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计 - xp1024.com
《还乡计》


第十四章 恩生于害,害生于恩

见何年寒生只是定定的看着自己的脸,没有作答,袁齐提高了声音再次问道:“小灰驴好吃吗?”

“我不吃辣,所以没尝试今天的火锅,不知道好不好吃……”听到袁齐的问话,胖了一圈的小灰驴从远处跑来,怯怯的小声说道。

“……”袁齐。

“先别急着吃火锅了,”寒生指了指袁齐的脸,好奇道:“可是那吴青打上门了?”

“吴青没来找我,我三叔袁逸倒是先来了。”看着眼前一脸无辜的小灰驴,袁齐更生气了,怒视小灰驴道:“呦,还开窍了!你没被吃,我这顿毒打倒是算是白挨了!”

“袁兄快消消气,寒生捉走小灰驴确实是一场误会,一起涮点滑鱼吃吧。”何年笑眯眯的拍了拍身边,示意袁齐坐下。

听闻此事袁齐更愤怒了:“即将走江化蛟的墨蟒也被你俩给吃了!你们可知这条墨蟒对于许多宗门而言是一桩多大的机缘,吃了便吃了,怎么也不想着兄弟,我还没吃过即将化蛟的墨蟒呢!”

寒生摸了摸鼻子,舔着嘴唇意犹未尽道:“墨蟒太老,肉又发柴,味道一点都不好,不然就叫你了。”

“……”袁齐夹起一片近乎透明的滑鱼片,放入锅中轻涮,“滑鱼在灵兽司中只能算是中等品相的灵兽,看来你们这是把灵兽司吃光一半了。”

“嘿嘿,这还得多谢袁兄弟款待啊!”寒生一脸感激道:“要不是袁兄弟你让我们在洵山自便,不必拘束,我们还真不太好意思吃这么多。”

“哈哈哈,我的款待,必然是这洵山头一份的好!”袁齐将熟透的滑鱼片放入口中,嘴角上翘,心情极好。

“嘶——还真他娘的好吃!”嚼着鱼片的袁齐咕哝道,随即大手一挥,“还有鱼吗?再切两条!”

寒生从白玉指骨中拿出一壶猴儿酿递给袁齐,得意道:“放心吧兄弟,管够!”

袁齐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舒爽的叹了口气,望向何年:“吃了这么多珍惜灵兽,怎么还没晋入三品鹊桥境啊?”

何年有些尴尬道:“不知道为何,我利用天地元气的效率比常人差了好多,我从一品凝气境晋入二品筑基境时,你猜猜消耗了多少枚灵果?”

“一百枚?”

“太少了太少了!再猜再猜。”何年不住摇头。

“五百枚?”袁齐又猜。

“还得再加个零。”何年苦笑道。

“五千枚??”袁齐震惊不已,“五千枚灵果,天资一般的修行者也能破入四品重楼境了,你才晋入了二品筑基境?何兄……你练得什么功法啊,该不会是假的吧?”

一听这话,寒生来了脾气,一边嚼着鱼片一边嚷嚷道:“功法可是上古修士的传承,大名鼎鼎的《浩元经》,打开功法玉简都能直接洗髓传功,怎么可能是假的!”

“什么?你竟然在修炼《浩元经》?”袁齐震惊的无以复加,不禁又重复了一遍:“你竟然,在修炼《浩元经》?!”

别说寒生,就连何年也被袁齐的反应吓了一跳,何年点了点头,奇怪的问道:“怎么,难道我修炼的《浩元经》是名震古今,极其珍贵,早已失传的功法?”

袁齐并没有直接回答何年,而是背诵了一段口诀:“浩元太真,君子之身。上下三官,保营精神。熙融视息,吐吸新陈。修实永固,位为仙人……”

何年愣住。

袁齐所念,正是《浩元经》的口诀!

见到何年神色,袁齐仰头灌了一大口猴儿酿,声音沉重道:“何兄,准备好倾听真相了吗?”

何年心中一紧,仍是点头道:“放心,我早就已经接受过最难的真相了,眼下你再说什么真相我都不会绷不住的。”

“《浩元经》确实是上古功法,十分珍贵,我们家藏书楼也有一本,但不是用来供家中子弟修炼的,而是供众人瞻仰的。”袁齐停顿了片刻,看何年面色如常,便继续说道:“因为《浩元经》这种功法已经不适合如今的修行者,其耗费天地元气极多,修行进展又极缓慢,最麻烦的是,《浩元经》对其他的修行功法有先天压制作用,修行之后再也无法改换门庭,改修其他功法。现世《浩元经》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珍惜典籍,价值连城,藏书楼中收藏它是一个家族脸面的象征。”

“什么?”何年一脸难以置信,“原来我竟修行了一本收藏品??”

“你们家藏书楼的《浩元经》也能洗髓传功吗?”寒生忽然问道。

袁齐摇了摇头,“我家的浩元经只是一卷帛书,但据我所知其价值已不低于两万灵石,何兄修行的《浩元经》既然都能够洗髓传功,其价值据我估计绝不低于十万灵石。”

“十万灵石?”寒生一脸恍然,“难怪我偷得的那本《浩元经》与重宝放在一处,原来不是因为这功法能让人修为通天,而是因为这卷《浩元经》本身就这么值钱?”

“定是如此。”袁齐道。

寒生一脸沉痛的望着何年:“对不住了兄弟!妖族并不流行收藏《浩元经》,我是真不知道这功法是个只能看却不中用的废物啊!”

“没事儿,我这不都晋入二品筑基境了嘛,修行慢点也没什么,多赚点钱买些灵丹妙药天材地宝就是了,兴许以后我还能凭借这《浩元经》一飞冲天呢!”何年不在意的笑了笑。虽然相信了袁齐的话,但何年修行《浩元经》以来,身体强健了许多,挥拳碎石都十分轻松,每次修行时,身体一直暖洋洋的,异常舒适,因此何年并不觉得浩元经不好,反而十分喜欢这部功法。

听闻何年的话,寒生愈发觉得对不住何年,愧疚道:“兄弟,以后我来做你的贴身护卫,绝不会让人伤你。”

何年一阵牙酸,踹了寒生屁股一脚:“快滚蛋!当我护卫可以,别想贴我身!能贴我身的必须得是我老婆才行!”

寒生贱笑着跑开:“价值十万灵石的功法都送给你用掉了,这份聘礼也不轻了,要不你就嫁我凑合凑合?”

“呸!就算我娶个爷们也不要长成你这样的,至少也得比袁齐长得再骚点……”

追逐打闹了一阵,酒足饭饱的三人围坐在火锅旁饮酒闲聊,孤独的男人聚在一起,只要喝了点小酒,就开始忍不住掏起心窝子来。

袁齐指着灵兽司的方向对何年二人道:“剩下的半司灵兽,兄弟们尽管吃,好歹也能帮何兄提升提升修行速度,切莫和我客气啊!”

“那我就不客气了。”何年微微一笑:“袁兄,我还想在建宁城开几家酒肆……”

……

袁齐与小灰驴并肩向着向洵山顶部走去,由于小灰驴灵智已开,成为妖修,袁齐不便再骑他。

小灰驴的背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包裹,里面装满了灵果与仙草,这些都是何年与寒生分给自己的那一份“战利品”,小灰驴有些激动,又有一些紧张,想着一会儿见到了主人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自己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

月上柳梢头,袁齐终于与小灰驴走到了洵山山顶。

袁齐在山顶对着上空仰头大喊道:“三叔——袁逸——袁逸!快出来带走你的小灰驴!”

一道剑光从天幕滑落,袁齐的身畔一阵雪亮。

只听得一阵噗噗闷响,当小灰驴终于可以看清主人的身影时,袁齐已经躺在了地上。

“既然小灰驴没事,为何要骗你叔叔我说你把他给吃了!”袁逸似乎觉得不解气,对着地上的袁齐又踹了两脚,“你可知今天下午我心中有多难过!”

“靠!”袁齐揉着屁股艰难爬起来,怒骂道“袁逸!好好看看你的小灰驴!在我的帮助下灵智已开,有你这么恩将仇报的吗?”

“那是我家小灰驴自己的机缘,关你屁事!”袁逸亲昵的揉了揉小灰驴的脑袋,狠狠瞪了袁齐一眼,带着小灰驴御剑消失在山顶。

袁齐看着空空如也的山顶,感受着浑身的酸痛,叉腰大骂道:“袁逸!我操你大爷!竟敢连打老子两顿!等我晋入了八品神守境,一定打断你三条腿!”

“你说什么?”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袁齐耳边响起。

“叔公,您听错了!”

“啊!”

“叔公!我知错了!叔公我真的不敢了!”

洵山顶上,袁齐惨叫着蹦跳向山下疯狂跑去,似乎有一柄看不见的小剑在戳着他的屁股。

……

阿福与驰九已经在高耸入云的“沂山”脚下转了三天了。

这里仿佛有某种玄妙的阵法,明明两人一直在向山上爬,可不知不觉便又转回到了山脚下。

阿福本打算去从传送阵出来的那个小镇上打听些消息,了解如何上山,可驰九却忽然来了倔劲,一遍一遍不知疲倦的向山上爬着,不断地向着山顶撕心裂肺地喊着流光太叔公。

阿福已经爬不动了,他只是个二品筑基境妖修,比起三品鹊桥境巅峰的驰九耐力自是不如,更何况因这沂山古怪,附近连一只野兔都没有,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吃饭了,上次在建宁城为了坐传送阵走的比较急,甚至连口水都没来的及喝。

阿福喝了口山脚下的溪水,嚼了几口味道古怪的青草,强忍着恶心的感觉咽了下去,缓缓吸纳着天地元气恢复着体力。好在,哪怕仅仅是在沂山的山脚下,天地元气也浓郁非常。

头顶上方不远处,驰九还在撕心裂肺的呼喊着流光太叔公。

“别喊了。”一道凉凉的声音出现,“都已经喊了三天了,你的嗓子没出血,我的耳朵都要被震出血了。”

一个灰色道袍的年轻道士缓步从山上踏风走下,年轻道士头戴混元巾,发髻上別着一支白玉道簪,手中把玩着一个紫玉阴阳环,明明脚下什么都没有,可每一步仿佛都走在坚硬的石阶上一般。

驰九哑着嗓子激动地问道:“你……你是流光太叔公吗?”

“听你这话我就更生气了。”年轻道士在驰九面前高举双臂,挥舞着自己的道袍,紫玉阴阳环叮咚作响:“应天书院谁有资格穿这身衣服?”

“真是打扰您了……方便带我们上山见流光太叔公吗?或者您呼唤流光太叔公下山来接我们也好。”阿福仰头礼貌的问道。

年轻道士无奈的揉着太阳穴,“小家伙,在终南山下喊着儒家应天书院镇守的名字,还喊了三天三夜,如今又让我带你们上山找流光,是谁让你们来这里寻衅滋事的?”

驰九与阿福愣在当场。

“终……终南山?这里不是沂山吗?”驰九哑着嗓子震惊地喊道。

“小点声,小点声,嗓门可真大。”年轻道士堵住耳朵,无奈道:“没见识的小家伙,除了元天大陆第一高山终南山外,还有哪座山能有这么高?”

驰九与阿福震惊的对视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明是坐传送阵去沂山,为什么会到终南山?

阿福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打开了怀中旋龟爷爷给自己的地图。

终南山在云洲,距离位于中洲的沂山隔了好远好远的距离,中间,还有好大一片海。

为什么会这样?

阿福脑中一片空白,深吸一口气,抬头向着年轻道士颤声问道:“您知道从这里我们该如何走到沂山吗?”

“走?”年轻道士险些笑出声来,“去中洲必须跨海,你们两个小家伙当自己是我吗,还想着直接走过海去?”

“可我们身上已经没有灵石了。”阿福绝望道。

此时,他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二人再次被骗了。

拥有妖圣使臣画像,又不愿自己二人去沂山寻找流光太叔公求助的,只能是和妖圣使臣以及那狗妖一伙的坏人!

年轻道士对于绝望的阿福与驰九并未升起一丝同情,而是反问道:“与我何干?”

阿福小心翼翼道:“您能否借我们四枚灵石?我们不会忘记您的恩情,等我们见到流光太叔公后,一定会加倍还您的!”

年轻道士伸出一根手指,阴阳环在手上飞速的旋转着,他转了转眼珠道:“你们先跟我说说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又为何要去应天书院找那流光,我再考虑借不借灵石。”

阿福便将童山上妖圣使臣到来后发生的一切,童山众人连续两次被骗,所有灵石被洗劫一空,自己与驰九去找流光太叔公求助的路上再次被骗,身无分文的来到了终南山下的事情全都细细讲述给了年轻道士,随即一脸期待的看向他。

年轻道士竟捧腹大笑,摇头晃脑道:“恩生于害,害生于恩。”

面前的两个有趣小妖修似是没有听懂,仍然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

年轻道士解释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见两个小妖修仍是没听明白,年轻道士翻了个白眼,冲两人摆了摆手:“灵石不能借你们。”

见两个小妖修一脸失落绝望,年轻道士又迅速补充道:“不过……你们可以帮我干点活儿,来赚取赶路的钱财。从这里去应天书院,最省钱的办法,便是一直向北,走上一万两千里,到那中父山下的阜阳城中,再乘坐跨海渡船,在中洲的平津城下船,一直向西走上一万五千里,就能到应天书院了,乘坐短途跨海渡船,你们两人一共只需要一枚灵石就够了。”

阿福与驰九振奋起来,眼神晶亮。

“我们愿意凭劳动赚钱,我,我力气很大的!”驰九用力挥舞着自己的手臂。

阿福也不住的点头。

“都不问问我要你们做什么,要做多久,就直接同意了?”年轻道士露出一丝笑容,“那便随我来吧。”

说罢,年轻道人大袖一卷,阿福驰九两人便消失不见,年轻道人一跃而起,消失在了云海深处。

第十五章 终于舒服了

金烟最近发觉自家男人有些不对劲。

金烟与自家男人关杨结为道侣已六十年有余,两人在建宁城开了一家酒坊,名为炎阳酒坊,取自两人名字的谐音。

酒坊门店不大,店内也没有供客人堂食的桌椅,只有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巨大泥封酒坛,每个酒坛都装着满满两百斤酒水,每坛十五颗青光珠,不二价。

炎阳酒坊只卖纯粮酿造的小烧,味道醇厚,价格良心。附近的不少酒楼都来酒坊买酒,每次拿货少则二三坛,多则八九坛。

因这炎阳酒坊的小烧味道极好,住在附近的老酒虫们常常闻到酒香,便垂涎三尺,可酒坊的小烧从来不散卖,用酒坊老板老关的话讲,就是天天散卖给你们那点零零碎碎的,忒浪费老子的时间!有那空闲都能酿上五六坛新酒了,谁愿意费那事儿!

附近的老酒虫们被馋的没办法,可一下子花费十五颗青光珠,搬回家一个装了两百斤酒的大酒坛子,不仅仅是囊中羞涩的问题,更是过不了自家婆娘的那一关,于是附近的几个老酒虫便渐渐形成了默契,常常三五成群,凑上十五颗青光珠,合买一坛酒,买了也不急着搬走酒,借着炎阳酒坊门口树荫下的那片空地,打开酒坛泥封,拿出各自带着的盛酒物件,按照凑钱的比例各自分酒。

老关家的酒卖的也实惠,满满一大坛,说是两百斤,可每次几个老酒虫们按照两百斤酒的数量分好了酒后,坛底总还是会剩下四五斤,都是爷们,众人也不愿再斤斤计较的分这多出来的几斤酒,干脆便在树荫下席地而坐,聚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侃侃大山。

修行者们力气大,速度快,又有各种术法傍身,因此每日做事的效率极高,花在工作上的时间不过就是一两个时辰。就好比老关,其实每天花在酿酒上的时间至多也就一个半时辰,剩下时间或是自己在房里修行,或是夜里拉上自家婆娘一起修行,偶尔也会跟婆娘一起在城里逛逛,热闹热闹。

虽说天天都在修行,可其实老关众人各个也都一二百岁了,却始终停步在三品鹊桥境巅峰,大家心里各自也都明白,自己其实就是这天下茫茫修行者中占了九成的那一个,最是普普通通的修行者,今生其实也就止步在这鹊桥境,无缘四品重楼境了。

可这又如何呢?

鹊桥境修士也有鹊桥境修士自己的快乐,境界是高不了了,可咱也有整整五甲子的寿命不是?既然再努力修行,咱也晋不了那劳什子重楼境了,那咱为啥不让小日子过得舒服点?每天做上一两个时辰的活,赚几个零花,天天在城里逛逛,喝点小酒,吃点酱肉,不比那些虽然能活一千年,可其实一辈子都在洞府里修行的天才们过得更有意思?

真要是倦了这建宁城,咱就去酒楼、客栈这种地方做做长工,或是每天多干几个时辰的活儿,花不了一二年时间,攒上四五颗灵石,带上婆娘和孩儿,去别处游览玩耍一番,岂不美哉?

于是,聚集在老关家树荫下的老酒虫们越来越多,常常十几个人一起合买一大坛酒,又故意分酒后在坛底留上个一二十斤,你从家里带来一包卤花生,我从家里拎来一捆顶花带刺的黄瓜,随随便便在光洁的青石板地面上一摆,便是满满的一桌下酒好菜,配着偌大的建宁城里的一个个故事,真真是有滋有味。

时间久了,老关也愿意跟大家凑在一起,环绕酒菜围成一个大圈,喝喝小酒,侃侃大山,因为老关没有凑钱买酒,便常常从家里端一大盘酱肉过来蹭酒,有时心情好了,也会将自己的珍藏陈酿小烧盛上几斤,带给众人品尝。

金烟对这些老男人们的聚会没什么兴趣,也不怎么留意,可自从昨天自家男人在树荫下聚会回来后,就变得古怪起来,总是想支开自己,一人独处。

上午,金烟与老关封好几坛新酒后,老关立即便关了房门说自己要静心修行,可房间里却传出一阵阵古怪的猥琐笑声,金烟怕自家男人走火入魔,赶快开门走进房中查看,却看到面无表情的自家男人正盘坐在榻上,闭目专心修行,只是脸颊耳际有些发红,额头上还有几丝细汗。

见老关无事,金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轻手轻脚退出房间,关好房门,不打扰自家男人修行。

可没过多久,房间中再次传来了老关压抑不住的笑声。为了确认自己不是幻听,金烟特地屏息驻足,听了好长一会儿,金烟确认是老关发出的笑声!难道,老关竟被什么鬼物妖人以秘法夺了舍?金烟心中一凉,胸口一阵发闷,以三品鹊桥境巅峰的速度,瞬间轰开了房门,出现在了房间内。

房内的老关正趴在榻上,看着一本不算太薄的书,见金烟瞬间冲进房间,来不及将书收入合戒,只得用手慌乱的遮掩着,脸上残留着来不及收回去的笑容,磕磕绊绊道:“媳……媳妇……你……怎么进来了,有……什么事儿吗?”

金烟并不理睬关杨,而是迅速从腰间抽出软剑,做了一个起剑势。

关杨见状吓了一跳,以为自家婆娘已经知晓了一切,连忙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哼唧道:“媳妇!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呀!都,都怪那老张,是他硬把书放在我这儿的,跟我没关系呀!我,我就才翻开看了一眼!”

金烟听了关杨这莫名其妙的一通胡话,更是觉得他是被人夺了舍,剑尖直指关杨心口,双目通红,厉声质问道:“少废话!你第一次向我告白时是什么时候?快说!”

“啊?”关杨心中正因为偷看《十色》被媳妇当场抓获而感到尴尬无措又绝望,忽然被金烟没头没脑的问题问的有些蒙,并未作答,只是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家婆娘。

见关杨非但没有回答自己,反而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金烟更是确定了自家男人已经被人夺舍,她急的浑身微微颤抖,想出剑又怕伤到自家男人的身体,只得一脚狠狠踹向关杨的屁股,以期趁着刚刚夺舍时灵魂不稳,能把那夺舍的恶灵震出关杨的身体。

“啊!”关杨毫无准备就被妻子一脚踹在了屁股上,整个人被踹的从榻上飞起,狠狠砸到了房间的墙壁上,大半个身体都陷入了青石墙壁。

晕晕乎乎的关杨从墙中将自己拔出,揉着肿胀的屁股求饶道:“媳妇,我真知道错了,再也再也不敢了,你就别再收拾我了……”

“少废话,回答我,你第一次向我告白时是什么时候?”金烟厉声问道。

我……我不记得了呀!关杨在心里哀嚎,却不敢将这话说出口,自己刚在偷看《十色》的时候被媳妇吓了一跳,尴尬无措之际又莫名其妙挨了媳妇结结实实的一大脚,此时心中七上八下,脑子里更是一团乱麻,都跟媳妇结为道侣六十多年了,谁还能记得第一次告白是哪一天啊!媳妇这问题就是一道送命题啊!

见媳妇又要抬脚,关杨连忙闭眼喊道:“我说我说!我们是在丙申年七月初六结为道侣的!你最爱吃羊蝎子,最讨厌吃鱼,最喜欢当年还不到一百四十斤的我!”

“你,你真是老关?”听闻关杨的回答,金烟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真是我呀媳妇!不然这些事情还有谁知道啊!”关杨揉着屁股哀嚎道。

“那你刚才为何一个人在屋内发笑,害我还以为你被贼人夺了舍!”金烟揉了揉通红的眼睛,眼泪此时方才放心的流了出来,“还有我刚冲进来那会儿,你为何一脸紧张,净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说到此处,金烟方才想起之前冲进屋内时,自家这个臭男人好像在看一本书。

此时,那本书正安安静静躺在榻上,书皮上,是一个身着淡青薄纱小衣的女子画像。

那女子素齿朱唇,螓首蛾眉,姿色天然,占尽风流。

金烟眉头紧皱,拿起书翻看起来。

听道媳妇哗啦哗啦的翻书声,关杨看着媳妇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媳妇……咱们轻点翻呗……这书是老张放我这儿的,弄坏了咱还得赔……”

“这都是什么啊!难道你觉得这种书好看吗?”金烟啪的一声合上《十色》,面色微红,怒视着自家臭男人。

“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况且这书是袁齐那个臭不要脸的刊印的,是老张那个老不修买了藏到我这儿的,跟我真的没关系呀!”关杨一脸委屈。

“袁齐?老张?这些臭男人可真不要脸!那你还不赶快去还给他,今后不许再帮他收着这种东西!”金烟将书仍还给关杨。

关杨连忙接住《十色》,放进了自己的合戒中,小意的向门口走去。

“嘭”

屁股上传来一股巨力,关杨被金烟又踹了一脚,直接飞出了房门。

关杨委屈又不解的趴在地上,《十色》的事儿刚刚不是都过去了吗?

媳妇凉凉软软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让你不记得第一次向我告白的日子,哼!”

……

灰色的海面卷起阵阵巨浪,月白长袍的俊美男子依旧踏叶而行。

一只灰色的巨鲸从海中升起,巨鲸的嘴巴微微张开了一条缝隙。

十几道黑影从巨鲸口中飞出,悬浮在海面之上,竟是一位金丹境后期的中年修士带着四位从火境修士与八九名重楼境修士。

领头的中年修士看了看俊美男子的脸,又和手上的容音纸画像核对了一番,随即将容音纸撕成碎片扔向海中,冷声道:“吴少主,今日我生死门特来取你性命,贵客的彩头给的太高,对不住了。”

吴青眉头微皱,仔细收起手中啃了一半的白饼,冷声说了三个字。

海风很大,中年修士并未听清吴青说了些什么,风中隐约飘来“起来”二字,想来是这骄傲的吴家少主让己方众人一起来。

中年修士冷笑一声,拿出一粒定海神珠扔向海面,瞬间方圆十里的海面竟变得如地面一般坚硬,中年修士跳上光滑平整的海面,抽出一把长剑,向着吴青刺去。

长剑刺入吴青身前三尺之地时,中年修士忽觉手臂一麻,剑尖传来金石摩擦般的刺耳声响。

周围重楼境修士见状,纷纷拿出各自法器,以包围之势向吴青袭去。

各类法器尽皆在靠近吴青三尺之处纷纷凝滞下来。

中年修士果断拔剑变刺为劈,劈向向吴青的脖子。

四个从火境修士亦从吴青背后挥刀偷袭。

吴青竟不理会中年修士,直接背转身体,双手向下一压。

四个从火境修士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撞向海面,所有的重楼境修士竟直接被巨力压入了坚硬的海面,吴青的脚下坚实的灰色海面竟泛起了诡异的深红。

此时,中年修士持剑的全力一劈终于冲破了吴青身后三尺的巨大阻力,来到了他的脖颈后方。

吴青身体以十分诡异的姿态向前一扑,双掌按向两名跌坐在坚硬海面上的从火境修士的头颅。

中年修士一剑劈空,迅速砍向吴青的右掌。

吴青立即起右手抬手,身体微微向左侧一拧,顺势扭断了一名从火境修士的头颅,站直身体,停在了中年修士三丈之外。

中年修士连续三次出招落空,身边带来的十几个修士便只剩下三个五品从火境修士,他的心中生出巨大的危机,立即吞下一枚鲜红的丹药。

瞬间,中年修士双目泛红,修为暴涨,隐隐半步踏入了元息境。

“吴少主,您是我所见过最强的金丹境,若是能活下去,吴家定能再出一化神境大修士。”中年修士咬牙冷笑道:“今日我自毁大道根基,能将您斩于此处,还真是赚到了。”

吴青依旧面不改色,冷淡的目光望向中年修士,双手微微上抬,说道:“阵起。”

中年修士身边的三名修士瞬间发出了哀嚎,周围的天地元气竟变得如同巨石般坚硬,向着四人缓缓压来,中年修士可以清晰的听到三名同伴骨骼缓缓碎裂的声音,中年修士用力抗拒着四周传来的压力,心中暗恨自己大意,原来那吴青在看似漫不经心的与己方战斗的过程中竟已悄悄布下了阵法!

不过一息时间,三名修士的哀嚎声突然中断了。

中年修士周围传来的压力瞬间大了一倍。

听着自己全身的关节因为挤压传出咯咯的脆响,中年修士默默运转气息对抗着阵法的压力,他知道自己此时就是在与吴青比拼换气的时间,若自己能撑到吴青换气,便可趁着吴青换气阵法无人主持的瞬间逃出,继而斩杀对方。当然,如果自己没能撑到吴青换气,便会瞬间骨断筋折而死。

咔的一声轻响,剧痛传来,中年修士的左臂骨折了。

可周围源源不断的压力竟减轻了几分。

中年修士眼中透出希望,用力挣扎起来,却纹丝不动。

吴青并没有换气,而是慢慢走了过来,缓缓问道:“想活吗?”

中年修士口中吐出血沫,冷笑道:“我们生死门自有规矩,不会透露雇主的名字,动手吧,不必废话。”

吴青眉头微皱,指了指脚下,再次开口:“为什么不捡起来?”

中年修士怔住,以为吴青说的是那颗定海珠,疑惑道:“想在水中杀你对我们而言难道不是更难吗?”

吴青微微摇头:“容音纸,为什么不捡起来。”

中年修士更困惑了,面前的人是吴青确凿无疑,容音纸画像便没用了,不撕碎扔到海里难道还要供起来不成?

“可是恨我毁掉你的容音纸画像?”感受到身体的承受已经接近极限,中年修士深知自己大限将至,索性想问个明白。

吴青摇了摇头,似乎已经没有谈话的兴趣,

一阵巨大的压力传来,中年修士痛苦死去。

海面重新汹涌起来。

吴青将十四具完整而又柔软的尸体一一捞起,在海面整整齐齐排开,上前将每一具尸体都整理成最安详的形态,摸走了死去修士们身上的各种法宝,装入了自己的青玉扳指中,随即将尸体沉入海底。

收获战利品后,吴青并没有继续赶路,而是踏着叶子在附近走走停停,时而弯腰,似是在捡着什么。

容音纸材质极好,厚而防水,被中年修士撕碎的容音纸片此时正在海面漂浮。

一个时辰后,吴青揉着腰停了下来,轻轻张开左手,右手微抬。无数容音纸碎块在空中翻转舞动,渐渐拼合为一张完整的容音纸画像,一块不少。

吴青右手捻动起一片蓝色的火焰,容音纸瞬间化为灰烬,消失无踪。

“终于舒服了。”海面上传来一声满意的咕哝。

第十六章 冰火两重天

烈日炎炎,盛夏的闷热在午后显得尤为难耐。

关杨顶着满头大汗,拖着酸胀肿痛的屁股,一手扶腰,一瘸一拐的向张沉水家匆匆走去。

张沉水家是开书肆的,主要卖一些普通功法书卷,以及多种多样的术法秘籍,书肆的客人大都与关杨一般,是这建宁城中无门无派,无根无脚的普通修行者,为此,张沉水还特地给书肆取了个寓意极好的名字——登楼书肆。

张沉水是个十足的老酒虫,众人在老关家酒坊合买一大坛酒的想法,最初就是他提出来的。

张沉水今年只有八十三岁,早已是三品鹊桥境巅峰修士,可明明正当年的岁数,却因走路有些驼背塌腰,人又较邋遢,半脸的络腮胡子从不愿刮,衣服也不常换,所以十分显老,走在街上说他两百岁都没人不信。

因此,张沉水一直都没有道侣,气质也愈发猥琐光棍起来。

老关家酒坊树荫下的小团体成员虽然大多数年纪都比张沉水大,却都喜欢戏称张沉水为老张,但也一直以老张为小团体的主心骨,时常来书肆聚会。

关杨匆匆走到了登楼书肆,却发现书肆正门紧闭,上面挂着一个“今日停业”的小木板。

关杨觉得有些奇怪,仍是轻车熟路的向书肆后门走去,刚一见到书肆后门,关杨便连忙站直了身体,原地跳了两下,强忍着屁股的酸麻胀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铁血硬汉的样子大踏步推门而入。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进门的关杨,目光中或是愁苦,或是焦虑,还夹杂着零星几个带有少许幸灾乐祸意味的目光。

“呦,老关,你也来啦?”老张拉过来一个小板凳示意关杨坐下。

“怕不是被家里婆娘赶出来的吧。”老伙计们戏谑的声音传来。

关杨本不想坐小板凳,可听了大家的调侃,忽然自尊心作祟,一脸平静的接过板凳坐下,“没有啊,就是想过来溜达溜达,想不到你们也……嘶——”关杨没想到酸麻胀痛的屁股一坐下来就只剩下了痛字,一个没忍住,竟倒吸了一口冷气。

房间里传来一阵哄笑。

“呦!看来确实不是被家里婆娘赶出来的,而是被家里婆娘直接打出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左右也被狐朋狗友们看穿了真相,老关也懒得再掩饰,直接将左手垫在屁股下方以减轻痛苦,想起进门时看到众人的一片焦虑愁苦,右手挖了挖鼻屎,一指弹飞,反唇相讥道:“笑个屁!你们难道不是被家里婆娘发现了《十色》,无处可去才来了这儿?”

几个没有道侣的光棍得意道:“我们在家里可以随便看《十色》,舒爽的很呐!今儿不过是听到了街上女人们的议论,特地来看看你们还健在否。”

原来,老张在《十色》刚刚发售时,就大为看好,直接拿出一颗灵石的巨款,暗中收购了一百本《十色》,放在自家书肆中囤积着。

果然,不到三天的时间,整个建宁城的《十色》就被抢购一空,老张这才慢慢放出自己这里还有几本《十色》的消息,加价不多,生客多加了三颗紫石珠,熟客仅需多付一颗紫石珠。

昨日在老关家酒坊的树荫下,众人一起饮酒吃菜侃大山时,平时卤水花生都得数着粒儿带来的吝啬老张竟然破天荒拎了两斤酱牛肉,众人都讶异的问老张发了什么横财,老张便笑呵呵与大家说了此事,并且断言,这《十色》的第一期封面美人既然是人称天下第一美人的吴青小爷,又有袁家少主袁齐的深情告白信,十大妖圣之一天狗大人的修行体悟,这样的阵容在日后的《十色》也定是难得一见,因此必定会具有收藏价值,日后升值指日可待。

众人对老张的话深信不疑,又对《十色》一书十分好奇心痒,便央老张也卖自己一本瞧个新鲜,恰好老张手中还余下二十本书未卖,便义气的没有加价,说是既然都是老兄弟了,哪能赚自己人的钱,想要本《十色》看看的,给个本钱,一颗青光珠拿走便是。

众人皆赞老张大气,纷纷跟着老张去了登楼书肆取书,家中有婆娘的,又都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了一番,悄悄藏进合戒,将宝贝带回了家。

可令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时《十色》一书已经发售了半个多月,无数的粗心男修们被自家婆娘发现了这书,无数愤怒的女修们不断的聚在一起,向闺中密友们痛斥自家男人的不知羞,痛骂那做书的袁齐不要脸,不但做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还将俊美无俦的吴青公子画成女人,最最可气的是,那袁齐竟然还敢在书中公然告白,说自己喜欢吴青公子!他袁齐配吗?!

因此当众人从老张这里拿了书,打算回去背着自家婆娘偷看时,殊不知自家婆娘大多早在城中的闺中密友那里听到了消息,正等着抓自家男人一个现行。

于是,一群无家可归的男人们便在第二天,就又在这登楼书肆团聚了。

“唉,我觉得袁齐兄弟是个好人啊,这书做的挺有深度的呀,我家那婆娘也忒没见识,随便翻了两下就说书不好,咱爱媳妇呀,又不忍心气坏了媳妇,只能带着书来老张这儿坐会儿了。”脸上还带着淡淡五指印淤青的老刘头说道。

“是呀是呀!我最爱看的就是天狗大人亲自撰写的那篇《我的修行趣事》了,实在是越看越觉得裨益修行,受益匪浅,谁知我家婆娘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给撵出来了!”赵哥揉着自己肿胀的右耳抱怨道。

“对对对!这篇最好看了!”众人纷纷附和,挤眉弄眼。

“我最喜欢那篇《寒宫春色》,艳而不淫,惊而不俗!说它是砥砺修士修心的经典之作,它也当之无愧啊!”老张舔了舔嘴唇。

“我也喜欢那《寒宫春色》,可是这故事没讲完啊,那张皇后年幼守寡,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啊?老张老张,下一期《十色》什么时候出呀,到时候叫上我一起去买呀,可真是急死我了!”老关揉着屁股催问道。

“说什么下一期呀,手头这期怎么处理还没个主意呢!”赵哥抱怨道,“我家那凶婆娘告诉我,我和书只有一个能进家门……”

“不如……你们先把书放我家吧,我帮你们代为保存。”老张说道。

“放你家倒是没问题,关键以后总得看书啊,总不能我们一群大老爷们一起聚在你家偷偷看书吧,总觉得怪怪的……”

“嗯……这两天先在家老老实实伺候媳妇吧,我今早打听到了一个小道消息。”老张故作神秘道:“据说袁齐好像要在咱建宁城开几家酒肆,似乎很不一般。”

“酒肆有什么可稀罕的呀,兄弟们喝酒还得来我家酒坊,多自在呀。”老关不以为然的挖着鼻屎。

“这酒肆最近在招小二,你们猜怎么着,招的全是女修!各个长得都水灵,据说年纪没有超过八十岁的!”老张双眼发光,抹了抹嘴唇。

……

袁齐与何年以及一位艳光四射的女子正向着八方楼走去,同行的美丽女子身着红绸短裙,两条细长光洁的白腿上穿着由何年设计,槿衣轩绣娘连夜赶制,被何年取名为“黑丝袜”的黑色清透紧身裤,头戴玲珑坊定制的兔耳形状发圈,一身怪异装束不但没有为女子形容减分,反而更添了三分诱惑,看的人心中发痒。

这个兔耳女郎正是由寒生所变,今日,何年三人前去即将开业的酒肆培训服务技巧,为了避免女修们害羞或内心抵触,何年便让寒生化作了漂亮女子来为众女修培训。

此时一天的培训结束,三人打算去八方楼吃顿好的,走向八方楼的路上,兔耳女郎寒生又成为了一块亮闪闪的活招牌,往来的不少男修都面露惊艳之色,恨不得将眼睛粘在那风情万种的兔耳女郎身上,也有一些男修目不斜视,却总会在转头间视线不经意的从兔耳女郎的身上滑过。

明明三人走在一起,可袁齐却收获了好似冰火两重天的目光。

路上遇到的大多数男修,都会投给袁齐一个赞许的眼神,有的男修因着自家婆娘就咱身边,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只能在与袁齐对视的瞬间微微点头,以表达自己的尊敬。

然而路上遇到的所有女修,都以一种看待情敌,甚至是看待仇人的眼神注视着袁齐,女修们的目光或是鄙夷,或是轻蔑,或是痛恨……若是目光可以杀人,恐怕袁齐就算是一位九品化神境强者,此时也已经灰飞烟灭了。

袁齐摸了摸下巴,有些莫名其妙:“这一个个的都是些什么眼神啊?”

“我看男修们好似都觉得你气宇轩昂,功德无量啊!”何年安慰一笑。

“女修们眼中我却是个獐头鼠目,面目可憎之人……”袁齐叹息道:“为了拒个婚,闹成了女修公敌,这买卖有点亏啊。”

“我看,亏得还不够吧。”一个身着绿衣的漂亮女子正站在袁齐身后,双眼弯弯,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来人正是常绿荷。

“绿荷妹妹,常叔早前便说你要来玩,等了你很久了,怎么才来?”袁齐微笑问道。

绿荷掩嘴娇笑道:“一直在家等你死讯,等了许久也没听到,近日才听说那吴青竟还没到建宁城,所以我就先过来转转,等着看热闹啦!”

“绿荷妹妹何必如此,我做《十色》,不过是为了赚些小钱,况且此事对你而言,有着莫大的好处,也许日后某一天,你哥还会亲自来谢我呢!”袁齐面色不变,仍是带着笑意。

绿荷脸色瞬变,目光如同鹰隼般直视袁齐,冷冷问道:“你什么意思?威胁我吗?”

“别把事情理解的那么复杂……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不是敌人,常叔对我极好,未来如果你们兄妹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也愿意倾力而为,你何必对我这么大的敌意呢?”袁齐无奈道。

“不是敌人?”绿荷脸上露出了复杂又讥诮的神情,“你当真不知道自己夺走了我们多少东西吗?不说远的,便说你前些日子得到的那把上古宝刀鸣鸿,那是常江海在一座上古仙人洞府中辛苦所得,那洞府机关重重,常江海几乎舍了半条命去!结果他将那鸣鸿宝刀刚献给父亲作为寿礼,父亲第二日就巴巴的跑来建宁城将刀送给了你!”

说道此处,绿荷美丽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厌恶:“常江海倒是觉得无所谓,可我就是不甘心!袁齐,我就想问问你,你是谁?你到底凭什么?你真的配吗?”

“我确实不配,所以这些年我真的非常感谢常叔。”袁齐歉意的看着绿荷,“让你这么痛苦,我很抱歉,我能做些什么吗?”

绿荷冷笑:“待你跌落谷底,万劫不复之时,等我给你最后一击便是。”

说罢,绿荷头也不回,转身消失在人群之中,留下了面面相觑的何年三人。

“常绿荷不是常江海的妹妹吗,为什么不叫哥,反而是一口一个常江海的叫着?”寒生有些奇怪。

“我倒是奇怪常绿荷那句跌落谷底,万劫不复是什么意思。”何年皱眉沉吟道。

“不必多想,累了一天了,先去吃饭。”袁齐摆了摆手,微笑着先行而去。

“等等,我们俩先去,让兔耳女郎自己回家吧,寒生可能还得好一会儿才来和我们汇合呢。”何年指着寒生道。

扮做兔耳女郎的寒生默契的与两人告别,如同早上来时一般,先回了兔耳女郎的隐蔽住处,确认无人跟踪留意后,方才以青衫寒生的模样,走着隐蔽的小路,独自向八方楼行去。

第十七章 打错人了

建宁城最南端,是一片大海,水质极佳,盛产渔获。

傍晚时分,霞光将海天染成了一片金色,就连建宁城北部的洵山都披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外衣。

此时渐渐退潮,细腻的沙滩上,许多女修正三五成群的坐在沙滩上聊天赏景,孩子们有的正提着短剑、匕首,在沙滩上比赛击杀螃蟹,有的则是在沙中仔细寻觅,捡拾着漂亮的贝壳海珠。

远处的海面上,不断闪烁着各种灵器法器的光芒,正是修行者们在捕捞海中渔获。

修行者们各自占据着一块海面,法宝齐出。

有的修士拿出如意袋扔进海中,不过半个时辰,如意袋被从海中拎出时,便已满满装了数百斤渔获;有的修士拿出一个金灿灿的巨大琉璃瓶,没有扔入海中,而是让琉璃瓶瓶口向下,倒悬在海面上空,修士运转术法,一条条大鱼便主动跃出海面,随即被琉璃瓶吸了进去,遇到味道不好的大鱼跃出,修士便抬脚一踹,将那大鱼踢飞,落回远处海中;还有些妖修,干脆凭借自己的强悍肉身与极致速度,直接潜入海中抓鱼……定海索,金线网……修行者们在海面各显神通,却始终保持在距岸边百里之内,无人逾越。

岸边百里之内,修士可安心渔获。

这是袁家与此处海中大妖数万年前便定下的规矩,虽然当初订立规矩之人早已灰飞烟灭,但无论是海中的妖族后裔,还是建宁城中的修行者们,都牢牢地遵守着旧时的规矩,不曾逾越。

赵旭收起金线网,掂了掂手中的渔获,估摸着有四五百斤,便决定赶快去酒楼交差,领了青光珠就立刻回家,给媳妇烧饭。

如今《十色》已藏到了老张家的登楼书肆,自己今天还幸运的捉到了一条龙趸,足足有六十斤,龙趸极为珍贵,但赵旭并不打算将它一并卖给酒楼。因为这是媳妇最爱吃的海鱼,有了它,今天就不愁进不了家门了。

忽然,赵旭发现远处深海海面之上,出现了一粒小小的黑点。

那是什么?赵旭有些奇怪,低头揉了揉眼睛,自己目力一向不错,应该不是眼花吧?

“赵哥,你快看!那是不是一个人!”旁边经常一道打鱼的小刘指着海面惊呼道。

赵旭再次抬头,远处的小黑点已经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米粒,正由远及近,向岸边行来,好似……确实是个人。

小刘的惊呼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大家亦是一阵惊呼,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这什么人啊,竟敢独自在海上穿行,深海大妖众多,他这么不守规矩,这是活腻了?”

“难道本就是这海中的化形大妖,要来咱们城里转转?”

来人在海面的前行速度极快,身影渐渐清晰,竟是一个月白长袍的男子。

赵旭距离岸边最远,极目望去,那个月白长袍的男子生的极为俊美,面目似乎看起来有些熟悉。

岸边的女修们被众人的议论声吸引,也纷纷起身,望向海面远处的那个身影。

“是吴青公子!”一个女修忽然激动的叫道。

“啊!真的是吴青公子!”

“天呐!我竟然见到了活的吴青公子!想不到真人比画像上还要俊!”

岸边炸开了锅。

“容音纸,你们谁带容音纸了?”

“我这儿有一些……”

“能否借我一张?”

“一颗紫石珠,卖我十张。”

“我也出一颗紫石珠,卖我一张就可以!”

……

吴青踏叶而行,迅速临近海岸,继而开始觉得有些不自在。

无数女修正用容音纸对着自己,默默施展神通,印制画像。

而未拿容音纸的女修们,则是紧紧盯着吴青的脸,不愿错过一瞬。

“诸位姑娘……在下吴青,请问有谁知道袁齐现在何处吗?”吴青礼貌问道。

“吴公子稍候片刻,我看看能否问到。”一个看衣着穿戴似乎家中颇为富庶的女孩抢先说道,随即便拿起腰间悬佩的传音玉牌,快速注入天地元气,急声道:“曼姐,你现在在城北吗?我见到吴公子了!他想知道袁齐现在在哪儿!”

“你见到吴公子了?啊!”传音玉牌中传来一声尖叫,又瞬间戛然而止,随即,一个温柔无比的声音传来:“好的萱妹,告诉吴公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查。”

还不到半刻钟,传音玉牌中的温柔女声再次响起,“快告诉吴公子,那袁齐半个时辰前带着一个爪牙去了城北八方楼。”

“吴公子,半个时辰前,袁齐带着一个爪牙去了八方楼!”明知传音玉牌中曼姐的话吴青应当能够听见,但秦萱仍是转述了一遍,能与吴公子说上话,实在是机会难得,哪怕多说一句废话也是好的。

吴青轻轻点头,拱手道:“多谢二位姑娘帮忙。”

……

八方楼,天字号包房内,袁齐三人酒足饭饱,正在商量着即将开业的酒楼一些促销细节。

忽然,门外的嘈杂声消失了,整间包房仿佛被隔绝开来。

一个月白长袍的男子推开了包房的门,径直走了进来。

房门无风自动,在男子进入后迅速关上。

何年抬眼望去的一刹那,便陷入了一双绝世眉眼之中。

“咚。”

何年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如同擂鼓般的一声闷响,随即停止了跳动,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好美的人。

素齿朱唇,螓首蛾眉,姿色天然,占尽风流。

何年痴痴地望着那双绝世眉眼,忘记了时间。

“哪个是袁齐?”清冷的声音传来,惊醒了何年。

何年恍然间猛地站起,不等震惊的袁齐说话,吴青的拳头已然轰上了何年的脸。

何年被一拳砸在脸上,重重撞在了包房的墙壁上。

天字号包房是袁齐为自己享用而专门定制,所用材料无不是珍奇昂贵之物,因此墙壁只是发出一声巨响,竟无一丝碎裂。

何年头脑一阵恍惚,还未生出疼的感觉,一道残影便再次袭来,拳头如暴雨一般砸在何年的头上,脸上,身体上。

“别打了!我才是袁齐!”袁齐大喊着,与寒生一道向吴青冲去。

吴青随手拿出一件青光罩,挥手将自己与何年包裹其中,一面继续挥拳殴打何年,一面冷笑道:“你的爪牙倒是忠心,还想着冒充你的身份,好替你挨打。”

何年此时方才彻底清醒过来,自己难道是被吴青当做袁齐了?何年想出声解释,可身上一阵剧痛,连话也说不出半句,只得用力抬起手臂,护住自己的头。

“喂!别打了!你打错人了!我才是袁齐啊!”

“他是何年,不是袁齐,他才是个二品筑基境小修士,别打了呀!”

袁齐与寒生一面大喊,一面掏出武器,疯狂攻击着青光罩。

然而,令二人想不到的是,青光罩竟是一件仙器!

凭借袁齐寒生二人的境界,莫说击碎青光罩,就连二人的声音,都无法传入青光罩内。

“身为袁家少主,竟然才是一个二品筑基境修士,你不觉得丢脸吗?”吴青一面出拳,一面自顾自说道:“就连揍你,都得压境,真没意思。”

说罢,吴青不再出拳,只是冷冷的看着趴在地上抱着头的何年。

“啊……”感受到终于没有暴雨般的拳头落下,只有自己的鼻血在面颊上不断流下,何年用力发出了一个单音,运转功法,撑着身子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

“嗯?”吴青有些惊讶,承受了自己压在三品鹊桥境的一顿重击,竟然这么轻松就爬起来了?难道这袁齐虽然境界低下,但其实也有点本事?

吴青重新将境界压在了四品重楼境,对着刚刚爬起的何年一拳劈下。

何年的身体砸向地面,又在地面高高弹起。

感受着何年的气息并未紊乱,吴青心中更是觉得惊奇,便不再留手,以四品重楼境十成的力量再次向弹起的何年一拳轰下。

“噗。”再次被砸向地面的何年终于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无力的在地面弹动着,呼吸紊乱,昏死过去。

吴青终于停手,自语道:“竟然能承受跨两境的修行者全力一击,有点意思。”

看着青光罩内口吐鲜血,奄奄一息的何年,袁齐与寒生二人都急红了眼,袁齐想要叫人,可整个天字号包房已经被阵法隔绝,无论是传信飞剑还是传音玉牌,都如同死物一般,无法再与外界沟通。

看着外面两个焦急的袁齐爪牙,吴青拎着何年的腰带将他提起,收起了青光罩。

“吴!青!”看着被吴青拎在半空,口鼻还在不断滴血的何年,袁齐咬牙切齿道:“把何年放了,我袁齐随你处置!”

“你还真是忠心耿耿。”吴青觉得有些好笑,“我都已经打算放了他了,你还口口声声假扮袁齐作甚?”

“假扮?!”袁齐咬牙切齿,“老子才是袁齐,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他是何年,你他妈打错人了!”

吴青心中恍然,主辱臣死,袁齐被打成这个样子,这两个袁齐的护卫却完好无损,一定没办法回去交差,他二人此时定是希望能与自己交手,不论胜负,总归有了一个交代。

想通了这个关节,吴青将何年随手扔到包房角落的地上,向寒生袁齐二人勾了勾手指:“你们两个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放心,当护卫的都不容易,我不会下重手。”

寒生冷笑道:“有本事你别用刚才那件仙器。”

吴青觉得有些好笑,点了点头道:“别废话了,一起上吧。”

话音未落,寒生已然腾空而起,一脚踢向吴青的俊脸。

而袁齐则挥拳攻向吴青心口。

由于吴青在殴打何年时并未流露出任何杀意,因此袁齐与寒生默契的并未使用法宝,仅是拳脚切磋。

当然,更重要的是若二人率先动用法宝进行攻击,一旦惹怒吴青,逼他用出那件仙器进行防御,二人便再无机会痛揍他一顿,为何年报仇了。

寒生明明是发起了突袭,可吴青却仿佛早有预料,双手抓住寒生踢向自己头颅脚踝的同时,侧身躲过了袁齐的拳头,随即猛然扭转腰身,手上发力,将寒生如同棒槌般抡向袁齐的脑袋。

袁齐迅速仰头,身躯后弯躲过一击,随即一脚铲向吴青双腿。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传来,竟是寒生被吴青一把甩出,好在寒生在空中用力拧转身体,避过即将撞墙的脑袋,仅是肩膀摔在了包房墙壁上。

吴青早已空出的双手劈向袁齐铲来的右腿,留下一道残影。

袁齐咬牙没有撤腿,生生受了吴青一击,同时一肘挥向吴青的脸。

寒生也一脚踹向墙面,再次冲了过来,一拳恨恨挥向吴青的脸。

可这次吴青却没有躲闪,反而嘴角轻轻翘起,说了两个字,“阵起。”

一瞬间,袁齐与寒生感受到从拳头到整个身体,都传来了强大的阻滞束缚之力,仿佛身边的空气凝滞了一般。

吴青暴雨般的拳头向着二人劈头盖脸砸下。

不过半刻钟时间,吴青便撤了阵法,看着趴在地上已经昏过去的两个护卫,眉头微皱自语道:“一个四品重楼境,一个五品从火境,没半点战斗意识,还没有之前那个二品筑基境的袁齐抗揍,这就是袁家的护卫?”

吴青双手分别提起二人的腰带,打算将三人摆放在一起。

“啪。”

一声脆响。

其中一人身上的白色玉佩掉落在地。

吴青将二人随手扔到何年所在的角落,捡起地上的玉牌,竟是一张名贵的传音玉牌。

看着羊脂玉牌上熟悉的阵法纹路,以及那个大大的袁字,吴青摸了摸鼻子,难道,自己真的打错人了?

第十八章 因果轮回

洵山,袁家。

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男子向着谢老太君的府邸走去,男子身着墨色长袍,饱经日晒风吹的皮肤泛着淡淡的麦色,却丝毫不掩其俊美,反而更显得雍容贵气。

“谢煌公子回来啦!”

“谢公子!”

一路上许多袁家修士都纷纷上前打招呼,雍容贵气的男子脚下速度不减,却面带微笑,一一点头回应,礼貌且从容。

“煌儿,事情办得如何了?”充斥着淡淡檀香的房内,坐在红木躺椅中的高大妇人谢紫尘温声问道。

“都安排好了,外婆。”谢煌恭声答道。

“有多少了?”谢紫尘追问道。

“已经七百零三个了,其中八十五个就快要成熟了。”谢煌答道。

谢紫尘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八十五个熟了,速度就快起来喽,注意供应千万别断了。”

“放心吧外婆,供应已经全部安排好了。”谢煌微笑道。

“嗯。”谢紫尘微笑道:“过来坐,陪外婆说会儿话。”

谢煌在祖母身边落座,顺势拿起了桌上蜷曲的《十色》,随意的翻看着。

“煌儿,袁齐这书,你怎么看?”谢紫尘问道。

“实在是有些意思,这书一发,一来委婉告诉常叹他袁齐不想娶那常绿荷,二来告诉我们他袁齐已经搭上了妖圣天狗这座靠山。”谢煌看着《十色》封面上的吴青,意味深长道:“不过有一点我倒是有些不解,外婆,您说他袁齐到底是如何搭上妖圣天狗的,竟然还能让天狗愿意为他变化成一个搔首弄姿的女人?”

谢紫尘摇头笑道:“这也是我所在意的地方,但我细细想过,不管天狗是出于何种原因愿意帮助袁齐,总归不会与我们的计划相关,我们暗中小心一些就是。”

谢煌轻轻点头,随即笑问道:“外婆,吴家就没派人来收拾袁齐?常绿荷那丫头被袁齐打了脸,他爹常叹肯定不会理会,那丫头就没来找袁齐闹?”

谢紫尘点头笑道:“常家那丫头来了些日子了,一直在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吴家那个从没下过中曲山的吴青亲自来了,今日刚到建宁城,就直奔八方楼去了。”

“哦?直奔八方楼?”谢煌摸了摸下巴,“那我明日可得去拜会一下。”

……

口中传来一阵阵清凉,身体不再闷痛,何年渐渐恢复了顺畅气息,从沉睡中缓缓醒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极美的,在刚刚何年沉沉睡去时,不断在脑中以男女姿容交替闪现着的,吴青的脸。

随即,何年发现自己竟笔直的躺在包房的地上,双腿并拢伸直,双手交叠,平放在胸口,姿势十分安详。

“何年?”吴青拍了拍何年的脸颊。

“是我。”何年回应道。

“那个才是袁齐吧。”吴青指了指何年的右侧。

何年费力的将头转向右边,看了一眼鼻青脸肿,同样被整理成一幅安详姿态,仍旧昏睡着的袁齐,点了点头。

“那这个又是谁?”吴青指了指何年的左侧。

“我朋友寒生。”何年望着还在流鼻血,却一样整整齐齐的寒生,缓声道。

“你和寒生都是何年的护卫?”吴青笑道:“你当护卫实力也太弱了点,不过倒是挺抗揍的,该不会是那袁齐经常拿你出气吧?”

护卫?何年翻了个白眼,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太多不适,便坐起身道:“我们三个是朋友。”

“朋友?”吴青似乎有些惊讶,感慨道:“那你这个做朋友的还真是够义气,我进来问谁是袁齐,你毫不思索的就站起身,主动替袁齐挨打,不过你那两个朋友也一样够义气,见你被我打昏了,也主动过来挨打,替你报仇。”

“吴小爷,吴公子,您都把我们三个打成这样了,《十色》的气也该出了吧,能不能别说风凉话了。”何年无奈道。

吴青破天荒露出一丝难为情,随即严肃道:“何年,吃了我的丹药,你现在感觉如何?”

“好多了。”何年如实答道。

“那你现在打我吧,我不会抵挡一分一毫。”吴青起身说道。

何年怔住,一脸莫名的看着吴青。

“之前我打错了人,误把你当成了袁齐,你打还回来吧。”吴青解释道。

回想自己刚才被打的惨状,流了满地的鼻血,以及最后失去意识前喷出的一大口鲜血,何年立即起身,拧转手腕,咧嘴道:“这可是你说的。”

“动手吧。”吴青道。

何年抬起右手,一拳砸向吴青的面门。

吴青本能的闭上了双眼。

拳头却在吴青面前一寸猛然停下。

随即,何年在吴青面前打了一套组合王八拳,拳拳生风,却不曾碰到吴青一下。

“好了,咱俩扯平了。”何年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

吴青睁开双眼,不解的问道:“为何不动手?”

“因为看到你的脸老子就莫名其妙下不去手了!今天真是奇了怪了,竟然对一个老爷们同情心泛滥。”何年嘟囔着,伸出脚踢了踢地上的袁齐寒生二人,“行了,别装了,不会再挨打了,赶紧起来。”

吴青的耳根微微泛红,恍然发觉自己今日竟然说话极多。

地上的袁齐与寒生瞬间爬了起来,向吴青拱手道:“吴公子大气!”

“一码归一码。”吴青摇头道:“我今日来,是为两件事。第一,你袁齐未经我的同意,便擅自做出我的女身画像放在书中四处贩卖,所以我要揍你。第二,既然利用我的画像做出来的书卖了这么多本,一定赚了许多灵石,我来要回属于我的那份。”吴青向三人伸出了右手。

看着面前修长的手,何年三人对视了一眼,何年抢先道:“吴公子,太可惜了!您来晚了一步啊!”

“哦?”吴青将手收回,微微挑眉。

“我们将转来的灵石全都投入在新店了!”何年一脸遗憾道。

见吴青一脸不相信的神色,袁齐连忙补充道:“此事建宁城中大多数人都知晓,我们打算开一家名为人间酒楼的酒肆,今日在八方楼相聚正是为了三日后开业做最后的准备呢!”

吴青仍是看着三人,并未作声,可面色冰冷,仿佛写着还钱两个大字。

何年沉吟片刻,诚恳道:“吴公子,今日我们三人顶着满脸青紫,从这八方楼走出去后,定是颜面扫地,再加上袁齐家中的阻挠,三日后我们的人间酒楼能否顺利开业还是个问题,就更不要说还上你《十色》应得的那份灵石了。”

见吴青仍旧面无表情,何年笑着提议道:“而今我有一个主意,恰恰需要吴公子帮忙,若吴公子愿意,我们不但能在一个月内将《十色》本属于你的两成,那五百二十枚灵石还你,还能再拿出酒楼两成盈利作为帮忙的报酬,如何?”

听闻五百二十枚灵石这个数字,吴青冰冷的面色已是一缓,又听到酒楼的两成盈利作为报酬,吴青终于露出笑容:“成交。”

……

袁齐和他的两个爪牙在自家八方楼的天字号包房内被吴青打了个半死!

不过一夜,消息便如同长了脚一般,在整个建宁城中飞速的传递着。

炎阳酒坊门口的树荫下,关杨、张沉水一众正聚在一起,就着烧酒小菜,津津有味的谈论着此事。

“你们可别不信,我是昨儿第一个见到吴青的人!”赵旭啃着一只鸡腿,唾沫横飞道:“那会儿我正在城南海上打鱼呢,都收网打算回家了,就看见那远处深海的海面上有个小黑点,后来那小黑点越来越大,我眼神儿好呀!仔细一看,给我下了一跳!哎呀!这人儿我见过呀!这不昨儿才在书上看见的哪个吴青吗!他咋一个人踩着片树叶就过来了!”

赵哥将鸡腿咽下,神秘道:“那可是深海啊,鬼知道海底潜藏着多少大妖!也不知道那吴青为啥不怕,反正咱打鱼的时候从来都不敢离岸百里。”

“不过别的不说,那吴青长得可是真俊啊!他一上岸,岸上那帮娘们就跟疯了似的,恨不得把眼睛粘在吴青脸上,那吴青就随便问了句谁知道袁齐在哪儿,就有有钱又漂亮的小娘们拿了传音玉牌帮他找人!那可是传音玉牌啊!老子之前只在常兴阁见过!结果不过半刻钟,就给那小娘们查出来袁齐在八方楼!”赵哥一脸感慨。

老关笑道:“那咱俩的故事还刚好接上了,我昨儿夜里可是听那在八方楼里做小二的华子,亲口讲述了吴青进八方楼之后的事儿。”

“快讲讲,快讲讲!”众人催促道。

“华子之前是负责二楼贵宾包厢的,可因为之前得罪了两位贵客,便被掌柜的给降级到大堂干活了。”老关神秘道:“华子昨晚正在大堂擦桌子呢,忽然就听到耳边有人说话,问他袁齐在哪儿。华子往四周一看,附近的人好像什么声音都没听到,只有一个穿着白袍,长得极俊的小哥正在门口看他呢,华子一看那小哥的气势,就知道自己遇到高人了,之前就是吃了得罪高人的亏,才被赶来大堂干活,这要是再得罪一个哪还得了,华子赶紧小声嘟哝着顶楼天字号包房,那白袍儿高人点点头就直接走上去了。”

老关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把东家的位置告诉了白袍儿高人,华子心里也慌的很,时刻竖着耳朵,想着万一听到什么动静,就赶紧喊人,”

“可你们猜怎么着?整整半个时辰,一点动静都没有,华子竟然看到那白袍儿高人又下楼直接走出去了。华子这也算松了一口气,可大气还没喘上两口,就听见楼上突然吵闹起来了,华子心里虚呀,赶紧往楼上天字号包房跑,天字号包房门口已经围了好几个伙计,你们猜华子看见啥了?”老关问道。

“快说快说!”众人催促。

“那包房里面是一个惨呀!杯盘狼藉,碎了一地,墙上,地上,到处是血,三个衣衫不整,满脸血污的人正躺在地上,被人打了个半死,鼻青脸肿,动弹都难。”老关笑道,“这三个人便是袁齐和他的两个跟班,可最奇之处你们猜在哪儿?”

老关神秘的自问自答道:“最奇之处便在于,那两个袁齐的小跟班,正是之前华子得罪的那两位高人!佛家常说的因果轮回,我昨夜才算是真真信了几分!”

众人纷纷称奇,议论不已。

老张却忧愁道:“袁齐被打成这样,也不知道他的酒楼能不能正常开业喽……”

第十九章 世事无绝对

人间酒楼今天戌时终于要开张了!

据说,会有楼中女修前来献舞!

无数男修纷纷赶来,打算看看热闹。

袁齐、何年、寒生三人正微笑着站在酒楼前,虽然三人脸上还有淡淡的青紫淤痕,可三人仍是一脸喜气,因为酒楼前的空地上,已是人满为患。

张沉水与关杨等几个兄弟早早便各自找了借口,从家里溜了出来,在人间酒楼门口搭建的高台旁占好了位子。

开张庆典尚未开始,人间酒楼的高台上就已有两位身着长裙的艳丽女修在台上弹琴吹箫,弹奏着一首首欢快的小曲,高台仿佛经过了特殊定制,拥有极强的聚音效果,哪怕是在闹哄哄的人群中,乐声也清晰可闻。

“啧啧,往常这等女子弹曲儿只能去青楼听,今儿没白来呀!”关杨瞄着台上的两位漂亮女修,咧嘴道。

“行了老关,可别吹牛逼了,看个《十色》都能被媳妇踹个半死,还去过青楼?谁信呀!”老刘头讥笑道。

“靠!老子当年没娶媳妇的时候,那可是响当当的城东小吴青,花丛一杆枪啊!”老关将挖出的笔鼻屎悄悄弹向老刘头。

“老关,就你长得这副尊荣,可千万别在外面说自己是城东小吴青,当心被吴青听到了,气的亲自过来问候你。”老刘头挥手将飞来的鼻屎化成一缕青烟,将青烟吹向关杨,“你看台上那袁齐和他的两个跟班儿,脸上挂的彩现在还没消呢。”

“哎,话说《十色》那事儿,吴青就毒打了那袁齐一顿,这事儿就算完了?”田罗好奇的问道。

田罗是个年仅十七岁的年轻修士,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是个小酒虫,一次偶然路过老关家炎阳酒坊附近,硬是被酒香味吸引,找到了店里,见老关众人在树荫下饮酒聊天,便凑上前去蹭酒,老关众人都觉得与田罗聊得来,一来二去,田罗便成功加入了老关一众的小圈子。

田罗是土生土长的建宁城修士,父母去的早,只有一个姐姐相依为命,也没什么朋友,平日便总喜欢与老关一众混在一起。

“不然还能怎么样,毕竟袁齐也是袁家少主,难道吴青还真能打死他?真要打死了,事儿可就大了!”老张道。

“就算吴青把袁齐杀了,不过是袁家和吴家开战,他们打他们的,能有多大事儿,又影响不到咱们。”田罗有些不解。

“小田还是年纪小,见识不多啊,老张,你赶紧给他讲讲。”老关道。

“小田,我问你,袁家有多大?”老张问道。

“袁家非常大呀!整座洵山,还有这容纳了两百万修行者的建宁城,不都是袁家的吗?”田罗道。

老张连连摇头,“你说的对,也不对。其实从我们中洲西北部边缘,紧邻北海的洵山开始,南至与禅宗势力接壤的云白山,西南至与英吾洲隔海相望的日月山,东至紧邻应天书院势力范围的涉清江,都是袁家辖境。”

田罗疑惑道:“这么大的地盘,袁家管的过来吗,况且在你说的这片辽阔广袤的区域里,大大小小的门派不知凡几!我虽生在建宁城中,只是个小小散修,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老张你可别唬我啊。”

“唬你个屁!”老张气笑道:“我且问你,灵石是不是个好东西?”

田罗连忙点头道:“当然了!灵石既能买各种法器丹药,又能买各种衣食所需,还能直接用于修行,三品鹊桥境以下的修行者仅凭吸收几颗灵石就能帮助晋升。”

老张笑问道:“既然灵石这么有用,你怎么不去灵石矿脉自己挖呢?寒山与岷山都是出了名的灵石大脉,你不去挖几块灵石尽快提升修为,为什么还要每天辛辛苦苦给人干活,去赚那几粒紫石珠、青光珠?”

田罗愣住。

“紫石珠、青光珠、苍玉珠不过是珍贵玉石所制,完全不像灵石一般能够直接用于修行,为何却是我们公认的流通之钱,可以用来兑换灵石?”

“就算挖不到灵石矿,怎么没人去挖紫石矿、青光玉矿或是苍玉矿呢?自己挖了矿,制成紫石珠、青光珠、苍玉珠,不是一样能够兑换灵石,裨益修行吗?”

面对老张的三连问,田罗恍惚了,自己似乎从未思索过这些问题,生在建宁城,自小便知道紫石珠、灵石这些东西就是钱,努力劳动就能赚到钱,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是啊,我为什么不自己去挖矿呢?”田罗呆呆的说道。

众人被田罗逗得哈哈大笑。

“因为你会死。”老张无奈道,“袁家所辖之地所有的矿脉,都是属于袁家的。”

“啊?凭什么啊?”田罗下意识说道。

“凭什么?就凭这是整个元天大陆最顶尖的修行者势力,数万年前便共同定下的规矩。”老张说道,“你乍一听觉得好似十分不公平,其实这恰恰是最公平合理不过的了。有道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袁家是辖境内的顶级势力,强者无数,自然会享有最好的资源。当然,袁家也会守护辖境内的所有修士的安全,但凡有那不守规矩的强者肆意在袁家辖境内屠杀修行者,都会遭到袁家强者的铲除。况且,袁家辖境内的各种矿脉大大小小也有几百条,袁家不过挑拣些大矿,占了其中六成而已,剩下的四成,便分给了辖境内大大小小的门派,作为根基。因此辖境内的门派也唯袁家马首是瞻。”

老张笑了笑:“不止袁家如此,中洲、云洲、青阳洲、桑胡洲、英吾洲……整个天下皆是如此。我们再回归最初的话题,倘若袁家与吴家开战,便意味着袁家所辖的大大小小数百家门派,与那吴家所辖的众多门派同时开战,整个袁家与吴家的辖境全部会沦为战场,无数中三品、乃至上三品的强者都会出现在战场之上,你我区区两个下三品小修士,难道不是要等死吗?”

田罗听得冷汗连连,又想着自己仅仅才是个二品重楼境修士,不禁生出自己格外渺小无用之感。

老张拍了拍田罗的肩膀,安慰道:“你才十七岁,还是个小家伙呢,前途充满着希望。咱们这个世界是公平的,虽然你没有从小就被某个门派中下山寻觅弟子的长老相中,接入山中收为弟子,现在暂时只是一个建宁城中的小小散修,但只要你能晋入四品重楼境,就可以参加五年一次的洵山大比,到时候根据你的资质水平,自会有不同规模的门派收你入门,提供灵石、丹药等各种资源助你修行,走上大道。”

说道此处,老张笑道:“要是你小子出息,能晋入洵山大比百名之列,便有资格参加元天大会,整个元天大陆的修行天才都会齐聚于此,一山一寺一观一教,两宗两宫两书院,四世家这些顶级势力,会在元天大会中详细介绍自家门派的信仰与修行理念,甚至会拿出一些入门功法供大家参详,以便与这些天才修士们双向选择,收取与自家门派大道最为契合的优秀子弟。元天大陆最顶级的资源,最终也会回到元天大陆资质最好的修行者们的身上,修行资质与获得的资源相互匹配,这难道不是世上最最公平的事吗?”

看到台上面颊仍有青紫痕迹的袁齐,田罗有些不服气道:“那你看像袁齐这样的人呢?他生下来就在袁家,享受着袁家最顶尖的资源,这又有什么公平可言呢?”

老张被田罗逗的笑出声来:“终南山、应天书院、浮屠寺这几家顶级门派,修的都是无情大道,上到掌教、山主、方丈,下到门中的每一个弟子,都不会寻找道侣,更不会有子嗣,所有门中弟子都是从外面收取,这便是你眼中的绝对公平了?可其实这些门派中的长老们在收取弟子时,除了看资质以外,更会考察弟子的心性是否与自己的大道契合,这样一来,是否又是你眼中的不公平了呢?”

田罗挠了挠头,似乎还是有些不服。

老张继续说道:“那我们再来说说如袁家这样的门派,我们修行者生命虽长,可生育极为困难,更有无数天才修士只为追求长生大道,终生没有道侣。那袁家存世数万年,现下袁家真正流传下来的袁氏血脉,也不过十几人而已,袁家绝大多数强者,其实和终南山那些门派一模一样,都是外面收进来的弟子罢了。况且资质极佳的修行者,生下的孩子们也没有资质差的,那吴家少主吴青,二十岁的六品金丹境!咱想都不敢想啊,你不服气的袁齐,二十五岁,据说也是个四品重楼境修士,对于那些顶级门派来说虽不够出彩,可也算的上天才,那么现在他享受的一切,难道不是他应得的吗?世事无绝对,这数万年订立下来的规矩形成的世界,真的已经非常非常公平了啊。”

田罗抓了抓头发,辩道:“那也可以不需要袁家这样的存在啊,我们自己也能开矿采灵石,凭借资质公平分配呀!”

老张气笑道:“你小子怎么越说越混了,你动动脑子好好想想,要是没有强者维护这个世界的秩序,像我跟老关这些终生入不了四品重楼境的弱者还怎么活?公平分配灵石?恐怕我们不但得不到半块灵石,还要给那些强者当牛做马,甚至被肆意打杀。”说到此处,老张露出了温和的笑意:“当然,最后的最后,一定会有内心坚定善良的强者们,毅然决然的站出来,强强联手,用他们的鲜血打破黑暗,重塑规则,给予所有修士公平与自由,给予整个世界安稳与和平。”

听到此处,田罗方才真正认可了老张所言,心悦诚服道:“老张,听你说了这么多,我现在竟然觉得我们的世界还真挺好的,你懂得可真多呀!”

老张哈哈笑道:“我懂的这点算个啥子嘛!年轻人,多读点书!”

第二十章 多读点书

老张与田罗说了许久的话,不知不觉间,戌时终于快要到了。

高台四周,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法器,不知有何作用。

老关好奇道:“开张一般都在上午巳时附近,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傍晚戌时才开张的,天都黑了,袁齐这是要玩什么新花样?”

“可不是咋嘞!我那可是冒着回去被老婆打断三条腿的风险,骗老婆说老张病重了,我要前去看望,才偷偷来到这儿的,就是为了看妹儿来的,这黑灯瞎火的,该看的不该看的不啥都看不着嘛!”赵哥小声抱怨道。

赵哥话音未落,只见舞台之上忽然亮起一道耀眼的白光,白光之下,正是一身红色长衫的袁齐。

只见袁齐左手捧着一只同声蛙,站在高台上朗声道:“巳时已到,人间酒楼,开~张~喽~”

同一瞬间,遍布舞台四周的数十只同声蛙同时发出与袁齐一模一样的洪亮的声音,响彻云霄:“巳时已到,人间酒楼,开~张~喽~”

随着袁齐的话语,整座高台瞬间亮起,一个巨大如堡垒般的太阳模样的光束群竖立在高台上方,无数各色光束在高台上空各个角度照向高台,交替闪烁,极为规律,甚为壮观。

高台最左侧的角落,十几个闪烁着淡粉色光芒,类似于鼓的法器,被错落有致的摆放成了半个圆弧,一个俊朗的短发男子站在其中,男子身着黑色长袍,双手各持一根散发着彩色光芒的奇异长棍。

是时候让这群电子音乐领域的乡巴佬们好好感受一下什么是电音了。

何年嘴角微微翘起,开始了敲击演奏。

一串有节奏的鼓点声在众人耳畔轰然响起。

众人从未听到过这样的音乐,鼓点稀疏、节奏低沉简单、但节奏变化间又及其富有规律!

众人甚至不知道这是由什么乐器演奏出来的,只是觉得异常好听,让人忍不住想要跟随着这音乐中的节奏感,点起头,摇起手,跳动起来!

高台上刺眼炫目的灯光跟随着动感电音的节奏起起伏伏,刺激着众人的神经。

刚刚还在抱怨的赵哥,此时已经点着脑袋,晃动着肩膀,左右摇摆起来。

“我怎么感觉,有点想飞?”老张高高举起双手,随着鼓点不断摇动。

“我好像已经在飞了,哎,不对呀,我是来看妹儿跳舞的呀,咋自己先跳起来啦?”赵哥一面摇摆,一面冲舞台喊道:“曲儿是真好听,快点再来个妹儿呀!”

众人摇摆了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音乐突然停止了,高台上的各色灯光也全部熄灭,陷入一片黑暗。

正当众人停止摇摆,陷入一片错愕之时,高台上的灯光重新亮起,五个身穿白丝绒抹胸,黑皮超短裙的女修站成一排,齐刷刷的露出一片雪白的长腿,出现在众人面前。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再次响起,音乐好似换了一首,虽是新的旋律,可风格却如开场音乐一般,同样极其富有有节奏感。

随着音乐声响起,五个女修伴随着音乐跳起了热舞。

她们跟随着音乐节奏舞步弹动,摇曳多变,一双双长腿伴随着音乐的节奏极快的抖动,热情火辣,时而摇晃翘臀,时而双腿岔开半蹲……

台下众人早已不再摇摆,各个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高台上的五个女修,一瞬都不愿错过……

一刻钟的时间仿佛一瞬,音乐停止,舞台再次暗了下来。

老关觉得鼻子有些凉,伸手随意摸了摸,竟然是血。

眼尖的赵哥看见老关的鼻血,贱笑道:“呦~老关~火力挺壮呀!这么快就血脉偾张啦!”

“放屁,老子这明明是刚才挖鼻屎不小心把鼻子给挖破了!”老关赶忙用袖子擦了擦鼻子。

赵哥不再调侃老关,因为高台上的灯光,再次亮了起来。

这一次,高台上站着五个头戴兔耳发箍,身穿红色紧身连体短裙,腿上包裹着紧身半透明黑丝长袜的漂亮女修,最最撩人之处,是五位女修的短裙后面,都粘着一个毛茸茸,圆滚滚的兔尾装饰!

随着极其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再次响起,兔耳女郎们的热辣舞蹈开始了。

那毛茸茸,圆滚滚的兔尾,不断地随着音乐旋转,跳动,若隐若现,疯狂吸引着众人的眼球。

……

一片雨雾水花中,几位身着白色吊带衣与蓝色短裤的女修,伴随着劲爆的音乐,浑身湿透,忘我的舞动着……

……

一片金色的灯光中,几位身穿绣金黑色缎面短旗袍的女修,跟随着音乐的节奏,快速的扭动着……

……

……

一段段热烈的舞蹈,一首首劲爆的音乐。

众人看的目不转睛,血脉偾张,浑然忘我,更忘记了时间。

当最后一段舞蹈伴随着动感的音乐结束时,已是晨光熹微,朝阳初上。

袁齐再次走上高台,手持同声蛙,朗声道:“诸位,天已大亮,我们人间酒楼的开张庆典到此便结束了,欢迎诸位光临人间酒楼,为保证服务的私密性,本店实行会员预约制,每天仅服务一百位客人,欢迎诸位先行找我们酒楼的二掌柜寒生办理会员卡,提前预约光临时间。”

寒生接过袁齐的同声蛙,高声道:“诸位,今日店庆,办理会员卡储值额度最低十枚灵石起,每充值十枚灵石,会员储值卡内便多赠送一枚灵石,上不封顶。另外,今日充值灵石最多者,将会获得本店限量版黑金会员卡一张,持此黑金会员卡者,可以不必预约,随时光临人间酒楼!优惠仅限今日,黑金会员卡一共只有十张,日后必然是一卡难求,如此大好机会,想要办理会员卡的诸位抓紧了呀!”

寒生的话音刚落,高台下面便响起一阵喧闹声,众人议论纷纷。

可紧接着,便有几个男修走向了二掌柜寒生。

“什么?马老板您要充值一千灵石?”寒生的惊呼声被同声蛙传出,人群瞬间寂静下来。

寒生身旁的中年男修似乎说了些什么,寒生手持同声蛙,大声问道:“马老板要充值一千灵石一举夺取黑金会员卡,想问问诸位是否有人充值金额比他多,若是没有,他便将这黑金会员卡取走了。”

什么?一千灵石?马老板这是多有钱?!

众人纷纷屏息,不敢出声,生怕被二掌柜误会自己要充值更多灵石。

全场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寒生等待了片刻,向马老板点了点头。

马老板掏出芥子袋,飞速点出一堆灵石,堆在寒生脚边。

众人看的头晕目眩,一千枚灵石,竟然堆成了一座明晃晃,亮晶晶的小山。

寒生飞速的将灵石收入自己的白玉指骨中,并从白玉指骨中取出一个墨玉镶金玉牌,将同声蛙夹在腋下,双手郑重将玉牌递给马老板,朗声道:“恭喜马老板充值一千灵石,喜提人间酒楼限量版黑金会员卡一张!”

高台四处瞬间响起零星掌声,众人也跟着鼓起掌来。

两位美艳的兔耳女郎走到马老板面前,轻轻行礼,随后分别从一侧挽起马老板的手臂,缓缓向人间酒楼中走去。

越来越多的男修走向酒楼二掌柜何年,似乎是在咨询办理会员卡之事……

老关一众一脸羡慕的看着马老板与两位美艳兔耳女郎的身影消失在人间酒楼的门后,怅然若失。

“十枚灵石!这也太贵了吧!”赵哥抱怨道,“这谁拿得出啊!”

老张无奈地指了指围在二掌柜寒生身边的一众男修道:“他们好像都拿得出。”

“冲值十枚灵石,还赠送一枚,这么划算的活动,可惜仅限今天。”老刘头一脸惋惜。

“咋的呀,老刘头,就你这穷样,也想办会员卡?”赵哥一脸奸笑。老刘头翻了个白眼,“现在我手头确实是拿不出十枚灵石,可给我点时间,赚十枚灵石办个会员卡,去人间酒楼长长见识,也不算什么难事儿吧?倒是你,天天怕婆娘怕的要死,就算你兜里有十枚灵石,你敢去办吗?”

赵哥脸色涨红,辩道:“我只是爱媳妇,不愿意惹媳妇生气罢了,怎么能说是怕媳妇!”

“话说人间酒楼里到底有什么呀?”田罗一脸好奇的岔开了话题。

“人间酒楼里肯定全是女修啊!那些女修可真好看!大长腿,小细腰,跳起舞来可真带劲儿啊!”老关一脸回味,“再配上那音乐,啧啧啧。”

“我最喜欢穿黑色旗袍的那段舞蹈,”赵哥意犹未尽道,“那几个女修的胸脯最好看了,她们跳舞的时候,沉甸甸的胸脯也跟着一跳一跳的,特俏皮。”

“俗,你们可真俗。”老张摸了摸下巴,“雨中跳舞那段才最有味道,姑娘们一个个浑身湿漉漉的,有一种香汗淋漓的感觉,又穿着白衣,辗转腾挪之间,实在是美不胜收……”

“那几个女修长得不算漂亮,我觉得很一般啊。”田罗疑惑道。

老关一众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不约而同的点头道:“嗯……那段确实最有味道。”

看着一脸不明所以的田罗,老张眯眼微笑道:“年轻人,还是要多读书啊。”

田罗挠了挠头,金色的朝霞洒在他的脸上,田罗揉了揉肚子,感慨道:“不知不觉一个晚上竟然就这么过去了,我都饿了,我先回家吃饭了啊。”

一言惊醒梦中人。

老关赵哥等有家室的人纷纷变了脸色,招呼都来不及打一声,便作鸟兽散,向着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望着众人狼狈的背影,老张呵呵笑道:“估摸着一会儿又都得鼻青脸肿的去我家聚会喽。”

第二十一章 我对灵石没兴趣

人间酒楼,萱草堂包厢内,马老板正端着茶盏,面带微笑看着自己面前的何年三人。

袁齐拱手道:“今日多谢马老板相助,按照之前约定,我们会把九百灵石退还给您,除了您实际充值的一百枚灵石之外,我们还会再送您五十枚灵石,一百五十枚灵石一并给您存在了黑金会员卡上,不过我们之间的交易还请务您必保密。”

马老板笑着摆了摆手道:“放心吧,我这人向来言出必行,帮忙什么的都是小事情,一百灵石对我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我对灵石没有兴趣,但是你们的开张庆典办的是真的很不错啊,希望人间酒楼的服务,也能再接再厉,不负众望啊。”

寒生连忙向马老板递上退回的九百灵石,谄媚笑道:“您就放心吧,一会儿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要是您觉得满意,别忘了帮我们宣传宣传呀!”

马老板将灵石收进芥子袋,点头道:“好说!”

何年打开春草堂房门,向等在外面的两位兔耳女郎招了招手,“快带马老板去好好放松放松。”

两位兔耳女郎轻轻点头,向马老板施了个万福,一位在前方带路,一位素手轻扶马老板的手臂,缓缓走了出去。

关紧春草堂的门后,寒生好奇道:“袁兄弟,这马老板是你从哪儿找来的托儿啊,怎么随随便便就能掏出一千枚灵石,听他口气一百枚灵石他都不在乎的?”

“你就听他吹吧!”袁齐笑道:“他是金戋阁阁主的独子,名叫马三才,修行上没什么天赋,却还不知努力,早早就离了山门,来到建宁城中享乐。这马三才花钱大手大脚,为人又极好面子,生怕旁人以为他没钱,瞧不起他,便日日过着奢靡的生活,经常请些乱七八糟的酒肉朋友一同享乐,灵石花完了就回金戋阁,朝他的阁主母亲要。马三才父亲去得早,他母亲又是个爱子如命之人,对那马三才极为溺爱纵容,整个金戋阁积累数千年的财富,怕是已经给那马三才掏空了大半。”

袁齐饮了口茶,笑道:“当初何兄和我说需要找个人配合我们当托儿,在开张表演后带头充值一笔巨款时,我瞬间便想到了马三才。你们想啊,众目睽睽之下,他马三才大手一挥,随意的充值了一千灵石,这场面多风光,多有面子啊!最最关键的是,实际上他只需要花费一百灵石,就能拥有一张储值了一百五十灵石的限量版黑金会员卡,实在是既赚了面子,又得了里子。结果我找到马三才,才将将一说,还未细讲,他就欣然同意了。”

何年寒生二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何年拍手赞道:“袁兄,你这个托儿找的可真是绝了!佩服,佩服!因为他的好面子,我们不但真实获得了他一百枚灵石的会员卡充值,在他帮我们做了这么大一个广告的情况下,我们竟然仅仅只付出了一张黑金会员卡和五十枚灵石的赠送金额。最妙的是,正因为他的好面子,他才会将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当场充值一千灵石,一举获得了首张黑金会员卡视为极大的荣光,绝对不会将我们背后的交易主动透露半个字,彻底免除了后患。”

袁齐摇头笑道:“我这只不过是观察人心细微之处随手而做的小事罢了,真要说佩服,从《十色》,再到人间酒楼,何兄你这一桩桩构想,一件件奇谋,才真是令我佩服不已。”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快别相互吹捧了,赶紧猜猜现在我们收获了多少灵石了~”寒生坐在地上,指着面前的灵石小山激动道,“今天这才过去小半天,就收获了一千三百一十枚灵石!整整一千三百一十枚啊!”

何年微微一笑,“这才刚刚开始,等我们开张庆典上印制的舞蹈容音纸整理筛选完毕,我们以人间酒楼为主题的第二期《十色》就可以刊印发出了,到那时整个元天大陆的有钱人都会来办会员卡的,怕是你数灵石都要数到手抽筋!”

“那就让我的手抽筋来的更猛烈些吧!”寒生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深情说道。

……

人间酒楼令无数修行者震撼的开张典礼结束后,令众人难以忘怀的,除了女修们在高台之上跳出的那一段段热辣舞蹈,还有那斑斓炫目的灯光,以及极其富有节奏感的音乐。

据人间酒楼传出的消息称,那种节奏感极强的音乐名为电音。

不过一日的光景,电音便在建宁城中风靡起来。

不少修士手上有之前在常兴阁购买的法器留声盒,便直接将一段段好听的电音录制了下来,此时三五成群的围坐在一起,摇头晃脑的享受着音乐。

更有一些少年修士,围在一个留声盒旁,伴随着电音跳起了即兴舞蹈,场面堪称群魔乱舞,尘土飞扬……

而常兴阁早已召集了许多乐感极佳的炼器修士们,开始研究何年在舞台上演奏时音乐的每个单音的发声特点,以期创造出专门能演奏电音的法器。

伴随着风靡的电音,人间酒楼的声名亦传遍了建宁城的大街小巷。

人间酒楼里到底有什么?

这已经成了令建宁城众多男修魂牵梦萦,无限心痒的问题。

盛夏的午后依旧灼热无比,往日人烟稀少的街面上,此时却聚集了许许多多出来闲逛的男修,也不知是中午吃的太饱,特地出来散步消食,还是开罪了自家婆娘,这才有家不能回。

关杨一众则再次齐聚在了老张家的登楼书肆中。

看着老关和赵哥几人干净的脸颊,完好无损的身体,老张不禁有些讶异,“之前看本《十色》都被收拾的无比凄惨,如今夜不归宿竟然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赵哥面色一红,扭捏道:“老张啊,先给整点饭吃呗。”

老关连连附和道:“老张,给我也来点……”

老张一愣,仍是盛了两大碗早上剩下的白粥,又切了一大块酱肉,同两碟子泡菜,一并拿给了二人。

看着吃的又香又快的两人,老张无奈笑道:“你们两个该不会是连家门都没进去吧?”

赵哥嘴里嚼着酱肉,含糊不清的抱怨道:“我家那婆娘,在我早上回来时,竟然和颜悦色的站在门口,只说要先检查检查我的合戒,看我是不是去人间酒楼乱花钱了,我一听就松了口气,因为我没花钱啊,所以也就没多想,直接摘下合戒拿了给她,我还特自信的跟我家那婆娘说,让她随便查,我就只是看热闹去了,没办会员卡。”

“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到此处,老张笑的前仰后合,“赵哥啊,我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你昨天说你是跟媳妇撒谎要来看生病的我,因此才有机会跑出来的,结果你回家后自己跟媳妇说你没办会员卡?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哥吸溜了碗底的最后一口粥,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感慨道:“所以说女人心海底针啊,前一秒还对我和颜悦色,后一秒直接拿走了我的合戒把我关门外了,啧啧啧……”

老关也已吃饱喝足,却不愿再提起自己被媳妇扫地出门的黑暗往事,岔开话题道:“话说,人间酒楼里面到底有什么啊?你们听没听说什么消息?”

老张摇了摇头道:“刚刚我还打听来着,第一个走进人间酒楼的马老板,至今还没从人间酒楼出来呢!”

老刘头一脸羡慕:“有钱真好!我要是也有钱,现在估计也和那马老板一样,正在人间酒楼里享清福呢!”

众人正说着话,只见田罗带着一脸傻笑,也来到了登楼书肆。

见众人都在,犹然带着傻笑的田罗急忙凑了过来,低声神秘道:“我刚刚看到马老板从人间酒楼出来了!”

众人连忙让田罗详细讲讲。

原来,田罗刚刚路过人间酒楼,恰好看见早上充值了一千枚灵石的那位马老板从人间酒楼里走出来,红光满面,似是心情极好。

田罗见状立刻停步,想看看那马老板是否会与附近的熟人讲讲人间酒楼里都有什么。

然而那会儿马老板是自己出来的,附近也没有他的熟人,见马老板马上就要走远,田罗实在是好奇人间酒楼里都有什么,于是便走上前去同他搭话。

“啊!马老板!您就是早上那位拿出一千枚灵石办理会员卡,一举拿下黑金会员卡的那位马老板吧!”田罗故作惊讶,语气崇拜的叫道。

心情极好的马老板笑道:“哦?你知道我?”

田罗连忙点头道:“早上见到您了!您拿出一千枚灵石的时候,看着那堆灵石小山我都被镇住了!真羡慕您能第一个走入人间酒楼!像我这种普通小修士,莫说十灵石办张会员卡了,就连一枚灵石我都拿不出来。刚才路过的时候恰好碰到您从人间酒楼出来,我又实在是好奇人间酒楼里面都有什么,就冒昧的叫住了您,想跟您打听打听,饱饱耳福。”田罗不好意思的挠头憨笑道。

马老板发出一长串爽朗的笑声,拍了拍田罗的肩膀,问道:“小伙子,只饱饱耳福多没意思,这样吧,明日酉时你就在这人间酒楼门口等我,我带你进去见见世面。”见田罗露出为难的神色,马老板笑着补充道:“我请客!”

说罢,便扬长而去。

听过了田罗的讲述,众人艳羡不已。

老张却十分高兴道:“明天去见了世面,回来可要好好给我们讲讲啊!”

赵哥带着些许酸意道:“只能听不能看,怎么也差点意思啊。”

老张意味深长道:“或许还真能看。距离《十色》第一期发布已经快一个月了,我猜测,马上就要发布的第二期《十色》,一定会与人间酒楼有关。”

第二十二章 平地起高楼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天申时,激动的田罗早早便出了门,距离酉时还有足足两刻钟,田罗便已经来到了人间酒楼的附近,等待着马老板的到来。

人间酒楼的对面,是一片低矮的民房,虽然多数年久失修,可还是有不少的修行者喜欢居住在这里,在小巷中支上一个小摊,摆上几把桌椅,卖些豆浆油条,炸糕混沌之类的小食。

田罗往常路过这里,总要买上一碗豆浆并两根油条,豆浆里加上多多的糖,将油条撕成小段泡到豆浆碗里,又香又甜,别提多带劲儿了。

可是今天,小巷中竟连一个摆小摊的都没有。

莫说是小摊了,便是这一片低矮的民房中,田罗连续转了两圈,都再未看到一个修士的身影。

酉初刚至,马老板便如约赶来,见到已经等候在此的田罗,热情道:“小田兄弟,你到啦!走走走,马哥今天带你好好见见世面。”

“谢谢马哥!”田罗感激的笑道。

“小事一桩,甭跟马哥可客气!”马老板拍了拍田罗的肩膀,二人走向人间酒楼。

当二人行至酒楼门口时,大门竟自动打开。

金碧辉煌,视野开阔,是田罗对酒楼大堂的第一印象。

六位身着红色旗袍的美艳女修对二人齐齐施了个万福,齐声道:“公子吉祥!欢迎光临人间酒楼!”

其中一位旗袍女修快步走出,素手轻抬指引方向,柔声道:“二位公子这边请。”

田罗与马老板跟着旗袍女修的指引穿过大厅后,两位白裙女修迎面走来,齐齐向马老板与田罗福身道:“公子吉祥!欢迎光临人间酒楼!”

其中一位白衣女修将田罗带至房内的一把软椅上,柔声道:“公子请坐。”随即,白衣女修拿出一双月白色的柔软棉布拖鞋,蹲下身体,微笑道:“公子请更鞋。”

不等田罗自己动手,白衣女修早已轻轻将田罗的长靴脱了下来。

田罗有些紧张,身体停滞了一瞬,见自己对面软椅上的马老板正闭眼享受着另一位白衣女修为他更鞋,这才勉强放松下来,任由白衣女修动作。

白衣女修为田罗换上棉布拖鞋后,将一个刻着号码的乌金手牌交到了田罗手上,起身柔声道:“公子,这是您的手牌,请您保管好,我带您去沐浴区。”

见马老板已然起身,田罗也连忙起身跟上了白衣女修。

跟随着白衣女修转过一个弯,两名身着鹅黄色长袍的女修迎面走来,向二人福身道:“公子吉祥!欢迎光临人间酒楼!”

一位长袍女修对着田罗微笑道:“公子,请让我看一下您的手牌。”

田罗连忙将腕上的乌金手牌拿给长袍女修,长袍女修看了一眼手牌,微笑引路道:“公子这边请。”

田罗跟随长袍女修来到了自己的衣柜前,长袍女修早已打开了衣柜,衣柜中整齐摆放着一套月白色棉质浴袍,长袍女修轻声道:“请公子更衣。”

不等长袍女修帮忙,田罗连忙摆了摆手,自己匆匆换好了浴袍,略等了片刻,见马老板也换好了浴袍,田罗方才起身跟上。

转过更衣区,田罗的眼前瞬间豁然开朗。

青翠欲滴的藤蔓之下,一个个温泉池整整齐齐的排列着。

两个红色短裙,黑色丝袜的兔耳女郎迎了上来,福身道:“公子吉祥!欢迎光临人间酒楼,小心地滑。”

一位兔耳女郎轻声向马老板问道:“公子,请问二位是同池还是分池?”

马老板大咧咧道:“一个池子就行,还能聊聊天,你觉得呢小田兄弟?”

田罗连连点头,经过了各色衣着的美艳女修一声声的叫着自己公子,又是为自己脱靴,又是为自己更衣的,田罗此时已经有些飘飘欲仙,恍恍惚惚了。

兔耳女郎微微一笑,将二人带到了一个温泉池边,素手在水中轻轻滑动了两下,温声道:“公子,水温您觉得可以吗?”

马老板用脚趾在池水中划了划,点头道:“这个温度正好!”

两位兔耳女郎站在二人身后,轻轻为二人褪去棉布浴袍,待二人进入温泉池后,又轻轻将二人的浴袍叠好,放置在一旁的小几上。

一位兔耳女郎端来两杯带着冰块的冰柠果汁,柔声道:“请二位公子慢用,如有需要,请随时吩咐。”

待两位兔耳女郎走远,尚未缓过神来的田罗喃喃道:“马哥,这儿也太好了吧!”

马老板哈哈大笑道:“这刚哪儿到哪儿呀,泡澡才是第一步,好的还在后头呢。”

田罗喝着冰爽的冰柠果汁,震惊道:“这……才仅仅是第一步?”

马老板点头笑道:“进来先在温泉中泡个澡,换了浴袍后我们就可以去各处放松了。”

泡了两刻钟温泉,马老板向着兔耳女郎招了招手,说道:“不泡了。”

两位兔耳女郎立即站起身,一位兔耳女郎双手将面巾递给田罗,柔声道:“公子请干脚,我为您干身。”说罢,兔耳女郎又拿出一条极为宽大的面巾,轻轻铺在田罗的身上。田罗清楚地感受到,面巾先是在自己身上滑动了几下,随即一双素手隔着面巾又分别在自己的肩部、颈部、腰部各捏了三下,力道刚好。

干身后,马老板与田罗穿上了兔耳女郎递过来的干净短裤与中衣,兔耳女郎又为二人分别穿好了浴袍。

随即,两位兔耳女郎又细心的将二人头发包起,运转天地元气,将头发缓缓烘干。

感受着女修们细致入微的服务,田罗惊叹不已。

“走,马哥先带你做个按摩。”马老板豪气道。

跟随着带路的蓝裙女修,田罗与马老板来到了一间名为迷迭香居的房间,房内摆放着两张宽大的软塌。

马老板轻车熟路的爬上了其中一张软塌,懒洋洋道:“来两个手劲儿大点儿的。”

田罗依样画葫芦,爬上了另一张软塌。

蓝裙女修柔声问道:“公子想听点什么?”

马老板想了想道:“弹个琵琶吧。”

“请公子稍候。”蓝裙女修离开,轻轻关上了房门。

不过片刻功夫,房门被轻轻敲响。

一位身穿鹅黄色纱裙的女修怀抱琵琶,身后跟着两位身穿白色棉布衣裤的利落女修,一同走了进来。

“公子吉祥!欢迎光临人间酒楼!”三位女修福身道。

“都开始吧。”马老板吩咐道。

清幽的琵琶声响起。

一位身穿白色衣裤的利落女修走到了田罗塌边,轻轻托起田罗的头部,修长有力的手指为田罗开了天门,“公子,力道可还合适?”

“嗯!”田罗没有听清女修的话,只是胡乱答应着。

开天门,抹双柳,掐鱼腰,按五经……一套头部按摩下来,田罗已是神清气爽,耳聪目明。

随即,利落女子轻轻脱下了田罗的浴袍。

田罗身体一僵。

龙凤呈祥、点按气冲、顺藤摸瓜、双龙点肾……

利落女子手劲极大。

按摩过程中的好几次,田罗都疼得差点忍不住叫出声来,可又怕被旁边的马老板以及房内的三位女修笑话,只得咬牙忍耐。

可渐渐的,痛苦竟变为了舒适与放松,田罗仿佛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变得轻飘飘起来。

半个时辰后,神清气爽,通体舒泰的两人离开了迷迭香居。

“咋样,小田兄弟,按摩舒服不?”马老板活动着筋骨问道。

“实在是太舒服了马哥!你选的琵琶小曲也特别好听,我之前还没听过女修们弹琵琶呢。”田罗一脸回味。

“咱们进来也有一个时辰了,饿了吧,走,马哥带你吃饭去!”马老板豪迈道。

……

木莲斋包厢中,田罗与马老板在宽大的圆桌两边相对而坐,两位身姿丰腴的短裙女修将一盘盘精致的菜肴不断放上桌。

无为熏鸡、麻辣肚丝、龙井竹荪、凤尾鱼翅、佛手金卷、金丝酥雀、五彩牛柳,外加一壶名酒荷花蕊。

“马哥,这,这也太丰盛了吧!”田罗再次忍不住感慨道,随即赶快抢在女修们行动前先倒了两杯酒,举起一杯向着马老板敬酒,由衷道:“马哥,你人真好!要不是你,我估计这辈子也来不了这么好的地方了。”

“既然你马哥我说带要带你长长见识,就肯定会带你好好体会一下这人间酒楼里到底都有什么。”马老板豪气道。

“马哥,今天你又是请我按摩,又是请我吃饭的,一定很贵吧。”田罗问道。

“花不了多少,还有好多地方没带你转呢,等吃完了饭咱们再去。”马老板说道,“全部都算下来,一个人差不多也就一颗灵石而已。”

“一颗灵石!”田罗睁大了眼睛,震惊道:“这么贵啊!”

马老板笑道:“不必挂怀,对我来说实在是小意思,更何况,往日去青楼中寻那些美丽妖修们,不过是听听小曲,喝喝小酒聊聊天,其实也要花上这些钱呢!”

酒足饭饱后,马老板又带田罗欣赏了小衣秀。

许多与二人一样穿着浴袍的修士们围绕着舞台,各自坐在舒适宽大的座椅上,听着富有节奏的电音,看着一位位穿着各种各样薄纱小衣的女修们在红毯上来回走动,展示着各具特色风采的小衣……

台下时常有人高价买下同款小衣,打算回家送给媳妇……

之后,马老板又带田罗去了舞厅。

一位妖娆多姿的女修教会了田罗跳舞,与女修同跳的田罗先是笨手笨脚,浑身僵硬,一个时辰后才终于自在起来,如同舞场中的其他人一般如鱼得水,据说此舞名为交谊舞……

最后,马老板还请田罗去了酒吧,数百种各色酒品密密麻麻的摆在柜台之上,让田罗挑花了眼……

当田罗谢绝了马老板邀请他直接在人间酒楼睡觉的好意,感谢并与马老板告别,走出人间酒楼时,早已是子时过半。

带着三分酒意,熏熏然的田罗恍然发现,数十名修士正在人间酒楼对面忙碌着,自己下午还见到过的那些低矮民房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大恢弘,足有九层之高的楼宇。

第二十三章 掐指一算

人间酒楼对面竟然一夜之间多出了一座大楼!

建宁城中一片哗然。

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一夜之间便能平地起高楼?

这座大楼,又是要用来做什么的呢?

有人曾说自己在这座崭新大楼于夜里建造的时候,见到了吴青。

还有人说,自己曾见到人间酒楼的三位掌柜曾鬼鬼祟祟的在这座崭新的大楼前窥探。

众说纷纭。

这个问题便成为了继人间酒楼里到底有什么之后,第二个令众人无比好奇的问题。

正当众人左右打探,想知道人间酒楼中到底有什么的时候,第二期《十色》发布了,据说,正是一期人间酒楼特刊。

……

柳南流再次来到了阜阳城的骑龙巷黑市。

自从上次将在黑市买到的《十色》孝敬给师父后,师父接过《十色》,简单翻看了两页,便收起书直接闭关去了。

两天后,出关的师父慈眉善目,一脸笑意,私下里大加赞扬了自己,说是自己不但孝心,还十分聪慧,选得了一件好礼物。这《十色》之中暗含了许多大道至理,哪怕师父他老人家已经到了七品元息境,也仍旧大获裨益,闭关后颇有进境。

柳南流十分开心,师父又语重心长的叮嘱自己,说是《十色》这种书与师娘的大道相悖,万万不能让她见到,以免坏了道心,此事便只在他们师徒二人之间知晓即可。柳南流心领神会,连连点头。师父又不经意的问了问《十色》的价格,了解到一颗青光珠一本,每月发布一期后,当即拿出一枚灵石递给自己,大气的说着以后师徒两人每人一本。

今日一早,师父掐指一算,觉得《十色》第二期的发布之日就在今天,便在师娘面前随便寻了个由头,让自己下山来了。

想到临行之时,师父以心湖涟漪告诉自己快去快回,柳南流加快了脚步。

今日的骑龙巷黑市有些与众不同。

不管是摆摊的修行者们,还是巷中的路人,大部分都拿着一本书——新的一期《十色》。

柳南流甚至看到几个卖蛊的女修,也坐在自家摊位前,津津有味的翻看着十色……

第二期《十色》果然开卖了!可千万别卖完了呀!

柳南流急忙加快了脚步。

才将将行至骑龙巷黑市的中段,宽阔的道路便已经拥挤起来。

柳南流赶紧排进队伍里,踮脚看了看前方黑压压的人群,向着身旁同样排队的修行者们搭话道:“兄弟,还能轮到咱们吗?”

“今天早上刚开始卖,应该能轮到咱们。”身旁一位白胡子老修士回答道。

柳南流有些惊讶,师父恰恰是今早掐指算出第二期《十色》开售的,看来师父还真是道法无边啊。

排了足足两个时辰的队,终于轮到柳南流了。

“普通版和尊享版,客官要哪一种?”卖书修士问道。

普通版?尊享版?

柳南流怔住,随即飞速瞥了一眼旁边的张贴的购书说明。

原来,普通版的《十色》与第一期一样,仍是一颗青光珠一本,而尊享版则是附带了一张幻境灵纸,向幻境灵纸中注入天地元气后,便可以看到一段活灵活现的场景,音色俱全,使观看之人如同置身其中,身临其境。

只可惜幻境灵纸只能使用一次,便会彻底化为飞灰。

四颗青光珠,着实不便宜。

柳南流看了一眼新一期的《十色》封面,五位头戴灵动的兔耳发饰,身着红色紧身短裙,腿长覆着一层薄薄的黑色丝袜的美艳女修,正齐齐轻咬嘴唇,粉面含羞,一汪汪春水荡漾的眼眸,仿佛正在注视着自己。

柳南流毅然决然的掏出一颗苍玉珠,大手一挥:“来两本尊享版。”

可不是自己想看贵的,这不是得孝敬师父他老人家嘛!

买到两本尊享版《十色》后,柳南流在一众羡慕的目光中将两本书快速收进合戒,一刻也不愿耽搁,一跃而起,御剑向自家烈阳派的山头飞去。

当柳南流来到师父的洞府门前时,师父早已面带微笑的站在那里等待自己了。

见四下无人,柳南流连忙将一本尊享版《十色》双手呈交给师父,又以心湖涟漪向师父汇报了普通版与尊享版的差别,以及自己买了更贵的尊享版《十色》一事。

师父用一副孺子可教的慈爱眼神望向自己,以心湖涟漪回道,裨益修行之物,自然要舍得花钱。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柳南流默契的向师父告退,师徒二人各自闭关去也。

……

自打吴青来了建宁城后,女修之间关于《十色》与人间酒楼的议论少了许多,相反的,更多女修们的聚会上,都会聊起最近谁谁谁又在哪里见到了吴青公子,吴青公子最近又做了些什么。

渐渐地,一份天下十大美男榜开始在众多女修之间流传。

近日,金烟与自家男人关杨因为《十色》与人间酒楼,已经生气了好几次,听说第二期《十色》又发布了,看着自家男人眼巴巴的找着各种蹩脚的理由,一心想要出门,金烟心中明镜儿似的,老关这个臭不要脸的定是要去那张沉水的登楼书肆买书,一怒之下,金烟干脆自己先出了门,去找小姐妹们聊天散心,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金烟走进永昌茶楼,找到与几位姐妹约好的春草包间,推门而入时,刚好听见了几位姐妹们银铃般的笑声。

“干嘛呢?笑的这么开心。”金烟笑问道。

“小烟你来啦!快来快来,琼花妹妹拿了一份最近盛传的天下十大美男榜单,而且是由十张容音纸订成的小册子,我们正在这儿欣赏呢!”飞羽向金烟招手道。

金烟连忙一边凑上前,一边掩嘴笑道:“第一名一定是吴青公子吧。”

琼花几人嬉笑道:“那是自然,除了吴青公子,谁还配得上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称号!”

果然,美男榜的首页,便是一张吴青的容音纸画像,一身月白长袍,正是他从海上来到建宁城时最新印制的画像,眉眼绝世,俊美无俦。

“这张音容纸画像印制的太好了!等下借我也拓印一份!”金烟连忙道。

琼花掩唇一笑,“放心吧,容音纸我都带好了,一会儿我们把这十大美男画像全都拓印一遍,人手一份!”

“好姐妹,够意思!”金烟嘟起嘴,隔空亲了琼花一口。

金烟一众又一同欣赏了好一会儿吴青的画像,这才缓缓翻到了下一张。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古铜肤色的散发男子,棱角分明,眼神幽暗深邃,显得十分狂放不羁,男子名为陆寇。

“这陆寇是谁呀?”金烟好奇道,“浑身充斥着野性的俊美,他是魔教中人吗?”

琼花显然已经做足了功课,摇头笑道:“这陆寇来头可大着呢,他是妖修,妖族西皇陆吾的独子!”

“天哪!”众姐妹纷纷惊呼,“那日后整个英梧洲岂不是都是他陆寇的!”

琼花笑道:“嗯……可以这么说,不过我听人说这陆寇虽然长得俊,可脾气极坏,喜怒无常,天晓得日后谁要是成了他的媳妇,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脾气坏的男人可要不得,找男人就得找个听话的,不然这日子还怎么过啊!”金烟感慨道。

“对对对,就得找你家老关那样的,十个巴掌都打不出来一个屁!”一向嘴毒的云笙揶揄道。

众姐妹又议论了一会儿,才翻到了下一页。

画像上是一位头戴白玉簪,身穿淡青色儒衫的男子,翩然俊雅,君子如玉。男子名为石弘。

“石弘公子我知道!”飞羽雀跃道:“他是知行书院山主首徒,为人十分仁义,君子端方。”

“没错!我听说他十分纯善,见到姑娘还会脸红呢!”云笙吐了吐舌头。

“长得这么俊,人品又好,真不知道谁能有幸嫁给他!”金烟感慨道。

“是啊!嫁给他肯定会特别幸福!”众姐妹纷纷赞同,随即继续翻开到下一页。

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年轻道士映入眼帘,道士发髻上別着一支白玉道簪,手中把玩着一个紫玉阴阳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男子名为李云风。

“这李云风又是谁呀,长得也蛮俊的,有种世外高人的味道。”金烟好奇道。

“他是终南山弟子,据说是个高手。”琼花解释道。

“终南山啊……他们都是修无情大道的,终生不嫁不娶,下一个下一个……”云笙催促道。

排在第五名的男子鼻梁高挺,一双剑眉斜飞入鬓,明明生的极为俊美,却带给人一种冰冷与压迫。正是常江海。

“这不是常家少主嘛!人长得俊,就是太冷了点。”云笙撇了撇嘴。

“可不是嘛!谁要是嫁给他,还不得被冻死!”金烟赞同道。

“我倒是挺喜欢他这个调调的。”琼花娇笑道。

排名第六的,是玉晨观的木石,清新俊逸,品貌非凡。

听琼花说,此人还是医道圣手,与玉晨观有小圣手之称的女冠方子衿被称作是玉晨观的“金童玉女”。

金童玉女?听闻此事,众姐妹对木石兴趣大减,迅速翻到了下一页。

排名第七的,是稷下学宫的少年先生,龙章凤姿,器宇轩昂,名为钟黎。

因此人极为神秘,就连琼花也没打听到什么消息。

排名第八的,是一名莲花宗弟子,名为吴缘。此人身穿僧袍,风流倜傥,相貌竟与吴青有着六分相像。

“这吴缘也姓吴,又与吴青公子这么相像,他们该不会是兄弟吧?”金烟猜测道。

“没错!”琼花神秘笑道:“这吴缘正是吴家人,听说三岁便入了莲花宗,按辈分,应该算是吴青公子的堂兄。”

“吴家还真是人才众多呀!”飞羽咋了咂嘴。

“这吴缘空有一副酷似吴青公子的相貌,可据说人品不行,是个出了名的情僧,我就听说过不下十余位女修被他骗走了芳心,与之有过一段情事,据说好些女修至今仍对他念念不忘!”云笙鄙弃道。

排名第九的男子,众人十分熟悉,正是建宁城中,袁家的谢煌公子,英俊潇洒,雍容贵气。

而排名第十的男子,众人不仅熟悉,更是恨得牙痒,正是袁家少主袁齐。

看着袁齐邪魅的脸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金烟感慨道:“论相貌,这袁齐能排进榜中前五,可惜他人品实在太差,先是利用那《十色》擅自表白吴青公子,现如今又弄出了个人间酒楼,把我们家老关勾的夜不归宿,这不那第二期《十色》又发布了,我家老关这会儿肯定买了在家偷着看呢!”

云笙嗤笑道:“这袁齐实在是恁的不要脸,要我看,若是有个淫棍榜,这袁齐一定能排榜首!”

众人纷纷点头。

琼花提议道:“一个人间酒楼大掌柜袁齐,一个情僧吴缘,再加上人间酒楼那两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二掌柜与三掌柜,不如……我们就来排一个淫棍榜吧!”

众姐妹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第二十四章 扬名立万

人间酒楼,萱草堂包厢内,寒生拿着几张容音纸制成的小册子,正满地打滚,捧腹大笑,险些背过气去。

何年手中拿着一个小册子,哭笑不得。

何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这元天大陆上,竟然这么快就扬名立万了。

不是因为富有,也不是因为相貌英俊,更不是因为自己修为天下第一,而是因为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天下五大淫棍之一!还是仅次于榜首的第二名!

“这谁评的呀!无凭无据的怎能污人清白!我何年不服!”何年气笑道:“活了二十三年,老子连姑娘的小手都没拉过一次,怎么就成了天下第二大淫棍了?背着这么个绰号,以后哪还有姑娘敢跟我说话呀!”

听了何年的话,寒生笑的更夸张了,一边捶地一边发出嘎嘎嘎的笑声。

“怎么了这是,笑成这样?”袁齐推门而入,好奇的问道。

“你上榜了,兄弟!”何年咧嘴笑道。

“我听说啦!”袁齐抹了把脸,故作潇洒的甩头道:“我进了天下十大美男榜,不过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嘛!也不知道这些女修们是怎么排的名次,我个人认为我应该能进前五啊,怎么才排第十!”

“袁兄,你不是第十,你是榜首啊!”寒生强忍住笑,向袁齐伸出大拇指。

“啊?”袁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现在升为榜首了?竟然连吴青都被我比下去了?”

寒生将手中的容音纸小册子扔向袁齐:“没错!你的确是榜首了!不过是天下五大淫棍之首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寒生再次笑出了鸭子声。

袁齐翻看着手中的容音纸小册子,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愤怒道:“做《十色》和人间酒楼,全部都是何年的主意,书中各具风情,美艳撩人的女修,全是你变得,凭啥我就变成了五大淫棍之首了?那莲花宗出了名的情僧吴缘和辩机凭什么才排第四跟第五呀?他们俩才是真正的淫棍吧?这榜单要是被玑心妹妹知道了,她以后该怎么看我呀!这锅我不背!我袁齐不服!”

“嘎嘎嘎嘎嘎嘎嘎……”寒生笑的更欢了。

“我就不明白了,”袁齐气笑道:“寒生兄弟,你也在五大淫棍之中排行第三,咱们兄弟三人直接包揽了淫棍榜前三甲,你笑的这么开心真的合适吗?”

寒生指了指自己的脸:“五大淫棍中排行第三的是他,等以后赚够了钱,我换张脸不就得了!啊哈哈哈嘎嘎嘎嘎……”

袁齐:“……”

何年:“……”

拿着手中的淫棍榜,袁齐焦急的来回踱步,“不行,我得赶快想办法把这淫棍榜压下去,不然让玑心妹妹看到了,就全完了!”

何年苦笑道:“我比你更急,要是这容音纸淫棍榜真的传出了建宁城,日后那童山的镇守流光想要找我,简直不要太轻松!”

沉吟片刻,何年眼睛一亮:“我们三个之所以同时进淫棍榜,无非是因为人间酒楼,因为《十色》我与寒生占有七成分红的事儿只有咱们三人知晓,所以等吴青也开了酒楼,我们便暗中运作一番,把吴青也放到淫棍榜上,这样女修们自然就不会再愿意传播了。”

“何兄大才呀!”袁齐眼睛一亮,咬牙笑道:“到时候我非得把天下第一淫棍的位置让给吴青,看那帮娘们儿还敢不敢乱传了!”

……

人间酒楼对面的一夜之间出现的高大楼宇居然挂牌了!

巨大的牌匾上竟然写着“人间九楼”四个大字!

仔细数数,这座人间九楼真的高达九层!

关键是,人间九楼的牌匾,竟然是吴青亲自挂上去的!

吴青亲口承认,人间九楼是他开的!明日正式开张!

据说,吴青还亲自启动了人间九楼的阵法,使整座大楼云遮雾绕,显得极为神秘!

一条又一条的重磅消息炸响了整座建宁城。

张沉水家的登楼书肆内,老关赵哥一众早已齐聚一堂。

老关今天红光满面,心情极好,竟然破天荒的拎了一小坛自己的珍藏陈酿小烧来与众人分享。

“呦,老关啊,今儿咋这么大方,有啥高兴事儿呀?”赵哥调侃道。

“哈哈,估计是昨天没挨婆娘揍吧!”老刘头贼笑道。

老关瞟了一眼老刘头的脸,淡淡道:“你不也没被自家婆娘甩大嘴巴嘛!”

“看来你们几个都顺利在家偷偷把《十色》看完了?”老张惊讶道,“可惜我最喜欢的《寒宫春色》还是只连载了那么十几页,眼看着张皇后要被欺负了,就想知道个结果,结果就这么戛然而止了!还得等下期!急的我恨不得自己续写一段……”

“可不是嘛!”众人纷纷附和,随即怂恿老张道:“要不你快续写几段,先给我们饱饱眼福!”

“好说,好说。”老张嘿嘿一笑:“不过是神仙打架那点儿事儿嘛!看我张口就给你们来一段……”

待老张讲完,众人纷纷拍手叫好,意犹未尽。

“老张啊,就你这文字功底,不联系上袁齐,给《十色》投个稿,真是太浪费了!”老刘头调侃道。

老关挖着鼻屎坏笑道:“幸亏田罗那小子还没来,不然就凭老张这段叙述,田罗又要云里雾里了!”

“哈哈哈哈……”

“话说这一期《十色》的主题画像可真丰富呀!”老关感慨道:“虽然大多都是我们在人间酒楼开张典礼上看到的衣着,但翻书的时候仍旧是百看不厌呀!”

众人纷纷附和,老关随即略有些遗憾道:“可惜囊中羞涩,买的只是普通版《十色》,也不知道尊享版《十色》里面的那张幻境灵纸上到底演了些啥。”

“就是咱们在开张典礼上看到的一段舞蹈,没啥大不了的,不过就是离得近了些,而且只有短短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对于那些没看过开张典礼的来说还行,对我们这些看过的,四颗青光珠实在说不上划算。”老刘头摇头道。

“哈?可以呀老刘头!有钱人呀!”众人一脸的羡慕嫉妒,纷纷在旁边说着酸话。

“我倒是觉得很值。”老张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因为幻境灵纸上的舞蹈居然是我最喜欢的那段雨中跳舞,四颗青光珠真的是一点儿都不亏啊!”

“靠,过分了吧老张!为啥要告诉我们真相!”

“老张,你一定是在骗我们,对吧?”

一片哀嚎声响起。

“我没骗你们。”老张嘴角翘起,随即从身后抽出一张幻境灵纸:“所以我买了两本尊享版《十色》,特意留着这张幻境灵纸,好带兄弟们一起开开荤。”

“老张威武!”

“张大善人吉祥!”

“感谢张哥!好人一生平安!”

老张洒然一笑,将天地元气源源不断地注入幻境灵纸中。

一幅美妙的画卷在众人面前展开……

许久之后,众人方才从无尽的回味中走出。

“妙啊!果然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啊,昨天看完了《十色》,本来已经觉得看不看这幻境灵纸也没啥大不了的,今天看了才知道,这贵有贵的道理啊!”赵哥感慨道。

“看来回家后我得多酿两坛酒了,下次我也买本尊享版的《十色》跟兄弟们同乐!”老关道。

老刘头一脸莫名:“难道只有我觉得多花四颗青光珠买尊享版《十色》有点亏?”

“不想着兄弟们的人没资格说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想着仗义的老张,众人纷纷对着老刘头啐道。

“哎,不对呀,这第二期《十色》咱哥儿几个咋看的都这么顺利呢?”赵哥惊讶道:“我家那婆娘不但把合戒还我了,昨儿我买了《十色》偷偷带回去的时候,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今天干脆就直接出门了,放话说晚上才回来。”

说到此处,赵哥一阵心悸,连忙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你们说,她不会是要整一票大的吧!”

“我家那婆娘也是!”老关也是一脸震惊,“我媳妇儿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和朋友一起修剪头发去了,晚上才能回来!”

“我家婆娘今天也出去了!”

“我媳妇也是!”

有家室的一众老伙计们忽然震惊的发现,自家婆娘,竟然在今日,如同约好了一般,全都出门了!

“该不会是什么新的针对我们的谋划吧?”老关的话音刚落,全场忽然一片寂静,众人的额头上纷纷渗出汗水。

“别急别急,我们先来分析分析。”老张连忙安慰众人,“最近也没什么要紧事儿,无非就是那个吴青在天下酒楼对面盖了一个天下九楼,听着名字就知道是与袁齐争锋的,肯定也不是咱们能消费的起的,应该没道理引起一众女修的注意。”

“再就是听说最近出了个天下十大美男榜。”老张眼睛一亮,“我看城里不少女修都买了容音纸册子,应该就是那天下十大美男榜,是不是你们媳妇都去排队买这个了?”

“不可能,不可能!”老关果断摇头道:“那个容音纸做的美男榜我媳妇昨天就带回家了,今天不可能是出去买这个。”

“我家婆娘也是昨天带回家的,我就随口一问,我家婆娘还瞪我来着,当场冷笑着反问我了一句,‘兴你天天看那一个个衣着暴露的狐媚女子,还不兴我看几位衣服穿得规规矩矩的俊朗男子了?’。”老刘头道。

“我家婆娘也买了!”几个老伙计纷纷附和。

“那就奇怪了。”老张眉头微蹙,“她们还能一起去哪儿呢?”

第二十五章 建宁纸贵

正当一众老伙计们在老张家陷入沉思之际,田罗带着一脸八卦的表情走进了登楼书肆。

“老关,你也在啊!”看到老关也在登楼书肆,田罗似乎有些惊讶,连忙收起八卦的表情,挠了挠头道:“你没去吴家传送阵呀!”

老关被田罗这话问的一脸莫名:“我去吴家传送阵干嘛呀?”

“你不知道?!”田罗一脸惊讶,随即看到包括老张在内的一众老伙计全都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田罗震惊道:“你们竟然全都不知道?”

老关急道:“我应该知道什么?有话快说!我们这儿正犯愁大事儿呢!”

田罗吞了口口水,试探道:“天下十大美男榜你们总知道吧?”

老张一众连忙点头。

“那吴青的人间九楼明天要开张你们知道吗?”

“听说了,估计和人间酒楼一样,都不是咱能进去的地方,我们也就没太关注。”老张说道。

“为了明天的开张,吴青竟然安排了天下十大美男榜上的五人前来助阵!”田罗神秘道,“当然,袁齐明天是肯定不会去助阵的,除了吴青自己,以及本就在建宁城的谢煌,知行书院的石弘,常家少主常江海以及莲花宗的吴缘今日便会通过传送阵前来。”

“那三位都是三教四世家中的大人物,作为东道主,哪怕袁齐再不愿意,今日也会同谢煌、吴青一起在吴家传送阵迎接三人。”说道这里,田罗故意停顿了片刻,继续道:“也就是说,今日的吴家传送阵,天下十大美男之六,都会齐聚于此。”

见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脸恍然,又夹杂着莫名的辛酸,田罗恢复了最初的八卦神色:“你们是没见到,吴家传送阵周围那阵仗,真真是人山人海!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女修呢!因为怕出乱子,吴家和袁家出动了好些修士维持秩序。最最关键的是,那六位正主还一个都没到呢!”

说道此处,田罗忽然想起了最初老关的困惑,小声道:“老关,我也是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嫂子……以为你们夫妻俩一起去凑热闹了,所以才没忍住问你的……”

……

吴家传送阵位于建宁城城东的一片巨大空地之上,除了连接中洲、云洲、青阳洲、桑湖洲、英吾洲等诸多大城的传送阵法,还有许许多多用作修士洞府的楼宇建立其中,以供运营维护传送阵的吴家修士们使用。

现下,面积极大的吴家传送阵四周,早已围满了无数女修。无论是北方的达金街,南方的布候街,还是东西两侧极为宽阔的春熙路与桃溪路,此时都已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女修。

而一些家境富庶的女修,竟干脆带上几个闺中密友,直接乘坐着自家的飞行法器,悬浮在吴家传送阵上方,空间法器中盛装着厚厚的一沓容音纸,以最好的视角等待着那六人的到来。

金烟此时便坐在好姐妹云笙的飞行法器九龙万骨舟中,合戒里揣着厚厚的一沓容音纸,与飞羽、琼花一众姐妹,静静等待着那六人的到来。

“你们猜,到底谁会先来?”琼花问道。

“接人的先来是一定的,我猜……是吴青公子。”飞羽手捧一沓厚厚的容音纸,面色微红道。

“谢煌公子是出了名的修行勤奋之人,我猜是谢煌公子先来。”金烟吐舌道。

“你们两个先别想的太美,兴许是那淫棍之首先到呢。”云笙冷笑道。

话音未落,一身鲜红长袍的袁齐坐着一件顶级灵器——落神舟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人群中传来阵阵遗憾的叹息声。

看见女修们皆手持容音纸,袁齐本已早早便在落神舟中摆好了造型,打算一改女修们对自己的不良印象,可此时听到人群之中的叹息声,见到只有寥寥无几的女修举起容音纸拓印自己的画像,袁齐心底遗憾非常,但仍是向那些举起容音纸的女修露出了自认为最俊的笑容。

“天哪!淫棍之首竟然对我笑了!怎么办!”一个少女带着惧意的哭腔传来,引起了一小片骚动。

“……”倍感刺心的袁齐强行压下想要上前理论的心情,悻悻的收起落神舟,面无表情的站立在传送阵出口旁。

“吴青公子怎么还不来呀……”飞羽揉了揉微微发酸的手臂。

“你看那边!”琼花一边尖叫着,一边拿起了容音纸,飞速拓印起来。

远方的天空之中,御剑的谢煌与踏叶的吴青有说有笑,并肩而来。

仿佛为了方便众人拓印容音纸画像,两人故意放慢了速度,在传送阵上空缓缓绕了一个大圈,这才慢慢落到袁齐身旁,一同等待着远方三人的到来。

听着周围女修们激动的低呼,看着众多女修拿起一张又一张的容音纸,不停地对着身旁二人拓印,袁齐愤愤的翻了个白眼,不满的小声嘟囔道:“这区别待遇也太大了吧?容音纸不要钱啊!”

身旁的吴青与谢煌仿佛没听到袁齐的酸话一般,继续说笑,衣袂飘飘,风姿出尘,时而不经意的转动一些方向,以便各个方向上的女修们都能拓印到二人的正脸。

袁齐一脸百无聊赖的低头站在一旁,耳边零星传来的淫棍二字,已经被袁齐自动屏蔽了。

“袁齐!袁齐!”

忽然,袁齐好像听到有女修呼唤他的名字。

受宠若惊的袁齐不敢立刻抬头望向声音的方向,生怕是自己的幻听。

“袁齐!袁齐!”

见自己纹丝不动,恍若未闻,呼唤自己的女修们似乎多了一些,并且呼唤声也变得急切起来,袁齐甚至能在这些声音中听到几丝请求。

难道是这些女修们终于明白了我的俊美非凡,后悔刚刚没有用容音纸拓印我的画像,此时想请求我抬头配合他们拓印容音纸画像?

一定是这样!

袁齐轻轻活动了一下略显僵硬的脸,再次摆出自认为最俊的微笑,望向有众多女修们呼唤自己的方向。

“袁齐,快闪开!你挡到我们了!”拿着容音纸的女修们一脸愤怒,“别装听不见,快闪开!”

“……”袁齐的微笑僵在脸上,缓缓转身,看到了身后那两张愉悦的笑脸。

饶是吴青与谢煌的养气功夫极佳,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是眉眼弯弯,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在背后一片女修们的谩骂声中,袁齐缓缓挪到了距离吴青谢煌二人稍远的地方,头更低了。

妈的,老子明明是天下十大美男之一,此行又是过来迎接远客的,怎么就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接受万人批斗呢?冤枉啊!

好在,此时传送阵发出的亮光解除了袁齐的窘境。

走出传送阵的,是一身明黄色海青的吴缘。

望着与吴青有六分相似,却有别具三分风流气质的吴缘,众人自动忽略了他五大淫棍之一的身份,纷纷拿起容音纸开始了拓印。

刚出传送阵的吴缘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与迎面而来的吴青三人打了招呼后,奇怪的向吴青问道:“助阵不是明天吗,现在这阵仗是在干嘛?”

吴青微笑道:“这是城中女修们对你的欢迎。”

袁齐却是心中发苦,明明都是五大淫棍之一,自己比那吴缘长得还要俊些呢,怎么吴缘就这么受欢迎?这区别对待也太过分了吧!一点儿都不公平啊!

吴缘听罢,也如同吴青与谢煌一般,不断变换站立的方位角度,方便众人拓印画像。

见袁齐打过招呼后,再次与三人保持了距离方才站定,吴缘有些不解,招手道:“袁兄,怎么不过来一起?”

因为实在是不想再次受到女修们的暴击伤害!袁齐心中暗骂,表面却愈发显得云淡风轻,向着吴缘微笑道:“我不太喜欢被拓印画像,所以就故意站的远些。”

吴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好在,传送阵再次适时的亮起,常江海走了出来。

周围传来女修们的一阵尖叫声,女修们拿出了大把的容音纸开始了疯狂拓印。

常江海环顾四周,皱了皱眉,与吴青众人打过招呼后,见袁齐独自站在清净处,似乎没什么女修莫名其妙的拿容音纸胡乱拓印,便向着袁齐处走了过去。

袁齐心中一叹,连忙向旁侧退了两步。

“怎么了?”常江海走近袁齐,蹙眉问道。

“没怎么呀。”袁齐微笑着,又向旁边挪了两步。

“没怎么你退什么?”常江海一脸疑惑,随即恍然道:“绿荷不会是又跟你说了什么吧?你不用在意,这么多年了,她始终是没长大,对我时常也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你不用理会她。”说罢,常江海再次走近。

袁齐实在不愿向常江海讲述自己之前的窘境,只得又退了两步,无奈道:“不是这事儿。”

常江海再次走近,气笑道:“一个爷们,怎么忽然扭扭捏捏的?绿荷的婚事这事儿早就过去了,再说这都是老头子的主意,我本来就不赞成,更不会因此打你,你躲我作甚?”

满心绝望的袁齐不再后退,心道:等会儿一群女修让我闪开,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躲你了……

好在,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没落下,石弘便到了。

袁齐连忙祭起落神舟,带着五人迅速离去。

石弘、常江海与吴缘坐在落神舟上,听着身后女修们方向隐隐传来的带着淫棍二字的谩骂声,一脸莫名。

落神舟上的吴青与谢煌似是心情极好,嘴角都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

唯独袁齐,一脸麻木,心如死灰。

一夜之间,建宁纸贵。

第二十六章 差距

当老关从老张家登楼书肆回家时,媳妇金烟早已回家,正在家中翻箱倒柜,寻觅着各色衣裙。

老关与媳妇金烟打了声招呼,可金烟正在试穿衣裙,仅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并不像往日一般盘问自己去了何处。

老关讪讪的坐在一旁,看着媳妇换上了一条白色雪缎长裙,裙上绣着点点红梅,闪烁着淡淡的银光。

“我觉得这件挺好看的!”老关搭话道。

金烟皱眉白了一眼自家男人:“这件我觉得一般啊,有点太亮了。”

“哦。”老关挠了挠头,不敢再言语。

见媳妇又换上了一条蓝色织棉长裙,眼神似乎在询问自己的意见,老关连忙道:“这件好看,也不像之前那件那么亮。”

金烟转了一圈,看着镜中的自己,摇头道:“这件有些过于素净了。”

“哦……”老关吸了吸鼻子。

“哦什么哦!我都没有衣服穿了!”金烟怒视老关。

“没衣服穿?那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啊?”老关一脸迷茫的看着榻上不下百件的各色衣裙,指着一件金丝绣花长裙问道:“这件不是你前几天刚买的吗,这件不能穿吗?”

“这件今天穿过了,明天不能再穿了。”金烟摇头道。

“那这件呢?我记得你好像从来都没穿过。”老关指了指一件月白色百褶裙问道。

“明天不能穿月白色!”金烟瞥了一眼裙子,否定道。

“那这件呢?也没见你穿过啊。”老关又指了指一件菊纹丝绸罩衣问道。

“这件根本不适合我!”金烟皱眉道。

“……”那你当初买它干嘛啊?老关心中忍不住腹诽道。

……

挑挑拣拣了整整一个时辰,金烟方才终于选出了两件满意的衣裳,举在手中一脸为难的问向自家男人道:“老关,你看这两件我明天穿哪一件更好看?”

老关仔细看了半晌道:“我觉得左手这件如意云纹衫更好看。”

金烟挑眉,将右手中的水袖百褶凤尾裙抬高了些:“我倒是觉得右手这件更好看,嗯……明天就穿它了!”

“……”您都已经决定了,还一脸为难的问我干嘛呀?老关心中已是无力吐槽。

见自家媳妇将选好的衣服小心的挂起,老关终于还是忍不住,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媳妇儿,穿的这么好看,你明天是打算去哪儿呀?”

金烟看了眼老关,随意道:“城里新开了家酒楼,明天我打算去参加开张典礼。”

果然是要去参加人间九楼的开张典礼!老关面色不变,故作惊讶道:“城里又开了酒楼了?我们也好些天没出去吃饭了,不如一起去参加开张典礼,顺便吃饭吧!”

金烟摇头笑道:“开张典礼就是去看表演什么的,不能吃饭。”

“看表演?我最喜欢看表演了,明天我跟你一块儿去呗。”老张腆着脸商量道。

“我明天是要和几个姐妹们一起去,带你不合适吧?”金烟狐疑的看了老关一眼,“况且,人间九楼开张典礼是在酒楼内举办,门票一颗苍玉珠一张,据说现在前排座位都炒到五枚灵石一张了,你要真想看,就在人间九楼外面看吧,据说到时候会在楼外四周搭建法阵幻境,可以同时观看到楼内的表演。”

“五枚灵石一张票?”老关震惊道,“开张典礼有什么表演啊,门票竟然卖的这么贵?”

“所有门票都只卖一颗苍玉珠,不贵!五枚灵石是因为门票刚一发售就被一抢而空,市场上一票难求,因此才被一些黑心修士炒到了五枚灵石一张!”金烟一脸严肃的纠正道。

“哦,那这样看来我就只能在楼外看法阵幻境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看的清楚。”见媳妇较真起来,老关只得换了话题,装模作样的叹息道。

“法阵幻境是吴青公子亲自搭建,效果一定不会差,你就安心在外面看吧。”金烟笑道。

“媳妇,话说开张典礼到底要表演什么啊?怎么门票炒到五枚灵石一张都能有人买啊?”老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吴青公子的天下九楼明天开张会邀请到许多大人物前来助阵,据说除了庆典上的表演,还会增加提问与抽奖环节,总之绝对会很精彩就是啦!”金烟面色激动道。

“哦……”见自家媳妇张口闭口的吴青公子,老关心下一阵阵泛酸,更加忧郁,想着明日一定要起个大早,找老张他们商量商量对策,一起去天下九楼探探敌情……

令老关万万没想到的是,辰时刚至,当自己揉着惺忪的睡眼醒来时,媳妇早已不在身边……

……

此时的金烟正与几个小姐妹相约在云笙家梳妆打扮。

金烟穿着昨日精挑细选的水袖百褶凤尾裙,正由云笙帮忙描着眉。

“也不知道今天的提问环节我们几个会不会被选上。”飞羽期待道,“话说你们都想问众位公子些什么问题呀?”

云笙笑道:“我想知道吴青公子为什么要开一座天下九楼,是为了与那袁齐作对吗?”

飞羽笑道:“吴青公子志向远大,肯定不会是为了与淫棍之首作对啦!”

“我想问常江海公子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修。”琼花掩嘴娇笑道。

“我想知道石弘公子现下有没有喜欢的人。”金烟吐了吐舌头。

“我还想知道谢煌公子平日都在做什么。”飞羽轻咬着嘴唇。

众姐妹议论纷纷,越说越兴奋,待大家全都装扮完毕,才不过卯正三刻,辰时将至,虽距离人间九楼开业还有整整一个时辰,可众姐妹商量了一番,仍是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便早早乘坐着云笙的九龙万骨舟向着人间九楼赶去。

人间九楼外,早已是人山人海。

无数没买到门票的女修们,早早便来到了人间九楼,坐在各式法器之上,想要在人间九楼四周寻觅个靠前的好位置。

在无数女修们羡慕嫉妒的神色中,云笙拿出一沓门票,带着金烟一众小姐妹风姿摇曳的走进了人间九楼的大门。

门内,一片温暖昏黄的灯光正从一个个巨大的水晶吊灯中散发出来,舞台之上还闪烁着一簇簇炫亮却并不耀眼的彩色灯光,一阵轻柔舒缓的音乐声在大厅之中缓缓流淌。

大厅的空间极大,此时已环绕着舞台摆满了一排排整齐的红木桌椅。

大厅两侧,一排排高大的金丝楠木酒架上摆满了各色酒水,散发着阵阵夹杂着果香的诱人酒香。

一阵轻柔舒缓的音乐声在众姐妹们耳畔响起,令众人惊异的是,自己竟然完全无法辨别出声音传来的方向。

“欢迎诸位仙子光临人间九楼。”一个好听的男声传来,一位身着白色长衫,十分干净俊秀的年轻男修站在云笙一众面前,微笑着招呼道。

云笙扬了扬手中的门票:“我们是来参加开张典礼的。”

长衫男修微笑着接过云笙手中的门票,看了看上面的号码,微笑道:“诸位仙子请随我来。”

被一位俊秀的年轻男修称作仙子,云笙几人都有些害羞,心中又十分高兴,连忙跟了上去。

在一片相对靠前的位置上,众人按照长衫男修的指点纷纷落座,长衫男修微笑道:“现下距离巳时开张典礼还有一段时间,诸位仙子是否先用些早茶,刚好我也能为众位仙子详细介绍一下咱们人间九楼的特色以及一会儿的开张典礼。”

昨日云笙先是一大早就忙着去抢天下九楼的开张典礼门票,之后又去见了齐聚吴家传送阵的天下十大美男中的六位,回到家中后云笙便开始忙着找寻今日要穿的衣裙,足足折腾了一宿,早上又忙着与众姐妹们梳妆,算算时间,竟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此时真真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云笙面色微红,又不好意思说想要多来些点心,只是轻轻点头道:“上些早茶小点也好。”

长衫男修一眼便看出了云笙满脸羞意的原因,再次回来时,身后竟跟了十位传菜小娘,水晶鲜虾饺、酥皮叉烧包、生拆鱼蓉粥、银萝金钱肚、浓汤鲜虾卷、贵妃汤泡饭、瑶柱蛋炒饭、蟹肉灌汤饺、酱炒萝卜糕、鲮鱼蒸排骨……一盘盘诱人的早茶被传菜小娘们放在了云笙众姐妹面前的桌上,长衫男修则端着茶盘,一一为众姐妹们斟上一杯铁观音,随即微笑道:“咱们人间九楼刚刚开业,早茶种类很多,想着现在时间尚早,我便都拿来些与诸位仙子们尝尝,诸位仙子们一定多尝些,也好为我们的早茶口味提提建议。”

见长衫男修如此善解人意,云笙金烟一众连忙纷纷道谢。

长衫男修摇头笑道:“诸位仙子不必客气,不如趁诸位用茶点的片刻间歇,我来为诸位讲讲咱们人间酒楼吧。”

听着长衫男修的讲解,金烟一众姐妹方才明白,原来,人间九楼真的有九层,每一层楼都是不一样的场所,各具特色。而且不同于对面的人间酒楼,人间九楼的一到三层是面向大众的,今日举行开张典礼的一楼日后便是酒肆,二楼是食肆,三楼则是赌坊。至于上面的六层楼,则是与人间酒楼一样的会员制,只有办理了会员卡才能入内。

当众姐妹们追问上面六层楼里面都有什么时,长衫男修只是露出了神秘的笑容,眨了眨眼向众人说着暂时保密。

随即,长衫男修又向众人透露了开张典礼的最大亮点——以吴青公子为首的五位美男榜中的公子们都会为大家表演一段绝活,还会从现场的观礼仙子们当中抽取五人向他们提问,最后,五位公子还会在一个装满了座位号码的八宝箱内抽出五名幸运仙子,可以分别与五位公子牵手,或是选择其中任意一人与之拥抱。

听闻此事,云笙飞羽等还未曾有道侣的姐妹们目露激动期待之色,金烟与几位已有道侣的姐妹们却摇头笑道:“我们来看看就很开心啦,牵手拥抱什么的就算了。”

云笙连忙道:“那可说定了,要是真抽到了你,你就让我去!”

金烟点头笑道:“没问题,不过,你要是真上去了,打算选什么呀?”

云笙吐了吐舌头道:“这还用想吗?当然是选跟吴青公子拥抱了呀!”

……

人间酒楼门口,望着早已将对面人间九楼围的水泄不通,以至于连自家门口都给堵住了的众多女修们,袁齐无奈道:“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第二十七章 直指大道

当老关老张一众终于赶来人间九楼时,已是辰正三刻,开张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四座巨大的幻境法阵悬浮在人间九楼四面的上空,纵然老关一众来的极晚,早已站在了人间九楼的五里之外,却仍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更令老关一众感到惊奇的是,幻境法阵似乎极为神异,无论在哪个角度去看,幻境法阵中的画面仿佛都在正对着自己一般,纤毫毕现。

“不愧是元天大陆阵法最为高妙的吴家啊,就连这才金丹境的吴青小爷都能摆出这么高妙的阵法!”老刘头感慨道。

“不就是个幻境法阵嘛,有啥稀奇的。”老关不爽的撇嘴道:“一会儿那吴青上台了,手里拿着一只绿油油湿漉漉的同声蛙宣布开张的时候,一定就俊不起来了!那同声蛙传声距离最远不过一里,等会儿咱们这些什么都听不见的一起给他喝个倒彩!好好压压他的风头!”

老张摸了摸下巴,好笑道:“老关,你对吴青敌意很大呀。”

老关心虚的挠了挠耳朵道:“吴青不过就是生了一张好脸,我这是就事论事嘛!”

老关话音刚落,原本喧闹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

老关心里一紧,不会是被附近的女修们听见自己说吴青坏话了吧?乖乖,自己不会疯狂的女修们被打死吧?

老关心虚的抬头看向前方的幻境法阵,暗暗松了口气,原来,巳时已至,开张典礼就要开始了。

舞台上亮出一片绚烂的红色光芒,在一束柔和的白色光束下,一身月白色长衫的吴青居然从舞台上空缓步走下,明明脚下什么都没有,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坚固的石阶之上。

时间凝固了一瞬,老关的耳畔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无数女修纷纷拿起了容音纸。

“诸位。”吴青淡淡的声音清楚的响起在每个人的耳畔。

老关震惊的抬头,吴青的手中竟然没有拿着绿油油的同声蛙!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我是天下九楼的掌柜吴青,巳时已至,天下九楼开张典礼,正式开始。”

吴青话音刚落,一片由云雾构成的硕大“天下九楼”四字在吴青身后缓缓飘起,在不断闪烁的灯光照耀之下,格外绚丽壮观。

尖叫声再次响起,女修们疯狂的拿着容音纸拓印起来。

老关挖了挖鼻屎,酸道:“那吴青不过是说了两句话而已,这群女修们至于吗?”

赵哥同仇敌忾道:“可不是咋的,咱看对面人间酒楼开业的时候,也没人又喊又叫的,真不知道这些女修都咋想的。”

“你们俩早上吃小笼包的时候醋撒到衣服上了吧。”老张故意向着二人嗅了嗅,调侃道。

“话说吴青手上也没有同声蛙,又没见他那什么别的法器,我们距离幻境法阵这么远,怎么他的声音还是能听得这么清楚啊?”老刘头疑惑道。

“可能这也是一种阵法吧。”老张指了指吴青领口绣着的一枚青玉质地的圆扣,“我猜那个可能就是配合阵法的一种法器。”

“五里的距离,声音仍旧清晰可闻,关键我连声音的来源都分辨不出,感觉吴青的说话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这座阵法还真是玄妙啊!”老刘头小声感慨道。

一阵极其富有节奏感的电音声传来,舞台的灯光瞬间绚烂起来。

八个身着白色利落长裤与宽松短衫的俊朗男修出现在舞台中央,伴随着电音的节奏感舞动起来。

提胯,抬腿,脚尖点地……明明是生硬死板的动作,可伴随着电音的节奏感,八位男修整齐的舞步竟变得极为自然洒脱……

“爷们也能跳舞?居然……还跳的挺好看的?”老关震惊道。

“这人间九楼有两下子啊,电音才流行几天呀,他们竟然就全都学了去,估计人间酒楼的三位掌柜知道后要被气个半死。”老张笑道。

随着音乐节奏的加快,八位男修单手撑地,不断跟随着节奏倒立换手,形成了一个个好看的卍字形状……

在一片惊叹与称赞中,音乐声停止,灯光黯淡下来,第一段舞蹈结束了。

待灯光再次亮起时,七位男修与五位女修出现在了舞台上,男修皆身着黑色长裤,白色半袖短衫,女修则皆穿黑色短裙与白色棉质吊带小衣。

伴随着一首柔和又富有节律的电音,十二位舞者开始了表演。

男修们脚步轻快,更显阳刚坚毅,女修们舞姿热辣,别添一分狂野张扬,阴阳相济,刚柔相和,为众人带来一种别样的美感……

……

炫目的琥珀紫色光束下,一群身着银色亮片紧身裙的女修们跟随着美妙的电音节奏,时而曲腿,时而翘臀,一双双白皙纤细的素手跟随音乐沿着自己的身形轮廓不断滑动舞蹈……

……

宝蓝色与深蓝色交替闪烁的光束中,一群俊朗男修身着墨绿色长裤与极为宽松的黑色短衫,头戴米色头巾,耳挂亮银色巨大耳环,手腕手臂伴随着音乐声时而快速旋转,时而动作突然定格,拍手、跳跃、劈叉……俊朗男修们不断跳出各种极具美感的舞蹈动作……

……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十段精彩的舞蹈便全部表演结束了。

赵哥抹了抹嘴角,意犹未尽道:“咋这么快就没了?还没看够咧!”

“动静结合,刚柔相济,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老张一脸回味。

“我倒是觉得还是对面人间酒楼的那些女修们跳的带劲儿!”老刘头一脸的不以为然。

“开张典礼这就算是结束了吧?”老关似乎没什么心情欣赏舞蹈,带着几丝焦虑道。

然而,人间九楼并未让老关如意,他的话音刚落,舞台上的灯光便再次亮了起来。

一个俊朗的长衫男修带着一脸的笑意出现在了舞台中央,男修的长衫上同样绣着一枚与吴青相同的青玉质地的圆扣,他微笑着向众人开口道:“感谢我们人间九楼的诸位兄弟姐妹们为大家带来的精彩表演,最令我们期待的五位美男榜中的公子们也即将登场!”

长衫男修的话音未落,女修们的尖叫声已然响起。

在女修们潮水般的尖叫声中,吴青五人瞬间出现在舞台之上,一大束温和的白色灯光照向五人,众女修纷纷拿出了音容纸,疯狂拓印起来。

“接下来诸位公子将分别为大家展示一段绝活,当然,若是公子们能配上一段电音,再加上些舞步,就更好了,大家说是不是啊?”长衫男修高声向台下众人问道。

“是!是!是!”整齐的回答声响彻酒楼,长衫男修此举既然是为自家酒楼壮大声势,吴青自是没有不同意的,轻轻点了点头,以征询的目光看向其他四人,毕竟,之前与四人沟通时,吴青只说让四人分别展示一段绝活,此时临时变卦要跳舞,还是需要征询大家的意见。

石弘向来性格温和,此行前来助阵不过是来还吴青一个人情,自是无甚不可,微笑着点了点头。

谢煌前来助阵不过是为了摆明袁家的态度,虽然从未跳过舞,可刚刚曾观察过几段男修们的别致舞蹈,不过是区区小道,无甚难度,便点头同意。

吴缘本就是被堂弟召唤过来帮忙的,自然没有意见,笑眯眯的点了头。

唯独常江海眉头微皱,因为从小有一个喜怒无常的妹妹的缘故,常江海从少年时便对女修们怀有抵触心态,此时被舞台下的一众女修拿着容音纸疯狂拓印,已是十分不喜,想着还要为这些女修们跳舞取乐,以壮人间九楼的声势,更是心中不悦,可为了与吴青的一桩交易,仍是强行忍下不自在,点了点头。

见舞台上的五位公子全部点头同意,女修们激动异常,相互确认着自己并未看错后,一些女修们甚至直接拿出了一沓极为名贵的幻境灵纸,打算将即将发生的一幕完整的记录下来,这可是美男榜上的五位公子同台表演!还是伴随着电音跳那别具一番风流气派的舞蹈!若是能用幻境灵纸保住这段表演,一定会有价无市,万金难得!

一段电音声响起,吴青站在舞台中央,其余几人早已退至一旁。

吴青倾听着电音的旋律,根据自己对之前每一个舞蹈动作的体会,气势瞬间一变,开始了表演。

伴随着与电音节奏贴合到极致的舞步,吴青渐渐向半空中走去,每一步落下时,脚下的空中便会闪现一大片霜花,手臂的每一次摆动,又都会带出一条紫色的电龙,挣扎咆哮……举手投足之间,吴青不断拨动着法则的琴弦……

伴随着一段全新的电音节奏,石弘拳起襟飞,其舞可谓是气宇冲天,公子无双……

谢煌的剑舞……

吴缘的步步生莲……

常江海的刀舞……

极致完美的动作与电音节奏极致的贴合,造就出极致不凡的舞蹈……

而在极致的舞蹈之中,阵法、拳法、剑法、佛法、刀法……竟是条条直指大道。

五人的表演结束后,场上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一些修行者目露迷茫思索之色;另一些修行者竟直接盘坐下来,开始消化自己刚刚的体悟;还有少数修行者竟直接离开,回去闭关了……

女修们亦是一片安静,有的人在闭目感悟修行,更多的人则是目露痴迷之色,连容音纸都忘了拿起。

老张老关一众老伙计们自然没有痴迷,也没有产生什么修行体悟,但却讶异于五人的古怪,明明石弘的刚毅拳法与常江海的凛冽刀法甚至都算不上舞蹈,但当五人气势一变,伴随着电音开始表演后,一举一动都显得极为……完美与契合。

“这哪是什么舞蹈表演,这五个小子刚刚的举手投足之间,竟能如此契合天地法则,这分明是传道啊……”老张小声自语道。

第二十八章 提问与抽奖

“感谢五位公子为我们带来的精彩表演!”长衫男修明快昂扬的声音响彻全场,众女修方才慢慢回神。

“接下来,便是我们最最期待的提问环节!我们收集了台下来宾们最想知道的十个问题,下面我将念出每一个问题的答案,有请五位公子分别回答。”

吴青抬了抬手,舞台上出现了六把宽大舒适的金丝楠木座椅,长衫男修并吴青五人分别落座,台下的一众女修默默地拿起了容音纸。

“第一个问题:诸位公子为何会来人间酒楼助阵?”长衫男修问道。

“我来此是还吴青一个人情。”石弘微微笑道。

“弟弟开了酒楼,哥哥前来助阵而已。”吴缘道。

“我与吴青公子较为投缘,便特来相助。”谢煌雍容而笑。

“一笔交易。”常江海淡淡道。

“人间九楼就是我开的,这个问题我就不用回答了吧。”吴青淡淡答道。

长衫男子连忙点头,继续道:“第二个问题:诸位公子追求的是什么?”

“大道至简,知易行难,我最重视的,便是知行合一。”石弘微微笑道。

“一念发心,获福亦尔。应身化物,岂得已哉。”吴缘淡淡道。

“剑道第一人。”谢煌笑容不变,眸中一片暗色一闪而逝。

“最强。”常江海惜字如金。

“自由。”吴青说道,随即又补充道:“真正的自由。”

舞台下方的一个角落里,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混在一群女修之中,正是偷偷前来查探的何年与寒生。

“自由?吴青都是吴家少主了,还有什么不自由的啊?”听了吴青的回答,何年忍不住小声问道。

“吴青是吴家老祖吴风钦定的吴家下一代守阵人,日后吴兴若是离世,晋入九品化神境的吴青就必须成为新的吴家守阵人,从此再不能踏出中曲山一步。”寒生小声答道。

何年心中一窒,原来如此,难怪他渴望与追求的是真正的自由。

舞台上,长衫男修念出了第三个问题:“诸位公子,请问平日去哪儿可以偶遇到你?”

“有不平事之处,便有石弘。”石弘微笑道。

“梦里就能见到我。”吴缘对着台下女修露出迷人的微笑,轻声道。

“我偶尔会去袁家剑阁。”谢煌如实回答道。

“在哪儿都见不到我,不必想着与我偶遇。”常江海神色冰冷。

“这段时间,我一直会在人间九楼等你们。”吴青对着台下女修们笑道。

“可以呀,吴青还挺入戏!”何年震惊道。

“不是你给的台词?”寒生一脸怀疑。

“台词是我给的,但没想到他能演的这么自然!”何年仍是一脸惊讶。

待女修们的尖叫声结束,长衫男修道:“下面是第四个问题:诸位公子认为,天下最美的女修是谁?”

“书中自有颜如玉……”石弘不再是一脸淡然的微笑,而是面色发红,低头小声回答道。

台下传来一片女修们的调笑声。

“最美女修……还有比我弟弟吴青更美的吗?”吴缘露出一丝坏笑。

台下女修们纷纷声讨。

“我想,每位女修寻到真爱的那一刻,应该都是最美的。”谢煌露出俊雅的微笑答道。

“不知道,我觉得都一般。”常江海面无表情道。

台下刚刚因谢煌的话语而燃起的气氛瞬间被浇灭。

“在我看来,天下女修皆各有风情,独具颜色,最美二字,实在有失偏颇,倒不如换做更美二字,我想,若是能登上我们人间九楼,天下女修们都会向着更美二字前进几步吧。”吴青平静说完后,露出微微一笑。

“接下来是最后一个问题:诸位公子平日里不修行时有什么爱好吗?”

“自然是读书。”石弘收敛了羞涩,微微一笑。

“与漂亮女修们说说话。”吴缘咧嘴道。

台下瞬间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几声带着问候的“淫棍”二字……

“不修行时,我常会与人对弈几局。”谢煌雍容笑道。

“时间全部用来修行都还不够,修行都不能令自己满意,哪有闲情去做别的。”常江海皱眉道。

“……”台下的氛围再次僵硬。

“我之前一直在山上修行,如今下山,修行之余,便喜欢赚些零花钱。”吴青再次露出迷人的微笑,“所以,说爱好的话……我想,应该是赚钱吧。”

台下的女修们再次骚动起来,窃窃私语。

“你这台词写的不错呀兄弟!”寒生感慨道。

“实在是吴青演技在线啊。”何年咧嘴道,“接下来就是个抽奖,等抽奖结束后咱俩就偷偷溜走。”

寒生坏笑道:“我还想知道中奖女修们的选择呢!到底是要与台上五个人分别握手,还是与其中一人拥抱呢?想想就觉得有意思,嘿嘿……”

“那咱俩就看看热闹再走。”何年笑道。

舞台上,长衫男修已将一个巨大的八宝箱放置在了五人面前,向着众人高声道:“我们人间九楼开张典礼的最后一个环节,也是诸位来宾们最期待的环节终于到了,那就是抽奖环节!五位公子将分别从八宝箱中抽出一个座位号码,中奖的来宾可以选择与五位公子握手,或是选择其中的任意一位公子与之拥抱!”

石弘率先隔空从八宝箱中取出了一块帛书,轻声念到:“第四排,第五十三号。”

舞台上的白色柔和光束迅速照在了石弘所念的位置,人间酒楼外的幻境法阵同时聚焦到了这位幸运的中奖女子身上。

一位身着水袖百褶凤尾裙的美丽女修出现在了幻境之中。

老关脸色惨白。

田罗惊讶道:“啊!这不是嫂子吗!”

老张赵哥几人责备的瞪了一眼说话不假思索的田罗,连忙安慰道:“没事没事,嫂子肯定会选握手的。”

“你就放宽心吧老关,就算是弟妹选拥抱了又能怎样,既然不是什么大事儿,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啊!”老刘头安慰道。

“……”老关脑中一片轰鸣,心中更加郁结……

忽然,老关看到自家媳妇好似对那长衫男修说了些什么,长衫男修微笑点头道:“当然可以。”随即又对众人解释道:“石弘公子抽中的这位仙子说自己已有夫婿,这奖是万万不会领的,因此她希望将这珍贵的中奖名额送给自己的闺中好友,让她来使用这份奖品,让我们欢迎这位拥有着一位好朋友的幸运仙子上台!”

台下传来一阵讶异的哗然,云笙姿态优美的走上了舞台。

“这位仙子,请问你的选择是什么呢?”长衫男子问道。

云笙俏脸微微发红,本想说出在台下早已想好的拥抱吴青公子这一选择,可看到面色微红,拘谨的恨不得自己是个透明人的石弘,云笙忽然改变了注意,嫣然一笑道:“我想与石弘公子拥抱。”

云笙的话音未落,石弘的面色早已变作赤红,僵硬的坐在座位上,微微低头,连想要拒绝的话都无法流畅的说出口。

云笙的选择超越了石弘的预期,按照石弘的理解,绝大多数的姑娘们应当选择与五人分别握手才是,他们既然那么喜欢拓印容音纸,与五人分别握手留念岂不是能获得五张容音纸留作纪念?就算真有姑娘想要选择拥抱,恐怕也是选择去拥抱天下第一美男子吴青,自己这种面对女修就分外拘谨,不善言辞之人,怎么会被选择呢?

见石弘面色赤红的低头僵坐在座椅上,云笙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干脆上前几步,一把抱住了石弘。

一阵馨香传来,唤回了石弘的思绪,感受着怀中的温香软玉,石弘体会到了书中四肢僵劲不能动一句的另一种感受,面色由赤红渐渐转为暗紫。

“我叫云笙。”

云笙说罢,放开了石弘,潇洒转身离去。

此时的老关,方才终于回过神来,欣喜的大笑道:“我媳妇什么都没选!我媳妇主动放弃了!我媳妇还亲口说,领奖是万万不可能的!哈哈哈哈哈啥!”

“嫂子可真是个好女人!”老张一众纷纷附和道。

“我一早就知道,我老关的女人就算中了这劳什子奖,也什么都不会选!哈哈哈哈!”心神大定的老关感觉自己心底的大石终于落地,不但稳稳落地,竟还化作了一片蜜糖,便安心与一众老伙计吹嘘起来……

吴缘抽到的中奖仙子是一位看起来十分羞涩的女修,她用如同蚊子般的声音说着自己选择握手,同台上的五位公子蜻蜓点水似的握手过后,便面色绯红,快速跑下了舞台……

谢煌抽到的中奖仙子似是一位极喜欢使用容音纸留念的蓝衣仙子,干脆的选择了与五位公子握手后,便先走向了吴青,右手握上了吴青的右手。不过是远观,众人都能感受到蓝衣仙子的右手如同虎钳一般紧紧钳住了吴青的手,拉向自己身边的方向,同时不断摆出各种姿势,等待着小姐妹们帮自己拓印容音纸画像……

常江海抽到的中奖仙子是一位阳光热情的女修,只不过站在舞台上,便能让人感受到她从心底散出的暖意,令众人万万想不到的是,她同样选择了拥抱,却没有选择拥抱吴青,而是选择了拥抱常江海……

一脸温暖笑意的漂亮阳光仙子,与一脸寒冰面无表情的常江海,这种极大的反差,反而令拥抱在一起的二人产生出了一种别具另类美感的画面……

终于,要轮到吴青了。

他将抽出今天的最后一名中奖的幸运仙子。

场中一片寂静,所有的仙子都充满了期待。

“看了半天跟咱们两个想的也不太一样啊,居然没人选择拥抱吴青?”寒生有些觉得不可思议,小声与何年嘟囔道。

“急什么呀,我赌一枚灵石,这最后一名中奖的仙子一定会选拥抱吴青的!”何年自信笑道。

“那我就赌两枚灵石,最后中奖的人不会选拥抱吴青。”寒生笑道。

台上的吴青,已从八宝箱中抽出了一张帛书,轻声念道:“第五十排,第二号。”

随着吴青的话语,一束柔和明亮的白色光束照在了何年身上。

坐在角落的何年一脸茫然,场中共有三千人,不到千分之二的概率,自己竟然中奖了?

第二十九章 抢生意

随着白色光束照耀在了何年头顶,人群瞬间轰动起来。

“怎么是个男人?”

“这不是对面人间酒楼的三掌柜吗?他怎么来了?”

“天哪!第三淫棍居然中奖了!他……不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吧……”

“这人间酒楼的三掌柜偷偷潜入人间九楼的开张典礼,到底居心何在?”

……

“兄弟!你中奖了!吴青竟然抽到你了!”寒生惊讶道,随即又露出一抹坏笑,伸出右手道:“就问你弃权不弃权,是上台抱个爷们,还是把灵石拿出来,哈哈哈哈”

“弃权?”何年微微一笑,“大好的曝光机会,不宣传宣传我们人间酒楼,我弃权干嘛?你的两枚灵石是我的了。”

“哇!想不到我们最后的一位幸运嘉宾竟然不是仙子,而是一位幸运公子!”短暂的惊愕过后,长衫男修朗声对何年微笑问道:“不知这位幸运公子是否要把领奖机会送与哪位仙子?”

全场一片寂静,女修们不再诋毁何年,而是安静等待着何年的决定。

“好不容易中了奖,当然要领奖啊。”轻飘飘的声音在场中响起,何年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走向了舞台。

待亲眼看着何年走上了舞台,众人才从震惊中走了出来,场上形成了一片诡异的安静气氛。

“啊,原来我们的幸运公子决定亲自上台领奖呀,欢迎欢迎,请问您的选择是?”长衫男修尽力活跃着尴尬的气氛。

“我选择与吴青拥抱。”何年指了指从光束照向自己后就怔怔的站在那里的吴青。

因为是站在舞台上,何年的声音响彻全场,人间酒楼外面的四座幻境法阵也清晰的回荡着何年的声音。

人群再次喧哗起来。

“啊?哦!哈哈!想不到我们这位幸运公子居然也十分崇拜咱们的大掌柜吴青公子呀!”长衫男修尴尬的打着圆场。

“不,我不是吴青的崇拜者,我是对面人间酒楼的三掌柜,算起来,吴青开的这家人间九楼是我们人间酒楼的仿品,作为招呼也不打一声的竞争对手,我们是不是应该叫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何年挠了挠头,大步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僵硬站立的吴青。

瞬间,何年感到吴青很瘦,骨架很小,似乎自己一直手臂便能将他揽在怀中……

吴青的个子比自己稍矮一些,此时二人相拥而立,吴青的肩头刚好抵在自己腋下,一阵极淡的香味传入何年的鼻子中。

“咚”

何年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重重的跳动了一下。

谢煌饶有趣味的坐在座椅上看戏。

吴缘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常江海讶异的挑眉。

石弘早已是目瞪口呆。

没有人拿出容音纸。

台下传来了女修们愤怒的指责声,甚至夹杂着几声咆哮……

感受着怀中吴青的僵硬与杀气,何年连忙故作镇定的放开了面无表情的吴青,向着台下众人云淡风轻的笑道:“欢迎诸位去对面体验真正的人间酒楼,享受我们最正宗的服务,去过的人,都知道。”何年眨了眨眼,在台下众女修发动攻击前,飞速走下了舞台……寒生早已在台下接应,两人身形一闪,从人间九楼中消失不见。

这是在……抢生意?

惊愕的长衫男修已经不知该如何圆场,只得干咳一声背起了接下来的台词:“随着我们抽奖环节的结束,我们今日的开张典礼也完美的落下了序幕,下面,由我来简单为大家介绍一下咱们人间九楼的特色,咱们一层是特色酒肆,提供百种美酒供诸位客官选择,大厅与包间应有尽有,不过包间需要提前预定,每日傍晚酉初开始,会有电音与舞蹈表演,大厅还有舞池免费供各位跳舞娱乐,电音会一直持续到第二日丑正结束。”

“咱们二层是特色食肆,无论是街头小吃,家常便饭,还是龙肝凤髓,山珍海味,在咱们二楼的食肆中都可以找到,诸位客官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美食,当然,包间也需要提前预定。”长衫男修继续介绍道。

“咱们三层则是特色赌坊,供大家娱乐,赌坊大厅最低一颗紫石珠即可下注,供大家玩乐散心,当然,咱们也有贵宾室赌坊提供。”长衫男修露出了自信的微笑:“至于四层往上,则是我们的人间九楼会员区,会员区自有吴家最好的阵法保护诸位贵客的隐私,想来在咱们人间九楼建造之时,应该有不少客官注意到过,我们的大掌柜吴青公子曾亲自到场建造保护法阵……当然,会员区自然之有会员才能进行预约。”

吸引了众人的眼球后,长衫男修缓缓道出了众人最关心的事:“咱们人间酒楼的会员入会分为三种:一百灵石可办理人间酒楼十年体验会员,五百灵石可办理人间酒楼百年长期会员,一千灵石则可办理人间酒楼终身会员。需要同诸位贵客解释的是,与对面的酒楼不同,我们人间酒楼花费灵石成功办理会员后,进入酒楼会员区的消费单次结算即可,无需充值,另外,未来大掌柜吴青公子会开更多的人间九楼分店,长期会员与终身会员可以进入任何一家人间九楼分店进入会员区享受会员服务,但人间九楼体验会员只能在本总店进入会员区享受会员服务……”

待长衫男修介绍完毕,台下的众多女修们开始了窃窃私语。

没太多灵石的,都想着在一层的酒肆或是二层的食肆提前订好包间,与一众小姐妹前来体验……

家中小有积蓄的,在想着要不要办理一张体验会员卡感受一下会员区到底有什么样的服务……

家中富庶的,则在计划着到底是办理长期会员,还是终身会员更好……

见众人议论纷纷,已经重新恢复状态的吴青微笑道:“今日本店开张,为感谢大家前来捧场支持,凡今日办理会员的客人皆可享受八八折优惠。”

说罢,吴青向着台上四人分别递去了一枚小小的墨玉扳指,墨玉扳指刻着反复的纹路,扳指正上方还有灵动的金色线条缓缓流淌,隐约可见,正是人间九楼四个大字。

吴青微笑道:“感谢各位兄台今日捧场,这枚终身会员信物送给各位,小小心意而已,诸位兄台切莫推辞啊。”

石弘笑呵呵道谢,收入了袖中。

吴缘则大咧咧直接将扳指戴在了拇指上。

常江海拿着墨玉扳指,仔细观察着上面的纹路,忽然问道:“这空间灵器,还有传音功能?”

吴青讶异的看着常江海,点头赞道:“此鎏金扳指可直接传音人间九楼,随时随地进行预约。”

常江海将天地元气注入扳指,闭眼感受了片刻,“竟是使用龙尾石炼制的,再配上这鎏金阵纹,当之无愧的极品灵器。”常江海赞叹一声,随即皱眉问道:“有传音功能的极品空间灵器本身价值便在一千灵石上下,终身会员的信物送这个,你岂不是亏了?”

吴青摇头,从青玉扳指中掏出一枚一模一样的墨玉扳指,递给常江海道:“这龙尾石炼制的极品灵器是为了感谢你们四位前来助阵,特意单独炼制的,普通的终身会员信物是这个。”

常江海接过墨玉扳指,把玩一番递还给了吴青,点头道:“原来普通扳指是由富平黑玉炼制,中品灵器的话,价值不过一百灵石上下。”

吴青笑着接过扳指道:“所以你们几个得对的起这枚定制扳指,记得预约啊!”

谢煌把玩着手中的墨玉扳指,笑容玩味。

这吴青先是当众送了己方四人终身会员信物,这便是向所有人告知,若是办理终身会员,便有可能在会员区与己方四人偶遇,让己方四人无形之中为他做了广告。

同时,价值一千灵石的终身会员就算是对于己方四人这等身份,作为开张典礼上助阵的酬劳也算不得少,此举既显得做事妥帖,又能还四人在开张典礼上以舞传道的一个小小人情。

最后,由出身炼器世家的常江海点出四人终身会员信物的价值,再缓缓道出此墨玉扳指是为感谢四人而专门定制,令四人再添一份好感,明明是前来帮助他吴青的,可最后却反倒要感激吴青。

拿着吴青单独为四人定制的,价值一千灵石的顶级空间灵器,这样的终身会员信物,就算是为了还个小小人情,四人又怎么可能不来人间酒楼消费一次?而到那时,偶遇到己方四人的女修们又会激动的将此事传开,进一步坐实人间九楼会员区可以遇到己方四人,到时又会有多少女修日日来人间酒楼会员区等待?就算己方四人只来一次便各自离去,不再光临,恐怕也只会令更多女修在会员区遥遥无期的等待,从而帮助吴青赚的盆满钵满吧……

这吴青,不下山时声名不显,此时看来,是个高手啊……

……

台下的许多女修早已起身,纷纷拿出自己的空间灵器,向着长衫男修快步走去……

有的女修似是身上没有带足够的灵石,急匆匆的向着酒楼外走去,出门后,或是御剑,或是乘坐各种飞行法器,向着自家洞府的方向匆匆飞去……

而有的女修干脆坐在座位上,直接拿出了传音玉牌,似是要让家人帮忙送灵石过来……

人间酒楼外,许许多多家中富庶,但没有抢到开张典礼门票的女修正拿着空间灵器,匆匆在人群中向着人间九楼挤去……

第三十章 师父怎么也在这里

柳南流在建宁城中漫无目的的游荡着。

耳畔尽是街上众人对于人间酒楼的议论。

自从上次师父出关后,便对建宁城的人间酒楼心心念念,可又不敢向师母明言自己想来建宁城,一番神仙运作后,一位建宁城中师父的散修老友送来了一封信,说是自己打算与一位狐妖美娇娘结为道侣,半旬后会摆喜宴举行婚礼,希望师父到时能前来观礼。

师父的这位老友师母是知道的,一位已经四百多岁的六品金丹境老散修,前辈人长的挺俊,可竟已有过不下十位道侣,不是是何原因,每个与他结为道侣的女修总是会在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内便与之彻底划清界限,恩断义绝,决然的离他而去,最快的一位女修,在与他结为道侣的三天后,便干脆的选择了离开……

而每次这位散修前辈都能凭借自己的俊脸,不低的修为以及幽默的言谈迅速的找到新的道侣,渐渐的,金丹散修变为了金丹老散修,而师母则干脆叫他金丹老不修……

此次据说是这位散修前辈的第十三次娶妻,对他极为不喜的师母自是不会前去观礼,冷嘲热讽的说着什么金丹老不修竟然对狐妖下手……可师母亦知师父与这位散修前辈曾在一个秘境中有过过命的交情,喜宴,不论摆多少次,师父都会去的。

建宁城距离自家烈阳派所在的山门极远,需要先下山去到阜阳城,然后再乘坐阜阳城通往建宁城的传送阵,方才能到。

阜阳城到建宁城的传送阵往返一人需要花费四枚灵石。

四枚灵石,不知道能买多少好看的衣裙与喷香的胭脂。

一向吝啬的师母自然不舍得师父花费四枚灵石乘坐传送阵,可若是在阜阳城先乘坐跨海渡船去到中洲东部的平津城,然后再御空去往中洲西部的建宁城,往返便只需要花费一枚灵石的跨海渡船钱,只不过时间上会慢许多,以柳南流自己的脚力来算,日夜兼程往返也需二十日,师父脚力快,可能仍是需要八九日的时间。

师母在节省灵石以及放任师父出门十日左右这两个选择中左右摇摆,纠结了许久,看到在一旁扫地的自己后眼睛一亮,做出了决定:“那你就乘坐跨海渡船去建宁城吧,带上南流一起去观礼,路上也好让他历练历练。”

师父皱眉犹豫道:“南流脚力慢,我自己的话十日之内便能往返,带上南流恐怕最快也要十日,再加上南流刚晋入重楼境不久,若是难以适应日夜兼程的御空赶路,恐怕还会在路上耽搁几天……距离婚宴开始本就只有十五天了……”

师母听闻师父的话,反而语气更加坚定:“没关系,带上南流,你们现在就可以出发,看你似乎有些不情愿?怎么,想一个人参加婚宴顺便与那金丹老不修一同鬼混去?”

师父只得向自己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赶快收拾下行囊,准备出发。

临行前,师母将自己叫到一边,“温柔”的让自己跟紧师父,一步都不许分开,回山后需要详细向她汇报自己与师父每日的行程以及见闻……

御空下山时,师父只是照顾着自己的脚力,并未多说什么,直到师徒二人走入了阜阳城,师父才露出了笑脸,拍着自己的肩膀直呼帮大忙了,随即,师父并未带自己去乘坐常家的跨海渡船,反而是去了阜阳城中吴家的传送阵处,大手一挥,便掏出了四枚灵石……

那还是柳南流第一次坐传送阵,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师徒二人便来到了建宁城中的吴家传送阵。

师父随即又掏出一枚灵石拿给自己,大气的让自己随便花,师父说是要去见几位老友,几日后见完老友自会来寻自己,便消失在了柳南流的视野之中……

想到临行前师母“温柔”的叮嘱,在建宁城里瞎转悠的柳南流叹了口气,夹缝生存,难啊……还是先想想怎么编造这几日与师父一起赶路的行程与见闻吧……

“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呀!居然还摆着一副苦瓜脸。”熟悉的清脆的声音从柳南流身前传来。

竟然是柳南流之前在阜阳城的常兴阁中遇到的那位脾气古怪的漂亮姑娘——常绿荷。

常绿荷正穿着一件绿色织锦长裙,笑眯眯的望着自己。

“啊……常姑娘……你怎么也在建宁城啊?”柳南流讶异道。

“我还想问你哩!你不是在阜阳城吗?怎么来建宁城了?”常绿荷一脸探究,“快说!你干嘛来了?”

“我是同师父一起来参加一位散修前辈的婚礼来的,距离婚礼开始还有些时日,师父去探访老友,我便一个人在城中逛逛。”柳南流如实答道。

“哦,这样啊。”常绿荷闷闷道。

因上次见面时对常绿荷的脾气古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时见常绿荷不再有谈兴,柳南流便礼貌的向常绿荷告辞,打算去别处转转。

“等一下!”常绿荷忽然叫住了柳南流,“那个……上次走的匆忙,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哦,我叫柳南流。柳树的柳,南方的南,流水的流。”柳南流道。

“柳南流……你的名字真顺口,那个……柳南流,上次的事……对不起啊。”常绿荷嘟着嘴,一脸歉意道。

“啊?没事没事,没关系!我还想感谢常姑娘带我去常兴阁三楼长了见识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过那么多仙器。”柳南流有些惊讶于常绿荷的道歉,挠了挠头,憨厚笑道。

“上次我那么无礼,你不生气?”常绿荷似乎有些不信,大大的眼睛直视着柳南流的眼睛。

“当然不生气。”柳南流真诚笑道,“不但不生气,还非常感谢常姑娘。”

“感谢我?那你帮我个忙吧!”常绿荷吐了吐舌头,伸出左手,一颗墨玉扳指正戴在她的左手拇指之上,扳指上流淌着的金线组成的繁复纹路熠熠发光,“常江海刚送我的,陪我去人间九楼转转吧!”常绿荷向着柳南流扬了扬手中的扳指。

“人间酒楼?”柳南流一脸诧异,连忙拒绝道:“常……常姑娘去那里不好吧……”

见柳南流根本不知道自己手上的墨玉扳指到底是何物,常绿荷解释道:“不是袁齐开的那家人间酒楼,是吴青昨日新开的人间九楼!”

“哦?吴青也开了间人间酒楼?”刚刚来到建宁城不过半个时辰的柳南流还是有些发蒙。

“哎呀,你就说能不能陪我去嘛!”常绿荷急道。

向着反正自己在建宁城也没什么事,柳南流呆呆的点了点头,随即又连连摇头,挠头问道:“那个……吴青开的这个酒楼贵不贵啊,我身上没带太多钱……”

常绿荷翻了个白眼:“别废话了,你就跟我走吧!不用你花钱!”说罢,常绿荷向手中的墨玉扳指注入了天地元气,墨玉扳指上流淌着的金线组成了一条金龙。

“尊敬的终身会员您好!这里是人间九楼。”一个温柔的女声从墨玉扳指中响起。

“我们两个人,现在就要去会员区。”常绿荷道。

“好的,请问仙子,需要安排接送吗?”温柔的女声问道。

“那就来接我们吧。”

“好的,请仙子继续向终身会员信物中注入天地元气,稍待片刻,九楼小轿马上便到。”温柔的女声说道。

常绿荷依言向墨玉扳指中继续注入着天地元气。

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一架由四个傀儡人偶抬着的青灰色精致小轿便御空赶来。

“我看见了。”常绿荷道。

“九楼小轿会接您二位贵客直接进入会员区,九楼小轿已被施展隔绝阵法,旁人无法窥视轿内,请仙子安心。”

“好。”常绿荷停止了天地元气的注入。

“人间九楼欢迎您的光临。”墨玉扳指上的金龙再次化为流淌的金线。

九楼小轿虽然从外面完全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形,可坐在轿中的柳南流却可以清楚的看到轿外建宁城的风景。

九楼小轿速度极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能清楚的看到人间九楼明晃晃的招牌了。

看着云雾缭绕,极为壮观的大楼,柳南流惊讶道:“原来是叫做人间九楼啊!”

随即,柳南流又看到了人间九楼对面的那座稍稍显矮,但占地面积更大的楼宇上金光闪闪的人间酒楼四字,忍不住再次惊讶道:“这两座名字如此相像的酒楼竟然就相互开在对面?”

常绿荷笑着指了指人间九楼道:“所以现在大家都称它为九楼,对面那座叫人间。”

二人说话的片刻功夫,九楼小轿竟载着二人直直向九楼的中部撞去。

柳南流吓了一跳,顾不得说话,连忙飞身挡在常绿荷身前。

预想之中的巨大撞击并未传来,九楼小轿已稳稳的停下。

原来,九楼小轿竟直接毫无阻力的穿过了人间九楼的墙壁!

柳南流挠了挠头,赶快回到了座位上,耳根发红,有些不好意思。

常绿荷咯咯的娇笑声传来,“虽然人憨点,心地倒是挺善良的,咱们到啦!”

随着常绿荷的起身,九楼小轿的轿帘被两双修长的大手从两侧拉起,两个长衫男修一手拉着轿帘,一手做出了请的姿势,温声笑道:“欢迎两位贵客光临人间九楼!”

当柳南流跟着常绿荷走下九楼小轿后,只见一座极为宽敞的大门出现在眼前,大门上书三个不断闪烁着的金色大字:会员区。

门口两侧,一众男修女修皆对着二人恭声道:“仙子吉祥!公子吉祥!欢迎二位光临人间九楼!”

看着面前宽敞的大门,柳南流忽然怔在当场。

因为,眼前出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

师父,怎么也在这里?

第三十一章 阴魂不散

柳南流激动地看着师父,口中的“师父”二字还未喊出,师父的心声涟漪便已传入了自己耳中:“臭小子,别出声,就当做你不认识我。”

“哦……好的师父。”柳南流连忙不再看向师父,老老实实以心声涟漪回答道。

原来,李无郎在与自家徒儿柳南流分别后,就立即去找了自己的老友古三更,本是打算与老古一起去自己心仪已久的人间酒楼走一遭,结果古三更告诉自己,昨日人间酒楼对面刚好新开了家人间九楼,因为店庆打折,古三更便办了个临时会员,预约了今日人间九楼会员区的消费,不如二人今日先一起去九楼耍耍,明日再去人间。

单凭老友古三更曾娶过十二位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如今名为纯纯的第十三位狐妖美娇娘也即将过门,李无郎对古三更的见识与品位早已有了深刻的信任,于是二人便向着九楼慢慢溜达过来。

李无郎与老友古三更刚刚走到人间九楼会员区门口时,身后四个傀儡人偶抬着的那顶青灰小轿的落下便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因为凭借古三更与李无郎的修为,竟无法看穿轿中情形!

当看到从青灰小轿中走出的漂亮小姑娘时,古三更还特地以心声涟漪悄悄告诉自己,那漂亮小姑娘左手拇指上带着的,是这人间酒楼的终身会员信物,价值一千灵石!

李无郎不禁暗暗咋舌,自己的老友古三更已经算是个有钱人了,不过才办理了价值一百灵石的临时会员,眼前这个漂亮小姑娘到底是谁家的娃娃?

当看到跟随着小姑娘从青灰小轿中走出的那个熟悉身影时,李无郎的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这臭小子怎么也来了?而且还是跟着一个终身会员来的,关键这个终身会员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李无郎立即转身,背对柳南流,并迅速以心声涟漪让柳南流闭嘴,不然,就凭自家徒儿这个憨批,一定会惊讶地大声与自己打招呼,想想到时的场面……

李无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连忙与古三更先行走入了会员区,既然已经交代了徒儿彼此装作不认识,好不容易来了建宁城一趟,还是得抓紧时间享受生活嘛!

幸福的泡在温泉池中,李无郎舒服的长舒了一口气,吐掉了刚刚偶遇徒儿瞬间产生的负面情绪,喝起了冰爽酸甜的米酒,笑眯眯道:“老古,不愧是我最好的兄弟,就是讲究!为了帮我,你还特地又结个婚!感谢的话不多说,今儿这顿我请了!”

“咱俩还客气个屁,再说我本来就打算与纯纯结为道侣的,接到了你的信不过是将婚礼提前了些罢了。”老古嘿嘿笑着,随即好奇道:“不过我说老李,按计划你不是得差不多在十天后,我的婚礼快开始前才能来吗?怎么到的这么早啊?”

“嘿嘿,这得感谢我家婆娘舍不得灵石让我乘坐传送阵,更得感谢我徒弟修为低。”李无郎奸笑着向古三更简单讲述了自己来时的经历。

“所以到了建宁城后你就把徒儿直接扔在了建宁城,用一枚灵石就给打发了?好歹也带上他过来一起长长见识呀!”古三更责备道。

那个臭小子已经跟来了啊!

“二十多岁的小孩子,还是得以修行为主。”李无郎笑道。

“切,你就在这鬼扯吧,咱们小时候,真就以修行为主了?”古三更翻了个白眼。

“我从小到大可一直都是在烈阳派好好修行的。”李无郎笑道,“有时候真的挺服你的,明明天赋不错,从小却一直拒绝拜师加入某个宗门,明明不到四十岁就晋入了重楼境,却依然不去参加洵山大比,只愿意做个散修,你知道吗,凭借你的天赋,若是当年去了青炎山,如今早已是个七品元息境长老了,甚至都有可能晋入八品神守境。”

“嗨!你还不知道我吗,最讨厌拘束,做个散修自由自在才最适合我,再加上我总是莫名其妙的讨女修喜欢,天知道十岁那年我要是真进了那青炎山,日后会不会令掌门独女茶饭不思,魂牵梦萦,若是那样,恐怕我早就稀里糊涂的被掌门用门规做借口随意处置了,此时怕是都已经投了两次胎了。”古三更笑道。

“哈,那样的话我可没福气能用你做借口,来到这建宁城,还能借你的光来九楼消费喽!”李无郎在温泉池中美滋滋喝了口小酒。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李无郎身旁目不斜视的走过,身后跟着两个月白色棉布长袍的漂亮女修,正是柳南流。

两位女修带着柳南流在李无郎与古三更的温泉池隔壁停了下来,一位女修轻轻为柳南流脱下浴袍,恭敬请柳南流入浴,另一位女修则拿出了一瓶仙露倒向柳南流的温泉池中。

一阵芬芳馥郁的药香味传来,温泉池瞬间变为了天地元气极为浓郁的温泉药池,在其中泡澡不但可以清神爽脑,解暑祛湿,还能活血化瘀,疏通经络,在其中修行,更是能将身体陈年累积的暗伤治愈。

李无郎向着老友古三更小声问道:“咱们进温泉的时候怎么不是仙子带路?温泉池怎么也没有放这个仙露?”

古三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

之前为二人带路的九楼男修面上挂着温暖的微笑,适时的走了过来,温和道:“二位贵客身旁池中的贵客是额外升级了仙浴套餐,因此才会有仙子服侍,池中也添加了仙露,若是二位贵客需要,也可升级仙浴套餐。”

“哦……这样啊,那升级这个仙浴套餐多少钱啊?”李无郎随口问道。

“升级仙浴套餐的价格为两枚灵石,现在无需支付,您离开人间九楼前会一起结算。”九楼男修微笑答道。

什么?两枚灵石?就泡一个澡?

李无郎嘴角抽了抽,刚刚说完这次自己请客,此时还真是……骑虎难下。

古三更笑着对李无郎道:“升个屁!咱们这都已经快泡的差不多了,现在升级也不划算,不升不升。”

“好的,二位贵客如有任何需求可以随时呼唤我。”九楼男修面色不变,微笑离去。

李无郎老脸一红,向隔壁池中的臭小子柳南流瞪了一眼,却意外发现柳南流那臭小子此时正惬意的半躺在池中,一位女修正在池畔为他揉肩……

李无郎眨了眨干涩的双眼,对一旁的老友古三更道:“老古啊,泡好了没,咱们接着往下转?”

古三更察觉到李无郎的情绪变化,觉得有些好笑,起身拍了拍李无郎的肩膀道:“老李,你跟个娃娃较什么劲啊,这小子跟刚刚那个小姑娘是一起的,既然办的起终身会员,自然跟我们玩得不一样。走走走,听说他们这儿按摩不错,咱俩去享受享受。”

自己是不应该较劲,可想到这臭小子是自己徒弟,这心里怎么就不太得劲儿呢?

李无郎甩了甩头,接过九楼男修递来的面巾擦了擦脸道:“走吧老古,咱俩按摩去!”

按摩区,李无郎与古三更与九楼男修仔细询问了片刻,最终决定选择一款中等价位的灵药按摩套餐,价格不便宜,两个人需要花费一颗灵石。

正当二人要跟随着九楼男修前去包厢时,一男一女两个熟悉的身影从李无郎的眼角出现。

“来两个最好的按摩套餐。”清脆的女声道。

“太……太贵了吧,来个普通的就行。”自家徒儿这个臭小子憨厚道。

“你就负责陪我来,都说了我请客,你就要一切都听我的!”清脆的女声再次响起。

“哦……好的。”

李无郎一阵牙酸,眼角再次抽了抽,加快了脚步。

……

灵药按摩结束后,身心愉悦的李无郎与古三更走上了五楼,打算吃些东西。

五楼有包间与大厅可供选择,李无郎与古三更不过两人,便选择了大厅一个靠窗的位置,可以欣赏楼外建宁城的风景。

五楼可供选择的各色菜品极多,点菜居然不是之前二人在酒楼二层食肆看到的容音纸菜单,而是一件布满了奇异阵纹的法器——幻境宝鉴。

向幻境宝鉴中注入天地元气后,幻境宝鉴之上便会出现一片尺余大小的水雾,水雾中便会出现一道道菜品的名字与实物影响,喜欢的菜品可以向左滑,便是点菜,不喜欢的菜品向右滑,便会自动切换到下一道菜。除此之外,还可以根据凉菜、热菜、主食、饮品等类别进行筛选……

李无郎与老友古三更觉得十分新奇有趣,玩了好一会儿,方才在喜欢的菜品中选好了最终要点的酒菜,然而,两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李无郎眼前。

“你喜欢吃什么?”清脆的女声问道。

“啊……我吃什么都行。”柳南流的声音传来。

“那就把你们这儿所有的好吃的都端上来尝尝吧。”清脆的女声道。

“二位贵客里面请,天字号包房速速迎接贵客!”一位九楼男修招呼道。

李无郎:“……”

……

六层主要是女修们的聚集地,售卖着一些胭脂水粉,各色法袍、首饰法器等物,李无郎本打算买两盒胭脂回去用来讨好媳妇,可看到那些胭脂水粉以灵石作为单位的标价,便不再在六层闲逛,拉着古三更直接上了七层。

七层全部都是表演区,有女修们云集的法袍秀、妆容秀、也有男修云集的小衣秀、更有众人都喜欢的电音热舞、以及传统青楼中常有的古典舞、戏场等等……

每个表演场都会根据座位距离舞台的远近以及舒适程度分为特等座、贵宾座以及一等座三种,其中特等座最贵,距离舞台也是最近,一等座则最便宜,位置亦相对靠后。

李无郎与古三更相视一笑,毫不犹豫的买了两张电音热舞贵宾座的门票。

贵宾座的位置非常靠前,李无郎二人幸运的买到了第二排最中央的位置,视野极佳,前面只有两个空荡荡的特等座椅。

正当表演将要开始时,两个熟悉的身影如同梦魇般又一次出现在了李无郎的面前,二人走到了李无郎身前的那两个特等座椅上坐了下来……

……

八层分为酒区与茶区,当李无郎与古三更坐在酒区的一处吧台,惬意的喝着小酒闲聊时,阴魂不散的身影再次出现,二人还开了坛及其珍贵的千年陈酿……

九层全部都是客房,李无郎与古三更没有上去,喝够了小酒,便直接去四楼会员区出口结了账。

在九楼玩的很好,价格也不便宜。

李无郎二人总共消费了三枚灵石并四颗苍玉珠。

柳南流与常绿荷自然也没有去九层。

于是,双方再一次相遇了。

常绿荷听闻一共消费了四十六枚灵石,便直接递给了全程陪同二人的九楼男修五十枚灵石,留下一句“多出来的四枚灵石是赏你的。”,便与柳南流再次进入了青灰色小轿,径直离开了九楼……

李无郎看着手中九楼找还的六颗苍玉珠,再看看早已远去的青灰色小轿,心中暗骂了自家徒儿几句,也不知这臭小子是走了哪门子的狗屎运……

“不对呀。”身旁的老友古三更忽然嘀咕了一句。

“怎么了?”李无郎疑惑问道。

“你觉不觉得,这九楼好像有些古怪?”

第三十二章 六层之上

人间的三掌柜何年竟敢在九楼的开张典礼上公然抢生意!

建宁城因这条消息再次沸腾起来,而人间与九楼也隐隐有了对峙之势。

九楼开张的当天傍晚,建宁城中疯狂传播的天下五大淫棍榜之外,一份天下六大淫棍榜便开始在建宁城中流传开来,位于榜首的,不再是袁齐,赫然是九楼的大掌柜,吴青。

这份四处散播的天下六大淫棍榜,自然是何年的主意,目的不过是阻止女修们传播淫棍榜而已,可令何年三人万万想不到的是,拥护吴青的女修们的力量,竟是如此之大……

昨日傍晚何年三人偷偷派人发出去的新版淫棍榜,今日便被愤怒的女修们收回了将近八成,还通过殴打与威胁发放新版淫棍榜的修士们,顺藤摸瓜的找到了新版淫棍榜背后的人间酒楼,愤怒的女修们将收上来的新版淫棍榜在人间酒楼大门前堆成了一座小山,尽数焚为了一片灰烬……

当然,女修们的报复不止如此。

不过短短五个时辰的功夫,一份新版的五大淫棍榜便流传在了建宁城中,势头极为凶猛。

在建宁城的一些店铺中,甚至是只要进店,就会收到一份免费赠送的新版五大淫棍榜。

当然,因为城中容音纸近日短缺,价格极贵,所以新版五大淫棍榜只是用普通纸张制成,上面各自绘制了五人的画像,出于对袁齐、何年与寒生三人得罪吴青公子的惩戒,不知是谁出的主意,新版五大淫棍榜上的三人的画像还被故意进行了丑化……

……

人间酒楼,萱草堂包厢内,寒生手中正攥着一份新版五大淫棍榜,哈哈大笑,满地打滚。

袁齐看着手中的新版五大淫棍榜上,头发稀疏油腻,眼睑浮肿,面部凹陷,鼻子歪斜的自己,肩膀颤抖,眼角抽动,怒道:“何兄!这就是你的好主意?我不但仍然位居淫棍榜榜首,居然还被画成了这幅鬼样子?”

何年看着手中新版五大淫棍榜上,同样颧骨突出,双目无神,眉毛凌乱,嘴歪牙斜的自己与寒生,无奈道:“没办法,这些女修们太双标,我们开了人间,就成了淫棍,吴青开了九楼,却仍旧是女修们眼中的男神……”

说道此处,何年甩了甩手中的新版五大淫棍榜,满意道:“虽然把吴青放到淫棍榜上来阻断淫棍榜的传播这一计划失败了,但是我这终极计划还是成功了呀!”

说罢,何年将一面镜子甩给了在地上打滚的寒生,“寒生,你说说看,这新版**榜上咱们三个的画像与咱们三个人有几分相像?”

寒生拿起镜子,先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何年与袁齐,嘴角抽搐道:“不过有两三分相像,但是,画像上的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嘎嘎嘎嘎嘎嘎嘎……”寒生忍不住再次笑出了鸭子叫。

何年听罢,满意的向袁齐说道:“所以啊,袁兄,咱们的计划成功了!单看你的长相,不会有人把你和新版五大淫棍榜上面的袁齐联系到一起,你的玑心妹妹就算在齐家的寿春城看到了这新版五大淫棍榜,单凭袁齐二字与这淫棍榜上的画像,也不会想到是你了!童山的妖修们也一样,绝不会由这淫棍榜联想到我与寒生就是当年扫荡童山的妖圣使臣与狗妖前辈。只要出了这建宁城,咱们还不是舒舒服服的四处游山玩水,你仍旧是天下十大美男之一的袁齐啊!”

袁齐一脸怀疑:“虽然你说的话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的,但我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放心吧袁兄,没什么不对劲的!”何年笑道:“咱们先计划计划人间如何能做的更大。”

寒生的眼睛亮了起来,连忙起身在椅子上坐直,赚钱可是他最喜欢的事儿了。

“咱们人间最近几日办会员卡的情况如何?”何年问向寒生道。

寒生从白玉指骨中取出一个小本,“这些天在咱们人间办会员的人数比刚开张时略有下降,建宁城内的新会员少了许多,不过看了咱们的第二期《十色》后,特意从其他地方赶来办卡的倒是有不少人,不过充值金额一般也只是十枚灵石。”

“最初的热度与新鲜感消失后,确实会如此。”何年沉吟道:“所以我们必须继续保持热度,同时利用手中会员们储值的灵石继续开设分店了,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创建我们自己的品牌。”

袁齐点头道:“开分店好说,不过你说的创建我们自己的品牌是什么意思?”

“我们人间之所以火爆,是因为这种完全新奇的酒楼独具特色的服务方式,以及会员预约制这种全新的营销方式,再加上同样新奇的《十色》进行渲染,初期来办理会员的人确实极多,但其实无论是电音舞蹈,还是人间的服务特色,其实都是可以模仿的。而若是创建了我们自己的品牌形象,便是要与未来其他同类的酒楼做出区别,让人们想到酒楼,第一时间脑子里出现的就是人间。”何年解释道。

袁齐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先要让人间酒楼之名传遍元天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再让所有提到人间酒楼的人都会心中认可与赞美,每当想要宴请朋友一同享乐时,都会首先想到人间酒楼,这样的话,就算元天大陆出现了无数咱们人间酒楼的竞争者,也会不攻自破?”

“没错!简单来说,创建咱们人间的品牌形象,首先要提升人间酒楼的知名度,继而拥有足够的美誉度与忠诚度,最终就会实现人间酒楼更大的竞争力。”何年有些吃惊于袁齐的理解能力,笑着赞道。

“你们两个就别说这些虚的了,听得我脑仁疼,直接告诉我需要我做点什么吧。”寒生揉着脑袋无奈道。

“提升知名度,可以从几个方面来。”何年微微一笑:“省钱的,就是人间与九楼不断进行的激烈竞争,引发热议与话题,通过众人的悠悠之口,让人间与九楼的名字传的更远。”

“那费钱的呢?”寒生紧张问道。

“聘请我们的品牌代言人,同时做一些大型赞助。”何年道。

“你说的品牌代言人,是指吴青与石弘、谢煌、常江海、吴缘这五人之于九楼起到的作用吗?”袁齐沉思道。

“没错。”何年点头赞道,“因为吴青个人魅力的缘故,再加上九楼开张典礼时的天下十大美男之五同台表演,九楼吸引了比我们人间更多也更有钱的女修们办理了会员,更是在整个元天大陆提升了九楼的知名度,所以我们也需要拥有自己的品牌代言人,当然,袁兄你是没可能了……”虽然袁兄你也算是天下十大美男之一,可谁让你还是天下第一淫棍呢?何年不厚道的笑了笑。

“这个代言人也不需要花钱呀,你们想要谁,我直接变一个不就得了嘛!”寒生嘿嘿贱笑道。

袁齐翻了个白眼,“你变了代言人虽然简单,可若是被人家本人揭穿,怕是我们人间的名誉度就要一落千丈了吧……”

“所以……咱们得找个合适的代言人。”何年忽然道,“对了,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天下十大美女之类的排行榜,我们可以从上面找找看。”

“十大美女我倒是没听过,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个漂亮姑娘,或许愿意过来帮忙。”寒生有些不好意思道。

“哦?她叫什么名字?”何年好奇问道。

“白琛琛。”寒生小声道。

“白琛琛?”袁齐有些惊讶,“那不是妖族东皇夫诸的独女吗?”

寒生立即不住的点头道:“白琛琛为人很仗义,我刚下山时遇到过一次危险,就是她帮了我,我当时很感谢她,打算送两件宝贝给她,可她说什么都不要,还跟我说以后需要帮忙可以传信给她。”

见袁齐与何年二人一脸怀疑,寒生大声道:“总之她确实长得很好看!”

“白琛琛确实在妖族中影响力极大,据说为人直爽善良,又生的好看,不光是妖修,许多修士也都倾慕于她,若是她来做代言人,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袁齐沉吟道。

“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见寒生一脸傻笑的连连点头,何年继续道:“人间与九楼的竞争会是一个长期与持续的过程,诸如相互之间人才的争夺、相互抹黑与洗白、宣传的对立等等慢慢来便可,想要宣传我们人间的品牌形象,获得更多的品牌曝光,我们还需要赞助几件大事。”

“大事?难道你是说……”袁齐有些惊讶的与何年对视。

随即二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

九楼八层,名为春风阁的包厢内,吴青与谢煌正对坐饮茶。

“谢公子今日转了一圈,觉得我这九楼如何?”吴青微笑问道。

“我虽不好享受,但也不得不赞一声这九楼服务周到,吴公子更是阵法高妙。”谢煌雍容笑道。

“能在建宁城顺利把九楼建起来,又稳稳压了袁齐的人间一头,还是得感谢谢老太君与谢公子的鼎立支持,他日谢老太君若是方便,谢公子不妨请老太君同来九楼,也好让老太君在楼中解解闷,若老太君肯赏光前来,我必停业一日,整座九楼只为老太君服务。”吴青微笑道。

好个吴青,自己前来九楼捧场还不知足,竟然还想让外婆来帮忙捧场?

谢煌收起雍容的微笑,直视吴青道:“请我外婆前来并不是难事,不过在此之前,吴青公子可否为在下解惑?”

“谢公子但说无妨。”吴青微笑道。

“从四楼会员区开始,你我二人一层层转上去,一路去到了九层参观,如今你我二人又在这八层饮茶,可为何在我的感知中,我们仿佛只是在吴青公子高妙的阵法里兜兜转转,最高不过是到了六层。”谢煌露出玩味的笑,“敢问吴青公子,六层之上,到底有什么呢?”

第三十三章 秘制香草卤肉

何年三人刚刚商定好接下来人间的赞助计划与一些营销的细节,袁齐便接到了一封飞剑传书,打开书信的袁齐眉头微皱,并未与何年二人多说什么,只是与二人简单说了句自己有些事要处理,便匆匆离开了人间。

何年近日赚的盆满钵满,心情极佳,见袁齐有事,看情形明显自己与寒生二人又帮不上什么忙,于是何年安排好人间众人的工作后,便与寒生相约出去逛逛,买些助益修行的丹药服用。

根据袁齐与寒生的建议,自己与其他四品重楼境以下的修行者不同,直接吸收灵石的话,不知要吸收多少才能顺利晋入三品鹊桥境,还不如服用同等价值的丹药,不仅能够从多方面提升身体的潜力与资质,对修行的助力也会更多。

近日《十色》早已走上正轨,每月都能带来一笔丰厚的收入,人间的经营也渐入佳境,何年一直紧张的心暂时松懈下来,终于开始考虑起日后在元天大陆四处游历一事,可说到游历,何年就不得先不考虑自己的修行一事。

虽说自己修行的《浩元经》已被袁齐证实是收藏界的帝王,功法中的废柴,但何年的心态还是十分积极的,尤其是前段时间被吴青揍过后,听他称赞自己抗揍耐打,何年更是喜不自胜。

江湖行走,最重要的是什么?

讲义气?

战力强?

在何年看来,保命才是王道。

瓷器永远不必与瓦罐硬抗。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保得性命,大手一挥,撒撒灵石,什么仇报不了?什么怨化不掉?

因此,对何年而言,抗揍与跑得快在行走江湖时实在是必不可少。

袁家的剑,齐家的丹,吴家的阵,常家的器。

想要买最好的丹药来提升修为,还是得去齐家开的丹馨阁。

因着袁家与齐家二十年前发生的旧事,齐家与袁家早已断绝了生意上的往来,袁家所辖的建宁城中根本找不到一家卖齐家丹药的商家。

在过去的二十年间,不是没有心思活络的修行者想着大赚一把,把齐家的丹药偷偷带到建宁城中售卖,趁机赚上一笔中间的差价,可这样的小店往往开不到三天,就会在建宁城中消失,有的时候,甚至连店主都再也没人在建宁城中见到过……

后来亦有一些修行者想着富贵险中求,打着自制丹药的幌子,偷偷高价卖着齐家的丹药,这回小店倒是一直长久的开了下去,可高出一倍的价格、时而出现的假货却依然令众人望而却步……

由于袁家辖境与禅宗所辖之地相邻,二者相距最远之处的距离不过四千里左右,因此许多修行者购买丹药时便干脆自己走去禅宗所辖之地,找一齐家所开的丹馨阁了事。

何年与寒生并不需要走着去禅宗所辖之地购买齐家的丹药,因为他们有的是灵石。

吴家的传送阵极快,不过半刻钟时间,何年与寒生便出现在了齐家丹穴山下的寿春城中。

元天大陆最大的丹馨阁便是寿春城中的总店。

刚刚走出传送阵,何年与寒生便闻到了一股独属于寿春城的味道——淡淡的丹香。

同样是聚集了两百多万修行者的大城,因为寿春城与妖族所在的英吾洲隔海相望,最近距离还不到一千里,因此相比于建宁城中只占了一成的妖修,寿春城中的妖修竟足足占了六成,比修士还要多上两成,城中异常宽大的街道在许多六品金丹境以下,尚未化形的妖修们的衬托下,仍旧显得有些狭窄。

这也是继童山秘境以来,何年第二次看到如此多的妖修,更令何年惊奇的是,他竟然见到了一位植物妖修!

一个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卤肉摊前,一位身形与何年相似,尚未化形的香草妖修正用自己的一条绿油油的枝条手臂翻动着身前巨型锅中的卤肉,估计是香气扑鼻的卤肉已经煮的差不多了,香草妖修抖了抖身体,面色微微发白,一片翠绿的嫩叶从身上落下,飘入锅中,伴随着咕嘟咕嘟的诱人声音,嫩绿的香草叶在锅中上下沉浮,香草妖修伸出另一条手臂隔空撕取了一小块卤肉放入口中,眯眼咀嚼了片刻,露出十分享受的表情,粗声喊道:“出锅了,出锅了,新鲜的秘制香草卤肉出锅了!仅此一锅,售完即止。”

附近的修士与妖修们立刻围了上来。

何年与寒生站的比较靠前,递给香草妖修了一颗苍玉珠,买了两个香喷喷的肘子,一人一个拿在手中直接啃了起来。

“这也太好吃了吧!比之何兄你的手艺竟然都不相上下!”不过两三口,寒生手中的肘子便只剩下了一根骨头,舔了舔泛着油光的嘴角,寒生摇头晃脑道。

何年一脸享受的眯起眼睛,将口中的肘子咽下道:“这卤肘子中有一种特殊的香气,我猜应该是刚刚的香草妖修从身上抖下来的那片绿色嫩叶的味道。”

“那咱们能不能也买些绿色嫩叶带回去,用来做卤灵兽吃呀!”寒生眼中露出馋意。

“不卖。”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寒生与何年耳边响起。

何年循声望去,一位黑衣青年正站在二人面前,手中也拿着一个用宽大蕉叶包好的卤肘子。

“那香草小妖每日只能生出一片嫩叶,若是被你们强行买去几叶,他必会受伤,到时候老夫每天吃不到他做的秘制香草卤肉,难道要用你们两个打牙祭吗?”黑衣青年眉头紧皱,声音冰冷的对二人说道。

“你谁呀?卖不卖绿色嫩叶,得让我们去问过那香草妖修吧,你有什么资格说不卖?再说了,我们有的是灵石,我一会儿一把灵石砸下去,你可以看看那香草妖修卖是不卖!”感受到黑衣青年不过是个四品重楼境修士,寒生翻了个白眼,不服气道。

“灵石多,难道就可以不顾别人的感受了吗?老夫还没听过这样的道理。”黑衣青年眉头皱的更紧。

“你这人废话怎么这么多啊?”寒生不耐道:“一个四品重楼境修士,也敢在大爷面前一口一个老夫的乱叫?别逼大爷揍你啊!”

“不服气?”自称老夫的黑衣青年气势一变,一股强大的威压向着寒生与何年袭来。

何年脸色一白,瞬间感到整个身体仿佛失去了控制,竟然连呼吸都无法做到。

寒生更是连骨头都在打颤。

“不买了,不买了,不买了!”寒生咬牙哀嚎道,“老前辈,我们错了!”

“你们的样貌与气息我已记住,不要动别的心思。”黑衣青年向着还在忙碌的香草妖修处抬了抬下巴,“哪天买不到秘制香草卤肉,我便会去找你们。”

感受到身上的压力消失,何年连忙道:“放心吧老前辈,之前说要买那绿色嫩叶,是我们不知道这样会使香草妖修受伤,以后想吃秘制香草卤肉,我们便如同老前辈一般,直接来香草妖修的摊位前排队购买,断不会再生出非分之想。”

“口蜜腹剑。”黑衣青年仿佛看出了何年的刻意讨好,冷冷瞥了二人一眼,便带着手中的卤肘子消失在了原地。

何年与寒生面面相觑。

“我刚刚看他明明是个四品重楼境修士,可他放出威压时,恐怕至少也要在七品元息境以上!”寒生心有余悸道。

“老前辈修为通天,说的话又句句在理,你我以后也切不可仗着自己的灵石多,修为高来肆意做事了。”何年一脸沉思,感慨道。

“嗯,是啊。”看着何年沉重的表情,寒生连忙一脸赞同的附和道。

“孺子可教。”一个淡淡的声音再次在二人身前响起,自称老夫的黑衣青年重新现出身形,拎着手中的卤肘子,悠悠然向着寒生何年来时的方向慢慢走去。

何年刚才并未感受到黑衣青年隐匿了身形,只不过是为了谨慎起见,方才一脸感慨的试探了一句,想不到那奇怪的黑衣青年竟真的隐匿在旁观察二人的态度。

悄悄松了一口气,二人不敢停留,寒生更是不敢再胡乱言语,二人连忙向着丹馨阁总店的方向快步走去。

寿春城中开店的妖修极多。

一家成衣铺中,一位章鱼妖修八只手臂分别拿着剪刀、针线、软尺、布匹,飞速的摆动着,一件件各式衣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快速缝制出来……

一家名为枫林的客栈门口,一位漂亮的白狐妖修正慵懒的靠在门口的躺椅上,素手轻轻的摇着手中纸扇,带出阵阵香风,五条柔软灵动的狐尾在身后懒懒的甩动……

……

不知不觉,何年与寒生便走到了整个寿春城中,丹香味最为浓郁之地——丹馨阁总店门前。

丹馨阁总店占地面积极大,比之人间酒楼大了近两倍有余,整座丹馨阁共有四层,楼中雕梁画栋,宛如桂殿兰宫。

刚一进门,就有一位身着棕红色长衫的女修向着二位走来,微笑道:“欢迎二位客官光临,请问二位客官想买些什么丹药?”

棕红色的长衫之后,一条银色的狐尾正缓缓摆动。

这店员竟也是一位妖修。

何年笑道:“劳烦姑娘推荐些适合我的丹药。”

女修被何年的话逗得笑出了声,身后的狐尾俏皮的摇了几下,声音清脆的问道:“敢问客官当前在什么境界,银安好为公子推荐适合的丹药。”

“二品筑基境。”何年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丹药分为九转,一到三转为灵丹,四到六转为仙丹,七到九转则为神丹。由于九转神丹极为珍贵,我们其他只有三层的丹馨阁分店中并无售卖,只有咱们丹馨阁总店才有九转神丹售卖,因此这座丹馨阁总店分为四层,一层所售皆为品秩最低的一到三转灵丹,二层所售则为相对较贵的四到六转仙丹,三层所售则为相对稀少的七转与八转神丹,四层则是售卖整个元天大陆也不多见的九转神丹。”名为银安的狐妖女修微笑着向二人介绍道。

“依公子当前的二层筑基境界,只需要花上两三枚灵石,买上几瓶咱们一层的灵丹,例如这五颗苍玉珠一瓶的二转培元丹,与稍微贵些,八颗苍玉珠一瓶的三转养魂丹,各自买上两瓶,慢慢服用炼化,相信公子很快便能晋入三品鹊桥境了。”银安微笑道。

何年拿起一瓶三转养魂丹,递给银安一枚灵石,一面说着不用找了,一面将养魂丹的瓷瓶瓶塞打开,将整瓶养魂丹一股脑的倒进了口中。

浓郁的药香在何年的口中炸开,一股暖流包裹着何年的神魂,不断地进行着滋养。可对于整日以灵兽果腹,灵果作为零食的何年来说,药劲还是太小了。

何年砸了咂嘴,挠了挠头,对面前目瞪口呆的银安微笑道:“要不咱们先去楼上转转?”

第三十四章 先来一百瓶

一个二品筑基境小修士,服用了一整瓶共计十颗三转养魂丹,竟然没有神魂震荡,难以消受,反而做出了一副差点意思的表情?

到底是自家丹药过期了,还是面前这位俊朗的修士根本不是二品筑基境?

银安强行压下惊愕复杂的表情,狐尾略有些僵硬,带着何年与寒生二人上了二楼。

相比于售卖灵丹的一楼,售卖仙丹的二楼装修的更为奢华大气,每一种仙丹都有一个专门的柜台,以及一位齐家修士负责讲解丹药的效果与禁忌。

银安带着何年寒生走到了一个柜台前停下,微笑着介绍道:“一般只有到了三品鹊桥境巅峰或步入四品重楼境的修行者方才可以服用仙丹,公子虽然是二品筑基境,但天资极高,不妨试试这四转灵蕴丹,这是四转仙丹中最为适合蕴养丹田气府的一款,一瓶需要五枚灵石……”

“胡闹!”负责四转灵蕴丹柜台的齐家修士怒斥银安道:“银安,你在我齐家丹馨阁已有五十余载,难道不知道规矩吗?一个二品筑基境修士,你竟敢推荐他服用四转仙丹?你想害他爆体而亡吗?”齐家修士是一位中年模样的留须男子,此时正一脸不悦的看着银安。

“不……不是的。”银安面色涨红,连忙慌乱的解释道:“这位公子刚刚在一楼一口气吞服了一整瓶三转养魂丹,而且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

“没错,我确实是吃了一瓶三转养魂丹,觉得差些意思,才让银安带我上楼看看仙丹的,不妨让我先买一瓶四转灵蕴丹尝试一下。”何年也向着中年修士解释道。

中年修士黑着脸,严肃道:“我不信,况且仙丹与灵丹根本没有可比性,我不能看着你因为胡乱吃仙丹而导致爆体毙命,所以不会卖给你的,你去一楼吧。”

在丹馨阁二楼四处溜达的寒生听闻何年这边的动静,连忙挤了过来,扔给中年修士五枚灵石道:“给我来瓶四转灵蕴丹。”

见寒生早已步入四品重楼境,中年修士便收起灵石,递过了一瓶丹药。

“宁叔,他们是一起的……”银安小声道。

话音未落,何年早已接过寒生手中的四转灵蕴丹,向口中扔了一颗。

一股极为浓郁的天地元气在身体中炸开,何年连忙盘膝而坐,运转起浩元经来。

丹馨阁中的天地元气夹杂着各种浓郁的丹香精华,形成了一个元气旋涡,向着何年滚滚而来。

两个月以来,虽然何年一直都处于二品筑基境,但随着每日不断地吃着洵山灵兽司内的灵兽,何年丹田内的精元早已从一条大河快速化作了滚滚长江,精元长江又慢慢变宽,最终化为了精元之海。

可自从体内的精元化为一片大海后,便再无动静,无论何年吃掉多少灵兽灵果,丹田内的精元海却始终风平浪静,毫无变化。

在服用了一粒四转灵蕴丹后,体内浓郁的天地元气在浩元经的运转下化作了无数精元,凶猛冲击着丹田内宽广无垠的精元海面。

这一次,精元之海终于起了涟漪。

何年心中大喜,看来,服用这四转灵蕴丹竟是他破境的契机!

更多夹杂着丹香精华的天地元气向着何年涌来,丹馨阁二楼中的修士们早已被惊动,许多齐家修士掏出了各自的法宝,正犹豫着要不要处理何年。

寒生护在何年身旁,五品从火境的气息全部迸发出来,并未多言,只是警惕的看着四周。

一个身材魁梧的高大青年从楼上走了下来,望向站在四转灵蕴丹柜台旁的中年修士,问道:“宁叔?”

中年男子连忙向魁梧青年拱了拱手,涩声道:“少主,这小子服了一枚四转灵蕴丹,看样子是要破境了,只是想不到动静这样大,竟把我们阁中的丹香精华也……”

魁梧青年随意的摆了摆手,“一点丹香精华而已,能在我丹馨阁中服丹寻到破境契机,这也是他的运气,丹香精华便送给他吧。”

听闻魁梧青年的话,二楼中的齐家修士纷纷拱手行礼,收起了手上的各色法宝。

寒生也暗中松了口气,但仍是警惕的注意着四周,尤其是那位貌似是齐家少主的魁梧青年,其深不可测的修为更是让寒生生出了几分警惕。

感受到二楼的动静,丹馨阁中越来越多的修行者聚集了过来,都打算看看热闹,

看着警惕的寒生,魁梧青年笑道:“不必防我。”

说罢,魁梧青年对着人群中的齐家修士道:“难得有人在咱们丹馨阁中破境,你们也帮忙看着点,别让人钻了空子。”

齐家修士们纷纷点头,在人群中有规律的分散开来,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谢了。”看到魁梧青年吩咐众人为何年护法,仍是警惕的寒生冲魁梧青年点了点头道。

吸收着四周带着丹香精华的天地元气,何年开始一颗接一颗,不断的向口中送入四转灵蕴丹,在带着丹香精华的精元瀑布的冲击下,精元海面的涟漪越来越大,在服用了第九颗丹药后,海面终于起了波澜。

浩浩汤汤,波澜壮阔。

一座金色的巨桥于精元海中缓缓升起。

精元海中,鹊桥终筑。

何年缓缓睁开双眼。

“这就破境了?”

“声势这么大,结果只是一个二品筑基境破入了三品鹊桥境?”

“齐家少主也在,这是在做广告吗?”

“额……都这么假了,肯定是个广告……”

身边传来围观众人的议论声。

“兄弟,太好了!你终于破境了!”见何年破境成功,寒生收起警惕,开心道。

何年冲寒生感激的笑了笑,兄弟之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破境过程中,何年虽然闭着眼,却也清楚的听到了周边发生的一切。

何年对着魁梧青年拱手道:“多谢齐公子刚刚帮忙护道。”

魁梧青年摆了摆手,“本就有你朋友在,我们齐家的护道不过是桩锦上添花的小事。”

感受着丹馨阁内淡了许多的丹香精华,何年不好意思道:“在刚刚破境之时,我吸收了许多阁中的丹香精华,感谢齐公子没有阻止我破境,这些丹香精华便请齐公子折个价,何年必将灵石奉上。”

魁梧青年笑着摆了摆手道:“不必客气,能在丹馨阁中找到破境契机,这丹香精华便是属于你的机缘,说来也巧,我当年破入三品鹊桥境的时候也是在这丹馨阁中,不过是在四层罢了。”

听闻魁梧青年的话,何年也觉得十分机缘巧合,便好奇问道:“竟然这么巧!齐公子是何时破入鹊桥境的?”

“额…七岁吧。”魁梧青年思考了一会儿,如实答道。

“……”何年不再言语,只是微笑。

“我是齐渊,不知公子是否方便告知……修行的是何种功法?为何以二品筑基境便能服下近一瓶四转灵蕴丹?”忍了半天,魁梧青年齐家少主齐渊终于忍不住将心底的问题以心声涟漪的方式向何年问了出来。

晋入三品鹊桥境后,何年的神魂强大了不止十倍,此时竟也能用出心声涟漪,向齐渊如实答道:“齐公子有所不知,我是误练了上古功法《浩元经》,因此修行进展才如此缓慢,而同等境界下,我修行所需的丹药品阶也更高些。”

“原来如此。”齐渊有些同情的看向何年,二十多岁的年纪,却依靠着四转灵蕴丹才勉强晋入了三品鹊桥境,还真是不容易啊。

不过,《浩元经》也能修行到三品鹊桥境吗?

“既然能够如此机缘巧合的在丹馨阁中破境,今日你在丹馨阁所购丹药可以全部打八折。”齐渊目露同情,向着何年微笑点了点头,随即离开了丹馨阁。

齐渊并未看到,自己说出此话后,身后同样有两双同情的眼睛在看着他。

“多谢齐公子!”何年冲着齐渊早已消失不见的身影笑眯眯道,随即转身看向身前仍然一脸困惑的中年修士,试探性高声问道:“齐少主说我今日在丹馨阁中购买丹药可以全部打八折,是真的吧?”

一个三品鹊桥境小修士手里能有多少钱?又能买多少丹药?

至于还耍这种大庭广众下确认一遍的小心思吗?

中年修士心中不喜,沉声道:“少主所言一诺千金,自然是真的。”

见面前的两人眼睛一亮,中年修士心中隐隐有一阵不好的预感传来。

何年将瓶中最后一颗四转灵蕴丹如花生豆般扔进了口中,浓郁的天地元气涌入丹田,不断的滋养着精元海中的金色巨桥,巨桥渐渐便的坚实了一些。

何年便大手一挥,朗声道:“这个四转灵蕴丹先来它一百瓶!”

“买一百瓶四转灵蕴丹?这人疯了吧?”

“果然是个做广告的!”

“可齐家的丹堪称天下第一,丹馨阁还用的着做广告吗?”

“是不是最近四转灵蕴丹卖的不好,所以丹馨阁才找人做了这个广告?”

“嗨,原来是广告啊,真没意思!”

“溜了溜了。”

人群中传来一阵嘘声,所有人都认定了何年是丹馨阁安排来为四转灵蕴丹做广告的,于是众人深感无趣,纷纷散去。

“丹馨阁储备不够,没办法立刻给你一百瓶四转灵蕴丹,我需要派人去丹穴山取。”中年修士黑着脸道。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何年贱笑道。

寒生拉着何年,在他早已转熟的丹馨阁二楼又为何年挑选了标价二十枚灵石一瓶的五转雷魂丹,何年大手一挥,来十瓶。

寒生又向何年推荐了六十枚灵石一瓶的极品仙丹——六转龙髓丹。

据寒生所言,这六转龙髓丹也许在何年破入四品重楼境时会有大帮助。

何年大手一挥,来五瓶,刚好凑个整。

跟随在二人身边的银安早已满脸惊喜,头脑发晕,心脏砰砰乱跳。

不管少主给他们打了几折,可属于自己的分成始终是百中取五,这两人既然已买了价值一千灵石的仙丹,那么自己一会儿便能在阁中支取五十枚灵石的巨款!

半个时辰后,中年修士黑着脸将丹穴山送来的一百瓶四转灵蕴丹并十瓶五转雷魂丹与五瓶六转龙髓丹一并交给了何年,沉声道:“数好了,就给我八百灵石。”

“丹馨阁的信誉自是不必怀疑。”何年笑眯眯的直接将柜台上的一百一十五瓶仙丹收入白玉扳指中,又从扳指中取出了一大堆灵石,入同一小座小山般,堆在了中年修士面前的柜台上,随即也不等中年修士数清灵石,便拉着寒生消失在了丹馨阁中。

片刻后,中年修士收起灵石,看着藏于灵石中上书“为感谢丹馨阁中的珍贵丹香精华助我破境,特此以二百灵石作为谢礼,聊表心意。”的小纸条,摇头惊讶的笑道:“这小子……”

寿春城中的大街上,寒生与何年正随意闲逛着。

“不是答应了打八折吗?为什么要给他一千灵石?”对灵石极为敏感的寒生一眼便看出了何年堆在柜台上的灵石是一千枚,此时二人已出了丹馨阁,寒生忍不住好奇问道。

“我且问你。”何年微笑道:“若是在那齐家少主答应给我们打八折后,我们什么都不买,那中年修士会如何?”

寒生挠了挠头:“不如何吧。”

“没错。”何年笑道:“那中年修士只会觉得我们是两个得到了好运却留不住福的小小可怜虫,再平凡不过的小修士,此事的后续他自然不会再向那齐家少主禀报。”

“我再问你,若是我们还是买了这么多瓶丹药,当真给了中年修士八百灵石,占了丹馨阁二百灵石的便宜,又会怎样?”何年道。

寒生再次挠了挠头,疑惑道:“一定会告诉齐渊,但齐渊也不会把咱们怎样吧?”

“那齐渊确实不会对我们怎样,只不过会看轻我们罢了。”何年微笑道:“所以一定要先让中年修士以为我们打算狠狠占丹馨阁一笔便宜,心中生出不满,再将所有丹药全部原价买下,分文折扣不取,这样巨大的落差才会让中年修士心中生出好感。我记得那齐渊管中年修士叫做宁叔,有了这位宁叔的传话,齐渊便与我们产生了一丝香火情,而有了这一丝的开始,我们人间酒楼日后的生意就有了更多的机会。”

寒生目瞪口呆,伸出拇指道:“何兄,你这做生意的头脑也太厉害了吧!不过你记忆力好像不怎么样,你最开始破境吃的那瓶四转灵蕴丹是我花费五枚灵石买的,既然它帮你破了境,加上喜钱凑个整,你还我十枚灵石就行了……”

看着寒生四指摊平,伸向自己的手,抛媚眼给瞎子看的何年忍不住飞出一脚……

第三十五章 借刀杀人

且说何年与寒生正在寿春城的街上打闹,忽然看见了一袭大红色长衫的身影划过二人眼前,消失在一条巷内。

那身影,竟与袁齐有些相像。

何年与寒生对视了一眼。

能如此蹊跷的以袁齐的身影出现在二人面前,想来是从建宁城时便开始跟着自己二人了,想到上午袁齐收到飞剑传书后面色凝重,匆匆离去的模样,何年猜测眼前这个陷阱与之有关的可能性极大,虽不能帮上袁齐什么大忙,一个小尾巴至少还是可以帮袁齐处理的。

何年以心声涟漪叮嘱寒生小心行事,切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后,二人便悄悄跟了上去。

大红色长衫速度忽快忽慢,带着身后的何年与寒生二人在寿春城的小巷中越走越远。

寿春城虽同样是齐家辖境内最大的城池,可却与袁家的建宁城不同,并无城门,更无城墙。

因城中妖修众多,因此寿春城的建筑更是大大小小,高低飘忽不定。

看着身旁越来越稀疏的建筑,何年猜测,三人应当是已经出城了。

大红色长衫消失在了城外的一片密林之中。

何年与寒生再次对视了一眼,在林外停了下来。

“朋友,辛苦把我们引到这里,应该不是一心只想杀我们吧,此处人烟稀少,有什么话,不妨林外直说?”何年高声道。

林中一片静默。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大红色长衫从林中走出,竟是一位女子。

“从现在开始,离开袁家少主,再不踏入建宁城半步,我便放过你二人。”红衫女子冷声道。

“是个狐妖!”寒生以心声涟漪对何年说道,“虽然已经化形,但在我感知中,她不过是个金丹初期的妖修,狐妖战力本就极弱,她现在身上气息不稳,似是受了伤,林中暂时感受不到还有其他修行者的气息,若只有她一个,我应该可以解决。”

“先套套她的话,上来就让我们离开袁齐,定是有原因的,真打起来了,尽量留活口。”何年以心声涟漪道。

“你是哪根葱啊!凭什么听你的?老子在建宁城的亿万家产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吗?”寒生翻了个白眼,不屑道。

“好。”一阵银光闪过,红衫女子抽出腰间软剑,袭向何年心口。

明明是寒生在挑衅您,为何先来杀我?

何年心中叫苦不迭,运转浩元经全力向右侧扭身闪避,但仍是被划破了左臂,鲜血直流。

见红衫女子一言不合便突然发难,向实力最低的何年动了手,寒生暴怒,猛然跳起,出拳砸向红衫女子。

红衫女子身形灵巧,转身躲过后,挥剑抹向寒生脖颈。

寒生拳势一变,向下砸向女子软剑,可女子早有防备,身体后倾,一脚撩向寒生下阴。

寒生伸出左臂格挡,却瞬间感到手臂一痛,红色的鲜血涌出。

那红衫女子的鞋竟是一件灵器,鞋底暗藏无数长达一寸的细密钢刺,连寒生身为神兽极其坚硬的皮肤竟也能轻松刺透。

寒生与红衫女子的交手不过发生在一瞬,彼时何年刚刚用天地元气止住了左臂流淌不断的鲜血,便看到寒生的左臂血肉模糊,而红衣女子则再次提剑向自己杀来。

何年连忙从白玉扳指中拿出袁齐之前送自己的一把青色长剑,双手紧握,横剑在前,抵挡红衫女子的进攻。

一声金石之音响起,伴随着双臂传来的骨骼碎裂之声,何年胸口一阵闷痛,气血上下翻涌,吐出一大口鲜血,连人带剑飞了出去,直到摔落在地,方才感到浑身上下传来疼痛。

这是何年第一次直面修行者之间真正的战斗,也是何年第一次感受到属于修行者的杀意。

相比今日,金丹境的吴青殴打自己那日,简直如同小孩子的游戏一般。

金丹境的力量,竟如此强大,果然不是自己这个小小鹊桥境修士抵挡的住的。

摔在地上的何年感觉双手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重若千钧,无法动弹,低头一看,才发现双手已经弯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

何年转头用肩膀擦了擦满脸的血沫子,费力的坐起,从白玉扳指中取出了一瓶四转灵蕴丹,夹在双膝之间,颤抖着往嘴里送了一颗,缓缓运转起浩元经来。

此时,寒生已再次与红衫女子战在一起。

见何年被红衫女子重伤,此女招招狠辣,毫不留情,寒生终于不再留手,从白玉指骨中取出八件法宝,一件神火琉璃罩甩向何年,在何年周身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七彩琉璃色防护罩,散发着几缕幽暗的火光。

另外七件则皆为攻伐法宝,在寒生的操纵下向着红衫女子发动起源源不断地攻击。

原来法宝多,也可以砸死人。

何年安坐在神火琉璃罩内,惊讶的看着疲于应付的红衫女子,与满腔怒火,丝毫不显疲态的寒生,觉得自己以后也应当多多收藏些法宝,至少不会向今天这般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不是?

不过半个时辰,红衫女子便支撑不住,软剑慢了一分,被寒生用一条乌金长鞭抽在了背部,这乌金长鞭是一件极为阴险的顶级灵器,抽在身上皮肤不会破损丝毫,可内里血肉却被击为一滩烂泥,极为痛苦,纵是如红衫女子这样的金丹境妖修,也仍是面色苍白,闷哼一声,挥剑反身斩向乌金长鞭。

在红衫女子气息不稳的一刹那间,寒生的乌金长鞭反牢牢捆住了软剑,三山拜月印从天而降,重重压向红衫女子,鬼手飞刀等五件法宝从红衫女子身侧五个方向包围而来,直取红衫女子五大要害。

不出意外,红衫女子马上便要魂归离恨天。

女子的帮手仍然没有出现。

何年忽然生出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快住手!不能杀她!”何年以心声涟漪向寒生喊道:“趁现在我们快走!”

寒生不解,但仍是用三山拜月印将红衫女子镇压的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倒地,方才收了法宝,带着何年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二人在寿春城中找了条安全的隐蔽小巷,换下血衣,包扎好伤口,未再做过多停留,直接乘坐吴家传送阵回到了建宁城。

直到进入自家人间酒楼的萱草堂包厢,也再未有人追杀二人。

“现在可以说说,为什么不让我干掉那个娘们了吧?”寒生举着受伤的手臂,不满的抗议道。

“刚才不说,不是为了卖关子,而是为了验证我的猜测。”何年笑道:“你不觉得今天这场暗杀很奇怪吗?”

“何兄,那娘们心狠手辣,招招致命,你这两条胳膊骨头都碎透了,要是没有兄弟我,你铁定死在那儿了,兄弟我都差点被那娘们的一脚踢废了,这暗杀哪里奇怪了?”寒生翻了个白眼。

“我且问你,以你的身手,若是早有防备,杀她轻不轻松?”何年问道。

“狐妖战力极差,一般都要往下降一个小境界,那娘们虽是六品金丹境初期的修为,可我已经处于五品从火境巅峰,再加之她有伤在身,要不是最初打算留活口,我才手下留情,她早就交出小命了。”寒生得意道。

“在这建宁城中,你我从不曾遮掩过自己的境界,若是真有人杀我们,难道就只派一个六品金丹境狐妖来送死吗?”何年继续说道,“况且,就算想杀我们的人低估了我们的实力,只派了那狐妖一人,可在暗杀失败后,我们一路返回建宁城,竟再未遭受到任何刺杀,这也太不合理了吧?”

“如果是我来组织这次暗杀的话,至少也要准备三轮暗杀加一个暗子。”何年沉吟道,“以红衫女子为首的引诱与围杀,寿春城中我们逃走后的追杀,吴家传送阵旁,出其不意的真正杀招,以及这人间酒楼中,在我们彻底放下心防后,暗子的最后一次刺杀。如此也只能保证八成的成功率罢了,毕竟天意难测,事事皆有意外。”

“你的意思是,那娘们背后的人并不想真的杀掉我们?”寒生疑惑道:“可她出招狠辣,是真的对我们下了杀手的啊。”

“没错。”何年点头道,“所以,那个红衫女子可能只是一枚被蒙在鼓中的棋子,不了解我们的真正实力,却想要铲除我们。”

说道此处,何年忽然停了下来,目光炽热,直视寒生道:“你还记得,把我们引到城外树林处时,那红衫女子说了什么吗?”

“好像是说让我们离开袁齐,不许踏入建宁城半步之类的。”寒生挠头道。

“那女子说,从现在开始,离开袁家少主,再不踏入建宁城半步,我便放过你二人。”何年双目微闭,回忆道。

“放过我们?这娘们也就是嘴上说说,来找个杀我们的借口吧。”寒生不以为然道,“不然不至于我说了几句反对话她就直接对你动手了。”

“不是这句。”何年眉头紧皱,自语道:“那红衫女子为何要我们离袁家少主远一点呢?如果是想要害袁齐,为何不策反我们来帮忙一起暗害袁齐,那样岂不是更好?若是想帮助袁齐,故意来检验我们对袁齐兄弟情义的真伪,在我们不同意离开后,就更不应当对我们动手……矛盾,太矛盾了……”

忽然,何年猛然站起,双手一拍,发出一声惨叫。

“兄弟,你的手这么快就能动了?”寒生惊讶道。

“我知道了!”何年疼得头上沁出细汗,龇牙咧嘴的激动道:“我知道了!那幕后之人,就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那红衫女子!那红衫女子,极有可能是与袁齐有关之人!”

寒生有些迷糊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借刀杀人?有什么意义吗?”

何年沉吟道:“我们两个,算是多年来袁齐难得交到的两个朋友,若是我们帮着幕后黑手亲手斩断了某些对袁齐而言极为重要的线索或证据,甚至是杀了袁齐的亲人,袁齐当如何自处?”

“这……”寒生摸了摸发凉的脖子,“这是要让袁齐万劫不复啊。”

第三十六章 谜团

正当何年与寒生在萱草堂中计划着要将此事立即告诉袁齐时,一脸阴沉的袁齐走进了萱草堂包厢。

“兄弟,你可能有大麻烦了。”寒生一脸愁容道。

袁齐身体一僵,怔在当场,一脸不明所以的看向寒生。

“我们觉得,有人可能在针对你做局。”何年解释道,随即将自己与寒生下午在寿春城中遇到红衫女子之事,以及自己的分析讲给了袁齐。

袁齐仔细思索了片刻,肯定道:“如果那个红衫女子是狐妖的话,我可以肯定,那红衫女子绝对不会是我的亲人。”

“那……有没有可能是你母亲或常叔的朋友,之前曾经照拂过你?”何年蹙眉问道。

袁齐肯定的摇头道:“绝无可能。”

说罢,袁齐认真的看向何年与寒生,薄唇微抿,目光中透出浓浓的感动,轻声道:“谢了。”

最初,袁齐并不想将何年与寒生卷进此事,平白承担风险,可想不到,一个再浅显不过的陷阱出现,两位兄弟便义无反顾的跳了进去,只想为自己找到点滴线索,处理些许麻烦。

何年摇头笑道:“兄弟之间,何必说谢字,俗话说的好,一个好汉三个帮,有什么烦恼不妨说出来,我们两个狗头军师也能给你出出主意。”

寒生则是踹了袁齐屁股一脚,咧嘴道:“口头说谢有什么意思,要请我们喝酒才算,上次的猴儿酿喝完了,我还想打包一百壶!”

袁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眉宇间阴沉消融,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新月,朗声道:“好说,咱们先吃饭,就在咱们自家的人间吧,这顿都记我账上!”

寒生转了转眼珠,咧嘴道:“在咱们大名鼎鼎的人间吃饭喝猴儿酿太寒酸了,给我来一百壶罗浮春!”

……

酒过三巡,袁齐向何年与寒生讲述起了自己早上接到的飞剑传书一事。

此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二十年前的七月十五,袁齐的父母袁十万与齐兰双双从血河秘境中归来,回到了袁家,当然,带回的还有许多袁家修士的骨灰。彼时袁十万重伤,齐兰轻伤,可在当夜,齐兰因血河秘境中某些鬼物所致,竟一夜间暴毙于袁家。

这,便是袁齐自小听说的故事。

但袁齐根本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会在家中莫名其妙的暴毙,因此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不断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去寻找母亲暴毙那日的线索。

就在今日,袁齐派出寻找线索的眼线竟然飞剑传信回报,找到了二十年前死于七月十五的某位袁家修士的道侣,据这位妇人所言,自家男人并未跟随袁十万与齐兰进入血河秘境,却也离奇的死在了七月十五。

于是接到飞剑传信的袁齐上午连忙离开了人间,去亲自询问那位妇人。

妇人现今住在阜阳城,在骑龙巷黑市中摆了一个小小的二手法宝摊子,低价收些来历不明的法器灵器,处理血迹、烙印后再用略高一些的价格卖出去,妇人在这骑龙巷黑市才摆了二十年摊,资历尚浅,因此生意平平,不过是勉勉强强维持生活与修行而已。

当袁齐来到妇人摊位前时,不由得心中一惊,映入眼帘的妇人,竟是一个面容布满丑陋刀疤,头发苍白,气息阴沉的老妪。

袁齐连忙拿出一件名为乾坤幡的仙器,在二人周身隔绝出一片旁人无法察觉,更无法窥视的小天地,向妇人说明了来意。

妇人得知袁齐是袁家少主时,眼中闪过复杂之色,用极为沙哑诡异的嗓音说道:“之前有人来问我二十年前的旧事,想不到背后之人竟然是你。当年的小家伙,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你……见过我?”袁齐惊讶道。

妇人点头道:“当年我夫君身为袁家外门弟子,所做之事便是为你这个袁家少主试吃餐食。”

袁齐一脸难以置信道:“你难道是……母亲去世前一直跟随我的阿峰的妻子,紫清姐姐?”

袁齐少年时,阿峰一直跟随着自己,因为阿峰精通医道,母亲特别安排阿峰在自己每次用餐前为自己试吃,防止食物被下毒或暗中添加了相克之物。

阿峰与紫清姐姐是一对道侣,小时候袁齐常常央着阿峰带自己去山下城中吃些稀罕小吃,紫清姐姐便也会跟着一行人一起逛逛,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与阿峰手拉着手,抿嘴偷笑。

母亲去世后,自己大病了一场,再次醒来时自己身边负责试吃的跟随便换了一个,年少的自己询问阿峰去了哪里时,祖母只是冷冷的说阿峰家中有事,已经离开了袁家,不知去向。当自己继续追问阿峰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时,祖母眉头微皱,一脸不耐烦的反问自己,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难道天下人都要永远陪着你袁齐吗?

祖母当时冷漠憎恶的表情,与自己说话时充满嘲讽的语气,至今依然令袁齐刻骨铭心。

从那以后,袁齐的身边再也没有人陪伴,只有一群公事公办,不愿与袁齐多说一个字的袁家修士。

袁齐也再未曾主动寻找过阿峰的下落。

“二十年了,想不到你仍旧记得我。”紫清可怖的刀疤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情的微笑,褪去了一身的邪诡阴鸷气息,旧时模样竟依稀可见。

“紫清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袁齐欲言又止。

“我为何由当年水灵灵的小丫头,变成了如今躲在这藏污纳垢的黑市,以贩卖不干净的法宝为生的丑陋老妪?”紫清惨笑一声,幽幽道:“因为我怕死啊,终究是没有勇气随他而去。”

“二十年前,七月十六的一大早,我便接到了由一位袁家修士送来的,一匣阿峰的骨灰。”紫清眼睛湿润,咬牙道:“那袁家修士拿出了一百灵石递给我,冷漠的告诉我,我家阿峰与一众袁家修士跟随家主袁十万与夫人齐兰探索血河秘境,死在了秘境之中,带出来的,只剩下这一匣骨灰。这一百灵石是袁家给予的抚恤。”

说到此处,紫清的眼中迸发出仇恨的光芒,冷冷道:“我家阿峰是你这位袁家少主身边的跟随,每日还要为你试吃各种餐食,怎么可能会去那劳什子的血河秘境!况且,两日前,我们还一同去了建宁城中的龙抄手家一起吃了钟水饺!”

“于是,我直接质问那袁家修士,说我明明两日前还与阿峰相见过,他根本没去血河秘境,又怎么可能死在血河秘境中。想不到,那袁家修士听闻我的质问后,竟二话不说,直接向我动了手。”紫清自嘲道:“可恨我太过懦弱,连阿峰的骨灰都来不及拿,便匆匆逃了出去,一路上毒哑声音,自毁容貌,扮做老妪,这才得以活着来到此处,在这藏污纳垢的黑市中苟延残喘。”

“竟是这样……”袁齐喃喃道:“原来阿峰,在母亲去世的那日,便已死了……”

“所以啊,你还要报仇吗?你还有勇气报仇吗?你又真的能报的了仇吗?”紫清直视袁齐的眼睛,嗤笑道:“你说,能指使众多袁家修士,杀人灭口,歪曲事实的,能有几人?”

……

听罢袁齐的讲述,何年沉吟道:“据你最开始所说,袁家内部对于二十年前的那件事,公然宣称是你父亲母亲二人带着众多袁家修士共探血河秘境,但最终只有你父母二人侥幸活着回来了,跟随而去的袁家修士都死了,因此只带回了他们的骨灰。可是,从你这位紫清姐姐的话来看,所谓袁家修士死于血河秘境是个谎言,至少你身边的跟随阿峰是在七月十五那日莫名身亡的,而且紫清发现了阿峰死的蹊跷后,便遭到了袁家修士的追杀,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猜测,死于血河秘境的众多袁家修士极有可能都是在七月十五日晚上与阿峰遭遇了同样的事呢?”

何年饮了一大口酒,揉着眉心继续道:“如果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话,你母亲去世的当日,袁家许多修士也跟着死了,真正死因还被进行了刻意隐藏,那么我只能想到两种可能性,要么就是这一众袁家修士合谋杀死了你的母亲,要么,就是他们看到了什么事,所以通通遭到了灭口。”

“比如说,他们看到了谢紫尘杀死了我的母亲?所以才被灭了口?”袁齐双目赤红道。

何年拍了拍袁齐的肩膀,安慰道:“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况且这一切都还是我们根据死于血河秘境的袁家修士都是假的这一设想作出的猜测,现在我们首先要做的,是确认那些死去的袁家修士到底是否进入过血河秘境。”

袁齐举起酒壶,痛饮了几口,勉强压下心中的火气,沉声道:“当年,常叔叔也同我父亲与母亲共同进入了血河秘境,袁家是否有修士进入血河秘境,我可以去问常叔叔。”

何年点了点头,补充道:“我们还要知道,当年袁家宣称死于血河秘境的袁家修士共有多少人,我们需要尽量收集死去众人的一切信息,尤其是他们是否还有亲人在世,也许我们会得到一些线索。”

袁齐点了点头,虽然此时已是亥时初刻,但袁齐仍是起身,打算去中父山找常叔叔问个清楚。

寒生劝道:“兄弟,还是明日再去吧,这么晚了,你常叔估计都睡觉了,你这一身酒气的过去找他,当心什么都问不到,还被他打出来。”

袁齐停在门口的身影顿了顿,“无论多晚,常叔叔都会见我的,更何况,此事事关我母亲死亡的真相。”说罢,便大步离去。

第三十七章 叔还没老

中父山,常家。

宽大古朴的书房内,常叹看着带着一身酒气与焦急,匆匆赶来的袁齐,温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小齐?”

袁齐心中犹豫了片刻,终还是没有将自己与何年寒生两位兄弟的发现与猜测说出,只是急切问道:“叔,当年您和母亲一同闯血河秘境时,袁家修士可有伤亡?”

常叹愣了愣,仍是温声道:“血河秘境是元天大陆出了名的危险诡异,飘忽不定之地,当年闯血河秘境时,我与你父亲、母亲皆已晋入九品化神境,便是如此,还险些命丧其中,怎么可能带上袁家修士前去送死。”

袁齐嘴唇颤抖,确认道:“也就是说,血河秘境中,并无袁家修士阵亡?”

常叹点头道:“当然没有袁家修士阵亡,探索血河秘境的,全部都是各家八品神守境以上的长老、家主,袁家只有你父亲母亲二人进入了血河秘境。”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常叹关心道:“是有什么发现吗?”

袁齐面色苍白,摇了摇头道:“叔,我现在还不能确定,等我确定了,一定会跟你说。”

常叹微笑看着袁齐,目光中满是温柔,轻轻点头道:“好。”

“对了,叔,当年在血河秘境中,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袁齐不敢看常叹的眼睛,低头问道。

虽然知道让常叔不断回忆当年与母亲在一起时的事很残忍,但为了寻找线索,解开母亲死亡的真相,袁齐仍是问了出来。

常叹眯起眼睛,陷入回忆道:“血河秘境中十分危险,当年吴家家主的亲弟弟吴越卓,一个年纪轻轻的的九品化神境修士,便陨落在了血河秘境中。”

见袁齐仍是一脸愧疚的低着头,常叹打趣道:“那吴越卓虽英年早逝,可却留下了一个女儿,好像是叫做吴青灯,据说生的极美,你那么喜欢吴青的容貌,不如求吴青带你见见他姐姐吴青灯。”

“叔!”袁齐一脸惊愕的抬起头来,无奈笑道。

见袁齐情绪恢复,常叹笑了笑,继续道:“在血河秘境中,我与你父母一直走在一处,若真说特别之处……在一次我们三人陷入绝境之时,我们都以为是必死之局,你母亲便将最后一颗保命丹药九转大还丹拿给了你父亲,让他服下后找机会逃走,她自己则打算与我共赴黄泉。”

说到此处,常叹脸上满满都是温柔的笑意,柔声道:“你父亲自是不同意的,冷冷说着若你母亲自己不吃,大家便死在一处算了,可没过多久,血河秘境再次消失,我们所有人都被血河秘境扔了出来,捡了条命。”

常叹的脸上再次浮现悲伤:“我当时身受重伤,被族人接回家中养伤,待我清醒后,你母亲竟已……”常叹停顿片刻,微微叹息道:“我竟连她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袁齐的眼圈渐渐发红,忽然想起一事,转移话题道:“对了,叔,你和母亲有没有过一位狐妖朋友,是个女子,已经化了形,穿上一件大红色衣衫后背影与我很像。”

常叹思索片刻后,摇头道:“我二人并不曾有过这样的朋友,不过……你的话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我曾在你母亲的墓旁见到过守墓的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那里,是个化形的狐妖,穿着一身红衣。”

袁齐激动道:“叔,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

常叹感慨道:“那女子与你母亲有六分相像,又日日为你母亲守墓,依我猜测,极可能是齐家某位曾蒙受过你母亲恩情,如今化形前来报恩守墓的小妖。”

“怎么,她帮了你?”常叹问道。

袁齐摇了摇头,“叔,我先走了,等我弄明白了一切,再一道与你说。”

在袁齐即将踏出书房大门时,身后传来了一声温和的呼唤。

“小齐。”

“你长大了,看到你能独当一面,叔很开心。如果真遇到了什么难事儿,尽管来找叔,叔还没老,让叔来帮你解决。”

眼泪难以抑制的流下,袁齐嘴角抖了抖,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得用力点了点头,大步离去。

……

洵山,袁家。

充斥着淡淡檀香的书房内,谢煌正向谢紫尘汇报着一些家中事务,早在十年前,谢紫尘便将一些袁家事务渐渐开始交予谢煌处置,自己则如同太上皇一般,每日听听谢煌的汇报,仅在谢煌自己难以抉择的事情上指点一二。

当然,最近这两年里,谢煌再未需要谢紫尘指点过一次。

汇报完一切事务,谢煌并未如往日一般离开,而是犹豫了片刻,轻声问道:“外婆,据说那位今日现身寿春城,险些身死,袁齐那小子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最近在查二十年前的旧事……”

“你那不成器的弟弟不是一直在查那旧事吗。”红木躺椅中的高大妇人满不在乎的冷笑道:“废物就是废物,整天想着要杀了我为他母亲报仇,可查了二十年,却什么都没查到,修为也不如你,不过才五品从火境,还在我面前遮遮掩掩,装成一副四品重楼境的样子,漏洞百出,看着就让人心烦。若他有勇气刺杀我,我倒是还能高看他一眼,可惜等了二十年,他还是那副怂样。”

“外婆……此事必有人在背后捣鬼,要不要……”谢煌犹豫道。

“一群不入流的东西做着不入流的事,我都懒得看,更懒得猜,不必管他们。”高大妇人的眼中露出一丝凉意,“你只需要做好最重要的事,莫因小失大。”

谢煌连忙拱手道:“是,外婆。”

……

待袁齐重新回到人间萱草堂包厢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虽已子时初刻,何年与寒生二人仍在包厢中小酌,等待着袁齐。

袁齐心中一阵感动,先从身上取出了一张母亲的容音纸画像,递向何年寒生二人道:“这是我母亲的画像,你们两个看看,今日遇到的那位红衣狐妖可与我母亲相貌相似?”

何年寒生二人刚刚看了一眼,便不约而同的点头道:“像!”

“足有六分相像!”寒生震惊道。

袁齐忙将刚刚去中父山得到的消息一一告诉了何年与寒生二人。

寒生听后怒道:“怕什么来什么,竟然真是那谢紫尘害了你娘?我们该怎么报仇?今夜直接杀过去?”

袁齐眼眶泛红道:“不用你们动手,那谢紫尘乃是九品化神境强者,你们两个奈何他不得,我自去找一些动得了她的人。”

“你们两个先别冲动。”何年劝慰道:“现在一切都还是我们的猜测,贸然前去只会打草惊蛇,我们需要掌握足够的证据,然后在一个合适的场合去揭穿此事,若她真是凶手,到时候齐家、袁家、常家都不会放过她。”

见袁齐与寒生安静下来,何年继续道:“现在我们来重新梳理一下,首先,对外宣称死于血河秘境的袁家修士一事全都是假的,常家家主以及众多大门派的家主、长老都可以证明此事。那么我们此时可以确定的是,这些修士一定都是死于七月十五的某一件被袁家,或者说被谢紫尘隐瞒下来的秘事之中。”

“所以袁兄,死去袁家修士的信息,仍需你来收集。”

袁齐点头道:“我已吩咐下去,明日我自己也会想办法去袁家档案房暗中查找。”

“第二件事,则是那个红衣女子。她既然一直在为你母亲守墓,今日又有人故意引诱我们杀她,我想,关于七月十五那日发生的事,她极有可能知道些什么,甚至是破局的一枚极为关键的棋子。”

何年沉吟道:“找到她有两个方法,一是袁兄你去为母亲扫墓时,表现出一脸愁容,需要帮助的模样,看能否将她引出。二是我与寒生会去寿春城开设人间酒楼的分店,她既然想杀我们却未能如愿,养好伤后极有可能再来一次,我们二人去到寿春城能有更多的机会将她钓出。”

说道此处,何年微微一笑道:“而且,在你如此困惑迷惘、需要帮助之际,我与寒生毫不在意的去到寿春城扩大生意,一心赚钱,也会给幕后人造成一种我们走到一起不过是为了利益的想法,如此一来,运气好的话,也许还会钓到一条大鱼。”

“好,一切千万小心。”袁齐道。

“放心吧兄弟,有我这个高手保护何兄呢。”寒生咧嘴笑道:“你才要多加小心,莫把那谢紫尘惹的狗急跳墙了。”

袁齐微笑道:“放心吧,早些休息。”

待袁齐起身,即将离开包厢之时,何年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叫道:“对了,袁兄,七月十五那日,你是否记得发生过什么,我们也许能从中寻些线索。”

袁齐看着何年苦笑道:“我记得那日前发生的一切,可那日的记忆,却仿佛从我的脑海中蒸发了,我想了整整二十年,却什么都没回忆起来。”

何年微怔,随即微笑着安慰袁齐道:“应该是失去母亲的你太过痛苦,所以才忘记了那日的一切,这不是你的错,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答案的。”

袁齐勉强的笑了笑,转身离去。

何年却坐在原位,眉头微皱。

“怎么了兄弟?”见何年有些奇怪,寒生问道。

“没事。”何年甩了甩头,“早些休息,我们明日便动身去寿春城。”

第三十八章 不必再劝

翌日一早,何年清点了几名人间中灵活干练的核心骨干成员随行后,便与寒生一众踏上了去寿春城开拓新市场的征程。

而何年一众刚乘坐吴家传送阵离开,九楼中的吴青便收到了消息。

看着手中的两张信笺,吴青沉思了一会,随即露出微笑。

何年众人来到寿春城后,人间的核心骨干成员们分工明确,调研、选址、买地、招人、建房、装修……因为有了第一家人间建立的经验,众人将一切都做的井井有条。

何年与寒生自觉有些闲的发慌,便继续在寿春城中闲逛,等待着鱼儿的上钩。

寒生想着昨日那口感极佳的秘制香草卤肉,险些留下口水,拉着何年便向香草妖修的摊位方向飞速而去,口中还念念有词,嘟哝着一定不要卖完……

何年觉得有些好笑,“你那么喜欢吃秘制香草卤肉,我们把那香草妖修挖过来不就得了?”

“挖……挖过来?”寒生一头冷汗,小声问道:“是要杀妖灭口?那个穿黑衣服的臭老头会打死我们的!况且,万一香草精的尸体放久了就不鲜了呢?”

何年被寒生的话说的一愣,随即气笑道:“什么杀妖灭口,我说的是挖墙脚!我们的人间既然在寿春城开了分店,不妨请香草妖修来人间售卖秘制香草卤肉,价格可以卖的更高,这样既为我们人间拉动了部分客人,也能让香草妖修本身的收入提高远不止一倍,最重要的是,我们想吃秘制香草卤肉时可以随时让香草妖修提前为我们预留,岂不是一举三得?”

寒生听后眼睛一亮,咧嘴道:“好主意呀兄弟!不过……那个穿黑衣服的臭老头怎么办?”

何年笑道:“昨日那位前辈不过是担心我们强行向香草妖修购买香草嫩叶,伤及香草妖修的身体,从而导致他吃不到秘制香草卤肉而已。可我们如今只是与香草妖修谈一桩生意,让他的收入变得更高,这对于香草妖修来说,是一件大大的好事,那位前辈是个讲理之人,不会横加阻拦的。”

寒生一脸怀疑道:“你确定吗兄弟?”

何年微微一笑:“放心吧,山人自有妙计。”

……

不过三日光景,人间酒楼开业所需的一切便已准备就绪,但何年并没有宣布开业,而是在等一个人。

这日下午,何年所等之人,终于出现在了寿春城的吴家传送阵中。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眉心印着一枚鲜红色的桃叶印记,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短发,身穿纯白色蓬松百褶裙,蹦蹦跳跳的走出了吴家传送阵。

等在一边的寒生与何年连忙迎了上去。

来人正是东皇夫诸之女,白琛琛。

“小呆子,姐姐来帮忙啦!”名为白琛琛的小姑娘踮起脚尖,豪爽的拍了拍寒生的肩膀,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笑道。

“你就是小呆子的好朋友何年吗?这些日子小呆子承蒙你关照啦!我叫白琛琛。”白裙小姑娘装作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对何年抱拳道。

真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何年微笑着抱拳还礼道:“感谢白女侠愿意成为我们人间酒楼的形象代言人,更要感谢白女侠特意前来为人间酒楼开张典礼助阵。”

听到何年声声唤自己为白女侠,白裙小姑娘更是来了精神,甩了甩乱蓬蓬的短发,一脸大义凛然道:“都是江湖中人,何必言谢,扶危济困,本就是我白女侠应做之事……”说了一会儿,白裙小姑娘似乎是将游侠话本子上的台词都说遍了,突然停顿了片刻,自己又实在编不出什么新鲜的豪言壮语,看着何年与寒生二人正一脸崇拜的等待着自己的下文,白裙小姑娘小脸微微涨红,轻轻吐着舌头道:“总之,你们都明白吧?”

何年与寒生连连点头,作出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

……

有了白女侠这位人间酒楼的形象代言人助阵,加之在寿春城中,形象还不算太坏的天下十大美男之一,人间酒楼的大掌柜袁齐出席,人间酒楼寿春城分店的开张仪式可谓是异常成功,开张典礼当天,无数妖修与修士皆拍手称赞……

同时,以香草妖修为首的一系列寿春城中的极品美食小作坊皆受到了人间酒楼的“招安”,满心欢喜的将作坊搬到了人间酒楼之中,吸引了寿春城中的无数老饕,当然,因此亦引发了一桩趣事。

那日,黑衣青年如往日一般,于巳正初刻来到了香草妖修的卤肉摊所在之处。

可与以往不同的是,并没有扑鼻的诱人香气传来,也没有排成一条长龙的食客队伍……卤肉摊竟已是人去楼空。

黑衣青年眉头微皱,仔细在卤肉摊位附近看了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痕迹。

那么,香草妖修和他的卤肉摊到底去哪了呢?

黑衣青年在香草妖修这里买秘制香草卤肉已有二百八十余年,每日的巳正初刻,香草妖修的卤肉出锅之时,黑衣青年都会准时到达,买上一个香喷喷的卤肘子,算得上是实实在在的老顾客了。

在这二百八十余年中,黑衣青年震慑了无数对香草妖修生出歹意的人,亦救过香草妖修几次,早就被香草妖修视作恩人,每次黑衣青年来买卤肘子时,香草妖修总会把最大的那只留给自己。

黑衣青年眉头皱的更紧,以香草妖修与自己的关系,若是今日不出摊,或是摊位变换了位置,一定会在昨日告诉自己,可昨日自己来买秘制香草卤肉时,香草妖修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盈盈的将最大的卤肘子递给了自己。

看来,香草妖修是发生了危险。

黑衣青年面色发黑,闭上双眼,散开了神识。

齐家所在的丹穴山中,一个手持赤橘色羽扇,悬坐在丹炉旁的白发老者猛然睁开了双眼,骂骂咧咧道:“老不死的,又在老子这里耍威风!给老子逼急了,真把那颗小香草精捉来炼丹,看你还敢杀了我不成!”

丹炉旁的地上,一位看年纪不过五六岁的雪衣小童正盘坐在那里,翻了个白眼道:“在我面前吹牛有什么意思,有本事你去把那小香草捉来呀,到时候你们两个老不死的狗咬狗,打成一团,还能供我看场热闹……”

雪衣小童话未说完,白发老者眼睛一亮:“好久没看到这老不死的这么生气了,我也看看热闹。”

说罢,白发老者从丹炉中取出了一个巨大的卷轴,凌空展开在自己身前,白发老者右手轻轻一挥,面色阴沉的黑衣青年便出现在了画卷之中。

画卷中的黑衣青年猛然睁开双眼,似是透过画卷冷冷看了白发老者一眼,却未再理会。

很快,黑衣青年便感受到了香草精所在的方位,同时,两缕熟悉的气息出现在了同样的位置。

居然是他们两个?

黑衣青年面色更加阴沉,一步踏出,传出阵阵风雷之音。

面前,是一栋恢弘的建筑,巨大的牌匾上书写着四个龙飞凤舞,金光闪闪的大字:人间酒楼。

两个红光满面的熟悉身影从人间酒楼中走出,向黑衣青年谄媚笑道:“欢迎老前辈光临人间酒楼!”

“少废话,你们把那香草小妖怎么样了,快放了他!”黑衣青年冷声道。

旁人根本听不到黑衣青年的话语,可何年与寒生耳边,黑衣青年的话语却如同炸雷一般,震得二人身形踉跄,险些摔倒。

何年稳了稳身形,一脸委屈道:“前辈不要这么凶嘛!我们是想给您一个惊喜……香草师缚正在二楼美食区,您的那份卤肘子早就给您留好了……”

何年话未说完,黑衣青年的身形已出现在二楼,香草妖修的卤肉摊位前。

“老前辈,您来啦!这是我们二掌柜与三掌柜给您准备的惊喜!”香草妖修红光满面,哪里像是受了欺负的样子,正一脸开心的将一个精致的墨玉镶金玉牌递向自己。

黑衣青年并未去接,而是皱眉冷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香草妖修咧嘴道:“前几日,人间酒楼的两位掌柜找到了我,邀请我将摊位摆到人间酒楼之中,仍旧如往常一般售卖秘制香草卤肉即可,不过价格可以翻上不止一倍。我一听,自是心动的,便答应了他们,也在前几日告诉了诸位老顾客们,本打算一早就告诉您的,可两位掌柜说是为您准备了这枚人间酒楼的限量版黑金会员卡,想要给您一个惊喜,因此我就没告诉您我的摊子搬了位置,也想给您一个惊喜。”

说罢,香草妖修从身后拿出了一个早已包好的,热腾腾香喷喷的卤肘子,狡黠笑道:“这是我给您准备的惊喜!”

“摊位搬到这边后生意如何?”黑衣青年问道。

“往常卖五颗青光珠一个的卤肘子,在这里可以卖到两颗苍玉珠,足足翻了四倍,而且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一锅秘制香草卤肉便全都卖完啦!老前辈,以后我再也不用担心修行资源不够了!”香草妖修满脸激动道。

“如此甚好。”黑衣青年点点头,接过卤肘子,又拿起那精致的墨玉镶金玉牌,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人间酒楼特意孝敬前辈您的黑金会员卡,里面存了一千灵石,前辈您以后来人间酒楼买秘制香草卤肉时,直接出示这张黑金会员卡即可,我们自会将钱结算给香草师缚。”何年与寒生二人已来到了黑衣青年身侧,一脸讨好道。

黑衣青年皱了皱眉,将黑金会员卡重新放到了何年手中,严肃道:“之前教你们多多考虑别人的感受,不是让你们学会阿谀奉承的,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以后来这里买秘制香草卤肉,我仍旧会付钱的,当然,这次也一样。”

说罢,黑衣青年将钱放在了香草妖修的摊位柜台之上,便提着卤肘子转身离去。

“前辈!”

身后的何年急切的呼唤道。

黑衣青年停下,却并未转身,沉声道:“不必再劝,我是不会收下的。”

“不是的,前辈……”何年屁颠屁颠跑向黑衣青年,先是指了指香草妖修的摊位,随即伸出双手一脸真诚道:“现在的秘制香草卤肉是两颗苍玉珠一份,前辈您刚刚只给了五颗青光珠……”

“……”黑衣青年的嘴角抽了抽,掏出两颗苍玉珠放在何年手心,匆忙说了句不必找了,便一步踏出,消失在了何年面前。

丹穴山上,白发老者爆发出了一阵难以抑止的大笑。

第三十九章 必死之局

在寿春城的人间酒楼分店开业两天后,一栋气势恢宏的人间九楼再次一夜间从人间酒楼的对面拔地而起。

在人间九楼的开张典礼上,齐家少主齐渊的携礼助阵,以及吴青当场赠与齐渊的终身会员信物,众多城中女修的观礼等等诸多事件,再次将人间九楼的气势推上了峰顶。

寿春城中,人间与九楼又成对峙之势。

当然,大把大把的灵石同样源源不断的涌向人间与九楼。

然而,不论何年与寒生外出去哪儿,甚至是何年独自落单,那日的红衣女子却再未出现。

当年死于血河秘境的众多袁家修士的信息早已被刻意隐藏,袁齐近日仍旧在建宁城中努力寻找线索,何年与寒生则在人间的寿春城分店中暗自发愁。

这日,一位头戴面具的黑衣女子踏入了人间,说要来与掌柜的谈一笔生意。

何年笑了笑,让寒生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来人不是那前来刺杀二人的红衣女子,便是那幕后的大鱼。

醉海棠包厢中,何年与寒生惊愕的睁大了双眼。

那位头戴面具的黑衣女子踏入二人所在的包厢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从怀中取出了一枚样式及其普通的合戒。

寒生心生防备,断喝道:“你要做什么!”

面具女子并未理会寒生,手腕轻轻一抖,源源不断的灵石被倾倒而出,长宽皆为八尺的宽大方桌之上,灵石已被满满堆成了一座小山。

依寒生看,竟是至少有两千枚灵石!

寒生咽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才将目光从面前的灵石小山上拔了下来,一脸犹疑的看向面具女子道:“你……要干嘛?”

“自然是来做笔生意。”面具女子道。

寒生缩了缩脖子,指了指身旁的何年道:“做生意的话,你得跟他谈。”

“不是谈人间酒楼的生意。”面具女子摇头道:“当然,这些只是定金。”

“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呢?”自从面具女子倒出灵石开始,何年的眼神便再未离开桌上的灵石小山,此时听闻只是定金几个字,默默咽了口唾沫,眼神发亮,双手相互搓了搓手心的汗液,声音沙哑的问道:“事成之后还有多少?”

“三倍。”面具女子干脆道。

“三……三倍!”何年一脸不确信的惊呼道,随即目光中又露出一抹贪婪:“都是我们的?”

“自然,事成之后,我会亲自来送剩下的灵石。”面具女子道。

“给这么多钱,需要我们做什么呢?”何年讨好的再次问道。

“盯住袁齐的一切动作,随时汇报给我,关键时刻,我自会告诉你们需要做什么。”面具女子道。

“啊?”何年生出一瞬间的惊讶,沉吟片刻后连连摇头道:“这可不大行,你给的价钱虽高,可我们一起合作的人间酒楼赚钱更多,万一因为背叛袁齐导致我们的人间酒楼无法在袁家立足,得不偿失啊!”

“袁齐很快就要完了,说句实在话,你们的背叛不过是一些添头罢了。”面具女子冷声道。

“那……要我们做的事……不会是给袁齐下毒什么的吧……就算袁齐很快就要完了,也不是我们两个升斗小民得罪的起的啊!”何年挠头道。

“不会。”面具女子干脆道。

何年与寒生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

寒生连忙将桌上的灵石小山收起。

“好嘞,袁齐最近在建宁城,总是神神秘秘的,就连出来开拓生意,他都敷衍的很,我们需要立刻回去盯着他吗?”何年请示道。

“暂时不必,若是……他告诉了你们什么,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便是。”面具女子沉思片刻后冷声道。

“没问题,若有发现,我们需要怎么跟您联系呢?”收下灵石后的何年愈发对面具女子尊敬起来。

女子取出几柄传信专用的小巧飞剑放在了桌上,临走时之,忽然停下脚步,冷声道:“若是敢骗我,当心有命拿钱,没命花钱。”

在何年与寒生一连串的不敢中,女子方才离开。

女子离开后,何年立即伸出食指做了嘘声,随即指了指桌上的几把飞剑。

寒生大手一挥,飞剑被装到了隔绝天地的小洞天白玉指骨之中。

“兄弟,你的演技可以呀!”寒生兴奋的跳到了桌上,伸出大拇指赞道,“看的我都以为你真要背叛袁兄了。”

何年哈哈大笑,随即食指轻敲桌面,沉吟道:“两千灵石,随随便便就给我们了,说明背后人的势力极大,不怕我们收钱不办事。那女人又说我们背叛袁齐只是个添头,真正的杀招会是什么呢?”

“兄弟,快看!”寒生指着窗外,低声惊呼打断了何年的思绪。

何年连忙向窗边望去,从人间离开的那位面具女子,竟然大摇大摆的走入了对面的九楼!

“这下可有意思了。”何年意味深长道:“不知咱们吴小爷到底是杀招呢,还是添头呢?”

……

人间九楼,八层的青松卧雪包厢中,吴青在看到面具女子的一瞬间,就笑了出来。

“你想找我谈生意?”吴青开门见山道。

“没错。”面具女子道,“吴公子讨厌袁齐吧,不然也不会开上一家九楼,处处与袁齐的人间作对,如今,我有了一个对付他的好主意。”

吴青双眼微眯,却并未说话。

“怎么?吴公子没有兴趣?”面具女子疑惑道。

“先说说你的计划。”吴青饮了一口茶,随意道。

“听闻吴公子前些时日在下山去建宁城的海上遭遇过一次刺杀。”面具女子道:“我有袁齐雇佣生死门刺客买你性命的证据。”

“哦?”吴青拿着茶杯的手停滞了片刻,“然后呢?”

“过不了多久,袁齐就会遭受亲情上的对立,友情上的背叛,心境破碎不堪,到时,吴公子只需将这些证据交给谢老太君,刺杀吴家少主乃是重罪,严重违反了我们四世家当年共立的规矩,袁齐自会死的很惨。”

吴青放下茶杯,意味不明道:“和我谈生意,还没有人敢藏头露尾,装神弄鬼,把面具摘了吧,常姑娘。”

面具女子身形停顿了一下,依言摘下了面具,无奈道:“吴公子是如何发现是我的,连这能够隐匿面容的仙器居然都瞒不过你?”

吴青摇了摇头道:“恨袁齐到如此地步的女子,我能想到的,只有你。”

“那这笔生意,吴公子做还是不做呢?”常绿荷一脸天真的问道。

“七天之后,我的九楼要在常家阜阳城中最好的位置开张。”吴青淡淡道。

“当然可以。”常绿荷微笑道。

“十天后,常家五年一次的中父山大比就要开始了吧。”吴青看着常绿荷,微笑道:“我的九楼,要做中父山大比的赞助商。”

“赞助商?什么意思?”常绿荷皱眉问道。

“不过是由我出资,在中父山大比上做些带有九楼标志的装饰、简短主持过程中提上一两句九楼,增强些九楼的知名度罢了。”吴青笑道。

常绿荷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蹙眉问道:“你吴家的中曲山大比时,九楼会做赞助商吗?”

“那是自然,不光是中曲山大比,便是五年后的元天大会,我也想为九楼征得一席之地。”吴青自信道。

常绿荷点头道:“可以,此事我会让父亲同意。”

“成交。”吴青道。

常绿荷拿出一个普通的合戒交予吴青,“证据都在里面,小心保管。”

吴青将合戒收入青玉扳指,微笑道:“放心。”

“你前面的计划可行吗?若是露出马脚,到时候会很麻烦。”吴青有些不放心的看向常绿荷。

“天衣无缝,必死之局。”常绿荷微微一笑,俏皮的眨了眨眼。

……

“天衣无缝,必死之局?”醉海棠包厢中,何年拿着手中的信笺,皱眉自语道。

“背后之人竟然是常绿荷?那个常家的小丫头?”寒生一脸的难以置信,“这丫头也忒心狠,到底有多大的仇怨,竟想要害死袁兄弟!”

“她的计划有三,亲人对立,朋友背叛,以及吴小爷递上被刺杀证据的最后一击。”何年思索道:“朋友背叛说的应该是我们,袁兄更是没有刺杀吴小爷,后面两局都很好解,最最关键的,还是亲人对立这一局杀招。”

“那狠心丫头所说的亲人对立,是指袁兄弟与他祖母因母亲之死而产生的对立吧,此事我们该如何破局?总不能不让袁兄弟继续追查自己母亲的死因吧?再说,谢紫尘那恶婆娘若真害了袁兄弟的母亲,我们也必须让她付出代价啊!”寒生愤愤道。

“不对。”何年缓缓摇头,眉头紧皱道:“若是袁兄找到了证据,成功为母亲报仇雪恨,就算与谢紫尘对立,甚至借势逼着自己的祖母为母亲偿命,也只会大快人心,何来道心破碎一说呢?”

“我们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此事绝不简单,不然那常家丫头又怎会说出天衣无缝,必死之局这样的话。红衣狐妖的背后人八成便是常家丫头,我们必须想办法将红衣狐妖捉住,逼问出一些线索!”何年疲惫的说道。

“实在不行,我们也别在乎什么证据了,直接想办法将谢紫尘杀了了事!”寒生用力抓了抓头发。

“怎么可呢这样鲁莽,袁兄本意并不是为了杀谢紫尘,而是要寻找母亲死亡的答案……”何年忽然猛地起身,面色苍白的惊声道:“天衣无缝,必死之局,难道……”

“怎么了兄弟,你又有什么发现?”寒生连忙问道。

何年擦了擦额头瞬间沁出的冷汗,不住摇头道:“无事,是我多虑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出那红衣狐妖。”

第四十章 惊变

陵山是位于丹穴山西侧三百里处的一座小山,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一块盆地,此处四面环山,水秀山青,委实是一块风水宝地。

穿过蜿蜒曲折的小径,便来到了陵山中央,此处,正是袁齐母亲齐兰的陵墓所在之处。

因齐兰已嫁作人妇,又为袁家产下一子,按规矩无法得入齐家祖坟,而齐兰不明不白之死,令袁、齐两家心生嫌隙,彻底断交,齐家自是不愿齐兰葬入袁家祖坟,便特意选了陵山这处距离齐家丹穴山不远的风水宝地,安葬了齐兰。

虽齐兰离世至今已有二十年,可整座陵山干干净净,登山小径一尘不染,草木生长的茂盛而又齐整,似是时常有人修剪打扫。

这日,一身破碎的红色长衫,满脸是血的袁齐跌跌撞撞的来到了陵山,踉踉跄跄走到了母亲齐兰的墓旁后,艰难的开口叫了一声母亲,口中吐出一大口褐色的鲜血,气息微弱,竟是直接晕死过去。

破碎的衣衫之上,隐约可见大片深红色的血迹,伴随着微风,阵阵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不过半个时辰,陵山的树林中传来一阵哗啦啦好似风吹树叶的急促声响,一位身着大红色衣衫的女子急匆匆的落在了袁齐的身旁,似是要查看袁齐的伤势。

就在此时,惊变突生。

红衫女子的双手忽然被一根凭空出现的金色缚妖索牢牢捆住,身体与双脚则是被一根乌黑黏腻,好似活物的邪蛟捆妖绳紧紧束缚。

地上本已奄奄一息的袁齐一脸冷笑的从地上爬起,将一个同样乌黑黏腻的黑色布袋套在了红衫女子一脸惊讶错愕的头上。

“袁齐”口中念念有词,红衫女子头上的黑色布袋忽然收紧,一条条紫色电蛟在黑色布袋上游曳,吞吐着一条条细小却散发着可怕威压的雷电细丝。

只听得一声闷哼,红衫女子竟是晕了过去。

衣衫破碎的“袁齐”震碎了一身红色长衫,密密麻麻的水汽包裹着他的身躯,混杂着鲜血的水流不断落在地上,当水雾消散时,一身青衫的寒生出现在了原地。

见四下无人,寒生偷偷朝地上晕死过去的红衫女子踹了两脚,出了口憋了好些时日的恶气,这才扛着红衫女子,几个跳跃,消失在了陵山之上。

让寒生变作重伤的袁齐,试图诱捕红衫女子,正是何年的主意。

早些时日,袁齐依何年的计划,曾在母亲墓前落泪神伤,神色彷徨迷惘,但红衫女子却并未现身。

而何年与寒生近日来不断的落单在外,仍是没有引得红衫女子再次动手行刺。

连日来的一无所获让何年烦躁起来,便终于决定与寒生行此险招,搏上一搏,想不到,竟真的成功捉到了此人。

可这也再次证明了何年的猜想,红衫女子绝对与袁齐有关系,甚至是一位如同长辈或护道人一般的存在。

这一情况也使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何年与寒生不便直接拷问红衫女子,只得先与尚在建宁城中的袁齐传信。

不到一个时辰,袁齐便赶来了寿春城的人间酒楼分店。

何年向袁齐简要说明了寒生捉住红衫女子的过程,以及自己对红衫女子身份的猜测。

既然红衫女子是为了救自己方才现身,袁齐决定先开诚布公的与红衫女子单独谈谈。

当红衫女子醒来时,头上的诡异恐怖的黑色布袋早已不在,但自己却已坐在了一间密室的椅子上,邪蛟捆妖绳正将自己的身体牢牢地束缚在椅子上。

对面的袁齐轻声开口道:“很抱歉把您绑来此处,听常叔叔说,您一直在为我母亲守墓,我想,您一定是她的朋友吧。”

红衫女子面色黯然,并未作声,只是缓缓摇头。

“最近,我有了一些发现,我只想知道二十年前,母亲死亡的真相。”袁齐面色痛苦道:“您既然故意化形与我母亲六分相像,又如此关心我,必是与母亲有着深厚的情谊,请告诉我您所知道的一切!”

红衫女子眼中划过一丝惊色,缓缓发声:“你的母亲,因血河秘境中的鬼物所致,于七月十五暴毙于袁家,这便是真相。”

“你说谎!当日从血河秘境中出来的众人比我母亲伤势更重的不知凡几,我母亲只是区区轻伤,怎么会因鬼物所致而暴毙家中?若真有鬼物,其他人为何全都无事!”袁齐激动的起身,怒视红衫女子。

红衫女子并不看袁齐,低垂着脑袋,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一般,只是定定看着自己的膝盖。

“你说话啊,你不是我母亲的朋友吗?你难道不想找寻真相吗?你难道不想帮我母亲报仇吗?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啊!”袁齐的气势软了下来,哀声道。

红衫女子忽然抬起头,大声道:“我说过了!你的母亲就是因血河秘境中的鬼物所致,方才暴毙而亡,你要报什么仇?又要找什么真相?”

袁齐头上青筋暴起,怒道:“还在骗我!你和谢紫尘不会是一伙的吧?我把你当做母亲的旧识,我的长辈,才如此哀求于你,你一个弱女子,莫要逼我辣手摧花。”

红衫女子深深的看了袁齐一眼,不再说话,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躲在隔壁偷看的何年摇了摇头,带着寒生走入了袁齐与红衫女子所在的密室。

看到进入密室的何年与寒生,红衫女子一脸怒容,咬牙道:“就是他们两个不断挑唆你,让你追查此事的吗?”

“挑唆……原来这就是上次你在城外树林旁一心要杀了我们的原因。”何年挑眉道。

红衫女子双目通红,一脸怒容道:“只可惜我当时下手不够干脆。”

何年摇头道:“你被利用了,我们都陷入了幕后之人的局中,首先,我二人并未挑唆袁齐追查七月十五日的事,泄露此信息给袁齐的另有其人,而就是那人,设局诱骗你来杀我们。”

见红衫女子一脸讶异,何年补充道:“此事没必要骗你,袁兄也可以作证,另外,以我寒生兄弟的战力,背后那人设局的目的,其实是让我们二人亲手杀了你,虽不知你的真实身份,但我与寒生却是袁兄亲如手足般的朋友,若是那日我们反杀了你,依你看,若是你的身份被揭穿,袁兄会如何?”

红衫女子面色苍白,目光躲闪。

何年皱眉涩声道:“现在,我们都已入局,幕后之人曾大胆向我们放话,说这是一个必死之局。危险已经临近,我们如今急需知道你所了解的一切信息,不然,袁兄刚刚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真的会发疯的。”

红衫女子嘴唇轻轻翁动了一下,眉头紧皱,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冷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袁齐气的双目赤红,缓缓举起了紧握的右手,似是要对红衫女子大刑伺候。

有了何年的叮嘱,寒生急忙连拖带拽的将袁齐拉出了密室,吆喝着带他去醉海棠包厢喝杯酒,将这边放心交给何年便是。

“现在密室中只有你我二人,你应该知道,我与寒生兄弟都是心向袁兄的,若有什么不好说的,不妨此时告诉我。”何年道。

红衫女子看了一眼何年,并未做声。

“既然你不愿说,我们换个话题,来聊聊你的身份吧。”何年微微一笑:“你到底是袁齐的什么人呢?”

“姨妈?护道人?该不会是袁齐的母亲吧?”何年弯腰靠近红衫女子,盯着她的瞳孔,一字一顿问道。

红衫女子的瞳孔猛然缩紧。

“你竟然是袁兄的母亲?!”何年后腿了两步,狠狠抹了一把脸,原地转了两圈,沉思起来。

根据红衫女子的反应来看,她竟然真的是袁齐的母亲!

若是如此,她对袁齐的极度关心便得到了解释。

可若是如此,她这与齐兰六分相像的容颜……齐兰不明不白的死因……她对于袁齐调查齐兰死亡真相的阻拦……常绿荷所谓的“亲人对立,必死之局”,一切种种,似乎全部可以解释了……

何年用力抓了抓头发,再次走向红衣女子,低声问道:“袁齐是你与袁十万所生?齐兰该不是被你害死的吧?”

红衫女子面色惨白,汗珠自发际间不断落下。

何年忽然想起,袁齐曾告诉自己的一桩旧事。

常叹曾经说过,血河秘境中,在心知必死的绝境中,齐兰竟公然将最后一颗保命丹药给了袁十万,让其逃走,自己打算与常叹共赴黄泉!

虽从未曾经历过爱情,但身为一个男人,何年自认如果自己是袁十万,当时的心情一定是崩溃的,必死之境,自己的妻子终于表露真心,想与心爱之人常叹死在一处,这是彻底的背叛!或者说,从未爱过。

而从血河秘境中安然回家的第一天,齐兰便不明不白的死了。

“难道,是你与袁十万,合谋杀了齐兰,甚至是袁十万亲自杀了齐兰?”何年面色复杂,死死盯着红衫女子。

大滴泪珠从红衫女子紧闭的双眼中滚落。

红衫女子紧紧捂着嘴,低头无声哽咽。

何年眉头紧皱,拳头重重砸向自己的大腿。

身为凶手的亲生母亲,甚至是亲生父亲,被亲生父母害死的,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养母。

死局啊。

第四十一章 她不后悔

正当何年为如何向袁齐讲述此事发愁之时,密室的大门被一脚踹开。

竟是面色阴沉,双目赤红的袁齐冲了进来。

何年眉头紧皱,一脸责备的看向寒生。

寒生递回了一个我是真没办法的眼神。

原来,寒生并未成功将袁齐带到醉海棠包厢饮酒,反倒被袁齐拉到了密室隔壁暗中观察此间状况。

这间密室早在修建人间酒楼时便已打造,本是用于袁齐与一些大人物谈生意时,何年与寒生可以在隔壁清楚地听到密室中的对话,看到密室中众人的表情,从而帮助袁齐作出最正确的生意决断。

而今,袁齐与寒生亦听到了何年半猜半问,得出的真相,以及红衫女子的一切表情。

惊讶,愤怒,苦涩,痛恨……袁齐不顾一切的冲进了红衫女子所在的密室。

红衫女子缓缓抬头,布满泪痕的脸上露出惨笑:“被你听到了啊。”

袁齐双手微微颤抖,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红衣女子,语气却异常平静:“说吧,你和袁十万到底是如何害的我母亲。”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坐下来,我慢慢讲给你听。”红衫女子用柔软的狐尾仔细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又将凌乱的头发理顺,微笑着对袁齐说道。

见袁齐又要发火,何年连忙按住袁齐双肩,低声劝道:“答案就在眼前了,袁兄!”

寒生则迅速提了把椅子放在袁齐身后。

袁齐僵硬的坐下,冷声道:“说。”

红衫女子开始了讲述。

四百年前,一只白狐在洵山北部的一片广袤山谷中生出灵智,成为了一位小小的白狐妖修。

在白狐生出灵智之前,最喜欢做的事,便是趴在山谷裂缝边缘,看着深邃裂缝中隐约可见的那片宝蓝色的冰晶。

因为白狐刚刚生出灵智,修为浅薄,十分弱小,因此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山谷中懒洋洋的睡觉。

洵山极大,仅仅是白狐所在的山谷,便绵延数百里,白狐睡了四十多年,都未曾见到过其他修行者。

直到有一天,白狐听到了山谷边传来的阵阵哭声。

白狐好奇的跑过去偷看。

山谷旁,一个四五岁左右的男孩儿正在抹泪。

原来,小男孩因为是妾生的庶子,出去玩时听到旁人背后议论自己的身世不光彩,心中委屈,便跑来此处偷偷哭泣。

白狐虽然不太明白,但感受着小男孩的悲伤,自己竟也跟着难过起来,眼中不自觉的流下泪水。

白狐上前用头轻轻蹭了蹭小男孩的脖子,软软滑滑的,很温暖。

从那以后,小男孩常常来山谷找白狐,向白狐讲述着自己的喜悦,倾诉着自己的烦恼。

白狐总是静静地听着,因小男孩的喜悦而开心,因小男孩的悲伤而感到难过。

她喜欢听小男孩说话。

小男孩一天天长大,心智也渐渐成熟起来,来找白狐的次数,渐渐变得越来越少,及冠之后,成长为年轻男子的小男孩每年只会在与自己初见那日,来山谷看望自己一次,为自己带上几本书,送些修行所需的丹药。

白狐的心里空落落的,只好拼命修行,让自己觉得其实并不孤单。

而每年年轻男子来看自己的那一天,便是这一年中,最最开心的日子。

书上说,新年,是一年的开始,在那一天,大家都忘记了一切烦恼,心中只有满满的喜气与欢乐。

白狐心想,年轻男子来看自己的那一天,应该就是自己的新年。

有时修行的烦闷了,白狐便会趴在山谷裂缝的边缘,两只前脚拄着脑袋,呆呆的看着深邃裂缝底部的宝蓝色冰晶,贪心的想着若是天天都是新年,该有多好啊!

白狐想了整整一百五十年,可每年的新年永远只有一天。

忽然有一天,新年真的提前到来了。

男子皱着眉头,十分苦恼,坐在山谷中告诉白狐,自己就要娶妻了。

听闻男子说出娶妻二字,不知为何,白狐忽然觉得满心酸涩。

白狐强忍着难过,问男子,书上都说娶妻是件喜事,为何你偏偏要苦恼呢?

男子说,自己并不喜欢未过门的妻子,甚至与她都未曾见过几面,婚事,是父亲强行安排的。

白狐小心翼翼的问,难道不能拒绝吗?

男子苦笑着摇摇头,说自己的父亲以及整个家族都为这门婚事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这婚事也是为了帮自己稳固在家族中的位置,谁让自己只是一个庶子。

原来,男子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白狐与男子并排坐在山谷的裂缝边缘,各怀心事,惆怅的看着即将落幕的夕阳。

也许是上苍听到了白狐的祈愿,这一年的新年,再次来了。

那日夜里,一身大红喜服的男子拎着两大坛酒,再次来到了山谷。

男子什么都不说,只是饮酒。

白狐也不说话,只是陪着他同饮,心中却生出一丝淡淡的喜悦。

第二天,男子调动天地元气震散了一身酒气,云淡风轻的告诉白狐,这酒名为九丹金液,是专为他大婚而定制酿造的,昨日便算是请自己喝了喜酒。

从那以后,时间仿佛再次回到了一百五十多年前,男子时常会来山谷。

有时会与白狐讲述家中的妻子又做了些什么,那个以各种借口赖在自家不走的男人,是何等的讨厌。

更多的时候,男子只是无言的喝酒。

男子大婚五年后的一天,忽然跌跌撞撞的跑来了山谷。

满脸泪痕,一如当年。

原来,他的父亲仙逝了,母亲竟不由分说的将家中的六个媵妾全部毒杀,来为父亲陪葬。

他的娘亲,便在其中。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大滴大滴的泪珠落下,陪着他一起无声哭泣。

在那之后,他好久都没有再来。

白狐心中有些失落,可转念一想,他没来,应该是最近过得十分顺遂,如此,心中又明快起来。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男子仍是如过去一般,每年来山谷看白狐一次,送上修行所需的丹药与白狐最喜欢的话本子。

平静的生活再次持续了二十五年,在男子给予的丹药的帮助下,白狐竟然晋入了五品从火境。

一日,向来胆小的白狐终于生出一丝勇气,远远的跑到了山的那一边。

那天,白狐看到了心目中俊美若神人的男子,亦看到了男子身边,那个女子。

他的妻子,风华绝代,笑容倾城。

他的眼中,满满都是眷恋与深藏的爱。

白狐忽然觉得胸口闷闷的,看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雪白的手脚,忽然明白了平日所看的话本子中,自惭形秽的意思。

白狐几乎是逃回了山谷。

还好,他的眼中满满都是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

而那些发现了自己存在的人,并不在意一只小小的白狐妖修。

日子一天天过去,白狐拼命的修行,她只能用修行来让自己忘记那日的画面。

他大婚一百周年那日,山上十分热闹,就连在山北的她都能听到喜庆的乐声。

可当晚,他再次来到了山谷中,满脸淤青,神色失落,手上提着两大坛酒。

原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一番庆祝后,他告诉妻子,自己早已彻底爱上了她,希望能与她圆房,一起生一个可爱的孩子。

可妻子却并未同意,只是委婉的说着,希望能再给自己一点时间。

他很伤心,因为妻子这么说,一定是为了那个仍旧赖在自己家不走的男人。

他愤怒地离开了妻子的房间,找那男人打了一架,却反被那男人掀翻在地,还一脸冷漠的告诉他,是男人,就不要用手段强迫女人……

白狐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心疼的为他擦拭着脸上的淤青,陪他一杯杯的饮酒。

自那日之后,他又常常来山谷找她了。

可她并不开心,因为他每次来,都带着酒。

她能清楚的感知到,他一日比一日消沉,一日比一日痛苦。

可每次与她喝了一夜的酒后,第二日清晨的他又会震碎一身的酒气,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

而她心中的痛苦,一点也不比他少。

整整五十余年,他始终如此。

那天,他又一次来了。

也许是太过痛苦,她竟然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晋入了六品金丹境。

相由心生。

她化形成为了一个极漂亮的女子,一身大红色衣衫,竟与她有六分相像。

他有些错愕,仍是道了一声恭喜,便如往常一般,坐下与她对饮。

也许是今日的她与他的妻子十分相像,两人饮酒时,他竟破天荒的说了许多话。

她泪流满面,他已经五十多年没有与自己说过这么多句话了。

看到她流泪,他竟也流下了眼泪。

也许是酒,也许是她的或是他的眼泪,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

他一直喊着妻子的名字,可她不后悔。

她终于明白,在很早很早之前,她与他初见之时,在他与她一同流下眼泪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爱上了他。

许久之后,她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与他一同看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

让我为你生个孩子吧。

她在心中轻轻默念。

希望有了孩子陪伴的你,可以不再那么悲伤。

第四十二章 最是合适

那夜过后,男子许久都没来。

白狐有些委屈,又有些难过。

几个月后,她惊讶的发现自己怀了他的宝宝。

修行者子嗣稀少,想不到他与她只一次,便有了宝宝。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笑的幸福而甜蜜。她想,若是他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吧。

那天,他终于来了。

带着满身的酒气,见面便要撕扯她的衣裙。

她连忙避开,充满温柔与期待的告诉他,他和她,有了宝宝。

他瞬间停下了动作,脊背僵硬,目光机械的移向她已经隆起的腹部。

他一定是太惊讶了,所以才忘记开心,她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

打掉吧。他的声音像冰一样冷。

她一脸难以置信的抬头望着他。

他神色痛苦的告诉她,自己从小便受尽了庶子这个身份的折磨,少年时受尽旁人的非议,长大后,因为这庶子的身份,为了日后坐稳家主之位,便是婚姻自己都无法做主,父亲去世后,自己虽当上了家主,可娘亲却被母亲以为父亲陪葬为名毒杀,自己仍旧毫无办法……

而今,他不想让未出世的孩子,将来也如他一般,顶着庶子的身份,开始痛苦的一生。

她有些困惑,小声争辩着宝宝可以自己来养,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宝宝是他的孩子。

他的面色冰冷下来,神色嘲讽的反问她,难道要让孩子做一个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庶子都不如的私生子吗?

她以一次见到这样的他,本就胆小的她只敢在心中小声争辩,私生子……真的有那么糟糕吗?比失去生命,还要糟糕吗?

见她不再争辩,他冷漠的留下一句明日来送堕胎药,便转身离去,消失在夜幕中。

只留下,月色里,满脸泪痕,神色痛苦哀戚的她。

也许是腹中的宝宝给了她勇气,一向胆小懦弱的她终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逃。

既然他不想见到宝宝,她便逃离这里,去一个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独自陪伴宝宝。

她想,自己会努力成为一个好妈妈的。

她没有什么可收拾的。

只有几千本书,一些没用完的丹药。

包好了所有丹药,她向着北方逃去。

登山涉岭,穿荆度棘。

可面对着他身为袁家家主的手段,一切都显得那么徒劳。

而他的命令,也从活捉,变为了生死不论。

遍体鳞伤,满心绝望的她决定殊死一搏。

于是,她重回洵山,偷偷找到了他的妻子,那位让自己自惭形秽,风华无双的女子。

见到女子的那一刻,她便卑微的跪了下来,祈求女子救她的宝宝一命。

在女子的一脸错愕中,她讲述了与他的一切,并再次一脸卑微的请求,若是女子愿意收养自己的宝宝,她生下宝宝后,立刻便会去死。

她知道,这个请求,既无理,又无礼。

女子似是有些不解,温和的将她扶起,温声问她,我劝他纳了你可好?

她死命的摇头。

女子有些奇怪的问她,难道不想与宝宝都有个名分?

她满脸泪痕,心如死灰,喃喃道,只有宝宝成为了袁家嫡子,他才会接受宝宝,否则,不论是袁家庶子,还是私生子,迎接宝宝的,只有死亡。

女子面色为难,沉吟许久,终于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

几个月后,袁家家主的夫人诞下一个男婴,取名袁齐。

袁齐,刚生下便成为了袁家的少主。

无人知晓,孩子不是袁家家主与夫人所生。

只有他知道,孩子是她的。

她知道,他的心中恨死了她。

可孩子终究是无罪的。

他疯狂的派人寻她,要将她碎尸万段。

可刚刚生产的她被女子保护的很好,并未被他找到。

听闻孩子消息的她心中对女子充满了无尽的感激,终于打算放心去死,却被女子拦了下来。

女子告诉她,爱本无对错,只是我们囿于自己的身份,与需要背负的责任,才只能将爱深埋心中。

女子还说,孩子成为了袁家少主,未来还会成为袁家的家主,自己会努力做好一个母亲,让孩子永远快乐平安的成长,而她也要好好活着,看着孩子的快乐,追寻自己的幸福。

她终究没有死。

女子将她暗中送往齐家保护起来,每月都会派人送些孩子的容音纸画像、幻境灵纸画卷给她。

孩子过得很好。

得知她在齐家,他也放弃了对她的追杀。

可看到女子与她的孩子日日相伴,亲密无间,她的心底却生出了一丝妒意。

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应该的,女子在她身处绝境之时,伸出了援手,答应了她那个既无理又无礼的请求,将她的孩子收养为自己的亲子,不但给了孩子满满的母爱,还给了孩子袁家少主的身份地位与无尽尊荣,她是自己的恩人,自己应该感激她的。

可心中的妒意却在不断叫嚣,那女子分明是挡在她与孩子之间、她与他之间的那个多余的人。若是没有那女子,此时的她是否已是袁家的家主夫人,可以光明正大的陪着自己的孩子,拥有着眼中心中只有她的他……

妒意一生,便如燎原之火,烧光了所有的理智,转瞬又烧成了一片恶念之海。

从此,她的心中,只想除掉那个挡路的女子。

二十年前的那一天,她终于找到了机会。

那日,男子与女子从血河秘境中归来。

身受重伤的男子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回来便去闭关了。

女子虽是受了轻伤,可满身都是大大小小的血口,带着淡淡的阴气,仿佛被什么阴魂恶鬼钻入了身体,急需闭关驱除掉体内的阴魂恶鬼。

她偷偷的跑到女子面前,装作一脸心疼的样子,说是要为女子处理伤口。

女子不疑有他,便带着她进了房中,因她与自己六分相像,为了不让旁人生疑,女子特意驱散了附近的袁家修士。

在为女子满身伤口上药的时候,她偷偷在伤药中下了毒。

女子运功驱除体内阴魂之时,顺理成章的毒发了。

可因女子已是化神境强者,毒并未直接让女子死去,而是使女子走火入魔,又碰巧被体内尚未除去的阴魂恶鬼趁机吞噬了魂魄,占据了身体。

于是,一场屠杀便在袁家上演。

她早早便逃了出去,在远处看着女子大肆屠杀袁家修士,看着女子最终力尽而亡……

女子死后,袁家为了掩盖这一切,便对外宣称袁家修士皆是死于血河秘境,而家主夫人,则是因血河秘境中的鬼物所致,暴毙而亡。

女子死了,年仅五岁的孩子痛失母亲,又惊又怕,大病了一场,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无限愧悔的她在女子墓旁日日忏悔,决意终生为女子守墓,以偿自己万死难赎之罪。

“这,就是我的故事。”红衫女子惨笑道。

袁齐面无表情的起身,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原来母亲齐兰,竟然是自己的养母。

而自己的亲生母亲,竟然就是害死自己养母的凶手。

袁齐走入醉海棠包厢,站在窗边,沉默的吹着凉风。

清官难断家务事。

何年与寒生无法给出任何建议,只是默默的陪在袁齐身边。

时间凝滞在此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更久。

袁齐忽然转了转僵硬的身躯,看着身后一脸担忧的何年与寒生,露出了一个牵强的微笑:“我想好了。”

说罢,袁齐从狭长古朴的红木盒中,取出了一把散发着寒光的宝刀,向着门口坚定走去,口中轻声道:“从小抚养我的,才是我的母亲,齐兰,就是我的母亲。杀我母亲者,必血债血偿,就算她生了我,也要为我母亲偿命。”

何年寒生大惊。

何年连忙劝道:“袁兄,先冷静一下,莫要做那令人追悔莫及之事!”

寒生则是直接死死拉住了袁齐的胳膊,阻止他出门。

袁齐摇头道:“我现在很冷静,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何年大声道:“袁齐,你疯了吗?就算要收拾那女人,也不必你亲自动手,将她交给齐家,交给你常叔,她自会为你母亲陪葬,可你若是亲自动手,那可是弑母的罪孽啊!”

袁齐笑了笑,缓缓抚摸着手上锋利的鸣鸿宝刀,轻声道:“真正在意母亲的,只有我与常叔,今日,用常叔送我的这把宝刀动手,为母亲报仇,最是合适。”

见袁齐心意已决,何年连忙大声喝道:“袁兄,就算如此,她也不能今日死!你难道不怀疑,她背后还有别人吗?”

“袁兄仔细想想,她不过是一个六品金丹境修士,如何能拿到可以毒杀九品化神境修士的毒药!那毒药极有可能是旁人给她的!另外,那日你父亲刚刚遭受了背叛,心中定是恨极了你的母亲,她对你父亲情感深厚非常,是否故意隐去了你父亲的某些行动?你曾说过,母亲死后没多久,你祖母便将谢煌接来了袁家,那么在这一切的背后,是否甚至有你祖母的筹谋?”

“袁兄!若是想彻底的为母亲报仇,就一定要先留着这女人,不断搜集证据,才能将所有的背后之人全部揪出来!”

何年的话字字响彻袁齐的脑海,袁齐沉默了许久,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鸣鸿宝刀,轻声道:“那就先让她活几天吧。”

第四十三章 最坏的结果

当夜,勉强冷静下来的袁齐与何年二人打了声招呼,将红衫女子继续拜托何年与寒生看管,便匆匆回了洵山。

近日来对于当年死去袁家修士的调查,始终没有什么大的进展,他们的详细档案,仿佛全部蒸发了一般。

能查到的,只有修士们一些最基础的信息,名字,年龄,修为,职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将资料全部拿给何年后,袁齐打算去找祖母谢紫尘直接问问清楚,那些死去袁家修士的档案到底去了哪里。

还未踏入谢紫尘的院门,一个人影便拦在了袁齐的身前,来人正是一身墨色长袍的谢煌。

“回去吧,外婆知道你要说什么,但她现在不想见你。”谢煌对着袁齐雍容笑道。

“闪开。”袁齐面色冰冷道。

“弟弟啊,为兄真心的劝你一句,凡事不要太过较真,有些真相,还是不知道的好。”谢煌的眼中竟破天荒流露出了几丝同情。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袁齐伸手便要抓住谢煌的衣领。

可谢煌却仿佛早有预料,轻松侧身躲过,“这是何必呢?”

“如果这一切都发生在你身上呢?如果死的不明不白的,是你母亲呢?”袁齐忽然反问道。

“哥,如果你真的知道些什么,请告诉我!”袁齐定定的看着谢煌。

谢煌诧异道:“这还是头一次听到你叫我哥……我且问你,若是知道了害死你娘的真凶,你待如何?”

“无论是谁,我必让她为我娘偿命。”袁齐坚定道。

“看你叫我一声哥的份上,哥哥再劝你一遍,别查了,现今你不是还交了两个朋友吗,一起安安心心开你的酒楼,卖你的书去吧。”谢煌摇头道。

“既然不说,那就快点让开,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都能知道的事,我必然也能查到!”袁齐怒道。

谢煌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嘴角露出一丝无奈道:“哥哥我难得做一次好人,竟然还不被你信任,罢了罢了,你自便吧。”

说罢,谢煌果真让开了道路,径自下山去了。

袁齐则大步走入了谢紫尘的书房。

书房中依旧充斥着淡淡的檀香味,高大妇人正在宽大的红木躺椅中闭目养神。

“祖母,二十年前那晚死去袁家修士的资料,是被你收起来了吧。”袁齐冷冷的看着高大妇人。

“是啊。”红木躺椅中的高大妇人并未睁眼,干脆答道。

“你要如何才肯把它给我”袁齐问道。

“你哥谢煌劝你的话没错,回吧。”高大妇人仍未睁眼,不耐的摆了摆手,似是在驱赶蚊蝇一般。

“那个狐妖,我捉到了。”袁齐紧紧盯着高大妇人,“祖母,她背后之人,该不会是你吧?”

书房中安静了片刻。

“你最好不要轻易动她。”高大妇人微微睁开双眼,冷冷瞥了一眼袁齐,“若你有证据,欢迎随时来找我对质。”

“你就这么自信,自己能将一切作恶的证据湮灭?”袁齐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谢紫尘道。

高大妇人重新闭上双眼,似是再无谈兴,缓缓摇头道:“同样是四大世家的少主,你看看那常江海、吴青、齐渊都在做些什么,再看看你……家门不幸啊……”

“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袁齐双拳紧握,大步离去。

……

醉海棠包厢中,虽已是子时,何年与寒生却仍未入睡。

何年正一张张翻看着袁齐带来的死去袁家修士信息,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所有在二十年前那日死去的袁家修士,全部都是袁家的外门弟子,负责洵山上的洒扫等日常工作,共一百三十二人。

按红衫女子所说,齐兰当晚走火入魔后,被鬼物上身,失手杀死了无数附近的袁家修士,这的确可以说的过去。

只是这些死去的袁家修士,都是四品重楼境以下的修士,何年自忖齐兰乃是一位九品化神境强者,战力超群,就算走火入魔,也没道理杀死一百多下三品的小修士就力竭而亡,这死因太过牵强了。

况且,洵山之上强者众多,难道齐兰发狂时,袁家所有四品重楼境以上的的修士全部都在袖手旁观?而齐兰也装作看不见他们一般只杀下三品的弱者?

再加上红衫女子只说自己从黑市买到的,可以毒翻九品化神境强者的毒药……

一切都太不合理。

何年可以肯定,当晚的事,红衫女子一定说了谎。

沉吟了许久,何年写了一封信,让寒生拿出了昨日常绿荷留下的飞剑,将书信放于剑柄之中,又将一枚灵石放入了剑柄的凹槽中,飞剑轻轻嗡鸣一声,在夜空中一闪而逝。

“兄弟,你这是……”寒生不解的望向何年。

“此事疑点重重,又事关重大,为了防止我们误判,我将袁兄今日活捉了红衫女子的消息告诉了常绿荷,因红衫女子出现之事本就是她的计划,因此我想看看她的反应,从而帮助我们分析此事。”何年解释道。

寒生点头,小声骂道:“常绿荷这娘们儿心也太黑了,先是故意引诱我们去杀袁兄弟的亲娘,这会儿又让我们知道袁兄弟的亲娘便是杀死他敬爱的养母的元凶,逼着袁兄弟在生恩与养恩中做决断,最后下了弑母的决心,我现在真怕若是继续查下去,袁兄弟的父亲与祖母都是幕后黑手,到时……”寒生打了个寒噤,不再说话。

没过多久,常绿荷的飞剑传书便传来了回信,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大功已成,继续监视袁齐动向。

“看来,常绿荷的计划就是如此了。”何年将信递给寒生,皱眉思索道:“常绿荷计划中最重要的亲人对立,应当就是袁兄为了养母而与亲生母亲、父亲、甚至是祖母对立一事了。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就算是为了给养母报仇,可仍会坏了袁兄道心,而与袁家家主、谢老太君二人对立,再加上袁兄私生子的身份曝光,则会让袁兄这个袁家少主彻底失势,到时我们两个朋友背叛袁兄,胡乱为他安上些罪名,吴家少主又拿出被他重金刺杀的证据,袁兄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尤其是,这些年来,一直保护袁兄,为袁兄撑腰的常家家主,若是得知了自己一心照拂的孩子,并不是自己爱人的亲子,反而是害死自己爱人的真凶之子,心中不知会作何感想,但至少也不会再回护袁兄了。”何年叹道。

“常绿荷这娘们好深的心机,好狠毒的心肠!毒计环环相扣,做事竟然如此之绝!”寒生咬牙怒骂道,“要不今晚我们就去中父山把她做了,就算袁兄弟要出事,也要让这娘们先死在前头!”

“总是这么冲动。”何年拍了拍寒生的肩膀,“先莫着急,我们还是有破局的机会的。”

“常绿荷在定下这毒计前,定是详细的调查过这些袁家秘事,你说,此事能瞒得过谢老太君吗?”何年忽然问道。

“嘶——应该不能吧?”寒生挠头道。

“若是幕后黑手真的是谢老太君或袁家家主,这红衫女子应当早就被灭口才对,怎么可能让她二十年来大摇大摆的为齐兰守墓,还给袁兄机会让他捉住呢?”何年疑惑道。

“就算之前是因为红衫女子一直藏在齐家,谢老太君疏忽了此事,可凭借她的手段,现在早该知道袁兄捉住了红衫女子一事,若此事真的会威胁到她,为何现在她仍是无动于衷?”何年在房中缓缓踱步。

“原因只可能有二,一是谢老太君自信红衫女子绝不会吐露出幕后真凶,而且我们也绝不会查到任何此事与谢老太君有关的证据。二是此事本就与谢老太君无关,所以她才一直作壁上观。”何年沉吟道。

“不对吧……兄弟,若是此事与谢紫尘毫无关系,那她为什么要掩盖袁家修士的死因,又将死去袁家修士的资料全部隐去呢,完全没道理啊!”寒生不解道,“而且,我们刚才也分析了,那红衫女子若是背后没人的话,八成是做不成这些事的,就算她真的机缘巧合下做成了,袁家凭什么替她遮掩?齐家与常家难道就真查不出蛛丝马迹吗?”

“你说的没错。”何年面色更加凝重,“我们一直都被常绿荷那句‘天衣无缝,必死之局’所震慑,拼命努力的想分析出亲人对立之局的真正计划,可我们却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她常绿荷一个外人,就真的知道那晚发生的一切吗?她所设毒计的根基,不过是红衫女子乃是袁兄的亲生母亲,以及红衫女子在那晚害死了袁兄的养母齐兰这两件事而已。”

“若是那晚,红衫女子根本不是害死齐兰的真凶呢?”何年直勾勾的盯着寒生。

“怎么可能?那红衫女子自己都亲口承认了呀!”寒生争辩道。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何年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若红衫女子不惜牺牲性命,也要为人顶罪,那么,那个人会是谁呢?”

“难道是她仍旧深爱的袁家家主?”寒生挠了挠头,“为了那个渣男也太不值了吧?”

“这是最好的结果,也能解释为何谢老太君不怕红衫女子泄露真凶身份。”何年桌上的手握成了拳头。

“可你考虑过,最坏的结果吗?”

第四十四章 一手好牌

中父山,常家。

装饰华美的闺阁之中,漂亮的绿衣女子手中拿着一张信笺,口里哼着轻快的小曲儿,似是心情极好。

“小姐,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灰衣婢女小声问道。

“袁齐终于要死了~死啦,死啦,道心破碎,死无葬身之地,啦啦啦啦啦啦~”常绿荷并未作答,唱曲的声音大了一些。

听到了具体歌词的灰衣婢女面色惊讶,连忙递上了一盏新茶,小心翼翼道:“恭喜小姐。”

常绿荷双眼眯起,调皮的吐舌道:“恭喜什么,还差那最关键的临门一脚哩!”

“凭小姐的智谋与手段,袁齐已是注定的万劫不复了。”灰衣婢女低头小声道。

常绿荷乌黑的眼珠转向灰衣婢女的方向,忽然问道:“菖儿,你是在怕我?”

“菖儿不敢!”灰衣婢女连忙道。

“我想听实话。”常绿荷娇俏的吐了吐舌头,眼睛却如鹰隼一般,死死地盯着灰衣婢女。

灰衣婢女迟疑着小声道:“菖儿只是觉得……只因那袁齐刊印《十色》间接拒婚,驳了小姐的颜面,小姐便要让袁齐道心破碎,死无葬身之地……是否……太过凌厉了……况且若是此事闹大,若是被老爷知道……”

“菖儿,你跟我多久了?”常绿荷微笑问道。

“菖儿已跟了小姐一年零三个月。”灰衣婢女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所以啊,许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呢。”常绿荷轻咬嘴唇,幽幽道:“我想让袁齐死,可不是因为什么拒婚,仇恨的种子,从我记事起,便已生根发芽了,而为这个计划,我已准备了十余年。”

灰衣婢女惊讶的望向常绿荷。

“至于父亲那边,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是我做的。”常绿荷起身看向窗边,月光从窗外落下,照进常绿荷深谭般的瞳孔之中,泛起幽异的微光。

“这些年来,他眼里心里全是齐兰那个贱人,从未关注过我的母亲丝毫。齐兰那贱人与袁十万结婚后,父亲他拗不过祖父的命令,方才娶了母亲,可与母亲大婚的当日,便冷酷无情的抛下母亲,恬不知耻的赖在袁家,日日伴着齐兰那个贱女人,害母亲日日在家中垂泪,成为旁人的笑柄。”

“一百六十年,母亲每日兢兢业业的打理着这个家,也足足守了一百六十年活寡,只有在父亲回家处理公务时,母亲才能得以见到父亲一面,父亲也会勉强与母亲说上几句话。”常绿荷的眼中充满了嘲讽,“你猜猜父亲说的是什么呢?不是问母亲近日过得是否安好,不是对母亲一直辛苦打理家务说声感谢,而是问母亲新近家中是否有什么稀罕玩意儿,他好拿去讨好齐兰那个贱女人!”

“母亲就这样被冷落了一百六十年,终于,齐兰那贱女人怀孕了,生下了袁齐,我父亲这才死心,悻悻然回了家,打算与我母亲好好过日子。”

“短短五年时间,母亲先是生下了常江海,后来又生下了我,竟是极为罕见的儿女双全,也算得上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常绿荷笑了笑,目光再次变得幽深,“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可那个贱女人的事根本就不会结束,她死了,却留下了一个该死未死的儿子,人憎鬼厌,可我那个爹爹,偏又抛下自己的一双儿女,巴巴的跑过去,给那贱女人的儿子当爹去了。”

“打从记事起,陪伴我的就只有母亲、常江海以及一直照顾我的秦姨,父亲除了处理常家的事务外,其他时间永远都在为了袁齐而奔波。”

“袁齐修行速度没有谢煌快,他便去各处秘境探索,寻觅天材地宝,托齐家炼制了大把极为珍贵的丹药,一颗不留,全部给那袁齐送了去,那时我和常江海也同样需要丹药,母亲想让他留一些给我们用,他却一脸冷漠,让母亲自己去齐家丹馨阁购买。”

“听闻袁齐御剑受了伤,他撇下重病的母亲,在本应阖家团圆的大年夜,带上家中最好的伤药,头也不回的去看望袁齐,那年的年夜饭,母亲一直微笑着给我们夹菜,说了好些江湖上发生的有趣故事,可夜里,我路过她的房间门外,却听到了母亲压抑的细碎哭声。”

“他耗费了无数奇珍异宝,终于炼制出了一件极好的仙器合戒,却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拿去送给了袁齐,此事还是家中修士有人见到父亲炼制出了仙器合戒,以为父亲送给了我或常江海,想央我们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这才让我们知道了此事,我去问父亲,他却轻描淡写的说送给袁齐了。”

“十年前,我与常江海进入上林秘境历练那次,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当时进入秘境的都是各家顶尖势力四品重楼境以上的少主、亲传弟子等年轻一代修行者,那也是我们这些人第一次进入秘境历练,都说秘境凶险,生死自负,各家势力都为自家要进入秘境的子弟备足了法宝丹药,各种保命之物,可我父亲却将家中最珍贵的几件适合四品重楼境修士使用的保命法宝,全部拿给了袁齐,他好像完全忘了,我和常江海也会进入秘境,也有可能丢掉性命一样。”

说道此处,常绿荷露出一抹讽笑:“秘境开启时,临进入秘境前,我这个父亲倒是想起了我们两个也会进入秘境,一脸严肃的叮嘱常江海,让他保护好袁齐。”

“待秘境关闭,我们所有人从秘境中出来时,各家在秘境外等待的掌门、家主、长老们纷纷奔向自家子弟,为自家子弟查验伤情,紧急疗伤时,我的父亲却奔向了毫发无伤的袁齐。我们家最值得称道的便是各色法宝,父亲将常家所有袁齐能使用的顶尖法宝全都拿给了他,他怎么可能受伤!可父亲呢,明明看到他没什么事,却仍是关心的上前询问袁齐在秘境中的情况,全然忘记了我与常江海的存在。”

说到此处,常绿荷忽然红了眼眶,“常江海在秘境中为了救我,险些被一具傀儡砍成两截,右侧的腰背伤势深可见骨,鲜血染红了整件金色法袍,可他却问都不问一句,连看都不曾看一眼!在族中长老找到我们之前,还是吴家夫人看不下去,给了我们许多补血养伤的丹药。”

轻微的滴答声传来,泪流满面的灰衣婢女抬头望去,竟是自家小姐双拳紧握的指缝间,正不断滴落鲜血。

“小姐……”灰衣婢女慌乱的擦着脸上的泪痕,想要为常绿荷包扎手上的伤口。

常绿荷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轻轻摊开左手手掌,面无表情的看着被指间凌厉剑气割的血肉模糊的掌心,微微一笑:“比起心中的痛,手上这点小伤就好像在用绒毛挠痒痒一样。”

“在你之前,一直都是秦姨照顾我,她是跟着母亲过来常家的,待我极好。”常绿荷轻轻抿唇,“可她却因我而死。”

“那日,我偷偷托秦姨帮我从莲花宗重金买来了一门咒术,名为尸魄诅,在一次与袁齐见面时,我不着痕迹的拿到了他的头发与鲜血,将尸魄诅成功下到了袁齐身上,按照约定,莲花宗那位卖咒之人日日诵念真言,袁齐很快就生了急病,整日咯血不止,却又找不到原因。”

常绿荷甜甜的笑了起来,“那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每日我都以关心为名,去洵山看望袁齐,看着他气息越来越衰弱,面色愈发青白,咯血一次次染红衣襟,我心中快意非常,却还要在父亲面前一脸泪痕的双手合十,作出祈祷的姿态。可在心中,我祈祷的却是,希望那位卖咒之人诵念真言的速度再快一些,让袁齐可以早些去阎王殿报道。”

说到此处,常绿荷收起笑容,幽幽道:“可恨我父亲见袁齐如此,便发疯一般的发动整个常家的力量查找原因,秦姨的行踪终还是被他发现了。”

“秦姨为了我,承受了诸般酷刑,却未吐露一字。找不到下咒之人,袁齐最后还是一个死字。可恨重金悬赏之下,莲花宗那人竟自己跳了出来,不但为袁齐解了咒术,声称自己下咒时毫不知情,还当众指认了秦姨。”

“秦姨被指认的瞬间,父亲便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的一掌拍碎了她的头颅。秦姨的鲜血溅了我一脸,温温热热的,像秦姨温软的手在抚摸我的脸,告诉我不要哭。”常绿荷的眼眶微微泛红,“可笑因我在袁齐病中每日都去看他,父亲并未怀疑到我头上,反倒把毫不知情的母亲狠狠训斥了一通。”

“整理秦姨的遗物时,我在她的床下发现了一道隐秘的机关,打开后,我看到了一个木盒。”常绿荷微微一笑,“秦姨给我留下了珍贵的礼物。秦姨小时候与母亲一同长大,亲如姐妹,因此她恨极了齐兰那贱女人带给母亲的无尽痛苦,一百多年前就安排了线人监视齐兰的一举一动。木盒中装的,是两封极其重要的密信,一件关于袁齐的身世,另一件,则是齐兰那贱女人死去当夜所发生的事。”

“常江海一心都在修行上,对于父亲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并不在意,不可能帮我对付袁齐。母亲因秦姨之事已经被父亲戒备,若是再将母亲卷入此事,我那冷心冷肺的父亲怕是会直接杀了她。所以这件事,只能由我一个人来做。”常绿荷看着掌心干涸的血迹,坚定道:“一手好牌,绝对不能被我打烂,绝对不可以。”

“小姐,您一定会成功的!”灰衣婢女哀声道。

“是啊,所以我得感谢你,没搞清楚我最近行动的目的,因此也没把我的行踪透露给父亲。”常绿荷微笑的看着灰衣婢女。

“小姐!菖儿冤枉,菖儿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小姐行踪!”灰衣婢女向着常绿荷跪了下来,伏地颤抖道。

“我说过的。”常绿荷左手轻轻将菖儿的下巴抬起,满是鲜血的右手轻轻为菖儿拭泪。

一缕细小的剑气由常绿荷的指尖钻入了菖儿的脑中。

菖儿的瞳孔渐渐散开。

常绿荷温声道:“一手好牌,我绝对不可以打烂。”

第四十五章 决心

寿春城,人间酒楼分店。

醉海棠包厢中,听闻何年所讲述的最坏的结果,寒生惊讶的张着大嘴,磕磕绊绊道:“不……不会吧……”

“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何年沉吟道,“所以我们必须提前准备好应对的计划。”

“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寒生皱眉道。

“没错。”何年点头,随即好奇道:“你这两句漂亮话哪儿学的?”

寒生挠了挠头,咧嘴道:“我们家老头子从前经常说,不过,我们该怎么做呢?现下也没办法阻止袁兄弟继续查下去啊。”

何年无奈道:“阻止是不可能的,况且袁兄在刚才打算处理红衫女子时,表现的实在是过于果断,所以我也有些发愁,到底该如何解决此事。”

正当何年与寒生在屋内商量时,袁齐却从洵山再次回到了醉海棠包厢。

“我刚刚与谢紫尘挑明了二十年前那夜死去的袁家修士一事,她直言是自己隐藏了所有的资料。”袁齐微笑道:“所以我也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十五日后,便是谢紫尘的四百岁寿宴,到时大大小小的门派都会来人为她贺寿,我会在她的寿宴当场,带上紫清的口供与狐妖,向她要个答案。”袁齐坚定道。

见袁齐已定下了近似逼宫的计划,何年迟疑了一下,仍是上前道:“袁兄,你是否想过一种可能……”

“何兄不必多说。”袁齐摆了摆手手,笑容苦涩道:“你那日问我是否还有当日记忆时,我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最坏的结果……我猜得到。”

“但我必须找到真相,哪怕它会令我更加痛苦。我的母亲,不可以死的不明不白。”袁齐坚定道。

“好。”何年重重拍了拍袁齐的手臂,“既已下定决心,那我们便要好好计划一番。”

……

之后的几日,袁齐三人反倒平静下来,不断完善着谢紫尘寿宴的行动计划,设想着谢紫尘可能用于推脱拒绝的各种借口,并做出化解的方案。

而人间与九楼,在不断升级的对峙中,则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常家今次召开的五年一次的中父山大比竟与以往不同,不仅将中父山上的赛场做了升级,还增加了许多优质的服务。

最为明显的,便是整个中父山大比的赛场上,到处都挂着人间与九楼这几个大字,以及两家各自定制的徽章印记。

参赛的修士们也不再随意的穿着各自的衣服,而是会收到由人间与九楼各自出资,免费发放的分别印制着两家名字与徽章印记的简易法袍,如此既保证了参赛修士的外部防御基本一致,防止了某些高门子弟穿着极为珍贵的法袍提高战力,又为贫寒修士们提供了一层最基础的防护。

另有人间的代言人白琛琛与九楼的大掌柜吴青各自带了楼中修士,为常家负责大比的一众修士们提供免费的餐食饮品……当然,白琛琛与吴青的出现,也为中父山大比吸引了比往次更多的大比旁观者。

齐家丹馨阁竟也在中父山大比中参与进来,以八折的优惠价格为所有参赛选手提供伤药……

当然,在齐家寿春城中的人间与九楼,同样受到了许多来自齐家的暗中照拂。

同样的,常家自家的常兴阁也在赛场周边摆了许多摊位,以九折的优惠价格卖些修行者们常用的法器……

而在大比的最后环节,单人对战中,许多参战的修士甚至会在动手之前,大声宣布着“我是某某,我为人间(九楼)代言”这样的话……

据人间与九楼的伙计们所言,以上种种行为,都可以称为赞助……

人间与九楼在中父山大比之上的争锋,再次将两家店的舆论推向了高潮,整个常家所辖的广袤地域里,近乎无人不知人间,无人不晓九楼。

而人间与九楼也趁势将店铺再次扩张,吴家的平江城,玉晨观的安平城,知行书院的平津城等人族十二大城全部都出现了人间与九楼的分店,且人间与九楼永远都相互建立在彼此的对面,仿佛宣告着永远势不两立一般。

当然,不论是人间还是九楼,此时皆已是生意兴隆,日进斗金,而各大城中众多青楼酒肆的掌柜,更是在许久之后,才明白过来自家生意的逐渐凋敝,是由人间与九楼火热的对峙导致,此为后话,按住不表。

……

中父山大比刚刚开始三天,袁家谢老太君的四百岁寿宴也开始了。

谢老太君的生辰是八月初一,因前来拜寿之人众多,因此寿宴连摆八日,从七月二十八日开始。

袁家辖境内大大小小数百家门派的老祖、掌门或是家主,皆携带着准备了许久的礼物,七月上旬便早早来到了洵山。

袁家亦在洵山一片风景秀丽之处新建了许多客房,供远道而来参加寿宴的众人居住。

一山一寺一观一教,两宫两宗两书院这些元天大陆的顶尖势力,也各自派出了长老或掌门首徒携礼前来庆贺,四世家中,吴家是少主吴青携礼而来,常家则是家主常叹带着子女常江海与常绿荷前来,而二十年来与袁家交恶的齐家,竟也派了少主齐渊前来。

而这些元天大陆最顶尖势力来宾的宴请,自然全都放在了寿宴第一日,七月二十八日这天。

至于二十九日,则是宴请袁家辖境内的一流门派,以及元天大陆其他与袁家有生意往来的一流门派的宾客;三十日则是宴请其余所有门派前来贺寿的宾客;八月初一则是袁家家主袁十万安排的家宴,初二则是袁十万的两个妹妹,袁春曲与袁秋歌共同安排的家宴,初三的家宴则是由谢煌、袁齐这些小辈共同筹备,初四则是袁家所有长老共凑的宴席,初五的宴席则是由袁家所有内门与外门子弟共同安排。

因是母亲四百岁大寿,闭关已有二十年未出的家主袁十万也在七日前出关,与外甥谢煌一起招待前来贺寿的宾客,为寿宴做最后的准备。

二十八日上午,吉时未到,宴席中的人却已来了大半。

因参与寿宴的人物各个不凡,宴席并未有位置高低之区分,除去寿星谢老太君坐在主位外,其他的宾客都可以自由落座。

袁十万、袁春曲、袁秋歌,谢煌四人自是穿插坐在座位的不同区域,以便于招呼宾客,袁齐则是带着何年、寒生与一位斗笠女子坐在了距离主位最远的偏僻角落,身为少主,却并未与父亲几人一般起身招呼宾客。

常叹带着常江海与常绿荷,坐到了袁齐四人旁边。

“叔。”袁齐笑呵呵的和常叹打了声招呼。

“这两位就是你之前和我提过的好友吧。”常叹温和的对袁齐笑道,“有时间可以带他们来中父山玩,让他们两个从叔这儿挑几件称心的宝贝。”

“常叔好,多谢常叔!”何年与寒生乖巧的向常叹道。

常叹微笑着点点头,看向斗笠女子,问袁齐道:“这位姑娘是……”

袁齐咧嘴道:“叔,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见常家家主前来,其他宗门的许多与常叹相识的长老便纷纷前来与常叹攀谈。

见常叹与一众老熟人走远,常江海与袁齐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在一旁闭目修行起来。

常绿荷则是兴致满满的凑过来调皮的吐舌道:“袁齐哥哥,恭喜呀!”

袁齐无奈道:“托绿荷妹妹的福,近日来我过得十分痛苦,不知何喜之有?”

常绿荷双眼眯成了两弯新月,偷笑道:“这样呀!那应该袁齐哥哥向我道喜才是,今日我真是开心极了。”

“绿荷。”一旁修行的常江海淡淡道。

常绿荷撅起嘴,不再用言语奚落袁齐,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此时一个月白色长袍的俊美男子,也来到了袁齐一行人身旁,来人正是吴青。

与常江海相互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吴青便坐在了常江海身旁的座位上,开始了闭目养神。

“吴青哥哥。”常绿荷的小脑袋从常江海身后凑到了吴青面前,眨眼小声道:“中父山大比上九楼很出彩哦。”

吴青点头淡笑道:“多亏了江海兄与常姑娘帮忙,还要与常姑娘道一声谢。”

“口头道谢我不接受啦!”常绿荷摇头晃脑道,“要懂得知恩图报才可以!”

“那是自然。”吴青面无表情道。

看着常绿荷的样子,一旁的寒生早已恨得牙痒,此时正用心声涟漪与何年破口大骂常绿荷不是东西,若不是常叹对袁齐极好,又对两人很客气,寒生此时怕是已把常家的列祖列宗都全部问候过了……

“你们两个,一会儿听我命令行事,若是临阵脱逃,就别想着有命花那两千灵石了。”一道冷冷的心声涟漪传入了何年与寒生耳中。

何年与寒生不着痕迹的看向常绿荷,正对上常绿荷乌黑幽深,散发着无尽凉意的瞳孔。二人连忙用心声涟漪恭敬回复,忙不迭的说着诸如“请绿荷小姐放心”等言语……

正在此时,吉时已到,寿宴正式开始。

所有宾客先是齐齐向谢紫尘敬酒贺寿,袁十万几人又分别代表谢紫尘回敬诸位宾客,说着些感谢前来的场面话。

随后,大家便可以自由敬酒了。

就在此时,袁齐忽然起身,举起酒杯,大声道:“祖母,孙儿敬您一杯酒,更有些话不得不说。”

第四十六章 真相

在场宾客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袁齐身上。

袁齐一口饮尽了杯中之酒。

谢紫尘浅浅抿了一口酒,淡淡道:“若无必要,就不要在此时说了。”

袁十万则是眉头微皱,冷声道:“袁齐,退下。”

“我母亲齐兰的死,被人掩盖了真相,这难道也是小事吗?”袁齐冷笑道。

袁齐的话,瞬间使宴席变得极为寂静,落针可闻。

在场宾客相互间默默对视,却不发一言。

当然,众人是否在以心声涟漪暗中议论,便不得而知了。

常叹坐在位置上,并未出声。

常绿荷笑眯眯的看着袁齐。

齐渊则是直接起身,打破了场上的寂静,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是谁掩盖了我姑姑被害的真相?”

袁齐并未说话,而是拿出一张极大的幻境灵纸,注入了天地元气。

画面中,一幕幕场景清晰闪过。

场景从袁齐接到一封迷信,谈及自己少年时专门试吃餐食的阿峰,其实并不是因家中有事,在七月十五那日离开了洵山,而是自那日起便已死去开始。

画面中,满脸疤痕,面目丑陋的老妪紫清缓缓讲述着,道侣阿峰明明死于那年七月十五的袁家,却被袁家修士声称死于血河秘境,紫清对阿峰的死提出质疑后,却又遭到了来自袁家的追杀……

随后,幻境中的画面便转为袁齐在档案房中,搜索到的七月十五那日,袁家死去修士的档案,档案被隐去了极多信息,只是声称这些修士皆死于血河秘境,且令人奇怪的是,死去的一百三十二位修士全都是三品鹊桥境及以下的外门子弟,画面中的袁齐举着手中的诸多档案,对众人道:“诸位家主,长老,相信许多人都同我母亲一样,去过当年的血河秘境,应当知道那里十分危险,并无八品神守境以下的修士进入,那么这些与我母亲死于同一日的袁家外门子弟到底经历了什么呢?为何死因又被刻意掩盖了呢?”

随即,画面转为了密室中的红衣女子,红衣女子被绑在椅子上,缓缓讲述着自己的故事,最终承认了自己杀死齐兰之事。

幻境之中,袁齐的身影再次出现,向红衫女子问了两个关键的问题,毒药是从何处而来,为何发狂的母亲齐兰杀死的全部都是三品鹊桥境一下的修士,红衫女子低头不言,袁齐向着幻境外的众人问着,红衫女子的隐瞒,到底是为何呢?

最后的一幕,则是袁齐质问谢紫尘是否隐瞒了七月十五那日的真相,谢紫尘干脆的答了一个是字。

到此,幻境消失,幻境灵纸终于化为了一片灰烬。

袁十万的面色十分难看。

谢紫尘仍是面无表情。

众宾客则是一片唏嘘。

袁齐摘下了身旁女子的斗笠,一个泪流满面,与齐兰六分相像的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今日,我将画卷中的红衫女子,我的生母也带来了,就是想要当众向祖母问一个真相,我的母亲到底是因何而死,七月十五那晚,到底发生了何事。”袁齐死死盯着谢紫尘,坚决道。

谢紫尘并未作答,而是用仿佛初识袁齐一般的眼神静静看着他。

“谢夫人,这并不是当年你给我的答案。”常叹淡淡道。

谢紫尘并未回应常叹,而是对着袁齐幽幽叹道:“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收回刚才的话,这一切可以当做从未发生,你仍是我的嫡孙。”

“不必,我只想知道真相。”袁齐坚定道。

谢紫尘并未如何年三人之前所设想的那样推脱,反倒是干脆的点了点头。

何年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用力拍了拍身旁袁齐的手臂。

袁齐轻轻摇头,示意何年与寒生不必担心。

“叫袁弘来,让他带几个经历过当年事件的子弟一起。”谢紫尘淡淡吩咐道。

一名袁家修士连忙应声而出。

少顷,四个袁家修士走了进来。

一个五品从火境,三个四品重楼境。

“当年的事,好好讲给你们少主听吧。”谢紫尘淡淡道。

“是。”名为袁弘的五品从火境修士恭敬答道,其余三人则面露惊色,不敢作声。

袁弘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二十年前的七月十五那日,下午申时左右,家主袁十万与夫人齐兰从血河秘境中归来,家主伤的极重,回了洵山便去自己的洞府闭关了。

夫人只是受了轻伤,先去看望了少主袁齐,方才自去屋中疗伤。

也许是血河秘境中极为复杂凶险,竟有些许鬼物潜在受伤的家主与夫人身上,偷偷来到了洵山。

待二人皆去闭关疗伤后,袁弘等袁家护卫便在洵山四处寻找偷偷潜入的鬼物,打算全部处理干净。

鬼物处理起来并不困难,袁弘众人不过花费了两三个时辰,便处理的七七八八了,可在众人搜寻一处偏僻角落时,却发现了一具生机全无的尸体。

尸体似是一位老人,头发花白,皮肤褶皱干枯,身体干瘪瘦削,皮包骨一般,老人的神情惊恐,似是死前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

袁弘有些奇怪,这里可是袁家的洵山,这位老人是如何上来的?又为何一脸惊恐的死在了此处?

人群中的一声惊呼打断了袁弘的思绪。

一位袁家修士指着地上的老人尸体,声音颤抖道:“这不是负责打扫的唐东吗!”

袁弘也是见过唐东的,二十多岁的袁家外门弟子,三品鹊桥境的修为,往日常常能看到他清扫各处庭院。

袁弘仔细向着地上尸体的脸庞再次望去,竟惊愕的发现,尸体的面部的确像极了衰老的唐东!

袁弘顾不得其他,连忙翻查尸体,果然找到了一块袁家外门弟子的身份玉牌,玉牌上还刻着唐东二字!

此时袁弘一众方才意识到,唐东竟是被人吸干了体内的全部生机。

袁弘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定是某个血河秘境中跑出来的鬼物所致……

袁弘让人带上唐东的尸体,众人加快了寻找速度。

一具,两具……三十五具……

越来越多的尸体被从角落发现,皆是如同唐东一般的死法,皮肤褶皱,身体干瘪,面色惊恐,生机全无。

到底是什么鬼物,竟在短时间内毫无声息的杀死了这么多人?

有些护卫已经害怕起来,哆哆嗦嗦的与袁弘商量,不如去剑峰找长老们前来处理此事。

袁弘仔细观察后,发现所有死去的修士,境界全在三品鹊桥境甚至更低,没有一具尸体是属于四品重楼境修士的,便将发现告诉了众人,安慰众人鬼物境界其实对自己一众并无威胁,还是应当尽早捉住鬼物,减小袁家子弟的伤亡。

尸体越来越密集,一路向着山北众人的居所而去,而众人却始终没有发现鬼物的踪迹。

袁弘有些心慌,不再命众人收敛尸体,而是匆匆沿着能发现尸体的方向,加速了找寻。

当众人再次找到了一具尸体后,袁弘的心如坠冰窖,尸体的方向,正是少主袁齐的居所。

五岁的少主虽天资极佳,但也才刚刚晋入了三品鹊桥境。

若那鬼物遇到了少主……

少主决不能有事!

众人不再找寻尸体,发疯一般御剑冲向少主的居所。

一路上,干枯可怖的尸体越来越多,众人的头上都见了汗。

当袁弘一众终于找到少主时,眼前的一幕却让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五岁的少主正紧紧抱着一位男子,男子正是为他试吃餐食的阿峰,阿峰此时却已不再年轻,看相貌仿佛一个中年人,皮肤暗淡褶皱,身体微微干枯。

阿峰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脸上的表情又惊又惧,似是十分痛苦,而拥抱着阿峰的少主则是一脸诡异的微笑。

不过须臾光阴,阿峰便在众人眼前化为了一具生机全无的苍老尸体。

“少……少主?”袁弘颤声向着袁齐打招呼。

少主却并不说话,只是带着邪异的微笑,瞬间出现在了袁弘面前,一把抱住了袁弘。

瞬间,袁弘感受到了一股极为阴冷邪异的气息侵入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灵魂都仿佛在颤栗,而体内的生机,则在迅速流失着。

袁弘吓了一跳,连忙想要震开抱住自己的少主。

好在,此时少主的修为仍是三品鹊桥境,五品从火境的袁弘很轻松便从少主的身边逃开了。

众人都吓了一跳,也彻底明白了,为何刚刚看到的尸体,没有四品重楼境往上的修士。

少主此时仿佛也确认了面前的几人自己无法制服,便不再理会众人,换了个方向默默走远。

少主这是怎么了?

心中发寒的众人没时间多想,袁弘让其中一名护卫立即去找夫人齐兰,自己则带着其他人连忙向着少主离去的方向追去。

一路以来,众人所见尸体,早已不下百具,不论如何,必须要先阻止少主。

伤害少主是不可行的,只能先将他困住。

袁弘率先拿出了自己的法器赤日龙须绳,向着自家少主的背后袭去,赤日龙须绳瞬间便将袁齐捆了个结结实实。

袁弘轻轻松了口气。

少主并未反抗,而是缓缓转头,露出了一个令人脊背发寒的微笑。

不过片刻,赤日龙须绳便与袁弘失去了联系。

不再散发着法器华光的赤日龙须绳仿佛一堆破布条,轻飘飘的从少主身上滑落。

身旁的兄弟心中害怕,连忙祭出了自己的灵器玲珑钟,玲珑钟在空中变大,一把将可怕的少主扣在了钟内。

袁弘众人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注视着玲珑钟的动静。

令众人惊恐的是,玲珑钟散发的华光竟越来越淡,转瞬间便彻底失去了光泽。

钟内的一双小手轻轻一撕,玲珑钟便好似纸片一般,碎裂成了两半。

个子小小的少主似乎有些不快,竟重新转身,挂着诡异的微笑,向着袁弘一众大步走来。

众人吓呆了,一时间竟忘了逃走。

好在,一位白衣女子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紧紧抱住了这个可怕的孩子。

夫人齐兰终于来了。

第四十七章 怪物

见夫人齐兰上前便抱住了少主,经历了可怖一切的袁弘不禁惊声提醒道:“夫人,小心少主会吸走您的生机!”

可夫人却并未放开自己怀中的孩子,仍是仔细的检查着自家儿子的情况,眉头微蹙,向袁弘问道:“你们共发现了多少尸体?”

“一百具有余。”袁弘连忙答道,随即向夫人请示道:“夫人……少主可是被鬼物上了身?需要我们去准备些什么吗?”

夫人却只是面色沉重的摇了摇头,招呼众人先去收敛袁家子弟的尸体,当心还有残余恶鬼趁虚而入,并让众人暂时不要声张。

夫人自己则抱着怀中仍旧带着诡异笑容的少主,径自去了少主的卧房。

袁弘连忙派了兄弟们去收敛尸体,由于担心夫人安全,自己仍是带了两个兄弟,跟随夫人而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无人知晓。

许多众人未来得及收敛,甚至是还未曾发现的尸体,早已经被无数其他袁家子弟发现,慌慌张张去剑峰向长老们汇报了。

见袁弘三人跟着自己,夫人也并未阻止,只是抱着怀中的孩子,静静地坐在榻上。

袁弘三人心中着急,就算夫人是九品化神境的修为,生机浓郁而强大,却也不可能在少主如此诡异的情况下支撑太久……夫人为何不赶快将少主体内附身的恶鬼驱逐出来呢?

但看着一脸慈爱看向自己孩儿的夫人,袁弘几人又不敢多问,只能在一旁默默的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夫人怀里的少主不再露出骇人的微笑,而是闭目沉沉睡去,夫人将他轻轻放到了榻上,向着门口的袁弘招了招手,轻声道:“我已将他……体内的鬼物封印,不会再有事了。”

袁弘试探性的轻轻碰了碰榻上少主的手,再也感受不到那股冰冷邪异的气息,自己体内的生机也不再流失。

袁弘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感慨道:“多亏夫人修为通天,少主终于无事了。”

夫人则是疲惫的笑了笑,温声道:“你们先出去吧,等老夫人回来的时候,再来告诉我,我想陪陪小齐。”

袁弘三人,连忙行礼告退。

可就在此时,一脸铁青的家主袁十万却出现在了几人身后。

原来,剑峰上的长老看到了众多袁家子弟生机尽断的尸体后,竟是面色凝重的直接逼问收敛尸体的护卫,得知此事竟与少主有关后,匆匆去寻了已经闭关的家主。

袁十万死死的盯着榻上安然入睡的孩子,满是憎恶的眼中隐藏着几丝余悸,毫不避讳的冷声问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齐兰眼神中带着嘲讽,轻声道:“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刚刚被鬼物附身,此刻已经没事了。”

“这些鬼话你是在和我说?”袁十万冷冷的看着齐兰,“血河秘境里的这玩意儿,我们还见得少吗?”

“我说过,他是你被鬼物附身的儿子,此时已经痊愈了。”齐兰的声音更加冷淡起来。

“好啊,既然是我儿子,那我这个做父亲的,就送他一程吧。”袁十万大步向前走去。

“你可以试试。”齐兰冷漠的起身。

眼见家主与夫人就要动手,袁弘等人一脸不明所以,却又不敢上前劝阻。

好在,老夫人谢紫尘回来了。

“你们两个,在这里闹什么呢?这么多家中子弟看着,不嫌丢人?”谢紫尘怒道。

“他要杀了我儿。”齐兰眼眶泛红道。

谢紫尘早已看到了洵山上众人收敛起来的一具具尸体,此时也已明白了七七八八,微微一叹,对着袁弘几人道:“你们先出去帮忙吧。”

袁弘几人这才离开了袁齐的住所。

袁弘讲到此刻,宴席之上的谢紫尘对着袁十万开口道:“接下来的一段事袁弘不清楚,便由你来讲吧。”

袁十万点了点头,一脸厌恶的看了眼袁齐,这才继续了讲述。

原来,初入血河秘境时,众人见到了一种极为诡异的怪物,身形与人相似,只是非常丑陋,灵智不高,却又能吸食其他生灵的生机,无论是秘境中的灵兽,还是进入秘境中的众人,只要与这种怪物有了肢体接触,生机便会不自觉的流逝。

好在,初入秘境时,这种怪物的数量并不多,境界不过在四品重楼境左右,并不是众人敌手,因此众人遇到了这种生灵也不发怵,真有不开眼的怪物想上前吸食诸位八品神守境、甚至是九品化神境大能的生机,不过是一个飞蛾扑火,灰飞烟灭的结果。

可随着不断深入秘境,可怕的事情出现了。

众人遇到的这种可以吸食生机的怪物,修为越来越强,灵智越来越高,甚至相貌也变得极为美丽……

进入秘境的各大顶尖门派修士众多,其中许多九品化神境的家伙性格孤僻,极少露面,因此众人之间并不完全熟悉,而这却给了怪物们可乘之机。

第一个中招的,便是吴家家主吴越的亲弟弟,吴越卓。

吴越卓是此次进入血河秘境中最为年轻的修士,却有着九品化神境的修为,往日九品化神境修士探索秘境,连受伤都极为罕见,更是从未听说有人会在秘境中殒灭,因此吴越卓胆子极大,离开了哥哥嫂嫂,一人独自探索。

待众人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找到的,已是吴越卓干瘪苍老,毫无生机的尸体。

一位九品化神境强者,竟然无声无息的,就被怪物将生机吸食的干干净净!

在吴越卓所在的山洞角落,众人发现了一个蜷缩着的小女孩,软软萌萌,正闭着双眼,沉沉睡着。

这小女孩八成就是吸食了吴越卓一切生机的罪魁祸首!

愤怒的吴越想要直接动手杀死小女孩,却被禅宗的行海大师制止了,行海大师走上前,轻轻碰了碰小女孩,却并未被吸食生机。

行海大师认为,众生平等,只要没有实证是这小女孩杀了吴越卓,就不应当无故伤她性命。

而吴越则认为,这血河秘境古怪阴森,处处可见白骨,又哪能有什么好人,就算小女孩没有杀害吴越卓,身上定也背着重重血债。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时,小女孩的身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了雪白的茧,将自己牢牢包裹在其中。

众人从未见过此等情景,吴越更是为弟报仇心切,经行海大师苦苦劝说,既然这小女孩也在山洞之中,说不定对于吴越卓身上发生的事知道些什么,吴越这才决定等小女孩醒来,亲自问个清楚。

等了足足七日,小女孩身上的茧蛹终于脱落下来,刚刚睡醒的小女孩眨着眼睛,纤长的睫毛轻轻抖动,好奇的看着身旁的众人。

吴越连忙向小女孩追问关于自己弟弟的事情,可小女孩一脸懵懂,只是说着自己一直生活在山洞中,什么都不知道。

吴越不信,抓着小女孩的手臂逼问她,可小女孩却一脸委屈的大哭起来,看着小女孩手臂上的红痕,大滴大滴的眼泪,吴越的气势也终于软了下来,转身离去。

众人也叹息着纷纷散去。

可当袁十万与齐兰、常叹三人来到了血河秘境某处阴诡山洞后,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们震惊了。

无数干枯可怖的尸体在山洞中堆叠着,与吴越卓的死状一模一样,更有一些秘境中的巨型灵兽尸体在地上横陈。

山洞之中,挂着两个与之前所见极为相似的雪白茧蛹,还有一个笑容诡异的男孩,正骑在一只巨大灵兽的脖颈上,男孩身下的灵兽渐渐枯萎,很快便生机全无,瘫倒在地。

小男孩舒适的蜷缩在兽皮之中,懒懒的看了一眼袁十万三人,便蜷缩在角落沉沉睡去,身上渐渐裹起一层白花花,软绵绵的茧……

随着袁十万的讲述,看着身边沉睡的袁齐身上,渐渐裹起的雪白茧蛹,谢紫尘终于明白了一切。

此时,谢紫尘方才惊讶的发现,齐兰虽容貌不曾改变,可身体内的生机竟是几乎全部枯竭。

“齐兰!你竟然把所有的生机都给了他……”同样发现了此事的袁十万惊声道。

“我不知道小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想,破茧后,他还是从前那个可爱的孩子,有血有肉,更不会伤害任何人,请你们善待他。”齐兰柔声道。

袁十万心中惊痛交加,加之身受重伤,直接晕死过去……

故事的尾声,是由谢紫尘讲出的。

谢紫尘最终还是答应了齐兰,不会让袁齐知道当日发生的一切。

于是,当晚死去的一百三十二位袁家修士的尸骨全部被化作了骨灰,袁家对他们的家人宣称,他们皆死于血河秘境。

为了保护袁齐,不让此事泄露,谢紫尘在袁家下了死令,不许任何人妄议此事,同时抹除一切想要追查此事线索之人。

齐兰见了红衫女子胡冰最后一面,告诉了她发生在袁齐身上的事,遗憾的说着自己日后可能无法再护着袁齐了,希望胡冰在旁多照看着些,千万不要让袁齐知道真相……

为了不让齐家因自己的无故暴毙而与袁家交恶,齐兰还特地给自己的兄长写了一封书信。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齐兰最后看了一眼裹在茧中的袁齐,满身的疲惫消失不见,齐兰轻轻抚摸着雪白的茧蛹,露出温柔的笑容,化为了漫天萤火。

七七四十九日后,袁齐卧房中的茧蛹,终于破开了,一脸懵懂的袁齐醒了过来,得知了母亲逝去的噩耗。

虽然袁齐仍是自家少主,可在亲眼见到了那日袁家无数修士的可怖死状后,袁家子弟见到袁齐无不心生寒意,除了必要的公事外,无人愿意与袁齐多说一句话。

谢紫尘可以封住所有袁家修士的口,却无法消除他们对袁齐的恐惧。

袁齐被彻底孤立了。

自家儿媳刚刚因袁齐而死,纵是有那封亲笔书信,齐家仍是与袁家断绝了往来,谢紫尘整日忙于处理各种事务,无暇顾及袁齐,便将外孙谢煌接了过来,向着两人年纪相仿,可以与袁齐作伴。

这,便是真相。

第四十八章 离开

纵是做好了听到最坏消息的准备,可当听闻这残酷的真相后,袁齐仍是听到了自己心中破碎的声音。

自己才是杀死母亲的真凶。

母亲的生机,竟是被自己一点一点全部夺去的。

杀了母亲的人,原来是自己。

自己和血河秘境中的怪物一模一样……

原来生母胡冰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担下了杀死母亲的罪名。

原来祖母谢紫尘不过是为了完成与母亲的承诺,隐瞒下此事,才抹去了一切线索。

原来家中子弟孤立自己,并不是受了祖母的授意,而是因为他们发自内心的害怕自己。

自己,才是那个害了袁家子弟一百三十二条人命,又亲手杀死了母亲的怪物。

何年与寒生也怔住了,何年曾推测过,齐兰也许是为了救下袁齐才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可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常绿荷的心声涟漪在二人心底响起:“时候到了,你们两个现在便起身,大声质问袁齐到底是什么怪物,然后恐惧的远离他就可以了。”

何年眉头紧皱,并没有理会常绿荷。

寒生却愤怒的以心声涟漪对着常绿荷大喝一声:“滚!”

常绿荷阴冷的声音再次传入何年与寒生的心底:“好,好,好!你们两个可不要后悔。”

何年此时根本没空理会常绿荷,而是以心声涟漪着急的问向身旁袁齐的生母胡冰:“齐夫人当年与您最后见面时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再这样下去袁兄的道心会破碎的!”

泪流满面的胡冰此时方才反应过来,连忙取出了一块雪白的玉佩,递给了袁齐,急声道:“这是你母亲当年留下的。”

袁齐神情恍惚的接过玉佩,紧紧地握在手中。

谢紫尘端坐在寿宴主位,摇头叹道:“这就是你一直苦苦追寻,而我则在不断隐瞒的真相。”

袁十万则是一脸嫌恶道:“我至今都弄不明白,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怪物。”

常叹面色复杂,又带着几丝了然。

齐渊只是在座位上微微低头,沉吟不语。

宴席上的众宾客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至于众人心中是否已是惊涛骇浪,便不得而知了。

神色复杂的常叹听闻袁十万的话语,心中升起一阵厌恶,轻轻拍了拍袁齐的肩膀,柔声道:“小齐,叔陪你出去走走。”

见常叹仍是如此关心袁齐,常绿荷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起身低声冷笑道:“爹,您忘了吗,他根本不是齐兰阿姨的儿子,当年可是他害死了齐兰阿姨呢!”

常叹冷冷的看了一眼常绿荷,并未说话。

常江海则是一把将常绿荷按在了椅子上。

吴青起身,拿出一枚普通的合戒递给了常江海,正是常绿荷的那枚。

常绿荷恨恨的看了一眼吴青。

常江海接过合戒,向吴青点了点头,表示了感谢。

吴青跟随着何年与寒生几人,一同陪着袁齐大步离去。

常绿荷死死盯着吴青的背影,千算万算,可还是没能想到,吴青竟与袁齐是一伙的!

可想到袁齐刚刚神情恍惚,目光呆滞的样子,常绿荷的嘴角再次微微翘起,仇,终究还是报了。

谢煌在人群中静静的看着常绿荷吴青一众的动静,目光幽深。

袁齐一直是恍惚的。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了祖母的寿宴。

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洵山的。

更不记得自己来到了人间。

迷迷糊糊中,常叔似乎在不断安慰着自己。

何年、寒生与吴青这些兄弟们,也都在劝自己振作起来。

娘亲似乎一直在哭泣,说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但袁齐紧紧攥着手中的玉佩,只想一个人静静。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终于安静下来。

袁齐小心翼翼的捧着手中的玉佩,细细端详着。

这是自己三岁时,亲手为母亲制作的生辰贺礼。

巴掌大的玉佩内部是镂空的,打开机关后,玉佩里面是一面小镜子,以及一小盒胭脂,母亲很喜欢这件礼物,一直将玉佩戴在身上,从未离身。

袁齐轻轻打开玉佩的机关,小镜子反射着房内的烛光,刺痛了袁齐的眼睛,袁齐用力揉了揉干涩的双眼。

玉佩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张金纸。

金纸是一件顶级仙器,相当于一张可以无限次使用的幻境灵纸。

袁齐双手微微发颤,将天地元气注入了金纸。

时隔二十年,母亲终于再次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母亲温柔的看着自己,微笑着说道:“小齐,再次相见,你应当已经知道了一切,请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对你隐藏了真相,因为我不想你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要痛苦,不想你觉得自己与别人不一样。现在的你,长高了吗?有没有好好修行呢?遇没遇到自己心仪的女孩子呢?有人趁母亲不在你身边欺负你吗?常叹叔叔有没有帮母亲照顾你,保护你呢?嘘——不用告诉我,我其实一直在你身边,全都看到了呢!小齐,你从来都是一个聪慧的孩子,永远都是我的骄傲,现在得知了真相的你,情绪一定很低落吧。可母亲想告诉你的是,能陪在你身边,帮助你安然蜕变与成长,我真的很开心。如果你还听母亲的话,就不许伤害自己,更不许怀疑自己,要爱惜自己,知道吗?小齐啊,如果还是难受,就去外面走走吧,与朋友畅饮美酒,与美人踏遍河山。或是做一名侠者,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伤鳖如龟,必应有主。”

说到此处,母亲温柔的看着袁齐,微笑道:“小齐呀,一定要爱惜自己啊!”

幻境消失。

袁齐捧着手中的金纸,泪流满面,心中却是一片温暖。

他再次向金纸中注入天地元气,静静地看着幻境中的母亲。

一遍,又一遍。

……

不知不觉,天竟亮了。

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声,寒生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饭菜走了进来。

何年与吴青也一同进来,坐在了桌边。

袁齐冲着三人努力牵着这嘴角,露出了一个干涩的微笑,声音沙哑道:“让你们担心了。”

何年为袁齐倒了杯茶,摇头道:“兄弟之间,何必说这些。”

袁齐将金纸仔细地折好,小心的放入玉佩中收起,声音沙哑道:“今后,我打算出去走走,做一名游侠,走遍河山,路有不平处,便有袁齐之剑,如此,方才不负我母亲以命相护。”

寒生激动的点头道:“袁兄弟,你这么想就对了!如今人间与九楼已开遍了元天大陆的人族十二大城,再加上每月的《十色》,我们真的是不缺灵石了!到时候咱们兄弟几个一起在外面吃香喝辣,快意江湖!”

何年瞪了寒生一眼,微笑道:“我也愿与袁兄同行,成为一名侠客,踏遍千山万水,把酒快意恩仇。”

说罢,何年看向了端坐一旁的吴青,眼神中满是期待。

吴青一脸平静道:“我暂时不会回中曲山,袁兄所说的走遍河山我也有些兴趣,可以和你们一起走一段。”

寒生激动道:“吴兄弟爽快,咱们四个里面,就属你战力最强,有你和我们一起,就可以踏踏实实的吃香喝辣了,到时候不但可以吃最贵的饭,住最贵的房,泡最贵的妞,还能打最坏的人!”

看着面前三位性格各异,却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安慰他的朋友,袁齐心中感动,久久不语。

……

袁齐从来都是一个干脆的人。

既已下定了决心,袁齐便直接去了常叹下榻的青松阁。

因担心袁齐,常叹亦是一夜未睡,听见熟悉的敲门声,连忙挥手开了门。

“叔。”袁齐进门,叫了常叔一声后,看着常叔一夜间变得斑白的头发,便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良久,袁齐终于沙哑道:“对不起。”

常叹拉着袁齐的手臂,缓缓摇头,温柔笑道:“傻孩子,你从未对不起叔,是叔对不起你,若是叔早些查明真相,定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而不是让你如此痛苦。”

“叔……这么多年,因为母亲的缘故,你待我比亲子还好,可事实上,我并不是母亲的亲子,还……还害死了母亲……”袁齐眼眶通红,哽咽道。

“傻孩子,最开始叔照顾你,确实是因为你的母亲,可这二十年来,你在叔心中早就是亲生儿子了……你的母亲更是因为爱你,才为你付出了性命,怎么能说是你害死了她呢?若是让她听到,会伤心的。”常叹眼眶泛红,温声道。

袁齐用力揉了揉眼睛,从怀中拿出玉佩,取出其中的金纸,缓缓将天地元气注入其中,哽咽道:“我本想了断自己,将命还了母亲,可却看到了这个……母亲早已猜到了一切。”

幻境结束,二人久久没有作声。

“叔,我要去外面走走,成为惩恶扬善的游侠,做一名真正的剑客。”

“男儿当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常叹点头道,“叔给你派几个帮手?”

“不用了叔,我的三位朋友会同我一起。”袁齐摇头道。

“你的三位朋友都是不错的孩子。”常叹点头道:“吴家家风极好,吴青这孩子是个知礼的,修为境界也高,何年那孩子足智多谋,又成熟稳重,有他们两个同行,你们不至于走错了路。至于寒生那孩子,虽然性格冲动又有些贪财,但骨子里却有着十足的侠气,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袁齐用力点了点头。

……

红衫女子胡冰下榻的芳草庭包厢中,袁齐礼貌的为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向红衫女子道歉,随即又向红衫女子辞行。

临别之时,望着憔悴的红衫女子,袁齐终究还是叫了一声娘亲……

……

离开建宁城时,四人远远的回望了一眼洵山。

“真的不去洵山辞行吗?”吴青问道。

袁齐笑了笑:“这么多年,不论真相如何,感情都是真的,那里没人喜欢我,此时正是祖母的寿宴,我又何必去为彼此平添烦恼。”

“袁兄说的没错,走了走了!”何年催促道。

“我们三个都能御剑或御空,何兄你还没到四品重楼境,打算在地上追着我们跑吗?”吴青淡淡道。

“那就劳烦吴公子带我一程吧。”何年飞扑上前,打算抱住吴青的腰,却被吴青一个闪身躲过,一脚踢在了屁股上,身子如皮球般瞬间飞出老远。

寒生再次笑出了鸭子叫。

赤红的朝阳照在四人的笑脸上,四个年轻的身影渐行渐远。

一个冰雪可爱的小女孩正坐在城头,晃着两只可爱的小脚,一脸疑惑地盯着远去的四人,双手抓着自己头上的小揪揪,奇怪的自语道:“那两个小姐姐为什么不自己走路呢?”

请假

今明两天请假,会梳理一下接下来的大纲,感谢书友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日进斗金卷小结

日进斗金卷,近十八万字,故事的开篇终于写完了。

一直以来,小古就特别喜欢看小说,喜欢书中一个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一位位有血有肉有风骨有立场的人物。

每每等大神们更新,闹书荒的时候,总是抓心挠肺,想着自己也来创造一个心中的世界,于是就有了《还乡计》。

开始写作方才知道,阅读与品评十分简单,可自己下笔就完全不一样了,心中的故事有十分,可能我只写出了四分,等诸位书友读者们阅读这个故事后,映照在诸位心里的,恐怕就只剩下一分了……

接下来,小古会继续努力提升自己,争取把心中的故事更好的传达给大家,对于网文作家而言,每日一更且仅有三千余字,实在是硬伤,笔力所限,小古暂时确是没能力每日两更,但会努力提升自己,争取做到每日两更共计五千余字。

第一卷日进斗金,主要是想立住几个主要人物,让大家对这个世界有一个最基本的了解,何年被寒生用青铜簋骗到了异世,作为一个已经在现世拥有了许多的人而言,第一反应自然是想要回家的,想要利用青铜簋回家,就需要灵石,因此何年的首要任务就是赚钱,而在于寒生达成了合作关系后,何年又了解到了两个世界的时间差,就算是在异世度过十年二十年,地球上的时间也不过才两个月而已,一切都不会耽误。自此,何年在异世的心方才彻底定了下来,赚钱之余,想要在异世好好过上几年轻松日子,领略一下这个奇异世界的风景。

于是,便有了《十色》、人间与九楼……

在做生意的过程中,何年也与寒生、袁齐、吴青建立了友谊,主动踏入了袁齐之局……

最终,尘埃落定,众人也皆已日进斗金。

这两日一直在整理第二卷的大纲,希望能把接下来的故事写好。

草蛇灰线,马迹蛛丝,隐于不言,细入无间。

希望不远的未来,我的故事亦可如此。

明日中午会正常更新。

最后,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书友们,感谢你们的每一条评论,每一张推荐票,每一次投资。谢谢!

第四十九章 爹爹

离开建宁城后,四人终于放松了许多。

出门游历,最是明心见性,四人对彼此的了解也更加深刻了许多。

何年是好奇心最强的一个,但凡在路上看到了新鲜事物,都喜欢仔细观察一番,每有不懂之处,便向身边三人发问,三人时常能听到何年发出啧啧的感叹,瞪大了双眼,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遇到了极美的风景,何年竟还会拿出容音纸将风景拓印下来,心满意足的装入自己的白玉合戒……

寒生是最会享乐的,什么东西最好吃,谁家的美酒味道最醇厚,哪家店里的宝贝最值钱,哪位公子看上去穿着寒酸,实则一身是宝,哪位少爷看上去富贵逼人,实则满身破烂,寒生一眼便能看出来。

袁齐则是几人中最大方的,早在与何年寒生初识之时,心生好感的袁齐便送了何年一件顶级灵器白玉合戒,由此可见一斑。寒生在建宁城外的一处小镇发现了好酒,袁齐大手一挥,好酒好菜多上些,这顿我请了……夜里,众人寻了处客栈,袁齐大手一挥,来四间上房,都别抢,我来付钱……

而令众人最为惊讶的是,身为堂堂四世家之一的吴家少主,吴青竟然生活的极其俭朴,甚至可以说是吝啬。能花费力气的事,便绝不花费灵石。能用更少的钱达到目的,便绝不多耗费一分钱。

初次发现此事,是在众人路过建宁城外的一个小镇上。

彼时走了一天的众人肚子都饿了,打算去小镇的酒楼填填肚子,打打牙祭,寒生在小镇街上转了一圈,便很快锁定了一家酒楼,在众人七嘴八舌点菜之时,吴青却从青玉扳指中掏出了一个白饼,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细心的袁齐心中不解,连忙问吴青菜式是否不合口味,需不需要换一家,吴青却摇头笑着说无妨,出发时自己在九楼带了些白饼,此时刚好可以用来充饥。

袁齐挠了挠头,没太明白吴青的意思,只好多点了些招牌菜,豪气的说着这顿自己请客,就算是看自己的面子,吴青兄弟也要少吃些饼,多吃些菜。

听闻袁齐的话,吴青的眼睛亮了起来,饭菜一上,便就着自带的白饼,飞速夹着各式菜肴,痛痛快快吃了起来。

看着吃的极欢的吴青,面面相觑的何年三人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明明喜欢吃这里的菜,刚刚为何要吃白饼?可是因为喜欢吃饼?

吴青抬起头,一脸的理所当然,当然不喜欢吃白饼,干巴巴的,嚼起来没什么味道,但是白饼便宜,吃白饼可以省钱啊。

袁齐有些不理解,既然这顿是我请客,为何不多吃些酒菜,仍是用白饼就菜?

吴青看了看手中的白饼,一脸茫然不解,白饼不吃就浪费了啊,虽然是九楼拿的,但也都是钱啊。

一餐结束,看着将每盘菜的盘底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吴青,袁齐犹豫着问吴青是否菜不够吃,需不需要再多加些酒菜,可吴青却摇头干脆的回绝,说自己已经撑得不行,但是不想浪费,这才努力的打扫盘底……

袁齐与寒生也都算是高门子弟,不管旧时过得如何不自在,可却从未缺过钱花,想着吴青身为吴家少主,应当更是如此,可想不到吴青竟如此节俭……

难道吴青在吴家也有什么难言之隐?

大方的袁齐当即大手一挥,豪迈的拍了拍吴青的肩膀,吴兄弟,以后你的吃住都由我请了!

何年立刻一脸期待的看向袁齐,寒生则直接来到了袁齐身后,一脸谄媚的给袁齐揉肩,袁齐大手一挥,都是兄弟,请了请了!

为了方便行走江湖,何年提出四人不妨各自准备别名,用来相称,也可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吴青三人深以为然,便兴致勃勃的相互取起了别名。

吴青极为节俭,酷爱存钱,大家便戏称他为“钱少爷”,吴青自己也并无异议。

寒生则是大大咧咧自称“狗哥”。

袁齐因为大方的包揽了众人的一切食宿,被大家尊称为“款爷”。

轮到何年时,未等众人提议,何年自己却是眼睛一亮,摆出一副高人风范,低声吟唱起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在众人一片惊艳的目光中,得到了别名“今夕”……

众人一路步行,游山玩水,渐渐离开建宁城越来越远,有时走上几日,都是在山中穿行,好在山中野兽众多,何年又有着一手好厨艺,众人一路倒也没饿肚子。

这日,四人终于穿过了山中密林,见到了一个隐于群山之中的小小村落。

此时已是傍晚,天色将暗,四人连忙进入村子,打算找家客栈好好休息一下。

村子不大,总共约莫不过十几户人家,夕阳的余晖洒在村中一排排整整齐齐的房顶,绿瓦仿佛披上了一层金光,甚是宁静美丽。

村中很安静,何年四人在村中溜达了许久,竟未见到一个村民。

但就连修为最弱的何年都能清楚的感受到,村里家家户户都是有人的。

好在,众人还是在村中找到了一家客栈,这也是村中唯一的一家客栈,如村中的其他建筑一般,是一间古朴的二层小楼,牌匾之上布满了灰尘,客栈两个大字在灰尘的掩盖下显得格外幽暗。

寒生上前敲了敲门。

片刻后,吱呀吱呀的开门声响起,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竟是一个不过八九岁的孩子,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长裙,女孩的脸上写满了警惕。

“小姑娘,这客栈还开吗?我们是来投宿的。”寒生问道。

女孩犹豫了片刻,目光扫向寒生身旁的三人,随即在吴青脸上定格。

“小姑娘,我们偶然路过此地,天色将晚打算休息,村中只有你这一家客栈,不知还有没有空房?”吴青微笑着问道。

小女孩点了点头,沉默着将门打开,侧身让出了门口,示意众人进屋。

“钱少爷,你这脸真是到哪儿都吃香啊!小姑娘都能被你迷住。”寒生打趣道。

待走在最后的袁齐进了门,小女孩连忙将门关紧,又用门闩小心的将门从里面锁好,这才轻吐了一口气,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大声道:“一间房一枚青光珠,房间楼上自己随便挑。”

袁齐拿出一颗苍玉珠递给小女孩道:“有酒菜没?一会儿给我们拿几盘上去。”

小女孩紧紧攥着手中的苍玉珠,摇头道:“我们家只有房间,想吃酒菜的话你们得明天出去买。”

何年好奇道:“现在不过酉时初刻,我们这会儿出去买不到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们村子晚上不可以出门的……会出事的。”

说罢,不等何年再问,小女孩便快速跑去了一楼角落的房间,留下面面相觑的四人。

虽然整个村庄与客栈小女孩的表现都有些古怪,但境界最高的吴青也未察觉到什么异样,为何年三人的房间分别布置了一个简易的警示阵法后,四人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何年所在的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木质小几,设施虽然陈旧,还好比较干净,房内并没有什么异味或污渍。

何年懒懒的趴在床上,三下五除二的褪去衣物,钻入被子中沉沉睡去。

夜里,何年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腿上冷飕飕的。

可近日一直在山中行走,夜里也不曾休息,虽然已经身为三品鹊桥境修行者,何年的身体并未感到疲倦,但因二十余年来早已习惯了睡眠,何年仍是觉得精神上有些劳累,因此并未睁眼,只是随意的将腿缩入被中。

冰冷的感觉并未消退,相反,在挪动小腿的过程中,竟有些沉甸甸的感觉。

怪异的感觉终于惊醒了迷迷糊糊的何年,何年猛然起身,向着自己的小腿看去。

什么都没有。

何年用手摸了摸小腿刚刚觉得有些不对的位置,并无异样,只是一片冰凉。

山里向来比较凉,估计是腿放在外面有些冻着了。

何年重新钻入被子,合上了沉沉的双眼。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何年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梦里,一个巴掌大的红衣小女娃背对着自己,坐在地上,发出嘤嘤的哭泣声。

何年能隐隐听到“爹爹”二字。

这个小女娃可是与自己的爹爹走散了?

何年连忙快步走上前去,想要安慰小女娃。

可何年每靠近一步,小女娃的哭声便大一分。

终于,何年走到了小女娃的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道:“小娃娃,你怎么了?”

小女娃转过了头,露出一张漂亮的小脸,稚嫩的脸上满是泪水,委屈道:“我爹爹不要我了。”

“你爹爹在哪儿?我帮你去找他。”何年安慰道。

小女娃的眼中忽然流出鲜血,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紧紧盯着何年道:“我爹爹,就是你呀!”

何年吓了一跳,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方才回神,原来是一场梦。

莫名其妙的噩梦令何年的心脏砰砰直跳,胸口也闷闷的,仿佛有什么重物压在胸口一般。

何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空气中好似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自己的胸口却又凉飕飕的。

何年轻轻睁开双眼,缓缓抬头。

一个眼中不断流出鲜血的小女娃,正趴在何年的胸口上,带着与梦中一模一样的诡异微笑,死死地盯着何年,奶声奶气道:“爹爹。”

第五十章 门外的尸体

望着自己胸口上的诡异小女娃,何年本能的想要一掌将面前的诡异小女娃推开。

然而,身体却无法动弹丝毫。

何年连忙运转浩元经,调动着全身的天地元气,这次,手臂终于可以抬起,然而此时的胸口却也不再沉闷,胸口上诡异的小女娃早已消失不见。

何年起身摸了摸胸口,温热而干燥,空气中也并没有传来任何血腥味。

窗外的天边正泛起一丝鱼肚白。

还真是一个真实的噩梦啊……

何年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浊气,见天色尚早,便盘膝运转浩元经修行起来。

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划破寂静的清晨。

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

何年连忙冲出了屋子,四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来到了客栈一楼。

灰裙女孩此时正跌坐在地上,紧闭着双眼,泪流满面,凄厉的尖叫着。

客栈大门已被灰裙女孩打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横在门外,尸体的皮被彻底剥了下来,不知所踪,暗红色的鲜血撒了一地,散发着阵阵令人作呕的气息。

过了好一会儿,灰裙女孩终于停止了尖叫,跌跌撞撞的跑向血淋淋的尸体,撕心裂肺的喊着爷爷。

寒生在空气中闭目嗅了嗅,又凑近尸体站了一会儿,点头对三人低声道:“和屋内各处的味道一样,确实是这孩子爷爷的尸体。”

袁齐连忙上前,轻声安慰着灰裙女孩,将她领入了客栈内。

何年与吴青则走到了尸体旁,何年顺手关上了门。

“老爷子的尸体上能看出什么端倪吗?”何年问道。

吴青仔细看了片刻,轻声道:“看情形像是昨夜死的,皮应该是被活着剥下来的。”

何年挑眉:“活剥?这么残忍我们怎么没听到任何声响,昨夜这老爷子在客栈吗?”

吴青点头道:“昨夜我们进入客栈时,我确实感受到了另一道气息,呼吸均匀,似是睡着了,极有可能是这老爷子。”

“怎么总感觉怪怪的。”何年狐疑的看着地上的尸体,“那个小姑娘真的没问题吗?”

吴青摇头道:“暂时看不出来。”

说罢,吴青手掌翻动,地上的血尸身上燃烧起了明亮的蓝色火焰,不过片刻时间,尸体化为了一堆灰白色的骨灰,就连渗入地下的暗红色血液也被蒸腾的干干净净。

吴青从青玉扳指中取出了一个红木匣,手指轻轻划动,地上的骨灰便听话的尽数躺入了红木匣中,吴青合上了红木匣,这才舒适的吐了口气。

……

屋内,灰裙女孩虽然情绪不稳,但仍是断断续续的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灰裙女孩名为杨红,从小便没了爸爸妈妈,一直与爷爷杨老头守着这家客栈,相依为命。

近日村中发生了好些怪事,也有几位村民接连暴毙家中,因此天黑之前,各家各户的村民早早便回到家中,闭门不出。

杨红虽然不知道诸多怪事的具体细节,但爷爷严厉的样子终究是让杨红心生警惕,傍晚不敢在外面贪玩。

昨日一早爷爷在村中转了一圈,下午回来后就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早早睡下了,昨晚四人来敲门,杨红爷爷依旧沉沉睡着,毫无反应。杨红好不容易才壮起了胆子,为四人开了门。收了钱,招呼四人自去楼上找房间后,杨红便去自己的小屋睡觉了。

今日一早,见爷爷不在房间,杨红便想出门去寻,可令杨红觉得奇怪的是客栈门闩并未被打开,爷爷应该没有出去才对,在楼下四处找过,确定了爷爷不在屋内后,杨红打开了大门,打算出去寻找爷爷,于是便看到了门外那具血淋淋的尸体……

吴青将红木匣递给了杨红,小姑娘一把接过,紧紧抱在怀中,再次爆发出一阵哀切的哭泣。

“怎么说?”寒生看向何年。

何年眉头微皱,摇了摇头,看向袁齐。

袁齐沉吟道:“既然村子已经发生了几桩命案,定是背后有人搞鬼,小姑娘如今才一品凝气境,我们这几天便继续住在客栈中,解决此地的麻烦后再离开吧。”

“可我们四人境界也不高,真的没问题吗?”何年犹疑的看向灰裙女孩:“小杨红,你爷爷是什么境界啊?”

出来游历的第一天起,吴青与寒生袁齐三人便都压了境,在外人看起来,吴青在四人中境界最高,是四品重楼境,其他三人皆是三品鹊桥境。

“爷爷是三品鹊桥境。”小姑娘从怀中拿出了一只小小的钱袋子递向袁齐,带着哭腔道:“四位哥哥帮帮我吧!只要能为爷爷报仇,这些钱都是哥哥们的!”

未等袁齐说话,吴青已然痛快的接过钱袋子,拿在手上掂了掂,又打开钱袋子看了看,满意的点头道:“好,既然收了你的钱,我一定会亲手把杀死杨老头的人干掉。”

“钱少爷……”袁齐无奈道。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天经地义。”何年对袁齐微微摇了摇头,看向灰裙女孩杨红,“小姑娘,你爷爷之前都和谁有过接触?想为你爷爷报仇,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线索。”

杨红抱着怀中的红木匣,眼眸低垂,怯怯的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

四人决定去村中转转。

白日里的村庄不再如昨日所见那般寂静,许多村民都开始活动起来。

村中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客栈、医馆、布店、肉铺、酒肆皆有,在村子东北角,四人还找到了一个馄饨摊。

两个村民正端着碗,一边大嚼着喷香的馄饨,一边聊着村中的闲话。

袁齐向摊主要了四碗馄饨,四人一人端着一碗,也凑到了两个村民旁边,打算边吃边听听闲话。

“哎,你们四个怎么这么眼生?昨天刚来的吧?”四人刚一靠近,两人中的大眼汉子便立即收了声,一脸警惕的粗声问道。

“昨天傍晚来的。”何年微笑道。

“哎……那你们可真够倒霉的,我们村最近闹鬼,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大眼汉子低声道:“今早你们住的客栈门口,不就死了一个吗。”

“哦?是吗?”何年惊讶的看着大眼汉子。

“别装了,早上都看见你和这个俊俏小哥帮红妮子处理杨老头的遗体了。”大眼汉子用下巴指了指吴青,看着何年讥笑道,“这位俊俏小哥真是好手段啊。”

吴青并未理会大眼汉子,只是默默的吃着碗中的馄饨。

“兄弟误会了,我惊讶的不是今早死去的杨老头,是你刚刚说的闹鬼一事。”何年向口中塞了一个馄饨,低声问道:“村子到底怎么了?”

大眼汉子身旁的黑衣青年冷笑道:“我们要是知道,事情早就解决了,外乡人,别问那么多了,吃完了馄饨赶快上路吧。”

黑衣青年说罢,不再吃碗中馄饨,将剩了大半碗的馄饨放在桌上,径自离去了。

大眼汉子看着不解的四人,咧了咧嘴,露出憨厚的笑容道:“听人劝,吃饱饭,几位小兄弟都是大好的年纪,为了不相干的人折在这里不值当。”

说罢,大眼汉子也放下碗筷离去了。

寒生扯着嗓子向一旁收拾碗筷的馄饨摊老板问道:“大爷,刚才两位兄弟什么意思啊,我们怎么没太听明白?”

馄饨摊老板是一个灰衣老者,头发花白,满脸褶皱。

听了寒生的问话,灰衣老者眯缝在一起的眼睛打开了一条细缝,幽幽道:“孩子,村里的事儿不是你们几个小辈能够解决的,看你们像是几个刚下山的年轻游侠,这里没什么需要你们行侠仗义的,听老朽句劝,赶快离开吧。”

吴青的饭量一直很大,见吴青碗中的馄饨见了底,袁齐连忙问道:“钱少爷,再给你加两碗馄饨?”

吴青摇了摇头,从青玉扳指中拿出一个白饼,就着馄饨汤咬了一口道:“不加了,馄饨太难吃,我还是吃白饼吧。”

灰衣老者的身形停滞了片刻,眼睛的细缝里散发出一道精光,看着吴青微笑道:“各人有各人的口味,小公子不愿意吃老朽做的馄饨,下次不来便是,出了村子往西二百里有个镇子,公子可以去那里吃。”

见灰衣老者不悦,袁齐连忙将四颗紫石珠递给老者,打算带着三人溜之大吉。

吴青将手中的馄饨汤喝干净,缓缓放下手中碗筷,又挥手将四人吃过的碗筷摆放成为了整整齐齐的一排,这才起身看了一眼灰衣老者,面无表情的晃了晃手中的白饼道:“你做的馄饨就是难吃,就算你对我释放威压,我也会实话实说,一颗紫石珠买你一碗馄饨,还不如我买二十个白饼。”

可这次灰衣老者却置若罔闻,不再理会吴青,自顾自低头收拾着几人吃过的碗筷。

待四人走远,灰衣老者低声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人硬是要找死啊……”

远离了馄饨摊子后,不等何年三人发问,吴青淡淡解释道:“刚刚我第一次说馄饨不好吃的时候,那老头向我露出了一丝杀意。不好吃就是不好吃,想杀我,我可不怕他。”

寒生一脸愕然:“感情钱少爷您刚刚是在跟卖馄饨老头吵架?”

吴青淡淡点头。

寒生:“……”

袁齐:“……”

何年沉吟道:“刚刚我们接触的三个村民似乎都希望我们快些离开村子。”

“难道凶手就是他们?”寒生惊讶道。

“还不好说。”何年摇了摇头,“我们再村中继续转转吧……”

话未说完,一缕白光自何年的眼前闪过。

吴青抖了抖衣袖,一片尚带着些血肉的碎骨掉到了地上。

碎骨长约两寸,锋利的骨茬宛如一把刀。

袁齐几乎在吴青动手的同时抽出了长剑,与寒生一起将何年护在了中间。

不远处,一个矮小肥胖的中年男子正从门口的肉铺摊位向四人走来,男子左手拿着一条猪腿,右手抄着一把大刀,迈着碎步走了过来,将刀在乌黑油亮的围裙上随意擦了擦,露出雪亮的刀锋,一脸歉意的看向何年:“小兄弟,没事儿吧?”

第五十一章 试探

看着中年男子手上明晃晃的大刀,何年咽了口唾沫,强笑道:“我没事。”

见何年身后的袁齐与寒生二人仍是一脸警惕,中年男子连忙掂了掂左手血淋淋的猪腿,用右手的刀尖点了点猪腿上的碎骨,满脸赔笑道:“没事儿就好,剁猪腿飞出了一片骨茬,险些误伤了小兄弟。”

寒生在一旁翻了个白眼,用脚点了点地上锋利的骨茬冷笑道:“误伤?要不是我们钱少爷武功高强,帮今夕挡住了这把骨刀,怕是事情没这么简单吧!”

中年男子收起讨好的笑容,面无表情的看着寒生道:“兄弟,这本就是误伤,况且我刚刚已经道歉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划出个道来看看?”

何年连忙拍了拍寒生的肩膀,对中年男子微笑道:“狗哥对小弟是关心则乱,大哥别生气啊,刚刚就是一场误会。村里开客栈的杨老头今早被发现死在了客栈门口,我们也是受人之托,想出来找找线索,听说近日村里不太平,大哥能否为我们稍稍解惑?”

中年男子用刀背挠了挠头,讥诮道:“受人之托?受客栈那红丫头之托吗?村里之所以不太平,依我看八成都和那红丫头脱不了干系,我可解不了你们的疑惑,你们还是自去问那红丫头吧。”

“红丫头?可杨老头是被活活剥了皮后才被杀死的,大家都说是鬼物作祟。”何年疑惑道。

“鬼物?”中年男子不屑的笑了笑,“那这岂不就是一个鬼村了?”

“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何年不解的问道。

“除村中鬼易,破心中鬼难。”中年男子摆了摆手,转身向自己的肉铺走去。

“怎么一个个都莫名其妙的。”寒生嘀咕道。

“听肉铺汉子这意思,他最怀疑的是小丫头杨红,而且依照他的意思整个村子的人都有问题?”袁齐有些疑惑。

“刚刚那人没有杀意,对今夕出手应该只是试探。”吴青淡淡道。

“走,我们接着转转。”何年微笑道。

肉铺在村北,众人不过向西走了片刻功夫,便到了村子边缘,村子西北角并无店铺,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院,院门与屋门紧紧的关着,并没有见到什么人。

走在前面的吴青忽然转头冷冷的看了一眼小院,轻声道:“感受到了吗,屋内有人在窥视我们。”

袁齐轻轻点头。

寒生惊讶道:“款爷,你可以呀!我都没什么感觉呢,你丫境界竟然比我还高?”

袁齐谦逊笑道:“巧合,纯属巧合。”

几人转向南行,几步路的功夫,便走到了村中的酒肆。

寒生用力嗅了嗅,连连摇头,低声道:“光闻酒香可与猴儿酿差远了。”

“少废话,咱们又不是来喝酒的。”何年白了一眼寒生,率先推门而入。

门内,一位极漂亮的紫裙女子惊愕的看着走入酒肆的四人,随即眼波流转,瞥了一眼最后进门的吴青,起身温柔笑道:“几位公子是来买酒的吗?”

何年看了一眼吴青,以心声涟漪低声道:“钱少爷,看来这姑娘你来问最合适,多跟她打听下最近村里的事,不可以面无表情,一定要微笑!”

吴青点头微笑道:“来买些酒……顺便问姑娘点事情。”

紫裙女子掩嘴娇笑道:“我还不曾有过道侣,若公子想问的是这个,酒可以送给公子喝,不要钱。”

说罢,女子从身后柜台拿出一小坛包装更为精致的酒,羞涩的递给了吴青。

寒生又是惊讶又是羡慕的看着吴青,感情这年头长得俊,喝酒都不要钱了?

吴青并未接过酒坛,仍是微笑道:“多谢姑娘美意,在下愧不敢当,不知姑娘能否将近日村中的怪事说说,为在下解惑。”

紫裙女子一把拉住吴青的左手,将酒坛硬是塞到了吴青手上,羞涩道:“公子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再跟公子讲。”

吴青捧着酒坛,微笑道:“姑娘可以叫我钱少爷。”

“钱少爷~”紫裙女子酥声念着,随即掩嘴轻笑道:“钱少爷可以叫我云儿。”

吴青并未出声,只是对着名为云儿的紫裙女子笑的更加僵硬了。

紫裙女子娇笑道:“钱少爷莫生气嘛!这几日村子里也没什么怪事,不过是死了几个人罢了,听说都是晚上死的,钱少爷晚上可千万不要出门呀!”

“云儿姑娘,死人的都是村中哪几家呢?我们想去寻些线索。”吴青问道。

云儿羞涩道:“钱少爷附耳过来,云儿只想和你一人讲。”

吴青僵硬的指了指身后三人道:“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但说无妨。”

云儿凑近吴青左耳,吐气如兰,轻声道:“算上今早的杨老头,已经死了四个人了,布店的叶老板是四日前的早上被发现的,脑袋像是被人一下子就给砍了下来,贾郎中家的婆娘是两天前被发现的,据说舌头被整条扯了出来,脸上却依然是笑模样,还有住在村东头的景老三,听说昨日早上在他家南边的荒地见到的时候,已经是一堆碎肉了。而且……”

话未说完,云儿忽然远离了吴青,幽怨道:“云儿都告诉了钱少爷的话,钱少爷不会转身便走了吧?”

“怎么会。”吴青温声道。

“而且,我发现了四名死者的共性,那就是他们都住在村南,景老三虽然住在村东头,可也是偏向于南面的。”云儿娇笑道:“我知道的已经全告诉钱少爷了,钱少爷留下陪我吃酒吧,云儿再做几个拿手小菜。”

“多谢云儿姑娘,钱某就不叨扰了。”吴青抱着怀中酒坛,微笑着告辞道。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钱少爷刚刚明明答应过云儿,不会转身离去的。”云儿紧紧抓着裙摆,手上的青筋微微跳动,面露委屈道。

吴青缓缓摇头,倒退着走向门口,微笑道:“我虽离去,却并未转身,可算不得食言。”

云儿面色铁青,看着四人鱼贯而出。

走在最后的何年还未来得及将门关好,便听到了屋中传来的杯盘碎裂之声。

待四人走的稍远了些,寒生一把抢过吴青手中的酒坛,放在鼻前嗅了嗅,连声感慨道:“钱少爷,长了张俊脸待遇就是不一样啊,不但把消息轻松套到了,还白嫖了一坛好酒,光凭味道,这酒算得上那云儿家里顶好的窖藏了,你对人家姑娘也太冷漠了吧。”

“冷漠?目的都达到了,还在那磨蹭什么?”吴青挑眉。

袁齐摇头叹道:“钱少爷这还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今夕,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何年思索了片刻道:“先去村东景老三家转转,然后去村子东南角的医馆见贾郎中,最后去客栈西边的布店问问叶老板的家人,这村子里的人看起来都不怎么正常,一会儿见到村民我们都客气些,现在什么都还不清楚,我们不宜成为全村人的公敌。”

景老三家的小院与村中其他院落不同,单从外面看,房屋很新也很干净,并不像其他院落一般落满了灰尘。

何年上前轻轻敲了敲院门,无人应答。

何年看了看吴青与袁齐,轻声问道:“钱少爷,款爷,里面有人吗?”

二人皆摇了摇头。

“没人?这景老三该不会是一条光棍吧?走走走,反正他都死了,咱们进去看看他家有什么好东西没。”寒**笑着率先翻墙进入了小院。

“等一下。”未等寒生推开屋门,吴青忽然来到寒生身前,一把将他拉住,低声解释道:“这里有阵法。”

吴青原地跳起,一脚踢碎了屋门上方的铜镜,双手结印,对着屋门凌空一推,屋门缓缓打开。

“可以了。”吴青道。

寒生连忙第一个钻进了屋中,四处溜达起来。

与几人见到的客栈酒肆不同,屋内的装修十分奢华考究,便是从小见惯了大场面的袁齐也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品味。

吴青则是对屋中物品摆放的极为干净整齐而感到满意不已,刚刚之所以不愿在酒肆中逗留,并不是名为云儿的紫衣女子太过粘人,而是因为酒肆中的环境过于脏乱,柜台上各种酒坛亦摆放的乱七八糟,若是继续逗留,吴青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便要在酒肆里动手整理起来……

寒生在屋内上上下下转了一圈,坐在宽大的金丝楠椅子上,拍打着身前的金丝楠案几,啧啧道:“这地儿不错呀!虽然没有法宝灵石,但这一件件家什可都是好东西。”

吴青则指着一楼的伙房,眼中发出晶亮的光,愉悦道:“这里的伙房也很干净,过会儿我去林中捉些野味,今夕你给我们做午饭吃吧。”

袁齐则指着楼上满意道:“二楼有好几间卧房,可比昨晚住的客栈舒服多了。”

何年无奈道:“这里的主人刚刚惨死,我们就占了他的房子,不太合适吧……况且还不确定景老三到底有没有媳妇呢……”

“无主之物自然是先占为主。”寒生咧嘴道:“今夕,不怪钱少爷说,早上的馄饨确实不好吃,今儿还是得靠你给我们做些野味打打牙祭。”

“可我们进来时门口还有阵法……”何年犹疑道。

“放心,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护门阵法,建房子的时候就建好的,不是被临时设置的。”吴青解释道,随即期待的看向何年。

“你们是什么人?”一道冰冷的声音从四人身后传来。

一个俊美的男子,穿着一身朴素的褐色长衫,皱眉问道。

第五十二章 重宝

“你们是什么人?”

短短的六个字的质问,却如同炸雷一般在四人身后响起。

本以为宅子已经无主,四人这才放心闯了进来,可万万想不到,屋主竟然回来了?

吴青与袁齐都是第一次做私闯他人宅邸之事,心中紧张不已,不免心虚的看向门口的长衫男子,以心声涟漪异口同声向众人问道:“跑?”

寒生似乎早已做惯了打家劫舍之事,先是偷偷瞄了一眼门口的长衫男子,见其不过是五品从火境修为,不免翻了个白眼,以心声涟漪向其他三人道:“跑个屁,干啊!”

何年连忙暗中劝阻了几人,一脸不解的看向站在门口的长衫男子,冷声质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长衫男子闻言一愣,气笑道:“这是我家,你说我是谁?”

何年亦是气笑道:“景老三死了,我们是他族里人,这房子现在归我们接管了,你还敢说这是你家?你是景老三什么人?”

长衫男子嘴角抽搐,卷起袖管狞笑道:“死了?老子就是景老三。”

……

一刻钟后,鼻青脸肿的长衫男子被一根乌黑黏腻的绳子紧紧捆在自家的金丝楠椅子上,长衫男子不再徒劳的挣扎,而是怒视着身前的四人道:“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景兄弟,抱歉啊,小弟想问你几件关于村子的事。”何年坐在长衫男子面前的茶几上,微笑道:“不知景兄弟这几日都去了哪里?”

“我凭什么告诉你!”长衫男子不屑道。

寒生飞起一脚,踹在长衫男子胸口,怒道:“臭小子,别给脸不要脸!我大哥今夕问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交待,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长衫男子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冷笑道:“没去哪儿,一直在家里待着,今日刚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碰到了你们。”

“可村里人都知道,景老三的尸体昨日早上在村南荒地被发现,已经是一堆碎肉了。”何年微笑道。

“碎肉?我这几天都没出去过,那尸体当然不是我。”长衫男子一脸莫名,随即看向寒生手中的酒坛,冷笑道:“你们刚去了酒肆吧,是紫云这娘们告诉你们我死了?”

何年并未回答,直接开门见山道:“景老三,咱们也就不废话了,说说吧,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村子的?有没有什么发现?”

景老三冷笑道:“我比你们没早上几天,七天前到的,死的几个人也都和我没关系。”景老三抬了抬下巴:“这些天我一直在收拾这间屋子,都不曾出过门。”

何年摇头道:“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寒生再次飞起一脚,踹在了景老三的肚子上,指着景老三的鼻子狞笑道:“我大哥今夕问你话呢,老实回答就留你一命,都是出来混的,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何年对寒生摆了摆手,对景老三露出安慰的微笑:“那就先说说你为什么来这儿。”

“还不是为了那件宝贝!”景老三嗤笑道:“你们不也一样嘛!”

“宝贝?”寒生连忙凑了过来,“这儿有宝贝要现世?我怎么没察觉到?”

景老三苦笑道:“几位就别戏弄我了,咱们不都是为了这里即将现世的那件重宝而来的吗,不过我才来了几天,真没找到什么线索。”

“你先别扯那些没用的,你说的重宝,到底是什么?”寒生追问道。

“据说是一件价值连城的仙器。”景老三答道。

“仙器?什么类型的仙器?有什么特别吗?”寒生疑惑道。

“兄弟,仙器难道还算不上是重宝吗?如今它还尚未现世,我又怎么知晓它是何种类型的仙器,又有何特别之处呢?你若想打我,直接动手便是,何必找这些牵强的接口。”景老三苦笑道。

何年拍了拍寒生,向着景老三微笑问道:“那我们也不绕弯子了,说说看村中这几日死的人都是怎么回事?”

“这有什么难猜的,重宝即将出世,自然有人坐不住了,相互间心生嫌隙的人提前动手了而已,不过到底是谁动得手我可就猜不出喽。”

“村南荒地的那摊碎肉,跟你真的没关系?”何年看着景老三的眼睛再次确认道。

“当然没关系,要不是你们说,我都不知道有这事!”景老三无奈道。

何年点了点头,示意寒生为景老三解开身上的邪蛟捆妖绳,一脸歉意道:“我想问的都问完了,我们擅闯了你的家,刚刚又对你动粗,对不住了啊兄弟。”

景老三摇头无奈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次有你们几位高人前来夺宝,我是一点伺机而动的打算都没有了,还是老老实实住着刚收拾好的屋子,看看热闹算了。”

“话说不过是等待重宝出世寻个机缘,你至于把屋子收拾的这么好吗?”何年随意的问道。

“嗨,我对居住环境要求比较高,这房子之前一直空着,脏的不行,根本没法住。”景老三笑道。

“不过你的品味确实不错。”袁齐点头赞道。

“而且屋内干净又整齐。”吴青也赞美道。

“走了走了。”何年向三人招了招手,“还真打算占了景兄弟的家呀。”

离去前,何年转头对景老三笑道:“重宝若是出世,景兄弟尽管去争取。我们四人不过是想帮客栈的红丫头找出真凶,为他爷爷杨老头报仇罢了。”

“四位高人侠肝义胆,景某佩服。”景老三顶着鼻青脸肿却仍旧难掩俊雅的脸,抱拳目送着四人离去。

距离景老三的家有些距离后,袁齐忽然松了一口气,笑道:“想不到我们刚刚竟私闯民宅,还对那景老三严刑逼供,第一次还真是有点紧张啊……”

吴青也是一脸心虚道:“感觉我们四个像坏人,狗哥踹的那两脚都把景老三给踹吐血了……”

寒生翻了个白眼道:“我都没用劲儿,是那景老三身板不行!哎,不过今夕啊,你是怎么知道他不是村里人的?”

“他那一身朴素长衫明显与气质不符,再加上他家里的布置更是不对劲,所以我就试探了一番,想不到还真套出了点消息。”何年笑道。

村子实在太小,众人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便走到了贾郎中所在的医馆。

医馆中,一位仙风道骨,面容清隽的白衣老者正坐在椅子上,神色哀伤,见四人进入医馆,连忙收起哀伤的神色,露出慈祥的笑容温和问道:“四位公子看着面生,气色亦是不错,不知是哪位公子身体不适?”

何年上前一步,坐在了老者对面的椅子上道:“老先生,是我近日一直噩梦缠身,您能否帮我看看?”

白衣老者微笑点头,凝神为何年把脉,片刻后又让何年张嘴,看后微笑道:“公子这是心肾不足,阴虚火旺,此症多因体虚精亏,纵欲过度,方才致使使肾阴耗竭,心火独亢。”

“啊?”何年愣住,挠头道:“体虚精亏?不会吧……”

白衣老者了然的笑了笑,一边从身后的药柜中装药,一边安慰何年道:“公子勿需担心,老夫为你抓上黄连四两、黄芩二两、芍药二两、阿胶三两、鸡子黄二枚。公子每日只需以水六升,先煮三物,取二升,去滓,纳胶烊尽,小冷,纳鸡子黄,搅令相得,温服七合,日三服,很快便会痊愈。”

何年看着白衣老者递来的药材包,不知说什么好。

袁齐微笑着替何年接过药材,爽快的付了钱,拍着何年的肩膀道:“都是兄弟,今夕放心,日后有了弟妹,我们不会把此事告诉她的。”

吴青嘴角翘起,跟着袁齐一同点头。

寒生则是一脸惊讶的贱笑道:“看不出来呀兄弟!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没少看书吧?”

正事当前,何年不愿与三人掰扯,只得一脸无奈的摆了摆手,随即向白衣老者微笑问道:“老先生,小生此次前来还有一事相求。”

白衣老者重新坐回椅子,示意几人落座,温和笑道:“此时尚无其他病人,公子但说无妨。”

“听闻近日村中不少人遇害……客栈杨老头今早被发现横尸在客栈门口,听闻您的夫人两日前也去了……真凶极有可能是同一人,我们想帮红丫头找出真凶,为他爷爷报仇,不知您这里是否有什么线索?”

白衣老者神色黯然道:“三日前,我去村外林中采药,只留夫人一人独自在家,为了一味珍惜灵药,我走的很远,当晚便在山中过夜了,想不到等我两日前的早上回家时,见到的确实夫人的尸体……”

说到此处,白衣老者眼眶微微泛红,撇过头道:“老朽何尝不想为夫人报仇,可却毫无线索,可恨老朽空有一身医术,修为不高,不敢在黑夜中出门一探究竟,更无查案之能,找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

“老先生节哀……关于客栈杨老头和布店叶老板的死,您有什么猜测吗?”何年继续问道。

“我们村没几户人家,一直都很平静,自从那些外乡人搬进来后,就开始死人了……”白衣老者摇头叹道。

“外乡人?听酒肆的云姑娘说,景老三昨天也死了,他是外乡人吗?”

“那是云丫头瞎说的,景老三虽是外乡人,但是并没死,一个时辰前我看亲眼见到他在我门前路过呢,村南荒地上死的应该不是我们村子的人。”白衣老者道。

“原来如此……多谢老先生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何年微笑道。

“几位公子,若真是找到了凶手,还请务必告诉老朽一声啊。”白衣老者在几人身后叮嘱道。

待四人远离了医馆,寒生轻声道:“见了村子这么多人,就属这老爷子看起来最正常。”

“那可不一定啊。”何年眯眼道。

袁齐有些迟疑道:“可我刚刚仔细观察了老爷子的言行,却是一种因刚刚失去妻子而伤痛的样子,没什么破绽啊。”

吴青则是面色冷峻:“这老头给我的感觉十分危险呢。”

第五十三章 猜测

路过昨日下榻的客栈,四人直接来到了村子西南角的布店。

布店大门紧闭。

吴青与袁齐一齐对何年点了点头,屋内有人。

何年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这儿不卖布了。”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门内传来。

“我们不是来买布的,是有事请教。”何年连忙道。

咯吱一声传来,布店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年轻女子从门缝中探出头来,打量着门前的四人。

女子身着黑色衣裤,乌黑的长发披散的在身后,面容清秀,神色冷漠。

“姑娘,我们没有恶意。”何年连忙解释道。

年轻女子并未做声,只是将门打开,示意四人进来。

将大门重新关上后,年轻女子自顾自坐在软椅上,对着四人指了指身前的椅子道:“我不喜欢仰头与人说话。”

何年四人坐在了年轻女子对面的长椅上,何年寒暄道:“姑娘可是布店叶老板的亲眷?”

“不是亲眷,是仇人。”年轻女子干脆道。

“啊?”何年不禁愣住。

“四天前,刚把他的头砍了下来,算是报了仇。”年轻女子露出了一丝微笑。

何年几人一直在找村中近日几条命案的凶手,可却没想到凶手竟就坐在众人面前,还如此轻易的说出自己杀死了钱老板之事。

“不知叶老板与姑娘有何仇怨?”何年试探性问道。

“三年前,我在阜阳城吃馄饨,叶荣把我的米线碰洒了。”年轻女子说道。

何年挑眉,碰洒了一碗米线,就要杀人?

“我让叶荣向我道歉,他不肯,还骂了我一顿。我想找他讨个说法,一路跟着他到了城外,却被他狠狠打了一顿,说我若是再跟着他,他就杀了我。”

“他欠我一句道歉,还欠我一顿毒打,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于是我便继续暗中跟上了他,他果真对我动了杀念,好在我保命的本事不错,死里逃生了。”

“近日我功力大涨,算算时间也是时候找他报仇了,便设法找到了他的踪迹,一路暗中跟随着他来到了这里,找了个好时机砍下了他的脑袋。”年轻女子微笑道。

何年四人面面相觑。

“叶老板死后,村中接连死了三人,他们也是姑娘你杀死的吗?”何年微笑问道。

“当然不是。”年轻女子摇头道。

“可姑娘既然已经杀死叶老板报了仇,为何还要留在村中呢?”何年疑惑道。

“叶荣死前想求我饶他一命,告诉我这里有秘境即将开启,所以我打算留下来看看。”年轻女子冷淡道。

“秘境?”何年沉吟道,“原来如此,不知姑娘对其他三个被杀死的人是否知道什么线索?”

“不知道,我来这里不过五天而已。”年轻女子淡淡道。

“多谢姑娘帮忙解惑。”何年微笑道,“那我们就不打扰姑娘了。”

见四人要走,年轻女子忽然起身道:“等一下。”

“刚刚你无故怀疑我杀了其他三人,实则是冤枉了我,难道不应该跟我道歉吗?”年轻女子冷冷的看着何年。

寒生刚要上前说话,却被何年一把拉住,何年温声道:“对不起啊,姑娘,刚刚冤枉了你,姑娘大人大量,还请原谅则个。”

年轻女子点头道:“你们可以走了。”

“多谢姑娘宽容,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何年向年轻女子抱拳道。

刚一出了布店大门,寒生就要开口说话,却再度被何年以心声涟漪制止。

直到四人回到了客栈,一起进入了何年的房间,又由吴青布下了隔音阵法,何年方才笑道:“狗哥,有什么问题,这会儿可以说了。”

“今夕,刚才你为什么要给那娘们道歉,表现的那么好拿捏啊?”寒生不解道,“凭咱们兄弟几个的手段,制服她一个五品从火境不难啊。”

“制服她确实不难,可你能杀了她吗?”何年问道。

“杀了她?”寒生有些疑惑。

何年解释道:“刚才那姑娘与叶老板的仇怨,最开始仅仅是因碰洒了一碗米线没有道歉而已,最终却演变成了仇杀,这也说明此人是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之人,若我不道歉,她怕是会如同牛皮糖一般黏过来,到时才会更加麻烦,一句道歉话而已,说了也无所谓,咱们没必要跟她演变到那一步。”

“而且那女人可能不太好对付。”袁齐笑道,“我觉得她不止五品从火境,不过她竟然没有被咱们俊美无俦的吴青公子吸引,还真真是一桩怪事啊。”

“依我看这女子才是正常人,客栈里这个小丫头杨红,还有酒肆那个云儿姑娘,看我的眼神实在让人心里发毛。”吴青淡淡道。

袁齐无奈道:“钱少爷又来了,我倒是想让姑娘们多用发毛的眼神看看我呢,可只要跟你走在一块,我在姑娘们眼里就成了空气了……”

寒生哈哈大笑。

吴青道:“今夕,咱们也在村里转了一圈了,这儿的人各个古怪,你找到凶手是谁了吗?我收了红丫头的钱,可是答应了要替她亲手杀掉害死杨老头的凶手呢。”

何年点头道:“我心中已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但还需要证实,你们不妨先听我说说。”

“通过景老三和杀死叶老板的那个年轻女子的话,我们可以得出两个重要消息,第一,这个村庄即将有秘境开启,重宝出世。第二,村中其实有许多外乡人隐藏其中。”

“而在医馆贾郎中那里,也证实了村中来了许多外乡人这一点。”

“我们再来看看其他村民见到我们的态度,馄饨摊的老板灰衣老者和那两个吃馄饨的人似乎都希望我们尽快离开村子,肉铺的中年汉子更是直接出手对我们进行试探,这四人的态度也佐证了村中即将有秘境或宝物出现一事。”

“最后的两人,小丫头杨红和酒肆的云姑娘,一个希望我们为她死去的爷爷报仇,一个引我们调查景老三,似乎都是想要搅混这一摊水。”

“村里的人全都对我们充满了冷漠戒备,对村中死去的人也都漠不关心,因此,我生出了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是否这个村子里如今住的,都是外乡人?他们来到此地的目的,皆是为了秘境与宝物?”

吴青和袁齐陷入沉思。

寒生则眼神明亮,激动道:“既然这里有宝物,那我们就得好好筹划一番了。”

“但做此想后,我又产生了一个疑问,秘境寻宝,都是各凭机缘,如今秘境尚未开启,重宝更是还未现世,怎么就闹出了人命?不算被仇杀的叶老板,竟也仍是闹出了三条人命,并且三人的死状极惨,照理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又是为什么呢?”

说到此处,何年望向寒生,“狗哥,你之前也闯荡过不少秘境,以往秘境尚未开启之时,众人也会如这般打的头破血流吗?”

寒声连连摇头道:“秘境之中充满危险,人心诡谲是常事,可在秘境外大家都是要遵守规矩的,当然不会胡乱杀人。”

何年点头道:“至此,一切就很明晰了,正常来到此处等待秘境开启的修士只会如景老三一般,默默待在家中。最多便是如馄饨摊我们遇到的三人一般,怕我们也知道了此处的秘密,急着想要赶我们走而已。而想要搅动风云的人,嫌疑极大,比如开客栈的杨红丫头,开酒肆的云姑娘,以及出手试探我们的肉铺老板。”

吴青三人皆是一脸的深以为然。

寒生挠头道:“今夕,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把他们三个人绑过来,严刑拷打一番?”

何年摇头笑道:“看凶手的行事手段极为残忍,修为定然也不低,我猜此人必定不是无名之辈,所以我们不妨将村中人的画像全都送去九楼,仔细查上一遍,刚好也能检验一下我们九楼如今的情报能力。”

“画像的问题简单,我都记住今日见到之人的模样了,待会儿我一一变化成他们的样子,你们直接用音容纸拓印就好。”见终于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寒生开心的笑道。

“传信九楼没问题,只是查出他们的消息,总归是需要一段时间。”吴青皱眉道。

“今夕,你刚刚说红丫头也有嫌疑……”袁齐迟疑道,“杨老头是她爷爷,红丫头总不至于杀了自己的爷爷吧。”

何年摇头笑道:“到底是不是爷爷可还真的不好说,毕竟我们昨夜并未见到杨老头,一切都是出自红丫头之口罢了,所以一会儿,我会先试她一试。”

待寒生一一变化了村中之人,袁齐帮忙拓印好容音纸后,吴青便将自己的亲笔书信与所有容音纸存放在了一个特制的白玉合戒之中,随即从自己的青玉扳指中拿出了许多材料,仔细布置起来。

“钱少爷这是在做什么?”何年好奇道。

“应该是在布置一个传送阵。”袁齐猜测道。

“还能有这种操作?”寒生惊讶道,“吴家阵法果然厉害,这可比飞剑传送快多了。”

“而且更为安全。”袁齐赞叹道。

半个时辰过后,一个小巧的传送阵现出了形状,吴青将白玉合戒放在了传送阵中,伸出了一只手,在何年三人的面前划过。

“钱少爷,这又是什么操作?”寒生奇怪的问道。

何年与袁齐亦是一脸不解的看向吴青。

“传送阵运转需要两枚灵石,你们每人需要给我五颗苍玉珠。”吴青解释道。

“……”何年三人扶额无语。

袁齐连忙拿出两枚灵石递给吴青,豪迈道:“我请了!”

将两枚灵石安放到传送阵上后,传送阵发出一阵莹白的华光,白玉合戒从传送阵中瞬间消失。

吴青将传送阵重新拆解,装回了自己的青玉扳指当中,对着何年催促道:“今夕,你交代我的事都已做完,现在轮到你去试探红丫头了。”

吴青的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个软糯的女声从门外传来:“钱哥哥,你在房间里吗?红儿给你煲了鸡汤呢。”

第五十四章 道侣

听闻门口传来小丫头杨红的声音,四人面面相觑。

吴青连忙挥手撤去屋中阵法,打开了房门。

杨红站在门口,手中端着一个木制托盘,托盘上的一大碗鸡汤香气扑鼻,还冒着热气。

杨红眼神专注的看着吴青,笑容灿烂道:“钱哥哥,这是红儿刚为你煲好的鸡汤,快趁热喝了吧。”

杨红的脸蛋红扑扑的,似是心情极好,全然看不出早上抱着爷爷尸体时的悲伤。

“红丫头,关于你爷爷的事,我还有些问题需要问你。”何年微笑道。

杨红这才把目光从吴青身上挪开,转向了房中三人,最后目光定格在何年脸上,笑容收敛,面无表情道:“原来三位哥哥也在啊。”

与吴青一路同行,三人早已习惯了被各种女子忽视,更何况是被一个小丫头无视,故三人皆是面色不变,微笑着与杨红点头。

吴青接过杨红手中的鸡汤,温声道:“我们四人奔波了大半日,你爷爷的事还是没什么线索,收了你的钱,我心中也急着做事,还是先配合你今夕哥哥吧。”

杨红这才进入屋内,坐到了桌前,对何年说道:“今夕哥哥,要问什么,你便问吧,不过要快些。”说道此处,杨红看了一眼正端着鸡汤的吴青,甜甜笑道:“不然一会儿鸡汤该凉了,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没事儿,虽然你钱哥哥不喜欢冷鸡汤,可你狗哥哥最爱喝冷的。”寒生凑上前来贱笑道。

袁齐连忙顶着杨红充满敌意的目光将寒生拉开,示意何年赶快问话。

何年看着杨红,微笑问道:“红丫头,这间客栈你与你爷爷一起经营多久了?”

杨红恢复了一副天真的样子,食指点了点下巴道:“我初生起,便和爷爷在这客栈里了,至今已经九年了。”

何年点了点头,认真道:“我们初步怀疑,你爷爷可能是被仇人所杀,所以红丫头,我们需要你把近三年来,每一个月你们客栈所遇到的人和事,都细细的讲与我听,这样我们才能从中抽丝剥茧,找到杀害你爷爷的恶人。”

红丫头点了点头。

袁齐则是拿出了纸笔打算记录。

从三年前的一月开始,红丫头说的很认真,每一个月,都遇到了什么样的客人,客人在客栈都做了些什么,爷爷与客人之间的交流等等。

何年听得也极其认真,总是向杨红追问着一些细节,譬如客人的姓氏,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大致是什么身形,又带着什么法器……

寒生与吴青也在一旁极为认真的听着,不时点出一些可疑之人。

袁齐则是在桌边下笔如飞,仔细记录着杨红所说的一切。

足足一个时辰,杨红终于说完了,对着何年露出感谢的笑容。

何年接过袁齐记录的纸张,竟是厚厚一摞。

何年直接翻至最后一页,看着杨红微笑道:“红丫头,你能把刚刚讲过的这些事,倒着再说一遍吗?”

杨红收起笑容,定定的看着何年。

袁齐三人也惊讶的看着何年。

何年微笑道:“只是确认一下你是不是在说谎而已。”

房间内一片寂静。

杨红死死盯着何年,面色变换,哑口无言。

“不说?还是说不出来?”何年笑笑,“刚才编的太多太杂,此时怕是想不起来了吧。看来,你果然在说谎啊。”

看着身旁目瞪口呆的寒生三人,何年无奈道:“钱少爷,款爷,狗哥,别看了,快动手啊。”

“贱人,竟敢坏我好事!”几乎是与何年的话语同一时间,杨红动手了。

身下的椅子几乎是在一瞬间炸裂,杨红飞身跳起,右手向着何年所在的方向一甩,一片诡异的红砂向何年飞来。

何年早有防备,连忙背转身体,护住脑袋,向着相反的方向逃去。

身后的吴青早已挥袖替何年挡下了全部红砂,袁齐与寒生则是一人抽出宝刀,一人拿出法宝,向着杨红袭去。

杨红堪堪躲过寒生的邪蛟捆妖绳,又以自己的灵器仙魂尺接向袁齐砍来的宝刀,仙魂尺在接触鸣鸿宝刀的瞬间便炸裂开来,化作了齑粉,杨红心中一惊,这宝刀竟是一击便能斩碎一件灵器!见势不妙,杨红连忙借着一击之力身体窜向门口,打算逃离。

可一旁的吴青早已在房间内布下了阵法,轻描淡写说了句“阵起。”

轰的一声巨响传来,明明已经到了房门口,杨红的身体却仿佛撞在了坚硬的墙壁上一般,生生被困在了门口。

寒生的邪蛟捆妖绳再度袭来,杨红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翻身避过,向房内众人扔出几枚圆球,好似掌心雷。

四人连忙避过。

清脆的碎瓷声响起,杨红扔出的,竟是几个瓷瓶。

一阵浓浓的红雾在房间内弥漫开来。

杨红恨声道:“钱哥哥,撤掉阵法吧,否则你们便在这千骨离魂烟中等死吧。”

弥漫的红雾对吴青并无影响,甚至无法进入吴青周身的一尺之地。

寒生将神火琉璃罩用在了何年身上,自己屏息闭气。

袁齐则是以剑气斩碎了周身的红雾。

“咳咳咳……”就在此时,一阵咳嗽声传来。

寒生三人惊讶的看去,神火琉璃罩内竟满满都是红雾!这红雾,竟然能穿透仙器!

吴青三人大惊,连忙向何年奔去。

杨红口中流出鲜血,冷笑道:“没用了,他中了我的千骨离魂烟,必死无疑。”

“这是什么玩意儿,虽然呛人,但和我家乡的雾霾比起来,还是差了点意思。”何年摇头起身道。

“你!你竟然没事?这怎么可能?”杨红一脸的难以置信。

何年从神火琉璃罩中走出,用力吸了两口红雾,摇头道:“小姑娘,你这玩意真的不行。”

见何年无事,寒生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寒生挥出邪蛟捆妖绳,将杨红死死捆住。

吴青与袁齐则迅速处理着屋内的红雾。

“虽然我们几个大老爷们欺负你一个小姑娘不太光彩。”寒生看着地上的杨红,咬牙道:“但想着你差点伤了我兄弟今夕,我还是忍不住要揍你。”

说罢,寒生朝着地上的杨红狠狠踹了两脚。

杨红发出一声闷哼。

见吴青三人向这边看来,寒生连忙收了腿,将杨红仍到了椅子上重新绑好。

红雾很快便被吴青与袁齐处理干净,三人仍是不放心的上下打量着何年,吴青皱眉道:“今夕,这红雾确实是剧毒,伤人魂魄,废人根基,你真的没事吗?”

何年有些惊讶,随即摇头道:“确实没事儿,也许是我曾在一种名为雾霾的奇毒下生活了十余年,早已练就了一副百毒不侵的身躯,刚刚不过是吸了两口红雾,当下什么异样感觉都没有。”

三人这才放下心来。

而被捆绑在椅子上的杨红,则死死盯着何年,一脸复杂的神情。

“今夕,这小丫头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境界也不高,有没露出什么马脚,你到底是怎么猜到她有问题的啊?”寒生迷糊道。

何年笑道:“狗哥,这村子的古怪我刚刚都跟你们说了,你若是来这种凶险之地,会带上自家境界低微的孩子吗?在这村子里,除了杨红,你又见到过其他孩子吗?事出反常必有妖。”

“原来如此!”寒生深以为然。

“杨红,老实交代吧。”何年微笑道。

“交代?今夕哥哥,你要我交代什么呢?你们无缘无故对红儿出手,红儿心中害怕,难道还不许还手吗?”杨红满脸委屈,大滴的泪珠从脸上滚落,随即看向吴青道:“钱哥哥,你答应了要帮我为爷爷报仇,为什么也和他们一起欺负我?”

吴青轻轻握住了杨红被绑在身后的手腕,闭目感受片刻后,幽幽道:“您应该不止一百岁了吧,这声钱哥哥我还真的当不起,早上的那具尸体,不过才七八十岁而已,更当不起您一声爷爷啊。”

“呵,不光修为高,竟还是个有点手段的。”杨红紧紧盯着吴青,眼中充满了炙热与贪婪,半晌,方才叹气道:“真是可惜了。”

“早上被剥皮的杨老头,到底是什么人?”何年问道。

“他啊,是我道侣啊。”杨红满不在乎道。

“道侣?那你为何要杀了他?”何年怒道。

“他老了,不行了,不杀了他难道要在屋子里放着当摆设?”杨红无所谓的笑了笑,随即眼波流转,再度看向吴青,粉嫩的舌尖轻轻舔了舔嘴唇,低声道:“再说了,昨夜,不是看到了更好的吗?”

“你胡说。”袁齐冷笑道,“那尸体已是四品重楼境修为,寿元足足有五百岁,而今他才不过七八十岁的年纪,怎能说老?”

杨红瞥了眼面前四人,嗤笑道:“男子一身最为宝贵的便是精血,可那家伙的精血已尽皆被我榨干,丹田内的精元空空荡荡,相貌更是苍老不堪,留着还有什么用呢?眼下正愁无人可用时,上天就为我送来了钱哥哥,若不是你们三个在这捣乱,我早就与钱哥哥结为道侣,春风一度了。”

“妖女!你到底害了多少男修了?”袁齐怒道。

“都是些眼皮子浅的,没用了就被我杀掉了,谁会记得这些。”杨红嗤笑道。

吴青静静地看着杨红,冷声道:“杨红,既然你已经承认是自己杀了早上那人,我也该兑现承诺,亲手杀掉你为他报仇了。”

杨红看着吴青冷笑道:“收了我的钱,然后杀了我?要知道,我之所以杀他是因为见到了你……”

话音未落,杨红的脖子已被吴青扭断,再无声息。

第五十五章 百毒不侵

何年三人惊讶的看着椅子上杨红的尸体。

因杨红已死,邪蛟捆妖绳自动松解下来,掉在了地上。

“收钱办事,童叟无欺。”吴青一边说着,一边将地上的邪蛟捆妖绳捡起,扔给了寒生。

这还是何年第一次亲眼见到杀人的场景,并不血腥,吴青只是单手覆在了杨红纤细的脖子上,简单的一掐一拧,杨红便颈骨碎裂,彻底断气了,可何年心中还是有些震动,面色微微发白。

吴青早已将杨红的尸体整整齐齐摆到了地上,熟练的从尸体手上摘下了合戒,掌心翻动,蓝色的火焰在尸体上迅速燃烧起来……

“钱少爷,你这杀人放火,毁尸灭迹做的很专业啊。”袁齐惊讶道。

吴青将地上的骨灰装进了一个小木匣,规整的摆放在桌上,腼腆道:“我只是比较喜欢整洁,见不得尸体胡乱摆放而已。”

“难怪钱少爷今早急着处理尸体。”袁齐笑道。

寒生挠头道:“话说虽然解决了这个杨红,但咱们要不要在这多待几天,既然这里有秘境即将开启,就一定会有好东西现世。”

袁齐笑道:“这是自然,这村子古怪的很,况且这杨红只承认杀死了她的道侣,还有三桩命案没有找到凶手呢。”

说道此处,袁齐看向何年道:“不过今日最令我惊讶的,还是今夕,明明我们四人中你的境界最低,为何却不怕那红雾?要知道刚刚杨红所放的毒雾,便是我们三人也不敢轻易吸入。”

何年笑道:“估计是我的浩元经起了作用,毒雾吸入体内,好似就被转化为了天地元气一般。”

袁齐与寒生皆是一脸的不信。

吴青则是直接掏出了刚刚从杨红尸体上搜刮的合戒,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到了何年的榻上,从中挑出了一个与刚刚杨红所仍一模一样,应是装了红雾的小瓷瓶,一脸好奇的递给何年道:“今夕,你再试试这个。”

何年接过瓷瓶,将瓶塞拔开了一个小缝,红雾立刻涌现出来。

何年连忙将瓷瓶凑近鼻子,缓缓吸纳起来。

一刻钟后,一瓶红雾被何年尽数吸干。

吴青三人仔细的观察着何年的样子,随时准备相救。

不料何年却露出了一副十分舒爽的样子,意犹未尽道:“想不到这红雾非但对我无害,吸收后反而如同服了效果极好的丹药一般,竟能增长修为!”

吴青想了想,又将刚刚收敛的诡异红砂尽数取了出来,放在何年面前道:“这东西也有毒,你看看能服吗?”

何年小心点用指尖拈了一粒红砂放入口中,闭目片刻道:“有点酸,但对我似乎无害。”

说罢,何年抓了一大把红砂放入口中,一面咀嚼,一面点头赞道:“这还真是好东西!”

半个时辰后,杨红合戒中的瓶瓶罐罐都被何年消化殆尽,何年丹田中的金色巨桥亦被滋养的更加坚固了几分。

寒生最是兴奋,手舞足蹈的吹嘘着浩元经的神异,袁齐亦是十分惊讶,上古传下来的古董,如今只能用于收藏的废经,居然被何年练的有声有色,百毒不侵?

吴青对此则是十分感兴趣,想何年切磋一番,早在何年仅仅二品筑基境时,便能硬抗自己压在四品重楼境的全力一击,这种堪称变态的抗揍能力令吴青十分好奇,可惜从那之后的好一段时间都没能与何年切磋,今日终于再次提起了此事,何年如今已经晋入了三品鹊桥境,想来抗揍能力定会再上层楼。

对于名为与吴青切磋,实则是一面倒的挨揍,何年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可奈何一旁的袁齐与寒生一脸的大义凛然,口口声声说着为了能更好的照顾何年,在充满危机的秘境中配合默契,必须清楚地了解何年如今的实力,因此一定要切磋一番。

早先何年虽与三位兄弟的境界相差极大,但何年心中却并未如何着急,毕竟在何年二十余年的认知中,想要混得好,智力比武力重要太多,因此进入元天大陆的三个多月以来,何年并未对修行太过上心。

可如今四人一同行走江湖,今日一早见到被剥皮的血尸,刚刚被自己揭穿的杨红又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何年终于警醒,这个世界中规矩虽重,可总有许多规矩约束不到的地方,比如眼下这个诡异的村庄,而在这里,若是没有一身好本事,一旦遇到危险,非但自己性命不保,更会拖累三位兄弟,三位兄弟自然不会抛下自己,可如此更会导致四人被强大的敌人一网打尽。

思及此处,何年不但同意了与吴青切磋,更是希望三人多多指点自己。

吴青先是压境在了五品从火境,从三成力气开始,挥拳与何年切磋起来,随着何年一次次口吐着鲜血不由自主的飞起,重重撞在吴青设置的阵法边缘,吴青使用的力气也变得越来越大,而何年却还是能一次次爬起……当何年终于不再留手,用出五品从火境的全力一击时,何年方才昏死过去。

一旁看热闹的寒生震惊道:“钱少爷,这真是切磋?今夕这骨头都被你打断了吧?”

袁齐却沉吟道:“今夕的身体之坚韧,远超同境之人,只是他缺少战斗的经验与技巧,也没有利落的身法,若是我们帮他将这些补足,狗哥,想来便是你我与今夕对战,应也奈何他不得了。”

吴青点头道:“今夕如今不过是三品鹊桥境,却能在我拳下抗这么久,确实是一块好料子,虽然他的境界不高,但只要练出身法与战斗经验,自保无虞。”

“还有他的恢复力,比狗哥我这个神兽竟也不遑多让。”寒生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何年,“刚刚晕死过去的时候还气息紊乱,才这么一会儿工夫气息就已经平稳下来了。”

三人越说越兴奋,吴青拿出一本拳谱道:“这《断江拳》是我所接触拳法中防御最为密不透风的,平时我也在用,作为护身拳法应该极为适合今夕。”

袁齐则是拿出了一枚玉简:“这《剑影》是我根据袁家剑法自悟的一套身法,可以提高奔行的速度,若是气息绵长,精元雄厚,奔跑的极致速度堪比御剑,我自己虽不常用,但此身法应极为适合今夕。”

寒生挠了挠头,咧嘴道:“有了护身拳法,有了逃命用的身法,我便教今夕一门匿迹法门吧,这可是狗哥我多年来闯荡秘境的绝学,每次拿到重宝后都会靠这法门隐匿起来,然后再伺机逃跑。”

“不过,战斗经验与战斗意识这种东西可没有功法能学到。”袁齐沉吟道。

“这个好说,咱们三个一直揍他不就得了嘛!”寒生贱笑道,“挨揍挨得久了,战斗经验自然就养成了。”

……

一晃便是五日,这日一早,何年飞速冲出客栈大门,拼了命的向着南面树林中逃窜而去,身后,吴青三人不紧不慢的向着何年逃走的方向追了出来。

何年熟练的使用着袁齐教给自己的身法剑影,奔跑速度极快,一眨眼便没入林中,选了一处隐蔽之地后,又运转何年所教的法门,将自己的气息与身形彻底隐匿起来。

不过一息时间,吴青踏叶,袁齐御剑,寒生御空,分别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开始了对何年地毯式的搜寻。

吴青的袖中不断挥出一道道强风,将林中草木吹得不断摇摆。

袁齐右手提着鸣鸿宝刀,不时挥出一道剑气,将可疑的草丛齐根削去。

寒生则面带微笑,手拿邪蛟捆妖绳肆意挥动着,优哉游哉道:“今夕,出来吧,狗哥看到你了,这回真的不会揍你了。”

当然,回应寒生的只有一片寂静。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寒生左侧的一片草丛中忽然窜出一个黑影,一脚踹向寒生面门,来人正是何年。

寒生来不及闪身,左手挡住面门,硬是挨了一脚,右手中的邪蛟捆妖绳迅速甩向何年。

何年一个闪身,迅速向林中钻去。

袁齐与吴青听闻此处动静,包围而来。

袁齐直接向着何年逃走的方向挥出了一道剑气,何年险险避过,左肩仍是被削去了一片皮肉,可身形却如滑溜溜的泥鳅一般,再次隐入了丛林之中。

何年正拼命向着前方逃窜,却轰然一声,装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原来,吴青早已向着何年逃走的方向设置了一道阵法。

何年甩了甩晕晕乎乎的脑袋,右手扶墙,调转方向,拼命向左侧跑去,一个月白色的身影挡住了何年的去路,正是吴青。

何年看了眼周身,袁齐与寒生也追了过来,跑是没法跑了,何年只得站稳身形,摆出了一个拳架,正是吴青常用的断江拳。

见何年如此,袁齐收起了手中的鸣鸿宝刀,寒生也收起了邪蛟捆妖绳,三人一起挥拳冲向何年。

一个时辰后。

吴青率先停了下来。

袁齐与寒生也接连停手。

此时的何年满脸血污,一只眼睛已经封喉,左臂也弯折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口中不断向外喷着血沫。

“怎么停下来了?”鼻青脸肿的何年不解的看着三人,摆了摆自己弯折的左臂道:“我还可以再抗一会儿呢。”

吴青向何年伸出双手,展示着自己血肉模糊,隐隐可见白骨的指节,无奈道:“只用拳头,我确实打不动了。”

袁齐提着自己麻木的右臂笑道:“今夕,今天就到这儿吧,我的胳膊已经打你打到骨裂了。”

寒生也点头道:“明明是揍你,结果我跟钱少款爷都累了个半死,你却还能抗,今夕,今夕大哥,你真的可以出师了。”

吴青微笑道:“今夕,恭喜你,若论抗揍,如今我们三人都不及你了。”

第五十六章 乱局

看着吴青的微笑,何年忽然想起初见吴青那日的情形,在吴青的绝世眉眼中晃了神,情不自禁道:“既然我更耐揍些,不如以后便由我来为你抵挡敌人的伤害吧。”

吴青怪异的看了何年一眼,摇头笑道:“这倒不必,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寒生在一旁挤眉弄眼道:“哎呦呦!我说今夕,怎么只想着帮钱少爷抵挡伤害呀,我和款爷你就不帮了?”

袁齐也怪笑道:“今夕,你不会是被哪个艳鬼给附身了吧,怎么,这是看上咱们钱少爷了?”

何年此时也早已回过神来,暗恼自己晃神失言,对着寒生踹了一脚,笑骂道:“你一神兽,皮糙肉厚,还用我帮忙?款爷是剑修,杀力强大,更用不上我,只有钱少爷是阵师,远距离对敌才能发挥最大优势,我当然要帮他抵挡伤害了。”

“哦~”寒生和袁齐齐齐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极为浮夸。

吴青却看着何年温声笑道:“谢了今夕,不过你放心,七品元息境之下,还无人能杀得了我,若真是与元息境对敌,现在的你也一样无法抗下敌人一击。”

寒生则笑着拍了拍何年的肩膀道:“放心吧兄弟,就算是七品元息境的敌人,也不敢轻易杀了咱们,咱们若是死了,他们的麻烦就大了。”

何年笑笑,忽然回望了一眼身后的树林,蹙眉道:“你们有没有感觉,身后的树林,和我们第一次进入村子时似乎有些不同?”

寒生挠头道:“不同?我看这树林就这样啊。”

袁齐却点头道:“刚刚在林中的时候,我也有这种感觉,而且我总觉得似乎有人在暗中窥视我们,但这种窥视又极为玄妙,似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手段。”

几人正说着话,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客栈。

客栈门口,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正是村中卖馄饨的灰衣老者。

此时的灰衣老者正拄着拐棍,满脸褶皱的脸上,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看向何年四人。

“大爷,您怎么来了?”何年上前微笑问道。

“我来找红丫头,几天没见她,老朽还怪想她的。”灰衣老者声音沙哑道。

“馄饨做的不好吃,难道脑子也不好用吗?”吴青冷漠的身手指了指客栈,“几天都见不到杨红,自然是因为她早就被我杀了。”

“小公子,切莫胡乱开玩笑,杀人,可是要偿命的。”灰衣老者看着吴青,声音平静道。

吴青似笑非笑道:“杨红杀人无数,我杀了她也算是替天行道,谁敢让我偿命,你吗?”

“好一个替天行道!”灰衣老者冷笑道:“试问想好好活在这世道的,谁的手上没有几条人命,你难道还要将这天下人一个个都杀了不成?”

此地尚属袁家辖境,听闻灰衣老者的话,袁齐严肃道:“这世道如何?袁家的规矩公平公正,如今境内河清海晏,资质好的修行者,有着充足的上升通道,资质普通的修行者,亦可找到适合自己的行当,或是隐于山野,或是定居大城,娶妻生子,平安喜乐。这样的世道难道还不够好?”

灰衣老者嗤笑道:“我只问你一句凭什么。凭什么只有资质好的修行者,才能进入更好的门派,享受更好的资源,只要通过了洵山大比,从此便能飞黄腾达,哪怕内里是个没脑子的软蛋窝囊废,也可以在不错的修行门派中心安理得的领取着灵石,顺利修行?”

“凭什么因为资质不佳,没有通过洵山大比,便只能做一个散修,过着清苦平凡的日子,努力攒着每月一块半块的灵石,永远只能在常兴阁里看着自己这辈子都买不起的灵器,为自己短暂且碌碌无为的一生感到认命?”灰衣老者疑惑道。

“许多人虽资质不行,却有头脑手腕,更有一颗不甘于平凡的心,又为什么不能将灵石与法器从那些没脑子却空享着好资源的废物手中夺过来?这本就应该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想要什么,自己夺来就好了,灵石,功法,法宝,一切都会有的。”灰衣老者微笑道。

“若是人人都如你一般的想法,整座天下必将大乱,你可以抢夺他人的灵石功法,自然也会有更强的人来抢夺你的,倒是你岂不是死的更快?”袁齐摇头道。

“乱?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有抢夺弱者宝物的能耐,更要有躲避强敌窥探的本事,如此乱世,才最为公平,就算有一日我死了,那也是因为我自己气运不佳,本事不济,命该如此,可回望自己的一生,命运终究还是掌握在了我自己手中,而不是任由他人摆布。”灰衣老者冷笑道。

“款爷,不必和他废话了,这种不守规矩的人,当杀。”吴青淡淡道。

灰衣老者看了一眼吴青,嗤笑道:“一个五品从火境而已,真以为自己能替天行道了?不过是那些顶级门派手下的走狗而已,可悲可怜而不自知。”

“别和他们废话了,不过是几个初入江湖的雏儿,既然不是同道中人,便死在这儿吧。”一个肥胖矮小的中年男子不知从何处跳上了客栈的屋顶,甩着手中明晃晃的大刀,面无表情道。

来人正是肉铺的老板。

“那位穿白衣服,生的最俊的公子哥诸位可要留他一命,今晚还想用他打发难捱的漫漫长夜呢。”柔媚的女声传来,身着紫色长裙的女子从远处缓缓走来,步态摇曳生姿,竟是酒肆的云儿姑娘。

云儿姑娘看了吴青一眼,娇羞道:“钱少爷若是愿意自废修为,从此跟着云儿,今日云儿便救下你,也省的钱少爷最后落个全尸都没有的下场。”

“穿黑衣服的那个留给我。”布店那位黑色衣裤的年轻女子落在了肉铺老板身旁,下巴微抬,看着何年冷声道。

“这可不行啊,海姑娘。”身着白衣,仙风道骨的医馆老者御空落在了何年四人东侧,指着何年道:“那小子生了一副玲珑心肝,最是和我胃口,晚上我还要用来做下酒菜呢,你若杀他,那副心肝可就保不住了,你还是挑那个红衣服吧,长得也挺俊的。”

“算了吧贾郎中,前几天你媳妇的舌头吃的可还满意?我在家里可都闻到你那飘过来的肉香了。”景老三出现在了何年四人西侧,啧啧道:“他们四个可不太好杀,除了那个黑衣服的废物是三品鹊桥境,其他三个至少五品从火境起步,三个全都是六品金丹境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那个青衣服的就留给我吧,前几天闯入我家的时候,就属这小子下手最狠。”

灰衣老者向东掠至贾郎中身侧,看向四周道:“各位,事先说好,这四个雏儿身上的宝贝多的很,定是哪个高门世家下山历练的雏儿,这种人逃命的本事极多,大家一会儿可别留手,等他们都死透了,宝贝咱们再慢慢分。”

这些人还真是挑了个好时候啊。

何年心中一沉。此时四人刚刚切磋结束,吴青三人皆已力尽不说,身上更是带着些许轻伤。

看着村中众人一个个出现,吴青以心声涟漪向何年三人一一讲述着众人的境界:“灰衣老者和贾郎中,皆是六品金丹境修士,其余四人都是五品从火境修士,但不排除有人暗中隐藏了境界,另外还有至少四道气息始终隐藏在暗处,并没有现身。”

“我来解决灰衣老者和贾郎中,剩下四个人款爷狗哥来解决,今夕,你负责注意暗中潜伏的四人。”吴青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枚青色的玉玦放到何年手心,“这件青光罩是护身仙器,这群人杀意极盛,出手绝不同于我们之间的切磋,今夕,切记小心!”

“我无妨。”何年咬牙将自己弯折的手臂掰直,看向其他三人道:“你们刚刚皆已力尽,此时还能对敌吗?”

“今夕,你也太小看我们了。”寒生笑道,“我们打你打累了,可不是身体没了力气,不过是心里有些不忍,也有些乏味了而已。”

袁齐则是灵活的活动着自己的右臂,微笑看向何年道:“我的手臂也没事,刚刚说骨头裂了,不过是看你被揍得太惨,想让你心里稍微舒坦一些。”

“别废话了,先下手为强。”说罢,吴青率先向着东侧的灰衣老者与贾郎中挥袖袭去。

一片密密麻麻的半尺长冰刺向着二人射去,灰衣老者与贾郎中分别向两侧避开,却皆撞上了一堵坚实的透明墙壁。

灰衣老者扔出手中拐杖,拐杖在空中化作一道弧线,将所有冰刺尽皆击碎,想不到这漂亮的公子哥竟是个阵师,见吴青又挥出一袖冰刺,灰衣老者扔出一道符箓,熊熊烈火瞬间将冰刺烧融,灰衣老者趁机穿过一片水火交融之地,挥着手中拐杖直取吴青头颅。

贾郎中此时手持两把弯刀,早已偷偷绕至吴青背后,向着吴青心口刺去。

就在灰衣老者与贾郎中以为即将得手之时,吴青忽然从二人的面前消失了,一片冰刺从二人头顶袭来。

二人连忙收了力气,灰衣老者的拐杖架住贾郎中的双刀,二人借力跳向两侧,堪堪躲开。

第五十七章 围杀

贾郎中与灰衣老者尚未站定,一只鲜血淋漓的拳头蓦然从身后袭来,吴青竟然凭空出现在了贾郎中身后。

贾郎中在空中拧转身体,堪堪躲过吴青一拳,不料身前却再次出现无数冰刺,贾郎中手中双刀飞舞,冰刺尽皆化为了漫天飞雪,可身后的吴青再次消失无踪。

贾郎中看了眼自己的左臂,竟是被冰刺穿了个通透,剜去了一块肉,好在刚刚躲的快,左臂并未伤及筋骨,贾郎中吮了一口手臂上的鲜血,眯眼露出了陶醉神情,随即瞥了一眼毫发无伤的灰衣老者,冷笑道:“这小子有些本事,你我就别藏私了。”

灰衣老者点头,口中服下了一粒丹丸,周身爆发出的气势陡然一升,灰衣老者竟是一名半步踏入了七品元息境的强者。

与曾在海上遭遇的生死门刺客头领不同,灰衣老者并不是靠秘药自毁大道根基,强行提升的境界,而是实实在在的半步七品元息境。

与此同时,贾郎中也服下了一粒相同的丹丸,真实的修为瞬间显露出来。

竟然是两名半步七品元息境。

吴青微微蹙眉,淡淡道:“阵起。”

天地元气仿佛凝固成了一片片坚石,向着灰衣老者与贾郎中挤压过来,

许是压制二人太过吃力,吴青额头见汗,面色微微发白。

灰衣老者与贾老板对视一眼,用力一震,凝固在二人身周的天地元气坚石瞬间蹦碎,化作了一团漆黑的迷雾,将二人包裹在内,而吴青的身影则再次消失。

因不再压制境界,灰衣老者与贾老板虽被困在阵中,却能隐隐察觉到吴青的些许踪迹,灰衣老者不断用拐杖向周遭各处指指点点,贾老板则在迷雾中双刀翻飞。

黑色迷雾中,灰衣老者与贾老板正在相斗。

吴青站在阵外,嘴角微翘,喉头却忽然发甜,鲜血的腥气充满了口腔,却又被吴青不动声色的咽了回去。

袁齐此时正与景老三和肥胖矮小的肉铺老板血战。

说三人在血战,委实是一点都不夸张。

肉铺老板下手极为狠辣致命,一把明晃晃的大刀走的并不是大开大合的打法,而是刀法刁钻,阴诡歹毒。

景老三虽然生的俊美出尘,战斗起来却与袁齐那日在景老三家中交手时截然不同,竟是如同一个嗜血的疯子一般,每次出招并不致命,却总会想方设法伤到袁齐,每每从袁齐身上削下一小片肉,割出一小道伤口,景老三的眼神便会发出诡异的光亮,似是极为享受。

袁齐被这两个狠辣嗜血的角色也给打出了真火,竟也采用了以伤换伤的打法,除了躲避要害外,只要能将二人伤的更深,便宁肯受伤也要出手,只为将对方斩于刀下。

因此三人交手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全身上下就都布满了伤口,如同血人一般。

因景老三与肉铺老板都是难缠的角色,袁齐微微落于下风,右臂外侧皮肉外翻,鲜血淋漓,左侧大腿也被削下了好些皮肉。

袁齐心中怒极,二人如今相互之间的信任不断增强,配合更是愈来愈默契,在这样下去,恐怕最先倒下去的人便是自己。

袁齐眉头紧皱,再次挥刀砍向落于下风的肉铺老板,肉铺老板横刀抵抗,如之前一般,景老三手持短剑,向着袁齐后心刺去。

袁齐这次却并未闪避,手持鸣鸿宝刀,用尽全身的气力砍向肉铺老板,一声清脆的金属破碎之音响起,雪亮的长刀折断,肉铺老板挂着冷笑的头颅凌空飞起,在空中画出了一道优雅的弧线。

而袁齐的胸口,则突兀的顶出了半寸剑尖。

早在吴青与袁齐各自开战,陷入一片刀光剑影之时,黑衣黑裤的海姑娘与一身紫裙的云姑娘则齐齐扑向何年。

寒生看了看,对袁齐咧嘴道:“款爷,辣手摧花我最擅长,这边让我来。”

说罢,寒生手持邪蛟捆妖绳向着两位姑娘袭去。

见吴青被对方拖住,袁齐更是满身鲜血,可暗中潜伏的四人却并未出现,何年心中焦急,亦冲向两位姑娘,以心声涟漪对寒生道:“我帮你拖出一个,务必速战速决。”

寒生应了一声,冲向了两位姑娘中修为更高的紫裙女子云儿,手中拿出了七八件或是仙器或是顶级灵器的法宝,一齐向云儿砸去。

云儿本就是以迷惑之术见长,与寒生厮杀起来极为吃力,虽然云儿多年来靠着迷惑未经世事的修士,杀人夺宝,手中也积攒了不少好用的法宝,可与寒生手上法宝的品秩相比,差的却不是一星半点。

见寒生的法宝已击碎了自己好几件趁手的灵器,云儿心中痛极,可自己最为擅长的幻术对修为比自己更高的人使用风险极大,虽然此时观对面的青衫男子与自己皆是五品从火境修为,可云儿生怕此人隐藏了真实修为,自己幻术施展不成,反被对方趁机取走了性命……面色变换间,一句心声涟漪传来。

云儿心下大定,微微一笑,连忙吞服了两颗丹药,咬牙向寒生施展起自己的独门幻术。

还在使用法宝攻击云儿的寒生愣了一下,周围的战斗声全都消失不见,自己竟着一身绛红色绣金喜服,出现在了一间新房之中。

大红色的窗帘,大红色的锦被,还有宽大床榻之上,一身大红色喜服的漂亮姑娘。

寒生睁大了眼睛,面前身穿喜服的姑娘,竟然是白琛琛。

白琛琛见寒生怔怔的望向自己,微微一笑,带着满脸的娇羞向着寒生走来。

见面前的寒生怔怔的站在原地,云儿擦了擦嘴角流出的鲜血,心生喜意,虽使用幻术对付这青衫公子花了自己极大的力气,但好在还是奏效了。

云儿抽出一把带着狼头标志的匕首,这是她从一位云洲修士手中得来的,削铁如泥,极为锋利,是一件顶级灵器,亦是云儿身上最贵重的法宝,当初用这把匕首刺穿那云洲修士的心口时,那人不可置信的眼神,至今仍令云儿有些兴奋。

云儿将持着匕首的右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羞怯的微笑,缓步向寒生走去。

待云儿走至寒生面前,寒生仍是一脸怔然的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云儿冷笑着将匕首插向寒生的胸口,匕首刺向寒生的力道有些软,甚至连衣襟都未刺穿,云儿有些不解,忽觉自己的胸口有些痛。

云儿疑惑的低下头。

一只血淋淋的大手出现在云儿面前,手上还有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云儿疑惑的看着面前冷笑的青衫男子,软软倒了下去,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扮她,你还不配。娶她,我亦不配。”寒生收起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看着地上的尸体冷淡道。

电光石火之间,云儿竟被寒生杀死了。

隐于暗处的四人却仍是没有出现。

寒生随意的将手中的心脏砸向与袁齐缠斗的景老三,看向了正在追杀何年的黑衣女子,海姑娘。

由于何年一面想拖住海姑娘,让寒生尽快解决云儿,一面还要关注暗中四人的异动,因此一直都在海姑娘的拳下躲避游走,虽受了不少拳脚,却并无大碍。

在躲避海姑娘的攻击之时,何年见吴青已将灰衣老者与贾郎中困在阵中,额头微微见汗,连忙将吴青之前递给自己的青光罩激活,护在了吴青身周,虽因此挨了海姑娘一记重拳,肋骨似是断了一根,不过却也算暂时帮吴青防住了隐于暗中的四人。

看到寒生投来的目光,以及他脚下那具紫裙尸体,海姑娘心中一沉,对何年的攻击更加疯狂起来。

见寒生终于腾出手来,何年连忙以心声涟漪道:“狗哥,我这能应付的来,你境界高,快去支援钱少爷和款爷!”

寒生点头,向袁齐望去时,却刚好看到了穿胸而过的剑尖。

“款爷!”寒生怒吼一声,将神火琉璃罩扔向袁齐,卷起全部法宝恨恨向景老三砸去。

景老三怪笑着抽出袁齐胸口短剑,转身躲避寒生法宝的攻击。

就在神火琉璃罩尚未开启护住袁齐,景老三刚刚抽出短剑的一瞬,一条黑影在寒生面前一闪而过,出现在了袁齐面前。

黑影的匕首向着袁齐颈间刺去。

预料中匕首划开喉管的畅快手感并未出现。

一个黑衣青年挡在了袁齐的身前。

何年并未理会自己被穿透的左手掌,趁着黑影愣住的瞬间,右拳狠狠砸向黑衣青年的太阳穴。

黑衣青年躲闪不及,被何年竭尽全力的一拳砸中,脑袋如同一个被踩烂的番茄一般,红白流了一地,轰然倒下。

这黑衣青年竟如此脆弱,莫非有诈?

何年心下一紧,将袁齐护在身后,警惕的看向四周,低声问道:“款爷,你现下如何?”

身后追来的海姑娘早已被寒生用法宝拖住,寒生自己则是与景老三战在一处,出手狠辣。

袁齐缓缓取出一瓶丹药,尽数灌入口中,混合着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咽下,看着何年微笑道:“只不过伤到了肺而已,并无大碍,你快去守着钱少爷那边,那两个老头都已半步踏入七品元息境,钱少爷的阵法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说罢,袁齐再次起身,握紧了手中的鸣鸿宝刀,双眼眯起,微笑道:“狗哥,把景老三留给我,你尽快处理掉那个姑娘。”

第五十八章 帮手

见寒生不再与自己拼命,而是转去对付海姑娘,景老三对着提刀前来的袁齐玩味笑道:“没了那个碍手碍脚的矮子,我也能好好玩上一玩了,希望你能多撑一会儿,让我尽兴。”

袁齐的桃花眼眯成了一条弯弯的上弦月,微笑道:“彼此彼此。”

话音未落,手中宝刀已然挥出千万缕剑气,斩向对面的景老三。

景老三的短剑亦是翻出一朵朵剑花,迎向袁齐。

血花再次于二人身周翻飞。

如今只对上景老三一人,袁齐的打法更加凌厉,不惜以伤换伤也要招招致命,竟比景老三还狠上了三分。

不过一盏茶光景,景老三的右臂竟被袁齐一刀斩了下来,而袁齐的腹部也挨了景老三一剑,血流如注。

景老三惊怒的看向自己的断臂,闷哼一声想要退走,袁齐却丝毫不顾自己腹部的伤口,穷追不舍,攻势凌厉,与景老三缠斗起来。

没了一条手臂,改用左手剑的景老三终是处在了下风,袁齐以胸口被景老三划出了一道极深的伤口为代价,却也终于一刀刺透了景老三的心脏。

袁齐甩了甩刀上的血珠,看着景老三的尸体冷笑道:“你的打法,很适合我,多谢了。”

寒生此时对待海姑娘,再没有了之前与云儿对战之时的轻松心态,袁齐已被一剑洞穿了胸膛,竟还是要与景老三对敌,又让自己快速解决海姑娘,这说明事态已然到了十分危急的境地,恐怕吴青那边的黑衣老者与贾郎中都是硬茬子。

寒生在与景老三对战时,亦是用了诸多法宝对海姑娘进行压制,海姑娘虽修为不如云儿,但战斗经验与意识却比云儿高出许多,纵是在寒生诸多法宝的轮番攻击之下,也能不断躲避,与寒生打的平分秋色,此时只不过受了些轻伤。

可随着寒生不再分心对付景老三,海姑娘终于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开始出现破绽,气息亦是不再稳定。

每每海姑娘出现破绽,寒生的拳脚便紧随而至,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寒生终于寻到了一处契机,一把掏出了海姑娘的心。

海姑娘倒下前,死死盯着寒生的脸,幽幽道:“你既杀了我,我定会回来找你,再次相见之日,便是你的死期。”

寒生急于去吴青与何年那里,又岂会怕海姑娘没头没脑的威胁,手掌紧紧一握,手中的心脏便化为了一滩粘稠的血水。

刚刚确认袁齐无事后,何年连忙奔向客栈东侧的小路,此时灰衣老者与贾郎中仍被困在黑雾之中相互厮杀,吴青守在阵外,盘坐在青光罩中,面无血色。

何年连忙以心声涟漪问道:“钱少爷,你还能撑多久?我该如何帮你维持阵法?”

吴青回的极为简单:“两刻钟,帮不了。”

何年心中焦虑,如今暗中还有三人尚未出手,若真是到了吴青阵法撑不住之时,众人不仅要面对两个半步七品元息境,再遭到暗中三人偷袭,怕是更加危险。

何年心思急转,看向了正在对敌的袁齐与寒生,思量片刻后,以心声涟漪向众人传了几句话。

盘坐于阵外的吴青忽然口吐鲜血,护在身周的青光罩闪烁了几下,重新化为了一块青色玉玦,掉落在地。

瞬间,一道身影冲向了吴青。

何年早已挡在吴青身前,一拳挥出。

来人正是馄饨摊上见到的那个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想要躲避何年的拳头,吴青却伸手对他指点了几下。

黑衣青年瞬间觉得仿佛置身于一片泥沼之中,周身的天地元气竟对自己的行动产生了极大的阻力,纵然已经闪身躲避,左肩却仍是挨了何年重重一拳。

一拳至,拳拳至。

趁着黑衣青年被吴青分心用阵法拖住,何年调动起全身的力气,施展吴青教自己的断江拳,向着黑衣青年不断递出。

黑衣青年还手愈加勉强,但何年毕竟只是三品鹊桥境修为,短时间内也奈何不得黑衣青年。

许是一心二用,支撑两处阵法,吴青的面色更加难看,七窍竟缓缓流出血珠。

一直在暗处隐匿的最后两人终于出手了。

一道身影向着吴青洒出六枚飞刀,来人正是馄饨摊上见到的大眼汉子。

而另一道身影亦跟随大眼汉子而至。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寒生的一众法宝挡在了吴青身前,将六把飞刀击飞。

袁齐亦是提到护在了吴青身边。

原来二人“恰好”在同一时间解决了自己手中的敌人。

何年微微一笑,对着寒生与袁齐道:“速速解决他们,钱少爷那里还有硬茬子。”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跟随着大眼汉子的身影竟扔出了一座金色宝塔,对着大眼汉子兜头罩下。

大眼汉子毫无防备,竟是被金色宝塔镇住,无法动弹。

袭击大眼汉子的是一位身穿青灰色僧衣的光头和尚。

光头和尚结出几个手印,对着大眼汉子打出,只见大眼汉子浑身各处的骨头竟寸寸碎裂,身体不住向外涌出鲜血。

大眼汉子目眦尽裂,恨恨瞪着光头和尚,不过一息的时间,便彻底断了气。

趁着光头和尚与大眼汉子内斗之时,袁齐早已与吴青何年配合,一刀砍下了黑衣青年的头颅,此时何年三人俱守在吴青身前,警惕的看着光头和尚。

光头和尚,亦是一位半步踏入七品元息境的修士。

光头和尚僧衣朴素,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看着警惕的三人微笑道:“三位公子不必防范贫僧,一月前贫僧云游至此,发现了村中秘密,便一直在此处寻找机会,想要将这村中恶人一网打尽,可奈何贫僧一人之力并不能办到此事,便只得隐于暗处寻觅机会,若几位信得过贫僧,不妨让吴青公子撤去阵法,我们五人合力将那两个恶贼斩杀。”

听光头和尚竟直接点出吴青的姓名,袁齐三人心下自也是放松了三分,既然认出了吴青,便自然也晓得他是吴家少主,若还是心怀鬼胎,想要暗中出手,就要好好掂量自己的斤两了。

光头和尚看向满身是血的袁齐,微笑道:“袁齐公子,贫僧既然已经道出了您与吴青公子的姓名,便绝不会对诸位动手,若是几位仍不太相信贫僧,一会儿吴青公子撤去阵法,贫僧自选一人与其交手,您四位则一起去对付另外一人,何如?”

袁齐仍是没有做声,盘坐在袁齐身后的吴青起身淡淡道:“一息之后我会撤去阵法,灰衣服的归你,白衣服的我们四人解决。”

光头和尚点头道:“善哉。”

吴青对着阵法轻轻挥袖,黑雾瞬间散开。

光头和尚果然没有食言,率先向灰衣老者袭去,金色宝塔飞向灰衣老者头顶。

吴青四人则将贾郎中团团围住。

贾郎中此时又受了些新伤,衣衫破碎,身上布满了或浅或深的伤口,可就算如此,贾郎中却还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看着吴青微微笑道:“小公子好手段,您的这双手,吃起来一定很美味。”

说到此处,贾郎中又看向何年,眼中划过一抹馋意:“当然,公子的玲珑心肝更是我早早就看好的了,卤料都在家中备好了,只等今晚下锅呢。”

吴青面无表情的看着贾郎中,伸出双手在贾郎中面前轻轻弹动,冷声道:“阵起。”

几乎在同一时间,袁齐提刀向着贾郎中的脖颈砍去,何年飞起一脚踢向贾郎中心口,寒生则驱动着仙器三山拜月印对着贾郎中的后心砸去。

贾郎中强行拧转身体,手中双刀挥舞,一手接住袁齐砍来的一刀,一手抵向后心砸来的大印,右脚向着何年踹去。

何年与贾郎中对了一脚,一股大力从脚底向着身体之上传来,何年的腿骨竟瞬间崩裂出无数细缝,整条腿彻底失去了知觉。

想不到贾郎中竟如此厉害,何年心下微沉,却见到一枚锋利的冰刺洞穿了贾郎中的左腿。

原来,在贾郎中躲闪三人进攻之时,吴青向着贾郎中的左腿挥出了一片锋利的冰刺。

趁着贾郎中左腿受伤的机会,袁齐提刀再次斩向贾郎中的脖颈,寒生则挥着三山拜月印狠狠砸向贾郎中的右腿。

见灰衣老者已被光头和尚缠住,其余人已被尽皆斩杀,自己又不敌联手的四人,贾郎中心中瞬间便下了决断,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捏碎了手中的一道符箓,消失在原地。

袁齐与寒生连忙停手,吴青却微微蹙眉。

何年惊讶的环顾四周,贾郎中这是靠着手中的符箓逃走了?

须臾之间,贾郎中出现在了客栈屋顶,环顾着四周,面色变幻不定。

袁齐率先挥刀向着贾郎中斩去,吴青三人亦是向着贾郎中包围而来。

贾郎中再次拿出了一张符箓,消失在原地。

不过一息时间,面色难看的贾郎中竟又落在了客栈东侧的小路上。

寒生眉头微皱,对着身边的何年三人开口道:“若我没有看错,他刚刚用的是神行符,此符箓极为珍贵,可瞬间将人送出百里之外,但他用了两次,却还是没能离开……莫非我们已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秘境之中?”

吴青点头道:“而且这秘境有些古怪,似乎有一座大阵隐于其中。”

第五十九章 往生经

“大阵?”袁齐沉吟道:“钱少爷,你可能感知到这大阵有何作用?”

吴青轻轻摇头:“想弄明白此事,我需要时间。”

何年低声道:“那就先解决了这个贾郎中,那个光头和尚的出现实在是疑点重重,我总有些不放心。”

几人轻轻点头,再次向贾郎中包围而去。

贾郎中此时已失了战意,加之右腿被吴青的冰刺伤了筋骨,在四人围攻之下,很快便露出了破绽,被吴青一掌拍碎了脑袋,白衣被鲜血浸透,身体如一片碎布,颤抖着倒在了地上。

光头和尚此时正与灰衣老者战在一处,虽然灰衣老者在吴青的阵法中已受了些轻伤,又被消耗了许多体力,但此时与光头和尚交手却仍处于上风。

同是半步七品元息境,但贾郎中的实力却与灰衣老者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寒生以心声涟漪问众人是否需要上前帮光头和尚一把,却被袁齐阻止。

袁齐同样以心声涟漪轻声道:“我看那光头和尚并未全力出手。”

四人暗中一番合计,决定先在旁观战,看看情况再说。

光头和尚与灰衣老者交手过程中,亦是看到了作壁上观的四人,却也并未露出恼怒神色。

灰衣老者与光头和尚厮杀,趁着光头和尚留意四人动静之时,一棍扫中了光头和尚的左肩,冷笑着对光头和尚挑拨道:“看样子你就算被我打死,他们四个也不会来帮你一把了,那四个家伙身上可有不少好东西,你也看到了,他们身上还有仙器,如今其他兄弟都死了,不如你我联手,斩杀了这四人,得到的所有钱财宝物你我平分,如何?”

灰衣老者此言并未使用心声涟漪,反而是故意大声说出,如此考验的便是光头和尚与何年四人双方的人心了。

光凭四人解决了贾郎中却并未上前帮忙,灰衣老者便断定光头和尚与何年四人的结盟并不紧密,因此故意说出这番话,就算光头和尚心中并不为四人身上的宝物所动,可若四人心中反对光头和尚生疑,双方的联盟仍是会就此破碎,光头和尚必然还是会与自己联手,先行铲除观战的四人。

听闻灰衣老者的言语,何年眉头挑起,随即朗声笑道:“老头子,你的如意算盘打的不错,比你做馄饨的水平高了不少,可你却不明白一件事,我们与大和尚都是正道,之所以在此逗留,便是要铲除你们这些恶人,替天行道,又怎会因为区区怀疑被你离间?”

光头和尚亦是微笑道:“善哉。几位公子已斩杀数人,皆有伤在身,此刻且放心歇息,贫僧能解决此人。”

说罢,光头和尚对灰衣老者的出手更加凌厉起来。

“看来这光头和尚是个好人?”寒生以心声涟漪暗中问道。

“那可不一定。”何年微笑道:“这光头和尚早就知道钱少爷和款爷的身份,自然是明白我们身上有好东西的,可他却仍是选择向灰衣老者出手,此时自然不会因为灰衣老者的一句挑拨就倒戈,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要想取得我们的信任,此时都不会有所动作。”

袁齐亦是点头道:“今夕说的对,待光头和尚斩杀这灰衣老者之后,我们才更需要防备他。”

“不过,我们是何时进入了秘境呢?”何年有些不解的看向寒生:“狗哥,这秘境中真的有重宝吗?”

寒生摇头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与现实一模一样的秘境,更是第一次不知不觉间便进入了秘境,不过我敢肯定的是,此处绝对没有重宝。”

吴青蹙眉道:“我第一次利用传送阵向九楼传信时,我们是在秘境之外,因为传送阵与刚刚贾郎中的神行符一样,是没办法穿过秘境的。”

“难怪如今已经等了足足五天,仍是未等来九楼的回信,想来应该是我们已经来到了秘境之中,九楼的传信飞剑无法进入。”袁齐沉吟道。

“莫名其妙的进入了这个并无重宝的古怪秘境,又遭遇了村中所有人的围杀,我总觉的此事背后并不简单。”何年在原地缓缓走动,随即看向吴青道:“钱少爷,这秘境中隐藏的大阵到底是何作用,对我们来说也许非常重要。”

吴青点头,随即盘膝而坐,闭目轻声道:“为我护法。”

何年四人暗中以心声涟漪聊得热闹,光头和尚与黑衣老者更是打的有声有色,此时双方俱已挂了彩,黑衣老者的左臂似是废了,无力的垂落在身旁,光头和尚的胸口则是流出了大片鲜血,血中似乎泛着金光,被染为深红色的朴素袈裟之上竟也有点点金光闪烁,随着光头和尚的动作不断摇曳,极为炫目。

“这光头和尚不简单啊。”寒生惊讶道,“佛门之中,需要修至九品化神境巅峰之时,才能化身活佛,只有活佛的血液方才是金色,他一个半步七品元息境,血液中竟有金光闪动,此人到底是谁呢?”

袁齐此时却是露出了微笑:“既然他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的活佛,应是佛门之中的精诚之人,一心向佛,还真有可能怀有一颗仁义之心。”

何年并未做声,只是津津有味的看着光头和尚与灰衣老者的战斗。

虽然最初时光头和尚居于劣势,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灰衣老者的体力渐渐下降,体力丝毫不见变化的光头和尚反而占据了上风,二人又厮杀了半个时辰,灰衣老者终还是倒在了光头和尚的金色宝塔之下,力竭而亡。

杀死了灰衣老者后,光头和尚颂了一声佛号,并未看向吴青四人,反而是对着地上死去众人的尸体念起了往生经。

在灰衣老者被杀死的瞬间,吴青睁开了眼睛,缓缓起身,以心声涟漪与何年三人说了一句话。

四人对视了一眼。

在光头和尚念往生经的过程中,一柄传信飞剑划过天空,飞向了吴青。

吴青接住传信飞剑,取出了剑柄中的九楼来信,将厚厚的一沓信纸分给了众人相互传阅。

看过了全部内容后,四人皆是吃了一惊。

想不到这村中之人竟都不是什么好人,每个人在外面皆有着赫赫凶名,背着无数条人命,亦被无数正道盯的极紧。

那最先被吴青杀死的小丫头杨红,修炼了一种邪功,不同于正常道侣之间相互促进修为的双修,而是以采补男修精血来大幅提升自身修为,另外随着修为的提升,这邪功还为此女带来了“逆生”的转变,九楼查到的信息中透露,此女现身的最后一次,身形容貌已从一位青年女子化为了一位不过双十年华的少女。

四人见到杨红时,她已经变为了一个不过八九岁的少女,此女暗中又害了多少人便可想而知了。

寒生一脸玩味:“看来前几天被杨红干掉的那个男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怎么会对一个八九岁的姑娘下得去手。”

馄饨摊的灰衣老者与大眼汉子,黑衣青年三人则是一伙的,三人经常在外打劫高门子弟,杀人夺宝,半年前三人竟联手阴杀了禅宗境内一个二流门派下山历练的掌门亲传弟子,算是惹下了泼天大祸,这才忽然之间销声匿迹。

酒肆的紫云手上亦是沾满了血腥,她善用魅惑之术与幻术,每每见到心仪的男修,紫云就会使用魅惑之术与之春风一度,甚至日日缠绵,可一旦紫云倦了,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人夺宝。

三年前,玄龙宫少主张雾不顾父亲与门中长老反对,硬是以性命作保,娶了紫云为妻,紫云也从江湖中人人喊打的一朵“毒花”,一跃成为了玄龙宫少夫人,与张雾恩爱无比。

可想不到一年前的一日夜里,紫云竟将张雾杀死,卷走了张雾府中的所有财物,离开了玄龙宫。

玄龙宫宫主大怒,为了给自己唯一的儿子张雾报仇,派出了宫中无数高手寻觅紫云,又在江湖中放出消息,重金悬赏紫云的人头,可却仍是一无所获,紫云仿佛彻底消失了一般。

肉铺的那个矮小肥胖的中年男子,名为郑大,早年曾有一位道侣,郑大本人虽身形相貌俱是不佳,但他的道侣却是一位十足的美人,郑大对他的夫人极好,两人在一处小镇开了家客栈,恩爱非常。

客栈虽然开在一个不太出名的小镇,可生意却十分兴隆,尤其是生的俊美的年轻游侠,大都愿意来郑大家客栈住宿休息,毕竟客栈的老板娘实在生的漂亮,哪怕只是看上几眼,都觉得赏心悦目,若是能与老板娘随便聊上几句,更是能开心好几天。

郑大虽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但也并未太过在意,毕竟自己已经捷足先登,把媳妇娶到手了不是,自家媳妇生的美,让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小家伙们开开眼也无妨。

可令郑大万万没想到的是,一日,他竟无意见撞见了自己的媳妇与一位生的极为俊美的年轻人纠缠在了榻上……

饶是妻子在郑大面前苦苦哀求,说自己只是被那年轻人的皮相迷了眼,郑大还是当着妻子的面将那俊美的年轻人剁成了一团肉泥。

那日之后,郑大离开了妻子,离开了客栈,独自闯荡江湖,每每见到相貌极为俊美的男修,若是对方落单,或是境界低于自己,郑大就会化身为邪魔,将那俊美男子剁成一团肉泥。

第六十章 黄雀

杀死了叶老板的海姑娘全身都是迷团,在江湖之中更是人人都不愿与之接触。此人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著称,许多在海姑娘手下丧命之人,最初其实与海姑娘间不过是发生了一件极小的冲突,却被海姑娘揪住不放,最终丢了性命。

但在九楼收集来的线报中,海姑娘最为诡异之处,却是她已经死了,而且死了不止一次。

海姑娘在找人寻仇之时,总会遇上硬茬子,九楼的线报中称,近十年内,海姑娘已有三次情形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寻仇失败,反被人斩杀的,可过了一年半载,海姑娘竟然又重回众人视线,将之前杀死自己的仇人亲手解决。

因此,海姑娘也有了一个“不死怨女”的名号,无人愿意与之纠缠。

三年前,海姑娘与一位名为叶荣的公子哥因为一碗米线生了龃龉,海姑娘便一直缠着叶荣道歉,那叶荣乃是平都山叶家的少主胞弟,与叶家少主是罕见的双生子,自幼他哥哥叶繁成了叶家少主,他便在外面游历江湖,多年来叶荣胡作非为,手上也害了不少无权无势的山泽野修,怎么会向海姑娘低头,因此便派人教训了海姑娘一顿,后来海姑娘仍是纠缠着叶荣,伺机报仇,就被不耐烦的叶荣给杀了。

这三年来便再没有了海姑娘的音讯。

贾郎中本名为贾汛,其人确实是一位郎中,不仅相貌生的仙风道骨,医术也极为高明,称其妙手回春也不为过。

但贾郎中在暗中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癖好,食人。

贾郎中对食材极为挑剔,每每遇到称心之人,方才会暗中将其杀害,将尸体带回家来烹饪美食。

贾郎中曾在许多城镇都开过医馆,其所开医馆之处,总会有许多修士莫名失踪,每每有人怀疑到贾郎中头上时,贾郎中早已收拾行李去别处行医了。

两年前,贾郎中食人的秘密终于被揭开,人们在贾郎中曾开过医馆的各处院子中,挖到了无数掩埋于地下的白骨与法器碎片等物,无数修士的失踪之谜也终于找到了答案,贾郎中却也自此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

而景老三此人,来头更大。

景老三原名景龙,是观鱼观观主之子,观鱼观虽是一个二流门派,可景老三的母亲却是四世家齐家中人,虽是旁支,却也足够景老三横行了。

这景老三相貌承袭了齐家的俊美,待人接物温文有礼,远观的确是位金尊玉贵的公子。可景老三内里却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嗜血之人,早在观鱼观中时,便以切磋为由,暗中虐杀了无数观中子弟,后来东窗事发,便被盛怒的观主逐出了观鱼观。

被逐出观的景老三仿佛由池入海的鱼,不必再遮遮掩掩,行事愈发肆无忌惮起来,虐杀了许多无辜之人,其中有散修,更有一些门派下山历练的年轻子弟。景老三这下也算犯了众怒,诸多门派联手对他下了追杀令,打算清理掉这个祸害,可景老三的母亲只有这一个儿子,自小便是捧在手心里的,又岂会容旁人将自己的儿子欺负了去,早已暗中布置了无数齐家人手,将景老三的罪责抹除的干干净净,又不知使了何种手段,最终诸多门派联手所下的追杀令也被收回,此事不了了之。至于这过程中景老三的母亲又害了多少无辜之人,就不得而知了。

有了这位护短的母亲,景老三行事愈发无忌,杀人如同家常便饭一般,且下手极为残忍狠毒,往往会让与之对战的修行者受尽削肉剔骨之苦,方才缓缓死去。

看了村中众人的资料后,吴青未置一词,而是趁着光头和尚在念往生经的功夫,将地上的尸体全都收拢,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一起,利落的拿走了所有的合戒与法宝后,掌心一翻,炽烈的蓝色火焰将一众尸体尽数化为了灰烬。

处理了一众尸体后,吴青看着自己衣襟前的大片鲜血皱了皱眉,这鲜血正是之前配合何年三人演戏,引诱潜伏在暗中之人动手时染上的。

吴青于空气中翻掌鞠了一把青水,从自己胸口的衣襟上缓缓拂过,青水很快变为了血水,吴青的月白色长衫也重新恢复了洁净。

寒生却拿着资料,义愤填膺道:“想不到这些人竟然罪行累累,罄竹难书,早知如此,真不应当让他们死的那么痛快。”说罢,寒生看向袁齐,“款爷,想不到你杀的这个景老三竟然算是半个齐家人,此事若是传出,会不会影响你与齐家妹妹的关系?”

袁齐摇头道:“景老三罪行累累,我不光要杀他,他那手上沾染了不少鲜血的母亲若是被我遇上,也绝对不会放过。此事结束后,我会修书一封给齐家,让他们自行去收拾这败坏家族名声的旁支。”

说到此处,袁齐沉吟道:“狗哥你杀的那个海姑娘才有些邪门,若是她真的有什么手段复生,你可要小心她牛皮糖一般的报复。”

处理完尸体的吴青听闻袁齐的话,亦是点头道:“刚刚烧海姑娘的尸体时,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走了,斩草务必除根,我会去信九楼,搜寻海姑娘的下落,若有发现,不必等她来找你,我们先一步去解决了她。”

见何年一直皱眉不语,袁齐问道:“今夕,你在想什么?”

何年道:“从我们怀疑村中人,将他们的画像传信九楼开始,再到我们不知何时进入了秘境,之后被村中人围杀,光头和尚忽然挺身而出,助我们杀敌。而正当我们怀疑他的动机之时,他杀了灰衣老者,自顾自的在那里念往生经,此时秘境又恰到好处的消失了,我们收到了九楼的回信,知晓了所杀之人皆作恶多端。还有那阵法……这一切若是他布的局,其目的恐怕不是为了惩恶扬善,我们可能成了他手中一把锋利的刀。”

袁齐微笑道:“不如听听他自己怎么说,我们暗中也多加小心,此人真的不简单。”

几人正以心声涟漪谈论此事,远处的光头和尚也念完了往生经,向着四人缓缓走来。

袁齐率先向着光头和尚发难道:“大和尚,既然念完了往生经,不如给我们讲讲你做下的局吧。”

“局?”光头和尚有些不解道:“袁公子指的是什么?”

袁齐冷笑道:“村子,秘境,围杀,阵法。”

“果然瞒不过几位啊。”光头和尚摇头叹道,“这确实是贫僧布下的一个杀局,为的就是除掉这些恶贯满盈之人。”

光头和尚幽幽道:“这些恶人向来行踪不定,若想主动寻找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贫僧于机缘巧合之下寻到了此处神异的秘境,并掌控了这个秘境,但凡有人接近村子周边十里之地时,我便可通过控制秘境决定此人能否看到村子,若是普通修行者无意路过,便不会察觉到任何端倪,更无法见到村子,可若是那些臭名昭著的恶人闻风寻至此处,我便会让村子显现在他们面前。”

“有了这处秘境相助,贫僧便设下了此局,对外放出匿行秘境即将在此处开启的消息,匿行秘境的传闻由来已久,据说可以在秘境中悟出一门彻底隐匿踪迹的功法,如此秘境自然会吸引这些人人喊打的恶人前来。”

“可这些恶人来到秘境后,贫僧却发现自己无法一次性将他们全部剿灭,便只能徐徐图之,暗中下足了功夫,想要挑拨他们相互怀疑,从而自相残杀。”

“于是,在叶荣来到了这里后,贫僧便暗中向外放出了消息,果然,海姑娘被引了过来,而且成功杀死了叶荣。随后,贫僧又挑拨了贾汛的道侣,让她以为贾汛打算对自己下手,贾汛的道侣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为了贾汛的那手医术绝学方才与他在一起,早晚也是要对贾汛动手的,便决定先下手为强,刺杀贾汛,不想却被贾汛反杀了。”光头和尚微笑道。

“在那之后,不再需要贫僧暗中动作,那魔女杨红便勾搭上了村中一个喜爱幼女,造下无数杀孽的男子,而那景龙也忍不住自己的杀心,将一个刚刚进村的恶人切成了一堆碎肉。”

“后来,贫僧看到你们来到了村子附近,四位公子皆有着扶危济困,惩恶扬善的心思,更有着对付村中诸人的手段,贫僧便冒昧请四位公子入了此局。”

“四位公子初入此村之时,便被众人盯上了,满手鲜血,恶贯满盈之人,最是懂得分辨同道中人,所以几位在进村的那一刻起,便已成为了全村的异类。毕竟是在匿行秘境即将开启的关头,众人还是希望几位能够知难而退,尽快离开的,所以才有了各种各样的警告。可之后几位不断拜访村中众人,口口声声说着要缉拿凶手,又在景老三那里露了几手,自然也引起了所有人的敌意,围杀之局便开启了。”光头和尚解释道。

袁齐闻言冷笑道:“我们四人修为并不高,你就不怕断然让我们入局反而会害死我们?”

光头和尚摇头笑道:“贫僧自是相信四位公子的能力,更相信吴家与袁家身为元天大陆四世家的底蕴。”

吴青看着光头和尚冷笑道:“我看你是根本不相信四世家的底蕴啊,利用我们成了你手中的利刃,杀了背景最是深厚的景龙以及那牛皮糖一般的诡异海姑娘,替你背下了日后的无数风险,你既做了这得利的黄雀,不妨就说说秘境中的阵法是为谁而设吧。如今杀了这么多人,你想要为之续命之人,应当够活了吧?”

第六十一章 清光度溪来

光头和尚静静的看了吴青一会儿,微笑道:“吴公子是何时发现的?”

吴青冷淡道:“杀死那灰衣老者时,你不该使用阵法的。”

光头和尚露出一丝苦笑:“此人修为高深,寿元绵长,足足剩下了五百余年,不使用阵法岂不是浪费。”

吴青冷笑道:“死的这些人里,哪一个不是剩下了数百年寿元,加在一起怕是有三千年了,你这续命阵法到底是用在哪位身上了,让他出来见见我们吧。”

光头和尚微笑道:“见她之前,贫僧想先请四位公子听一个故事。”

见吴青四人不置可否,老僧带着追忆缓缓道来。

五十年前,一个叫做清光的年轻僧人于宗门中顿悟,垂首入尘,欲度化世人。

可令清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才刚刚下山,便遇到了自己的劫。

佛曰:夫妻是缘,儿女是债,无缘不聚,无债不来。

那天,清光在山野溪边看见了一个顺流而下的竹篮,清光顺手捞起了溪中竹篮,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响彻山野。

从此,清光有了一个女儿,取名溪来。

刚捡到溪来时,溪来尚小,无法进食粥米,清光便抱着溪来去山林中寻觅刚刚生下幼崽的麋鹿,为溪来哺乳。

溪来一天天长大,渐渐学会了呼唤清光的名字,也会搂着清光的脖子奶声奶气的撒娇,更会满地撒欢儿乱跑,猛然摔倒后大哭不止,在清光抱起她后,爬到清光的怀中偷偷亲他的脸,发出咯咯的傻笑。

看着可爱的溪来,清光常常会想,修行者生子本就不易,无数道侣终其一生也无法怀上孩子,溪来这样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她的爹娘为何会忍心抛弃她呢?

溪来三岁时,清光开始教溪来凝气,可溪来却始终感受不到天地元气的存在。

清光开始时并未在意,许是自己修行天赋太好,总以为所有的孩子都可以三岁凝气,但溪来资质普通,可能是自己太着急了些。

五岁。

八岁。

十三岁。

无论换用何种功法,溪来始终感受不到天地元气的存在,无法修行。

随着年龄的增长,溪来变得愈加孤单,同龄的玩伴们都在讨论各自的修行进展时,溪来只能默默的坐在一旁,插不上一句话。后来,溪来干脆不再与那些儿时的玩伴们在一处玩了。

清光以为溪来无法修行是因为生了某种怪病,便为溪来遍寻名医,却始终无人能让溪来感受到这无处不在的天地元气。

玉晨观是元天大陆医道最高之处,当清光费尽心思,终于找到了玉晨观的高人前来为溪来看诊时,玉晨观的高人却告诉清光,溪来天生窍穴闭锁,这辈子都无法修行。

溪来的眸光暗淡下来,在这个举世尽是修行者的世界里,溪来宛如一个异类。

为了不让溪来难过,清光带着她离开了那个住了十三年的小镇,四处游历,可溪来却失去了往日的开朗,变得愈加沉默了

十几岁的女孩子,正是性情最为叛逆古怪的时候,清光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溪来,遍寻各种稀奇玩意儿逗溪来开心,可溪来对清光发脾气的次数却越来越多,有时又会在深夜里一个人蒙着被子,低声啜泣。

清光知道溪来为什么难过,可却毫无办法,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世上还有不能修行的人,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让溪来变得能够修行,清光也不知道,没人知道。

随着清光渐渐长大,不能修行的弊端愈加凸显,最严重的一点,便是身体极为脆弱,哪怕是修行世界中许多不起眼的事物,都会为溪来带来致命的伤害。

御空奔行的修行者们带起的一道强风,会将溪来吹的险些摔倒;城中修行者们豢养的灵兽在城里肆意撒欢,十分活泼可爱,可对溪来而言,一旦被撞到,便是一场骨断筋折的灾难;修行者们一时兴起,当街相互切磋,法宝飞剑你来我往,围观众人津津乐道之时,溪来更是避之如猛虎……

而在修行者眼中,溪来亦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怪胎。

修行者们身体强健,无论春夏秋冬,都只着一身单衣便可,爱美的女修更是一年四季都穿着各色华丽的长裙,只有溪来,一到冬日便要穿上厚厚的兽皮棉袄,将自己从上到下包裹的严严实实……

修行者们的饮食极为丰富,各种灵果佳酿,珍异灵兽制成的菜肴更是众人的心头好,可这些却是溪来碰不得的,因为她的身体没办法消化这些珍异食材,吃了反而会难受不已,平日只能吃些灵气稀薄之地生长的,最最普通的瓜果野兽以及粟米菜蔬。

就算是跟随清光外出游历,对溪来而言也充满了痛苦。吴家的传送阵名满天下,可溪来却无法乘坐,因为她无法承受乘坐传送阵时的那一阵罡风;便是清光带着溪来御空而行,速度也不能太快,否则溪来便会呼吸困难,头晕目眩……

这个世界,对溪来而言,似乎充满了危险。

十八岁那年,溪来终于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不再与清光乱发脾气,也不再一个人蒙着被子偷偷哭泣,她习惯了作为一个无法修行的异类,习惯了衣食住行都要处处小心的生活,更习惯了清光对她无微不至的照料与陪伴。

那天,清光带着溪来再次求医失败之时,溪来忽然抓住清光的衣袖,低声问了一句:“若我终此一生都无法修行,你当如何?”

清光毫不犹豫道:“自然是护你一生。”

溪来忽然扑到了清光怀中,泪流满面:“既是愿意护我一生,那我不要做你的债,我要成为你的缘。”

那日,溪来成为了清光的妻。

清光并未碰溪来,因为在他心中,溪来始终都是那个被他从溪边捡起的孩子。

溪来自小由清光养大,并不知晓道侣之事,只是想着自己成为了清光的妻,便会如书中所说一般,可以一辈子相伴到老,心中便一片安稳。

清光带着溪来隐居到了一处灵气稀薄的山野,这里人迹罕至,更无灵兽毒虫,十分安全,清光在这片山野中建起了一间漂亮的屋舍,在屋前开辟了一大片菜园,又在整片山野间布下了阵法,与溪来过起了无人打扰的悠闲生活。

时间一晃便过了十年,二人虽徒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却一样过着轻松快乐的日子,可每每午夜梦回之时,看着在自己怀中熟睡的溪来,清光的心里却一点都不轻松。

因为清光能清楚地感受到,溪来的生机在不断流逝,一个不过二十八岁的年轻姑娘,却仿佛已经走完了半生,寿元只剩下不到三十年光景。

相比于元天大陆资质最普通的三品鹊桥境修行者所有用的三百年寿元,不到一个甲子的人生,终归是太过短暂。

在与溪来相伴的二十八年时间里,清光早已爱上了溪来,与其说是自己陪伴着溪来,不如说溪来也一直在陪伴着自己。

清光终是生出了贪念,想要溪来陪伴自己更久的时间,更久一点,再久一点。

因为清光无法想象,三十年后,若是溪来离去,自己所剩的六百余年时光又该如何度过。

清光终是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告诉了溪来。

溪来伏在清光的胸口,泪水打湿了清光的长衫。

清光与溪来告别,外出寻找留住溪来的方法。

最初时,清光几天就会回来一次,带着各种驻颜养生的灵药,小心翼翼的让溪来服下,驻颜灵药虽阻挡了溪来脸上细纹的蔓延,可溪来体内的生机,仍旧在不紧不慢的流逝着。

清光心中更急了,每次离去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清光找到过阴阳家传人,请求其为溪来改换命格,可那阴阳家传人掐指一算,便连连摇头,干脆的回绝了他。

清光亦找到过奇门遁甲中人,想为溪来求一座七星灯续命法阵,却仍是被拒绝了。

清光也曾再度找过玉晨观中的高人,可高人只是给了清光一些驻颜的灵药。

清光最终还是将目光投向了江湖之中的邪修。

历尽艰辛后,清光终于得到了一种续命法阵。与正道的七星灯阵法不同,此阵法需要以命续命,据那邪修所说,修行者百年寿元,也许只能为溪来续三五年阳寿。

再次回家见到溪来时,清光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江湖之中尚有许多十恶不赦的魔头,那些恶人本就死有余辜,为何不能以他们的性命献祭法阵,来为自己心爱的溪来续命呢?

想要杀死一个修行者容易,可若想要活捉一个修行者,则难了许多,尤其清光的目标,皆是些无恶不作的邪修。

而据给自己阵法的邪修所言,此续命之法仅能使用一次,所以清光必须献祭足够多的修行者,并且要做到万无一失。

足足二十年时间,清光终于准备好了一切,定下了这盘杀局。

讲完了故事,光头和尚挥了挥衣袖,再次将吴青四人带入了秘境之中。

此时天色已彻底黑了下来,没有了光头和尚在秘境中的故意遮掩,何年四人惊讶的发现,村子南面竟有一片茂盛的竹林,竹林之中有一座精致的青竹小屋,屋前的空地上,一位白衣女子正盘膝而坐,一动不动的背对着五人。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如同披了一层淡淡的薄纱。

白衣女子体内生机浓郁,足足剩下一百五六十年寿元。

光头和尚面带微笑,泪流满面。

隔竹已见月,清光度溪来。

第六十二章 谶语

清光滴落的泪水,似乎令溪来心有所感。

月光下,白衣女子起身回眸。

一双如小鹿般清澈的美眸撞入了何年四人的眼中。

溪来轻巧的转身,向着何年四人深深一礼,随即柔声问向清光:“夫君,这四位公子可是您向我提过的恩人?”

清光早已在溪来回眸的一刹那蒸干了面上的泪水,此时深情的看着溪来,微笑点头道:“正是。”

听闻清光的话,溪来竟直接向何年四人行了跪拜大礼,声音带着无尽的感激:“溪来多谢四位公子相助,今日才能与夫君得偿所愿。”

刚刚听闻了那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如今看着面前如月光般纯净的女子,何年四人面面相觑,竟是一时无言。

清光却是如一阵清风般来到了溪来面前,将她抱起,紧紧拥入了怀中。

浓浓的情意包裹在二人身周,仿佛自成世界。

“这事儿怎么说啊,今夕?”寒生以声涟漪问道。

“还能如何?”何年无奈道。

“既然清光续命阵法所杀之人全部都是恶贯满盈之人,如今二人又得偿所愿,我们也算是无意间成全了一桩好事,如今有情人已成眷属,我们又何必棒打鸳鸯。”看着面前的清光与溪来,袁齐似是想到了自己心中的女子,有些羡慕面前二人,便也不想再追究之前的杀局。

“可他毕竟利用了我们一番,我们四人如今皆因他受了些伤,他必须付出代价,至少也要赔钱,再不济,也要将他的阵法要过来,我要研究一番。”吴青补充道。

几人以心声涟漪暗中商量了一番,觉得钱少爷说的极为有理。

吴青冷淡的对清光说道:“事情的原委我们已经了解,既然你并未滥杀无辜,相反此事也算是替天行道,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你利用了我们四人,害我们皆受了不轻的伤,此事必须要有个交代。”

清光听闻吴青的话,向着四人深施一礼,感激道:“多谢四位公子,不知吴公子想要贫僧如何交代?只要能让贫僧留住一条命陪伴溪来,无论何事,但凡贫僧能做到,必不会推辞。”

听闻清光痛快的答应,吴青顿时微笑道:“不用你赔命,只需要赔偿我们一些灵石,再把你那续命阵法的阵图给我参详一番就够了。”

清光愣了一瞬,吴青提出向他要个交代,他想出了无数种可能,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吴青是想向他要钱。吴家的传送阵遍布天下,中曲山富甲一方,难道堂堂吴家少主暗中其实被吴家苛待了?

清光虽百思不得其解,却仍是痛快的从怀中掏出自己的芥子袋,递向吴青道:“吴公子,贫僧这些年所得灵石法宝尽皆在此,阵法的阵图也在其中。”

见清光直接交出了家底,吴青也并未客气,接过芥子袋后,将东西尽数取了出来,整齐的在地上摆了一大排,又将自己之前从景老三等一众人的尸体上搜刮出的诸多合戒中的东西亦是尽皆倒出,整齐的摆放在地上,看向袁齐三人,示意三人拣选。

袁齐看也未看地上的一众灵石法宝,对着吴青洒然一笑:“钱少爷,我的那份送你了。”

何年与寒生则是咧嘴笑道:“钱少爷先挑。”

吴青点点头,将地上的灵石与阵图尽皆收入了青玉扳指之中。

寒生眯眼看了看地上的一众法宝丹药,随意的拣选了一把景老三的短剑,便向何年摆了摆手。

何年笑眯眯的看着三人道:“既然你们三个这么大方,我就却之不恭了。”说罢,何年挥袖将地上的众多法宝丹药尽数装入了自己的白玉合戒。

当着清光与溪来的面分完了一众战利品,寒生伸了个懒腰,对清光摆手道:“送我们出秘境吧,自此各不相欠了。”

清光还未来得及点头,一阵笑声却打破了寂静。

“急什么呢?”一位身着紫衣的年轻男子正翘着二郎腿,歪歪斜斜的坐在竹屋屋顶,看着院中众人,懒洋洋道。

看着紫衣男子,何年竟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因为自己曾在天下十大美男榜中见过他的画像,此人乃是稷下学宫的钟黎。

一山一寺一观一教,两宫两宗两书院之中,稷下学宫便是其中之一,亦属儒家三大顶尖势力。

相传稷下学宫的钟黎少年时便成为了学宫之中的先生,能成为稷下学宫众多子弟的先生,自应是如画像中的那般,龙章凤姿,器宇轩昂,却未曾想到这钟黎竟是这般玩世不恭的样子。

清光也一样认出了钟黎,他既在竹屋现身,掌控秘境的自己却毫无感知,便只有一种答案了。

钟黎在很早以前便暗中来到了这里。

吴青则是眉头微蹙,钟黎一直隐匿在此,自己竟浑然未觉,可见这稷下学宫的少年先生修为高深,绝不简单。

钟黎却不顾众人复杂的目光,一脸兴味的看向何年,口中缓缓吐出了八个字:“故乡魂断,今夕长留。”

想不到刚刚见面,钟黎便给何年下了谶语,众人皆有些惊讶。

吴青与袁齐有些不解这八个字的含义。

寒生与何年的心中则是惊涛骇浪。

寒生深知自己与何年埋藏最深的秘密从未泄露过,便是亲如兄弟的袁齐与吴青亦是不知,可这钟黎初见何年便说出了故乡魂断之语,莫非他算出了青铜簋在自己手中?青铜簋所牵扯之事甚深,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寒生心中对钟黎生出了一丝杀意。

何年的心中更是震动不已,而且回味着这八个字,又生出许多疑惑,这故乡魂断,今夕长留,难道是暗指自己再也回不到故乡,要永远留在这里了吗?可如今拿出十万灵石对自己而言并非难事,青铜簋之事寒生更是早已答应了自己,断不会有差错,待自己在这元天大陆游历十载后,回到故乡岂不是轻而易举?

钟黎既是稷下学宫的先生,少年成名,如今又能不声不响的隐匿在众人周围,看足了一出出好戏,自然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何年虽心中疑惑,却看向钟黎微笑道:“钟先生这谶语实在是莫名其妙,在我家乡,有这样一句话,叫做人定胜天。”

钟黎却懒洋洋的伸出一根手指,先指了指天,老神在在道:“应验之时,你便知道了。”

何年深深的看了一眼钟黎,不再做声。

见寒生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钟黎眼中划过一抹同情,再次缓缓说道:“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听闻钟黎对自己也下了谶语,寒生虽是一脸莫名,可钟黎眼中的那抹同情却被自己看的一清二楚,想来是这钟黎没说什么好话。

寒生看向钟黎的眼神愈发冰冷。

何年三人俱是皱起了眉头。

钟黎又将目光转向袁齐,摇头叹道:“落花流水,红粉骷髅。”

袁齐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落花流水,莫非是指自己与玑心妹妹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难道玑心妹妹根本不喜欢自己?难道自己今生注定与玑心妹妹无缘?可那红粉骷髅又是何意?

袁齐死死盯着钟黎,似笑非笑道:“钟先生,胡乱定义别人的人生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钟黎却并不理会袁齐,转而看向吴青,一字一顿正色道:“之死靡它,功败垂成。”

吴青冷冷的看着钟黎,双眼微眯,抿唇道:“钟黎,你什么意思。”

钟黎收起了之前向四人下谶时的严肃表情,随意的躺在竹楼屋顶,单手支撑着下巴,嬉皮笑脸道:“没什么意思,信口胡说罢了,吴少主不用这么激动。”

吴青冷笑道:“稷下学宫最年轻的先生,精通谶纬之学,少年便因前知成名,如今听了你的谶语却有些失望了,果真是信口胡说。”

钟黎露出一副无赖的样子道:“爱信不信呗。”

见吴青四人不再说话,皆神色冰冷的注视着自己,钟黎夸张的抱着自己的手臂,仿佛搓下了一层鸡皮疙瘩,委屈道:“四位别这么看着我,我胆子小的很,今日来也不是针对四位的,我是来处理她的。”

钟黎指了指清光身旁的溪来。

清光面色一沉,站到溪来面前,挡住了钟黎的目光,冷声道:“钟先生,使用邪道阵法是贫僧一人所为,与溪来无关,莫要无故为难一个弱女子。”

钟黎摇头道:“不过是杀了几只害虫罢了,就算你杀得都是好人,也犯不上让我来找你。”

清光看着钟黎坚定道:“我与她夫妻一体,找她便是找我。”

钟黎从竹屋屋顶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看向清光正色道:“九死一生,为人作嫁。”

清光微笑着颂了一声佛号,笑意却未达眼底:“钟先生,你们儒家的谶纬之学,贫僧是向来不信的。”说道此处,清光轻轻握住身后溪来冰凉的小手,转身看向身后一脸担忧的溪来,安慰一笑:“况且,若是为她,纵是十死无生,在劫难逃,贫僧亦是心甘情愿。”

钟黎再次露出了一副不正经的样子,自言自语道:“话不投机半句多。”

溪来忽然从清光身后走出,与清光并肩站在一处,倔强的看向钟黎道:“钟先生口口声声说要来处理我,可我自忖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如今苦尽甘来,好不容易能与夫君长相厮守,不知到底有何过错?”

钟黎看着溪来冷漠道:“天生孽种,遗祸无穷。”

第六十三章 流光

“天生孽种,遗祸无穷?溪来不过一个弱女子,钟先生这话未免言重了。”清光冷声道。

钟黎径自从竹屋上跳了下来,冷漠道:“清光,你可知错?”

清光再次将溪来护在身后,反问道:“何错之有?”

“她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你救了她,护她成长,此为一错。”

“她寿元既不足一甲子,就应当顺应天命,可你却擅自为她逆天续命,令她平白多得了一百五十载寿元,此为二错。”

“如今我奉天命前来除她,你若再横加阻拦,便是错上加错。”

钟黎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清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错上加错,就只能去死了。”

“姓钟的,你们稷下学宫的人难道都像你这么大言不惭吗?”寒生一脸不屑的看向钟黎,“我们四个还在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指点江山,棒打鸳鸯,擅自决定他人生死了?”

“小神兽,此刻阻我,殊为不智啊。”钟黎看向寒生道。

钟黎的视线缓缓从吴青与袁齐身上拂过,最后定格在何年身上,微笑道:“如今袁少主受了穿胸一剑,此时站在这里怕都是勉强,吴少主看着完好无损,实则受了极重的内伤,就凭你和这个姓何的,怕是拦不住我。”

“大和尚的芥子袋被我们分了,人我们自然会保。此刻钟先生若是拼尽全力留下我们,我敢保证你也不会活着走出此地。”吴青冷淡道。

袁齐亦是冷笑道:“到时我等尽皆葬身于此,钟先生是想挑起稷下学宫与袁、吴两世家的大战吗?”

“为一两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便冲动的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实非明主所为,若是吴家主与袁家主在此,怕是会十分失望啊。”钟黎摇头叹道。

“因为一句莫名其妙的谶语,便要杀死无辜之人,钟先生此举若是代表着稷下学宫,怕是要令整个天下失望。”吴青讽刺道。

钟黎沉默了片刻,再次看向溪来,可目光却似乎是穿过了溪来。

半晌,钟黎忽然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看向吴青四人微笑道:“罢了,今日竟是被人设计了,我们本不该对立的。”

袁齐四人仍是冷冷的看着钟黎不做声。

钟黎却洒然一笑,身边卷起一阵微风,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他离开了秘境。”清光感受到了秘境的变化,轻声道。

随即,清光与溪来向着吴青四人再次深施一礼道:“多谢四位公子舍命相助。”

寒生咧嘴道:“不过是看那姓钟的不顺眼罢了。”

清光欲留袁齐四人在秘境中养伤,却被四人谢绝了。

离开之时,一直未说话的何年却看向清光,蹙眉道:“你们日后……还是要小心些。”

四人离开秘境后,袁齐拍了拍何年的肩膀问道:“今夕,刚刚一直在想什么?怎么看起来这般沉重?”

“在想那个女子。”何年道。

听闻此话,寒生连忙凑了上来,贱笑道:“今夕,你该不会是看上溪来了吧?”

何年笑骂道:“想什么呢狗哥!我是在想那女子到底有何问题,以至于钟黎非要除掉她。毕竟钟黎也是稷下学宫的少年先生,听他之前所言也应是在秘境中蹲守了几天,可他应该没有这么闲吧?”

吴青闻言皱眉道:“我可以确认,那溪来就是一个普通人,玉晨观中人都说她天生窍穴闭锁,不能修行,想来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我也不甚理解她怎么就变成了钟黎口中的天生孽种。”

寒生翻了个白眼道:“兴许那姓钟的就是脑子有病,见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

何年摇头道:“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若是那女子当真没有问题,也许问题是出在续命上。如今溪来续命已然成功了,若是这续命阵法传开,定会有无数人蜂拥而至,夺取阵法,那些人可未必会如清光这般,只杀恶人,这阵法续命可是要修行者的性命来献祭的,到时恐怕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袁齐摇头道:“修行者的百年寿元,方才能为续命者多添五年寿命,五年寿命对修行者而言其实吸引力并不大。况且这阵法又只能用一次,一旦有人为了续命杀戮无辜之人,定会被无数正道群起而攻之,如此高的风险,倒不如自己安心修行,一旦破境,便能增长百年寿元。”

何年点头道:“这倒也是,也许是我多虑了。”

几人讨论了一会儿,却因一番生死之战身心俱疲,尤其是吴青与袁齐受伤最重,便寻了一处山谷,由吴青布置了几重隐蔽阵法,各自闭关疗伤。

……

终南山,凌霄阁中,灰色道袍的年轻道人看着那副巨大元天大陆版图上的点点星芒,手中的紫玉阴阳环飞速转动。

“是时候了。”年轻道人低声自语,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难明的微笑。

终南山半山腰的一片灵田中,阿福正在田里的灵植上捉虫。

灵田内的天地元气极为浓郁,灵植生长的更是十分茂盛。而这灵田里的虫子,亦是与童山不同,不但每只青虫的个头更大,而且也更加凶猛,捉青虫时稍不留意,就会被青虫咬伤。可若是动用天地元气捉虫,又会损伤到田里金贵的灵植。

好在这些天来,阿福每日与青虫斗智斗勇,早已捉出了经验,不再如第一次捉虫时那么狼狈。

驰九则在灵田远处卖力的开垦荒地,也许是天地元气太过浓郁的原因,此处的各种野草枝繁叶茂,扎根极深,足足十尺不止,因此荒地开垦起来亦是极为困难,而那名为李云风的年轻道士又极为挑剔,不允许开垦后的荒地中有一根杂草,哪怕是根须都不行。虽然此时驰九的头上已布满了汗水,却仍是一声不吭的埋头苦干着。

阿福揉着酸痛的腰,稍稍站直了身体,看着面前足有百余亩的齐整灵田,心中竟有些满足。

两个月前,年轻道士李云风带着阿福与驰九来到此处之时,这里还是一片杂草丛生,树木繁茂的荒地。

那是的李云风云淡风轻的指着荒地,告诉阿福与驰九,当这片空地全部开垦为灵田,种满了灵植之时,二人就可以拿上一枚灵石离开了。

空地约一百余亩,应当算不上什么难事,五天之内二人应当就可以完成了,激动的阿福与驰九连忙点头答应了下来,便开始了不眠不休的劳作。

可阿福与驰九万万没有想到,此处的荒地竟与童山完全不同,二人昼夜不停歇的干了整整十二个时辰,也才勉强开垦了五亩荒地,将之种上了灵植……

虽然比预计慢了些,但依照这个速度,阿福与驰九估计应当二十余日便能拿到灵石了。

可万万没想到,灵田里的灵植一样需要照顾,浇水、拔草、捉虫……

阿福与驰九只得更加拼命,不眠不休,还好此处天地元气极为浓郁,二人身体实在支撑不住时,便会在原地运转功法恢复片刻。

如此这般辛苦了两个月,阿福与驰九皆瘦了好几圈,近乎是皮包骨了,好在二人眼神明亮,精神尚可。

看着驰九在最后一亩荒地上努力耕耘,阿福再次弯腰捉虫,希望终于就在眼前了。

想着这些天的经历,阿福觉得李云风是个顶好的人,每日都会来灵田转上一圈,说些鼓励的话,并为自己二人带上许多餐食。虽然开垦灵田确实累了点,可毕竟能赚一枚灵石嘛!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傍晚,阿福将最后一颗种子埋入驰九刚刚开垦好的灵田之中,二人相互对视一眼,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李云风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了二人面前,看着整整齐齐的灵田,最早种下的灵植已生长的极为茂盛,田间却也干干净净,没有一株杂草,一只青虫,李云风满意的低声自语道:“可真是两个实在孩子。”

看着阿福与驰九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李云风笑着将灵石放在阿福脏兮兮的掌心。

阿福看着掌心的四枚灵石,连忙道:“你给多了。”

李云风看着脏兮兮,干巴巴的阿福与驰九道:“开垦这块灵田,废了你们不少功夫,四枚灵石是你们应得的,有了这四枚灵石,你们可以去山下南禺镇直接乘坐传送阵,今晚便能见到流光了。”

说罢,不等阿福与驰九道谢,便大袖一卷,将二人送出了终南山。

阿福与驰九只觉眼前一花,再次回神时,二人已站在了南禺镇的吴家传送阵门口。

阿福小心翼翼的捧手中的四枚灵石,与驰九感慨道:“李云风公子可真是个好人呐!”

……

沂山,应天书院内,一位黑衣青年正坐在桌旁,慢条斯理的吃着秘制香草卤肉,一脸享受。

一位年轻的白衣书生敲响了房门,低声唤了句流光师叔。

黑衣青年有些不满道:“何事?”

门外白衣书生在门口低声道:“师叔,山下来了两位……公子,说是从童山而来,急着要见他们的流光太叔公。”

黑衣青年挑眉道:“童山?你带他们过来吧。”

白衣书生连忙应是。

黑衣青年看了看桌上的卤肘子,叹了口气,风卷残云,迅速将卤肘子吃光,收起蕉叶与骨棒,抹了抹嘴唇,正襟危坐。

房门被轻轻打开,两个浑身脏兮兮的干瘦小妖带着一脸委屈,出现在了流光面前。

第六十四章 重楼终起

山谷之中,吴青与袁齐早已各自寻了地方疗伤,何年受伤不重,恢复能力又极强,不过运转浩元经休息了两三个时辰,被洞穿的手掌与满身碎裂的骨骼便好了个七七八八。

寒生本就没怎么受伤,恢复了体力后,便急匆匆的来寻何年。

“今夕,你说,那姓钟的不会知道了些什么吧?”寒生有些担忧的低声问道。

何年沉吟道:“他既然能说出故乡魂断,今夕长留这句谶语,应当知道了我不是这里的人,但却未必知道青铜簋一事。况且我们见到他时,他给每个人都下了一句谶语,又是特意为解决溪来而来,想来应不是刻意针对你我而来。”

寒生长长的吐了口气,神秘道:“如此最好,要不是钱少爷和款爷都受了重伤,我当时是真的想联合大和尚一起把姓钟的杀掉的。”

何年笑道:“那青铜簋到底有多大的干系,竟令你对钟黎起了杀心?”

寒生摇头道:“想要青铜簋的人很多,他们的身份我不清楚,可每个人散发的威压都与我父亲不相上下。”

“你父亲可是九品化神境大妖,当年情形这么危险,你竟然还敢虎口拔毛?”何年有些惊讶。

寒生有些难为情道:“我夺宝那会儿不知道事态这么严重,不过是想着顺手牵羊而已,待将青铜簋拿到手之后,我才认识到跟我抢夺它的都是些什么人。”

何年笑道:“可真有你的。”

“单凭一句谶语就推测出了你不是这里人,那个姓钟的也真是有两下子。”寒生有些感慨,随即好奇问道:“今夕,他说我的那句谶语是什么意思啊,我没听懂,不过看你们三个脸色都不好,估计不是什么好话,你给我讲讲吧。”

何年点头道:“钟黎给你的谶语是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这两句词源于一个小故事,有位男子与自己的妻子成婚,可他的母亲却不喜欢自己的儿媳,百般刁难之下,男子最终与自己的妻子被迫和离了,几年后,男子在家乡偶遇了前妻,前妻已有了自己的新夫婿,二人正在携手同游,男子见状心中充满了无尽惆怅,便作下了这首词。”

寒生听罢,挠头道:“那这姓钟的给我的谶语就更是莫名其妙了,毕竟我连娘是谁都不知道呢,将来我要是真有了媳妇,又怎么会让我娘欺负她?”

何年点头道:“我也觉得钟黎的谶语不可尽信,他还说我故乡魂断,今夕长留呢,可如今我十万灵石早就准备好了,青铜簋也在你身上,并未透出任何风声,待我与你们游历够了,回家实在是一件动动手指的小事,怎么可能回不去呢。”

寒生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兄弟,我的白玉指骨可是正宗的道门小洞天,能够遮掩青铜簋的气息,绝对出不了岔子。”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何年将之前收获的一众法宝与丹药从白玉合戒中尽数取出,让寒生帮忙梳理一番。

寒生一番挑挑拣拣,为何年选出了一根拐杖,拐杖从下至上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把手处刚好是龙头,龙眼以两颗乌黑的宝石镶嵌,整条拐杖极为笔直,如同一把利剑,似木非木,似金非金,正是之前那灰衣老者的法宝。

寒生拿着蟠龙拐杖对何年道:“那灰衣老者不愧是常年打家劫舍的,身上好歹也有件拿得出手的法宝,便是这根拐杖,一把仙器。”

寒生又在地上的一众宝物中拿出了两道符箓,递给何年道:“这两张符箓是贾郎中身上的,名为神行符,以天地元气催动可瞬间将人送出百里之外,你可以贴身收好,逃跑的时候用得到。”

何年连连点头。

寒生又将地上的各种瓶瓶罐罐放在了一处道:“这些丹药你可以留着服用,裨益修行,剩下的法器和灵器没什么大用,日后找个黑市卖了便是。”

何年看着手中的仙器拐杖,咧嘴道:“经历了这一场厮杀,我出力最少,获得的宝贝却最多,实在是愧领了。”

寒生踹了一脚何年的屁股笑道:“少在这儿卖乖!”

待寒生自去山谷中闲逛后,何年重新盘膝而坐,看着面前的瓶瓶罐罐发呆。

之前在寿春城丹馨阁购买的百瓶四转灵蕴丹早已被自己当做零食一般吃完,十瓶五转雷魂丹也在每夜修行之时全部服下,可精元海中的巨大金色鹊桥却始终毫无动静,如今只剩下五瓶六转龙髓丹了。

何年有些无奈,一千灵石所购的丹药,难道也无法支撑自己从三品鹊桥境晋入四品重楼境吗?

何年本对自己的修行并不特别上心,可想到之前的围杀之局中,近乎毫无作用的自己,以及身受重伤的吴青与袁齐,心中总是会抑制不住的出现一个问题:若是自己再强一些,兄弟们是不是就能少受些伤?

自己终究还是太弱了。

何年轻轻叹了口气,寒生并未过多提及地上的一众丹药,想来这些丹药应当皆是凡品,何年将诸多丹药尽数吞入了腹中,闭目修行起来。

迷迷糊糊之中,何年仿佛做了一个梦。

梦中,何年再次见到了那个巴掌大小的红衣小女孩。

红衣小女孩紧紧搂着何年的脖子,奶声奶气的叫着爹爹。

这一次,何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心中也并没有那么害怕,反而坦然的与小女孩搭话:“你怎么又到我的梦里来了?”

红衣小女孩微微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因为想爹爹了呀。”

“为何我总是能梦到你呢?之前在那个村庄秘境中,你几乎日日出现在我的梦中,又总是眼里流血,你是想吓我吗?”何年疑惑道。

小女孩笑而不答,眸中再次流出鲜血,只是声声唤着爹爹。

“你是鬼吗?可我也没做什么亏心事,更没伤害过孩子,你为何日日入我梦中?”何年再问。

小女孩仍是自顾自叫着爹爹。

何年无奈道:“你别再叫我爹爹了,我连媳妇都还没有,哪儿来你这么大的娃娃?”

红衣小女孩皱起漂亮的小脸蛋,露出一丝狰狞的神色道:“爹爹是不要我了吗?”

随着红衣小女孩的一声质问,何年忽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痛的厉害,仿佛每一条经脉都要碎裂开来一般。

何年闷哼一声,连忙盘膝而坐,运转浩元经。

红衣小女孩却在一旁咯咯直笑:“爹爹,别挣扎了,下来陪我吧。”

何年不再理睬红衣小女孩,专心运转浩元经压下自己的伤势,修复经脉。

不知过了多久,何年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三张充满关切的脸。

何年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问道:“钱少爷?款爷?你们两个不是还在运功疗伤吗?怎么来我这儿了?”

吴青并未说话,而是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何年一番,方才点头道:“没事了。”

袁齐则是微笑道:“今夕,你已经昏睡了半旬了。”

“什么?”何年有些发蒙,“我不过是睡了一觉,竟然已经过去半旬了?”

寒生此时在旁边老脸一红,低声道:“今夕,这事儿确实是我不对……怪我没有将瓷瓶一一打开帮你查看,你服的那些丹药中,有一枚七转黄泉丹……”

“七转黄泉丹?那是什么东西?”何年疑惑道。

“就是吃了后会让人痛不欲生,筋脉尽碎,奔赴黄泉的毒丹。”吴青冷哼,“纵是你百毒不侵,但以三品鹊桥境之身就敢服用七转神丹,也必然会落得个爆体而亡的下场,如今既然捡回了一条命,以后可要好好珍惜,莫再胡乱服丹!”

“是啊今夕,你昏死过去之时,我在你身旁看到了许多空瓶,你不会一口气把那些丹药都吃了吧?”寒生惊讶道。

何年挠头道:“我以为都是些凡品,没想到这么厉害,钱少爷,款爷,你们两个的伤势如何了?”

“我与钱少爷伤势皆已痊愈了。”袁齐微笑道:“今夕,这次实在是太危险了,你运功看看身体还有无异样。”

何年点头,盘膝开始运转浩元经,却惊异的发现,自己体内的精元海竟发生了异变,不再是一片蓝色,而是变为了一片金色。

精元海中的金色巨桥亦是变得十分坚实。

随着浩元经的不断运转,精元海愈发波涛汹涌,金色巨桥的桥面不断升起,一座高楼于鹊桥之上缓缓升起。

鹊桥之上,重楼终起。

何年缓缓睁开双眼。

寒生张大了嘴巴,惊讶道:“今夕……你错吃了一粒毒丹,竟然破境了?”

袁齐摇头笑道:“今夕最近这些时日已吃了一百余瓶仙丹,又经过了我们的反复锤炼,如今这被误服的毒丹不过是一个破境契机罢了,恭喜了,今夕。”

吴青亦是看着何年满意道:“那些丹药倒是没白吃,以后我们三个只用拳头打你估计是打不疼了。”

终于晋入了四品重楼境,何年心情大好,想起了之前梦中的红衣小女孩,便当做笑话一般与众人讲述了一遍。

可寒生三人听罢,非但没笑,反而面色严肃起来。

吴青眉头微皱道:“那个小女孩未必是鬼,你可能被下了咒。”

何年不在意道:“我都见到她好多次了,也没受到什么伤害,如今更是破了境,不必理会她。”

吴青摇头道:“咒术千奇百怪,阴损无比,不容小视,以莲花宗最强,我会去信给吴缘,向他问问。”

话落,吴青便从白玉扳指中取出纸笔,飞快的写了一封信,以飞剑传出。

飞剑冲天而起的一刹那,吴青的面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怎么了钱少爷?”袁齐问道。

“外面有两波人正在此地搜索,刚刚飞剑飞出时,阵法打开了一瞬,我们的位置暴露了。”吴青冷声道。

第六十五章 芝兰堂

“两拨人?”袁齐有些疑惑,“其中一拨人极有可能是前来为自己儿子景龙报仇的那位齐家夫人,另一波人又因何而来?”

“既然那场围杀之局已经暴露,齐家夫人知道是我们杀了景老三,那么我们手中有续命阵图一事定也有人知晓了。”何年沉吟道,“或许另一拨人就是为了这续命阵图而来。”

寒生满不在乎道:“总之把他们都解决了不就得了,想那么多也没用。”

吴青无奈道:“阵外有一百余人,五品从火境以上的不下四十人。”

袁齐听闻双眼微眯:“那齐家夫人好大的手笔,我写的信,齐家应早就收到了才是。”

何年沉吟道:“齐家夫人与我们是杀子之仇,就算有齐家干涉,也定会与我们纠缠不休,或许我们可以从另一波人身上下手,若真是想要阵图,倒是不至于与我们拼命,也许还会帮我们抵挡一下齐家夫人派来的杀手。”

吴青思索片刻,点头道:“外面其中一拨人身上确实没有太多杀机,不然我放进来一个?”

见何年三人皆无异议,吴青缓缓催动阵法,不过三息时间,一个身着白色法袍的年轻修士掉落在四人面前。

年轻修士十分震惊的向后退了几步,与何年四人拉开了距离。

何年微笑道:“兄弟不是一直在找我们吗,如今见到了我们为何要躲开?”

年轻修士僵硬一笑道:“四位公子好手段,在下忽然间被四位公子请来此地,自是有些本能的警惕。”

何年笑道:“我们并无恶意,兄弟不妨说说你的来意。”

“在下芝兰堂弟子陆卓,奉命来请四位公子为芝兰堂布下一道阵法。”年轻修士道。

“芝兰堂乃是应天书院所辖地域内的一流门派,应天书院近年来愈发出世,辖境内的大半事务都交予了芝兰堂处理,这芝兰堂在应天书院辖境内,也算是说一不二了。”寒生以心声涟漪低声向众人道。

何年微笑着看向年轻修士,伸出拇指点了点外面道:“阵法都存放在我兄弟的脑子里,可外面有群人想要我们的命啊。”

名为陆卓的年轻修士微微一笑,自信道:“芝兰堂的贵客,还没有人敢截杀。”

“你可知那群人的底细?”何年问道。

“不过是些不开眼的齐家修士罢了。”陆卓毫不在意道:“齐家若是知晓,这些人要围杀的是袁家少主与吴家少主,他们怕是也没几天好活了,此番我们芝兰堂帮忙处理了这些不开眼的杂碎,齐家日后理应谢我们才是。”

听闻陆卓直接揭开了吴青与袁齐的身份,何年眯眼道:“陆兄弟竟然知道的这么多,不知你们把清光与溪来如何了?”

陆卓笑道:“我们可是什么都没做。那个清光和尚滑的很,心知害了景龙,齐家夫人必然不会罢休,早就带着媳妇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景龙断了一条手臂,又掉了满地碎肉,死相极为凄惨。齐家夫人见到那场景后怒极近乎癫狂,不惜花了极大代价向常家借了神器乾坤鉴,将那秘境中发生的一切看了个一清二楚,我们不过是在一旁跟着看了场好戏罢了。”

何年眉头微皱,那溪来身体脆弱,无法修行,纵是成功续了命,也无法跟着清光坐传送阵远离此处,此时怕是并未逃走太远,齐家夫人若是不傻,只要在秘境周边加大搜寻力度,不怕找不出二人。只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何年四人只能护溪来一时,要护溪来一世,还是得靠清光自己。

吴青向着陆卓淡淡道:“既然什么都知道了,你们又是为续命阵法而来,应当知晓此阵需要用修行者性命血祭来以命续命吧,你们打算为谁续命,又打算以何人血祭大阵?”

陆卓笑道:“为谁续命一事我也不甚清楚,但我们芝兰堂乃是名门正派,自然不会滥杀无辜,那清光和尚都可以设局,聚拢一众恶贯满盈之人血祭大阵,我们芝兰堂自然也可以用这天下间的无数恶人来血祭大阵。”

说罢,年轻修士微笑问道:“四位公子可还有别的疑虑?齐家夫人手下的那波人怕是快要破阵而入了,在下需得提前知会同门。”

吴青挥袖将年轻修士送出了山谷。

不过片刻时间,吴青挑眉道:“打起来了。”

寒生咧嘴道:“钱少爷,快把阵法撤了,我们也能看看热闹。”

吴青无奈地瞟了一眼寒生,仍是依言挥袖撤去了阵法。

山谷外,四处皆闪耀着法宝发出的炫目光芒与兵刃相接的清脆声响。

身着白色法袍的芝兰堂众人正与身着黑衣黑裤的齐家夫人手下战在一处。

许是因吴青与袁齐的身份敏感,齐家夫人还是有所顾忌,黑衣修士的面部皆使用了某种秘术有意遮掩,令人无法看清来人的真实面容。

见山谷中阵法已解,吴青四人现出身形,众多黑衣修士尽皆向着四人冲来,却又被芝兰堂众人一一拦住。

不过半个时辰,黑衣修士便被芝兰堂众人尽数斩杀,甚至没有一个黑衣修士碰到过何年四人的衣角。

芝兰堂修士们随后便开始有条不紊的处理着战后事宜,一部分修士为受伤的同门疗伤,另外一部分修士则将战死的同门一一抱上飞行法器玄黄舟。

陆卓再次走到何年四人身旁,取出了一件宝舟轻轻落于四人身旁,做出了请的手势:“芝兰堂已为四位公子解决了麻烦,还请四位公子登船来芝兰堂做客。”

袁齐眯眼道:“飞行仙器?芝兰堂好大的手笔。本公子的落神舟也不过是一件顶级灵器而已。”

陆卓笑道:“这昆仑舟乃是我们老祖在一个秘境中机缘巧合下得到,平日里珍爱的很,从不舍得乘坐,如今要接四位公子前去芝兰堂,为了不辱没公子们的身份,这才特地拿了出来。”

袁齐笑而不言。

吴青看着周围即将跟随撤退的芝兰堂众人,又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黑衣修士尸体,淡淡道:“这些尸体你们不清扫一下?”

陆卓微微一怔,随即了然的向身旁的一位芝兰堂修士叮嘱了一句。

片刻功夫,几位芝兰堂修士便将诸多黑衣修士的尸体放在几人身旁,整整齐齐的摆成了一排,陆卓亲自上前在每位黑衣修士的尸体身上搜索了一番,许是怕暴露身份,黑衣修士皆未戴合戒,陆卓只搜出了一大堆装着丹药的瓷瓶,微笑着上前递给了吴青。

吴青嘴角微微翘起,收下瓷瓶,对陆卓点了点头,翻手在一众摆放整齐的尸体上放了把火,随即将刚刚收下的一众瓷瓶皆送给了何年,低声叮嘱道:“让款爷帮你看了再服,当心是那齐家夫人的诡计。”说罢,率先走上了昆仑舟。

何年笑眯眯的点头,迅速将一众丹药收入了白玉合戒。

……

应天书院最近流传着三张画像,据说一人一妖欺骗了书院镇守流光大人的徒孙,两位小师弟初来沂山寻找流光大人之时,面黄肌瘦,衣衫破旧,浑身上下尽是灰土,见到流光大人后不管不顾地抱着他足足哭了半个时辰……

好奇的年轻书院子弟们偷偷去听墙角,方才在二人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有两个骗子不知怎的进入了童山秘境,那童山秘境乃是流光大人用于安置众多妖族徒子徒孙而专门布置,位置极为隐秘,便是应天书院众人也不曾得知。

而那两个骗子进入童山秘境后,竟无耻的利用了秘境中妖修们的心地纯善,接连行骗了两次,骗尽了秘境中的所有灵石与成熟灵果。

这还不算完,在这两位小师弟从童山秘境中走出,欲乘坐传送阵来沂山向流光大人求助之时,竟遇到了那两个骗子的同伙,将两位小师弟身无分文的骗去了终南山……

流光大人大怒,让两位徒孙画出了三个骗子的画像,命众多弟子依据画像前去寻人。

看到画像的应天书院弟子们无不咋舌,三张画像竟是两人一狗,画像中的两人鼻歪眼斜,面容猥琐丑陋,看着确实像是十足的坏人,那狗妖的画像也咧着大嘴,颇为凶恶,可众人足足寻找了十余日,却仍未寻到一丝线索。

不过流光大人的两位徒孙在应天书院住下的这些时日里,却赢得了书院年轻子弟们的诸多好感,无他,实在是名为阿福与驰九的两位小师弟与众多清心寡欲、严肃刻板的师叔师兄们不同,极为单纯可爱,又十分善良听话,书院中的许多年轻女弟子也非常喜欢逗弄两位小师弟,有些杂活也愿意找两位小师弟帮忙,当然,两位小师弟自是来者不拒,将众人委托的各种杂活做的又快又好,没有一丝怨言。

这日,刚从外面回到书院的徐安兴冲冲的拿着两本小册子,四处寻找着阿福与驰九两位小师弟,众多年轻弟子见徐安神色激动,纷纷问他到底何事,徐安只是一脸神秘,笑而不语。

众人心下好奇,便纷纷陪他一同寻觅两位小师弟,终于在流光大人的院中找到了二人,两位小师弟正在为流光大人院中的花圃除草。

徐安拿出一本小册子,名为天下五大淫棍榜,打开向着众人展示道:“像不像?像不像?”

册子上赫然是两个男子的画像,画中二人或是头发稀疏油腻,眼睑浮肿,面部凹陷,鼻子歪斜,或是颧骨突出,双目无神,眉毛凌乱,嘴歪牙斜,总之,看起来确实很像两位小师弟提供的画像。

阿福与驰九看到徐安展示的画像后,相互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大叫道:“就是他们!就是这两个坏人!”

流光闻言也走到了院中,瞥了一眼徐安手上的画像问道:“这二人现在何处?”

徐安微笑道:“师叔祖别急,您再看看这个。”

说罢,徐安将手中的另外一本小册子亦拿了出来,打开后向众人展示,令人奇怪的是,这本小册子与上一本名字相同,也叫做天下五大淫棍榜,可上面的画像却是由五张容音纸制成,画像中的两位男子五官端正,十分清俊。

流光挑眉,看向阿福与驰九。

阿福与驰九仍是一脸激动,阿福指着容音纸画像道:“没错,就是他们两个!黑衣服的是妖圣使臣,青色衣服的是骗我们去终南山的人,这两张画像很像他们骗我们时候的样子,前面那两张画像就是他们在我们心里的样子。”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阵无语。

想来何年若是知晓,自己的一番躲避流光追查的谋划,竟是被阿福与驰九这般稀里糊涂的破解掉,怕是会气的呕出一大口老血。

流光眸光微动,面色平淡的点头道:“我知道了。”

话落,流光的身影以消失在院中。

第六十六章 兄友弟恭

昆仑舟的速度极快,饶是以何年如今晋入四品重楼境的目力,也只能看到船外的道道残影,可昆仑舟内却非常平稳,感受不到一丝风与杂音。

昆仑舟极大,其中的一间茶室内,陆卓正为何年四人倒茶。何年看着名贵鸡缸杯内上下翻飞的茶叶,闻着杯中传来的阵阵浓郁茶香,不禁眼前一亮,此茶竟是产自天姥山的绿雪芽,因天姥山只有一颗母树能产此茶,而这母树又每隔百年才发一次芽,因此这绿雪芽极为珍贵,在自家的人间九楼中便有一盒绿雪芽作为茶区的镇店之宝,仅一壶茶的售价便是五百灵石,就连何年自己也没舍得喝过。

吴青与袁齐发现手中之茶竟是绿雪芽,心中也是颇为惊异,但也并未多言。

五人在昆仑舟中安静饮茶,寒生对茶了解不多,也不甚感兴趣,随意的抿了一口,便把鸡缸杯丢在了一边,陆卓见到也只是微笑,不以为意。

袁家辖境与应天书院辖境相邻,因此不过两盏茶光景,何年一众便到达了芝兰堂所在的绿萝山。

进入绿萝山上空后,昆仑舟的速度放慢了许多,何年几人向外看去,只见整座绿萝山天地元气极为浓郁,并不比袁家的洵山逊色。

绿萝山极大,延绵三百余里,绿萝山主峰之上,可谓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诸多琼楼玉宇,气势恢宏,极尽奢华,更有五条由白色玉砖铺就而成的宽阔大道,从绿萝山主峰之上蜿蜒而下,缓缓向着绿萝山各处蔓延开来。

何年心中觉得震撼的同时,又有些不解,修行者们行动敏捷便利,跋山涉水实在是小菜一碟,况且修行者们平日里的大部分时间几乎都是在自己的洞府中默默修行,若是修行有成,许多人便直接下山游历去了,芝兰堂将这绿萝山主峰建设的如此铺张,真的能用的上吗?

何年正暗自思索,昆仑舟却已稳稳的停在了绿萝山主峰的峰顶。

峰顶的宽阔平台之上早已站满了人,此时皆微笑着迎了上来。

何年四人缓缓走下昆仑舟,一位精神矍铄的白衣老者面带笑意的迎了上来,向着四人朗声道:“感谢四位公子愿意前来芝兰堂相助,老朽是芝兰堂掌门陆元章,这是犬子陆友和陆恭,会为你们安排好一切饮食起居,几位公子就当这芝兰堂是自己的家,千万不要客气。”陆元章身旁的两位面容十分相似的白衣青年微微一笑,向着何年四人作揖,何年四人连忙还礼。

一番寒暄客套后,陆元章老爷子与吴青定下了明日去他书房讨论阵法所需的一应材料,便带着陆恭告辞离去,陆友则陪着何年一众去往住处。

陆友虽相貌仍是青年,可毕竟也是一位二百三十余岁的八品神守境修士,与吴青袁齐一众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并没有太多话题,礼貌的相互寒暄几句后,陆友便带着何年四人来到了一栋精致的四层小楼前,看着四人微笑道:“此楼便是为四位公子安排的住处,怕打扰到几位清修,我并未安排弟子前来侍候,一会儿我将小卓叫来陪你们转转,他跟你们岁数相差不大,想来话题也多些,需要什么,全都告诉他便是。”

何年四人微笑点头。

陆友又取出四块一模一样的白色玉佩一一递给四人:“诸位都是芝兰堂的贵客,父亲特地打造了这四块玉佩送给四位公子把玩,诸位只要将此玉佩悬于腰间,整座绿萝山皆可随意游览。”

吴青看了看手中的玉佩,是一枚极品空间灵器,遂满意的点头笑道:“如此贵重的礼物,陆老爷子有心了。”

陆友笑着与吴青客气了一番,暗示阵法功成后另有重礼相赠,这才告辞离去。

吴青四人走入小楼,映入眼帘的是古色古香的的厅堂,低调而奢华。四人在二楼寻了一间宽敞的茶室,吴青布置了一道阵法,四人便各自寻了软椅懒懒的躺了下来。

何年瞟了一眼茶几上琳琅满目的各色名茶,竟看到了一小盒绿雪芽,不禁讶异道:“这陆老爷子对我们也太大方了吧。”

袁齐点头道:“这陆元章老爷子已经八百余岁,是与我爷爷同辈的九品化神境强者,更是芝兰堂掌门,今日竟然亲自来接我们,就算钱少爷与我是吴袁两家少主,如今芝兰堂又有求于钱少爷,这礼遇也有些过了。”

吴青亦是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何年沉吟道:“如此看来,陆老爷子所求咱们钱少爷之事必定不小啊。”

寒生双眼放光道:“刚刚听那陆友的意思,若是钱少爷把阵法的事儿办好了,陆老爷子还有一份重礼相赠,看他这么大方,会送什么重礼?顶级仙器?十万灵石?该不会送一件神器吧?”

袁齐无奈道:“狗哥,要是陆老爷子真打算送钱少爷一件神器,我们现下就得赶紧跑了,价值一件神器的感谢费,要让钱少爷做的事怕是难如登天。”

吴青笑道:“不必担心,明日陆老爷子约我去他书房商谈阵法事宜,在问清楚事情的缘由之前,我是不会答应他的。”

何年叮嘱道:“若是极其不妥的重大之事,你便先含糊着说考虑些时日,莫要当场干脆拒绝,当心陆老爷子狗急跳墙。”

吴青笑着点头,随即挥袖除去了茶室中的阵法,眉头挑起道:“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四人便从茶室窗子看到了一个鬼头鬼脑的身影悄悄打开大门钻了进来。

来人竟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竟与溪来一般,身上没有一丝修行者的气息,小姑娘穿着一身蓬松的白色纱裙,玉雪可爱。

见何年四人从二楼茶室中走了下来,小姑娘也并没有被抓了个现行的自觉,反倒屁颠屁颠的跑向四人,眼神在四人脸上仔细转了一圈后,一把抱住袁齐道:“吴青哥哥,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相蓉愿意以身相许!”

袁齐无奈的看着紧紧抱着自己腰的可爱小姑娘,低声道:“小姑娘,我姓袁,不是你要以身相许的吴公子。”

听闻袁齐的话,小姑娘反而将他抱得更紧,粉嫩可爱的小脸在袁齐的小腹上用力蹭了蹭,撒娇道:“吴青哥哥,你怎么可以撒谎,家里面的人都说,这栋房子里面最好看的男人就是吴青哥哥。”

听闻小姑娘的话,袁齐心中大感安慰,恨不得拿幻境灵纸把这一幕录下来,这还是第一次有女子亲口说出自己比吴青长得更好看,虽然是个八九岁的小丫头,可小丫头也是女子嘛!

但小丫头抱着自己乱蹭,又实在是令袁齐有些尴尬,袁齐想要拉开小姑娘,可小姑娘并不是修行者,袁齐生怕稍稍用力便会伤到她,只得一脸窘迫的站在原地。

吴青与何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袁齐这般模样,皆在一旁津津有味的看戏,甚至还不厚道的发出了阵阵笑声。

寒生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指着一旁的笑的正欢的吴青问向小姑娘:“小姑娘,你再看看这个哥哥,难道不比你抱着的哥哥长得更好看吗?”

小姑娘闻言又仔细的看了吴青一会儿,摇头道:“那个哥哥漂亮是漂亮,可看起来像个姐姐,最好看的男人还是我的吴青哥哥。”说罢,小姑娘抱的更紧了些。

“哈哈哈哈哈啥嘎嘎嘎嘎嘎嘎……”听闻小姑娘稚气的言语,寒生被逗出了鸭子笑,险些笑的背过气。

吴青则是一脸无奈的指着自己道:“小丫头,我才是你的吴青哥哥。”

见吴青神色认真,其他三人都被自己逗得哈哈大笑,机灵的小姑娘终于发现,原来确实是自己认错了人,连忙松开了袁齐,奔向吴青,郑重的做了个揖,朗声道:“恩人哥哥,请受相蓉一拜。”

吴青轻轻扶起小姑娘,戏谑道:“刚刚不是还说为了感谢我要以身相许吗?这会儿怎么就不提了?”

小姑娘转了转眼珠,并未直接回答吴青的问题,反而拉着吴青的袖子小声问道:“恩人哥哥,既然你是吴青哥哥,那刚刚那位哥哥又是谁呀?”

吴青笑道:“他是我的朋友,你可以叫他袁哥哥。”

小姑娘拉着吴青的袖子小声商量道:“吴青哥哥,为了报答你的恩情,我能以身相许你的朋友袁哥哥吗?”

听闻小姑娘童真稚气的言语,四人忍不住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吴青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问道:“这件事情你得问你袁哥哥,不过你要报答我什么恩情呢?陆老爷子让我准备的阵法是要给你用吗?”

小姑娘疑惑道:“吴青哥哥,你的阵法是为我大哥哥准备的,我大哥哥人可好啦!不过你说的陆老爷子是谁呀?我们家有好多姓陆的爷爷呢!”

吴青笑道:“我说的陆老爷子是你们陆家家主,芝兰堂掌门陆元章老爷子。”

小姑娘一脸惊讶道:“原来是太爷爷呀!太爷爷最看好的就是我大哥哥啦!太爷爷可是亲口说过,我大哥哥是整个陆家的希望!”

“太爷爷?”吴青疑惑道:“陆友与陆恭竟然是你爷爷?你还有个大哥哥?那你爸爸又是谁?”

小姑娘开心的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如数家珍道:“我爷爷是陆友,陆恭爷爷是我二爷爷,我爸爸是陆彧,是爷爷的二儿子,我还有一个大伯伯叫陆知,一个大姑姑叫陆兰,一个三叔叔叫陆述,一个二姑姑叫陆美,还有一个小姑姑陆芜以及一个小叔叔陆暇。”

吴青与何年三人面面相觑。

“两位爷爷是兄友弟恭,叔伯姑姑们则是芝兰玉树美无暇,你的长辈们的名字寓意真好。”何年微笑着赞道,看着小姑娘露出了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何年试探性问道:“小姑娘,既然你有这么多的叔叔和姑姑,那你有几个奶奶呀?”

第六十七章 蛇鼠窝

小姑娘一脸惊讶的看着何年道:“当然是只有一个奶奶了,难道你有很多个奶奶吗?”

何年哈哈一笑,岔开了话题:“小丫头,刚刚你说吴青的阵法是给你大哥哥用的,你大哥哥也是你爸爸的孩子吗?”

小姑娘骄傲道:“当然了,大哥哥可是我的亲哥哥,我还有二姐姐、三哥哥、四哥哥呢,都是我爸爸妈妈一起生的!”

何年微笑着点头,随即好奇道:“你没有弟弟妹妹吗?那你的叔叔伯伯和姑姑们家里有没有弟弟妹妹陪你呀?”

小姑娘连连点头,吐舌笑道:“大伯伯家有四个哥哥和四个姐姐,大姑姑家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还有两个弟弟,二叔叔家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还有一个小妹妹,二姑姑家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小姑姑和小叔叔还未成家,所以还没有给我生弟弟妹妹呢。”

说道此处,小姑娘更加骄傲道:“我不光有许多弟弟妹妹,我还有一个小侄女呢!她是大伯伯家陆提哥哥的女儿,今年三岁了!”

何年笑意更深,一脸羡慕道:“你有这么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陪伴,还有一个可爱的小侄女,平日里肯定和大家玩的很热闹。”

小姑娘皱着脸摇头道:“爷爷日日命我念书,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玩。”

“那你二爷爷家呢?也有许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吗?”何年微笑着问道。

小姑娘摇头道:“二爷爷家只有一个小叔叔,他还没有小婶婶呢,小叔叔的年纪跟我大哥哥一般大,他们两个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厉害吧!”

说到此处,小姑娘神秘道:“我小叔叔也是一个特别厉害的人,小时候他经常背着我在天上飞来飞去,可好玩了!”

何年笑问道:“背着你在天上飞来飞去?你的哥哥姐姐们不会飞吗?”

小姑娘连连摇头,一脸失落道:“不光是我的哥哥姐姐不会飞,我的叔叔伯伯还有姑姑们也一样不会飞,爹爹说我以后也没办法飞,只有小叔叔会飞。”说到此处,小姑娘的神色再次明亮起来,“我小叔叔最厉害啦!”

何年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笑问道:“小丫头,你爷爷不是让你念书吗?你偷跑出来玩了这么久,不怕你爷爷生气吗?”

小姑娘捂着脸惊呼了一声,连忙向着门外跑去,跑了几步后,竟又折返回来,看着吴青一脸期待道:“吴青哥哥,你会帮助大哥哥吗?”

吴青微笑道:“我明日便会与你太爷爷商谈此事。”

小姑娘并未听懂此话中的意味,以为吴青这便是答应了,一脸开心,蹦蹦跳跳的向着门外跑去,看情形似是去念书了。

何年四人则是再次回到了二楼茶室。

待吴青布置好阵法,寒生拍着何年的肩膀咧嘴道:“今夕,可以呀!想不到你还挺会哄骗小丫头,随随便便的几句闲聊,竟然让你套出了这么多信息。”

何年笑骂道:“从一个小丫头嘴里套话实在不是什么君子所为,狗哥你就别在这损我了。”

二人笑闹了两句,见袁齐与吴青皆是一副凝神思索的样子,何年问道:“款爷,钱少爷,可是在想这陆家?”

袁齐点头道:“我在想这陆友为何会这么能生,自己生了七个儿女便罢了,他的儿女们竟然也与他一样能生,如今竟是连重孙女都有了。”

吴青亦是面色凝重道:“最关键的是,他们与那溪来一样,都无法修行。”

何年心中其实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因为诸如溪来与小姑娘这样的人,对何年而言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因为在何年的家乡,大家都是这样子的。

在恶劣危险,医疗困乏的环境下,寿命不过一甲子,虽然身体脆弱,但生育能力却比修行者要强上许多,若是不有意节育,短短二三十年光景,少则能生四五个,多则能生八九个,甚至十余个孩子,这不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吗?

最关键的是,普通人的遗传能力似乎也比修士强大许多。

而根据从小姑娘那里得来的信息,何年大胆猜测,只要夫妻当中有一人是普通人,夫妻二人必然会拥有普通人的强大生育能力,而且极有可能生下的孩子也全部都是普通人。

强大的生育能力,强大的遗传能力,若是任由这些普通人肆意与修士通婚,恐怕在并不遥远的未来,这元天大陆上的修士们便会彻底灭绝。

吴青与袁齐之所以面色难看,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何年此时又想起了钟黎对溪来的谶语,心中多了几丝明悟,对于修士而言,溪来确实是天生孽种,而她的存在也的确会遗祸无穷。

现下一切还只是根据小姑娘所言而做出的猜测,未必就是事实,所以何年并未将自己的一系列推断说与众人。

虽然何年来到这元天大陆,经过了寒生拿给自己的珍贵浩元经的洗髓,如今不止能够修行,还晋入了元天大陆九成修行者都终生无望的四品重楼境,可在何年内心深处,其实仍是本能的想要保护自己的根——那些无法修行的普通人。

吴青与袁齐虽然早已成为了自己的生死兄弟,可二人毕竟也是这元天大陆最顶级势力的未来掌门人,在这种关乎修士生死存亡的大计上,何年不想干预二人的选择,更不愿过早得知二人最终的选择。

见吴青三人皆眉头紧锁,各怀心事,寒生翻了个白眼,因去过何年家乡,其实寒生的心中也明白了几分此事的严重,只是他本就不愿想这些事,便懒洋洋咧嘴道:“今夕,款爷,钱少爷,你们三位可别在这儿瞎想了,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言语也不见得都是真的,左右明天钱少爷就会见到陆老爷子,到时候一切不就都弄清楚了吗?”

说到此处,寒生激动的扯了扯挂在腰间的白玉佩,贱笑道:“好不容易有了陆老爷子送的这块宝贝,虽然咱不敢去芝兰堂的藏书阁与藏宝阁取些秘籍法宝,但是咱在绿萝山上随便转转,吃些珍惜的灵果灵兽,他陆老爷子总不会介意吧?兄弟们,机会难得啊!”

何年起身笑道:“也好,我这大好的厨艺也好久都没展示过了,从进入清光的那个村子以来就没吃过一顿顺口的。”

听闻何年要展示厨艺,吴青的眼睛亮了亮,将一众思绪抛之脑后,连忙点头道:“我也想吃今夕做的菜了,今日我们多打些灵兽!”

袁齐亦是不再沉思,微笑着起身,想到何年与寒生初到洵山的那段欢乐时光,以及空空荡荡的灵兽司和灵植园,心中暗自为陆老爷子鞠了一把同情泪。

四人出了小楼,寒生御空,袁齐御剑,吴青踏叶而行,正要如往常一般带上何年,忽然想到他已经晋入了四品重楼境。

寒生三人商量了一番,吴青的御空术法并无对自身功法的限制,只需气息浑厚绵长便可修行,最为适合何年,于是吴青便将自己的御空术法凌云诀传了何年。

何年学的极快,又有吴青从旁时保护,何年每一次御空失败时,吴青都会稳稳的接住掉落的何年,同时精准的分析问题出自何处,因此不过短短两刻钟的功夫,何年便已经能够御空而行,只是无法像吴青一般踏叶而行,且速度也慢上许多。

何年毕竟是初学御空,吴青对何年的领悟能力十分满意,虽然如今何年尚未将凌云诀练至大成,可此事终究还是熟能生巧。

何年对此事并不在意,一面在空中上蹿下跳享受着御空飞行的乐趣,一面催促着寒生寻找有灵果灵兽存在的风水宝地。

在吴青传授何年凌云诀之时,寒生早已御空至绿萝山极高之处向下俯瞰,仔细观察了整条山脉的每一寸土地,此时听闻何年的催促,连忙迫不及待的带领着众人向着东南方向飞去。

寒生的寻宝能力不愧是最强的,竟直接带领众人来到了一处天地元气浓稠至极的宝蓝色冰湖旁,冰湖之中,一条尚未开启灵智的巨大冰蟒正在缓缓游曳。

再三确认了冰蟒并未开启灵智,寒生舔着嘴唇率先向冰蟒动了手,吴青三人毫不犹豫的上前帮忙。

不过短短一息时间,巨大的冰蟒便在四人手下魂归离恨天。

寒生随意的将冰蟒缠在身上,带着众人迅速赶往了下一处宝地……

……

陆卓奉命来小楼寻吴青四人,表叔陆友特地叮嘱陆卓,一定要陪着吴青四人在绿萝山四处好好的游览一番,陆卓最初接到这差事,心中本是不愿的,身为男子,陆卓实在是对陪着四位爷们游览自家山峰提不起任何兴趣。

可当陆卓磨蹭了一番来到小楼之时,却发现小楼已是人去楼空。

莫非吴青四人自己出去游览玩耍了?陆卓心中有些微微不满,虽是老爷子的贵客,可总归是客,擅自在主人家随意游玩,终是不知礼数。

正当陆卓在小楼院中思索自己的去留之时,吴青四人御空而回,满载而归。

看着吴青四人,陆卓的下巴差点掉在了地上,只见寒生身上缠着一条死去的巨大冰蟒,正是自家东南山谷冰湖中即将化蛟的那条,手中提着四只三足墨羽鸡。吴青左手扶着一只巨大的白狮扛在肩上,右手提了一串被邪蛟捆妖绳绑的牢牢的小青鳖,足有八只。袁齐双手各持一把宝剑,剑上插满了肥硕的飞鱼。何年只是肩扛一块巨大的漆黑铁板,并未再拿其他东西。

可饶是如此,陆卓的头上也已滴落了无数冷汗。

即将化蛟的冰蟒,带有朱雀血脉的三足墨羽鸡,身怀白虎血脉的白狮……面前这些死去的灵兽,皆是整座绿萝山中最为珍稀的灵兽。

陆卓有些难以置信,这些灵兽分布在绿萝山的各个角落,吴青四人最多出去了一个时辰,可单凭这短短一个时辰,这四个家伙到底是如何找到这些隐藏在各处的珍稀灵兽的呢?便是百名修士刻意搜索绿萝山,想要找寻到这些珍稀灵兽,怕也要花上整整一天的时间才行。

见陆卓面色难看,寒生故意抖了抖自己身前悬挂的玉佩,咧嘴道:“陆老爷子可是亲自发话了,让我们在这绿萝山随意一些,就当成是自己家。”

陆卓闻言险些就要指着几人的鼻子痛骂一顿:难道在自己家就要像土匪一般?陆老爷子那只不过是一句客套话,竟然被你们当了令箭?但凭借着良好的教养,陆卓终究是忍了下来。

吴青则是微笑道:“今日打猎得了许多珍稀食材,我兄弟厨艺极佳,你要来一起尝尝吗?”

陆卓嘴角抽搐,连客套话都不愿多说,只是摇了摇头,草草向几人道了声告辞,便转身御空而起,消失在了何年四人面前。

……

小楼之中,何年四人围坐在桌旁,一面享受着何年做出的各色灵兽菜肴,一面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绿萝山上空,一位紫衣男子躺在一片云上,冷冷的看着身下的绿萝山,低声自语:“哪里是什么芝兰堂?好大一座蛇鼠窝。”

第六十八章 叔侄

第二日一早,陆卓便早早来到了吴青四人居住的小楼院前,跟随陆卓而来的,还有十位芝兰堂子弟,人人皆提着一个巨大的特制玄铁笼,整齐的摆放在了院中。

玄铁笼内,关着许多活蹦乱跳的珍稀灵兽。

昨日陆卓向表叔陆友禀报了吴青一众在绿萝山中的“打猎”之事,陆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显得十分高兴,当即就命陆卓带人在山中多寻些上等的珍稀灵兽,第二日清早为吴青四人送来。

小楼之中一片寂静,想来四人还未起来,因吴青与陆老爷子约定的时间是巳时初刻,此时刚刚辰时过半,陆卓也并未出声打扰,对着跟随而来的芝兰堂子弟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后,自己便坐在一只玄铁笼上,静静地等待吴青。

距巳时初刻仅剩一刻钟时,吴青终于从小楼中缓步走出,看着院中十只整齐摆放的巨大玄铁笼,嘴角微扬:“陆卓兄弟有心了。”

陆卓微笑道:“吴公子是芝兰堂的贵客,芝兰堂自是会以最大的诚意对待吴公子。”

吴青轻轻点头,并未多言,跟随着陆卓前往陆老爷子的书房。

陆老爷子的书房在绿萝山主峰之顶,视野开阔,陆卓带着吴青到达时,虽还未到巳时初刻,陆老爷子却已早早站在书房门口等待吴青了。

陆卓向着陆老爷子见了礼,便告退离去,陆老爷子则亲切的带着吴青进入了书房。

吴青入座后,陆老爷子亲自为吴青倒了一杯茶,微笑道:“听说昨日相蓉丫头去了你那儿,家中的许多事,想必吴公子已经知道了吧?”

芝兰堂这种大门派必然如吴家一般规矩森严,吴青担心陆老爷子会暗中责罚陆相蓉失言,便摇头道:“昨日小丫头来了我们住处,见她可爱,我们不过逗了她几句,孩子的言语并未听入心中,对于陆掌门家中之事,青确实不知。”

“吴公子过于谨慎了。”陆老爷子笑道,“既然吴公子不知,我便为吴公子细细说来。”

原来,四十八年前,陆老爷子的长子陆友在外游历之时,遇到了一个女子,女子名为江雯,是袁家辖境内一个小小的末流门派的掌门之女。

陆友对江雯一见钟情。

不同于一般的女修,江雯生的美艳,性子更是柔情似水,自小便被掌门捧在手心里,只是江雯明明已是二八年华,却始终无法修行,因此身体也十分脆弱。

陆友向江雯表白,并提出要娶江雯为妻后,却遭到了掌门的强烈反对,女儿天生无法修行,因此需要细致入微的照顾,掌门早已看好了自己门派中的一位优秀子弟,只等着女儿再长大几年,便为两人主持婚事。

芝兰堂虽掌控着半个应天书院辖境,势力极大,可毕竟处于风口浪尖之上,门中关系亦是错综复杂,陆友身为芝兰堂掌门之子,定也是心系天下之人,待得到了江雯,过了最初浓情蜜意的日子,恐怕未必会一辈子将心放在女儿身上,一心照顾自己这毫无自保之力的女儿。

但陆友是真的爱上了江雯,又怎会轻易放弃,经过一年的苦苦追求,江雯终于也与陆友两情相悦,祈求自己的父亲成全二人婚事,那门派的掌门爱女如命,最终便只得同意了。

江雯嫁入芝兰堂陆家的场面十分盛大,为了便于江雯出行,陆友早在初见江雯,知道她不能修行之时,就命人在绿萝山主峰大肆修建亭台楼阁,甚至还在主峰上修了五条通往绿萝山各处的宽阔大道,供江雯在山中各处赏景。

陆老爷子知晓自己这个儿媳并不能修行,甚至寿数也不过一甲子上下,可自己的长子对她一往情深,便也任由陆友大肆操办,并未多加管束。

不料江雯与陆友刚刚大婚三月,便传来了喜讯,江雯有孕了。这则喜讯着实令陆老爷子开怀,虽然陆老爷子得上天眷顾,拥有一对双生子陆友与陆恭,可娶妻已有六十余年的次子陆恭与媳妇那边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修行者生育本就极为困难,许多道侣终其一生也无法生育子嗣,陆老爷子对此事早已看开,本以为江雯才十七岁,天生体弱,又不能修行,与长子陆友留下子嗣的希望更加渺茫,却不想喜讯竟然这么快就传了来。

因江雯身子弱,陆老爷子直接派人去玉晨观,请来了一位优秀子弟专门为江雯调理身子,陆友更是恨不得化作江雯的小厮,将之照顾的无微不至,事事皆是亲力亲为。

几个月后,陆老爷子的长孙诞生,陆老爷子亲自为其取名为“知”。

可那玉晨观子弟为陆知检查身体时,却发现了一件惊人的事,陆知随了他的母亲,全身窍穴闭锁,恐怕终生都无法修行,至于寿元是否与她的母亲一样,便要等陆知十岁之后才能探出。

陆老爷子本不相信那玉晨观子弟的言语,可陆知长到三岁,到了能够修行的年纪时,确实无法感知到天地元气,而此时,江雯与陆友的第二个孩子出世了。

这次是个女孩,取名为“兰”。

陆老爷子特地请了一位玉晨观的长老以玉晨观秘术为江雯、陆兰与陆知探查身体,却得到了与三年前一样的答复:陆知、陆兰兄妹与他们的母亲江雯一样,窍穴闭锁,终生无法修行,且这位玉晨观长老还向陆老爷子密言,恐怕这两兄妹的寿数也随了他们的母亲,不过一甲子上下……

听闻此事,陆老爷子的心中仿佛被放入了一块巨石,夜不能寐,难以入眠,于是便派出门中子弟暗中四处寻觅续命之法。

十年之中,江雯接连又生下了两个儿子,陆彧与陆述,无一例外的,皆随了他们的娘亲。

而已经十三岁的长孙陆知却仍是感应不到天地元气,无法修行,十岁的陆兰,以及年少的陆彧和路述亦然。

修行者寿元绵长,修行又本就是顺应天意,因此江湖上并无太多续命法门,陆老爷子好不容易找来了一位奇门遁甲中人,据说他们的七星灯阵法可以续命一甲子,但却遭到了婉拒,并直言若是为江雯或是她的四个子女中的任意一人点燃七星灯,自己恐怕都会遭到天道的强烈反噬。

陆老爷子只得命门中弟子继续寻找其他办法。

几年之中,江雯又诞下了女儿陆美,以及一对双生子,姐姐陆芜与弟弟陆暇。

无一例外的,都随了他们的娘亲。

纵是子孙满堂,陆老爷子也无法高兴一丝一毫,此时十八岁的长孙陆知也早已娶妻,十五岁的孙女陆兰也订好了人家,为了不让陆家的孙子孙女们在外受苦,孙媳妇与未来的孙女婿都是应天书院辖境内小门派中的优秀子弟,那孙女婿未来也是会直接入赘陆家的。

陆知娶妻刚满一年,四品重楼境的孙媳妇便为陆老爷子生下了第一个曾孙,孙媳妇虽出自一个三流门派,可她的修行天赋却极好,二十出头的年纪,便踏入了四品重楼境,陆老爷子对这第一个曾孙充满了期待,还未出世便为他取名陆冀。

但这可怕的魔咒终究没有被打破,陆冀同他的父亲、祖母一样,无法修行,寿数短浅。

陆老爷子一夜间白了头发,相貌也从中年男子化为了白发老人,他终究是失望了。

陆冀初生后,陆老爷子不再理会长子陆友一脉,重新将目光放到了次子陆恭身上,毕竟陆恭夫妇都是修行者,且陆恭的媳妇还是常家的旁支。

八年后,陆恭夫妇不负所望,生下了一个儿子,孩子自然是个修行者,陆老爷子极为开怀,将陆昭带到身边亲自教养,并为他取名为“昭”,昭者,日明也。

在陆昭降生的同一天,陆友的第二子,十九岁的陆彧也与爱妻拥有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孩子是个男孩儿,生的极美,却未哭一声,一双眼睛里似是蕴含了无数思绪,虽然陆老爷子看都未来看上一眼,但陆友还是郑重的为自己的孙儿取了一个极好的名字,“昀”。昀者,日光也。

陆昀果然没有辜负这个名字,四个月时,便能说出简短的话,彼时陆昭还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一岁时,陆昀便可以背诵许多应天书院大能的道德文章;三岁时,陆昀已经能够对许多事提出自己独到的见解,其中一些见解十分深刻,甚至令许多门中弟子也十分认同……

早慧的陆昀终是入了陆老爷子的眼,陆老爷子将这个重孙陆昀接到身边,与陆昭一同教养。

与其他不能修行的叔伯、兄弟不同,三岁时,陆昀被接到陆老爷子身边,便得知了自己不能修行之事,也知晓了自己的寿命不过短短一甲子光阴,可陆昀却并未产生什么消极的情绪,反而去家中藏书阁翻看了许多功法秘籍,自创了一套拳法。

每日老爷子为陆昭与陆昀传授学问过后,陆老爷子就会陪着陆昭修行,而陆昀则在一旁练习自创的拳法,日复一日,从无间断。

随着陆昭与陆昀这一对叔侄一天天长大,陆老爷子愈发觉得陆昀天纵奇才,是有宿慧的,对其的期望渐渐竟超过了可以修行的陆昭。

而陆昀那短短一甲子的寿数,也终于成为了摆在老爷子面前最大的难题。

第六十九章 武学

陆老爷子讲完了故事,微笑着看向吴青道:“前些日子,我得到了消息,那痴情的小和尚清光为他的妻子溪来续命成功了,而这阵图便在吴公子手上。”

吴青笑道:“这么说来我只需要将阵图交给您便可以了。”

陆老爷子摇头笑道:“非也,就算得了阵图,也还是要请吴公子来一趟的。”

见吴青挑眉,陆老爷子低声道:“一百五十年,对昀儿来说还是太短了,我想要为他续命千年。”

吴青瞳孔一缩,沉吟道:“三千年寿元才能续命一百五十年,若是想为陆昀公子续命千年,可是需要用两万年修行者的寿元来换,血祭的修行者数量少则数十,多则近百。最关键的是,阵法未必能够支撑的住。”

陆老爷子微笑道:“这世上恶人何其多,对芝兰堂而言,活捉百名恶人用于血祭并非难事,拜托吴公子前来,便是要你帮忙修改完善这续命阵法,使其能为昀儿续命千年。”

吴青沉吟片刻,皱眉道:“修改续命阵法并不简单,您为何选择我来解决此事?”

“阵法最高妙者在于吴家,既然你祖父吴风在你五岁时便将你定为了吴家未来的掌门人,想来你在阵法之上的天赋亦是冠绝吴家,而你如今既已下山,定是学有所成,此事若是连你都没有办法,想来我去拜托你祖父也是一样徒劳了。”陆老爷子直言称赞吴青道。

见吴青还在思索其中利弊,陆老爷子笑道:“虽然不知你这孩子为何那么喜欢灵石,但此事若成,芝兰堂愿以百万灵石赠与吴公子表达谢意。”

吴青抬头看向陆老爷子,讶异道:“百万灵石,应该是整个芝兰堂一年的收入所得了吧,就为了一个陆昀?”

“因为他是我陆家玉树,更是芝兰堂日后兴盛千年的希望。”陆老爷子道。

吴青沉吟道:“这阵法我还需回去钻研一番,能否成事,如今尚不能确定,另外,我需要见见陆昀。”

陆老爷子颔首道:“我会让昀儿去小楼寻你。”

吴青应了一声,告辞离去。

自始至终,吴青都未曾与陆老爷子谈论那些生育能力极强的陆家子孙。

……

小楼之中,吴青四人再度聚于茶室。

待吴青将与陆老爷子书房所言尽皆告诉三人后,袁齐与何年陷入了一阵沉默。

寒生则是一脸激动道:“钱少爷,这活儿咱必须接!那可是一百万灵石啊!”

吴青无奈道:“此事我还是要先见了陆昀再做决定。”

何年亦是点头道:“一个活了千年的修行者,就算杀戮之心再盛,手中也不过是数千条人命,可若是一个活了千年的芝兰堂掌门出了问题,哪怕他是不会修行的普通人,也会导致数十万人的性命毁于一旦。”

何年此话说的颇具深意。

陆昀是否品行端正,未来能否成为芝兰堂的明主是接了吴青的话头,可言语中暗含的意思,则是希望吴青与袁齐这两位吴、袁两家未来的主人,在面对这些不能修行的普通人时,亦是能够多多思量。

半晌,小楼大门外传来了一阵扣门声,一位年轻男子身披狐裘,立于门外。

陆昀来了。

陆昀生的极为俊美,气度高华,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初见陆昀时,吴青四人皆有些惊讶,因为陆昀虽无法修行,却完全不似溪来与陆相蓉一般身体脆弱,相反,此人根骨强健,行动利落,似乎拥有着极强的力量。

双方一番见礼寒暄后,吴青看着陆昀不解道:“为何你与我所见到的其他不能修行之人不同,身体反而充满了力量?”

陆昀微笑着缓缓道来。

三岁那年,陆昀被曾祖父陆老爷子亲自带到身边,与陆昭一同教养。

每日功课结束后,小叔陆昭便会在陆老爷子的陪伴下打坐修行,陆昀也是从那时起,得知了自己的身体窍穴闭锁,无法修行,更是由陆昭的“无心”之语,得知了自己不过是个寿元只有短短一甲子的可怜虫而已。

初闻此事,陆昀心中多少是有些伤心失落的,但书中说过,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陆昀并不想如自己那些不能修行的叔伯与兄弟一般,平淡乏味的过完自己短暂的一生。

于是,陆昀开始在藏书楼中研读各种修行功法,数月的研读令陆昀明白了许多,修行者之所以能够拥有更长的生命,更强大的力量,是因为他们一直在汲取天地元气中蕴含的力量来强化己身,而三教百家之中的大能们所拥有的那些能够搬山倒海的神通,亦是对天地元气的灵活运用。

诸如儒教中人可以利用自身所修的浩然气引发与天地的共鸣,进而使大量的天地元气为之己用;而世间修行者们运用最为广泛的道教法门,则是以各种方式吸纳天地元气不断炼化己身,使身体成为一个完美的乐器,令诸多天地元气可以在身体中顺畅的奏鸣;而佛教则更加注重利用天地元气淬炼肉体,成就金刚不败之身。

佛教的修行法门引起了陆昀的注意,虽然自己感受不到天地元气,可能否尝试用别的方式淬炼己身?哪怕无法达到金刚不败的效果,至少也能让身体不再那么羸弱。

在看过无数身法秘籍后,陆昀为自己的身体量身定制了一套拳法,日日苦练起来,不过练了半年光景,四岁的陆昀竟然身体强健了不少,见这法子有用,陆昀更加努力,不断挑战着自己身体的一个个极限,乐此不疲。

六岁那年,陆昀感受到丹田里多了一股气,与修行者们吸纳天地元气贮存在丹田不同,陆昀清楚的感知到,这股气是自己身体中本来便有的,只是因自己每日辛苦练拳,方才将之打熬显化了出来,陆昀为之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先天一炁。

随着每日不间断的苦练,陆昀不断突破自己身体的极限,摸索创造着更多适合自己发挥优势的拳法、掌法、腿法,筋骨皮肉愈发坚韧,体内的那一口先天一炁也愈发厚重纯粹起来。

十岁那年,陆老爷子突然兴起,压境至一品凝气境,与陆昀比试起来,却不想陆昀力气极大,自己竟然落了下风,直到陆老爷子提升至了二品筑基境,方才堪堪压制住陆昀,陆昀也在这次即兴的比试中,一战成名,于是将自己摸索创造的众多淬体之法取了个名字:武学,并为自己所创的武学定下了真意: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

听完陆昀的讲述,众人惊讶不已。

一个注定不能修行之人,竟然凭借着自己摸索出的淬体办法,将身体淬炼的与修行者一般强悍,还创立了一条不同于修行者的崭新大道,武学之道。

何年心中则最是震惊不已,在这个举事皆是修行者的世界里,不但出现了不能修行的普通人,而今武学竟也被陆昀摸索而出,不知武学的巅峰能到达什么程度,若是不逊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九品化神境强者,这个世界,又会如何变化?

吴青对陆昀更加好奇,微笑着邀请道:“陆兄可愿与青切磋一番拳脚?”

陆昀笑道:“乐意之至。”

吴青将修为压在三品鹊桥境后,率先出拳袭向陆昀面门,陆昀竟躲也不躲,伸出一掌接下了面门处吴青的这一拳,随后身形在吴青面前划过一道残影,一脚踢向吴青的后心,吴青惊异与陆昀的力气,转身欲避时,却是来不及了,可踢向吴青的脚却蓦然停了下来,陆昀微笑道:“吴公子可以略提升些境界。”

吴青点头,将境界提到了四品重楼境,挥拳与陆昀缠斗起来,二人你来我往,竟打的酣畅淋漓。

陆昀身法灵活,招式多变,对战四品重楼境的吴青竟然隐隐占据了上风,直到吴青将境界提升至五品从火境后,陆昀终是架不住吴青一力降十会,勉力支撑了一会儿后,败下阵来。

整理好衣冠后,陆昀看向吴青的眼中有了不一样的神采,微笑道:“与吴公子这一战真是畅快,家中人怕伤了我,已经许久不愿与我切磋了。”

吴青亦是笑看向陆昀道:“陆公子凭借自创的武学,竟能以一具无法修行的脆弱之身,与四品重楼境的我对战仍是占据了上风,实在令我佩服。”

陆昀笑道:“吴公子过誉了,我的武学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倒是吴公子的战法,令我受益匪浅。”

二人重新落座,吴青忽然道:“陆兄,你的祖父陆友一脉,尽皆无法修行,你的武学可曾传授给兄弟叔伯们一起练习?哪怕他们无法取得你这般成就,至少也能强身健体。”

陆昀摇头而笑,似是有些遗憾道:“我早已将武学的各种招数与修行心得传授给了众人,可因武学只能强健身体,无法延长寿命,他们皆不愿为此吃苦,每日练习也不过是敷衍了事,自然没什么效果。”

“好在我将这些招数与心得做成了册子,在芝兰堂名下的许多书肆都放了些,若是被与我一样无法修行,又不愿此生遗憾荒废之人看到,或许多少会有些帮助。”陆昀微微一笑。

陆昀说的轻描淡写,吴青却能从中体会到他练习武学的艰辛,一次次突破身体的极限,又岂会那么轻松,其间承受的痛苦,怕是难以想象。

吴青拱手道:“陆兄真乃陆家玉树也,为你续命之事,我接了。”

活着的意义

听闻吴青的言语,陆昀有些讶异,微笑道:“吴兄尚未了解我的人品如何,不再多思量一番?”

“陆兄能以无法修行之躯,自强不息,创立武学,已经足够说明一切。”吴青微笑道。

“如此便先谢过吴兄了,陆兄可知我为何要接收曾祖父的安排,续命千年?”陆昀忽然问道。

“陆老爷子说过,你是陆家玉树,芝兰堂未来兴盛千年的希望。”吴青道。

“那只是曾祖父的想法而已,我想拥有千年寿命,是想为同我一样不能修行之人争一个机会,一个活下去的机会。”陆昀缓缓道。

吴青四人皆看向陆昀。

“相信诸位对我祖父陆友一脉的事情已然知晓,我的祖母是一位不能修行之人,短短不到五十年的时间,他们二人的子孙已有三十四人,并且这个数字还会继续增长。”陆友缓缓饮了口茶。

“无法修行之人,一但与修行者结合,不论男女,皆能生下许多子嗣,且子嗣亦全部都是无法修行之人,对于修行者而言,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吧。”陆友苦笑道,“想来所有修行者初次听闻此事,都会想到,若是放任这些无法修行的异类在这世上生存下去,修行者的血脉早晚会消失殆尽,修行世界那些浩如烟海的功法秘籍,也会失传于世,成为一堆废纸,数万年来的修行文明,会被时间的长河彻底吞噬,消失无踪。到那时,不会修行之人就会彻底占领这个本属于修行者的世界。”

“而我常常在想,我们这些无法修行的人,到底是什么呢?是修行者中的异类吗?可花草灵兽中偶然生出的那些异类,皆是昙花一现,随后便被彻底淹没于庞大的族群之中,我们这些修行者中的异类是否会有同样的命运呢?”陆昀微笑着看向吴青四人。

袁齐摇头道:“不能修行之人具有强大的繁衍能力,不会如此轻易消失。”

“那是因为袁兄看到的修行之人皆被保护的很好。”陆昀摇头道,“溪来有他的爱人清光保护,我的祖母、叔伯与兄弟姐妹皆有陆家与芝兰堂的保护,因此我们才可以在这危险的环境中平安长大,娶妻生子,可若是没有修行者的保护与照顾,让无法修行之人在这世上独自生活,只怕是十不存一,更别说能找到强大的修行者作为道侣。如此想来,强大的繁衍能力是不是恰恰与身体的孱弱短命相互抵消了呢?就如同河中鲫鱼,一次可产子数十万,但数万年来,河中鲫鱼的数量始终没什么变化。”

袁齐陷入沉思。

吴青却笑问道:“若是真如陆兄所说,无法修行之人将不会导致整个修行世界的覆灭,那么自然也不会受到灭顶之灾,陆兄又何必守护他们呢?”

“这就要说到我的另外一个猜测。”陆昀目光幽深道:“若是溪来与我祖母的出现只是一个开始呢?这世上的第一个无法修行之人,必然是由一对修行者夫妇生出,若是在并不遥远的未来,越来越多的修行者夫妇都生出了不能修行的孩子,这世界又当如何?”

众人面色变幻。

何年叹道:“那将会是一场浩劫,一部分修行者会对不能修行之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另一部分修行者又会拼死保护不能修行之人,毕竟那些不能修行之人是自己的子孙、爱人,战争,将不可避免。”

陆昀点头道:“若一切当真如我所想,而我们又什么都不做,这场自然不可避免,但若是我们早做准备,战争未必会爆发。”

“世间万物的存在必有其道理,无缘无故的抹杀只会带来更大的隐患,无法修行之人不必去死,但修行者与修行文明也不该因此而灭绝于世,我想做的,便是平衡二字。”陆昀看着面前四人,神色郑重道。

“何其难也。”何年感慨道。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这便是我活着的意义。”陆昀坚定道。

……

自从与陆昀见面后,吴青便日日在小楼中埋头钻研阵法,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陆卓每日清晨必会送来十个装满灵兽的玄铁笼。

为了不打扰吴青,何年三人时常会离开小楼,在绿萝山中散步。

这日,行至一片碧湖时,袁齐忽然问道:“今夕,狗哥,你们有今生无论如何都要做的事吗?就如同陆昀那般。”

寒生咧嘴道:“有啊,不过我的志向没他那么大,我这辈子就想有花不完的灵石,数不尽的法宝,还要有一个与我恩恩爱爱的媳妇。”

何年摇头道:“小时候过得太穷,心中的心愿只有一个,变有钱。可后来真的不再缺钱了,却又迷茫起来,勉强算的上心愿的,可能是想要活的更被人尊重吧。”

“小时候,我最大的心愿便是要查清母亲死亡的真相,为她报仇,如今得知了真相,却也无法报仇了,唯一的心愿便是想要做一个好人,不让母亲失望。”袁齐喃喃道。

袁齐目光中露出一丝沉重:“可前日今夕的话,令我如梦初醒。路见不平,救一人者,是好人。见天下不平,救天下人者,亦是好人,可二者对这世界造成的实际影响却是天壤之别。我是袁家少主,未来我要对袁家辖境内的五百万人负责,若是陆昀所说的那一天真的到来,至少在袁家辖境内,我会倾力阻止动乱的发生。”

袁齐看向何年,缓缓道:“今夕,到了那一天,你愿意帮我吗?”

何年看向袁齐,良久,笑道:“若我还在这世上,必定相助。”

袁齐大笑道:“一言为定。”

寒生在一旁看着高兴地袁齐,心中叹息,何年与自己一样,就是想要在这世上游山玩水,赚点小钱,享乐一番,十年之后,他就会用青铜簋离开这方世界,回到自己的家乡,袁齐的希望也必将落空。

寒生偷眼瞄向何年,却见何年正眯眼看向远方,目光似是透过远处群山飞向了遥远的天外,若有所思。

……

吴青在小楼日日研究阵法,陆老爷子早已派遣了芝兰堂众人四处抓捕声名狼藉作恶多端的邪修。

几日来,许多芝兰堂弟子陆陆续续回来复命,好些人被秘密捉回绿萝山,关入了水牢。

芝兰堂如此大的动静,终是惊动了许多山顶之人,稷下学宫的少年先生钟黎直接向芝兰堂下了拜帖,一向不理世事的应天书院亦是给陆老爷子寄来了一封措辞不咸不淡的信。

其他顶级门派尚未有动作,却也都在密切观察着芝兰堂的一举一动。

整个应天书院辖境内的邪修们虽不清楚芝兰堂为何忽然下此重手,但仍是从芝兰堂的捕而不杀中读出了不好的意味,绝望之下更平添了几分血性,许多邪修一但见自己出现败势,竟会直接服毒自杀,甚至是自爆丹田,不留全尸。

更多的邪修则纷纷潜藏起来,逃离了应天书院辖境,偌大的应天辖境内一时间竟变得河清海晏,就连各门派初次下山游历的年轻子弟都多了几分。

不明真相的山泽野修与小门派皆感念芝兰堂惩恶扬善,而无数大门派中却流传着芝兰堂的陆老爷子大兴阴邪阵法,欲血祭无数修行者性命,为自己的曾孙续命千年一事,相传,吴家少主吴青也参与其中。

而这一消息,又引起了一些半只脚已踏入棺材的老不死们的注意,毕竟,修行之人,求的便是长生二字,距离死亡越近,对生的渴望越强。

当然,消息同样也传入了芝兰堂内部,陆昀得陆老爷子厚爱,即将续命千年,若是陆昀续命成功,成为下一任芝兰堂掌门便会尘埃落定。

众人的视线尽皆看向了一直被芝兰堂众人视为未来当家人的陆昭,陆昭却表现的十分淡然,至于陆友一脉不能修行的其他三十余位子孙心中到底作何感想,亦是不得而知。

一时间,芝兰堂中的气氛微妙到了极点,众人都在等待着那栋小楼传出的消息,毕竟陆昀能否续命千年,全看小楼里那人能否将续命阵法成功完善。

不知不觉间,那四人已入住小楼半月有余,绿萝山中的珍稀灵兽被四人吃了不少,却始终没有续命阵法的好消息传来。

近一旬内,芝兰堂在外的子弟亦死了许多,无数人冒名顶替,暗中潜入了绿萝山,陆老爷子早有准备,不但命陆友一脉子孙不许踏出房门,更在小楼周围增加了无数人手暗中保护,因此绿萝山并未出太大的纰漏,众多心怀鬼胎之人倒是被芝兰堂捉了一波又一波,好在芝兰堂的水牢中最缺的就是修行者。

这日傍晚,陆老爷子亲自带人进入了小楼,没过多久,小楼内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痛苦叫声,叫声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随后戛然而止。

一具具尸身从小楼中抬出,陆老爷子面色疲惫,失望离去。

绿萝山主峰一座恢弘的殿宇内,听罢小楼传来的消息,白衣女子靠在一位蟒袍男子怀中,掩唇而笑:“看来这次的试验是失败了,原来那吴青也不过是空有其表,徒有虚名罢了。”

蟒袍男子面色沉重道:“那可未必,这试验怕是成功了。”

第七十一章 风起

听闻蟒袍男子的言语,白衣女子有些好奇道:“成功了?那他们会何时为陆昀续命?我们要不要……”

蟒袍男子冷笑道:“不急,此时盯着陆昀的人多得是,先让那些蠢货去探路吧。”

白衣女子掩嘴而笑:“你可真坏。”

……

小楼传来动静的第二日,三个年轻人不约而同的来到了绿萝山拜访。

一人紫衣飘飘,器宇轩昂,正是稷下学宫的少年先生钟黎。

一人身穿僧袍,风流倜傥,正是莲花宗的僧人吴缘。

还有一人,是一位女子,女子身着红色长裙,面赛芙蓉,眸含秋水,玉骨冰肌,仪态万千,竟是齐家少主胞妹,齐玑心。

在这微妙的时候前来拜访,心中定然没有存什么好念头,陆老爷子只是派了自己的孙子陆昭前来迎接三人。

陆昭与三人年纪和辈分皆相仿,由他迎接三人,倒也不算是冷待。

四人打过招呼后,竟皆未御空,反而在白玉砖铺就的登山大道上缓步向着主峰溜达而去。

“三位真是消息灵通,前来拜访都挑了个好时候啊。”陆昭笑眯眯的为三人领路,似是在随意的寒暄感慨一般。

“确实是个好时候,想不到竟然遇到了齐仙子,也让在下明白了何为艳若桃李,凛若冰霜,若齐仙子能多对我笑笑便更好了。”吴缘笑眯眯的看向齐玑心,一副十足的色坯模样。

齐玑心却如同未曾听到吴缘的调笑一般,看着陆昭温声道:“前些日收到袁少主来信,我齐家旁支出了个叛逆,不但为祸一方,还与袁少主和吴少主都结了生死之仇,我们一路追查,发现这叛逆似乎在日前混入了绿萝山,今日我前来便是为了料理此事。”

钟黎眼中划过一丝嘲讽,讥诮道:“浑水才好摸鱼,吴青那边的续命阵法据说已经完善好了,陆昀续命一事就在眼前,陆公子不是该感谢我们来的正好吗。”

陆昭淡淡道:“我那侄儿天资聪颖,若能续命千年,对芝兰堂而言自是天大的喜事,钟先生此话还真是莫名其妙。”

钟黎意味深长道:“说道这喜事,我倒是想到了一桩趣事,陆公子的大伯夫妇用了不到五十年的时间便有了子孙三十四人,若是陆昀真能活上千年,他又会有多少子孙呢?”

几人都是人中翘楚,心中默默一算,竟是天文数字。

钟黎见众人不语,自顾自道:“用不上千年,五百年的时间,他陆昀的子孙就会超过整个元天大陆的修行者数量。”

陆昭目光幽深道:“钟先生言重了,那样的事情不会发生,芝兰堂也养不起那么多人。”

钟黎微微一笑,看向一旁恨不得将眼睛贴在齐玑心身上的吴缘道:“吴公子这次来不会就是为了看美人的吧?”

吴缘道:“确实是来看美人的,顺便帮我弟弟的小相好解个咒。”

“吴青公子的相好?”陆昭挑眉,“这几日吴青公子一直在小楼中钻研阵法,并未见他与哪位女子来往。”

吴缘神秘一笑:“谁说他的相好就必须是女子了?”,说罢吴缘连忙转身看向齐玑心:“不过齐仙子放心,我只喜欢齐仙子这般的美人。”

齐玑心忽然卸去了一脸冰霜,向着吴缘微微一笑:“吴公子真的喜欢我?那可否为我做一件事?”

吴缘看着齐玑心艳若桃花的笑脸,点头道:“齐仙子但有吩咐,缘必不敢辞。”

“那就烦请吴公子离我远些。”齐玑心看着吴缘,微微笑道。

“那可不行,毕竟我只有两个心愿。”吴缘摇头看向齐玑心,一脸深情道:“在你身边,在你身边。”

齐玑心似是彻底厌恶了吴缘,面色更冷,不再言语。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吴缘在一旁满面伤情,自言自语道。

钟黎与陆昭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

忽然,一位白衣男子御空来到了陆昭身边,低声道:“陆昀失踪了。”

……

绿萝山主峰已是一片混乱,陆昀的失踪令陆老爷子勃然大怒,亲自开启了第二层护山大阵,不但外面的人无法进入绿萝山,便是里面的人也无法出去,就算强行破阵而出,也会被陆老爷子第一时间发觉。

陆昀到底是何时失踪的,无人知晓,今日清晨,陆老爷子来寻陆昀,却发现他的院子极其安静,一众护卫陆昀的芝兰堂子弟早已中了迷药,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而房中的陆昀已然不知所踪。

芝兰堂子弟全部被编为十人小队,在巨大的绿萝山中各处寻找陆昀。

陆老爷子则是一脸阴沉的将陆友一脉的所有人尽皆召到了祠堂,命陆友与陆恭亲自带人去众多子孙家中搜寻线索。

陆昭来到祠堂时,陆老爷子正在凶狠的看着自己的一众子孙,得知陆昀失踪一事,被召集来的子孙表情各异,有担心,有讶异,有困惑,但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

修行者本就六识敏锐,一众无法修行的子孙们勉力遮掩自己的表情更是逃不过陆老爷子的眼睛,陆老爷子心中又是失望,又是窝火,看着众人冷声道:“你们在高兴什么?在高兴昀儿失踪了?还是心中恨不得昀儿已经死了?”

众人瑟瑟发抖,连声说着不敢。

“我知道你们心中在想什么,同是陆家子孙,都是只有一甲子寿命,又不能修行的可怜虫,凭什么他陆昀可以续命千年,你们却不能。”陆老爷子眼中划过一丝厌恶,“想要得到之前,先问问自己付出了什么,我今日便将话放在这里,就算云儿死了,那续命阵法我宁可毁了,也不会让你们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

“陆老爷子何必如此动怒。”跟随陆昭而来的钟黎缓缓开口道,“陆昀公子吉人天相,定会平安归来,倒是吴青公子那能续命千年的阵法关系重大,毕竟九品化神境强者的寿元也不过千年而已,若是有人趁着陆昀公子失踪,芝兰堂混乱的功夫去对付吴青公子……”

钟黎话未说完,陆老爷子已勃然色变,一步踏出,瞬间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陆昭深深看了钟黎一眼,淡淡道:“我大伯一脉的子孙尽数在此,他们都无法修行,还要拜托钟先生照看一二,吴青公子处境危险,我必须去帮忙。”

钟黎对陆昭笑道:“陆公子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出问题。”

陆昭对着钟黎抱拳一礼,御空而去。

因芝兰堂子弟尽皆被派出寻找陆昀,宗祠内的修行者便只剩下了钟黎一人,钟黎看着面色紧张的众人,挥着袖子微笑道:“诸位不必紧张,陆老爷子不过是一时的气话,大家心神放松下来休息片刻吧。”

话音未落,宗祠内的众人只觉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香,随即便横七竖八的倒在了地上,钟黎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大瓷瓶,倒出一大把红色药丸,给昏迷的众人一一喂了下去,动作极为迅速。

待众人皆服下了红色药丸,钟黎挥袖轻轻将众人的身体扶正,袖中的药香再次飘散而出,众人缓缓睁眼,只觉得刚刚仿佛一阵恍惚,口中有些腥甜。

……

两刻钟前,看起来像是是祖孙一般的三人悠然踱步走向了小楼。

其中的老者鼻头微微发红,头发花白,略有些驼背,皱眉望向小楼道:“确认那吴青已经将阵法成功完善了?”

一身黑衣的美貌妇人对着身边二人微笑道:“知父莫若子,既然儿子都说了他老子昨夜在演戏,这事儿就一定错不了。”

三人中的绿衣小童冷漠的看向美貌妇人道:“若是拿不到阵法,你应该知道自己的下场。”

美貌妇人冷声道:“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二位不要忘记与我的承诺,一旦得手,立即杀掉那三人,至于袁齐,我会亲自将他削成一具白骨,祭奠我儿。”

“齐夫人,话说的倒是挺吓人,也不知你是否真有这个能耐。”小楼之上,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袁齐正站在窗前,冷冷的看着院中的美貌妇人。

美貌妇人一声冷哼,挥袖向着袁齐扫除一片毒针。

袁齐纹丝不动,冷冷看向齐夫人,毒针速度极快,可却在距离袁齐一尺之外悬停不动,随后纷纷落地。

驼背老者与绿衣小童则在袁齐出现的瞬间攻向了小楼大门。

大门同样有吴青早早设置好的阵法阻拦,可驼背老者只是轻轻一拍,大门便轰然碎裂,一片冰锥刺向二人,绿衣小童只是轻轻吹了口气,冰锥便尽数化为齑粉,二人竟直接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二楼茶室中,吴青口中溢出一抹鲜血,面色剧变,低声道:“不好!竟是两个八品神守境!”

第七十二章 云涌

吴青话音未落,早已将护身仙器青光罩取出,罩在了四人周身,寒生亦将自己的神火琉璃罩同样罩在了四人身周。

何年低声道:“那齐夫人不过七品元息境修为,目前又在被齐家追杀,未必请得动两个八品神守境大能前来报仇,这二人倒极有可能是为了续命阵法而来,若是如此,分化他们即可。”

话音刚落,驼背老者与绿衣小童已轰开了茶室的大门,美貌妇人亦是跟随二人进入茶室。

看着吴青四人龟缩在两件护身仙器之中,美貌妇人冷笑道:“刚刚不是还在大言不惭,如今怎么又都成了缩头乌龟,袁齐,你的死期到了。”说到此处,貌美妇人充满恨意的眼神在何年三人身上冷冷划过,“当然,你们三个也跑不掉。”

袁齐却并未理会美貌妇人,而是微笑看向驼背老者与绿衣小童道:“两位前辈莅临此处是为了给景龙报仇,还是为了续命阵法?”

绿衣小童故作天真道:“来都来了,这两件事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自是极大,若两位前辈是为了给景龙报仇,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两位前辈又修为高深,我们也只能毁掉阵图引颈就戮,当然,早晚有一天,袁家与吴家也会有人为我们四人报仇。”袁齐微微一笑,“可若两位前辈只是为了阵图而来,那么事情就简单的多了,这阵图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我们将阵图拿给二位前辈,二位前辈自去便是。”

貌美妇人面色微变,冷笑道:“你们想的倒美,依我看先杀了你们再夺阵图才最稳妥,否则怕是要被你们的假阵图给骗了。”

“那我们该如何判断这阵图的真假?又如何确信你不会留有后招?”驼背老者并未理会貌美妇人的挑拨,反而沉吟着看向吴青问道。

吴青从青玉扳指中取出一份帛书,径直扔向了驼背老者道:“若是今早陆昀没有失踪,此物已在陆老爷子手上。”

驼背老者连忙打开帛书,帛书之上,阵图十分清晰,旁边还备注了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字,阵法所需材料几何,需要注意的各种细节尽皆写在其中,十分详尽,不似作假。

收起了帛书,驼背老者对绿衣小童轻轻点了点头,二者对视了一眼。

绿衣小童笑道:“那就多谢几位赠图了。”说罢,二人的身影转瞬消失。

见两人果然靠不住,美貌妇人心中暗恨,若是三人联手,解决袁齐四人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可此时那两个老东西退了,自己一人在一刻钟内击杀四人的把握不大,倒是有可能被稍后芝兰堂来人反杀,不如潜伏于绿萝山暗处,另觅良机。

美貌妇人心中念头急转,转身欲走,一步踏出后,却陷入了一片漆黑的迷雾之中。

吴青盘坐在清光罩内,面色苍白,以心声涟漪对三人道:“一盏茶。”

袁齐三人迅速冲入了迷雾之中。

吴青的阵法极为神异,貌美妇人齐夫人被困于阵中,只见周围漆黑一片,妖风大作,不但看不见任何东西,就连听到的声音也是忽远忽近,六识仿佛被尽皆削弱,可在阵中袁齐三人眼里,一切却亮如白昼,六识并未收到丝毫影响,齐夫人的身形更是清晰可见。

寒生控制着一众法宝率先砸向齐夫人面门,何年则挥拳冲向齐夫人后心,奈何齐夫人毕竟早已踏入七品元息境,如今更是七品元息境巅峰的修为,比之半月前村中的灰衣老者与贾郎中强了太多,仅是凭借着五感,仍是轻松应对着两人的袭击,一手软鞭用的极好,不但轻松抵挡着寒生袭来的一众法宝,更是一脚踹向了身后袭来的何年。

何年拧身躲避,仍是被齐夫人的腿蹭到了腰,腰身瞬间被擦掉了一片血肉,火辣辣的疼痛感传来,何年眉头微皱,七品元息境果然不可小视。

隐匿在旁的袁齐趁着齐夫人踹向何年的瞬间,提着鸣鸿无声无息的刺向齐夫人后心,直到刀已到达齐夫人近前,齐夫人方才察觉,堪堪转身躲避,左肩却仍是被划出了一道血口,可袁齐亦是被齐夫人的软鞭甩在了肩膀,打出了一道血口。

见袁齐的招式有效,何年与寒生连忙也隐匿气息,不断在齐夫人身旁发动突袭。

齐夫人实在太强,纵是三人的突袭总能成功伤到齐夫人,却也仍是避不过齐夫人的反击,不过半盏茶光景,三人身上亦挂了许多彩,鲜血淋漓。

眼看吴青的阵法只能再支撑小半个时辰,此时整座绿萝山已然乱作一团,未必会有芝兰堂子弟及时关注到此处动静,若是让齐夫人从阵法中解脱出来,四人恐怕会面临极大的危险。

何年看了看自己腰上已然开始缓缓愈合的伤口,以心声涟漪对袁齐与寒生道:“我上前拖住她,你们趁机偷袭。”

说罢,不待袁齐与寒生阻止,何年便率先向着齐夫人突袭而去。

齐夫人早已被打出了真火,因被困在这阵法之中,六识受限,也只能被动反击。

此时何年忽然上前与齐夫人缠斗起来,并不退走隐匿,恰恰合了齐夫人的心意,齐夫人手中软鞭挥舞,出招愈发狠辣起来。

何年在齐夫人的凶猛攻势下宛如一只暴风雨中的小舟,飘荡在生死的边缘,却始终支撑不倒。

袁齐与寒生则隐匿一旁,如同两条毒蛇,不断给予齐夫人致命一击,虽然齐夫人修为高深,总能险险躲过,可有何年在一旁与之缠斗,精力无法顾及到的小伤却在身上不断出现。

依照往常,齐夫人并不惧怕这些小伤,一颗丹药便能恢复不少,可何年如牛皮糖般始终缠在齐夫人身周,加之暗处仍有两人伺机而动,竟使得齐夫人连服丹药恢复伤势的机会都没有,因此行动渐渐迟缓下来。

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齐夫人心中更是恨极了何年,出招愈发不管不顾,趁着长鞭卷住何年小腿的当口,竟不顾身后袁齐袭向自己后心的鸣鸿,左手狠狠插向何年的后心,势必要将此人的心脏直接挖出。

何年见自己避无可避,心下一横,竟生生将自己的小腿弯折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回身紧紧按住了齐夫人的手臂。

电光石火之间,袁齐的鸣鸿已至,精准的穿透了齐夫人的后心,停在了何年胸前,而齐夫人的三根手指却也插入了何年的胸膛。

袁齐怒喝一声,鸣鸿飞速旋转,瞬间搅烂了齐夫人的心脏,齐夫人怨毒的看着何年,眼中神采渐渐消失。

黑雾消散,面色苍白的吴青身形划出一道残影,出现在何年身旁,左手轻轻扶住即将倒下的何年,右手小心翼翼的将齐夫人的手指拔出,仔细查看着何年的伤势。

何年此时的样子确实极为凄惨,右小腿的骨头与关节处折断,扭在一侧,锋利的白色骨刺从皮肤中戳出,胸口被齐夫人手指戳出的三个窟窿伤到了肺,更是血流如注,胸骨早已在牵制齐夫人时便碎裂多处,双手在刚刚按住齐夫人双手之时,更是被齐夫人将两条手臂的骨头尽皆震裂,此时亦是无力的捶在身体两侧……

吴青飞速从青玉扳指中取出一瓶药粉,洒在何年的胸口为他止血。

袁齐将两粒丹药放入何年口中,何年就着口中鲜血咽下后,对着众人安慰笑道:“我无事,自从半月前破境后,我的身体强健了许多,这些不过是小伤罢了,倒是钱少爷,支撑了不止一盏茶的时间,怕是内伤更为严重。”

吴青缓缓摇头,低声道:“我无妨,先为你处理好伤势。”说罢,继续低头为何年固定着骨骼碎裂的手臂,寒生与袁齐则一同为何年处理折断的小腿。

寒生一边小心的拼接着碎裂的骨茬,一边咧嘴赞赏道:“今夕,你这次实在是太猛了,竟然以四品重楼境之躯硬抗七品元息境强者,还扛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仍旧不死,你该不会是蟑螂转世吧?”

何年笑了笑,虽然口中不断喷出血沫,却心情愉悦道:“虽然我揍人的本事不强,但胜在抗揍,以后咱们四人再遇到危险,我终于也能帮上忙了。”

何年对于上次的村中杀局心中是有一些介怀的,毕竟那次吴青重伤,袁齐更是险些身死,而自己却没什么大用,除去杀死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羸弱偷袭者,并未帮上三人什么大忙,每每想到吴青无法支撑阵法口吐鲜血的画面,何年心中都刀绞一般难受。

今日与齐夫人之战,虽然险些要了自己大半条命,此时浑身上下痛苦不堪,却终是帮大家拖住了齐夫人,吴青亦没有因无法支撑阵法而吐血,何年的心中是十分高兴的。

听闻何年的话语,吴青却抬眼严肃的看向何年,低声道:“今夕,日后莫要再如此冒险,那齐夫人的手指若是再向前一分,你此时就已没命了。”

看着吴青眼底的关切,何年抿唇,嘴角微微翘起,昏死过去。

“这里发生了什么?”一道带着讶异的好听女声传来,一位身着红色长裙的女子落入院中,面色担忧的望着四人。

“应该是齐仙子家中那叛逆前来报仇不成,被这四位反杀了。”一身僧袍的吴缘落在齐玑心身旁。

第七十三章 动了些手脚

绿萝山北部一个隐蔽的山谷之中,驼背老者与绿衣小童面色苍白,大滴汗珠从鬓间流出,背后的冷汗更是浸透了衣衫,二人的呼吸几不可闻。

一位精神矍铄的白衣老者正面无表情的站在二人身前。

驼背老者苦笑道:“想不到陆老爷子竟亲自来了。”

陆老爷子面色冷峻,向着二人伸出了一只手,淡淡道:“阵图。”

绿衣小童对着陆老爷子求饶道:“我二人若交出阵图,陆老爷子能否放过我们性命?”

陆老爷子看了绿衣小童一眼,伸出的手掌握成了拳头。

绿衣小童整个人如一个破碎的水球一般,瞬间炸开,化作一团血雾,缓缓飘散在林间。

驼背老者见状将阵图帛书捧在手中,径直跪在了陆老爷子面前,头颅低垂,一言不发。

陆老爷子拿过帛书,右手食指轻点驼背老者眉心,淡淡道:“将它散出去,一旬后烙印自破。”

听闻此言,驼背老者一脸怔然的抬头,身前却早已没有了陆老爷子的身影,一张厚重的青纸缓缓飘落在驼背老者身前。

驼背老者看过从吴青处夺来的阵图帛书,青纸之上,竟是一份阵图帛书的拓印版,未做丝毫改动。

而在山谷上空,不知怎的,护山阵法竟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驼背老者将印有阵图的青纸揣入怀中,飞速从护山阵法的缝隙逃出。

驼背老者的身影消失后,护山阵法瞬间恢复了之前的完整模样,散发着强大的威压。

山风吹来,被鲜血染的通红的片片树叶随风摇曳,好似在证明着之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

……

看着面前美艳的红裙女子,袁齐不禁晃神,三年未见,玑心妹妹仍是那样好看。

齐玑心深深看了袁齐一眼,随即取出一瓶丹药递与吴青道:“吴公子,此丹可护住这位公子的心脉。”

吴青点头接过,淡淡道了声谢,为何年服下。

齐玑心走到袁齐身旁,看着袁齐满身的鲜血,长长的睫毛遮住充满了心疼之意的双眼,声音带着一丝湿意:“齐哥哥,我来迟了。”

袁齐摇头安慰道:“如今我们皆已无事,幸好玑心妹妹此时才来,不然定会受伤,那样我心中会很难过。”

吴缘看着袁齐与齐玑心二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随即瞟了一眼晕死过去的何年。

这一看,吴缘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指着晕死过去的何年看向吴青道:“他竟然破境了?”

“嗯。”吴青淡淡道。

吴缘咧嘴道:“这下子可有点麻烦了。”

“开出你的条件吧。”吴青冷淡道。

吴缘摸了摸鼻子,以心声涟漪对吴青道:“用你手中的阵图来换。”

吴青挑眉看了吴缘一眼,点头道:“可以。”

齐玑心与吴缘到了不过片刻功夫,陆昭也来到了几人所在的小楼。

瞥了一眼地上齐夫人的尸体,陆昭微微一怔,神色变换,随即微笑着看向吴青四人,拱手告罪道:“今日绿萝山动乱,不想这小楼竟也险些被贼人钻了空子,陆昭代祖父先与诸位赔罪了。”

寒生咧嘴冷哼道:“不用赔罪了,你们芝兰堂的陆昀失踪了,如今续命阵图也已经被贼人夺走了。”

陆昭宽慰一笑道:“公子不必担心,护山大阵已经开启,如今整座绿萝山一只苍蝇也飞不出,祖父定会将续命阵图找回来的,我那侄儿陆昀很是有几分本事,自也会平安归来。”

寒生因芝兰堂的疏忽心中不快,此时何年仍旧昏迷不醒,更是不愿理睬陆昭,冷哼道:“但愿如此。”

陆昭也不恼,客气的与寒生几人告辞,又微笑着与吴缘、齐玑心二人寒暄两句,欲带二人前去住宿之处,齐玑心见齐夫人之事已尘埃落定,便与众人告辞,带着齐夫人的尸体跟随陆昭而去。

吴缘则与吴青挤了下眼睛,哼着小调与陆昭二人一同离去。

……

沉睡之中,何年于梦境中再次见到了那个红衣小女娃,令何年倍感惊讶的是,小女娃竟然长大了。

不再是曾经数次所见的巴掌大小,小女娃已经长成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仍旧穿着一身红衣,面容精致美丽,表情却极为阴毒诡异。

早已习惯了与这红衣小姑娘相处,何年微笑着打了声招呼,好奇道:“小丫头,你怎么长大了?”

红衣小姑娘精致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阴诡的笑意,细声细语道:“多亏了爹爹修为有成,蔓儿才能长得这么快。”

“蔓儿?”何年还是第一次听到红衣小姑娘如此自称,不禁逗她道:“小丫头,我朋友说你是我身上的一道诅咒,你知道是谁派你来的吗?诅咒难道不是一道鬼影吗?为何你也能长大,还有个挺好听的名字?”

蔓儿并未作答,目露凶光,张开猩红的小嘴,尖尖的牙齿闪烁着点点冷光,向着何年冲了过来。

何年虽本能的抬起手臂抵挡,却并未对蔓儿下手,毕竟何年知道这一切皆是虚幻,在自己的梦境之中,欺负一个小姑娘实在没意思的很。

蔓儿却并未嘴下留情,反而一口死死的咬在了何年抵挡的左手小臂之上,鲜血瞬间流出,何年手臂一痛,猛然睁开了双眼。

小楼顶层的一间舒适的卧房之中,何年于榻上猛然坐起。

正在一旁叙话的吴青三人着实吃了一惊,惊讶的看向何年。

寒生咧嘴道:“今夕,这才不到一个时辰,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这么快就醒了?”

何年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左臂。

左臂之上,一个新鲜的小小牙印正在缓缓向外渗血。

看到何年的异常,吴青三人连忙凑了上来,惊讶的看着何年左臂上的牙印。

“诅咒变强了?”吴青蹙眉道。

何年点头道:“这诅咒似乎会随着我的修为进境而变强。”

说罢,何年便与三人细细讲述了自己在梦中见到小女孩之事。

袁齐讶异道:“想不到这诅咒如今竟然已经能够伤你,还好钱少爷将他的表弟吴缘请了来,今日便能为你解咒了。”

“吴缘竟这么快就来了?”何年有些讶异,毕竟吴缘是在他昏死之时方到小楼,因此他并不知情。

“此时来到绿萝山,怕不单单是为了帮我解咒吧。”思及之前在人间九楼见到的吴缘,何年沉吟道。

“他是为了续命阵法。”吴青道,“晚上他来为你解咒,我给他抄一份便是。”

何年闭目思索了一会儿,点头笑道:“那今夜倒是要让他早些来为我解咒,不然只怕过不了几日,他便要为这庄买卖后悔了。”

“今夕为何这么说?”袁齐好奇道。

何年笑道:“在掌管了半个应天书院辖境的芝兰堂内,这么重要的续命阵图,居然会被两位八品神守境大能轻易夺去,自是有人故意为之。”

“难道是芝兰堂出了内鬼?不想让陆昀成功续命?可这续命阵图本就是钱少爷所制,就算偷了续命阵图,钱少爷也能再制一张,并不会对陆昀有什么影响。”袁齐皱眉道。

何年摇头道:“款爷你刚刚已经说出了答案,陆昀续命的关键在于钱少爷,续命阵图远没有钱少爷重要,若是真想让陆昀续命无望,想法子杀了钱少爷便是,何必要多此一举的去偷续命阵图?”

寒生眼睛一亮:“我明白了!偷阵图的那两个老东西应该就是单纯想要为自己续命,估计是芝兰堂内部的某些老家伙也眼红这续命千年的阵图,故意放了二人进来,待他们抢夺续命阵图成功离开绿萝山后,再上演一波黑吃黑,将续命阵图收为己用!”

何年点头笑道:“狗哥说对了一半,抢夺阵图的那两个八品神守境强者确实是为了得到阵图为自己续命,但这绿萝山上的事,真的可以瞒过陆老爷子吗?若是绿萝山的防御真的疏漏至此,芝兰堂中的长老又能一手遮天,随便两个八品神守境野修便可以轻易来到小楼,恐怕陆老爷子最得意的曾孙陆昀早已死过无数次了。”

“你的意思是说,陆老爷子故意放他们前来夺取续命阵图?”袁齐沉吟片刻,惊讶道:“难道他是故意想让续命阵图流传出去?”

“没错,陆老爷子要为陆昀续命千年一事,想必早已流传开来,九品化神境修士的寿元也不过是一千年而已,但修行者若想修至九品化神境,何其艰难,甚至可以说是希望渺茫,如今续命阵法一出,那些隐于江湖之中的强大修行者们如何能不动心,只不过是碍于芝兰堂之势而在一旁窥伺,大部分强者们仍在静待时机罢了。”

何年饮了口吴青递来的温水润了润喉,继续道:“这些强者终究是隐患,天晓得他们会不会为了续命法阵在芝兰堂搅动风云,耽误了陆昀续命的大事,堵不如疏,既然续命阵图早晚会泄露,何不将这续命阵图散布出去,将这本属于芝兰堂的风险由天下共同分担?”

吴青皱眉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如清光与芝兰堂一般,只用恶人血祭来续命。”

“那便要看各大顶级门派治理辖境的本事了。”何年笑道。

“如今看来竟是祸起于我决定为陆昀完善续命阵法之时,还好我在阵法上动了些手脚。”吴青微微一笑,“这阵法,只能用于无法修行之人。”

第七十四章 血漫绿萝山

宗祠之内,看着神色恍惚的一众陆家子弟,钟黎翘起了嘴角。

一道淡淡的带着血腥味的气息从钟黎身后传来。

钟黎身子一僵,缓缓转身,陆老爷子正站在钟黎的身后,面色平静,难辨喜怒。

钟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故作惊讶道:“老爷子,您这么快就回啦。”

“你的动作也不慢。”陆老爷子平静的看着钟黎,以心声涟漪淡淡道。

钟黎看着陆老爷子,露出一脸困惑的样子,并未作答。

陆老爷子却以心声涟漪对钟黎道:“那红色的丹丸,可是绝子丹?”

钟黎微怔,低声回道:“是改良过的绝子丹,效用极佳,无法修行之人服用后亦不会伤身。”

随即,钟黎无奈笑道:“想不到竟被陆老爷子撞了个正着,今日怕是要折在这里了。”

二人正以心声涟漪一番言语,忽见陆友面色难看的进了祠堂。

陆友的手中,提着一个被绳索紧紧绑缚的年轻男子,扔在了祠堂的空地之上。

被绑缚的年轻男子是个四品重楼境修士,观其形容狼狈,面色慌乱,似是城府不深,年岁不大。

陆氏子弟中,一位华服妇人缓缓走出,妇人保养得极好,肤白貌美,只是眼尾略有淡淡细纹,华服妇人心疼的看了一眼地上被绑缚的年轻男子,随后皱眉看向陆友:“父亲,您这是何意?”

“在你好夫婿的身上,搜到了些不该存在的东西。”陆友拿出一包药粉,看了华服妇人一眼,忽然问道,“陆兰,你很讨厌你的侄儿陆昀吗?”

华服妇人陆兰面色一变,急怒道:“父亲的意思,女儿不明白。”

“昀儿的院中护卫尽皆中了迷药,是你们做的吧。”陆友面色冷峻。

“昀儿在哪儿。”陆老爷子单手捏着年轻男子的脖子,眼神冰冷,冷声问道。

被绑缚的年轻男子面色涨红,颤声道:“祖父,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话音未落,只听到一声干脆的骨骼碎裂之声,陆老爷子直接捏碎了年轻男子的脖子。

陆氏族人皆被吓了一跳,陆兰失去了淡然的模样,不顾一切的扑倒在自己丈夫的身上,嘶声痛哭。

父亲在自己面前被曾祖父捏断了脖子,陆兰的七个子女在人群中惊惧非常,吓得瑟瑟发抖,陆兰年仅六岁的小儿子更是被吓得哇哇大哭。

陆老爷子淡漠的看了陆兰一眼,对陆友道:“拖下去,扔到水牢。”

陆友应声,一把将地上的陆兰拉起,挥掌将她打晕,夹在腋下走出了祠堂。

钟黎看了一出陆家上演的大戏,心中更是叫苦不迭,为了一个陆昀,陆老爷子竟当着自己的面杀了孙女婿,真不知自己过会儿下场如何……钟黎默默为自己卜了一卦,心中大惊,竟是吉卦?

“我已向常家借了神器乾坤鉴,但凡对昀儿动手的,一个都跑不掉,不论他是谁。”陆老爷子淡淡道。

“既然你愿意照看他们,就有劳你多照看一会儿吧。”陆老爷子对钟黎交代了一句,便甩袖离开了祠堂。

看着陆老爷子离去的身影,钟黎微微蹙眉,刚刚为自己的处境卜卦,极为容易,还得了个吉,看来给陆家无法修行的众人喂了绝子丹之事,果然没有令陆老爷子对自己心生杀意,甚至并未令陆老爷子上心。

而为了失踪的陆昀,陆老爷子不但在宗祠内怒杀孙女婿,竟然连常家的神器乾坤鉴都借来了。

难道陆昀已然是凶多吉少,陆老爷子这是铁了心要血洗芝兰堂为自己钦定的继承人报仇?

所以刚刚陆老爷子才没有去小楼照看吴青一行人,因为续命法阵对他而言已然无用?

陆昀越想越心惊,对这被陆老爷子极为看重的陆昀更是极为好奇,便忍不住为陆昀卜了一卦。

不过一息时间,陆昀面如金纸,汗如雨下,口中鲜血喷涌而出,竟似受了极重的内伤。

钟黎缓缓擦拭着唇边的鲜血,嘴角翘起。

这陆昀的命格,竟然这么重?

……

小楼之中,听闻吴青在阵法上做了手脚,寒生好奇道:“钱少爷,你在续命阵图上动了什么手脚?”

吴青嘴角微翘:“无他,不过是修行者使用这续命阵法之时,会被撑的经脉尽断罢了,若是血祭修士太多,可能会被撑得粉身碎骨。”

袁齐赞道:“钱少爷此行大善,如此一来,这续命阵图便不会再被世间邪修所利用,那些心怀鬼胎之人,也会受到阵法反噬。”

吴青点头道:“世上本就没有不劳而获的好事,修行尤为如此,便是溪来所用的那个续命阵法,修行者若是用了,修行境界也会从此止步不前,血祭修士过多的话,甚至会令修行者跌境,空有寿元而无实力,又有何意义。”

寒生却担忧道:“就怕有与钱少爷一般精于阵法之人,将续命阵法完善成为真正适合修行者使用,并且毫无负担的阵法。”

吴青摇头,嘴角微翘道:“难。”

这是在说改善阵法难,还是找到一个与自己一般精通阵法的人难?

难得见吴青如此幽默,三人皆是哈哈大笑。

见何年伤势恢复的极快,吴青便打算着手重写一份续命阵图,好让吴缘前来为何年解咒。

吴青将阵图画了一半是,陆老爷子来到了小楼,与陆老爷子同来的,是一位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散发的气息极强,竟是一位八品神守境强者。

陆老爷子将之前被驼背老者与绿衣小童抢走的阵图帛书递给吴青,又将带来的一众丹药放在桌上,方才歉意道:“家中生乱,竟然让人钻了空子,险些害了四位公子,如今阵图被我收了回来,绿衣服的那个也已经死了。”

吴青并未接阵图帛书,而是看向陆老爷子颇具深意道:“这阵图帛书本就是今早要拿给您的,本就是为陆昀公子定制,旁人也用不了,那钻空子的齐夫人,曾与我们有杀子之仇,确实是防不胜防,想来若是我们真的命在旦夕,老爷子也会出手相救的,不是吗?”

听闻吴青话中意味,陆老爷子笑了笑,将阵图帛书揣起,微笑道:“早就猜到了这续命阵图对旁人无用,因此老夫才未赶尽杀绝,如此也能为几位公子日后减轻些麻烦。”

说罢,陆老爷子指了指身旁的白衣中年男子对吴青道:“这位是我芝兰堂长老岑商,如今昀儿失踪,山中又混入了一群豺狼,便又岑长老来保护几位安全吧。”

吴青点头,谢过了陆老爷子,四人皆与岑长老打了声招呼,岑长老便寻了间卧房自去休息了。

陆老爷子心急陆昀下落,也未再久留,便匆匆离去了。

陆老爷子走后,吴青重新将四人所在的房间设置了几重阵法。

寒生神秘道:“你们闻到了吗?陆老爷子身上有股子血腥味,气味似乎确实是之前那个绿衣小童的。”

“明明是两个人抢了续命阵图,最后陆老爷子抢回了阵图,只杀了一个绿衣小童,又故意放驼背老者逃走,怕是驼背老者逃走前陆老爷子还给他拓印了一份续命阵图,今夕的猜测果然是对的。”袁齐笑道。

“只怕陆老爷子的计划不止如此。”何年沉吟道,“我总觉得,陆昀的失踪不简单。”

……

常家一位长老带着神器乾坤鉴来到绿萝山后,由陆老爷子亲自接待,二人在绿萝山各处走走停停,常家长老时而会拿出乾坤鉴,放入白枚灵石启动后,由陆老爷子细细观看。

陆老爷子每至一处,便会在一张青纸上记下几个名字。

待二人转完绿萝山,已是酉时将尽。

陆老爷子带着满脸的笑意送走了常家长老,随后将整座绿萝山的三层大阵全部开启。

绿萝山的护山大阵并不及中曲山吴家的护山大阵一般,八品神守境坐镇便可杀九品化身境,但有陆老爷子坐镇,三层大阵全部开启的绿萝山,九品化神境之下无法逃出一人。

陆老爷子沿着宽阔的白玉砖大道缓缓行走,顺手捡起了一只地上的枯枝,随意的拎在手中。

绿萝山中,陆友一脉的子孙皆住在主峰山腰的奢华楼宇之中,此时楼宇之中只有这些子孙的伴侣,陆老爷子随意的在楼宇之中游走,偶尔某座小楼入了眼,便会用手中的枯枝轻轻指点一下。

楼宇之中便会出现一声闷响,随即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便会飘出。

偶尔一阵微风拂过,未关窗的楼宇中还会飘出一片红雾。

芝兰堂子弟大多居于主峰山顶的洞府之中,方便与门中长老们请教修行问题,因陆老爷子不再命众人搜寻陆昀下落,许多芝兰堂子弟此时正在洞府中修行。

陆老爷子仍是走走停停,所停之处,必会漫出一团血雾,在夕阳的照耀下,格外炫目。

绿萝山极大,许多芝兰堂长老并不居于绿萝山主峰,而是在山中心仪之地自建了洞府,更在洞府外设有许多阵法,以免被门中子弟无意间打扰。

陆老爷子逛过了主峰,便拎着枯枝掸了掸袖子,顷刻间,绿萝山中所有洞府外的隐蔽阵法尽皆破碎。

陆老爷子在山顶张望片刻,寻了个方向,拎着枯枝一步踏出。

这一夜,血漫绿萝山。

第七十五章 一石四鸟

陆昀失踪当日傍晚,吴缘如约来到小楼为何年解咒。

收下吴青抛来的续命阵图后,吴缘一脸轻松的以一堆古怪的香烛白骨等物件摆了个法阵,让何年坐在阵中,自己则在阵外诵经为何年解咒。

可随着吴缘不断诵经,何年的面色愈发苍白,大滴汗珠不断从额角滚落,似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吴缘原本轻松的面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诵经的速度不断加快。

何年的面色似是变得更加痛苦,额头青筋鼓起,轻轻跳动,唇角缓缓流出一丝鲜血。

袁齐三人相互对视,微微皱眉,可此时又不适宜出声打扰吴缘,只能在一旁默默的关注着何年的情形。

吴缘面色愈发凝重,飞速取出了一只青色骨瓷小瓶向着何年撒去。

瓶中黑红色的液体均匀的洒满了何年周身。

吴缘继续诵经解咒,可这次何年的反应极大,七窍缓缓流出鲜血,整个人直接晕死在了阵中。

吴青三人未敢妄动,紧张的看着吴缘。

吴缘看着晕死过去的何年,面色变幻不定。

“咒解了吗?”吴青面色不善的看向吴缘。

吴缘面有难色道:“我已经尽力了,此时不宜动他,让他在阵法中自己醒来最好。”

“尽力?那就是没解了?收我续命阵图的时候,你倒是痛快的很。”吴青挑眉看向吴缘,面色冷淡道。

吴缘无奈道:“我本以为此事只是有点麻烦,想不到竟是相当棘手,不过你放心,就算此次解咒不成,我也一定会再想办法的。”

吴青点头道:“想到办法之前,我不会放你离开此地。”

吴缘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沉默无言。

……

何年忍受着解咒的巨大痛苦,竟不知不觉再次进入了梦中幻境,见到了几个时辰前刚刚咬伤了他的那个红衣小姑娘。

难道这咒还是没解?

何年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牙印早已结痂,连疤痕都不复存在。

红衣小姑娘此时似乎十分虚弱,但看向何年的眼神仍旧阴诡凶恶。

何年也失去了以往对红衣小姑娘的逗弄玩笑之心,几番出言试探,红衣小姑娘这诅咒只会攻击自己,可能她就是一怨气汇聚的产物,并无灵智,也根本不知道对自己下咒之人到底是谁,自然也不必再与她浪费时间。

当然,对于给自己下咒之人,何年猜测八成是那常绿荷安排的。

此番明明吴缘在为自己解咒,自己却再次见到了红衣小姑娘,想来这诅咒并不简单。

看着虚弱的红衣小姑娘,何年突发奇想,既然红衣小姑娘可以在这幻境中咬伤自己,自己能否在这幻境中伤到她呢?

何年嘴角翘起,挥拳冲向了红衣小姑娘。

一顿老拳下去,可谓是拳拳到肉,小姑娘虽来回躲避,却仍是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身影渐渐变淡,何年见有效果,出拳更是卖力,不过半盏茶光景,小姑娘的身形便彻底消散。

何年仔细感受了一番,确实再也察觉不到红衣小姑娘的气息,不禁心下一喜,难道自己一顿老拳竟直接将这诅咒直接打散了?

便在此时,何年眼前一花,似是离开了幻境。

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狼狈的吴缘正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衣衫凌乱,嘴角略有青紫,面色尴尬。

吴青三人则皆站在房间角落,一脸担忧的看向何年,随即又责备的看着吴缘。

“今夕,你醒了?”吴青关切的问道。

何年点点头,指了指吴缘向着吴青三人问道:“我打的?”

寒生点头,咧嘴笑道:“今夕,刚刚吴缘给你解咒,结果不但没解明白,还害的你直接晕死过去了,钱少爷正要替你收拾吴缘,结果你自己忽然就爬了起来,对着吴缘就是一顿老拳,拳拳到肉,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何年对着吴缘拱手歉然道:“对不住了吴公子。”

吴缘连连摆手,自己本就因未能成功为何年解咒而感到有些尴尬,如今自己出手解咒后,何年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还失心疯似的打起了人,虽然吴青三人一直未说什么,但看自己的眼神已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吴缘心中无奈,自己是莲花宗正经的讲经首座嫡传,可不是江湖骗子啊……

“何公子,你刚刚可是在梦中见到了什么?”吴缘问道。

何年将自己在幻境中看到红衣小姑娘比往常虚弱,便动手将她的身影打散一事详细的向吴缘讲述了一番。

吴缘沉吟片刻,实在想不出这诅咒到底为何会如此,只得写下了一页经文递给何年,又教会了何年诵经之法,叮嘱何年下次在幻境中见到红衣小姑娘后,不必动手,直接诵经将她喝退便可。

何年微笑着道谢。

吴缘再次承诺待自己回莲花宗后,必然会查阅宗中典籍,找出为何年解咒的办法,这才与四人告辞,在吴青不满的目光中灰溜溜的离去。

待吴缘离去后,吴青无奈叹道:“莲花宗讲经首座在我表兄三岁时便来到吴家,说他有佛缘,将他收作了自己的关门弟子,我以为解咒对他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不想我这表兄竟这么不济事。”

何年笑道:“吴缘性子阳光磊落,不善诅咒之术实属正常,况且他为我解咒后,幻境中的红衣小姑娘确实虚弱了许多。”

吴青摇头道:“诅咒一事向来阴诡,实在拖不得,我们还是得再寻其他办法。”

袁齐皱眉道:“算算今夕中诅咒的时间,正是我们离开洵山之时,我猜这诅咒八成是常绿荷那丫头找人下的,不如我直接给常叔去信一封,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何年摇头道:“款爷,就算是她做的,暂时也不必去信给常家主,那常绿荷本就恨极了你,若是被她父亲收拾,天晓得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我这诅咒暂时也无大碍,还是先等吴缘的消息吧。”

“也罢。”袁齐点头道。

几人正说着话,吴青忽然眉头微皱,盘膝而坐。

少顷,吴青睁开双眼,蹙眉道:“我改善过的续命阵法竟然被启动了。”

寒生惊讶道:“续命阵图才交给老爷子几个时辰,大阵竟然现在就被启动了?难道陆昀被找道了吗?”

吴青摇头道:“我只知道,续命阵法的范围,是整座绿萝山。”

“整座绿萝山?哪怕是陆昀找到了,为他续命只需将阵法建在关满恶人的水牢便是,何须整座绿萝山?莫非是芝兰堂出了什么其他的变故?”袁齐警惕道。

何年沉吟片刻,看向吴青问道:“钱少爷,你能否感受一下芝兰堂护山大阵的情况?”

吴青点头,闭目盘坐于地。

半晌,吴青忽然闷哼一声,睁眼缓缓道:“此时的绿萝山,九品化神境之下,无人能出。”

“钱少爷,你没事吧?”何年关切道。

“无妨,刚刚我探查了护山阵法后,又想去探查续命阵法的阵眼所在,被人察觉,给了我一个小教训。”吴青低声道。

“竟然对你出手?这人到底是谁?”寒生惊讶道。

何年在房间中踱步,摇头自语道:“能控制绿萝山护山大阵,又能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摆好续命大阵,钱少爷探查也只是给了一个小教训作为警告,此事一定是陆老爷子所为。”

“既然是陆老爷子所为,那么续命大阵一定是为陆昀而准备的,陆昀今早失踪,晚上又不声不响的暗中续命……看来他并没有失踪,一定是陆老爷子将他藏起来了。”何年喃喃自语。

“可陆老爷子为何要将大阵设在整个绿萝山呢?”何年猛然抬头,“今晚,绿萝山恐怕要死很多人,陆老爷子真是好算计啊!”

见吴青三人不解,何年解释道:“从陆昀失踪开始,这一切,都是陆老爷子做的局。昨夜钱少爷与陆老爷子试验续命法阵,故意弄出了不少动静,看似是疑兵之计,实则绿萝山上的人心中皆知,续命法阵完成了。”

“此阵一旦完成,陆昀便要续命千年,继而成为芝兰堂少主,此事关系重大,陆昀无法修行,身份特殊,因此不论是芝兰堂内部,还是整座元天大陆的各大势力,都会各怀目的,蠢蠢欲动。前些日子里,钱少爷在小楼中研究阵法,便已有无数人暗杀了外部的芝兰堂子弟,混入绿萝山,陆昀之危,由此可见一斑。”

“攘外必先安内。因此陆老爷子干脆让陆昀失踪了,与其说是失踪,不如说陆老爷子昨夜早已暗中将陆昀保护了起来,如此便能确保陆昀本身不会受到伤害,此为一。”

“而陆昀失踪,陆老爷子大怒,陆家上下乱做一团,觊觎阵法之人便会伺机来小楼抢夺,陆老爷子刚好借此机会将续命阵图散布出去,如此便解决了一个巨大隐患,江湖之中那些对续命阵图觊觎之人不会再对芝兰堂动作,此为二。”

“陆昀失踪了一整天,陆老爷子大怒,开启整座护山阵法,说是搜寻与陆昀失踪有关之人,为自己的曾孙报仇,事实上就是为了铲除芝兰堂中所有不服陆昀之人,为陆昀上位前扫平芝兰堂内部的所有障碍,此为三。”

“陆昀续命一事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如今陆昀失踪,水牢之中捉拿的那些准备用于血祭的邪修还好好的活在里面,而陆老爷子今晚在绿萝山大杀特杀,为曾孙报仇,所有心中有鬼之人只会瑟瑟发抖,小心躲藏,无人会想到,借着陆老爷子在绿萝山上大杀特杀,续命阵法已然开启,陆昀正在阵法之中续命,如此掩人耳目,最是万无一失,此为四。”

待何年说完,吴青三人皆是震惊不已。

半晌,袁齐叹道:“一石四鸟,陆老爷子真乃高人也。”

第七十六章 风云再起

一夜风雨,第二日清晨,陆老爷子亲自带着陆昀来到小楼向吴青致谢。

此时的陆昀已然续命成功,整个人光华内敛,反不似初见时的气息峥嵘,竟有了几分返璞归真的意味。

见到吴青后,陆昀先为续命阵图一事向吴青道了谢,陆老爷子随即将一枚玉玦送给了吴青作为谢礼,并以心声涟漪告知吴青百万灵石皆在其中后,又隐晦的为昨夜之事道了声谢,方才离去,留曾孙陆昀与四人一起说话。

陆老爷子一走,几人说话也自在了许多。

吴青看着陆昀微笑问道:“感觉如何,对你所练武学是否产生了影响?”

陆昀摇头笑道:“吴兄阵法精妙,我体内的真气反而更加浑厚了不少。”

吴青满意笑道:“如此方不负我日夜钻研。”

二人相视一笑。

不知怎的,何年觉得两人的默契一笑有些刺眼,遂岔开话题道:

“陆兄,不知陆老爷子何时将你立为芝兰堂少主?”

陆昀微笑道:“宣布应该就在这几日,大典可能会稍迟些,毕竟昨日稷下学宫、莲花宗与齐家都来了人,想来这几日陆陆续续会有更多人前来。”

“好在陆老爷子昨夜已将芝兰堂内部整肃,如今面对的只是来自外部的压力了。”袁齐感慨道。

“不过说到昨日这三位来客,我也有些好奇他们的真实目的,毕竟他们来的实在很是时候。”陆昀微笑道。

何年笑道:“这三人的目的倒不难猜,莲花宗吴缘是应钱少爷之请前来帮我解咒,当然,也顺便带走了一份续命阵图;齐家姑娘则是因齐夫人之事而来。”

说道此处,何年看了一眼袁齐的神色,继续道:“至于稷下学宫的钟黎,在我们与清光和溪来二人打交道之时,他就出现过一次,似乎对无法修行之人敌意极大。”

陆昀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钟黎这位稷下学宫的先生可是少年成名,一手谶纬之学在稷下学宫更是青出于蓝,极为厉害,据说他与人初见之时,若觉得与之有缘,还会留下一句谶语点化对方,既然他来了绿萝山,我倒是要去拜会一番。”

寒生翻了个白眼道:“有缘?我看是有仇才对。我们几个上次见他时,他给我们每人都下了一句谶语,没一句是好听的,说是诅咒都不为过。”

说到此处,寒生恶作剧般的对陆昀道:“陆兄,你这么聪明,不如猜钟黎对不能修行的溪来下了什么恶毒谶语?”

陆昀略微思索了片刻,眉头微皱,无奈道:“恐怕是天生孽种,遗祸无穷之类的言语吧。”

寒生听罢陆昀的言语,下巴差点掉到了地上,惊讶道:“没错!就是这八个字!你是怎么猜到的,竟然能一字不差!”

“钟黎既然对不能修行之人敌意极大,自然是有原因的,极有可能便是源于这谶语,我也是胡乱猜测,巧合而已。”陆昀笑道。

陆昀忽然微微皱眉,低声自语道:“昨日绿萝山乱作一团,不知这位钟先生是否有所行动。”

“猜来想去也没甚意思,不如我们一同去见见他吧。”寒生提议道,那钟黎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能抓住他的把柄,倒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收拾他一番,寒生心中暗搓搓的想着。

陆昀自是没有意见,几人在小楼吃过早饭,便一同去了钟黎的住处。

钟黎住在主峰的一处竹楼之中,环境雅致,距离何年四人的小楼亦是不远。

敲开钟黎的门后,看着门外的五人,钟黎眼中划过一丝惊讶,微笑着请五人进屋喝茶。

令何年感到奇怪的是,钟黎并未如初见之时那般嚣张,也没有当头就对着陆昀下什么谶语,反倒是与陆昀的言语间十分温和客气,似是在忌惮他一般。

寒生本就厌恶钟黎,此时见他如此这般,更是不客气的冷笑道:“姓钟的,你昨天到底干什么坏事儿了,今日尾巴竟然夹得这么紧,趁着陆公子在这儿,快点老实交代吧,兴许还能留你一条小命。”

钟黎眯眼笑道:“小神兽,在芝兰堂挑衅我,难堪的是陆公子。”

“你还知道这里是芝兰堂,如今陆公子续命成功,你为何不把一月前对溪来说的话再对陆公子说一遍呢?那时你对溪来杀心极盛,如今在陆公子面前又摆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看来你这稷下学宫的先生也不过是一个看人下菜碟,只会欺负弱女子的小人罢了。”寒生不屑道。

“陆公子命格贵重,怎能与那乡野之中的无知女子相提并论。”钟黎不以为意道,随即话锋一转,“还未恭喜陆公子续命成功,拥有了堪比九品化神境强者的漫长寿元,如此也算不负陆老爷子一番辛苦筹谋了。想来过不了几日,绿萝山就会热闹起来,众人皆会前来恭贺陆公子成为芝兰堂少主了吧。”

钟黎的话语意味深长,尤其还在陆公子三字上加重了语气,毕竟芝兰堂不止一位陆昀可以被称作陆公子,陆昭也一样姓陆。

“芝兰堂还未对外宣布此事,钟先生这么早来到绿萝山,也是来恭贺我的吗?”陆昀微微一笑,心道莫非你钟黎会在我面前直言自己支持陆昭?

“芝兰堂的少主之位在你与陆昭这对叔侄中,必然会出其一,听说绿萝山风景秀美,建筑恢弘,我便早早上山来看看热闹。”钟黎模棱两可道。

“在陆老爷子心中,芝兰堂的少主之位本就属于陆昀公子,钟先生若是到现在还看不出来,怕是也只适合在绿萝山上赏景了。”吴青淡淡的点出了自己的立场。

“天命有常,唯有德者居之,陆昀公子自然是芝兰堂少主的不二人选。”袁齐亦道。

“吴少主能代表吴家,可袁少主您的话真的能代表袁家的立场吗?”钟黎嘴角翘起,带着淡淡的轻嘲,“更何况,齐姑娘似乎与袁少主的想法有所不同呢。”

袁齐面色冷淡道:“此事就不劳钟先生费心了。”

话不投机,自然是不欢而散。

离开钟黎所在的竹楼后,袁齐提议一同去见齐玑心,陆昀笑着推说自己还有事,为袁齐四人指路后,便先行告辞离去。

齐玑心的住处距离钟黎的住处很远,何年四人并未御空,缓缓的走在白玉砖铺就的宽阔山道之上。

何年沉吟道:“钟黎的态度好生奇怪,既十分忌惮钟黎,却又直接暗示自己并不会支持陆昀成为芝兰堂少主,也不知是何缘故。”

寒生撇嘴道:“管他作甚。”

说罢,寒生挤眉弄眼的看向袁齐道:“款爷,你去见齐姑娘,我们三个跟着同去合适吗?”

“只是去寻她说说话,又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不方便的?”袁齐无奈笑道。

“陆昀要成为芝兰堂少主的事,要不要问问她齐家的意思?”吴青问道。

袁齐皱眉思索了片刻,点头干脆道:“此事马虎不得,今日必要向她问个清楚。”

看袁齐下定了决心,何年淡淡道:“齐姑娘来绿萝山的时间也很凑巧,单说齐夫人的资质,若想在她混入绿萝山前便将她拿下,似乎并不难。”

袁齐自然是听懂了何年的言外之意,点头道:“我与玑心妹妹相交多年,与其心下猜测,不如今日便一并问个清楚吧。”

见袁齐有些严肃,何年玩笑着宽慰道:“也许齐姑娘就是为了见你一面才来这绿萝山。”

袁齐眼睛一亮,无声而笑。

几人说话间,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齐玑心的居所。

齐玑心的居所是一座精致的三层小楼,上书来凤阁三个烫金大字。

寒生感慨道:“芝兰堂对女孩子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未待袁齐上前敲门,来凤阁的大门已被齐玑心打开,一身红裙的齐玑心正笑眯眯的看着袁齐。

“早知齐哥哥今日会来。”看着讶异的袁齐,齐玑心微笑着与众人一一打了招呼,又细心的问了众人的伤势。

在来凤阁会客厅分宾主落座后,袁齐开门见山道:“玑心妹妹,你来绿萝山之前,可得到过家中的什么指示?”

齐玑心浑身气势一凝,秋水之眸在袁齐面上划过,摇头困惑道:“齐哥哥说的指示是什么意思?家中只命我前来解决齐夫人一事。”

何年眼眸垂下,把玩着手中的茶盏。

袁齐摇头道:“玑心妹妹,你可知道陆昀依然续命成功了。”

齐玑心讶异道:“昨日上山只见到了陆昭公子,后来又忙于处理齐夫人尸身,倒是未曾听说陆昀公子续命成功一事。”

“陆昀公子虽无法修行,但如今续命成功,已然拥有千年寿元,想来过不了多久便会成为芝兰堂少主,关于此事玑心妹妹可听过家人提起?”袁齐问道。

“原来齐哥哥说的是此事,陆昀公子被陆老爷子誉为陆家玉树,若是成了芝兰堂少主也是情理之中,届时我送上一份贺礼便是,又有什么需要家中人叮嘱的呢。”齐玑心嘴角微翘,绽出如花般的美艳笑容。

“如此甚好。”袁齐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看向齐玑心轻松笑道,“玑心妹妹,你来绿萝山,真的只是为了处理齐夫人一事吗?”

齐玑心瞳孔微缩,笑容凝固在唇角,美眸眯起,轻声问道:“齐哥哥此话何意?”

第七十七章 允执厥中

袁齐认真的看着齐玑心,轻声道:“我去信齐家极早,以玑心妹妹的手段,齐夫人这等人不该混入绿萝山的。”

齐玑心眸光扫过何年三人,并未再看袁齐,反而垂眸静静的看着地面,面上不辨喜怒,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失落道:“我以为齐哥哥心中明白的,不想竟是疑了我。”

“玑心妹妹的意思是,你是为我而来?”袁齐面上一喜,直言问道。

“我听闻谢老太君寿宴之事后,便去洵山寻你,不想你已经离开洵山,踪迹难寻。一月前好不容易听闻家中接到了你的传信,我便央求父亲,亲自领了这差事,听闻你被景龙重伤,我很担心你,想要借机见你一面,不想竟是我多事了。”齐玑心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丝丝委屈,耳根微微发红。

袁齐的目光愈发明亮。

何年三人识趣的悄悄离开。

回小楼的路上,寒生咧嘴道:“今夕,想不到竟然被你说中了,齐姑娘还真是为了款爷而来,咱们三个也算是他们二人大好姻缘的见证者了。”

沉默寡言的吴青忽然道:“我看不见得。”

寒生挑眉道:“齐姑娘刚刚都那么说了,款爷又一直喜欢她,怎么就不见得了?”

吴青蹙眉道:“我也说不好,只是观其神,感觉她似乎并不喜欢款爷。”

何年亦是沉吟道:“之前在洵山我们一同饮酒时,听款爷言语之意,齐姑娘似乎对他并无倾慕之意,只是款爷一厢情愿而已,两人明明已是三年未见,齐姑娘如今又怎会无缘无故的忽然心悦款爷?”

寒生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连喜欢的姑娘都没有,还在这儿胡乱分析什么呀!齐姑娘若不是喜欢款爷,来这绿萝山干嘛?”

“是啊,她来这绿萝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何年陷入深思。

……

陆昀续命成功后,绿萝山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应天书院辖境内的大小门派皆派人早早携着重礼前来庆贺,毕竟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陆昀便会成为芝兰堂未来的主人。

当然,因着陆昀特殊的身份,能否成为芝兰堂少主仍具争议,元天大陆各大顶尖门派心思各异,亦各自遣人来到了绿萝山。

陆昀即将迎来登上少主之位最大的麻烦,但对于心志坚定的陆昀而言,此事的分量并不太重。

而令何年与寒生万万没想到的是,二人的麻烦却先一步赶来了。

这日正午,一位黑衣青年手中提着一个喷香的卤肘子,信步走上了绿萝山。

彼时,何年与吴青寒生三人正在一处山谷中烤肉,宽大的石板之上,鲜嫩的五花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石板上爆起的油花滋滋作响。

这几日袁齐总与齐玑黏糊在一处,已经好久未回小楼与三人同住,今日袁齐陪着齐玑心去了山北湖上泛舟,自然也无法与何年三人一同享受烤肉。

吴青左手拿着一片宽大的菜叶,右手持筷飞速的夹起几片金黄焦脆的烤肉,又在肉上放了一片薄蒜,两个辣椒圈,用菜叶将它们尽皆卷起,眯眼咬了一口,露出享受的神色。

寒生则是眼冒金光,下筷如飞,不住的将烤好的五花肉蘸着何年秘制的酱料,塞入口中,狼吞虎咽。

何年调侃寒生道:“狗哥,双面乌猪多得是呢,不用吃的这么急。”

寒生口中塞满了烤肉,含糊不清道:“不多不多,我都能吃的下,幸亏款爷没跟他的齐姑娘一同过来,不然肯定不够吃!”

吴青无奈的瞥了一眼寒生。

“不用担心了,你们吃不完了。”一道冷淡的声音子三人身旁传来。

何年讶异的看过去,此人的存在自己三人竟毫无察觉!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熟悉的俊雅面孔,黑衣青年的手中,还提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卤肘子。

三人连忙起身。

寒生显然也认出了黑衣青年,咧嘴笑道:“前辈!您怎么来看我们了!我说您也太客气了,来就来了,还带来个大肘子,今儿的烤肉不比卤肘子差,您快来尝尝!”

说罢,寒生热情的为黑衣青年腾了一块好位置,又谄媚的为黑衣青年倒上了一杯美酒。

黑衣青年并未就坐,只是静静的看着寒生与何年。

何年心下一窒,暗道不好,以心声涟漪叮嘱吴青莫要妄动后,连忙微笑道:“前辈,卤肘子凉了便不香了,不如先坐下吃了,顺便也尝尝小子烤肉的手艺。”

黑衣青年淡淡道:“解决一件小事而已,还不至于令卤肘子冷掉。”

黑衣青年话音未落,何年已然将一枚墨玉合戒双手递向了他,面露可怜之色道:“流光前辈,我们知错了,还望您老人家高抬贵手!”

听闻何年点出黑衣青年身份,寒生亦是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向黑衣青年作揖行礼,同样面露可怜之色。

黑衣青年流光接过何年手中的墨玉合戒,眯眼问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何年诚恳道:“初次在卤肉摊见到前辈之时,便能感受到前辈英武,必是一方强者,但与前辈进一步接触后,又发觉前辈待人极讲原则,做事公允,极似应天书院中的高人。今日再见前辈,想来前辈来此不是偶然,小子扪心自问,行事还算光明磊落,唯独在童山曾做过一件亏心事,因此便大胆猜测前辈乃是应天书院的流光前辈。”

流光眯眼道:“童山的灵石你们不是已经还了吗,今日为何又给我这枚合戒?”

何年正色道:“我二人正打算去童山归还灵石之际,方才得知驰九与阿福要去沂山寻您,慌乱之下,竟再犯一错,将二人骗去了终南山,如今前辈找到我们,想来是驰九与阿福已安然到达了沂山,前辈神机妙算,寻到我们虽用不上一刻钟的时间,但前辈是能保元天大陆一方平安的大人物,一刻光阴亦值万金,这一万灵石正是为了弥补前辈浪费在我二人身上的宝贵时间。”

吴青还是第一次听到何年拍马屁,想不到何年竟如此能说,听何年的叙述也将事情明白了个大概,暗中觉得有趣。

流光被一个小辈上来就带了一堆高帽,也不好再发作,于是看着故作可怜模样的二人冷淡道:“驰九阿福两个孩子在终南山受了不少苦,依你看,该如何?”

何年一脸诚恳道:“应天书院做事最为公允,前辈又是应天书院的大能大德之人,一切但凭前辈做主。”

寒生亦是一脸真诚道:“但凭前辈做主!”

流光道:“既然你们如此懂事,我就不再浪费口舌了。”

说罢,流光大袖一卷,何年与寒生二人便再原地消失。

吴青有些担心,但在流光身上并未感受到杀意,心下稍安。

流光则坐在了寒生之前让出的位置,喝着小酒,吃了两片金黄酥脆的烤肉。

半晌,流光缓缓起身,看向吴青道:“告诉两个小家伙,此事便到此为止,往后也无需担惊受怕,但日后做事亦要允执厥中。”

吴青连忙点头,流光甩袖,何年与寒生跌落在地,而流光已然消失不见。

此时的何年与寒生皆是面黄肌瘦,衣衫破碎,鼻青脸肿,满身脏污,口中更是连连求饶。

吴青笑着将流光离去前留下的话语告诉了二人,二人疼得龇牙咧嘴,闻言费力的爬起身,一脸的心有余悸。

吴青有些好奇的问道:“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你们两个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一盏茶?”寒生一脸委屈道:“我们已经在他袖中的世界里足足待了两个月,每天都要干农活儿,一刻也不得休息,活干的不好还要挨打!”

吴青惊讶道:“他的袖中应当藏了一个秘境,或是一个小世界。”

何年看着石板上还在滋滋冒油的烤肉,两个月的田间劳作仿佛是梦中情景一般,不禁感慨道:“九品化神境强者的手段,果然不同凡响啊,也不知驰九和阿福到底受了多少苦。”

被流光教训了一番,二人早已饥肠辘辘,简单在溪中清洗了一番,便重新围坐在石板前烤肉。

寒生狼吞虎咽一番后,感慨道:“今夕,还好你察觉了流光前辈的身份,给他带了一大堆高帽,他抹不开脸面,这才小小惩戒一番便放过了我们,不然天晓得他要怎么收拾我们呢!”

何年摇头道:“流光前辈为人公允,就算未能察觉他的身份,他也不会因童山之事对我们下杀手。”

“既是公允之人,流光前辈可会支持陆昀公子?芝兰堂是应天书院下属门派,流光前辈的意见定然十分重要。”吴青沉吟道。

“流光前辈既然信奉做事允执厥中的道理,想来不会因陆昀公子是无法修行之人而心有芥蒂。”何年微笑道,“况且陆老爷子既然在陆昀公子续命一事上早有准备,定然不会在这册立少主之事上功亏一篑。”

说道此处,何年皱眉道:“我现在更为担心的,倒是款爷,齐姑娘近日一直缠着款爷,她到底想要从款爷身上得到什么呢?”

第七十八章 服药

应天书院镇守流光来到绿萝山的第一时间,陆老爷子便有了察觉,本打算亲自前去迎接,不料流光却径自去了山谷中寻几位小辈,陆老爷子只得暂时停步,静静的等待流光走出山谷。

山谷中吴青那几个小辈正在烤肉,陆老爷子心中有些惊讶,不知向来行踪神秘的流光为何会认识几个二十余岁的小辈。

当然,陆老爷子心中更多的则是庆幸,还好应天书院来的不是那号称玉面小郎君的楚恒。

流光向来做事公允,如今既来了芝兰堂,想必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也会收敛一二,不如趁今晚,置办一席酒宴,有什么想法,也让这些山顶之人说个痛快。

陆老爷子心下正合计着晚宴之事,流光已然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流光大人,许久不见了。”陆老爷子微笑道。

流光点了点头道:“你这绿萝山近日很热闹啊。”

“我那曾孙陆昀无法修行,但却是个有宿慧的,我欲立他为芝兰堂少主,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警惕。”陆老爷子苦笑道。

“在我应天书院辖境,芝兰堂的家务事,你自己做主便是,这些人的手也未免伸的太长了些。”流光淡淡道。

“我打算今夜置办一场晚宴,将此事彻底定下来,不知流光大人有空否?”陆老爷子笑问道。

“晚宴就不去了,来的都是一群打探情况的丫头小子们,无甚趣味,我这会儿倒是想见见你的宝贝曾孙。”流光笑道。

“我已命昀儿在书房等候了。”陆老爷子道。

二人一步踏出,身影消失在原地。

一盏茶后,陆老爷子送流光离开,离去前,流光微笑道:“你确实有一个好曾孙。”

……

临近酉正初刻,绿萝山主峰峰顶的大殿内,丰盛的宴席已然摆好,众多宾客也皆已就座,陆老爷子带着陆昀招呼着来客,大殿中却未见陆昭。

今日晚宴陆老爷子邀请的人不多,皆是最近前来绿萝山的三教四世家中人,此次晚宴所谓何事,众人亦是心照不宣。

因吴青于陆家大大有功,吴青袁齐二人又与何年寒生相交莫逆,陆老爷子便也邀请了何年与寒生一同参加晚宴,更是为几人安排了靠近陆昀的位子,希望几人与陆昀多多亲近。

何年望向宽敞的大殿,前来参加晚宴的人并不多,儒教三大门派中,应天书院的流光并未露面,应是已经离开绿萝山,稷下学宫的钟黎一直未走,知行书院来人何年见过一次,是九楼开业时被吴青请来的石弘,此人君子如玉,为人端方,应与陆昀谈的来。

想到石弘与陆昀二人性情相近,何年忽然发觉,吴青似乎与石弘关系也不错,加之来到芝兰堂后,吴青亦是十分欣赏陆昀人品,转瞬间,何年似乎明白了吴青的交友喜好,心中不禁一叹,自己今日方才在吴青面前出了丑,因骗取童山灵石被流光前辈教训了一番,想来在吴青心中,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了吧。

何年甩了甩头,不再胡思乱想,转而继续观察参加晚宴的众人,道教三大门派中,向来出世的终南山并未派人前来,金阙宫来了一位年轻道人,此人眼神空洞,周身散发着冷漠的气息,似是极为危险,名为梁不绝。

玉晨观来的,是一对年轻男女,男子清新俊逸,品貌不凡,女子清艳脱俗,风姿绰约,想来二人便是玉晨观有着“金童玉女”之称的木石与方子衿。

何年的眼睛在方子衿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这方子衿虽生的没有齐玑心那般美艳动人,但却独具端庄秀雅之美,别有一番风情。不料方子衿好似感受到了何年的目光,转头与何年四目相对,礼貌中带着淡淡的微笑向何年轻轻点头,木石亦顺着方子衿的目光向何年笑了笑。

袁家并未再来旁人,袁齐正与齐玑心相邻而坐,齐玑心不知对袁齐说了什么,二人相视一笑,自成一片世界。

何年心中无语,自打齐玑心向袁齐表明了心意,二人便如牛皮糖般黏在了一起,日日在绿萝山各处玩耍,自己与吴青寒生三人不便在一旁跟随,但心中却愈发担心袁齐,待陆昀成为芝兰堂少主一事定下,几人会继续踏上旅途,也不知那位齐姑娘是否要跟随四人同行。

何年看向齐玑心身旁的位子,目光幽深,一位俏丽多姿的绿衣女子正坐在那里,常家这次来的,居然不是少主常江海,而是他的妹妹常绿荷。感受到何年的目光,常绿荷微微一笑,薄唇微动,向着何年说了一句无声的恶毒言语。

何年笑笑,并未理会常绿荷,吴青却对着常绿荷的方向冷冷瞥了一眼,修长的手指轻扣桌案,一缕碎发在常绿荷颈边齐齐断开,缓缓飘落于地,常绿荷发出一声冷哼,转过了头去。

何年低声笑道:“钱少爷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小丫头心术不正,不但给你下咒,还诅咒你早些殒命,要不是在这宴会上不合适动手,我都想上前给她两个大耳刮子。”寒生看着常绿荷不屑道。

几人的小动作并未瞒过陆老爷子,陆老爷子心中觉得好笑,却也并未出声,酉时初刻,晚宴正式开始,陆老爷子举杯与众人说了些客套话,因参与晚宴的皆是年轻人,便直接让陆昀代替自己招呼众人饮酒。

何年吴青几人与陆昀十分熟稔,一起饮酒后又聊了几句。

待陆昀向钟黎举杯敬酒之时,一身华贵紫衣的钟黎却仿佛没看见似的,反向着陆老爷子举杯笑问道:“陆掌门,今日怎未见陆昭公子啊?”

“昀儿即将成为芝兰堂少主,今日宴饮是为了正式向诸位介绍昀儿,昭儿今日自是不必来。”陆老爷子看向钟黎,淡淡道。

“原来如此。”钟黎点头,随即看向陆昀,微笑道:“之前尚未恭喜陆昀公子续命成功,竟日便一道贺了,更祝陆公子早日寻得良配,多子多孙,也许数百年后再见陆公子,芝兰堂的陆氏子孙已有数万万,还真是世间异类,令人既惊叹又羡慕啊。”

钟黎此话一出,方才还热闹的大殿立刻寂静无声,许多人奉宗门之命来此,正是为了此事,众人可以允许芝兰堂拥有一位续命千年却无法修行的掌门,却绝不会允许这位掌门多子多孙,否则凭借芝兰堂的雄厚资本,这群蝗虫蛇鼠一般的异类族群会变得如何壮大,无人得知。

陆昀看向钟黎,微笑道:“钟先生说笑了,芝兰堂养不起那么多人。”

钟黎摇头道:“芝兰堂养不起,这天下却不得不养,毕竟到了那时,陆家的子孙姻亲怕是已然遍布整个元天大陆。”

陆昀看向钟黎笑道:“我长房一脉的陆氏子孙已尽皆被你下了绝子丹,如今钟先生是想给我也来一颗吗?”

不待钟黎说话,吴青挑眉斥道:“钟黎,你既是稷下学宫的先生,为人更应守礼,言语为何如此粗俗,不论能否修行,大家都是人族,是同类,何来异类之言!”

钟黎轻笑道:“他们非但寿命短浅,身体孱弱不能修行,与我等修士结合后,繁育的子嗣亦是如此,千百年后,修士安存乎?修行文明安存乎?此等遗祸无穷之人,难道不是异类吗?吴公子,陆昀公子确实是芝兰玉树,但这不代表无法修行之人不会对我们修士的族群产生威胁。瓜田里生出了杂草,自然要拔除,如今这草长得鲜绿茁壮,大家心中不忍,去了他的种子后留着便是。”

方子衿摇头道:“钟先生这话说的真是奇怪,难道异类便都要铲除吗,修士与妖修虽然都能修行,但妖族寿命向来更为漫长,妖修与修士结合,一样可以繁育子嗣,为何两族却能和平相处呢?”

“那是因为修士与妖修实力相当,因此才有对话的资本,而无法修行之人,永远只能躲在修行者的羽翼之下,苟延残喘。”钟黎看向陆昀意味深长道。

陆昀冷笑,欲上前与钟黎约战,当场比试一番,可还未曾说话,便被陆老爷子淡淡话语打断了。“钟先生放心,昀儿此生不会生育任何子女,那绝子丹,他会服下。”

芝兰堂需要的是一位天纵奇才的掌门,护佑芝兰堂繁盛千年,至于这位掌门能否生子,下一任芝兰堂掌门是否性陆,在陆老爷子看来,并不重要,况且陆昀若是在此时展露出令人惊艳的武学,被钟黎等人传回山门,恐怕又会生出一些事端。

在钟黎登上绿萝山那日,陆老爷子心中对此事便已有了决断,因此才会示意陆昭给钟黎留下机会,无法修行之人的未来如何,陆老爷子并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芝兰堂未来的继承人,是陆昀。

钟黎拿出一个精致瓷瓶,递向玉晨观木石与方子衿的座位,木石打开瓷瓶,仔细闻了闻,向陆昀点头。

陆昀将瓶中的红色丹药倒出,放入口中吞下,看了一眼坐于主位的陆老爷子,随后静静的看向钟黎。

“如此便恭喜陆昀少主了。”钟黎满意一笑,缓缓落座。

陆昀心中有些淡淡的失落,但却并不失望,陆老爷子的想法,自己早早便已知晓,想要为无法修行之人争上一席之地,还需从长计议,自己首先要掌握的,便是芝兰堂。

“想来无法修行之人不会只在我陆家出现,不知未来诸位若是在自家辖境内见到了无法修行之人,又当如何呢?”陆昀看向众人,微笑着缓缓问道。

第七十九章 同行

大殿之中本因陆昀被迫服下了绝子丹而有些许震动,陆昀此言一出,大殿再次寂静下来。

钟黎微笑道:“天地合德,至诚如神。我既已得到了天意的指示,日后稷下学宫辖境内但凡遇到了无法修行之人,自然是要斩草除根的。当然,若是此人如陆昀少主一般背景雄厚,服下绝子丹亦可。”

陆昀与钟黎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石弘温声道:“大道至简,知易行难。唯有知行合一,方可得道功成。若我知行书院发现了无法修行之人,应会为他们开辟一片适宜生存繁衍之地,慢慢观察后,再从长计议。”

金阙宫的梁不绝冷声道:“如今无法修行之人极少,若是他们背景浅薄,便是无根浮萍,放任亦无妨,遇到背景深厚之人的话,也可先观察一番,再做决定。”

方子衿微笑道:“无法修行之人事关重大,我玉晨观虽未必会主动帮上一把,但也不会随意出手杀戮。”

“生而为人,无法修行不是他们的错,更不是我们加害他们的理由。若是在我袁家辖境内见到了无法修行之人,我亦会为他们开辟一处生存之地。”袁齐正色道。

“此事事关重大,我不过是因家事恰巧在此时登上绿萝山,自是不敢妄言。”齐玑心微笑道。

何年闻言心下一凛,他本以为齐玑心来绿萝山是因陆昀之事,之所以黏着袁齐也不过是一个幌子,或是想要利用袁齐来挑起与陆昀的争端,暗中发难,但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齐玑心的图谋,也许不在陆家,而在于袁齐。

可袁齐尚未执掌袁家,谢老太君如今不过四百岁,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谢老太君寿宴后,得知真相的袁齐孤身离开洵山,四处游历,手中无一丝袁家权柄,又有何值得图谋的呢?难道齐玑心对袁齐是真心的?

“人人生而平等,万物皆有存在的理由。就算日后无法修行之人真的会数量暴增,成为修行者的隐患,在我吴家辖境内,他们依旧会拥有一片自己的生存之地。”吴青看着陆昀,微微一笑。

陆昀知道吴青所言非虚,而吴青这位吴家少主深受吴家老爷子器重,此言足矣代表吴家的态度,心下十分感动,望向吴青回以一笑,二人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常绿荷看了一眼吴青,带着淡淡的微嘲道:“我是修行者,可不是什么心怀善念的神佛,自然更赞同钟黎先生的想法。异类永远是异类,就算披了一张人皮,也改变不了他们会毁灭修行者的事实。在我常家辖境内,但凡遇到无法修行之人,吾必杀之,不但要杀了他,还要仔细查他明的亲族血脉,但凡发现无法修行之人,一并铲除,如此方才能保辖境内修行者血脉纯正,我修行者数十万年基业不倒。”

众人皆是一怔,想不到这看起来俏丽多姿的常家姑娘,竟有如此浓重的杀心。

钟黎倒是看向常绿荷,赞许一笑。

佛教三大门派中,浮屠寺与禅宗皆未来人,只有莲花宗的吴缘在席位上畅快的饮酒吃肉。

先前诸人的言语交锋吴缘并未理会,如今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等待着自己发言,吴缘无奈笑道:“一念发心,获福亦尔,应身化物,岂得已哉。要我说,能不能修行也都是人,既然他们存在于世,就必有其道理,更有其用处,想想他们能用在何处,比徒增杀孽要好得多。”

在座诸人闻言皆是眉头微皱,心下凛然,旁人还在想无法修行之人能否存世,这吴缘却已然在想无法修行之人的用处,这到底是仁,还是恶呢?

青阳洲在大海中央,与中洲、云洲、英吾洲、桑胡洲皆是隔海相望,距离极远。与其他顶尖门派管理辖境的方式不同,整座青阳洲只有一个修行门派,便是莲花宗,莲花宗中等级森严,对于青阳洲的掌控更是已达极致,莲花宗的宗主,是整座青阳洲的神,是青阳洲中所有修行者的信仰,一令发出,莫敢不从。

这样****的集权之地,似乎的确不必担心无法修行之人会带来何种隐患,莲花宗一句交代,又有哪个修行者敢冒死与无法修行之人结婚生子?

“诸位皆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正如梁公子所言,如今无法修行之人极少,大多也不过是些无根浮萍,其实真的不必在意,倘若真有一天,无法修行之人已然遍布元天大陆,倒不如为他们寻一处生存安息之地,与修行者两不相干。”陆昀微笑道。

众人各自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后,便默契的不再提及此事,陆老爷子又与众人饮了一杯酒,便提前离去,留陆昀招呼众人。

参加晚宴的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男女,抛去各自宗门政见不提,还是有许多共同话题的,在陆昀一番风趣言语与细致照顾之中,晚宴之上气氛极好,自是宾主尽欢。

……

晚宴结束的第二日,芝兰堂便正式对外公布,陆昀被立为芝兰堂少主,册立大典于三日后正式开始。

应天书院辖境内大小门派的来使早有准备,在不远万里来到绿萝山庆贺陆昀续命成功之时,便已从自家山门带了两份重礼,一份贺礼送与陆昀庆贺他续命成功后,众人并未急于离开绿萝山,反而住在半山腰的驿馆中默默等待,毕竟陆老爷子对陆昀的喜爱在这十年来算不上什么秘密,如今陆昀续命成功,芝兰堂少主的册立大典必然近在眼前。

一下子拿出两份重礼,对于许多三四流的小门派而言,其实并不轻松,甚至可以说是苦不堪言,然而如今芝兰堂在应天书院辖境内一手遮天,陆老爷子已然八百余岁高龄,陆昀执掌芝兰堂近在眼前,便是陆昀不收礼,应天书院辖境内的大小门派,谁又敢不送呢?

于是因着芝兰堂的少主册立大典,绿萝山再次热闹了一番,参与晚宴的三教四世家中人也皆未离去,早早准备了贺礼,一同在册立大典上观礼。

册立大典结束后,何年四人便打算继续出发游历山河,齐玑心近日虽与袁齐走的极近,却也未曾提过要与四人同行的打算,这让何年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册立大典结束后已是当日傍晚,吴青、袁齐几乎同时受到了一封家中的飞剑传书,内容亦是相仿,应天书院北部的一座海岛上,一座全新的秘境即将开启,因秘境出现在罗山,便被称作罗山秘境。

诸如罗山秘境这种全新的秘境,因未曾有人踏足,宝物极多,当然风险亦不会低,据吴家寄给吴青的书信中所言,根据现行来到岛上的诸多大能探测,罗山秘境最高只能允许六品金丹境修行者进入,想来对六品金丹境的吴青而言危险不大,刚好可以历练一番,因此才来信告知。当然,三教四世家以及一些辖境内一流门派的顶尖弟子,定然也会前去历练。

袁齐接到的信则简单的多,谢老太君在信上只说了罗山秘境的地点以及可能开启的时间,又淡淡交代了一句谢煌也会去,便不再多言,去与不去,由袁齐自己决定。

正当袁齐和吴青将书信拿出,与何年寒生一同讨论之时,齐玑心手中同样拿着一封书信,面带微笑,飘然而至。

何年心中升起极大的警意,然而为时晚矣。

袁齐高兴的问齐玑心是否愿意同行,齐玑心面带红霞,想要点头,却又有些迟疑的望向何年三人,似乎是在征求何年三人的意见。

“罗山秘境中必然凶险,齐姑娘万金之躯,与我们同行若是遭遇危险,袁、吴、齐三家面上都不好看,齐渊少主想必也会去罗山秘境,齐姑娘为何不与自己的兄长同去?”吴青面色冷淡的看着齐玑心道。

何年差点一口老血喷出,虽然何年与吴青私下里都不喜欢齐玑心,但吴青此番直白言语也实在有些噎人,怕是袁齐面子上都不会好过。

果然,袁齐面色发白,似有不快,淡淡道:“钱少爷若是觉得不妥,我与齐姑娘二人同行亦可。”

何年心中叹息,数月来的兄弟情,果然敌不过一个小娘皮几日的甜言蜜语,若是二人真心相爱还好,就怕那小娘皮别有用心。

“款爷,你想多了!钱少爷向来少言寡语不会说话,他的意思是怕齐姑娘与我们同行,会令齐渊少主心中介怀,毕竟他们兄妹二人在罗山秘境中分路而行,容易惹出诸如齐家子弟不和之类的非议。罗山秘境凶险,咱们兄弟几人自当同行,我们亦会全力保护齐姑娘,怎会扔下你们两个?就算你们两个想与我们分开,我们三个也不依呀!”何年拍着袁齐手臂笑道。

寒生亦是咧嘴道:“款爷,你都为了齐姑娘丢下我们三个好多天了,这次去罗山秘境休想再只带着齐姑娘,咱们必须一块儿走!”

听闻何年与寒生的话,袁齐这才面色稍霁,微笑点头。

齐玑心一双小鹿般的美眸看向吴青:“多谢吴公子细心为我考虑,这次罗山秘境开启突然,家兄因在闭关,确实不会前来,我这才想着来寻齐哥哥带我一起。”

“既如此,自是欢迎齐姑娘与我们同行的。”吴青看着齐玑心微微一笑,眼底一片冰寒之色。

齐玑心看向吴青,亦是回以一笑,目光幽深。

第八十章第 罗山秘境

翌日,何年五人一同辞别陆昀,出发前往罗山秘境,因齐玑心与众人同行,袁齐不愿她长久御空,特地拿出了自己的落神舟,五人一同乘坐着去了罗山。

罗山位于应天书院辖境极北之处的一座小岛之上,此地寒冷异常,罗山之上终年覆盖着积雪,不曾消融。

当然,些许严寒对于修行者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何年四人皆身着单衣,齐玑心穿着一身绛红色纱裙,与袁齐的一身红色长衫极为相配,二人站在一处,男俊女俏,极为相配。

何年五人到达罗山的时间稍晚一些,罗山之上,已有数百修士正在各处等待着秘境的开启。

前来的修士中,不仅有众多顶尖门派与一流门派前来历练的优秀年轻子弟,也有一些六品金丹境的中年散修前来碰运气。

虽说进入罗山秘境的修为限制最高是六品金丹境,但整座罗山之上,绝大多数修士皆是五品从火境与六品金丹境,尤其是来到罗山的山泽野修,因没有门派庇护,更是小心谨慎,几乎皆是六品金丹境巅峰的修为。

因此,何年仅仅四品重楼境的修为成为了来到罗山的众多修行者中的异类,一些山泽野修不怀好意目光更是直接在何年身上四下游走,仿佛在看一只肥羊。

但稍有眼色的修行者却是连看都不敢多看何年一眼,毕竟何年身旁的四人中,有着一位袁家少主袁齐,一位吴家少主吴青,以及齐家少主的胞妹齐玑心,能与这三人同行之人,哪怕境界再低,也不容小觑。

距离秘境开启还有些时候,袁齐与齐玑心自是又腻在了一起,不知去了何处赏景,何年三人在罗山四处随意转了转,倒是遇到了不少熟人。

常绿荷与她的哥哥常江海一同来到了罗山,与在何年一众面前的跋扈姿态不同,在常江海身边的常绿荷敛去了所有的锋芒与戾气,仙资玉色,语笑嫣然,见到何年三人后,常江海点头简单打了声招呼,常绿荷竟然还对着三人微微一笑,眼中神色柔和可亲,令何年颇为惊讶。

金阙宫的梁不绝也来到了罗山,一个人抱剑立在一棵树下,目光空洞,不知在想着什么,据吴青所言,梁不绝的修为已然是六品金丹境巅峰。

知行书院的石弘也到了罗山,石弘是六品金丹境修为,身边还带着几个年轻男女,似是他的师弟师妹,修为都是五品从火境,见到何年三人,石弘带着师弟师妹微笑着与三人打了声招呼。

跟随石弘前来的是三男一女,也许都是知行书院出来的缘故,石弘的四位师弟师妹们与他的性格极为相似,待人接物亦是十分温和。

玉晨观的木石与方子衿联袂而至,二人白衣飘飘,檀郎谢女,如同袁齐与齐玑心一般,成为了冰天雪地的罗山之上一道亮丽的风景。

莲花宗的吴缘并未来到罗山,据吴青所言,莲花宗给吴缘去信告知了罗山秘境一事,是吴缘自己放弃了前来罗山秘境历练的想法,吴缘的原话是:“新秘境太危险,小僧又不缺法宝,为何要来送命?”

何年对于吴缘的话倒是十分赞同,若不是担心袁齐,而他身边的齐玑心又实在可疑,兜里不缺灵石的何年其实并不想来罗山秘境冒险,毕竟相比于自己的小命,秘境中的法宝对于自己并无太大吸引。

令何年三人心中不喜的钟黎也来到了罗山,可作为稷下学宫的少年先生,钟黎却并未带领门中子弟,反倒是与陆昀的小叔陆昭同行。

除了这些熟人,应天书院、终南山、禅宗、浮屠寺与莲花宗这些三教四世家中的顶尖门派亦有年轻子弟来到罗山,吴家早早便为吴青送上了一个厚厚的小册子,册子上将可能前来的众多顶尖门派与一流门派的优秀子弟的情况写了个清清楚楚,甚至连一些二三流门派的六品金丹境长老以及江湖上一些凶名赫赫的六品金丹境野修的信息也一概附上。

五人在落神舟中一同参详之时,心中无不感慨吴家准备之细密周全。

在来罗山之前,众人本打算寻个城池买些丹药补给,不想陆老爷子竟十分豪爽,直接送上了许多丹药,还特地冰封了不少绿萝山中的灵兽让吴青几人带上。

罗山气候恶劣,终年积雪,并无修行者在此地居住,更不会有客栈食肆供众人使用,因此在这天寒地冻的罗山之上,众多修行者大都各自寻了处位置,盘坐于地调息修行,偶尔吃些自带的白饼肉干,静静等待着罗山秘境的开启。

正在此时,一阵诱人的香气在罗山之上缓缓弥散。

何年五人围坐在一口巨大的玄铁锅四周,锅中红汤滚滚而沸,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袁齐以山上的厚重坚冰削了八个硕大的冰盘,摆放在众人身旁,盘中装满了切的薄薄的肉片,虽然陆老爷子赠与的灵兽在坚冰中已然冻死,却并未失去其鲜美滋味,夹起一片或是鲜红,或是莹白的肉片,只需在滚沸的红汤中轻涮两下,入口便鲜香无比,灵兽的肉质细嫩甘甜,回味无穷。

寒生更是贡献出了他珍藏的罗浮春,罗浮春窖香浓郁,入口绵甜爽净,余味悠长,与香辣的红汤火锅堪称绝配,饶是极少饮酒的齐玑心都跟着众人喝了两杯。

何年五人吃的欢快热闹,罗山上的众人却觉得有些难熬,有的修行者就着风中的香气啃了几口自己手中的干饼,还有的修行者则干脆用术法暂时封闭了自己的嗅觉,盘坐于雪地默默修行。

毕竟大多数修士都是年轻人,脸皮比较薄,纵是被香气吸引,也不愿当众表现出来,更不要说主动上前与五人搭话,以期蹭一顿白食了,更何况那五人各个俊朗不凡,其中还有一位女子,生得一副好模样,面赛芙蓉,眸含秋水,众人更是不好意思轻易打扰。

倒是方子衿与木石来到了五人面前,二人与何年五人在绿萝山的晚宴之上有过一面之缘,何年一众对二人的印象不错,晚宴之上众人也颇为谈得来,方子衿玩笑说两人是循着香气而来,天寒地冻,腹中饥寒,便想厚颜蹭一顿饭,算是欠下几人一个人情。

玉晨观是道教三大顶尖门派之一,更是整个元天大陆的医道之顶,在江湖中行走,伤病难免,谁人不想与玉晨观有些人情,更何况是在即将进入危险的罗山秘境之时,众人自是欣然邀请方子衿与木石一同饮酒吃肉,一番推杯换盏,何年一众与方子衿二人的关系更近了几分,便约定在罗山秘境中一道同行。

当夜,众人正在闲聊之时,罗山山北半山腰处散发出阵阵红光,似是秘境即将开启之兆。

何年一众来到散发红光之处时,刚好见到一座巨大的城门拔地而起,城门之上,“酆都”两个大字散发着诡异的血色光芒。

几道黑影从人群中冲出,在城门口一闪而逝,应是有人率先进入了秘境,人群安静了一会儿,并未发觉什么异常,众多修行者开始不断走向城门,身影不断从城门中消失。

何年一行七人亦是缓缓跟随着众人走入了城门。

踏入城门的瞬间,何年眼前一花,一阵清风从自己的身体上拂过,下一刻,何年出现在了一条喧闹的夜市中,身旁众人,已然不见踪影。

何年心下一凛,本能的摸了摸手上的白玉合戒,却忽然发觉自己的身形竟也产生了变化,指骨细了几分,就连身形骨架也小了许多,不再像二十四岁的年轻男子,反倒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何年不着痕迹的看了看自己身周,之前的一身黑色长衫也变成了湖蓝色的少年衣袍。

何年缩在袖中的手轻轻握拳,将一颗自白玉合戒中取出的灵石化为一堆粉末,心下方才暗自松了口气,自己的修为并未受到影响,白玉合戒中的灵石法宝等一众物品亦可正常取出,想来自己如今的少年身形模样只是秘境中的障眼法而已。

何年心下感慨,秘境凶险,自己又与吴青一众分散在秘境之中,也不知吴青三人都如何了,只希望袁齐与齐玑心也没有遇到一处才好。自己修为在进入秘境中的众多修行者中堪称最低,何年不求在秘境中得到什么重宝,只愿能平安走出秘境便心满意足了。

正在何年暗自思忖时,一位少女出现在了何年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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