲气与自尊,混迹边陲之地,终日与凡夫俗子为伍,号令一方,为所欲为,表象看似光鲜无比,心底的苦涩孤单,却是挥之不去。

“呵呵……余某醉心历练,倒是有劳齐师弟了。”

兴许当初余跃的一番点醒,齐真顿有所悟,心境变得中正平和,此番相见之下,面容竟似年轻了许多。

“相由心生,观齐师弟气色,足见胸襟清朗,实乃大喜之事!”

酒至半酣,两人谈性甚浓,面对余跃的赞许,齐真连声自谦。

“嘻嘻……转运使大人,今日喜事盈门,不如施展仙家法术,让奴婢们再次开眼。”

趁着中途小憩的空闲,四下伺立的一众美艳舞姬,相互簇拥,大胆走上前来,娇声撺掇起来,看样子和主人如此嬉戏玩耍,已是熟门熟路。

“呃……”

齐真不敢造次,余跃呵呵一笑,微微点头示意。

“哈哈哈……趁着余师兄回府,就让尔等见识一番!”

正值兴头之上,得到余跃的首肯,齐真摆足仙师架势,道貌盎然,暗中掐念法诀。

“呼……”

一团暗红火焰,凭空自体内窜出,看似迅猛汹涌,却在齐真的指尖之上,攸然停驻,左右盘旋环绕,形似不离不弃,显得极为乖巧温顺。

“哇……真是有趣。”

“大人法力无边!”

“能侍奉仙师左右,实乃三生有幸!”

府邸中的美婢,长伴齐真身边,也算见过不少的世面,虽仅是普通的火系法术,但乍看之下,美目明眸依旧睁得老大,香舌微吐,啧啧称奇。

“仙家之火,威可焚天,但在大人手中,却如玩物一般!”

一双双小手,轻轻触碰烈焰,居然毫发无损,足以令这些凡人婢女匪夷所思,一旁的齐真,则是故作高深,笑而不语。

坐在上首的余跃,自顾细斟慢饮,默不出声,任由齐真赚足了敬仰叹服。仙凡有别,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火球外包裹一层法力护罩,锁住热力四散,无色无形,凡胎肉眼自然无从察觉。

“嘿嘿……好戏还未出场!”

整了整脸色,齐真凝神运转法力。

“变!”

随着一声低喝,众目睽睽之下,指尖上的火焰,又顿生奇变。

“咯咯……好可爱的雀鸟!”

“这是……一柄鬼头大刀!”

“嘶……快看,又生变幻!”

时而飞禽走兽,时而山树器物,最后竟幻化出宫装仕女,虽仅是模糊的轮廓,随着齐真的手指轻轻转动,顿时显得栩栩如生,楚楚动人。

“老天,和真人一模一样!”

“比年画上的仙女,还要耐看!”

“戏班里的皮影,都不如这般鲜活!”

娇声莺语响成一片,场面热闹香艳。

起初余跃不以为意,与怀中的腴美歌姬恣意调笑。待到齐真手中的火团,影像呈现如此惟妙惟肖,余跃心中大感震惊,不由停下了禄山之爪。

“好精妙的掌控!”

齐真的修为,不过区区炼气五层,“黄沙城”乃世俗之地,法力操纵如此圆转自如,足见对法力的控制,有其独到之处。

“三人出行,必有吾师。”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圣贤书中的经世名言,俗世文人耳熟能详,将之奉为一生的典范,用以修身、齐家、平天下,如今放之仙道中,同样有其可取之处。

满堂的喝彩声中,齐真手捻胡须,神采飞扬。

“齐师弟这手控火之术,自在随心,令人眼前一亮。”

余跃举起杯中酒,由衷发出赞叹。

“呵呵……班门弄斧,让余师兄见笑了。”

齐真受宠若惊,连忙推开一众美色,先干为敬。

“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逗乐解闷罢了。”

虽脸带笑意,但余跃的语气,却变得郑重起来。

“实不尽然,所谓一窍难得,与修为境界无关,至少余某自问,既无此般奇思妙想,亦不如齐师弟丝丝入扣。不知其中的法门,可否方便告知?”

眼见余跃如此首肯看重,齐真十分知趣,将自谦的话语偷偷咽回,连忙取出一枚空白玉简,将火焰操控的诀窍,完整复刻下来,双手呈递。

“呵呵……这有何不可?能入余师兄的法眼,师弟荣幸之至。”

亲眼目睹齐真的神奇技法,一个念头便不可遏制,自余跃的脑海中冒出。

“炼丹控火之际,此法可堪借鉴。”

事关丹药品质和出丹率,成因不一而足,而属人力可为者,乃传承、神识及控火。阴差阳错之下,微不足道的宗门弃徒齐真,竟然颇有建树。

“此法之妙用,绝非仅止于斯!”

若再推而广之,法力掌控越精准,施法则更得心应手,无疑间接提升战力。只是一时之间,余跃尚未理出头绪,唯有留待日后慢慢摸索。

045.肉身晋阶

“清流不腐,活枢不蠹。未待扬鞭,犹自奋蹄。”

虽是偷得平生闲适,驻留“黄沙城”的一段时日,偶尔的逍遥放纵,稍作调剂而已。余跃不敢就此懈怠散漫,一边勤习“震神锤”,一边开炉炼丹,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果不其然,半月之后,“水月商会”便有传音送达。齐真和府中的一干美婢,自然满心不舍,眼下大计未成,余跃心志坚如金石,毅然辞别众人,星夜返回“巨石城”内。

“紫丹参、烈火杏、玄冰草、寒炎之泪、玉肌骨、血莲精、冰灵焰草……”

余跃得到的淬体灵材,与前次迥然不同,无不是极阴,抑或极阳之物,采用冰火交替,强化肉身的路数。

“至阳之时,内腑俱焚;转而至寒,滴水成冰。”

木桶里的灵材药力,逐一被激发出来。

经脉、精血俱是滚烫一片,体表肌肤通红,如同一只煮熟的鲜虾,仿佛随时要滴出血来,自内而外的烧灼,令余跃神智几近模糊。

不料就在下一刻,刺骨的严寒降临,恰似陷落至极北深潭之底,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周身的毛发胡茬之上,瞬间挂满了霜白的冰碴。

痛不欲生的体验,虽一次紧似一次,但余跃的肉身修为,却朝向“铜皮铁肌”的小成之境,不断悄然逼近。

“咦……掉落至炼气九层!”

神识察觉之下,余跃不惊反喜。体内筋脉拓宽增厚,其可容纳的法力,自然日渐增多,修为的暂时跌落,正昭示炼体有成。

时光周而复始,已是一年之后。

“千年雪蚕、毒魔藤、断肠红、魔心草、蛇涎果、蚀心茹、鬼脸花……”

依旧在“水月商会”的雅室内,桌面上摆满了灵材。

“嘶……居然全是剧毒之物?”

光怪陆离的名称,令余跃不禁头皮发麻。

“正是,随着肉身修为渐深,灵材药性自然各不相同。”

王姓管事微微点头,支付所需灵石,余跃已一贫如洗。

“若欲继续冲击大成,乃至圆满之境,鄙会收罗的灵材寥寥无几,恐怕就无能为力了。”

出门之际,王姓管事连声致歉。

……

“角力场”管事康开烈、仲裁郝云石,远远望着斗台。

“嘿嘿……康管事识人之能,果然老辣。”

回想余跃初次较技的场景,郝云石口服心服。

“余道友以修士之身淬体,不过区区三年光景,如今已近小成之境,同阶之中少有敌手。”

康开烈没有言语,若有所思的样子。

就在两人说话的工夫,一名体修自行跳上斗台,气定神闲。

“穆轻尘,铜皮铁肌,小成之境。多日观看余道友切磋,一时技痒难耐,今日可否一战?”

余跃定睛一看,印象极为深刻。正是初到“巨石城”,在斗台较技的穆姓修士,如今实力又有精进,在“角力场”中搏下了不小的名头。

“穆道友能屈尊指点,余某求之不得。”

余跃战意盎然,深吸了一口气,蹂身扑上。穆轻尘微微侧转身躯,脚下不丁不八,当胸出拳,无声无息。

堪堪切中穆轻尘的手腕内侧,顿感一股暗劲喷涌而至,余跃连忙改切为拉,借力欺入对方怀中,铁拳随之直奔胸口。穆轻尘左手化掌,包住余跃的拳头,正待发力。

余跃身形向后轻巧跃起,双脚猛踹其胸腹,令穆轻尘的力道落空,同时攻敌必救,一石二鸟。穆轻尘的临变反应,也是极为迅捷,上身后仰,脚尖点地,身躯向后平飞而出。

“哈哈哈……如此精妙的较技,实属少见!”

台下围观的人群,陡然爆出震天的喝彩。

“好一场龙争虎斗!”

甫一交手,两人兔起鹘落,惊险激烈,可谓棋逢对手。虽已至“铜皮铁肌”大成之境,康开烈、郝云石也不禁大声叫好。

两人相距三丈左右,凝神对视,深知遇上了少有的劲敌。

“再来!”

暴喝声同时响起,两人再次战成一团。穆轻尘修为深厚,以力破巧,意欲逼迫对手硬碰。余跃则是奇招迭出,借力打力,避其锋芒。

半柱香过后,穆轻尘的实力,毕竟要高出一个小境界,逐渐掌控局面,但余跃依然还有再战之力,顽强与之周旋。

“嘭……”

随着一声巨响,两人以硬碰硬,余跃借势倒飞出去,额头上汗水滚落,呼吸已然有些粗重。

“暂且停手!”

余跃突然伸手示意。

“呵呵……穆道友修为高深,余某自知不敌。”

台下的人群有些不解,议论纷纷。

“咦……毒蛇如此轻易认输,未免有些反常。”

远处的康开烈和郝云石,也好奇地拭目以待。

“余道友缠斗如此之久,并未落败,穆某佩服!”

穆轻尘的神色,反而十分郑重。

“余某意欲和穆道友硬拼换招!”

余跃挺了挺胸膛,神情肃然。

“这是……”

旁人一时愈发糊涂起来。

“既是败像已露,何不趁早认输?”

“比拼修为,非毒蛇所长,实为不智!”

有人忍不住小声讥讽。

“借力突破!”

康、郝两人乃个中高手,顿时醒悟过来,双眼精光四射。

“哈哈哈……快哉!余道友有此心愿,穆某自当全力相助!”

穆轻尘一点就透,异常豪爽兴奋。

“杀!”

两人同时暴起,不避不让,挥拳痛击。

“嘭嘭嘭……”

一时之间,斗台风向突变,如两头凶猛的妖兽,在作殊死血拼。不过呈现的场面,却是一边倒的虐杀,一次又一次,余跃被轰飞倒地。

“呼哧……”

余跃发髻散乱,口中直喘粗气,衣衫褴褛不堪,已有多处斑驳猩红的血迹,狼狈之极。

康、郝两人,目不转睛,双手攥紧拳头,暗中打气加油。台下的呐喊声、欢呼声,响成了一片。

勉强支撑了半盏热茶的工夫,余跃几近油尽灯枯,一不留神,被穆轻尘一记重拳,结结实实轰在胸腹之上。

“咣当……”

刺耳的金铁之声,震耳欲聋。余跃脚下生根,寸步不退,黑发迎风飞舞,兀自仰头高喝不止,状若疯狂。刹那间,全身气势陡然暴涨,铁青色的光华,在肌肤上一闪即逝。

“铜皮铁肌,终至小成!”

046.体修辛秘

“哈哈哈难怪穆道友修为如此精深,原来是炼体宗的核心弟子,余某失敬!”

酒楼的雅座内,刚刚走出“角力场”的余跃、穆轻尘,相约携手到此,推杯换盏,谈笑正欢。

“惭愧,穆某的资质战力,充其量算中庸之流。”

穆轻尘略显尴尬,眼中尽是憧憬羡慕的神色。

“鄙门的伍破云师兄,方属不世出的天才。仅弱冠之年,便达铜皮铁肌大圆满之境,目前正静心闭关,全力冲击银筋玉骨的瓶颈。”

“名门子弟,果然不同凡响,连穆道友都赞不绝口,余某就更加望尘莫及!”

自身的天赋资质,余跃颇有自知之明,闻听后有感而发。

“呃余道友毋需太过自谦。”

穆轻尘不以为然,连忙摆了摆手,一脸正色。

“身为仙宗炼气修士,来此炼体不过三年时光,能达小成之境已属不易,足以傲视同阶。不过……”

一向豪爽的穆轻尘,突然收住了话头,有些沉吟迟疑起来,看了看对面的余跃,欲言又止。

“余某和穆道友一见如故,但说无妨。”

余跃不紧不慢,又给穆轻尘倒上满满一大碗酒。

“咳咳恕穆某直言,若无其他逆天际遇,哪怕余道友的临战技法,奇思妙想,堪称前无古人,日后的炼体成就,恐怕也就此止步。”

狠狠灌了一大口酒,穆轻尘粗豪的脸上,尽是惋惜之色。久闻“毒蛇”的赫赫声名,又在斗台之下旁观多日,且亲身经历一场恶斗,对余跃的心智和机巧,穆轻尘亦是由衷佩服。

“纯正体修,必定肉身强悍,并不惧怕外力重击。余道友以俗世武技傍身,别出心裁,避重就轻,堪称神来之笔。”

“其临阵之时,又不拘泥于古法,去芜存菁,将分筋、点穴两种技法,大胆弃之不用,改为专司擒拿骨节,与一众强手周旋对抗,竟取得彪炳战绩。”

倘若彼此修为相仿,穆轻尘扪心自问,毫无取胜的把握。

“呵呵穆道友快人快语,多谢如实相告。”

余跃心生感激,拱手抱拳,并未露出失望颓丧之色。

“余某炼体资质平庸,加之本为炼气修士,岂能一味贪多求全?故而得穆道友相助,能达小成之境,已然心满意足。”

自涉足淬体以来,余跃对纯正体修的好奇,与日俱增,却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门路。聚集在“巨石城”中的“炼体宗”弟子,固然为数不少,但彼此并无深交,不便贸然打听,眼下与穆轻尘当面,正好一探究竟。

“穆道友身为宗门体修,如何寻找进阶机缘,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除去外出游历,四下搜罗天材异宝,宗门的全力扶持,更是不可或缺。”

穆轻尘咧嘴一笑,心底的自傲之情,顿时显露无遗。

“哦余某愿闻其详。”

尽管余跃无意更换门庭,亦无财力长年淬体,但多见识宗门秘闻,于日后的修炼之道,有益无害。

“但凡鄙宗弟子,修至铜皮铁肌小成之境,即可进入内门。”

谈及宗门底蕴,穆轻尘不由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西南一域虽灵气贫瘠,却有其得天独厚之处。鄙宗先祖在此开山立派,构筑起寒塘、罡风谷、雷池、熔岩洞等修炼福地,尚借助上古阵法之力,打造百阶负重云梯。无论日常淬炼,抑或冲击进阶,皆是有法可循。”

“啧啧原来如此,不愧体修洞天,着实羡煞旁人!”

闻听之下,余跃恍然大悟,增广了不少眼界。

“贵宗历经岁月磨砺,传承至今,果然底蕴深厚!”

见余跃心胸淡然,穆轻尘便再无顾忌。

“咳咳依穆某一己愚见,以余道友目前的小成之境,仅能碾压中期以下的炼气修士,面对同阶之时,肉身修为便形同鸡肋。”

两人虽仅一面之缘,但余跃已然察觉,穆轻尘性情率直坦荡,乃可交之人,但事关冲击筑基大计,自身的实情与打算,尚不便和盘托出。

“机缘一事,强求无益。所幸余某意不在此,聊胜于无。”

前来“巨石城”淬体的炼气修士,多半乃灵根驳杂之辈,和余跃抱有相同的心思,所谓艺多不压身,至少在炼气后期之前,实力胜人一筹,立足仙道自然相对轻松。

“唉……余道友通透豁达,实属明智,穆某既敬且佩!”

两人相谈投机,渐渐酒至熏醉,似是无意之间,穆轻尘触动心事,不觉有些黯然神伤。

“吾辈进阶,相比寻常修士,远要凶险艰辛,即便能得宗门助力,每每侥幸成功者,几乎千不存一。故闻余道友之言,穆某颇为感怀。”

穆轻尘当面口述,比之外界传闻,更为详尽,余跃不禁沉默不语,感慨良多。

“淬体功法,无一不刚烈狠辣。就连相互较技之时,亦是破釜沉舟,一往无前。若非如此,何来胆气冲关晋阶?”

“筑基之境以下,修士突破无功,无非遭遇境界跌落,重则损及道基,但陨落者少之又少。于体修而言,晋级不成,则肉身崩毁,断无两全的结局。”

若能兼顾法力与肉身,同阶之中足可纵横睥睨,难有对手。其中的佼佼者,甚至可跨过一至两个小境界,越级挑战。怀此奇想者,自古便不乏其人。

“难怪法体双休之士,从未见诸仙道,知晓体修晋阶的辛秘,方知实属异想天开!”

直到此刻,余跃隐存的一丝奢望,终于彻底放下。

“哈哈哈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不提也罢!”

余跃心念一转,忽而豪气大笑,借以冲淡沉闷的氛围。

“今日得遇穆道友,余某心愿达成,不日即将返宗。此间一别,不知何时重聚,且自善加珍惜,方不失男儿本色!”

闻听到一番真挚之言,对余跃的观感,穆轻尘不禁又高看几分,当即浓眉一挑,爽笑不断,似要将满心的烦闷不快,通通抛诸脑后,唯对酒当歌,尽兴尽欢。

“余道友性情中人,穆某识之甚幸!”

两人相视大笑,同时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047.兑换筑基丹

入定中的余跃,收起功法,缓缓苏醒过来。宗门督察任务早已顺利交付,自身的日常修炼,回归以往的波澜不惊。

自“黄沙城”返宗之时,余跃明面上的修为,一度跌至炼气八层,历经一年的闭关苦修,毫无悬念,再次抵达炼气大圆满。“青芽丹”、“回复丹”的成丹率,已高达八成,可谓万事俱备。

“冲击筑基瓶颈,势在必行!”

缓缓站起身来,余跃眼神清澈,从容而坚定。灵根资质虽不堪入目,属性达八种之多,但已手握三粒“筑基丹”,且尚有宝物未尽其用。

“当年留存的六株灵草,正可锦上添花。”

斩杀“朝阳宗”天骄陈放,已然过去四年之久,按理早应被人慢慢淡忘。即便仍有危机暗伏,但筑基一事刻不容缓,关乎自身的仙道运程,余跃甘愿冒此奇险。

“但愿余某此行,皆能事如人愿。”

余跃思忖良久,环顾陈设简陋的精舍,脸上露出不舍之意,亦有些许忐忑,一步跨出这道门槛,最终能否顺利返回,实属未知之数。

“余师兄潜心修炼,长久未光临此地,修为愈发精深了。”

当值的美貌女修眼尖,“福禄殿”里人群拥挤喧闹,却老远便看见余跃的身影,乖巧地主动上前招呼,一双灵动的双眸,则是不停地上下打量。

“咳咳……向费执事通传一声,余某有要事相商。”

身为外门弟子翘楚,无论何时何地,同门热切关注的目光,始终聚集一身。可惜,今日图谋之事甚大,余跃仅是淡淡一笑,就连和女弟子打情骂俏,都提不起一丁点兴致。

“哦……余师兄且请稍候。”

女弟子失望之余,亦是十分好奇,但又不便过多表露,极不情愿地扭转娇躯,向内室走去。余跃驻目观看兑换玉牌,列出的明细历历在目,不由长长吸了一口气,暗暗稳住心神。

“哈哈哈……余师兄如此郑重其事,想必手握重宝。”

不大的工夫,“福禄殿”执事费孰安面带笑意,径直来到柜台前,只见余跃一脸正色,却未有何举动,面前亦无任何历练之物,心中不由得一动。

“费师弟慎言,余某今日前来,只为兑换筑基丹!”

正在满心狐疑之时,低沉的传音,蓦地在识海中响起,费孰安不禁猛然一震,双目圆睁,连忙四下探察一番,幸好殿中弟子众多,人人自顾不暇,唯有当值的女弟子,一脸茫然立于一旁。

“嘶……请余师兄到后院,当面详谈!”

……

外门“执事房”中,平日就静谧异常,而此刻的氛围,更是凝重无比。正中的案几上,摆放着六只玉盒,一字整齐排开。

“哼……费执事不知是何缘由,连发数道紧急传音催促,姚某匆忙之下,导致正在炼制的一炉丹药,悉数化成废渣。”

宗门的老牌“药师”姚悬济,阴沉着脸迈走进来。

就凭“药师”的显赫声名,外门中无人不敬让三分。两人的修为同是练气八层,面对姚悬济的摆谱和抱怨,费孰安不仅没有着恼,反而满脸赔笑地迎上前去。

“呵呵……皆因事出突然,又片刻不能耽误,打扰姚药师炼丹,实属情非得已,务请见谅。”

哪怕费孰安陪尽小心,姚悬济依旧余怒未消,不依不饶。

“咳咳……姚药师,这位外门余师兄,乃今日之事的正主。”

看了余跃一眼,费孰安无可奈何,唯有摇头苦笑。察觉到屋中尚有1名陌生同门,散发的气息远比自身强大,姚悬济方才勉强点头示意。

“余师兄欲兑换筑基丹,查验的人选,自然首推姚药师。”

瞟见案几上的玉盒,姚悬济顿时两眼发亮。

“嘶……炼制筑基丹的灵草!”

来时的不快,顷刻烟消云散,姚悬济好似换了个人一样。

“哈哈哈……余师兄稍候,足足六株之多,难得,难得。”

缓缓坐在桌前,姚悬济全神贯注,开始逐一探查。

弟子前来兑换“筑基丹”,上自“天遗宗”开山立派以来,亦是寥寥无几,堪称非同小可,须先由资深“药师”仔细勘验,外门“执事房”备考在册,方能予以发放。

担此重任的宗门“药师”,自然获得优先炼制的便利,在成丹分配尚有特定的话语权,可谓占尽先机,冷傲孤僻的姚悬济一见灵草,前倨后恭也就不足为怪了。

费孰安双拳紧握,目不斜视,就连呼息都微微有些粗重,比之两位当事人,显得还要期待迫切。

“如此众多的珍稀灵草,居然出自一名外门弟子之手,不但疑云重重,且诡异无比!”

尽管心内其痒无比,但事关他人辛秘,不便刨根问底,费孰安不时瞟一眼余跃,却得不到一丝的暗示与回应,只得焦急地来回搓着双手。

余跃负手站立一旁,神情十分笃定。身具不俗的炼丹水准,对六株灵草的品质,早就了然在胸。至于费孰安在一旁坐立不安,余跃装作不知,根本不予理睬。

足足过去半柱香的工夫,静室中的三人,各有心思,却无人出声。

“嘿嘿……恭喜余师兄,六株药草不但体型完整,且药力充沛,实属少见的上品!”

小心翼翼放下最后一只玉盒,姚悬济霍然起身,激动不已。

“呵呵……余师兄身负如此气运,简直羡煞旁人!”

得到姚悬济的首肯,费孰安既感心安,又有些怅然若失,直到看见余跃含笑不语,一直与自身相视而立,这才猛然醒悟。

“咳咳……宗门和余师兄双双有喜,费某一时失态,身为外门执事,差点忘记了职责所在,实在抱歉之至。”

自嘲地干笑两声,费孰安手腕一翻,递过来一只白色玉瓶。

“恭祝余师兄一举建功,早日筑基!”

姚悬济则是心不在焉,无暇顾及其他,眼眸中满含珍惜和喜爱之情,一双修长稳定的大手,在六只玉盒上反复来回摩挲,口中低声自言自语,早已将面前的灵草视作囊中之物。

048.瞒天过海

“天遗宗”外门的冲关石府,紧邻内门地界,租恁费用之高,令人咋舌不已,长年守备森严,平日少有人至。

既然担任值守弟子,其肩负之责,自然异常艰巨,但不免枯燥乏味。好在此地任何的风吹草动,俱是万众瞩目,足以充作茶前饭后的谈资。

“见过余师兄!”

正值百无聊赖之际,远远望见一具灰色身影,脚下轻快,转眼来到近前,两人不由挺直身躯,齐齐向来人拱手施礼。

“嗯……两位师弟值守辛苦,余某依约前来。”

余跃神情严肃,微微点点头,便掏出腰间玉牌,打开洞府禁制,匆匆迈步进入。

“轰隆隆……”

重达数万斤之巨的“断龙石”,在隆隆的轰鸣声中径直落下。开启机关设在洞府之内,加上宗门的强大防护阵法,外界的侵扰与烦忧,就此被彻底隔绝。

“呼……终于可暂时置身事外!”

直到此刻,余跃才大大松了一口气,神情极为自得。

前往“福禄殿”之前,余跃便预先租用了洞府。待“筑基丹”兑换到手,马不停蹄直奔此地,一刻也未耽搁,截至目前,诸事皆在掌控之中。

“有人兑换筑基丹?竟有两粒之多!”

“嘿嘿……余师兄平日行事低调,却是真人不露相!”

“唉……如此逆天机运,却始终与在下无缘。”

这则惊人的消息,转瞬不胫而走,传遍了“天遗宗”上下。

“不惜任何手段,换取其手中筑基丹!”

“余师侄已然进入冲关洞府,为时晚矣。”

“嘶……此人心机城府颇深,怕是早已处心积虑。”

“哈哈哈……身怀筑基重宝,任谁都会抢先行事!”

不但外门弟子引发巨大轰动,就连老牌的筑基修士,也都纷纷打起了各自的主意,待到线报传来,心怀叵测之人,终归是机关算尽一场空。

“一朝修真身外空,问道向天与争辉。”

兑换“筑基丹”一事,随着余跃入府冲关,看似已偃旗息鼓,实则余波未了,暗流汹涌。尤其众多的外门弟子,无不引以为鉴,愈发勤勉历练,以期有朝一日,亦会气运加身。

“轰隆隆”

紧闭半月之久的“断龙石”,再次缓缓升起。

值守弟子急忙收敛慵懒的姿态,躬身肃立一旁,双眼圆睁。随着缓慢沉重的脚步,余跃脸色憔悴,神情沮丧,与闭关前简直判若两人。

“咳咳劳烦两位师弟,结算余某租金。”

并无料想中的威压临身,余跃的嗓音嘶哑低沉。

“嘿嘿冲关失败无疑!”

长年在此值守,两人已见怪不怪。

“余师兄租用半月,共计花销八十块下品灵石。”

一丝幸灾乐祸,隐隐自眼角掠过,两人干咳一声,埋头照例办理。默默收取退还的灵石,余跃独自渐行渐远,夕照下的背影,显得分外孤单落寞。

“声显足不出户,落魄人尽皆知。”

余跃筑基失败的消息,转眼风传全宗,比之当初的兑换风波,亦是不逞多让。经年累月的修真,难免清苦单调,他人的谈资笑料,正好聊以解闷。

“来自冲关洞府的线报,余师兄筑基失败!”

“唉足足两粒筑基丹,委实可惜。若是换作丁某,兴许已成功晋阶。”

“嘿嘿天堑鸿沟,岂会如此轻易跨越?资质悟性乃修者之本,气运机遇纵能风光一时,终究难以为继!”

嘈杂纷乱的“福禄殿”中,弟子自行聚集一处,高谈阔论,活灵活现,仿佛亲眼所见一般。忽然之间,众人似有十足的默契,齐齐住口不言,只剩下四周“嗡嗡”的回声。

一具熟悉的身影,自殿外缓步而入,情略微恍惚,眼眸呆滞无光,众人连忙向两侧避让,自行让开了一条通道,看似敬重有加,倒更像唯恐沾染上霉运。

“监理夜愁涧灵矿,余某愿往。”

值守男修言语小心,埋头办理相关事务,不敢随意多嘴。“福禄殿”中的一干弟子,虽远远站立一旁,暗中却心无旁骛,将柜台前的一举一动,尽入耳目之中。

“夜愁涧乃偏远荒僻之地,竟然有人主动前往!”

“乐极生悲,自会心神失常,举止难免有出格之处。”

“嘿嘿大好机缘在前,坐拥丰厚重宝,尚且一败涂地,任谁都无颜呆在宗门,终日遭受白眼嘲讽。”

各式目光的注视下,余跃形单影只,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福禄殿”内顿时又恢复了喧闹,议论四起。

……

位于“天遗宗”东南二千里处,一片山脉绵延,称之为“夜愁涧”,地底藏有一条小型灵脉,历经多年采掘,已几近枯竭,每日至多产出十块下品灵石。

“先祖所留财物,就此弃置,既属大不敬,且失之可惜。”

“招募俗世武者开采,对内发布宗门任务,时限为半年之期,招募练气弟子监理,此事可迎刃而解。”

前往“夜愁涧”的山林间,一具灰色身影动如脱兔,一路疾奔前行。余跃神采飞扬,先前的颓废荡然无存。

“嘿嘿公然冲击瓶颈,不过是瞒天过海!”

宗门冲关洞府内,灵气极为浓郁,身处其中的余跃,却是无福消受。每日揣摩《阵禁初解》、锤炼神识,聊以打发时光,出此下策,余跃实属迫不得已。

当年流落深山之中,机缘巧合,余跃得以晋升炼气修士,居然天呈异象,雷劫交加,堪称亘古奇闻。自进入“天遗宗”以来,余跃遍查典籍,却始终不知其所以然。

“筑基之时,成败与否姑且不论,其声势必定更为骇人,不出一日,恐怕整个仙道都会传遍,余某焉有安宁之时?”

为保自身周全,筑基一事,务必避开众人的耳目。左思右想之下,余跃不惜自毁声名,上演了一出苦肉计。

“看似万事俱备,时日也还算宽裕,但仍宜快刀斩乱麻!”

兴许是心底的期盼热切,抑或是冲关前的忐忑无措,余跃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与躁动,不断地暗自警醒。

049.危机悄然逼近

“天遗宗”山门外的集镇,尽管地域不广,但因比邻仙宗的缘故,人群熙熙攘攘,小贩叫卖之声此起彼伏,日见繁华热闹。

“良禽尚知择木而栖,人脉背景之于修者,更是不言而喻。”

黄吉独自当街信步,心底的欢愉之情,恰似日光一般灿烂明媚。筑基数载的韩若愚师叔,私下传话过来,会适时央求韩家老祖,单另谋取一个内门弟子之位。

“黄某三属性灵根资质,平淡无奇,多亏坐拥同生盟的不菲资源,将修为生生推至炼气大圆满。至于筑基大业,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仰仗韩师叔的扶持提携,黄吉把持整个外门,呼风唤雨,堪称逍遥自在,如今已无所事事,终日静候佳音。

“黄道友且请留步。”

正值春风得意之时,有人在背后轻声招呼。

“哦方才是道友相召?”

来人一袭天青法袍,胸前描绣黑色丹鼎,黄吉略加端详,却是一副陌生面容,不禁微感诧异。

“青丹谷外门弟子,蓝烟图。”

蓝烟图含笑而立,风度翩然。

“咳咳彼此素昧平生,不知蓝道友有何贵干?”

两人从未有过任何交集,且“青丹谷”弟子一向眼高于顶,极少主动与人攀交,黄吉不免心生狐疑,言语不冷不热。

“事关一桩筑基机缘,蓝某故而冒昧前来!”

神情大度地笑了笑,蓝烟图也不着恼,暗地里神识传音。

于无数炼气弟子而言,晋升筑基之境,无异一步登天。且身处宗门脚下,无虞有任何奸诈陷阱,黄吉虽满腹疑虑,却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呵呵此地人多眼杂,蓝道友借一步详谈。”

进入“锦绣楼”的雅间,待酒菜上齐,黄吉随手布下一层隔音护罩,殷勤地替蓝烟图斟满酒杯。

“刚才所言之事,还请蓝道友明示。”

蓝烟图依旧风轻云淡,却暗自冷笑了几声。

“前段时日,贵宗余道友一鸣惊人,轰动了西南地域。”

黄吉脸上顿显尴尬,连忙岔开话题。

“咳咳宗门笑柄,不提也罢,商谈今日正事要紧。”

得到“天遗宗”弟子亲口证实,蓝烟图犹自忿忿不平。

“嘿嘿真乃暴殄天物!黄道友稍安勿躁,蓝某论及的机缘,与贵宗的这位废物休戚相关。”

鱼饵已然上钩,蓝烟图暗暗得意,欲擒故纵。

“三年前,星落原中陡生变故,想必黄道友记忆犹新。”

黄吉不由一愣,满脸懵懂之色。

“那是当然。”

看了看蓝烟图,黄吉实在猜不透两者的干系。

“那黄道友可知,肇事元凶是何人?”

一丝阴冷的笑意,自蓝烟图眼中泛起。

“谁?”

这桩无头公案,当年闹得沸沸扬扬,此刻突然旧事重提,黄吉不由心头一紧。

“哼正是贵宗的余道友!”

目光逼视着黄吉,蓝烟图一字一顿。

“嘶”

黄吉大惊失色,猛然自座上站起,目瞪口呆。过了半晌,又使劲摇了摇头,一屁股瘫坐在椅内。

“此事绝无可能”

给黄吉倒了一杯酒压惊,蓝烟图眼光炯炯。

“如假包换,铁证如山!只不过大多同道尚蒙在鼓里。”

蓝烟图似乎胸有成竹,不由令黄吉半信半疑。

“黄某愿闻其详”

黄吉惊魂未定,猛灌了一大口酒。

“当年在星落原中历练,三宗弟子意外偶遇。因有要事在身,蓝某一行连夜先行赶回宗门,离开不到半柱香的工夫,朝阳宗陈放道友便告陨落。最大的元凶嫌疑,贵宗余道友百口难辩!”

虽纯属信口开河,居然被蓝烟图说中了大半,唯独陈放半道夺宝,“青丹谷”弟子各自逃命一事,却是只字不提,隐瞒得严严实实。

“咳咳朝阳宗陈道友的天骄之名,众所周知,且当年鄙宗余师兄的修为,与之相差数个小境界,仅这一番说辞,就难以令人信服。”

黄吉的心神稍缓,不禁沉吟起来。

“黄道友有所不知,蓝某当日所见,贵宗余道友已然进入炼气后期,想必是在星落原中获得际遇。”

彼此碰面的情形,蓝烟图自然铭记在心。

“即便如此,恕黄某直言,仅凭一面之词,指认余师兄为元凶,未免太过武断。”

黄吉干咳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

“呵呵自然不能,不过重要的物证,却握在黄道友手中!”

蓝烟图微微后仰,冲着黄吉神秘一笑。

“嘶蓝道友何出此言?”

居然扯到自家身上,黄吉不禁有些慌乱无措。

“余道友兑换筑基丹,贵宗定留有凭证。”

蓝烟图摆了摆手,不慌不忙。

“一名普通练气弟子,在宗门内毫无根基背景,忽然之间,一口气兑换两粒筑基丹,本就足以令人生疑。”

早已在事先细加推断,因而蓝烟图的语气,十分笃定。

“唯有一种可能,炼制筑基丹的灵草,乃贵宗余道友以卑鄙手段,暗算陈道友所得!”

“如此说来,黄某倒想起一事。”

黄吉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自星落原历练回宗,余师兄便一直足不出户,随之赴俗世城池监察,长达三载之久,继而现身兑换筑基丹,确有诸多反常之处。”

“嘿嘿黄道友的证词,与蓝某的推断,严丝合缝。足见此人做贼心虚,借机外出避祸,待风声稍减,便急于销赃。”

两下相互印证,蓝烟图由起初的胡诌,转而渐渐认定,余跃即为真凶。

“咳咳蓝道友与黄某出面作证,若朝阳宗根本不予采信,不单单是得不偿失,后果恐不堪设想。”

黄吉有些惴惴不安,毕竟指证同门,并非光彩之事。

“蓝某乃是有备而来,黄道友尽请宽心。”

蓝烟图看透了黄吉的心思,满有把握地允诺。

“据可靠线报,昔日的惊天命案,虽已过去数载,朝阳宗始终不曾放弃。只要证词言之有据,不愁元凶不如实招供。”

眼见火候已到,蓝烟图适时抛出了诱饵。

“朝阳宗的悬赏,黄道友理应知晓,足有两粒筑基丹!”

虽是耳熟能详,此刻再次闻听,黄吉依旧怦然心动,呼息粗重起来,眼眸中尽是贪婪的绿光,猛然一咬牙,右手重重地拍在桌面上。

“既是蓝道友主动相邀,黄某当仁不让!”

在“筑基丹”的巨大诱惑面前,所谓的同门之谊,显得脆弱无比。这种扶不上墙的废材弟子,不如自世间抹去,还可为宗门节省宝贵的修真资源。

“哈哈哈黄道友刚正不阿,急公好义,蓝某佩服!”

两人举起酒杯,相视大笑。

050.夜愁涧

“拜见监理大人!”

整整三十六名俗世武者,年岁外貌各异,身上的衣衫又脏又旧,神情却敬畏无比,自行排列成两行,恭立于矿洞前的的开阔地上,拜见新进驻守的仙师。

“仙凡有别,各安天命。尔等尽心做好本分,至于其他日常事务,一律照旧,余某概不过问。”

恍惚间,眼前的一幕,不啻于自身的前世,余跃顿生感慨,喟然摆了摆手。此行余跃所图甚大,吉凶未卜,没有多余的精力,更没有闲心顾及其他。

“灵矿监理事务,师弟方才已如数禀告,即刻便回转宗门交付任务,余师兄珍重。”

先前值守的宗门弟子,仿佛遇见了救星一般,和余跃匆匆进行交接,头也不回地赶回“天遗宗”。

“夜愁涧”灵石矿年代久远,产量贫瘠,数十名苦役深入地底劳作,偶尔才会掘出一块下品灵石。至于伴生的普通矿材,诸如璞玉、翡翠、玛瑙、金银砂石等等,倒是时有发现,“天遗宗”根本未加理睬,任由门下弟子处置。

身为监理一职,将苦役挖掘的下品灵石,定期予以收取,便可自行闭关修炼,虽极其轻松,但时限达半年之久,十分无聊,宗门悬赏五十点贡献,依旧鲜有弟子报名前来。

“唯有晋升筑基之境,在仙道方可真正立足,地位超然。”

一众苦役被打发离开,余跃心底的紧迫之感,渐趋浓烈起来,当下紧锣密鼓,着手开始部署。将下榻的精舍稍作清理,便整洁如新,随后独自进山勘察。

此地既能孕生灵脉,自然钟灵神秀。山峦遍覆苍天巨木,叠嶂起伏,峡谷幽深不见其底。飞瀑悬空高达百丈,昼夜轰鸣不休。更有众多的清泉溪流,环绕穿梭其间。

身处绝色佳景之中,余跃却是无心鉴赏,大多一掠而过。足足数日的时光,可谓神识耳目并用,逐一探查灵脉的所在。

“咦相比他处,似有稍许的异常。”

这一日,余跃登临一座山巅,高耸入云,四下一览无余,胸怀不禁为之开阔无比。隐隐察觉到一丝异样,余跃连忙放出神识,渐渐下探地底深处。

“世间之事,无不盛极而衰,抵不过岁月的侵蚀!”

随着神识的不断深入,灵气明显相对浓郁起来,待探至灵脉实体之上,赫然发现已黯淡无光,与附近的山石相差无几,估计不出十载光阴,就将彻底枯竭。

“呵呵灵气稀薄倒无关紧要,避人耳目才是余某所想。”

既找到了灵脉之地,冲关前的筹备已然俱全,余跃在山顶就地盘膝坐下,暂时不打算返回矿洞。

眼看接近黄昏,夕阳渐渐西沉,深山幽谷之中,传来了松涛阵阵,漫天的云海,或是聚团为簇,或是相连成片,镶嵌上了一层瑰丽的金边,恣意在虚空翻滚,云蒸霞蔚,引人入胜。

“余某以拙劣之资,勉力入道,且因地位卑微,无论身为散修,抑或傍依宗门,都不得不隐忍低调。”

“于十方山脉中,初历风雨锤炼;星落原内的际遇,更是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及至离宗出走,数载不辍,磨砺肉身,以期精气神合一。”

“时至今日,余某几经艰辛,已然濒临筑基大考!”

唏嘘感叹之际,余跃一时神游物外,任凭时光流逝。

苍穹纯净如洗,一轮寒月高挂中天,无数险山峻峰,在此地已矗立千古,默默相看两不厌。这一幅场景浑然自成,孤寂中又显恢弘之气,别有一番独特的意境。

不知不觉,来到子夜时分。

“天地一笼统,耿耿星河遥。心蕴浩瀚气,牛斗冲紫微!”

就在某一刻,余跃胸腹中的气血,涌起一股莫名的翻涌,周身经脉内的法力,隐隐有暴走悸动之兆。余跃微闭的眼眸陡然睁开,散发出咄咄逼人的光芒。

“契机来临,更待何时!”

余跃翻手取出“筑基丹”,毫不迟疑地服下。

“轰……”

仿佛一滴冰冷的水珠,落入沸腾的油锅,原本蠢蠢欲动的法力,瞬息被彻底引动,宛如一头暴虐的凶兽,在经脉之蛮横地左冲右撞,剧烈的胀痛撕裂之感,余跃一时竟猝不及防。

幸亏历经数年淬体,余跃肉身的修为,达到“铜皮铁肌”小成之境,体内经脉远比同阶厚实坚韧,硬生生承受住了巨大冲击。法力开始狂乱暴虐,余跃连忙以《归元经》尽力约束,循着既定的周天路径,一遍又一遍运行。

……

相距数十里外,矿洞中暗无天日,日复一日的辛苦劳作,苦役身心俱疲,草草吃过晚饭,早已沉沉入睡,香甜的鼾声大作,此起彼伏。

“轰隆”

“刺啦啦”

“咔嚓”

午夜时分,突发起狂风暴雨,伴随着刺目的电闪雷鸣,无数巨大的山石,自百丈高处滚落,声势骇人。虽说山中日月反复无常,但今晚似乎也太过异乎寻常。

“嘶……如此的声威,难不成天要塌了?”

“咦……连洞壁都在颤动不止!”

“看这架势,该不会有山洪暴发?”

不少苦役被惊醒,嘟嘟囔囔地抱怨起来,不过困乏难当,谁都懒得动弹起身。

“嘿嘿……少见多怪,踏实睡觉,明日还得早起干活。”

“有仙师大人在此镇守,还怕什么小小天灾?”

“呵呵……一群没有见识的胆小鬼!”

几名年长的苦役,自恃见多识广,全然不以为意,低声嘲讽了几声,继续倒头大睡。倘若真有好事者外出察看,必定会吓得屁滚尿流,那些贪睡之人,恐怕也要从被窝里蹦将起来。

天上骤降滂沱暴雨,宛如决堤的洪水,从万丈的高空倾泄而下。尖厉呼啸的飓风,将粗壮无比的巨木连根拔起,或是拦腰撕成两截。

宁静柔美的夜空,俨然化成了一弯漆黑寒潭,深不见底。漫天的银色闪电,恰似无数条毒蛇,在恣意扭动疾行,急剧地跳跃闪动,仿佛要择人而噬。

“果不其然,正如余某所料!”

已然服下了三粒“筑基丹”,余跃苦笑不已。尽管心中早有预估,但眼前骇人的天空异象,比之晋升炼气之境的场景,还要狂暴惊悚千百倍。

051.筑基修士

余跃体内的法力,常年历经打磨,早已凝练到了极致,呈现**般的浓白。加上先后吞服三粒“筑基丹”,海量的灵力悉数充塞进来,经脉几乎撑裂爆开,痛楚难当。

“筑基者,将周身法力凝聚,化气为液,脱胎换骨,始入全新境界,别有洞天……”

此时余跃别无选择,唯有勇猛向前,一举冲破筑基的瓶颈,方能解除眼前的困局。《归元经》已全力展开,余跃竭力将灌注周身的法力,拼命一再挤压。

深山,绝顶。广袤无垠的夜空下,数不尽的风雨雷电,恣意肆虐。天地之间,一层水蓝色的护罩,顽强散发着微弱而柔和的光华。

护罩内的一具人影,显得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数次摇摇欲坠,却始终端坐如初,以一己之力对抗天威。成,则破茧成蝶;败,则灰飞烟灭,化作一粒尘埃,永远消失在荒野。

“吧嗒……”

不知过了多久,宛如清泉叮咚,识海中攸然传来之音,将已经浑浑噩噩的余跃,猛然唤醒过来,周身浓稠无比的法力,终于化出第一滴晶莹的液滴,坠入丹田之中。

“大功初成!”

余跃大喜之下,抖擞心神,更加急切地运转功法。

“轰隆隆……”

“啪啦啦……”

法力化液之时,天空陡然爆响惊天巨雷,水缸粗细的闪电,撕裂无边的黑暗天幕,转瞬朝余跃当头劈下。

“啊……”

惨嚎在山顶久久回荡,渐渐湮没在漫天风雨声中。仅仅是一道雷击袭来,余跃体内的经脉悉数炸迸,筋肉当即四分五裂,鲜血淋漓,狂暴的力道冲击,将余跃一下便撞飞倒地。

“不好!余某犯下致命大错!”

事先余跃已有所准备,试图故伎重演,以《龙虎合击》摆脱困局,不曾想聪明反被聪明误,修者身负法力而非内力,俗世武学心法根本无法运转。

“扛不住天地威能,必死无疑!”

法力护罩早已被击碎,雨水、汗水和血水浸泡之中,余跃的身躯瑟瑟发抖。雷电映照之下,其面容惨白,污浊不堪,披头散发,圆睁的双目中,尽是恐慌绝望之色,形同厉鬼一般。

“《舍身诀》!”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念头突兀地冒了出来。

“既避无可避,索性引入炼体,姑且视雷劫为本源之力。”

已来不及细想,余跃挣扎爬起,盘膝坐定,眼神决绝而疯狂。

“引天地本源,自百汇入体,伐毛洗髓,锤肝炼胆,万般煎苦置物外,千古生死一念间……”

原本事出无奈,余跃万万没有想到,随着《舍身诀》的运转,狂放不羁的雷劫,似乎遇见了天敌克星,顿时乖乖服软,顺着经络按部就班行进,将肉身杂质一一碾碎,排出体外。

“咦……余某居然误打误撞,大难不死!”

乍逢劫后余生,余跃不由信心倍增,接踵而至的两道雷劫,应付起来轻松自如。而肉的修为,开始生出可喜的变化,虽看似缓慢却在节节攀升。

“脱离小成境界……”

“持续不断向上提升……”

“大成壁垒,一冲而过。”

“铜皮铁肌,大圆满之境!”

肉身修为接连晋阶,破而后立,剧痛与阵阵酥麻交织,给人的感知奇特古怪之极。浩大的天劫威能,一旦被稳稳抵御,余跃经脉中的浓稠法力,得以逐一化成乳白水滴,汇聚丹田底部。

顷刻间,一股磅礴无匹的气势,自余跃体内冲天而起,连绵不绝的雨幕,顿时被轻易割裂开来,筑基达成!

“自此不念尘,吾自九霄游!”

一连串的长笑声中,破烂不堪的法袍,轰然震碎,余跃仅剩一条亵裤遮拦要害,任凭粗大绵密的雨线,肆意冲刷着精赤的身躯,其上堆满了污秽杂质,色泽灰黑,油腻恶心。

“神识外放!”

方圆三里内的生灵万物,在识海中纤毫毕现,栩栩如生,神识的奇妙,自筑基境界开始,终于成为修士的主宰。

“轰……”

余跃随手发出一枚火球,仅有山野核桃大小,鲜红欲滴,在半空疾射至二十丈开外,准确命中一片小小的树叶。神识一旦离体,便可锁定对手气机,法术攻击例无虚发,除了正面格挡,别无闪避之法。

“惊神锥!”

随着一声轻喝,一道手腕粗细的锥影,长约三尺,电射入十丈外的山崖,比之练气之境的“震神锤”,威能暴增不知凡许。

“唉……可惜肉身未能一鼓作气,突破至银筋玉骨!”

话虽如此,顺利晋升筑基修士,余跃已然心满意足。

自弱冠方才入道,独自在“龙门城”历练一年有余,进入“天遗宗”中静修蛰伏三年,前往“巨石城”避祸炼体三年,回归宗门,再次抵达炼气大圆满,又花费了一年的时光。

“屈指算来,余某如今二十有八,年近而立,前程往事如烟,所有的艰辛付出,皆在今日回报!”

待激荡的心神稍稍平复,余跃将“锁寒枪”取自手中,把玩了良久,爱不释手。

“精血三滴,喂食灵器汲取,一旦认主,便与修者心神相通。”

“驭使神识操持,以承载法力,且对属性有加成之效,隔空御敌,其威能不可同日而语!”

灵器认主,随着法力的灌注,“锁寒枪”涨至一丈二尺长短,自行悬浮在余跃头顶。枪身的符纹逐渐明亮,恰似活物苏醒一般,直至暴射出冰蓝色光芒,耀眼之极,令人不敢直视,周遭的虚空骤然霜降,如坠万年冰窟之中。

“轰……”

硕大的枪影闪击而出,一路呼啸前行。相距三十丈外的一座山头,瞬间被冰封崩裂,溅起无数碎裂的石块,四处飞散,余跃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一击之下,耗费的法力,居然达三成之多,毕竟“锁寒枪”乃极品灵器,筑基后期的修士才能操控自如。余跃连忙服下一粒“回复丹”,稍事调息,轻轻跃起落在粗枪身之上。

“嘿嘿……御剑飞行,余某早已心向神往之!”

挣脱尘世束缚,仗剑遨游,衣袂飘飘,纵然千里万里,不过朝发夕至,仙家风范,不外如斯。

漫天飘摇的风雨中,余跃驭使“锁寒枪”,如同汪洋中的一叶扁舟,在无垠的天地间摇摆不定,忽上忽下。

052.东窗事发

长年以来,“天遗宗”招收的弟子,少有天资卓越之人,后天成就出众者,更是寥若星辰,因而外门中日常事务,异常清闲,有几名执事打理足以。

这一日,天高气爽,沐浴着正午的暖阳,总管梅胜寒正在后院逍遥养神,突然收到弟子急报,连忙起身快步走向客厅,满腹的疑惑。

“堂堂的朝阳宗筑基前辈,居然会屈驾造访鄙宗外门?”

一名修士大刺刺坐于上首,虽闭目不语,却自带一股威势。身后恭立着一名年轻修士,观其穿着,一眼便知来自“青丹谷”,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晚辈梅胜寒,忝为天遗宗外门总管,不知朝阳宗阮前辈驾到,有失远迎!”

看到这副场景,梅胜寒心中更加惊疑不定,紧走几步上前,满脸堆笑地躬身施礼。

“闲话少说。本宗的一桩陈年公案,牵涉贵宗一名外门弟子,需梅总管陪同本座走上一趟。”

阮鸣鹤缓缓睁开双眼,语气生硬,透出不容置疑的意味。

“啊?”

梅胜寒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身为外门总管,处置的宗门事务数不胜数,骤然听闻到这则惊人的消息,顿时手足无措,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咳咳……晚辈一时愚钝,还请阮前辈明示。”

“远在七年前,本宗天骄陈放师侄,在星落原中历练之际,遭奸人暗算以致陨落,现经多方查证,天遗宗外门弟子余跃,正是真正元凶!”

阮鸣鹤双目中怒火直冒,满脸义愤填膺。

“竟有这等事?晚辈确实一无所知……”

被阮鸣鹤的强大气势,吓得无所适从,梅胜寒一时怔在当场。

“哼……本座堂堂筑基修士,且出身朝阳宗,还会凭空诬陷不成?”

面沉似水的阮鸣鹤,语气愈发不善。

“不敢,不敢。”

面对无形的威压,梅胜寒当即大惊失色。

“兹体事大,依晚辈愚见,应即刻上禀宗主,指派本宗筑基前辈随同前往为宜,既可彻查真相,又不失礼节。”

毕竟见多识广,梅胜寒慢慢定下神来。

姑且不论此事的起因和结局,“朝阳宗”今日登门问罪,已然超出了弟子的私人恩怨,其中牵涉干系重大,以外门总管的卑微身份,绝对无法承担。

倘若确有其事,这副善后的烂摊子,理应由宗门高层接手,眼下独力难支,出力不讨好。万一另有隐情,梅胜寒人微言轻,在筑基前辈面前,难免处处受掣,一个处置不当,事后必定遭到宗门的责难。

“嘿嘿……如此大费周章,倒大可不必。”

阮鸣鹤老于世故,一眼看透了梅胜寒的心思,连忙摆手阻拦。

“此事牵涉两宗的声誉脸面,未彻查定案之前,不宜大肆声张。本座今日相邀,旨在当面盘问对质,待将元凶缉拿,再各自上报宗门不迟。”

阮鸣鹤说话滴水不漏,软硬兼施。

“呵呵……还是前辈考虑周详。既然如此,晚辈即刻召集四名刑堂弟子,一同启程前往。”

眼见对方主意已决,且合情合理,若是继续执拗不从,恐怕会惹祸上身,梅胜寒万般无奈,只得连声附和照办。

……

一柄火属性飞剑,自阮鸣鹤手中迎风而涨,足有两丈宽,三丈长,宛如门板一般,冲出“天遗宗”的山门,径直朝向“夜愁涧”的方位,飞驰而去。

“阮前辈显然是有备而来,连余师兄眼下的行踪,事先都已了如指掌。”

淡蓝色的护罩下,梅胜寒及四名外门“刑堂”弟子,战战兢兢地呆在剑柄一侧,默然闭目盘坐,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不知最后如何收场。

“如此看来,陈道友陨落一事,本宗难脱干系。”

蓝烟图白衣胜雪,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端坐飞剑的另外一侧,从头到尾,一直未曾开口说话,心底的兴奋激动,却是溢于面目之上。

“缉拿小小的炼气弟子,于筑基前辈而言,不过是手到擒来。一旦兑现先前许诺的悬赏,蓝某便火速回宗闭关,一举晋级筑基之境,从此平步青云!”

孤身到“朝阳宗”奉送线报,无疑凶险异常,且必将成为“天遗宗”的眼中钉,蓝烟图对此心知肚明,早已暗中想好了万全的退路。

“嘿嘿……至于那个蠢货黄吉,此刻恐怕正沉浸美梦之中,翘首以盼。事成之后,蓝某伺机将其除掉,独吞全部悬赏,确保筑基万无一失。”

想到得意之处,蓝烟图差点笑出声来。既然开罪了“天遗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不但少一名知情者,还可多得一粒珍贵的“筑基丹”,可谓一箭双雕。

阮鸣鹤背负双手,傲然站立在飞剑前端,面无表情。昔年“朝阳宗”陈放陨落的无头公案,随着时光推移,已渐渐被人淡忘,谁知阴差阳错,今日居然有人登门,主动提供了线报。

“得来全不费工夫!此事虽相隔数载,宗门始终耿耿于怀。”

经过一番仔细盘问,阮鸣鹤不禁大喜,两名外宗弟子的证辞,详尽合理,颇有诸多可信之处,当即私下包揽下来,籍此捞上一笔大功。

“一旦搜寻到余姓弟子踪迹,当即强行掳回,交由宗门逼问。至于两名证人,不过是贪图悬赏的练气小辈,阮某只需略施手段,将其手中筑基丹换取过来,如若不从则暗中抹杀。”

如此策划,堪称周详圆满,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隐隐自阮鸣鹤的眼角溢出。

“天遗宗的外门总管和刑堂弟子,随阮某一同前往,勉强算得上师出有名。一旦元凶如实招供,本宗迸发出雷霆怒火,天遗宗自知理亏,必定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

将所有得到的线索,一一予以剖析印证,阮鸣鹤本就是心智缜密之人,已然有六、七分的把握断定,“天遗宗”的外门弟子余跃,身负莫大嫌疑,即便不是元凶,最低限度也应是知情人,在“朝阳宗”的全力拷问之下,许多不为人知的内情,必将和盘托出。

053.强敌压境

半空中,一柄飞剑风驰电掣,坐在上面的一行修士,分属三大仙宗,看似沉默不语,暗中却心念百转。不出两个时辰的工夫,便已抵达“夜愁涧”的地界。

“嘿嘿……练气之境,应是阮某欲寻之人。”

阮鸣鹤的修为,接近筑基中期,神识探察一番随即发现,诺大的山林间,唯有一股修士的气息,远比自身弱小。随着飞剑收起,一行人落至一座独立跨院门前。

四周俱是崇山峻岭,却不见半个人影,异常的平静祥和。

“叮叮……当当……”

数十名苦役尚在矿洞深处,终日卖力劳作,为赚取练功和生计所需。凝神静听之下,自高大连绵的山峰地底,镐锹挖掘的声响,不时隐隐传来。

“天遗宗”的四名刑堂弟子,手持法器当先而行。梅胜寒面沉似水,紧随其后。阮鸣鹤气定神闲,负手缓步。蓝烟图则是落在末端,亦步亦趋。

“咣当……”

此处值守弟子的精舍,并未加持坚固的防御,被一名“刑堂”弟子一脚踹开,余下之人快速冲进正堂门内,将屋中之人团团围住,分立两侧持剑肃立,显见平日训练有素。

随后的三人鱼贯而入,看到眼前的情形,都不觉一愣。

面前摆放着一张玉案,余跃一袭灰色法袍,稳稳端坐蒲团之上,焚柴煮水,心无旁骛。在众人感知中,其周身的气息,除了沉稳内敛之外,似乎并无任何异样。

与往日稍有不同,余跃已然颌下蓄须,黝黑简短,显然经过精心的打理,非但没有邋遢沧桑之感,反而尽显刚毅与沉稳,令人顿感渊渟岳峙,不怒自威。

“红尘煮茶亦有道,清泉空灵唯自知。方才一时不便出声,怠慢了来客。”

不经意地抬起头来,余跃似乎此刻才发现,屋内多了几名不速之客,淡然一笑,哪怕目光落到阮鸣鹤身上,也仅是一带而过,看不到一丝惊讶的神情。

“宗门这座灵石矿,几近废弃之物,冷清时日久矣。梅总管一行劳师动众,到此不知所为何事?”

面前斟满一杯香茗,余跃旁若无人,既无起码的寒暄客套,也没有招呼众人落座,更不用说殷勤奉茶,接待宗门总管和外来的筑基前辈。

梅胜寒看在眼里,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无名火。区区一名练气弟子,面对外门总管,竟敢如此轻慢不敬,让外人笑话“天遗宗”礼数欠周,调教无方,光凭这一点,就足可治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在下青丹谷蓝烟图,昔年自星落原一别,余道友倒是混得风生水起,着实令人眼馋。”

梅胜寒一脸寒霜,刚要开口训斥,蓝烟图从后面闪身上前,皮笑肉不笑。

阮鸣鹤一行临近“夜愁涧”之时,余跃早已有所察觉,随后一缕筑基修士的神识,锁定了自身气机,光凭这一点,就知道来人是敌非友。

“嘿嘿……善者不来,不过余某也今非昔比,何惧之有!”

余跃心中冷笑,为避免打草惊蛇,一直按兵不动。及至房门被人撞开,一眼看见蓝烟图的身影,一干人等的来意,余跃心中顿时了然,反而大大松了口气。

“凶险未知,令人畏惧。若近在咫尺,则可从容应对。”

当初在“星落原”中斩杀陈放之际,蓝烟图早就逃的不知去向。如今已时隔7年之久,仅凭一名外宗弟子的一面之词,就妄想前来指证,不啻于天大的笑话。

抢自陈放的六株灵草,余跃早已仔细探察,并无任何特有暗记,眼下兑换成“筑基丹”服下,化作了丹田中澎湃的法力,可谓死无对证。

至于“朝阳宗”的筑基修士,虽已至中期之境,若是依仗宗门势力想强用武力,余跃手握“锁寒枪”和“惊神锥”两大杀器,亦是毫无俱意。

“故人来访,余某心下甚慰。不过仅是叙旧而已,摆出如此阵仗,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淡淡撇了一眼,余跃神色如常。明知蓝烟图来意歹毒,必是想翻出陈年旧账,坐实自身的元凶之名,以便向“朝阳宗”邀功领赏,但此刻余跃的心中,竟然毫无恼怒和恨意。

一别七年,两人的修为早已相隔天堑。今时今日,在余跃的眼中,蓝烟图如同蝼蚁一般的存在。连作为对手的资格,都丧失殆尽,人生之可悲,莫过于此。

“嘿嘿……余道友的定力和心性,倒是与日俱增,居然将当年的往事,推脱得干干净净,蓝某佩服之极。”

余跃顾左右而言其他,早在蓝烟图的意料之中,既不生气,也不争辩,冷冷地干笑了几声。

“余师兄如此百般抵赖,毫无益处。昔日谋害陈放道友一案,蓝道友已将所有内情如实禀报,业已水落石出。”

梅胜寒早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厉声喝道。

“梅某今日前来,便是陪同朝阳宗阮前辈,缉拿余师兄,押回宗门审理!”

梅胜寒久居上位,这番话看似怒不可遏,实则心思缜密。

一则抬出背后的靠山,告诫余跃乖乖束手就擒;

二来暗指此行乃受外宗所迫,并非不念宗门之谊;

三是提前封住阮鸣鹤的口实,以免“朝阳宗”直接将余跃带走,梅胜寒为人作嫁一场空,不但寸功未立,也无法向宗门交代。

“嘿嘿……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计谋皆是枉然!”

阮鸣鹤老奸巨猾,自然洞察其中的用意,暗中冷笑不止。堂堂的筑基修士,被“天遗宗”用来做挡箭牌,阮鸣鹤却并不介意。

“擒住余跃带回宗门,乃阮某此行的要务,其他细枝末节,大可不必计较。”

“毕竟身处天遗宗的地盘内,阮某一旦亲自出手,难免得落下以大欺小、插手外宗事务的把柄,势必难以收拾残局。”

想到这里,阮鸣鹤暗中将气息外放,朝向对面碾压过去。余跃端起茶杯,有意无意看了过来,好整以暇地呷了一口清茶,似乎浑然不觉,筑基修士的强大威压已然临体。

阮鸣鹤的心中,猛然“咯噔”一下,突然涌起一股不详的征兆。

054.出卖同门

“梅总管率众前来,不由分说便一口咬定,余某乃昔日杀人元凶,不知可有确凿凭证?”

余跃兀自坐立不动,双眼望着梅胜寒,目光平静似水。

“哈哈哈哈……不见棺材不落泪!余道友怎会如此健忘,蓝某便是活生生的唯一见证。”

方才阮鸣鹤暗中出手相助,施放筑基修士的气息,无情打压余跃的嚣张气焰,屋中的众人皆有察觉。蓝烟图顿觉底气十足,说话间挺胸昂首,得意洋洋。

“当晚在星落原中,三宗弟子相遇一处,蓝某正位列其中。”

眼角冷芒一闪,余跃不由嗤之以鼻。

“哦……如此说来,余某杀人,蓝道友亦是亲眼所见?”

“咳咳……这倒没有,否则那会任由元凶逍遥至今!”

蓝烟图的脸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因受宗门紧急传召,蓝某行色匆匆。哪知离开不久,便惊闻陈道友陨落噩耗,试问当场仅剩两人,元凶岂不是昭然若揭!”

余跃笑而不语,浑然不再理睬。尽管蓝烟图振振有词,连同来的梅胜寒一行,都自感不能信服。

“嘿嘿……光凭蓝某的一番推断,要指认余道友,自然尚显不足。”

蓝烟图早有准备,突然咧嘴一笑,状极神秘。

“另有一名同道所见,自会与蓝某相互印证,有请黄道友!”

一名修士身着灰袍,应声入内,微微低头,快步向前。

“天遗宗外门弟子黄吉,见过阮前辈。”

“咳咳……梅总管,各位刑堂师弟,一路辛苦。”

一见突然现身之人,乃同为天遗门下,且早已暗中前来,梅胜寒等人的心中,顿时七上八下,五味杂陈。

“嘶……蓝道友口中的证人,竟是本宗黄师兄,此事之蹊跷诡异,令人措手不及。”

黄吉的意外到场,除去阮鸣鹤之外,其余众人皆是神情大变,沉默不语,蓝烟图不由大感得意,自觉已智珠在握。

“黄吉道友非但同为天遗弟子,且执掌同生盟,而余道友入宗伊始,便属成员之一,其日常的行踪举止,黄道友俱是了如指掌,备考详实。”

梅胜寒一行暗道不妙,皆因蓝烟图所言非虚,余跃若确为元凶,今日之事恐难善了。

“当年余道友自星落原归来,便以接取宗门任务之名,远赴黄沙城达三年之久。日前回宗即用六株灵草兑换了两粒筑基丹。蓝某的叙述,不知黄道友可否认同?”

黄吉眼神闪烁,始终羞于与同门对视,神情唯唯诺诺。

“咳咳……启禀阮前辈,蓝道友句句属实,晚辈甘愿佐证。”

站立一旁的阮鸣鹤,微微颔首点头,以示勉励嘉奖。

“各位同道想必知晓,炼制筑基丹的珍稀灵草,星落原中尚且难觅踪迹,何况黄沙城那种不毛之地?”

蓝烟图顾盼四周,言辞间自信满满。

“将此事的诸多环节,细加推敲不难断定,余道友以卑劣手段,暗算朝阳宗的陈放道友,杀人夺宝,虽事后百般掩饰,终究天网恢恢,其罪难逃!”

黄吉公然指证同门,实乃一大家丑,梅胜寒身为外门总管,顿感无地自容。闻听蓝烟图的剖析,更是丝丝入扣,不禁恼羞成怒,当即示意“刑堂”弟子上前擒获。

“事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奉劝余师兄束手就擒!”

这一番说辞严密无比,众人无不信服,就连余跃都暗自赞叹。仅凭零散的蛛丝马迹,竟能还原真相,宛如亲眼所见一般,抛开品行暂且不谈,蓝烟图堪称人才难得。

“嘿嘿……再精彩的推断,终究不是铁证如山,其奈我何!”

余跃双目如电,冷冷扫过周围,四名“刑堂”弟子跃跃欲试,猛然全身一个激灵,呆立在原地,不敢贸然上前。

“依蓝道友之言,自陈道友陨落后,但凡得到炼制筑基丹灵草者,皆有重大嫌疑,都应接受朝阳宗彻查,岂非大言不惭!”

轻轻将玉杯放下,余跃冷冷地说道。

“这个……”

余跃的反击犀利无比,直中要害,梅胜寒一时无言以对。

“已是图穷匕见,余道友仍巧舌狡辩,纯属徒劳无益!”

蓝烟图不屑地撇了撇嘴,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蓝道友既自诩为亲历人证,余某就将当日内幕,一一公之于众。”

面对蓝烟图的挑衅,余跃根本未予理睬,拾起几根木柴,添加到铜炉之中,通红的火苗一下窜起老高,与一双睿智的眼神,交相辉映。

“同为仙宗弟子,于历练之地偶遇,本应是一段佳话。”

有意无意地望向阮鸣鹤,余跃冷哼了一声。

“岂料有人见宝起意,悍然抢夺,青丹门下共有三人之多,却不顾手足之谊,争相各自逃命,导致两死一伤。如此宵小之徒,其说辞又有几分可信?”

寥寥数语,将众人先前的所知,彻底予以颠覆,宛如晴天霹雳一般。

“原来是朝阳弟子居心不良,最终自作自受!”

“青丹谷门下着实可恶,竟欲假借本宗之手,独吞悬赏!”

蓝烟图老底被揭,脸上一阵发白,兀自强装镇定。

“哼……颠倒黑白,纯属一派胡言!”

“本宗素享清誉,蓝某更属外门精英。在天遗宗内,余道友亦不过平庸之辈,天地自有公道,且看阮前辈会采信何人?”

阮鸣鹤面无表情,暗地里却叫苦不迭。眼看“天遗宗”弟子心生疑虑,已然指望不上。蓝烟图的神情一览无余,显然做贼心虚。唯有迅速扭转被动局面,以免夜长梦多。

“嘿嘿……好猖獗的凶徒!铁证在前,尚且冥顽不灵,本座不得不亲自出手,缉拿归案!”

随着一声暴喝,筑基修士的强大威压,猛然放出,屋内众人皆是炼气之境,顿觉胸腹之上,被万钧巨石堵住,压抑无比。

“局外之人,光凭着道听途说,就在本宗地面强自出头,无非倚仗宗门势力和自身修为,指鹿为马,有何公理可言!”

直到此时,余跃方才正眼看向阮鸣鹤,洒然一笑。

“仙道之上,实力为尊,本就如此!”

事已至此,阮鸣鹤已无所顾忌,傲然负手说道。

055.霹雳手段

“哈哈哈……说得好!阮道友此言虽不中听,却很在理。”

正值剑张弩拔之际,余跃忽然放声大笑,自蒲团上缓缓站起,眼眸清澈无比,亮若星辰。

“仙道纷争,难定是非对错,最终裁决者,自身实力耳!”

瞬间的工夫,立于眼前的余跃,已然大不相同,恰似一柄尘封的上古神器,自剑鞘中脱颖而出,终于崭露出锐利无比的锋芒,屋内的众人,心中顿生悸动。

“嘶……不好!”

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呼之欲出,正发自余跃体内。身为筑基修士,阮鸣鹤的感知更为敏锐,眼眸不由一阵紧缩,心底猛然向下一沉。

长身而立的余跃,眉宇间豪气干云,一字一顿。

“本宗地界,岂容外人指手画脚。天遗修士,难不成低人一头!”

话音未落,余跃身上的气势,猛然解除了束缚和压制,顷刻间飞速暴涨,节节上冲,一股狂乱的筑基威压,肆虐纵横,向众人席卷而去。

“呜……”

原本宽敞的精舍内,凭空刮起一阵劲急飓风,坚实的屋顶,眨眼间被撞出一个巨大窟窿,无数破碎的木屑石块,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咔嚓……”

站在对面的蓝烟图,自然首当其冲,身上的筋骨转眼间纷纷折断,口鼻中鲜血四溢,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当即昏死过去,人事不省。

阮鸣鹤急忙撑起法力护罩,仅是些许余波之力,抵御起来轻松自如,但依旧清晰地感知到,余跃法力的浑厚凝实,不禁暗自咋舌不已。

“筑基前辈……”

刻意留手之下,梅胜寒等几名“天遗宗”弟子,虽仅是被略微波及,却也连连后退,难以承受巨大的重压,双膝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几乎要跪倒在地。

“参见余师叔!”

待狂风扫过之后,精舍中一片狼藉,几名“天遗宗”弟子脸色煞白,瑟瑟发抖,心中又惊又怕,顾不得满地的尘土和废屑,忙不迭地上前大礼参拜。

“此子居心叵测,险些挑起三大仙宗争端,罪不容诛!”

余跃面色阴沉,眉眼间的神情,睥睨霸道。一枚紫红的火球,自手指间电射而出,将昏死在地的蓝烟图,瞬间吞噬,化成一堆白灰,众人无不心惊肉跳,噤若寒蝉。

“余道友虽新晋筑基,修为略低,但绝对是个狠角色。悔不该一时贪念,误信谗言,今日贸然前来问罪,在道义上已然落了下风,不知该如何收场。”

阮鸣鹤的脸色变幻不定,勉力维持镇定。自从来到此地,阮鸣鹤的神识,数次扫视余跃周身,竟然没有发现丝毫破绽,固然是太过大意之故,余跃的隐忍和耐心,由此可见一斑。

“梅总管何在?”

梅胜寒慌忙抬起头,看见余跃满脸怒气,不禁浑身一哆嗦。

“余师叔有何吩咐,晚辈自当遵从。”

“炼气弟子黄吉吃里扒外,以下犯上,该如何处置?”

余跃神色严峻,摆足了一副前辈师叔的架势。

“启禀余师叔,依照本宗《天遗戒律》,黄师弟犯下如此重罪,理当废除修为,逐出门墙。”

梅胜寒颤声答道,心中暗自叫苦。

“既然如此,为何迟迟不动,难不成要本座亲自出手?”

余跃语气冰冷,显然已极为不满。

“众所周知,黄师弟在宗门的靠山,乃是内门韩若愚师叔。”

“且黄师弟的一位族兄,同为本宗筑基前辈。”

无论是哪一方,梅胜寒自问都开罪不起。

“眼下唯有平息余师叔的怒火,方能保住自身。”

“倘若再犹豫不决,以余师叔的铁血手腕,依照宗门法度,堂而皇之,便可将吾等斩杀当场。”

“清丹谷弟子蓝烟图的下场,当为前车之鉴。”

暗自掂量再三,梅胜寒猛地一咬牙,回头厉声喝道。

“刑堂弟子何在?谨遵余师叔法旨,即刻行刑!”

跪倒在地的黄吉,始终被无形桎楛压服,周身动弹不得,听到梅胜寒下达号令,心头大骇,不住地磕头求饶。

“余师叔,念在旧时的情分,乞请饶过晚辈一命,日后必定痛改前非,鞍前马后服侍,以报今日不杀之恩!”

余跃满脸肃然,仰头望天,置之不理。

“唉……偷鸡不着,反倒惹上一身的腥骚。此事一旦禀报宗门,几方势力兴师问罪,滔天的怒火,都得由梅某一力承受。”

此时的梅胜寒,焦急万分,急火攻心之下,额头上的汗水,大滴大滴地滚滚落下。

前有本宗师叔的怒斥,后有外门总管严令,几名“刑堂”弟子不敢怠慢,应声大步上前,高举手中法器,倒转剑柄,径直点向黄吉的腹下要害。

“不……不要……”

黄吉的眼神绝望之极,面如死灰,情急之中猛然想起,搬出韩师叔的名头讨饶,可惜为时已晚。随着一声惨嚎,黄吉的丹田气海洞穿,形同废人,剧疼和惊惧交织之下,顿时晕厥在地。

诺大的精舍中,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余师叔的手段,当真杀伐果断,铁血无情!”

梅胜寒与几名“刑堂”弟子,将黄吉拖到一边羁押,垂手站立,沉默不语,对这位新晋师叔,敬畏有加。

“昔日公案内幕澄清,蓝烟图此人的真面目,实乃一贪得无厌的奸滑之徒,固然死有余辜,但毕竟身出名门,余师叔却不管不顾,断然出手,杀之以永绝后患。”

“对付出卖同门的宗内弟子,同样施展霹雳手段,哪怕黄师弟有两位前辈撑腰,余师叔引律据典,行事滴水不漏,就算日后有人借题发挥,也找不出任何过失之处。”

内忧外患,皆一一予以铲除,余跃满意地点点头,慢慢地转过身来,笑容可掬,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

“呵呵……宗门弟子众多,难免良莠不齐,让阮道友见笑了。”

此刻在阮鸣鹤的眼中,余跃脸上的笑意,无一不是暗藏杀机,不由向后退开一步,心中惴惴不安,暗中早已凝神戒备。

056.化敌为友

阮鸣鹤神色严峻,如临大敌,先前嚣张跋扈的气焰,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余跃不由暗自好笑,随意摆了摆手。

“贵宗乃西南仙道翘楚,与鄙宗素来和睦,多有交往。昔年天骄弟子陨落,四下缉拿元凶,其情可解。”

众人心中正值忐忑不安,原本以为,更加激烈的冲突,会不期而至,甚至还暗中猜测,万一两名筑基前辈一言不合,自身该如何是好。

“呵呵……阮道友只是一时失察,误信谗言,不用太过自责。”

余跃突如其来的转变,一时之间,让人无法相信,“天遗宗”的五名弟子,惊讶地抬起头,一个个面面相觑。

“咳咳……今日之事,确属阮某鲁莽,多有得罪。”

神识在周身探察一番,全然没有被气机锁定的迹象,阮鸣鹤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顿生好感,讪讪一笑,向余跃连连拱手。

“小小误会,不值一提。好在两名肇事者,如今均已伏法,尚未铸成无法挽回的祸端,危及两宗交好。余某和阮道友之间的芥蒂与隔阂,也就此一笔勾销。”

余跃和颜悦色,显得十分大度,甚至有主动示好之意。

“呵呵……如此甚好,余道友的胸襟,非常人能及。”

阮鸣鹤求之不得,当即心领神会。

“阮某此行,本就存下中饱私囊之心,虽铩羽而归,有失颜面,但并非不可收拾。阮某在此地的所作所为,若是被宗门得知,后果将不堪设想。”

“近年来,为数不少的修士,不断向本宗提供线报,妄图领取悬赏,宗门亦习以为常,阮某随便搪塞一番,即可轻松应付。”

“青丹谷的小辈利欲熏心,险些让阮某阴沟翻船,实属死有余辜。此人并非顶尖弟子,即便中途陨落,宗门也不会太过在意,阮某只当全然不知。”

心念闪动之际,阮鸣鹤取出一把灵石,暗中神识传音。

“嘿嘿……适逢余道友新近筑基,阮某今日来时匆忙,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余跃神识一扫,整整三百块下品灵石,算是一笔不小的贺礼,当即也不推辞,不露痕迹地含笑收下。

“此间既已事了,阮某即刻返回宗门,后会有期。”

虽属一出闹剧,好在最终圆满化解,各方皆大欢喜,再待在此地,难免心中尴尬,阮鸣鹤微微拱了拱手,一脚踏上飞剑,化成一道流光,破空离去。

“方才还针锋相对,转眼间称兄道弟,前辈行事变幻莫测,非吾等所能揣摩。”

躲在一旁的几名“天遗宗”弟子,直看得目瞪口呆。发生在眼皮底下的一幕,鲜活生动,将仙道中的人情世故,诠释得淋漓尽致。

“啧啧啧……行走仙道,唯有实力至上,方有尊严可享!”

几名天遗弟子暗生感慨,新晋余师叔强势霸气,连修为高出一头的“朝阳宗”前辈,不得不认输服软,自掏灵石赔罪,息事宁人,着实解气无比。

“积压数年来的隐忧,总算做了一个彻底了结!”

阮鸣鹤的身影,在半空中渐行渐远,迅速消失在众人视野中,余跃出神地遥望远方,半晌默不出声,实则在心底,亦是连呼侥幸。

“阮道友的修为,已接近筑基三层,相比之下,余某相差了两个小境界之多,若是苦苦相逼,一旦双方不可调和,斗法之际,动用锁寒枪也许能抵挡一阵,但法力消耗之巨,绝难以承受。”

“发动神识攻击,恐将弊大于利。”

余跃轻轻吐出一口闷气,摇了摇头。“惊神锥”一出,阮鸣鹤即便能逃过一死,也必将遭受重创,但以对方在“朝阳宗”内的地位,其后果实难预料。

“唉……余某羽翼未丰,凡事尚需忍耐一二。”

身为新晋筑基修士,无论实力的凝练,抑或在宗门内的地位,无疑缺少时日的积累,冲动行事的结果,只会四面楚歌,到处树敌,非智者所为。

“咳咳……梅总管何在?”

余跃依旧背向而立,淡淡地招呼一声。

“晚辈恭候余师叔法旨。”

梅胜寒连忙越众而出,双手拱立,脸上神情凛然。

“本座既已晋升筑基之境,势必要即刻回转宗门,处理诸多后续事务。此地的监理任务,就由尔等另行安排,切不可乱了规矩法度。”

平添一名筑基修士,对任何一个仙宗而言,都算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随之而来,余跃享受的俸禄待遇,也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自然要亲临办理。

“余师叔成功晋阶,乃本宗天作之喜,且请安心返回。这等些许小事,本就该由外门炼气弟子承当,晚辈自会在此接手善后,亲自处置妥当。”

诚惶诚恐的梅胜寒,此时终于逮到了机会,满脸堆笑,大大地送上了一记马屁。

“身为刑堂弟子,以听从号令,执行宗门戒律为先。今日之事,尔等实属毫不知情,并无任何过失,反倒是应予大力嘉奖。但此间发生的一切,不宜张扬,以免引起宗门的猜忌不和。”

精心策划的“夜愁涧”之行,可谓功德圆满。几名“天遗宗”弟子因形势所迫,才会做出无礼之举,余跃自然不会再予为难,尽量放缓语气,对梅胜寒一行勉励了几句,出门扬长而去。

“多谢余师叔训诫,晚辈定当铭记在心!”

几名炼气弟子闻听之下,不由喜上眉梢,大声应承。

筑基之初,余跃便尝试过驭使灵器,纵情凌空疾飞,畅快淋漓。此刻衣锦还乡,本欲取出“锁寒枪”,再次在虚空遨游一番,转念一想,此举未免太过招摇,唯恐引起有心人的觊觎。

“疾风术!”

眼下余跃的储物戒中,苦于暂无其他灵器,只好如普通炼气弟子一般,加持一个疾行法术,在山林间全力奔行。

自练气进入筑基,修为整整跨越了一个大境界,即便施展同样的法术,与来时相比,简直堪称天差地别,仅仅半日的工夫,余跃便安然回归“天遗宗”。

057.礼遇有加

一座静谧的院落,位于“福禄殿”内的幽深之处,一副雅致的花架下,外门执事费孰安优哉游哉,独自闭目养神,好不惬意自在。

“偷得浮生半日闲,且将烦忧化尘烟。”

并非费孰安甘愿自暴自弃,肆意荒废修为,只因自身资质平庸,早年又缺乏修真资源,白白错过了筑基的最佳时日,无奈四处打点,讨了个美事颐养天年。

“费执事,余师兄……”

正值神游物外,半梦半醒之际,一阵焦急的叫喊声,由远及近,大煞风景,费孰安胸中的一股无名火,“腾”地一声直往上冲,顿时满心不快。

刚一睁眼,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余跃径直从外面闯入,一名在大殿柜台值守的女弟子,娇喘吁吁地尾随而至,一脸的惊慌失措。

“余师兄此刻应在夜愁涧当值,何以擅离职守?”

身为执事,对外门弟子负有督查之责,余跃日常的行踪,费孰安自然一清二楚,当即不由脸色一沉,在座椅上微微直起身,挥手斥退了女弟子。

“外门重地,怎可擅闯?余师兄身为高阶弟子,明知故犯,当属罪加一等!”

如不是忌惮对方的修为,加上不久前就在此地,余跃兑换了两粒“筑基丹”,费孰安早就将其擒下治罪。

“呵呵……无事不登三宝殿。”

余跃的神情不紧不慢,更没有丝毫愧疚辩解之意。

“本座今日前来,实为更换内门玉牌一事。”

余跃晋升之事,“天遗宗”内的知晓之人,目前尚留在“夜愁涧”善后,两地相距甚远,普通的“传音符”无法将讯息传回。

“嘿嘿……余师兄是在说笑么?”

费孰安惊讶地瞪圆了双眼,不由站起身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余跃除了面相稍有变化,显得更加老成持重,周身气息显示依旧为练气之境,并无特别之处。

“嘶……难不成是晋阶失败,导致余师兄走火入魔,心神错乱,今日到此大放厥词?”

出于谨慎行事,费孰安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告知。

“余师兄想必知晓,若欲晋升内门弟子,须身负筑基修为,要么天资出类拔萃,抑或……”

站立对面的余跃,突然神秘地一笑,也不再开口分辨,身上的法袍竟无风自动,一股庞大的威压,陡然自体内冲起,将费孰安下面的的话语,硬生生堵在了咽喉中。

“余师兄……不,余师叔……”

费孰安修为虽不甚高,但见多识广,顿时幡然醒悟,昔日的余师兄,已然鱼跃龙门,变身地位尊崇的筑基修士!

“晚辈外门执事费孰安,参见余师叔!”

费孰安慌忙上前施以大礼,额头上冷汗直流。

“嗯……依本宗惯例,本座不日将进入内门,理应前来知会执事房。”

余跃负手站立,鼻端轻轻应了一声。

“余师叔言重了,请稍候片刻,晚辈即刻亲自办理。”

费孰安手脚麻利,转眼间办妥了宗门备注,又取出另外一枚白色玉简,托于双手之上,恭恭敬敬地呈递过来。

“此乃内门洞府图册,恭请余师叔选定一处府邸。”

余跃放出一缕神识探入,图册描绘惟妙惟肖,宛如真实场景一般,呈现在识海中清晰无比。五十二粒红色圆点星罗棋布,显示已有筑基修士入驻;剩余的绿色圆点,则是空闲之处。

洞府地处宗门深处,俱是独占一座山峰,无一不是灵气浓郁的修炼福地,余跃并无特殊需求,随手选中了一处,费孰安收回之后,又奉上一枚宗门制式的储物戒。

“凡新晋筑基前辈,皆有一份宗门福利,请余师叔查收。”

三百块下品灵石,六粒杏黄色的“黄藜丹”,用于修炼吞服之用,以及十二粒“回复丹”等物品,放置在储物戒中琳琅满目。

待余跃收起储物戒,垂手一旁伺候的费孰安,上前低声禀告:

“晋升筑基之境,乃属宗门大事,晚辈须即刻传音,稍后宗主还要亲自面见余师叔。”

换上配发的淡青法袍,余跃焕然一新,平添了一份威仪与洒脱。

“哦既是如此,本座便在此歇息,静候宗主相召。”

两件下品灵器,一柄火属性长剑,一面乌黑的“云铁盾”,亦属宗门派发,趁着当下的空闲时光,余跃一并予以滴血认主。

“呵呵宗主传音已至,请余师叔前往晋见。”

工夫不大,一枚色泽淡红的“传音符”,晃晃悠悠飘了进来,费孰安一把抄在手中。余跃点了点头,正待转身向外走去,费孰安上前紧走几步,来到了身侧。

“咳咳日常的起居饮食,洞府照料等杂务,不知余师叔是否需要侍从伺候?”

仙道一路打拼,凡事亲力亲为,此等奇特的待遇,余跃从未享受过,不觉颇为新鲜好奇。实力暴增后,尊崇随之而来,事无巨细,自会有人考虑周全。

“呵呵余师叔有所不知。”

见余跃并无任何恶感,费孰安不由精神一振。

“打理洞府之余,可借机打坐修炼,收效远胜外门,有时还能得前辈赏赐与指点。此类任务虽不公开发布,但在众多炼气弟子当中,却是极为抢手。”

余跃寻思了片刻,显得兴致勃勃,随手扔过去一把下品灵石,足有五十块之多。

“难得费执事一片苦心,本座姑且尝试体验一番,委托执事房全权办理。处置细碎繁琐事务,来人须心细如发,心灵手巧,似以女弟子为宜。”

费孰安会心一笑,满心欢喜地收下,连声称谢。

“多谢余师叔赏赐,晚辈必定不负所望!”

以往新晋的筑基前辈,皆是志得意满,来到此处不苟言笑,对费孰安的一番殷勤伺候,不但大多无动于衷,甚至动辄训斥鄙视,常常搞得灰头土脸。

“嘿嘿此举甚合余师叔心意,难怪出手大方阔绰。”

此类私下进行的交易,一则可攀附宗门高层,二则尽享权术玩弄之妙,三则亦有额外的收益,尽管屡屡受挫,费孰安依旧乐此不疲。

058.晋见宗主

余跃离开“福禄殿”,脚底轻捷如风,须臾之间,便临近一座高达万仞的巨峰,抵达山脚之下,收起飞剑,身形飘飘落到地面。

此处居于宗门正中之位,青石台阶宽不过三尺,顺着蜿蜒的山势,徐徐盘旋而上,一直没入浓重的皑皑白雾之中,一眼望不到尽头。

“晚辈有礼,请余师叔步行而上,晋见宗主。”

亮明新的身份玉牌,四名值守弟子的目光,充斥着敬畏艳羡之色,连忙大礼参拜,让开了登山路径,余跃加持“疾风术”,独自拾阶而上。

沿途之上,杳无人踪,景致却是瑰丽无比。

高达百丈的巨型飞瀑,从天而降,轰鸣声震耳欲聋,雪白的水花泡沫,四散飞溅;形态各异的奇峰大石,随处盘踞迭起,清奇雄伟。

转过一处崎岖弯道,万丈的悬崖绝壁,凭空横亘眼前,奇险无比,飞鸟难渡……更有茂密深邃的松林、一望无际的竹海,不时跳入眼帘之中。

“令人目不暇接,美不胜收,壮哉!”

既是“天遗宗”内的重地,其间的风光自然旖旎无比,余跃此刻的心境,随着一路景物的变换,亦是感慨丛生。

突破至筑基之境,固然大喜之事,却仅是修者真正的起步,正如眼前的无限风光,一山更比一山高。刹拉间,余跃心中对修为的渴求,相比以往更为迫切。

“十载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自回宗以来,尚不足半个时辰,余跃所遇之事,竟恍然有隔世之感。梅胜寒、费孰安俱已年近花甲,依照世俗礼法,足可当得起祖辈之名,但限于修为的巨大差距,须自称师侄,行晚辈之礼,不敢越雷池半步。

“自古人以群居,物以类聚。”

身为师叔之辈,倘若不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两人反而诚惶诚恐,浑身不自在,余跃起初难以习惯,哭笑不得。仙道等级森严,过犹不及,必会被视作异类,遭到无形的排斥。

“呵呵余某且入乡随俗,顺其自然。”

眼看山巅遥遥在望,余跃不由加快了脚程,不到二十个呼息的工夫,一座竹篱庭院呈现在面前,外观之简朴,出乎意料。

“新晋筑基修士余跃,晋见宗主。”

屋内即刻响起了回应之声,言语间极为欣喜。

“是余师弟到了么?快快请进!”

宗主霍危楼居中站立,一袭法袍纯白如雪,修为筑基中期,壮年之姿,实则已年过花甲,见余跃举步进入正堂,满面春风地迎上前来。

“哈哈哈天佑吾宗,喜添助力!”

“师弟后进末学,日后还需仰仗宗门和宗主提点。”

初次相见,一番场面上的客套,在所难免。

“余师弟气度沉稳,实乃本宗之福!”

分宾主落座,霍危楼一直笑容不断,格外亲切和蔼。

“霍某浏览备考玉简,余师弟出身寒门,天赋也并非惊人,却以不到而立之年,一举成功筑基,非但有大气运,更有大毅力,堪称本宗楷模!”

谈及余跃的来历,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自霍危楼眼底闪过。

“嘶余师弟的灵根属性,竟驳杂如斯,能晋升筑基之境,堪称奇事一件!”

知晓余跃的身世,霍危楼不但没有丝毫轻视,反而兴趣甚浓,刚才的一番话,也不全然是恭维之词。

“嘿嘿余某的灵根资质,冠以平庸二字,都似有高估之嫌,可谓一塌糊涂。”

虽未出言点破,余跃暗自汗颜不已,笑意中略带尴尬,一张老脸微微发烫。自身地位水涨船高,哪怕是明显的短板,也会被人自行忽视,就连堂堂一宗之主,也见风使舵,未能免俗。

“咳咳宗主谬赞,余某愧不敢领。”

余跃微微欠了欠身,正色说道。

“师弟能侥幸突破,全仰仗宗门底蕴深厚,列位先祖前辈庇护,同门平日相互扶持。宗主治理有方,本宗之崛起,指日可待!”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正值喜庆之时,余跃亦投桃报李,大肆吹捧了一番。霍危楼表面淡然,微微颔首,内心还是十分受用,两人相谈愈发愉快融洽。

足足一炷香的工夫,余跃方才辞别宗主,在山脚稍事沉吟,信步来到了一处旧地,放眼整个宗门之内,数年来唯一有过交集来往,唯有阵禁授业夫子曹踞庭。

“相识遍满天下,知己寥若星辰。”

人之相交难,相知更难,既是悲哀,也是无奈。

“原来是余师弟……”

余跃含笑于门外,一袭淡青法袍,卓尔不群。乍见之下,曹踞庭惊喜交加,眼眸之中瞬息剧变,极其复杂。兴许过于激动,抑或深感荣幸之至,颚下花白的胡须,不住微微颤抖,咽喉处急促地上下滚动。

与宗主霍危楼会晤之时,余跃成功晋阶的喜讯,早已传遍了“天遗宗”上下。内心显然历经一番挣扎,曹踞庭一阵手忙脚乱,仔细整理仪容,最终神色庄重,躬身施礼。

“晚辈曹踞庭,恭祝余师叔筑基大成!”

余跃先是略有愕然,继而一丝苦涩无奈的笑意,浮上面容。

“咳咳夫子毋需如此多礼。”

眼前之人须发花白,已日渐苍老,余跃深深看了一眼,暗暗叹了口气,寥寥数语,淡淡地予以勉慰,在曹踞庭的恭送声中,飘然自行离去。

“本座初入宗门,即得夫子多方提携,受益良多。所谓饮水思源,筑基回宗之日,特地前来探访致谢。”

彼此境界的巨大差异,不仅在修为实力上,横着一道天堑,无形之中,也竖起了森严的结交壁垒。即便余跃洒脱不羁,肯屈尊下交,以曹踞庭一板一眼的学究性情,万万不敢接受。

“唉平辈论交的过往,唯留存于追忆之中。”

落日的余晖中,一具高大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曹踞庭一手扶倚竹门之上,神情迷离,独自喃喃低语,眼眸中老泪隐现。

“自古英雄出吾辈,一代新人换旧人,甚慰老怀!”

字里行间似欣慰、亦感伤,还带着一丝不舍和缅思。

059.初入内门

“余某的洞府所在,应是此处无疑。”

依照宗门玉简的指引,余跃一路行至内门深处。眼前耸立着1座突兀山峰,高达千仞,其上苍翠欲滴,云遮雾绕,且僻静幽雅,堪称静心修炼的福地。

“嗡嗡嗡”

一处跨院坐落在半山腰间,门前禁制完好无损,十来张各色传音符,稀稀落落插于上边,不时发出轻微的蜂鸣之声,暗红色的光芒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杨某恭祝余道友大喜。”

“比邻而居,即是有缘,闲暇之余,不妨亲近走动。”

“张某和余道友境界相仿,外出历练之时,或可同行。”

余跃取至手中察看,俱是其他同阶所发,无非恭祝之词,以示交好。

“天遗宗”人丁不兴,门下弟子不足三千名。连同余跃在内,筑基修士仅有五十三人,除去闭关苦修之士,亦有生性冷淡者,不喜与人交往,贺帖数量如此寒酸,也就不足为怪。

初来乍到,彼此虽素昧平生,但礼尚往来不可或缺,余跃拣些客套感激之语,一一予以回复,随后掏出身份令牌,打开洞府禁制,浓郁的天地灵气,顿时扑面而来。

庭院的构筑用料,都极为讲究,别具匠心,修炼设施一应俱全,不过所有房屋徒留四壁,空空如也。好在余跃早有准备,自储物戒中取出常用物品,顿时增添了不少生机。

安顿下来,余跃盘坐蒲团,开始谋划日后的修炼。

“借助阵盘之力,对付炼气弟子或三级以下妖兽,其效甚佳,若想加诸筑基修士,除非以特殊宝物作为阵眼,以余跃当下的水准和身家,显然难以企及。”

失去一大助力,余跃不免神情沮丧。

“施展符篆省时省力,威力不俗,可惜也不得不放弃。”

昔日一级符篆在手,余跃越级斩杀妖兽统领,反击杀人越货的邪修,可谓屡建奇功,还因此结下一段露水情缘,偶尔忆起,令人感怀。

反观二级符篆,仅制作就极其不易,见诸市面数量稀少。加之筑基修士来去如风,防御亦是倍增,即便面对符篆轰击,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唉此物品质卓越,却不宜公然亮相。”

轻抚着“锁寒枪”冰冷的枪身,余跃不禁又爱又恨。

“且余某修为不过筑基一层,勉力发出三记,法力便不堪重负,仅能作突袭奇兵。”

“唯惊神锥一出,倒足可扭转乾坤。”

神识攻击之威,自然毋庸置疑。相比极品灵器,其来历远要神秘,神识消耗更是惊人,因而不到生死关头,不可轻易动用。

“若肉身修为,抵达银筋玉骨之境,不啻于致胜杀招!”

若是肉身修为强横,即便面对筑基中期修士,余跃也凛然不惧。可惜历经千辛万苦,余跃堪堪进入“铜皮铁肌”大圆满之境,眼下却沦为摆设一般的存在。

“大千世界,有万种果实,独独少了如果。”

余跃感到头痛不已,长长地叹了口气,唯今之计,堂而皇之与人斗法争锋,还得从提升修为着手。

修士体内计有“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在炼气之境便已尽数豁然贯通,日后随着修为的逐步提升,亦会随之不断拓宽,且更为坚韧厚实,其容纳的法力,自会与日俱增。

一旦进入筑基之境,悬浮在经脉内的雾状法力,统统化成浓稠乳白水滴,存储于气海丹田之中,不但品质突飞猛进,外观亦是面目全非,施法之时的搬运与掌控,却是更为得心应手。

大境界提升带来的好处,远不止于此。隐藏体内深处的细小经脉,开始被逐步打通唤醒,无论打坐修炼,还是临阵施法,这些不为人知的隐脉,都会悄然参与其中,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各有不俗的妙用。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少了诸多外助,法力又不可无中生有,余某日后该如何自处?”

余跃内视之下,气海中的法力仅薄薄一层,不禁陷入了苦思。

……

另一处内门洞府中,灯火通明,映照着人影绰绰,氛围令人倍感压抑。

“余师叔小题大做,简直目中无人,下此阴毒狠手,两位前辈定要为晚辈做主!”

黄吉面容枯槁,趴在床榻上如癞皮狗一般,涕泪俱下地哭诉。

“哼不看僧面看佛面,一名新晋筑基修士,如此狂妄霸道,将黄某与韩师弟置于何地!”

黄因策猛地一拍面前的案几,脸上怒气冲冲,其五官外貌与黄吉倒有五、六分的相似,但彼此间的气度风范,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平心而论,此事黄师侄有错在先,余师弟手中握有十足的把柄,占住理数和门规。况且同为筑基修士,贸然出手发难,宗门定会严惩不贷。”

韩若愚微微皱了皱眉,慢条斯理地陈述利弊。

韩家的老祖韩启禅,贵为“天遗宗”的太上长老,韩若愚对《天遗戒律》了如指掌,平日里的小打小闹,自然无伤大雅,但宗门的底线,绝不容触碰和逾越。

“心底这口恶气不平,难免魔障滋生,说不定日后,还会成为黄某修炼的阻碍。”

其中的轻重,黄因策自然知晓,但脸上犹自愤愤不平。

“呵呵,黄师兄不用太过心急,来日方长,对付这种不开眼的角色,有的是机会。”

韩若愚冷笑几声,眼角深处隐现一丝阴霾。自接手“同生盟”后,黄吉行事更加肆无忌惮,在内门中潜心修炼的韩若愚,早就时有耳闻,只是多年来黄吉忠心耿耿,加之和黄因策师兄素有交往,不为已甚,不痛不痒地予以训斥告诫。

谁曾想黄吉不知收敛,竟然私通外人,冒犯本宗筑基前辈,实属太过离谱,被余跃逮个正着重手惩戒,导致修为彻底被废,完全是咎由自取。

“嘿嘿自古律法不外乎人情,就算痛打落水狗,也得要给主人留几分薄面,余师弟此举,令韩某颜面何存?”

余跃的无情和狠辣,着实令韩若愚极度恼怒。

060. 相生相克

修为突破大境界,不啻于一片崭新的天地,呈现于眼前。

整日呆在洞府中,余跃显得忙忙碌碌,身为新晋内门弟子,境界和根基都不甚坚实,急需加以巩固,熟悉法力习性,勤加运转操控,也要耗费一番功夫。

“凡事祸福相依,纵是弊端短板,亦应有可取之处。”

后院演武场中,余跃将八种属性法术,反复予以演练,不时眉头紧锁,苦思冥想。

“灵根驳杂,导致法力稀薄,威能减弱。换而言之,法术种类俱全,可随意切换运用。”

恍然间,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现,余跃的目光不由聚集在指间,怔怔入神。

“五行道法,虽各成一脉,追根溯源,俱属同一天地,原本密不可分,实乃浑然一体之物。”

强金得水,方挫其锋;木弱逢金,必为砍折。

强水得木,方泄其势;火弱遇水,必为熄灭。

强木得火,方化其顽;土弱逢木,必为倾陷。

强火得土,方止其焰;金弱遇火,必为销熔。

强土得金,方制其壅;水弱逢土,必为淤塞。

五行相生相克,变换无方的场景,走马灯似地在余跃眼前掠过,一个大胆而全新的构想,终于慢慢显露出轮廓。

“相生一说,乃本源互通;相克之法,则可外御强敌!”

余跃的眼眸陡然放亮,脸上的惊喜之色,也渐渐浓厚起来。

灵根八系俱全,属性均衡,虽无长处亦无短板,对天地灵气的感应,远远弱于天、地灵根之资,任凭后天的修炼如何勤勉,也无济于事。

凡事有得有失,物极必反。临阵斗法之际,余跃手头可供选择的法术,不仅远超对手,且因五行相克,大行属性压制之道,从而牢牢掌控局面。

“哈哈哈真可谓,行至穷绝处,柳暗花明现,上天之于余某,实属不薄!”

困扰多日的心头大患,得以彻底消除,一条独特的修炼法门,清晰完整地呈现眼前,余跃顿感全身通透,轻快舒泰,忍不住朗声大笑。

“时至今日,余某的修炼进程,相比四灵根同阶,居然不相上下,其中必有缘故,只能自行慢慢探索。”

与此同时,一个疑团日渐浓厚,始终萦绕在余跃心头。

……

“嗡嗡……”

这一日,洞府禁制轻鸣,表明有客造访。人逢喜事精神爽,余跃正值入定,被人无端惊扰,仅是皱了皱眉,神识扫视下,一名高挑丰满的女修,正低首立于门外。

“外门弟子裘洗月,受费执事指派,前来余师叔洞府照料。”

余跃随手一挥打开洞府,女修移步进入客厅,躬身一礼。与以前结识的巫香容、唐舞柳两人相比,眉眼间自有一股仙宗弟子的庄重大气,又不失妩媚韵味。

“嘿嘿……办理此等杂务,费师侄倒是雷厉风行,手脚麻利。”

余跃不由哑然失笑,筑基伊始出于好奇,的确吩咐费孰安物色一名女侍从,不出数日的工夫,居然就已办妥。

“咯咯……师叔可能有所不知,接取此等任务,众多外门弟子皆是争先恐后。”

裘洗月掩嘴浅笑,一双美目风情款款,偷偷打量面前的新晋师叔,暗自仰慕不已。

“晚辈能如愿成行,多亏费执事照拂。”

外门事务繁杂,猫腻自不可少,余跃也不屑细问,当下点了点头,领着裘洗月四下熟悉洞府。

多数房屋中空空荡荡,别无长物,显得颇为冷清萧索。将近二十亩药田闲置一隅,土地肥沃异常,灵性充沛,在日光映照下,泛着黑亮的光泽。

“师叔潜心修道,自然无瑕顾及诸般杂事,确应有人照料才好。”

回到客厅,裘洗月垂手站立,笑吟吟地轻声说道。

“嗯……本座深有同感,洞府宽敞华丽,幽深僻静,独独缺少了一股鲜活生动之气。”

大多修士形如苦行僧,终日闭门打坐,与同道老死不相往来,长此以往,心性必然扭曲,乃至孤僻乖张,反而心魔易生,成为日后修为精进的阻碍。

据宗门典藏所载,一些大能之士,冲击金丹、元婴之前,常常有感阅历亏欠,不惜以凡人之躯返,重新入世磨砺自身,以求心境清明无尘。

“早知如此,何不顺应本心,以自在得圆满?既然余某的资质迥异常人,仙道运程也注定与众不同。”

刹那间,余跃突有所感,萦绕周身的气息,随之隐生异变,犹自浑然不觉。近在咫尺的裘洗月,当即有所察觉,一双眼眸忽闪灵动,直勾勾地看得入神。

“寒鸦伏低丛,亦可凌天傲。不待化羽时,安敢放单飞。”

大凡顿悟灵机,玄奥之极,稍纵即逝,余跃亦渐渐平复了心气,转手扔过去一枚储物戒,置放的银票达十万两之巨。身为筑基修士,俗世金银可随意支取。

“洞府陈设,未免失之简陋,尽管放手施为。日常修炼若有疑难之处,本座但得空闲,自会一一解答。”

另有一瓶“青芽丹”,足足二十四粒之数,余跃已然无用,赠予炼气五层的裘洗月,正好物尽其用。

“多谢师叔赏赐。”

裘洗月双手接过,自然惊喜交加。练气之境的寿元为一百五十岁,筑基修士则高达三百岁,余跃尚不足而立,正值大好年华,举止从容淡定,气度风姿洒脱,裘洗月感激涕零之余,眼中不禁异彩闪动,芳心怦然。

“嘿嘿……私下相处毋需拘礼,师叔称谓既显生分,且闻之尴尬别扭。”

单以年岁而论,裘洗月虽还要稍长,却仪态万方,明艳楚楚,余跃甚合心意,眼见美色当前,不由玩性忽起,忍不住调笑起来。

“咯咯……晚辈早有同感,碍于礼数,才不敢明言。”

裘洗月“噗嗤”一声,手掩香唇,笑靥如花。

“鼎盛春秋之年,实不该如此老气横秋。依妾身愚见,主人、或公子之称更为贴切顺耳。”

余跃闻言哈哈大笑,显得兴致勃勃,屋内的氛围顿时活络起来。

“本座早年家世清贫,对豪门望族的奢华,每每心向往之,不如以跃少相称,以圆旧时轻狂的梦想。”

裘洗月拍手连声赞同,喜孜孜走出洞府,着手采买日常物品。

061.丹药之忧

入驻洞府已半月有余,静室蒲团之上,余跃张口吞下一粒“黄藜丹”,其蕴含的药力充沛精纯,在经脉中历经数个周天,如丝丝细雨一般,润物无声,最终被悉数纳入丹田。

彻底炼化一粒“黄藜丹”的药力,仅可充作五日修炼用度。筑基修士的月例俸禄,不过区区两粒“黄藜丹”,连同宗门下发的贺礼,再有数日光景,即将全部告罄。

“随着修为逐步提升,所需丹药之数,必会与日猛增,凡事未雨绸缪,宜早做打算安排,看来又到重启丹炉之时。”

起初余跃尚未在意,回想练气之境的际遇,更为窘迫艰难,全凭一己之力,独自摸索前行,居然混得风生水起,还成就了“药师”之名。

“嘿嘿今时已不同往日,余某贵为筑基修士,不但身家丰厚,且有宗门扶持,自行炼丹之际,应可尽享诸多便利,不过是日常修炼所用,举手之劳而已。”

丹炉一旦开启,修真资源便会滚滚而来,于神识锤炼也大有裨益,余跃身负“惊神锥”的逆天技能,即便没有丹药短缺之虞,同样会在丹道一途孜孜以求,力求日有精进。

“所需灵草,如门派贡献不足兑换,本座尽可用灵石支付。”

心中主意已定,余跃悄然来到“福禄殿”内,递过手中的一枚白色玉简。

“师叔玉简中所列灵草,皆是用于炼制黄藜丹,历来由宗门统一掌管调配,本殿从无存留,尚请见谅。”

值守弟子仔细查看过后,原物奉还,一面小心地如实禀告。

“咳咳据晚辈所知,市面商铺的货源同样紧俏。”

余跃不禁略感惊讶,满脸失望之色,心中犹自将信将疑,转身踏上飞剑,辗转于山下集镇,甚至远赴周边的修真城池,依旧落得空手而回。

“只因几味主灵草,年份都需在百年以上,修者历练采摘所得,实属杯水车薪。各大仙宗凭借传承久远,经年自行种植培育,也仅能勉强自给而已,零星流入商铺者,可谓少之又少。”

造访一处“水月商会”的阁楼,张姓管事详尽道出了原委。

“至于一粒成品黄藜丹,售价虽高达五十块下品灵石,亦是僧多粥少,供不应求。即便熟客提前预定,交货时限遥遥无期,商家徒呼奈何。”

“人算不如天算,余某空负丹术,却无施展之地!”

来回奔波数日,终于知晓了仙道大势,余跃顿感事态严重。练气之境的灵草供应,还算充裕,而自筑基以上,修真资源匮乏紧缺,已远超乎预估,光凭一己之力,难以有任何作为。

余跃悻悻而归,直至回到洞府,依旧愁眉苦脸,独自呆坐闷闷不乐。

“嘻嘻妾身平素所见,跃少俱是风轻云淡,一身从容,今日不知遇上何等难事,竟至如此郁郁寡欢?”

正在四下忙碌的裘洗月,见余跃一反常态,心事重重,连忙上前软语温存,递茶送水,殷勤伺候。

“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事棘手之处,非人力可为,本座不免茫然无措。”

仰头长叹一声,余跃耐着性子,将前后的来龙去脉,勉强述说了一遍,嗓音有气无力,心绪低落。

“仙道关隘无数,能冲破重重险阻,晋升筑基修士,已属一步登天,尊崇无比。如妾身之流,仅本宗外门就有数千弟子,尚在炼气之境苦苦挣扎,不知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裘洗月缓缓依偎过来,悉心劝慰。

“妾身修为不值一提,但阅历见识却是不弱,以跃少的才气心智,假以时日,未必不会破开困局。眼下若能紧守明台,静观其变,自有重见云开月明之时。”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裘洗月的一番言语,固然是开导体贴之意,但小中见大,在情在理,令人余跃心神为之一宽,不由得刮目相看。

“哈哈哈有志不在年高,脱藩即为慧者。练气弟子竟有如此见地,实属难得,能常伴在本座左右,倒是一个意外之喜!”

大为释怀之下,余跃才蓦然察觉,相比往日,洞府内的景象已大为不同,只是先前无暇顾及。

树木葱荣随处可见,庭院中的草丛修剪齐整。居家物件皆为“金雀木”打造,雅厅的陈设精巧华贵,却不显庸俗之气。墙角、窗台、案几诸处,则点缀以花草盆栽,错落有致,清新悦目。

“咦内外焕然一新,本座埋头修道,每日身处其中,居然毫不自知,这一番巧思美意,实不该就此疏漏辜负。”

孤寂单调的洞府,一派生机欣荣,悄然散发出脉脉温情。

“跃少乃宗门后起俊彦,且待人亲善体恤。妾身既为侍从,略尽绵薄之力,聊以分忧讨喜,实乃分内之事。”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女修之身,同样性喜梳妆打扮,而宗门派发的制式法袍,千篇一律,委实乏善可陈。洞府内无需避人耳目,裘洗月索性换上一袭藕色长裙,云鬓高挽,愈发衬托出明艳风华,光彩照人。

“虽是一番体己闲聊之语,本座却有豁然开朗之感。修真资源短缺,应属仙道积年沉疴,以往事不关己,未曾周详细思,如今乍临己身,难免有些操之过急,方寸错乱。”

余跃的心志,原本坚定异常,历经疏导自悟,渐渐回归平和本性。此刻有美色坐拥入怀,端详鉴赏一番,顿生怜爱之意,一把揽住浑圆的腰身,不由惊叹声色绝佳,尤物天生。

“嘿嘿孤灯清卷在握,红袖添香夜读。如此绮丽之景,当属文人骚客最爱。”

自古色不醉人人自醉,抑或心中的烦闷亟待宣泄,余跃当即有所察觉,一股熟知的无名邪火,自气海丹田直往上窜。

“咯咯跃少雄风毕露,想必已心无羁绊,妾身亦是心下幸甚!”

裘洗月掩嘴浅笑,不禁低声喃喃呓语,娇俏的脸容上亦嗔亦羞,举止欲拒还迎,似是不经意间,紧紧相拥摩挲,径直撩拨人的心神。

062.游历大骞国

丹药短缺之忧,虽可暂时搁置一旁,修为提升堪比龟速,已是不争的事实。洞府中的天地灵气,当属十分浓郁,但相比“黄藜丹”内蕴含的磅礴药力,依旧逊色不少。

“嘿嘿好在大多的筑基同阶,一应深受其苦,余某或可稍感心安。”

话虽如此,余跃不敢有丝毫懈怠,照常闭关打坐,勤勉有加,直到这一日,内门“执事房”发来传音相召。

“新晋筑基者,静心稳固境界为先,顺带处理私人杂务。”

“百日过后,当依宗门惯例,受派出游一次。”

自春风一度,裘洗月早以侍妾自居,但凡事无巨细,打理得更加井然有序,无微不至。合体双休之余,余跃亦携其外出狩猎,不惜亲身示范,寓教于乐,偶尔飞赴周边修真城池,游历小住,双宿双飞,转眼已三月有余。

“跃少沿途珍重,速去速回,妾身独守洞府,翘首以盼。”

出门之际,裘洗月依依不舍,幽怨缠绵,但宗门戒律森严,终究不敢有悖。余跃来到内门“执事房”,办妥出行备考,飘然出宗而去。

“大骞国疑有阴魂秽物出没,滋扰皇宫后院。”

“此次并无严苛时限,尽量徒步行进,于城池等人群集聚之地,多予驻足停留。”

接到任务玉简之时,余跃有些哭笑不得。与其说是任务,不如称之为游历,完成起来轻而易举。一路旨在增加阅历见闻,打磨心境,顺便结交仙道同阶,为日后的修炼扎稳根基。

“呵呵于吾辈筑基修士,宗门可谓悉心呵护,用心良苦。”

每一个仙宗的势力范围,不仅止于修真地界,众多俗世国度,皆以能攀附为荣,“大骞国”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余跃曾经驻守的“黄沙城”,即属十足的凡尘。

皇宫后院,素来高贵显赫,发生如此离奇之事,举国上下惊慌失措,国主万般无奈,派遣精锐卫队使者,跋山涉水,星夜向“天遗宗”火速求救。

依附仙宗的俗世国度,平日里的供奉纳礼,虽属金银珠宝之类的俗物,但俱是不遗余力,满足修者的日常花销,同时亦为招收弟子的重要生源之一,如今遭此劫难,“天遗宗”自然责无旁贷。

“俗世除妖的消息,在福禄殿发布多时,竟无一人自愿前往。”

耽搁了一段时日,“大骞国”愈发心急如焚,苦苦哀求之下,内门“执事房”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

“将其作为游历任务,指定新晋筑基修士前往,岂不是两全其美!”

仙凡两地足有万里之遥,余跃不紧不慢,每日行程不足两千里,沿途之上,细细鉴赏风土人情,驻足俗世城池,品尝美食佳酿,轻松惬意之极。

“破书千卷在胸,不如万里行路。”

前人的真知灼见,余跃总算有了切身体验,堪称不虚此行。

一路无话,来到第五日,将近傍晚时分,余跃悄然进入“大骞国”皇宫。

“何方大胆贼子?速速来人,与朕拿下!”

南书房中,“大骞国”国主正埋头批阅奏章,无意间猛然发现三丈开外,不知何时多出一具陌生的身影,当即心头大骇,厉声高喊护驾。

“身为国中之君,遇事慌作一团,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暗中护佑的大内侍卫,却一直毫无声息,来人低声呵斥,扬手扔过一枚黑色令牌。

“本座受宗门指派,前来降服滋事阴魂。”

甫一入手,便知不是凡物,国主仔细端详一番,不禁大喜过望,眼前的仙师,无疑正是日思夜盼之人。

“余仙师法驾莅临,小王慕容登有眼无珠,多有冒犯!”

慕容登托举令牌,慌忙跪伏请罪,如同臣民参拜君王一般。“大骞国”国主年约四旬开外,颚下留着三缕长髯,目光阴鸷睿智,金色龙袍加身,倒不失久居上位的威仪。

“国主免礼,将阴魂侵扰皇宫一事,说与本座细听。”

余跃随意瞟了一眼,慕容登苍白憔悴,眼底满布焦虑疲惫之色,足见沉迷酒色,加之近日惊吓过度,导致心力交瘁。

慕容登拘谨地侧坐一旁,叙说之际,兀自心有余悸。

“幸有上宗庇佑,鄙国长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岂料三个月前,竟陡生奇异之事,每至子夜时分,后宫无央殿内便无端刮起阵阵怪风。”

“因事发冷宫之地,起初尚无人在意,不曾想愈演愈烈,整个后宫阴风惨惨,鬼气森森,上至皇后嫔妃,下至太监宫女,终日神志恍惚,往往无疾而终,尸骨无存。”

直至最后,堂堂一国之主,躲在南书房就寝,四周遍布明岗暗哨,戒备森严,依旧夜不能寐,惶惶不可终日。

惊惧万分的“大骞国”皇室,不得已发布榜文,悬赏高达千两黄金,不少颇具声名的释儒之士,纷纷前来降妖除鬼,结果铩羽而归,妄自丢了性命。

“前因后果,本座已然知晓,今夜便伺机出手。”

余跃耐着性子,听完了慕容登的一番絮叨。

“宫中诸事照常,不得露出任何异样。”

叮嘱了几句,余跃施展隐匿法诀,转眼工夫,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近在咫尺的慕容登,不由目瞪口呆,暗暗惊羡不已。

“梆……梆……梆……”

时至夜深人静,皇宫大内屋宇连绵,广阔空旷,打更之声显得格外清脆寂寥。遵从余跃的吩咐,慕容登端坐龙案之前,心不在焉地手捧奏章,神情间难掩惊慌之色,忍不住四处偷瞟,半天也看不出所以然。

“上宗仙师虽年不过三旬,却风骨清奇,行事从容,法力神通必定高绝,但愿今夜一举剿灭阴魂,彻底解除小王的心腹大患,还后宫一个朗朗乾坤。”

筑基修士的神识放开,皇宫内的风吹草动,尽在掌控之中,隐匿在暗处的余跃,眼见慕容登坐立不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禁暗自发笑,也懒得加以理会,索性闭目静候。

063.无心插柳

“咦”

不大的工夫,识海中泛起一阵轻微波动,余跃稍加凝聚神识,即刻探察到,“无央殿”内的一处角落,一具近乎透明的魅影,无声无息地凸显出来。

似有所感应,魅影状如满腹狐疑,四下察看一周,并未发现异样,随即盘坐在一堆白骨之中,开始自行呼吸吐纳,殿内阴风顿起,凄厉的惨嚎之声,隐约可闻。

“果然有阴魂作祟,暗中修炼邪道功法!”

余跃冷笑一声,心念闪动,数个呼息之后,身形随即在“无央殿”中显露。

“前辈饶命!”

一缕神识突然从而降临,阴魂刚刚惊觉,气机便已被牢牢锁定,慌乱之际正欲向外逃窜,浑身却动弹不得,转而跪地求饶。

“何方妖孽!殊不知仙凡有隔,竟敢潜入尘世作乱?”

余跃脚踩飞剑,语气森寒。

“晚辈戚烈,生前乃一练气散修,因寿元大限将至,不甘就此被打入轮回,无意间得到这部鬼修功法,想藉此重续修真之路,祈请前辈网开一面。”

阴魂自知不敌,为求活命,将实情一五一十地交代。

所谓鬼修之法,乃以尸身为媒,汲取腐烂死气和生人魂魄,藉此壮大提升修为,其手段阴毒残忍,素为仙道不齿。戚烈入手时日尚短,躯壳无法凝聚成型,又不便长途行走,就近藏匿于皇宫深处,以稀薄阴气滋养己身。

“哼此等邪恶功法,上干天和,人神共愤,断不能留!”

面对戚烈的苦苦求饶,余跃杀意已决,随手甩出一枚炙热无比的暗红火球,将其顷刻焚灭,魂飞魄散,连同殿中的污秽之物,一并化作灰烬。

“余仙师,现已至子夜时分,后宫异变将生。”

南书房中,惊魂未定的慕容登,一见余跃身形显现,总算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禀告。

“作乱的阴魂,已被本座铲除,皇宫大内从此太平无事。”

余跃神情淡然,微微一笑。

“啊?如此甚好,仙家手段,委实法力无边!”

慕容登当即瞪大双眼,心头大喜。

“小王替国中万千子民,拜谢余仙师的无量恩德。”

感激涕零之余,慕容登有些语无伦次,身形一矮,欲向余跃施行大礼。

“些许小事,无足挂齿。将这粒祛毒丹交付仆从,置于大锅之内,以滚水化开,宫中一干人等服下,体内残存余毒自解。”

余跃轻轻摆了摆手,开始安排善后事宜。

“玉瓶中的生机丹,乃本座私下所赠。服食之时,以玉匙刮取少许,温水吞下即可,颇具强身健体,益寿延年奇效。身为国君,日后当勤持朝纲,洁身自好,造福一方黎民百姓。”

虽贵为仙道修士,本亦来自芸芸众生,索性送佛送到西,余跃沉吟片刻,又随手留下一只玉瓶。

“仙师恩赐,小王五内俱感!”

慕容登欣喜若狂,将盛放“生机丹”的玉瓶,紧紧攥在手心,翻身接连叩拜。

游历任务既已达成,余跃无心再做逗留,转身准备即刻返宗,不料慕容登始终紧随身后,唯唯诺诺,欲言又止。

“嗯国主还有何事启奏?”

余跃停下脚步,心头已然有些不悦。

“余仙师不辞辛劳,横越万里山水前来,弹指间消除了祸国大害,又馈赠仙家丹药,福泽吾等凡夫俗子,此等天大恩情,小王深感无以为报。”

慕容登面色讪讪,赶紧躬身陪笑。

“咳咳尘世金银俗物,自然难入仙家法眼,不过皇宫秘库中,搜罗有不少古怪奇珍,如能蒙余仙师青睐一二,小王也好稍减心中愧疚之意。”

余跃忍不住哈哈大笑,摆了摆手,心中颇不以为然,正欲一口回绝,看见慕容登的眼神中,满怀希冀之色,又着实有些不忍。彼此地位的悬殊,已属天壤之别,适可而止的索取,反而演变为给予和恩赐。

“难得国主有此心意,本座就稍作停留,前往一观。”

眼见余跃点头允诺,慕容登顿感无上荣光,当即前行带路。

“宫闱瞳影绰,侯门深似海。一入紫金庭,恍然惊若梦。”

虽是锦衣夜行,皇家自有其威仪气度。八名宦官亦步亦趋,手中高举雪亮宫灯,前方的闲杂人等,早已远远规避。沿途之上,九曲回廊,蜿蜒转折,殿堂林立,华宇接踵。

穿过重重森严防护,约莫花费了盏茶工夫,一行人来到皇宫深处的禁地。门前侍立着四名带刀侍卫,黑铁锁甲铮亮,外罩猩红斗篷,身形彪悍刚烈,神情肃然,四周尚有无数暗桩匿伏。

“嘎吱嘎吱”

一见国主亲临,护卫当即轰然跪拜,随之合力开启机关。

整座秘库占地不大,四周置设数十盏长明灯,里面亮如白昼,仅有一排的木架,孤零零倚墙摆立,上下共有五排隔栏,林林总总的物品,不足百件之数。

磨盘大小的陨石、锈迹斑斑的兵刃、印有符文的残破兽皮……慕容登皆视为无上珍宝,余跃放出神识扫视一番,便兴致寡淡,暗自哑然失笑。

“咦……居然尚有两件物品,隐现微弱的灵气波动。”

正欲转身离开之际,余跃无意间察觉,不由缓缓走到近前。

一方玉佩通体剔透,色作翠绿,寥寥数笔之间,勾勒出一朵鲜嫩浮莲,栩栩如生。观其石料材质,应是由微小灵矿伴生,凡胎常年佩戴,颇有滋养功效。

最后一排隔栏,上首第三个方格内,赫然是一枚黑色玉简。

“嘶……居然内设禁制?”

余跃心中一动,轻轻抄在手中,借端详打量之机,实则神识渗入探查。

“启禀余仙师,这方镇纸年头颇久,乃小王先祖所藏,玉质温润无比,冬暖夏凉。”

眼见余跃沉吟不语,似有相中之意,慕容登心下甚感欣慰,连忙恭声解说来历。

“哈哈哈……本座恰巧中过秀才功名,收取此物,正好留个念想。”

慕容登听闻之下,不由抚掌称贺,余跃淡淡挥手辞别,转身迈步出宫而去。

064.虚游剑阵

余跃出得宫门,大致辨识一下方位,既不径直返宗,也未召出飞剑赶路,仅是加持了一个“疾风术”,埋头全力疾行。

半柱香的工夫,离开“大骞国”的皇城,已有百里开外,余跃环顾四下的地势,在一座略显荒凉的山峰之前,停住了身形。

“嘿嘿……又是一枚黑色玉简!”

历经《和鸣诀》、《大乘神诀》的奇遇,但凡玉简色泽有异,余跃便格外上心,非灰即黑者,皆是大有来头。

大内秘库中,余跃匆忙探察之下,已然有所察觉,玉简中的禁制玄妙繁复,非一时可解,疑似上古遗物,这才匆匆离开皇城,就近找到一处僻静之地,潜心研习破除。

身处世俗之地,修士行踪显得异常扎眼,容易招致他人的猜忌和觊觎,余跃果断舍弃飞剑,自始至终施展轻身功法,可谓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多亏夫子悉心教导,阵禁之术,余某自问尚有几分心得。”

即将着手施为之际,余跃不由微微分神。宗门的曹踞庭师侄,毕生钻营此道,提携末学后进,亦是毫无保留,奈何过于恪守礼法,不然应算一个可交之人。

加持的禁制越是严密,难于破解,更加凸显其物不凡。好在平常的修炼途中,余跃一直勤加演练,且随着修为阅历的增长,阵禁之术的领悟,也自然水涨船高。

余跃寻觅到一处安静避风的角落,就地盘坐,放出一缕神识,尝试在玉简禁制中游走。

密密麻麻的纹理,丝网一般交错纵横,总体的构架法度,与当下盛行的符篆之术,有着诸多差异,余跃顿时窃喜不已,更加断定此物由来已久。

修真百艺纷呈,虽道统传承各异,但万变不离其宗。余跃凝神屏气,足足耗费了半个时辰,才大致理清玉简禁制的轮廓。

“疑似节点的所在,竟然多达五处!”

“眼下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逐一试探。”

余跃仰头沉思良久,不得已出此下策。

依照常理,阵禁节点不出三处,且破解之时,倘若不得其法,一味施用蛮力,极易招致物品损毁。况且余跃已隐隐感知到,这枚玉简神秘不凡,断不会假他人之手。

待一切准备停当,余跃缓缓放出神识,将玉简悉数包裹,再分出极细的一缕,探入查明的可疑之处。起初,看似一片波澜不惊,余跃脸上神情肃然,不敢有丝毫大意,暗中加快神识的入侵,如细水长流,源源不断。

“吱吱……”

不大的工夫,玉简中的符纹有了回应,开始微微颤动起来,表面光华不停流转变幻,随之掀起了阵阵的波动起伏,令人头晕目眩。

“不好!”

眼看阵禁抖动加剧,倾刻间有崩溃的架势,余跃慌忙抽回了全部神识。

“呼……如此神秘之物,险些毁于一旦!”

余跃大惊失色,心头狂跳,静候了片刻,幸好并未有任何突变,这才抬手擦拭额头的冷汗,握住玉简的手掌,竟在微微发抖。

“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

待稍稍平复心神,余跃喑中一咬牙,重新选定一处,故伎重演。

“咔嚓……”

不到半盏热茶的工夫,耳中又听闻一声脆响,余跃不由心惊肉跳。

“咝……”

神识探察中,纠缠交错的禁制,事先没有丝毫的征兆,如沸汤沃雪,突兀之间土崩瓦解,自行消失得无影无踪,四个古篆文字扑面而来:

“虚游剑阵!”

光是古意盎然的笔画,就似隐含深意,足以吸引人的眼球,一下就将余跃的全部心神,完全拽入其中。

“以弱敌强,人众吾寡,故结之以阵,攻守合一,四下呼应策援……”

结阵御敌,多见诸俗世武学和兵书行略当中。

“二龙汲水阵,天地三才阵,四门兜底阵,五虎攒羊阵,六子连芳阵,七星斩将阵,八门金锁阵,九曜星宫阵,十面埋伏大阵……”

仙道剑阵虽是脱胎于此,但两者之间已截然不同。

凡尘阵法由多人联手施展,哪怕训练有素,也绝做不到整齐划一,心意相随。而仙道剑阵,则是由修士分出数缕神识,独自掌控灵器,配以独有法诀,自然如臂使指,顺畅自如。

基于神识强弱有别,筑基之境,至多操纵三件灵器:金丹后期的大能,方可操纵四件法宝;而元婴大修士,则可操纵六件灵宝之多。

这名道号“虚游”的前辈,独创了一套剑诀,居然突破常规的束缚,可谓惊艳绝才。

上部《五行斗转》,以金丹后期的修为,聚齐基础五行法宝,布下小五行剑阵;元婴大修士凭借下部《雨战八方》,动用八系属性灵宝,布下大天衍剑阵。

“欲修虚游,天资难求!”

“身负灵根八系俱全,且均衡者为上佳。”

“神识强悍,远超同阶。”

余跃一气看完,胸中热血沸腾,纵声长笑。一直饱受诟病的垃圾灵根,倒成了万中无一的绝配。正所谓,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人算不如天算。

“哈哈哈……冥冥天定,恰似为余某量身定做一般!”

漆黑险峻的山巅,一具青色身影端坐良久。现已时至三更,四下旷野寂静无声,些许清凉的夜风,不时拂过脸庞。自极度的狂喜中平复下来,余跃脸色凝重,眉头微锁。

凝结金丹于气海,乃筑基修士的生死大劫,无异于天堑横沟。放眼泱泱仙道,能达此境者不足二百人,更不用提传说中的元婴老祖。

如剑诀所述,凑齐布阵的法宝和灵宝,耗费的时日和代价,更是难以估量。

“唉……虽负惊世骇俗之能,却有如画饼充饥。”

此刻余跃的内心,堪称喜忧参半,不住地摇头苦笑。

高深莫测的虚游前辈,身赋火属性天灵根,自然无法亲身修习,但已多方予以法理印证,就在剑诀的末端,慎之又慎,写下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逆天!”

无论如何,《虚游剑诀》对提升眼前的战力,毫无助益,但却更加坚定了余跃的道心,和对前路的无限渴望。

“希冀纵然无法达成,终究催人奋进!”

065.灵植夫手札

“跃少!”

余跃举步迈入洞府,神采奕奕。裘洗月日夜思念,正值百无聊赖,乍见之下,不禁百感交加,一双美目微微颤动,泛起湿漉漉的朦胧水雾,当即欢呼雀跃,疾步迎上前来。

“此番出宗远游,多日迟迟未归,妾身心下忐忑不安,倚门望穿秋水。”

此次尘世之行,前后竟耗时十数日,万里之外,佳人犹自驻目守望。眼下不但回归洞府,得偿所愿,且惊获一件稀世珍宝,令余跃顿时感慨良多,心神无比怡然惬意。

“倦鸟知返,因恋巢穴厚暖。俗世长情,何碍心境圆满!”

恍惚间,余跃居然偶有明悟。两人新结道侣不久,骤然首次离别,自然更觉温馨珍惜,少不了一番嘘寒问暖。

“跃少,又在为丹药之事发愁?”

余跃稍有心不在焉,女儿家的心思极其敏锐,裘洗月当即有所察觉,不禁幽幽出声询问。

“咳咳……此时此刻,本座因杂事分神,的确大煞风景。”

余跃仰面轻声喟叹,自知心事重重,终究隐瞒不住,不由顿生歉疚之意。

“咯咯没想到堂堂的筑基修士,也有愁眉不展之时。”

两人平素相处极为融洽,余跃虽以主人自称,但行教习督导之责,尽心尽力,并无所谓的高低贵贱之分,裘洗月当即“吃吃”一笑,心中甚感好奇有趣。

“吾辈与天争命,本就如履薄冰。丹药已然告磬,如不能妥善化解,日后将举步维艰,本座无时不忧心冲冲。”

面对此种天灾之祸,余跃深感无能为力。眼见主人始终神不守舍,裘洗月心底不由委屈哀怨,又大为地不忍,尽显温婉娇俏,鼓起勇气低声耳语。

“此番跃少外出之际,妾身也在独自苦思冥想,记起了家中有位先祖,曾投身一个不甚知名的仙宗,担任灵植夫杂役之职。”

裘洗月眼神闪烁,底气渐渐不足,到最后竟然声若蚊蝇。

“妾身先祖的资质虽差,但一心浸润灵草培植,生平遍览典籍,颇有独到的心得,留下数十枚玉简,代代传于后世,妾身一直存放多年,但愿有所裨益,稍缓跃少的燃眉之急。”

各大仙宗都自辟有灵田,用于培植灵谷和常用灵草,维持宗门日常运转所需,“灵植夫”之职便应运而生,自甘担任其责的修士,皆是灵根属性极为驳杂,无意仙道争锋之流。

与俗世农耕火种相仿,“灵植夫”虽地位卑贱,但亦是不可或缺,培植之术更是大有讲究,诸如灵田土力的用养、播撒的疏密布局、参差杂种技巧等等,无一不需细心的揣摩领悟。

灭杀虫害与行云布雨,属“灵植夫”必备的两大技能,身负修为低下亦能胜任,经“乐丰府”统一严苛考核,可获相应封号,细分黑土、青苗、黄穗、温玉和绿翠五等。

“呵呵……这一番美意难得,本座心领了,定会抽空细加参详。”

久别重逢,裘洗月又是万般柔情,余跃不好太过轻慢,勉强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将二十多枚白色玉简,随手收入储物戒中。

炼制“黄藜丹”的几味主灵草,年份都需在百年以上,哪怕是顶级的“灵植夫”,能勉力提高半成的产能,就算了不得的成就,若想缩短培植年限,纯属痴人说梦罢了。

……

缱绻愉悦的时光,总觉短暂异常,转眼即逝。冗长枯燥的闭关打坐,方为修士的日常。

仅靠宗门配发的月例,丹药一直入不敷出,不消几日便炼化一空,病急乱投医之下,余跃进入“典藏阁”中广搜遍览,期盼从中能有所斩获,最终落得垂头丧气,悻悻而归。

裘洗月正在闭关之中,四周显得空空荡荡,沉寂冷清。洞府内的天地灵气,远胜外门中数倍,裘洗月日常修炼所需的“青芽丹”,有余跃代为练制,尽可随意支取,因而进境十分显著。

“咯咯……上古功法,竟会有如此奇效,令妾身恍然若梦一般!”

相比余跃的郁郁寡欢,裘洗月倒是显得天真烂漫,惊羞交加。不过短短月余的工夫,其修为已突升至炼气六层,依照眼下的势头,冲击炼气后期瓶颈,已是指日可待。

“嘿嘿……余某近日心绪不宁,实不宜强行修炼。”

独坐在洞府之中,不免百无聊赖,余跃顺势将裘洗月奉献的玉简,一一取出,漫不经心地察看起来。

信手涂鸦之作,纷繁庞杂,显得有些杂乱无章。灵草种植的琐碎日志、同道相互交流所得、复刻他人的手札、宗门典籍摘要、甚至一些奇闻异事,不知其出处,仅是口口相传而来……

“哈哈哈……区区一名灵植夫的手扎,居然事无巨细,涉猎甚广,当得起博览群书一说。”

余跃随意扫视了几眼,不禁哑然失笑,本想就此置之不理,但眼下无所事事,便索性摆开案几,煮上一壶上等的清茶,姑且当作消遣,优哉游哉,借以打发闲瑕时光。

“咦……竟有此等奇技?”

不经意间,翻到其中的一页,余跃顿感心底巨震,霍然放下掌中玉杯,不自主地挺直了腰板,全神贯注参阅起来。

“在下左清流,系昊然宗炼气弟子,游历之际偶得残破兽皮,载有一套《青木指》法诀,可夺世间草木生机,以作培植之用。此等逆天功效,未免匪夷所思,但所叙又言辞凿凿。吾曾苦习之,奈何神识不堪重负,终未能得其形,故复刻以缮后人。”

“此技神乎其神,不可以常理度之。领悟修习之际,唯世间移花接木之术,堪可参照,诀窍全在移之一字。然一为鲜活实物,一为虚无生机,其中的玄奥精妙,自不可同日而语。”

一套完整的《青木指》,计有十五式法诀,手札图文并茂,且附有一小段的备注。

一根随波漂浮的水草,本微不足道,虚不胜力,但在溺水之人的眼中,却无疑是逃生保命的最后倚仗。

066.青木指

余跃的心头,兀自狂跳不已,对法诀亦在细思评判。

身为嫡亲后裔,裘洗月得自先祖的手札玉简,尚且束之高阁多年,浑然不察其中内情。由此看来,历经岁月传承中,其他修士即便凑巧得见,也难生猎奇之心。

再推而广之,甚至连裘洗月的先祖,极有可能都未曾留意,或限于神识孱弱,根本无法尝试,否则应会郑重留下嘱托之语。

“《青木指》当属沧海遗珠,应无他人暗做手脚!”

虑及于此,余跃再无任何后顾之忧,不禁跃跃欲试。

常年炼丹不辍,勤习《大乘神诀》,于神识的锤炼磨砺,相比同阶筑基修士,余跃足以自傲,应可即刻着手修炼《青木指》。

“日思夜盼,一丝曙光乍现,有望彻底摆脱眼下困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倘若真如法诀所言,珍稀灵草的培植年限,将大为缩减,丹药匮乏的巨大烦忧,自会迎刃而解。

“嘿嘿……一旦技法纯熟,便可自行炼制筑基丹,灵石进帐源源不断,修真资源的丰厚,何人可比!”

《青木指》是否言过其实,修习能否大成,实属未知之数,但至少令余跃满怀希冀,虽是纵情臆想,密布多日的阴霾之色,已全然一扫而空,眼眸中的神采,狂热而痴迷。

“嘶……无巧不巧,《青木指》的构筑法理,和余某所习阵禁之术,竟如出一辙!”

悉心通读之下,余跃更是惊喜交加。

“全部十五式指法,需一气呵成,环环相扣,方能在极短时限内,幻化出阵法玄妙之力。”

“将浓郁生机,自草木体内生生攫取,再以符篆拘禁,最终为己所用。”

《青木指》的传承,源自一张残破兽皮,兴许从未有人修习,从中得不到任何借鉴,余跃只能自行摸索。

“呼……”

演练之初,随着法诀运转,紫府中的神识光团,急剧抖动不停,肉眼可见中,凝练莹润的光华,飞快地暗淡下来,神识消耗宛如洪水决堤,顷刻间即将见底,堪称骇人之极。

“神识负荷如此巨大,连寻常筑基修士,也绝难支撑,难怪数名炼气弟子空怀宝物,至死一无所获。”

阵阵头晕目眩袭来,余跃被迫即刻停手,运转《大乘神诀》予以温养修复。平日引以为傲的强大神识,居然只能草草演练一遍而已。

“指法生疏,心神紧绷,导致神识无谓损耗,无疑是最大主因。”

“嘿嘿……由此也足以印证,《青木指》玄奥高深,功效惊人!”

余跃不惊反喜,最初的将信将疑,至此已彻底打消。

“余某日后的仙道运程,恐将在此一举!”

打坐调息完毕,神识恢复如初,余跃满怀期待,重新投入演练。

1遍……

2遍……

3遍……

正如先前所料,随着技法日渐圆熟,《青木指》的施展渐入佳境,六遍之数已是余跃的极致,任凭如何努力,再无寸进,但总算扎牢了根基。

遵循法诀所述,随后逐一在清水、急流之中,从头开始修习,直至视外力阻挠如无物,和平常一样圆转自如,方至大成之境。

“隔行如隔山,任何一门技法,看似平淡无奇,练到高深之处,都不可等闲视之。”

余跃心生明悟之际,更加卖力地埋头苦练。

……

“岁月勿勿,红颜易衰。咫尺之遥,疑为天涯。”

裘洗月正值冲关的紧要关头,并不知晓实情,常常独守空闺,心中倍感冷落,误以为余跃已生嫌腻之意,万万想不到自家先祖的手札,隐藏着惊天隐秘,见面之时不免佯装嗔怒,言语间颇有微词。

“咳咳……本座新得一门功法,不日立见分晓,近日的亏欠,自当一并弥补。”

《青木指》干系太过重大,即便对裘洗月宠爱有加,余跃也不敢明言,含糊其辞编造了一个借口,稍示安抚慰籍之意。

余跃所在洞府,独占一座山峰,平日里无人敢擅自闯入。后山深处,古木苍天,天地灵气充沛浓郁,水汽潮湿润滑,混杂着无数木叶的清香,身处其间饱享滋润洗涤。

刻意避人耳目,独自苦修一月有余,《青木指》终至小成!站在一株巨木之前,余跃心怀忐忑,又莫名的兴奋激动。凝神屏气,眼观鼻,鼻观心,开始默念法诀。

只见余跃双手的十指,如花间穿舞的翩翩蝴蝶,时而急促迅捷,时而又舒缓空灵,隐隐蕴含一种古老而奇特的韵律,在半空之中,划出一道道晦涩繁复的轨迹,渐渐地,一个无形的禁制开始现出轮廓……

毕竟是首次实地施用,建功与否,余跃实则毫无把握,鼻尖、额头之上,早已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整整十五式指法,如期顺利施展,余跃自认法度严谨,分毫不差。哪知静候良久,却如泥牛入海,无论面前的巨木,抑或虚空中的灵气,皆是纹丝不动。

余跃的心底,不禁猛然一沉,咬牙再次施展《青木指》,识海中依旧波澜不惊,感知不到任何的异样。

“再来!”

心有不甘的余跃,顾不得已渐渐不适,接连催动法诀,恨不得能立竿见影,却犯下急躁冒进的大忌,欲速则不达,不消多大的工夫,神识便已然耗尽一空。

除了急促的喘息声,四周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整整过去了三个时辰,余跃使尽浑身解数,《青木指》没有丝毫建树。

“如此反常的情形,实属不该,法诀的所有关窍,余某自问已融会贯通。”

周身上下汗出如浆,余跃一脸颓废之色,跌坐在草丛中,心神疲乏之极,无暇顾及仪态狼狈。本未奢望会一蹴而就,但连番沉重的打击,未免令人心灰意冷。

唯一值得庆幸之事,虽是屡战屡败,余跃对《青木指》的期待,反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知,正如修为突破一般,堪堪触摸到了瓶颈的壁垒,仅差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只待契机降临,便可一冲而过。

067.灵药疯长

“法诀备注有述,《青木指》成功与否,全仰仗移之一字。”

“寻常的花木移栽,承载物与本体之间,理当物以类聚,方可共生共长。”

仔细重温法诀,余跃猛然心中一动。

“草木生机,自应归属木系,先前构筑的禁制中,却是各系灵气混杂,倘若……”

脑海中灵光闪现,余跃心头一片火热,“腾”地一声霍然站起。

“成与不成,一试便知!”

百尺竿头,俨然在望,断无半途而废之理,余跃眼下的处境,亦是退无可退。

“行百里者,常常半九十。”

双足牢牢站定,稳如磐石,余跃的目光变得坚韧笃定,恍然身处体修斗台,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陡然四散开来。

左右十指,开始各司其职,上下翻飞之际,娴熟无比。渐渐地,面前的虚空中,仅剩下一连串模糊的残影,眩人眼目,震撼异常。

“悠悠一点绿,本自天地生。萧木俱下时,忽尔春意闹。”

一缕缕精纯的木系法力,自余跃指尖徐徐绽放,沿着既成的禁制纹路,缓缓向里浸入渗透,互相缠绕,直至水乳交融。

《青木指》大功告成,余跃随即屏住呼吸,凝聚神识,全然放开,面前一丝一毫的波动,都会瞬息感知察觉。

一时之间,这片天地中的万物,竟都静寂无声。劲急的山风,诡异地滞停不动;无形无色的虚空,也恰似凝结了一般,眼前的声息全无,只为石破天惊的一刻迸发。

若论世间之事,最为磨人心志者,则非‘等待’莫属。

虽仅不足数十个呼息,在余跃而言,却不亚于千百年之久。

“来了!”

终于,一丝涟漪,自识海中泛起,余跃顿觉浑身剧震,胸腹间开始急荡起伏。

仿佛嗅到同类的熟悉气息,一缕生机虽微弱无比,却鲜活灵动,在余跃神识探察中,呈现稀薄之极的粉绿,似是受到无形的牵引,自巨木深处率先向外游离。

如同蹒跚学步的孩童,探头探脑,放眼大千世界,既有满心好奇,又怀有与生俱来的胆怯,时而蠢蠢欲动,时而踯躅不前,时而一步三回头……

虽目力无法视之,余跃的一双眸子,不觉瞪得大如牛眼,心眼高悬半空,七上八下,不时颤颤巍巍,几乎堵住了咽喉,鼻端的气息粗重急喘。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适应了新的征程,抑或抵御不住前方的吸引,这缕牵动心魄的生机,游鱼一般,猛然疾速前行,“滋溜”一声钻入禁制,乖巧地蜷缩到一角。

“哈哈哈……天佑余某!”

余跃紧握双拳,眼眸中欣喜若狂,心底犹自狂呼大叫,身上的天青法袍早已湿透,竟毫不自知。

“千里之行,始于跬步。千里堤岸,溃于蚁穴。”

识海中的波动,此起彼伏,一缕接着一缕,虽肉眼难辨,却是浩浩荡荡,鱼贯进入禁制,相互缠绕依附,演化成一枚淡绿圆球,仅蚕豆大小,色泽逐渐向嫩绿、翠绿转幻,直至最后,呈现出浓郁的墨绿之色。

……

洞府中的灵田,悉数交与裘洗月打理,灵谷、鲜果、异树、奇花各据一方,姹紫嫣红,交相辉映,鲜香芬芳混织,中人欲醉。荒芜的犄角之地,变得花团锦簇,赏心悦目,余跃禁不住啧啧称赞。

“呵呵……居屋持家,亦非易事,不可等闲视之!”

找到一小块边角之地,余跃随手布下隔绝阵法,播撒十余粒低阶灵草种籽,掌中托着一只小巧玉瓶,五个墨绿色的光团,一闪一闪跳跃不止。

“历经磨难方得,生机纯粹,色作墨绿,称之墨华珠。”

轻轻拈起一粒,将瓶口符篆重新封印,余跃的手掌攸然反转,紧贴灵田一掠而过,刹那间,墨绿光华化成漫天散星,没入地底。

仅仅2个呼息的工夫,一股勃勃的浓郁生机,沛然喷涌而出,瞬间笼罩四周。原先栽种的草木花树,即刻无风自摆,隐隐有蠢蠢欲动的迹象。

余跃的全部心神,凝聚在身前的方寸之地,惴惴不安。

不到半盏热茶的工夫,神奇巨变,悄然降临。

脚底的灵田深处,诡异地自行蠕动,由缓至急,自下而上,尽管微不可察,但在神识探视之下,无所遁形。仿佛是何莫名之物,自沉睡中渐次苏醒。又恰似一个崭新的生命,正在艰难孕育之中。

终于在某一刻,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十余株灵草幼苗,娇嫩柔弱,色泽葱绿,在余跃的眼皮底下,如雨后春笋一般,齐刷刷破土而出。灵田中的草木,或摇摆,或婆娑,或起伏,形同搔首弄姿,欢呼雀跃。

“如此鲜活神奇的场景,若非亲眼得见,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近在咫尺的异变,远超以往的认知,素来沉稳冷静的余跃,彻底失去了应有的淡定,呆呆站立在灵田中,兀自一边摇头,一边不住喃喃自语。

半寸,

一寸……

两寸……

三寸……

带着挣脱束缚的欢快,幼苗无拘无束地疯长,不到一个时辰,灵草药龄已足,皆达五年以上,如假包换的成品!

四下弥散的淡淡药香,令余跃猛然惊觉,自极度的震惊之中,终于回过神来,慢慢蹲下,手掌微颤,轻抚着饱满润泽的叶片,放出神识小心探察。

“呼……其蕴含的药力,不及平常灵草的五成,尚有四株疑似废品。”

余跃反而如释负重,长长松了一口气。

事出反常必有妖,《青木指》已然掠天地造化,妖孽一般的存在,若是外力催熟的灵草,堪比自然生长之物,则是祸非福,难免让人心惊肉跳,。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毋庸置疑,“墨华珠”施用得法与否,对灵草药力的强弱至关重要,但这均是细枝末节,假以时日,操练纯熟之后,自会逐步得以改善。

“哈哈哈……余某如今神技在握,丹药之忧从此不复存在,日后的仙途,必将一马平川!”

068.售卖筑基丹

“潮汐城”,一座颇具规模的修真城池。

“祈虹卖场诚意馈宾,不日再次开锣,盛情压轴之作,奉上筑基丹三粒!”

出自拍卖场中的榜文,惜字如金,亦无哗众取宠之语,却引发西南仙道的剧震,各大仙宗和众多散修,闻之无不瞠目结舌,哗然一片。

“不愧天字号卖场,手笔气魄,皆非同一般!”

“筑基丹向来有价无市,但凡面世,必遭致疯抢,何况整整三粒之多,不单是会拍出天价,其场面之火爆,亦难以预估!”

“嘿嘿……追忆最近的竞购盛况,已属多年前的旧事,难怪众多仙道修士,陷入极度癫狂而不能自拔。”

西南一域的丹术翘楚,当首推“青丹谷”一门,且“潮汐城”正是其治下地界,惊现“筑基丹”的踪迹,宗门自不会等闲视之,暗地派人火速前往,一探究竟。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百林之鸟,鱼目混杂。”

丹药主人的来历下落,更是备受关注。居心叵测之人,妄图伺机明强暗夺;借机攀附者,亦不在少数;眼光长远之士,则是意欲交好,结下一段善缘,有益日后的修炼。

至于同道的“丹师”之流,尤以东主“青丹谷”为甚,倒是诚意十足,欲一睹丹药主人的尊容,当面探讨丹道之术。

成千上万的修士,自各地蜂拥而至,各怀心思,各显神通,意欲要在拍卖会上,一展财力声势,与各路竞价者一拼到底。

城中客栈,无论大小优劣,俱是人满为患。街上行走的修士,无不行色匆匆。酒肆里食客爆满,整日川流不息。修真商铺的交易,愈发红火异常,城中的繁荣景象,堪称罕见。

一片喧嚣嘈杂中,不觉过去了三日工夫,将近亥时,一名神秘访客悄然进入“祈虹”卖场。

“哈哈哈……想不到本次拍卖会,竟然惊动罗丹师大驾。”

四下巡视已毕,处置手头的诸般事务,卖场管事任泊无坐在静室小憩,心中踌躇满志。忽闻属下来报,刚一抬眼,一名中年男修正举步迈入,不禁略感惊讶,连忙起身相迎。

“青丹谷”门下人才济济,丹术出众者不乏其人,然顶级“丹师”仅有三位,罗至易便属其中之一,平时极少抛头露面。“祈虹”卖场虽是“青丹谷”名下产业,任泊无和这位同门师兄,多年来却是铿然一面。

“呵呵……本宗地界有筑基丹公然出售,非同小可。罗某身为丹师,自然好奇心更重,主动向宗主讨取这件差事,前来实地探访一番。”

罗至易落座后,难得笑意盈面,言语间兴致甚浓。任泊无看在眼里,不由暗暗称奇。

精擅丹道之士,性情多属清心寡淡,不喜与人交往言谈。这位罗丹师平素不苟言笑,极少假人以颜色,只在宗主等少数高层面前,语气才稍显亲和平易。

“卖家乃一名男修,由任某亲自接洽,修为不过筑基初期。见面之时,此人异常谨慎,以黑色护罩遮面,隔绝外人的神识探查。”

所谓行有行规,各大拍卖场沿袭严苛铁律,东主、买家的身份来历,不得对外泄露分毫。不过罗至易此行,身负“青丹谷”特使之名,任泊无自要知无不言。

“嘿嘿……即便摘掉面罩,此人必定还施用其他手法,不会让外人轻易得见真容。”

罗至易听得十分仔细,心中暗自思量,设身处地,换作是自身,同样也会竭力乔装改扮,混淆视听,以期万全。

“筑基丹”现世之日的情形,任泊无记忆犹新,当下一一向罗至易详细叙说。

“嗯……非要面见任某,方肯出示拍卖物品?”

早在半月之前,一名蒙面修士前来接洽交易,执意与主事之人面谈。听到前台弟子禀报,任泊无略有诧异,心中亦是微感不悦。

“祈虹”卖场隶属仙宗大派,财力声望有目共睹,其招收的伙计,无一不来自“青丹谷”嫡系弟子,见识和眼力不俗,行事周全老练,向来恪守行规。

“来人手持何种宝物,弄得如此郑重其事?”

到底见过了无数风浪,任泊无转念一想,拍卖场中行为怪异者,历来比比皆是,亦是见怪不怪,既然来人指名道姓,带着一丝好奇,两人在一间密室中约谈。

蒙面修士一直不曾开言,坐定之后,径直递过来一只玉瓶。

“筑基丹!”

掀起瓶塞的刹拉,任泊无如遭雷击一般,猛然自座椅中跳将起来,举止仪态大失。

“任某教导无方,先前下属多有轻慢之处,万请道友勿怪。”

对面之人始终宠辱不惊,端坐木椅中一言不发,漆黑的面罩后面,唯见一双眼眸精芒闪动,令人难以琢磨。

“咳咳……自任某执掌卖场,尚从未接手此物,一时忘乎所以,让道友见笑了。”

任泊无干咳了两声,重新落座,连连致歉赔笑。至于交易之事,但凡卖家有何需求,“祈虹”卖场倾尽全力,根本不在话下,双方很快达成一致。

“哈哈哈……”

当日的情形,窘态、惊喜、尴尬,兼而有之,精彩纷呈,一向以冷漠示人的罗至易,忍俊不住地调侃打趣。蒙面修士的做派,外人觉得高深莫测,不可理喻,但在身为“丹师”的罗至易眼中,却是极为正常之举。

“来人的周身,隐有药香萦绕,本身便是一名技法不俗的丹师。用于拍卖的三粒丹药,成色颇新,据任某推断,应属新近炼制而成。”

罗至易拈起一粒“筑基丹”,探出神识仔细端详。其外形圆润饱满,色泽晶莹雪白,与自身亲手炼制相比,仅是略逊一筹。

“罗丹师,如何与来人相处,宗门可有决断?”

任泊无虽非丹道中人,但接洽的修士、宝物成千上万,若论行事的老到与眼光的毒辣,要远胜罗至易,故而对蒙面修士的评价,十分中肯精准。

“宗主已下法旨,奉迎示好,不可妄动他念!”

罗至易缓缓说道,脸色郑重无比。

069.取舍有道

“天遗宗”同处西南地域,乍闻惊变,当即派遣得力人手,随身携带足额灵石,火速赶赴“潮汐城”参加竞拍,值此风云际会,期盼亦能分得一杯羹。

“公然拍卖筑基丹之人,到底是何来历?”

宗主霍危楼双眉深锁,低头沉思。

各大仙宗的“丹师”地位超然,俸禄丰厚无比,哪怕是自行收罗的灵草,也断不会以身犯险,将炼制的“筑基丹”私下拍卖,一旦被宗门得知,必将身败名裂。

“难不成出自散修之手?”

霍危楼旋即摇了摇头,这般推测未免太过荒唐。

丹道修习异常艰辛,灵根与神识的天资、师承传授、灵草来源,缺一不可。除此之外,耗时耗力甚巨,比之修为境界的提升,更加令人望而生畏。

“一介散修,终日忙于生存和自身修炼,朝不保夕,根本无力潜心丹道之术!”

“成就药师者,尚且寥寥无几,倘若身负丹师之能,恐怕早已声名远播,被大宗招揽至门下”。

霍危楼掌心托举的一枚传音符,式样别致,乃是门下弟子多方打探的消息,一五一十记载在册,但多为道听途说,且属片言只语,看不出来所以然。

“凡夫俗子百步穿杨,庖丁解牛,唯手熟而已!”

几粒小小的“筑基丹”,在仙道中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洞府静室之中,余跃神色如常,盘膝而坐,张口服下一粒“黄藜丹”,一板一眼地闭关修炼。

“既已成功萃炼墨华珠,余下之事,便是反复求证。”

“前无古人之鉴,自当从低级灵草着手,逐一尝试催熟。”

“成品药龄、培植时限、墨华珠用量多寡、灵草蕴含药力强弱等等,皆需一一记载,前后加以对比修正,直至找出各方配比,方竟全功。”

筑基修士所需灵草,市面上虽难寻成品踪迹,但灵籽乃至幼苗,修真商铺中倒是备有存货,以供各大仙宗培植,旷日持久摸索之用,以期破除丹药匮乏的困境。

外出购置灵籽之际,余跃一律面佩黑罩,变换服饰身形,不惜远赴数座修真城池,刻意挑选不同商铺交易,以免被人盯上尾随,导致识破行踪。

“炼制黄藜丹,用到五味主灵草,岐黄根、灰髓芝、紫猴花、银角树和龙纹草,药龄需在一百五十年以上。”

“筑基丹虽用于炼气之境,但属突破瓶颈的圣物,珍稀程度远在黄藜丹之上。所需的三味主灵草,分别为祝余草、蛮歌花、沙木根,药龄也得有百年以上。”

余跃研习《青木指》的时日,毕竟尚短,欲将上古法诀炼至化境,只能靠长年的水磨工夫,以目前的造诣,仅能攫取两成草木生机中,萃炼出“墨华珠”。加之药龄不得有丝毫欠缺,首批灵草培植成熟,足足花了一月有余。

坐拥海量资源练手,短短三个月后,余跃炼制出二十四粒“黄藜丹”和三粒“筑基丹”,虽仅位列下品,药力不足寻常丹药的六成,但胜在供应源源不断,足以满足自身修炼之需。

“哈哈哈……余某的丹道之术,亦如期晋升丹师水准!”

余跃不无得意,佩戴的储物戒中,一堆堆灵石光泽耀眼。

当日在“潮汐城”委托拍卖,“祈虹”拍卖场如获至宝,不但佣金分文不取,且预付三万块下品灵石,十分豪气,管事任泊无更是一直恭送到大门外。

……

灵草培植的痕迹,余跃均会一一抹去,随手收起隔绝阵法,正欲离开药田之际,神识之中,传来一阵异样的灵力波动。

“嘿嘿……祸不单行,福不双至,今日倒是非同寻常!”

望着洞府静室的方位,余跃一脸欣慰的笑意。

“咯咯……妾身终于成功晋阶!”

余跃前脚刚踏进雅厅之内,一具妖娆丰韵的身影,伴随着欣喜的娇呼,乳燕投林一般,扑了个满怀。玉肌凝脂,云鬓如墨,尚残留着沐浴过后的玉露,花草清新,混杂着淡淡的诱人幽香,直涌入鼻端。

历经数月勤修,裘洗月突破至炼气七层。

“妾身修为大进,跃少为何不喜反忧?”

几番抵死缠绵过后,余跃似乎满腹心事,欲言又止,裘洗月不由心头一沉,无端生起不祥之兆。

“咳咳……本座正是忧心于此。但身为仙道修士,一味埋头苦修,欠缺杀伐历练,不仅会自断前程,还易招致意外陨落。”

余跃早已深思熟虑,索性如实相告。

“呜……跃少心生嫌弃,欲驱逐妾身出府么?”

听出话语的弦外之音,裘洗月当即娇躯剧颤,顿感周身冰凉,手足无措,美目中泪如泉涌,宛如一只惊恐无助的鸟雀,将余跃死死地搂住不放。

“唉……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余某乃孤家寡人,亦非天纵之才,侥幸才得以筑基。宗门并非净土,裙带派系盘根错节,日后与人结怨,恐将在所难免。”

余跃见此情景,着实于心不忍,唯有因势利导,好言相劝。

“卿本置身事外,一旦打上侍妾印记,必会遭人暗中加害。”

两人相处时日不短,余跃的真实性情,俱已展露无遗,且素来诸般溺爱,裘洗月焉有不知之理?思忖再三,强自收住悲声,勉强点头应允。

“妾身自然知晓,跃少此举,实属无奈,心中稍感慰藉。”

事关《青木指》的辛秘,余跃更是三缄其口,独自长吁短叹。

“唉……此女只知其一,余某实则另有苦衷!”

余跃的丹药供给,突然间富足充裕,停滞不前的修为显著提升,未免过于蹊跷。两人终日长相厮守,以裘洗月的冰雪聪明,稍事推断揣测,手札之秘迟早浮出水面。

裘洗月早已芳心暗许,自会守口如瓶,天长日久,难保会有心怀不轨之人,无意间窥破端倪,施以残酷搜魂手腕,妄自害了佳人性命。

顷刻之间,洞府内冷冷清清,失去了往日的温馨迤逦,空余幽香若有若无。余跃形单影只,一时倍感孤凄,唯有默默承受,但心底全然无悔。

“朝朝暮暮,固显情深。忍痛割舍,何尝不是一种大爱!”

070.灵矿无主

“朝阳宗”宗主秦舞疆纵声大笑,喜形于色。

“哈哈哈区区一粒丹药,便换回一名筑基修士,真乃天佑朝阳,光耀后世!”

方才外门“执事房”紧急传音,一名练气精英弟子,借助宗门赐下的“筑基丹”,日前一举成功突破,秦舞疆身为力荐之人,终可大大地扬眉吐气。

“若非秦某独具慧眼,力排众议,哪里会有今日成就!”

早在三年前,在“潮汐城”中的拍卖会上,“朝阳宗”一掷千金,耗费一万五千块下品灵石,力挫众多竞价对手,将一粒“筑基丹”如愿以偿收入囊中。

“朝阳宗”门下的炼气弟子,多达三千人之众,区区一粒“筑基丹”,加上自行炼制所得,终究是杯水车薪。每次论及丹药的归属,各方势力少不了一番唇枪舌剑,闹得不欢而散,令秦舞疆头大如斗,伤透了脑筋。

“唉可惜陈放师侄中道陨落,不然早已是宗门庭柱。”

本是大喜之日,不知是何缘故,秦舞疆竟然牵动心绪,缅怀起不堪的过往。

家道传承有序,自身血统纯正,谁也不曾料到,陈放惨遭他人毒手,哪怕全宗上下大动干戈,甚至出动一名金丹修士,多年前的这桩悬案,最终依旧不了了之。

岁月无情,将世间的恩怨情仇,尽可悉数冲淡湮没。一股隐隐的感伤,自秦舞疆心底涌起,徒留满怀唏嘘。

“启禀宗主,三名普通外门弟子,历练归来,未经任何通传,强行硬闯至此,声称有天大的喜讯,执意当面呈报。”

就在此时,耳畔传来争执嘈杂之声,秦舞疆不禁眉头微挑,宗主静室之外,岂容肆意喧哗?正欲出言呵斥,一脸精干的值守弟子,自门外匆匆来报。

“嘿嘿好大的口气,本宗主倒要见识一番。”

正在兴头上的秦舞疆,不无好气地笑了笑,随口吩咐下去。

……

“朝阳宗”与“血魔宗”两宗,地界紧邻接壤,其间横亘着一座连绵的“岨崃山脉”,乃炼气弟子历练之地,平时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猎杀一头低阶妖兽,竟如此耗费手脚!”

三名炼气中期的“朝阳宗”弟子,一路尾随二级妖兽“墨尾狐”,追至一座无名山洞中,合力将其重创斩杀,众人还犹自忿忿不平。

“两位师弟,可曾发现此处的异样?”

正在剥取妖兽材料之际,高乐游突然出声询问。

“咦好浓郁的天地灵气,似源自山洞深处!”

杨云怀、张负恶两人,闻言四下打探,片刻后便有所察觉。

“如此明显的异兆,该不会是宝物即将面世?”

但凡异宝附近,皆有凶兽守护,一行仗着人多壮胆,携手向深处探索。

这座山洞虽其貌不扬,却内含乾坤,因从无修士涉足,很快走到了尽头。高乐游等人自不甘放弃,循着灵气的来源,耗费数日工夫,于前方山石的隙缝间,硬生生凿出一条简陋通道,伏身匍匐前行。

“丝丝丝……”

连日的倾力挖掘,不知已深入地底几许,正值疲乏不堪之际,竟然有袅袅白雾,自石壁中蔓延而出,轻轻吸上一口,三人顿时面露狂喜之色。

“天地灵气,纯正之极!”

“哈哈哈这下发达了!”

“下方所孕之物,十之八九,属地底灵脉!”

兴许桑田巨变,抑或其他的莫名缘故,此地竟暗生出一座不小的灵石矿脉,粗略探察推断,里面灵石储量可观,品阶尚可。

“高师兄,此事该如何处置?”

三人狂喜之余,索性就地卧倒蜷缩,秘密商议起来。

“既是天赐福缘,自当谋求最大收益!”

高乐游丝毫不加掩饰,杨云怀、张负恶自然连声赞同。三人皆是外门普通弟子,凭空撞上大好机遇,必要善加利用,一朝咸鱼翻身,才不负上天眷顾。

“灵脉开采之事,庞杂浩大,绝非私下可为,不如顺势献于宗门,建功封赏,方为明智稳妥之举。”

逐渐捋顺纷乱的思绪,高乐游缓缓说道,语气十分坚定。

“嘿嘿返宗之前,吾等先行大捞一把!”

“哈哈哈高师兄此计甚妙!”

杨云怀、张负恶对视了一眼,当即满口应承。实则三人真实的意图,绝不甘心于此,恨不能平分整座灵脉,最不济也要多备几枚储物戒,往返搬运方肯罢休。

“一旦离开此地,难保他人不会蓄意私吞,暗中设伏加害。不如联手上报,进退如一。”

正是虑及于此,三人显得默契十足。

“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狭窄不堪的甬道内,爆发出一片火热欢腾。

……

“难不成是先祖护佑,近来本宗气运如日中天!”

闻听高乐游等人的秘报,秦舞疆的嗓音都在微微发颤。“朝阳宗”家大业大,平添一条未经开采的灵脉,可谓功在千秋。

“速请副宗主、各位长老,商议紧急要务!”

秦舞疆的修为已至筑基八层,虽然算不得如何惊人,但掌管“朝阳宗”十多个春秋,处理宗门事务却是游刃有余,果敢决断,堪称一方枭雄人物。

“哈哈哈立此旷世奇功,宗门自当大力褒奖!”

高乐游一行拘谨地垂手站立,始终不敢在上前落座,眼神中却充满了期盼渴望。秦舞疆转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三人,无比的亲和嘉许。

“咳咳每人获赠下品灵石一万块。自即日起,三位师侄晋升内门精英!”

弹指间,众人连升三级,堪称一步登天。

“修至练气大圆满,宗门各赐筑基丹一粒!”

秦舞疆满脸含笑,声如洪钟,高乐游一行顿时热泪盈眶,浑身颤抖,倒头跪拜在地,口中高呼明志,毕生效忠宗门。

“奉宗主密令,星夜赶赴岨崃山脉。”

仅仅半个时辰之后,一队人马阵容异常强悍,自“朝阳宗”内悄然疾行而出,五十名炼气弟子,二十名筑基修士,尚有五名颇具造诣的阵法师,一同随行。

“此事不可等闲视之,须即刻面禀太上长老。”

秦舞疆再三权衡,匆匆朝宗门禁地而去。

071.树欲静而风不止

寒暑易帜,三载苦修时光,余跃大多在宗门闭关。偶尔前往附近的历练之地,借助猎杀妖兽,印证“五行生克”之术,不断加以演练修正,其收效甚丰。

“呵呵熟能生巧,丹药品级已日渐稳固,纵观余某的丹术进程,可谓一日千里。”

仔细端详手中的“黄藜丹”,余跃一脸欣慰之色。

“嘿嘿虽仅属下品丹药,但贵在自行供给,毋需仰仗他人鼻息,放眼整个仙道,恐无人有此优厚待遇。”

“《青木指》日益精纯,以往难得的珍稀灵草,皆可大量催熟。”

余跃的修为高歌猛进,一路顺风顺水,达到筑基三层巅峰。尤其近日的修炼途中,偶尔心有所感,冲击中期瓶颈的契机,似是随时来临。

费孰安身为外门执事,师叔往日的吩咐,却是时刻谨记在心。自裘洗月前来交还任务,便即刻着手筛选女弟子,陆续前往侍奉照料,倒是给余跃冷清的洞府,增添了几分盎然春意。

“嘿嘿打理余师叔洞府,胡师姐便是其中之一,不到半年工夫,修为足足提升两个小境界,额外还有灵石馈赠,真是羡煞旁人。”

闹哄哄的“福禄殿”中,几名弟子聚在一处角落,窃窃私语。

“唉无论容颜、心智,本仙子自问毫不逊色,若论青春年少,更是胜上一筹,且早已在执事房中备注,这等美差却始终旁落他人。”

立于一旁边的女伴,不由面露嫉妒之色,低声抱怨道。

“嘿嘿嘿……师妹乃女儿之身,其中的玄机自然有所不知。”

一名男弟子暧昧一笑,驻目上下打量不停,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在下颇费一番工夫,四下打探得知,如胡师姐一般的美艳熟妇,方能入余师叔法眼,一旦入驻洞府,自有诸般好处可得。”

“咦居然是这等缘故!女子年轻貌美,不应更招人怜爱?”

“正所谓燕瘦环肥,各有所好,哈哈哈……”

几名男弟子低声调笑不止,于此中的门道,俱是无师自通。口口相传之下,众多的外门女弟子,更是艳羡神往不已。

“在下倒是有所耳闻,余师叔资质平常,兴许自感日后难有所成,如今筑基得成,索性及时行乐。”

新进弟子入宗,“执事房”中皆会备考在册,虽不会随意公开,但亦非重大隐秘。同门私下闲聊之时,一个有意,一个无心,几经旁敲侧击,套问出来并非难事。

“筑基前辈地位尊崇,宗门大力加以扶持,自然逍遥快活,唯吾辈炼气弟子,终日四处奔波,哪有享乐的闲心与本钱?”

内门的筑基同道,闻听后大都嗤之以鼻。

“哼如此率性而为,真乃无知者无畏!”

“堂堂筑基修士,沉迷世俗情欲美色,足见道心不纯,无异自断仙途!”

“嘿嘿终究一介寒门散修,见识气度不过尔尔。”

各式各样的闲言碎语,在“天遗宗”上下悄然流传散播。于旁人而言,无非在茶余饭后的空闲,多了一样可供消遣的谈资,自身的修道日常,依旧一成不变。

“鸿鹄之志,弱之燕雀安会知晓!”

身处风评旋涡的余跃,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轻笑,我行我素。

……

“嘿嘿余师弟的行事做派,确属与众不同。”

门下的种种流言蜚语,自有专司其职的弟子,通传到宗主耳中,霍危楼淡淡一笑置之。不过出于男人的天性,暗地里免不了一番评头论足。

这片修真大陆之上,筑基修士乃中流砥柱,霍危楼虽为一宗之主,但修为和余跃同处筑基之境,且并无亲密的往来,不过是泛泛的平辈论交。

“纯属余师弟的私下喜好,霍某自不便横加干涉,指手画脚。”

……

这一日,内门地界的天地灵气,突然间引发紊乱,急涌向1座山峰汇聚。附近的修士受到惊扰,无法静心打坐修炼,纷纷踏上飞剑,虚立于半空察看。

“咦异象的源头,似是余道友洞府。”

筑基修士神识强大,稍加探察便全然知晓。

“放浪形骸之人,亦能修为精进,真是愧煞同阶!”

有人难免心生不忿,言语间阴阳怪气。

“就算晋升筑基中期,根基不稳,亦是虚有其表。”

“嘿嘿……修炼进程如此迅捷,莫不是旁门速成之法?”

更有甚者,浮想联翩,显然话里有话。

“陆道友既出此言,应是意有所指。”

两人相视微微点头,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弄得十分隐晦神秘。一时之间,众说纷纭,传闻四起,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哼……简直危言耸听!徒乱人心,自乱阵脚。所谓谣言止于智者,绝不可以讹传讹!”

霍危楼大为恼火,对前来秘报的弟子,厉声予以呵斥。

任何一个仙宗,对门下的攀比争斗,俱是听之任之,优胜劣汰。而分化出不同的派别势力,宗主更是乐见其成,正好借机互相制衡,凸显自身的地位权威。

但此类捕风捉影,恣意诋毁之举,绝不能姑息。

“余师弟近日再次突破瓶颈,宗门内风言风语,嚣于尘上,费执事以为如何?”

心烦意乱之下,霍危楼单独召见外门执事费孰安。

“启禀宗主,打理筑基前辈洞府事务,在宗门由来已久,且是晚辈亲自掌管,眼下竟传出采阴补阳一说,依晚辈愚见,纯属无稽之谈!”

费孰安对余跃素有好感,此时如实禀报,更是理直气壮。

“嘿嘿……本宗主早就料到,不外乎因妒生恨。”

司职打理余跃洞府的女弟子,回归之时神清气爽,修为有进,甚至有些恋恋不舍,实属正常不过。

霍危楼身为仙宗之主,修为不见得如何高深,但见识和魄力,他人必是难望项背。

“话虽如此,余师弟身负的隐秘,定有不凡之处。”

挥手摒退了费孰安,霍危楼独自喃喃自语。

“气运加身,何尝不是一种实力?且可遇不可求。仙道中人,自有各自的机缘。”

072.隐灵根觉醒

“任凭风高浪急,吾自岿然不动。”

余跃端坐于静室内,脸上的神情古怪之极,浑然不知,因自身突破筑基中期,竟在宗门掀起轩然大波。此刻余跃的心底,已被突如其来的怪异之事,震撼得无以复加。

灵根虽驳杂无比,修为进境却出乎意料,如今实力大涨,固然值得庆贺,只不过早晚之别而已,绝对不会让早有预估的余跃,如此惊骇失态。

“瞬移!”

冲破瓶颈的刹拉,一个突兀的字眼,自行闪现在余跃的脑海中。如此妙用无方的神通,本该属金丹之境!

据仙道典籍记载,极少数强大妖兽,身负上古异种的稀薄血脉,一般须突破至五级以上,天赋神通方有觉醒的可能,此刻余跃体内的异变,与之颇为类似。

“人兽有别,且余某来历清白,断不会返祖突变。”

此乃修真常理,浅显通俗,人尽皆知。

“思前想后,唯有堪称奇葩的灵根,似是最为可疑。”

余跃搜肠刮肚一番,最终还是摇头放弃。修炼进程的疑惑,原本就长年困扰心头,眼下惊现技能觉醒,更加不可思议,限于自身的眼界见识,只能暂且归咎于灵根属性。

“嘿嘿好在是福非祸,既属天赐余某,势必要抢先印证一番。”

来到后山僻静空旷之处,余跃依照识海中的法诀,心念甫一转动,天地灵气顿生诡异,泛起阵阵细微波动。下一刻,远至五十丈外的虚空中,踉踉跄跄现出一具身影。

“咕咚”

乍见此刻的余跃,哪怕是极其亲近之人,也不敢贸然相认。脑后束带已不知所踪,黑发散乱,形如鬼魅。天青法袍崩裂成破碎的布条,一身行头比乞丐尚且不如,赤露在外的肌肤,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嘶……”

周身剧痛之下,余跃不由发出闷哼一声,连忙运起神识察看伤势。

体内经脉几乎尽数扭断,无数的割裂伤痕,赫然满布肌肤深处,坚逾精铁的骨骼上,竟裂开了多处细小缝隙。幸亏余跃已登筑基之境,些许伤势尚无大碍,休养数日即可痊愈。

“哈哈哈虽仅初具神通雏形,善加运用,威能无匹!”

狂喜随之而来,令余跃忘乎所以,全然忘却肉身的剧烈痛楚。

“筑基修士俱是隔空斗法,瞬移神技一旦施展,迅雷不及掩耳,无人不心神剧震,方寸大乱。”

“彼时趁敌不备,再以锁寒枪全力一击,则生死立判!”

但凡逆天之技,必有所掣肘,以余跃目前的肉身修为,勉力可施展两次。

“若余某肉身进入银筋玉骨之境,动用此技可谓如虎添翼,筑基后期以下的修士,余某全然不惧!”

尽情臆想了一番,余跃心满意足,转身回转洞府。

……

“朝阳宗”议事殿。

宗主秦舞疆坐于上首,神情严峻。宗门副宗主、长老及朝阳十三峰的峰主,此刻济济一堂,私下议论的“嗡嗡”之声,在大殿中显得格外嘈杂。

“岨崃灵石矿的态势,近日急转直下,远超事前的预估,本宗处境堪忧,诸位同门可有何应对良策?”

秦舞疆缓缓扫视四周,嗓音低沉。

“咳咳为今之计,火速与血魔宗接洽,各自约束门下暂停战火,待双方宗主会晤,共商一个万全之策。”

第九峰的峰主眼珠一转,率先打破僵局,可惜一番言辞空泛无物,毫无建地,众人心底皆是直翻白眼。

“嘿嘿灵石矿之争,绝非弟子私斗恩怨,两宗皆是志在必得,岂肯轻易罢手?本宗布下的防护大阵,正被血魔宗全力围攻,不日将岌岌可危!”

第十一峰的峰主生性急躁,忍不住反唇相讥。

“血魔宗行事一向乖张跋扈,此番尽遣筑基修士,来势汹汹,不捞取足够的利益,断不会善罢甘休。”

内门执事连忙出面圆场,言语模棱两可,隐隐有示弱之意。

“哼吃到嘴边的肥肉,焉有拱手送人之理!本宗实力虽稍胜一筹,也极为有限,若是两下全力火拼,难免两败俱伤,筑基修士恐要元气大损。”

第二峰的峰主旗帜鲜明,不惜一战,倒是甚合宗门利益,但其担忧之事,也不无道理,正好戳中秦舞疆的痛处。

随后众人纷纷献计,各抒己见,各执一词,渐渐言语激烈犀利,互不相让。平日不苟言笑的宗门高层,仪态尽失,高声争执不休,讥笑嘲讽,乱哄哄闹成一团,谁也难以服众。

“唉一干人等不识大体,兀自口水横飞,喋喋不休。殊不知,先期派往的本门精英,随时面临陨落之危。”

秦舞疆头痛不已,心急如焚,暗暗叹了口气。

“平日自顾埋头修炼,热衷各方势力倾轧,勾心斗角,一旦谈及宗门大计,全然指望不上。”

救人如救火,片刻耽误不得,秦舞疆焦躁之余,亦是彻底失去耐性,一摁座椅霍然站起,目光冷峻,自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殿中顿时安静下来。

“修真资源乃修者命脉,更是宗门利益根基所在,关乎兴衰存亡。岨崃山中的灵石矿,既属无主之物,且为本宗抢先占据,势必寸土相争,绝不可丝毫退让!”

一番慷慨陈词,处事基调已然定下,众人无不神情凛然。秦舞疆眼看时机成熟,微微一笑,语气变得舒缓笃定。

“此次争端的前因后果,本宗主已详尽上禀,当下尽管放手施为,必要之时,自有太上长老出面善后。”

得知宗门早已布局,众人顿感底气十足,群情激奋。

“哈哈哈早知如此,吾等也犯不着左右为难。”

“宗主此举,亦是集思广益,以期万全。”

“宗门利益,从来不可逾越,此事刻不容缓,就请宗主即刻明示!”

就在众人欢欣鼓舞之际,一片嘈杂喧闹当中,始终静坐不语的副宗主骆观奇,缓缓开口出声。

“宗主,骆某方才历经苦思之后,倒是得一愚见,既可增添此战胜算,又能尽力维护本宗弟子周全。”

073.驱狼逐虎

“哦骆副宗主乃本宗智者,有何良策快快请讲,群策群力,正好一同参详。”

秦舞疆顿时眼前一亮,心下甚觉欣喜。

骆观奇素多谋略,以往处置宗门大事,常有独到见解,一直被秦舞疆倚为左膀右臂。刚才大殿中混乱不堪,情急之下,倒是忽略了此人。

“呵呵事分轻重缓急,全宗上下既然同仇敌忾,誓与血魔宗奉陪到底,骆某认为当下要务,乃是先解灵石矿之围。至于其他事宜容后一步,再行商议不迟。”

骆观奇并未急于陈述,反而正色建言道。

“嗯言之有理,来人!”

秦舞疆目露赞许之色,当即发号施令,指派内门总管亲率五十名筑基修士,火速前往“岨崃山脉”驰援,随行的诸般事宜,也简要予以交代嘱咐。

“大风骤起黑云摧,胸蕴丘壑逆时扬。”

大战将起之际,身为仙门宗主,行事从容不迫,调度井然有序,可谓风范尽显。殿中氛围紧张肃穆,众人亲眼目睹眼前的一幕,暗自钦佩之余,一股强烈的宗门荣耀,亦是油然而生。

目送内门总管一行离去,秦舞疆转头示意,骆观奇继续方才的未尽之言。

“呵呵骆某心有一事,想请教在座的各位同门。”

骆观奇淡淡一笑,目光中现出睿智之色,慢悠悠地问道。

“倘若没有血魔宗从中作梗,以本宗的实力底蕴,占尽先知先觉,岨崃山脉的灵石矿开采,是否就此顺利拿下,日后可一直独享其成?”

众人原本摩拳擦掌,心头火热,闻听此言,无疑数九寒冬,一瓢冷水当头浇下。

“嘶……”

这番话乍听起来,确实有些刺耳,与此刻殿中的高昂氛围,显得格格不入,但细思之下,却又意味深长,不无道理,秦舞疆等一干人等,不由眉头皱起,纷纷沉思不语。

“咳咳骆副宗主的言中深意,诸位长老想必和秦某相仿,已然有所洞察,试问目下该如何定夺?”

自古财帛动人心,修真资源的争抢之烈,远超俗世凡尘。诺大的一座灵石矿,从无人染指,“朝阳宗”如今却要占为己有,必会招致各方公愤,群起而攻之。

“骆某的计策,说来简单明了,唯八字之言。”

面对众人质询的目光,骆观奇不慌不忙,早已拟定了腹案。

“利益均沾,荣辱与共!”

心存疑惑的诸位长老、峰主,闻听后微微一愣,继而若有所思。秦舞疆不愧豪雄之才,隐隐猜到了几分,神情不由一振,频频含笑点头。

“呵呵还请骆副宗主详细解说。”

眼见宗主的神态,显然大为赞同,众人更是心痒难耐,急欲一探究竟。

“一言以蔽之,合纵连横。联手西南其他仙宗,确保将岨崃山脉中的灵石矿,牢牢控于指掌。最终所得收益,本宗独大;参与各方,按此役出力多寡,日后坐享其成。”

骆观奇的阐述言简意赅,却是清晰透彻。

“以利为饵,驱使他人为己所用,可谓一箭双雕!”

在座皆是老谋深算,“朝阳宗”大小事务的决策之人,稍加思索,便心领神会,殿中顿时异口同声,纷纷赞同认可。既无法独吞硕果,索性大肆拉帮结派,以壮声威,如此不但胜券在握,且不会损及自身根基。

“咳咳此计固然精妙,但血魔宗亦非易于之辈,若是如法炮制与本宗抗衡,则最终胜负,孰难预料,骆副宗主的如意算盘,岂非要全然落空?”

片刻之后,座中亦有人提出质疑。

“依骆某之见,此役最坏的结局,莫过于僵持不下,就此自行停手。比拼资源消耗,乃是两败俱伤,双方皆难以承受,反而会草草收场,本宗何尝不正中下怀?”

骆观奇依旧言之有据,毕竟兹事体大,众人一面低声商讨,一面盘算权衡利弊。

“强势开战,实则意指和谈,好一出声东击西,此计可行!”

不大的工夫,各方态度渐趋明朗。

“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前期筑基修士的争斗,必定惨烈无比,折损宗门精英,亦是在所难免。本宗作为主事一方,灵石、丹药,乃至宝物的供给,委实开销巨大。”

广获同门的赞同,骆观奇并未得意忘形,一一剖析利弊。

“若依计行事,本宗究竟胜算几何?”

两大仙宗开启战端,实属非同小可。人力、财力、物力的耗费,必定异常惊人,身为一宗之主,秦舞疆早有准备,倒未过分在意,沉思良久之后,便开门见山。

“哈哈哈恕骆某狂妄,此战本宗十拿九稳!”

骆观奇忽然放声大笑,显得胸有成竹,信心满满。

“哦……此话怎讲?”

答复如此斩钉截铁,令众人不觉大感意外,又甚为好奇,就连秦舞疆都不明所以。

“仙道之中,唯身负金丹修为者,方才具有真正话语权。”

骆观奇稍微顿了顿,显然历经了一番深思熟虑。

“细数双方阵营的金丹前辈,本宗多出血魔宗一位。彼方的盟友,仅限于阴煞宗、驭兽门之流;而本方有望说服拉拢的仙宗,将超过单手之数。顶级战力的差距,一目了然,故骆某敢早早论断胜负!”

这一番推断,正是起初相互争执不下之时,骆观奇独自冥思苦想而得,可谓环环相扣,精辟异常,依据无可辩驳,众人心底的疑虑,终于彻底打消。

言尽于此,骆观奇微微仰首,满怀憧憬地遥望远方。

“若是前期几番血战,便能一锤定音,牢牢压制血魔宗一方,待到最终和谈之际,本宗将进退自如,予取予求。”

先前的烦闷压抑,至此烟消云散,众人难掩心中喜悦,大殿内一片谈笑风生,秦舞疆猛然站起,目光炯炯。

“哈哈哈好一个未战先定胜,着实令人豪气干云!”

“秦某和骆副宗主坐镇宗内,即刻商洽其他仙宗,尽早敲定结盟一事。”

“在座诸位早做部署,随时听候调遣!”

整齐宏亮的应答之声,顿时响彻大殿。

074.出战人选

“嗡嗡嗡”

余跃正值入定当中,一枚火红的传音符,一头撞入洞府禁制,自行鸣叫不已。此乃“天遗宗”紧急传讯,若非生死关头,抑或陷落险地无法脱身,一旦得知务必马上赴召。

“当当当”

迈步刚出洞府大门,清脆而急促的钟鸣,便传入余跃耳畔,响彻在整个“天遗宗”上空。一道道飞剑流光,如飞蛾扑火一般,朝向“议事殿”的方位,疾驰而去。

钟鸣九记,昭示宗门已至存亡关头,所有天遗弟子,务必整装集结待命。眼下的五声钟响,仅仅征召筑基修士,但同样所图非小,不可等闲视之。

“方师兄,宗门突发紧急号令,不知所为何事?”

“李某也不甚明了,但此类的情形,在本宗为数不多。”

“呵呵毋需妄自揣测,宗主露面之时,自会亲口告知。”

“此言不差,诸多内门同道,平日难得一遇,趁此倒是可齐聚一堂。”

待余跃赶至“议事殿”,将近一半的同门,已然先期抵达,立于空旷的大殿中,东边一簇,西边一团,自有一些旧识亲近之人,三三两两地低声议论。

不大工夫,宗主霍危楼神色肃然,缓步走入。

就在数日前,西南地域的各大仙宗,应邀赴“朝阳宗”议事,当时的情形,依旧在脑海中萦绕不散,令霍危楼的心头,不禁袭来阵阵恶寒与疲乏。

“哼无论此种方式,抑或分成比例,未免有恃强凌弱之嫌!”

“抽调筑基修士,首发人数不宜过多,不然后续难以为继。”

“身为主盟之人,贵宗的诚意似尚显不足,令吾等顿生失望之感。”

“嘿嘿若彼此不肯相让,结盟一事,唯有告吹!”

一旦涉及宗门利益,各方宗主岂是泛泛之辈?无暇顾及平日的道貌岸然,如同市井商贩一般,凡事斤斤计较,锱铢必究,或哭穷,或攀比,或耍赖,或造势,吵得不可开交,昏天黑地。

“呵呵本宗的坦诚大度,可鉴天地日月。各位道友慨然赴约而来,亦堪称其情可勉。有此倚仗与先决,各方虽暂存分歧,毕竟回报丰厚,雨露普降,此次结盟必可顺利达成。”

秦舞疆、骆观奇两人,使出了浑身解数,一个唱红脸,针锋相对,据理力争;一个唱白脸,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至于利益分配一事,鄙宗为顾全大局,再做适当谦让,亦无不可,但各宗务必通力协作,号令统一,不然是镜花水月一场。”

历经一番唇枪舌剑,六大仙宗正式结盟。

“嘿嘿在外为本宗争利,霍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谈及甄选出战人选,牵涉到多方宗门实力,盘根错节,其劳心劳力之苦,有过之而无不及。”

匆匆返宗之后,霍危楼即刻相召会晤。得知每年将有巨额灵石分成,人人笑逐颜开,一旦涉及人手派遣,当即引发明争暗斗,险些不欢而散,最终无奈取各方折中,当场征集修士自身意愿。

“岨崃山脉暗藏灵石矿,日前已然面世。受朝阳宗之邀,本宗在内的六大仙宗,正式结盟共同采掘,门下弟子世代享用。”

说到此处,霍危楼稍作停顿,留意察看众人的反应。

“嗡嗡嗡”

兴奋的商议之声,瞬间四下作响,充斥在大殿之中。

“咳咳仙道漫漫,从无嗟来之食。依照结盟协定,本宗派遣十名筑基修士,前往灵矿守护。此行的成败得失,不但决出宗门利益,更关乎天遗千年声威。”

霍危楼暗自点头,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继而神情一正,威严锐利的目光,缓缓直视众人。

“经与诸位长老动议,出征修士除派发2瓶黄藜丹,还可进入宗门宝库,任选两件灵器,或换取下品灵石四千块,以壮行色。以半柱香工夫为限,自行请缨者出列,人选超额或不足,则由宗门指定。”

一番慷慨陈词之后,霍危楼不再言语,坐在上首拭目以待。

“好大的手笔,宗门可谓不惜血本!”

“些许身外之物,和道行性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嘿嘿……白送的灵器和丹药,岂有不收之理?所谓事在人为,到了地头摆充下门面,走走过场,以自保为先,理应不会太过凶险艰难。”

“武师兄慎言,会盟中自有手段应对。一味出工不出力,意图滥竽充数,怕也绝非易事。”

方才氛围肃穆的“议事殿”,顷刻如同街头闹市一般,相识的修士纷纷凑拢,或盘算得失,或评头论足,或暗中神识传音,不一而足。

闹哄哄的人群中,黄因策与韩若愚立于一个角落,低声密谋,怨毒的目光不时扫过余跃周身,显然对族弟黄吉修为被废,至今仍耿耿于怀。

“宗主,方展邑愿为宗门效一己之力。”

足有半刻钟的工夫,一名男修越众而出,眼角隐现皱纹,神态略显沧桑,一望便知年岁不轻,老于世故。此番自愿前往必有所图,要么为自身晋阶搏命,要么为后裔积攒资源人脉。

霍危楼满脸嘉许,示意方展邑站立一旁等候。

“孔留虚、马蔚途,愿为宗门出战!”

又等了片刻,两名修士联袂上前。

有了三人的引领示范,陆陆续续,相继五名修士出列。但自此之后,“议事殿”中虽嘈杂纷乱,氛围火热,却再无人主动前往。

半柱香的时限,眼看所剩无几,尚有两名空缺,先前最为担忧之事,终究既成现实,霍危楼不免心头焦急,暗暗叫苦不迭。

修士生死相斗,必定互有损伤,甚至一方陨落,谁都无法预料掌控,因而宗门的天才弟子,绝不在指派之列。而身家势力雄厚之人,断不会贪图蝇头小利,只身甘冒奇险。

“唉……既已签订结盟协议,务必不折不扣履行,奈何全宗上下,连同霍某在内,满打满算,筑基修士仅五十三人而已。”

任凭霍危楼素来多智,此刻亦是左右为难。

075.最后一枚弃子

“宗主,剩余的空缺人选,师弟偶有所思,以供参详。”

正在焦虑之时,韩若愚的传音,悄然传入霍危楼的识海。

“哦霍某尚无稳妥腹案,韩师弟但说无妨。”

霍危楼微微一愣,心中略感意外,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黄师弟方才私下谈及,值此紧要关头,自愿为宗门效力。”

得知黄因策的加入,霍危楼不觉稍事心安。

“呵呵黄师弟修为逼近筑基后期,实力不俗,霍某自然求之不得。”

此行前往的八名“天遗宗”修士,筑基中期修为仅有两人,霍危楼一直担忧,以如此阵容出战,不但难保自身周全,还会招致盟友的嘲讽与轻慢。

“最后一个人选,不知道韩师弟意属哪位同门?”

先前商议人手调配,虽无疾而终,但盟约一事的有关细节,早已在内门扩散流传,诸如韩若愚等精英弟子,必定会置身事外,眼下如此热心,实属反常,霍危楼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内门修士的众生相,宗主想必尽收眼底。若由宗门自行指派,只能挑选毫无背景之人,不然定会推诿争吵不休,一旦传扬出去,徒留笑柄。”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韩若愚的一番话,戳中了霍危楼的心坎,不失为稳妥的可行之道。

“韩师弟所言极是,霍某深感赞同,不知指派何人为宜?”

话已至此,霍危楼可谓心头雪亮,却还是故作不知,一本正经问询韩若愚。

“咳咳余跃师弟出身寒微,平日独来独往,全仰仗宗门大力扶持,一路行来如履平地。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理应为宗门出力,替宗主分忧。”

看了韩若愚一眼,霍危楼似是隐有深意,便不再传音,闭目沉吟起来。

“嘿嘿果然与霍某所料,分毫不差!”

黄因策与余跃的过往恩怨,身为宗主自然一清二楚。

宗门利益固然首当其冲,不过韩若愚的身份,委实太过特殊。身负地灵根之资,筑基不过数年光阴,修为已突破至后期,隐隐有成为内门第一人之势。而其家祖韩启禅,乃金丹之境的前辈,贵为“天遗宗”太上长老。

“呵呵日久得见人心,疾风方知劲草。韩师弟不愧名门之后,内门精英,始终心系宗门,霍某甚感欣慰。不过须郑重告诫黄师弟,凡事以全局为重,不得因小失大,否则严惩不贷。”

昔年黄吉触犯门规戒律,导致一身修为被废,虽是咎由自取,但其族兄黄因策却怀恨在心,因此而迁怒余跃,这类纠缠不清的私人恩怨,仙道中也属司空见惯。

“唉凑足十人之数,才是眼下当务之急,至于彼此的隔年旧仇,但愿能自加克制,不至闹出大的事端。”

霍危楼心中念头急闪,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采纳韩若愚的推举。实则宗门指派人选,余跃原本就身在其中,既然有人主动支招,霍危楼乐得顺水推舟。

“宗主,黄某意欲前往岨崃山脉!”

得到韩若愚的暗中示意,黄因策大步走到前排,朗声说道。

“哈哈哈不愧天遗弟子,如此深明大义!”

霍危楼慢慢站起了身,脸上慷慨激昂。

自始至终,余跃独自静立在角落,既未参与攀谈,亦无人上前搭理,尽管心中反复思量,却一直举棋不定。

“灵石矿之争,注定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恶斗,血腥而残酷,于凝练法力、演练五行生克之术,无疑机会绝佳。”

晋升筑基以来,余跃从未与人斗法,终日忙于培植灵草、炼制丹药,实战磨砺有所欠缺。尤其是《青木指》修习有成,修为提升进程过快,难免根基浮躁。

“唉余某之于宗门,总是若即若离,并未有过真正的归属之感,可惜,可叹!”

如遇外人侵入,上阵御敌自当义不容辞,毕竟余跃日常修炼的便利与庇护,俱是“天遗宗”一力承担。如今则是充当“朝阳宗”的棋子爪牙,争抢残羹冷炙,余跃内心颇为抗拒。

铜炉中点燃的半截香火,此刻已尽数熄灭,宗门指派修士即将浮出水面。殿中众人顿时安静下来,齐刷刷望向宗主霍危楼。余跃亦抬起瞩目,心中不由暗自猜测。

“最后一名驰援人选,由余跃师弟担任!”

霍危楼嗓音高亢,脸上一片肃然。

“余道友是哪位同门?似乎颇为耳生。”

“哈哈哈洪道友终日忙于修炼,充耳不闻窗外事。”

“嘿嘿此人散修出身,资质平庸之极,却喜好流连花丛,在宗门内闹得满城风雨,名声大噪。”

“噢洪某似有耳闻,新近居然突破了中期瓶颈。”

“余、黄二人结有宿怨,此番同行,冲突怕是难免。”

余下的修士心中大定,长长松了一口气,纷纷看向余跃,脸上的神情各异,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微显不屑,有的神情茫然,有的则若有所思……

韩若愚长身玉立,始终面带笑意,一副超然事外的模样,唯有眼角一丝阴冷之色,转瞬即逝。

乍听到宗门的指定,余跃脸色微变,却再无任何举动。转头间,无意碰上一双眼眸,似是对己厌恶之极,面容与黄吉有着六分相似,正是刚才请缨出战的黄因策师兄。

“嘿嘿此番远行,余某的对手绝不止血魔宗修士。”

顷刻之间,余跃恍然大悟,不禁恼怒异常,与宗门之间,无形生出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

“宗门既是放任不管,若有人胆敢挑衅生事,休怪余某不念同门之谊!”

黄因策虽修为高出两个小境界,但仍处筑基中期,并无任何的碾压优势,余跃噙着一丝冷笑,转眼深深看了霍危楼一眼,大步走到人群前面。

“内门弟子余跃领命!”

余跃如此爽快地欣然领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至于目光中包含何种深意,不知是心怀愧疚,抑或无暇顾及,霍危楼似乎浑然不觉,竟没有如前勉励一番。

“入选的十名修士,随霍某前往秘库挑选灵器。”

霍危楼大手一挥,率先朝殿外走去。

076.无端生事

十名“天遗宗”的筑基修士,各怀心事,鱼贯进入秘库。

霍危楼简短地交代了众人几句,便与内门总管江重雾一道,留在外面等候,彼此对望了一眼,显得颇有默契,有些心照不宣之事,此刻尽在不言中。

宗门秘库内十分宽敞,硕大饱满的夜明珠,光芒柔和润泽,将里面的氛围衬托得神秘肃穆。因为四周密封的缘故,尽管众人脚步细微,依旧格外的清晰。

十六个精致的木架,井然有序,紧贴墙壁摆放,存放物品的种类,皆以文字明示。每样物品之上,笼罩一层淡蓝色的禁制光幕,旁边立有木牌标注简介。将各自的宗门身份玉牌,贴合其上即可取出。

一行人聚集在灵器木架前,仔细端详打量,低声讨论比较。

“各位师弟,不好意思,黄某捷足先登了。”

依照各人修为的高低排序,黄因策满脸傲然之色,还不忘瞟了余跃一眼,缓步走上前去,选取了一把金系“败罡剑”、一面火系“岩龟盾”。

待四位同门挑选完毕,余跃略加扫视,苦笑了一下,便默然转身立于一旁,言下之意放弃灵器,领取相应灵石。

“大战将至,竭力保全自身,方为第一要务,哪怕灵器品质不高,也聊胜于无。”

“啍……此时竟贪恋财物,真乃鼠目寸光!”

“与此等人物为伍,顿觉脸上无光!”

黄因策不由撇了撇嘴,暗自好笑,余下之人虽面无表情,心底亦是嘲讽不已。

“天遗宗”原本势微力薄,秘库内所藏不丰,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但也不排除真正的精品,或许早已提前被收取,只剩下眼前的这些普通货色。

防御灵器事关性命安危,向来比攻击灵器紧俏,尤其此行参与两大阵营混战,其用处更是不言而喻。木架上仅有三面中品盾牌,悉数被人抢先摘取,剩下皆是下品之质,已然配不上余跃的修为。

“嘿嘿……若非要低调行事,余某才懒得多此一举。”

余跃储物戒中的灵器,竟然多达十四件。

晋升筑基之初,宗门便配发了制式灵器,一攻一防,均属下品。此外,各系灵剑、三面盾牌,则是一水的中品。“锁寒枪”赫然高居极品。

“灵石固然不可或缺,用得其所,方为正途。”

突破至筑基中期,余跃即刻奔赴周边的修真城池,一口气收罗了十一件中品灵器,花费的下品灵石,竟达四万块之巨,几乎将售卖丹药所得消耗殆尽。

半炷香的工夫过后,其余九名修士各有所选,待众人出得秘库,江重雾不闻不问,仅是一一查验身份玉牌,将四千块下品灵石,当场兑付给余跃。

“此次的利害干系,无需霍某赘述。江总管一同前往,总领诸般事务,黄因策师弟任队长之职,负责临阵调度。望同门精诚合作,扬天遗声威,如数安然归返。”

临行之前,霍危楼语重心长,特意看了看黄因策、余跃。

“诸位各自稍作料理,半个时辰之后,于宗门广场集结。”

江重雾言简意赅,向众人下达号令。

修士的家当多收于储物戒中,余跃回到洞府内,将灵田中的痕迹,仔细予以清理。又取出1枚传音符,叮嘱“福禄殿”执事费孰安,派遣女弟子前来打理,不得有误。

“宗门既是众人皆知,明面上须与往常无异,以免引发有心人的注意。”

临行之际,余跃取出五瓶“青芽丹”和若干银票,置于雅厅醒目之处,这才施施然走出洞府。

远远望见江重雾一行,居然早早抵达集结之地,随意站在场地一角,低声闲聊甚欢,余跃不禁略感意外。

“嘿嘿……余师弟好大的架子!”

不待余跃走到近前,黄因策脸色一沉,劈头盖脑开口训斥。

“宗主所托,堪比十万火急,岂能罔顾儿戏?令江总管和一干同门,久候于此,简直目无长幼,成何体统!”

江重雾人老成精,十分清楚两人的过节,一言未发。其余之人事不关己,更是在四周袖手旁观。

“咳咳……敢问江总管,余某此刻前来,是否超过了约定时限?”

众人的暧昧神态,余跃一一收入眼底,冷冷扫过黄因策,径直转向了江重雾。

“呵呵……那倒没有,余师弟算是守时之人。”

察觉余跃语气大为不善,江重雾勉力一笑,干咳了两声,正要招呼众人启程。

“余某既毫无过失,黄师兄凭空妄加指责,究竟所为何事?意欲何为?”

突然之间,余跃双目直视黄因策,气势咄咄逼人,异常强横,众人不觉心头一跳,俱都呆立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

余跃往日的做派,在一干同门眼中,堪称放荡不羁,碌碌无为。其出身卑微,且资质低劣,宗门内亦是无根无萍,全仰仗令人眼红的气运加身,方才晋升筑基之境。

但此刻余跃强势毕现,霸气外露,令人猝不及防。

“先期抵达集结之地,在余某看来,黄师兄无非立功心切。于宗门而言,倒是其情可嘉!”

连声冷笑,余跃不再理会众人,径直朝山门走去。刚才江重雾的举止言行,明显有偏袒之意。至于其余几名修士,皆是一群明哲保身之辈,既然如此,也用不着太过讲究礼数。

“常言道,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人若敬我一尺,我便敬人一丈。如今的余某,已非吴下阿蒙,乃堂堂内门弟子,天遗宗倚仗的中坚!”

“身为筑基修士,果然没有一个善茬。”

江重雾眼珠一转,仰头直打哈哈,试图缓和当下的对峙氛围。

“呵呵两位师弟毋需太过计较,不过是些许无心之失而已。大战之前,还望以宗门利益为重,不可因此伤了同门之间的情谊。”

同行之人面面相觑,暗中对余跃不得不重新审视。黄因策被呛的灰头土脸,但也自知理亏,只得强压心中的怒火,仇视的眼光,恨不得将余跃生吞活剥。

一行人在江重雾的带领下,闷声不响地向“岨崃山脉”疾驰。

077.六宗齐聚

“哈哈哈宗门后援到了!”

“钟总管一行不啻于及时雨,同门终获绝处逢生!”

首批达到灵石矿的“朝阳宗”弟子,自矿洞深处一窝蜂地飞奔而出,口中连声欢呼不已,一个个虽面容憔悴,神情委顿,但大难不死之下,脸上俱是喜笑颜开。

“若非宗主远见卓识,焉有见到今日重逢!”

众人劫后余生,感慨万分,心中亦是后怕不已。

“血魔宗数十名筑基修士,面对本宗防护大阵,昼夜不休,轮番全力攻打,阵法师随身携带的中品灵石,连日消耗惊人,已然所剩无几。”

“嘿嘿回首先前的凶险境遇,可谓命悬一线!”

“哈哈哈不瞒各位师兄,甘某当日自认必死无疑。”

随行的五名“朝阳宗”阵法师,依托此地的灵脉、地势,预先布下一座防护大阵,借助地底充足的浓郁灵气,堪堪抵挡住“血魔宗”的持续猛攻,为宗门立下了汗马功劳。

“钟总管,本宗人多势众,何不下令乘胜追击?”

等来了宗门的强大驰援,筑基修士有七十名之众,足以碾压“血魔宗”一方,被围攻多日的“朝阳宗”弟子,巴不得即刻施展反扑,将胸中淤积的恶气,尽数宣泄出来。

“有道是,困兽犹斗,穷寇莫追。”

钟莱轻轻摆了摆手,及时制止了众人的冲动之举。

“临行之前,秦宗主千叮万嘱,牢牢守护灵石矿要冲之地,死战不退,乃是吾等第一要务。至于剿灭血魔宗修士,来日方长,不必急在一时。”

目送对手仓皇逃逸,钟莱屹立在矿洞之前,冷冷一笑,眼里寒光闪动。随后着手整顿人马,两下合兵一处,就地予以休整喘息。

……

“哈哈哈苍羽宫的道友远道而来,钟某代表本宗上下,谨此诚挚致谢。”

“钟道友未免太过客气,签订盟约之时便坦言,彼此同舟共济,不离不弃。”

“青丹谷此行,竟有三位门下精英,令人不由眼前一亮,胆气顿生!”

“哪里,哪里,朝阳宗才是阵容齐整,人才济济。”

随后的数日当中,随着“焚星阁”、“苍羽宫”、“星月坊”、“青丹谷”和“天遗宗”的筑基修士,陆续先后到来,结盟一方的阵营,即刻显得兵强马壮,热闹非凡。

“鄙宗虽实力稍逊,亦如约前来驰援!”

“众志成城,其利断金,江道友此言见外了,哈哈哈”

各大仙宗派遣的人手,自有“朝阳宗”分派专职弟子,负责引导安顿,驻扎在灵石矿洞之内,至此结盟的各大仙宗,已然悉数就位,局面得以彻底明朗稳固。

“咳咳各位道友,据本宗最新得到的线报,前次血魔宗虽被迎头痛击,落荒而逃,但不甘就此罢休,就在近日之内,暗地笼络了阴煞宗、驭兽门,不久便将卷土重来。”

这一日,各大仙宗的总管、长老,应邀齐聚于一座山洞内,共同商议日后的行止部署。“朝阳宗”作为发起结盟之人,内门总管钟莱率队前来救援,也无需自谦推举,当仁不让,担任了此地的统领一职。

“唉血腥满地,自此随处可见,当下的欢聚不再!”

“备受器重的筑基修士,放对厮杀,陨落也将接连不断。”

矿脉之争,势必来回拉锯,甚至旷日持久,原本在预料之中,但此刻亲闻战事将起,在座众人的心头,还是不自主地一阵发紧,不约而同皱起眉头,沉吟不语。

“呵呵各位道友心中所忧,钟某何尝不感同身受?凡事必有得失,争斗生死难避。一旦本方奠定胜局,宗门获利长远,眼下的折损,不日有望丰厚回报。”

钟莱自身的修为,高达筑基九层,自是杀伐果断之人,谈及此事之际,虽语气坚毅无比,心情依旧略显沉重。“朝阳宗”既得利益最大,付出亦会惨痛无比,随行前来的同门,也不知多少会长久葬身于此。

“世间之大,物竞天择。慨然浴火,吾辈何俱。历经生死间的洗礼,若属宗门精英,自会脱颖而出,以平常心观之,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身为各宗总管、长老,皆是饱经征战之辈,其中的陈情利害,自然了然于胸,当下收敛心神,不住颔首赞同,相互商议之时,氛围也逐渐缓和随意起来。

“钟道友,既来之,则安之。血魔宗卷土重来,气焰更盛,本方的布防应对,宜早不宜迟。”

眼见众人抛开顾虑,战意凝聚,钟莱不觉心头一松。

“各位道友,本宗五十名炼气弟子,留此实属无益,已被悉数遣返。本方筑基修士共计一百二十名,钟某提议六十人为一组,其中本宗三十五人,余下各宗五人,隔日予以轮换。”

钟莱身为“朝阳宗”内门总管,处理此类事务驾轻就熟,修士的战力可及时得到休整,始终维持巅峰之态,随时应付各种突变和不测。

“钟道友行事,着眼长远,周详细致之极。”

“各宗无不遵从办理!”

恶战即将来临,不但异常惨烈,且定会耗时日久,众人心中早有一致的预估。

“每一班人手分成十二支小队,由一名朝阳弟子统御,便于统一号令,自灵石矿洞的四周方位,分散巡视搜索,兼负守卫御敌之责。”

见钟莱如此策划,结盟各宗俱是欣然接受,口服心服。

“咳咳……修士的补给供应,不知贵宗可否安排妥当?”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往往决定两军对阵的成败。

“哈哈哈……诸位道友尽管放心!”

钟莱朗声大笑,豪气地摆了摆手。

“此地的日用所需,均由本宗一手包办,各宗驰援修士的待遇,等同朝阳内门精英。”

闻听之下,众人大感满意,连声交口称赞。

“仙宗大派行事,面面俱到,有劳钟道友费心。”

一片融洽火热的氛围中,诸般备战事务一一敲定,众人再无任何疑虑,纷纷回转各自的驻地,开始紧锣密鼓地分派人手。

078.巧遇旧识

先期抵达的“朝阳宗”弟子,在灵石矿洞的入口处,掏挖出一座巨大石厅,容纳一百二十名筑基修士,依旧绰绰有余。

“不曾想当年一别,阴差阳错,与令狐道友再次相见,竟是在如此情形之下。”

“呵呵……正所谓机缘天定,不由己身。”

有往日相识之人,大战前乍然碰面,倒是意外之喜,互相聚集一起,天南海北地闲聊。

“听闻三年前,朝阳宗竞购到一粒筑基丹,便成就了一位筑基修士,这笔交易堪称划算之极!”

“多日不见,林道友的修为,超越宋某足有一个小境界。”

更多修士则是零零散散,各自盘坐于蒲团上,借助调息之机,一则尽力摒除心中杂念,二则回复自身法力,做好随时出战的准备。

归来后的江重雾,将刚才各宗商定的部署,对黄因策一行如数告知,郑而重之地勉励叮嘱一番,随即勿勿返回,协助钟莱坐镇掌控全局。

“咳咳……黄某受宗门之托,依照江总管传下的号令,将各位师弟逐一编排,进入不同的巡逻小队。”

黄因策干咳了两声,淡淡扫视一下众人。战事吃紧之际,容不得丝毫麻痹大意,身为“天遗宗”一行的队长,黄因策自然责无旁贷。

每日值守修士六十名,分为十二支小队,不但要实体均衡,更要兼顾彼此间的熟悉默契,因而人手调配一事,看似简单轻松,实则大费心智。

“天遗宗”的十名筑基修士,中期修为者仅有四人,在结盟各支队伍中几乎垫底,搭配起来颇费周章。

“黄某和余师弟、方师弟、孔师弟归属为一队。”

身为“天遗宗”内门精英,黄因策绝非平庸之辈。

方展邑年岁已高,气血不旺,而孔留虚战力偏弱,由两位中期修为的同门随行,多少可予以照拂。

另外两名筑基五层的修士,自保之力相对稳妥,各自单独进入一支小队。剩余四人皆是筑基前期修为,两两结伴并入外宗队列,彼此亦能相互照应。

随之而来,各支小队纷纷开始集结,先前尚显平静的石厅之中,顿时人声四起,喧闹嘈杂起来,但众人皆是言语短促,语气肃然,反而令氛围变得愈发凝重。

“朝阳宗内门弟子阮鸣鹤,奉命召集天遗宗道友。”

不一会的工夫,一名“朝阳宗”指派的领队修士,如期而至。

“嘿嘿……人生何处不相逢,泱泱大千世界,有时又何其之小!”

闻听到身后的嗓音,余跃不禁暗自发笑。来人当年硬闯“夜愁涧”,意欲擒拿余跃,逼问杀害“朝阳宗”弟子的元凶,现如今身负筑基八层修为,早已今非昔比。

“天遗宗门下,见过阮道友。”

隶属黄因策一队的四人,连忙起身见礼。

“哈哈哈……故人重逢,不亦快哉?余道友别来无恙。”

阮鸣鹤瘦削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尽管彼此的修为,相差四个小境界,阮鸣鹤并无任何小瞧之心,竟然主动上前打起了招呼。

“一别数年,阮道友的修为精进如斯,余某望尘莫及,好生汗颜。”

余跃淡淡地一笑,重新拱手回礼。

“呵呵……阮某不过占据先发之利,倒是余道友的进程,令人刮目相看。”

阮鸣鹤显得十分亲热,大有相谈甚欢之势。

“当初化干戈为玉帛,确属明智之举。”

乍见余跃,阮鸣鹤不免暗暗吃惊。

“遥想初次相见,余道友刚刚晋升筑基之境,数年间,阮某仰仗宗门之力,一直闭关勤修,方有今日的成就。”

“本宗的底蕴实力,远非天遗宗可比,余道友竟然突破至筑基中期,令人好奇之余,也着实心生钦佩。”

四名站立一旁的“天遗宗”修士,相互看了一眼,心底亦是诧异不已。余跃在宗门声名不佳,平曰行事毫不显山露水,不曾想竟结识“朝阳宗”的筑基后期修士,且彼此交情看似不浅。

黄因策无端受到冷遇,心底泛起一股酸溜溜的滋味。

“阮道友,敝宗黄因策师兄,乃是此行的领头之人。”

瞧见黄因策脸露不悦之色,老于世故的方展邑,眼珠一转,赶紧上前替双方引见,藉此缓和尴尬的氛围。

“呵呵……黄道友,失敬。阮某与各位道友同为第六小队,正当首轮值守。想必有一段不短的相处时日,但愿同舟共济,合作无间。”

阮鸣鹤转而面向黄因策,微微点了点头。

“阮道友客气,敞宗一行还要仰仗关照。”

面对筑基后期修士,黄因策显得恭谦有礼。

“哈哈哈……时辰已然不早,各位随阮某即刻出发,沿途边走边聊。”

阮鸣鹤心思敏捷缜密,不露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刚才一番短暂的接触,阮鸣鹤察言观色,眼前的几名“天遗宗”修士,暗中似乎生有嫌隙。阮鸣鹤甚至隐隐猜测,余跃此行前来,恐怕也是受宗门差遣,而非自身本意。

按照预定的路线方位,第六小队在阮鸣鹤的带领下,取道灵石矿洞的正南,一口气疾行了大约两百里地,前面一片茂密的树林,直抵正中的一块空地,众人方才停下脚步。

“这片密林的四周,便是本队巡游值守之地。各位道友稍作调息休整,彼此之间的间隔不宜过大,一旦遭遇敌方修士偷袭,方便相互援手呼应。”

紧接着,阮鸣鹤开始分派各自的任务,言语间有条不紊,从容不迫,自有一股大宗弟子的沉稳气度。众人领命之后,随即向四下散开,身形隐入莽莽苍苍的巨木之中。

和煦温暖的日光,自高大古木间的缝隙,径直透射到地面,化成一道道朦胧的光柱。密林内的气息虽略显潮湿,却清新怡人,充满了一种令人欣喜的勃勃生机。

“可惜如此恬静之地,过不了不久,就会变成尸横遍野的修罗场。”

余跃随意选取了一个方位,深入数里地之外,取出蒲团端坐,缓缓闭上了双眼。

079.驭兽门

一座险峻的绝峰,山体掏凿而成中空,权且当作修士静室。四周石壁未经任何打磨,凹凸不平,挂满了各类妖兽皮毛。十八盏硕大的兽油铜灯,将里面照得亮如白昼,却脱不了一股蛮荒凶残的气息。

“驭兽门”宗主西门罗日,正与人低声密谋。

“此次三方联手,一旦拓跋师兄答应出手,血魔宗慨然允诺,日后灵石矿的收益,本宗可十占其三。”

身负筑基八层的修为,看似颇为不俗,但西门罗日已年逾古稀,仙道前程实则渺茫。因所炼功法之故,一头花白的长发,终日干枯凌乱,随意披撒在肩头,面容凶恶阴鸷,易现苍老之像。

端坐于对面之人,虽被尊为师兄,却是一名瘦削挺拔的青年修士,“驭兽门”不世出的天才拓跋明幽,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八岁,一身修为达到惊人的筑基九层。

拓跋明幽腰间的一只兽皮袋,形同寻常,光泽黯淡,却悄然弥漫出古拙之气,格外引人注目。

“身负亲近妖兽之能,自然首当其冲。”

“其次,心志异常坚韧强大。”

与“炼体宗”极为相仿,“驭兽门”的传承功法,连同招录弟子的严苛,亦是独一无二。门下弟子的大半战力,依籁收伏妖宠的强弱。同阶正面单挑之际,修士最为忌惮“炼体宗”,而令人最为头疼者,当数“驭兽门”。

限于修为低下、心志磨砺欠缺,炼气之境的“驭兽门”弟子,无法收伏妖宠随身携带,但可运转修习的宗门功法,驱使一头或更多的低级妖兽,在一定时限内协同作战。

即便如此,斗法之际人兽一处,一拥而上,场景足够威武拉风,纵横驰骋,令众多普通的外宗炼气弟子,远远望见便心生畏惧,未战斗志大减,最终落荒而逃。

真正蜕变之时,来自大境界的突破。相比其他任何一个仙宗,“驭兽门”弟子的晋阶,有着诸多的神秘怪异之处,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拥有一头强大妖宠,于本门弟子至关重要!”

自“驭兽门”自开宗以来,长年豢养着众多珍稀妖兽,可谓包罗万象,以供门下挑选。但也不乏特立独行者,如拓跋明幽之流,执意深入蛮荒凶地,自行动手捕获。

“若欲成功收伏妖兽,无异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新晋筑基的“驭兽门”弟子,欣喜之余,又不免忧心冲冲。

“将幼年妖兽加诸禁制,囚于高台正中。”

宗门的禁地秘室内,幽暗阴森,凶煞之气涌动,依照常例,周围尚有两名师兄立于一旁,承担引导护佑之责。

“以体内精血,遍洒铭纹之上。”

灰白色的地面上,篆刻的符纹千奇百怪,令人眼花缭乱。

这座规模巨大的阵法,乃收伏妖兽的重要倚仗助力,据传为“驭兽门”先辈所创,除宗主等寥寥数位修士,他人均不知其来历,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令人心中既好奇又惊惧。

“放开神识,渗入大阵!”

随着沉声低喝响起,从旁之人开始吟诵法咒,言辞含混不清,艰深晦涩。骤然间,秘室内充斥暴虐的气息,隐隐回荡凶兽嘶吼,诡异阴森的氛围,令人心惊肉跳。

借助古老的阵法之力,修士以自身精血为媒,赢取妖兽的认可,甘愿臣服于己,再以神识签下生死契约,方可大功告成。

新晋的筑基修士,先是耗损大量精血,本已气力虚弱,疲乏不堪,继而神识大开,身心的负荷沉重无比,极其凶险惨烈,不亚于一场生死大劫。

古往今来,无数天资出众的“驭兽门”修士,都在这一道关卡前,折戟沉沙,饮恨而归。或因妖兽狂乱反噬,识海遭受重创,形同废人;或因不堪重负,当场暴亡;即便侥幸逃过一劫,却导致根基受损,修为惨遭跌落,自此一蹶不振,比比皆是。

“险峻穷绝处,自有蔚来观。”

最终成功者,自然受益巨大,战力暴涨。妖宠体内烙上神识印记,便无需再予以驭使,随着修士的心念转动,自行护主御敌,比驱动灵器更为顺畅迅捷。

更为难能可贵之处,妖宠的实力,伴随着自身成长,以及修士境界提升,会日渐强大凶悍。妖宠与主人生死相依,终生不可替换,此乃唯一美中不足。

弟子一旦拥有妖宠,“驭兽门”会配发一只特制兽皮袋,可将妖宠收纳其中栖身,功效与储物戒极为相似。其主材来自“吞地恶麋”的皮毛,虽是一种低级妖兽,却身负如此古怪的神通,可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驭兽门一名普通的筑基修士,收伏妖宠的境界,不得超过自身修为,否则断无成功之望。”

“若是强行收伏两头以上的妖宠,修士神识难堪重负,识海极易崩溃,陷入疯癫入魔之态,且自身精血也会被慢慢吞噬,最终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但拓跋明幽的横空出世,却是彻底颠覆了“驭兽门”弟子的认知。不但随身携带两头异种妖宠,且修为竟然高达六级巅峰,等同于筑基大圆满之境,资质战力堪称逆天,被称为宗门无双天骄,自有其道理。

“仙途漫漫,拓跋师兄如此天赋异禀,迟早会有大放异彩的一刻,吾辈无不企盼亲眼见证!”

身为宗主,西门罗日颇为自豪之余,又隐约有一丝落寞和感伤。

“嘿嘿……血魔宗开出此等诱人的筹码,还算深明事理,识时务。”

听完西门罗日的讲述结盟之时的情形,拓跋明幽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而森白的牙齿。

“为宗门效力,实乃弟子应尽的本分,宗主无需有任务顾虑。值此血战良机,说不定会偶得明悟,于本宗无上高功法更有精进。”

随着几声傲气爽朗的大笑,拓跋明幽的身影,已渐渐远去。

“此番对战固然重要,但拓跋师兄乃本宗希望所在,孤身奔赴险地,万请务必珍重,吾等无不牵挂为念!”

西门罗日不由起身,一直相送至洞口,犹自低声叮嘱。

080.有敌来袭

第六小组进驻值守地界,一切风平浪静,没有什么异常。转眼来到第三日,堪堪已至入夜时分。

天幕纯净如洗,点缀着稀稀落落的星辰,阵阵微风吹拂,密林间茂密的树枝细叶,哗啦啦作响。夜间妖兽的活动,远比白昼频繁躁动,嘶吼之声渐渐次弟响起,四下可闻。

“余某在此枯坐数日,敌手终究不期而至。”

识海中传来些许轻微的波动,盘坐蒲团上的余跃,缓缓睁开了眼眸。因筑基修士神识外放,可覆盖方圆数里,刻意隐匿毫无必要,来人索性大大方方前来。

远方的虚空中,一柄雪白弯刀迅疾无比,停驻在前方十丈左右。一名年轻修士跃落地面,筑基四层的修为,身上一袭漆黑的法袍,胸口处一座血色魔尊的头颅。

两下遥遥相对,来人双眼狭长,嘴角似笑非笑。余跃自地面站起,竟报之一丝浅浅的笑意。若是不明所以,必定误会两人乃旧识故交。

余跃身后看似空空如也,却在其中某一处,泛起了微不可察的波动,似水波荡漾,时隐时现。自从觉醒了“瞬移”技能,余跃对虚空的法力波动,变得异乎寻常的敏锐。

“嘿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意欲前后夹击余某!”

潜于暗处的修士,无疑来自“阴煞宗”门下,其修习功法诡异,惯于隐匿偷袭,且体内包藏阴寒之毒,可令修士法力运转迟滞,极为难缠。

扰乱心神、污秽修士灵器,则是“血魔宗”的招牌杀招,以余跃的见识研判,应是初具神识攻击的雏形。

“呵呵……在余某面前,此类伎俩无异班门弄斧。”

以一敌二,敌暗我明,余跃依旧一脸轻松。

推断同伴应潜行至约定方位,“血魔宗”修士也不搭话,手掐法诀,虚悬头顶的弯刀,光华猛然闪动,一条水龙狂喷而出,其色昏黄污浊,腐臭浓烈,其间隐隐有无数狰狞的魂魄,龇牙咧嘴,口中发出凄厉的嚎叫。

一支惨白的骨枪,攸然凸现在虚空中,无声无息疾袭余跃后心。观其外形,似由几截腿骨拼凑而成,做工粗糙随意,凹凸不平,上刻无数墨色符纹,弯延扭曲,互相交织缠绕。

“引雷术!”

雷系“银雳剑”、土系“云铁盾”早已护住周身,余跃不慌不忙,轻声喝道。

“刺啦啦……”

一道亮蓝色的闪电,后发先至,悍然劈向身后。

“惊神锥!”

一道锥形虚影,长约三尺,自腐水中逆流对穿,势如破竹,顷刻间,无数冤魂厉魄,尽皆烟消云散。

偷袭而至的骨枪,被“云铁盾”稳稳接下。骨节的爆碎之声,清脆而恐怖,自前方同时乍响,“血魔宗”修士竟来不及惨叫,头颅陡然崩裂,脑髓血水,红白相间,四下横流一地。

首次临阵对敌,“惊神锥”神威毕露!

“啊……”

伴随着哀嚎,一具浑身焦黑的人影,踉踉跄跄显露出来,一袭褐色麻衣法袍,手中的惨白骨盾,已断为两截。

预伏暗处的“阴煞宗”修士,仅是筑基前期修为,且被雷系法术的属性,死死克制,甫一交手便遭重创。紧接着,眼前光华大盛,“银雳剑”接踵而至,瞬间将其拦腰斩杀。

“呼……”

“轰……”

附近的林地中,相继传来剧烈的法力波动,间或夹杂着妖兽的狂吼,各式耀眼的光华,不时在半空闪现。待余跃循声赶到,余下之人已收缩聚拢一处,以寡敌众,与六名来犯之敌激战正酣。

后期修为的阮鸣鹤,独自拦下两名“血魔宗”修士,仍然进退有据,未曾露出败像。

黄因策、孔留虚的对手,分别来自“驭兽门”、“阴煞宗”,却是守多攻少,略显吃力,但短时内尚可勉强支撑。

最后一处战团的形势,则甚为堪忧。

四级初期的“斑斓蛛”,跟随主人心念驭使,猛攻不已,凶悍异常。一名“阴煞宗”的修士,一旁伺机骚扰。方展邑的法袍被猩红浸染,气喘吁吁,已是险象环生。

取出宗门灵剑和“云铁盾”,余跃不加思索,径直相助方展邑。

“多谢余道友!”

一见己方援手赶到,阮鸣鹤等人不由心神大振,“血魔宗”一方的修士,则是心中猛然一沉,此消彼长之下,先前的颓势,迅速被扳了回来。

“天遗宗修士,筑基中期!”

围攻方展邑的两人,顿时手脚慌乱起来。

“去!”

刻意拉开与方展邑的间隔,余跃轻叱一声。

三条细长的火蛇,灼热汹涌,直奔“驭兽门”修士而去。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最大的威胁来自“斑斓蛛”,攻其宿主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场中的筑基修士,多达十一名,黄因策更是对己满含敌意,余跃不愿暴露真正实力,改用宗门制式灵器,仅以寻常法术攻敌。

有了余跃的加入,两名对手顿时处处受制,疲于应付。“驭兽门”修士欲以“斑斓蛛”迎击,方展邑则乘势猛攻,令其首尾难顾,方寸大乱,人兽合击变得毫无章法,威能大减。

一旁游走骚扰的“阴煞宗”修士,不过筑基前期修为,如今己方人数和实力均处于下风,一旦不能隐匿身形,威胁也大不如先前。

场中形势反客为主,“朝阳宗”一方牢牢占据了上风,不到半柱香的工夫,敌方修士见势不妙,迅速四散远遁。

“哈哈哈……多亏余道友实力出众,及时回援,本队首战方能一举告捷!”

第六小队的其他修士,忙于就地调息疗伤,阮鸣鹤走到余跃近前。

“哪里的话,阮道友言重了。”

余跃淡淡一笑,拱了拱手。

“碰巧对手实力低微,余某才能及时抽身,与诸位道友联手退敌。”

阮鸣鹤不置可否,笑而不语,身为领头之人,时刻要关注战局大势。

“血魔宗”一方的整体修为,和己方阵营相仿,且事先各自选准了对手,同时正面进袭。黄因策一行早早处于下风,苦苦支撑,若非余跃的强力增援,后果堪忧,同门间的实力差距,远不止一星半点。

“嘿嘿……既然余道友不愿抢占风头,阮某也乐得故作糊涂。”

081.同道中人

“血魔宗”一方的袭击,历经精心策划,依旧遇挫溃退,不至伤筋动骨,但于士气颇有打击,因而直到第一轮值守完结,第六小队驻守的地界,始终风平浪静。

各支小队顺利完成任务,先后回转矿洞休整。

首次的遭遇恶战,‘朝阳宗’一方受伤的修士,达九名之多。“焚星阁”、“星月坊”和“苍羽宫”,竟各有一名修士陨落,虽说本属平常之事,但幸存之人心中,难免涌起兔死狐悲之感,默默地在石厅打坐调理。

轮值之行,日复一日,对方也似存心死磕到底,惨烈的搏杀,足足持续了一月有余。

“林赏篁、马蔚途两位师弟,不幸先后陨落。”

噩耗接连传来,内门总管江重雾的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朝阳宗”一方,累计折损了十三名筑基修士,人手已然减少了一成;“血魔宗”的阵营,自然也大体相当。身为修者,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心神短暂波动之后,开始渐渐习以为常。

“修士晋阶之路,皆由白骨热血铺就,非敌即我!”

斗法之际,刀剑无眼,余跃也难以独善其身,好在未伤及根基,适时调理已无大碍。连续不断的生死磨砺,余跃的法力变得凝练浑厚,施法圆熟自如,可谓进境神速。

“位列中品灵器,价廉物美,不知道友还有何不满之处?”

“呵呵……若是平常之物,四百块下品灵石的售价,算是捡了大便宜。可惜为血魔宗修士所用,残留其中的神识印记,欲彻底清除大费周章,难免还会影响日后的施用。”

同为筑基修士,买家的见识和眼光,自然不凡。

“唉……实不相瞒,王某急于出手,亦是有此顾虑。道友倘若中意此物,不妨重新出价,就算战乱相逢,彼此结一段善缘。”

东主倒是个豪气之人,如实坦言相告。

轮值休整的修士,为打发闲瑕时光,就地铺上一块兽皮,开始摆摊售卖,互换修真物品。一时之间,四下响起商谈议价之声,石厅中压抑沉重的氛围,多少被冲淡了几分。

“值此血战之际,灵器、丹药方可保命,灵石倒显得无足轻重。”

闲来无事,余跃独自逛起了地摊。

“这些灰色骨片售价几何?代某倒有些兴趣。”

“哈哈哈……道友的眼光,果然独到。曾某斩杀一名阴煞宗修士,从其储物戒中搜罗而得,尽是些稀奇古怪的杂物,既不相识,更不知其用途,索性一并处理。”

“代某同样知之甚少,不过有位同门颇有心得,故打算先行购买,再回宗与之交换物品。”

“嘿嘿……如此也算物尽其用。承惠八百五十块下品灵石。”

放眼望去,修士摊位摆放的物品,大同小异,无非是炼器矿材、妖兽皮毛筋骨、缴获的敌方灵器,以及一些不知来历的古怪物品等等。

余跃左顾右盼,稍事沉吟,径直来到一名“青丹谷”修士的摊位前。

“咦……这位天遗宗的道友,尚未走至近前,周身已有药香微闻,想必在丹道一途颇有造诣。”

疑似巧遇同道中人,“青丹谷”修士睁开眼眸,主动相问。

“青丹谷,李遥定。”

“天遗宗,余跃。”

感知到一股强大的气息,且对方颇有善意,余跃连忙拱手回礼。虽早年在“夜愁涧”中,斩杀阴险宵小蓝烟图,但“青丹谷”的声望和底蕴,素来口口相传。

“哈哈哈……在青丹谷门前,何人敢妄论丹术?余某也是迫于处境窘迫,多修一门技艺在身,以期增添一分晋阶之望。”

李遥定的一番话语,有意无意间,倒是触动了余跃的心事。

尽管身负逆天的《青木指》,可萃取“墨华珠”催熟灵草,但目前“黄藜丹”的成丹率不足两成。余跃尚且如此,背景相仿的普通筑基修士,其处境的艰难,便可想而知。

“唉……此话不假,余道友倒是有感而发。”

李遥定淡淡一笑,竟也喟然而叹。

“即便在敞宗内,筑基修士的丹药供给,尚称不上充裕。”

李遥定虽负筑基六层修为,但心中已然认定,眼前的这名“天遗宗”修士,极有可能是同道“丹师”,因而并无任何小觑之意,两人聊的十分投机融洽。

“余某想淘换一些灵籽或幼苗,不知李道友可否行个方便?”

眼见李遥定待己亲和友善,余跃心中一动,不由话题一转。

“嘿嘿……余道友相托,李某必如所愿!”

李遥定朗笑了几声,神情间颇为自得。

“青丹谷”的实力固然不俗,更是以丹药立世,若论灵草的收藏、培植和炼制,纵观西南一域的仙道,无人可出其右。

“多谢李道友成全!”

余跃当下大喜,取出一枚空白玉简,将所需之物一一列出。

以李遥定的见识,一眼便可辨出,俱是炼制“黄藜丹”、“筑基丹”的灵草。各大仙宗内,都有“丹师”专司灵草的培植,甚至用幼苗练手,以探究成丹的药理。

李遥定并未生疑,手掌一翻,两只精致的布袋,落在地面的兽皮之上。

“李某随身所带不多,余道友日后但凡有所需求,可自行前往潮汐城中的青丹阁,管事万蕴路自会办理妥当。”

坐拥充裕的灵草来源,可省去诸多奔波之苦,余跃自然求之不得,当下略加扫视布袋中的灵籽,顺势取出三粒“黄藜丹”。

“余某却之不恭,区区丹药,权作交换之资。”

“哈哈哈……和余道友虽属萍水相逢,却是一见如故,不过两袋灵籽而已,实在不值一提,谈及交易未免太过见外了。”

李遥定豁达地笑了笑,拈起一粒“黄藜丹”,仔细端详起来。

“不过这粒黄藜丹,倒似新近炼制,李某颇感兴趣。尽管其中蕴含的药力,略嫌不足,但假以时日,丹药的主人,必将是一名地位超然的丹师。”

余跃心中不禁一动,并未接口答话,只是微微抬头,和李遥定相视一笑。

082.噩耗接二连三

“真是晦气!方才一番遭遇激战,本宗又折损两人。”

“唉……刁总管,彼此彼此,为今之计,只有向宗门紧急求援。”

“战况如此惨烈,远超预估,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事态演变渐趋恶化,陨落的值守修士,日渐增多,“朝阳宗”一方折损的人数,已然超出两成。“朝阳宗”、“青丹谷”和“苍羽宫”等仙宗大派,随即抽派人手及时增补,毕竟最终所得收益,依照各自贡献大小分配。

实力相对弱小的仙宗,明显有些捉襟见肘。

“屋漏偏遇连阴雨,身陷两难,势成骑虎,霍某该如何处置?”

两名筑基同门陨落,宗主霍危楼的心底,本就肉疼不已。

首批人手的调派,霍危楼伤透了脑筋,甚至不惜罔顾门下私怨,才得以勉强交差,没想到仅仅过去了两个月,就收到江重雾飞剑传书告急。

“哼……对宗门各方势力,唯有恩威并重,方能一解前方困境。”

独自苦思良久,霍危楼逐渐露出狠辣之色,暗中有了决断。

“天遗宗”内的筑基修士,尚余四十三名,或多或少都有背景根基,一旦得知两名同门陨落,再行宗门指派,以增补援手,恐怕几无可能,必定招致各方激烈的抨击抗拒。

“纵有千难万难,宗门声誉和利益,绝不能损及分毫!”

而在万里之外的“岨崃山脉”,双方战事异常胶着,唯独“天遗宗”的后续迟迟未到,“朝阳宗”总管钟莱万般无奈,火速自本宗抽调两名筑基前期修士,暂时填补空缺。

“狭路相逢,唯勇者胜!”

围绕灵石矿的争夺,愈演愈烈,已日趋白热化。两方阵营实则苦不堪言,俱是咬紧牙关,比拼宗门资源消耗,一旦支撑不住,便会兵败如山倒。

第六小队再一次浴血归来。近两个月的残酷厮杀,回复法力,甚至治愈伤势,都非难事,但心神始终紧绷,从未得到彻底放松,早已疲弱不堪。

凡事有得有失,每名存活修士的周身,无形的锋锐杀伐之气,日见浓烈厚重,绝非闭关静坐可得,修为亦是大有精进。

周围一片沉寂,余跃盘膝呆坐良久,自感心浮气躁,迟迟难以入定,索性倚靠坚硬冰冷的山石,任凭无数血腥的场景,在脑海中来回浮现。

法术光华耀人眼目,于茂盛葱绿的林间,纵横闪动;不时冲天飞溅的鲜血,将地面的枯枝败叶,悉数浸透;各式残肢断刃,散落在身旁四周;无论修士,抑或妖兽,濒死前的哀嚎和眼神,同样凄惨绝望,挥之不去……

“事关资源之争,无谓是非对错,唯见利益生死!”

诺大的石厅中,尚有闲心出摊的修士,已寥寥无几,显得异常冷清压抑。竟无一人开口说话,兴许法力耗尽,有心无力;也许刚刚死里逃生,犹处惊悚之中。唯有伤者粗重的喘息,倒是清晰可闻。

“下一个陨落之人,会不会轮到己身?”

不管情愿与否,每名修士都曾扪心自问,惴惴不安。

余跃无意间望向对面,“青丹谷”修士李遥定面色憔悴,雪白的法袍上,留下了几处焦黑印记,十分刺眼,瘫靠在一堵石壁之上,与平日的俊朗潇洒相去甚远。

“嘿嘿……同为难兄难弟,五十步笑百步。”

两人相视之下,皆是一脸苦笑。

“咚咚咚……”

一阵细碎凌乱的脚步声,从山洞深处传来。钟莱独自在前,各宗统领之人紧随其后,相继鱼贯而出,皆是神情肃穆,难掩心中的愁苦和忧虑。

“宗主真乃雄才大略,远在数千里之外,却能洞察人心入微!”

“唯置之死地而后生,方能一举冲破危局,扭转乾坤!”

钟莱大步行至石厅正中,己方修士的举止神态,一一尽入眼底,不由眉头微皱,心底微微一沉,对宗主秦舞疆传来的密旨,愈发深感钦佩。

“咳咳……诸位道友连日浴血奋战,前赴后继,力保灵石矿未失,牢牢掌控在本方阵营手中,可歌可泣,可敬可仰!”

不愧为“朝阳宗”的内门总管,见到众人连日征战后,神困体乏,情绪低落异常,钟莱强自沉稳镇定,甚至故意卖个关子,借以调动鼓舞士气。

“眼下战事惨烈无比,钟某今日到此,带来两则消息。”

大厅中的数十名筑基修士,大都有气无力,自顾闭目养神,显得心不在焉,此时果不其然被吊起胃口,一个个正襟危坐,静听下文。

“诸位道友俱是心志坚韧之辈,钟某先告知前方线报。”

钟莱露出一丝得逞的偷笑,慢条斯理地说道。

“对手连遭败绩,恼羞成怒之下,孤注一掷,由驭兽门修士施展秘法,驱使岨崃山脉中妖兽暴动,妄图攻陷敝宗辖下的凌岚城,逼迫本方拱手让出灵石矿。”

“什么?人为引动兽潮!”

“嘶……好阴毒的手段!”

石厅中的修士,顿时引发了一阵骚乱。

“一旦凌岚城陷落,此地将腹背受敌,不单灵石矿丢失,吾等性命亦是难保。”

“难怪血魔宗一方死缠烂打,实乃声东击西,暗中早有预谋。”

“如此一来,对方大可讨价还价,先前的拼死厮杀,顷刻间付之一炬!”

骤然闻听之下,余跃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驭兽门”此番出手,可谓狠辣无比,正中要害。“岨崃山脉”中的灵石矿,“朝阳宗”一方固然志在必得,另外一处的“凌岚城”,同样不容有失。

先前的拉锯消耗中,各大仙宗的资源投入,堪称触目惊心。以实力最为雄厚的“朝阳宗”为例,筑基修士总计不到三百名,相继投入“岨崃山脉”者,已接近百人之数。除去外出游历、闭关突破和镇守宗门地界之外,可堪调遣的人手,已屈指可数。

“如今,凌岚城战火又起,正式开启双线作战的大幕。”

两方参与的各大仙宗,已别无他选,关乎道统存亡之际,摆在面前的头等大事,已不是日后利益的分成,而是压上全部的家底和气运,来一场旷世的惊天豪赌!

083.惊天大手笔

恐慌焦躁的氛围,宛如瘟疫剧毒一般,飞快地在人群中蔓延。

坐在四周的筑基修士,毕竟久经风浪,见多识广,心底虽惶急不安,但还不至仪态尽失,脱口大呼小叫,但私底下神识传音、窃窃私语,早已忙成一团。

方才还死气沉沉的石厅,顿时变得嘈杂纷乱,“嗡嗡”之声四下回荡。不少修士眼神闪烁,偷偷察看旁人的举止言行。余跃亦眉头紧锁,暗中做好最坏的打算。

“余某虽有惊人的底牌,但终究修为境界太低,在绝对实力面前,同样难堪大用。”

筑基修士藏有一、两样压箱底的手段,实属平常,不足为奇。一旦身陷重围,人兽混战,想要做到毫发无损,全然而退,余跃自问,并无任何把握和信心。

“咦……今日之事,来得似乎太过突兀蹊跷。”

正在苦思逃生之法,余跃无意间抬头,望向立于场中的钟莱。

“万一灭顶之灾来临,大不了弃宗而逃,重归逍遥散修,余某身为筑基修士,且有丹术在手,依旧可以活得滋润自在。”

“宗门高层肩负道统传承重任,值此生死存亡关头,理应忧心如焚,垂首顿足,反观钟总管一行的脸上,似乎并无多少慌乱焦急之色。”

“众人心神剧震之下,难免口不择言,大声埋怨诅咒,也未见钟总管面露恼怒,更没有呵斥制止,如此反常的情形,必有其因由。”

意外的发现,令余跃顿时冷静下来,不禁心中一动,再次悉心驻目察看,终于在钟莱的眼角,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甚至是略带捉弄的-笑意。

“嘿嘿……朝阳宗想必早有应对之策,稍后即将公之于众。”

眼看石厅中的修士,人人深感自危,内心的惊惧不安,已然积蓄到极致,所谓“苦尽甘至,否极泰来”,此刻抛出宗门的大杀器,正当其时,势必取得石破天惊的奇效。

钟莱缓缓环顾四周,周身气势为之一变,目光陡然锋芒毕露。

“哈哈哈……血魔宗欲以一城要挟,逼迫本宗束手就范,简直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一阵狂放大笑之后,钟莱猛然沉声暴喝,有意混入了一丝法力暗劲,精纯浑厚,显得异常高亢激昂,足可穿云裂石,直冲天际,令人热血奔涌。

“扑簌簌……”

头顶的山石洞壁,被震得微微颤动,无数细小的碎石土块,纷纷坠落下掉,巨大的回声,激荡在石厅中“嗡嗡”作响,尖厉的蜂鸣萦绕在众人耳畔,经久不绝。

“日前,各宗之主齐聚磋商,业已达成共识,灵石矿不弃,凌岚城力保。本方的既得利益,他人若欲染指,必定奉陪到底,血战不退!”

钟莱话音刚落,众人抑郁愤懑已久,心头的无名怒火,再也弹压不住,嘘声、鼓噪声、倒彩声、叫嚷声纷纷四起,顿时闹成了一片。

“明知不可为,一味死命硬撑,简直愚蠢之至!”

“岂有此理,为一己之利,视吾辈如草芥!”

“既然宗门罔顾赵某生死,大不了一拍两散!”

筑基修士素为仙道中坚支柱,在场众人的修为,同处一个大境界,平时对宗门总管长老礼数有加,乃是规矩戒律使然。如今发现被宗门所累,身陷泥潭,难以自拔,众人绝不甘心白白送死,自然再也无所顾忌。

“往日口称宗门栋梁,生死关头却弃如敝履!”

“嘿嘿嘿……堂堂的筑基修士,岂会任人摆布不成?”

“哼……时至今日,程某幡然醒悟,万事不求人,欲保全性命,唯有全力自救。”

群情汹涌激奋之际,众人自发围拢过来,七嘴八舌,恶语相向,竟相发泄心中的不满和愤怒,大有一言不合,不惜哗变冲突之势。

“咦……余道友此举,颇值得玩味。”

人群中的“青丹谷”修士李遥定,丰神俊逸的脸庞上,同样忿忿不平,不料无意间转头,一眼瞥见余跃独自站在角落,并未随众人躁动起哄,反而满脸轻松,似乎事不关己。

“几位师弟稍安勿躁,暂且静观其变。”

李遥定心中若有所动,连忙低声劝诫同门。

“李师兄,难道有何新奇发现?”

几名“青丹谷”修士正在气头上,碍于师兄的面子,不便继续起哄,只是有些茫然不解。李遥定笑而不语,暗暗摆了摆手,开始四下留意,仔细观察众人的一举一动。

“呵呵……各位道友俱是宗门精英,不为一己之私,在此与顽敌浴血激战,奋不顾身,焉能被视同弃子?眼下战事虽紧,联盟高层早有预估,且拟定了应对之策。”

被激愤的修士团团围住,钟莱却无丝毫慌乱,神情有恃无恐,依旧谈笑风生。

“敝宗新增三十名筑基修士,率领五百名精干炼气弟子,兼程赶往凌岚城驰援。至于对面的血魔宗阵营,遭遇本方迎头狙击,屡战屡败,已成强弩之末,再也无力兴风作浪。钟某放胆断言,灵石矿的归属,不日便会尘埃落定。”

闻听到最新战报,众人的心中才稍觉安稳,闹哄哄的吵嚷之声,渐渐平息下去。暗地里,众人到底作何打算,就不得而知了。

“吾辈修者之心,尊崇脚踏实地,步步为营,对满口大义,纸上谈兵之举,皆是深恶痛绝。有感诸位道友慨然赴战,结盟各宗合力奉献了一批天材异宝,略表敬佩勉励之意。”

眼看火候已到,钟莱不再拐弯抹角,脸上突然露出异常神秘之色,手掌一翻,自储物戒内取出一块灰白的石碑,微运法力,将其牢牢钉入脚下的山石之中。

“每件物品堪称稀有,价值连城,最终花落谁家,全凭各人真材实学!哈哈哈……”

随着钟莱得意的放声大笑,众人好奇地望了过去。

猛然间,不知哪位眼尖的修士,率先狂吼一声,打破了短暂的平静氛围,剧烈颤抖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石厅中,显得格外尖厉,刺得人耳骨生疼。

“凝丹髓乳!”

084.重赏之下,忠勇辈出

突如其来的尖叫,无异于一块干燥的火石,迎风即燃,瞬间引爆了满满一桶火药,掀起惊天的狂风波澜。石厅中的一干筑基修士,顿时大乱起来,彻底陷入了疯癫痴狂。

“什么?竟能兑换凝丹髓乳!”

“天地良心,郑某不会是在痴人说梦吧?”

“嘿嘿……宗门一旦发起狠来,就连本宗弟子都全然不识,心惊肉跳!”

“到底是蒋某眼瞎了,还是朝阳宗疯了?哈哈哈……”

尽管筑基修士目力惊人,众人还是一窝蜂地一涌而上,挤到体形硕大的石碑面前,一个个睁圆了双眼,目光火热无比,饱含贪婪垂涎之意。

“咳咳……凝丹髓乳乃顶级宝物,历来深藏于秘库,钟某身居内门总管之职,也一直无缘得见。哪位道友若积攒到足够战功,他日须前往敝宗兑换。”

自石碑现身的那一刻起,汹涌而来的人群,将钟莱一行硬生生挤出圈外,若不是还有未竟之言,早已被无情地置之脑后。

“刷……”

几乎在同一时刻,围观的众人不约而同,一齐转过身来,鼻端喘着粗气,脸上兴奋的红潮尚未褪尽,眼眸中散放出贪婪的绿光。饶是钟莱胆色过人,也不由暗暗心惊,不觉后退了两步,接连晃动双手。

“呵呵……重赏之下,必出忠勇。钟某笃定,石碑上的大半珍稀宝物,日后皆会名花有主,诸位道友不妨静心观赏。钟某一行尚需共商战事,就此告辞。”

相比来时的步履沉重,氛围肃然,钟莱和各大仙宗的总管长老,神情俱是极度震撼,满脸啼笑皆非,急匆匆地转身离去,恰似落荒而逃一般。

令人瞠目结舌的突变,皆因1件异乎寻常的珍宝。

筑基修士的水状法力,悉数存储于气海丹田,修为达到巅峰之境,因极其凝练而变得浓稠无比。若欲冲击金丹瓶颈,就需运转自身修习的法诀,竭力压缩法力,令其飞速旋转凝聚,直至缔结出一粒金色丹丸。

“凝丹髓乳,出自天地造化,机缘巧合,偶尔产于地心深处。”

“世间有灰玉石笋,实属一种罕见的千年钟乳石,其精华自行慢慢渗出,往往历经百年岁月沉淀,方能得到一滴髓乳。”

论及“凝丹髓乳”的功效,可等同药引一说,其神奇之处在于,可加快体内法力的凝结,因而将修士成功结丹的几率,足足提高了一成以上,堪称辅佐圣物,可遇不可求的异宝,难怪会令众人虎视眈眈。

钟莱刚才所言不虚,石碑展示的天材异宝,可谓琳琅满目。

“太乙精金、玄冰魄、赤火珠、玉精心、三星石、冥华紫晶、紫蕴精玉、天河朱砂、千年沉木、天外陨铁……”

只不过,“凝丹髓乳”,四个金灿灿的大字,被刻意排在首位,轻而易举间,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和心神,一时风光无两,独占鳌头。

其他的珍稀宝物,无一例外,皆用于炼制金丹修士的本命法宝,单论材料品级,毫无疑问俱在“凝丹髓乳”之上。但于修士而言,自然首重修为大境界的突破,其次才是器物炼制,两者有轻重缓急之分,正如“筑基丹”的珍贵,就远非“黄藜丹”可比。

一块材质寻常的石碑,不单是列出了高额悬赏,更是直击筑基修士对前程的渴求,将其藏于心底深处的欲望,彻底予以激发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身为仙道修者,无不期盼实力不断攀升,直至君临天下,与天地日月同辉。而在这片修真大陆上,唯有抵达金丹之境,方是真正的主宰。

“余某也曾自诩,高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方才凝丹髓乳惊现,虽不至仪态尽失,同样也是忘乎所以,无怪乎周围的道友如此疯狂,与平日判若两人!”

挤在人群中的余跃,神情失魂落魄,惊骇莫名,久久难以自拔。

“嘿嘿……朝阳宗行事,好宏大的气魄,好惊人的手笔!”

各大仙宗的总管长老,震惊之余,暗中也在眼红不已。

“倘若不是肩负统领重任,被宗门事务牵绊,以江某的境界修为,定要主动请缨出战,为日后的冲关大计,舍命搏上一搏!”

跟随钟莱身后的人群中,怀此心思者,自然远不止江重雾一人。

世间万物,若欲得之,必先予之。石碑上列举的宝物,明码实价,可谓交易公道。

“筑基前期的修士,杀之,仅记一点战功;”

“筑基四层或五层的修士,杀之,可得两点战功;筑基六层修士,杀之,记四点战功;”

“斩杀筑基七层的修士,值七点战功;斩杀筑基八层的修士,战功升至十五点;而筑基九层的修士,斩杀战功高达三十点。”

至于筑基大圆满的修士,战功值虽猛增到八十点,但“凝丹髓乳”却仅此一份,赚取三百点战功,方有资格兑换,看似难于登天,众人却毫无畏惧退缩之意。

“如今在郑某眼中,血魔宗一方的修士,不再面目可憎,倒恰似豪爽仗义的送财童子,全身上下,无一不是闪闪发光的战功!”

“哈哈哈……郑道友说得贴切之极。先前小队轮值,俱是祈祷平安无事,日后恐怕正好相反,唯恐不能与敌遭遇,展开一场酣畅淋漓的血战!”

“呵呵……说来也怪,眼下周某倒是真心盼望,血魔宗何时能倾巢而出,大举进犯,吾辈正好一展身手,尽情捞个盆满钵满,岂不快哉?”

“身为修者,生亦何欢,死又何惧?若是自身境界无法突破,终归会化为一堆白骨,相比阵前陨落,显得更加窝囊无趣!”

刚才还死气沉沉的石厅,转眼间,四处笑语喧哗,高谈阔论。

数十名筑基修士,各自暗中摩拳擦掌,脸上阴霾颓废的神色,顷刻间一扫而光,人人焕然一新,受到气机的牵引,气海丹田中的法力,不停地鼓荡激扬,逢敌必胜的信心,堪可爆棚。

085.紧急援救

凶险万分的轮值,平常令人谈虎色变,如今却成为了每日的热议话题。

“甩卖魔道修士物品,概不还价。”

“淘换白骨类修炼之物,品优量多者,面谈详商。”

“欲购各式灵器炼制矿材,期盼踊跃供货。”

筑基修士摆摊,自然不屑如炼气弟子一般高声吆喝,以免有失风度仪态,皆是闭目端坐蒲团,在身前竖起1块简易木牌,以此招揽生意。

随着战事的激烈频繁,摊位出售的物品,无论数量,抑或种类,都有显著提升,一眼望去,林林总总,花色纷杂,交易的氛围亦是十分火爆,堪比一个小型的集市。

“朱道友在此流连忘返,想必近期斩获颇丰。”

正中竖立的石碑前,时常有修士三五成群聚集。

“哈哈哈……周道友说笑了,离兑换所需相差甚远,心下惭愧。”

朱姓修士来自“苍羽宫”,筑基六层的修为,已然不俗。虽嘴上接连自谦,脸上却隐隐有欣喜之色,明眼人一望便知。

“依照目前战事的进展,只要自身战力强悍,每次遭遇皆有战功进账,兑换一件石碑上的宝物,应是指日可待。”

“谢某深有同感,无论何时何地,实力方为修者之本。”

“呵呵……最为牵动人心者,莫过于凝丹髓乳的最终归属。”

几名修士高谈阔论一番,各自散去,陆续自有后来者,聚集在此品头论足,终日川流不息。

心高气傲之辈,不免对当下的收获不满,意乱烦躁,竟然无法入定,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恨不能肋生双翅,飞赴负责巡游的地界,大杀四方。

至于实力逊色的修士,只能暗中感叹时运不济,早已熄灭了一争长短的念头,往往热衷于扎堆闲聊,打探小道消息,反倒是了无牵挂,轻松惬意。

唯有极少数的修士,兼具战力和气运,已然累积了不菲的战功,时常默默盘点收益,眼看心仪的天材异宝,即将成为囊中之物,独自在一旁喜上眉梢。

“诱饵也好,镜花水月也罢,至少给人以希望和活力。”

余跃时常坐在角落,静观众人的言行,偶尔也会心有所思。戡乱之时的美梦,能否成真,自当别论。朝不保夕,尚活在当下,方显得弥足珍贵。

“呵呵……众人皆醉之时,余道友依旧超然物外,甚至漠不关心,这份超常的定力,令阮某佩服之至!”

兴许是有心,抑或纯粹无意,四下走动的阮鸣鹤,居然来到余跃的身旁坐下。近两个月的并肩鏖战,两人之间的默契,比之以往显著提升。

“哈哈哈……阮道友如此器重,让余某情何以堪!”

阮鸣鹤的一番恭维,余跃顿感哭笑不得。

“重宝云集在前,群情澎湃高涨,无人能泰然处之。余某的身世来历,阮道友想必有所耳闻。人贵有自知之明,强己所难,只会徒添心中不快。”

借机吐出胸中的块垒,余跃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突破金丹之境,虽不啻跨越天堑,但其巨大的诱惑,委实难以预估。如今一个天赐的大机缘,就摆在众人眼前,任谁都想牢牢攥在手中。”

“哪怕朝阳宗的筑基修士,往日竟无一人知晓,宗门秘库内,藏有顶级辅助结丹宝物,由此可见一斑,作为悬赏的凝丹髓乳,该是何等珍稀贵重!”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相比一众同阶修士的狂热,余跃犹存几分清醒的认知,以区区筑基四层的修为,自保尚嫌不足,注定与登临榜首无缘。

“依余某之见,倒是阮道友身负后期修为,若再附着些许气运,摘取1件悬赏宝物,未尝没有几分把握。”

余跃投桃报李,回送了一记不大不小的马屁。

“嘿嘿……如若彼此境界相仿,阮某心目中的人选,非余道友莫属!”

阮鸣鹤淡淡一笑,说得郑重其事,显然是有的放矢。

数年前,两人初见之时,余跃便一鸣惊人。首次轮值遭遇敌袭,又是余跃的及时增援,方才扭转乾坤。此后连番出征苦斗,余跃虽无出彩的战绩,但均能安然而退。

得知余跃灵根的驳杂属性,阮鸣鹤暗暗钦佩称奇之余,心中也生起了浓厚的兴趣,愈发有一种看不透此人的神秘之感,小心维持着应有的客气和礼数。

“呵呵……阮道友的抬爱,余某唯有照单全收,自加鞭策。”

两人闲聊正欢之际,一枚红色的传音符,带起一阵急促的蜂鸣,不期飞至近前,阮鸣鹤伸手抄在手中,神识略微一扫,顿时脸色大变,霍然起身。

“第六小队集结,随阮某火速救援!”

黄因策、方展邑和孔留虚三人,正在附近无聊枯坐,闻讯而至,满脸惊喜之色,迎着众多艳羡的目光,急匆匆离去,朝着本队值守之地飞驰。

灵石矿洞的周边外围,暗中设有筑基修士,担负警戒通传之责。就在不久之前,第九小队传来求救信号,遵循约定的部署,钟莱差遣第六小队前往解围。

……

“运气不错!对方阵营的修士,筑基后期仅有一名。”

心急火燎的第六小队,终于及时赶到。

远远便能清晰感知到,半空中的法力波动,异常剧烈,各式法术光华不停地在眼前闪耀。被死死困在一座小山谷内,第九小队身陷重围,依旧拼死抵抗,所幸还无人陨落。

“敌方援手已到,速退!”

六名敌方修士正在发力狂攻,眼看就要得手,不曾想“朝阳宗”援兵赶到,连忙飞快地跳出战圈,小心后撤之时,一面全力戒备身后的追击。

“哈哈哈……多谢阮道友一行援手,不然萧某今日难以脱身。”

队长萧语偈和阮鸣鹤既属同门,修为也同为筑基八层。

“呵呵……胜负各有机运。同门相互帮衬,也是义之所在。”

两人素有来往,此刻又顺利会师,免不了一番客套。

“阮道友,敌人尚未逃离,何不乘胜一举剿灭?”

黄因策双目放光,急切地插话。方展邑和孔留虚两人,眼睛顿时一亮,跃跃欲试。第九小队亦是刚刚脱困,正欲趁机发泄报复。

086.误入圈套

阮鸣鹤向对面略一扫视,禁不住心头火热,和身旁的萧语偈对视之下,相互点了点头,正要挥手追击。

“等等,阮道友,小心有诈!”

就在这个当口,立于身后的余跃,忍不住出声提醒。

眼下足有十名筑基修士在此,以余跃的修为,堪堪高过本宗的方展邑、孔留虚,但性命攸关之际,也顾不了许多。多年俗世的狩猎经验,余跃隐隐察觉有些反常。

“第九小队以寡敌众,直至本队到来,居然一直有惊无险,不得不令人生疑。”

“敌方后退之际,井然有序,甚至不疾不徐,有以身作饵之嫌。”

黄因策立功心切,一见劝阻之人居然是余跃,更加怒不可遏,且胸中的怨气早已积压多日,正愁无处宣泄。

“哼……有阮、萧两位道友坐镇调度,余师弟贸然指手画脚,未免不知天高地厚!”

黄因策当即大声喝斥,率先急冲之际,还不忘转过头来,狠狠瞪了余跃一眼。

“若是胆小怯战,大可藏头露尾,袖手旁观,总好过危言耸听,扰他人心志!”

一名外队的“天遗宗”修士,且仅是筑基中期,萧语偈自然直接无视,率领本队之人,唯恐落在后面。

“溃败之师,何足挂齿?正好一鼓作气,予以全歼!”

阮鸣鹤稍作迟疑,也紧随追击而去,转眼间原地只剩余跃独自一人,无奈之下只得跟在众人背后。

“朝阳宗”一方穷追不舍,敌方仓皇逃窜。彼此相距不远,驭剑飞行只会沦为活靶,欲想摆脱绝非易事。阮鸣鹤等人不由大喜,加持“轻身术”全力施展。

一追一逃,约莫半柱香的工夫,双方的呼息几可相闻。

“情形不对,其中必定有诈!”

敌方队形始终完整,并未溃散四逃,余跃正要再次警醒。前方的6名修士,突然驻足转身,放声哈哈大笑。大错铸成,为时已晚!

“不好!”

阮鸣鹤心中一惊,急忙喝退本方人手。

三名筑基后期修士,脚踏灵器,强大的气息冲天而起,自远处疾速包抄而至,‘朝阳宗’一方的退路,眼看被牢牢封死,猎物和猎手的角色,瞬间转换!

“上当了!贪功冒进,误中圈套!”

萧语偈如梦方醒,懊悔不迭。其他修士个个面如死灰,眼眸中神色慌乱,不自主地聚拢在一起。

“阮道友,眼下该如何应对?”

形势刻不容缓,萧语偈主动开口问询。

两名领头之人,同宗同境,原本地位相当,但第九小队刚刚历经苦战,实力未免要大打折扣,冲出重围的希望,还得倚仗第六小队。

“唉……也怪阮某一时失察,悔之不及!”

阮鸣鹤长叹一声,不由看了余跃一眼,满心愧疚。

“为今之计,固守待援,再伺机突围。”

一片慌乱惶急中,黄因策勉强还算镇定,只是嗓音有些异样。

“若是一味死守,不待援兵赶到,本方修士早已死伤大半!”

冷眼审视对方的阵容,余跃语气森寒,满怀愤懑。黄因策由于先前的莽撞,自知理亏心虚,一时哑口无言,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余下之人,亦是听者有意,惊惧之余,一脸的羞愧之色。

“当下生死一线,余道友有何对策,但说无妨。”

余跃虽言辞犀利尖锐,却是切中肯綮。眼下己方已被合围,时日无多,阮鸣鹤无瑕计较细枝末节,如何保命,方为当务之急。

“集中突围,反易遭聚歼。兵分两路,或有一线生机!”

先前被众人不屑的余跃,此刻反而隐隐成了主心骨。

“阮、萧两位道友,带人向来路冲击,余某自对面突围。能否逃出生天,全凭机运,各安天命。”

后方虽仅有三名修士,却俱为筑基后期;迎面拦截足有六人,其中后期修为一名,无论挑选哪一边,都是九死一生。

“事到如今,唯有如此!”

急切之间,阮鸣鹤、萧语偈也别无他法,只好点头同意,第九小队跟在两人身后,率先冲了出去。两边同时主动出击,方能互为声援,余跃一咬牙,迎面向前疾驰。

“生死关头,兴许唯有同门之间,才能让人稍感心安。”

方展邑、孔留虚默然紧随,素来妄自尊大的黄因策,居然也选择加入,不过余跃已无工夫细想。

“对方后期修士乃心腹大患,由黄师兄和余某合力拖住,方、孔两位师弟先行突围!”

敌方实力全面占优,余跃不敢有丝毫托大,取出中品灵器“银雳剑”和“铁犀盾”,神情异常凝重。

“一旦陷入重围,就只有各自为战,听天由命。”

众人闻言身躯一顿,眼神不由略微慌乱。余跃并非危言耸听,哪怕筑基六层和筑基四层联手,在后期修士面前,根本支撑不了几个回合,仓惶逃逸之际,修为低下者注定难逃陨落。

“啊……”

就在此时,一声惨叫,猛然在身后炸响。

“嘶……刚一交手,本方就有修士受伤,甚至陨落?”

余跃心下焦急万分,运足法力,发出一道银色“引雷”术法,“嚓啦啦”作响,声威浩大。黄因策扬手一道耀眼的火龙,粗如铜盆,散发出滔天灼浪,直奔对面而去。

“嘿嘿嘿……一群蝼蚁,不知死活!”

那名“阴煞宗”修士咧嘴一笑,尽是不屑的神情。左首祭起一面褐色布幡,吐出滚滚浓重的黑气,四周顿时阴寒阵阵,隐约闻到尸腐腥臭。右手的一支惨白骨槌,则直扑两人面门而来,厉啸声坚锐刺耳,令人心浮气躁,。

“轰!”

余跃、黄因策勉强接下一击,脚下虚浮,胸腹间气血翻涌,盾牌上的法力护罩,不停地急剧波动。另一处的方展邑、孔留虚两人,陷入五名修士合围,拼命左冲右突,浴血狂呼。

“哈哈哈……居然能接住一招,尚可堪一战!”

混战伊始,强弱高下立判,“阴煞宗”修士不禁放声大笑,再次驱动手中骨槌,凌空当头砸下。

“咯吱……咯吱……”

对战三人之中,余跃修为最低,当即闷哼一声,连退了三步,口鼻之中已有血水溢出,就连盾牌本体,因不堪重负,接连发出刺耳的声响。

“好强大的实力,今日恐怕凶多吉少!”

余跃大惊失色,就欲动用底牌拼死一搏,岂料电光石火之间,变生肘腋。

087.大难临头各自飞

“阴煞宗”修士的术法,再次堪堪近身。

“呜呜……”

迎面袭来的骨槌虚影,暴涨了一丈有余,在半空激起一阵强劲疾风,发出尖锐的厉啸之声,其威势浩大无匹,更胜从前数倍,闻之心惊肉跳。

“成败在此一举,拼了!”

筑基后期修士含怒一击,余跃顿时脸色剧变,如临大敌。

先前“天遗宗”四名修士之间,皆是神识传音,此刻余跃突然高声暴喝,看似要提振士气,实则暗示另外两名同门,竭尽所能突围,本方溃败在即。

“方师兄,合力杀出去!”

“黄师兄顶不住了,再不尽快脱身,悔之晚矣!”

方展邑、孔留虚两人一惊,暗中传音商议,随后同时大声发喊,形同疯魔一般,只攻不守,向外猛冲。

“拦路者死!”

眼看已到生死存亡的关头,孔留虚虽是强弩之末,亦拼尽全力,一路狂呼乱叫,浑身上下血浴法袍。方展邑神情阴沉,闷声不响驱动灵器,在一旁放手抢攻。

“轰……”

两道粗大凝实的剑影,一红一银,看似声威惊人,顷刻却被惨白骨槌无情碾碎,实力的差距一目了然。

“啊……”

两人合击反遭重创,黄因策大叫一声,凌空向后翻滚十余丈。余跃的情形更为凄惨,径直被轰飞二十丈开外,一道血线自口喷涌而出。

“咣当……”

厚实坚硬的“铁犀盾”,护罩应声破碎,本体之上被砸出几道恐怖的裂纹,迭落地面几近废掉,彻底失去了防护功效。

“咳咳……”

余跃以肘支地,咳出几口殷红的血水,正欲艰难起身。

“呼……”

前方数丈远,原本倒地不起的黄因策,突然右手用力一撑,身形如大鸟般跃起,瞅准了旁边的一个空挡,“嗖”的一声电射而出,仅仅几个呼息后,一道飞剑流光划破天际,疾速朝远方逃遁。

“无耻!”

“找死!”

余跃惊怒交加,刚要破口大骂,一口滚烫的逆血,自胸腹间急涌而上,将狠毒的诅咒话语,硬生生给逼了回去,顿时觉得手足剧颤,难受无比。

“啊……”

两处战团的剧变,几乎不分先后。实力最弱的孔留虚,左冲右突无果,随着法力耗尽,防御破绽百出,数道术法趁虚而入,只听闻一声惨叫,瞬息被斩杀倒地。

“滚开!”

对方修士刚刚得手,心神难免有稍许懈怠,一直暗中留手的方展邑,猛然间全力爆发,凶悍之极,不惜以伤换命,竟然撕开了一处缺口,飞也似窜出重围。

“除敌务尽,分路追杀!”

大好的全歼之势,居然被两人逃脱,“阴煞宗”后期修士暴跳如雷,狂吼一声,踏上飞剑,直追黄因策而去。方展邑修为低微,且身负重伤,对方分出一名筑基中期修士追击。

“唉吾命休已!”

合力硬抗一击,中品灵器“铁犀盾”被毁,因附着了一缕修士神识,余跃的识海中传来阵阵刺疼。虽已受伤不轻,好在肉身乃“铜皮铁肌”圆满之境,不至于昏死在地,勉强维持心头的清明。

余跃原本以为在劫难逃,万万没有想到,黄因策、方展邑早已暗存心机,侥幸意外脱逃,敌方盛怒之下,竟然兵分三路,誓将本方一行赶尽杀绝。

“对方留下的四名修士,仅一人为筑基中期,本意将余某轻松斩杀,再顺势围歼陷入苦斗的第九小队。”

余跃内心狂喜无比,依旧佯装躺倒在地。先前对方人数多出一倍有余,且有一名后期修士坐镇,即使底牌尽出,也难以逃出生天。谁知万念俱灰之际,冥冥中出现了一丝转机。

“天赐良机,余某命不该绝!”

四名筑基修士快速包抄逼近,修士的痛呼惨叫,自身后的战团接二连三传来。

五十丈……

四十丈……

三十丈……

“哈哈哈……对方修士重伤不起,已是瓮中之鳖,不如将其生擒活捉,交由田某带回宗内,驯化其心智,豢养成一名随从奴役,俯首听命,岂不十分有趣?”

“嘿嘿嘿……本门也有一种秘法,将修士神识彻底抹去,以灵物炼化肉身,制成不畏痛楚的毒仆,完全操控在主人手中,还可平添几分战力。”

血魔、驭兽、阴煞三宗门下,其功法多有淫邪之处,手段之残忍恶毒,令人发指,修士若是落入手中,可谓生不如死。

“夜长梦多,田道友赶紧动手。今日猎物众多,只待速战速决,大可肆意折腾,炼制玩偶。”

“活狱囚禁!”

一座黑气森森的术法牢笼,从天而降,朝着地面的余跃直落下来。四张笑意诡异的面孔,愈逼愈近,脑海中正在思量,稍后活捉到手之后,如何尽情戏弄折磨一番。

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足二十丈。

“就是现在!”

匍匐在地面的人影,霍然睁大双眼,精光四射。

不待头顶的术法落下,余跃腿腰着地,同时用力向上一挺,身形陡然暴起,尚腾跃在半空中,一记无声无形的“惊神锥”,悄然疾射而出。

“不好,中计了!”

四名修士大吃一惊,手中灵器光华闪动,一面防护住自身四周,一面施展术法,出手反击制敌。

“啊……”

不曾想,同伴的惨叫响彻耳畔,极度痛苦凄厉。欲施法拿人的田姓修士,突然间双手捂头,仰头栽倒地面,连法力护罩都来不及开启,虚空中的黑色牢笼,随之瞬间溃散。

“嘶……”

根本未见对方出手,同伴却无端中招,痛不欲生,眼前的场景太过诡异离奇,余下三人心头大骇,不敢贸然出手施救,全力防护自身,唯恐步其后尘。

就在众人迟疑的一刹那,一道人影疾掠而过,剑光闪处,一颗头颅飞起,血箭喷涌,几个起落间,便遁至五十丈开外,一道飞剑流光凸现,一骑绝尘,窜入了起伏茂密的山林。

“追至天边地底,誓要斩杀此獠!”

剩下三名修士,终于缓过神来,急怒攻心,狂追不止。

088.碾压屠戮

阮鸣鹤一行冲出不到两里,双方便迎面遭遇。

“朝阳宗”阵营的人数,足足多出了一倍。对方虽仅有三人围堵,却是齐刷刷的筑基后期修为,这一处战团高阶修士众多,厮杀更为惨烈。

“阮某和萧道友各自缠住一人,几位道友合力一处,不惜一切代价,火速杀出重围。”

阮鸣鹤传音的语气,异常迫切焦急。兵分两路,实属迫不得已,且余跃一行的实力太过弱小,全军覆没只是早晚的分别,一旦被前后夹击,本方将死无葬身之地。

“务必在极短时限内,冲破前方堵截!”

场上形势十分明了,双方也不浪费工夫,迎面战成一团。阮鸣鹤、萧语偈的对手,分别来自“血魔宗”和“阴煞宗”。

“嘿嘿……瓮中之鳖,还妄想逃命,简直做梦!”

最后一名筑基后期修士,则是“驭兽门”的修士,连声冷笑,一人便拦住了“朝阳宗”一方的另外四名修士。此人身躯胖大,虬髯满面,两只铜铃大小的眼睛,放射着咄咄凶光,浑身上下自带一股蛮荒兽性。

“吼……”

随着震天的兽吼,两头强大凶悍的妖宠,分立在左右,与主人互成犄角之势。

“赤岩鼠,墨斑虎!”

乍见之下,“朝阳宗”一方的四名修士,不禁心中一颤。

第九小队中的修士,分属几个不同仙宗,整体实力还算不俗,队长萧语偈达到筑基八期,剩下的全是筑基中期修为。此次结盟,唯有“天遗宗”的队伍,筑基前期修士占据一半以上。

“驭兽门”修士的两头妖宠,均突破到了五级之上,等同于筑基中期,对于被困的四人而言,无疑是巨大的危胁。

“赤岩鼠,性情狡诈,机敏灵动,口生六颗门牙,身下四只利爪,两者俱是锋利无比。”

“墨斑银虎,体形巨硕凶悍,暴虐无常,胜在力道迅猛,防御厚实。”

面前的两头妖宠,无论体型,抑或习性,搭配堪称合理上佳,“朝阳宗”一方的修士,虽内心发怵,暗自叫苦不迭,但此时别无选择,两两一组咬牙迎击,陷入了激烈苦斗。

“击杀妖宠,方有活路,一起上!”

相比混作一团的人兽大战,“驭兽门”修士远远拖在后面,显得轻松惬意,不时腾出手来,释放一记术法突袭,令本来就苦不堪言的对手,首尾难顾,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打蛇打七寸!”

若能重创妖宠主人,无异于釜底抽薪,自有修士尝试偷袭,以期出奇制胜。但情急之中,“驭兽门”修士自身的境界,已达到筑基后期,似乎被人遗漏了。

“哈哈哈……居然想趁乱偷袭孟某,不自量力!”

中期修士匆忙施展的术法,对敌方收效甚微,反被身后的妖宠趁势夹击,顿时顾此失彼,狼狈不堪。“驭兽门”修士放声大笑,施展术法更加凌厉,逐渐完全掌控了局面。

前后两处战团之间,相距不过区区两里路程,正在神识探察范围之内。

“余道友一行中,怕是有人陨落了!”

不大工夫,身后先后传来了数声闷哼和惨叫,让阮鸣鹤与第九小队的修士深感不妙,五内俱焚,心中逃生的欲望,变得格外紧急迫切起来。

“面对三名强大的筑基后期修士,脱身谈何容易?”

来自“焚心阁”的雷方空、“星月坊”修士苗师一,以两人筑基中期的修为,联手对付一头“赤岩鼠”,依旧占不到多大便宜,还要时刻防备妖宠主人的术法骚扰,早已焦头烂额,心乱如麻。

得知身后的第六小队人手折损,雷方空再也按捺不住。

“吱吱吱……”

苗师一轰出一记术法,击中“赤岩鼠”的后背,划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赤岩鼠”勃然大怒,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疯狂地猛扑过来。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雷方空暗自大喜,眼珠一转,早已瞅准了一处空档,奋力纵身跃起。

“滚回去!”

还未跑出数丈,迎头一记术法狙击,劈向雷方空面门。

“驭兽门”修士自身的战力,虽然并不强悍,但毕竟有着筑基后期的修为,雷方空夺路而逃,本就心慌意乱,疏于防护之下,反而遭受了不小的创伤,被生生逼了回来。

“啊……”

独自面对“赤岩鼠”的苗师一,瞥见同伴弃己而去,顿时斗志全无,根本无法抵挡,一个失神之下,被“赤岩鼠”趁势欺入,一爪插中胸口要害,发出痛苦的惨嚎。

“大势已去!”

“快逃!”

千里之长堤,溃于小小蚁穴。眼看有人率先脱逃,与“墨斑银虎”缠斗的两名修士,随之也不管不顾,争先恐后,各自朝外狂奔起来,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一群蠢货!”

“简直愚不可及!”

溃逃之势一旦形成,人心涣散,便再也无力回天。阮鸣鹤、萧语偈看在眼里,心中不禁破口大骂。

“筑基后期修士两两接战,短时内难以分出胜负。且对方意在纠缠拦截,并未倾尽全力,实乃本方的一线生机!”

“只要余下四人,齐心协力杀出重围,哪怕代价惨重,便能诱使对方追击。彼时阮某与萧道友且战且退,即便身受伤创,分头脱身的希望尚存。”

谁曾想,本方四名修士各怀贪念,都想让他人成为替死鬼,导致阵脚大乱,令敌手从容各个击破。

顷刻间,“驭兽门”修士如入无人之境,慌忙逃窜的四名修士,在人宠合围之下被逐一斩杀,横七竖八倒在血泊之中,尸体残肢不全,创口处热血狂涌,恐怖之极。

“大事不妙,今日休矣!”

不大的工夫,得胜归来的“驭兽门”修士,返身予以增援夹击,阮鸣鹤、萧语偈两人心中一沉,身遭压力陡增,法力消耗愈加巨大,任凭两人使出浑身解数,依旧被牢牢困在当场。

糟糕的厄运接踵而至,一道飞剑流光,自远处疾驰而来。

“岂有此理!余下之敌,必杀之!”

追杀黄因策的“阴煞宗”修士,无功而返,发现地上躺着一具同门的尸身,顿时恶从胆边生,看见前方激战正酣,带着满腔的怒火,恶狠狠扑了上去。

089.亡命山野

密林茂盛苍莽,浓荫蔽日,潮湿的水汽无处不在,令人倍感压抑沉重。浑浊的雾霭无声无息,自不知名的地底蒸腾而起,里面的视野愈发阴暗模糊。

地面的腐叶枯枝,日积月累,铺满了厚厚一层,散发出一股怪异的味道。苍天巨树,比比皆是,须两人方能抱拢。一人多高的荒草,触目皆是;粗壮的藤蔓从高处垂落,密密实实地缠绕在树干上,肆意地向四下扭曲伸展。

荆棘条低矮坚硬,遍布尖锐的倒须,一片一片连绵不绝。稍不留意,裸露在外的肌肤,便会拉出长长的血痕。

“呼哧……呼哧……”

幽暗无边的丛林内,余跃大口喘着粗气,亡命逃窜。

自服下一粒“生机丹”后,体内的伤势暂时稳住,但脑海中依旧微感眩晕。全因“铁犀盾”被毁,导致伤及神识,加上发出一记“惊神锥”,若要彻底痊愈,须尽快寻觅一处安全之地,静心调养。

“可惜,身后追兵如跗骨之蛆!”

余跃连神识都不敢放出太远,唯恐被尾随之敌察觉。

一直勤修《大乘神诀》,加之常年炼丹,余跃的神识,明显强于同阶修士,探察范围可覆盖方圆五里。好在彼此拉开了一定的间隔,刚好摆脱对方神识的追踪。

“世间最好的捕快,往往曾是大恶之人。”

长于跟踪者,必善摆脱追击。俗世近十年的狩猎经历,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密不透亮的深山老林,四处散发着湿润发霉的气味,竟如此似曾相识,虽是逃亡之际,余跃却倍感畅快亲切,如鱼得水。

“奔行之间,多呈蛇型。”

潜逃的方位,不可令人轻易捕捉,间隔越远,修士神识的探察功效,便会越发微弱模糊,随着时光推移,摆脱的机率无疑越来越大。

“切勿逆风而上,只宜顺风而下。”

筑基修士虽惯用神识,但感官之敏锐,亦是异乎寻常,一旦气息被对手捕捉,无异暴露行迹。

“避开松软地面,以免留下足痕。”

“万勿触碰林间藤蔓,其自行的摆动晃荡,难以回复原状,实则将逃逸线路留给对手。”

“遇荆棘矮丛,绕道而行,若是贸然入内,必被倒刺扯下布料、毛发和血迹。”

“于草尖踏行,无意将其压伏、踩断,同样无所遁形。”

除了留出一缕神识,探察身前的地貌,余跃竭力收敛周身气息,不敢动用一丝法力,全凭肉身之力,在树干或者树枝之上,选取结实之处借力,施展俗世“游龙御风”身法,仿佛一条大鱼,在半空的古木林海中,蜿蜒向深处滑行。

尾随而至的三名修士,杀气腾腾,来自血魔、驭兽二宗。起初尚能借助神识,循着地面脚印紧追不舍,渐渐地,便察觉不到任何印记,凭空失去了余跃的踪迹。

“哼……任凭如何狡猾难缠,终究难逃一死!”

一行三人中,以顾冲央修为最高,阴恻恻地笑道,一面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薄薄的嘴唇。

“嘿嘿……棋逢对手,倒是令顾某兴致倍增!”

另外一名修士华登瀛,同样身为“血魔宗”门下,赶紧催促。

“呵呵……查道友放出妖宠,凶獠便插翅难飞。”

在“岨崃山脉”内追踪,倘若驭剑飞行,极易成为对手和飞禽的猎物,三人虽心下焦急,也只能自地面包抄前行。

来自“驭兽门”的查未渊,闻言在腰间的兽皮袋上一拍。

“桀桀……”

伴随着几声厉啸,一头妖禽骤然飞至半空,在主人头顶盘旋翻飞。

“风啸鹰,四级前期。”

周身羽毛色泽青黑,根根坚如铁刺,双翼展开足有三丈。拳头大小的双眼,开合间精光四射,神态睥睨高傲。鹰喙、鹰爪皆长达一尺有余,边缘寒光闪烁,足可生生撕裂精铁,令人望而生畏。

“去!”

查未渊低低轻喝一声,“风啸鹰”双翅扑闪,卷起阵阵劲风,地面的落叶树枝,顿时四散飞舞,眨眼间便冲出山林,直上云霄,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咳咳……两位道友,查某的妖宠并未修习追踪之术,不过鹰类天生目光锐利,倒也可堪一用。”

查未渊干咳了几声,面带讪笑,两名“血魔宗”修士别无他选,只能权且将就,也不便强人所难。

“咦……”

不到半刻钟的工夫,查未渊突然面露喜色,显然前方的“风啸鹰”已然有所发现,即刻传回了讯息,三人不由心神一振,发足急追而去。

……

在“巨石城”历经三载淬炼,余跃勉强算得上一名体修,无论肉身修为,抑或自行疗伤之能,远超普通筑基修士。

随着“生机丹”药力的逐步化开,体内移位的脏器、撕裂的肌肤和破损的经脉,开始慢慢复原。唯有手臂大骨、腹间肋骨上的裂痕,还未完全愈合,但奔跑跳跃已无大碍。

“追踪之道,不外乎耐心、韧劲和机变。”

一路竭尽所能,迂回闪躲,足有一个时辰之久,余跃惊讶地察觉到,居然并未摆脱追兵。

“嘶……到底何处露出破绽?”

山林中的脱身之术,余跃自认不俗,谁曾想居然事与愿违,当下百思却不得其解。

“咻咻咻……”

无意间,几声鸟禽的清啸,自上方高空传来,余跃浑身猛然一个激灵,抬眼望去,头顶近百丈之外,依稀可见一个黑影盘旋。

“嘿嘿……难怪余某无处藏身,原来被1头孽畜盯上,犹不自知。”

余跃恍然大悟,尾随之人中,必有“驭兽门”修士。

“此等心腹大患,必先除之而后快!”

飞禽在天,余跃身处地面,且要时刻隐匿行迹,万般无奈之下,只好退而求次,尽量钻入林木茂密之处,借助宽大树盖的掩护,小心翼翼潜行。

半个时辰之后,追兵有不断迫近之势,余跃已断断续续感知到,一缕神识会偶尔探察过来,形势眼看岌岌可危。

“斩杀尾随之敌,自然是一劳永逸。但若撞见阴煞宗的筑基后期修士,岂非自投罗网?”

“不过敌方的这缕神识,显然只有中期修为。”

余跃反复思量,却始终不敢决断,一步踏错,将万劫不复!

090.谁为鱼肉

一路的疾行潜逃,从未有过片刻停歇,余跃身心始终紧绷,消耗十分惊人,额头上早已淌满细密的汗水,虽疲乏之极,但依旧险象环生,还要不停苦思应对之策。

“轰隆隆……”

阵阵巨大的水声轰鸣,自远处遥遥传来,焦灼万分的余跃,闻之猛然眼前一亮,心底如释负重,咧开干涸枯裂的嘴唇,竟然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嘿嘿……川流横亘在前,余某脱身有望!”

面临猎手的穷追围堵,林间野兽往往就地取材,借助山泉、小溪、大河之类,趟入水中顺流前行,直至逃逸远遁。

“一旦隔绝自身气味散发,纵是嗅觉敏锐,也无济于事。”

“若能掩盖出没痕迹,余某行进的路线,对手便无法辨识。”

“至于高空的妖禽,虽非普通兽类,但前方的急流与轰响,理应有混淆视听之效。”

心中打定主意,余跃便不再隐藏形迹,陡然加持一记“疾风术”,全力疾行如飞,引得头顶的“风啸鹰”一阵忙乱,连声尖叫,紧跟不舍。

一股湍急水流,源自“岨崃山脉”深处的一座绝峰,赫然高达千仞。沿途虽屡经回缓淤塞,但因高低落差巨大,咆哮奔涌到此,猛烈撞击山石,声响震天,向外传扬十里有余。

恰逢一处断崖,宽三十丈,高约五十丈,便形成了一条巨型壶口飞瀑,高悬半山之上,气势磅礴。数不尽的细微水珠,四射飞溅,在日光映射下,化为雾霭氤氲之气,远远望去,疑似彩虹坠落,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显得如梦似幻,奇异空灵。

峭崖下方的大河,幽深急涌,宽达五十余丈,浩浩荡荡,直向远方而去,日夜不休。

“如此壮丽美景,丧家之犬,无福消受!”

一个轻巧的纵身,青色身影自密林中电射而出,如一颗小小石子入水,溅起了丁点浪花,之后便再无踪影。

……

“沙沙沙……”

仅仅相隔不到一刻钟,三名修士如影相随,脸上皆有风尘之色。而此地突发的异样,查未渊早已得到“风啸鹰”的传讯。

“唉……天遗宗修士已借水遁,查某的妖宠无能为力。”

只见断崖上方,“风啸鹰”踟蹰不前,来回地盘旋往复,焦躁愤怒之下,尖啸异常急促。众人立于岸边,脚底暗流湍急,神识探入不到五丈,便遭受重重阻碍干扰,感知模糊不清。

“嘿嘿……难怪能苟延至今,凶獠果然狡诈无比。”

河道两岸,皆是崇山密林,目力所及之处,巨木莽莽苍苍,耳畔水浪滔天,极其纷乱混杂,顾冲央不由泛起无从下手之感,心中愈加烦闷狂怒。

“啍……既已大费周章,还陪上本宗一名师弟,顾某势必奉陪到底!”

华登瀛亦是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咒骂不已。

“一旦落入华某手中,定会令其枉来人世!”

深入荒无人烟的山林,苦苦追逐数个时辰,可谓手段尽出,刚刚有点眉目,却被此处的急流冲刷怠尽,一无所获,三名修士被无情戏耍了一番,恨不能将余跃生吞活剥。

“咳咳……两位道友,不知当下该如何处置?”

查未渊眼中的神色,闪烁不定,心中实则萌生了退意。

身为妖宠“风啸鹰”的主人,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查未渊知之甚详。依照潜行的进程推测,对手的伤势已康复大半,且于山林间隐身摆脱,似是极为老练高超。

先前尚可倚仗“风啸鹰”之力,眼下彻底失去了效用,敌暗我明,再行搜捕无异大海捞针。查未渊甚至隐隐察觉,己方的一举一动,已全然落在对方眼中。

“此行查道友劳苦功高,顾某尚有借重之处。事已至此,若是轻言放弃,未免大为不值。两位坚持一下,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顾冲央、华登瀛两人,亦早已神困体乏,奈何心有不甘。

“顾某独自顺流而下,华师弟和查道友从对岸包抄,在前面一处山峰汇合。一旦有所发现,立即示警等待援手。此人乃生平少见的劲敌,万不可掉以轻心。”

顾冲央神色郑重,对两人再三叮嘱。一行人之中,自然以修为最高者马首是瞻,更何况顾、华两人,同属‘血魔宗’门下,查未渊势单力薄,不敢出言予以回绝。

“好在与华道友同行,彼此还能互相策应。”

查未渊勉强压住心中怨气,默然点头应允。

……

滚滚而下的奔流中,一具身影仰面朝上,慢慢自水底深处浮起,小心翼翼地将眼眸、口鼻露出水面。身为筑基修士,虽可长久隐于水下,但做不到完全闭气。

此处河面豁然宽阔,水流相对舒缓,高空已然失去飞禽的踪影。

“呼……”

四下一片清新润泽,余跃贪婪地大口吸吮,彻底放松身躯,呈大字躺于水面之上。河道起伏波折,偶尔溅起细碎的浪花,星星点点,轻轻拍打脸颊,连日征战的疲乏,仿佛都被洗涤一空,心头说不出的畅快惬意。

眼见暂时甩开追兵,余跃本意再潜藏水下,顺流向前漂浮一段路程,随后伺机上岸,寻觅一处僻静隐秘之地,待调养好伤势,绕道回归灵石矿洞。

“扑棱棱……”

一阵轻微的破空之声,远远自身后传来,难得的宁静氛围,顷刻被悉数搅碎。余跃心头一紧,猛然惊醒过来。

成片茂密的山林,起伏连绵不断,犹如一片无穷无尽的碧色波涛。数十只低价妖禽,大小不一,仿佛受到突来的惊吓,慌慌张张舍弃了栖息枝头,急速拍打着翎羽,一哄而逃。

“宿鸟惊飞,必有人兽出没!”

落在老练的猎人眼中,征兆再明显不过。丛林追逐之际,如此大胆的举止,若非愚蠢,便是有恃无恐。虽不敢放出神识探察,但余跃已然断,必是追兵阴魂不散。

“既然彼此锲而不舍,那就一次彻底了断!”

眼中闪动着寒光,余跃深吸一口气,再次悄然潜入水底。

091.恶人先告状

“误中圈套,速派救援,迟则尽覆!”

钟莱、江重雾等人霍然站起,心底猛然一沉。不久之前,本是率队驰援的阮鸣鹤,却紧急传音求救,言辞极为迫切慌张。

“大事不好!”

此刻新增援手尚在半途,储物戒中传来一阵异动,众人心怀忐忑,将神识探入,随即大惊失色,最为担心的惨事,终于还是不期而至。

数只摊开的手掌,皆在微微颤抖。足足八枚筑基修士的本命玉牌,已然破裂成碎,分别归属最先呼救的第九小队、奉命前往增援的第六小队。

“到底是何突变,令本宗一战之下,痛失精英?”

两名筑基八层的同门,片刻间骤然陨落,钟莱不由悲从中来,暴跳如雷,往日颇具威仪的脸庞,剧烈扭曲抽搐。

四下一片沉寂,此次罹难的修士,几乎归属各宗有份,众人俱是悲戚沮丧,默然低头无语。忽然之间,面色煞白的江重雾,似乎想起紧要之事,连忙又掏出两枚本命玉牌,牢牢攥在掌心片刻,方才咬牙慢慢张开。

“呼……本宗两人尚身处险境,实属不幸中的万幸!”

只见本命玉牌之上,色泽灰暗异常,符篆纹路亦变得模糊难辨,失去了往日的莹润清晰,好在没有任何破损裂纹,表明令牌的主人黄因策、余跃,虽目前危机四伏,但至今仍未陨落。

“唉……本宗先后有四名筑基修士,陨落在岨崃山脉中,损失之惨重,高居各大仙宗之首,江某身负统领之职,难辞其咎。”

人手连番折损,江重雾忧心忡忡,喑自喟叹不已。

“两支小队汇聚一处,实力不俗,为何几近覆灭?”

惊变突起,众人稍事定神之后,围坐在一处集思广益,纷纷开始揣测剖析,钟莱心底沉重无比,独自在一旁若有所思。

两方在“岨崃山脉”鏖战两月有余,大小恶战不断,但一次陨落八名修士的骇人事件,从来未曾发生过,显然除去敌方精心的预谋策划,必定还有其他隐情。

“真相到底如何,唯有期盼修士生还,当面予以揭晓。”

众人心中一动,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江重雾。

“唉……同门绝地生还,何尝不是江某所愿?”

江重雾神情酸楚,仰天悲呛。

“来人,火速传令各支巡游小队,一旦遇敌不可贪功恋战,更不要贸然追击,谨防中伏!”

钟莱果断下达号令,本方甫遭重创,宁肯保守固防,也要避免雪上加霜。就眼下来看,石碑上的异宝,既属提振士气的良方,更是修士陨落的元凶。

“宝物虽好,也得有命享用!”

“呵呵……于吾辈修者,生死实乃寻常之事。”

“欲保全自身,实力方为根本。”

一干宗门总管、长老陷入焦急愁苦,坐立不安。而众多喋血厮杀的修士,得知前方的惨祸,无非是惊诧感概一番,赚取战功的热切,依旧不见有所消褪。

“危难之际,方能显出真章!”

众人中唯有一名修士,暗中始终关注此事。

“青丹谷”的李遥定震惊之余,对余跃的好奇愈发浓厚。从传回的讯息不难推断,此人不仅刻意隐藏“丹师”之名,自身的战力和心智,同样异常出色。

“但愿余道友逃出生天,再给李某一个大大的惊喜。”

……

第二日,将近正午时分,满身污浊的黄因策,狼狈不堪逃回了本方驻地,负责警戒的“朝阳宗”修士,早已得到钟莱的吩咐,将其径直带到面前问话。

“嘶……”

举步迈入用于议事的山洞,一片急切严峻的目光,迎面扫视过来,令做贼心虚的黄因策,不禁心中发毛。

“昨日一役,到底有何蹊跷之处?”

“此番遭遇的敌手,为何如此强横?”

“侥幸逃生者,皆为天遗门下,令人匪夷所思!”

“一同冲出重围的余跃道友,如今身在何处?”

一时之间,众人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发问,憋在心底的众多谜团,恨不得马上予以知晓。

“什么?余师弟竟也生还?”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黄因策的脸色,本就憔悴不堪,闻听之下,更是变得一片煞白,额头上的冷汗,不自主地流淌下来。

“各位道友不可如此心急,黄道友有伤在身,让其先行调息片刻。”

眼看黄因策神色剧变,钟莱自以为是,料定黄因策必是劫后余生之际,余悸未了所致,当即强忍内心的焦急,摆手制止了众人的追问。

“哼……形势再三逼迫,黄某为求自保,唯有先下手为强!”

“先有族弟黄吉修为被废之仇,此番遭遇敌袭,双方更成水火之势,不出狠辣招数,难绝后患!”

趁着短暂的喘息间隙,黄因策心念百转,暗暗打定了主意。

“各位总管、长老,务请为屈死道友伸冤,替黄某做主!”

黄因策猛然抬起头,双眼泛红,悲愤交加。

“余师弟贪功冒进,致使本方悉数中伏。众人倾力血拼之时,余师弟竟然贪生怕死,抛弃同道独自逃离。若非黄某身负遁逃秘法,不惜自损元气,早已一命归西。”

“简直禽兽不如,枉为修者!”

不啻被人当众打脸,江重雾恼羞成怒,猛地一拍面前的玉几,双眼冒火,腾身站起。

“不肖弟子,令宗门蒙羞,同道耻笑,定当严惩不贷!”

余下众人俱是年老成精之辈,深感此事微妙之极,且牵涉“天遗宗”的内部事务,听完黄因策声情并茂的陈述,四周反而一片默然,无人贸然开口。

“倘若真相如此,此人确属十恶不赦!”

“黄道友所言,虽有几分可信,终究只是一面之词。”

“先静观其变,且看钟道友作何处置。”

论及损失惨重,“朝阳宗”首当其冲,钟莱又身为此地统领,不得不强压怒火,语气沉重地说道:

“此役之详情经过,还请黄道友细述一遍,钟某与各宗之人,必定不偏不倚,公正裁断,决不徇私!”

092.一绝后患

余跃重新沉入深水之中,却并未就地隐匿,或是自水底顺流而下,反倒悄然移至岸边,紧靠石壁。

“俗世狩猎之际,多藏于灌木、草丛或乱石堆内,以耳贴地,探知周围动静,可远至半里地左右,一旦发现野兽踪迹,伺机予以致命一击。”

前后不到半盏热茶的工夫,细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

“嘿嘿……仅有一名修士,天助余某!”

一缕修士神识探入急流,漫无目的地四下扫视,余跃虽已收敛法力与气息,但仍可大致推断,来人修为绝非筑基后期。

“此人狡诈奸滑,实为顾某平生仅见!”

顾冲央眼神锐利,不断眺望巡视,间或放出神识。尽管自知如此大费周章,恐怕依旧是徒劳无功,但心底始终存留一份侥幸,期盼能在无意之间,捕获些许蛛丝马迹。

“若非来自驭兽门的查道友,放出妖宠从旁相助,凶獠早已逃之夭夭。”

阵阵轻微眩晕之感,不断自识海中传来。

“嘶……可恶!此种征兆,乃神识施用过度。”

顾冲央愈发心烦意乱,用手揉了揉有些涨疼的额头,眼看相距约定的会合之地,已然不足十里。

“唉……尽人事,听天命。如最终一无所获,唯有放弃一途。”

神魂疲惫不堪,因心生厌倦之感,继而萎顿沮丧,先前的愤怒和兴奋,不知不觉已荡然无存。

“哗啦……”

大河急流近在咫尺,波涛凶涌,巨浪轰鸣,一阵紧似一阵,夹杂一、两声水花溅起的响动,本应是稀松平常之事。

顾冲央的脚步,猛然顿住,脊背的汗毛,瞬间根根炸起!

“杀机来袭!”

“就在身后!”

长年游走生死边缘,于凶险的感知,顾冲央极其敏锐。

“嘿嘿……道友一路尾随,跋山涉水,余某心下不忍,索性自行现身一见。”

嗓音低沉平静,却是满口戏谑之意。

“嗡……”

心念转动间,一口“黄泉钟”悬浮头顶,看似锈迹斑驳,却自有一股仓桑的气息,浓绿光罩瞬间护住周身上下。顾冲央这才慢慢转过身,手中高擎一支银亮长矛。

历经辗转艰辛,顾冲央终于得见来人真容。

成年男修,身形挺拔,黝黑的短须悉心打理,一条锦带将头发束在脑后,眼眸深邃而睿智。清澈明亮的水珠,在日光映照下,闪动着晶莹的光芒,顺着天青法袍,缓缓向下流淌滴落,潇洒出尘中,隐有坚毅彪悍之气。

“道友一直未动用法力,难怪顾某枉费心机!”

修士只需撑起法力护罩,浑身自会滴水不沾,纤尘不染。看到眼前的一幕,顾冲央方才恍然大悟,此人好深沉的心机,好隐忍的耐性!

“于壮丽山河之侧,了断恩仇,一决生死,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瞥见顾冲央手中的灵器,余跃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今日一战,实属命中注定!”

顾冲央闻言一惊,片刻之后,猛地眯起双目,眼眸剧烈收缩。

一杆青黑长枪,极为威武霸气,通体篆刻的符纹,繁复无比,色泽内敛,浓烈的杀机弥漫而出。虽是远远相对而立,阵阵寒意严酷,扑面袭来,一望便知绝非凡品。

“试问枪坚盾固,舍吾其谁!”

既是生死之斗,毋需赘言,余跃高声暴喝,青黑枪影电射而出。严加戒备的顾冲央,急运法力,“黄泉钟”的光华,瞬间明亮凝实,随即手掐法诀,银亮矛尖迎头直袭。

“啪……”

两层护罩厚实凝重,却宛如水泡一般脆弱,一触即破。

“咔嚓……”

一声碎响接踵而至,中品灵器“黄泉钟”,居然崩裂两半。

“噗嗤……”

一个通透血洞,足有碗口大小,赫然出现在顾冲央胸膛之上,竟无一丝血水涌出,创口虽巨,四周却被奇寒冰碴瞬间封住,状极恐怖。

“这是……”

顾冲央艰难地低下头,七窍中血如泉涌,脸上尽是惊骇之色。

“锁寒枪”之威,果然不负极品灵器之名!

“呼……”

一枚炽烈火球,正在熊熊焚燃,顾冲央的尸身尚未彻底化为灰烬。余跃的神识中,探察到了急促而来的脚步声,斗法之前,顾冲央已微感不妙,暗中发出了传音符。

“哈哈哈……来得正好,省去余某一番手脚。”

全力驭使“锁寒枪”一击,竟然耗费了三成法力,余跃顺手服下一粒“回复丹”,长笑声中,飘然踏浪跨河,疾步迎了上去。

“不好,来者是敌非友!”

收到顾冲央的紧急传讯,查未渊、华登瀛火速赶来,远远望见一具青色身影,悍然迎面直扑而来,后面却不见同伴踪影,两人心中顿时发慌。

“顾师兄恐已凶多吉少,分头突围!”

想到顾冲央或已陨落,眼看余跃杀气腾腾,两名筑基前期修士方寸大乱,毫无拼死抵御的勇气。

“遭遇恶狼,转身而逃,必遭其害。唯正面拒之,方有一丝生机。”

此刻,查未渊、华登瀛面对之人,乃是一名机敏老练的猎手,比之空有兽性的猛兽,更要毒辣狡诈百倍,自心生怯意的那一刻起,两人的命运,便早早注定。

“啊……”

不多时,两声惨叫先后响起,尚在半空疾飞的妖兽“风啸鹰”,突然狂乱悲鸣不已,如同断线的风筝,径直重重坠落下来,还未及落地,一道剑芒瞬发而至,将其搅成碎末残渣,血雨、羽毛纷飞溅射。

“嘿嘿……本方有前车之鉴,惨痛无比,历历在目,居然忘得干干净净!”

余跃连声冷笑,开始一一处理善后事宜。

“正值两方阵营大打出手,回归途中,凶吉孰难以预料,随时维持在巅峰之态,方可有备无患。”

自此再无后顾之忧,余跃从容远遁山林之中,觅地静养。

“此番战事惨败,不知本方高层,会做出何种应对?”

欲速则不达,在临时挖掘的洞府之中,足足花了三日之久,余跃体内的伤势,终于彻底痊愈。

093.当众对质

“如此害群之马,本方焉得不一败涂地?”

“此人平日沉默寡言,不曾想,行事却是龌龊不堪!”

“黄道友能捡回一条性命,总算天大的造化。”

数日来,有意无意间,黄因策四下散播,驻地的修士又多了一件谈资,对余跃的品行为人,大多心生不齿。

“凭李某识人之能,这般宵小行径,不似出自余道友所为。”

一片讨伐声中,唯有“青丹谷”李遥定一人,私下将信将疑。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

余跃连日失踪未归,更是令种种谣传,被肆意添油加醋,居然横生出莫须有的细节,愈传愈烈,先入为主之势,无声无息间,竟已蔚然成风。

假借养伤之由,黄因策终日盘膝打坐,无所事事,偷偷留意他人的言论风评,不禁暗自得意。

“嘿嘿……余师弟纵能无恙归来,依照当下的情形,亦是百口莫辩!黄某倒有些迫不及待了。”

正值想入非非之际,前方洞口传来一阵骚动,黄因策睁开眼眸,一具熟悉的身影,迈步走入了石厅。

“简直毫无羞耻,居然大摇大摆地回来!”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

“丧尽天良,必予严惩!”

嘈杂热闹的石厅,陡然安静下来,显得极为突兀反常。各宗修士纷纷侧目,注视着余跃,满心的鄙视和轻蔑,暗地里神识传音,忿忿不平。

“嘿嘿……好人命短,祸害千年。无耻之徒,竟能安然无恙!”

黄因策大马金刀,端坐于一角,目光毫不避让,脸上挂着一丝阴毒的快意。环顾四周氛围和众人的举止,颇为蹊跷,余跃心中“咯噔”一下,涌起一股不祥之感,脸色变得阴沉如水。

“奉钟统领之命,传余道友当面询话。”

远处的李遥定眉头一挑,大为欣喜,正欲上前招呼,两名“朝阳宗”修士抢先一步,来到余跃身前站定。发话之人不过筑基中期修为,语气却极其不善,另外一名后期修士眼神犀利,神态冷漠。

“难怪对余某满含敌意,居然恶人先告状!”

余跃顿时恍然大悟,暗自冷笑不已。

摆出这种架势和阵仗,事态定是非比寻常,石厅中的修士,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就连已然起身的李遥定,都偷偷止住脚步,不敢明目张胆,甘冒众人之大不韪。

……

作为战时议事的简易山洞,里面陈设无多,四周灯火通明,气氛凝重。举步迈入其中,恰似“山雨欲来风满楼”,令人顿生压抑之感。

各大仙宗的总管、长老,俱是面容冷峻,一言不发盯着余跃。

“余师弟总算归来,本方可谓望眼欲穿!”

江重雾皮笑肉不笑,一字一顿,率先恨声说道。

“哦……此话当真?”

余跃佯装不知,睁大双眼,似是受宠若惊。

“余某乃一介普通修士,何德何能,劳烦诸位倾心挂怀?”

众人脸上的神情,足以印证先前的推断,余跃表面上不动声色,负手站立,暗自却在苦思对策。

“哼……若欲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余师弟的不耻行径,如今已人尽皆知,毋需在此惺惺作态,遮掩搪塞!”

眼见余跃依旧满不在乎,江重雾再也按捺不住,高声喝斥。

“一味贪功,致同道陨落,弃同门而独自偷生,回归阵营居然若无其事,余师弟之狠毒卑劣,令江某羞愤难当,深以为辱!”

惨事重提,众人心中不由义愤填膺,怒目相向。

“哦……余某历经九死一生,身为内门总管,不予问候宽慰,还则罢了。未经问询,便妄断罪责,试问宗门法度何在,同门之谊何存?”

一连串的质问之下,余跃不但神色如常,更是即刻强硬回击,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

“啍……不见棺材不落泪,余师弟非易于之辈,江某早有领教。”

江重雾气得脸色紫涨,怒极而笑,向外面高声喊道。

“有请黄师弟,当面对质!”

黄因策早早站于洞口,听到传唤径直上前,对身旁的余跃熟视无睹,当众唱作俱佳,将所谓的当日中伏之事,从头自尾,再次述说了一遍。

“人之下作,竟可毫无底线!”

尽管心中早有预估,余跃依旧震惊不已。

“为一己私欲,不惜颠倒黑白,以弥天大谎蒙蔽视听,脸上却无任何愧疚之意,此人今日必除!”

余跃站立一旁,面无表情,心底已是杀机充盈。

“黄师弟曾当众发下仙道毒誓,余师弟还有何辩词?”

江重雾厉声质问,暗地里却是五味杂陈。

“真相大白天下,终可告慰枉死亡魂,略减内心愧疚。”

“本宗居然出此败类,令人痛心疾首,颜面尽失!”

眼见余跃沉默不语,众人不禁胸中怒气更盛。

“想必黄道友当场执证,此人原形毕露,无言以对!”

“此人不惜血本,只为铲除余某,难怪众人不问青红皂白,开口便兴师问罪。”

余跃顿感不寒而栗,暗自也发起狠来,势必以牙还牙。

“仙道毒誓,乃是以自身仙道运程,发下心魔誓言,如有违背,日后道心蒙尘,修为终生难有寸进。”

据典籍所载,此物灵验无比,百试不爽,无人侥幸逃脱。

“嘿嘿……既是无所不用其极,休怪余某痛下死手!”

低头沉吟了片刻,余跃缓缓抬起头,眼神平静如水,面对众人竟淡淡一笑。

“若是余某也一样效法,敢问各位总管长老,该如何取舍?”

万万没有想到,余跃会这般发问,江重雾不由当场怔住。

“嘶……好蹊跷的弦外之音!”

“细细回想黄道友所述,当日之事,处处透着诡异和谜团。”

“余道友的神态语气,毫无心虚之状,其中怕是大有隐情!”

余下众人当即震惊不已,相互对视而望,俱都默不出声。身为灵石矿洞的统领,钟莱眉头紧锁,心底更是掀起了滔天波澜。

此时的黄因策,立于石洞正中,被众人不停地审视打量,早已手足无措,竭力掩饰眼中的慌乱,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足足半刻钟的工夫,山洞中死一般沉寂。

094.搜魂问讯

在各大仙宗内,场中众人俱是执掌一方的权重人物,眼看事态瞬息即变,暗中神识传音之后,间或点头、摇头,对烫手的山芋,谁都没有把握接住,更不想沾染上身。

“嘿嘿……俗世凡人尚有自知,手无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这番话充满嘲讽之意,令人深感刺耳,江重雾的一张老脸,硬生生涨成了猪肝色,却又发作不得。

“各位总管、长老如此矜持,余某只好抛砖引玉,真假虚实,一试便知。”

钟莱等人一时举棋不定,窘态毕露,被余跃尽收眼底,憋在心头的一口恶气,不觉消除了大半。

“咳咳……余道友快人快语,但说无妨。”

老成持重的钟莱,察言观色,轻轻干咳了两声,打破洞中的尴尬,先前对余跃的怀疑与恶感,早已悄然削减了许多,言辞间明显客气和善了几分。

“为人身正,则无惧影斜。不知黄师兄是否有足够的胆量?”

余跃突然转过头,直视黄因策,口吻咄咄逼人。

“啍……”

面对明目张胆的挑衅,黄因策心虚地冷哼一声,微微侧过身去,居然未置可否。

“余道友有何良方,可立证自身清白?”

眼看谜底即将揭开,众人神情剧变,好奇心亦是大起,余跃方才的无理和嘲讽,暂时也被抛置在一边。

“当众搜魂问讯!”

迎着众多疑惑的目光,余跃脸色一整,一字一顿。

“嘶……”

如此大胆疯狂的举动,虽久经风浪之人,无不被彻底震慑,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将一缕神识,强行侵入他人识海,阅取过往之事。”

“此法歹毒之极,有违天和,世间酷刑,难有出其右者!”

“遭搜魂的修士,身受非人折磨,生不如死。轻则神识受损,实力大减;重则识海被毁,形同痴呆,甚至一命呜呼。”

不过正如余跃所说,纵使谎言编织天衣无缝,神识搜魂之下,都将无所遁形,势必被彻底戳穿。黄因策身为筑基修士,自然知之甚祥,众目睽睽,竟然开始瑟瑟发抖,冷汗顺着额头滚落。

众人心中可谓震骇莫名,一时之间,山洞内一片默然。

“至于施法最佳人选,余某认定朝阳宗钟总管。”

似乎并未察觉语出惊人,余跃兀自侃侃而道。

“余某和黄师兄不妨小赌一局,各自在掌心写上一数,押注总数单双。负者,先行承受搜魂之刑。”

此时的黄因策,早已心神大乱,头颅低垂,根本不敢和余跃对视,更毋论有任何回应。

“不留后路,只为将他人逼上绝路!”

众人郑重审视着余跃,内心不禁打了个寒颤。

“狠辣果敢之人,日后必为一方枭雄!”

江重雾眼角猛然一跳,眼前的余跃冷酷铁血,令人惊惧万分,面容变得如此陌生,仿佛彼此从未谋面一般。

“为一明心志,余某实属万般无奈,不知钟、江两位总管意下如何?”

被推到风口浪尖的钟莱,反而出奇地镇定,既不张口应承,也未出声拒绝,目光闪烁不定,不知究竟做何盘算。

“可悲,可叹,可恨!”

“悔不该受人蛊惑蒙骗,误信谗言!”

稍加察看余、黄两人的神情,江重雾顿时心头雪亮,不由悔恨交加,却为时已晚。

“唉……宗门清誉,江某脸面,俱毁在今日!”

一旦实施搜魂,无论结局如何,其他仙宗各有所获,唯独“天遗宗”一门,成为彻头彻尾的输家。不但沦为他人笑柄,且至少一人识海严重受损,甚至修为被废。

“所谓结誓盟约,同仇敌忾,无非因利益二字,抱团取暖。”

“若有压制削弱对方之机,彼此都会不择手段。”

江重雾实难相信,钟莱会秉公执法。岂料,余跃态势强硬,步步紧逼,事态已彻底脱离掌控,江重雾骑虎难下,满腔的憋屈怒火,竞无发泄之处。

“黄师弟,可敢接受搜魂问讯?”

眼看黄因策丑态毕露,江重雾顿感面目可憎,心生厌恶,不得不硬着头皮发问,以解自身的窘境。

“哈哈哈……好一个余师弟,够狠!对人狠,对己更狠!”

众人皆是目光阴沉,虎视眈眈。钟莱虽面带笑意,反而更为难以捉摸,令人暗生寒栗。无论由谁先行承受搜魂,黄因策的卑劣行径,必将真相大白。

“今日黄某认栽,输得口服心服!”

不堪多重积压,尤其搜魂之酷,令人闻风丧胆,黄因策终于心神彻底崩溃,一发不可收拾。

“昔年族弟因一时贪念,触犯宗门戒律,余师弟竟狠手废除其修为,此等深仇大恨,黄某时刻牢记在心,恨之入骨,哪怕假借敌手,也要一逞心头快意。”

事已至此,黄因策倒也干脆,将两人宿怨尽数公之于众。说到激愤之处,竟然无法自制,在山洞中歇斯底里,狂声大笑,以至仪态尽失。

“一人做事一人当,宗门所有处置责罚,全由黄某一力承担。各位总管长老,总该心满意足了吧?哈哈哈……”

真相终得水落石出,众人反倒异常平静。

“一出沸沸扬扬的闹剧,竟是因陈年积怨而起!”

“唉……贪念,实为万恶之源。除去天遗宗两名修士,余下之人的陨落,皆应归咎于此。”

“以黄道友的身份地位,实不足主导他人行止,此役惨遭覆灭,只怪命运多舛,倒非旁人之祸。”

所有疑团一一澄清,因涉及“天遗宗”事务纷争,其他仙宗自然要三缄其口。

“做贼者,终归心下虚弱,不堪一击,幸好余某赌对了!”

众人唏嘘感概之际,余跃也在暗自庆幸,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身为“朝阳宗”内门总管,钟莱老奸巨猾,若是施法暗动手脚,即便发生惨剧,也会有足够的借口,推得一干二净。

“兵行险招,实乃情非得已,万幸成功翻盘!”

先前强势逆袭,余跃并非一时脑热,毫无倚仗。

“有人胆敢心存歹念,惊神锥一出,绝无活口!且事后难以查证。”

“嘿嘿……纵是面对筑基后期,神识交锋,余某全然无惧!”

一旁的江重雾,接连仰天顿足,无地自容,心中万般苦楚,实不足为外人道。

“唉……宗门大不幸!让各位道友见笑了。”

095.息事宁人

“速回宗门面壁,听候刑堂发落,丢人现眼!”

黄因策状若疯癫,大口喘着粗气,瞪大一双血红的双眸,死死盯住余跃。江重雾一见之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其余众人自顾一旁窃窃私语,不时摇头偷笑。

“天遗宗”实力固然不济,好歹也是堂堂一门仙宗,如今被他人恣意取笑,且是咎由自取,江重雾内心的愤懑,可想而知,宽厚的胸膛,急剧起伏不停。

“且慢,江总管。”

一个嗓音极为不合时宜,众人不由微微皱眉。

“黄师兄临阵脱逃,蓄意陷害同门,触犯《天遗戒律》,数罪并发,理当废除修为,逐出门墙。各宗总管、长老皆为当场见证,江总管如此轻描淡写,恐怕有失公允,难以服众。”

江重雾正愁没有发作的由头,当即冷冷反唇相讥。

“哼……江某身为内门总管,处理宗门事务,还轮不到余师弟来指指点点。”

黄因策的举止,令江重雾饱受蒙羞之辱,而此时余跃所为,则是毫无顾忌地打脸。

“俗世官府判处死囚,多为斩立决,抑或秋后问斩,乍一看大同小异,却有着天差地别。”

江重雾措辞看似严厉,实则暗存庇护之心。以黄因策在宗内千丝万缕的门路,一旦放虎归山,余跃身为普通筑基修士,必定无计可施,除掉宿敌的良机,就此白白错失。

“呵呵……江总管所言在理,余某确有僭越之嫌。不过今日之事,已在心头郁结,闲暇时分,余某定要征询外宗道友,趁势增长一些见闻。”

余跃眼帘微垂,似乎不得已低头服软,向四周略一拱手,便向洞外走去。

“天遗宗”同室操戈内讧,他人乐于袖手旁观,不曾想余跃盛怒难平,不惜将真相公之于众。形势急转直下,众人不觉愣了愣神,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

“余师弟留步!”

“余道友,万事好商量。”

两个急切的声音,几乎同时在身后响起。

“宗门蒙羞受损,江某颜面全无,到底要闹至何种田地,余师弟才肯善罢甘休?”

江重雾一脸气急败坏,嗓音颤抖嘶哑。

“此言令人不敢苟同。余某奉命浴血奋战,直至九死一生,反遭宵小陷害,满腹的冤屈,尚无处申述。”

暗中冷冷一笑,余跃慢慢转过身,神情既惊讶又无辜。

“听江总管的语气,似乎所有的罪责,都归咎余某一身?”

江重雾再次被无情回击,一口逆血差点喷涌而出。

“呃……”

眼看局面闹僵,钟莱在旁边干咳了一声,硬着头皮出面斡旋。

“咳咳……江总管此举,也是出于一番苦心,尽力维护宗门声誉,还望余道友加以体谅。”

看似“天遗宗”的内务,但既为联盟各方的前线统领,钟莱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当下正值胶着拉锯之际,此事不宜大肆渲染,以免伤本方士气和军心。”

钟莱一边和颜悦色,一边对江重雾暗使眼色。

“钟某深知,如此行事对余道友而言,自然有所亏欠。”

尽管脸色紧绷,江重雾只得顺水推舟,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好在黄因策羞愤之下,早已灰溜溜地冲出石洞,返宗自行领取责罚,并未得见窘迫的一幕。

“似余道友这般忠烈刚勇,忍辱负重,实乃修士精英,钟某和各宗总管做主,私下给予适当补偿安抚。”

相比宗门声望,个人荣辱,联盟利益要远远超出。若是任由余跃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其后果不堪设想,在座众人亦是难辞其咎。

“呃……如此说来,余某若不应承,倒显得不识大体。”

余跃似是心有不甘,略显迟疑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各宗总管、长老纷纷点头示意。钟莱话刚出口,似乎察觉余跃的嘴角,隐现一丝得意之色,自感落入对方的算计,不免懊恼不迭。

“嘿嘿……余某就趁势攀高枝,独选凝丹髓乳。”

轻飘飘的话语,在山洞中回响,却不啻晴天一个炸雷。

钟莱惊得跳了起来,斩钉截铁,一口回绝。

“抱歉,余道友,此事绝无可能!”

众人的脸上,不由泛起一阵轻微的抽搐。

“啧啧啧……狮子大开口,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嘿嘿……真是大言不惭!”

“活脱脱一副无赖嘴脸!”

“变本加厉,公然要挟!”

将众人的过激神情,一一看在眼里,余跃心中暗笑。

“不难猜测,黄因策所犯之罪,多半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余某心中纵有再多不服和遗憾,终究无济于事。”

“不如退而求次,借机讹上一把,聊作慰藉。”

无论仙道规矩,抑或同门之谊,既已形同虚设,剩下的就是利益和交易。

“钟总管毋需动气。恕余某直言,玉碑上的其他物品,虽属炼制法宝之材,却并非至关重要,品质想必也不会太高,倒似激励士气的噱头。”

遭到钟莱严词拒绝,余跃当即予以反驳,毫不客气。

“呵呵……余道友的见识和心智,果然非比寻常。”

被人一下戳中痛处,钟莱神情尴尬,仰头打了几个哈哈。

“难得余道友如此直白,不如以灵石补偿如何?”

“诸事皆在钟总管掌控之中,除此之外,余某别无他选。”

余跃的脸上,居然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

“十万块下品灵石!”

众人再次目瞪口呆,江重雾更是心头一惊,老脸滚烫。

“余师弟下手,堪称毒辣!。”

面对余跃的坐地起价,钟莱不慌不忙。

“恐怕难如余道友所愿,宗门赋予钟某的权限,至多一万块下品灵石。”

钟莱摇了摇头,谁也不知此话的真假。

“嘿嘿……钟总管,身为堂堂筑基修士,不可如市井商贩一般,凡事锱铢必较。”

余跃顿时面露不悦,寸步不让。

“一口价,五万块下品灵石!”

看了看四周的众人,一个个正襟危坐,表情木然,钟莱心中暗骂不已,狠狠地一咬牙。

“咳咳……成交!”

096.阴招

一场风波过后,诸事如常。既有修士陨落,新增援手便需及时补充,就连爽约的“天遗宗”,居然一口气补齐了十人之数,也不知宗主霍危楼动用了何种手段。

“咦……竞能在此巧遇武师兄,倒是令人心生感概。”

最近一段时日,各大仙宗的后发人手,开始陆陆续续到来,就在稀稀疏疏的人群中,意外看到一具熟悉的身影,勾起了余跃的往年旧事。

“遥想初次相见,距今已近十载光阴。彼时余某新晋入道,混迹龙门城中,可谓举目无亲,身无分文。”

“武定南、詹朝宗两位师兄,时任宗门接引使者,将走投无路的余某,勉强收录为记名弟子,自此方正式步入仙途。”

相比凡尘的人情世故,修士间的相互往来,却是截然不同。于武定南而言,当年意下接纳余跃,乃依照宗门律规行事,绝无法外开恩,施惠于人一说,记忆犹新者,唯有余跃的奇差灵根。

“呵呵……细算起来,武师兄、詹师兄两人,算是余某的仙道贵人。”

有些含混模糊的感恩之念,偶尔会在余跃脑海中闪现。

“即便同宗同门,各自的日常修炼,亦是少有交集。”

“若因昔日的一面之缘,便贸然上门攀交,说不定会打扰静修闭关,反而惹人生厌,自讨无趣。”

时至今日重逢,武定南的修为达到筑基五层后期,余跃也已经是筑基中期修士,彼此见面之时,不过淡淡点头寒暄一番,暗中感叹岁月蹉跎。

随着战事进展,围绕灵石矿的争夺,修士折损足足超过了三成,继续对耗不免意气用事,甚至要伤筋动骨,在各自阵营的约束下,双方默契地减少了冲突。

“岨崃山脉”中的偃旗息鼓,并不意味万事大吉,“血魔宗”一方将宝押在了“凌岚城”,引发大规模兽潮冲击城池,稳赚不赔,进退自如,把棘手的难题,扔给了“朝阳宗”阵营。

“最近外出巡视,出奇的太平,包某反而有些心绪不宁。”

“呵呵……不足为奇,事出反常必有妖。”

“班某自宗门听闻到消息,要由此处抽调部分人手,增援凌岚城。这段无聊而清闲的日子,马上就要到头,是福是祸,孰难预料。”

……

议事山洞中,石壁上的数十颗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众人脸上的神情,却是阴晴不定。一枚红色传讯玉简,在各宗总管、长老手中传阅,无人开口说话,氛围显得凝重肃穆。

“岨崃山脉一役,联盟各宗精诚协作,令血魔宗一方颗粒无收,如今欲做困兽一搏,各位道友可谓功不可没,钟某代表本宗谨致谢意。”

不愧一宗的主事之人,钟莱言简意赅,但极富煽动蛊惑。

“鉴于眼下态势演变,人手调配须相应调整。日前各宗宗主商定,由此地增派三十名筑基修士,前往凌岚城驰援,彻底打破对方的如意算盘。”

作为联盟的发起人,“朝阳宗”信守承诺,在“岨崃山脉”和“凌岚城”两处,相继投入了近二百名筑基修士、三千名炼气弟子,堪称不遗余力,一柱擎天。

“凌岚城”战事日见吃紧,告急传讯不断,但“朝阳宗”已是自顾不暇,短期内难以再遣人手,只好趁着灵石矿歇战的空档,临时征调修士增援。

各宗总管、长老沉吟良久,继而开始低声商议。

“钟道友,贵宗传音符语焉不详,凌岚城的真实处境,还望悉数告知,以便遴选人手之时,做到心中有底。”

相比修士斗法,抗击兽潮的战况,无疑更为凶险惨烈,陨落几率随之大增。自各方汇聚的线报推断,此次修真资源之争的结局,恐怕全落在“凌岚城”一役的成败。

“呵呵……即便各位道友不问,钟某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钟莱目光炯炯,来回缓缓扫视众人。

“凌岚城已危在旦夕,千钧一发!”

寥寥几句,钟莱脸上的神情,已变得极其严竣。

“正值重大转折之际,尽管只是临时结盟,但贵在坦诚相交,方能凝聚人心。”

“一味互逞心机,遮遮掩掩,导致离心离德,必定不战自溃。”

况且“凌岚城”当下的实情,各宗宗主了然在胸,面对诸位内门总管,实在没有隐瞒的必要,甚至众人此刻的心中所想,钟莱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唉……又是令人头疼的抉择,免不了一番左右权衡。”

两方阵营最终决战,所有参与其中的修士,生还几率着实堪忧,众人心底皆知,不得不反复斟酌。钟莱也不急于出声催促,微闭双目,默默盘点本宗的人选。

“区区两个名额,竟让马某束手无策!”

“本宗势单力微,此番驰援,再也经不起任何折损。”

“嘿嘿……彼此彼此,但凡有修士陨落,面对宗门难以交待。”

众人举棋不定,暗中传音诉苦,但也仅此而已,此次“朝阳宗”征调二十名修士,其他仙宗摊派份额只有两人,既是结成联盟,起码的姿态还是应该具备。

“人兽混战,规模弘大,厮杀血腥残酷,筑基前期的修为参与其中,与白白送死无异。”

“中期修士的实力,虽明显强横,一旦陨落损失则更为惨重,能否保住自身周全,就要看各自造化。”

权衡再三,各宗驰援修士的名单,无一例外,都是筑基中期修为。

“焚心阁孟采枯、太史纯修出战。”

“青丹谷的人选……”

“苍羽宫名单……”

“星月坊拟定……”

“天遗宗派遣修士,武定南、余跃二人。”

听到一个印象深刻的人名,众人心中莫名地一动。尽管江重雾竭力装做若无其事,语气似乎与平常无二,但在座之人皆非庸碌,耳目感知聪敏,依旧听出了其中微妙的异常之处。

各大仙宗的协作,总算差强人意,钟莱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略微看了看江重雾,眼角深处,闪过了一丝隐晦的笑意。

097.凌岚城之危

救人如救火,不容耽误分毫。

半个时辰后,应征的三十名筑基修士,早已奉命在石厅集结,整装待发。各宗总管、长老悉数到场相送,向本宗弟子低声叮咛嘱咐,淡淡的离愁与悲壮气息,无声蔓延开来。

“呵呵……果然不出巴某所料,余道友位列其中。”

“凡事须留有余地,不然现世现报,就在眼前。”

“嘿嘿……管中窥豹,一叶知秋。余道友的人缘根基,可谓浅薄之极。”

余跃的赫然在列,居然引发了一通揣测非议。

“余道友吉人天相,一路保重。”

略显嘈杂的氛围中,李遥定越众而出,眼神颇为复杂。

“呵呵……他日潮汐城中,李某静候传讯交易。”

无论出于真情实意,抑或着眼日后的示好,彼此仅是萍水相逢,李遥定在出征之际有此举动,令余跃心底掠过一丝暖意,不至倍感落寞孤寂。

“哈哈哈……多谢李道友挂念,余某必定如期赴约!”

自古以来,锦上添花易求,雪中送炭难得。余跃含笑抱拳,言语之间,并不见颓丧怨恨满腹,反倒隐隐透出少有的豪气,让李遥定又一次暗中侧目。

“每逢恶战,余某榜上有名,不知实属天定,抑或人为?”

除了冷笑和无奈,余跃只能自嘲安慰一番。

“舌战黄因策,不单洗刷冤屈,还获得巨额灵石补偿,看似正本清源,大获全胜。”

“实则因为余某的强势,开罪一众总管、长老,在岨崃山脉的修士群体中,显得更为孤立另类。”

送别之际,不知犹存恨意,还是自觉无颜以对,江重雾始终未正面观瞧余跃,不痛不痒地勉励了几句。同行的武定南师兄,似乎有意和余跃拉开间隔,连起码的点头之交都免了,面无表情,独自站立一边。

“嘿嘿……患难时刻,方见真情。人之相交,贵在相知,无关乎同门名份,相识岁月长短。毕生有一、二知己,于愿足矣!”

余跃见状洒然一笑,与武定南叙旧的念头,就此彻底泯灭。

……

天地间寒风凛冽,修士法袍被吹得猎猎作响,放眼望去,满目皆是衣袂飘飘,别有一种豪情壮怀。时而施展轻身功法,穿梭祟山密林;时而飞纵虚空之上,驭剑飞行。

前后不过半日工夫,三十名驰援的筑基修士,如期赶至“凌岚城”中,顾不上片刻的调息休整,跟随城主阴缚石身后,登临高大巍峨的城墙,四下巡视察看。

众人面前的平川,一望无际,广阔无边,不失为绝佳的征战杀伐之地。极目远眺,连绵起伏的“岨崃山脉”,尽情向左右蜿蜒伸展,目力望不到尽头。

城下大片的开阔地面上,满布坑坑洼洼,大小深浅不一。各类妖兽的足迹痕印,依稀可辨。掉落的皮毛、折断的利爪、尚未腐烂的骸骨,散落得到处都是。

一股浓重的腥臭味道,随着阵阵疾风,直扑鼻端而来。

坚硬结实的城垛上,无数爪印横七竖八,观之触目惊心。二十多名“朝阳宗”门人,应属阵法师一职,在多处损毁严重的要塞之处,忙于修补、篆刻符文。

众多炼气弟子神色疲惫,随意瘫坐在城头各处。四周的斑驳血迹,必是人兽混杂,东边一滩,西处一片,早已凝结枯涸,风干成了紫黑之色,先前战况的惨烈,可想而知。

“咳咳……各处城防的总体态势,诸位道友已一一过目,局面实难乐观。幸亏本宗长年苦心经营,应付兽潮颇有心得,才不至乱了手脚。”

回到城主府,阴缚石面有忧色,召集众人紧急商议。

“此次兽潮不同往日,乃人为施法而致,驭使妖兽进退有度,采用围三缺一之术,瓦解守城修士斗志,扰乱城中居民人心,令人疲于奔命,防不胜防。”

围攻城池的妖兽,皆在六级以下,心智尚未完全开化,竟然懂得排兵布阵之法,令余跃等一干筑基修士,心中大感好奇和惊诧。

“阴城主,何为围三缺一?”

阴缚石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满含疲惫苦涩。

“往年兽潮爆发之际,妖兽自四面八方一拥而上,虽凶残狂暴,却是毫无章法。如今则是轮番猛攻三面,独独将退守本宗的西门,故意放空不理,秋毫无犯。”

一众修士闻听之下,不由面面相觑,心中掠过一阵寒意。

“对垒两方若势均力敌,贸然将对手逼入死地绝境,实乃兵家大忌。”

“困兽犹斗,最终即便取胜,所付代价必然惨重,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故留一条活路,令弱势一方顿生逃生之念,无形中军心浮动,斗志削减。”

“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

“嘶……暗中施法之人,无疑是厉害角色!”

余跃一行来到下塌精舍,心头异常沉重和压抑。

“既属人为之祸,何不派遣精锐小队,暗中潜入,四处搜寻,狙杀幕后驭兽之人,岂不一劳永逸?”

集中商谈之时,虽众说纷纭,大都泛泛而谈,毫无可取之处。一名来自“星月坊”的驰骋修士,自作聪明,主动献上一计。

“嘿嘿……并非只有道友虑及于此。阴某前后征召数批修士,冒死深入岨崃山脉,足足十五名筑基精英,最终无一人生还。”

阴缚石面色阴沉,不住唉声叹气,神情间隐有不耐之色。

兽潮一旦爆发,妖兽的日常习性、活动行踪,与以往大不相同,不但异常凶悍残暴,且喜聚众齐行。即便遇见低级妖兽群,筑基修士也要落荒而逃,因而数次暗中刺杀,皆是损兵折将,铩羽而归。

“无论战况纷乱万变,提升自身修为,临阵谨慎应付,方为上上之策。”

大战前的短暂平静时光,余跃亦是见缝插针,闭目打坐。

修士之威能施展,重在自身境界修为,多以单打独斗见长,面对成千上万的妖兽,残暴嗜血,悍不畏死,任谁都会生起无力之感。

调动数千弟子,布防城池,抵御外侵,就更非众人所长。

098.一轮血月

一段时日以来,因“岨崃山脉”中的兽潮,异乎寻常地提前爆发,前来驻守的“朝阳宗”门下、附近历练的宗门弟子和散修,朝“凌岚城”蜂拥而至。

“呵呵……道友手头的材料,估价不菲,令人好生羡慕。”

“所售物品应得灵石,悉数换成青芽丹。”

“前辈欲购的银犀角,承惠二百二十块下品灵石。”

城中的主干街面上,灯火通明,十多家修真商铺从不关张,人声喧哗,相比往常更加热闹繁华,各类兽材的交易尤为红火,堪称日进斗金。

“恭送仙师大人!”

“两位仙师贵客,楼上雅间请!”

“哈哈哈……殷道友,连日征战,难得如此痛快!”

酒肆客栈中,彻夜人来人往,店铺的伙计站立门前,满脸堆笑,迎来送往,并不因妖兽来袭、修士陨落,市面就一派萧索冷清,与俗世中的战时景象,迥然不同。

余跃脚下不紧不慢,随意在城中闲逛,四下的鲜活喧闹,令人眼前一亮,心生惬意,大战前的紧张压抑,无形中也冲淡了一些。

……

临近子夜时分,一轮弯月,孤零零地悬挂天幕。

不知何时起,镰刀一般的弯月,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月色渐渐暗淡下来,不似原先那般明亮皎洁,由银白之色,慢慢演化成金黄,直至最后,覆盖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一股诡异神秘的氛围,悄无声息,笼罩了整座“凌岚城”内,沉浸在恣意享乐的修士,谁也没有留意。

“妖兽来袭!”

空旷的城池夜空,一阵尖利急促的啸声,猛然乍响,司职城防巡哨的弟子,适时鸣钟示警。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具伟岸的身影,跃至城主府的上方。

“当值修士,随阴某上城迎战。轮守之人,随时听候调遣!”

阴缚石随即发号施令,嗓音雄壮浑厚,忙而不乱。

“炼气弟子,各守其位,列队排阵!”

“阵法师,开启护罩,以防暗处偷袭!”

三十名驰援筑基修士,悉数登上城墙。余跃一行养精蓄锐,实为当下的生力军,不似前期驻守修士,历经连番鏖战,俱已身心疲惫,恰逢妖兽来袭,趁势尽快熟悉战事。

城头的人手配置,一名筑基修士,防护一段五十丈宽的城墙。近千名“朝阳宗”炼气弟子,手持各式法器,进入设定地段,趴伏在高大的城垛后面,神情紧张地注视远方。

“咚……咚……咚……”

不一会,若有若无的震动,隐隐自地底深处传来,城头累砌高达三十丈,余跃站立其上,感知依旧清晰无比。

“轰隆……轰隆……”

城墙上整块的青条巨石,随之开始颤抖晃动,刹那间,余跃甚至心生错觉,恍若身处一艘大船,在汪洋中飘零回旋,上下剧烈颠簸。修为较低的练气弟子,双手紧抓城垛,稳住身形。

仿佛深海潮汐一般,一眼望不到头的黑线,顷刻间展开成黑压压的一片,自“岨崃山脉”的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跌宕起伏,一浪高过一浪,朝向“凌岚城”滚滚奔腾而至。

地动山摇,伴随着铺天的尘烟,足足一炷香的工夫,数不清的妖兽,停驻在城外约莫十里处,正如城主阴缚石所说,从东、南、北三面方位,将“凌岚城”围得水泄不通。

“吼……吼……”

肆无忌惮的嘶吼声、响鼻声、粗重的呼息声,低沉狂躁,凶性大发,汇集成震天的音波洪流,慑人心魄。阵阵浓烈的腥骚气味,远远随风飘来,令人胸口恶心反胃。

“咦……”

余跃运足目力远眺,不由惊讶万分。不同种类的妖兽之间,泾渭分明,排成了百十个方阵,整整齐齐蹲伏在地,宛如纪律严明的凡人大军,随时待命出击。

“嘶……传闻中的兽潮,竟是阵仗浩大,气象森严!”

如此弘大壮观的场面,余跃等人皆属首次目睹,震撼之余,不禁头皮发麻。于兽潮一事,各种典籍均记载详实,甚至图文并茂,但亲身经历其中,感知之强烈,不可同日而语。

“凌岚城”一地,紧邻“岨崃山脉”,每相隔数十年的时光,就会遭遇一次规模不小的兽潮冲击,驻守的“朝阳宗”弟子早已习以为常。不少修士还特意远道而来,刀口舔血,捞取丰厚资源的同时,磨砺自身修为。

“兽潮定期而至的原委,皆因简单粗暴的丛林法则。”

“世间的每一处历练地界,孕养之物必有其极致,一旦其间的妖兽繁殖过快,为缓冲彼此领地之争,受到无形之力的支配,竟相朝着附近城池扩张掠夺。”

“血淋淋的厮杀中,老弱体衰之辈,优胜劣汰,从而达到暂时的宁静和协,繁衍生息,循环往复。”

但此次并非妖兽自发入侵,而是受人精心操纵的屠戮。哪怕筑基修士,身负上天入地之能,一旦陷落其中,单凭一己修为,依旧显得何其渺小,不堪一击!

“咦……妖兽已然集结列队,为何迟迟不予攻城?”

余跃心中大为好奇,转头询问紧邻的一名修士。

“万凶蛰伏,只待兽王令下!”

筑基五层的纪雍染,属首批抵达的“朝阳宗”门下,早已历经多场恶战,此刻神情专注,扫视着前方。

“嘿嘿……余道友不妨仰首察看,便知其中端倪。”

余跃闻言猛一抬头,心中不觉骇然。

“嘶……”

专注与无数妖兽对峙,天地间已被血红染遍,居然毫无察觉。

银钩般的弯月,变得鲜红欲滴,如泣如诉。脚下宏伟坚固的城池,四周严阵以待的修士,以及身后的万千屋宇,尽数沐浴在血色雾气之中。

“如此诡异之景,余某从未得见!”

一股淡淡的腥甜气味,隐隐窜入鼻端,不过凝视了片刻,余跃顿感神志略微狂乱,胸口的跳动,无故变得紧促起来。

“血月现,兽潮动!”

驻守“凌岚城”的修士,已然久经生死,看到眼前的这幕场景,神情变得冷峻严肃。大战将起,余跃赶紧运转心法,平复心中的反常悸动。

099.兽潮凶猛

“凌岚城”的墙头,高达三十丈开外,全部以巨型坚硬条石垒筑,每块俱是一丈方圆大小,取精铁烧融成汁,通体反复浇铸,再刻画防御符篆,将彼此紧密相连。

城墙周遭方圆十丈以内,地底深处乎布设《钢甲阵》防御,谨防“噬金鼠”、“吞石兽”、“尖刺狸”之流,自下方偷袭掏挖,造成城防损毁坍塌。

纵观“凌岚城”内外防御,可谓面面俱到,固若金汤,在长达数百年的岁月中,历经多次兽潮冲击,兀自巍然不动。

“开始了!”

一声细微悠长的嚎叫,恍然若无,隐隐传入余跃耳中。

“吼……”

高亢凶悍的兽吼,震耳欲聋,数以千计的“铁鬃犀”,四蹄翻飞,扬起漫天黄土,率先冲向城池。“铁鬃犀”皮肉厚实,高达三丈有余,脊背上一层厚长的鬃毛,闪动着铁灰色的寒光,既能近身攻敌,又可抵御修士法术。

“铁鬃犀”形体彪悍,看似莽撞无比,却并不一味蛮横冲撞,待奔行至近前,两只前蹄竖起,牢牢抵住城墙,将壮硕宽厚的肉身,当作攀登的阶梯基石。

“嘶……孽畜灵智之高,竟然堪比人族!”

妖兽的这一举动,令余跃震惊不已,暗自提高了戒心。

“嗷……”

一阵龇牙咧嘴的怪叫,成群的“魔瞳猿”蜂拥而至,踩踏在“铁鬃犀”的后背,猛然借力弹起,几近数丈有余,瞅准坑洼隙缝之处,娴熟地跳跃而上,迅捷无比。

“吱吱……”

精擅攀爬的妖兽,诸如“千足火蜈”、“狼毒蛛”,密密麻麻,一拥而上,紧紧吸附在外城墙石上,疾速游动爬升。

“咻咻咻……”

稍远处的队列中,身形数十丈的“三头角蟒”,就地盘伏成一团,足足占据了三间瓦房大小。浑身覆盖黑色鳞甲,眼神阴毒冷酷,令人不寒而栗。每只蟒头大如桌面,载负着1头“疾风狼”,宛如一座活动的抛石木塔,随时准备发动。

妖兽攻城严密有序,居然深谙行军布阵之道,完全颠覆了余跃以往的认知,不由心头一凛,召出储物戒中的攻防灵器,冷眼察看,待机而动。

驻防的众多炼气弟子,虽修为低微,但大多经历了数次血战,临敌之际,神色严峻但并不慌乱,各自紧守一方,随时准备出击。

“呜……”

相距城头尚有十丈左右,“千足火蜈”张开大嘴,喷出大片幽蓝的毒雾。众人早已口含一枚“祛毒丹”,全然不惧,施展各式五行法术,猛烈予以还击。

“嗖嗖……”

无数银亮的细丝,自“狼毒蛛”嘴里疾吐而出,防不胜防。其质地异常坚韧,水火不侵,刀剑难断,不少修士纷纷中招,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呼……”

生性狡诈的“三头角蟒”,不失时机地助攻,张口喷射出漆黑腥臭的毒液,漫天黑雨一般,尽数抛洒在城头。修士的盾牌护罩上,即刻发出“嗤嗤”的声响,坚硬的地面青石,被侵蚀出无数浅坑,成千上万缕白烟,令视野一片模糊。

……

一片混乱忙碌中,百密终有一疏,一头机警精壮的“疾风狼”,趁乱跃上了城楼!

“嗷……”

牛犊大小的身躯,在半空转折流畅,灵巧地躲避守城弟子的攻击。四只硕大狼爪寒光闪闪,口中发出低沉的嚎叫,凶横地凌空扑杀下来。

“柳师弟别慌,合力逼退妖兽!”

面对同阶妖兽的强横,防守此地的一名“朝阳宗”弟子,明显抵挡不住,附近的两名同伴见势不妙,迅速聚拢过来,三人一兽绞杀成一团。

“不好,这边城垛失守!”

“速以符篆轰击,死守不退!”

“孽障,去死!”

一旦缺口凸现,无数妖兽便狂呼而至,原本防线整齐的城头,顿时陷入了混战。血水四溅,染红了脚下的巨石,断肢残臂四处横飞,妖兽疯狂的嘶吼,间或修士的惨叫,混杂在一起。

余跃等一干筑基修士,并未投入参战,各自将神识放开,覆盖百丈以内,仔细搜寻探察。

诺大的一座修真城池,光靠百余名筑基修士拼力厮杀,于事无补。数千名练气弟子,凭着阵法、符篆和协同布防,反倒是对抗兽潮不可或缺的主力。至于损伤、陨落在所难免,无论修士,抑或妖兽,皆是修真途中必经的洗礼。

“狙击高阶妖兽,方为筑基修士首要之责。”

余跃一行初至“凌岚城”,阴缚石便慎重告诫驰援。

四级以上、六级以下的妖兽,等同于筑基修士。首次参战之人,往往贪功冒进,忘乎所以,一旦法力运转不畅,极易陷入围攻,导致防线崩溃,甚至落得陨落的悲惨结局。

“城头激战之时,妖禽时常自高空偷袭,一旦炼气弟子难以抵挡,筑基修士务必及时援手,稳住阵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前人无数次抗击兽潮,“凌岚城”亦曾数度失守,几乎化为一堆废墟,成千上万的修士,付出鲜血和性命的代价,才换得如此宝贵而惨痛的教训。

“嘿嘿……高阶妖兽至今纹丝不动,真能沉得住气。”

目睹四周惨烈的战况,余跃震惊之余,更是严加防范。神识探察中,高阶妖兽如统帅将军一般,远远拖在队伍后面,并不急于冲锋陷阵,似在寻觅最佳战机,又好像在等待号令。

城头的浴血鏖战,异常激烈凶险,在双方的攻防之间,数度易手,难分高下。而在另外一处平静的地界,妖兽有条不紊地集结,再次挑起战火,形成双管齐下的夹击态势。

“碧水鳄”、“紫纹蝎”、“腐火妖虎”、“寒水狮”、“枯睛玉豹”,体型巨大,不善攀援,纷纷移至城墙近前,施展各自的天赋术法,集中轰击东、西、北三处的城门,试图自地面打开缺口。

“各处城门加强防护,谨防妖兽突袭!”

妖兽的一举一动,早有司职巡视的弟子察觉,当即高声示警。

100.险象环生

“司职弟子,时刻察看阵法运转!”

每一处城门内,均有主事之人及时下达号令。

“朝阳宗”耗费大量珍稀材料,布设了《坚甲阵》、《六阳厚土阵》、《戊已金阵》、《溺水阵》等阵法,专司防御之能,将四座城门牢牢护住。

“吼……吼……吼……”

“轰……轰……”

众多妖兽轮番攻击,铺天盖地而来,阵法护罩激起了层层涟漪,阵法威能不断被消磨,随着时光推移,光幕表面的色泽,迅速变得暗淡起来。

仙道阵法皆设有“阵眼”,乃是操纵运转的核心所在,里面安放着难得一见的中品灵石,多在四块至六块之间,维系护罩的防御功效。

“咝咝咝……”

眼看“阵眼”内的中品灵石,不停闪耀着刺眼的光芒,肉眼可见之下,晶莹透明的实体,渐渐转为灰白之色,显而易见,已然到达承载的极致。

“即刻更换灵石!”

一名中年男子模样的“阵法师”,聚精会神站立一旁,注视其中的变化,适时高声喝道。左右待命的两名弟子,熟练地将灵力耗尽的灵石,一一置换取出。

“嗡……”

城门上的阵法护罩,陡然光华大盛,重新变得凝重厚实。

“吼吼吼……”

似曾相识的场景,攻城妖兽早已熟知,仰天嘶吼了几声,拖着疲乏的身躯,心有不甘地退下,早已集结的后继妖兽,依次顶替上前,继续狂攻不已。

……

各处战团的场景,呈现在余跃识海中,清晰异常。

过往历练无数,猎杀妖兽本属平常之举。修士斗法,也是司空见惯。但眼前的人兽混战,动辄成千上万,几乎每个呼息之间,便有一条性命被收割,简直亘古少有,闻所未闻。

“呼……”

满目血红一片,说不出的压抑郁闷,积压在余跃胸口。

“呵呵……余道友首次经历兽潮,难免有所不适。”

纪雍染的传音,攸然在识海响起,两人本就比邻而守,此时相距不足三十丈。

“唉……让纪道友见笑了,余某切身之感,委实难以言表。”

时值兽潮伊始,筑基修士未到出动之时,尚有交谈的闲暇。

“哈哈哈……纪某虽阅历稍丰,但人为操纵的兽潮,同样从未得见。”

身为“朝阳宗”的筑基修士,于兽潮一事的见闻,纪雍染远超过余跃,两人趁机私下攀谈起来,既能打发守候之苦,又可避免直视惨状,徒增心头烦躁。

城墙上的地面,早已血流成河。

“咕咚……咕咚……”

妖兽的硕大尸身、修士的残缺躯体,横七竖八,倒在血泊之中,相互堆积重叠。正陷激战中的修士,根本无暇掩埋同伴,更无心思剥取妖兽材料,只得扬腿踢下城头。

“噗通……”

不一会的工夫,又有更多的尸身,不断倒下於积。

一只“虎头蟾”隐藏城垛之后,冷不丁施以突袭,毒舌细长粉红,却是锋利无比。一名练气弟子的护罩,本已摇摇欲坠,瞬间被其击破,径直自后脑贯穿,未及发出惨叫,便即刻陨落。

“啊……”

三名“朝阳宗”的练气弟子,正联手对付一头“金背妖螂”,不曾想,被身后“狼毒蛛”的蛛丝缠住,硬生生拖至城外,狂怒的妖兽一哄而上,刹那间骨渣无存。

“唉……杀戮频频四起,余某有心救援,却是鞭长莫及。”

身为筑基修士,余跃守土有责,绝不可擅离,只得暗自叹息。

“不好!”

就在余跃分神的刹拉,左侧三十丈外的城头,一条“三头角蟒”跳纵上来,就势一个翻滚碾压,将十多名“朝阳宗”弟子险险撞出墙外,此地防线被撕开了一个巨大豁口!

“来人增援,勿使妖兽登城!”

附近弟子一面拼命围堵,一边高声求援。城头上喊杀声震天,四处皆是险象环生,各人自顾尚且不及,有心无力,用不了多久,妖兽便会蜂拥占据此处,“凌岚城”危在旦夕。

“孽畜!”

“快闪开!”

“啊……”

练气七层的席雨桐,正与一头“魔瞳猿”拼死搏杀,右侧突然一阵大乱,喝斥声、尖叫声、怒吼声此起彼伏,一同御敌的师兄弟,纷纷如布袋一般甩飞,一股浓烈的腥风,同时扑面袭来。

“强敌来袭!”

席雨桐苦于分身乏术,匆匆向左侧闪避。

“不可正面硬拼。”

不曾想,就在一转头的工夫,席雨桐猛然惊觉,一个桌面大的巨型蟒头,在视野中疾速迫至近前,猩红蛇信吞吐,瞬息刺穿身前的盾牌本体,直插胸膛而来。

“不好!”

席雨桐吓得魂飞魄散,出于求生本能,正欲撑起随身护罩,脑海中传来一阵眩晕,手足酸软,体内经脉中的法力,顿时凌乱溃散,一时之间难以凝聚。

“吾命休矣!”

心底冰凉,极度绝望之下,席雨桐唯有闭目等死。

“咔嚓……”

“噗通……”

数千斤重物猛然坠地,撞击声响沉闷而剧烈,脚下坚实牢固的山石,无不上下颤动发抖。

“多谢前辈相助!”

“哈哈哈……杀不尽的孽畜!”

“妖兽的一轮反扑,总算堪堪挡下。”

数个呼息之后,附近的喊杀呐喊之声,清晰入耳,席雨桐方才醒悟,自身并未陨落,仔细探察周身上下,亦无任何异样,懵懵懂懂睁开眼眸,心底难以置信。

三个硕大的蟒头,赫然滚落脚底附近,腥血粘稠,肆意流淌。

“本座在此镇守,休得慌乱!”

趁着城防大开之际,十数头妖兽已冲上城头。右边三十丈外,一名颌留短须的筑基修士,正在调动布防,辨认天青法袍上的标识,正是来自“天遗宗”的前辈。

“四下弟子速归本位,封堵缺口,以御兽袭!”

余跃嗓音沉稳,悬浮头顶的灵器光华一闪,一道剑影急射而出,转眼间,将入侵妖兽轻松斩落,被逼退的弟子迅速合围,及时稳住了阵势。

“朝阳宗弟子席雨桐,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劫后余生的席雨桐,连忙深施一礼,随即大喝一声,重新冲向城头,奋力搏杀妖兽。

101.寒铁灵弩

就在城防失守之际,余跃外放的一缕神识,当即有所察觉,几股强大的妖兽气息,在城外蠢蠢欲动。

“哼……终究按捺不住了!”

余跃心中一凛,当即锁定一头妖兽气机,中品灵器“焚焰剑”悬浮头顶,闪耀着暗红炽烈的光芒,蓄势待发。好在驻防的“朝阳宗”弟子训练有素,及时回防封堵,正欲出击的高阶妖兽,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孽畜狡诈如斯!稍有疏漏,便会趁乱而至。”

人兽激战良久,高挂虚空的一轮血月,仿佛被血水浸泡一般,色泽浓郁到了极致,殷红浓稠的汁液,随时都会滴落下来。

“当……当……当……”

城池上空,报急钟鸣再次接连响起。

“高空妖禽来袭!”

一道道宏亮的号令,自城头向各处下达。

“司职弟子,布阵御防!”

每座城楼下方,黑影纷纷自暗处现身。七十二名重装整齐的练气弟子,迅速集结列队,彼此虽一言不发,却默契十足,依照固定方位结成阵势。

眨眼间,三十六台弩车呈现地面,黝黑铮亮,森严肃杀。

“寒铁灵弩,以四轮赤铜车为基,整体浇铸其上,占地三丈方圆,主材为精金陨铁,质地坚硬无比,辅以沉星沙、蓝角璃、玄极赤铜、离神水等珍稀材料,达数十种之多。”

弩之构造精细巧思,可分弩臂、弩弓、弩机三部。

“弩弓,横于弩臂前部,弯如一轮细细的新月。”

“弩臂,因形似扁担,又俗称弩担。前有横贯容弓孔,以稳固弩弓。正面一条沟形矢道,用于安放箭簇,令激射箭矢笔直怒行。”

“弩机,核心部件,装于匣状弩郭内。后连有望山,依照敌方间隔调整方位,力求一击中的。弩郭之下配装悬刀,用于激发箭矢。”

纵观“寒铁灵弩”的外形,恰似一张巨大弩弓,但无论构架、材质,抑或炼制之法,无一不是仙家手段,精巧复杂百倍,两者的威能不可相提并论。

“装填箭矢,待令发射!”

随着一声令下,一名弟子略微躬身,掀开侧翼的箭矢槽孔,将二十四根弩箭悉数压入,扣上机簧,而在灵弩的另一端,留有八个黑压压的孔洞。

弩箭长达二尺,以采自深海的“地心寒铁”打造,银白雪亮,锋锐坚韧。后端四寸为柱形,前端三寸则呈锥状,并凿有十二条细小的血槽。

“以铁为矢,威能巨大,且在箭匣底部加附磁石,以防箭矢倒向、滑落。”

“矢长三尺为最佳,各处机关互动畅通,激发力道迅猛。”

抽取下品灵石的灵力,以供“寒铁灵弩”劲射,箭矢一出,百丈之内洞金穿石,霸道无匹,专破四级以下妖兽的肉身防御。

三台“寒铁灵弩”为一组,结成《天地三才阵》,两组轮换发射,寒光闪闪的箭头,斜斜指向夜空,令人不寒而栗。

诸事就绪,七十二名练气弟子半蹲在地,严阵以待。

“呵呵……孽畜蠢笨之极,又来白白送死!”

“可惜,猎杀再多低阶妖兽,无一点战功可计。”

“唉……凝丹髓乳令人垂涎欲滴,不知会落入哪位前辈之手?”

“各位师弟毋需郁闷,在此操纵灵弩,远离正面战事,全无损伤陨落之虞。获胜后收割妖兽材料,丝毫也不落于人后,不知令多少同门羡慕。”

妖禽飞袭即将来临,“朝阳宗”弟子手握“寒铁灵弩”,且在阵外的四处角落,各有一名筑基前辈守护,可谓高枕无忧,加之众人久经沙场,心底自然毫无惧意。

“呜……”

不到半刻钟的工夫,一片巨大的黑云,惊现天幕之上,自“岨崃山脉”内疾速蔓延而出,夜空一半血红,一半漆黑,浩瀚壮观,令人震撼莫名。

肉眼可见中,黑云飞快侵蚀前行,直至将“凌岚城”彻底笼罩。“云翅鸟”、“飞翎雀”、“昊阳雕”、“幻焰蛾”、“暗火鸦”、“金蝉蜂”、“鹫面毒蝠”,各类妖禽数以万计,忽然间一齐厉声尖啸,前赴后继,径直向下俯冲。

“布阵弟子,开启法力护罩!”

“一组灵弩,全力突射!”

“次组即刻准备!”

多达两成的妖禽,已飞扑射程之内,主事之人的号令,在众人耳旁响起,低沉有力,从容不乱。

“崩崩崩……”

“嗖嗖嗖……”

一阵机簧爆鸣,尖利而清脆。一次激发近二百支弩箭,一而再,再而连三,衔接如行云流水,后续依次替换,呼啸着迎向漫天的凶禽,丝毫不留喘息的空隙,更不会露出任何防护死角。

“噗嗤……噗嗤……”

箭矢密如飞蝗,用不着刻意校正准头,无数凄厉的惨嚎声,随即四下响起,直刺下方修士的耳骨。

“扑通……扑通……”

成百上千的妖禽尸身,疾如雨点一般,纷纷自高空坠落,撞到修士法力护罩,旋即被弹开,跌至城头、地面。剩下的漏网之鱼,俨然成为惊弓之鸟,仓惶无比地飞至半空,盘旋悲鸣不已。

“修者心智之聪慧,手段之精巧,岂是低阶妖兽可比?如此莽撞蛮干,焉能不大败而归。”

余跃在城头全神贯注,稍加神识探察,身后猎杀妖禽的场景,在识海中一一呈现,忍不住低声感叹。

“哈哈哈……余道友好雅兴!临阵观敌之际,居然心生许多感慨。

战事渐见乐观,来自“朝阳宗”的筑基修士纪雍染,同样心情大好。

“呵呵……身陷万千妖兽重围,生死间不容发,惊心动魄,余某的确有感而发。”

一个仙宗的声望地位,不单单取决于弟子的战力高低。尽管饱受兽潮冲击,“朝阳宗”执意在此构筑“凌岚城”,誓保先辈开疆拓土的福荫,并将其演变成磨砺后辈的试金石,可谓高瞻远瞩,用心良苦。

“纵观贵宗御兽之举,布局缜密,装备精良,门下一干弟子亦是法度严明,临危不乱,西南地域第一大仙宗的名头,实至名归!”

余跃和纪雍染闲聊之际,“寒铁灵弩”咆哮的怒吼,接连响起。

102.大捷

迄今为止,自城头、地面、高空三个方位,妖兽已轮番进攻,可谓花样频出,机关算尽,但始终未能越雷池一步,在“凌岚城”的里里外外,留下了一片尸山血海。

“高阶妖兽即将出动,各位道友谨慎应付!”

阴缚石的嗓音中气十足,从城主府上空发出,响彻了整座城池。

四级以上的高阶妖兽,终于开始全力出击。虽只有百十来只,但其凶悍强大的气势,足以排山倒海,受此引导统领,成千上万的低阶妖兽,顿时变得更加狂暴。

“哈哈哈……孽畜,来得好!”

城上的筑基修士连声暴喝,纷纷放出自身气势,两下在半空迎面猛撞,兽潮的狂暴势头为之一顿。入侵的高阶妖兽,被一一拦下,僵持良久的攻防大战,开启了巅峰对决。

余跃截住一只“冰蚕”,堪堪四级之境修为。

背生六对金色飞翅,腰身有水桶般粗细,通体雪白如银,散布着拳头大小的狰狞黑斑。身长一丈五尺左右,却灵动迅捷,在半空上下飞舞,口中接连吐出白色寒雾,令人如坠千年冰窟,修为稍低便难以抵御。

“炼气弟子退让一旁,以免被冰寒波及!”

面相凶恶的“冰蚕”,修为虽仅等同筑基前期,但妖兽战力素来强于同阶修士,且觉醒了天赋技能“寒冰裂地”,加之居高临下的优势,颇为棘手难缠。

人兽混战之中,余跃还必须分出神识,时刻察看周围的战况,确保辖下城防稳固,才是当务之急,单单斩杀一头高阶妖兽,于大局影响甚微。

“嘿嘿……余某正好用其练手,将五行生克之术推演一番。”

驻守“岨崃山脉”以来,屡屡历经生死关头的磨砺,“五行生克”的感悟,已日臻娴熟完善,眼下又遇上一头妖禽,机会难得,余跃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冰,乃水为之。火弱遇水,必为熄灭;反之,弱水遇火,必为其燃。”

火系“焚焰剑”的赤红光芒,灼人眼目,热浪滔天,护住余跃周身,上下格挡,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身前尚有防御灵器、法力护罩,紧守门户,密不透风。

“吱吱……”

冰雾浓重,蒸腾而起,方圆十丈内皆是一片朦胧,一人一兽的身影,仅能看到模糊的大致轮廓。唯有阵阵强烈的法力波动传出,方可感知战况之激烈。

“咝咝……”

缠斗了一炷香的工夫,因修为不及余跃,“冰蚕”深受火系术法压制,始终无法突破防御,在半空盘旋翻飞,口中嘶吼不断,显得异常狂躁憋屈。

此役中,“寒铁灵弩”威能尽显,高空来袭的妖禽,被无情虐杀近半,已呈溃败之像。气焰汹汹的高阶妖兽,难以逾越城头的一干筑基修士,这轮兽潮再而衰,三而竭,声势已大不如前。

“守城修士一鼓作气,彻底击溃妖兽!”

此消彼长之下,“凌岚城”一方悄然占据了上风。遥远的东方天边,开始隐隐露出一丝鱼肚白,高挂头顶的血红弯月,也渐渐回复了本来面目,散发出柔和的银白清辉。

“嗷……”

一声低沉悠长的狼嚎,绵长不绝,自“岨崃山脉”深处传出,又似发自弯月之上,混杂着不甘、愤怒和仇恨,数千修士竟都清晰耳闻。

“不愧万兽之王,修为精深,堪称可怕!”

猎人世代相传,头狼长嚎可远至千里之外,这声怒号的起始之处,远不止于此。余跃隐隐有所感知,其蕴含的威势、境界,本方筑基修士难以企及,应是已接近突破的边缘。

“呼啦……”

数以万计的凶恶妖兽,潮水般退向远处的莽莽山脉。“冰蚕”疾速扇动金色翅膀,猛地裂开腥臭的大嘴,向余跃喷出大股浓重的寒雾,发出一连串尖厉的“嗤嗤”声响,凸起眼珠狠狠地瞪了几眼,化作一道白线,遁离而去。

“哈哈哈……兽潮打退了!”

金色朝霞照耀天地,两千多名炼气弟子浑身浴血,站立在满目疮痍的城头,振臂狂呼,尽情发泄劫后余生的喜悦。无数修士骸骨、妖兽尸身,静卧在滚烫的血泊中,无声述说着昨夜的惨烈战事。

“剥取兽材,正当其时!”

“嘿嘿……大战过后,满眼俱是灵石!”

“卞师弟,万千无主之物,手快有,手慢无!”

三面沉重的城门,应声大开,数千炼气弟子一拥冲出“凌岚城”。面前污秽遍地,腥臭熏天,无数妖兽尸身,堆积如山,散落旷野,乃是用修者热血性命换得。

余跃等人不甘自贬身价,与炼气弟子争利,齐齐负手屹立城头,相互闲聊攀谈起来。些许低级兽材,也难入筑基修士法眼,被斩杀的高阶妖兽,早已被各自收入储物戒中。

“大战初胜,切记以和为贵,不可妄生事端,违者严惩!”

一片欢腾声中,城主阴缚石不忘告诫众人。

“道友,不好意思,这头苍岩毒蛛,在下已先期入手。”

“呵呵……毛师兄,四下尸横遍野,犯不着自伤和气。”

“各位师弟,出手须干净麻利,兽材收割多多益善!”

数千修士一齐出手,场面无比壮观宏大。热火朝天的人群中,以“朝阳宗”门下居多,外宗弟子、散修也不在少数,彼此磕磕碰碰,难免生出小小争执,好在妖兽尸身众多,尚能克制忍让。

“往昔峥嵘如铁,蓦然回首魂牵。”

仿佛看到自身的旧时过往,一块下品灵石,恨不能掰成两半使,前往商铺购买灵草、丹药,余跃往往货比三家,最终还与店主讨价还价一番。

历经一场兽潮血战之后,所得兽材何止万千,于长年底层打拼搏的炼气弟子,人人收益丰厚,堪称一笔不菲的意外横财。

“难为这些炼气晚辈,此役胜之着实不易!”

余跃驻目观看,脸上不由露出会心的笑意。人生得意之时,自当恣意纵欢,哪怕明日就要陨落,身为修士,与天争命,自亦当认命。

103.偷袭使诈

“凌岚城”中首屈一指的奢华酒楼,当属“云游楼”无疑。

其占地在千亩以上,八角楼阁足有九层之多,高达十余丈开外,显得卓尔不群。每一层的角落皆设斗拱飞檐,向外延展一丈有余,上挂六枚硕大的鎏金铃铛,随风摆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异常清脆悦耳。

数十颗珍稀巨木,环绕栽种四周,“玉银杉”、“望天木”、“珙桐”、“桫椤”等,树干修长通直,高耸入云,树冠华盖茂密硕大,一望便知,都有着上百年的年轮。

时值正午时分,凯旋归来的炼气弟子,心中意气风发,呼朋唤友涌了进来,将下面整整五层台面,占据得水泄不通。谈笑声、觥筹交错声、划拳行令声,夹杂着店员的吆喝声,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在静室中调息完毕,余跃信步走入“云游楼”。

“仙师大驾光临,小人蓬荜生辉!”

大多筑基修士终日苦修,或是四方游历,于酒肆茶坊之类的世俗场所,鲜有涉足,司职迎宾的美貌女婢,慌得手足无措,酒楼老板得知后受宠若惊,上前连连赔罪,亲自引入顶层雅间。

“尔等暂且退下,但有所需,本仙师自会相召。”

点中几样精致的招牌菜肴、一坛远近闻名的老酒“岚城冰烧”,余跃微微挥了挥手,一干人等急忙恭声施礼,毕恭毕敬倒退而出。

“胡师兄实力强横,此次兽潮斩获,想必丰厚异常。”

“哈哈哈……彼此彼此,契机命中定,富贵险中求!”

“那是,那是,师弟数次遇险,多亏师兄挺身相救。”

身为“朝阳宗”外门精英,胡朝墨的修为达到炼气八层,近二十日苦战中,虽大小伤势不断,终究侥幸存活下来,收割了近百头低阶妖兽,所得收益远超平日的组队历练。

“兽潮之初,数日方有一场恶战。最近一段时日,妖兽则是频繁连日进犯,且变得凶残异常,大有鱼死网破之势。”

酒至半酣之际,众多弟子不免形迹放浪,嗓门也渐渐洪亮起来,旁若无人,天南地北一通,侃侃而谈。

“凌岚城宛如铜墙铁壁,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妖兽此举纯属狗急跳墙,吾等来之不拒,求之不得!”

“哈哈哈……宣师弟豪气冲天,令人心神为之一振!”

大战过后的“凌岚城”,一派难得的祥和与喜庆。雅间之中,余跃自酌自饮,神识微微放开,整座“云游楼”中的动静声响,尽数传入识海,听到会心之处,偶尔展颜一笑。

“此次兽潮既属人为,暗中施法之人连续多日驭使,心神必定不堪重负,因而近来妖兽的举止,方显反常急躁的迹象。”

几名“朝阳宗”弟子的闲聊,令听者有意,余跃忽然心中有所触动,一个大胆之极的推测,不由跳入脑海。

“两方的最后决战,恐怕为期不远了。”

倘若事态演变果真如此,也不知眼下的未卜先知,届时会有何裨益,但至少众人皆醉吾独醒,心底会平添少许安定,余跃仰头一饮而尽,眼神愈加清亮起来。

……

又是一个子夜时分,妖兽汹如狂潮,再度来袭。

“诸事竟如此按部就班,一板一眼”!

余跃正值驻防城头,与妖兽缠斗之时,无端隐隐有所感知,一股无形的凶险危机,似已越来越近,但眼前又毫无异状,心底的不安愈发浓重起来。

血月红芒妖异,令人心浮气躁。低阶妖兽、炼气弟子率先迎面激战。随后妖禽飞临,城中大片箭雨突起,强硬狙击。最终高阶妖兽攀跃而上,筑基修士上前阻截。

“孽畜!”

“轰……轰……”

“咔嚓……”

“啊……”

巨大的爆裂声、惊呼、惨叫声,猛然自身后响起。

“不好!突变之处,正是摆放灵弩所在!”

城头的一干筑基修士,心头向下一沉,情急中连忙分神察看。

“嘶……城防利器,毁于一旦!”

不到十个呼息的工夫,三十六台“寒铁灵弩”已被悉数毁尽,司职操纵的七十二名炼气弟子,死伤惨重。炼材碎片、未曾发射的箭矢、修士尸身,散落得到处都是,地面上一片血泊狼藉。

担负守护之责的筑基修士,分别被四头高阶妖兽缠住。

“吼吼吼……”

五级之境的“太罡怒猿”,无人能够挡挡,一路横冲直撞。

“高阶妖兽潜入城中,竟无一人察觉!”

余跃等人诧异万分,暗自心惊。

“附近道友火速增援,务必全力拦截!”

阴缚石高声呼叫,语气异常急促。一则被强敌偷袭得手,心中惶急,二来恐被高阶妖兽拖住,正处激战之中,难免呼息不甚平和。

“如不能即刻驱逐入侵之敌,挽回当下颓势,一旦被妖兽内外夹击,凌岚城随时可破!”

四周的筑基修士惊怒不已,纷纷拼死突围,欲前往救援。

“惊神锥!”

生死关头,余跃顾不得藏私,神识攻击两记连发,围堵在身前的两头高阶妖兽,瞬间轰然倒地,一命呜呼。好在四下修士各自为战,无人察觉到异样。

强忍识海中的眩晕,余跃率先纵下城头。

“吼……”

一名筑基中期修士从天而降,拦住了去路,“太罡怒猿”杀得兴起,根本未放在眼里,大踏步迎前,抡起醋缸般大小的拳头,凌空砸下。

“龙出深海!”

悬浮在余跃头顶的灵器,早已换成了一柄水系“碧波剑”,一道波涛汹涌的水龙,在半空凸现,声势浩大,正面迎击。

“金弱遇火,必为销熔。”

依照“五行生克”之术,“太罡怒猿”乃金系妖兽,应以火系“焚焰剑”克制御敌,但五级妖兽等同筑基中期,战力显然高出余跃,正面以硬碰硬,不但法力消耗巨大,术法亦要反受其制。

“遭遇如此强敌,一时之间难以将其击退,抑或斩杀。”

“力敌不宜,唯有智取!”

临阵之际,余跃突发奇想,转而施用水系术法,意在以柔克刚,采取四下游斗之法,先行稳住本方阵脚,静待其他同阶援手。

104.水系术法建功

“太罡怒猿”的硕大铁拳,无坚不摧,气势如虹,在周围的无形虚空之中,激起了一连串的音爆之声。相形之下,水浪虽柔弱无比,却义无反顾,自下方兜头迎上。

“啪……”

第一重浪头激扬怒张,被“太罡怒猿”轻而易举破开,无数细碎的水珠,四散飞溅。第二重、第三重巨浪紧随其后,接踵而至,连绵不绝。

一弯深潭宁静,安详柔软之极,宛如女人温暖的怀抱。

点滴之水,经年累月之下,无声无息之间,却可洞穿顽石,此乃水之坚韧绵密。

巨石入河,纵使浪花飞溅,涟漪不休,终究回归波澜不兴,为水之广博幽深。

海上滔天巨浪,轻易搅碎铁板、大船,吞噬万物,则显水之狂暴蛮力。

“水,看似软绵柔弱,可化精铁为绕指柔!”

水浪无穷无尽,在妖兽的蛮横力道面前,显得不堪一击,被悉数砸成了雪白的泡沫,四处横淌流溢,但“太罡怒猿”的一拳之威,遭遇重重阻碍终至力竭,再也难以寸进。

“咚咚咚……”

胸腹间气血剧烈翻腾,余跃接连后退,勉强稳住身形。

“五行术法,远非相生相克。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尽管脸色微微发白,余跃却目露惊喜之色,“碧波剑”的幽蓝光华,更加闪耀明亮。

战事突生异变,“凌岚城”中休整的筑基修士,相继加入战团,渐渐扳回了劣势,终于开始抽出人手,对偷袭入城的妖兽,展开围堵清剿。

“诸位道友坚守片刻,后续援手即刻赶到,捣毁弩阵的孽畜,务必全歼!”

阴缚石高声断喝,满含滔天怒火。

专司捣毁灵弩的四头妖兽,见势不妙,口中急促嘶鸣,正欲脱身。“太罡怒猿”倚仗肉身强横,只攻不守,却一直并无大的建树,不由狂躁无比,兽性大发,对同伴的示警置之不理,恨不能将余跃碾成肉酱,方解心头之怒。

“吼……”

仰天发出震耳的怒吼,两只巨拳在铁铸一般的胸口,疯狂乱捶一通,“太罡怒猿”猛然双脚顿地,高高跃起数丈,挥动一只硕大的右拳,宛如万钧山岳,呼啸着轰向余跃的面门。

“嘿嘿……死到临头,犹不自知!”

相比“太罡怒猿”的惊天声威,屹立地面的余跃,显得孱弱渺小。历经一番缠斗,对五行术法的奥妙,余跃的感悟与时俱增,更加得心应手,哪怕当下独力支撑,依旧有足够的底气。

“浊浪绵绝!”

湛蓝的巨浪,平地急涌而现,将余跃的周身瞬间隐藏其中,此地虽无风,浪头却高达数丈,层层叠叠,无穷无尽,气势汹汹卷向“太罡怒猿”。

“嘭嘭嘭……”

怒不可遏的“太罡怒猿”,一拳紧似一拳,竟然发出了巨木捶石之声,异常沉重震耳,但任凭力道狂暴,破开了一道道巨浪,却始终摆脱不了浩瀚连绵的水势,一次次皆是无功而返。

“桀桀……”

附近的四头妖禽,再也无心恋战,虚晃一招,发出阵阵厉啸,仓皇破空而去。原先镇守在此的四名筑基修士,满腔羞辱愤恨,急欲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合力杀了孽畜!”

随着一声怒吼,足足五名筑基中期修士,形成围殴之势。

“太罡怒猿”顿时手忙脚乱,凶恶的眼眸中,居然露出一丝惶恐之色。一阵左冲右突,眼看脱身无望,“太罡怒猿”狂性大发,不管不顾,以伤换伤,一副以死相拼的架势。

“迴旋怒流!”

身遭攻势陡然减轻,余跃心神大振,眼看“太罡怒猿”要做困兽之斗,手中法诀顺势一变,连绵不绝的巨浪,陡然向后收拢,由纵转横,就地演变成一条粗大无比的水龙,转换间圆转自然,正好将“太罡怒猿”团团围住,化出一个硕大漩涡,方圆达数丈之宽。

“吼……”

四方术法疾射而至,“太罡怒猿”正欲抵御反扑,湍急的水流深处,传来一股强大吸力,足下冷不防一个踉跄,高达三丈的巨型身躯,险险跌倒水中。

“噗嗤……”

就在失神的一刹拉,“太罡怒猿”四周的防御,露出了明显破绽,四名筑基修士趁虚而入,哪怕妖兽肉身强悍,刹那间再添了几道创伤,现出了森森白骨。

“太罡怒猿”生性暴烈,力大无穷,防御坚韧厚重,最喜肉搏硬憾,可惜碰上油滑狡诈的战法,被余跃避实就虚,十成战力最多只能使出一半,盛怒之下,狂吼不止。

“哈哈哈……孽畜空负一身蛮力修为,处处受制,命不久矣!”

城中各处的局势,重新被修士掌控,围攻的四名修士心神稍缓,施法之际更加从容不迫,威能渐增。

“哼……活剥孽畜,都难泄心头怒火!”

可惜,所有“寒铁灵弩”被毁,罪责难逃,即使全歼元凶,也于事无补。

眼看战事逐渐明朗,最多两波攻势,便可一定胜负。伤痕累累的“太罡怒猿”,突然临死反扑,圆睁的怒目血红一片,爆发了全部凶性与潜能,奋力撕扯之下,居然破开了水龙的束缚。

“缠绕术!”

一具天青色的身影,彻底显露出来,“太罡怒猿”一脸狰狞,凌空猛扑而下,欲拼个鱼死网破。不曾想,一片茂密强韧的水草,凭空出现在足底,瞬息之间爬满全身,将其四肢死死缠住,宛如肉粽一般。

“强水得木,方泄其势!”

间不容发之时,余跃顺用五行术法,以水生木,困住了凶兽。

“去死!”

合力围剿中,众人默契十足,转瞬即逝的绝杀良机,四名筑基修士自然不会放过,暴喝声四起,璀璨耀眼的术法光华,顷刻淹没了“太罡怒猿”的庞大身躯。

“啪……”

随着一声震天的嘶吼,缠绕紧实的丰密水草,被应声层层崩断,纷纷掉落到水面,仅仅为他人争得一个呼息的工夫,但已经足够了。

“吼……”

殷红的血水,从海碗粗的创口狂飙而出,不可一世的“太罡怒猿”,满含悲忿之色,终于气绝身亡。

105.甘冒奇险

众志成城,再一次击溃兽潮。

旷野一望无际,血煞之气冲天,尚未完全褪尽。污浊浓稠的血水,遍地横流,人兽尸骨堆积如山,多处残破的“凌岚城”,依旧在天地间巍然屹立。

收刮兽材的数千炼气弟子,照常欢天喜地,忙得不亦乐乎。简朴而威严的城主府中,却是死一般沉寂,阴缚石无力地背靠座椅,惊怒交加,一众筑基修士席地而坐,脸上亦是愁云惨淡。

“幕后之人不但功法诡异,且睿智缜密无比,单凭一己之力,险些撕开凌岚城的重重防御。”

那名暗中施法的修士,借助众多低阶妖禽,将数头战力强悍的高阶妖兽,偷偷搭载进来,“寒铁灵弩”无力破开其厚重的防御。一招暗度陈仓,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仅付出极小的代价,便彻底摧毁城中布设的“寒铁灵弩”。

“灵弩被毁一事,尚不足虑,城中库房存货充足,实在不济,还可从本宗紧急征调。”

阴缚石双眼布满血丝,嗓音沙哑而沉重。身负筑基后期修为,即便数个昼夜不眠不休,依旧精神抖擞,之所以这副模样,全因急火攻心所致。

“阴某倒是担忧,今日乃对手投石问路之举,本方城防的薄弱死穴,已暴露无遗,若以此为突破口,内忧外患之下,凌岚城已无险可据,危机四伏。”

众人的心中,顿时变得沉甸甸的。一旦依托妖禽自高空偷运,“凌岚城”一方的命脉,便被敌方玩弄于掌股之中,虚虚实实令人难以估摸,首尾不能兼顾,深陷被动挨打的境地。

今夜子时来临,即是破城噩运之际!

“可预先告知城中商家、百姓,做好应对最坏局面的打算。未得到联盟首肯之前,所有驻守修士,自阴某以下,唯有拼死一战,绝不后退半步!”

阴缚石的语气决别悲壮,却异常坚定果断。

“各位道友若有御敌良策,不妨当场直言不讳。”

议事大厅中,“嗡嗡”声顿时响成一片。事关自己的生死,一百多名筑基修士,纷纷低声议论商谈,但过去了一盏热茶的工夫,却没有一人站出来。

“咳咳……既然如此,各自下去准备。”

阴缚石的心中,原也未抱有任何希望,看了看一众焦急茫然的神态,轻声叹了口气,就要挥手摒退众人。

“余某有一拙见,还请阴城主定夺。”

余跃自人群中走出,缓步上前,满脸肃然。

“噢……余道友但说无妨。”

见来人出自“天遗宗”门下,在一干筑基同阶中,显得默默无闻,阴缚石疲惫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人为兽潮持续近一月之久,妖兽攻势反而有增无减,实属蹊跷反常。依余某猜测,施法修士心神大耗,恐已成强弩之末,方才鼓起余勇,意在速战速决。”

阴缚石浓眉一挑,沉吟思索片刻,眼中似乎有了少许的神采,众人也不住点头认同。

“咦……阴某终日忙于布防御敌,其间微妙之处,倒是大意忽略了。依余道友之意,本方该如何应对,方可一举扭转乾坤?”

阴缚石不由心生几分希冀,对余跃亦是刮目相看

“咳咳……阴城主、众位道友乃各宗精英,尚且束手无策,余某焉有回天之力?不过迫于形势,两权其害取其轻。”

余跃面呈苦笑,连连摇头,众人不免大失所望,暗生抱怨。

“狙杀施法之人,固然有去无回;坚守城池,同样九死一生。”

余跃突然脸色一整,神情冷峻地环视四周,身上涌起一股决然的气势。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再次潜入深山,赌一赌各自的气运!余某在此主动请缨。”

闻听余跃的陈述,阴缚石的眼神,陡然黯淡下来,低头不语。

“岨崃山脉”连绵起伏数千里,凭一人之力,搜寻一名刻意隐藏的修士,无异大海捞针,“凌岚城”先后派遣三批精锐修士,尽皆覆灭其中。

“即便阴差阳错,探知到施法之人的行踪,亦是枉然!”

余跃明面的修为,不过区区筑基四层,绝难担当重任。

“阴城主,褚某愿随余道友前往!”

“也算上娄某一份!”

阴缚石尚在沉吟犹豫,兴许是被余跃的一番言论打动,“焚星阁”修士褚世机、“星月坊”修士娄良随,居然先后自告奋勇。死马权当活马医,希望纵然渺茫,也好过绝望等死。

“呵呵……奇哉怪矣,竟然有人抢着送死!”

“狂傲之人,必有所恃仗,三位道友修为平平,名声不显,不知底气从何而来?”

“嘿嘿……天生万物,人分百种。大难临头之际,既有拼死一战的磊落之辈,也不乏自作聪明的宵小,脚底抹油开溜。”

明知事不可为,而勉力为之,余跃三人的动机,自然受到各方的猜忌质疑。心怀嘲讽、鄙视、不屑者,比比皆是,‘嗡嗡’的嘈杂之音,令人更为心烦意乱。

“一旦有所发现,即刻传回讯息,每位道友可获三十点战功。若能就地将施法修士斩杀,阴某亲自上报请功,直接领取一份石碑异宝。”

阴缚石斟酌再三,终于打定主意,目光冷冷地审视着三人。

“不过有言在先,六宗业已结成同盟,自当同仇敌忾,生死与共。万一城破之日,三位道友既未陨落,又不回归与众人共存亡,阴某将发出海捕檄文,昭告联盟修士,日后以临阵脱逃之罪,上天入地,通力追杀!”

这番话语气象森严,掷地有声,令人无不暗自咋舌。其他修士的心中所想,也被阴缚石恩威并施,一一正色告知,大力勉励之余,隐含着浓烈杀机。

“余某领命!”

“褚某领命!”

“娄某领命!”

纵使胆大枉为之人,绝不会再心存侥幸,与整个西南仙道为敌。余跃三人互相对望了一眼,神情冷肃,大声应允。

阴缚石默默点了点头,取出1枚空白玉简,在上面刻画寥寥数言,交付三人手中,作为出城的凭证。

106.潜入死地

此次兽潮欲擒故纵,采用“围三缺一”之法,因而“凌岚城”的西门内空空荡荡,与其他三处短兵相接,杀声震天的景象相比,显得出奇的平静和冷清。

“各位道友止步。”

四名筑基修士一脸戒备,自暗处角落中缓步走出,将余跃三人围在当中。

“奉城主之命,全城修士须协同抗击兽潮,任何人等不得从此地出入。如有违抗,休怪术法无情!”

随着冷峻的清喝响起,高处城头上人影绰绰,奔跑布防之时脚步迅捷,尚有五十名“朝阳宗”练气弟子驻扎西门,日夜严密看护。

“有城主押印密令在此,吾等身负战时要务。”

一名领头修士走上前来,仔细核验之后,方才挥手谨慎放行。

“余道友,以下的行止该如何定夺?”

出于满心钦佩,褚世机、娄良绥自然唯余跃马首是瞻。

“两位道友,此行事关一城修士安危。依余某拙见,不如各自分散深入山脉,不惜代价,穷尽心力,或许最后生还之望,反而能多上一分。”

前面埋头疾行的余跃,回头对两人苦笑了一下。同为筑基修士,褚世机、娄良绥两人亦非泛泛之辈,这其中的轻重缓急,即刻心领神会。

“眼下已至卯时,相距子夜来临,已不足八个时辰,倘若找不出暗中施法的修士,众人皆难逃一死。”

“唯一的区分,唯有死法不同而已!”

褚世机、娄良绥的修为,俱是筑基五层,年岁也与余跃相仿,在各自宗门内算得上后起俊彦,此时身处绝境死地,惺惺相惜之下,猛然激发了一股冲天傲气。

“哈哈哈……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依余道友所言,各自分头行事,险中求命!”

三人绕行至一处边缘地带,紧邻城外的战场,四周尸骸遍地,腥臭熏天。余跃伸手凌空摄取,将地面尚未干涸的妖兽污血,默运法力吸附于掌中,尽数涂抹在法袍之上。

“两位道友,山脉妖兽遍地,切不可驭剑飞行,万事小心自处。一旦有所查获,以传音符告知,彼此互为援手。”

褚、娄两人神色恍然,毋需旁人提醒,依葫芦画瓢。

“前方已至进山路口,自此分道扬镳,各安天命。”

三人神情冷肃,拱手互道珍重,如滴水汇入深海,眨眼间不见踪影,淹没在莽莽苍苍的“岨崃山脉”之中。

……

城主府告急榜文一经张贴,恐慌便如瘟疫一般蔓延开来。

“凌岚城”饱受兽潮冲击之苦,史上曾数度短暂易主,变成一座人间炼狱,其惨状目不忍睹。尽管年代已久,但典籍记载甚祥,令人历历在目。

各大修真商铺,早早关门歇业,盘点物品纳入储物戒中。普通百姓人家,则是将值钱的金银细软之类,收拾包裹置于手边,只待城主发出弃城号令,便各自四散逃生。

“闲杂人等,一概止步!”

“再行向前,就地格杀!”

心思活络之人,暗中打起如意算盘,试图以灵石、宝物买通西门守卫,悄然先行逃离“凌岚城”。

殊不知,在此镇守的“朝阳宗”修士,皆属内门刑堂精锐,个个铁血手腕,执令如山,外人稍有靠近,便高声暴喝,一言不合随时出手惩戒,绝不留半分情面。

“大战在即,最忌人心浮动。”

“唯有杀一儆百,方能万众一心,杀出一条血路。”

……

满城惶恐不安,惊俱莫名,子时依旧如期来临。

“今夜一轮血月,怕是用修士热血浸染。”

妖兽数以万计,倾巢而出,自高空、城头和地面,肆无忌惮地发起了猛攻。

“所有修士随阴某上城迎战,一决生死!”

向联盟发出了最后一枚传讯,阴缚石跃至半空,声震十里,悲壮万分。就在数息之前,两则不祥的先兆次第传来,令其早已抱定必死之心。

“西门值守修士急禀,大批妖兽踪迹,突现城外旷野之上,本方唯一退守之路,已被彻底切断。”

所谓祸不单行,刚刚惊闻噩耗,阴缚石手上的储物戒中,也传来了异动,两枚本命玉牌陡然碎裂,分属褚世机、娄良绥。

“唉……两位道友遭此劫难,也算得其所哉。”

原本就在意料之中,阴缚石不无伤感,暗自叹了口气,挺起宽厚的胸膛,向城头急驰而去。

……

“先期潜入之人,虽葬身兽腹,但并非一无所获。”

数次搜寻“岨崃山脉”,修士偶尔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及时传回“凌岚城”,历经阴缚石的悉心研判,已可大致推断施法修士的藏身之所,以供后来者比对。

余跃一路加持“疾风术”,在山林间潜行。

神识不敢覆盖太广,唯恐惊动四级以上的高阶妖兽。自身的行踪,更是要小心掩藏,以被高空妖禽探知。沿途地面的足迹、粪便、残渣,均须一一察看,甄别妖兽的行进方位。

如此一心多用,进展自然艰难缓慢。几个时辰悄然流逝,余跃依旧像无头苍蝇一般,没有找到可用的头绪。

“糟糕,子时已到!”

眼看月上中天,整个“岨崃山脉”宛如一锅沸水,剧烈地翻腾起来,无数陷入暴走的妖兽,眼眸赤红,咆哮着朝“凌岚城”的方位,一路狂奔集结。

脚底的山石地面,承受无数兽蹄的践踏,瑟瑟发抖,剧烈颤抖;四周高耸的峰峦,仿佛正在经历史无前例的大地动,左摇右晃不定,似乎随时都会塌陷一般。

妖兽的嘶吼声、厉啸声,充斥着整个旷野,宛如无数尖锐的利刃,径直冲击耳骨脑海,令人顿感阵阵撕裂的剧痛。

“嗖……”

余跃急忙跳上一株高大古木,借助浓密枝叶的掩护,偷偷藏身在树干深处。

“今夜兽潮之威,如雷霆万钧,非人力可挡,凌岚城危矣!”

余跃身下的巨树,两人难以合抱,此刻却好比怒海中的一叶扁舟,狂风中的一片枯叶,发出“吱呀吱呀”的痛苦呻吟,显得如此弱小无助,只能任人摆布宰割。

107.城破之时

“凌岚城”战乱四起,岌岌可危,昔日繁华的修真城池,渐渐演变成血腥的修罗场。

“各位师兄弟,拼死堵住缺口!”

“附近哪位道友相助?林某抵挡不住。”

腹背受敌之下,尽管城头布设重兵把守,溃败之势依旧很快显现。到处是浴血厮杀的战团,众多炼气弟子纷纷倒扑在地,如同镰刀收割下的麦子。筑基修士依仗修为深厚,在妖兽围攻之下,尚能拼死抵抗,且战且退。

“东城墙头告急,速遣大量援手!”

“急报,第三批妖禽偷袭!”

一枚枚火红的传音符,雪片般在虚空飞舞,无一例外都是求救之声,阴缚石恨得咬碎牙关,可惜分身无术,以往坚定刚毅的眼神,居然流露出绝望无助,枭雄末路,令人扼腕。

“城主,本方败局已定,即刻突围,为时未晚!”

一名心腹下属冲至近前,满头大汗,悄悄神识传音。

“就连西城门外,也被妖兽封堵!”

混战之中,阴缚石将一头高阶妖兽怒斩两截,怒目圆睁。

“住口!胆敢扰乱军心者,杀无赦!”

那名修士吓得浑身一哆嗦,顿时垂头噤口不语。

“此时弃城,必定兵败如山倒!”

看到属下法袍破碎,上面血迹斑驳,显然一直身陷苦战,阴缚石有些于心不忍,惨然一笑。

“唉……眼下四面如铁笼一般,即便冲出城外也难以生离,尽人事听天命吧。”

阴缚石说完,强打精神冲向兽群,鬼使神差,有那么一个刹那,心底竟生出一丝奢望,期盼会有乾坤突变。

……

触目所及,天地间一片赤红,余跃手足冰凉,心底猛然下沉。

“只身束手赴死,委实于心难甘!”

子时已至,就算即刻全力回返,恐怕还身在半道,“凌岚城”便已宣告陷落。漆黑诡异的夜幕下,四周山脉苍茫起伏,似乎都在无声嘲讽揶揄。

“唉……余某的仙道运程,竟止于今日!”

成群结队的妖兽,悉数正冲向“凌岚城”,余跃此刻身处的山林,虽暂时成为战祸中的净土,尽可随意行走,而一旦城池被破,余跃将陷入仙道修士的追杀,无休无止。

“天地之大,竟已无余某立足之处!”

本方败亡,眼看已成定局,远非一人之力可予掌控,余跃顿时心如死灰,索性跳落到地面,仰天长叹。

“嘶……”

就在茫然四顾之际,远处虚空中,竟有一丝异样隐现,被沮丧彷徨的余跃无意捕捉到。

前方西北约三里左右,本已临近余跃探察的极致,一处虚空凸现些许扭曲,一轮又一轮水漾般的波动,微不可察,须全力放开神识才可感知,朝着“凌岚城”的方位扩散,连绵不断。

“如此诡象,必与兽潮休戚相关!”

“若所料不差,施法之人也应藏身于此!”

刹那间,余跃脑海中的念头一闪而过,竟笃定无比。

一则是浓烈的求生之心,二则亦是有所持仗。

早在炼气之境,余跃修习阵禁之术,入门伊始,便可轻松勘破阵法节点,令宗门夫子曹踞庭惊诧不已。修为步入筑基中期,更是身负奇异的“瞬移”神通。

“大道三千,异彩纷呈,各领一时风骚,唯时空天赋,几乎只见诸典籍记载,足见其珍稀神秘,玄奥莫测。”

此刻余跃的意外发现,无疑是初窥时空门径所致,至于其中的因果玄机,余跃长年苦思无门,只能一味归咎于灵根属性。

“嘿嘿……绝地惊现转机,天不亡余某!”

于修士神识而言,异动来源相距甚远,时断时续,余跃唯恐失之交臂,当下顾不得细想,发足狂奔而去。

……

某一刻,“凌岚城”四面的城防,终告全部失陷。驻防修士节节败退,殊死血战之地,被逼移至城内街面之上,多处偏僻的巷道中,近身肉搏更为惨烈。

“退路已断,唯有死战!”

“各位道友,随城主外冲!”

“哈哈哈……钱某即便陨落,也赚足老本!”

“孽畜,杀!”

阴缚石身先士卒,大声疾呼。数千修士咬紧牙关,疲惫之躯已是伤痕累累,依旧恶斗不止。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修真商铺中的护卫、伙计,无论修为高低,手持各式灵器、法器,奋不顾身投入战团,共御强敌,死守家园。

“天遗宗”另一名驰援修士武定南,正陷入苦战。

早年在“龙门城”中,武定南担任接引使者,与彼时的余跃留有一段香火情,但阴差阳错,日后两人并无往来,再次听闻余跃的声名,已物是人非。

身为练气弟子,余跃独自兑换2粒“筑基丹”,简直惊煞同门。后涉嫌谋害“朝阳宗”天才弟子陈放,险些引发一场宗门冲突。

及至侥幸筑基,又风传余跃放浪形骸,纵情声色,饱受同门抨击非议,多亏宗主霍危楼亲自发话,方才强行平息流言。

驻守灵石矿洞之际,余跃当堂扳倒师兄黄因策,也开罪了众多仙宗门高层人物,始终身处风口浪尖。

日前,“凌岚城”势如危卵,众人俱已失策,余跃再次挺身而出,前往“岨崃山脉”虎口拔牙。

“唉……如此性情中人,若非极易招惹祸端,师兄倒是愿意结识一番。”

往事林林总总,让人耸然动容,只是本着明哲保身之念,武定南有意疏远了余跃。

“呼哧……呼哧……”

气海丹田的法力,急剧消耗,开始慢慢见底,自踏入筑基之境,武定南仙途坦荡,心高气傲,居然首次心生无力之感。

武定南的四周尸骨横陈,天青法袍也尽被血染,无奈攻入城中的妖兽源源不断,半空的妖禽黑压压一片,斩之不尽,杀之不绝,已成燎原蔓延之势。

“噗嗤……”

利器刺入肌肤的声响,忽然自身后传来,刚刚斩落三只凌空扑下的妖禽,武定南顿觉胸口一阵剧痛。

“桀桀……”

一只漆黑锋利的弯钩,自武定南前胸透体而出。身后不远处,一头“虎面火蛛”面目狰狞,猛地收回利爪,上面两排微小闪亮的倒须,带出不少血肉碎片。

“哇……”

一股咸腥的热血,即刻喷涌而出,武定南的生机和感知,随之飞快流逝。高大的身躯猛然一顿,软软倒在血泊之中,剧烈地抽搐蜷屈起来。

弥留之际,武定南仰面朝天,双眸渐渐失神,不知何故,一张熟悉的脸庞,浮现在虚空之中,短须精致黝黑,眼神坚韧而睿智,令人颇感心安。

“绝处逢生,全仰仗余师弟之力!”

武定南的脑海中,闪过了平生最后一个念头。

108.挽狂澜于既倒

余跃一路疾行,势若奔马,虚空中的波动,愈发明显强烈起来。就在大约相距十里之时,一道冰冷而强悍的神识,迎头扫视过来。

“筑基高阶修士!”

余跃心中一凛,身形猛然一顿。

“尽管处处小心翼翼,奈何对手太过强大,早早识破了行藏。”

既已图穷匕见,余跃一咬牙,索性径直向前疾行,暗中激发了两枚传音符。

“千里之外,汹涌兽潮,源头竟是毫不起眼!”

眨眼间,一座清冷的小山坡映入眼帘,周围空旷平坦,视野一览无余。

“嘶……”

一人三兽,四股逼人的强大气息,人是筑基大圆满,兽为六级巅峰!

“冰火妖狼,岨崃山中王者,形体壮硕无比,成年水牛般大小,周身毛发晶蓝,没有一丝杂色,血月映照下,闪烁着梦幻妖异的光泽。”

察觉有陌生修士闯入,“冰火妖狼”血红的双眸中,居然闪过一丝不屑的神色,转头继续蹲伏在地,自顾仰对血月,口中发低沉的嚎叫,韵律含混古怪。

“暗夜魔豹,行动疾如闪电,体魄异常雄壮,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硕大凶恶的豹首,微微低伏,一双环眼远远盯着余跃,目光灼灼,作势欲扑。

“腐骨毒蝎,躯壳扁平圆滑,散发着精铁般幽暗的光华,蝎尾高高扬起,长达一丈有余,顶端漆黑如墨。”

随着阵阵“刺啦啦”的声响,一股腥臭隐隐传来。

一名男修盘膝端坐蒲团,气沉如山岳一般。

一袭暗红的宽大法袍,依旧遮掩不住挺拔身形,满头乌亮的长发,随意披洒在脑后。腰间悬挂一只兽皮袋,式样看似普通,油黑发亮。

双掌捧握的器皿,外观与“埙”极为相似,疑似以凶兽骸骨炼制,散发的厉煞之气,余跃身处百丈开外,都能感知一二。通体篆刻纹理,玄奥繁杂,古意浓重。

“桀桀桀……筑基四层的蝼蚁,也敢前来送死?”

拓跋明幽慢慢转过头来,眼眸竟似浸泡血水之中,面庞俊朗而棱角分明,但略带憔悴。甫一开口,嗓音艰涩难懂,与容颜极其不配,嘴角显露出不耐的蔑视。

“呜呜呜……”

正值施法的紧要关头,最忌遭遇外界惊扰。拓跋明幽轻喝一声,将骨质器皿移至嘴边,音律尖厉奇异,令人顿生悸动不安。

“吼……”

身侧的“暗黑魔豹”早已按捺不住,狂吼声中,扑击之势疾如闪电。

“先前传音毫无回应,增援已鞭长莫及。”

“转身而逃,更是自寻死路!”

仅仅两个呼息,“暗黑魔豹”便横跨二十丈之宽。余跃紧咬舌尖,强自镇定下来,眼神灼灼,默算双方的间隔。

突然,余跃动了,竟然一往无前,迎面疾冲!

“咦……有古怪!”

余跃不退反进,大违常理,拓跋明幽的眼角猛然一跳,隐隐感知到不妙,连忙召出上品灵器,静观其变。

此刻,余跃相距拓跋明幽尚有六十丈,离“暗黑魔豹”已不足二十丈,阵阵腥骚隐隐窜入鼻端。

“瞬移!”

余跃的气机本已被锁定,岂料诡异地突然消失。

“不好!”

就在身前不到二十丈外,余跃凭空显现,虽法袍破碎,浑身浴血,却如同凶神恶煞一般。极度惊骇之下,拓跋明幽大喝一声,身形陡然暴起,正欲闪动躲避。

“惊神锥!”

战机稍纵即逝,余跃倾尽全力,三记连发。

尽管身为“驭兽门”修士,但拓跋明幽已至筑基大圆满之境,足以轻松碾压余跃。两头妖宠,外加一头兽王,均是六级巅峰肉身,堪称强悍无匹。

“神识孱弱,是唯一的命门!”

兽王“冰火妖狼”受驭兽秘法所制,心神大损,且驱使庞大兽群达一月之久,骤然遭受一记“惊神锥”,识海当即崩塌破碎。穷凶极恶的“暗黑魔豹”和“腐骨毒蝎”,同时狂吼倒地。

“啊……”

高高跃起的声影,惨叫着自半空摔落。

三头妖兽的识海中,都附着了主人的一缕神识,彼此心神相连,加之自身神识损耗惊人,拓跋明幽的识海内,顿时如被利刃生生割裂,丹田法力也就此溃散。

“噗嗤……”

血月映照下,余跃掌中“焚焰剑”光华妖异,唯恐临死前驭兽反扑,率先将“冰火妖狼”拦腰斩断。

“扑通……”

剑芒再次闪动,门户洞开的拓跋明幽,尚未落至实地,一颗头颅已斜飞而出。身负“驭兽门”上古秘法,此次兽潮始作俑者,必除之而后快。

“吼……吼……”

剩下的“暗黑魔豹”和“腐骨毒蝎”,识海先遭重创,随之主人身亡,双重致命伤害,顿时陷入了疯癫,任人宰割,相继被一剑授首。

“呼……”

强忍肉身痛楚和眩晕之苦,三只妖兽尸身、拓跋明幽的随身物品,余跃一扫而空,唯独留下灵器和骨质器皿,往身上拍上一枚“轻身符”,如一缕青烟远遁而去。

……

“禀宗主,拓跋师兄的本命玉牌,突然彻底破碎!”

“什么……”

西门罗日如遭雷击,良久呆立不动,周身冰凉一片。

“上千年来,堪称本门不世出的天才,唯有拓跋师兄一人!”

《驭兽心经》高深晦涩,“驳兽门”中的历代金丹修士,都未曾悟透,拓跋明幽以筑基之境的修为,竟能从中有所见地,震惊了宗门前辈,因而视若珍宝,一直对外秘而不宣。

“惊闻拓跋师兄的噩耗,晚辈惶恐之至,一时方寸全失,簧夜冒昧前来,打扰段师叔清修。”

深感大厦将倾,西门罗日仰头顿足,悲声长啸,寝食难安之下,思虑再三,战战兢兢进入宗门禁地,仓惶求见师叔。

“驭兽门”金丹修士段空斋,干枯瘦长,身披一件宽大的褐色氅袍。昏暗不定的灯火中,无法看清面容全貌,唯见一双高深莫测的眼眸,偶尔左右转动。

“以拓跋师兄的天资修为,晚辈斗胆猜测,必是朝阳宗一方狗急跳墙,出动金丹前辈予以暗害!”

原本默然倾听的段空斋,猛然脸色一变,双眼精光暴射。

“一派胡言!吾辈之眼界心胸,岂能以鼠目寸光,妄自度量?若非身为本门宗主,适逢痛失栋梁,心神恍惚,本座即刻将尔等碾杀当场!”

慑于仙道铁律,筑基小辈的争斗,金丹修士断然不会出手。

“晚辈失言,恳请师叔严厉责罚!”

一见段空斋勃然大怒,西门罗日吓得冷汗直流,连连磕头请罪。

109.劫后余生

“凌岚城”四面的防线,被迫一缩再缩,多达四成的街面被妖兽占据。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筑基修士陨落了三十五名,炼气弟子更是只剩下不到一千五百名。

被几头高阶妖兽合围夹击,阴缚石遭受多处重创,体内法力也所剩无几,暂时失去了再战之能。

“吼……吼……吼……”

“哇……哇……”

瓦砾废墟随处可见,满目俱是一片疮痍。冲天的蛮横气息、凶残的妖兽吼叫,充斥在城池上空、每个街巷角落。普通百姓人家躲在屋内,依旧瑟瑟发抖,婴儿孩童惊惧地啼闹不休,成年男女则蜷缩在一起,放声嚎啕痛哭。

“自古人兽不两立,吾辈仙道修士,必当血战到底!”

阴缚石死志已定,反而激发了满腔的豪情。

城头早已无人驻守,城墙上大大小小的残破豁口,无数面目狰狞的妖兽,蜂拥而入,将存活之人团团围困在当中,上下左右如铁桶一般,水泄不通。

“无良妖畜,不得好死!”

凶性大发的妖兽,公然嚼食地面的修士尸骸,嘴角鲜血淋漓,挂着肉沫碎渣,残暴的眼神尚在不停扫视众人。就连阴缚石一干筑基修士,都顿感手足颤抖,直欲呕吐。

“今日宁为玉碎,亦不苟活!”

“光耀天地,唯吾朝阳!”

眼前的一幕灭绝人性,惨无人道。濒死的上千修士,在阴缚石等人不遗余力的感召之下,最后残存的一丝血性,终于彻底爆发,盖过了心底巨大的惊恐,誓与“凌岚城”共存亡。

放弃抵抗,或因伤被俘,只会沦为妖兽的血食、奴役,甚至是玩物,没日没夜遭受非人的折磨和摧残,饱受无尽的羞辱,毫无尊严,简直生不如死。

杀戮中陨落,不啻为修士最好的归宿。

“杀呀!”

“吼……”

伤残不整的修士队伍,发出最后的呐喊,慨然舍身赴死。黑压压的兽群,齐齐震天狂吼,声势更盛,恍惚间,天地似乎都在颤动发抖。

“噗嗤……”

“咔嚓……”

“扑通……”

率先冲入兽群的修士,毫不顾及自身安危,一个照面之间,手起剑落,便收割了一头凶残的妖兽,得手出奇顺利,连自身都觉得不可思议。

“咦……”

仅仅数个呼息,作势欲扑的妖兽,突然变得迟钝笨拙,面目可憎的脸上,亦是神情茫然,眼神中恍恍惚惚,被一拥而上的驻守修士,果断予以斩杀。

“哗……”

庞大拥挤的兽群,陡然混乱不堪,互相推搡、冲撞、踩踏,原本严密的阵型不攻自破。及至最后,竟然不管不顾眼前的修士,齐刷刷地调头,如同海上潮汐一般,飞快地退向“岨崃山脉”中。

眼前的突变,令阴缚石等人目瞪口呆,一个个泥塑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面对溃不成军的妖兽,居然忘记了乘胜追击,打捞一把战功。

“这是……怎么了?”

一名弟子结结巴巴问道,四下却无人回答。

“到底发生何事?”

如此诡异的情形,众人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

“快看!”

遮天蔽日的妖禽消散一空,眼尖的修士率先发现异样。

“血月消亡!”

“月明风清,重归天地!”

当下不过丑时,相距卯时黎明,还有足足两个时辰。往日妖兽攻城正酣,眼前却是一轮银白的弯月高挂,夜幕清凉如水,少有的安宁静谧。

“到底身处梦境,抑或阴某心神错乱,引发臆想?”

阴缚石被属下搀扶,颤颤巍巍地站起,使劲地晃了晃头,完全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幕。

……

多数城防阵法、外城的部分民居,损毁相当严重,驻守修士伤亡近半,可谓惨重之极。不幸中的万幸,内城大半地界并未遭受战祸波及,“凌岚城”最终力保不失。

惴惴不安中,子夜来临,高空明月皎洁,“凌岚城”无人入眠,依旧万家灯火,彼此交相辉映,不由令人无限感概。

“如此安宁惬意,当真久违了!”

躺在宽大柔软的座椅中,阴缚石微闭双目,独自唏嘘不已。

兽潮陡退一事,太过离奇,阴缚石始终心存疑虑,一边紧急禀告联盟总部,一面督促“朝阳宗”弟子,火速修缮城池,用不了几日工夫,便可大功告成。

“禀城主,天遗宗余跃前辈返城,已在府外等候。”

“咦……余道友?快快有请!”

闻听属下弟子来报,阴缚石惊喜交加,血战之后,成天忙于巡视城防,居然忘记察看余跃的本命玉牌,实则心底也早已将其视为死人。

“咳咳……此行深入岨崃山脉,寸功未立,有负临行重托。余某谨记城主嘱托,厚颜前来复命。”

余跃脸上略显疲惫,神情木然。

“哈哈哈……余道友的胆识与高义,阴某十分敬佩!成败皆有定数,平安归来,便是大喜之事。”

阴缚石连忙摆了摆手,关切地予以安抚。

“同行的褚、娄两位道友不幸陨落,余道友想必也是历经苦战,才得以安然脱险。眼下兽潮暂时已退,先行回到洞府之中,好生调息休养。”

……

一堆晶莹剔透的中品灵石,差点闪瞎余跃的双眼。整整五千块中品灵石,若是换成下品灵石,达五十万块之巨,足见拓跋明幽身负的宗门厚望。

“天才弟子的富有,远超常人想象!”

“嘿嘿……杀人放火,荷包鼓鼓。此言不但直白,且无比实在!”

盘点此行的收获,余跃满面春风。

所谓破而后立,连发三记“惊神锥”,将神识消耗一空,余跃再次修炼《大乘神诀》,无论识海中的光团,还是修炼的进度,都有肉眼可见的增长,算是附带的意外之喜。

“人为兽潮,已告无疾而终!”

足足三日的等待,平静却煎熬异常,终于等到联盟总部的回讯,整座“凌岚城”顿时沸腾起来,欢迎声响彻云霄。

“驭兽门天才修士拓跋明幽,只身潜入岨崃山脉,强行驱使妖兽,力竭之下遭受反噬,终致不幸陨落。”

受此重创,“血魔宗”一方黔驴技穷,只得低头服软妥协。“朝阳宗”独得灵石矿一半的收益,“血魔宗”一方共分得一成,联盟参战的其他仙宗,瓜分剩下的四成红利。

灵石矿的归属,众人早就见怪不怪。

“敌友皆非长久,唯有利益永恒!”

110.嫌隙暗生

上千修士术法齐施,短短数日工夫,“凌岚城”便焕然一新,繁华热闹如初。城主府内的秘库前,一改往日的戒备森严,变得人满为患,笑语喧天,打破了肃穆寂静的沉闷氛围。

“低价兽材的售价,比商铺高出至少两成!”

众多练气弟子猎取的妖兽,多为四级以下,无法获得战功,心中正郁闷不已,闻听到这则消息,顿时欢声雷动,交口称赞。

灵石矿的归属既已尘埃落定,“朝阳宗”自然财大气粗,推出这一让利举措,赚足了名声与口碑。千余名炼气弟子,排成弯弯曲曲的长龙,喜气洋洋地换取丹药、灵草和灵石。

十张硕大的玉案并排摆放在空地,三十名值守弟子满头大汗,逐一登记核实,发放物品,忙得不可开交。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秘库守卫弟子,也在一旁满脸嬉笑地观看。

相形之下,近百名筑基修士的聚集之处,显得冷清了许多。

“不知石碑上的至宝,会被哪位道友换取?”

自现世之日起,凝丹髓乳始终万众瞩目。

“本城修士的战功,均未超过二百点。灵石矿洞的情形,亦是大致相仿。”

“唉……大好机遇白白错过,令人扼腕叹息!”

说话之人的脸上,满是神往与惋惜。

“比之陨落的道友,历经兽潮存活下来,远胜世间的任何天材异宝。”

动极而静,缅怀过往,旁人突生感概,引得附近的修士唏嘘不已。

“以拓跋明幽之能,放眼西南地域的同阶修士,应无人可正面抵御。”

无论“朝阳宗”、抑或“驭兽门”的金丹修士,推断竟是出奇一致。

“嘿嘿……心神枯竭,遭遇反噬?倒也合情合理,正中余某下怀!”

拓跋明幽的尸身,被焚成灰烬。现场的打斗痕迹,也被无数妖兽奔跑踩踏,早已破坏殆尽。除了余跃本人,此事的真相,将永久成为谜团。

“凝丹髓乳虽珍稀无比,却绝非吉祥之物。”

斩杀拓跋明幽和三头顶阶妖兽,余跃赚足了三百二十点战功,在所有同阶中遥遥领先,但若贸然出面兑换,必定成为众矢之的,不但会招致众人嫉恨,甚至引来“驭兽门”的暗中追杀。

“凝丹髓乳的得主,即便是朝阳宗门下,恐怕也只敢存放在宗门宝库,否则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是祸非福。”

道义和公理的华丽外衣之下,往往掩盖着无数的龌龊卑劣。

“权且当做战利品,独处之时,尽情把玩一番。”

两方激战死伤难免,拓跋明幽的大半随身物品,余跃照单全收,就算日后被人看出破绽,也无可奈何。暗中打定主意,余跃显得若无其事,与一干同阶攀谈调笑。

次日,联盟各宗门的修士,便纷纷撤离“凌岚城”和灵石矿洞,心中可谓五味杂陈,各自凯旋而归。

……

此行加入联盟阵营,“天遗宗”前后折损五名筑基修士,最终换得的收益,是每年一百一十万块下品灵石,其中的得失取舍,自有宗门予以权衡考量。

“天遗一脉虽然势微,但在仙道危难之时,击水中流,尽显修士峥嵘。无论先前陨落的同门,抑或浴血生还的精英,都堪称吾辈之楷模表率!”

众多高层、内门弟子齐聚“议事殿”中,阵容仪仗极为隆重,宗主霍危楼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对归来的一行九名筑基修士,大为勉励嘉奖。

“唉……可惜,人无完人,金无赤足。”

霍危楼语气稍顿,面带沉重,目光移至人群中的余跃。

“黄因策师弟身为筑基修士,置戒律于不顾,因私废公,致使宗门声望大损。经刑堂裁定,剥夺其一年俸禄,并处面壁半年,全宗上下务必以儆效尤,引以为戒。”

江重雾立于一旁,一本正经,嘴角却隐现得意之色。

霍危楼的措辞看似严厉,但于黄因策的惩处,未免太过轻描淡写。一股浓浓的悲凉之感、极度的失落与愤懑,蓦然在余跃心底涌起。

“筑基修士虽号称仙道中坚,但与一宗之力相比,份量远不够看,唯有登临金丹之境,方能定制规则,亦可藐视规则。”

自此,持续数月的仙宗混战,终告落下帷幕,存活之人可谓皆有所获,失意者唯独余跃一人,沿途之上意兴阑珊,直至回转洞府,熟悉的陈设气息,心头才稍感暖意和安定。

“外门弟子范画如,参见余师叔。”

随着轻快的脚步声,阵阵暗香隐约,一名身段妖娆的花信美妇,走上前来盈盈一拜,胸前的沟壑饱满高耸,隐约可见。

“嗯……身处本座洞府,无需拘泥繁缛礼节。”

眼前的练气女修,定是受费孰安指派,前来照看洞府,倒地颇合余跃的喜好。

“嘿嘿……在外千般好,不如家一日!”

就势在雅厅坐下,余跃左右端详,心下甚为满意。

“临行之前,本座留下丹药、银票,眼下可还够用?”

往日冷冷清清的洞府,重新焕发出雅致与温馨,加之范画如行走间摇曳生姿,幽香袭人,令余跃如思归倦鸟,顿生慵懒惬意之感,心底的郁闷低落,豁然开朗了许多。

“多谢师叔厚赠,洞府内灵气浓郁,在此修炼的进度,远超外门数倍!”

范画如水汪汪的美目中,尽是感激欣喜之色。

“此番抵御兽潮而归,应有一段清闲时光,但凡修炼的疑惑,本座正好逐一解答。”

余跃呷了一口清茶,不觉唇齿留香,频频颔首点头。

“咯咯……晚辈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范画如当即喜上眉梢,一脸春意盎然,腻声说道。

“师叔历经苦战,想必身心俱疲。晚辈俗世乃是行医世家,祖传推拿之术,有养护祛乏之效,令人神清气爽。”

“哈哈哈……如此说来,本座还真有些跃跃欲试。”

余跃毫不矫情,一把握住了滑腻的玉手。

“晚辈伺候师叔先行沐浴更衣。”

范画如眼神略带娇羞,又夹杂着热切与期盼。

111.绝世机缘

“仙道风烟稠,分合亦有时。未知星月转,吾自踟蹰行。”

西南地域初历动荡浩劫,各大仙宗都亟待休养生息,回复元气。整整五年光阴,诸事波澜不兴,余跃终日呆在宗门,静心闭关,修为一路攀升,冲破后期瓶颈,直至筑基九层。

“呵呵……内门李遥定师兄特地亲临嘱托,但凡余道友所需,本店必会竭尽所能。”

余跃暗中培植灵草的种籽,“潮汐城”中的“青丹阁”已一力承当,不但品优价廉,种类齐全,且免去了四处奔波之苦。

“有劳万总管费心,他日再见李道友,余某必定当面致谢。”

随着《青木指》的造诣日渐精深,四成以上的草木生机,已可转化为“墨华珠”。坐拥充裕的灵草,余跃的丹术亦水涨船高,“黄藜丹”的成丹率接近六成,品质直追寻常丹药。

“人生不如意者,往往十之八九。”

余跃如今的修炼进度,与三属性灵根资质相差无几。神识全力外放之下,可覆盖三十里方圆。逐一盘点自身战力,余跃略感美中不足。

肉身修为,停滞在“铜皮铁肌”大圆满之境。“瞬移”神通虽称逆天,但接连施展两次已是极致,仅可在虚空横跨五十丈。

“时至今日,离筑基大圆满仅一步之遥,筹划结丹乃势在必行。”

余跃一路全属独自打拼,单论修为足以自傲,一旦谈及资源、人脉,却是两手空空。

各大拍卖场中,偶尔惊现与结丹相关的宝物,最终都哄抬成天价,被“朝阳宗”、“血魔宗”和“青丹谷”等仙宗大派,强势揽入怀中,旁人只能作壁上观。

结丹大计,堪称千头万绪,绝非一日之功,且眼下一事已迫在眉睫,余跃不得不全力应对。

“十年一度的宗门大比,不日举行。”

此次的筑基修士比试,格外引人注目,只因“天音荒碑”即将开启!

距今两千余年前,巫族修士“天音大巫”横空出世,可谓天纵之才,震惊整个大陆仙道。

修炼不足五十年光阴,便顺利缔结元婴,远游之际突然心血来潮,将毕生的修炼感悟,以大神通封印于一块石碑之内,置于深山隐秘之处,留待有缘后世之人。

“偶有所得,筑基受益。一窥大道,权做路引。”

“百年开启,普惠众生。五人同参,机缘天定。”

碑面留存两行训示,慑于“天音大巫”的赫赫威名,更感其恩赐福梓,千百年来,后辈修士无不严守法度,不敢丝毫逾越。

据典籍记载,参悟之人皆受益匪浅,其中的佼佼者,日后更是一举成就金丹。“天音荒碑”声名远播,最终人选的争夺,自然激烈异常,往往非死即伤。

自岨崃灵石矿一役,“天遗宗”折损五名筑基修士,历经数年苦心经营,终有六名炼气弟子成功晋升,但亦有三名老牌筑基修士,或因寿元耗尽,或意外身亡,除开宗主霍危楼,刚好凑足半百之数。

韩若愚不愧地灵根之资,修至筑基大圆满之境,独领风骚。

另有五人已达筑基九层,紧随其后。余跃、黄因策两人,算是冤家路窄;内门执事江重雾,位高权重,手头的修炼资源得天独厚;余下的詹朝宗、屈竞淘,背景相对普通。

……

“绝岭万仞不称奇,峰后更有千重山。身负机缘气运者,大有人在,比比皆是!”

众人齐聚“执事房”领取比试号牌,浏览对阵排布,彼此的修为真容,自可大致推断,余跃不由心中暗自惊讶。

“天音荒碑”开启在即,因而炼气之境的比试,少有人问津,无论参与者,抑或围观者,似乎都心不在焉,最终草草收场。

众多弟子日夜赶工,在“天遗宗”的广场之上,伫立起十座擂台,通体以精铁打制,高大结实,气势不凡,在朝阳映照下,熠熠生辉。

“前辈大比,同门小赌。既助声威,亦可怡情!”

“心明眼亮,以小搏大。买定离手,概不赊欠!”

一千多名本宗弟子,争先恐后在此等候,将四面围得水泄不通。得到宗门默许,好事者在周边私设赌坊盘口,一旁的同伴高声吆喝,极富蛊惑煽动,引得不少同门纷纷前来下注,广场的氛围,愈发喧闹沸腾起来。

“此次大比,不知哪几位前辈有幸入围?”

“嘿嘿……韩师叔乃内门第一人,必是板上钉钉!”

“江总管近水楼台,修为略胜一筹,理应占据一个名额。”

“呵呵……无论何种结局,于吾辈炼气弟子,皆是大开眼界,千载难逢之机。”

为避免实力低微者浑水摸鱼,韩若愚、江重雾、黄因策、詹朝宗、余跃、屈竞淘等六名高阶修士,由宗门事先指派,分属不同的擂台比试。

剩下的四十四名修士,自行随意抽取号牌,每座擂台的翘首,明日再行决出五名胜者,代表“天遗宗”与天下俊彦同台,角逐最终的参悟席位。

“快看,韩师叔来了!”

“不愧本宗天才,风范气度,泱泱大派!”

“日后成就,未可限量!”

韩若愚的风头远超任何同门,其天资、悟性本属上佳,练气之境便一手创立“同生盟”,且家世背景雄厚,宗门内的拥趸不在少数,出场之际,台下的欢呼拥戴之声,山呼海啸一般。

“江执总管气息凝稳,入围无忧!”

“嘿嘿……今日初试,重注押宝江总管,不但赢面极大,赔率也尚可。”

“哈哈哈……钱师兄的高见,果然眼光独到!”

江重雾身居宗门高位,自然仪容威严,加之实力确属强大,同样深得众人青睐。

“短短数年不见,余师叔愈发高深莫测,令人仰止。”

“但愿顺风顺水,荣耀加身!”

余跃默然立于五号擂台,沉静如水。人群中唯有曹踞庭、裘洗月、范画如等十数人,难掩心中的兴奋忐忑,一面默默祈福,一面喝采打气。

“当……当……当……”

三声钟鸣响起,大比正式开启。

参赛众人的修为,实则参差不齐,但宗门大比不得无故缺席,实力低下者,一旦遇上韩若愚等高阶修士,俱是直接开口认输,免得自讨无趣。

唯有双方境界相当,方会全力以赴,争斗格外激烈,耗时颇长。如此一来,算上中途调息的耽搁,直至夕阳西下,首日的五十场比试,才得以顺利终结。

112.一个内定名额

“诸位同门脱颖而出,实属本宗精英,皆身负筑基后期修为,为以示公允,明日对阵之序,以当场抽签定夺。”

随着霍危楼起身相邀,胜出的十名修士,缓步重上擂台。

“签位优劣,关乎最终成败!”

“气运之说,此刻尤显紧要!”

“上天眷顾,上上大吉!”

台上台下的上千修士,陡然间鸦雀无声,心中多是七上八下,连大气都不敢出。诺大的广场之上,轻风吹拂的细微声响,居然变得清晰无比,数千道目光,尽数聚集在宗主一人之身。

细察之下,唯有余跃眉头紧锁,不同于旁人的惴惴不安,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嘶……宗门重地,怎有外人潜入?”

“并未过多耗费心神,应不致突生幻象。”

数轮比试虽毫无悬念,但在斗法之时,余跃恍然惊觉,似有修士暗中偷窥,及至放开神识搜索,却一无所获。

“嘿嘿……如此敏锐感知,于一干筑基后辈中,堪称难得!”

就在“天遗宗”的深处禁地,一座隐秘静室之内,一名端坐的修士洒然一笑,轻声自言自语,周身萦绕的气息,沉渊如山岳深海,远非筑基修士可比。

“抽签开始了!”

“无论在场何人,明日对上韩师兄,几成败局!”

“唉……如此霉运,不知会降临哪位前辈之身?”

余跃尚在懵懂浑噩之际,韩若愚率先上前,漫不经心抽出一枚号牌,随手递给了霍危楼。广场上的众多弟子,顿时哗然一片,“嗡嗡”之声四起。

“除去韩师兄,随意抽中一人,江某皆可一战,晋级有望。”

霍危楼伸手接过玉签,目光一扫,脸上微显讶然之色。江重雾等人的心头,顿时怦怦直跳,瞪大了双眼,静候人选揭晓。

“明日之战,韩若愚师兄,对阵余跃师弟!”

韩若愚不以为然,随意瞟了一眼余跃,淡淡负手站立一旁,神态风姿洒脱,引来台下的阵阵尖叫。

“哈哈哈……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如此对阵格局,黄某不但获胜几率倍增,胸中的陈年积怨,尽可纵情渲泄!”

“嘿嘿……堪称一箭双雕,天作之合!”

队列中的江重雾、黄因策,心中畅快至极,不禁咧嘴偷笑。

“糟糕,余师叔凶多吉少!”

曹踞庭的神情当即黯淡无光,不住低声叹气。裘洗月、范画如等人花容失色,显得忧心忡忡。

“韩师叔的天赋、修为,乃至丰厚身家,内门无人能及。”

“论及正面斗法,本宗老牌筑基修士,尚无人轻言可胜,更何况年轻一辈的同门?”

一片纷乱嘈杂中,却无人留意到,自始至终,余跃居然毫不动容,眼眸中的神采,依旧清澈如常。

“对阵排序已定,各位同门早做准备。”

随着霍危楼朗声宣告,韩若愚当先跃下擂台,江重雾和黄因策紧随其后,沿途弟子纷纷让开一条过道,目光中满含崇敬羡慕之意,争抢着恭维贺喜。

“嘿嘿……务请韩师兄狠狠教训此人,方解黄某心头之恨!”

“哈哈哈……明日一战,必定大快人心!”

识海中响起两道传音,皆是咬牙切齿,韩若愚傲然一笑,正待开口,突然间神色大变,踏上飞剑匆匆离去。

“两位师弟自便,韩某先行一步!”

江、黄两人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

……

静室中陈设简单,四周纤尘不染。

一名男修端坐上首蒲团,面如满月,貌相已至中年,依旧风采飘逸,渊渟岳峙,给人一种无形威压,身形看似寻常,却足以镇压一座山川,撑起一片天地。

“晚辈韩若愚,叩见老祖!”

平日俾睨傲气的韩若愚,此刻仿佛换了个人一样,毕恭毕敬行大礼参拜,心底喜悦万分,满满溢于言表。

“咳咳……老祖肩负重任,怎会忽然返宗相召晚辈?”

韩启禅出身修真世家,修为竟达金丹四层,贵为“天遗宗”的太上长老,观其容颜正值壮年,实则已渡过三百个春秋。

“经年枯守荒碑,却是为人作嫁。天音绝响在即,本座急欲目睹天遗弟子的身影!”

韩启禅轻声喟叹,饱经沧桑的双眼,流露出无限期待。

“晚辈定当竭尽全力,不坠宗门声威,不负韩家之名!”

与天下英才逐鹿,纵使韩若愚眼高于顶,也不敢信口雌黄。

“唉……有心无力者,不过是信口开河,妄自尊大。”

韩若愚虽有自知之明,终究底气不足。韩启禅一路修至金丹之境,见识的耀眼天才,可谓不计其数,自然不会为这番表白所动。

“本宗后辈日渐式微,乏善可陈。倒是名叫余跃的弟子,神识强悍,法力凝练,令本座眼前一亮。尤其于五行术法的运用,纯熟自如,颇有新意,日后若能成就金丹,定有一番作为。”

“咳咳……老祖言下之意……”

不曾想,心生恶感之人,竟得到自家老祖的赞赏青睐,韩若愚不免有些气馁,却又不敢开口辩驳,言语间吞吞吐吐。

“尔等明日比试,胜负几无悬念。”

这番话突如其来,虽显含糊其辞,却隐有深意,一时之间,韩若愚似懂非懂,故而一脸茫然,看着韩启禅发呆。

“啍……倘若生死相斗,存活之人,必是余跃此子!”

韩启禅望子成龙心切,见状极为不悦,不由冷哼了一声。

“啊?”

乍闻之下,韩若愚当即目瞪口呆,手足冰凉。

自幼时测验出地灵根之资,韩若愚便身负天才的名头,日后修炼亦是势如破竹,承载宗门崛起厚望,早已视为毕生己任。

“金丹前辈之能,自可洞察入微,远胜吾辈百倍!”

“此言出自韩家老祖,更是千真万确!”

虽心底百般不甘,但已既成事实,韩若愚往日的傲气与尊严,顷刻间被碾得粉碎,目光呆滞,半天哑口无言。

“明日一战,韩某将自神坛跌落,颜面扫地!”

“偏偏此人声名狼藉,不讨同门心喜,彼此还结有宿怨。大庭广众之下,让韩某情何以堪!”

胡思乱想之际,韩若愚不禁脸色苍白,神色慌乱无措。

“唉……暂且退下。身为韩家之人,本座自会预留出战名额。”

韩若愚虽难成大器,放眼宗门、家族的后辈,好歹也是其中的佼佼者。见此情形,上首的韩启禅深感失望,微微闭上双目,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独自沉思不语。

113.谒见韩家老祖

一路回至洞府中,余跃神色泰然,并未急于打坐调息,反而手捧一杯香茗,端坐一隅若有所思。

“嘿嘿……众口一词,此番宗门大比,韩师兄必胜。”

回想方才比试的情形,余跃不觉淡然一笑,若是隐秘手段不出,取胜不过多费一番手脚罢了。

“明日一战,倒令余某有些期待了!”

如今余跃身家暴涨,竟达一百万块下品灵石之巨,自“驭兽门”天骄拓跋明幽所得,就占了足足一半。闭关五年间,暗中出售“筑基丹”、“黄藜丹”,同样是财源滚滚。

除开“锁寒枪”之外,余跃随身的十件攻防灵器,陆续淘换成了上品,相较宗门、家族的核心弟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谁?”

正在浮想翩翩之际,余跃猛然面色大变,双眸精光暴射。

洞府中庭院静谧,虽暂无女弟子前来打理,依旧井然有序,花香袭人,朦胧的月色下,一具修士的身影悄然而立。

“此人何时到此?又从何而来?”

门外禁制严密,况且余跃神识强悍,素来自以为傲,事先竟毫无察觉。巨大的惊骇过后,余跃陡然心中一动,顿时熄灭了出手抵御的愚蠢念头。

“嘶……金丹之境!”

修为境界的巨大鸿沟,绝难逾越,于来人而言,筑基修士堪比蝼蚁,若心怀恶意,任何举动皆是自取其辱。虑及于此,余跃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出雅厅。

“呵呵……骤处险境,尚能临危不乱,孺子可教!”

来人微微点头赞许,周身似与虚空融为一体,双方此时相距不过数丈,余跃运足目力,竟始终无法辨识其面容。倒并非来人刻意为之,而是领悟了一丝天地大道,筑基修士实难企及。

“有如此定力心性,够格知晓本座名讳。”

来人开门见山,不但坦率直接,且颇有善意。

“本座出身韩氏家族,下讳启禅,实为本宗太上长老。内门弟子韩若愚,乃族中嫡系后人。”

余跃心中又惊又喜,连忙整肃仪容,大礼参拜,至于韩启禅的来意,早已猜到了七、八分。

“晚辈余跃,参见韩师叔!”

眼见余跃举止得体,不卑不亢,韩启禅神情极为复杂,沉默了片刻,忽然间幽幽一叹。

“天音荒碑自现世以来,仙道俊彦无不摩拳擦掌,意图染指。可惜本宗积弱已久,从未有弟子享此殊荣,本座大胆放言,此次亦不例外。”

韩启禅语气低沉,透出浓浓的落寞与无奈。

“然时不我待,古碑残存的前辈意志,历经岁月磨砺,即将消亡溃散,此次开启过后,世间恐再无圣物。”

余跃心头一凛,居然巧获一则惊人的秘闻。

“今日擂台全貌,本座已尽收眼底。明日比试,韩家后人绝非余师侄对手。”

韩启禅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算是解开了日间的离奇之事,余跃不由恍然大悟。

“惜乎,人非草木,孰能无私。天音绝响之际,本座欲留韩家一线希望。”

尽管韩启禅言辞隐晦,但用意明白无疑。

“晚辈虽有傲骨,但绝不会妄自尊目空一切。正如师叔所言,无论本宗何人胜出,与天下仙道英才同台竟技,获胜之望同样渺茫无期。”

出乎韩启禅的意料,余跃脸色郑重无比,仅是稍作沉吟,便再次躬身施礼。

“更何况,韩师叔不惜纡尊降贵,簧夜莅临寒舍,已然给足晚辈脸面,实属莫大荣幸,明日擂台之争,晚辈定当谨遵训示。”

余跃低头躬立,静候了半盏热茶之久,对面竟再无任何声响。

“韩师叔……”

实在忍不住心中好奇,余跃缓缓抬头,庭院中早已人迹杳无,唯有阵阵飒爽晚风,轻轻吹拂草木枝叶,似乎发出细微喟然的叹息。

眼前的地面上,一堆晶莹光亮,整整三千块中品灵石。

不甘、失落、沮丧、惋惜……余跃此时的心中,可谓五味杂陈,委实难以言表,但唯独没有屈辱、愤怒之感。

韩启禅此举无所谓对错,彼此立场不同而已。

“既身为修士,就须遵循仙道的生存法则。”

……

五座擂台呈梅花状摆放,宗门广场顿显空旷了许多,但围观弟子心头的火热,不减反增,四周已是人山人海。“天音荒碑”仅供五人参悟,各大仙宗意在搏取口彩,不约而同甄选五名筑基修士,参与最终的角逐。

躬逢仙道百年盛事,宗主霍危楼与一众长老、总管、执事,皆是春风满面,早早坐定观礼台之上,兴致勃勃地低声交谈,静待本宗精英对决。

“韩师叔盘口大热,买十赔一,下注依旧源源不断!”

“屈师叔对战江总管,两人同为筑基九层,胜负难料。”

“黄、詹两位师叔签位上佳,对手修为仅有筑基七层,可惜赔率太低,反而形同鸡肋。”

“五号擂台的两位师叔,亦是境界相仿,属大凶之局!”

宗内弟子开设的赌坊盘口,最为吸人眼球,前来下注、打探和谈论的弟子,络绎不绝,人满为患。

“胜负既已早定,今日纯属走过场,余某倒也一身轻松。”

四周的欢呼、呐喊,震耳欲聋,人群中的曹踞庭和裘洗月、范画如等一众女弟子,满脸紧张期待。万众瞩目之下,余跃神色淡然,甚至不时颔首示意,从容走向正中的一号擂台。

“嗡嗡嗡……”

五座擂台的防护罩,同时缓缓升起,决战来临。

“所谓真人不露相,本家先祖对余师弟青睐有加,师兄往日倒是看走眼了,多有得罪之处。”

出人意料的是,韩若愚早已等候在此,正仔细驻目端详。收到老祖韩启禅的传讯,韩若愚虽心中大定,但再次面对余跃之时,举止言谈皆有微妙的转变。

“呵呵……还望韩师兄手下留情,别让余某的败相太过难堪。”

余跃心如止水,淡淡付之一笑,言辞间未置可否。

“比试开始!”

时辰一到,霍危楼洪亮的嗓声,响彻在广场上空,众人的目光尽数汇聚到1号擂台。

114.如期落败

首日比试中,因彼此实力相差悬殊,各自尚有所保留。今日之战,十名修士则全力以赴,手段尽出。明知无缘荒碑参悟,但能以一宗弟子身份,前往修炼圣地,同样不失为莫大的荣耀。

“熔晶盘”垂下一层紫红光幕,罩住周身前后。火系“已午剑”、风系“青翎剑”分列左右。韩若愚往日的狂傲轻视,已悉数收敛,如临大敌,凝神迎战。

“苍鹰搏兔,亦当倾尽全力!”

“韩师兄胜券在握,依旧不骄不躁,尽显名门之风!”

观礼台上的众人,俱是筑基同阶,眼见韩若愚如此沉稳谨慎,纷纷暗自赞叹。

“强水克火!”

余跃抬手召出冰系“冰螭剑”,兼具冰冻、迟缓之效。土系“龟灵剑”生性厚重,用以抵御风系术法。造型简朴的“墨石盾”竖在身前,专司防护,不但与韩若愚针锋相对,且喑含克制妙用。

“余某神识远超同阶,尚可操纵第四件灵器,仅此一点,足以击败韩师兄!”

“嘿嘿……既承诺拱手相让,余某便无此必要了。”

韩若愚身家丰厚不足为奇,余跃手中的三件灵器皆为上品,同样价值不菲。双方甫一出场,气势竟然不逞多让,难分高下,台下的围观者大感意外,兴奋异常。

一时之间,五座擂台上,各色灵器光华交相辉映,令人眼花缭乱,观战的众多炼气弟子直呼过瘾,可谓大开眼界,纷纷高声欢呼喝采。

“嗬……筑基前辈的富有,着实让人眼馋!”

“看来坊间传闻有误,余师叔并非没有一战之力,花某赶紧加注押宝!”

“嘿嘿……外物仅是辅佐之力,自身修为方是王道,此战韩师叔必胜!”

尽管胜负已定,韩若愚依旧不敢放任留手,暗地里也存下了私心,想一探余跃的实力深浅,名为当下“天遗宗”第一天才,仅仅残留这最后一丝尊严。

“去!”

韩若愚手指微动,法诀骤然施展,“已午剑”、“逆风剑”刹拉间异彩接连闪耀,夺人眼目。

“咝咝咝……”

赤色剑影气势恢宏,迎头撞入一片冰寒彻骨,肉眼可见中,去势渐渐驱缓,宛如深陷泥泞沼泽,处处受制,有力无从施展。

随着剑影色泽逐渐暗淡,相距余跃身前尚有一丈,终于彻底溃散一空,激起阵阵白蒙蒙的寒雾,将大半的擂台笼罩其中。

“咻……”

青色剑影疾如闪电,居然后发先至!余跃早有准备,“龟灵剑”闪动着黄朦朦的光华,剑影凝实陡涨至门板大小,昂然屹立于身前。

“不动如山,以拙破巧!”

青色剑影灵动迅捷,进退如风,不时突破“龟灵剑”的堵截,又被其后的“墨石盾”稳稳拦下,护罩荡起细密剧烈的波纹,却有惊无险,一次次无功而返。

“两位师叔斗法,堪称精妙绝伦!”

“嘶……神识驭器,果然是另一番天地!”

“他日达至筑基之境,也不枉修道今生!”

平日里筑基前辈高高在上,难得一睹真容,眼下居然近在咫尺,尽展五行术法之妙,台下的炼气弟子目不暇接,心驰神往。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炼气弟子虽修为低下,但不可或缺,实乃道统传承基石。”

“宗门崛起之栋梁,当属筑基修士!”

“术法纵横,气象万千,天遗兴盛,大有可期!”

呐喊声、助威声此起彼伏,响彻在广场上空,观礼台上的霍危楼等人,亦是思潮澎湃,心怀大慰,不住交口点头称赞。

“韩师叔已掌控全局,胜出仅是早晚之别。”

随着比试的进行,擂台之上端倪尽显,渐趋明朗。

“余师叔始终处于下风,形势不太乐观。”

曹踞庭夫子眉头紧锁,低声地喃喃自语。

“韩师叔法力雄浑,气息悠长,倘若一味固守,至多立于不败之地,余师叔须迸发斗志,全力争胜才是!”

裘洗月、范画如等人意有所属,则是另外一番女儿家心态。

……

又过去半柱香的工夫,胜负随时可分。

“老祖果然慧眼如炬,识人之能中肯精到!”

韩若愚看似占尽上风,实则有苦难言。全力施展之下,法力、神识消耗巨大,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偏偏余跃的五行术法,巧思绵密,且韧劲十足,一直未露破绽和败像。

“嘿嘿……且看韩某的真正实力!”

喝采、欢呼一阵高过一阵,久未建功,韩若愚难免心中焦躁,早已忘却事先达成的默契,陡然生起争胜之念,直欲竭尽所能,放手一搏。

“风火连天!”

韩若愚猛然高声暴喝,施用压箱底的大招。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神识全力操控之下,一条火龙红中泛青,气势暴烈无比,所蕴含威能之强大,令人心惊肉跳。沿途之上摧枯拉朽,顷刻间,足足大半个擂台,尽被火海吞噬。

“不好!”

事出突然,观礼台上的霍危楼,猛地站起身来,虽对余跃无甚好感,但毕竟修为难得,万一有所损伤,甚至意外陨落,于宗门而言可谓惨事一件。

“啊……”

短暂的惊呼过后,喧闹的广场鸦雀无声。曹踞庭双眼圆睁,手足间微微颤抖不已,和余跃有过交集的女弟子,更是不忍直视,俏脸煞白一片。

“唉……千年荒碑,余某终将失之交臂!”

韩若愚出手之时,余跃暗中叹了口气,身形疾闪后退,果断捏碎了腰间的参赛号牌。

“咔嚓……”

一束白光包裹着余跃,瞬间落至擂台外的地面。

“韩师兄修为精深,余某自愧不如!”

余跃面向擂台,含笑拱了拱手,神情间异常大度平静。

“咳咳……承让了,余师弟。”

不知是神识、法力消耗过大,抑或自认余跃隐含讥讽之意,身为胜出一方的韩若愚,脸色略显苍白,神情有些尴尬,所幸狂欢的人群根本未曾察觉。

“一号擂台,韩若愚师兄胜出!”

眼看一场异变突发,终归得以平安渡过,上千同门大大松了一口气,纷纷齐声恭贺。

“韩师叔威武!”

“恭祝韩师叔,力拔头筹!

“哈哈哈……项某早有预估,此战胜负一目了然。”

韩若愚立于擂台正中,眼见余跃的身影渐行渐远,兀自呆呆出神,对四周震天的欢呼恭维之声,竟然恍若未闻。

115.失而复得

“此间业已事了,自当全力谋划结丹大计。”

将灵田中的痕迹一一抹除,环顾冷清沉寂的洞府,余跃心中略感不舍。

“继续留在宗门,已于事无补,只会白白耗费寿元!”

淡淡的失落愁绪,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余跃独自呆坐在雅厅,左思右想,双眉紧锁,自踏入仙道以来,从未如此束手无策。

“唉……日后的外出游历,势必遥遥无期。”

结丹所耗资源之巨,暂且不提,最令人头痛之处,在于不知从何着手。余跃思忖良久,依旧茫然无绪,索性一咬牙,正欲起身出宗。

“余师叔,弟子有要事禀告!”

就在此时,外面有人高声求见,余跃随手一挥,解除了洞府禁制。

“宗主有令,请余师叔即刻赶赴比试擂台!”

一名精干的炼气弟子神情急切,满头大汗,显然事出紧急。

“嗯……到底所为何事?”

余跃微微一愣神,满心疑惑不解。

……

众人凝神屏气,唯有台上的粗重喘息,清晰可闻。

“呼哧……呼哧……”

身在五号擂台的修士,实力在伯仲之间,战况异常胶着激烈。两人修为皆属筑基八层,原本不俗,但参与宗门大比,便顿显不足,自然遭遇冷落遗忘。

“嘿嘿……对方已至油尽灯枯,成败在此一举!”

历经长久苦斗,双方虽心神俱疲,但都不愿轻言放弃,意图速战速决。

“嗬!”

两人双目赤红,同时开口暴喝,发动全力一击,毫无保留。

“啊……”

擂台上响起两声惨叫,几乎不分先后。

“不好!”

法力几近枯竭,兀自强行攻敌,难免疏于防护,两名筑基后期修士当即遭受重创,旁人出手求援已然不及,最终伤重不治,双双当场陨落。

“修者固然见惯生死,但于擂台较技之时,无意失手,导致同门相残,堪称世间惨祸!”

上千名弟子无不心神剧震,目瞪口呆之下,久久沉默不语。生性柔弱的女俢,忍不住捂住双眼,不敢直视血腥的场景。

“谁曾想乐极生悲,转瞬间,宗门痛失精英!”

霍危楼呆呆站立,悲恸万分。

“唉……逝者已逝,还望宗主节哀。”

“两位师兄一心求道,奈何执念太盛,可惜!”

“此乃命中劫数,宗主毋需太过自责。”

众人连忙搀扶霍危楼回座,好言劝慰,毕竟擂台比试尚未完结。至于善后抚恤事宜,自有宗门弟子上台打理。

不久之后,江重雾艰难胜出,如愿拿到第四个名额。

“咳咳……本宗出战人选,尚空缺一位,需尽快商议定夺。本是一场百年盛典,不可虎头蛇尾。”

望着空荡荡的擂台,霍危楼神情沮丧,半晌无心发话。

“呃……此事虽无先例,却有章可循。”

见此情形,一名年长的执事干咳两声,主动上前献言。

“将先前落败之人召回,再行同台比试,胜者顺位递补。如此合乎法度,亦在情在理,不知宗主意下如何?”

霍危楼心烦意乱,沉痛的目光,在一干高层脸上扫过。有的点头赞同,有的默然不语,倒并无人明确反对。

“唉……事已至此,只好照此办理。”

……

四名修士应召重上擂台,霍危楼神色凝重无比,将来龙去脉一一告知。

“嘶……余某何德何能,竟获如此眷顾!”

余跃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已是波涛汹涌。

“失而复得,皆由天定。运加己身,岂敢有负!”

心念百转之际,余跃眼眸中的精光渐浓,体内的气机竟被偶然触发,一股莫名的豪情威势,悄然散发而出,站立四周的众人顿时有所惊觉。

“若无其他异议,几位师弟依次上前抽签,切记量力而行,点到即止,不可再酿惨剧!”

霍危楼讶然地看了看余跃,面向众人反复叮咛。

“咳咳……向某自问不敌两位师兄,甘愿退出。”

“嘿嘿……狄某亦有自知之明。”

四人各怀心事,竟然都站立原地,并不急于抢拔头筹。足足一刻钟后,台下已是议论纷纷,2名筑基七层的修士似达成默契,率先出列弃战。

“不过是一个宗门出战的资格,与性命相比微不足道。”

“余、屈二位师兄,修为俱是筑基九层,与之对战必败无疑,不如痛快认输来得明智。”

霍危楼心底深以为然,微微点头以示赞许。

“若就此放手,屈某心有不甘,欲向余师兄讨教一番!”

擂台上仅剩两人,屈竞淘思忖再三,脸色郑重转向余跃。

“呵呵……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屈师兄实力不俗,自当如此。”

余跃淡淡一笑。

“同门同台较技,何需相煎太急。屈师兄才经恶战,尽可打坐调息,余某一旁静候。”

余跃当下举步走开,负手立于擂台一角。屈竞淘感激地拱了拱手,取出了一粒“回复丹”。

“多谢余师兄体恤!”

两人此刻举止恳切,气氛融洽,与先前他人的言辞犀利,迥然不同,同门之谊尽显。霍危楼心中甚感欣慰,含笑退至擂台边缘,准备亲自护法。

‘咦……’

“屈师叔意欲何为?”

眼看龙争虎斗即将上演,台下众人纷纷住口,翘首以盼。就在此时,意外的转折再次发生。正欲盘膝坐下的屈竞淘,忽然若有所思,缓缓直起腰身,怔怔地望向余跃。

“余师兄之胸襟广阔,足以令人折服。”

屈竞淘面露苦笑,将手中丹药收回储物戒。

“唉……单论气势,屈某未战先输,胜负已见分晓!”

变生肘腋,不单单一众炼气弟子,就连霍危楼亦是惊讶不已,当即迈步上前,一脸严峻之色。

“咳咳……屈师弟确属放弃?”

看了看霍危楼、余跃,屈竞淘重重点了点头。

“本宗主郑重昭告,此番出战人选,已然全部揭晓!”

缓缓转过身来,霍危楼朝向全宗上下,气贯丹田,声如洪钟。

“最后一人之争,可谓一波三折,峰回路转!”

“哈哈哈……直看得人眼花缭乱,跌宕起伏。”

“胜者可喜,败者亦荣!”

“两位师叔的气度,堪称高风亮节!”

短暂的沉寂之后,围观的人潮如梦方醒,群情汹涌澎湃,狂呼呐喊猛然迸发而出,席卷广场上空,直冲云霄。韩若愚等五名修士,齐齐含笑立于正中擂台,意气风发,尽情享受同门的敬仰拥戴!

“余师叔风姿洒脱,气吞山海,难怪众多师姐芳心暗许。”

狂欢的人群中,一干女弟子禁不住窃窃私语,品头论足。

“哈哈哈……新荷初露尖尖角,金鳞断非池中物!”

举止素来刻板的曹踞庭,居然纵情大笑,须发怒张。

“咯咯……余师叔胜出,妾身终得所愿!”

“此所谓吉人天相,前程似锦!”

裘洗月、范画如等人忘乎所以,大声喝采娇呼,花枝乱颤,招来了不少色眯眯的眼光。

116.东域圣城

“山号悟道,城名聆音。百年一遇,天地为开。”

天下的修真城池,可谓不知凡许,然其中之一却甚为奇特,环山筑城,城中蕴山,乃是最为醒目的标识,名号便昭示前辈修士的福泽,也尽显后人的敬仰崇拜之意。

“一剑宗”、“无量宗”、“暗魔宗”三大仙道巨擘,盘踞拱卫在周边,却唯独此地灵气匮乏。长年滞留或往来的修士,依旧多如过江之鲫,奢望能得机运眷顾,灵智大开,窥到一丝天机。

“聆音城”的构筑格局,也与他处迥异。四周的护墙高不过十丈,屋宇虽成千上万,但俱为低矮平房,因而客栈、酒楼的占地,极其广阔,且多有亭台走道穿梭其中。

“凡此种种的特立独行,并非刻意标新立异,只因天音荒碑仅有十二丈高。”

平地起高楼,不啻对仙道前辈的亵渎,无人敢稍有逾越。往来的修士,皆凭借肉身之力,如凡人一般行走其间。

千年圣物“天音荒碑”在前,相互探讨修为疑惑,尚需谨言慎行,擅动法力之举,未免太过狂妄无知,无异于班门弄斧,徒留他人笑柄

“洞天福地烂若星河,域之东位方称乐土!”

刚一踏入大陆东域地界,浓郁的天地灵气,扑面而来,沿途的山川景致,风土人情,自有一股别样的气派韵味。“天遗宗”一行五人顿感自惭形秽,相比之下,西南一隅恰似穷乡僻壤。

“哈哈哈……仙道巅峰,修者圣地,果然名不虚传!”

韩若愚尽管见多识广,眼界不俗,耳闻目睹之下,亦是满心向往羡慕。此行出宗东游,身为战力最高之人,自然被指定为领队一职,江重雾则担负内外事务接洽。

“以韩师兄的资质才气,若非顾及家族渊源,哪怕投身东域任何仙宗大派,亦会有一席之地,宏图大展。”

身旁的黄因策一脸堆笑,不失时机地恭维,江重雾、詹朝宗两人,更是连声附和。

“呵呵……黄师弟此言差矣。水入江海,方知天地广博,仙道俊彦齐聚东域,区区一介韩某,何足道哉?”

面对众人的溢美之词,韩若愚不为所动,淡然一笑。

“凡夫尚知,宁为鸡头,不做牛后。既身属天遗,当矢志不渝,无怨无悔!”

此话发自肺腑,大义凛然,令同行的众人,不由纷纷动容。

凭借韩若愚的天赋资质,若身处东域仙宗,充其量占据普通精英弟子之位,而江重雾纵然使出浑身解数,也轮不上内门总管的风水宝座,至于其他三人,就更不用提及。

“不知韩某一番拙见,余师弟以为然否?”

韩若愚忽然放缓脚步,微微向后侧转身形,此举不单是江重雾等人,就连余跃都大感意外。

沿途之上,余跃始终形单影只,江重雾三人自顾围着韩若愚,谈笑风生,倒是韩若愚不动声色,勉力维持着起码的队列雏形。

“韩师兄之言,道出为人处世真谛,余某多有受教。”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余跃的语气亦足显诚挚。

两人本无直接冲突与旧怨,争抢出战名额一事,余跃根本未曾记恨于人,意外重新入围之后,余跃早有察觉,韩若愚愧疚之感稍减,欣喜之情发自内心,一直试图化解双方的芥蒂。

“哈哈哈……此番出行远游,见识天下英才,任重道远。韩某忝为领头之人,实则仰仗之处甚多,还望同心协力,一展平生所学。”

即将登临巅峰舞台,每一位胸怀抱负的修者,无不满怀激昂,热血沸腾。

“宗主临别赠言,仙道风云际会,必有天遗弟子!”

“不为胜负所累,不坠宗门声威!”

眼见韩若愚踌躇满志,激情飞扬,余跃心生感概之际,一个荒唐古怪的念头,忍不住自脑海中冒出。

“一旦收敛傲娇之气,韩师兄倒不失为本宗精英,余某先前的拱手相让,看来并非毫无所值。收受的三千块中品灵石,似应归还韩师叔之手。”

不过转念一想,余跃又暗自好笑,轻轻摇了摇头。

“宗门长辈所赐,岂敢随性拒辞!”

“韩师叔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余某有心,也无力达成此事。”

“嘿嘿……即便得知师叔行踪,岂是筑基后辈可随意相见?”

……

一路无话,这一日,远远望见“聆音城”外,已是人山人海。

“各位前辈,请自左侧径直入城。”

“咳咳……前来观礼的道友,稍安勿躁,依次在正门排队。”

等待入城的万千修士,排成了数条长龙,绵延至一里开外。十二名筑基修士、炼气弟子,均来自三大仙宗,伫立在城门洞口,神情严肃,紧张忙碌地予以疏导。

“参赛的宗门、家族,自右首通道进入,城主府前有专人迎候造册。”

练气之境的寿元,不过区区一百五十年,筑基修士也不过三百年,不虑及中途陨落的意外,生逢百年盛事,实属难得,值此荒碑最后开启之际,众人自然不远万里,趋之若鹜。

“聆音城”中的修士已达万余,凡人更是有五万之多。就在短短一月之内,涌入的筑基修士,便已超过一万之数,练气弟子则有十万之众。

“欧阳师兄,入城之后,似宜先行找客栈安顿。”

“趁早断了这个念头,看看眼前的阵势,如今聆音城内,有片立锥之地尚属不易。”

“哈哈哈……在下生就一副榆木脑袋,竟是愚钝之极!”

“身为修士,风餐露宿倒也属寻常之事。”

城中的各条街道水泄不通,举步维艰。正如城外的修士所料,各家客栈人满为患,纷纷挂出“客满见谅”的木牌。荒野山头之上,随处可见修士打坐、露宿的身影,比比皆是。

“呼……如此的空前盛况,真是令人眼界大开!”

前来参与角逐的修士,都在暗自庆幸不已,但凡参赛的宗门、家族,三大仙宗早有专人司职,提前预设了独立的跨院静室,歇息修炼与平常无二。

“天遗宗的道友,请移步造册。”

117.心随自在

即便城门值守弟子尽心尽责,全力疏通引导,“天遗宗”一行也耗费近半个时辰的工夫,才得以顺利进城,算得上生平仅有的遭遇。

街面上早已拥挤不堪,人流密密麻麻,举步行走都非易事。经过好一番折腾,“天遗宗”的众人才办妥备案入驻,总算初步安顿下来。

“常言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与大多修士一般,韩若愚等人一头扎进静室,随即闭门不出,旨在养精蓄锐,潜心备战。

“嘿嘿……徒增焦虑,而致心神不宁,临阵反会有失水准。”

但在余跃看来,此举纯属自欺欺人,有害无益。

“修为精进,术法纯熟,犹如滴水石穿,绝非一日之功。”

旁人的专心致志,余跃无意干涉,仅是淡淡付诸一笑。

“所谓人不同,道亦不相为谋。”

稍作调息,余跃缓步走出静室,举目四顾,一张张面孔,陌生而兴奋,余跃一时心血来潮,忽而记起一位故人,便欲前往“青丹谷”驻地,打探李遥定的消息。

“逢此盛会,不知李道友是否也一同成行?”

刚走出几步,余跃细思之下,最终还是作罢。如此微妙之时,贸然造访其他仙宗,似乎有些唐突,容易招致无端的猜忌与反感,除此之外,余跃再无其他至交故友。

信步之间,但见行人如织,摩肩接踵。路边的叫卖吆喝声、粗放的谈笑声、欢快的嬉闹声,充斥在整座城池上空,火辣辣的喜庆氛围,扑面而来。

“什么?摆摊都需排队申请?”

“嘿嘿……无处安顿的道友不计其数,先来者抢占一个摊位,既可淘换物品,亦有免费的落脚之处,一举两得,是故早早就被哄抢一空。”

“哈哈哈……眼下城内可谓寸土寸金,权且到荒野之地静坐一宿。”

据传,用以打坐闭关的静室,每日佣金竟涨至二十块下品灵石,且早早售罄。临时划定的修士摊位地界,尽管租金不菲,依旧供不应求。

“嗬……无人问津的车马店,居然也如此火爆!”

“实在对不住!眼下前来投宿的,皆是仙师大人,为先得一个床铺,执意用灵石支付。鄙店陈设粗陋,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漫天要价。”

“呵呵……今时不同往日,毋需为难凡人店家,随意到城处寻找一处安身之地。”

就连凡人入住的客栈,往日用碎银结算,如今居然也要收取一块下品灵石。即便如此,街面上的店铺,纷纷高挂“客满见谅”的招牌。

“嘿嘿……倘若大门不出,焉能见到芸芸众生,世间百态!”

到处一片嘈杂纷乱,余跃身处其中,非但没有丝毫厌烦之意,反而显得兴致勃勃。

身为苦修之士,终日闭关打坐,以期提升境界;要么狩猎历练,赚取灵石;抑或与修士生死争斗,抢夺宝物。眼下徜徉闹市,四周生机洋溢,鲜活无比,又是一番新奇的体验。

“返璞归真,尽显真我。仙凡同途,莫不如是!”

猛然间,余跃脑海中灵智一闪,不由露出会心的笑意。本属漫无目的的闲逛,竟然会偶有所悟,一种莫名的通透与畅快,悄然涌上心头。

“咦……好酒!”

正在随性行走之间,阵阵醇绵的酒香,隐隐自远处飘来,余跃不禁面露喜色,停下脚步,鼻息微微耸动,

循着酒香,拐过一个街角,前面一座酒肆占地广大,八开的门面十分气派,食客进进出出,络绎不绝。门楣高悬一块匾牌,黝黑发亮,上书三个金漆大字“寻源居”,龙飞凤舞,颇有仙风古韵。

“哈哈哈……如此应景的招牌,一则逢迎人意,二来附庸风雅,店家并非胸无点墨之辈。”

余跃暗自点头赞叹,无怪乎生意红火,果然行有行规,行行出状元。

“小人恭迎仙师法驾!”

门外司职迎宾的年轻小厮,虽是1名普通凡人,但衣着干净得体,处处透着一股机灵劲。长年居住“聆音城”内,自然见多识广,眼力远非一般的店小二可比,见余跃法袍加身,气度非凡,连忙上前殷勤地招呼。

“半道有事耽搁,让各位道友久候,王某先自罚一杯!”

“哈哈哈……多年未见辛道友,不曾想在此地重逢,当浮一大白!”

一眼望去,楼下偌大的敞厅中,摆放了不下五十张酒桌,面相、穿着各异的修士,已然占据地满满当当,觥筹交错之间,一个个旁若无人,高谈阔论。

“爆熘肝尖、什锦凤胆、清水白笋各一份!”

“烧白两坛、老刀把三壶!”

“银莲玉羹五盅!”

十多名服饰整齐的跑堂,不停穿梭往返,高声向后厨传报菜名,一手搭着抹布,一手托举黑漆木盘,递送酒水菜佳,整座大厅闹哄哄的一片,热闹非凡。

“呵呵……生意兴隆,宾客盈门。小二,楼上可有空座?”

眼见众人胡吃海喝,推杯换盏,余跃腹中的馋虫,早已蠢蠢欲动。

“启禀仙师大人,尚余三座雅间。”

年轻小厮偷偷看了余跃一眼,言语间略有迟疑。

“咳咳……荒碑开启在即,仙家食客众多,因而鄙店随行就市,雅间起底价格昂贵,承惠二十五块下品灵石。”

“哈哈哈……无妨,贵得好,贵得有理!”

余跃闻听后放声大笑,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

“正合本座心意,头前带路。”

小厮一时之间似懂非懂,但见到面前的仙师俊朗和善,兴高采烈,自然满心欢喜,在一旁尽心伺候。

“楼上雅间,仙师尊客一位!”

修道之人多以“辟谷丹”充饥,但此次前往“聆音城”的修士,委实太过庞大,闲暇之余,呼朋唤友至酒肆小聚,借以打发消磨时光,大有人在。

“寻源居”雅间的酒菜贵到离谱,令练气弟子直呼肉疼,参赛的筑基修士大多数闭门不出,而余下喜好口腹之欲者,更属凤毛麟角。如若不然,余跃纵为堂堂的高阶修士,连怡情小酌之地,恐怕都会遍访不至。

118. 叩天册

一连三日,除去必要的打坐调息,余跃皆是优哉游哉,独自在“聆音城”中闲逛,饱览其间的风俗万象,自在随心,日子过得逍遥惬意。

“天音荒碑”明日即将开启,参赛宗门、家族俱已陆续到齐。

仙道的修真资源,纷纷汇集“聆音城”中,物品交易自然红火爆棚,各家的修真商铺,堪称日进斗金。

三大拍卖场地“子耀”、“弗记”和“太磬煌”,以往相隔数月,方才推出大型拍卖,最近则是日行一场,市面兀自一票难求,吸纳的灵石、佣金接连翻番,而起幕后的各方势力,自然赚得盆满钵满,喜笑颜开。

“筑基之境的心法、灵器、丹药等等,余某已一应俱全。”

“唉……不曾想,任何与结丹有关之物,哪怕是修真圣地中,同样难觅踪影,甚为憾事!”

旁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余跃却提不起半分的兴致。

就在昨日,三大卖场同时大肆宣扬,竟然有“筑基丹”压轴出售,且数量多达十五粒,在“聆音城”中顿时掀起竞购狂潮,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

“啧啧啧……究竟是何方庞大势力,手笔如此惊人!”

“哈哈哈……聆音城之行,不仅参与末日盛宴,还恰逢天大的惊喜!”

“筑基丹看似数量不少,但每粒报价之高,已达两万块下品灵石,非身家异常丰厚者,只可临渊羡鱼而已。”

四下一片纷扰喧嚣,躁动不安。余跃则是端坐“雨林茶坊”的雅间内,品尝风味绝佳的“雾府晶芽”,一面手握玉简,饶有兴趣。随身的储物戒中,凭空多出二十万块下品灵石,皆是三大拍卖场提前预支。

“启禀前辈,经多方打探核实,参赛修士的详尽来历,悉数搜罗于玉简当中。”

随着“天音荒碑”开启的临近,不少低价修士穿梭于商铺、客栈、酒楼之内,兜售所谓的《叩天册》,虽仅是一枚玉简,居然引发了不小的热议。

“嘿嘿……此话当真?口气倒是不小!”

余跃故意眉头一挑,深表疑虑。

“咳咳……晚辈不过是奉主上之命,四处售卖此物,姑妄说之,前辈姑妄听之,实在不济,权且当做闲暇消遣,以博一笑。”

叫卖之人乃是炼气弟子,一见前辈面露不悦之色,心下惶恐,当即慌忙施礼,辩说开脱。

“哈哈哈……好一张伶牙利嘴,本座不过是随口一说,岂会刻意为难晚辈。”

《叩天册》售价六块下品灵石,于筑基修士而言,乃是九牛一毛,出于好奇、缅怀、炫耀、甚至押宝等原由,几乎人手一册,就连为数不少的炼气弟子,亦是慷慨解囊。

“一剑宗”莫问的大名,赫然位列榜首。

“九岁入道,金系天灵根。黯竺剑尘封埋剑冢内,已达数百年之久,居然自行认其为主,因而声名远播,轰动一时。”

“年方十六即轻松筑基,获赠先辈灵器未罔剑,称一宗之天骄,领仙道之俊彦。”

莫问如今不过区区二十六岁,以其超凡的资质悟性,加之宗门底蕴的全力扶持,应可随时凝结金丹,但莫问一直不为所动,潜心修习砥砺,直至“天音荒碑”绝唱来临。

“十载埋首磨剑,只待一飞冲天!”

剑修一门特立独行,修炼、处世与其他仙宗迥然不同。仅一剑随身,锋锐之气藏纳经脉,临阵斗法不闪不避,任凭千般术法变化,吾以一剑破之!

“剑与心合,心与人合,人与天合。三者合而为一,乃剑俢精华要义所在。”

如此妖孽般的存在,铁定坐实1个参悟名额,无人心生异议,将其排列《叩天册》的首位,当属实至名归。

紧随其后的修士,皆为声名赫赫之辈。

“无量宗池衣扬,时年二十有五,十一岁入道,十七岁筑基。水、火双系地灵根,筑基大圆满之境。”

“暗魔宗申寻寂,时年二十有七,十二岁入道,十八岁筑基。冰系天灵根,筑基大圆满之境。”

“咳咳……位列前茅之人,俱是英姿勃发,一时之天骄,余某的排名恐怕不忍直视。”

细阅之下,余跃不由深感汗颜,自觉跳至末端查寻。

“天遗宗余跃,时年三十有六,俗世猎户出身,二十岁方以武入道,数次冲关,二十八岁筑基,筑基九层之境,位列一千零十九名。”

旁边尚有一行注解,余跃老脸顿现尴尬之色,摇头苦笑。

“灵根属性八系俱全,绝无仅有!”

前来“聆音城”参赛的宗门、家族,足有二百三十个之多,即将登台亮相的筑基修士计一千零三十五名,规模可谓庞大。《叩天册》中所载,囊括资质、出身、年龄、宗门、修为、施用灵器,甚至入道、筑基的年份,可谓面面俱到,言之有理有据。

“咦……《叩天册》洋洋洒洒,此人理应榜上有名!”

区区六块下品灵石,称得上物超所值,余跃收起了戏谑消遣之心,郑重其事地逐一阅览,忽然间心中一动,记起一个功法特殊的仙宗,且与己渊源颇深。

“炼体宗伍破云,时年二十有九,体修之士,肉身已至银筋玉骨之境,具体修为不详,暂且位列五百二十五名。”

早在十多年前,余跃远赴“巨石城”淬炼肉身,结识了一名“炼体宗”弟子穆轻尘,谈及宗门内的一位师兄,天资卓越,实力强横无比,正是册中所载的伍破云。

“伍道友方是一名劲敌,堪称深藏不露!”

编纂《叩天册》之人,虽是费尽心力,亦不乏真知灼见,但有失偏颇之处难免。至少在余跃眼中,伍破云的实力被大大低估。

若论对肉身之力的见解,普通修士恐都难及余跃。

“仙道俊彦风云际会,无人可小觑轻慢!”

千余名参赛的筑基修士,筑基大圆满之境比比皆是,仅有九人修为低至筑基八层,此乃实力弱小的修真家族,为凑足五人之数的无奈之举。

可想而知,明日擂台之上,必是龙争虎斗,对上其中任何一人,余跃都难言必胜。

119.仙道妖孽人物

余跃手持《叩天册》,独自细加研读评判。

“正式比斗明日即将开启,一剑宗莫前辈恐无人能挡,最终夺得一个参悟名额,应属探囊取物。”

“此乃众望所归,外间开设的盘口,若是押注莫前辈身上,几乎无灵石可赚。”

“哈哈哈……那是自然,设赌之人绝非散财童子!”

茶坊中尚有不少修士,三三两两聚集闲谈,话题多半直指荒碑。

“依陶某之见,无量宗池前辈、暗魔宗申前辈,同样是入围的热门人选。”

“陶道友所言极是,其盘口赔率之低,仅在莫前辈之下。”

“坐拥天时地利人和,焉得不胜之理?至于剩下的参悟名额,就比较扑朔迷离,令人难忘捉摸。”

四下的商谈议论之声,清晰地传入余跃耳中。

遵循手头《叩天册》的指引,一干炼气弟子如此推断,应是轻而易举,且日后与实战印证,想必相差无几,但在余跃的心目中,却另有一番独到见解。

“除此三位天才修士,炼体宗伍道友必不会默默无闻。”

余跃忽然神秘地一笑,转瞬之间,眼眸中精光乍现。

“嘿嘿……至于最后一位人选,余某倒要放手一搏!”

清幽的雅室之中,居然被余跃散发的气势牵引,无风自动。

长年以来,余跃刻意隐忍,却往往遭遇他人无视。《叩天册》上的排名虽有戏谑之嫌,但也并非空穴来风,大战之前,余跃不由战意渐趋浓烈,猛然迸发了争胜之心。

鹿死谁手,尚未得知。千载良机,谁可登顶?

……

“池道友一行欲从东门进入。”

“申道友一行已自北面而来。”

一则则最新的讯息,早有各式传音送来,转瞬便在坊间散布。

三大仙宗紧挨“聆音城”周边,但其参赛弟子却是姗姗来迟,尽显久居上位的派头,亦吊足了旁人的胃口,连日来,城中的十万之众,可谓翘首以盼,望眼欲穿。

“速至西门,一剑宗一行正在入城!”

随着无数激动的高呼,街面上的人群,原本就异常稠密,此刻更是如潮水一般,悉数涌向前方的城门。“雨林茶坊”中早已掀起一阵骚动鼓噪,雅室中的余跃亦不例外,透过细密的窗纱,转头向外望去。

“呵呵……前方的道友帮忙挪挪步!”

“嘿嘿……请勿用力挤推,人人俱是前胸贴后背,寸步难行。”

“嘶……道友仔细些,踩踏在下脚掌了。”

城西的门洞前,已是水泄不通,拥堵滞塞,吆喝声、责怪声、嬉笑声嘈杂四起。忽然之间,汹涌的人潮相互拥挤、推搡起来,纷纷朝两厢疾退,自发让出了1条狭长的过道。

“来了!”

不大的工夫,数以万计的视线中,远远望见一行六名修士,自城外缓缓走入,人数虽稀少凋零,却凸显孤傲冷漠,带起了一股冲天的气势。

当先一人,黑袍加身,气息浩瀚,竟已至金丹之境!

旁边的一名白袍青年,明明是筑基修士,却与之并肩而行。身形挺拔笔直,脚下不疾不徐,眼眸中古井无波,雕塑般的脸庞,却如同万年寒冰。

“一剑宗莫问!”

所有的火热目光,尽数聚集此人身上。

传闻中的仙道妖孽,极少在人前显露真容。甫一出场,无论自身气度,抑或行事做派,乃至宗门给予的礼遇,都是如此与众不同。

有几个呼息的工夫,震耳的喧闹之声,都不自觉地小了许多,众人的四周似乎都泛起一丝冰冷的寒意。

四名与同样装束的修士,亦步亦趋,紧随两人其后,彼此间的身份地位,一目了然。

修至金丹之境,除开炼体之士,普通修士的标法力,凝成一枚金色丹丸。而剑修以身伺剑,则是将经脉中的剑气,尽数化为一枚银色的“剑丸”,纳于丹田气海内。

“剑修装束昂藏帅气,刚烈英挺!”

“呵呵……归根结底,还是修为高深,战力强悍之故。”

“梅之扑鼻异香,凝于彻骨冰寒!”

五名“一剑宗”修士,一样的俊朗非凡,身形颀长,一柄连鞘剑器,以纯黑丝带绑缚于肩头,无形之中,平添了几分阳刚英武之气,异常惹人注目。

“可惜巴某资质悟性欠佳,不然投身一剑宗门下,处处受人敬仰,岂不快哉!”

“哈哈哈……剑修之强令人敬畏,风光八面,但入门亦是艰难无比。”

“呵呵……在下底细自知,不过是异想天开而已。”

四周人山人海,欢呼雀跃,热切、崇拜、希冀的眼神,不一而足,不时爆发出惊天的高呼与尖叫,其他两处城门的情形,也是大同小异,将整座“聆音城”的火热氛围彻底点燃。

“剑修千年盛誉,果然威名不虚!”

面对《叩天册》的榜首妖孽,余跃凝神观察,不免暗自心惊。神识虽不便放出,但身为筑基九层的修士,单凭敏锐的目力,光凭身形举止、相貌气度,足以推测实力的大致高下。

“咦……叶师叔,有何变故?”

正在行走的黑袍金丹修士,似乎心有所感,脚下微微一缓,眼眸中隐有深意,有意无意间瞟向了右首,大约百丈开外,正是“雨林茶坊”的所在。

莫问心中大感不解,眉头一皱,暗中神识传音问道。后面的四位弟子,立刻如影随形,放慢脚步,目不斜视,与师叔先前的间隔,几乎不差分毫。

叶赫淡淡笑而不语,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抬足默然前行。

“嘶……余某仅以目力观瞧,且相距百丈之遥,居然都被前辈察觉?”

外人近在咫尺,尚且懵懂不知,远远隔窗相望的余跃,却是浑身一个激灵,后背上的冷汗,当即顺着衣袍淌流下来。仅仅是一个深邃睿智的眼神,自身仿佛被黑袍前辈看得通透。

“金丹、筑基之隔,不啻于两重天地,太过神奇玄妙!”

好在只有数息的工夫,随着“一剑宗”五人举步前行,加诸余跃之身的那股无形威压,就此悄然消散一空。

120.一鸣惊人

厚重清幽的钟鸣,连响九记,鼓荡在“聆音城”的上空,堪称绝无仅有,现世千年的“天音荒碑”,终将最后一次开启!

“轰……”

庞大密集的人流,自城内、城外、四面八方、街头巷尾,朝向同一个方位,席卷奔涌而去,自高空俯看,恰似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正中便是“悟道山”,一座孤然耸立的绝峰。

“大风起长林,崇峦腾云紫。海内逢际会,道法耀千秋。”

一千零三十五名参赛修士,脸上神情各异,从各自的驻地鱼贯而出,遵循早已划定的路线,目光中满含肃穆与期盼,向着心中的圣地,缓慢而坚定,一步一步临近。

沿途之上,前往观战的人群,纷纷自行避让,驻足观看。尽管后来者试图向前拥挤,以期更为真切,但一条无形的界线,始终不敢逾越。

“聆音城”中看似散乱随意,实则等级戒条森严,已然深入每名修士的骨髓,无声无息,维系城池的日常运转,使之井井有条。

四方簇拥而来的洪流,终于慢慢止住脚步。高耸入云的“悟道山”下,整整二十座宽大的擂台,多日前便搭建完工,此刻正静静等候主人登场亮相。

“一剑宗莫问、无量宗池衣扬、暗魔宗申寻寂,分列至一号、二号、三号擂台。”

千余年前,“天音荒碑”的出土之处,正好毗邻三大仙宗,因而“聆音城”由三宗共同治理。镇守荒碑一事,三宗亦是当仁不让,不遗余力,享有些许特权,尽在情理之中。

作为交换、安抚之需,每座擂台最终选出两名修士,参加第二轮的角逐。如此一来,其他仙宗的修士,即便与莫问三人同台,依旧有望问鼎参悟名额。

自签位的设置起始,便暗含各方势力的利益博弈。

“嘿嘿……天佑本宗,签位差强人意!”

所幸“天遗宗”一行,无人抽中前面的三座擂台。

“几位师弟,尽力而为,各自珍重。”

即便如此,韩若愚依旧不敢掉以轻心,脸色肃穆,低声向众人嘱咐。

环顾四周参赛修士,无一不是气息强大,战意激昂。韩若愚身负筑基大圆满的修为,此时亲临其中,尚且底气不足,犹如瀚海一滴。江重雾、黄因策、詹朝宗三人,更是心头狂跳,神色颇为局促生硬。

“余某位列十九号擂台,各位同门就此别过。”

余跃似乎答非所问,语气淡然。眼下的氛围异常纷乱,令人倍感压抑,谁也无心计较。“天遗宗”门下匆忙散开,各自前往号牌対应的擂台,随时准备接战。

唯有强如“一剑宗”莫问,抑或《叩天册》上垫底之人,无论身属何处,倒也并无太大分别。

……

“炼体宗”弟子伍破云首次出场,立于十号擂台之上。

面容刚毅,一袭玄色法袍,双手随意垂立在身侧,体形仅能称得上精壮,并无特别显眼之处,正如体修功法一般,简洁明快,绝少花哨之举。

对面修士来自东域“金罗宗”,筑基九层,土、雷双系灵根。

“去!”

开局之战,双方皆是志在必得,相互各施一礼,便不再有多余客套。一道幽蓝剑影,挟裹着银色雷电,其势如风,眨眼间的工夫,已疾射至伍破云身前。

“来得好!”

伍破云的眼眸微微眯起,战意炽热,熊熊而起,足下不退反进,猛然间吐气开声,一只斗大的拳影,通体呈现莹白之色,呼啸着迎头痛击。

“嘭……”

剑影轰然溃散,“金罗宗”弟子闷哼一声,连连后退。

“嗖……”

似是早有预判,铁拳既出之际,伍破云脚底鬼魅般交错,无声无息,顷刻竟已欺至对手身前,彼此相距不足三尺。

“体修近身,魂散梦断!”

流传已久的仙道训诫,身为筑基修士,自然铭记在心。“金罗宗”弟子赫得魂飞魄散,急忙召出土系灵剑,横挡在身前,浑身法力拼命灌注其中。

一丝轻蔑的笑意,自伍破云眼中闪过,左拳后发先至。

“呛哴哴……”

刺耳的金石交接之音,土系灵剑应声坠地,已然黯淡无光,露出一道难看的粗大裂纹,触目惊心。

人群中惊呼顿起,第三拳接踵而至,迅雷不及掩耳,重重轰击在盾牌护罩之上。

“咔嚓……”

破碎声响,异常的清晰脆亮。

“哇……”

一道鲜红的血线,自口中喷射而出,“金罗宗”弟子被轰飞至半空,后背狠狠撞在擂台防护罩上,随即瘫软倒地不起。喧闹无比的擂台四周,顿时鸦雀无声,望向台上的眼神,无不充满惊骇胆怯。

仅仅数息工夫,体修之霸道威猛,全然展露无遗。

……

一号擂台,万众瞩目,两名修士相对而立。

莫问白衣胜雪,左手握持剑器,低垂于身侧,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身处防护罩之外,擂台近前的修士,却陡然惊觉一股无形重压,胸腹之间顿感呼息不畅。

身负筑基大圆满之境,萧即墨时年二十有五,在人才济济的“贝叶宗”内,亦属心高气傲之辈。

“威势无形,圆通无瑕!”

“嘶……竟然找不出一丝进犯之机!”

金系灵剑、水系法盾,早已灌注充足法力,将浑身上下守护周全,滴水不漏。萧即墨探察良久,却始终无从下手,战意不觉逐渐衰竭,随之心神慌乱焦虑,进退两难。

台下早已陷入一片静寂,成千上万之众屏息观望。刹那间,就在擂台正中的虚空,一团耀眼的银芒,毫无征兆地骤然迸发。

“啊……”

围观的修士大惊失色,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目。

“噗嗤……”

布设在身前的重重防护,宛如纸糊泥捏一般,完全不堪一击。

萧即墨惊骇的眼神,尚未来得及消散,阵阵凛冽的寒意,已自颈脖之上袭来。

“嘶……萧某苦修十余载,居然败在一招之下!”

不知何时,那柄连鞘的“未罔剑”,无声搁置在自身肩头,剑气森寒,直透骨髓,萧即墨的心底,被浸染得冰凉透顶。

121.出人意料的对手

“十九号擂台,天遗宗余跃,对阵青丹谷李遥定!”

随着仲裁高声传唤,一名修士纵跃上台,满脸轻松促黠的笑意,余跃当即为之一愣,继而哭笑不得。

彼此的相识,源自五年前“岨崃山脉”一役,余跃和李遥定一见如故,其后两人虽数次相邀,却因种种缘故耽搁,始终未能成行,以致音信杳断。

数年间,余跃闭关苦修,多亏有李遥定的大力照拂,“青丹阁”提供充裕的灵籽,《青木指》、丹术方能与日精进,修为提升的进度,勉强紧随一众仙道天才。

“嘿嘿……欲见不得的故友,竟是首战对手,岂非造化弄人!”

余跃尚在感慨万分,擂台周边的护罩,已缓缓合拢。

李遥定身赋火、木双系灵根,天赋不俗,且与宗门功法契合,岨崃山中一别经年,已然踏足筑基大圆满之境,成为“青丹谷”的骄子精英。

“唉……荒碑在前,四下众目睽睽,容不得过多的犹豫和私心。”

抬手召出“冰蛎剑”、“罡锋剑”,余跃看似如临大敌,心底却踌躇不前,不知该如何应对。

“嘿嘿……余道友身藏丹师之能,一直隐而不发,李某此刻兵戎相见,实乃不智之举。”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李遥定主动开口传音,语出惊人。

当初,在岨崃灵石矿洞内,余跃草拟了一份灵籽清单,以李遥定的见识眼力,自然可轻易辨别其用途。

随后,新近炼制的“筑基丹”,偶有惊现面世,无论昔日的西南地域,抑或当下的“聆音城”,余跃的踪迹总是如影相随,不由令人浮想翩翩。

“聪慧如李道友,初识之时,便断定了余某的丹师身份。日后诸多的细节与巧合,一旦收罗剖析,暗中炼制、售卖筑基丹之人,自然呼之欲出。”

身负的一桩隐秘,不慎被人勘破,余跃无言以对,只得强作镇定。

“《青木指》、墨华珠二物,功效逆天,世间少闻,或许尚难为人察觉,但更需慎之又慎。”

心底震惊万分的余跃,尚在苦思应对之策,一声长长的叹息,不期传至耳畔。

“浮云消散空如洗,千峰叠嶂竟比高。以往偏居西南仙道,眼光如井底之蛙,安知天地之宽?自踏足东域以来,李某胸怀大开,幡然醒悟,早已泯灭了争雄之心。”

李遥定嗓音低沉,早已失去往日的灵动,饱含落寞与无奈。

“呵呵……李道友所言,余某亦深有同感!”

修士终日奔波争夺,所图者不外乎财、侣、法、地,与仙道运程可谓习习相关,唯有“一剑宗”莫问一般的妖孽人物,才会轻松无视。

李遥定缓缓抬头,看了看余跃身前的灵器,光华闪烁,熠熠生辉,不由芜尔一笑,露出一丝狡黠机智的神情。

“呵呵……遥想当年一役,岨崃之争、血战凌岚,何其惨烈残酷!一一亲身经历,最终侥幸存活者,屈指可数,而余道友正是其中之一!”

闻听之下,余跃的心底再度一沉。

“今日一战,避无可避,但即便李某倾尽全力,也未必占得丝毫便宜。”

不愧一宗娇子,李遥定心思缜密,聪颖过人,余跃身负的底牌隐秘,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被其猜中不少。

“场面上的客套而已,两人怎会如此拖拉?”

“嘿嘿……观其举止,应似故友重逢。”

“哈哈哈……如此滑稽之事,史某尚从未得见!”

十九号擂台的离奇一幕,惹恼了下面围观的人群。

“此擂设于悟道山下,绝非叙旧之地,两位道友自重!”

“偏僻抽中这座擂台,晦气!”

因属首日比试,每座擂台多达二十余场,余跃排列首位,剩下的修士在台下候战,原本就紧张焦躁,情急之下,纷纷出声斥责。

“仲裁何在?理应主持公道,严令喝止!”

“此等出格行径,即刻取消参赛资格!”

“四下皆是龙争虎斗,此地倒攀谈交情,成何体统!”

素有喜好生事的修士,趁机带头鼓噪起哄。司职仲裁的修士,立于擂台一角,微微皱眉,唯恐生出事端,大感棘手。

“擂台之上,胜负方是唯一尺度,并无时限一说,眼下的情形确属古怪,但不在干涉之列。”

仲裁心中暗急,却只能袖手旁观,在一旁装聋作哑,锐利的眼神丝毫不敢懈怠,时刻留意台下的群潮汹涌。

“咦……似乎一处有人滋事!”

“嘿嘿……这倒是闻所未闻,赶紧一同过去。”

“台上比试已至紧要关头,错过未免太可惜。”

“呵呵……无妨,首日之战,修士大多谨小慎微,真正的压轴大戏,为时尚早。”

原本毫不起眼的十九号擂台,因动静越闹越大,竟成为全场驻目之处,连带相距甚远的修士,都试图一路拥挤而来,一探究竟,场面极为混乱喧嚣,一度有失控之势。

一旁的仲裁看在眼里,心急如焚,暗中叫苦不迭。

“百年风云际会,何等隆重神圣!倘若此处突发变故,导致比试被迫中断,堪称天大的荒谬笑谈,其事态之劣,罪责之大,无人敢予承担。”

万幸“聆音城”自有铁律,况且正处“悟道山”下,无人敢轻易造次,众人不过是口头发泄一番,以示心中不满,尚不至酿成祸端动乱。

“咳咳……余某和李道友久别重逢,有些忘乎所以,似已激起众人公愤。”

擂台护罩仅是隔绝法力外泄,以免误伤旁人,陡然惊觉台下的变故,余跃不禁大为尴尬,干咳了两声,老脸变得面烫耳热。

“哈哈哈……光顾和余道友叙旧,倒将正事搁置一旁。”

李遥定依旧满不在乎,自嘲地放声大笑,脸皮之厚,令余跃甚为汗颜。

“李某虽已无问鼎之心,也当全力以赴,诚心向余道友讨教几招精妙术法,自会主动退出认输!”

李遥定陡然收起嬉笑之色,手掐法诀,捻动灵器,周身顿时散出一股肃杀之气。

122.今非昔比

仅是首轮比试过后,江重雾、黄因策、詹朝宗三人,尽管手段尽出,依旧逃脱不了落败的结局,东域之行自此终结,早早沦为一名看客。

“唉……仙道盛典,一朝梦碎。技不如人,徒呼奈何?江某与两位师弟倒是同病相怜。”

出局后的江重雾,身无牵绊,当下一门心思,处理内外事务。

“好在韩师兄不负众望,历经数番苦战,终于涉险过关,为本宗尚保留了几分颜面。”

纵观“天遗宗”的整体实力,宗主霍危楼实则心知肚明,因而临行之前,已隐隐有所暗示,对比试未抱任何奢望,不过是昭示宗门的存在而已。

“青丹谷”李遥定首战告负,西南各大仙宗倒是略感意外,甚至不免议论评判一番,但于旁人而言,此战流于平庸,不值一提,根本未予过多关注。

“今日战事已毕,获胜道友明日请早,过时不候!”

烽烟散尽之时,天色已近黄昏,所有参赛的修士,悉数依次出战,每座擂台的比试,至少也有二十五场之多。一片闹哄哄的氛围中,首日之战中规中矩,得以圆满落幕,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计有五百多人顺利过关,心中的欣喜来不及细细品尝,便匆匆回转各自驻地,闭门考量今日的得失,以待来日之战。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喜乐烦忧,皆存本心。”

几近半数的修士落选,懊恼、不甘、嫉恨之感,固然交织纠缠,一直积压心头的无形重压,却也陡然消失殆尽,一身轻松,面对明日的比试,充满期许之意。

“哦……清丹谷李道友败在余师弟之手,既属意料之外,倒亦在情理之中。”

闻听余跃首日告捷,韩若愚并未感到惊讶。

“唉……韩某明日不至孤军奋战,肩头的千斤重负,总算有人予以分担。”

棋逢对手,苦战难免,韩若愚历经艰辛取胜,已几近脱力,略显苍白的脸庞,露出了少许欣慰的笑容。

……

归途之上,满眼俱是黑压压的人群,煞是壮观。

“恭喜韩道友,天遗门下竟有两人胜出!”

“呵呵……侥幸而已,还须仰仗各位道友捧场打气。”

“同根同源,理当如此!”

“但愿今日获胜的诸位道友,再接再厉,一路高歌猛进,勿令外人小觑西南一域!”

身处东域之地,目睹各大仙宗门派,无数天娇修者,“朝阳宗”、“苍羽宫”、“焚星阁”等故交宗派,顿觉势单力微,相遇之时,显得比往日更为亲切,不免相互鼓吹勉励一番。

“韩师兄一战成名,令本宗扬眉吐气!”

“嘿嘿……朝阳宗素来趾高气扬,如今也被力压一头。”

“黄某预祝韩师兄势如破竹,直捣黄龙!”

待一干外宗修士远去,江重雾忍不住大献殷勤,黄因策、詹朝宗亦是满口溢美之词,岂料韩若愚却显得沉默寡言,偶尔微微点头而已。

自宗门大比之后,韩若愚似乎性情大变,往日的踌躇飞扬已悉数收敛,时常心事重重,若有所思。尤其面对余跃之时,再也不似从前一般,动辄恶语相向,甚至面露不屑。

“唉……余师弟心中的芥蒂,终归尚未解除。”

眼看驻地遥遥在望,韩若愚有意停下脚步,回头看见余跃独自一人,在纷扰的人群中走走停停,不时左顾右盼,似乎不喜和同门汇合,也并不打算即刻回转。

“韩某得以前来东域,手段不甚光彩,所幸余师弟最终得以成行。韩某一直主动示好,用情可谓挚诚,余师弟乃大度之人,先前的恨意应已泯灭。”

“黄师弟则无需赘述,和余师弟积怨已深,怕是难以化解。”

“岨崃山脉一役,江总管统领不力,饱受宗门斥责,恐也会迁怒余师弟。”

“詹师弟则是一叶障目,纯属见风使舵,刻意疏远余师弟。”

三位同门的行径失之心胸狭窄,身为旁观者,韩若愚尚且一目了然,何况深藏不露的余跃?不耻与之为伍,索性独来独往,也就不足为怪了。

“唉……运程机遇,皆有天定,几位师弟好自为之!”

犹豫片刻,韩若愚暗暗叹了口气,迈步进入精舍。

“咳咳……恭喜余师弟旗开得胜!还望捷报频传,光耀宗门。”

余跃强势晋级,无论实力使然,抑或气运也罢,江重雾一战而败,气势上不由矮了三分,且身负宗门之托,不得不硬着头皮,满脸堆笑,独自在门外迎候。

……

“一剑宗”驻地,庭院中寂寥无声,莫问长剑缚身,默然静立。

面孔微微扬起,仰望广袤浩瀚的夜空,良久一动不动。眼眸中的神采,失去了往日的清亮透彻,充斥着孤寂、落寞、无奈和茫然,周身气势不再无懈可击,空门大开。

谁曾想,如此妖孽天才,亦有难言的困惑不解。

随行的太上长老叶赫,自进入宗门驻地,便深入简出,终日在静室闭关。任凭擂台比试如火如荼,叶赫不闻不问,显得异常懒散冷漠。

“莫问参赛,何劳旁人患得患失?”

“倘若战绩惨淡不堪,此生妄为剑修!”

是故首战过后,“一剑宗”弟子尽数晋级,依旧泰然处之。

“难不成叶长老濒临晋级?”

“嘿嘿……师叔不但神通强横,且精熟诸多奇技异能,高深莫测,不可以常理度之。”

同行的“一剑宗”弟子心头雪亮,叶赫师叔此行身负重任,静待莫问师兄参悟荒碑,一路悉心守护,直至顺利返宗。

“唉……金丹前辈姑且不论,眼前的莫师兄,天赋、悟性,抑或临阵战力,无一不是惊世骇俗,休说同门弟子,便是仙道同阶,已难有望其项背之人。”

“莫师兄一直静立冥思,不知又会有何感悟?”

四位“一剑宗”弟子的心目中,对莫问师兄的敬畏崇拜,比之宗门的金丹前辈,不会减弱多少,又值同门聚首之际,自然相谈甚欢。

岂料一场惊天的变故,近在咫尺,正悄然酝酿。

123. 乍现天机

子时已过,“聆音城”喧闹繁华依旧,万家灯火,彻夜不眠。四名“一剑宗”弟子尽兴畅谈一番,便各自进屋调息打坐。

“唉……凡此种种,终究不得其门而入。”

不知过了多久,庭院中伫立的人影,如泥塑一般,居然发出一声低微的叹息。月色皎洁清寒,与一袭白袍相映成趣,挺拔的身形,拉出一条长长的倒影,说不出的孤独和冷寂。

“莫师侄,速来静室!”

识海中的传音,突如其来,气息紊乱,叶赫语气十分急促。莫问空洞的眼神,陡然亮起锋锐的光芒,白衣急闪而逝。

“擂台之外,禁动法力!”

千百年来,“聆音城”的戒律,无敢不从。可惜,对“一剑宗”无用,对莫问更无丝毫约束!

“咳咳……”

静室房门虚掩,叶赫跌坐于蒲团之上,单手杵地,神色委顿。黑色法袍的胸前,一团猩红的濡湿,格外刺眼。

“敌袭!”

正值“天音荒碑”开启之际,仙道精英尽汇于此,竟然有人潜入“一剑宗”驻地,偷袭金丹长老得手,事后无声无息退走,试问谁有如此神通?

“剑修遇袭,从不虑及对手修为,只问剑器是否出鞘!”

莫问身如游鱼滑入静室,四下已是凌乱不堪,顿时战意冲天,垂下的双手更加稳如磐石。

“呵呵……本座无甚大碍,一口逆血而已,莫师侄安坐无妨。”

叶赫端正身躯,满含欣慰赞许,随手关闭静室禁制。

“嘶……师叔的容颜,怎会有如此剧变?”

叶赫先前的满头黑发,如今已泛出了花白,紧致的脸庞居然爬上累累皱纹,尽显老态龙钟。莫问与之朝夕相处,乍见之下,不由大吃一惊。

一连串的变故,处处透着诡异蹊跷。

各宗驻地之外,都布设有隔绝护罩,就算来人修为高绝,瞒过了莫问等晚辈的耳目,叶赫身为堂堂的金丹修士,岂会一无所知?

静室中并无任何打斗痕迹,但叶赫却伤至吐血,大违常理。以莫问的见识亦难以断定,究竟有何种功法神通,使得一位金丹修士顷刻衰老至斯。

“叶师叔的举止言谈,绝非遭人暗算,更不似修炼出岔,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莫问虽满腹疑惑,但心中已大为安定,神情回复了常态。

“咳咳……莫师侄想必知晓,本座精擅卜测,素来享有薄名。”

果不其然,稍作调息之后,叶赫的嗓音极度平静。

“叶师叔之神通,全宗上下无不推崇备至,誉为仙道智者。”

莫问不禁心中一动,隐隐猜出方才的变故,恐与占卜之术大有关联,竟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与期盼。

“嘿嘿……自打进入聆音城的那一刻,本座便无端心绪不宁。及至今夜,突然心血来潮,布阵卦问,竟然窥得一丝惊人的天机!”

叶赫笑得颇为自负,侃侃而谈。

“哦……不知卦象所昭何事?”

莫问眉头一挑,急切地问道,惊喜好奇兼而有之。

“千头万绪,一言蔽之,关乎本宗日后气运!”

叶赫看着莫问,面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过了片刻,一字一顿。

“就连飞升而去的白老祖,亦有因果应在卦中!”

莫问的双眼顿时精光迸射,心头狂跳不止。

“啊!”

这番言论堪称骇人听闻,一时之间,静室中沉默了下来。

莫问之身份地位超然,一干金丹修士早已视作同辈,自然有资格知晓宗内的隐秘,即便在人前亦是如此。

远在千年之前,“一剑宗”白失轩、“无量宗”董笑尘两位天纵之才,联袂化婴而去,一时传为仙道美谈,大陆上的两大宗门也因此共同进退,结下了相互守望之谊。

“呃……不知师叔有何打算?”

兹事体大,足足过去半柱香的工夫,莫问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询。

叶赫并没有即刻作答,反而神色郑重无比,久久驻目凝视过来,莫问自问心志坚韧,此刻都不免忐忑不安,浑身发毛。

“唉……一丝天机,足足耗损本座百年寿元!”

叶赫仰头叹息,沧桑的眼眸中,犹自残留着几分惊恐后怕的神色。

“大道玄奥,天罚无情。一念差池,再世为生!”

金丹之境享有八百年寿元,就在转眼之间,生生剥离百年生机,承受的非人磨难痛楚,可想而知,难怪强如叶赫,亦会变得如此狼狈衰弱。

“但凡偷窥天机必遭天谴,如是再行强自探究,必会引发惨祸。但本座断定,卦象既起自此地,与眼下的荒碑开启,自然休戚相关!”

叶赫缓缓挺直腰身,双眼满含期待之色。

“本座思忖再三,莫师侄乃本宗气运所在,又为参悟荒碑而来,看似际遇巧合,实为命数使然,担此重托,舍其有谁!”

坐在对面的莫问,身躯猛然一震,抬头四目凝望,显见内心激荡不已。

“呼……”

沉吟片刻之后,莫问深深吸了口气,慎重地整理仪容,缓缓站起,一躬到地,眼神变得明亮坚定。

“身为一剑宗弟子,晚辈莫问自当义不容辞!”

叶赫神情肃穆,坦然受了莫问一拜。

“嗖……”

一道柔和的白光,自叶赫指尖疾射而出,转瞬直入莫问识海,一幅模糊不清的画面,顿时徐徐呈现出来。

“桀桀……”

一处陌生神秘的所在,四下混沌不清,灰蒙蒙一片。地面异常荒芜苍凉,寸草不生。虚空广袤无垠,唯有孤零零的一只鸟禽,灵动迅捷,似是漫无目的,上下盘旋往复。

“嘶……这是何意?”

莫问的心智毋庸置疑,但见到眼前的一幕,却是神情茫然,一头雾水。

所谓天机昭示,多为偈语之类,抑或隐含深意的图册,如这般生动鲜活的场景,不但古怪之极,参悟起来更易误入歧途,不得其法。

“呵呵……莫师侄毋需太过心急。机缘一事,非人力可为,万不可拘泥表象,一味苦思冥想。一旦时机来临,自会拨得云开见月明,豁然开朗。”

叶赫的眼神慈祥而睿智,开口低声劝慰。

124.气运加身

一轮朝阳灿烂明亮,自东方喷薄而出,冉冉升起。宁静肃穆的“悟道山”下,熊熊战火再次重燃,迫不及待的汹涌人潮,早已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首日胜岀的五百多名修士,齐齐立于各自的擂台之上,沐浴着金色朝霞,气宇轩昂,静候签位排序。今日傍晚时分,每座擂台留存的修士,不过区区两人而已,可谓大浪淘沙,十不存一。

“吾辈向道,心比金坚。狭路相逢,唯有一战!”

此刻犹能伫立擂台之上,无疑是各路的娇子,心底的傲气与血性,俱已彻底激发。

“当……当……当……”

三声钟鸣响起,赛事变得愈发残酷无情。随着一片哗然叹息,数道白光惊现,先后自擂台上闪出落地,距今不过盏茶的工夫,已然有修士惜败。

“唉……韩某已然尽力,依旧饮恨而退!”

一旦捏碎签牌认输,自行退出护罩,会有短暂的不适。韩若愚面色难看,轻轻晃了晃头,心底的苦涩失落,难以言表。

稍事调息之后,韩若愚步履略显蹒跚,与观战的江重雾等人汇合,四周的欢呼和无上荣耀,皆属台上的胜者,与己无关。

“韩某偏居西南小宗,听惯了阿谀奉承,自视眼高于顶,无异坐井观天,实在滑稽可笑。”

“嘿嘿……若非老祖告诫在先,且领教过余师弟的精妙术法,此番重挫之下,韩某怕是难以承受。”

……

“悟道山”下术法纵横,光华漫天,万众瞩目之下,二号擂台的场景,尤显波澜壮阔。

“哗啦……”

“轰隆隆……”

池衣扬目光冷峻,正全力操控一柄浅蓝的“离堤剑”,灵器虽属水系,却是攻势凌厉,声威惊人。

来自“掩月宗”的修士明显处于下风,被滔天巨浪牢牢困住,虽咬牙奋力抵御,却始终徒劳无功,落败已成定局。

……

一轮激战过后,已至午时左右,每座擂台仅剩十来名修士。

“丰道友,承让。”

十九号擂台的一场对决,可谓势均力敌,扣人心弦。

丰栾出身东域修真世家,胜在资质优异,修为精纯。“五行生克”之术几乎运用到极致,余跃依旧没有占优,最终生生耗尽强敌法力,勉强胜出。

“筑基斗法,胜负难有侥幸一说,毋用虚礼客套!”

落败后的丰栾神情冷峻,强者的风范气度犹存。

“余道友术法精妙,令丰某处处受制,难以施展,虽心有不甘,但不得不佩服认输。”

丰栾语气冰冷,头也不回地离开,脚步显得异常沉重。

……

战至未时,每座擂台尚留五人左右。

申寻寂的眼神阴冷狠辣,一柄“冥霜邪匕”在半空缓缓转动,如暗夜般漆黑。隐约之间,无数愤怒凄惨的怨魂,不停在对手耳旁哀嚎厉啸,径直透入识海,令人不寒而栗。

浓郁的森森鬼气,笼罩着三号擂台。

……

申时,第二日的比试,眼看临近尾声。

“哈哈哈……莫师兄之威,试问何人能敌?”

“光是这份气度,游刃有余,举重若轻,就令人顿生怯意!”

“天才固然辈出,唯有妖孽独尊!”

数番比试中,莫问的“未罔剑”居然从未出鞘,几位自命不凡的修士,无不惨遭败绩。

与此同时,先前籍籍无名的“炼体宗”弟子伍破云,横空崛起,与莫问交相争辉。手中铁拳所向披靡,令同台的修士闻风丧胆,可谓技惊四座。

“体修一脉沉沦多年,终得大放异彩!”

“哈哈哈……伍师兄临阵对战,观之热血澎湃!”

“被《叩天册》坑苦了,不曾想伍前辈冷门迭出。”

……

多处擂台已空无一人,第二日的比试即将尘埃落定。

“咦……何处又生变故?”

“十九号擂台的修士相对平庸,为何突然成为众矢之的?”

“事出必有因,前往一探便知!”

围观的人群忽起骚动,高声哄闹鼓噪,前呼后拥而来。

“此处本有四十名修士,几轮比试过后,眼下尚余三人。”

“遭逢类似情形,一路皆是抽签抓阄,倒也干脆明快。”

来自“黑阳宗”的一名修士,先前已有过一次直接晋级,此刻只能满脸苦涩,眼巴巴地站立一旁静候。

“太好了!余师弟不战而胜,大有可望!”

一早落败的韩若愚,略微整肃心绪,不由分说拉着江重雾、黄因策、詹朝宗三人,一直在台下观战助威。

“一旦抽中上签,无异一步登天!”

“曾有前辈训诫,气运亦是实力,终以得见!”

“哈哈哈……谁人料到,今日的压轴大戏,竟出自此处!”

围观的人群拥挤不堪,目光火热,直欲看穿仲裁手中的号牌。迷底揭晓之际,无论是否关乎自身,众人皆是胸口狂跳,紧张期待万分。

虽仅有数个呼息的功夫,却显得漫长无比,令人心痒难耐。

白衣仲裁缓缓高举右手,四下环绕一周,以示公允。

“本擂第一位晋级修士,天遗宗余跃道友!”

仲裁神情庄重,中气十足。

“轰……”

数万之众的心绪压抑已久,瞬间陡然迸发,欢呼、喝采之声响彻天际,普普通通的十九号擂台,顿时声名大振,迅速传遍了整座“聆音城”。

江重雾、詹朝宗的心底,酸楚难当,沉默不语。

“哼……修为不济,纵使平步青云,何喜之有?”

黄因策兀自露出不屑之色,实则不甘与嫉妒作祟。

“黄师弟休得妄言!不历经苦战,何来此等机运?”

韩若愚当即脸色一整,低声训斥。天遗门下跻身前四十名之列,如此骄人战绩,堪称史无前例,仰望台上屹立的身影,众人既感熟悉而又陌生。

两日来,见惯了一战定输赢,优胜劣汰。值此异常紧要的关头,凭借气运直接胜出,成千上万的围观者,大呼过瘾刺激,以至随后的一场争斗,虽惨烈精彩,却乏人问津。

“哈哈哈……天佑天遗,恭喜余师弟顺利过关!”

韩若愚执意在台下等候余跃,一同回转驻地,其他三人虽极其不愿,也只好老老实实跟在身后,神色各异。

125.天命所归之人

叶赫长老终于首度露面,气色虽回复如常,面容苍老却永远挥之不去。余下的四名“一剑宗”弟子,尽管震惊万分,但碍于身份地位,不敢贸然发问。

“唉……师叔心系宗门兴衰,不惜自折寿元,容颜槁悴,晚辈自当鞠躬尽瘁,全力以赴。”

一干晚辈弟子中,唯有莫问知晓内情,暗自百感交集。

“呵呵……连日擂台征战,几位师侄堪称出彩,本座甚感欣慰。”

最后一日的比试,“一剑宗”门下有三人参与,且因莫问的存在,几近预定了一个参悟席位,称得上战绩彪炳。

“明日之战,放手施为便可,今夜本座前来,并无他意,几位师侄毋需拘礼,随性闲谈,权且放松心神。”

决战前夜,身为宗门太上长老,理应提点勉励一番,叶赫的淡然从容,令几位晚辈大受鼓舞,静室中的氛围,当即变得轻松活跃起来。

“此番仙道盛会,除莫师兄一枝独秀,尚有两人亦炙手可热。”

几位同门年岁相仿,自然攀谈一些趣闻轶事。

十万之众齐聚“聆音城”,大多资质普通、实力平平,于莫问之流的天才,只能望洋兴叹,因而一夜成名的冷门修士,最令人津津乐道,四下传颂。

“炼体宗的伍破云道友异军突起,其战力之强悍,观者莫不悚然动容,已一跃成为榜上热门。”

无论气度,抑或行事,剑修、体修有诸多相似之处,伍破云一路势如破竹,几名“一剑宗”弟子都甚为青睐赏识,渐渐放下了先前的拘束,高谈阔论,眉飞色舞。

叶赫、莫问虽早有风闻,依然仔细倾听,眼中不时露出思索之色。擂台表现出色的修士,况且还是罕见的体修,无疑是明日决战的劲敌。

“嘿嘿……另一人虽修为平平,却屡有意外之举,战绩不俗。”

“其声名蹿升之快,有过之而无不及,令人瞠目结舌,极富传奇色采。”

不甘被同门抢尽风头,另一名弟子更是绘声绘色。

“余跃道友来自西南天遗宗,灵根属性居然占全八系,在《叩天册》上独此一份。”

这些坊间的传间,叶赫此前倒从未留心,见门下弟子兴致勃勃,不禁也勾起了好奇。

“余道友筑基九层修为,韧劲十足,专擅五行术法,属性克制。”

“嘿嘿……今日最后一战,余道友气运当头,抽中上签直接晋级,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余跃此行的经历,可谓跌宕起伏,曲折多变,加之众多修士添油加醋,口口相传,原本《叩天册》上名落孙山之人,离奇地声誉鹊起,受到万众热议追捧。

市井之言固然精彩生动,活灵活现,但难免以讹传讹,夸夸其谈。叶赫、莫问起初不约而同,皆是付诸一笑,渐渐地,脸色开始变得郑重起来,心底波澜顿生。

“资质虽顽劣不堪,但修为依旧不俗,足见其毅力惊人,并伴有莫大机缘。”

“连日数番苦战,始终有惊无险,昭示心志坚韧,且久经杀伐历练。”

“扬灵根属性之长,避法力修为之短,术法施用新奇别致,心智胆识俱为上上之选。”

至于意外加身的鸿运,从来都是与实力相伴。更令人心惊之处,即便在“天遗宗”内,余跃亦是声名不显,其隐忍与耐性之强,远非寻常修士可比。

“体修虽强横凶悍,此子方称可怕!”

不知不觉之间,叶赫神色谨慎,心中重新审视两名外宗小辈。高傲与自信,并非无知无畏。

因生性使然,莫问坐于一旁,大多在默然聆听。当一个名讳出现之际,兴许是日夜苦思之故,识海中的神秘画卷,居然自行在眼前缓缓呈现,看似毫无瓜葛的两者,隐隐有着未知的奇妙关联。

“咦……莫师侄此举,应是心有所悟!”

众人聚集一处,任何的细微变化,都逃不出金丹修士的法眼。其余4名弟子谈兴正浓,旁若无人,叶赫却率先发现了异样。

“余跃……余跃……”

莫问显然已深陷苦思,剑眉紧锁,神情焦灼,口中低声喃喃自语。就在某个刹那,一闪即逝的灵机,终于被牢牢捕捉,莫问猛然抬头,欣喜若狂地望向叶赫。

“长空鸟飞孤。”

莫问的传音微微颤抖,叶赫也当即醒悟,激动万分。

“无量鱼跃疾!”

两人的神识传音,有些突如其来,局外人即便闻听之下,也会莫名其妙,不知所谓。叶赫的眼中,却是瞬间精光暴射,须发微微抖动,与莫问默默四目相对,脸上难掩狂喜之色。

“呵呵……虽是市井传间,令人恍若身临其境,如此特立独行的俊彦,莫某险些失之交臂。”

一向孤傲的莫问师兄,居然也开口插活,且兴致甚浓,几位同门师弟正值滔滔不绝,不由心中大感惊奇。

“哈哈哈……坊间之事,难免流于浮夸,但也并非空穴来风,只需抽茧剥丝,由表及里,往往会有意外之喜。”

叶赫更是放声朗笑,不时与莫问对视而望,显得意味深长。

“唯身负无上实力,方尽显从容气度!”

最终决战在即,叶赫、莫问却视若无物,倒是对市井流言津津乐道,谈笑风生,其中的玄机奥秘,几名“一剑宗”修士何尝得知?俱是深感受宠若惊,敬仰之意亦油然而生。

……

“轰……”

“咔嚓……”

与往常一样,余跃服下一粒“黄藜丹”,功行周天,化开药力。猛然间,体内经脉一阵伸缩,周身泛起剧震,筑基之境的最后壁垒,竟然无意间一冲而过。

余跃业已闭关数载,距筑基大圆满不过一线之隔。先期参与宗门大比,近日的较技更是轮番苦斗,如履薄冰,对磨砺法力大有益处,眼下的突破乃是水到渠成。

“哈哈哈……临阵晋级,无异雪中送炭,天降祥瑞!”

肉身境界滞留不前,余跃一直耿耿于怀,而最后一块修为短板,居然能在此刻补齐,余跃顿感底气十足,大喜过望。

126.冷门迭出

“轰……”

四十股修士气息,强横无匹,冲天而起,猛然在擂台迸射,既是彰显自身实力,亦是无声较量。

沿袭约定俗成,莫问、池衣扬、申寻寂三人,位列的擂台依然照旧。分属前十座擂台的修士,依次上前抽取签牌,选定各自的对手。

“对阵之人已无关紧要,战至最后一日,皆会全力以赴!”

除开莫问之流,无论上前抽签的修士,抑或被选之人,心底均百念闪现,异常复杂。余跃负手立于十九号擂台,静等对手揭晓。

气运虚无缥缈,只可侥幸护佑一时,实力才是最大倚仗。

“光大天遗门楣,维系余师弟一身!”

韩若愚与众人一样,心怀忐忑,双手不由握紧拳头。

“一号擂台……”

“二号擂台……”

“三号擂台……”

不足半盏热茶的工夫,几乎令人窒息,氛围异常沉闷压抑。随着仲裁的高声宣布,此轮签位一一揭晓。

“呼……所幸余师弟对战七玄门修士!”

韩若愚长长出了一口粗气,此人虽堪称强者,余跃至少尚可一战。

“当……当……当……”

三声钟鸣响起,对战的修士眼中火星溅射,纵横的战意如滚滚狼烟,直冲霄汉。

“嘶……相比前两日,今日比拼格外激烈!”

“就连莫师兄的未罔剑,都已被逼出鞘!”

“啧啧啧……开战伊始,已有数人受创倒地。”

“嘿嘿……事关重大,只要尚余再战之能,无人肯轻易认输!”

仅仅两轮比试,便耗费了两个时辰之久。莫问、池衣扬和申寻寂三人,率先位列前十。

“炼体宗伍破云胜!”

“天遗宗余跃晋级!”

其中两处擂台的战况,终于引起了众人瞩目。

“嘶……炼体、天遗二宗,以往名不见经传,居然十占其二!”

“一次胜出,或可归咎机运。跻身前十,则绝非幸致!”

观战修士皆属聪颖之辈,纷纷已然察觉,此事异乎寻常。

“有此二人存在,可谓风云突起,决战胜负难料。”

最终的参悟人选,坊间原有定论,眼下陡然横生变数。

“嘿嘿……即便一鸣惊人,李某依旧认定,余道友的手头,尚有底牌未出!”

始终在台下观战的李遥定,震惊叹服之余,对余跃愈发感到捉摸不透。

“幸亏昨夜突破瓶颈,至少在修为境界上,余某与他人已可分庭抗礼,不然历经两轮恶战,法力难免不济。”

已近午时,十名晋级修士就地在擂台调息,余跃不由暗自庆幸。

最后一战,风云诡谲。花落谁家,实未可知!

……

城主府远在十多里开外,四周空无一人,分外冷清寂静。高高的顶层阁楼上,数十名金丹修士卓然而立,已在此观战多时,显得饶有兴致。

“参悟荒碑,远不止窥略天道,更事关宗门荣耀与兴衰。”

各大仙宗的太上长老,不乏以往参与盛典之人,此刻亲眼见证,后辈凤凰涅槃,追忆峥嵘往昔,与擂台的火热氛围相比,又是一番别样的滋味。

“呵呵……参与最后角逐的十名弟子,既有众望所归之人,亦有出人意料之辈,谁能最终胜出,孰难估测,倒是留下了不小悬念。”

趁着参赛修士调息之际,一众大佬对参悟名额的归属,纷纷予以评判,聊做谈资取乐。

“单剑破万法,一力降十会!”

“嘿嘿……虽是近日的坊间歌谣,对照当下的情形,异常贴切,可谓一语中的。”

莫问的出类拔萃自不用多说,导致不少修士私下自嘲,上千名天才不远万里,实为争夺四个人选而来。

岂料,“炼体宗”伍破云脱颖而出,出手简洁霸道,战力强悍,一路晋升迅猛,令传承古老的体修一脉,尽显昔日风采,成为本次盛会最大的看点。

“哈哈哈……体修一脉,晋阶凶险艰难,以致人丁稀少,比不得各位道友的仙宗大派,传承鼎盛兴旺,实在相形见绌,自愧不如。”

来自“炼体宗”的太上长老曲半仞,身材高瘦,貌不惊人,唯有一双眼眸亮若星辰。大赛伊始,毫不显山露水,一直默然少语,对门下的这名弟子,心底早已寄予厚望,直至今时今日,总算得偿所愿。

“但愿此子日后有所造化,令本宗增添几分欣欣向荣之气。”

曲半仞满脸笑意,嘴上看似谦逊有加,暗中却乐不可支。

“曲道友言不由衷,隐含玄机!”

“嘿嘿……所谓人丁稀少,实则炫耀体修之强,以一当十!”

在场众人皆年老成精,曲半仞话中的深意,自然一点就透,但木已成舟,成王败寇,暗自腹讳之时,又不禁心生羡慕。

“哈哈哈……叶某倒认为,此行天遗宗收获甚丰,为全场之冠。”

似乎存心打压曲半仞的气焰,叶赫主动挑起话题。

“灵根资质驳杂不堪,以此抗衡众多天才修士,实属不易。”

“以己之长,攻敌所短,术法之巧令人耳目一新。”

“加之修为临阵突破,实为入围大热人选。”

无论境界修为,抑或宗门底蕴,相比一众金丹同阶,韩启禅自惭形秽,行事一直低调谨慎。不曾想,余跃虽晋级艰难,但战绩如此出采,韩启禅顿感扬眉吐气。

“呵呵……天遗式微力薄,门下弟子不才,怎当得起叶道友谬赞?”

一下被推至风口浪尖,韩启禅一时还有些不适,满脸堆笑,频频拱手称谢,对最终的决战,不免患得患失,惴惴不安。

“咳咳……此子虽资质平庸,向道之心却坚定无比,意外闯入前十之列,机运相助亦是不可或缺。”

众人听闻之后,暗中不禁直翻白眼。相比曲半仞的洋洋得意,韩启禅显得谦逊内敛,不过在场数宗的天娇弟子,均败在余跃剑下,眼看偏处西南的“天遗宗”,竟有如此风光,心中嫉羡交加。

“但愿余师侄百尺竿头,为宗门增辉,替本座长脸!”

韩启禅和众人虚与委蛇,心底却在默默念叨鼓劲。

127.第四件灵器

“当……当……当……”

钟声高亢悠长,在半空中骤然鸣响,清越脆亮,传入台下修士的耳畔,不啻一个惊天炸雷,群情再次迸发,激昂无比。

“决战来临!”

密不透风的人群,瞬间开始骚乱躁动。足足十多万之众,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稍稍有所攒动,便如深海浪潮一般,剧烈上下起伏。

十名修士早已调息完毕,不约而同地睁开双眼,暴射的精芒中,满含着热血与渴望。

“嗖……嗖嗖……”

兔起鹞落,众人先后跃上一号擂台,神色凝重。

“签位排定之前,他人皆是潜在对手。”

众人大多首次碰面,相互审视之间,莫问的眼神十分奇怪,仔细端详余跃。此外,居然还有一名修士,微不可察,颔首点头,余跃心中更添惊讶,定睛一看,正是大出风头的伍破云。

种种异样背后的原由,说穿了一钱不值。“炼体宗”弟子穆轻尘一同来到“聆音城”,余跃与“炼体宗”的一段渊源,伍破云自然得以知晓,决战擂台相遇,不由顿生亲切之感。

“问鼎巅峰,仅一步之遥!二选其一,怎不令人心潮澎湃?”

诺大的赛场上,此刻竟鸦雀无声,各大仙宗的围观弟子,纷纷瞪大双眼,翘首以盼。人群中,韩若愚、李遥定顿感心头狂跳,口干舌燥。就连远在城主府的金丹修士,亦是各怀心思,凝神驻足观看。

“莫某磨砺已久,此行志在必得!”

“万一不幸和余道友对阵,必定有人抱憾终身!”

极其微妙压抑的时刻,神秘的天机昭示,不停在脑海中萦绕,令莫问心乱如麻,罕见的方寸错失。

“如此千年机运错失,何谈日后的背负天命?”

此次比试由“无量宗”轮值,眼见出言相召,竟无人回应,太上长老云千渡心中纳闷,不由眉头一皱,出声提醒。

“莫师侄位列首席,上前抽取签牌。”

莫问这才如梦方醒,缓步出列,临行前还不忘偷瞟余跃一眼。

“咳咳……晚辈失礼,请云前辈见谅!”

余下九人,胸口莫名一紧。泱泱十万之众,顿感呼息急促。远处的数十位金丹修士,亦是屏住呼吸,全神贯注。

擂台之上,莫问如同瘟疫一般,人人避之不及!

“一剑宗莫问,对阵千幻宗楚未忧!”

楚未忧之外的修士,当即如释重负,莫问居然也长长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不已。

“无量宗池衣扬,对阵血杀宗南宫苏!”

“暗魔宗申寻寂,对阵岚海宗包寒弘!”

“贝叶宗宁高灵,对阵炼体宗伍破云!”

“落云宗冷琉哀,对阵天遗宗余跃!”

十股战意冲天而上,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在高空恣意汹涌蔓延。无论炼气弟子,抑或筑基修为,都在为对阵双方呐喊助威,人人面红耳赤,手舞足蹈,尽情宣泄着心中的激奋与火热。

“以身伺剑,人剑合一。悠悠天地,只身纵横。”

众多剑修列队整齐,齐聚一号擂台,器宇轩昂,格外醒目。一式雪白法袍,面容整肃,如数十柄出鞘的神器,口中高声疾呼,音如金石。

“自亘古久远,薪火相传。日月辉耀,难掩体修荣光!”

穆轻尘跟随一干“炼体宗”弟子,身着黑色衣袍,个个身形彪悍,脸上多显沧桑粗豪,皆以右拳捶胸,吟诵古老的偈语,嗓音低沉,却有一股肃杀之气,令人动容不已。

“天遗孤星,穷且益坚。余师弟,加油!”

相形之下,“天遗宗”显得势孤力单,韩若愚运足气力,昂首怒吼,直至声嘶力竭。可惜,眨眼的工夫,就被震天的声浪淹没得无影无踪。

问鼎之战,一触即发!

……

“未罔剑”向来长驱直入,摧枯拉朽,此刻终至遭遇劲敌。

“哼……莫道友之威,旁人皆畏之如虎。”

楚未忧气势正盛,反击异常凌厉,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楚某亦有凌云志,今日誓破不败金身!”

莫问冷峻的眼神中,首次掀起了一丝波澜。

……

“将伍某迎头重创,宁道友堪称平生大敌。”

体修的一双铁拳,再也下似从前无往不利。

“哈哈哈……棋逢对手,岂不快哉!”

伍破云身现多处创伤,深可见骨,法袍也尽被血染,神情反而愈发狂热。一路大笑中,招术愈加凶猛,将体修的韧劲勇武,诠释得淋漓尽致。

……

“呼……”

“轰隆隆……”

水、火双剑尽数召出,池衣扬全力施为,时而火龙肆虐,时而水浪奔涌,可谓冰火两重天。轮番出击之下,豆大的汗水,顺着池衣扬的脸颊,悄然无声滑落。

……

“呼哧……呼哧……”

申寻寂呼吸粗重,脸色一片煞白,显见神识消耗甚巨。“冥霜邪匕”令人望而生畏,已被催动到极致,无数生魂的厉啸,直慑对手的心魄。

……

相比他处的拉据僵持,余跃陷入了苦战,甚至处在下风,局势堪忧。

“余师弟,千万咬牙挺住!”

观战的韩若愚浑身冒汗,看得心惊肉跳。

“哈哈哈……唯一的上签,居然眷顾冷某之身!”

眼看获胜在望,冷琉哀欣喜不已,洋洋自得。

纵观十位修士的实力,余跃无疑排名垫底,过往战绩更是磕磕绊绊,不乏侥幸取巧的水分,自然是众人眼中的软柿子。

“嘿嘿……五行术法虽妙,冷某早有应对之策。”

冷琉哀身负火系天灵根,暗中数次潜心观摩,面对余跃的五行属性压制,不急不躁,倚仗法力雄浑,紧守门户。一旦余跃法力衰减,便施冷突袭,立意硬拼修为,以拙胜巧。

“战至此刻的修士,俱是聪颖绝顶之辈!”

对手修为精深,且是有备而来,余跃久攻不下,法力已消耗过半,依旧一筹莫展,照此纠缠不休,若是不出奇招,恐怕败局已定。

“剑来!”

打定主意,余跃眼眸精光一闪。

“第四件灵器!”

金系“破罡剑”惊艳横空,可谓举座皆惊,万众哗然一片。

正值苦斗之际,多出一件灵器,不亚于平添一名强援,强弱之势顷刻互易,高下立判。冷琉哀方才暗自得意,心底猛然一沉,脸色极为难看。

128.法宝坯胎

“嘶……此子神识之强,可谓傲视同阶!”

“以筑基之境,驭使四件灵器,堪称奇观!”

所有的金丹修士都不禁大吃一惊,此举虽非空前绝后,但亦寥若星辰。

“嘿嘿……天命所负,自当有过人之处。”

先前忧心忡忡的叶赫,不禁露出会意的一笑。

“哈哈哈……当日擂台相遇,幸亏李某尚有自知之明,不然必定自取其辱!”

李遥定深陷涌动的人潮中,亲眼目睹之下,百感交集,对先前的慧眼识人,不禁大为自鸣得意。

“唉……余师弟之战力全貌,今日方才得见,韩某万难企及!”

乍遇此等狂喜,韩若愚状几疯癫,忽而又摇头苦笑,自今日过后,和余跃的争胜之心,已彻底泯灭。

“嘶……原本一直扮猪吃虎,此人城府何其之深!”

仰望台上的身影,竟似全然陌生,江重雾、黄因策两人的心中,陡然涌起一阵寒意,詹朝宗则是懊恼不迭,满脸羞愧。

“咔嚓……”

几声签牌碎裂之声,先后响起,五名筑基修士含恨离场,持续一个时辰之久的巅峰之战,终告完结!

……

“悟道山”下万众欢腾,声浪直欲冲破天际。远在万里之外的“天遗宗”,亦是钟声大作,肃然骤鸣五响,激荡人心。

“天赐之喜,千载一遇!天遗娇子,光耀聆音!”

收到江重雾传讯的一刻,霍危楼欣喜若狂,高声昭告。

“火速召集全宗上下,即刻开坛祭祖!”

如此辉煌之事,霍危楼异常虔诚郑重,先行沐浴焚香,更换一件崭新法袍,亲率一众长老、总管和执事,摆开盛大的仪仗,近千名弟子列队跟随,人人笑逐颜开,欣喜溢于言表。

“一拜先祖护佑,后辈终现天才!”

“再感天地垂青,鸿运萦系当头!”

“三祈宗门昌盛,尽复昔日荣耀!”

众人立于高山之巅,纵观世上万物,尽在一已足下。极目远眺,唯有天际无涯,一展胸中丘壑。

“哈哈哈……有此殊荣加身,力压朝阳一脉,绝非痴人说梦!”

“本宗日后着眼之处,恐要跳出西南偏居,图谋广博天地!”

此时此刻的霍危楼,意气风发,唯有仰天长笑,方可尽情渲泄。

“历尽坎坷,终成正果!”

“位及巅峰,前程无量!”

“咯咯……曾亲身侍奉余师叔,实乃一大幸事!”

惊闻天大喜讯,一众女弟子更是欢呼雀跃,春情荡漾。

……

擂台正中,“无量宗”太上长老云千渡,负手当先而立。

“一剑宗”、“暗魔宗”、“炼体宗”、“天遗宗”的四位金丹修士,分列在其身后,个个满面春风,笑容可掬。

“参悟人选已定,荒碑即刻开启!”

台下多达十万之众,纷乱喧嚣,嘈杂之声震耳欲聋,云千渡暗蕴法力,响彻天际,众人皆清晰可闻,一为告慰先辈,二则昭示天下,三乃知会值守修士。

莫问、伍破云、池衣扬、申寻寂、余跃等人,一字并肩站立,各展潇洒风姿,目光炽热无比,满含向往与期待。

“哈哈哈……仙道英才辈出,承前启后。千年荒碑即成绝响,又恰逢本宗轮值,非常之时,自当别有惊喜。”

朗声大笑中,云千渡脸色神秘,翻手取出一物,轻轻托在掌心,本已亢奋之极的赛场,顿时为之一静。

“青鸾环,下品风系法宝胚胎,本宗秘藏已久,今日添作盛会余兴!”

云千渡声若洪钟,颇有得意之色。

“法宝坯胎,乃是将主材予以炼化、提纯、融合,已成器物雏形,日后添加相应辅材,即成修士的本命法宝。”

台下顿时惊呼四起,如深海大潮袭来。哪怕地处东域,法宝也是极为稀罕之物,多为金丹修士私下交易,这枚“青鸾环”虽只是胚胎,但距成品也仅一步之隔。

“嘶……好大的手笔!”

“泱泱大宗,果然不同凡响!”

“五位天骄可谓一箭双雕,不虚此行!”

身负风灵根之人,原本就十分稀少,因而这枚“青鸾之环”,对两手空空的余跃而言,显得尤为珍贵。即便与自身灵根属性不符,大可与其他修士等价交易,以物易物。

“环顾台上五人,此物恰为余某量身定做!”

余跃脑中轰然一热,胸口不住狂跳。凝结金丹的辅佐灵药,四处寻觅尚无着落。不曾想,金丹之境的法宝,却赫然呈现当面。

“宝物虽好,仅此一件,能者方可据之!”

云千渡不疾不徐,一一扫视五名晚辈。

“居然还有好戏上演,堪称龙争虎斗!”

“哈哈哈……今日之喜,可谓目不暇接!”

“无量宗搭台,芸芸众生大饱眼福,妙不可言!”

台下的人群自然兴奋无比,不断狂呼叫嚣,一阵高过一阵。

站立首位的莫问,恍若未闻,眼观鼻,鼻观心。

云千渡笑了笑,心中本也没有奢望,如此物件会入其法眼。

“呵呵……”

池衣扬干笑两声,不屑地撇了撇嘴,身为“无量宗”后辈翘楚,在自家师叔面前,难免稍显放纵。

紧邻的申寻寂不敢放肆,微微摇头以示婉绝。

“一剑宗”、“无量宗”、“暗魔宗”虽有高下之分,但也一直成鼎足之势,申寻寂素来心高气傲,背后的宗门也不会自甘示弱,拾人牙慧。

“咳咳……晚辈以身炼器,怕是与此宝无缘。”

不等云千渡开口,伍破云连忙含笑抱拳,言语更为含蓄。

“嘿嘿……这下麻烦了,本座恰似作茧自缚。”

原指望抛出宝物为饵,大庭广众之下,几位参悟弟子正值春风得意,自会激起争强好胜之心,为千年盛典的落幕,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万万没有想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场面的冷遇尴尬,已令人十分难堪,突然之间,云千渡想到了一个最坏的结局,不由后悔不迭,进退维谷。

前面的四人,已明言放弃,台上只剩“天遗宗”弟子余跃。

“就此打住,难免落下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口实。何况韩启禅道友就站在身后,委实无法交待。”

“倘若继续问询,此子出身卑微,送上门的宝物,岂会不视若珍宝?如此一来,白白便宜了外人!”

云千渡硬着头皮缓步向前,情急之下,暗中传音授意池衣扬。

“哼……本座旨在锦上添花,怎可为人作嫁!”

129.一波三折

云千渡骑虎难下,故作若无其事,实则心中郁闷之极。

“台上五人之中,晚辈自知忝陪末座,虽对宝物垂涎欲滴,却不敢有非分之想。”

谁都不曾料到,余跃主动上前一步,向云千渡躬身一礼。

“咳咳,晚辈尚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云前辈成全。”

眼见有台阶顺势抽身,老到如云千渡,自然求之不得。

“哦……且说与座听听。”

云千渡暗暗松了口气,随手将“青鸾环”收入储物戒中,脸上不动声色。

“久闻剑修之威,难得与莫道友同台而遇,晚辈一时技痒,想斗胆讨教几招,不论胜负,只为切磋术法,也不枉云前辈方才一番提议。”

余跃淡淡说道,神情间不卑不亢。

“咦……余道友居然主动挑战?”

“嘿嘿……是厉某耳目失聪,还是有人大言不惭?”

“哼……人心不足蛇吞象,既已功成名就,就该珍惜羽毛,何苦哗众取宠,自讨无趣?”

台下的十万之众,瞬间一片肃静,心中纷纷无语。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无论倚仗何种手段,历经千辛万苦,最终夺得一个参悟席位,默默无闻的余跃,堪称如日中天。但平心而论,余跃的资质惨不忍睹,唯有术法的奇思妙想,或可一观。

“哼……先前对此子尚有好感,不曾想竟是好高骛远之辈!”

“嘿嘿……大喜大悲之际,真实性情方表露无遗。”

“小宗门下弟子,行事终究欠妥。”

在众多金丹修士眼中,余跃此举非但不合时宜,且有些不自量力,只是碍于“天遗宗”韩若愚的脸面,不便当面品头论足,心中早已不喜。

独独两名前辈修士虽各怀心事,却丝毫未感意外。

“宗门大比之时,仅仅禅让一事,此子便显得圆滑老到,极善审时度势。”

“及至此间擂台争夺,先期引而不发,直至最后决战,方一展所学,一锤定音,绝非冲动鲁莽之辈。”

身为“天遗宗”的太上长老,韩启禅此刻的举动,十分耐人寻味,既不出言喝斥阻止,也未站出勉励褒奖,而是依旧立于原地,不闻不问,似乎若有所思。

“一啄一饮,莫非前定?冥冥天命,自有机缘!”

短暂的沉寂之后,台上台下都忍不住头接耳,众说纷纭。谁也不曾留意,“一剑宗”太上长老叶赫的脸上,不但没有嫌弃轻慢之意,反倒尽是期待欣慰之色。

方才问询伍破云之时,云千渡便露出犹豫后悔,余跃早已心头雪亮,若想得到“青鸾环”,势必全力争胜,令“无量宗”推无可推,无话可说。

“暗魔宗”的主修功法,以魔音鬼啸侵蚀神识,阴毒凶残,令人谈虎色变。但一物降一物,一旦“惊神锥”发出,申寻寂即会溃不成军,貌似神奇诡异,实则不堪一击。

体修的强悍毋庸置疑,如以硬碰硬,余跃或有不敌,但伍破云专注肉身锤炼,虽心志坚如精铁,和终日操纵灵器的筑基修士相比,神识强弱有着明显差距,同样是致命死穴。

“余某和伍道友出身相似,且互有惺惺相惜之意。对申道友虽无好感,但也素无冤仇,无法下此死手。况且一众金丹前辈在旁,神识攻击根本不敢施用。”

池衣扬出身“无量宗”,底蕴更为深厚,法力凝练精纯,若不施展神识攻击,仅凭明面上的手段,余跃想战而胜之,恐怕会十分艰难。

况且此次仙道盛典,乃是由“无量宗”一手操持,万众瞩目之下,就算逞强击败池衣扬,也必会招致无穷的麻烦与后患。当下参悟荒碑至关重要,绝不可本末倒置,节外生枝。

“唯独对上莫道友,余某即便毫无保留,亦无取胜把握。”

余跃既已决定放弃“青鸾环”,素闻剑修之赫赫声名,如雷贯耳,当下恰逢良机,不禁兴起了讨教的念头,对于开拓眼界,感悟术法大有益处。

“此子实力平平,唯神识强大。方才处事颇为圆通,倒也不无可取之处。只不过未免自以为是,以本座的身份,岂会为后辈切磋屈做仲裁?”

云千渡眉头一挑,正要一口回绝。

“呵呵……余道友此言,正合莫某心意!”

万万没有想到,莫问平日极少假人辞色,居然爽快地越众而出,走至擂台正中,面向余跃站定,左手缓缓抬起,“未罔剑”平举至胸前,起手式足以昭示郑重之意。

“先期同门师弟闲谈,无意触动莫某灵机。”

“决战签位竟天遂人愿,避免彼此倾轧,双双登顶。”

“行将参悟之际,余道友居然主动挑战,而声言挑选中之人,连莫某都深感匪夷所思!”

莫问白衣飘飘,面色从容,脑海中却是念头疾闪,眼中散放出一丝热切的快意。

“如此巧合际遇,一而再,再而三,必定事出有因。叶师叔的天命之说,不由人不彻底信服。”

“嘿嘿……莫某也想领略一番,身负莫大气运,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五行生克之理,修士知之甚详,但将八种术法融于一身,信手拈来就绝非易事,余跃最终夺得一席之地,便是最好的明证,其中的精妙之处,莫问甚感好奇。

众人当即察觉到,莫问周身萦绕的战意,渐趋高昂浓烈,却全然不知,就在几个呼息间,天之骄子的心头,已是百转千回,另有更深的图谋。

云千渡不由大感惊讶,眼见莫问欣然应战,随即朗声大笑。

“哈哈哈……既然莫师侄有此兴致,本座就破例应允,稍后再开启荒碑。正好趁机观摩一番,年轻后辈的巅峰对决!”

无量、一剑两宗的渊源非同一般,于各自门下的弟子,素来照拂有加,且莫问仙途未可限量,云千渡自然更要另眼相看。

“嘿嘿……就算云某不肯放低身价,一剑宗的叶赫道友,必定毫不犹豫挺身而出,力促两人切磋达成。”

仅仅一个闪念,云千渡便满口应承下来,乐得送出一份顺水人情。

130.一剑

因事先言明,仅是一场术法切磋,且有五位金丹修士站在一旁,根本不虞法力横飞,导致误伤围观人群,因而擂台护罩都未开启,台下修士看得更为真切、刺激。

“余道友主动邀战,看似有些莽撞,至少勇气可嘉。”

“对手实力不过尔尔,风闻莫道友一向眼高于顶,此刻倒显得跃跃欲试,真乃咄咄怪事!”

“嘿嘿……就算申某有心相约,莫道友的回应,未必如此明快。”

池衣扬等人退至长辈身后,虽是近水楼台,大可一饱眼福,但望着居中而立的两位同阶,战意高昂,凝神待发,一股淡淡的失落酸楚,自心底莫名涌起。

曾几何时,彼此同台竞技,各领风骚一时,万众人心、目力之所向,转眼间沦为万千看客之一,无足轻重,可有可无。

“拼尽全力之下,不知余道友能接住几招?”

众人纷纷暗自猜测。余跃不敢有丝毫托大,“曲水剑”、“冰螭剑”、“龟灵剑”三剑齐发,悬浮于半空,“墨石盾”则竖立身前,严防守护。

“唯竭尽所能,方可勉力抗衡,任何留手,无异自取其辱。”

一蓬明亮闪耀的银光,猛然在台上乍现。“未罔剑”仿佛划破天际而来,气势浩荡中,却不乏轻灵机动,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水势无垠!”

水龙汹涌粗硕,自下咆哮而上,正面迎击剑锋。

“嗤啦……”

众人的耳旁,接连响起裂帛之声。浩浩荡荡的水势,被从中破开两半,但“未罔剑”迅疾的去势,也骤然为之一顿。

“漫水成冰!”

急流顺势凝结,四周顿时凸现寒意。仅仅一个呼息之后,剑影锋锐无比,再次暴起,势如破竹,激起无数莹白的冰屑,当空乱舞。

“嘎吱……嘎吱……”

尖锐刺耳的龟裂之声,令人心慌意乱,与此同时,剑光的去势大为减缓,如深陷泥潭沼泽一般。

“呜……”

紧接着,台上黄芒大盛,却转瞬伴随一声悲鸣,第三件灵器“龟灵剑”被无情荡开。

“嗡嗡嗡……”

眼看剑影已至身前,“墨石盾”的褐色护罩,凝重近乎实质,一阵剧烈的抖动过后,色泽飞快地暗淡下来,仿佛随时溃散。

但就在此刻,来势如虹的剑光,终告耗尽,消弭一空。

“嘶……居然堪堪接住,不可思议!”

“交手伊始,虽有试探之意,但亦足见双方功底。”

“硬憾之下,余道友倒也不弱。”

短短数息之间,数种属性术法各呈机锋,绚丽华彩,众人看得喘不过气来,大呼过瘾,就连台上的金丹修士,也都暗暗点头首肯。

莫问的驭剑之术,阶修士同并非无人可挡,但余跃的应对之策,却大有巧思,五行术法的承接层次分明,衔接自如,不由令人眼前一亮。

“不避不让,针锋相对,不输之以势;”

“聚众弱以御强敌,步步为营,积小胜为大胜,颇见谋略!”

“嗯……有此道法感悟,倒也并非狂妄自大。”

甫一交手,众人不觉眼前一亮,先前对余跃的鄙视反感,一下消除了大半。

“呼……呼……”

术法光华纵横闪烁,两人各尽所长,缠斗了足足盏茶工夫,渐渐地,莫问开始占据先机,反观余跃则已守多攻少,但如急流中的巨石,始终屹立未倒。

“余道友虽示之以弱,却尚无败像,且韧劲十足。五行术法看似寻常,若非亲身领略,绝难体验其妙用威能!”

莫问的眼神变得慎重起来,隐隐透出一股炽热。

“剑锋化丝!”

一道剑光凝练森寒,在虚空轰然崩裂,化成无数细微剑芒,恰似漫天银雨,金风呼啸,自四面八方激射而至。

“嗖嗖……”

感知到莫问的术法威能,余跃随之变招,木系“翠庾剑”、风系“昊羽剑”攸然闪现,瞬间替换了“曲水剑”和“冰螭剑”。

“呼……”

一阵淡青罡风,陡然平地劲吹,向上席卷,剑雨扑击之势顿时受阻。

“厚土荡天!”

浓厚的赭黄土沙,随着狂风弥漫,瞬间淹没了激斗的身影。

“叮叮叮……”

金石撞击之声,清脆急促,一阵紧似一阵。

待到尘埃落定,一张翠浓的藤织巨网,宛如穹顶横亘半空,上面千疮百孔,遭受无剑芒切割,支离破碎。“墨石盾”的护罩已薄如蝉翼薄,虚不胜力,但余跃依旧安然无恙。

“嘶……仅差毫厘,余师弟总算免于一败!”

“双方攻防转换,极尽巧思之能事,奇哉妙也!”

“千算万算,李某还是低估了余道友的战力!”

短短数息静默之后,全场欢声雷动,喝彩赞叹声响彻四周。

“余道友术法精妙,再接莫某一招!”

剑修向来遇强则强,莫问罕逢对手,又正值血气旺盛之年,不由心神激昂,战意冲天,猛然间高声暴喝,如万年寒冰,四下虚空都为之凝霜。

“一剑!”

莫问头顶的“未罔剑”,幻化出一柄擎天巨刃,霸道无匹,当头斩落。“一剑”的名称招术毫无花哨,却锁定了余跃四周的气机,其势几可毁天灭地。

“啊……”

“不好!”

这一剑仿佛直扑己身而来,令人毫无躲闪抗拒之力,台下十万之众,不由眼神惶恐,面色发白,

“嘶……好凌厉的威势!”

“纵然倾尽所有,莫可抵御!”

近前观战的池衣扬等人,神色震憾,不住倒吸凉气。就连台上的几位金丹修士,亦是侧目而视,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招之威,全然超越了筑基修为,直追金丹之境,甚至初具剑意的雏形!”

云千渡的双眼,遽然紧缩眯起。一旁的韩启禅、叶赫深感不妙,准备随时出手救援。

“莫道友,且请停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余跃鬼魅般闪身,转瞬退至五十丈开外。

“剑修之无双战力,名不虚传!余某厚颜讨教良久,若再不知进退,恐怕要当众出丑了。”

余跃含笑抱拳,将悬浮身前的灵器一并收起。随着一阵脆鸣,半空中的银色虚影,也逐渐化为星芒散尽,“未罔剑”无声还入鞘中。

“余道友之能,莫某由衷佩服!”

莫问凝神望向余跃,语气淡然,听不出一丝获胜的欣喜。云千渡等人终于松了口气,心底却有些意犹未尽。

131.悟道圣地

“悟道山”寂寥突兀,默然耸立在众人眼前。

一条石级蜿蜒曲折,疑似由凡人开凿,粗糙且狭窄,勉强容纳两人并肩而行。自下仰头望去,不足三十丈开外,即是浓雾蒸腾翻滚,一眼看不到尽头。

自“天音荒碑”现世之日起,便被三大仙宗予以重重防护。

“最外围,由无量宗布设《六乘慑心阵》,专司困拿之效。暗藏万千种变幻,擅闯修士一旦陷入其中,极易迷失心志而不能自拔。”

“第二层,则是暗魔宗的《阴阳落》大阵,充斥无穷无尽的滚滚血河,腐蚀污秽法罩、灵器。一旦沾上一星半点,修士全身的肌肤筋骨会悉数溃烂。”

“最核心地带,为一剑宗的《盲风罡阵》坐镇。若是不小心触动机关,瞬间万剑齐发,防不胜防,专破各种护罩,威力最是骇人。”

而在朱雀、玄武、白虎、青龙四方之位,俱有金丹修士轮值,常年在此镇守,足以震慑任何宵小之徒,周遭十里以内,皆划定为禁区,飞鸟难渡。

“五名参悟弟子,紧随本座登顶。”

四周空空如也,静寂得有些不同寻常,一行人来到山脚,方才的喧嚣尘上,竟恍如隔世。云千渡素来不苟言笑,此时神色更为冷峻,嗓音低沉。

“随行弟子在宗门前辈之后,谨言慎行!”

尊享登临圣山的殊荣,于炼体、天遗二宗而言,均属破天荒的第一次。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众人此行虽碌碌无为,想不到还能有远瞻之幸,两宗弟子心潮急涌,一时情难自已,猛然被云千渡喝制,神态威严,一个个如遭当头棒喝,不敢再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余跃等人的身影,逐级而上,愈来愈高远,渐渐地,一众同门须仰视方可得见,更是显得高不可攀,其身份地位已然超出同辈修士之上。

“呵呵……传闻足下的石阶之中,往昔亦有极其幸运的弟子,从中获得不小的机缘。”

“沧海浩瀚,偶拾遗珠。且扫涤明台,静心感悟,全凭各自造化!”

毕竟身为金丹修士,仙道秘闻如数家珍,曲半仞、韩启禅虽目不斜视,暗中却低声传音。

闻言之下,两宗弟子不敢怠慢,即刻凝聚心神,默然跟随。

一行人不疾不徐,拾级而上,直至尽数没入浓雾之中。身后的台阶,随之离奇消失,整座山峰重新浑圆一体,似乎刚才的一幕,纯属凭空凸显的幻像。

山路崎岖,漫无尽头,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将近半个时辰。

“身处圣地,自当缓步慢行,缅怀先辈福泽。”

即便三大仙宗的太上长老,也并非人人有此幸运,亲身瞻仰“悟道山”,更不用说曲半仞、韩启禅两人。沿途之上,众人的脚程与凡人无异,不但毫无不耐烦躁之意,心中的敬畏反而愈加浓厚,脸上神情肃穆无比。

四下白茫茫一片,数十名筑基修士目力所及,居然仅能辨别身前三尺之内,暗中放出的神识,更是泥牛入海,丝毫没有任何察觉。

“呜呜呜……”

唯有山风凛冽,自身侧吹拂而过,不时发出轻微的啸声。四下一片潮湿清新,让人顿觉神清气爽,缓步穿行浓雾,恍如身在画中游,别有一番奇特的感受。

“五名参悟弟子,自行而上。”

来到一处平坦的山坪之上,云千渡攸然止住脚步。

“其他人等,一概在此静候。”

说来也怪,无边的浓稠云雾,蔓延到此便无端消失。众人头顶上方三十丈左右,露出了一座天然山洞,四周毫无遮拦,视野中清晰可见。

莫问等五人闻言,互相对视少倾,一言不发继续上行。

山道左侧的一块平地,约莫十亩见方,上面空荡无物,立于边缘,起伏翻滚的云海仅有一线之隔,似乎触手可及,场景煞是壮观雄伟。

一派大好景观在前,各大仙宗之人皆无心赏识把玩,默默走入石坪之中,各自寻找一方空地,盘膝端坐蒲团之上。

“眼下登顶五人中,竟有天遗弟子在列,令人恍然如梦!”

“一粒火种虽小,或可成燎原之势,险些被本座失手泯灭,此刻惊然回首,不觉汗颜惭愧。”

驻目远观之下,天青色的身影冉冉攀升,韩启禅百感交集,眼眸中充斥狂喜欣慰之免。

“开本宗千年之先河,荣耀加身,足以自傲。”

“强势约战仙道妖孽,可圈可点,虽败犹荣。”

“他日一旦铸就金丹,必为宗门之崛起,平添赫赫助力!”

起初,韩若愚等一众弟子,唯唯诺诺,垂首挺立,直至各宗门前辈回头示意,方才战战兢兢坐于角落,不敢随意左顾右盼,神态极为拘谨。

……

少了宗门长辈的陪同,莫问一行反而顿感轻松自在,及至行入山洞之内,虽开始心怀忐忑,不敢出声妄语,但压抑已久的喜悦之情,便自然流露出来。

虽一同参悟天道,但亦是一场无声的较量,彼此不免暗存了争胜之心。五人之中,余跃和池衣扬、申寻寂素无瓜葛,出身宗门更是相差甚远,自然不会心生结交之念。

“伍道友生性豪放,同样偏居西南小宗,擂台之上隐有示好之意,倒是很合余某的胃口。可惜身处圣地,并非攀谈论交之所。”

只因昔年一段偶然的过往,两人俱心生亲近之意。

“呵呵……传闻莫道友孤傲高古,生人勿近,余某却自认言过其实。”

回想莫问一连串的举止,余跃始终心存疑惑,捉摸不定,但对己颇含善意无疑。

“沙……沙……沙……”

随着轻微的脚步声,一行人渐渐深入。鼻端闻不到一丝异味,四下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但身为筑基修士,依旧可清晰辨别。

地面凹凸不平,洞壁上坑坑洼洼,与寻常山洞毫无分别,不由激起了五人的好奇之心。

又过了盏茶工夫,众人转过一个拐角,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巨型的中空石厅,高达二十丈,占地有三十亩左右,突兀呈现眼前。此处光线柔和明亮,四周空无一物,唯有在地面正中,一块硕大古碑,赫然伫立。

“天音荒碑!”

132.千年古碑

一股浓重之极的蛮荒气息,扑面袭来。

“天音荒碑”达十二丈之高,宽五丈左右,厚亦有一丈开外。如此体量的巨碑,足以称得上恐怖的庞然大物,强如这几名天才修士,亦是头一遭亲眼目睹。

“咳咳……几位道友,想必早在宗门之内,都得到前辈的耳提面命。既然荒碑参悟并无时限一说,不如谋定而后动,先仔细打量观摩一番。”

骤见传说中的千年圣物,五名参悟弟子不免心神剧震,沉默良久之后,率先打破沉寂的,居然是素来寡言少语的莫问。

“呵呵……先前过于谨小慎微,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了。”

乍闻有人开口出声,余下四人起初吃了一惊,及至看到莫问满脸淡然,不由相视一笑。

“不错,领悟天道,重在心境。一味缩头畏尾,反而与之背道而驰,说不定会宝山空回。”

池衣扬亦是极具慧根之人,很快平复了心态,朗声说道。

“池道友所言,深含法理。天音前辈所留道法,原本就供多人一同参详。”

“无论神识传音,抑或开口明言,正合相互探究的本意,故而荒碑之前毋需拘谨。”

众人纷纷附和推断,氛围渐渐随意起来,看似胆大妄为,实则事出有因。

自“天音荒碑”问世以来,各大仙宗全力争夺之外,无不穷尽心力,事无巨细潜心揣摩,千年积累所得不容小视,方才莫问敢有此举动,便与之不无干系。

“无量宗”、“暗魔宗”同样底蕴深厚,池衣扬、申寻寂两人身负宗门寄望与扶持,于荒碑的诸多轶事,必定也知晓甚详。

“咦……伍道友似乎对此并不陌生。”

最令余跃惊讶之处,伍破云独自端详荒碑,居然不时微微颔首,似在有所印证。由此可知,“炼体宗”早已未雨绸缪,伍破云最终入选,看似不可思议,实则也在情理之中。

“嘿嘿……如此看来,唯有余某一无所知!”

恐怕余跃的异军突起,才是真正出人意料。

五人之中,伍破云乃纯粹体修,肉身为“银筋玉骨”之境;其余四人的修为,俱是筑基大圆满之境。彼此间虽从未真正比试,但年岁已有着明显高下之分。

“莫、池、申三位道友,正值鼎盛之秋。”

“伍道友稍稍年长,虽面相老成,尚不足而立之年。”

“余某已虚活三十有六,与之并肩而立,顿感自惭形秽。”

余跃暗自思量,眼神闪烁不定,老脸不禁一热。

此时,山洞内一片沉寂,五人运足目力端详。

荒碑通体上下,呈现一种暗淡的灰败之色。表面原本晦涩玄奥的纹理,不知因何缘故,变得凹凸不平,模糊不清,且断断续续,宛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已然行至生命的尽头。

“嘶……真乃咄咄怪事!”

荒碑近在咫尺,以众人的见识眼界,阅遍脑海留存的典籍,竟然看不出是何种材质,非石、非木、亦非金玉精铁,暗中不由啧啧称奇。

“嘿嘿……余道友术法新奇,必多有突发奇想,不知可曾看出端倪?”

众人各抒己见商谈之际,莫问话题突兀一转。余跃满头雾水,尚在绞尽脑汁,怎么也没料到,莫问竟然主动搭腔,一时之间有些猝不及防。

“方才交手高下已判,莫道友之举,确属耐人寻味。”

不单是池衣扬、申寻寂,就连伍破云都诧异不已,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不知两人到底有何渊源。

“咳咳……莫道友之言,愧煞余某!”

余跃心底更为迷惑,闻言摇头苦笑。此行之前,余跃根本未存过高奢望。而在宗主霍危楼看来,宗门战绩惨淡,从无任何建树,自认不用多此一举,因而对“天音荒碑”的见闻,闭口不谈。

“几位道友出身显赫,备受尊崇。敝宗偏处西南,余某仅是普通内门修士,若论见识之广博,拍马难及。”

这番话有感而发,乃是由衷之言。参悟人选尘埃落定,韩启禅不免得意忘形,居然也未传音告知,余跃才对此懵懂无知,遭遇目前的尴尬境地。

众人翻来覆去,探究了一柱香之久,却一无所获,最后只得悻悻然罢手。

“咳咳,几位道友若无其他见地,池某窃以为,还是各凭机缘,及早开始参悟为宜。”

眼看莫问、余跃两人礼尚往来地客套,不久伍破云也欣然加入闲聊,照此下去,大有将余下两人晾在一边的架势,池衣扬心中已感不耐,只是碍于莫问的脸面,沉声提议道。

环绕荒碑四周,设有5个玉质蒲团,暗沉沉的灰白之色,并无玉石应有的温润光泽,但相比普通山石,又多出了一份晶莹滑腻的质感。纵观整座石厅中的物件,虽有寥寥数样,陈设低调,毫不起眼,但却给人与众不同的奇特之感。

“嗡……”

一行人刚在蒲团坐下,闭目凝神,正中的“天音荒碑”细不可察,散发出淡淡的微光。一层灰色护罩无声无息,凭空出现,将众人各自包裹其中,既有守护之效,又避免彼此侵扰。

“呜……”

山洞中异变初起,远处石坪外的浓雾,也突兀地悄然侵入,四下顿时变成混沌一片,哪怕坐在对面之人,亦是隐隐绰绰不甚真切。

百无聊赖之际,五位金丹修士有心探讨一番,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如老僧入定,默然端坐,心中念头闪动,正如环绕周身的云海,上下翻腾不休。

“伍师侄若能窥得一丝大道,就此突破晋级,将大有可为!”

众人之中,“炼体宗”曲半仞的希望,竟是最为迫切。

“悟道不同斗法,试看何人秉性更高!”

余下“无量宗”云千渡、“暗魔宗”裴牧荒,早存下一争长短的心思。韩启禅即便遭人忽视,依旧满怀期待,真正处之泰然者,唯有叶赫一人。

参悟荒碑一旦有成,修士即被传送而出,由宗门长老和随行弟子接应,从不知名的隐秘小道离开,自荒碑开启即是如此,其中的玄机一直无人能解。

上架感言

昨天无意间发现,17点53分网站发来消息,处女作《还吾自在》于2019年10月18日12时正式上架。作者是地道的湖北人,家人提醒才知道,居然与省城武汉的世界军运会在同一天开张,可谓天作之合,双喜临门!

吃惊、惊讶、震惊过后,是欣喜若狂、喜不胜禁、喜出望外、大喜过望。

据传,中国网络小说写手超过3000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都绕不开三道关卡:签约、推荐、上架。作者2019年7月30日开始创作,累计66天,每天坚持上传2更,4000字,风雨无阻,迄今为止27万字,收藏不过68人,粉丝3名,168票总推荐,原本以为上架之日遥遥无期,岂料喜从天降。

责任编辑“游龙”每天审核的作品最少数以十计,需要打理的作者应该数以百计吧,虽然和作者还不是qq好友,也抽不出时间进行交流,但默默的幕后关注,无微不至的呵护,却是无处不在。不仅作者首次申请就顺利签约,还分别在10月6日、10月13日连续两期,将作品在仙侠频道热门分类予以推荐,所谓大工不巧,大爱无音,润物无声,加上今天的上架,作为新人新书,堪称集齐荣耀一身。

首次开书,成绩惨淡难免,孤独寂寞的码字旅程,自然少不了暖心书友一路相随。

20190816215338709、20190816214541449、“就要进”三人,是作者最初、也是最忠诚的读者,一为慈母,一为老妹,一为小女,作品无人识得之时,倒也尚存一份天伦之乐,其情融融,支撑作者独自艰难前行。

令人意外的是,随着不间断的更新,竟然得到陌生书友的首肯,其中不乏骨灰级的老书虫,江山景帝、小董作家、mark993677、080604083026441、1234233、会当克果,每次的推荐票都在3张以上。尤其是大佬1234233,出手都是8张,令作者惊骇莫名,惊喜交加。

每一部网文作品的运程,与滚滚红尘的男欢女爱何其相似!无论贫穷、庸碌或者卑微,一定会有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在天地间的某个角落,静静等候着与你的邂逅相遇,一起牵手走完余下的今生。想到这一幕画面,作者总是百感交集,既已正式成为写手,不奢望写出世间的人生百态,但求一展愁眉,尽舒胸怀!

133.机缘自有天定

刚刚过去盏茶工夫,其中一人率先有所感应。

犹如母亲温暖的怀抱,令幼儿眷恋至深,有着莫名的亲切、天生的诱惑。又恰似数九寒冬,漫天风雪怒号,全身浸泡温泉之中,一种漂浮在云端的自在惬意,阵阵袭来。

“呼……”

心神彻底舒展之际,低微的呻吟自口中发出,断断续续。

“悟性一说,玄之又玄。”

“同阶修士的战力对比,或可作为佐证。”

若论神识强弱,抑或天赋高低,无人会看好体修,但一同参悟的五人之中,偏偏伍破云捷足先登。

“怒禽变!”

伍破云的识海中,凸现一具模糊身影,蓝黑法袍长不过膝,虬髯及胸,双足不着寸履,一头长发透黑,随意飘洒。

黑影应是自行炼功,摆出的姿势古怪,却极富韵律,似缓还急,沉实而不乏圆转。伍破云的双目渐渐迷茫,浑浑噩噩一般,亦步亦趋演练起来。

坚逾精铁的肌肤筋骨,开始苏醒蠕动,伍破云长年受阻瓶颈,久违的酥麻刺痛之感,顷刻席卷周身每一处毛孔,黑红的污血一点点渗透而出。

“咔嚓!”

伴随细微的声响,荒碑凭空多出1条扭曲的裂纹,触目惊心。

……

环顾四周,俱是灰蒙蒙一片,永无尽头。

“如若不出混沌之境,莫某今生将长眠于此。”

一个念头思之极恐,突兀地在莫问心底闪现。

拨开这片未知天地,定可获知苦寻未得的大道。但不知指引迷津的星辰,何时乍现真容?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莫问曾数次陷入其中。

“以往偶有所思,浅尝辄止,尚可自行脱身。”

“今时不同往日,此刻心神已尽数纳入荒碑,且深度沉溺,欲罢不能。”

短暂的迷茫踌躇之后,莫问的眼神变得坚定明亮,如孤傲清冷的星光,在寒夜熠熠生辉。

“欲有所求,必先予之。舍生取义,尽在一念!”

……

修真岁月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闭关打坐乃修真日常,动辄数日,甚至累月经年。自参悟弟子进入山洞,石坪上的众人却度日如年,如坐针毡,就连五位金丹修士也不例外。

“咦……”

直至第三日黄昏时分,云千渡猛然睁开双眼,精光四射。

“无量宗弟子,随本座下山!”

霍然站起的身形,连同云千渡的嗓音,都在微微颤抖。

长久以来,“一剑宗”隐然是仙道翘楚,又坐拥莫问这个妖孽人物,“无量宗”及众多天才只能屈尊光环之下,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

“哈哈哈……不曾想,荒碑绝唱之际,竟是池师侄拔得头筹!”

可惜身在圣地,云千渡不敢开口大笑,一抒胸怀,脸上却难掩得色,向叶赫等人颔首点头,负手而行,神态间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余下众人目送“无量宗”一行,举止迅捷,消失在茫茫浓雾之中,明知参悟弟子不会在洞口出现,数十道热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凝目而视。

……

放出的一缕神识,刚刚触及荒碑,陡然传来一股巨力,犹如长鲸吸水,将其吞噬得干干净净,池衣扬正在惊疑不定,全身却动弹不得。

池衣扬正值心头大骇之时,不曾想,平日修习的《垂云诀》功法,竟自行运转起来。

“坎上离下,舟楫济川,阴阳配合。”

“既济合也,水火相遇,会合之义,往渡得船,成功必济。”

“所求必从,所欲必遂,斯不失时,谓之既济……”

一段古奥的文字,攸然呈现于识海中。

“水火相济!”

池衣扬终于回过神来,双眼迸射狂喜之色。

“火弱遇水,必为熄灭。”

此乃五行术法常理,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部法诀首开水、火相合之先河,匪夷所思,且与池衣扬的灵根完全契合,不但威能奇大,对其日后成就金丹,更有莫大的好处。

“啊……”

惊喜交加之时,池衣扬脑海中一阵天旋地转。待到双足落地,定睛一看,四周白雾皑皑,已是山中一处不知名的荒僻所在。

牢记宗门长辈的提点,池衣扬并不惊慌,在原地静等与云长老一行会合。

……

数个时辰过去,叶赫、曲半仞相继带领门下弟子,含笑离去。山坪之上,唯剩韩启禅、裴牧荒面面相觑,八名随行修士坐立不安,心中的期盼忐忑,变得越发强烈。

外人无从得知,此刻,申寻寂身处陌生的古战场,触目所及,到处一片荒芜,情形异常凶险。

法器、灵器散落于黑土黄沙中,历经岁月冲刷,早已残缺不全;修士遗骸、妖兽枯骨皮毛,随处可见。无数血水长年浸透,地面呈现出妖异的紫黑之色。

“呜……呜……”

浓重的血腥气息,充斥在天地之间,“冥霜邪匕”握持在主人手中,竟自行发出阵阵鸣响,似是喜悦欢畅之极。申寻寂双眼无神,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踯躅前行。

战场深处,一个个淡红色的虚影,面目模糊,不停地随意扭曲,四处漂离游荡,凶煞之气在周遭萦绕不断,即便相距甚远,依旧令人胆寒。

“血煞!”

残存久远的古战场,在大陆中大都凶名卓著,其间禁锢着无数冤魂,生前的怒怨之气经久不散,随着岁月演变,于杀伐血腥之地中,不断孕育出凶厉之物,毫无意识、身负杀戮本能。修士一旦沦陷其中的,神识会逐一被煞气侵蚀。

……

次日未时,裴牧荒一行满脸凝重,匆匆赶至一处无名山坳。

跪伏在地的人影,神情委顿。法袍多处破损,沾满乌黑的血迹。察觉众人来至近前,申寻寂艰难地抬起头,嘴唇干裂,面容枯槁,双眸中布满血红之色。

众人不免心中一惊,正要上前搀扶,被裴牧荒伸手拦住。

“裴师叔,申师兄似乎身遭重创。”

几名随行弟子大为不解,语气显得十分焦急。

“呵呵申师侄并无大碍,乃神识施用过度。”

身为金丹修士,裴牧荒的眼光和见识,自然非同一般,方才暗中神识探察,申寻寂虽狼狈不堪,但眼神清澈,内腑、根基俱是毫发无损,能安然传送至此,必定获得了莫大的机缘。

果不其然,申寻寂稍事平复气息,缓缓站起身形,傲然一笑。

“哈哈哈荒碑所悟,杀意盈天!”

1434. 大戏压轴

最初“无量宗”,紧接着“一剑宗”,继而轮到“炼体宗”、“暗魔宗”,其他四大仙宗弟子满心欢喜,一一相继离开,唯有“天遗宗”门下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脸面极为难堪。

“嘶自进入山洞,已过去整整七日时光!”

四下再无外宗之人,仅剩一名金丹修士韩启禅,索性不再加以掩饰,起身面向山洞,来回踱步,不时低声叹息,忧心忡忡。

“放眼筑基一辈,余师侄神识之强,堪称出类拔萃,心性沉稳坚韧。”

“五行术法的妙用,全属自行摸索而得,足见灵慧机变,按理悟性不该如此不堪。”

细数“天音荒碑”的历次开启,平步青云固然有之,黯然神伤者亦不乏其人。且参悟耗时越久,凶险也随之渐增,甚至神识永久陷落其中,酿成无可挽回的惨祸。

“天见可怜,本宗获此机缘,可谓千年一遇,时不再来!”

世事往往反复无常,心中的患得患失,竟会一一应验。就在“暗魔宗”一行离去之际,韩启禅已隐隐察有所感知,令人不安的异动,正在参悟之地中酝酿而生。

“咦情形似乎有些反常!”

及至今时今日,就连韩若愚等一干后辈,都开始有所察觉。

器物碎裂的轻响,数次传到众人耳中。山洞的入口处,时而隐现细微的晃动,虽不是格外明显,但绝瞒不过筑基修士的耳目,更何况一旁的金丹修士?

山坪之上,孤零零的“天遗宗”门下,暗感不妙,提心吊胆。

……

“嘶痛!”

五名修士感悟各有所得,虽有先后之分,也仅是毫厘之间,既是机缘所至,亦足见悟性不相伯仲。

“痛彻心扉之际,酣畅淋漓的舒坦,同时突袭而至!”

余跃此刻的遭遇,既奇特无比,又玄妙之极,远非片言只语可述,实不足为外人道。

和其余四人一样,余跃起初放出一缕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荒碑。静候了十来个呼息,无论一丝天道雏形,呈现一套神奇功法,抑或一段玄奥法诀,要不身临一处上古遗迹,凡此种种的期许,俱都杳无踪影。

“咦这里何处所在?似乎置身一片冰原之中。”

神识进入的场景,空旷而寂寥。漫天冰雪无边无际,看似一幅严冬画面,唯独缺少了呼啸凛冽的寒风,不免令人有些诧异。余跃触目所及,皆是纯正的晶蓝之色,亦真亦幻,绚丽无比。

“既已激发荒碑响应,理当有所感知才是。”

四下的荒芜苍凉,千篇一律,余跃不知如何是好。

“嘶……”

正在茫然无措之际,余跃周身猛然一个哆嗦。

刺痛短促而剧烈,自识海中直袭而来,极度的冰寒透彻骨髓,瞬间遍布全身。余跃虽端坐荒碑之前,精壮挺拔的身躯,开始不自主打起寒颤,筛糠似地抖个不停。

出于防护的本能,余跃慌乱之下,正欲将那缕神识收回,不曾想,就在此时,突变顿生。

“不好!”

“何以至此!”

于筑基修士而言,自身神识的收放,已可随心而动,皆在电光石火之间。眼下的冰天雪地古怪之极,居然可阻塞迟缓神识运转,但如此慢如龟爬,显而易见,其中暗含无形的强大束缚。

识海中的剧痛逐渐消散,却是祸非福,极寒冰冻之下,感官变得麻木起来,并非痛楚自行减弱,余跃的脸色,也由起初的苍白如纸,开始演变成狰狞的铁青。

“不可听之任之,务必有所作为!”

一缕神识被毁,识海便宛如刀割一般,此般痛楚尚可勉力忍受。倘若受到莫名的牵引,神识悉数被吸入荒碑,导致局面无法收拾,恐将有大祸临头。

短短数十息的工夫,一层薄薄的寒霜,竟然在须发间凝结,躯体已大半变得僵硬,唯有心神尚可掌控,余跃愈发惊骇不已,果断逆行《大乘神诀》,全力要将一缕神识夺回。

豆大的汗珠,自面额上滚滚落下,转眼间便浸透了法袍。余跃的口鼻之间,大股寒雾急喷而出,头顶白烟蒸腾,呼息之间杂乱无章,气喘如牛,一阵紧似一阵。

“呼……”

足足耗费一刻钟之久,余跃浑身瘫软在蒲团上,长长出了一口粗气。双手酸软无力,兀自死死撑住地面,以免仰天摔倒,大失修士仪态。

“汲食五行灵气,以驱魅魅魔污!”

顾不得姿势狼狈,余跃强忍周身的不适,用力甩了甩头,急忙运转《归元经》,功行数个周天,直至将体内的冰寒僵冻之感,慢慢祛除殆尽。

毕竟身负筑基大圆满修为,加之淬体已有三年时光,余跃总算慢慢回复了寻常知觉,当下径直内视紫府,唯恐神识有失,至于肉身脏腑、经脉、筋骨和肌肤,想必应无大碍。

“咦……这是?”

所幸识海完好无损,余跃心中大定,神情转瞬目瞪口呆。

一缕纤细却凝实的神识,如游鱼一般,独自欢快地穿梭不停,与其他同类显得格格不入,或换而言之,乃是不屑与之为伍。

“嘶……余某所得机缘,竟然是凝练神识!”

仅仅几息的工夫,异变谜底豁然揭晓,这一发现大大出乎意料,余跃不由喜出望外,眼眸中的神采,乃至仍旧僵硬的身躯,瞬间变得一片火热。

昔日在历练之地“星落原”中,机缘巧合间,余跃偶得一部奇书《大乘神诀》,载有神识施用及温养法诀,唯独缺失神识修炼的法门,幸亏余跃常年炼制丹药,神识远超同阶,“惊神锥”修习至今,更是成了压箱底的杀手锏。

“哈哈哈……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余跃陡然放声大笑,经久不绝。

但凡与神识相关之物,阅尽仙道典籍,几乎都是一片空白,大多流于传闻。余跃身负逆天神技,苦于修炼精进无术,有心四处搜罗,却毫无线索可循。

记起《大乘神诀》所述,刚才余跃的一缕神识,在荒碑中遭遇突发蜕变,应属冰系本源之力,方能有此奇效。

“锤炼神识之物,乃仙道异宝,可遇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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