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夜焰 - xp1024.com
《豪门夜焰》


重生为撞死自己的凶手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新文,我会努力更新的,也保证一定完坑的哟。召唤读者大人们勇敢跳坑,多多收藏留言,收藏一下作者就更好了。请刺激一下新人写文的积极性。拜谢!


倒春寒的天气总是分外的阴冷,急劲的凉风吹得的路人纷纷立起衣领、加紧脚步。

在这样寒风料峭的季节,人人都渴望早些享受室内温暖,没人会无事在外闲逛,但这些人中并不包括周志扬。

周志扬一个人慢吞吞的在楼下的马路上无目的漫游,任凭带着沙尘的冷风吹到眼睛里,他缓缓的眨巴着生涩的眼睛,泪水终于模糊了视线,他安慰自己,这不是哭,这是泪腺受到沙尘刺激的反应。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周志扬穿的并不多,一件洗的发白的单衬衫绝对不足以抵挡接近零度的气温。吵架之后,绝望的冲出门,哪里记得身上的衣服。

天凉,抵不过心冷,从心底往外散发的绝望,才是真正刺骨的寒凉。

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周志扬想每个赶路人的背后,一定有一个温暖的地方,因此他们才会急匆匆的,无家的人就会和自己一样,在冷风中游荡,因为无处可去。

是不是生命就在等待中慢慢蹉跎呢,站在交通路口等信号的周志扬忽然想着这个颇有几分哲理的问题。然而一阵凄厉的喇叭声惊醒了他,方一转头,就见一辆车丝毫不减速的正对着自己冲了过来,周志扬想着要躲,可是冻得半僵的身体早已失去了灵活性。

眼见着那辆车横冲直撞对准自己,周志扬竟然觉得一阵轻松,妈妈,我就要找你去了。

那辆车死命的按着喇叭,忽然高速前行的汽车在路上猛然转向,头尾对调的转圈,刺耳的摩擦声和臭臭的轮胎胶皮的味道充斥了周志扬的感官。

“砰”的一声巨响,那辆车激烈的撞上正在等信号的大卡车,车尾重重的甩向周志扬,宛如一条被甩起的鱼,周志扬高高的飞起来。

飞速的从空中划过,周志扬却没有感到剧痛,亮光刺进眼中,竟似有一种解脱的快感。

重重的落地,让周志扬短暂的失去知觉,大量的失血让周志扬抽搐的发抖,鲜血滚热的从头顶蜿蜒流下,迷漫到眼睛中,看到的世界都是浓郁的红色,翻滚的轿车已经完全变形,有一个人从可怕的裂缝中挣扎出来,似乎拼命的拉扯着另外的人。

寒冷逐渐替代了头顶留出的热血,脑子越来越沉,黑暗逐步吞噬着周志扬,在陷入黑暗漩涡的那一刻,周志扬想:该还的我都还你了,现在把命也还了。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

他似乎觉得自己正在飞翔,随后是下落的强烈失重感,再然后是一片混沌。最后混沌抽离,一切模糊了起来。再然后各种各样的声音涌入耳畔,遥远的不真切的嘈杂声,仪器的滴滴声,脚步声。

然后他的手指动了动。

“你醒了?”在耳畔响起的声音温润的仿佛一池春水。

他感觉到肌肤的温度,似乎有一个人轻轻握着他的左手。

随后,他睁开了眼睛。光线如潮水一样涌入眼睑,刺得他生疼。他好久才慢慢适应了光亮。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他额头上包着纱布,一缕额发从纱布上方斜斜地遮住眉角,鼻梁上架着一副细细的金丝眼镜。在和他目光相接的瞬间,淡漠的神情显出一丝如释重负。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男人的神色之间有些疲惫。

他想回答不记得,却发现喉咙涩涩的,嘴唇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然后,他缓缓左右摇了摇头。

“这……是哪?”他清了清嗓子,终于发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医院,我们去森林公园的路上出了车祸。”男人微微叹了一口气,“你被甩出去,撞到了头。”

他闭上眼睛,开始努力回想之前的事情,可是脑袋疼得仿佛裂开一样。他想不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想不起眼前这个男人,甚至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是谁?”他重新睁开眼,望着男人。

“你叫林焰,是林氏财团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男人摘下眼镜,用力地揉了揉眉心,“而我,是你的好朋友,也是林氏集团的ceo,苏夜行。”

镜子里的脸包裹着层层纱布,只在眼睛和嘴巴的地方开了三个洞洞。这个样子,根本对恢复记忆没有半点帮助嘛!林焰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想。

“放心,拆线以后保证和原来不差分毫。”苏夜行的声音骤然在门口响起,吓得他手一松,镜子掉了地。

“我找了国内最有名的整容医师帮你做的,放心吧。”苏夜行上前帮他捡起了镜子,忽然间,他低下头,怔怔地盯着林焰。

苏夜行突然接近的面孔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向床的靠背不由自主地缩了缩,戒备地看着逼近的男人。而在那个瞬间,苏夜行忽然笑了,薄薄的唇浮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嘴角。”微凉的手指从林焰嘴角滑过,捻去一小块苹果的碎屑。

林焰呆呆地看着苏夜行利落地直起腰转身进卫生间的背影,竟然忘记了咀嚼。

他们,真的只是朋友?

§§§

夜,他沉入了一个噩梦当中。梦里,似乎有个人抽着他的耳光骂着什么,他大声地辩解着,可是那个人却对此置若罔闻,拳脚像雨点一样落下。最后,那个人钳住他的手腕把他狠狠按在餐桌上,一遍又一遍地进入,粗暴而直接。

有什么东西在胸口碎裂。肉体和心灵的双重苦痛仿佛要把他撕成碎片。他想要醒来,可是眼皮却像被胶水粘住一样沉重。于是,他嘶叫,他呐喊,最终,他喘息着从床上坐起,冷汗淋漓。

“林焰,你没事吧?”有人轻轻扶住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是苏夜行。漂亮的眉头微微蹙着,满脸满脸的担忧。

他看着那张脸孔,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没事的,只是一个噩梦而已。”忽然之间就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苏夜行微微抚摸着他的头发,就像抚摸着一只大型猫科动物。

“没事的……”温柔的嗓音,仿佛蛊惑,带着他进入沉沉梦乡。

这一夜他睡得很安稳,再没有什么可怕的梦来骚扰,以至于他被眼皮上阳光的热度叫醒时,还以为是新的梦境前来造访。

身侧很温暖,枕头也高矮合适,一点不像之前那个容易让人落枕的柔软垫子。他转动着脖子,舒服地蹭着这个很称心意的新枕头,然后,睁开了眼睛。

晨光中,他看到了苏夜行的脸。眼镜被拿掉,发梢有些凌乱地翘着。看着这张自己过于贴近的睡颜,他猛然惊醒,原来,自己是枕着苏夜行的胳膊睡了一夜吗?

看着那张有些疲倦甚至眼底发黑的脸,他怔了好一会,然后悄悄地将自己向后挪动,离开苏夜行的怀抱。

“唔……你醒了?”苏夜行在下一刻便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带着几分宠溺的神情让他心里颤了一下。这么帅的男人,跟自己的关系真的只是好友这么简单?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前夜的梦境。男人的怒骂和粗暴的进入……不,苏夜行看起来完全不像……

情人!当这两个字浮现在脑海中时,心脏像被重锤狠狠击打一样,痛不欲生。

“林焰!”苏夜行将痛得缩起身子的他轻轻搂在了怀里,“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我叫医生来!”

“不……”他拉住了苏夜行的衣服,盯着他的脸,轻声却又认真地发问:“苏……夜行,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苏夜行的眉头皱了一下,随手拿过搁在桌面上的眼镜。

“你是林焰,林氏财团的继承人。”

“不,我完全没有印象!”他急促地喘息着,狐疑地看着苏夜行,“我……我好像应该姓……周?”这个字吐出口来,胸口的窒闷感似乎也消失了许多,有些模糊的片断涌入脑中,他急于抓住那些与自己有关的景像,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让那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在脑中定格。

“我姓周,我应该、不,我肯定是姓周的!”急切中,他只有死死抓住苏夜行的衣服,仿佛溺水之人手中的那根稻草,“告诉我,我姓周,我姓周!”

苏夜行镜片之后的眼睛蓦地睁圆,不可置信地凝视着他。纯黑的瞳仁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脸,缠得满满的白色纱布。

“你……说什么?”他缓缓地开口,低沉的声音中掺杂了一丝迟疑。

“我……我说,我姓周。”

苏夜行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没说话,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要看入他的灵魂一般,认真而深刻。阳光透过明净的窗户映在他浓黑的发梢,泛出幽幽的暗蓝色光泽。

过了很久,久到他以为时间已经停驻一样,苏夜行推了推镜架。镜片反射的强光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你说你姓周?记得你的名字吗?”苏夜行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在这温和的声音中,他听出了一丝异样。但那是什么,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不记得了……好像……好像……”他拧着眉,费力地想。

“周志扬!”苏夜行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依旧十分有力,“你叫周志扬,跟林焰一起出的车祸。”

他惊得跳了起来:“你知道我的名字?那为什么说我叫林焰?”

苏夜行的脸靠近了他,近得可以感受到喷吐在自己脸上温热的呼息。

“因为,你的确是林焰!这双手、柔软的四肢、乌黑发亮的头发,都属于林焰!”

“你明明说……”

苏夜行凝望着他,目光中的感情让他看不明白。那是一点点的悲伤、一点点的怀念,还有,一点点的欣慰?

“那个被林焰撞上的行人,名字叫周志扬,他已经当场死亡了。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你真的是周志扬而不是林焰,那只有一种可能,你们的灵魂在相撞的那一刻互换了身体。”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缠满了纱布的脸。

“如果这是上天的安排,那么,你就以林焰的身份活下去吧。”

“为……为什么?”他的脑中一片混乱。他不像苏夜行,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淡定,都可以安然地面对和解决。

“这世上有很多人想要林焰的命,”苏夜行苦笑了一声,“却也有很多人想让他活下来。不管是哪一边,都不会放过你!”

为什么不放过我?我明明不是林焰!他这么想着,却发不出声音。

苏夜行将他轻轻搂入怀里,珍重而小心。

“周志扬已经死了,而你还活着。”

捧起他的脸,苏夜行看着他满是迷惑的眼睛。那目光仿佛直接透过瞳孔烙印在灵魂上,温柔却坚定,“听我的,从现在起,你就叫林焰。周志扬,已经,死了!”

他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被温柔的海水溺毙一般,他喃喃地跟着说,“我是林焰……”。

苏夜行紧紧的盯住他的双眼,唇边现出一抹微笑:“乖,你就是林焰,你就是林焰,你就是林焰……”

豪门夜宴

其实他住院的这段日子并不清静,苏夜行不在的时候,病房时不时会有客人来探视,男男女女都有,各个都是相貌出众的俊男美女,神情却各异。有的对林焰似乎感情颇深,直接泪洒病床,弄得他不知所措,有的则是充满哀怨的盯着他,让他心底发毛。

“想不到啊,你也有今天……”

“唉,脸撞坏了?真让人家心疼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报应吧……”

这些人走的时候,还要或娇羞或埋怨的眼神娇嗔一句,“我还会再来的。”

后来苏夜行告诉他,这些人都是林焰的爱慕者或者过期情人。

闻言,林焰瞠目结舌,“这么多?”

苏夜行略低垂下眼眸,笑道,“他就是这样的人,到处留情,不懂节制,所以惹下了不少麻烦,进医院也不是一次两次。”说到这里,他神情一黯,“只是没想到这次会……”

林焰刚想开口安慰他几句,就见他转瞬间又恢复了平日的神色,“这次车祸显然是人为的,想害你的人可能还会下手,总之你要小心些,别让人看出你的破绽来。”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受到袭击,林焰皱紧了眉头。

苏夜行宽慰他道,“没事的,相信我。“

翌日,病房里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堂哥,久淫伤身,久战伤神。这会不会是老天对你的薄惩,暗示你下半生别那么滥情呢。”

听到声音,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男人唇红齿白,形容俊俏,略微挑染的金色发丝垂在脸边,又多了几分挑逗的色彩,脸上却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说话的语气却不善,林焰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闭上眼睛装聋作哑。

那人又揶揄道,“喲,情绪这么低落,不会是某些功能障碍了吧,要不要弟弟我帮你测一测?!”

一旁的苏夜行瞥了来人一眼,“林争,你别刺激林焰了,他下午还要拆纱布,让他多睡一会吧。”

林争这才不多言,放下花束和水果,又多看了病床上的人几眼,这才离开。

等他走远了,林焰才开口道,“他是谁?”

“林争,是你的堂弟……”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覆在脸上的纱布缓缓摘落,完全落下的那一刻,林焰的心脏骤然收缩。

镜子里的人拥有一张毫无瑕疵的脸孔,英俊非常。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见到这么一个男人,也必然是会在心里暗骂“好一个小白脸”的。

苏夜行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什么瑕疵,和以前一模一样。”

林焰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伸手抚在自己的脸上,极为陌生的触感,往后的自己就要顶着这一张陌生的脸生活了,全然无法把握的未来,让人那样惶恐,却无法逃避。

见林焰一副失魂落魄的沮丧模样,苏夜行忽然说,“我陪你出去走走。

没想到,苏夜行居然会带他去警察局。

也不知是通了什么关系,最后他们竟被带到了冰冷的停尸房,走在前面的警察面无表情地拉出一具尸体,冷气散开后露出了一张破碎损毁,已经看不出五官的脸。

林焰一把捂住嘴,差点吐了出来,自己站在这里看着自己残缺的尸体,这种感觉如堕地狱。

苏夜行有力的臂膀及时扶了他一把,让他得以站稳身体。

“这是上次车祸死的那个,躺在这里很久了,尸体一直没人认领,下个月再没人认的话,就要处理掉了。”警察的表情冷漠得让人心寒。

“处理?”

“跟其他无名尸一起送去火化,也可能卖给学校做实验解剖……”

自己这一辈子落到最后,只能成为一具无名尸,林焰听不下去了,转身要走,却被苏夜行一把拉住。

“这人是我的朋友。”苏夜行忽然对着警察说,“他没有别的亲人,只有我这个朋友,我会好好安葬他的,告诉我在哪里办手续。”

林焰背对着他,眼泪从眼角难以抑制地缓缓滑落。

§§§

出院的那天,林焰默默地任由苏夜行带着坐进车内。

苏夜行体贴地将他安顿好,才绕到另一边上车。阳光有些刺眼,林焰将前头的遮阳板放下,一个恍惚,眼前方寸之间映出一张惨白的脸。看着镜中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林焰呼吸不禁粗重了起来,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恐惧,战栗从脊椎尾开始攀升,没入头顶。

似乎感受到林焰的不自然,苏夜行偏过头来:“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语气里满是关心。

“我....”林焰看着他,心里胡乱地挑选措辞,“有点冷。”说完,林焰低头,再也不敢看着苏夜行。

苏夜行笑笑,将车内暖气开了,“还有半个小时才到家,你先睡一会,到了我会叫你。”

家!

听到这个字,林焰心猛地又被揪起,刚刚退潮的恐惧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林焰不知这种令人崩溃的情绪是从何而来,他只知道,他现在必须找到一个能够攀附的对象,马上。

仿佛本能一般,林焰对着苏夜行说道:“这几天,你就先别走了,陪我住一段时间吧。”语句到最后,已经变成近乎乞求的低喃。

苏夜行没有说话,依旧开着车,神情专注。空气中凝固着沉默,像是一把粗钝的刀,无声地消磨林焰所有的力气。

终于,红灯亮起,苏夜行转过头来,微笑,拿手轻轻抚摸林焰的头,“放心吧,我一直都在。”而林焰,也终于舒了一口气,暂时有了力量去面对他的家。

说起林家成,在商界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名字,即便是在几年前的那场金融风暴之中,已然暮年的他依旧领着林家屹立不倒。然而这位巨人依旧逃脱不了岁月的裁决,中风后的他双腿几近残废,只得依靠轮椅活动。

即便如此,坐林焰面前的这位老者依旧精神矍铄,一头银发一丝不苟地梳拢,身上是一套剪裁精致的唐衫,右手拇指上的扳指殷红得吓人,这股红色,参杂着周遭陌生的环境投映在林焰心中的,是最极端危险的讯号,一切,都是未知,更有一种即将被拆穿的恐惧。

林焰才一回到家,便被林家的掌权者唤到身前,局促的他不知如何是好,麻木地任由下人扶着坐好;旁边,苏夜行恭敬地站着,向着林家老爷子汇报些什么。好几次,林焰开口想叫住苏夜行,却狠狠地忍住,他知道,不行。

至少现在不行。

他有太多的未知,太多的疑问。

进门的刹那,敏感的他捕捉到了下人们眼里对他的惧怕,以及对苏夜行的一种玩味。这种玩味他读得懂,是一种近乎厌恶还有讥笑之后的产物,这种眼神他很熟悉,熟悉到下意识地作出防备:他猛地甩开苏夜行搀扶他的手,保持住一段安全的距离,然后尽力用疏离而客气的目光示意,等待着即将来临的愤怒。然而当苏夜行的眼神投射过来的时候,却只有疑惑。两份截然不同情绪交缠,最后定格的,是那天苏夜行温柔而又坚定的双眼。

你是林焰!

“林焰!”

耳边忽然闯进苏夜行的声音,林焰回过神来,发现林家老爷子正看着他,他不敢直视,又将头低了下来。良久,林焰听到一声叹息,他能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坍塌。

“罢了。”林老爷子说着,沙哑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回房歇着吧。”说完,在下人的帮助下离开。

看着老爷子离去的背影,林焰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堵塞感,这一瞬间,他直观地感受到“老”这个字后面所能代表的负面情绪。

林焰心里变得有些焦躁,苏夜行此时走过来,顿下,温柔地将林焰的手握住。林焰冰冷的手似乎没有给苏夜行带来什么不适,他轻缓地说:“刚才老爷子问你晚上家族聚餐的事情,你怎么也不给个答复,倒是让老爷子很不快呢。”

林焰看着苏夜行,眼前的男子依旧驾着他的眼镜,眼神温柔而又坚定。林焰有些茫然,伸出手摩挲着他的脸。苏夜行没有回避,眼里的温柔又多了一些。

林焰了然,起身。

回房吧。

林焰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宽敞的更衣室,里面足足有六排的衣架,上面整齐地铺挂了许多名贵的衣物。以他记忆中所得,他也只能认出诸如giorgio armani或l v 之类,其余林林总总,他都叫不出名字。胡乱选出几件衣物,穿戴上之后显得格外另类。苏夜行哭笑不得地拉着林焰回去更换,几个下人却不住地称颂林焰的服装品味,只是林焰在他们眼中分明看到了惊讶与好笑。

屋内,苏夜行替林焰脱去身上显得可笑的衣服,先为他披上睡袍,才一头扎进堆积如山的衣服中挑选起来。林焰苦笑,内心里满是挫败感,他好似一个小丑,哭花了妆,却只会惹得观众哈哈大笑。带着这种情绪,林焰木然地任由苏夜行替他更衣,双方没有任何尴尬的成分在,一切似乎都习以为常。

林焰看着苏夜行,微微地笑了起来。

夜晚的林家十分热闹,为林家少爷安全回归所举行的夜宴已经展开。苏夜行带着林焰穿行在各色亲友中,熟稔地打着招呼。林焰在他身后,看着他们亲热的表象下隐含的惊诧,林焰似乎开始有些习惯,脸上的微笑更趋于表面化。

“堂哥”,一道欣喜的呼喊传来,林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眼熟的少年在远处挥手,然后绕开人群走了过来。

走得近了,林焰才看清他,正是上次在医院见过的林争,对方笑起来双颊有对酒窝,看着一副乖巧阳光的样子,跟上次在医院的表现大相径庭。才一靠近,林争便拉住林焰的手,嘘寒问暖起来。

这是什么状况?林焰不露痕迹地拿眼看向苏夜行。

“林争少爷。”苏夜行推了推眼镜,“林焰少爷还有些不舒服,让他多休息一下吧。”

“这样啊。”林争似乎有些泄气,那副神情林焰看了都有些不忍,正要说话,就听林争说道:“那我带堂哥过去坐会吧。”说着,就拉上林焰往里走去。林焰赶忙回头看向苏夜行,却见他被人挤住,林焰不禁有些慌乱,被林争牵着的手紧了紧。

林争忽然停了下来,林焰赶忙松手,抬头却对上林争的一双眸子。

那双眼里,再也不是一派天真,充斥着的,是快要溢出来的情/欲,还有赤/裸裸的挑逗。

林焰大惊!

步步惊心

一丝寒意顺着背脊蔓延到全身,林焰条件反射的一把甩开林争的手。

“我……我自己过去就行……”连看都不敢看对方一眼,他转身像丧家之犬般落荒而逃,慌不择路的挤进人群里。

虽说是家宴,林家这夜的排场却丝毫不亚于官方的正式宴会。在人群中穿梭,林焰不时撞上衣着光鲜的男女,商界骄子,青年高管,当红演员……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他眼前闪过。

林焰大口的喘着气,几乎要忘记自己也是林家的一员,也是今天宴会的主人之一。

终于找到一个人少的地方,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靠在桌边,向侍者要过一杯冰水大口饮尽,而后又要了一杯。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也不时有宾客走上前来向他问候,客气熟捻得仿佛已经和他认识许多年。

虽然已经做了足够的思想准备,他还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接受自己的身份,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们才是应有的态度,只能选择沉默不语。然而所有客人都似乎对他的沉默习以为常,不但没有露出不悦之色,反而加倍热情主动,围着他嘘寒问暖。

“听说林少爷最近遇到一点事故?”

“林少爷是人中龙凤,凡事可要谨而又慎。”

“是不是身边的人办事出了差错?要是想把下面的人换了,我这边倒是……”

林焰头脑空白的听着众人的谄媚奉承,面无表情。

他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才合适,然而看在别人眼里却变成了充满贵公子气派的冷淡倨傲。

见他兴趣缺缺的样子,众人寒暄一会儿也就纷纷散去,留下他一个人靠在桌边捏着玻璃杯。

这样……就算是顺利熬过去了吧?林焰在心里喘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如此笨拙的表现会不会在背后被人诟病。

接下来该怎么办?也要像那些人一样主动攀谈——以林家少爷的身份?

还是继续这样……

就在这时,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林焰的神经猛然绷紧。

是林争!

被宾客纠缠的手足无措,他几乎忘记刚才在外面发生的小插曲。那份露骨的挑逗究竟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他一时看错,把林争过分的热情看成了……

双脚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向着林争的方向追逐而去,如果真是他误会了林争,他这个做堂哥的未免有些过分。

一路追到偏厅门口,林焰慢慢走了进去,偏厅是供酒醉的客人休息使用,备有沙发和醒酒的饮料,以厚重的窗帘与正厅隔开。宴会才刚开始不久,还没有客人过来,四周一片寂静。

林焰小心掀开一道又一道窗帘,都没有找到林争的踪影,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准备打道回府。这间偏厅被窗帘和沙发隔的宛如迷宫,他真怕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

“焰。”这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林焰全身一颤,又撩开一道窗帘,果然看见林争坐在沙发上,眼眸含笑的望着他。对方似乎喝了一点酒,脸颊泛上微微的红晕,微翘的眼角似是沾染了莫名的诱人风情,全身上下透出的微醺气息,让林焰一时竟挪不动脚步。

他心情复杂的无奈承认,林家的遗传因子质量真是好得惊人,每一个成员都是英俊潇洒的小白脸。

“我们兄弟之间真是心有灵犀,”不等林焰说话,林争先笑着开了口,“你看,我刚在这里坐下,你就跟过来了。”

“不是……”林焰词穷的解释,“我是看到你过来才……”

“来找我加深兄弟情意?”

“不是…………对了刚刚在门口我……”

“在门口?”

林争露出天真的困惑眼神,口中却句句逼问,让林焰愈加词穷。难道他要诚实的说,自己把林争当成了觊觎兄长的色狼?

“焰,你真的变得好奇怪,”见林焰无措的样子,林争叹息,“不过是一次车祸而已,怎么好像把你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林焰的身体猛然一震,林争看似随意的话语却一针见血的点出了所有的真相!

“我……”

“人变成什么样倒是无所谓,重要的是不能给我们林家丢脸,”斜睨林焰一眼,林争继续说,“刚才我看了你好久,看你都把客人接待成什么样子了,啧啧……我都替你脸红。要是被叔叔知道你对客人那副不理不睬的样子,大概又要中风一回了……”

“对不起……”林争仿佛是趾高气扬的老前辈,让林焰不知不觉就矮了一截似的,嗫嚅着向他道歉。

“对不起?!你林焰居然说出这种话?!”没想到林争勃然大怒,抄起手边的靠垫用力朝林焰打来,“你的脑子真被车撞坏了是不是?!我看你不用做什么林氏财团的继承人了,干脆我来取代你的位置,你回去让苏夜行养你一辈子算了!”

听到苏夜行也一起被骂进去,林焰终于有些生气,从车祸中醒来之后一直都是苏夜行在照顾他,那个人在他心中无疑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

“林争,你太不象话了,这是和堂哥说话的态度吗?”捡起地上的靠垫,他扔回林争手里,冷冷说,“也许我的确有地方做得不够好,但自然会有别人批评我,还轮不到你来管。还有,不要再叫我‘焰’,我是你的堂哥!”

林争的瞳孔骤然收缩,似乎对林焰的话大感意外,以为他会再次爆发,林焰已经做好转身逃离这里的打算。

这个堂弟实在太奇怪了,他真的不想在这里和他发生冲突。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林争这次居然不怒反笑。

“抱歉,是我太冲动了,你别生气,”轻轻撩拨起垂落在额前的碎发,林争换了一个坐姿,拍拍身边,“过来坐一会儿吧,我都忘了你刚出院,身体怎么也比不上健康人。”

林焰莫名其妙,但还是走上去动作僵硬的坐在林争身旁。他一点也不明白林争忽笑忽怒的究竟在唱哪出戏,不过他只求别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与任何人发生冲突就行了。

“焰,你真的变了。”林焰刚一落座,林争就笑嘻嘻的凑过来,他刚才的警告完全被忽视。对方单手搁在沙发靠背上支撑着脸颊,一副天真乖巧的少年模样。

“我不是和以前一样吗?”林焰心中忐忑,也无暇去纠缠那个称呼,只装作不动声色的反问。

“以前你哪会这么听我的话,”林争笑容更深,一只手装作不经意的搭上他的膝盖,“看,以前要是这样,你早就一巴掌抽上来了。”

“为什么要打你?”

“你真的不记得了?你要打我嘛……是因为我会这样……”

手指轻触林焰的膝盖,而后慢慢挪到大腿……

“林争!”林焰瞬间脸上血色尽失,他仓惶打开林争的手,慌乱的站起来走开几步。原来对方那放肆的眼神竟不是他的错觉?!

“什么嘛……你真的被什么怪东西附身了吧?”怏怏的收回手,林争叹息,“只是摸一下而已就受不了?”

“摸一下?你还想怎么样?”林焰又羞又恼。

“以前我们不是都做到最后的吗?”林争嬉笑,“只不过这要看你的心情,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会做,至于心情好的时候嘛……”

“不……不可能有这种事!我明明有那么多情人……”林焰回想起住院时期人来人往的景象。

“情人哪比的得上兄弟手足情深?你仔细回忆一下看看就知道了。”

林争语气轻松随意,就像在聊天气一样,林焰不知不觉竟然被他引导过去,开始认真回想和他有关的记忆。

然而他刚一集中精神,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根本记不起和林争有关的一分一毫,他捂住头跌跌撞撞的倒下去,再次一头扎进沙发里。

“想不起来?”耳边传来林争轻柔而略带蛊惑的嗓音,“没关系……我会帮你想起来的……”

手指再次移到林焰的两腿之间,这次他没有力气再推开。

“身体是最诚实的,就算你的记忆丧失了,身体也不会忘记过去……”绵软的低音仿佛诱惑的咒语,让林焰全身莫名燃烧起来。

湿软的舌舔上他的耳垂,而后是脸颊,唇角……

脑海内警铃大作,明明知道应该喝令林争停手,舌头却像打结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从偏厅入口依稀传来谈笑声,林焰猛然睁开眼睛,辨认出那是苏夜行的声音!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他一下子推开正在对他上下其手的林争,头重脚轻的站起来。

顺着苏夜行的声音一路跌跌撞撞的冲向偏厅出口,现在只有那个人才能让他安心!然而……当看到苏夜行熟悉身影的一刹那,映入林焰眼帘的却还有另一个身影。

那个人高大英俊,一头乱发桀骜不逊的翘着,西装的第一个纽扣解开,衬衫刻意松散着,露出结实的胸口,一副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模样。

一阵剧烈头痛毫无征兆的袭来,林焰皱紧眉。

几个模糊的片断在脑中闪回,他却看不清任何一个,胸口仿佛窒息一般的闷痛,让他几乎连站都站不住。

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正向他大步走来,他躲闪不及,被迫接受对方一个热情的熊抱。

“林焰!你终于出院了?那段时间都没来探望你,真是对不起了!”

“宇……宇豪?”一个名字在嘴边呼之欲出,他不自觉地喃喃轻念。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对方脸色一变,双手紧扣住他的肩膀。

“林焰你怎么了?你以前不是都叫我阿豪的?”

“阿……豪……?”林焰费力的在混乱记忆中搜索这个名字,头痛却愈发猛烈。

“可能是车祸造成暂时性记忆缺失,慢慢会好的。”这时苏夜行如救星一般及时出现,不动声色的把林焰拉开,“这位是冯副市长的公子冯宇豪,你还记得吧?”

林焰木然点头,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加快。他对市长公子毫无兴趣,只想离开偏厅越远越好,一想到还留在里面的林争,他就不寒而栗。

也许碍于苏夜行在场,那天晚上林争没有再来纠缠他,紧紧跟在苏夜行身边,林焰心不在焉的听着他介绍冯宇豪的情况,背后却一直能感觉到林争毫不掩饰的充满妒意的视线。

那位堂弟对堂兄变态的感情令他恐惧,然而身边的人却更令他心神不宁。

不是苏夜行,而是那个冯宇豪。

不知怎么回事,那个公子哥一直爽朗的与他攀谈,他却一眼都不敢抬起头看对方。只要对方一接近他,他的全身就会不由自主的剧烈颤抖。

噩梦再现

众人终于散去。无论是持续的假笑还是席间觥筹交错背后的勾心斗角都让林焰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累了吗?”苏夜行微微笑着,侧过头去看看表情疲累的林焰。

“嗯……有一点。”林焰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一晚上下来,他只觉得背后塌湿一片,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艰难的战争。

“慢慢就习惯了,以后还会有更多这样的场合。”苏夜行伸手轻轻摸了摸林焰柔软的头发,“不过,不要担心,我都会陪着你的。”

“……谢谢你。”林焰表情诚恳的对苏夜行说。

苏夜行愣一下,看着林焰的表情里带着些因为不习惯而产生的愕然,旋即又展开淡淡笑意,“林焰不会这么说的……我帮你换下衣服睡觉吧,你今天很累了,晚上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睡着。”

躺到床上,苏夜行细心的帮林焰掖好被子。

“你……你在这里睡吗?”林焰不安的问苏夜行,这里的环境很陌生,这里的所有人也都很陌生,让林焰感觉到强烈的不安。

“你想我在这里睡吗?”苏夜行笑着反问林焰。

林焰想了想,怯怯的点点头。像是刚出壳的雏鸟,林焰车祸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苏夜行,所以他对苏夜行有着本身的依赖。在这个陌生的大房子里,苏夜行是他唯一熟悉而且信任的。当然,在这个地方,他也只能信任苏夜行,至少从他睁开眼以来,苏夜行一直在帮他。

“而且……都这么晚了——你就不要出去了吧。”林焰小心翼翼道。

苏夜行笑起来,“这里有我的房间的。不过,既然你想,我自然会留下来。”他说完,便熟门熟路的打开一旁衣橱,拿出一套睡袍,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苏夜行钻进被子中,一只手握住林焰的手,另一只手摸摸林焰的头发。“睡吧。”他说着关掉灯。

感受着握着自己手的苏夜行的手的比常人略低些的手的温度,林焰莫名的安下心来。

“谢谢。”林焰低声道。顿一下,不等苏夜行说话,林焰又连忙道:“我知道林焰是不会这样说的,这只是周志扬说的。”

黑暗中,苏夜行沉默良久,之后淡淡笑道:“不客气。快睡吧。”

深夜,噩梦。

梦中的林焰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一个是正在看着梦个场景的林焰,一个是正在接受着它的周志扬。

“该死,约了我还敢去约别人!贱货……”

“我没有……”林焰听到自己带着哭腔,有气无力的声音。

“闭嘴!还敢狡辩!”一个大力的耳光落在林焰的脸上,即使是在睡梦中,林焰都能感觉到脸上那种火辣辣的疼痛。这场景很熟悉,熟悉到令林焰感觉到一种窒息般的疼痛。

肩膀被用力抓住,头被两只手大力的摆正,林焰听到那个声音吼道:“看着我,我要你永远记着!你是我的!是我的!”

林焰睁眼,看见一双野兽般的赤红眼睛和一张放大的因为兴奋而扭曲的脸,“我要你记得,永远记得你是我冯宇豪的人!”

“啊!”林焰猛地睁开了眼。

四下里是茫茫无边的仿佛会将自己吞噬的黑暗,除了——握着自己手的另一只手,苏夜行的手。

“又做噩梦了吗?”苏夜行拧开灯,关切的看着林焰。

林焰心有余悸的点点头。苏夜行下了床,倒了一杯温水给林焰,林焰大口喝下。苏夜行轻抚着林焰的后背,苏夜行的抚摸温柔得令人安心。林焰逐渐安定下来,蜷曲着再次沉沉睡去。

清晨,林焰从无梦的睡眠中被叫醒的时候,苏夜行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我要去趟公司,刚刚那边来了个电话,有些紧急的事情不处理不行。”苏夜行对林焰道,“不过不必担心,下人们会照顾你,他们不敢怠慢你的。你有什么需求尽管告诉他们,我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以后很快就会回来的。”

林焰茫然无措的点点头,虽然他并不想苏夜行离开。

“乖。”苏夜行摸摸林焰的脸,“我一会儿让他们把饭给你送过来,如果闷了就玩一会儿游戏。”他指指桌子上的那个手提电脑,“那个是刚刚送来的最新款的电脑,算是我送给你庆祝你重生的礼物。”

“……嗯……”林焰想说声谢谢,但是想了想却终究又把谢谢二字咽了回去。苏夜行也许并不太喜欢自己说这两个字吧,林焰想。

苏夜行离开了,林焰不敢出门,他怕自己不是原来的林焰的事情露出马脚来,于是,林焰打开电脑。

他在搜索页面里打下“周志扬”三个字,他想知道原来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令他失望的是,没有任何一条看起来与他有关系的页面。他只是个小人物,只是千万只蚂蚁中不起眼的一个。

他想了想,心里忽然刺痛一下,他颤抖着手,在搜索页面里又键入了“冯宇豪”三个字,刷的一下,伴随着冯宇豪英俊的照片,无数的信息跳了出来。

“冯宇豪先生参加xx大厦落成仪式。”“冯宇豪先生在xx大会中演讲。”“冯宇豪先生被评为本市十佳青年。”从搜索中,无数个事迹、夸奖、追捧,勾勒出一个意气丰发的青年才俊。

而从冯宇豪英俊倜傥的照片中,却有一种异样的寒冷感觉包围了林焰,无数记忆的片段在脑海中反复翻腾。

雨夜里,自己湿着衣服从店里跑出来,有人静静的在一旁撑开一把伞。

“跟我交往吧。”有人笑意吟吟的看着坐在餐桌对面的自己。

这是幸福而且甜蜜的,但很快的,黑色的片段便从记忆的盒子中喷涌而出,将那一点点的幸福与甜蜜迅速吞没。

“谁让你动我的手机了。”自己好心把正响的手机送进卫生间时,被对方一把推了出来。

“让你再对别人笑,让你再不把我当回事。”有人说着自己并没有做过的事情,毫不留情的折磨着自己的身体。

“滚,你算是什么东西,不准你管我的事情。”有人狰狞着一张脸,恶狠狠的扇了他一个耳光。

那些人全都长着冯宇豪的脸。

“啊……啊……啊……啊……”头忽然疼痛起来,像是有人用手恶意的挤着自己的脑干一般。林焰站起来,却又很快的摔倒在地上。或者是因为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太好,没有下人进来,林焰蜷缩在墙边,莫名的泪流满面。

§§§

生活并没有给林焰太多的选择,他整天跟着苏夜行周旋在各种场合,努力的学习和适应,就算有些许不到的地方,苏夜行都会淡然微笑着替他遮挡,“身体还没有恢复好,暂时不参加了。下次吧。”这样亲昵又自然的语气,居然拦下所有的邀请,并没有人觉得奇怪。

然而苏夜行再体贴,这种生活依旧让林焰有一种喘息不过来的压抑。这天他借口自己身体不舒服,赖在家里睡觉偷懒,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大概苏夜行觉得这段时间他也是累得太狠,终于恩准放假。林焰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恨不能变成一张床单,就这样永远躺下去。

电话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林焰翻身把自己深深埋在枕头中间,可电话却那样固执,想起苏夜行的提醒,林焰叹息一声,只有接起电话,“哪位?”这种问话方式也是苏夜行教他的,至少不会闹出大笑话。

“不会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吧。”带着浓重的调笑,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不知道为什么,林焰的脑子中自动反应出了一个青年有些惫懒,有些顽皮的笑容,虽然无赖却不讨厌。

“你是冯宇豪。”林焰脱口而出。

熟悉的陌生人

“不错不错,猜对有奖,今天请你下午茶。出来呀。”冯宇豪听到林焰叫出自己的名字,连忙乘机邀请。

林焰心里想的是拒绝,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去哪里?”

大概冯宇豪也没有想到这次的邀请如此容易就成功,一把充满喜悦的声音传了过来,“真的,你真的肯出来,别用哄我。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接你,10分钟后到哦。千万等着,bye。”说完匆匆挂断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林焰的脑子仿佛出现了一副画面,冯宇豪一面抓着电话,一面匆匆穿着衣服向外兴匆匆的赶路的样子,那样清晰,那样真实。

然而,一股阴冷之极的情绪蔓延到他心里,仿佛一只倒刺的钢刷从他的胃上碾过,火辣辣的撕裂一样的疼痛就这样铺天盖地袭来。冯宇豪的脸再次出现,却是截然不同的狰狞和暴虐,对方双目猩红的贯穿着他,恶狠狠地揪着他的头发嘶声喊叫,“我让你贱,我让你贱,你个天生的烂货。叫啊!再大声点!”

林焰用力的抱着头在床上团成一团,剧烈的头痛从太阳穴一直攀爬到后颈,然而这些却不是最难受的,胸口仿佛翻江倒海一样,那种羞耻和被践踏感似一只大象重重压在胃上,缓慢的碾压着心脏,就算只是抽气,也觉得剧痛。

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

林焰死命的掐着自己的胳膊,巨痛,且难过,不要想,不能想了。不要想。

电话铃声再次想起,林焰颤抖着接起了电话,声音低沉,“哪位?”

“我在楼下,宝贝,出来吧。我等你。”那声音轻柔无比,仿佛羽毛轻轻扫过嘴唇,只从这个语气里,就知道心里的溺宠有几分。

现在还可以拒绝,但林焰犹豫了大概三秒钟,就选择了,“好,这就下去。”

匆匆的在浴室擦干脸,穿着日常的白色衬衫就下去了。也许林焰内心里埋伏着一只魔鬼,明明要撕裂他的灵魂,但还是诱惑他去尝试全新的体验。

冯宇豪靠着车门,黑衣长裤的肃立,也觉得是养眼的风景线。一看见林焰便露出欣喜的神情,并不夸张,可让人轻易就领略到他来自心底的喜悦。

胃里的酸冷直接顶到的心里,林焰不能控制的轻轻皱眉,冯宇豪一面拉开车门,一面关心的问,“怎么,不舒服?”

林焰抬头看着这张无时无刻不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脸,内心里叹息一声,“还好,就是有点胃酸。”

坐在车里,林焰偷偷打量着冯宇豪开车的模样,有几分桀骜有几分张扬,俊美的侧面仿佛明星。林焰总觉得冯宇豪会随时回头,调笑的说,看够没有,再看要收费了哦。

冯宇豪忽然转头,好笑的对林焰说,“偷看我,是要收费的哦。”

仿佛一把利剑劈开一段回忆,两个人纠结的缠住,在餐桌上,自己光着身体,面色绯红,而冯宇豪除了解开半截裤链,其他地方完全肃整端庄,剧烈的撞击让餐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自己却只能尽量用力扳着双腿张开更大的角度,方便这个男人进入。

那些噼噼啪啪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一股燥热不可控制的染红了林焰的耳朵,连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冯宇豪慢慢靠边减低车速,停好,关心的探过来,“你怎么忽然脸这么红,发烧了吗?”说着就伸手摸着林焰的额头,“有点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林焰怔忪了,冯宇豪的模样再次变幻,自己挣扎着苦苦求饶,不要,发烧了,好难受。你走开。

可就是这个男人,欲/望高亢的揪着自己的头发,从后面强行进入,反复用力冲撞,嘴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就是要发烧才烫,你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了,你给我夹紧,用力夹紧……”然后完全不顾自己正在颤抖寒冷的打颤,只因为发烧的人会有更高的体温,那种别样的快/感让对方倍觉兴奋。

浓重的绝望包围着林焰,方才还羞红的脸颊早已苍白冰冷。这些闪现的场景这样熟悉,仿佛昨天一样历历在目,而眼前这个男人却已经开始讨好新的对象了。想到这里,全然没有了那一丝最隐约的期盼,仅仅觉得刺骨的寒凉。

深吸一口气,林焰微笑着对冯宇豪说,“我只接受单身人士的追求,要是有家有口的,压根就别来招惹我。”

冯宇豪得意的仿佛偷腥的猫,“你这是暗示我有机会吗,我可是绝对的单身啊。”

林焰心中一凉,逼着自己把视线转向窗外,“你身边还会缺人?少装纯情少男了,你当别人都是保险套吗?”

冯宇豪挤出一张苦瓜脸,“你也说了那是别人,怎么能跟你比?逢场作戏罢了,我对你的心日月可表,苍天作证!”

林焰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不珍惜眼前人,可别失去了再后悔。”

冯宇豪姿态潇洒的摆摆手,“你别试我了,要不是你以前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压根轮不到别人,这次我肯定是非你莫属,一定要等到你回心转意。你不会跟我计较什么过去吧?”

林焰放在一旁的右手,仅仅攥成一团,指甲狠狠的刺进手心,却一点都不觉得疼,因为胸口那片尖锐的刺痛,早以让人感官麻木。

微微闭上眼睛,林焰觉得这四周的空气都飘散着毒素,一刻也不想多待。

电话铃声头一次如此悦耳的响了起来,林焰接起电话,“你在哪儿呢?”是苏夜行。

“在外面,和朋友一起。”

“不要多待,你身体不好,需要休息。”苏夜行并没有问林焰跟谁在一起。

林焰微笑着回答,“我知道了,这就回去。”

仿佛心有灵犀一样,他们彼此默契的挂断电话。

林焰转头对一脸期待的冯宇豪说,“抱歉,公司有点急事需要处理,请你送我回去。”

林焰从冯宇豪的车上下来,逃一样地跑回公司,飞速冲进自己的办公室,却险些撞到了一个人,苏夜行。

“怎么了,急急忙忙的。”苏夜行轻轻扶住他的肩膀。

“我没事……我想快点让……自己的身体入土为安,可以吗?”躲避着苏夜行的视线,林焰低低说。

“好。”苏夜行轻轻点了点头。

§§§

生别离,死纠缠,人生七苦里,这二者最为惨痛。此刻的林焰却在这者之间,同自己反复凌迟。

火葬场里弥漫着一股焦灰的气息,许多男男女女抱着即将进炉的遗体哀声哭泣。焚化炉的钢铁门隔绝了阴阳,进去的是一具躯体,出来的只是一捧灰烬。

林焰看着躺在那里的“自己”,百感交集。恐怕从没有人会有这种和自己尸体告别的经验吧?他扶着活动拉板,怎么也不肯松手。工作人员想催促,可是看了一眼林焰,又看了一眼苏夜行,没敢开口。

“放手吧。”苏夜行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林焰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慢慢地松开了手指。

拉板嘎吱嘎吱地被推进了炉子,伴随着哐当一声,炉门关上了。

他听到啪嗒啪嗒的燃烧声,金红色的火焰燃烧着炉中“周志扬”的身体,也燃烧着他心中“周志扬”的部分。周志扬的懦弱、妥协还有无助都将随着这场火焰化作一团尘埃。

从此之后,只有林焰,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泪水如潮水一样涌出,为了死亡的过去,更为了新生的未来。朦胧中,他看到苏夜行的眼角竟然也溢出一滴泪,但是很快他就别过头去,转过来的时候,泪水不见了,只剩下微微发红的双眼。

走出火葬场的大门,阳光刺目。他和苏夜行一路无言地回到车子里。

“刚才……你哭了?”林焰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苏夜行一怔,随后微微点了点头。

“我为我自己哭,你为什么?”林焰觉得有些奇怪。

苏夜行看着他,良久,长叹似地出了一口气,“你以前受苦太多,我只是忍不住为你难过而已。”说罢,他怜惜似地摸了摸林焰的头。

“谢谢。”他轻轻握了握苏夜行的手。

回到公司,林焰看着一堆堆的文件目瞪口呆。原来身居高位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那一份又一份要签署的文件和各种各样的表格就弄得他焦头烂额。没有办法,林焰只有捧着一大叠文件跑去找苏夜行这个救兵。一路上引来众多侧目。

看到林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样子,苏夜行有些忍俊不禁,他很快就走上来接过他手中的东西。

“我觉得自己很蠢,什么都做不了!”林焰挫败地坐在苏夜行对面,像一只斗败的公**。

“没关系,慢慢来。我会帮你。”苏夜行轻轻按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可是我真的不想自己这么没用。”林焰猛地抬起头,看着苏夜行,“夜行,你能不能教我?”

苏夜行镜片后面的的双眼很快闪过一抹惊愕,不过随即他苦笑起来:“其实,什么都不干的林焰才是正常的林焰。你要是突然勤奋了,反而让人起疑心。”

“可是……”林焰还想说什么,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焰,是我,林争。”电话那头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

不一样的林焰

对于林争,林焰多少还是还是有些把握不住,只得硬着头皮做着简单应付。

“有事么?堂弟”将堂弟两字咬得很重,苏夜行眼神扫了过来,内里充斥着不悦以及防备。

“上班挺无聊的,想找堂哥你去喝喝咖啡呀。”林争在那头笑道,阳光灿烂的样子。林焰皱眉,看了眼苏夜行,淡淡回道,“再说吧。”说罢,便挂了电话。

林争亦在公司任职,和大多数纨绔一样,多是挂名而已。对于这种情况林焰本身颇为不喜,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林争的邀约。 那边,苏夜行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我以为你会答应。”林焰不语,空气中顿时有了些尴尬的意味。

良久,苏夜行打破沉默:“林争明显心怀不轨,日后你还是不要与他单独相处为好。”林焰点点头,不知怎的,心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正要说话,却听苏夜行道:“还有,虽然我不在意,但是冯宇豪那个人你也不要多做接触。对现在的你来说,接触的熟人越少对你越有利。”

一席话下来,林焰如堕冰窖,看着苏夜行,眼里满是不置信:“你监视我?”

苏夜行没有否认,拿手推了推眼镜,“我是为了你安全着想。”

林焰心中顿时有股屈辱蒸腾上来,他有些羞怒,“我是个成年人,我足以保护自己。”

见林焰有这般大的反应,苏夜行眼里闪过些也意外,看了激动的林焰一眼,低头,“是我没有考虑清楚,如果你不愿意,我现在就撤掉保护你的人。”

苏夜行用了保护两字,确是比任何灵丹妙药有效,林焰心中的不快顿时散了。他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讪讪地对苏夜行道歉:“抱歉,我不知道........”

苏夜行握住林焰的手,轻拍几下,“我明白,对我你不必说道歉。”眼里,满是谅解。这让林焰愈加不好意思起来,面对这样温柔的苏夜行,林焰有种沉溺的感觉。

“以前的林焰,是什么样的?”林焰没有抽回手,轻声问着苏夜行。苏夜行并没有回答,用手逗弄林焰的耳垂,身子靠近了些,在其耳边呢喃:“不用担心这些,一切有我。”苏夜行在耳边的气息引动了林焰全身的战栗,那根攀附在苏夜行身上的藤蔓,在林焰身上又茂盛起来。

之后,林焰开始如海绵一般汲取各种商业的相关知识,这不仅仅是因为之前在苏夜行面前的挫败感,更多的,是对本身身份的一种自我认定,还有一种隐隐的危机感。

重生以后,这种莫名的危机感一直伴随着林焰左右,不论是冯宇豪,林争,还有那高深莫测的林家老爷子,还是林家众人,那一双双眸子里头其实都充斥着惊诧和疑惑。

即便有苏夜行,这个他现今唯一可以依靠的大树,林焰攀附得,也有些战战兢兢。

苏夜行对他也有太多隐瞒,林焰问过苏夜行关于他之前的事情,总是被含糊带过,透露出来的无非是:任性,纨绔,更无心害人。

这与林焰感受到的全然不符,单就从上次医院来探望的人来看,眼里的恨意以及幸灾乐祸浓郁得都要溢出来。还有林争,他那位有着可爱表象的堂弟,夜宴中的那幕给他印象太深,林焰不知,究竟当初的自己做了些什么,才会招惹如此多的憎恨。

而他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根扎近整个林家,将林焰这个名字深深烙印进去。他必要努力,即便他还有苏夜行。

§§§

白色的宽大幕布上,幻灯片一张接一张地更换,光线明暗交替着,让他昏昏欲睡。那些枯燥乏味的数字和图表原本就是挑战意志力的最好武器,加上那个西装革覆的中年男人不时冒出的专业词语和半中半洋的说话习惯,更让他控制不住想闭上眼皮的冲动。

但是苏夜行就在他的身边。

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他失望,更不想被他笑话!林焰强打着精神,摆出专注的表情,死死盯着那块怎么也看不明白的幕布。

灯光一亮,台上的男人优雅地弯腰致礼,汇报结束了。林焰长出了一口气。

“今天就到这里吧。”苏夜行微微颔首,脸上的表情十分沉肃,“明天中午十二点前,企划部把可行性报告拿给我,项目组的预算表周四下班前要在我的办公桌上看到!”

“监事长,您还有什么指示吗?”苏夜行侧过脸,语气恭敬态度却很亲密地问林焰。

“我?”林焰有些小小的惊慌,但很快镇定下来摇摇头说,“我没什么要说的。”

“那好,散会!”苏夜行挥了挥手,人们从这过于宽大的会议室中鱼贯而出。

“身体是不是还有些累?”苏夜行体贴地帮林焰拉开座椅方便他站起来。

林焰摇了摇头,天天被人当皇帝一样伺候着,他哪有喊累的机会。

“你啊……”苏夜行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目光中有一些不快。

“我、我怎么了?”林焰有些紧张,是自己哪里有差错还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吗?

“林焰从来对自己的下属向来不假辞色,你今天却对每个人都这么温和地打招呼,竟然还给笑脸……他的个性,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苏夜行眉毛微皱,眼神带上了明显的压迫感,“你有点林焰的自觉好不好!”

“让我一直板着脸,我也板不来。再说了,人要是死过一次,个性会变的啊,我只是想做我认为对的事。”林焰看着苏夜行,小声地争辩,“我,我不想做你口中的那个人。”

苏夜行沉默片刻,点点头:“好吧,如果要变,记得不要变得太快!”

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刺耳的振动声,嗡嗡地催促着主人。林焰拿起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的名字,按下了切断键。

“是谁?”苏夜行推了推眼镜。

“林争。”

“哦?”苏夜行挑了挑眉毛,嘴边露出一丝冷笑:“他啊!”

林焰看了看他,刚要说些什么,手机又振动起来。

苏夜行把手机拿过来,正要接,却因为来电显示的名字而皱起了双眉。

“还是他吗?”林焰伸了个懒腰,“直接掐了吧。”

“不……”低沉的声音从苏夜行喉底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将手机递到了林焰的手中,“冯宇豪。”

林焰愣了一下。

苏夜行暗如夜色的目光凝视着他,让他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要接吗?冯家今晚有个慈善义卖会,应该是来邀请你的。”

“不用了。”林焰狠狠按下了切断键。

坐在宽大柔软的真皮坐椅上,林焰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椅子。桌外是灰蓝的天,鳞次栉比的钢铁森林在窗外延展。这里就是站在高处的风景吗?林焰看着窗外,有些郁郁地吐气。

“焰!”门外一响,林争匆匆地撞了进来,脸上还有未消的怒气,“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绕过宽大的办公桌,林争直接压在了林焰坐椅的扶手上。

“你以前不会这么对我!”

林焰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该死的,你怎么总是这么对我!”林争骂了一声,突然抱住林焰,狂乱地吻着他的脸颊和嘴唇。

“你放开我,林争!”林焰沉下脸挣扎起来,却让林争变得更加粗暴。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我抱你吗?”林争喘着气撕扯林焰的衬衫,“妈/的,出了个车祸就变了脸,连碰都不让碰一下!”

“林争,你冷静点!”林焰伸手拎起桌上的茶杯,反手浇在了林争的头上,“你疯了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林争松开了手,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这个地方怎么了?我们在这里好过的次数还少吗?”

林焰叹了口气,看着林争的眼睛,拉起了他的手:“林争,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林争抬手摸了摸林焰的额头:“你没发烧吧!以前的你,从来不懂道歉为何物。”

“人死过一次,总该会懂事点吧。”林焰拍了拍他的肩膀,清晰而坚定地说,“林争,我们做回兄弟吧!”

林争沉默了很久,才带着哽咽的腔调说:“你知道,我对你是真心的。”

林焰摸了一下他的头发,试着语重心长地劝他:“我理解,但我们不会有结果。林争,我会试着,做回一个好哥哥,但,不再会是情人。”

林争红着眼圈看着林焰,过了好一会儿,他转身离去,狠狠地踢开了房门。

林焰颓然坐在椅子上,几乎是同时,苏夜行从门外脚步声很重的走了进来。

“林焰!”他的声音隐隐透出一丝怒意,“为什么不叫我?”

林焰看着他,带点疲惫地摆了摆手:“我没事,林争的问题,我自己可以解决。”

苏夜行镜片后的眼神微微一闪,临到唇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声色犬马

苏夜行没再说话,他沉默半晌才抬起头,表情平静的对林焰说:“下次,如果再遇到什么麻烦,还是要尽量通知我,以免我为你担心。”

林焰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苏夜行离开后,没再有其他人来过林焰的办公室。林焰偷偷拨开办公室窗户上的百页窗帘看着办公室外面的其他人都一刻不停的忙忙碌碌,工蜂一般,只有自己是完完全全的闲人。自己与玻璃外仿佛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这个感觉让林焰有一些恐慌,真正的林焰会是这样吗,这么大的一个家都交给林焰,而真正的林焰真的只是在做个不事生产的米虫吗?这样怎样可以,林焰对自己说。也许真正的林焰可以把自己置身于这个公司的忙碌之外,而自己却做不到。他没办法看着别人的辛劳而自己在坐享其成,这样的生活是没有价值的。

林焰来到苏夜行办公室,苏夜行坐在电脑后面,脖子上夹着电话,一边与电话另一头的人谈着生意上的事情,一边速度不减的在键盘上噼叭打字。看见林焰进门,苏夜行对他微微一下,做个手势,示意他等一会儿。林焰便在苏夜行桌子的对面坐下。

看见苏夜行在电话里与对方谈笑风生,虽然随和却步步紧逼一步不让,林焰心中很是羡慕,欲加觉得自己与这里的格格不入。

“有什么事情?”苏夜行终于讲完电话,放下电话后笑问苏夜行道。

“我……我想帮忙,生意上的。”林焰说,“我想把林焰做好,工作还是什么,我希望能替林焰活的更好。”

苏夜行玩着笔,挑起眉梢看着林焰,“但林焰……他就是那样的,有点懒散,有点任性,他并不觉得这样不好。”

“可是——我想让他——让我活的更有价值。”林焰急急的说。

苏夜行沉默半晌,玩味的看着林焰,想了想,站起身,从一旁的书架上找出两本很厚的书和一些文件夹,放到林焰面前。

“那你先看看这些吧,这几本书是关于商业的书,还算挺实用的。这些文件是公司的一些介绍、发展资料、目标、今年在做和准备做的一些计划,各部门资料,去年前年的年度报告等。”

“好。”林焰启开笑颜,“谢谢。”说完,想起苏夜行并不喜欢自己说谢谢,吐了吐舌头,抱起厚厚一摞的资料离开。

苏夜行处理完一天的工作后去找林焰,推开林焰办公室的门,看见林焰仍然埋在一堆资料中。

苏夜行看看表,笑道:“很晚了,我们回去吧。你大病初愈,林先生叮嘱我不要让你太累的。”

“哦,好。”林焰从一堆艰涩的数据中拔出视线,但仍然抱了本书在怀里,跟着苏夜行一起离开公司。

回到家里,林家城正坐在客厅中,这个老人虽然已届风烛残年,但只是坐在那里仍然有一种威严的感觉。看见林焰回来,林家城虽然并没有露出明显的开心表情,但眼角的纹路却微微散开了些。

“爸,我回来了。”未等林家城对他说话,林焰就笑着与林家城打招呼。

林家城和跟在林焰身后的苏夜行俱是一愣,林焰却并没有注意到,倒是听到了下人请林家城、林焰吃饭的话,于是走到林家城面前,“爸爸你这么晚了还没有吃饭吗?那怎么行,下次如果我回来晚了,您不用等我,您先吃了就好了。”

“哼,谁等你了。”老人冷哼一声,便要自己转动轮椅去饭桌,还没等下人们推动轮椅,林焰抢过一步,推着林家城去饭桌。苏夜行一言不发的跟在两人之后。

周志扬是由母亲一个人抚养长大的,虽然母亲在的时候他从来不说,但是他还是很盼望能像其他人一样,有一个威严的长者为父。而林家城与他心目中父亲的形象不谋而合。林焰想以周志扬的方法来对待林家城,他想要以对待自己的想象中的父亲那样来对待林家城。

对于林焰的举动,林家城并未说什么,但他的眼角眉梢中都透露出了高兴。

林焰不知道这样的举动与真正的林焰是不是不同,但苏夜行只是看着林焰做这些,没有对林焰的举动有任何的意见。——也许,苏夜行并不反对吧,林焰想。

饭后,林家城便把苏夜行叫进自己的房间,谈公司的事情。

苏夜行从林老爷子那里出来后来到林焰房间时候,发现林焰仍然捧着从公司带回来的那本书认真研读。

苏夜行从林焰的手中拿走书,笑眯眯道:“还在看书吗?已经很晚了,该休息了,你身体见刚恢复,要多休息。”

“我身体已经没事了,而且……还没有看完。”林焰急急的说,想把书从苏夜行手中拿回。

苏夜行将书拿得更远些,“林焰不是这样的。”看林焰想反驳,苏夜行又微笑道,“你想看看真正的林焰吗?”

“真正的林焰。”这话题吸引了林焰。

苏夜行点点头,“对,真正的林焰。”苏夜行说着,看看挂在墙上的钟,“现在还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真正的林焰。”

苏夜行带林焰来到的是一处声色场所,昏黄闪烁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穿着暴露的男女,手舞足蹈的dj,这是林焰从未涉足过的世界。

苏夜行带林焰坐下,要了两杯琥珀色的液体,林焰尝了一口,是酒,很烈的酒。

“看到了吗?这才是属于林焰的地方。”苏夜行的表情在夜场变幻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林焰坐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手足无措。

但更让他手足无措的是不时走过来打招呼的人。

“嗨,林少,最近跑哪儿去了,都没见你来。”那是个耳朵上穿了一排耳洞的少年。

“林少,好久不见了,什么时候再跟我们一起去high呀。”似乎是个穿着时尚却满脸轻浮的男人。

“嗯,你好。”林焰礼貌的一一微微欠身。

“嘿,林少你脑袋生病了吧,怎么忽然变了个人儿?”一个穿的短的露了一半屁股热裤的女孩惊异的说。

显然这不是原来的林焰的态度,林焰有些窘迫,不知道该样回答。

“他最近身体不太好,林老爷子特意请了个师傅,让他一百天内都得保持这样。没办法。”

“哟,林少还信这个呢。”

“没办法,身体要紧嘛。”还好有苏夜行替他解围,来与林焰打招呼的人才散了去。

林焰感觉自己处于异世界中,这里的声音、气味、影像,无一不让他有窒息的感觉。苏夜行浅浅的啜着一口酒,侧眼看着林焰的表情。

“我……我去厕所。”林焰忍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必须找个地方透透气。

在厕所里扑了两把水在脸上,林焰这才将心下的那份压抑压下去了一些。

刚要拉开厕所的门,却听到门外的争吵声音。

“小姐,陪哥儿几个玩会儿嘛。”

“放开我。”

“别这么不识抬举,不就是想抬高身价吗,要多少钱,我们哥儿几个都给你。”

“不要……”

林焰猛的拉开门,看见门外几个衣着时尚的男人正纠缠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

“放开她!”林焰怒上心头,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扒开男人,将女孩拽到自己身边,“你们在干什么,没看这位小姐已经说了不要了吗?”女孩看见来了救星,连忙躲到林焰身后,抓着林焰的衣服不放。

几个男人看见被人阻挡,刚要发火,却被其中的一个拉住。那人冲其他几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另外几个人连忙诚惶诚恐的退了两步。

“抱歉,林少,不知道您在这里,兄弟们造次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林焰愕然,以他的经验,这样的人不会因为自己这样两句话就放弃的,而那几个人却已经离开了。

“因为权力和金钱。”苏夜行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像是知道林焰在惊讶什么,“因为他们有了权力和金钱,所以他们敢在这里欺负女孩子。”他对躲在林焰身后的女孩微微笑笑,女孩连忙从林焰身后走出来,道谢离开。

苏夜行看着女孩离开,又转回身看着林焰,“但是也是因为更强大的权力和金钱,所以他们害怕了,离开了。”

苏夜行的话让林焰眼神一动,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苏夜行心中冷笑,果然,任何人都是有野心的。却听到林焰低着声音,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那……如果权力和金钱是用来做好的事情,那不就会有更好的结果吗。”

苏夜行有些惊讶的看着林焰,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阴谋?骗局?

不知道人的一生是不是用来寻找过去,如果有了前世的记忆,恐怕没有人会忍得住不回头。所以,传说中死去的人才一定要喝下那位孟姓婆婆的忘魂汤,大概只为下辈子的好过。

自从想起了生前的身份,林焰一直想回到从前的地方再看看,在无人打扰的时候,他也笑话自己的卑微。原来的身份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仔,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优秀,就是那样一个普通的工作,记忆中的他甚至也处理不好和同事的关系。小心翼翼的讨好着所有的人,却总是被人不经意的挤兑。明明不值得回忆,然而却又分外想念,真是搞不懂。

苏夜行约林焰去取以前定制的欧版纯手工西服,据说这种专人定制的衣服要三个月才能出半成品,今天去试穿,然后根据效果进行腰部和肩部的微调。林焰已经到了约会地点,苏夜行却来了电话,银行的客户忽然堵车迟到,自己要晚一小时到。

多出来这一小时,林焰自己找了一间购物中心闲逛,只转了十分钟不到,就觉得无聊。

忽然林焰想起,这里距离上地广场只有几分钟的路,而那里恰好是他重生前工作的地方。不知道为何,他就想偷偷回去看一眼,作为最后的告别。

看着对面那幢略显得破旧的写字间,林焰心里充满了感喟。当年自己特别讨厌这个办公楼,讨厌二楼常堵的卫生间,讨厌周围难吃而昂贵的小餐馆,讨厌楼顶天台吸烟处的垃圾,甚至也讨厌办公室那几盆半死不活的龟背竹。然而现在,它们却统统成为怀念不已的地方,再想重温,已然成为回忆。

“你,您,是林先生吗?”背后响起一声讨好的招呼。

从回忆中被唤醒,林焰转身,见了一个意外的熟人——周志扬的前同事,王耀广。他们怎么会认识?林焰心中充满惊讶,可多日来的反应练习却让他的表情习惯性的保持了平静。

见林焰回头打量自己,王耀广讨好似的向前凑了凑,低声说,“林先生,您看,我最近一直留心你们交代我的事情。不过自从您上次来过之后,周志扬这小子就一直没来上班,要不是为了帮您打探消息,我才不会替他请假呢。所以,我这段时间就没给您打电话汇报。”王耀广一脸谄媚讨好的表情,让林焰内心一阵厌恶。

林焰迅速的在脑子中盘算,为什么阿广会和自己认识,而且看起来还有过什么交易的样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林焰不动声色的问,“他一直没来上班,就没有人来打听过什么吗?”

王耀广一副早就了解的模样,“那小子是个孤儿,家里没爹,又刚死了妈。他不来上班,谁会打电话问。其实有时候我都怀疑,就算他一个人死在外面,也没人关心吧。林先生,他跟你是什么关系,你怎么会关心那小子的行踪?”

前世的林焰非常了解王耀广这种人,专门钻营隐私,出卖一切能出卖的东西来换取利益。

林焰冷笑着看向王耀广,“不该你知道的就别乱打听。以后我不会再来了。”说完转身就要走,林焰一心想回去找苏夜行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林焰会调查周志扬。

“林先生,林先生。”王耀广却在身后追着紧跑了几步。

心里有些着急的林焰不耐的回头,“不是告诉你以后不要纠缠我吗。”他满心着急要去问苏夜行解疑。

王耀广带着几分讨好的卑微,“林先生,您倒是走的干脆。可是您贵人多忘事,上次和您一起来的苏先生可答应我了。先付定金,等有结果会支付其余的酬劳。虽然这些天周志扬没来上班,可我这也是忙前跑后的帮你们打听不是,你们这样的大人物怎么好跟我计较多少呢。好歹,把其余的辛苦费给结算了吧。”说完伸手做讨要状。

就算经过再多意外对应的练习,这个消息还像惊雷一样让林焰脸色苍白了数分,他震惊的看着王耀广,“你说的苏先生,是不是苏夜行,他什么时候见过你?”

王耀广看着神情怪异,情绪激动的林焰,难免有些瑟缩,“就是苏先生呀,那天不是你们一起来的嘛。苏先生还叮嘱我去套话,问问周志扬的身世,说好了问出来一起结算的。可谁曾想自打你们走后,周志扬就再也没来上班,您看这钱……”

忽然而来的真相让林焰如堕冰窟,那个人,那个自己以为可以相信,会温和帮助自己抵挡所有风险的人,会在半夜轻轻握住自己手的人,难道一直也在欺骗自己吗?

林焰随手抽出一沓钱递给王耀广,看着他欢天喜地的离开。自己却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这样的打击让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林焰,周志扬,不,他抱着头痛苦的在车如水流的广场上蹲了下去,全然不顾路人惊诧的打量。

“我到底是谁,这一切究竟是什么回事?”

假如这是以前的周志扬,这时候他已经不顾一切的冲下去质问苏夜行,你究竟是不是骗我?

假如这是以前的林焰,也许他会利用这个去反过来威胁苏夜行,谋求最大的利益。

然而现在林焰,却只觉得寒冷。在这样一个让他全然陌生的世界里,他第一次觉得彻底孤立无援,背后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不仅没有依凭,反而会有不明所以的怪兽忽然爬上来,从阴冷中偷袭。

不知道呆了多久,一直到阳光西沉,都市亮起一盏盏华灯,林焰才从广场的石凳上站起。略微活动一下麻痹的双腿,他下定决心,要依靠自己的力量,不再盲目相信他人。

随便叫了一台出租车回家,在那个豪华的门口,林焰看着房间内露出的橘色暖光,才第一次明白,原来温暖的地方不一定都意味着安全。深深的吸一口气,他推开了并未上锁的大门。

苏夜行靠在正厅的沙发里上网,看见林焰进门,便浅笑着问,“不会因为我的迟到生这么大的气吧,吃了晚饭没有,我一直在等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林焰摇头,“没吃过,好饿。”

苏夜行苦笑着摇头,“你还是这么任性,不是说好了么,不许不吃饭的闹脾气。真不听话,赶紧去洗澡,我盛汤给你,正温着呢。”

林焰只是洗手换了衣服就到餐厅,精致的四菜一汤已经摆放整齐,唯一不同的是,林焰的主食是软软的米糕,有助消化。而苏夜行的面前是一份金灿灿的炒饭,看起来鲜香四溢。

见林焰望着自己的炒饭,苏夜行宠溺的说,“现在不行,你的胃还吃不了这么油腻的东西。乖乖吃糕点,以后我陪你一起吃糕,不许偷嘴。早点养好胃,早点吃美食。”

看着这样照顾自己的人,真难想像这一切都是骗局,你是在骗我吗,林焰忍不住开口,却在张嘴的那一瞬,不由自主的变成,“你……要说话算话。”

苏夜行含笑点头,“一定一定,乖乖吃吧。”

低头吃饭的动作掩盖了林焰神思复杂的眼神,原来终究,自己还是成长了。不知不觉的防范起一切,也许,这就是成熟的代价。

林焰,终于仿佛理解了以前的林焰。

故居

“今天碰到了什么特别的人吗?”仿佛不经意地,苏夜行淡淡地问。

“能有什么特别的?”林焰让自己的语调听上去尽量漫不经心。

“看着我。”温润的声音语调柔和却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于是,林焰抬起头,与对面那双眼眸对视了。镜片的后面是一片深不可测的黑,仿佛可以看穿他的灵魂。

“你有事瞒着我。”半晌,苏夜行开口,眉头微蹙。

“在我出事以前,你们就调查过我?你,还有……林焰。”终于还是被他发现了,林焰索性有话直说,只是在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一丝轻微的别扭划过心头。

“是。”出乎他的意料,苏夜行承认得很坦然。

尽管早有怀疑,但是在听到苏夜行肯定的回答之后,林焰还是忍不住背脊发冷。他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孤立无援。

“为什么?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钱,没有学历,什么都没有。究竟是什么值得堂堂林氏集团的ceo和太子爷亲自过问?”林焰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容,竟然不自觉地尖刻起来。

“你们长得很像。”苏夜行凝视着林焰,轻轻叹了一口气。

很像……这两个字仿佛一根针猛地扎在林焰心底。他隐约地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转瞬即逝。但是来不及细想,一种绵绵钝钝的疼痛就从心口弥漫开。他感到难过,却不知道为何难过。

“是吗?”他故意扭过头不看苏夜行的眼睛,嗓音停在自己耳朵里竟然如此干哑。

“一直以来,林焰的身边都危机四伏。所以,我们一直在为他寻找一个替身。”苏夜行语调平静,“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看到了你的照片,我们认为,你是林焰最完美的替身。但为了慎重起见,我们还是先调查了你的一些情况。不料,还没有找你谈这件事情,我们乘坐的车就被人动了手脚。你竟然阴差阳错重生成林焰,真正的林焰却因此离世。只能说,造化弄人吧。”说完,苏夜行苦笑了一下。

看着苏夜行略带苦涩的神情,林焰有些愧疚。眼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身体里居住着的竟然是另一个灵魂,那种感受恐怕是常人无法体会的。

“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沉默了许久之后,林焰对苏夜行说。

“不要对我说对不起。”苏夜行看着林焰,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唇畔缓缓浮起一丝淡淡的笑。

虽说苏夜行和真林焰曾经打算找自己做“替死鬼”。但是终究在生死的那个瞬间,是真林焰猛打方向盘才替他而死。说到底,还是自己欠他一条命啊。林焰按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心脏的节奏沉稳有力,那是生命与活力的象征。

林焰,谢谢你,他用心对着冥冥之中的那个人说,所以……请放心吧,我会替你活下去,精彩地活下去的!

§§§

从噩梦中蓦然惊醒,身后已汗湿大半。丝质睡衣贴在后背,冰冷湿粘的触感让他觉得十分难受。伸手抹了一把脸,毫不意外的湿冷了掌心,林焰屈起双膝,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

受够了,这样的梦境,也受够了,在梦中毫无生气的自己。

等到剧烈的心跳渐渐恢复平静,林焰掀开被子走了下来。柔软厚实的毛毯将他的脚步声完全吸收,寂静的黑夜里,哪怕是血液在血管中汩汩的声响和他的呼吸似乎也会被这浓重的黑色吞没殆尽。

伸出手,将厚重的窗帘拉开一条缝隙,微明的天空带着灰蓝色的光照了进来。林焰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窗帘猛地拉开。有些东西,他必须去面对和结束,哪怕狰狞的伤口会让他疼痛不堪,却只有挤出内里的脓血才能真正愈合。

两小时后,郊区。

“少爷,您确定是这儿吗?”司机小李探头向外看了看。看起来很普通的街区。记忆中,林焰从来没到过这种被他称为“乡下地方”的城郊。

“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下车。”林焰没等司机下来给他开门,就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少爷,我在这儿等您呢,多久都没关系。”小李急忙从驾驶位离开,扶着车门对林焰说。

林焰看着四周让他觉得熟悉的街边小铺和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些陌生人,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呼吸也变得急促。

“不,你先回去,用不着等我。”色彩鲜艳的超豪华跑车与这条街道上格格不入,吸引了太多人的注目。林焰对着小李摇了摇手,“没事,过会我自己坐地铁回去。”

“啊?”小李张大了嘴,看着林焰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半天也回不过神。

“少爷这是怎么了?”坐在驾驶室里,小李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自言自语,“出过车祸自己不敢开车是很正常,但是……少爷什么时候坐过地铁?”

就算自己脑子里什么也没在想,双腿还是将他带到了一幢半新不旧的公寓楼前。看守着门口的保安手里拿着一份早报正看得入神,保安室内的电视机里,声音甜美的女主播侃侃而谈。林焰站在装了密码锁的大门前,犹豫着按下了几个数字。清脆的声响从门里传出,林焰拉开了公寓楼下的铁门。

电梯的数字不断跳动,停在了“18”。林焰站在1801的门前,先试探着按了几下门铃,几分钟都没人出来开门,他才蹲下来,将手伸向地垫的右上方。

细小的钥匙握在了手中,林焰转身打开了门旁的邮箱。被各种广告纸塞满的小铁匣里,静静地躺着1801号的房门钥匙。

推开房门,那些曾在梦中侵扰过他无数回的景象一涌而出将他淹没。抱着头,林焰蹲下,在玄关处压抑地哭出了声。

卧室的床头,穿着白衬衫的自己腼腆地笑着,身后的年轻男人揽着他的肩头笑得很灿烂。手指在镜架的玻璃表面轻轻拂过,照片中青涩的自己纯净的眼光让他胸口发疼。

卧室里的一切都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连浮尘也没有,就好像自己一直住在这里从未离开。抬起头,对面衣柜上镶嵌的穿衣镜清晰地映出了自己的影子。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西服妥贴地衬出修长纤细的身材,成熟而俊美的五官与照片上的男孩有几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人生,真是奇妙。林焰站起身,拉开衣橱的门,最下面的格子里,发旧的藤箱静静地躺在那里。打开,照片上母亲的笑恬静而美丽。阖上箱盖,林焰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箱子拖出来,抱在怀里。

环顾四周,这里是自己曾经住过的“家”,心里又酸又闷,说不出来的滋味。

“我是林焰……我是林焰……我是林焰……”一边反复地对自己说,一边却将怀中的藤箱死死抱紧,滚烫的水滴落在了玄关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面上,“我,是林焰。”

手,伸向大门的把手,还未碰到,把手却自己动了起来。

林焰吓得向后退了一步,门被推开。门外,曾经揽着他的肩头一遍遍说过“我喜欢你”的那个男人,一脸的震惊愕然。

“你?”

“啊……”林焰再后退了一步,怀中的藤箱差点落到地上。

“林焰?为什么……”冯宇豪茫然地看看四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是我家啊……”

听到“我家”这两个字,林焰的脸色变得煞白。

“你怎么会在这里?”冯宇豪眼中满是疑惑,林焰苍白的脸色和有些惊慌的神情更让他觉得蹊跷。

迟来的告白

面对冯宇豪的质问,林焰背后冒汗,对方压迫性的眼神让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可转瞬间他就再次提醒自己,我是林焰!

在这种自我催眠中,他凛然停直了腰,脑中电光一闪,突然开口说:“小豪?你怎么会有这家的钥匙?这家的主人不是姓周吗?”

冯宇豪脸色变了变:“你认识他?”

林焰点头:“见过。”

“他……你怎么可能会认识他?他在哪?”

林焰沉默了一下,对他说:“记得我出车祸吗?有一个过路人在那次事故中死了,就是周先生。”

冯宇豪怔在当场,神情有点恍惚,声音里已经带上恳求的意味,“你说的周先生,不是志扬……他不叫周志扬,是不是?”

林焰的心底开始冷笑,加重语气强调道:“周志扬,对,绝不会错!”

冯宇豪手中的钥匙“当”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林焰看着他的表情,继续说:“他抓着我的手,告诉我他住在这里,还告诉我在哪里拿钥匙,拜托我一定要帮他收走这些东西……我受了伤,也是刚刚才记起来的,所以今天过来帮他完成遗愿。你呢?我记得……你家应该不在这边。”

冯宇豪面色发白,好像没听到林焰的话一样,扶着墙,慢慢地坐在了地上。

“他死了……死了……我说为什么这么久也找不到他……”哽咽着,他紧紧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冯宇豪的举动让林焰有些意外,他退后一步,脑中一时间思绪如潮。此刻冯宇豪脸上痛彻心肺的痛苦表情落在林焰的眼里,与记忆中的狠戾表情重叠在一起。

这是在做什么?林焰心中莫名地升起恼怒,侮辱与疼痛仍然刻在记忆中,给他带来无休无止的噩梦。而且,人都已经不在了,还在这里猫哭耗子做什么戏?

林焰不想再看下去,冷冷地转身准备离开。

刚向前走出两步,冯宇豪突然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林焰的胳膊,“等等!”

被冯宇豪抓住的手臂像是忽然碰到了烧红的烙铁一般,林焰连忙甩开冯宇豪,本能地抱紧藤箱挡在身前,压抑住体内的恐惧沉声问道:“冯先生有什么事?”

“林焰……那天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冯宇豪再次抓住林焰急切的追问。记忆里从来都自信满满、从容不迫的冯宇豪,脸上从没出现过这种充满祈求的神情,如溺水的人紧抓住最后一棵稻草。

“你跟周志扬……是什么关系?”林焰没有回答他,只是再次甩开冯宇豪的手,站开一步之远的距离,皱眉看看冯宇豪。

“我们……”冯宇豪张张嘴,想起最后对周志扬说的那些狠绝的话,是自己亲手将自己与周志扬的关切硬生生切断的,“是……情人……曾经……”

冯宇豪垂下头,声音很低,尾音淡淡地融化在空气中,如同一团飘零四散的泡沫。

林焰的心脏猛然一痛,仿佛有人在将心脏向两边拉扯。

你这算是什么!林焰几乎要冲口而出,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冯宇豪当自己是泄/欲的工具,甚至极力撇清与自己的关系,现在竟然在林焰——这个从前跟他暧昧的对象面前说:他跟周志扬是情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抑下自己心里的那种快要爆炸的疼痛,调动起脸上的肌肉,佯作云淡风清般笑道:“情人?你前几天不是还说自己是单身吗?你冯大少什么时候还有了固定情人了,不要让我太失望哟。”

冯宇豪脸上的表情冻结了,整个肩膀都垮了下来,过了半晌,才低声道:“那些……都是我的错。”这是林焰从未见过的,放低姿态的冯宇豪。原本整整齐齐的头发颓唐的垂落了几绺在额上,一向意气风发的眼角眉梢也变得只剩沮丧,“林焰,你告诉我,志扬……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车祸?”

“他忽然晃到路中间,我来不及刹车。其实我已经打转向了,可还是没来得及。”

林焰努力保持平静的语气,却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就当为了周志扬,那个默默消逝、无人关心的生命,最后施予伤害者一点小小的报复吧,“我看他大冷天里只穿了件衬衫,看起来有点恍恍惚惚的,不然怎么会走到马路中间?撞上他的时候,他似乎也没有躲避的意思,也许……”

“他……不是的……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冯宇豪语不成声,忽然握拳用力捶向墙面。

林焰冷眼看着冯宇豪,一言不发,像是观赏着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电影。甚至于,在他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阴暗的快意。

“小豪,你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要回去了。”林焰说着,抱了抱藤箱子便准备离开。

“等一下……请再等一下。”冯宇豪再次拦住林焰。

“还有什么事情?”林焰知道自己已经用不着害怕,但还是再次抱紧藤箱作出了防御的姿势。

“你……”冯宇豪的眼睛死死盯着林焰怀里的藤箱,“志扬的东西……你……请你,不要带走,我……要留下来,我会好好处理他的后事。他……现在在哪?”

林焰的脸上挑起一丝讥讽的笑意,“把所有的东西都烧掉,这是周先生的遗愿。我虽然跟他并不熟,但我既然已经答应了逝者,自然不能食言,更何况周先生的事情我也有责任。——不过你放心,我会厚葬周先生的,就不劳小豪你费心了。”

林焰说完,不再理会冯宇豪,挺起胸膛扬长而去。

风光大葬

周一是董事例会,林焰作为监事长出席会议,他到得不算早,进门就见苏夜行坐在会议桌一边,眉头深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经过前日的事,林焰的心情也不怎么好,与苏夜行对视一眼,点头示意之后就坐在自己位子上一言不发。

没过多久,林焰就知道苏夜行抑郁的理由了——整个例会根本就是一场火药味十足的对峙。

“收购新动娱乐公司,主要目的是就是为了品牌宣传,根本没必要把他们旗下的明星也一起签进来,白白增加成本!”

大伯林家国是公司的大董事,和身为ceo的苏夜行在公司的实权几乎是一半一半,虽然他平时对苏夜行十分客气,但在例会上又摆出了另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

苏夜行的脸色很是难看,他将面前的本子重重地一合,冷道,“把新动娱乐的几个当红明星签下来确实要付出高昂成本,但这才是我们这个收购计划的关键,没有明星的支持,对我们宣传品牌能有什么好处?”

大伯深意地瞥了他一眼,又道,“这几个明星的价钱可比收购一家娱乐公司高数倍,你觉得这笔投资能获得多少收益?没有具体的数值报告我想董事会是不会同意这个项目的。”

似乎是觉得头疼不已,苏夜行不断地摁着自己的太阳穴。

林焰一咬牙,出声帮腔道,“娱乐公司本来就是靠明星吃饭的,如果我们不绑定明星,光争取一个空壳公司过来,根本没有价值。”

话音刚落,几道视线同时射在他脸上,或惊愕或迟疑,苏夜行抬起头,良久扯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闻言,大伯微微一笑道,“林焰说得没错,娱乐公司的确是靠明星吃饭。”他不等众人开口,忽然话锋一转道,“可惜明星不比商品,这些人吃的可都是青春饭,几个当红明星占据了整个收购成本的80%以上,这么大代价签下来的明星万一过几天不红了,走下坡路了怎么办?我们花的钱不是打水漂了吗?还不如放弃这些明星,从头培养一些新人,毕竟是自己捧出来的明星才听话啊……”

苏夜行沉声道,“培养新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要这些当红明星,势必会造成娱乐公司青黄不接,我们需要投入的资金也必定更大!”

最后例会就在两人又一轮交锋中结束,娱乐公司收购的计划迟迟没有定论。

会后,林焰走进苏夜行的办公室,只见他不停地摘抄着一些数据,在纸上反复演算着什么。

“在做什么?”林焰说着,顺手将苏夜行面前已经凉掉的咖啡里又加了些热水。

“谢谢。”苏夜行将咖啡杯握在手心里,道,“在做收益预测,不仔细做的话那老狐狸又要挑刺了。”

联想到刚才的会议,林焰不禁有些愤慨,“大伯根本就是胡搅蛮缠,借董事会为名死死压着你。”

苏夜行苦笑一声,“我知道,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你就这么让他争权?你才是真正的行政总裁,有什么办法可以翻身吗?”

苏夜行的表情忽然缓和下来,露出一个分外温柔的表情,“林焰,别担心,公司真正的实权者是你父亲,而你大伯……只不过是一个董事会的大股东罢了。”

林焰看着他望不到底的眸子,恍然道,“你的意思是……”

“是的,林焰,你那么聪明,自然是明白我的意思的。”苏夜行缓缓走近,唇角向上翘起,笑意逐渐加深。

走出苏夜行的办公室后,林焰心中五味杂陈。

他是明白苏夜行的意思的,只要他把林家城哄得开开心心,尽快得到他的大权,那要将大伯除掉自然易如反掌。

可他虽然是在这个身躯里重生的陌生人,但对林家城的这份孝心并不是假的,自己是真心想要一个父亲。

而如今,自己的孝心里却要掺杂进铜臭味,对林家城的好似乎也变味了,还有苏夜行……

林焰忽然觉得自己对未来……一片迷茫。

手机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他接起来,对方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

“林先生您好,您什么时候来领周先生的骨灰?”

林焰重重地喘了口气,良久才道,“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来的。”

刚挂了电话,手机又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这一次,林焰看着屏幕上的字愣住了。

冯宇豪。

林焰一阵厌恶,毫不犹豫地摁了拒接。

可是下班后,林焰和苏夜行刚走出电梯就看到守在楼下的冯宇豪。

不过几天没见,冯宇豪竟然变成一副形容憔悴的样子。脸颊仿佛瘦了一圈下去,原来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眸此刻暗淡无神,总是光洁的下巴此时胡子拉碴。

“林焰。”他对着林焰急急地迎了上来,与此同来的还有一股刺鼻的酒精气味。

“什么事?”林焰向后避了避,此时的他看着冯宇豪只有无尽的厌恶,还有……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从内心深处源起的钝痛。

“我想去参加周志扬的葬礼。”冯宇豪的眼睛有些微微的发红。

“周先生临终前有交代过我们,下葬的时候不希望有闲杂人等在场。所以,冯先生……”苏夜行微微上前一步,神态一如既往的温和,可是话语中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强硬。

“夜行,让他去吧。”林焰轻轻打断了苏夜行的话,他的目光在冯宇豪的面孔上很快扫过,侧向一边,“让他去。”这三个从他口中缓缓吐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快意的复仇之炎。

你要看,我便让你看。冯宇豪,我会让你看的,看着“我”下葬、入土。然后,悔恨的阴影将永远伴随着你,无法挥散!

“谢谢。”冯宇豪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深深地看了林焰一眼,点点头转身离开,没有留恋,没有回头。

林焰看着冯宇豪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仇恨的烈火退却之后,内心却如退潮的沙滩一样空荡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冯宇豪狼狈的样子,他一点也不高兴。

§§§

选墓一事是苏夜行一手操办,地点位于城南郊区最昂贵的墓园里。风水师父说这里依山傍水,是块难得的好地,必将荫福后世,泽及子孙。林焰听的时候只有苦笑。泽及子孙,不知泽及的是周志扬的,还是林焰的?

浓浓的灰云沉沉地迫向大地。冰冷的雨丝零零星星地在风中飘散。

僧人的经颂伴着木鱼的笃笃和锣鼓的噌噌,声声句句,斩尘缘,送离别,自此尘归尘,土归土。林焰打着黑伞,如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着那些人吹吹打打,看着做工精美的骨灰盒被小心翼翼地放入那一方小小的空间。墓石缓缓合上,这回他真的和“自己”阴阳两隔。

他不由得想起来母亲入土的那天,只有他一个人跪在简陋的墓碑前面,抚碑恸哭。而如今,他竟然看着“自己”被风光大葬。

这世间,只要有钱,真是无所不能。他看着这一切,有一种滑稽的悲凉。

冯宇豪果然来了,他呆望着大理石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直直地就在碑前跪了下来。一直到葬礼结束,僧人散去,他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冯先生,葬礼结束了。”苏夜行站在冯宇豪身后轻声提醒。

冯宇豪久久没有回答,他只是神思恍惚地跪在那里,仿佛变成了一尊石雕。

“冯先生……”苏夜行微微提高了一点声音。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很多话要单独对志扬说。”良久,沙哑的声音自冯宇豪的喉咙中发出,干涩、颓唐,就如锈蚀的齿轮。

“志扬……”,林焰和苏夜行身后传来一声男人低沉的轻唤,压抑而哀伤。明知道冯宇豪对周志扬的感情多半是做戏,可在这样微雨阴霾的墓园,那样颤抖、怀念的一声呼唤,竟然让人感到几分真情。

也许是这份太过逼真的哀伤,浇熄了愤怒的火焰,林焰心底浮起一丝倦意,悄悄放缓了脚步。

无声的离别

冯宇豪跪蹲在周志扬的墓碑前,黑色的衣摆散落在沾满雨水的理石台上,头抵在墓碑上,雨水沿着打湿的发丝浇灌进领口。

“你这个傻瓜啊。”第一次,林焰听到冯宇豪这样语气,无奈的、溺爱的,和着浓浓的情意。

“每次吵架,不是都不在乎吗?不是说只是为了报答才跟我在一起的?不是说我们只是契约情人吗?”男人轻轻抚着墓碑上那张小小的黑白照片,仿佛抚摸的是情人的脸颊,“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高兴不做声,生气不做声,就算我故意弄疼你,你还是不做声。志扬,我到底在你心里过吗?”

有那么一刹那,林焰就想冲出去,抱着那个男人的肩膀,告诉他,自己曾经那么在乎,在乎可以放弃自尊,只去交换那一点点转瞬即逝的温柔。但是他忍住了,指甲深深抠进手心。

“虽然你从不说,但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如果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复,不说再见,连道别的机会都不再给我。你赢了,周志扬。”男人说着,语调竟然渐渐哽咽。

“伤人十分,自伤一百,你算什么本事。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傻瓜,我总叫你小笨蛋,你还不承认。就算你活着,我也要把你的笨脑袋劈开,看看里面除了浆糊还有没有东西。笨蛋,笨蛋。”

仿佛在那个瞬间,感情如洪水那样决堤,男人卑微地伏在墓碑上,痛苦地蜷曲成一团,“笨蛋,笨蛋。”所有的话语只剩下这句呼唤,不甘、不舍 、纠结、悔恨。

他扳住墓碑,用力却缓慢的捶打着,只几下就血肉模糊。血色和着雨水,浅浅的蜿蜒流下。

雨丝又渐渐转大,飘散的细雨转成密集的雨幕。肃穆的寝园里绝望的安静着,只低沉的传递着一个男人的恸哭。

一样的雨幕,打在冯宇豪身上,也打在林焰身上。

无声的剧痛早已袭遍林焰,那哭诉更是再次凌迟了林焰。冯宇豪,你才是天字第一号混蛋,花心滥情,早不珍惜,现在来忏悔,对着个死人哭诉,你算什么本事。你可知道周志扬死的时候,是怎么样的绝望,你伤人如许,却又来虚情假意。

林焰死命咬住自己的下唇,眼泪混合着雨水冲刷而下,如果说冯少豪以前只是让他心死,这次却用利刃凌迟的搅拌他的所有。

千雨万帘,远方传来似有还无的胡琴声声,断续婉转,仿佛切割到灵魂里。

极慢的,林焰转过头去,隔着重重雨幕,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冯宇豪,即可怜自己,又同情对方。来得这样迟的表白,总是失去后才知道珍惜,很多事情,一旦错过,就再难回头。

生与死,合与分,总是最好的老师,我已经长大。

也许这是最好的告别方式,再见,宇豪。

保重,宇豪。

无声叹息,最后的作别。林焰直起背脊,不再回头的离去。

所有的这一切,苏夜行默不作声,仿佛不存在的空气一样。

一直疾走到墓园门口,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全凭一股心力的林焰仿佛被抽走生魂一样脚下踉跄。苏夜行轻轻一带,便把他带入到怀中,仿佛珍宝一样轻柔的圈住。

哪怕只是假的,哪怕只是片刻,借我靠一下也好,在苏夜行温暖的怀中,林焰缓缓闭上了眼睛。

林焰绝望的反抱住苏夜行,放弃了内心的挣扎。

感谢你的陪伴,感谢你的沉默,感谢你的拥抱。

人世间,我贪慕这最后一丝温暖,今天,请你抱紧不要放开。

咿咿呀呀的昆曲,时续时断念白,散落在雨幕中,凄婉悠长:

往事风吹落,

生死两地别,

凋零回忆,

旧景不堪……

§§§

雨一直下到晚上,淅淅沥沥,全世界似乎都已剧终。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林家的,只记得苏夜行一直在耳边低声呢喃,声息几不可闻,带着令人窒息的暧昧。

林焰趴在洗手台前,把冰凉的水泼在自己脸上,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如纸,水珠从垂下的额发滴落下来,顺着眉骨一路滑下。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多了一个人,那人有着温和的眼神,伸手轻轻抚着他的背脊,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林焰、林焰……”

许久,林焰才缓过神来,只见苏夜行神色关切地站在他身,轻道,“晚宴就要开始了,迟到了你爸会不开心的。”

林家的晚宴向来讲究,席间的每个人都装扮得一身华贵,觥筹交错间入目的却皆是一张张虚伪的笑脸。

林家城坐在主位上,一瞥见林焰就拉下了脸,怒声道,“林焰,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是皇帝还是神仙,让你来吃顿饭也那么不情愿?”

老爷子发话,一时间全场无人敢多言,顿时寂静一片。

林焰也被骂得有些懵,之前单独相处时,老爷子对自己亲切慈爱,这会儿却态度骤变,难道是察觉了什么?

他不知怎么回应,只得灰头土脸地站着,苏夜行立刻帮他解围道,“董事长,林焰他刚才淋了雨,回房洗澡换衣服猜会耽误了时间的。”

林家城看了苏夜行一眼,脸色这才缓和了些,“都上座吃饭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林家城问及公司的运作情况,苏夜行都一一详细作答,还分析了现阶段公司的运营优势,老爷子听得很是高兴,“真是能干,公司你打理着我放心。”他目光扫到林焰身上,又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要是林焰能有你一半争气……”

一旁的林家国忽然笑了,“话不是这么说,林焰这孩子只是单纯了点,可不是吗?”

言语间分明指向了苏夜行。

林夫人接过话头,说话更是刻薄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外姓人也要来凑林家家宴的热闹,要不明天就去把姓给改了?”

苏夜行也不恼,勾起唇角道,“夫人,如果没记错的话,您似乎也不姓林?”

林夫人虽然一直死心塌地跟着林家国,还育有林争一子,却因为门不当户不对,直到前些年才被林家认可,好不容易才嫁进了林家。

她一心想做林家人,门第观念竟比真正的林家人还重些,对苏夜行的忌惮甚至比林家国更甚,听到苏夜行这话,顿时耳根发红,又嘟囔了几句,几个亲戚也帮腔,被苏夜行一一档回。

林家国也趁机发难,还谈到前几日争执不下的娱乐公司收购方案,也被苏夜行几句,“吃饭不谈公事”给绕了过去。

林焰从头到尾都没有插话的机会,只见苏夜行只有在低头或是喝酒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丝无奈。

晚宴结束后,林焰本想去找苏夜行,不想却被林家城留了下来。

老爷子吩咐了声,林焰就亦步亦趋地跟着去了书房,房门一关,老爷子才恢复了平常单独相处时的样子,拉着林焰坐在自己身旁。

“刚才生气了?”

林焰急忙摇头,“没有。”

老爷子笑逐颜开,拍拍林焰的肩又道,“儿子啊,你现在总算开始懂事了,我心里其实很高兴。我对你要求更高,都是为了你好。你是我的亲儿子,其他人永远只是外人。在他们面前,我自然不能对你太过偏爱。”

林焰明白了老爷子的心思,点点头,看着那张和蔼的笑容,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原来,苏夜行到底不过是老爷子用来制衡亲戚势力的一个棋子、一块挡箭牌,当尘埃落定之时,他注定会被牺牲,成为林焰通向林家宝座的一块踏脚石。

疑凶

林焰一手扯着脖子上的领结,一手推开卧室的房门。靠在门上,积聚的疲惫从骨子里翻涌而出,心情,比灌了铅的双腿还要沉重。领结终于被他扯落下来,随手扔在地上。整晚上,他都觉得憋闷得喘不上气来,可是即便将紧勒着他的领结扔掉了,喉间的窒息感还是依旧没有丝毫减轻。深吸了一口气,林焰俯身拾起被自己扔掉的黑色领结,再怎么郁闷,也不该拿无辜的东西出气。拍了拍其实还很干净的领结,林焰缓步走向自己的床。

床头温暖的橘色台灯流淌出柔和朦胧的光芒,诱惑他的脚步。宽大的落地窗边,黑色的人影手插在裤兜里,好整以暇地看着漆黑的窗外。

将自己的身体陷入柔软的床铺中,林焰疲惫地闭上眼睛。

“怎么,这么快就累了?”窗边传来的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轻柔地抚着他的脊背,让他舒服地叹息出声。

身边的床低陷下来,林焰在昏黄的灯光中睁开了眼睛。

“如果累,就好好睡一会吧,不过要先把衣服脱了。”苏夜行伸手,解开林焰的衬衫领扣。

“夜行!”林焰将苏夜行的手指握住,看着他深邃的双眸欲言又止。

“我……”

“嘘!”苏夜行将食指放在唇前,“别说!”

将困惑的林焰拥进自己的怀里,苏夜行的声音从胸腔传出,微微震动着林焰的耳膜,直接传导至他的心底,隐隐的疼痛。

“我明白,重生为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应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这有多难……”苏夜行的声音突然消失。听不到他的声音,林焰莫名的空虚起来,耳边只有那平稳的呼吸声和有力的心跳,砰、砰、砰……渐渐的,和自己的心跳同步。

“林焰……”

“夜行……”

两人同时出声,林焰仰起的脸与苏夜行俯下的脸几乎撞上,鼻尖到鼻尖,只有一根发丝的距离。四目相望,温热的呼吸将两人包裹在一起,分不分谁是谁的,只有自己的影子,在对方的瞳仁里,清晰,却又模糊。

不知是谁动了一下,原本贴的很近的嘴唇似有若无地相触又快速离开。如同羽毛轻拂而过的触感,唇上却留下滚烫的温度。两人怔了怔,同时分开。

林焰的心一阵乱跳,脸皮也热得发烫。偷眼看了看苏夜行,被晕黄的灯光映着,深刻的五官在他英俊的面部投下黑色的阴影,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松了一口气的同事,淡淡的失落感爬上了林焰的心头。

在想什么?在想什么呢!林焰有些懊恼地甩了甩头。

苏夜行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灯光让林焰避开了视线。

“你现在已经是林焰,不管你是不是承认,事实无法改变。”苏夜行像是能看透林焰内心一样,将他飘乎不定的心情重重地拉回现实,“现在的林氏内部各个派系你争我夺,外面的对头又虎视耽耽。每个人都想去啃林氏这块大骨头。”苏夜行顿了顿,轻声说,“你也知道,那次的车祸并不是意外。你和我的存在,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如骨在喉,心中大刺。如果我们不谨慎,随时都有可能被别人拔掉。”

“我……”林焰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上天给你再活一次的机会,你应该不想那么快就失去吧。”隔着镜片,林焰看见苏夜行的双眸中的流火,比窗外的星光还要明亮。“你身体的前主人,真正的林焰与我相约过,我们终将站在这座大厦的顶端,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都不能阻挡我们的脚步。路上的那些石头,我们会一起将它们踢开,躲在阴暗之处伺机而动的猛兽,我们会一起让它们永无翻身之日!”

“可是……”林焰皱起了眉头。

“他死了,但你还在。”苏夜行握住林焰的手,捏着他的掌心,“你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像他一样,没有退路,一意向前。林焰,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那双深沉的黑眸,毫无掩饰地直视着自己,穿透身躯,直视灵魂。

林焰握紧了苏夜行的手。

在这世上,唯一可以相信,唯一了解自己,唯一可以托付的,也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看出了林焰眼中的肯定和决心,苏夜行的嘴角绽开了一丝几不可见的笑容。

“害我们的人,已经有了一些线索,明天,我会带你去我请的私家侦探那里拿资料。”

苏夜行轻轻抚摸着林焰柔滑无瑕的脸,柔声说:“现在,你好好的睡,养足了精神,我们才有力气去作战。”

§§§

私家侦探做事十分缜密,约在一个小咖啡馆的角落见面,再将一份调查报告递给苏夜行和林焰过目。

林焰车祸当天的调查结果令人意外,那天车祸前,林焰的车一直停在自家的车库内,而当日接近过林焰的车的人竟有四名。

除了林焰和苏夜行,还有两个人,分别是一名负责打扫的下人和……林争。

毫无疑问,林争是这四人中最可疑的人,因为他似乎并没有接触林焰私车的理由,而且调查报告中也显示,林争在林焰车边停留的时间最长。

“初步的调查结果就是这样,当然如果要查清到底谁是凶手还需要一些时间。”私家侦探压低了帽檐,轻声说道。

“后款会在下午打到你的卡上。”苏夜行摆了摆手,侦探笑了笑,很快就从两人的视线中离开了。

林焰拿着报告,神色很是难看,一想到林争竟然有可能是谋害堂哥的凶手,又想到平日林争怪异的态度,他顿时不寒而栗,“林争他……”

苏夜行宽慰地抚着他的肩,“放心吧,之后我会安排人手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林焰皱紧了眉头,“但毕竟还不能确定是他,还有一个下人不是吗?不如我们直接和他把话挑明了,问他那天在车边做什么……”

苏夜行沉声道,“林焰,你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

林焰听他语气骤变,疑惑道,“证据都那么确凿了,他留在车边时间最久,我们回去就去质问他,如果真是他做的话他一定会露出马脚的……”

苏夜行伸出食指按在他的唇上,阻止他还想要说下去的话,“林焰,你以为直接问他他就会承认吗?”

林焰脸一红,微微偏开了头,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下意识地继续提出疑问,“可是……”

“林焰,你别天真了,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你听好了,这是一次有预谋有计划的谋杀,你随时随地都会有生命危险!”苏夜行一脸的恼怒,语速也越来越快,倒把很少见他发怒的林焰吓了一大跳。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了,苏夜行收敛了表情,叹口气,拿起咖啡杯啜猛喝一口,低声道,“对不起,我刚才态度不好,请原谅我,只是我看到你胸无城府的样子真的很担心,你真的……不能再出一次意外了……”

说到这里,苏夜行的脸上泄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

林焰心里也感受到了强烈的触动,真心实意地对他点点头,“没关系,你也是为我好。”

兄弟间的决裂

回到公司,林焰脑中乱成一团。

果真如苏夜行所说,他太单纯天真,他胸无城府?他只以为林争对他心存爱意,脾气又喜怒无常,只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少年公子而已。他万万没想到林争会对他心存杀意。

“焰!”这时办公室门口传来响动,伴随着一个雀跃的声音。

林焰皱眉看着制造那起车祸的嫌疑犯笑容轻佻的走进房间,迎面就是一个拥抱。

虽然从来不会主动去找林争,但这位堂弟全不在意,三天两头上楼来跟他“叙旧”。

“工作的事都忙完了?”他一如既往不冷不热的问。

“不忙完就不能来找你了?”林争眯眼轻笑,拥抱过后仍然不放开林焰,一手玩味的摸上他的脸,“想你……就不能来找你了……?”

林焰嫌恶地推开林争,忽然又想起苏夜行对他的警告。

既然不能直接质问林争,有没有办法试探他对自己究竟是否有恶意?

“想找我也行,”于是他笑笑,“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林争眨眼,一脸故作天真的无知神情。

“以后不许再直呼我的名字,要叫我堂哥。”

“噗……哈哈……哈哈哈哈……”林争闻言,捧腹大笑,“你今天又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想到你是兄我是弟?”

“我早就提醒过你了,只是你不听。我之前也确实对你太放纵,如果不是时刻记得我们兄弟有别,我怕你会得意忘形。”

“我得什么意?忘什么形?”林争再一次眯起了眼睛,似乎真的不太明白。

“怕你忘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林焰小心揣摩自己的用词,寻思应该如何自然引出正题。

“那真是对不起了,你堂弟我天资愚笨,除了与兄长你寻欢作乐,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该做。”林争说着向他抛去一个笑眼,“至于不该做的……总之我不会像家里那群老头亲戚一样,成天对你的财团虎视耽耽,人生短暂又无常,及时寻乐才是正道,干吗纠结着那点金钱和权势呢,你说是不是?”

林焰笑笑,心里却微妙的松了一口气。

林争是个没有节操的浪荡公子哥,这是他早就看出来的。这番随意闲聊出来的话似乎也能证明这一点,对方贪图享乐,对金钱全无概念,不像有那种头脑能策划车祸。

之后再找人调查他那段时间的行踪,应该就能洗脱他的嫌疑了。

不知怎么回事,林焰的潜意识里总希望证明林争是清白无辜的,自从进入林家接触了这么多人,只有林争的行为举止算得上单纯,虽然稍显放/荡,却不像其他人那样深不可测,心怀鬼胎。

人还真容易变呢,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对好人的标准居然已经降到如此低的地步。

心里掠过莫名的厌烦,不顾林争嬉皮笑脸地又纠缠上来,林焰推说要上洗手间,离开办公室。

在脸上泼了几把冷水平定心情,他重又回来,然而推开门的一瞬间,他竟然看见林争鬼鬼祟祟的伏在办公桌前,翻看桌子上的文件!

“你在干什么!!”已经成为条件反射的极高警惕性令他大喝一声,冲上去一把推开林争。

“你怎么了?”林争毫无防备的被推翻在一边,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不解,“我只是随便看看……”

“这是你该看的吗?!我桌上的东西你能随便乱动?你不知道要避嫌吗?”林焰心底浮上一股冷意,压下声音加重语气,直视着林争的眼睛。

平时倒也算了,现在桌子上正摆着刚才取得的调查报告,谁知道他到底是随便看看还是……

又惊又惧的情绪溢满林焰的胸口,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像苏夜行所说的,太胸无城府,过于天真了。

“我真的只是随便看看,焰……不,堂哥你别生气!”见林焰青白的脸色,林争似乎也被吓到,急忙走上前来解释,林焰下意识地躲避,林争却靠得更近,干脆一把抱住他。

“放开我!”林焰大怒,林争却变本加厉的抱紧他,双臂死死扣住林焰的腰。

“堂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我……”

“你们在干什么?!”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温柔而不失严厉的声音,林焰抬头看去,苏夜行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夜行!”

“大白天的你们两个人像什么样子!”推了推眼镜,苏夜行皱眉大步走进来,还没等他做什么,林争就主动放开林焰慌忙后退。

“我只是随便看看,堂哥他就突然……你劝劝他吧……”向苏夜行低声抱怨几句,林争就离开了办公室。

一见林争离开,苏夜行就重重关上门,大步走到林焰面前。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记在心里,”他沉声道,“对你心存恶意的人实在太多,身边的每个人都要提防,何况林争的嫌疑还没有洗脱,你居然又跟他纠缠在一起,你……”

这一次林焰没有反驳,低着头任苏夜行指责,对方一向温柔的言语里难以掩饰的掺杂了怒意,看来真的很生气。

苏夜行说得没错,林争的嫌疑还没有洗脱,只凭着一点直觉就想去相信林争,是非常危险的。

是自己太大意了。

§§§

自从那天被苏夜行责怪之后,林焰深深把他的话记在心里。如今一切尚未明朗,他的确不应该与任何人亲近,或许一丁点的疏忽,都能遭来再一次车祸。

他通知秘书将林争挡在门外,以后不再在公司见他,下班也刻意提早或是延长,不让林争得到任何与他见面的机会,每天只专心工作。

期间似乎林争上来闹过几次,林焰详装不知情,如此这般过了几个星期,林争才终于消停。

又过了不久,有人送来商业宴会的请柬,林焰只看一眼就皱起眉头,这样的生活过了这么久,他最不适应的还是这种奢华而虚伪的酒会。

但不赴宴是不可能的,当晚在苏夜行的陪同下他来到市郊某座花园别墅,在宴会厅里受到热情款待。

这种酒会无非就是客套和奉承,和人随便聊了几句林焰就感到无聊和疲惫,酒醉的头脑又涨的难受,向苏夜行打了招呼,他便离开宴会厅独自到花园吹吹冷风。

夜色醉人,空中悬挂一轮皎月,漫步在草坪上,林焰感到意识逐渐清醒。

他真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一场梦境,不属于自己的身份,不属于自己的财富,各种阴谋诡计,还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尽管每天都努力学着去适应,依然时常感到迷茫。

会不会有一天醒来,突然发现这果真是梦?他会回到过去,变回那个碌碌无为的市井小民?

酒醉的身体有些无力,他甩甩头,想找个地方坐一下。

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惊觉回头。

“谁?”

“堂哥。”随着一个轻软的声音,身穿白西装的林争从树后慢慢走出来。今晚的林争看起来跟前些日大不相同,眼里压抑着明显的怒火和浓烈的渴望。

“你……怎么会在这里?”神经立刻警惕起来,林焰后退几步。

“今天的宴会是我朋友开的,我又怎能不捧场。”眼里明明射出怨恨的光芒,脸上却笑眯眯地看着林焰,林争的表情在夜色下有一丝说不明的诡异感觉。

意乱情迷

“那……就快点去招呼你朋友吧,外面冷……”林焰勉强笑道,下意识的到处张望,无奈所有宾客却都在别墅内享乐谈笑,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里。

“堂哥果真无情,不但在公司不见我,连私人时间都不肯分给我一点?”林争语气颇具玩味,“亏我还一路跟来……”

“你跟踪我!?”

“别说的这么难听,我不过恰好见你离开别墅,于是就跟着……不过堂哥还真是不胜酒力,这么一会儿就不行了?”

“不是……我觉得有点热,正准备回去了……”林焰说着低头走出草坪想回别墅去,然而林争却追上来来一把抓住他的手。

“林争!”

“真热呢,要不要我帮忙?”林争笑问,一手伸到林焰的西装领口。

“这里不是林家,你不要这么随随便便!”用力甩开林争,林焰逃出去几步,然而林争没有追上来,等到他跑到别墅门口转头去看的时候,少年还是默默的站在原地。

“快点回去吧,小心感冒。”寂寞的身影让林焰莫名生出一丝同情,他扬声招呼林争。

“我感冒关你什么事?”然而林争却像闹脾气的小孩子似的,冲林焰做了个鬼脸,“反正堂哥你也对我没兴趣了,干脆我在这里感冒死掉算了!”

“我哪里对你……没兴趣了……”林焰大感意外,他第一次知道林争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要不是没兴趣,这些天你为什么不见我?”

“我……”

“难道还在生我的气,怪我那天偷看你桌子上的东西?”林争怨声道,却露出些委屈的表情,“堂哥……是不是我弄坏了你的什么东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没有弄坏东西,”不知不觉就被林争牵着鼻子走,林焰无意识的向他慢慢走过去,想要安慰他。

然而与林争距离几步远的时候,对方却突然冲上来一把抱住他。

“林争!”

“堂哥!堂哥!”像是快要丢失最珍贵的玩具似的,林争抱着他拼命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不要不见我……其实从你车祸那时我就好害怕,我害怕会失去你,虽然我也没有得到过你,但是求你不要生我的气……”

“我真的……不生气……”

“要是不生气,吻我一下好吗……?”

林焰大惊,月色下他看见林争的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束缚着他的双臂又增加了力气。

就在他失神的一瞬间,林争突然抱紧他,一把将他推倒在草地上。

双唇相接,温软的触感让林焰的头脑一片空白,恍惚中他感觉林争在发疯似的吻他。

手指伸进领带结里娴熟的挑开,进而解开他的西装,衬衫,逐渐裸/露在外的肌肤感觉到寒冷,让林焰一下子清醒过来。

“林争!不行……”他用力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对方的力气却大的惊人。

“我想要你,就在这里……”丝毫不顾身处他人的别墅内,林争在他耳边喃喃,温热的鼻息吐在林焰的颈侧,一阵酥麻的感觉从腰部缓缓蔓延上来。

“林争……林争……”他虚弱的叫着少年的名字,身体却莫名其妙使不上力气。

“林争!”这时一个暴怒的声音由远及近,还没有辨出来人是谁,林焰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

一把揪住林争的后领,疾步赶来的苏夜行冲他抬手就是一拳。骨骼相撞的□□让林争发出一声闷哼,捂着鼻子后退好几步。

“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林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不顾形象的怒斥林争,苏夜行又推搡了他好几下,而后蹲跪到林焰身边,小心的把他扶起来。

林焰慌乱拢起凌乱的衣衫,一眼都不敢正视苏夜行,只用眼角瞥到林争不甘心的转身走开。

刚才他是怎么回事?差点就要在别人家的草地上做出那种事?如果不是苏夜行赶来……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耳边传来苏夜行气愤又无奈的声音,“叫你离林争远一点你却不听,才会发生这种事!”

“我只是出来透透气的,看见林争只是单纯想打个招呼,我怎么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林焰急急的辩解,刚才那一幕太过震惊,林焰又羞又气,他的手不停的发抖,连刚才被林争扯开的衣服的扣子都抓不住。

苏夜行居高临下的看着林焰抖着手与自己的衣服做着过努力,脸上仍然挂着不知原因的红晕。

苏夜行一边拽下自己的衣服,扔到林焰身上,一边冷笑道:“其实你根本就是在享受着吧!其实你根本还像以前一直对于自己无人能敌的魅力感觉骄傲吧!什么林争,什么冯宇豪,你看着你的兄弟、你的朋友、你的合作伙伴、你周围的所有人,他们围着你转,看他们为了你一个个都像无头苍蝇一样,你心里一定爽的不得了吧……”苏夜行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带着怒气,像是在倾泄什么压抑已久的东西一样。

“我没有!”林焰大声打断了苏夜行的,他的眼睛里擒着水气,有因为林争的事情而气恼的,更多的是因为苏夜行的一番话。记忆里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在自己还是周志扬的时候,有人大声的指责着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情。仿佛堕入冰中,那些痛苦的,林焰以为换了身份就可以摆脱的噩梦,似乎又在眼前重现。

“我没有!”林焰用力攥着拳头,甚至于指甲都掐入了掌心中,那些无可化解的愤怒在全身膨胀,身体因为愤怒而不停的发抖,一滴泪从眼角毫无预警的落了下来。

眼泪折射着不远处路灯的光亮,显得特别剔透。它让苏夜行愣了一下,忽然蹲下身,将林焰一把拉入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苏夜行喃喃着,用嘴唇吻去林焰颊上落下的那滴泪水,但苏夜行暴怒后突如其来的温柔却让林焰一瞬间失去了勉强的自制,更多的眼泪接着之前那一滴涌了出来。

“林焰……不,你不要哭,跟你无关,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苏夜行慌了,连忙用袖子帮林焰擦去越来越多的泪水,“对不起……林焰,真的对不起……”

而这一切都没能阻止林焰的眼泪,苏夜行忽然吻住林焰的唇。

苏夜行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林焰,让他忘记了流泪。

我现在在做什么?林焰有些迷蒙的问着自己,苏夜行的温柔,几乎让他忘记了时间与空间,我是谁,我现在在做什么,这个人是谁?

忽然林焰一把推开苏夜行站起,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用袖子用力擦了擦嘴,有些悲哀的看着单腿跪在地上惊讶的看着自己的苏夜行。

“不,苏夜行。”林焰说,他扯扯嘴角,想做出一个笑的表情,但只是让自己脸上的表情更显悲哀,“这一次,我再不想做什么人的替身了。”

明争暗斗

高大的落地窗外是繁盛的灌木,林焰靠着厚厚的垫子捧着管理策略认真研读。

重生后的自己已经全面融入了林焰的生活,但是旧有的经验全然无用。既然上天给了自己第二次机会,哪怕从第一个案例开始,也要每天都进步一点点。

林焰每天都强迫自己拿起陌生领域的书籍,吞噬一样的死记硬背,希望能早日弄懂会议中所说的那些内容。

苏夜行知道了,也并不笑他做无用功,而是宽慰他不要着急,只要多参与会议,里面的内容自然就会弄明白。

可是林焰不想再次把主动权都托付给别人,任由他人来主宰自己的命运。所以还是固执的每天去啃那些看起来很催眠的商业管理书。苏夜行宠爱的笑笑,推荐给他一大堆书籍还有管理案例,据说这些都是每年哈佛和沃顿的内部教材。

里面不乏有相当多的英文原文资料,可林焰还是耐心的去查阅字典。其实当年的周志扬也非常热爱学习新领域的东西,只不过从来没有人给他这个机会。

在这个安详静寂的角落里,林焰逐渐投入心神,沉入到一场场无硝烟的商战当中,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已经神情复杂的的在门口观察他许久。

良久,一直纤细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林焰才从全神贯注的案例中惊起。他抬头,只见林争表情哀伤的看着自己。

林焰第一反应就是收拾东西,转身里离开。可是林争难过压抑的呼唤却让他迟疑,“对不起。”

林焰怀疑的看着这个表情悲恸的少年,有些奇怪,不知道他又在玩什么把戏。每次林争给自己的感觉都截然不同,有时候是顽皮,有时候是妖异,有时候是充满欲望的情/色。但这样浓重的哀伤,却是第一次见到。也许这种突如其来沉重,让林焰难以离开,现在的林争仿佛一条失魂的小狗,悲伤的让人不忍离开。

林焰重新坐回到窗台上,林争低头说,“堂哥,对不起。”

说着,林争抬头看向林焰,脸上扯出一个悲伤的笑,“你变了。”

林焰心里猛的一跳。可接下来,林争却说,“以前的你,风流傲慢,视世人为玩物。可现在你却那样认真专注,堂哥,我从来没见你如此认真的做过一件事。不知道为什么,看你这样,我却觉得你越来越远了,仿佛已经离开我。”

林焰苦笑,“傻话,我是你哥,怎会不要你。”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头发,林争高兴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发现林争的兴奋,林焰心中暗叫不好,猛地把手抽回来,板下脸故作严肃地教训他,“不要光想些没用的,以后你不要再对我无礼。今后我会把所有的重点都放在工作上,如果你还拿我当哥哥,就在事业里多上心,一起把公司做好。否则,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林争肩膀一垮,又显出那种惨败的表情,“你真的变了。好的,大哥,我必如你所愿。”他站起来,走到门口回头,“也许你的成长是二叔梦寐以求的事情,不过也许会有人不高兴,你多加注意。我永远都会在你身后,一步之遥。”

回味着着林争最后的几句话,林焰沉吟良久。

新一周的董事会议上,集中讨论新产品的代言人选。经过近一个月的慎重考虑,而且林焰查找了大量明星资料和产品定位,还听取了市场部和公关部的建议,决定聘请超模新星姜雁一来代言,这位世界级的超模是当之无愧的人气天后,而且声望清白。

没想到这个举措却在会议上遭到了林家国的反对,林家国讽刺林焰,“你有没有算过成本,做事情不要只考虑到一方面,做事动动脑子。姜雁一的代言费是普通明星的十倍。也不过就是得了一个世界级奖项而已。”

林焰完全觉得自己这一个月的努力完全别人这样轻视的否定了,气得双颊发红,“我没有拍脑袋就决定。姜雁一的形象十分健康,而且从来不传绯闻。在她最近触电的电影中,还获得了最佳新人奖的提名,可以说如日中天。而且她的气质比较运动健康,非常适合我们此次推出的产品主题。”

林焰顿了顿,“至于大伯说的代言成本的问题,我也请公关部和市场部的人进行过预测。代言这种效应,绝对是要请有影响力的人来推出新产品,否则请10个小明星,也只能让人认为我们的产品是小明星使用的产品。只有国际级定位的明星,才能暗示国际级的产品影响力。所以这个投资是必须,而且有价值的。”

林家国微眯眼睛,“你知不知道所谓生意,就是高抛低买。你现在用这种天价签下什么小天后,是典型的追高。商场上有的是死人,其中死的最惨的,就是你这种傻帽。”

林焰被林家国这种态度刺激的双手发抖。

“我觉得可以试试。”苏夜行忽然□□意见。

“你?!哼,你们都快穿一条裤子了,当然他放个屁你也会接着,对不对。”林家国冷笑。

“不对,这是生意,是一笔牵扯到国内选线产品的推广,八位数的资本运作,我不会轻易决策。其实林焰说的很有道理,就算我们还有其他更好的人选,姜雁一绝对算最佳人选之一。”苏夜行说起话还是那样沉稳。

林家国考虑到眼前的形式,冷哼一声,却没有继续坚持。

当会议室人群散尽,林焰虚脱一样趴在桌子上。苏夜行为他倒了一杯咖啡。

“谢谢,”林焰低声道谢,“我是不是很蠢?”

“不,你做得很好。”苏夜行肯定他,“不过也许你可以考虑一下其他人,姜雁一是新秀,身价还不稳定。另外她的经纪人是圈里有名的大白鲨,合约会谈的很辛苦。”

“我要姜雁一,我有预感她能行。这是我第一个提案,我想不予余力的把它做完美了。”林焰握紧拳头,仿佛给自己打气一样。

看着他满脸自信而兴奋的模样,苏夜行犹豫了一小会,终于以温柔的动作把他拉进怀里,“我会想办法支持你的。只要你想,就大胆去做。”

再陷险境

“这是什么?”林焰疑惑的看着放在自己桌上的董事会议开会通知,“为什么之前没有人告诉我。”

小秘书喏喏着,“是……是林家国董事发起的。”

林焰看着通知,微皱起眉。自从自己掌权以后,林家国事事都在与自己做对,这次董事会议恐怕又是林家国设的一场鸿门宴。

稳步走进会议室,正在低头交头结耳的几位董事们看见他都一齐噤了声。而苏夜行坐在一旁,神态淡然,仿佛游离于那些人群。看到他来时微微点了点头。

“大伯,您这是什么意思?”林焰将会议通知重重放在林家国的面前。

“什么意思?”林家国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我召开这次董事会议,就是为了审查你是否具有董事资格。”

“这不是非常明显的事吗?”林焰皱眉,“父亲已经把权力移交给我。不知道大伯您还有什么异议?”

林家国久久地审视着林焰,他看了看坐了一圈的董事,一字一顿道:“我怀疑,你根本就不是林焰!”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林焰心底一震,努力维持着镇静的语调反问道:“大伯,我不知道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林家国发现了什么?林焰虽然脸上没有表情,可是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腾而上。

“众位董事,你们都是看着林焰长大的,”林家国环顾四周,他的语速很平稳,却句句掷地有声,“难道你们不觉得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个林焰,与发生车祸前的林焰完全不同吗?”

看看董事们互相低声议论,林家国早有预料似地微笑道:“正因如此,我特意去查了车祸时候的档案,你们猜我查出了什么?”林家国眯着眼睛,把早已放在自己面前的一份文件扔到了林焰那头,“一份整容记录。”

林焰还没来得及拿过它查看,那份整容记录就被其他的董事抢走,随着它在董事间的传递,会议室沸腾了起来,四下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车祸的时候,只有你跟苏夜行在一起,车祸期间的医疗档案里有整容记录,车祸后又性情大变。所以……也许你根本就不是林焰,而只是苏夜行找来的替身!”林家国此时终于抛去了温和的面具,目光化作锋刃,灼灼逼视林焰。

“胡……胡说!我就是林焰!”林焰脸色发青,他想替自己辩白,但是嘴唇翕张了几下后却再说不出什么。灵魂错体什么的,就连他自己都一直不太能相信,他心里何尝不是悄悄滋生过一样的念头,怀疑自己是被整容成林焰的呢。

林家国冷笑道:“如果你是林焰的话,你敢去做dna检测吗?”

“我……”林焰咬了咬牙,目光搜索着人群中的苏夜行,就好像即将溺毙的人寻找着那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既然林董事怀疑,那不如我们就做一下林焰与林家城先生的dna对比测验。”

林焰眼前一黑,全身发冷,腿软得再也站不住了,只得顺势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苏夜行静静凝视着他,仿佛看出他此刻的绝望,脸上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接着,却从座位里站起来,稳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这短短的几十秒之间,林焰的心又暖了起来。尽管对方只是这样站在身旁,他已经从绝境里活了过来,觉得自己不再孤立无援。

苏夜行的回答也让众人都安静下来,林家国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惊异,不过转瞬就恢复了原样,“看样子,苏先生对还没有得出结论的检查非常自信嘛。只是不知道,苏先生敢不敢让这位‘林焰’,到我这个大伯指定的机构去做这个检测呢?”

林焰脸色苍白地看向苏夜行,对方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随即转过头对林家国笑道:“那就请林董事安排吧。”

说罢,他动作优雅地拉着林焰离开了会议室。

§§§

几天后,检测报告出来了。

众多董事们早早地守在公司,谁都不愿错过这场风云大变的好戏。

可是,当林家国拿着那份dna报告走进会议室时,脸上的表情阴沉之极,仿佛想要杀人似的。

忐忑不安的林焰看到他这番表现,心中莫名地有了底,抬头就看到苏夜行嘴角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容。

苏夜行主动起身去接林家国手里的报告,林家国面色一僵,手指加力,却还是被苏夜行不动声色地夺了过去。

保持着脸上那抹从容到可恶的微笑,苏夜行把报告递给了靠自己最近的一位董事,随着这位董事九分惊异、一分失望的叹息,报告在整桌人之间迅速传递起来。

报告上的数据准确表明,现在坐在他们面前的这个林焰,确是林家城的亲子无疑。

这是来自于林家国指定机构的检测报告,绝对不可能被林焰或者苏夜行做手脚。所有跟随林家国质疑着林焰身份真假的董事们,在看过报告之后,脸色也都跟着林家国难看起来。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亲眼看到报告上白纸黑字的证据,林焰悬了好几天的心也彻底放了下去,但另一方面,他脑里又生出一种很微妙的失落感。

虽然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周志扬,但对于重生和灵魂转换这样离奇的事情,他确实是心存疑虑的。他甚至偷偷盼望着自己仍然是周志扬,只是像林家国说的那样被整形成了林焰。可是,这份检测报告却像是在嘲笑着他的猜疑一般。他对于自己怀疑过苏夜行感到非常羞愧和抱歉。

原来,周志扬真的已经不在了,他曾经叫过周志扬的所有的一切,他的身体、他的姓名、他的过往,一切曾经存在过的证据,都已经随着那场葬礼在焚化炉中灰飞烟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无罪的罪人

散会之后,林焰独自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失落地仰望着天花板,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感觉。他已经不再是周志扬,但他又一直找不回这个身体里属于林焰的记忆,他只能在两个身分中摇摆,这让现在的他感觉到一些无所适从。

“警报解除,你好象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苏夜行并未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林焰对苏夜行苦笑一下,“我应该高兴吗?”

苏夜行伸手摸了摸林焰的头发,拉了椅子过来,在林焰旁边坐下。

“为什么不?”苏夜行握住林焰的手,“现在你可以安心了,你就是林焰,没有人能怀疑你的身份。”

“是啊,我就是林焰。”林焰喃喃着,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作为林焰的身体。

“你就做好林焰就好了。其他的,你什么都不必管。”苏夜行微笑道,“像林焰那样生活,那样就不会再有人起疑心了。”

林焰摇摇头,“不,我不能那样。”他说,“我想,如果活下来的是林焰,他说不定也是这样想的。既然活下来了,就要好好的活着,再不能像以前的林焰那样的任性、荒唐;也不以像周志扬那样懦弱、无能了。因为,现在我不是在活林焰或者周志扬一个人,是在活两个人的份。我要好好珍惜上天给我的第二次生命的机会,要把从前林焰和周志扬犯的错误都修正过来。这样,如果有一天,我到天上的时候看见了真正的林焰,我才有办法跟他交待。”

苏夜行握着林焰的手,手指摸着林焰的指节,沉吟半晌后,轻轻叹息。

“你这样想……很好。”苏夜行叹道,“林焰或者周志扬,林焰和周志扬。不管怎样,既然活下来了,就要好好的活着。——以后,我不会再干涉你决策林家生意上的事情了。你放手去做吧,我会全力协助你的。”

“谢谢。”林焰诚恳的说。

两只手握在一起,将掌心的温度传递给了彼此。

§§§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林焰正在车后座上闭目养神。冯宇豪的名字在手机屏上闪烁。林焰没有迟疑地掐掉了电话。

重新闭上眼,任那个曾在他生命中刻下重重烙印的面孔在脑海里浮现,然后又一点点消失。当那个面孔完全消失的时候,他内心深处再次钝痛起来。就仿佛有一只小虫子在心底,一点点地啃噬着。

手机再次不甘愿似地响起。这次他看也未看,直接拔掉了电板。

葬礼结束后,冯宇豪多次打电话找他希望见面,但是都被他拒绝了。既然决定彻底和前生的一切告别,那么冯宇豪自然也在其中。

突如其来的急刹车差点让林焰从座位上跌下去。他猛地睁开眼,看到了阻挡在车前的冯宇豪。在他的背后是林宅的大门。

“你疯了吗?”林焰打开车门。

冯宇豪究竟想干什么?赎罪?追随“周志扬”而去?多么可笑。而更加可笑的是,在看到那个人以那种姿态出现在挡风玻璃前的瞬间,他的心底竟然悬空了那么一下。

林焰,你已经不是周志扬了。他的过去,他的爱情,他的所有都不再和你有关联了。林焰握掌成拳,指甲深深抠进手心,用刺痛来提醒自己这个事实。

“你终于回来了。”冯宇豪无力地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疲惫之至的笑容。

“冯先生,找我有事?”林焰下意识地和冯宇豪保持着一个他认为安全的距离。

“你……能不能把志扬的遗物……给我?”冯宇豪的两眼通红,形容憔悴,声音干涩。

“我已经按照死者的意愿烧掉了。”林焰别过目光,不愿意与冯宇豪对视。

“不,你说谎。”冯宇豪缓缓摇头,“志扬不会那么绝情。我了解他。他不会做出这种决定的!他的遗物一定还在的!”说着,他一把抓住林焰的肩膀,情绪渐渐激动:“林焰,你把它们藏起来了对不对?为什么你不愿意把它们给我?林焰!”

“我说烧掉了就是烧掉了!冯宇豪,人都死了,你这样纠缠还有什么意思?”林焰用力甩掉冯宇豪的手。

“人都死了?”冯宇豪惨笑,忽然他猛地一把抓住林焰的衣领,“如果不是你开车横冲直撞,志扬会死吗?你以为把他风光大葬了,就能掩盖你是杀人凶手的事实?林焰,你这个凶手,害死志扬的凶手!”

林焰有些意外地看着发怒的冯宇豪。他对冯宇豪发怒的样子太熟悉了。只是他从未想到,有一天,冯宇豪竟然会为了“周志扬”而发怒。只不过在此刻,他一点感觉不到任何的欣慰或者感动。只有啼笑皆非的滑稽,还有,愤怒。

冯宇豪,你真是把一切推得干干净净啊。你披着一副痴心落魄人的模样,把所有的错都归给了林焰。可要不是你,周志扬又怎么会落得个走投无路横死街头?

这么想着,林焰冷哼一声:“我从未想逃避我应负的责任。况且那次车祸是因为有人对我的车做了手脚。”他看着冯宇豪眼中的愤怒转成了惊愕,对方抓着他衣领的手缓缓松开了。

“你说什么?”冯宇豪急促道,“有人对你的车动了手脚?”

“是,那个人本意想害我,却不想周志扬却成了最后的牺牲品。”林焰轻叹了一口气,为自己,更为真正的林焰。要不是他在最后的瞬间猛打方向盘,他也不会死。而自己也根本没有机会重生在他的身体里。

“林焰,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冯宇豪深深吸了一口气,垂下头,再抬起来的时候,眼里写满了坚决,“你放心,我会把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我不会放过那个人!”

“对了……”林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个死者,周志扬……在我即将撞上他的时候,竟然一点都没有闪避……”他看着冯宇豪惨白的脸色,缓缓吐出一句话:“好像要自杀一样。”

期待与恐惧

隐忍着见过冯宇豪之后的那一点快意和难过,林焰回到办公室里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文件,却接到苏夜行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叮嘱道:“不要出去,等我回来面谈。”

苏夜行的声音很郑重,但电话那头的环境比较嘈杂,林焰也不好多问。不过,这个电话又扰乱了林焰好不容易才平静的心境,时间在焦灼中被拉伸得漫长而煎熬。好不容易等到苏夜行进来,他谨慎的关好门,才压低声音对林焰说,“我去见了私家侦探,有新线索。”

林焰知道必然是这个事情,却对结果忐忑不安,隐隐的,他期待又恐惧着。

苏夜行很干脆的给出了这次私家侦探给出的调查结果,“今天,负责打扫的下人阿金和林家国在豫园西郊的茶人会所里见面。已经核实,打扫的阿金今天是轮休,不过他特意换公车去城市边缘的高级会所见林家国,而且双方会谈的时间超过1小时。目前阿金的亲属和账户近半年的情况都在核查中,一旦有结果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林焰叹息一声,忐忑的看着苏夜行,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苏夜行善解人意的说,“看来,已经可以基本断定林家国是主谋,目前没有直接证据能指向林争和这件事有关系。”

内心深处,林焰极其不愿自己这个最为亲近的堂弟是背后黑手。苏夜行离去了,可林焰的焦灼并未减轻,猜忌仿佛一只老鼠,片刻不停的咬啮着他的心。

几次按下号码又逐个清除,终于,望着窗外余晖的落日,林焰按下那个熟悉到可背诵的号码,“林争,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堂哥?!好,我马上到。”林争的语气里充满喜悦。

片刻之后,就见满脸喜色的林争推门进来,那样的轻松和快乐。青年的脸上满是明朗的欢快,这样的一个人,会是杀人阴谋的参与者吗?

林争亲昵的靠在办公桌上,“堂哥,你找我有事?”嘴角含笑,眼睛里是清明神色。

看着林争简单的笑颜,忽然间林焰决定放弃那些虚伪的套话,他直接问,“车祸那天,你有没有动过我的车?”

笑容慢慢从林争的脸上褪去,他正色坐直,“你出事那天,我在你的车库。”

林争这样坦率的承认,仿佛惊雷一样从心头滚过,林焰瞬间脸色惨白。林争见他连唇色都发青了,顾不得避嫌,连忙起身攥着林焰的手,“你又乱想什么呢,是你约我的好不好。”

林焰看着青年毫不伪饰的容颜,喃喃的重复,“我约你的?!”

林争苦笑一下,“哥,车库一直是我们蜜约的一个地点。那天你忽然打电话给我,说要我在车库等你。我自然很高兴,事前还特别洗了澡,在我们的‘小窝’里等你。可是你却不是一个人来的,你和苏夜行一起走进来,当时我很奇怪,就没有出声,结果你们两个还很争执,他一直说什么别想甩开他之类的。不过你曾偷偷对着我摆手,暗示我不要出声,我觉得你们可能临时有事,所以一直在小窝里待着没有动。后来你们一起坐车出去,从头到尾,苏夜行都没有发现我,我也就在你们走后,独自离开。那天我一直在家等你回来找我,却不想听到你们……。”

接下来的话林争没有说,显然,林争在家等着和自己再续鸳梦,却不想等来了车祸的消息。听了林争的话,林焰感觉一股寒气从背后蹿起,隐隐害怕自己不小心揭开了潘多拉之盒。

他不愿意再问,却不得不问,“那……你在车库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别的人进来?”

林争摇头,“我只是提早10分钟而已,这段期间没见有人来过。”

林焰整颗心都开始往下沉,“真的?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林争摇摇头,“你想想自己出事后的变化。不止一次,我想跟你说,可总是被各种事情打断,而且你完全不记得我们之间的……每次我兴高采烈的去找你,最后都会被推开,我光顾着生气,又怎么会想起这个细节?!如果不是今天你问,恐怕我还是没有机会跟你提起。”

顿了顿,仿佛下了一个决心似的,林争说,“哥,那天你们出去的时候,苏夜行似乎一直在威胁你不要想甩开他,也许这里面有什么原因,有机会,你不妨查查他。”

林焰看着林争,胸口的那股寒意越来越深,难道这事会跟苏夜行有关系?

不,不可能。一直以来都是苏夜行在帮助他,上次的董事会事件,自己就已经忘恩负义地误会过对方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绝对不能。

令人意外的是,冯宇豪居然也很快就约林焰再度见面,他在电话里含含糊糊地说自己掌握了些证据,而且还明确表示要和他单独会面。

林焰再三考虑,还是决定依他所言,单独去了冯宇豪指定的酒店。

敲了好几次门,冯宇豪才姗姗来迟地开门,垂着头,眼神显得有些悲恸。林焰跟着他走进去,这才发现桌上的一瓶酒已经快见底了。

“我真的没想到……”冯宇豪拿起高脚杯,醇色的液体在杯底晃了晃,他忽然苦笑起来,“抱歉,林焰,之前误会了你。调查报告出来了,你那车的刹车的确被动过手脚。”

见他一脸惆怅,林焰虽然还有些纠结,却还是劝了句,“没事,你别喝那么多。”

冯宇豪蹙紧了眉头,又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杀人凶手的……”

林焰又问,“你查到了什么?”

冯宇豪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刹车有没有动过手脚是一目了然的事,可警方却没有立案侦查,这很明显是因为警方高层有人在干预,先把事态压下来。”说着,他眸色骤然变冷,“这意味着,这个凶手相当有权势。”

林焰见他一脸戾气,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就听他信誓旦旦道,“这几天就会给你查个水落石出,记得和我保持联络。”说到这里,他又顿了一顿道,“我们联络的事,还是不要让苏夜行知道为好。”

林焰明白他的意思,皱了皱眉头,也没有提出异议。

此后的几天,林焰断断续续从冯宇豪那边听说,他已经将物证弄到了手,随后又耍了点阴招,不但跟踪了所有嫌疑人,甚至还派了人手把那名打扫的下人给偷偷抓了问话。

林焰听得心头一紧,“这样会不会太过了?”

冯宇豪没有接话,只说他自有分寸。

逼宫

后来见到那名下人阿金的时候,林焰终于见识到了所谓的“分寸”,那名还算年轻的男人显然是被动了私刑。人已经昏过去了,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露出的地方青一块紫一块,但头颈、脸部和双手等明显的位置却是毫发无损,看来拷问的人绝不是泛泛之辈。

林焰还是有些担心,也有些愤怒,“怎么弄成这样?他也是个人!”

冯宇豪显得有点惊异,“林焰,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心软了?这可是谋杀你的凶手!”

林焰呼吸一窒,正当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时候,冯宇豪忽然愤怒地一拳砸在墙壁上,“这混账都已经全部招了,说是有人付给他一大笔钱让他动的手脚,还跪在地上说他真的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求我放他一条生路。妈的我真恨不得亲手弄死他!可我居然还答应他只要供出幕后的人就保他一条小命,操!周志杨泉下有知大概也要笑我没用了!”

“冯宇豪,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冯宇豪的双眼泛着血丝,“我一定会抓出幕后真凶的。”

两天后,冯宇豪的电话打到了林焰的办公室里,“他招了。”

林焰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口,“是谁?”

“林家国。”

得到这个答案,没来由的,林焰松了一大口气,一下子瘫坐在座位上。

其实林焰也弄不明白自己究竟在紧张什么,害怕什么,总之,他从连日来的情绪中解脱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坚决非常,“林焰,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

林焰从未听过玩世不恭的冯宇豪有过这般认真而深沉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会,问道,“我自然会帮你,但……你要不要顺便叫上苏夜行……”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最后发出一个似是无奈的声音,“既然这是你的意思,那……好吧。”

苏夜行听了林焰的转述,丝毫没有惊讶的样子,只是淡淡笑道,“林焰你的事,我自然是要帮的。”

三人见面后,冯宇豪将现有的证据全都罗列了出来,并将调查报告拿出来给大家分析。从头至尾,苏夜行一直安静地撑着下巴细细倾听,末了,他轻轻转着酒杯,弹了弹杯沿,微微抬眸,“证据确凿,还等什么呢?直接逼宫吧。”

冯宇豪和林焰都是一怔。

“你的意思是……明刀明枪的?”

苏夜行勾起了唇际,“没错。”

冯宇豪思索了下,点头道,“苏夜行说得也是,都到这个地步了也没必要畏畏缩缩背地里来,一举攻破吧。”

也不知道苏夜行和冯宇豪是怎么安排的,似乎是把真凶给扣在了隐秘的地方,林家国也真的如约而来,却似乎并没有什么紧张的表情,反而泰然处之。

面对铁证如山,林家国丝毫没有犹豫,出人意料地直接坦诚道,“我早知道会有这天,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话一出,林焰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这可是一条人命啊,这老狐狸却一脸轻松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难道这些浸淫商场的人统统都视人命为草芥吗?

林焰还没有发作,冯宇豪已经快他一步做出了反应,一手抓起了林家国的领口迫使他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怒极道,“禽兽,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林家国的表情仍然没有变,只是淡淡地吐出句,“冯大少爷,难道你自己就很干净吗?”

苏夜行起身劝下了冯宇豪,让他冷静些,到门外去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冯宇豪狠狠地咬着牙,终于骂了句粗话出门抽烟去了。

林家国爽快地看着剩下的两人,“事已至此,你们说吧,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苏夜行将一份文件轻巧地塞到了他面前,“很简单,签个字吧。”

拿起文件,林家国飞快地扫了一样,“果然是要我退休啊。”

“您身体也不好,是该好好休息享享儿孙福了。”苏夜行笑得一脸无害。

林家国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一支精致的金笔,抬头道,“我只有一个条件。”

“您说。”

“这件事不要连累到我儿子,请保留他在公司的职位和股份。”

林焰看着林家国诚恳的眼神,那样奸诈的老狐狸居然为了自己的儿子说出了一个“请”字,可见他对自己儿子的感情有多深。

苏夜行刚要开口,林焰已经抢在他前面应承道,“这个没有问题。”

良久,苏夜行才看了林焰一样,却是什么都没有说,眼神如水一般滑了过去,看不到任何情绪。

“谢谢。”林家国郑重地说着,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家国出让股权的决定令林氏上下一片哗然,纷纷向管理层质问其中原因。林焰与苏夜行约定对此事闭口不谈,林家国本人更是低调退位,在家深居简出,拒不见任何人。

三人的闪烁其辞越发让人猜疑,数日间林氏内谣言四起,气氛微妙。

苏夜行劝诫林焰为了避嫌,近日少去公司为好。听从他的建议,林焰便借故身体不适暂居家中,成日只看些报纸,通过新闻报道持续关注林氏的动态。

“少爷身体不舒服,您还是改日再来……”一天林焰正在专心看报,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吵闹声,紧接着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林焰!你他妈真不是东西!”两眼布满血丝,林争怒气冲冲的闯进房间。

林焰看着他沉默不语,示意下人退开。他预感到会有这一天,无论他在公司或是在家里都逃不过。

“坐。”他指指沙发。

“你还能不能更无耻一点?!”林争抄起一份报纸狠狠砸在他身上,“我爸爸为林氏尽心尽力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才撑起一份家业,你要不要脸!”

“大伯是主动让位的,你可能有些误会。”

“你***傻子才误会!他主动退位你为什么不挽留?为什么不问原因?为什么不召开董事会?你他妈连公司都不敢来,你心虚是不是?是你用了什么卑鄙手段逼他让位的是不是?!爸爸他这么大一把年纪了,你还不肯让他风风光光的退休,你到底是不是人!”

林焰默不作声,是林家国暗算他在先,一报还一报,他并不觉得自已有任何卑鄙的地方。

但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让林争知道的好,在这一场阴谋算计中他是无辜的,林焰不忍摧毁他心目中完美的父亲形象。

房间那的气氛逐渐冷淡却越发紧绷,从林焰沉默的表情里,林争读到的是另一层含义。

“果然……是你逼他让位?”他慢慢睁大了眼睛。

“……大伯年纪大了,此时退休……也不为过。”林焰垂下眼帘轻声说,既然已经误会了,就让误会变为事实吧。

林争僵立当场,久久不说一句话。

用眼角瞥到他的表情,那是林焰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颓丧和绝望。

他以为林争会一拳打上来,结果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不知过了多久,林争才转身迈开脚步,似乎是非常疲倦的,慢慢走出房间。

以爱之名

又是一天结束,林焰站在窗前,任着夕阳余晖笼罩。自从上次股权风波平息后,林氏上下对林焰的态度更为微妙,各方派系都将触角收敛,隔岸观火。一时间,林焰有种运筹帷幄的自我膨胀感。他知道,自此之后,林焰这棵大树已将根须牢牢扎进林氏,再没有人可以撼动。

然而林争的反应,确让林焰有些始料不及。这位公子哥似乎真的改头换面,工作认真负责,再不复往日轻佻。尽管如此,由林争所作出的决策,却统统被苏夜行驳回。

叹口气,林焰将目光投向桌面,上面整齐地摆放了几份文件,都是这段时间,林争所做的企划。林焰已经仔细看过,很多方案在林焰看来都是十分可行,有一些是林焰都感到十分佩服的,然而这些,统统被苏夜行打下了否定的标记。

他不应该被这么对待的。林焰如是想到。

唤了苏夜行进来,他的神情还是那么从容不迫。听完林焰所述,苏夜行淡漠的脸上扯出一丝苦笑,默默将手里的一份文件递到林焰面前。林焰有些疑惑地打开,只是一下,便如同被打了一个响亮的巴掌,更发了一身的冷汗,所有的得意,自满,统统都顺着毛孔逃出体外,剩下的,只是无尽的后怕还有懊恼。

文件上,只是一份公司近来的收益表,与众不同的,只是这些都是林焰所下达的决策,而施行之后的结果便是——亏损!

非常严重的亏损,凡是林焰所下达的决策,百分之八十都以亏损告终,而之前林焰最引以为傲的代言企划,更是最大份额的亏损源头。

林焰有些不甘地翻阅,脸上的表情张皇有之,希冀有之,更多的,是一种自信遭受打击之后的茫然。

见林焰如此,苏夜行脸上闪过一丝不忍,沉默了一会,他才开口:“这些,本来我是不愿这么早就告诉你的。”苏夜行顿了顿,林焰已经放下文件,将头埋进臂弯,半响,才吐出一句:“为什么?”

苏夜行的语调依旧轻柔,吐出的话语却是将林焰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打破:“代言企划最大的缺点就在于,对方经济人利用了合约漏洞,选择指定的造型师,单这比开支便每天就有一万元,更钉死了不得更换。另外出席活动时,所下榻的饭店,和出行的车旅费,更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最重要的,姜雁一闹出绯闻,代言效果便大打折扣了。”一席话,犹如诛心利剑,刺得林焰猛地抬头,面色苍白地看着苏夜行。

苏夜行却仿佛没见着似的,他必须这么做,林焰现在的状态是典型的眼高手低,有许多商业构成细节上的忽略,而这些确是要靠时间的积累,而时间,则是林焰现在最欠缺的。所以苏夜行要下猛药,不管有没有私心,就算之前看出林焰所做企划的漏洞,仍是鼎力支持。而结果,就是林焰现在收到的最大教训,用无数金钱堆积起来的教训。

“我的心思想必你也明白,这种情形下,我依旧是站在你这边的。”苏夜行自嘲:“或许我是个不称职的家伙吧,怎么也做不到公私分明。”

苏夜行起身,“另外,若是你觉得林争的企划可行,或是想自己做主,很简单。”苏夜行低头,开始收拾东西,“发动其他股东罢免我就是了。”说完,便要往门外走去。

苏夜行不敢回头,他怕,只要再一眼,就会沉溺在林焰的表情里。那是一种空余一副坚强外壳,内里却已经开始龟裂的林焰。面色苍白,呼吸短促,握紧的双手不停地战抖。一双眸子里,充斥着后悔,自卑,还有最最强烈的挫败感。

“夜行。”

林焰在后面叫道。

苏夜行停下脚步,他闭起眼,深吸一口气。

“苏夜行。”林焰再次开口,带着暗哑,似有哭腔。

苏夜行投降,猛地转身将林焰抱在怀里,吻去林焰脸上的泪珠,温柔而珍惜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抱着一尊易碎的玻璃王者。

我爱你。

苏夜行的声音很低,但足够让他听得清楚。

我爱你,林焰。

林焰恍惚起来,不由自主地回抱住对方,转瞬间却又清醒过来,艰难地推开了苏夜行。

那个“爱”字着实动人,然而在经历过一场惨败的恋情,和生死挣扎之后,怎么能轻易地再去相信?这个时机也太不合适,他不能在自己最脆弱自卑的时刻,去接受苏夜行的感情,这简直与利用无异。

何况他也不想去问,让苏夜行说着“爱”字的那个林焰,到底是不是现在的这个自己。

我喜欢上他了吗?林焰问自己。他很想否认,可是只要稍微想一想那个人的名字,心脏的节奏节奏就会不自觉紊乱。闭上眼,不自觉浮现脑海总是那个淡然的笑容,眼镜下面的目光温柔却节制。

这个人的身上存在着太多的疑点,他的温柔,他的关心很可能掩盖着某种目的,林焰理智的一半告诉自己。然而他感情的另一半却在嘶喊,他想离那个人近一点,再近一点。苏夜行犹如一杯散发着致命香气的毒酒,愈接近就愈沉迷,直到把人溺毙其中。

可是他之于苏夜行又是什么呢?从前林焰的替身,一个容貌相似的慰藉品?

不,他只是他,不是什么人的代替品。

那种经历,一次就够了。

林氏新项目落成的庆功酒会上,林焰又看到了冯宇豪。修长的身姿落拓地站在一隅,远远地看到林焰,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林焰避无可避,只能迎上。

也许是因为一起调查的缘故,冯宇豪又开始频频联系他。虽然他几度拒绝,但是当地的圈子并不大,加之冯宇豪有意缠他,总有不少场合能遇上。

“林焰,真巧。”冯宇豪微微举杯。自“周志扬”死后,他的眉眼间就少了几许飞扬与玩世不恭,而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沧桑和沉寂。

“宇豪。”林焰勉强回应。

“宇豪……你知道吗,志扬也喜欢这么叫我。”冯宇豪喃喃重复着林焰叫他的名字,脸上挤出一个疲惫的苦笑,他直视着林焰的双眼,眼眸深处,火焰燎原。

“是吗?”林焰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投向人群,避开冯宇豪火辣辣的视线。

“他那个时候是怎样的?”冯宇豪靠近了一点林焰,低声问。

“哪个时候?”林焰回过头,却看见冯宇豪的眼神穿过自己,落在不确切的某个点,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看到另一个人般。

“志扬……最后的时候。”冯宇豪的嗓音很低,低得有一种几近哽咽的错觉。

“他……他……”林焰本想继续说出刺激的话语,可是看着对方悲伤欲绝的面孔却突生不忍,“逝者已矣,执着于过去又有什么意义呢?”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扭过头,劝慰道。

“林焰,有时候我觉得你们真的很像。”冯宇豪的声音自脑后传来,“脸、声音。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觉得现在连说话的语调都越来越像……”

嫉妒

“是吗?从前你在他身上找我的影子,而现在你又在我身上找他的影子?”林焰忍不住反唇相讥。眼角的余光瞥见冯宇豪看着自己的方向,三分痴迷,七分追忆。这个男人,永远都在追逐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从林焰到周志扬。这不知道是不是另一种可悲?忽然间,他竟开始可怜起冯宇豪起来。他凝视着那男人的面目,心头波澜无惊,无喜无怒。这张脸孔再也无法激起他的任何情绪,无论是爱还是恨。

他终于把冯宇豪放下了,完完全全地。

“宇豪,到了放下的时候了。”当想明白这一点后,他迎上冯宇豪的目光说,像一个老友一样,轻按对方的肩膀,“相信周志扬地下有知也不会希望你如此消沉。”

“林焰……我……”冯宇豪似乎有些讶异地看着林焰搭在肩膀上的手,这是车祸后他第一次主动的亲近动作,尽管这个亲近可能无关爱情。

“我和他的性格也相像吗?”林焰看着冯宇豪,嘴角微微勾起笑意。

冯宇豪骤然语塞。面前的林焰固然有许多细节和习惯与周志扬相似。然而那种骨子里的自信和潇洒却不是他熟悉的周志扬所具有的。面前的林焰,既不像林焰,也不像周志扬,而是一个全新的人,就好像那两者合为一体一般。冯宇豪被自己这个奇怪的想法吓了一跳,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林焰已经走远。宴会大厅明亮的灯光撒在他的周身,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夺目的光芒。如今的林焰犹如暗夜中的焰火,散发着夺目让人不可逼视的光芒。

§§§

林焰从来没有想过kensen会成为这次争吵的导火索,但实际上,这件事经过酝酿,恰好成为最后一根稻草,引燃了周一例会上的争吵。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kensen作为娱乐公司的大牌,是被公司一手推出来的。当年公司为了捧他,从签约到代言,从广告到通告,全部精挑细选,全方位的打造出kensen人气王的形象。然而随着kensen的名气越来越大,他和公司的合作也开始有了分歧。

kensen更相信自己的签约能力,甚至觉得自己是被公司剥削。反正他手头已经有了大批的联系人名单和合同样板,趁着公司重新并组,还没有签新合约的时候,居然挖走推广组的一名主管,自己成立经纪人团队,反过头和公司提合约的时候,列了n多要求,否则就要跳槽。

知道这个事情,所有董事会成员都震惊了,没想到旗下艺人居然玩起这套路数,完全是要借用公司资源给自己赚钱。苏夜行冷笑,“kensen以为他是谁,让他要么赶紧回来,要么立刻滚蛋。”

林争皱眉,“问题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我查过推广组的合约,下半年我们和赞助商还有广告合同,当时签的就是kensen,如果k走了,我们拿什么给广告商?”

苏夜行眯着眼睛,“绝对不能养虎为患,k以为自己可以撑起个人品牌,可惜他还不是天皇巨星,一个新锐小明星,后面没有大团队的支持,他很快就会成为二线甚至冷板凳。”

林争铁青脸色,“就算你说的都对,可半年后我们怎么对客户交代?”

苏夜行看着他,“我们可以告诉客户换人,让业务经理去做工作,说服客户。这是他的工作。”

林争嗤笑,“你以为业务经理是阿拉丁的神灯,想什么就是什么。客户当年真金白银拿出钱来签k,就是为了半年后的推广活动。你说换人,也不想想客户答应不答应?!”

两个人就这个事情爆发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正面冲突,董事们这段时间积压了不少怨气,于公于私都开始纷纷指责苏夜行太过专横跋扈。反对之声愈发的强烈,剩下一部分经理人都做静默状态,表明立场不肯趟这趟浑水。

猛地,苏夜行把ipad摔到桌子上,巨大的声音让各种跟风的质疑一下子就静默起来。他表情冷酷的说,“我是决策人,这个事情就这么决定了。艾米做好会议记录,然后通告个部门,开除kensen的所有通告,让签约组去找新人和广告商接触,争取下半年的合作。”

林争猛的站起来,“苏夜行,你太过分了。别忘记现在这间公司还不姓苏!”

苏夜行舒展的坐在大班椅上,“第一,我是ceo,我的决策就是公司的决策。第二,就算公司不姓苏,也轮不到你否定我,你不放问问林焰的态度。”

林争回头看着一直没有出声的林焰。

林焰内心也觉得今天苏夜行的行为太过偏执,可是最近一段时间自己的决策都出现了严重的差错,他看着一种气愤不已的林氏古董,淡淡的说,“就按照苏总的意思办吧,公司不是为艺人服务的,艺人是为公司服务的。”

林家国冷笑的看着林焰,“林董,就算你们私下里好到要穿一条裤子,不过这工作上的事情,还是要拎清楚些,万一广告商将来告我们,那是要赔偿大笔违约金的!”

林争淡然的看着林家国,“我支持苏总的决策,艾米做好会议记录,请苏总签字后,通告公司。”

林争深色复杂的看了看林焰,却没有继续反对。

散会后,林焰疲惫的躺在沙发上休息,苏夜行走过来倾身俯卧在他上方,浅浅的亲吻,“谢谢你今天支持我。”

林焰张开眼睛,看着苏夜行兴奋的神情,“夜行,有必要和大家弄的这么僵吗?就算我支持你,可是我更希望的,是你能用一种更为柔和的方式来跟处理问题。”

苏夜行轻轻亲吻了林焰一下,“我今天主要是为了打击下他们的气焰,以后不会这样强硬,你放心。”

看着苏夜行的保证,林焰微微皱眉,叹息一声。

苏夜行笑着站起来,“怎么,你不相信我?”

林焰缓缓摇头,“既然信你,就不会疑你。不过,最近争儿成长的迅速,我不想看你和他继续冲突下去,能不能单独给争儿独当一面的机会。”这番话,林焰说的很小心,他不想因为这个事情引起苏夜行的不痛快,可是又不能不为林争争取一下。

苏夜行听到林焰的话,猛然回头看着林焰,良久,他忽然展颜笑了一下,“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就一定会答应你。把娱乐公司全权交给林争打理吧,新领域、新班底、新行业,他可以从头组建自己的队伍,虽然开始的时候很累,一旦上了轨道,前途不可限量啊。”

林焰没想到苏夜行真的会把这样大的一块蛋糕分出来,内心最后一点犹疑也随之散去,“夜行……。”林焰快乐的抿着嘴,眼睛里充满了可以被称为欣喜的光芒。

苏夜行苦笑,“拜托,你不要用这么幸福的眼神看着我。为别的男人求情还幸福,我会吃醋的,你也多少考虑我的心情好不好。”

林焰不能控制的走到苏夜行面前,轻轻的踮起脚尖,两个人唇齿交缠的拥吻,他喘/息着对苏夜行说,“现在,你还觉得吃醋吗?”

苏夜行的声音愈发的低沉,“还有一点。”

林焰纤细的手指穿进苏夜行的衬衫,在对方的腰部逡巡,“那现在呢?”

渐入佳境

苏夜行的眼神变得犀利而热切,猛的翻身把林焰压在大班台上,台面上原本的文件被推散跌落。

就在情浓不能自己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猛然被推开,林争兴高采烈的走进来,“堂哥,我——。”

青年欢快的叫声被眼前纠缠的两个人打断了,立刻换上讥讽的模样,“大白天在办公室呢,就算你们不避讳,也多少锁门一下。太激动了吧。”

苏夜行慢慢悠长的结束了这个吻,大大方方的整理两个人的衣饰,竟然完全不觉得尴尬,当着林争的面,在林焰额头上亲吻一下,“晚上来找我。”转身出去。

林焰脸色绯红的已经不能控制,他转头不去看林争,借故收拾地上的文件逃避着。林争表情不定的站了一会,看着蜗牛一样蹲在地上的林焰,恨恨的走过来,帮着一起收拾文件。

林焰假装随手拿起一份文件看,随口问,“争儿,还有什么事?”

林争沉默了片刻,拿出手里的文案,“堂哥,我回去想了一下,可以用一个折中的办法来解决kensen的问题。具体是这样的……。”

林焰看着细细讲解想法的林争,那种被撞破的尴尬渐渐平复,内心忽然感慨的发现,那个不久前还任性并嚣张的少年,在不经意间,居然已经长大了。

深夜,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静谧。林焰接起电话,是林争。

“堂哥,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林争显得十分兴奋,“是关于苏夜行的。”林焰皱眉,在这个时候,他并不想听到无谓的争执,正要挂掉电话,林争焦急的声音传来,“我在你送我的礼物里面,发现了苏夜行的罪证!”

林焰一怔,下意识反驳:“你胡说。”

那边的林争一愣,然后便是一阵沉默。林焰正要说话,便听林争说道:“呵呵,你果然还是偏袒他的。”

林争的语气里再不复适才的得意,满是颓然:“我刚回家之后,不小心打坏了你去年送我的礼物,在里面发现了一张sd卡,里头都是苏夜行的罪证,你要是想要,就来我这里吧。”

这里的不小心,林焰听出了其中咬牙切齿的恨意。林焰有些为难,苏夜行和林争现下已经是争锋相对,现今的他很是排斥与林争私下见面,前几次的教训让他印象太深,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再与苏夜行起争执。

“你就在这里说吧。”林焰叹气,他还是拒绝了林争。

“我要你亲自来取。”林争坚持,不为所动。

争持间,苏夜行打开房门进来,林焰犹如被发现偷腥的猫,猛地将电话挂了。苏夜行见了,有些好笑:“是林争?”

林焰点点头,眼角余光瞄向苏夜行,见他面色如常,才说:“他想约我出去见面,不过我拒绝了。”鬼使神差般,林焰扣下了关于苏夜行罪证的事。

苏夜行走过来,挨着林焰坐下,林焰有些紧张,拿手不停玩弄手机。这时候,林焰却又期待起林争的电话,莫名的紧张感让林焰的脸起了绯红。

“我也在等。”苏夜行笑着说道,抓过林焰的手,按在胸口。“这里,也在等。”

林焰低头,轻轻地靠在苏夜行肩膀上,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心跳,良久,才说:“过些天,陪我去个地方吧。”

“去哪里?”苏夜行问道,有些意外。

“我母亲坟前。”林焰说道:“或者说,是周志杨母亲的坟前。”

“好,我陪你去。”苏夜行回答,捧起林焰的脸,温柔地笑着。林焰闭起眼,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幅度。苏夜行吻了下去,深情地抱住林焰。

只是那眼,深邃地没有一丝温度。

§§§

林家有个传统,每逢节气便会有一次家宴,在很多细节上,林家已经很努力地朝着大氏族方向靠拢着。车祸之后,林焰断断续续参加过几次家宴,而这一次,意义格外不同。

作为集团股份的最大拥有者,林焰本身的地位自是水涨船高,二代以下,以他最高。座位的编排上,也是极其靠前的。

席间觥筹交错,每个人都换上和善的笑脸,按下各自的勾心斗角,一时间可谓是和乐融融。

林家两位老爷子各自着了唐装,首位坐着,都是神采奕奕。尤其是林家城老爷子,腰杆挺直,风气丝毫不弱其兄。两兄弟各有威严,为兄儒雅,其弟英武。

自从林家国股份被夺,闭门修身养性之后,这次是第一次出现在公众场合。仿佛卸下重担,两兄弟谈笑风生,关系比以前亲近许多。

看在林焰眼里,却是由衷喜悦,心里对林家国的怒气也淡了许多。毕竟再怎么说,对方也是自家长辈,一些事情是可以不再提起的。

这边,林家城谈笑间,频频对林焰欲言又止,几度张口却又放弃。看在林家国眼里,确实好笑,吹开一壶热茶,烟雾袅袅间,对其兄劝道:“家城啊,你我都已年过半百。常言道:五十而知天命,有些事情,现在不说,日后就未必有机会说了。”

林家城沉默,林家国笑笑,将茶盏往桌上一扣,“说白了,你我都老了,很多事情,该放下的便要放下,掖着藏着带到棺材里不成。”语气里,满是唏嘘,却透着几丝超脱,眼神从林家城身上滑到了林焰脸上,虽只是短短一瞥,林家城已经能明白大哥的意思。

林家国说话并未压低声音,在场众人多少听到一些,更别提坐在近处的林焰。看着仿佛蜕变一般的林家国,林焰不住感叹生命无常,更有无限的大智慧蕴含其间,看着若有所思的林老爷子,两人竟渐渐痴了。

林家国笑着,眼角余光瞄到自己儿子正不住朝着林焰使眼色,微微一笑,又拿起茶盏,将所有神情隐藏在烟雾之后了。

林争此时却是心急如焚,上次电话之后,他已经许久见不到林焰。而林焰仿佛有意避开他,便是以公事为名求见,林焰身边每每都跟着苏夜行。这次家宴,是林争最好的机会,林家家宴,苏夜行本是能随行的,但在林家城摆明了不喜苏夜行的情况之下,没有人敢触这个霉头,林焰也不行。

但现下林焰却对林争的眼色视而不见,更是神游物外,不知道往哪里去,这怎能让林争不着急。林争手里掌控的证据事关紧要,更牵扯到林焰本身安全,正当林争有所动作的时候,一阵手机铃声惊醒了沉思中的林焰众人。

巨变

林焰拿出手机,见是苏夜行打来,接起应付几句,谈话间颇为生疏。林老爷子神情不悦,林焰吃不透他的心思,赶忙挂了电话,陪着长辈闲聊起来,再次将林争忽略了彻底。

好容易挨到家宴结束,安顿好林老爷子,林焰急忙回房,打电话给苏夜行。等待接通的时候,林焰的心跟随者提示音上下,再久一些仿佛就要蹦出来似的。林焰知道,他越陷越深了。

“喂。”依旧是苏夜行温柔的语调,林焰一直悬着的心舒缓下来,吐了一口气,林焰笑着道:“刚才对不起了,父亲在,我没办法说太多。”

“呵呵。”苏夜行轻笑,林焰仿佛能见到在电话的另一端,苏夜行宠溺的笑脸。“和我道什么歉。林老爷子不喜欢我,我是知道的。更何况,这不是你的错。”

林焰有些难过,一直以来他一直在逃避这个再明显不过的问题,夹在中间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苏夜行变得越来越重要的时候,心中的拉扯就越明显。林焰顺着墙壁坐下,将头仰起,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心里也有些失落。

“我爱你,焰。”苏夜行在电话那头低喃。这是第二次,林焰亲口听见苏夜行这样说。林焰有些不知所措,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回应,一时间沉默了下来。那边,苏夜行还是笑着:“你不必现在回答我,我知道,我以前伤害过你,你有所犹豫也是正常的。”

林焰一愣,心里涌起一阵委屈,我并不是林焰啊。然而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心里的失落又大了些。

“我爱你,焰。”苏夜行强调着,“我爱的是你,林焰。”

“不是从前的你。”

“是现在,最独一无二的你,林焰。”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林焰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也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微笑,对苏夜行说道:“我爱你,夜行。”

“最独一无二的你。”

释然挂了电话,沉浸在幸福中的林焰没有发现,身后半开的窗户那,一道黑影窜了上来。

耳朵里听到异样的动静,林焰才猛然一回头,看见正喘着气的林争,不由得吓了一跳,却生怕惊动别人而不便高声说话,只能皱眉怒视。

“你怎么从窗子里爬进来?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上前揪住林争的衣领,他把对方往门口推,“赶快出去吧。”

“不……我有事……要跟你谈……”一把挣开林焰的手,林争酩酊大醉似的后退几步,双脚摇摇晃晃的支撑着身体。

“什么事?”林焰冷声问。

然而林争并不作答,只无力的倒在一张椅子里扭动着身体。他不停拉扯衣领,从脸部到胸口的肌肤都泛出不正常的红晕,注视着林焰的眼神似笑非笑,溢满了迷离的水光。

“头好痛……”他喃喃自语,“我是怎么了呢……桌上那点酒不至于这么醉人啊……好渴……都喝了好几杯果汁了怎么还是……渴……”

林焰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立刻打开门向林争厉声呵斥:“我什么事都不想跟你谈,赶快出去!”

“我不要!”突然大叫一声,林争猛的站起来冲上去,用整个身体的力量把门撞上,回头双腿一软跪倒在林焰脚边。

“你……你到底干什么!清醒一点!!”林焰又气又急,正想把林争从地上揪起来,却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溢出了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抱着林焰的大腿,林争突然像个委屈的孩子一般,呜咽的哭了起来,“你到底是不是焰……到底是不是焰……”

“好了……你先起来再说……”感觉林争的神智似乎不太清醒,林焰不忍怒骂,只能用力把他从地上拎起来。

脚下虚弱的站不稳,林争刚动了一下就无力倒进林焰的怀里,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将他压到墙上。

灼热的酒气扑面而来,还带着一丝陌生的香气,林焰转头躲避,双手按住林争的肩膀阻止他靠的更近。

“你……到底是不是焰……”泪眼朦胧的少年兀自在他眼前哭泣着,“真正的焰是最信任我的,他怎么会跟我搞成这样!还跟苏夜行纠缠在一起……你到底……你到底是不是他……!”

“我……”林焰一时不知该分辩,还是该为林争擦泪,失神的瞬间腰已经被林争一把抱住,灼热的狂吻发疯似的落在他的耳后和颈间。

“焰……焰……这世上我最喜欢的就是你……”滚烫的嘴唇啃咬着他的耳垂,腰间泛起阵阵虚软和酥麻,让林焰一时竟无力挣脱。

咔哒——

就在这时,没有锁紧的门口突然传来响动。林焰头皮一麻,神智骤然清醒,猛然把林争推开。

表情凌厉的林家城,正冷冷地坐在门口看着他们。

“爸……”林焰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然而林争狼狈的跌坐在地上,嘴里还浑浑噩噩的说着胡话。

“焰……我最喜欢你了……你也最喜欢我……是不是……”

脸色阴冷的林家城,更听得双目圆睁。

“你们!你们!”林家城又惊又怒,虽然知道儿子个性风流,情人无数,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林焰竟然会去招惹自己的堂弟。而林争还在死死纠缠。

“爸!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听我解释!”

看着林焰苍白的脸和敞露的前胸,林家城觉得天旋地转,林争的声音执拗地回响着,一声声重重击打着他的胸口。

“焰!我爱你,爱你爱得快要疯了!”林争死死拖着林焰的手,根本没有在意林家城的存在,眼里心里只装得下被自己拉扯着的这个对象,“你以前不是这样对我的,你说过我们在床上很合,对不对?焰,你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合适你的对象!林家,只有我,只有我才会这么全意全意地对你,才能帮到你!”

“爸!爸!”看着林家城颓然倒下,林焰使出全身力气将林争踢开,跪在父亲的身前,将他扶起,“爸,你怎么了?别吓我!您别吓我!来人,来人啊!”

林焰惊慌失措地大声喊着,抱着老人的头哭出了声,“爸……”您别吓我,别离开我,在这世上,您是我最亲的人……这些话,在林焰的心里辗转,将他揉成了碎片。从小没有尝过父爱的滋味,重生为林焰之后,他是真心将林家城当做父亲来敬爱。

绝望的惊悚

一夜无眠,林焰坐在特护病房门外,面如死灰。那里堆满了各种仪器,而昨天还对自己微笑的父亲,刚刚从手术室推进去,像个会呼吸的活死人一样,被这些仪器包围着。

林焰靠在椅背上,一脸倦容。这一夜,让他如在油锅中煎炸烹煮,精神几乎崩溃。他讨厌医院的白色,讨厌弥漫在医院中的消毒水味道,更讨厌,那堆不能说话,冰冷无情的仪器。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想起母亲过世时的情景。这样的撕心裂肺,这样的惶惶不安,本以为母亲死后不会再有第二次……林焰痛苦地用手撑住了额头。

“焰!焰!”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林争一脸张惶地出现在他的眼帘。头发蓬乱,衣服也还是昨天的那套,只是神情慌张而怯懦,就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叔叔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事?”

林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竖起了全身的毛发。他站起身,双目赤红着死死瞪着林争道:“你满意了对吗?我爸如果死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林争面色惨白,急急地上前握住林焰的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焰,我对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个苏夜行,根本就是狼子野心,我怕你被他骗了,焰,焰,我没有想到叔叔会闯进来,你相信我!相……”

“啪!”重重的耳光将林争的话打了回去,林争被林焰的巴掌打得偏过头,白净的脸上立刻浮起几道红色的指痕。

“你给我滚!”林焰压低了声音,浑身颤抖,脸上是不容置疑的坚决,“趁我还没有想杀了你之前,给我滚出去!”

林争沉默着,眼中蓄满了泪。他看着林焰,过了半晌,才颤抖着声音说:“我知道,你现在在气头上,我……我……我会再来看……叔叔和你……”说着转身离开。

在他转身的那一瞬,一颗滚热的水珠溅到了林焰的手背上,像被油烫了一样,钻心的痛。

“别哭了!”身后传来有些疲惫的声音,转回头,苏夜行扶着门框摘下了眼镜,“别再哭了!”他缓步向林焰走去,抬手轻轻擦拭着他又冷又湿的面颊,“他会好起来的。医生都说了,很少能见到这么有求生意志的病人。”

“夜行……”胸口像被撕开了一个大洞,无光无底,揪心地疼,也揪心地空落。他抓住了苏夜行的手,紧紧按在自己的脸上。掌心传来的温热温度让他贪恋无比。

“别担心,林焰。”苏夜行的声音此刻无比温柔,他轻轻地将毫无推拒的身体揽入怀中,一下一下用指尖梳理着林焰柔软的头发,像是在做着最郑重的宣誓,“我永远都会陪着你,永远!”

林焰点头,如果是这个男人,或许,他们可以牵着手一直走下去。

“焰,要不要休息一下?”苏夜行递给林焰一杯参茶,并肩坐在了病床前。“你总是这么没日没夜地守着,体力也透支得差不多了吧。”伸手摸了摸林焰的眼睛,有些心疼地说,“看,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林焰将头靠在苏夜行的肩上,声音有些嘶哑:“五天了,爸爸一直没醒过来,我真怕,怕他会一直这样不再醒过来。”他看着床头的心跳监视仪,“嘀……嘀……嘀……”除了仪器运转时发出的声音,林家城只是安静地躺着,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吉人自有天相,你对他的孝心,相信他一定能感受的到。”苏夜行拍拍林焰的手背,“等他醒过来,要看你瘦成这样,不知道会有多心疼。”

“希望如此吧。”林焰的声音没有半点生气。多日的疲惫已经耗尽了他的气力,他现在,只想找个宽厚的肩膀好好靠一靠。

“焰!”

“嗯?”

苏夜行伸手抬起林焰的下巴,深深吻了下去。

“唔……”林焰未及反应,苏夜行的舌尖已经撬开他的唇齿,卷住他的舌尖。如有一股电流自尾椎击向全身,腰部瞬间产生的酥麻感让他抑制不住地发出了惊喘。

自从那天接受了苏夜行,他的索吻就如今天这样,总是突然而饥渴。仿佛守候了多时的猎物,终于到了可以大啖之时,将温雅的面具一把撕开,热烈而永不餍足。

被他的舌尖热切而富有技巧地挑逗着,林焰的身体也越来越烫,意识渐渐从身体抽离,只剩下疲惫却又敏感的身体陷入快感的漩涡。

正被吻得晕头转向,苏夜行突然放开了他,急喘着,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林焰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推离他的怀抱,那炙人的热度不再包裹着自己,让他觉得一阵失落。

“我不该不顾场合。”苏夜行扶了扶眼镜,端整的容貌十分吸引人,就算他此刻脸上挂着一丝苦笑,也依然会让林焰心动不已。

该说抱歉的应该是自己才对。林焰涨红着脸,在心里对着林家城默默致歉。父亲还没醒过来,自己却在他的病床前与苏夜行吻得火热,若是让他看见这一幕,不知道会不会再被气倒。

“夜行?”

“嗯?”苏夜行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大叠文件,双眉紧蹙,神情凝重,像是在思考什么。

“你最近总是情绪不太稳,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林焰谨慎地看着苏夜行的表情。

苏夜行沉默了一会,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叠来交给他:“董事长中风的事情外界都知道了,加上我们有几个项目在融资方面遇到了一些困难,所以公司的股价一路下跌,今天又是个跌停……你看一下最新的报表。”

林焰看着列印的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数字头痛欲裂,此时他哪有半点心情去看这些枯燥的文件。这些文件,他就算看,也未必能明白多少,能做出什么对公司有用的决策。深深的无力感让林焰沮丧地将文件推还给苏夜行道:“以后这些事,还是你拿主意吧。”

苏夜行镜片后的眼神微微一闪,摇头道:“不行,现在董事长有病在身,所有的决策必须要有你的签名才行,否则执行层不会听我指令的。”

林焰想了想,从怀里将私章摸出来递给他:“有什么事,你直接盖我的章,这样没问题了吧。”

苏夜行惊讶地看着他:“你是认真的?”

“拿去吧!”林焰看着床上的林家城,“我现在,除了爸爸,什么都不想了。”

苏夜行沉吟片刻,挑了挑眉,将林焰的私章收入了怀中。

一周后,林家城终于睁开了眼睛。虽然还不能说话,但已脱离了生命危险,这足以让林焰开心地泪流满面。在与主治医生商讨父亲病情的时候,林焰沉寂已久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林争。林焰按下切断键。他始终无法原谅这个让他差点失去父亲的罪魁祸首。

手机再次响起,林焰皱着眉头再次切断。

响了数次之后,手机终于安静下来。林焰抬头对一脸困惑的医生点点头:“您继续说,还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此时,医生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医生拿着听筒,看了看林焰,“是,他在我这儿……嗯,好!”

接过医生递来的电话,林焰疑惑地问:“你好,我是林焰,请问你是哪位?”

“焰,别挂!”电话那头传来林争急切的声音,“你先听我说完!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名下的股份全部转让给苏夜行?!”

“你说什么?”林焰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翻天覆地

“今天早上刚开的董事会,律师也来了。苏夜行拿出了你签章的文件,你名下的所有林氏集团的股份全归那个姓苏的了!”林争在电话那头咆哮着,“林焰,你是疯了吗?怎么可以把你爸爸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给外人!他只是你的情人,不是你的老婆!他会吃了你,会把林家全部吃下去的!林焰!林焰?”

林焰扔下电话,冲出了医院。

这不是真的,不是的!苏夜行,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那些温柔的话语,那些支撑着他的拥抱,那些交换着誓约的亲吻,原来全是他为了得到股份的演技吗?苏夜行,你的演技真好,实在是太好了!医院走廊上的人惊恐地看着他冲过,一边跑一边笑,泪水却爬满了苍白的脸。

当从周志扬重生为林焰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无所畏惧,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好怕。可没有想到,这个自信来的过早,当知道苏夜行转移股份的事情,纵然在夏日的阳光里,林焰还是蜷缩成一团。冰冷的寒意不能遏制的从体内散发出来,血液里流淌的都是阴寒的背叛,这样一副躯体,这样的人,真的有意义还存在于世吗?!

林焰用力搓着自己的脸,他居然是这样失败的一个人,作为周志扬时,他是别人的替身和玩物。作为林焰,他不过是别人□□的一个过度,自己这样失败的人,还活着干嘛呢。那种背叛后的绝望,如此浓郁的围绕着林焰,一点点咬啮着他最后的生机,疼到极处便是绝望的麻木。

第一时间,林争给林焰电话,仿佛有很多事情在处理,林争之来得及说一句,“哥,你不要担心,万事有我。等我。”就匆匆挂了电话。虽然这个电话异常简短,可是林焰却觉得有了暖流在他身边滑过。

仅过了半天,一直关注林氏的冯宇豪就得到了消息,立刻打电话给林焰,“你在哪里?”

林焰低沉的说,“我在医院。”

冯宇豪叹息一声,“焰,你不要慌张,事缓则圆。我会站在你这边,有什么我能做的,一定告诉我。”这种股权变更的事情,外人如何能插手?!不过有了冯宇豪这句话,林焰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

在阳光下又傻傻站了一会,护士出来告诉他,林家城醒了。

林焰赶紧回到病房,望着父亲憔悴苍老的容颜,他难过的跪在床前,拉着林家城的手苦痛的叫着,“爸爸,我错了。”这声诚挚的认错不仅仅是因为气病了父亲,更是因为双手把股权送给外人的羞愧。

冰种的林家国并不知道公司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见林焰竟然痛苦纠结的跪在自己床前,终究是不忍的轻抚着林焰的头发,难过无奈的哀叹,“孽子,你这个孽子啊!”

林焰跪在林家城床前,不敢抬头直视,只能哀伤的颤抖,心里唯恐父亲知道股权的真相,会立刻活活气死。

良久,林家城叹息一声,“焰儿,你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林焰抬头,见林家城面容严肃的盯着自己,“本来那日我就是想让你去做这件事,可偏偏遇见你们……”老人还是不忍说出乱伦这样的禁忌之词。

林焰连忙借机解释,“以前的事情我不记得,不过自从我车祸之后,真的没有过。真的。”

林家城深深叹息一下,“人作孽,天在看。也许,这就是老天给我的报应。焰儿,我的日子可能不多了。”见林焰又要说话,林家城打断了他,“生死有命,这是天道。如今你已经长大,公司股权我也交给你了,人生大半心事都算有了交代,只有一样事我还放心不下。”

听到林家城提及股权,林焰紧张的咽了咽吐沫,“什么事情?”

林家城为难干涩的说,“焰儿,其实你还有个弟弟。”

什么?!林焰呆呆的看着林家城,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林家城再次长叹,纵然为难还是慢慢的交代着过去。原来当年林焰之母怀孕期间,曾有个远房堂妹来林家里借住,顺便帮忙照顾怀孕的堂姐。可是,林家城与那个年轻的女孩发生了一段出轨的婚外情,而且对方也怀孕了,做了检查知道是个男孩。这事终究瞒不过林焰的母亲,最后那个女孩怀着孩子离开了林家,再也没有跟林家城联系过。

林焰母亲还在的时候,林家城自然不便去找她,妻子因病去世后,他也第一次中了风,虽然偶尔记挂着那个不知道生下来没有的小儿子,但实在没有余力去寻找那对母子,多年来他都心中有愧,

林家城拉着林焰的手,苍老的脸上满是祈求,“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她们母子,焰儿,我来不及补偿她们,只能希望你看在血脉相连的份上,多多照顾你这个可怜的弟弟。我这辈子作孽,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活该的报应啊。”林家城说到此处,已然是老泪纵横。

太多的“惊喜”让林焰的血液都凝结成冰,他颤声问林家城,“那个女人……我的小姨,叫什么名字?”

林家城从儿子眼里看到了希望,赶紧点了下头,“她叫秀玲。你务必要找到你弟弟。我……我想见见这个孩子。”

“我是说,她姓什么?”林焰紧张得连声音都在颤抖,双手用力攥紧。

“她是你母亲的堂妹,当然也姓洪。”一下子开口说了这么多,林家城脸色惨白,精神又变差了。

林焰高高悬起的心却瞬间落下,稍稍平静情绪后对父亲点头,“嗯,我答应您,会尽我的能力去找到他们,也会好好的对待他们。”

得到林焰的承诺,林家城方才昏沉睡去。

林争的电话再次打进来,“堂哥,叔叔现在怎么样了?”

林焰的精神力仿佛已经透支,他疲惫的说,“已经好些了,今天醒过来一会儿,现在又在睡。”

林争在那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万分郑重地恳求他道:“焰,我要跟你当面说的那件事,真的很重要,关乎生死人命的,你能不能来我这里一趟?外面不方便。我上次就想说,可是我……我绝对被人下了药,我做过检查了,我有医疗报告来证明给你看的!我也去问过你们家的下人了,只是没一个人肯出来承认。”

听见林争这么说,林焰惨然苦笑道:“我来就是了,事情还能坏到哪里。我一会到。”

事关人命

强打起精神赶到林争那边,林焰的脸色已然惨白。林争看着林焰,觉得他整个人都仿佛透明起来,煎熬的只要轻轻一口气就能被吹灭,“哥,你怎么这样憔悴?!”林争心疼的握着林焰的手。

用力揉搓一下脸颊,林焰问,“到底是什么致命的东西,拿出来吧。”

林争抿了抿嘴,虽然心疼但知道事情不能拖延,还是拿出笔记本电脑双击两下,调出一段视频。视频拍摄的角度很奇怪,仿佛是在一个角落里,不过背景却很熟悉,是林焰自己的房间。

只见“林焰”一个人在房间里心神不宁的走来走去,仿佛在等待什么。忽然,苏夜行推开门走进来,顺势关好房门,“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和现在的苏夜行完全不同,影像里的苏夜行表情和语气充满了嘲讽,他坐在林焰的床上,那个角度恰好对准拍摄的镜头。

“林焰”小心的避开镜头的影像,坐在苏夜行的身侧,他光着脚,却不安分的把脚掌放在苏夜行的腿上。不得不承认,“林焰”的脚踝纤细白腻,小小的脚趾宛如玉雕一样完美。他挑/逗的用脚趾逐寸沿着苏夜行的大腿蹭过,然后停留在某个重要的部位,缓慢的画圈,苏夜行的呼吸逐渐急促依赖,就算是宽松的西裤也掩盖不了那逐渐清晰雄起的轮廓。

“林焰”的表情狡黠的变化了,猛然用力的挑夹,那个对男人来说异常重要的部位受到这种刺激,让苏夜行紧绷的身体提起来,林焰却趁机跨坐在苏夜行的腿上,就算隔着镜头,都可以看到他轻柔灵活的扭动,慢慢的在苏夜行张扬的部位厮磨着转圈,即使并未直接接触,这种诱惑般的摩擦也让屋子里弥漫了浓郁的情/色气息。

林焰看着这段录像,干巴巴的咽了咽唾液,他问林争,“怎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林争苦笑,“哥,撩拨完却不给,是你以前一贯的拿手好戏啊。你接着往下看。”

就算那样的暧昧,可是苏夜行依旧控制着自己,他举着“林焰”把他掀翻在床上,自己却站在地上,讽刺的问,“你又在搞什么花样,怎么,终于也准备对我这样的小人物用美人计了?!”

影像中的“林焰”腻声的笑着,“小人物?苏夜行这样的人才,怎能算是小人物。你现在可是权柄通天的大人物呢。你让我往东,我怎么敢向西。”

镜头只能拍摄到苏夜行站立的背景,“你既然知道,就别白费心机,还是乖乖的听话,赶紧从老头子哪里把股份要来,然后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白宰客的事就会成为永久的秘密。”

听到这个,本来一直横躺在床上的“林焰”忽然跳起来,“你她妈的少拿这个事情威胁我。当初我们两个一起去酒吧,是我勾搭这个人在前,可后来的事情完全不记得了,一个好好的大活人怎么会一觉醒来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就算他死了,也许是病了、也许是嗑药了,但肯定和我没关系,我顶多丢人闹丑闻,却不会背上杀人犯的罪名!”

“林焰”指着苏夜行厉声说:“是你,是你非要说人命关天。说这种丑闻会让老头子剥削我的继承权,主动帮我处理尸体,坐实了我的罪名。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你要控制我的阴谋,是不是?!!是不是?!!!!”

两个人的距离那样近,可是气氛却诡异的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苏夜行看着表情狰狞的“林焰”,忽然笑了笑,“你想多了。帮你隐瞒是因为我们利益相同,你若不愿意,自首就是了,何必如此作态。”说完,竟然利落的转身出去。

“林焰”一个人表情复杂的在房间里静坐,良久,他对着镜头自白:5月20日,我喝醉了,只记得在酒吧和一个都不知道姓名的男人一起到酒店过夜,那天喝的太多,完全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可是醒来后,那个男人已经身体僵硬的死在一旁。是苏夜行提议并帮忙处理的尸体。这件事发生后,他多次以此为要挟,要求得到更多的实权和机会。这个人真正的目的我并不清楚,不过还是担心。林争,我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只能录下这个给你。我知道你总有天会看到它的,当我出现意外或者死亡之后,你能用它来保护自己,而且,我的死一定和苏夜行脱离不了关系,你要为我和家族报仇。记得,一定要牵制苏夜行,不能让他做大。

说完这些,“林焰”伸手关闭了视频。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为黑暗。

林焰呆呆的看着这段视频,简直不敢相信,心脏还在剧烈的狂跳。林争苦笑,“我看了以后就一直想跟你说,可是每次都被你拒绝,你这么讨厌我,那你当时为什么要录制这段视频?还保存在我这里呢?车祸之后,你性情大变,就算你的记忆出了问题,但感情也出了问题吗?我明明……应该是你最喜欢最信任的那个人才对!”

林焰垂下眼帘,以低到叹气般的声音疲惫地回答,“我……我到现在记忆还是没有完全恢复,他又太会伪装,我以为……算了,我不想说了,我要先休息一下,你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看着他惨淡的面色和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林争只得点了个头,“当然可以,就在我房里睡一会吧。”

林焰勉强挤出一个比哭泣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谢谢。”

说是要睡觉,但林焰怎么可能睡得着。一闭上眼,苏夜行的面孔就出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那些温柔的,体贴的,甜蜜的片段,还有林争那个让他堕入地狱的电话,两相对比竟然有着一种荒谬的喜剧感。这是只属于他的黑色喜剧,从那场改变人生的车祸开始,苏夜行救了他,让他真正从死亡中重生,又再一次把他推入绝望。

但是对于已经死过一次的他而言,应该没有什么是跨不过去的了。他不甘心。他要咬牙熬过这段地狱,经受过火焰的炼淬,再度挣扎着活过来。

只要好好的睡一觉,他必定能的,此时的脆弱和伤感,只是因为他太累了。

短兵相接

林焰走在公司的过道中,迎面而来的尽是些生面孔。大量的旧人被裁撤,留下来的多半都是苏夜行的亲信。不过阔别几日,公司里已是改朝换代。

推开会议室的门,他本以为会看到苏夜行会坐在大股东的位置上耀武扬威。却没有想到苏夜行还是坐在原来的座位上,对他颔首微笑。

□□、打压,一切都好像从未发生过。除了那双眼睛,去除了温和亲近的伪装,露出锋利冰冷的内在。

林焰与苏夜行久久对视,而视线相交愈久,他就觉得内心愈凉。苏夜行的眸子很黑,黑得犹如望不见底的深潭,看不见情绪,那样沉寂与冷冽。

终于,林焰别过了头。他大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缓缓坐下。

曾经,他以为这是他的王座。曾经,他以为他脱蛹蜕变,告别低如尘泥的过去,成为真正的天上星,夜中焰。他的天真,他的轻信,他的幼稚造成了现今——一个王座上的傀儡。

苏夜行一改平日的温和作风,说一不二雷厉风行,从人员任命到商业决策几乎都来了一次彻底洗牌。此举一出,在座的董事大多脸色青灰,可忌惮苏夜行的股份,只能唯唯诺诺。林焰虽然心有不甘,但是想到dv里的内容,他只能提醒自己冷静再冷静,紧抿双唇,任由苏夜行的胡作非为。

散会后,林焰回到办公室,望着满桌满当当的文件。压抑许久的怒火此时如烈火燎原,焚烧他的内心。他忍不住发泄般地把桌上的东西尽数扫到地上。

是他的错,所有都是他的错。他不该轻信苏夜行,以致让林氏数十年努力付之东流。

“笃笃笃——”办公室门上的轻叩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转过身,竟然是苏夜行。烟灰色的西装包裹着修长瘦削的身形,他并不等林焰回答,兀自走了进来,关上门,反扣。

“你来做什么?”林焰强装镇静,看着苏夜行步履优雅地踱到玻璃窗前,放下了百叶。

“找你。”苏夜行的唇畔依然挂着温柔笑意,只是这个笑容在此刻林焰的眼中不再意味着温暖,它像一把利刃,深深扎入他的心底。

林焰后退,却碰到了办公桌的外缘。就那么犹豫的一瞬,苏夜行欺了上来,几乎贴上他的身体。微凉的指尖落在脸颊上,轻柔地替他勾开一缕遮挡住眼睛的刘海。

“别碰我。”林焰低声道,扭过头想躲开苏夜行的手指。

“林焰,我喜欢你。”苏夜行用另一只手把林焰的头扳了回来,正对自己。手指顺着鼻梁向下游走,慢慢地滑过唇际。

“我只觉得……恶心!”林焰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了苏夜行,急急向门口走去。可是还未走几步,却被身后巨大的力量拉扯了回来。

“你很恨我吧,很想报复我吧?”低沉的声音几乎贴着耳朵飘进来。林焰感觉得到身后人剧烈的心跳,还有自己的。两个心跳交缠在一起,紊乱而不安。

“放手!”他想挣脱,但是苏夜行的手臂如枷锁一样禁锢着他的身体,将他牢牢地圈在怀中。另一边,灵活的手指已经解开了他衬衫的扣子,顺势滑了进去。

“嘘!林焰,喊得太大声会被人听见哦。”苏夜行快意的轻笑一下下击打着林焰的心脏。身后的人突然用力,他被面朝下按在冰凉的桌面上。湿热的触感在后颈游移着,舔舐,吮吸。那是一个吻,挑逗的吻。一股燥热顺着尾椎升腾而上。

“越接近……不就越有报复的机会吗?”热气丝丝地拂在耳边,带来微微的痒。

他伏在凌乱的办公桌上,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然后,他猛地扭过身,对着苏夜行直挺的鼻子,重重一拳。

“无耻小人!我死也不会和你在一起!”他看着殷红的鲜血如细线一样从苏夜行的鼻子下方淌出,冷然道。

“本来我还想为你们林家留下一条生路。既然如此,那我不用如此顾念旧情。”苏夜行对流血的鼻子丝毫不以为意,他耸了耸肩,转身出门。给林焰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

苏夜行向来说到做到,接下来,他加快了□□的速度。不到一个礼拜,旧有的董事不是“告老还乡”,就是倒向苏夜行一边。剩下来苦苦支持的只有林争和不多的几名林家成员。

“你这是什么意思?好歹我也是公司董事!”林争的声音从外面的房间传来。

“抱歉,林先生,苏总说过,这个问题要等他批复。”回答他的是一个语调平板的女声,那是苏夜行手下的特助。

“三天前你就是这么和我说的。你要知道这件事拖一天就是好几十万的损失……”林争气急败坏地吼着,“我要见苏夜行!”

“真的很抱歉,你不能进去,苏总不在。”女助理面无表情地拦住林争。

林焰走出来,正好看到林争愤然甩袖而去。

尽管林氏的大部分股份现在都控制在苏夜行手中。但是林家成员的手中还是握有几家子公司。

这些子公司表面上并没有冠上林氏大名,在这次□□活动中侥幸幸免于难。然而苏夜行却不放过任何一个林家人可能翻盘的机会。他迅速斩断了母公司对子公司的扶持,不是以各种借口中止合作合同,就是拖延进行中项目的资金供应。那些子公司本就依托母公司庞大的资源优势存活,这么一来无异于釜底抽薪。所以无怪林争如此着急。

只消一年,不,可能就几个月,这几家子公司就会被拖垮。想到这里,林焰不由眉头深锁,胸中憋闷。本来他打算暂避苏夜行的锋芒,慢慢查探dv里的杀人事件,但是此时情形已经不容他再拖延。如果他不做些什么,林氏几十年的基业就真的毁于一旦了。他必须去找苏夜行。

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他走向苏夜行的办公室。

“林董,苏总不在……”女助理照例上来拦,却被林焰一把推开。

苏夜行优雅而慵懒地靠在皮质办公椅的靠背上,面对气势汹汹的林焰,不慌不忙地扶了扶眼睛,看神色并不意外。

“苏总,林董他……”女助理跟在后面,诺诺道。

“你先出去,有事我会叫你。”苏夜行微微眯了一下双眼,挥手让女助理出去。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林焰和苏夜行两人。

征服与抗拒

“姓苏的,你到底想做什么?”此刻,林焰再也忍不住,冲到苏夜行的办公桌面前,一把揪起对方衣领,将他从椅子中拎了起来。

“你很愤怒,你恨不得杀了我,是吗?”苏夜行不怒反笑,薄薄的唇角向上扬起一个微微的弧度。

“苏夜行!回答我!你到底想怎样?”林焰拽着苏夜行的衣领,双手用力到颤抖。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人?偏偏是这个人欺骗他?那些温柔,那些关心全部都是伪装,是谎言。而他却被这些谎言骗得晕头转向。他差点想和这个人牵着手一辈子走下去。他这个蠢货!蠢货!

“焰,你知不知道,你发怒的样子,很诱人。”苏夜行的面孔逼近林焰,低声轻笑。林焰面颊一烧,下意识退后,而对方却步步紧逼,直到后背感觉到玻璃的冰凉才发现自己已经贴在了落地窗上,退无可退。

“我只是在教你成长。”苏夜行猛然抓紧林焰的手腕,将他们用力扣在玻璃窗上,鼻尖轻轻磨蹭着他的鬓角,低沉的声音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蛊惑,“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你想得到任何东西,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冰冷的眸子饶有兴味地玩赏着林焰的神情。白皙的面孔因为激动而涨红,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此时恨意浓浓,棱角分明的唇不甘地微张着,明明是在愤怒,却显出一种致命的吸引。

“放手!”林焰在苏夜行手下不安地扭动。此时苏夜行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很危险的东西,而他很明白那是什么。

“既然来了,又何必装矜持?”苏夜行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林焰的不安,嘴角挂上讥讽的浅笑,“从前的你不是最擅长玩弄人心吗?你利用它们,一旦失去价值就弃如撇履。”他再次凑近林焰的耳边,低语,“林焰,你理应得到这种下场。”

“那不是我!”林焰迎着苏夜行阴冷的目光用力摇头,“那是从前的林焰!他已经死了……”话音未落,苏夜行便霸道的封住了他的嘴唇。

直到林焰几乎窒息,苏夜行才放开他的嘴,被咬破的地方肿了起来,他因为极大的恐惧和屈辱而微微发抖,身体里最不堪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却还恍惚记得这里是苏夜行的办公室。

“你……”

才刚说出一个字,苏夜行便伸手捂住他的嘴,整个身躯都牢牢压住他,看到他惊恐的眼神时,才压低声音贴近他耳边,脸上还带着那种嘲讽的笑,“我今天绝不会放过你,你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就是已经想好了。你可以自欺欺人,‘觉得’是我强迫了你,我不介意。”

苏夜行的语声低沉到带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但又是那么危险和性感,即使在这种难堪的处境下,林焰仍然发现自己可耻地有了感觉。不知是这具身体原本太过放浪,还是从前被冯宇豪折磨成了变态的体质,林焰身体热起来的同时悲哀的想到了这一点。

“你在走神?你心里想着谁?冯宇豪?你的眼光跟你的人一样,一无是处。”

嘴里说着极度羞辱的话,苏夜行顺势把他推倒在冰冷的地上,动作强势地解开了他的衣扣和领带,将他抖个不停的双手绑在一起。他几乎没有挣扎,只是以近似□□的声音说出一句,“别在这里……”

“你只配在这里……”苏夜行慢条斯理地享受着他的颤栗,却在看到他眼里的麻木时皱了皱眉,动手翻转过他的身体才再度压上去。

林焰终于闭上了眼睛,等待跟记忆里毫无差别的折磨,身后的那个人不一样了,可他终究只能忍受这些。

但出于他的意料,苏夜行的动作几乎是温柔的,也不再说出难听的话,反而沉默着执意撩动他。他不得不用尽一切自制力捂着自己的嘴,害怕会泄露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当注意力都集中到这里,那些痛苦的回忆也就迅速退去,苏夜行的耐性让他觉得可怕。

连这种事也彻底被对方征服,他连安慰自己是被胁迫的立场都失去了。林焰的整个身心都只剩下挫败和沮丧,任由对方随意摆布。

精神一垮下来,感官上的刺激尤其强烈,到最后他疲惫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还是苏夜行给他解开了手腕上的束缚,给他穿好衣物。他一声不吭地接受着这些,甚至不愿意睁开眼睛,当一个温暖的吻落在眼皮上时,他才弹跳着向后退避,声音嘶哑得近乎呆滞,“你……何必……再装体贴。”

苏夜行被他突如起来激烈的抗拒引发怒意,捏紧他的下巴用力亲了他一下,眼里浮起那种熟悉的嘲讽,“我喜欢装体贴,我是个大骗子,最擅长骗人,你不是了解得很清楚吗?”

“……”林焰缩了一下身体,眼睛望向关紧的门。

“你这算什么?非暴力不合作?你付出了代价,不关心你能得到什么?”苏夜行冷笑着说了几句,之后却发出轻声的叹息,“林焰,你何必搞得我们彼此都不愉快?你明明乐在其中,我对你也确实不错,比起……”

说到这里,苏夜行的语声猛然一顿,手落在他凌乱的头发上,给他做简单的梳理,“你不能就这样出去,谁都看得出你刚才干了什么。”

林焰有些自暴自弃的笑了,“无所谓,反正我乐在其中……”

苏夜行凝视他几秒,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巴掌,“只是这样就认输了?你真贱。”

林焰愣愣地捂住自己的脸,惊异地发觉自己到了现在竟还有愤怒和……不甘。

“如果我没有夺你的权,我们早就做了,而且你会心甘情愿。不要忘了,你已经对我表白过,现在你只是因为无聊的自尊心,才装出这幅委屈的样子。”苏夜行扳过他的脸,露出无耻的微笑,“你要用仇恨来遮掩你喜欢我的事实,我不过帮你揭掉它而已,我顺应了你真正的心意,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你……你胡说!我从来没有……”林焰又开始发抖,怒视眼前这个野心勃勃的骗子,脑子里隐约闪过一个念头,“苏夜行,林争那天晚上……是不是你使的手段?我家里有你的人?对林争下了药?”

苏夜行作出一个微带惊讶的表情,嘴角仍然笑得优雅而邪恶,“你智商见长了,果然需要我好好的疼爱,多跟我做几次,你会更聪明。”

林焰实在忍无可忍,挥出的拳头却被对方轻易握住,“你累了,回去睡一觉吧,养足了精神再陪我玩。”

一股极强的恨意促使林焰突然冲动,随手抓起桌上笔筒里的一支笔,向眼前这张可恶的脸上用力戳去。

再探往事

苏夜行眼里闪过一丝真正的惊异,似乎还有点受伤,身体的反应却十分敏捷,飞快掐住他的手腕厉声威胁,“别做这种蠢事!你真的下得了手杀我?就算真把我杀了,你也得给我陪葬。不要忘了,林家城还躺在医院。”

“……”那股杀人的冲动来得快,去得也快,林焰在对方最后的那句话里冷静下来,抽回手扔掉那只笔,勉强直起腰向外走了出去。

下班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赶到医院,林焰久久坐在父亲的病床前。父亲不知还要这里躺多久,自己却跟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在公司里就搞上了,这样的儿子也算天下少有。他想哭,可是哭不出来,比起苏夜行,他更看不起更恨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林焰就这样整个人沉默了下来。

不管在公司,还是在医院,他都只想安安静静地独自呆着。

几日下来,他又明显憔悴了不少,浓深的黑眼圈,还有青密的胡茬,看在前来探望的林争眼里,竟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只是那一双眼,再也没有任何灵动之色,有的,只是一片死寂,要不是眼前的老人余有呼吸,恐怕林焰此刻,只会是一个行尸走肉了吧。

即便是对林争,他也没有多加理睬,脸上木然的表情看起来疲累又空洞。林争的软语安慰听在他耳里,更令他无地自容,越发不想泄露那些耻辱和丑恶的秘密,待林争分外冷淡起来-。

林老爷子的情况还算稳定,醒过来的几率很大。这位林家的巨人此刻,也正是林焰心中最后的依靠。本以为将根底扎入林氏便可高枕无忧,却没想到,颓然败在最亲近的人手里。林焰已经不愿去想,他只祈求,父亲能够尽快苏醒过来,至于日后该怎么面对苏夜行,现在的他还无法清楚地思考。

在一个静悄悄的深夜,林老爷子终究开始睁开了眼睛,久候的林焰大喜,不顾自己已经有些虚弱的身体,站起来就要按铃唤进医生。林老爷子摆摆手,示意林焰上前。林焰忙将头靠近林老爷子,细细听着。老爷子刚醒,口齿还是有些不清楚,但是几个关键词下来,已经足够让林焰明白前后了。林焰起身,神色复杂地看着林老爷子,才出门唤进医生,细细交代几句,便出了医院赶回林宅。

这个夜晚的林焰注定无法入眠。他茫然跌坐在父亲书房的地毯上,手里抓着一把老旧的相片。

相片已经有些微微发黄,但从边角看来,是经由人细细护理过,也常在手上把玩的。脚边,还散落着许多重要的文件,包括林家城的印章,这些,都是林焰从林老爷子的私人保险箱中取出。

林老爷子只是告诉了林焰一则密码,然而这则密码却足以让林焰心神大震。不为别的,密码构成的数字恰恰是周志杨母亲的生日。林焰的心中隐约有个猜想,他迫切希望这只是一个巧合,然而,手上的照片彻底摧毁了这种可能性。

照片上,是一位温婉的女性,长发盘起,朴素地坐在一张沙发上。旁边,是一位英挺的男子,眉眼间,与林焰有七八分相似。他手里捧了一束花,目光深情地凝视着女子。

一瞬间,许多零散的事件被相片串起,林焰脑中的猜测越发细致起来,思维串行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让林焰有些恐惧。

这时,一个人名闪进林焰的脑中,堪堪将这一切散乱的碎片连接起来。

林家国。

第二天一大早,他去过医院,确认父亲状态已相对稳定之后,就直奔林家国那边登门造访。

退休后的林家国似乎已经散了所有的尖锐,一袭青衫下来,丝毫不见烟火气。此刻的他,依旧拿了一壶茶品着。林焰和他对坐着,面前,是一杯刚泡开的茶。雾气袅袅升起,升腾在林焰的眼前。林家国手里,拿着那张照片,眉头深锁,有几丝不确定。唤过一个下人,交代几句,林家国对林焰说道:“这位女子我当年是见过,只记得和家城似有一段感情,结局怎样,我却是不知道了。”

林焰听了,不知怎的,却松了口气,正要开口,又听林家国说道:“拙荆倒是和她认识,我已差人唤她来,有什么疑惑,问她便是了。”说罢,起身往院子里头去了。

过不了多久,一个妇人缓缓从院子那边走来,和林家国说了几句,看向林焰的眼光有些异样。林焰心中的弦绷得更紧了。

待林夫人走进了,林焰起身,摆好椅子让她坐下。林夫人穿了件朴素的旗袍,神态间颇为温和,嘴角似乎都在噙着笑,一见面,林焰便对她起了好感。

林焰唤了声伯母,替她斟了一杯茶,才将手里的照片递过去。林夫人接过相片,神色黯然,对林焰问道:“秀玲妹妹如今可好?”

林焰张口,有无数的问题要问,然而话到嘴边,只能吐出两个字:“死了。”林焰默默藏住悲伤,此刻的他,必须不认识相片中的女子。

林夫人眼里涌起湿气,轻抚着照片,缓缓说道:“当年秀玲妹妹因为弟妹的关系进了林家,与我的交情很近。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她被弟妹赶出了林家,我们也就此失去联系,没想到再见,已是阴阳两隔了。”说着,拿起帕子拭起眼泪来。

林焰深吸口气,轻声安慰起她来,待林家国进来,才起身告辞,笑容满面,礼数周到。直到离开,林焰脸上还是饱含笑容,只是那股哀伤,怎么也收束不住,满满地溢了出来。

人走茶凉,人生不外如是。

不知不觉间,林焰叫司机把车开到了一条熟悉的路上。

阴天的云层看起来很是肃穆,汹涌而起,波涛而至,就如同林焰此刻苦痛和纷乱的心情。

再往前走一些,就可以看到自己母亲和自己的墓地了。

这句话怎么听都有种嘲讽的意味,明明自己还站在这里,对面却是母亲和自己的坟墓。

令他意外的是,他竟然并不是唯一一个来这里的人。

午夜时分

冯宇豪垂头坐在周志扬的墓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啤酒,脚边还摆着几个已经踩扁的空啤酒罐子,看起来已经呆了好一会了。

林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些,三两步走上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冯宇豪闻言抬起了头,见是他似乎也有些惊讶,“这话好像应该我问你。”

林焰随口敷衍道:“车祸的事我也有责任,来看看是应该的。”

听了这话,冯宇豪也没说什么,只是举了举啤酒说,“我来陪陪他,以前我总是忽略他,现在想补偿也没什么机会了。”

林焰的视线落在墓地前一束束的鲜花,有些已经枯萎了,有些还盛开着,还有些甚至带着露珠,他疑道,“你……经常来这里?”

听到这话,冯宇豪叹了口气,“我每天都来,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人早就不在了。”

林焰的呼吸一瞬间凝固了。

没有想到过去一向冷情的冯宇豪居然会每天来探视自己,林焰竟脱口劝道,“你别这样了,没有必要……”说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得这话冒昧了点,不禁闭上嘴皱起眉头。

幸好冯宇豪似乎还沉溺在失意中,全然没有听出不对劲来,只是摇摇头,沉默着喝了一会啤酒。

林焰心情也不好,就跟着坐下来,从袋子里拿了一罐啤酒喝起来。

“最近还好吗?”良久,冯宇豪撞了撞林焰问道。

林焰想到最近的种种,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两人对视了几秒,在彼此苦闷的表情相互心领神会。

冯宇豪勉强翘起嘴角,“一起吃个午饭吧。”

林焰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饭桌上,林焰谈到了最近发生的种种,在说到苏夜行的时候,更是露出了郁结的表情。

见他这样,冯宇豪压低了声音,凑在林焰边上说,“我可以帮你一起对付他。”

林焰抬眸看他,却摇头道,“不,这个不是当务之急,有另外的事想要拜托你。”

“你说。”

“请帮我找人重新查一查那起车祸,尤其是那个下人之前的踪迹……”

闻言,冯宇豪的眼睛骤然睁大,沉声道,“你是在怀疑苏夜行……?”

被他轻易说出心事,林焰疑惑不解,“你怎么知道?”

冯宇豪急忙说道,“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之前你和苏夜行关系匪浅,我不敢跟你说这个疑点。首先,苏夜行当天也曾经在你车边上出现过,他到底做了什么天知道。最重要的是,像他这么心狠手辣的人怎么可能会放任一直和他做对的林家国给自己儿子留下股份,按他的个性应该直接把林争也赶出林氏才对。”

林焰点点头,“对,所以我也觉得有些奇怪……”

冯宇豪拍拍他的肩,“你放心吧,我会派人好好去查的,看看这个苏夜行究竟有没有和林家国合谋勾结。”

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林焰和苏夜行会在车祸当天去寻找周志扬。这个简单的问题,仿佛是一切谜团的核心。然而唯一知道这个答案的人选,只有苏夜行。

林焰苦笑着撑起自己头,这个人告诉自己的绝对不会是真相。还能去问谁呢?!林焰苦苦的思索着,问家里人肯定是不成了,那天不过是随口问了管家一句车祸当天的食谱,还不到半小时,苏夜行就打电话来,“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就好,何必对个外人旁敲侧击?”情报这么灵通,想来家里定然有对方的心腹潜伏其中。

家不成家,人不成人。林焰觉得自己孤立无援,虽然有林争在外帮忙奔走,却依旧收效甚微。

信步走在街上,感受着路人形色匆忙的气息,林焰竟然觉得羡慕,毕竟匆忙的生活也充满生机,好过自己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压抑。

“焰!”一声惊喜打断了林焰的感伤。

林焰回头,看见一个着装时尚的男孩一脸欣喜的跑过来,全然不顾众人差异的眼色,直接扑进林焰怀中索吻。

林焰惊讶的后退,“你是哪位?”男孩惊喜的神色从兴奋转成伤心,“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是小司啊。”男孩的表情居然十分幽怨。

林焰不知道这又是自己哪门子风流帐,只能安慰对方,“对不起,我出了车祸,很多事情不记得了。”

小司扯着嘴角笑笑,“我听过了。其实,就算你没有出车祸,可能也不会记得,我不过是午夜的一个mb而已。”

林焰在心里鄙视自己以前的淫/荡,但嘴上却说,“不会的,你这么特别,我如果不是出了车祸,一定会记得你。”

小司的眼睛立刻闪亮起来,“焰,你好久都没来了,以前你一直都是点我的钟,你看今天,你能不能来买我呢?”

林焰本来想推脱不去,可是忽然他意识到,要想得知自己更多的往事,除了通过苏夜行,就只能重新融入以前的生活,所以他话到嘴边,却转成,“好,我跟你去。”

小司高兴的当街在林焰的脸上啵了一下。

一进入午夜,里面暗黑和激荡的人群已然宛如午夜时分。不少人纷纷吹着口哨跟林焰打招呼,还有人直接上来索欢,“买我的钟吧,我们3好不好?”这种邀约让林焰落荒而逃。

一直跟着他的小司在一旁咯咯的笑,林焰拉着他躲在角落里,不解,“你笑什么?”

小司自如的解开外衣靠近,“焰,你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如果是以前的你,凯的邀约你怎么会拒绝,你不是一直想上他吗?”

林焰苦笑,“我有一个怎样的过去啊……。”

小司看起来仿佛小白兔一样,可在这个无人的角落里,他却异常的妖娆,他逐渐贴在林焰身上,林焰试图阻止他说,“不,你……”

就在情迷意乱的时候,林焰的电话忽然响起,他挣扎着理智去接起电话,苏夜行冰冷的声音让将要迷失的理智重新归位,“你在哪里?”

失眠 33跳入陷阱

林焰忽然想起自己的目的,躲避着还在轻吻自己的小司,“我在午夜,随便放松一下。”宁愿让苏夜行误会自己重新过上淫/乱的生活,也比让他察觉自己在调查真相好的多吧,林焰这样想。

意外的,苏夜行在电话那段沉默良久。

久到甚至林焰以为电话掉线了,他才沉声说,“那种地方不适合你,快回来。”说完,就放下电话。

挂断电话的林焰,忽然欲念全消,他顺着墙壁缓慢的滑坐在地上,只觉得身心俱疲。

令林焰吃惊的是,没有多久,苏夜行就真的赶来了。

见到他的时候,林焰已经喝得半醉了,一手还揽着小司的腰肢,任凭对方啃噬着他的耳垂。

苏夜行见状,顿时蹙了眉头,伸手就把林焰从卡座上拉了起来,“跟我回去。”

林焰瞪了他一样,“你来这里干吗?”

听到这话,苏夜行的脸色微愠,却还是柔着声劝道,“林焰,你醉了。乖,快点跟我回去。”

林焰一把甩开他的手,“干你什么事?”

小司也站起来帮腔道,“就是,林少他不想回去,今晚他可是要点我的钟的……”

苏夜行从皮夹子里抽出了一叠现金,悉数递给小司,“我不想见到你,你是个聪明的人,应该做聪明的事。”

小司定定地看着苏夜行,像是恍然明白了什么,接过钱就悻悻离开了。

“林焰,现在可以走了吧?”

“我不想跟你走。”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说完这句话,苏夜行的眸色加深,紧紧地捏着林焰的手腕。

林焰从来不知道他的力气居然是那么大的,无论如何都甩不开,皱眉道,“苏夜行,你放手!”

苏夜行的神情微动,转头就这样强行将林焰拖了出去,林焰这才发现自己确实喝得有些多了,连脚步都有些不稳,更别提挣扎了,于是就这样被押上了车。

回到家,苏夜行一把将林焰推到墙壁上,双手重重撑了下去,将林焰禁锢在小小的包围圈里,暧昧的气息和沉重的压力同时袭近,“你为什么要去pub?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林焰扭过头去,却还是嘴硬道,“我去找一夜情你管得着吗?”

“一夜情……”苏夜行的脸上顿时一片阴霾,突然抬高手臂,一个重重的耳光就打在了林焰脸上。

林焰大惊,捂着火辣辣的左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苏夜行眯起了眼眸,唇角轻轻勾起,“为什么每一次你都会这么堕落这么淫/乱?为什么?”

他的语气明明是淡淡的,似乎还带着一些笑意,但手上的行动却全然不温柔,林焰脚被一绊,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栽倒在地上,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浑身到处在疼。

“痛——”他勉强睁开眼,就看见苏夜行已经解了他的皮带,然后一手抓住他两只手腕,一手缠绕起来。

躺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双手被牢牢地束缚在桌脚边,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席卷而来,让林焰一阵惊慌失措,连声音都开始发抖了,“苏夜行,你要干嘛?”

“你说我要干吗?”

苏夜行冷冷地笑了,三下两下就粗暴地撕开了他的衬衫,纽扣散落在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别这样!”林焰竭力摇头。

回报他的,是苏夜行的低头亲吻。他才刚刚触碰上林焰的唇瓣,就被林焰狠狠地咬了一口,血腥味瞬间弥漫在口腔里。苏夜行笑得更加妖孽,伸手托起了林焰的下巴,然后骤然使力。林焰痛呼一声,嘴里却立刻被粗暴地塞满了衬衫的碎片。

“林焰,你知道吗?我本来不想这样对你的。”

林焰耳边听到的依然是温和如水的话语,只是席卷而来的却是身体上异样的痛苦……

身体直接接触到冰冷的地板,林焰打了个寒战,不敢想象自己狼狈的模样,他想逃跑,可是手被捆得死死的,身体被苏夜行牢牢地压制住,他张大了嘴想要喊些什么,却只能从喉咙口发出含糊的声音。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没错,就如同过去,那段自己痛苦得快要发狂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忘却的周志扬的过去……

不要……不要这样……

求求你……别这样……

因为恐惧,林焰的身体开始难以自制地颤栗,苏夜行抓着脚踝将他的双腿分开到一个夸张的角度,嘴里轻道,“少给我装死。”

然后林焰的颤抖并没有停止,反而愈发地强烈起来。

苏夜行将信将疑地抬头,只看见林焰眼神无比空洞,脸上满是泪痕。

他将碎布从林焰嘴里取出来,只听见林焰似是无意识地□□,“求求你,不要,求你了,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见林焰害怕成这样,苏夜行痛苦万分地蹙紧了眉头,伸手将他揽进了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林焰……我只是……”

一整夜,苏夜行都紧紧地抱着林焰,仿佛是害怕他从自己身边逃走一般。

林焰看着身边人英俊的脸庞,第一次失眠。他不敢动弹,就这样睁着眼睛,直到后半夜才缓缓入睡。

又是噩梦……

一个大力的耳光落在林焰的脸上,即使是在睡梦中,林焰都能感觉到脸上那种火辣辣的疼痛。这场景很熟悉,熟悉到令林焰感觉到一种窒息般的疼痛。

肩膀被用力抓住,头被两只手大力的摆正,林焰听到那个声音吼道:“看着我,我要你永远记着!你是我的!是我的!”

林焰睁眼,看见一双野兽般的赤红眼睛和一张放大的因为兴奋而扭曲的脸,“我要你记得,永远记得你是我冯宇豪的人!”

眼前的景象忽然一阵虚晃,冯宇豪的脸忽然变成了苏夜行,他的脸庞温润如玉,眼眸却冷得如同坚冰,他拿出绳子勒紧了林焰的脖子,嘴里却吐着轻松的字眼,“林焰,我本来不想这样对你的……为什么你又要堕落?”

窒息感冲上脑际,林焰猛地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喘息。

侧过头,眼前还是苏夜行熟睡的脸庞。

33跳入陷阱

“哥,我就说了大伯吉人天相,肯定会没事,你看果然没错吧?”耳边尽是林争雀跃的声音,林焰不堪其扰,只能故作冷淡的假装没听见。

两人正在前往医院探望林家城的路上,林焰本来只想一个人去,实在拗不过林争的纠缠,才无奈带上他。

见林焰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样子,林争便知趣的不再多话。林焰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思,说到底这次父亲发病都是因为他酒后胡言乱语,于情于理都是他犯错在先,心中不可能没有愧疚。但是像他这么骄傲任性的公子哥怎么会低头认错呢,也只能用探病的方式隐晦表达自己的歉意了。

对他来说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林焰也不想再在过去的事情上多纠结了。

两人默默无言的走了一会儿,气氛莫名有些僵硬。像是刻意要讨好林焰似的,林争突然偷偷拉住了他的手。

“你干什么?!”林焰条件反射的低喝一声甩开他,林争吓得浑身一颤,赶紧收回手不敢再乱动。

林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大步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却不见林争追上来,回头去看,只见他慢吞吞落在后面,一副垂头丧气的弃犬样子。

觉得莫名其妙又暗自好笑,林焰实在不知该拿这个堂弟怎么办才好。这家伙醉酒的时候就像只发情的小疯狗,清醒的时候时而又变成天真纯情的男孩子,让人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青春期少年复杂多变的性情,真是难以捉摸。

叹了口气,林焰停下脚步等着他,看他急急忙忙的追上来,便伸出一条胳膊。

林争的眼睛亮了一下,扑上来就一把挽住林焰,刚才委屈的神情一扫而光,换上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好像叼了骨头的小狗似的。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乱碰我,”林焰故意冷着脸,“如果类似把大伯气的中风的事情再发生,后果……你自己心里清楚。”

“知道知道,”林争忙不迭的点头,“那次的事情是我不好,以后我绝对不会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不讨厌我。”

“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林焰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究竟是否讨厌林争,他自己也不清楚。但真正的林焰毕竟那么信任自己这唯一的血亲兄弟,他是否也该对林争更宽容一些?

也许这个单纯的小少爷只是不知道如何恰当的表达自己的感情,他需要正确的指点和引导。

林焰按了按额角,他在想什么呢,不知不觉自己怎么变得这么老气横秋?真像一个为弟弟操心的笨哥哥……

耳边林争雀跃的声音再次传来,他心不在焉的回应着,两人相拥而笑的情景,还真像一对感情深厚的兄弟。

一路笑闹着来到医院,走到病房门口林争却突然退缩了,无论林焰怎么劝都不肯进去。无奈嘱咐他不要乱跑,林焰一个人敲响了病房门。

躺在病床上的林家城似乎又苍老了许多,一副大病未愈的虚弱样子,林焰原本准备了许多尖酸刻薄的话打算责问他,然而怨恨的情绪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全都烟消云散。

站在床边,林焰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知道你恨我,”似乎感觉到林焰微冷的态度,林家城缓缓开口,“当年是我犯了错,是我一时糊涂。虽然没有这个资格,但还是希望……不,不是希望,是求你……能原谅我……”

“说什么求不求的……”

“是我对不起那对姐妹,也对不起你……还有你弟弟……”

“……”

“很多年我一直在想着那个孩子,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你……毕竟是在林家长大,这么多年可以说我没有亏待过你。但是他……从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得到过……”

林焰默默转开脸。

“算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讲理了,我希望你能接受这个弟弟,把他……找回来,代替我,好好的待他。”

“他要什么,你尽管给他就是。”

心中微微一动,林焰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融化。发生的错误已经无法挽回,但林家城还心存愧疚,还愿意去弥补,总算能让他感到一丝宽慰。

从被子下面伸出手,像是恳求他一般,林家城紧紧抓住他的袖子。疲惫的双眼深深望着他,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心思。

默然垂下眼帘,林焰回握住父亲干枯的手,而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

银色的钥匙在林焰眼前晃动,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林焰的目光顺着勾住钥匙的修长手指缓缓向上,对上了苏夜行深不可测的黑眸。

“搬到我家吧。”钥匙轻轻扣在办公桌上,低沉的声线带着不可抗拒的语调。

“我拒绝。”林焰仰头挑衅似地看着苏夜行,绷紧了面孔。他不会忘记那个人在办公室里对他所做的一切。他的尊严,他的人格,在那一刻随着衣物被剥离、践踏。那种近乎野兽的疯狂举动和占有欲,这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到……过去。不,应该说,那样的苏夜行比冯宇豪恐怖一百倍。想到这里,他脸色刷白,十指紧握,藉此来掩饰心中涌动的强烈不安。

“你害怕我?”苏夜行微微躬下身,双臂从后面环上他的肩头,下巴抵在后颈窝的地方,嘴唇贴着他耳边轻声说,“放心,我不会再强迫你了,我保证。”

细密的吻如一条小爬虫在后颈延延绵绵,灵活的手指滑进衬衫,微凉的指尖在肌肤表面逡巡。尽管理智上依然厌恶抗拒,然而林焰悲哀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在苏夜行的拨弄下灼热了起来。

“你不是很想报复我吗?越接近,机会可是越多……”苏夜行满意地看着林焰的脸颊逐渐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手指慢慢下滑,眼看就要挑开皮带。这时林焰猛然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再向下半分。

“我不像你那么无耻。”林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他是恨苏夜行的,不仅恨,还巴不得将这人挫骨扬灰!然而,方才身体的反应却让他深深为之羞耻。为什么在那个家伙的撩拨之下,自己还会兴奋?

低低的笑声自耳畔传来,苏夜行语带讥讽,“原来你害怕了么?害怕面对危险和挑战?还是说,你害怕真的爱上我?”他缓缓抽回手,直起身,轻蔑道:“林焰,你果然是个懦夫。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

“我不是!”林焰被这话语一激,不由拍案而起,站起与苏夜行对视。

“那么,你敢搬出来跟我住么?”苏夜行抱着手臂,嘴角挑起一抹玩味笑意。

“为什么不敢?”林焰微微扬起下巴,不甘示弱地与苏夜行对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这是苏夜行的陷阱,他也要义无反顾地往下跳。很久以来,遇到问题,他只会退让、招架,以至于最后丢盔卸甲一败涂地。这一次,他不再逃避。他要更近的面对苏夜行,然后找到对方真正的弱点。

一个攫取的吻再次封上他的唇,激烈、狂放,掠夺着他肺部的空气。良久,他们才分开,彼此气喘吁吁。

“你不要后悔。”林焰定定地望着苏夜行,慢慢地,嘴角勾起一个冰冷却诱惑的弧度。

黑皮记事簿

电视上,黄金八点档正在上演悲情的情感伦理大剧。林焰赤着脚,窝在巨大的皮质沙发上发呆,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不断变换的荧光映在林焰身上,那缩得紧紧的纤细身体,圆睁着的美丽眼睛,就算表情呆滞也有别样的韵味。苏夜行倚在玄关处静静地看着他。电视机的亮光在他的镜片上映出一幕幕悲欢离合,而他的眼中,却只有那个窝在沙发中没有表情的男人。

不知过了多久,林焰在沙发上动了动。因为保持同样姿势太久,脚碰到地面的时候,又酸又麻的感觉从脚底直蹿入脑壳,那比疼痛更难忍受。林焰抱着腿,一脸痛苦地滚在沙发上。然后,他看见了倚在门旁的苏夜行。

“啊!”

从黑暗的客厅看出去,苏夜行的面容模糊不清,反射着电视荧光的镜片看起来很碜人,吓得林焰心脏差点从口中蹦出。

“你怎么了?”苏夜行用中指顶了顶镜架,迈开长腿轻松地走到沙发前。

被他抱入怀中的时候,林焰的身体僵直着,一动也不敢动。

黑暗中,微凉的指尖拨开他垂在额前的头发,触摸着他的额头,滑过他的鼻梁,摩娑着他的嘴唇。又轻又柔,仿佛在触摸一件名贵的瓷器,珍重而怜惜。

“夜……”

“嘘!”苏夜行将食指竖在唇的中央,看着林焰因惊恐而瞪大的眼睛缓缓俯下的身体,“别说话,焰!就保持这样……”绵密的亲吻落在他微启的双唇,瞬时,一股热流自他的尾椎升起,让他意图反抗的身体酥软在苏夜行的怀里。

“乖……”苏夜行的舌尖撬开林焰的唇齿,浓重的黑夜里,只能听到苏夜行的轻声呢喃,和电视里悲悲切切的哭声。

§§§

幽静的酒吧里,sarah connor浑厚悠越的动人嗓音撩拨着人的心弦。

we meet in the night in the spanish café

i look in your eyes just don’t know what to say

it feels like i′m drowning in salty water

a few hours left ’til the sun’s gonna rise

tomorrow will come an it’s time to realize

our love has finished forever

轻啜着苦涩的咖啡,林焰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里是他高中时打工的地方,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陈设旧了些,一切都还没变。记忆随着咖啡杯上袅袅的热气蒸腾开,那些模糊的场景在脑中愈来愈清晰。

就是在那个角落,高大英俊的年轻男子借酒浇愁,一把拽住经过的自己没头没脑地倾诉爱意。他的脸被酒精烧得通红,可是一双眼睛十分明亮透澈,自己当年为什么会爱上冯宇豪?林焰摇了摇头。或许那个时候,自己是被他的眼睛吸引,也或许,是因为第一次从外人的口中听到了那么多让人脸红心跳的甜蜜告白——尽管那些告白是属于让冯宇豪失态的某人。

just one last dance

before we say goodbye

when we sway and turn round and round and round

it’s like the first time

just one more chance

hold me tight and keep me warm

cause the night is getting cold

and i don’t know where i belong

just one last dance

音乐缓缓在流淌着,在这里,没有冯宇豪,没有林争,也没有苏夜行。这么多天,他头一次可以放松地坐着,不必担心这些,也不用担心那些。和苏夜行在一起的日子,让他压抑,让他痛苦,明明应该彻底地恨他,却又时常在柔软的心底想起他。咖啡的苦味在口中弥散开,他才想起,自己原来并不爱喝咖啡,就算以前被冯宇豪拖来这里,也常常是点摩卡,然后加很多很多的糖。

现在,这个小小的酒吧还在,美妙的音乐还在,咖啡的香气还在,却早已物是人非。

他曾把关于周志扬的记忆封存起来,因为害怕那些让自己痛不欲生的伤害,而今天,当那些记忆的碎片随着熟悉的音乐纷纷造访,他的心却不会因此再痛。

林焰轻笑了一声,摸出一张纸币放在了咖啡杯的旁边。

自己,已经从冯宇豪身边毕业了。

推开咖啡馆的门,清新的空气拂在他的脸上,让他浑身哆嗦了一下。明艳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林焰抬起手,遮在眼前。街角,一个高大削瘦的身影靠在电线杆上,一手插在西装裤兜里,一手挟着烟。

一切就像电影的定格,横亘于二人间的汽车和行人都变成了布景。苏夜行脸上的表情在看到林焰的那一刹那有一丝动容,但也只有那么一刹那。

林焰的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过车流走到对面的,只知道苏夜行在他马路还没过一半的时候扔掉烟头冲了过来,将他拉到街边。

“怎么不看着路!”苏夜行皱着眉,余怒未消。他们身边,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夹伴着司机的怒骂清晰可闻。

林焰苍白着脸,眼睛死死盯着他,像是盯着一头怪兽,只是,眼中没有畏惧,只有愤怒。

“你跟踪我?”

苏夜行摇头:“别说傻话了,跟我回去!”

“回去?你让我回哪儿去?”林焰冷然一笑,“回你的鸟笼子吗?”

苏夜行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幽黑的眸中有压抑着的怒气。

“你就这么放不下冯宇豪吗?别忘了你的身份!”苏夜行压低了声音,咬着牙一字一句地提醒他,“你是林焰,不是周志扬!”

听着他变得冷漠而严厉的声音,林焰突然感到一丝悲哀。

“你居然连这里都知道……”林焰笑了起来,“没错,这里是我跟冯宇豪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苏夜行,你告诉我,关于周志扬,你还知道些什么?哦,不,我应该问你,你还不知道些什么?要我详详细细全说给你吗?”

“够了!”苏夜行拽着林焰的手,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拖进了自己的车,“听着,林焰,我的耐心有限度,你最好给我安分守己一些,把周志扬过往的一切全都抛掉!以后不许见冯宇豪,还有林焰以前的那些狐朋狗友!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林焰冷笑着看向窗外:“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人?”

苏夜行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深吸了一口气:“林焰,你要相信我。你若出了事,对我没好处。我是担心你会有危险。”

林焰转过脸,冷冷地看着苏夜行:“跟你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危险!”

苏夜行没有说话,沉默了很久,车子缓缓开出。

将林焰送进家门,苏夜行在玄关站了一会,对他说:“你今天心情不好,别去公司了。公司那边,我会帮你请假。”

林焰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苏夜行看着他的背影,有些黯然地垂下眼,轻轻带上了房门。

听见门锁扣上的声音,林焰转过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还真是谨慎,会记得把鸟笼子锁好,以免笼中的小鸟会再次逃出去。

其实没这种必要。林焰将身体陷入沙发中。

“我还能往哪儿逃呢?”他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渐渐消失。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林焰翻了个身,“咕咚”一声摔下了沙发。好在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除了被吓醒之外,身体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突然觉得躺在地上也很舒服,于是林焰在地上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他的目光在翻身的那一刻,落在了茶几下堆叠的文件和cd碟盒子上。坐起来,林焰把茶几上所有的东西都翻了一遍,然后,他看到了一本黑色的记事簿。翻开记事簿的封皮,扉页上嚣张而潦草的签名让他眼前一亮。

“林焰!”

他急急忙忙翻了下去,里面的字迹也很潦草,每张都只有一两行字。

“苏夜行,我恨你!”

“苏夜行,我知道你偷看过,你这个恶心的东西。你这么爱我,是不是很心痛?”

“我怎么可能喜欢你,你就做梦去吧!我永远都看不上你,你这个肮脏虚伪的杂种!”

“周志扬凭什么跟我争,林家的一切都是我的!”

“明天就让苏夜行陪我去找他,如果他不听话,我也不用客气。”

“他最好笨一点,贪钱一点,不然……我会好好的收拾他!”

“……………………………………………”

看到最后那几张,林焰震惊地跌坐在地上,猛然合上了手中的记事簿。这些恶毒的字句都是以前的林焰写下的吗?可是为什么会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将记事簿狠狠扔到角落,林焰在心中冷笑:“苏夜行,这种伎俩也太幼稚了吧。让我相信这些都与你无关,全是林焰的主意吗?我哪有这么好骗!”

静静地坐了一会,林焰还是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墙角,将记事簿捡起来小心放入怀中。

一无所剩

拉上安全带,苏夜行转动车钥匙发动了车子。

“你怎么了?一大早就魂不守舍的。”扶着方向盘,苏夜行微侧过头,视线扫过副驾驶位上的林焰,他看起来神情有些紧张。

林焰一晚上没有睡好,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明。苏夜行当然也没睡好,不过当他早上一见到林焰发青的眼底时就知道,他一夜未眠。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林焰的脸上,尽管神情疲惫,肌肤还是呈现出美丽的透明感。苏夜行的心脏不受控的漏跳了一拍,他不得不承认,林焰是自己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他把手放在林焰交叉紧握的手上,却不料林焰像是受到惊吓一样跳起来,一张脸变得惨白。

苏夜行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猛踩刹车,车轮与地面磨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两个人的身体因为惯性向前冲,被安全带拉得生疼。

“你干什么!”苏夜行镜片后的双眸燃烧着怒火,但林焰却始终低垂着头,不去看他。

心情莫明的郁躁不安,苏夜行暗自咒骂着,再次踏下了油门。

“应该在哪儿?在哪儿呢?”林焰把办公室的抽屉一个个打开,翻出所有的文件、记事簿和可能留下以前的林焰字迹的纸片。

一无所有!

这怎么可能?!

“林总!您在找什么?”抱着文件推门进来的秘书小姐看着一地的狼籍,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林焰将文件柜的玻璃门合上,从椅子上跳下来,对她说:“我这里的文件怎么这么少?呃,我以前有没有留过什么手稿之类的东西?”

“手稿?”秘书歪着头,一脸的困惑,“您以前只管签字,不怎么写东西的。”

林焰沮丧地坐在椅子上,扒了扒头发说:“那么,我总会在文件上写些批复这类的吧。”

秘书认真想了想说:“有时候吧,不过上回苏总让人把您的办公室都清理过一遍,以前的案卷文件什么的,都给搬走了,连我那儿都没留下一件。”

林焰从椅子里跳起来,一阵风似地冲出了办公室。

“哎,林总?您还没签字呢,这些下午要用……”

冲进电梯,林焰摸出手机:“小李,车子开出来,送我回家……对,林家!”

车子还没停稳,林焰就冲下车。

“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哎,少爷!”

“都让开,没叫你们都不许进来!”林焰“砰”地关上房门,将自己的屋子翻得乱七八糟。

守在门外的下人们面面相觑,听到门内“乒乒砰砰”地乱响。等了一会,房门突然被拉开,林焰眼角发红,目光凶恶,对着他们喊:“我以前的书呢?”

“什……什么书?”一个年纪大些的下人回答,其他人都退到了后面。

“就是……我……”想了想,林焰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又说,“那我以前上学时的课本,作业本什么的总还在吧,你们收到了哪里?为什么我屋里一本也找不着?”

那个下人摇了摇头说:“我们下人怎么会知道少爷您的书在哪里……对了,少爷的房间一直是小兰整理的,或许可以问她!”

旁边一个年轻女佣立刻说:“福叔,您糊涂啦,小兰上个月已经被辞了。”

“哦,辞啦……”福叔对林焰很干脆地摇了摇头说,“那我们不知道了!”

“那我出车祸住院到回家这段时间,这屋子里谁来过?”林焰嗓子发紧,说话都有些费力了。

“苏先生啊!”那个女佣立刻快嘴快舌地回答,“苏先生在您出院前两天来过,说是要帮你清理房间,不光您的屋子,书房,卧室,客房,我们忙了一整天呢!”

林焰沉默了很久,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少爷,这屋子……”

“随便!”反正里面一点点原来的林焰留下的影子也没有。

林焰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苏夜行,你好样的!

实在没有心情回公司去,林焰让小李开回了苏夜行的公寓。一路上,他想了几十种质问苏夜行的方式,但每一种都被他否定了。

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行?林焰咬着右手食指,在沉思中走进了玄关。

在客厅里,他看见了苏夜行。

得体的西装,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镜片之后冷峻的眼神。

林焰突然不能动了。之前的一切愤怒,在见到苏夜行之后,全部化成了恐惧。这个人,做事滴水不漏,而自己的一切都被他牢牢握在手中。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他想大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想逃走,却挪不动自己半点脚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

苏夜行在他的面前停下,伸出手,轻轻抚摩着林焰光滑的面颊。摘下眼镜,林焰看见了在苏夜行一向犀利幽深的眸光里闪过一丝挣扎和……黯然。是的,他没看错,这个心机深沉,冷静而冷酷的男人眼中,有一种他不熟悉的黯然神伤。

“你以前……”他开了口,浑厚低沉而又性感,“我是说,车祸以前的你,也常用这种眼神来看我……”

不知道为什么,压抑多时的怒火冲破了层层阻滞喷薄而出。就在苏夜行将他推压在墙上,并强硬地撬开他的唇齿之时,林焰狠狠地咬了下去。

血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林焰猛地推开惊愕的苏夜行,冲出门去。

林焰不辨方向的一阵狂奔,满心的怒意和酸涩无处排解,跑得累了才随手叫一辆车,司机问他要去哪里,他一时竟茫然不知。

想了几秒钟,他才低声说出一个地点——从前的林焰最爱去的那家夜店。

唯有那种灯红酒绿却人人寂寞空虚的地方,他才不是唯一失意的人。现在的他,完全可以理解当初林焰的心情。

要被迫与那样的苏夜行整日相对,难怪不愿再珍惜自己,不惜放荡堕落。也许林焰正是刻意用这种自伤八百的方式,去报复那个郎心似铁的阴谋家。

他几乎也在想着,这是唯一能够打击苏夜行的方法了吧?

那个男人,有着那么深的城府和心计,已经强大到无坚不摧,只有在对他充满占有欲和控制欲的那张脸上,才会出现一点鲜活的人气。那才是苏夜行最真实的面目,然而让他更加恐惧。

除却恐惧,他最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的沉迷,心或许还能挣扎,身体却已习惯那种可耻的拥抱。

重蹈覆辙,无论对于林焰还是周志扬,都太低贱。

他摸了下带在身上的记事簿,那时的林焰又在想些什么?他从来没能捕捉到林焰留下的任何记忆。但他相信,那个本该是他亲哥哥,却再也不可能见面和相处的男人,仍然沉睡在他的身体深处。

下车后跨进夜场门内,他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茫然走向吧台,他需要一杯烈酒。许多人在看他,但也许因为他脸色不善,都没有过来跟他打招呼。

直到酒杯端在了手里,才有个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焰?”

他慢慢转过头,一个稍有点眼熟的年轻壮男站在面前,但他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

入v公告

提前三天出入v公告,本文将在本月25号(下周2)入v,入v当天尽量更三章,挑战传说中的一万字。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会更加努力写好后面的内容。

优雅的恶棍

林焰慢慢转过头,一个稍有点眼熟的年轻壮男站在面前,但他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

“伤好了?出院了?那时候我去看你,你好像不记得我了,真是无情!”那个高高壮壮,样貌却不凶恶的男人笑骂他道。

现在也还是不记得……林焰有点尴尬地看着他,不知该怎么称呼。灵机一动,他忍住肉麻感,微笑着叫了对方一声“宝贝”,果然得到热烈的响应。

壮男眼睛一亮,手就搭在了他的肩上,“我就知道你想着我……焰,我们走吧,去我家。”

“……”这也太跳跃了,但是他硬着头皮继续试探,“你家?有什么好玩的?多的是人约我。”

“你跟我去过好几次了,少吊我胃口,你每次都很高兴的。”

好几次?林焰犹豫片刻,将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大着胆子站起来,任由那人牵住手走了出去。

就算有什么危险,他也不在乎了。还有哪个人的身边,会比苏夜行更加危险?

酒意渐渐涌上头部,他跟那个自己记不住的旧情人一路笑闹着闯进全然陌生的房间。

房间很小,但装修得还算精致,最特别的是卧室的整整一面墙上,写满了随意的涂鸦。

他靠近了去看,竟然有一大片字迹看着很熟悉,尤其是某个两字连写的签名,虽然潦草,对他来说却很好辨认。

“焰,你最爱我的这面墙,你上次说,就是看在它的份上才喜欢在我这里过夜,我都要吃醋了。”

他无心去听对方的抱怨,而是一条腿跪在床上,离那面墙再靠近一些,用手指轻轻划过那些字迹的轮廓,“这些都是我留下的?还有这些?”

那些骂人的粗口后面,出现最多的就是苏夜行的名字,但还是看得出,跟笔记薄上的字迹同出于一人之手。还有那些丑陋夸张的大头画,无一例外都带着副看起来很蠢的眼镜,林焰忍不住笑了起来。

“焰,你车祸的后遗症这么严重?当然是你留下的,你自己的笔迹都不认识了!真可怜……”对方调着情就把头靠在他的背上,两只手也开始不老实,伸进他被扯掉了一颗扣子的衬衫里。

“你——”林焰皱眉抓住对方的手,想了想才露出一个有点调皮和邪恶的笑,“我们今天玩点不一样的?”

五分钟之后,“旧情人”被五花大绑着塞住了嘴,只能用哀怨的眼神恳求他,林焰心情好了许多,却又感到有点抱歉,“对不起,我今天不想做,下次吧。”

“呜……呜呜呜……”

林焰就像每一个优雅的恶棍一样,对受害者礼貌地躬了个身,然后姿态潇洒地扬长而去。

不愿意回到林宅,更不愿回去苏夜行的地方。林焰只身裹着外套在大街上游荡着,没有目的,他只是不想嗅到任何属于苏夜行的气息,然而,林焰摊开手,这幅躯体无论内外,满满都是苏夜行留下的印记。

夜更浓,林焰招了taxi,直朝市中心去。他忽然有种无家可归的可笑感觉,看着车窗外划过的流光,无声哽咽起来。

随意找了家酒店,简单手续过后,林焰来到了位于最高层的套间。关上门的那一刻,林焰仿佛泄了气一般,顺着房门蹲下,将头埋进手臂。脑子纷乱无比,林焰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即便,在这里,没有人会看见他的软弱与无助。

良久,林焰起身,打开灯,在桌前坐下。桌面上摆放着一些酒店的宣传册,还有一本大型的便签簿。林焰拿起笔来,开始在纸上无意识地涂涂画画,几个圆圈过后,林焰猛地用力,在纸上划开了几道口子。笔下划拉出的线条无止尽,重复出一个又一个的圆圈。林焰犹如疯魔一般,用力在纸上勾画,每个新的圆弧中间,开合的,都是“林焰”。

那是以前的林焰,那个纨绔的,玩弄感情的,目中无人的林焰。

以前的林焰是怎样的呢?有着与周志杨相似的外貌,相似的声音,然而,“林焰”眼里,永远没有属于周志杨的谦卑、懦弱;有的,是属于“林焰”的睥睨和骄傲,这是他对自身家室的一种优越感,更是对本身的肯定,而这一切,现在的林焰统统没有。

现在的林焰有的,只是一具所谓“林焰”的空壳,根植在其中的灵魂无助地拘谨在这副空壳内。无论内外,都是那么格格不入。只要有一点点的进步,一点点的充实就让林焰意得自满起来,自以为这样便能瞒天过海,以为这样便能渐渐地,将这副空壳充实。然而苏夜行那轻轻一刺,就让他彻底地原形毕露。

圆圈开合,dv里的林焰犹如活了过来,在这些圆弧中间,一点一点地展现着自我。林焰如海绵般汲取着这些“林焰”的神态,一点一点地在脑海中推衍,拼凑出来。恍惚间,林焰仿佛看到了“林焰”,然后就对着自己,缓慢而又细致地,将dv里展现的场景,一遍一遍地演练出来。

而在纸上,则开始堆积起无数的:林焰。

隔天早晨,林焰在一阵电话铃声中醒来,看了看四周,还是在房间内。轻拍了几下脸颊,驱赶出昨夜那种混乱的感觉,林焰找出手机,是冯宇豪。

“喂,你好。”林焰礼貌性地问好,“有什么事情么?”

“调查有些进展,我想,我们约个时间出来细谈比较好。”那边,冯宇豪低沉的声音传来。

听到消息,林焰丝毫没有激动的情绪,淡淡应了下,便没有说话。冯宇豪也不着急,就在电话上等着,两个人轻微的呼吸交错,一时间,让林焰有些异样的感觉。

他打算亲自打破这种异样,这种的情绪,不应该有。

“冯宇豪。”林焰郑重道:“逝者已矣,我想,你也是时候找一个人陪着,不要再纠缠过去,更不要沉溺在周志杨的阴影里。”

似乎没有料到林焰会说出这番话,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冯宇豪才说道:“我心里自有分寸,就不劳你费心了。”说罢,便挂了电话。

阳光照进,在林焰的身上镶满金辉,然而,处在阳光中心的林焰,却背负着万般沉重。但是现在的他已经无路可逃,只能尝试着挺直身体去面对一切。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连本该死去的自己都能重新活过来,还有什么困难是熬不过去的呢?他可以抛开旧恨放下冯宇豪,甚至亲口去劝告对方,自己的人生态度也要更积极和豁达才是。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对镜子里的人露出个开朗的笑容,“早,林焰!”

旧账新愁

林焰稍稍收拾一下房间,准备离开酒店。他一边走向门口一边摁下手机的开机键,还没来得及关上房门,来电铃声就响了起来——冯宇豪。

他犹豫一下才接起来,那头的声音有些低沉,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我仔细想了想,你出来听我给你谈谈调查的结果吧,免得夜长梦多的。”冯宇豪这样说道。

“现在?我得赶去上班没时间。”林焰刚说了一句话,就听到电话那头说:“我已经在你的酒店楼下了。”

林焰吃了一惊,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行踪,快步走到窗边拉开杏色的窗帘,冯宇豪的车赫然在目,而车主穿着精致的白色上衣,斜靠在车边,低着头抽烟。

“你居然连我的行踪也查。”林焰的声音冷了几分。

冯宇豪丝毫没有惊慌或者心虚的样子,只是加重了语气道,“林焰,下来,我要和你说的这件事很重要。”

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林焰只能应允了,整了整衣服就走了下去。

冯宇豪看见他,打了个招呼,很自然地敞开着车门,林焰刚坐上去,车就迫不及待地发动了。

“我们去哪里谈?”林焰见仪表盘上的指针不断顺时针转动,时速已经飙破了三位数,不禁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问了句。

冯宇豪单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去开了音响,却是答非所问,“听听音乐睡一觉,很快就到了。”

听了这话,林焰更加不安。

其实从接电话开始,这种不安就如影随形,冯宇豪的动作和语气里都带着那股不着边际的冷漠,如同悄悄渗透的寒冷空气。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他太了解这个人了,这种怪异的态度代表着冯宇豪很愤怒。

他到底愤怒什么林焰并不清楚,只是这种感觉很糟糕,尽管他已经不是周志杨,但心底里还是潜藏着对冯宇豪的一份惧怕,无法根绝。

眼看着车外的风景越来越偏僻,林焰的恐惧也在逐渐放大,他慢慢地放平呼吸,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冯宇豪,放我下车。”

冯宇豪置若惘闻,只是踩着油门往前开。

林焰忍不住开始发抖,加重声音吼了起来,“我让放我下车你听见没?!”

冯宇豪真的把车停了下来,林焰刚想开门下来,却听见“碰”地一下,林焰抿唇,握在把手上的五指慢慢松开,因为他知道,刚才那一声是中控锁响起的声音,四边的车门已经被锁上了。

对方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冯宇豪不想让他下车。

林焰沉默着,说不害怕是假的,他对身边这个人的恐惧绝不亚于苏夜行,可是他必须冷静下来,刚在寻思着是不是要砸开窗户跳车,冯宇豪的气息就骤然袭击,猛地将他压在座位上。

冯宇豪的眼睛微眯,“林焰,你那么害怕做什么?是不是做贼心虚?”

林焰有意避开他犀利的视线,侧头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少跟我装傻!”冯宇豪死死地瞪着林焰,“林焰我告诉你,私家侦探昨晚给我看了调查报告,说顺着周志杨所有的关系网盘查了一遍,发现你和苏夜行曾经在车祸前也派人偷偷地调查过周志杨!妈的!林焰你可以啊,居然还瞒了我那么久!你和苏夜行到底打了什么鬼主意?”

林焰震惊不已,没想到冯宇豪已经知道了这么多,只好强作镇定地摇头道:“冯宇豪,你误会了!”

冯宇豪冷笑一声,伸手钳住林焰的下巴,“我误会什么?你们调查的时间和车祸的时间也巧合得太离谱了吧?要说你们不是有预谋的我才不会相信!”

林焰只能硬着头皮解释,“你真的误会我了!我那时候只想找回亲生弟弟才会去调查周志杨,没想到会被人弄坏刹车发生了那起车祸!这真的只是巧合罢了!”

冯宇豪定定地看着林焰,良久没有说话。

“你相信我……”林焰低声说了一句。

半晌,冯宇豪打开了车子中控锁,推开了林焰身边的车门,“你走吧。”

林焰慌忙跑了下去,耳边传来冯宇豪冷冷的话语,“林焰,我不会就此罢休的,这件事我一定会继续追查下去,绝对不会放过真凶!”

郊外的上午,天气又很阴郁寒冷,路上竟没有一个行人,也很少有车子经过。他随手招了几次,没有一辆车肯停下来载他。

抱着肩膀瑟瑟发抖的不知走了多久,林焰觉得脚步越来越沉重,身体也越来越疲惫,几乎要一头倒在路边。

从衣袋里摸出手机,他颤巍巍的调出通讯录,按下苏夜行的号码。其实他并不怎么想见那个人,手指却不由自主的动着。

感情早已经变了,身体的习惯却改不掉,等待对方接起电话的几秒钟里,林焰自嘲的干笑几声。

电话里的苏夜行并不多说什么,很快就趋车赶到郊区。车子稳稳停在林焰面前,隔着车窗,林焰能清楚的看到苏夜行冷若冰霜的表情。

默默看了林焰一会儿,苏夜行的唇边勾起一丝冷笑,他摇下车窗,镜片后的双眼微微眯起。

“哟,我还以为林大少爷被人绑架了呢,是没钱回家还是迷路了?这个时候怎么会想到我?怎么不叫冯宇豪或者林争来救你?”

“我……舍不得麻烦阿豪跟小争。”苏夜行讽刺的语气让林焰一时头脑发热,冷笑着反唇相讥,“深夜开车到郊区来接我这种劳心劳力的事情,除了你,没有人更适合做。”

苏夜行的表情瞬间降到冰点,他摇上车窗狠狠踩下油门,车子一个转弯照着原路返回去了。

林焰气的咒骂几句,继续迈开双脚往前走,然而没过多久,就看见苏夜行的车子又回来了。

从车上跳下来,苏夜行一语不发的揪着林焰的衣领把他拖进车里,长时间行走的疲惫让林焰根本无力挣扎,只骂了几句被按在车后座上。

“你看来是得意忘形了。”甩上车门压在林焰身上,苏夜行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你想怎么样!快从我身上滚下去!!”林焰恼怒挣扎,双腿却被苏夜行的膝盖牢牢压住,动弹不得。

“别害怕,我只想……让你清醒一下。”冷冷一笑,苏夜行缓缓解开自己的领带,抓住林焰胡乱挣扎的双手反绑在身后。

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林焰激烈的扭动身体。然而苏夜行全然不为所动,从衣袋里拿出一只黑色眼罩。

“你这个变态!”林焰怒骂,苏夜行不怒反笑,低下头从很近的距离凝视他。

两个人的鼻尖几乎碰在一起,温热的气息互相抚弄对方的脸颊。

“我……是变态?”手指轻触林焰的下唇,苏夜行微微笑着,“如果我是变态,那跟我上过床的你又是什么呢?”

林焰一怔,发愣的瞬间苏夜行抓住他的头发,把眼罩绑了上去。

视线内顿时一片黑暗,失去视觉的恐惧让林焰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

39-45

39冷血动物

“苏夜行!你这个变态我警告你……唔!”

两根手指滑入他的口腔,撬开牙关在他的口中翻搅,他想一口咬下去,却被苏夜行的另一只手钳住下颚。

林焰用力摇着头发出含糊的低吟,口中逐渐溢出津液。

“警告我什么?”耳边苏夜行的声音气定神闲,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手指轻轻从口中抽离。

林焰急急的喘着气,被唾液沾湿的嘴唇泛着红晕。还没有等他缓和呼吸,苏夜行的手又伸进他的衬衫里。

“啊……”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呼,林焰摇着头急促的喘了起来,拼命扭动腰部企图逃脱对方的手指。

“我问你要警告我什么,你怎么不但不回答,还发出这么享受的叫声?”不紧不慢抚着林焰绷紧的腰部,苏夜行笑问。

“苏夜行……你这个混蛋……”

“那真抱歉,我这个混蛋让你的身体很高兴呢。”

林焰脸颊一阵发烫,在苏夜行手指的撩拨下,他已经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身下的某个部位聚集。这些都被苏夜行清楚的看在眼里,强烈的羞耻感席卷了他的整个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手指才离开林焰的身体,身上的重量也一下子消失了。耳边传来车门开关的声音,而后眼罩被一把扯掉了。

眯着眼睛,林焰看见苏夜行已经离开后座,正趴在驾驶席上微笑的望着他。透过后视镜他看见自己衣衫敞开,整个身体泛着一层薄汗,绯红的脸色颓靡不堪。

“真是不错的景致呢,”苏夜行赞叹,“这是对你小小的惩罚,所以我不会再碰你,要是忍不住的话,就自己弄出来吧。”

他说着转身踩下油门。

“现在该回家了,你想办法自己把领带解开吧,否则让人看见林大少爷这么亢奋的光着身子躺在车后座上,想必林先生又要中风一次了。”

车子缓缓启动,林焰咬着嘴唇扭动身体,慢慢把绑住双手的领带松开,而后扣好衣服,蜷缩到座椅的角落。

回家的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到了家门口,苏夜行想去扶林焰下车,却被他一巴掌打开,脚步虚软的独自走在前面。

“我知道,我的很多做法你都不理解。”跟在林焰身后,苏夜行柔声说,似乎已经不生气了。

“但是我发誓,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你今天受了惊吓,所以姑且就这样放过你,但如果还有下次,我不会再这么轻易就停手。”

“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休息吧。”

沉默的听着苏夜行说完话,仿佛不堪忍受似的,林焰冲进房间,狠狠甩上门。

那天晚上林焰几乎彻夜无眠,只要一闭上眼睛,冯宇豪怀疑的表情和苏夜行居高临下的阴冷眼神就交替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体内残留的欲/火迟迟没有退去,但他忍耐着什么也不去做,因为对他来说,那样就等于在苏夜行手下认输了。

就连心里都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他不知道这种难以平息的情绪是因为自己在害怕被冯宇豪误会,还是在痛恨被苏夜行蛮不讲理的折磨。

但是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被苏夜行摆布下去了。

隔天林焰顶着一对黑眼圈,和林争一起去接林家城出院。依然顾忌着自己犯下的错误,林争一路上只敢畏畏缩缩的跟在后面,让林焰只能独自挽着父亲的手臂,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

“上次跟你说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胡乱聊了一会儿,林家城突然问。

“什么事?”林焰一愣。

“就是那件事……你的……那个弟弟……有没有打听过他的下落?”林家城显得有些着急。

林焰从未想过这个人也会有如此失态的一天。

然而他却给不了父亲一个满意的答案。

“那件事……当然没有这么容易能办成的,您知道就算是林家,在茫茫人海中要找到一个人,也是很难的……”他侧过脸,不敢看林家城失落的表情。

“唉,我就知道……”耳边传来遗憾的叹息声,林家城缓缓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那一切就拜托你了。”

“您放心,这件事我会办好的。对了,一直没机会告诉您,我已经搬出林家,自己在外面住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林焰扯开话题。

“搬出去住?为什么?”

“我在林家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生活了这么多年,也该学着自立了。不过您不用担心,我会经常回来看望你们的。”

对于林焰故作雀跃的语气,林家城并没有受到感染,表情反而越发黯然。

“你不会是……还在介意当年的事吧……”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林焰的心头仿佛被压上一块巨石。

微微笑了笑,他并不作答。搬出林家的真正原因对父亲自然难以启齿,他既然误会了,就将错就错的默认吧。

气氛略显尴尬,沉默了一会儿,林家城便装作不经意的聊起了别的事。

两人心照不宣,一路闲聊着回到林家。反复叮嘱林争不可再胡闹之后,林焰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回到自己的公寓,苏夜行正斜靠在沙发上看报纸。似乎已经不再生气了,看见林焰回来他微微一笑,主动打了招呼。

林焰板着脸不理不睬的从他身边经过,然而毫无征兆的,苏夜行猛然伸手将他一把拉住,扑倒在沙发上。

“你干什么?!”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林焰挣扎了一下,狠狠瞪了苏夜行一眼。

“你好像不太高兴?”镜片后的眼眸温柔而深邃,似乎轻易看穿了林焰闷闷不乐的情绪。

“关你什么事!”抵着苏夜行的肩膀,林焰眉头紧皱,疲惫的身体推不开压在身上的体重,他只希望苏夜行不要又像昨晚那样兽/性大发。

“让我猜猜,是林争又纠缠你?还是跟林先生吵架了?”似乎全然不在意林焰的恼怒,苏夜行依然不温不火的笑着。

“你闭嘴!”

“还是说……林先生又在拜托你找那个,永远也找不到的弟弟?”

身体微微一震,林焰语塞。

“那个弟弟明明已经死了,却不能把实情告诉父亲,只能欺骗他说还在找。这样的谎言让你很难过,是不是?”感觉自己猜中了林焰的心思,苏夜行笑意更浓。

“不……不是这样……”

“那还是怎样?我说,你也太投入角色了吧,真把自己当成林焰了?”摇头笑笑,苏夜行伸手玩弄着林焰耳际的碎发,“别忘了,就算再套着这个躯壳活上几十年,你也是个替代品!”

“我才不像你这么没心没肺!”林焰一把打开他的手,“亲情这种东西,你这样的冷血动物怎么会懂!”

深深看了林焰一眼,苏夜行的唇边勾起一丝苦笑。

“是,我是冷血动物,我没心没肺。”

“可我本来就是没有父母疼爱的孤儿,亲情这种东西……你说……我怎么会懂呢?”

林焰一愣,然而似乎不想继续说下去,苏夜行起身离开,沉默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独自坐在沙发上,林焰心中涌起一种柔软的情绪,却很快被另一种坚定所取代。且不论苏夜行的话是真是假,林焰相信,即便是孤儿也会有他的弱点。

而现在,为了不再让苏夜行控制他的一切,他要找出这个弱点。

但是现在苏夜行几乎和他寸步不离,仅凭一己之力暗中调查根本不可能。

所以,只有拜托其他人了……

闭上眼睛,他想了一会儿,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出一个人——林争。

“你去委托信得过的侦探调查苏夜行的经历。”

“顺便调查那起杀人事件的全部情况,就是dv里的那件事……”

“一切尽管放手去做,需要多少钱我都会给你。”

“我不能自由行动,所以一切都拜托你了……喂,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林争!”

终于忍耐不住低声呵斥,林焰转头冷眼看着身边的少年。整个人都像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林争正一手玩弄他的头发,一手抚摸他的大腿。

身边的人里只有林争与他关系密切又值得信任,况且他天生爱玩,出去乱跑也不会有人怀疑。深思熟虑之下林焰决定将此重任委托于他,趁苏夜行忙于工作的时候前往林争家与他密谈。

可是自从谈话一开始,林争便不安分的对他上下其手,四处乱摸。再不出声阻止,林焰只怕他会按捺不住的扑上来。

“别担心,你的每一个字我都听着呢。”轻声笑着回答,与手中亲昵的动作完全不同,林争的语气非常认真,眼神也充满了不同以往的沉静。

林焰相信自己没有选错人,林争虽然轻佻却不愚蠢。他有着聪慧冷静的头脑,关键时刻能够发挥惊人的力量。

不动声色的将肩膀上的手推开,他一口喝干咖啡,从沙发里站了起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放心,你的事情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要这么说,委托你的事情虽然重要,但你更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我现在能够信任的……只有你了。”

林争闻言眼睛一亮,从沙发里跳起来一头扑进林焰怀里。

“堂哥,你不是开玩笑的?你真的这么信任我?”

林焰被他撞的险些向后跌倒,后退一步才勉强站稳。敷衍的点了点头,他现在只想快点弄开这只精力旺盛的小家狗。

没想到林争抱了他还不罢休,漂亮的脸也凑了上来,贴近他的耳边。

“那,信任我的话,让我亲一下行不行?”

“你……”

“我保证只是亲个嘴,绝对不会做过分的事。”

“你做的过分的事还不够多吗……”叹息着想推开他,林焰真佩服他永不放弃的斗志,然而大概是仗着没有人会进来,林争耍赖的就是不放开他,两只手撒娇似的勾着林焰的脖子。

“只是亲一下而已嘛,这里又没有外人。”

“……真是的……就算没有人外人也不许亲嘴。”

“那能亲脸吗?”

“这……”

林焰还没有点头答应,脸上就“叭”的一声挨了个啵。回过神来的时候林争已经心满意足的放开他,退到一旁满意的咂着嘴,像是吃饱的小兽一般。

实在对他恨的不知如何是好,林焰只能一把揪住他的后领,拎出房间。

“不许胡闹了!我们出去吃饭。”

40绑架

虽然两人独处的时候林争很不像样,但走在大街上还是规规矩矩的,让林焰稍微放心。将晚饭地点定在一家幽静的餐馆之后,两人在餐桌上开始商讨调查行动的细节,力求短时间内找出搞垮苏夜行的方法。

“焰?你不是焰吗?”正当讨论到一半的时候,林焰耳边响起一个惊喜的男声,抬头只见一名休闲装打扮的年轻男子站在他面前。

“你是……?”林焰微微皱眉,对眼前的男子毫无印象。

“不记得了?我是neil啊,跟你……来往过一阵子的。”男子眉目含笑,举手投足间颇有一番风流潇洒的韵味。

听他的口气,林焰便感觉到他大约也是“自己”的旧情人之一,正想着如何解释脱身的时候,一旁的林争已经抢先开口。

“我们有事在谈,改天再聊行不行?”似乎对男子没什么好感,林争的表情十分冷淡。

“我在跟焰说话,小鬼头插什么嘴。”男子反唇相讥,似乎将林争当成了林焰的新情人。

“不管是小鬼头还是什么,现在坐在林焰身边的是我,在和他说话的也是我,很抱歉没有你的空位了。”林争说着探出半个身体挡在林焰面前,一副虎视眈眈,随时都会扑上去咬人的样子。

“焰,这个小鬼太没礼貌了!”

“都说了改天再聊你还不走,到底是谁没礼貌?”

“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转眼就吵了起来。林焰起身相劝却没什么效果,反而招来餐馆内众多客人的围观。

被这场莫名其妙的争吵烦的头痛,他干脆丢下两个人气愤的离开餐馆。然而刚刚走到大路上,就被急追上来的林争一把抓住。

“焰!你怎么突然走了!”已经收起了刚才暴躁的样子,林争一脸焦急和困惑。

“那要问你自己,”林焰看了他一眼,“你干吗对别人那么没礼貌?”

“那是因为……如果是以前的你,一定会很高兴的和那个人攀谈。我不把他赶走的话,你就……会被他抢走了……”林争小心翼翼的解释。

“……”

“不过,果然还是现在的你比较好。现在的你对那个人的搭讪一点兴趣也没有,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情人遍天下,让我更伤心。”

林争起先还在解释,渐渐竟然变成抱怨。一头雾水的听着他说个不停,林焰过了很久,才似乎明白他刚才无礼的原因。

他不是不懂事,只是害怕身边的兄长……被人抢走而已。

他只是想和他,能够在一起更久一些,仅此而已。

只是林焰如今根本无心在意这些暗昧情愫,随意安抚林争几句,回餐厅向那位旧情人道了歉,又与林争商定了委托侦探调查的一切细节,他心中的一块大石方才落地。

然而他深知苏夜行的城府之深,担心敏感多疑如他,会看出些许蛛丝马迹,因此接下来的好几天里都和他保持距离,对待他的态度也是客气疏远,极少与他谈论私事。

苏夜行似乎以为林焰还在记恨自己当日在车内被戏弄的事,反倒对他百般体贴起来。如此这般相处了一段时间,两人虽然各怀心事,表面上倒也恢复了以前那种和谐相处的关系。

“最近工作实在太忙了,连我都觉得累,你一定也积累了不少压力吧。”一天下班回家的路上,苏夜行一边开车,一边突然说。

“啊?”坐在助手席的林焰正望着窗外想心事,冷不防惊了一下。

“要不要去山上吹吹风?”转头冲他笑笑,苏夜行打了方向盘,车子在路口转弯,通向郊外的山路。

“随便你了……”林焰心不在焉的看了他一眼。

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侦探的调查进展,吹风还是回家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

心事想的太出神,他没有看见苏夜行眼底掠过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一辆灰色的汽车,正悄悄尾随在他们身后。

车子沿着盘山公路一直开到荒无人烟的山顶,苏夜行拉着林焰下车,两人来到一处宽阔的平地。夜风凉爽,令人心旷神怡,山脚下夜晚的都市正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光,仿佛是洒落在天鹅绒上的钻石。

站在林焰身后,苏夜行轻轻搂住了他的腰。

“怎么了?”林焰不安的挣扎了一下,耳后传来的温热气息令他的腰际泛起一阵颤栗。

“你最近好像总提不起精神,”苏夜行轻轻咬着他的耳垂,“还在生我的气吗?”

林焰想点头又想摇头,他和苏夜行之间已经说不清谁欠谁更多,生不生气又有什么区别。

这时近处的树丛传来细碎的响声,相机的白光一闪而过,被拥在怀里的林焰没有注意到,然而这些动静却没有逃脱苏夜行的眼睛。

唇边勾起一抹微笑,他放开林焰,走回车前拉开了车门。

“过来。”他向林焰伸出手。

林焰虽感疑惑却还是走了过去,刚走到苏夜行面前就被一把拉进车里。

座椅被放下,身体冷不防向后一倒,林焰还来不及坐起来,就被苏夜行欺身压上。镜片后深邃的眼眸似乎有异样的火焰在燃烧,林焰皱了皱眉。

“你干什么?”他侧过头,抵住苏夜行的肩膀。

“上次是我不好,对不起。”苏夜行神情温柔而充满歉意。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他干什么。”

“那……你能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吗?”

林焰愣了一下,温柔的亲吻突然落在了他的唇上。他下意识的挣扎,苏夜行却纹丝不动的牢牢按住他。

“给我一个机会吧,这次我不会再对你那么粗暴了。”似乎是焦急的澄清自己并无恶意,苏夜行拥紧了林焰的身体,一手伸进他的衬衫里触碰他的腰际。

“不……不要……”林焰微弱挣扎,却无法抵挡手指在腰部温柔的轻抚,身体很快变得酥软无力,让他无从抗拒的倒在苏夜行怀里。

“焰,我对你是真心的……’轻柔的情话仿佛魔咒一般夺取林焰的意识,让他几乎忘记自己和苏夜行正在车里亲热。

双唇相接,分开,而后更加紧密的贴合在一起,窄小的车厢内回荡着两人粗重的喘气声。解开林焰的皮带,苏夜行的手探了进去。

“不……那样不行……”林焰勉强维持理智摇着头,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集中到了那里。

“没事的,身体放松,”低沉的耳语温柔诱惑着他,“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不行……”虚弱的摇着头,林焰无力的扭动腰部。

最后,随着压抑的呻/吟,他难以忍耐的在苏夜行手中释放了。

苏夜行微微一笑,手指轻轻擦过林焰的脸颊,留下一道透明的湿痕。

“你……”林焰恼怒的瞪着他,湿润的眼眸还残留着情/欲的余韵。

“有什么好害羞的,这里又没有别人,”无所谓的笑了笑,苏夜行起身放开他,“剩下的事情回家再继续吧,我可不想你因为在车里没穿衣服而感冒。”

林焰恼羞的转过头,面色微红,将他扶起来的时候,苏夜行的眼角瞥到树丛里,闪光灯不时的亮起,却只是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驾车下山回到市区,车子里的气氛已经从冷漠变成了暧昧。经过一家药店门口,苏夜行停下了车。

“等我一下,去买点东西。”

“买什么?”

“傻瓜,当然是过会儿要用在你身上的东西了。”在林焰脸上轻啄一下,苏夜行下了车。

脸颊变得滚烫,身体也莫名发热,林焰看着苏夜行的身影消失在药店里,低头捂住自己的脸。他已经不知多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温馨了,分明知道这些亲密之下隐藏的或许是新的阴谋,他也希望这一刻能维持的久一些,再久一些。

他多想和苏夜行毫无顾虑的相依相偎,什么也不去想,也什么都不用想。

进了药店很久,苏夜行都没有回来,觉得有些奇怪,林焰想跟过去看看。

下车之后没走几步,他就感到身后有些异样,然而回头的一瞬间口鼻突然被人捂住,紧接着眼前一黑。

软软的垂下身体,失去意识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冯宇豪阴冷的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林焰才悠悠醒转,动了动身体,他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椅子上。

头顶悬着一盏白光灯,绑架他的始作俑者正坐在他对面冷冷的笑着。

“冯……宇豪?”既恐惧又困惑,林焰虚弱的喊了他的名字。

“哼,你们两个倒是很有闲情逸致啊,在家里还做不够,跑到山上玩车震?”冷笑着起身,冯宇豪抽出一叠照片扔在桌上。

看见照片,林焰脸上的血色迅速退去,照片里尽是自己刚才和苏夜行在车内亲热的画面,亲吻,拥抱,苏夜行的手伸在他的衣服里,还有他在苏夜行身下呻/吟扭动的场面,释放之后的恍惚表情,都被拍的一清二楚……

“你还真是够贱的,我以为你喜欢搞别人,没想到你居然更喜欢被人搞?”走到林焰面前,冯宇豪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强迫他和自己对视,“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是普通的床伴,还是地下情人?”

“这……不关你的事……”林焰忍痛开口,既羞又恼。他知道冯宇豪仍然在怀疑自己和苏夜行是杀死周志扬的凶手,而且这份怀疑正在转变成疯狂的恶意。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冯宇豪居然会暗中跟踪他们。

“不关我的事?”手中更加用力,冯宇豪恶狠狠的瞪着林焰,“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亲密到什么程度,是不是亲密到能狼狈为奸的害死一个无辜的人!”

“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你为什么不相信!”林焰大喊,但是冯宇豪置若罔闻,一把撕开他的衬衫。

41危险接触

纽扣飞散,连带着一本记事薄掉在地上,看到那个东西,林焰的头皮一阵发麻。那是他在苏夜行家找到的那本记事薄,为了便于对比真林焰的笔迹才一直带在身上,里面的内容……足够让冯宇豪失去理智……

他用力挣扎却依然动弹不得,这时冯宇豪已经捡起记事薄翻开检查。

随着其中的内容呈现在眼前,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冯宇豪终于看完了记事薄上的内容,林焰的心狂跳不以,他用力的试图挣断绑住自己的绳索,不顾一切挣扎的结果,是弄伤自己,让关节针刺一般疼痛,林焰心里明白这是脱臼的前兆,只能放弃挣扎。

室内的气氛忽然变得非常诡异。合上记事薄,冯宇豪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看着用力挣脱的林焰,神情冷酷决绝。

林焰看着冯宇豪的视线逐寸的从脸庞移动到脖颈,到胸口,到小腹,仿佛在研究从哪里下刀一样的阴狠,林焰不由得脱口而出,“真相不是你想的那样!”

冯宇豪走过来,捏着他的下巴,目光阴骘,“那你告诉我是怎样的?”

难道要说自己是死后重生了吗,这种事情比假话还要不可信。看见林焰犹豫的神色,冯宇豪不犹豫的反手甩了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林焰的头重重倾向一侧,抽痛之后是热辣的触觉,记忆中的恐惧如潮水一般接踵而至,每到此时,冯宇豪定会撕烂他的衣服,而且不会顾及他的身体状况,极尽羞辱后再开一场半强迫的情事,让人觉得卑微又低贱。

“不要,不要那样。”林焰用力把身体蜷成一团,双腿紧紧的并合蜷缩在胸前,胳膊被绑缚在两边,有一种异常妖艳的美感。

冯宇豪本来没有打算对林焰做什么,只是希望追求到真相,忽然眼前这个人异常的逃避状态和脑海中的那个影子重叠了。

那个面貌清秀、个性平淡的男人,总是一面抗拒地说着“不要”、“不要”,然后颤抖地接受着自己的各种无理甚至暴虐的要求,纵然痛得脸色惨白,最终还是半推半拒地接受了。

每次开始的时候,那个男人总是习惯性的侧身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有了坚实的铠甲,鸵鸟一样的自我逃避着,仿佛守护什么的样子。每每这个时刻,冯宇豪都习惯彻底把他打开,看着他苍白颤抖的容颜,以此得到极大的满足。

下意识的,冯宇豪的手扣在林焰的皮带上,一旦两个人的肌肤轻轻触碰,林焰腰部居然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脸色苍白的他紧紧闭住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递出哀伤的阴影。一种微妙的熟悉感就这样在两个人中间蔓延。

冯宇豪微微皱眉,一种不可思议的可能浮现在他心头——自己按住的不是林焰,而是周志扬。

他轻轻的俯下身子,用嘴唇轻触林焰的耳朵,声音低沉柔情,“志扬,是我,别怕。”温暖的气息不容抗拒的吹拂进来,身下的人却越发僵硬。

等了半天的冯宇豪用力扳过蜷缩中的林焰,直接跨坐在他身上,强行打开他扭曲封闭的身体,仿佛有一把火在冯宇豪心头燃烧,这个谜团如果解不开,那么就让他们一同燃烧殆尽好了,那一刻,暴虐的情感放逐升腾而起。

冯宇豪猛的按住林焰的肩膀,命令他,“你看着我。”

林焰仿佛被剥壳的蜗牛,只能紧紧闭着眼睛来抗议。

冯宇豪嘴角弯起,露出带着邪意的冷笑,继续命令他,“我说最后一次,如果你不张开眼睛,我就直接上了你。”说完仿佛暗示一般,挺腰挤压着身体下方的人,这种压力不轻不重的展示了决心和压迫。

林焰觉察出对方言辞中的警告,只能慢慢的张开眼睛,仿佛一只囚兽一样,惊恐不安,充满抗拒。

冯宇豪伸出手,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的端详,手指轻柔缓慢的从眉毛、眼角、到鼻子,到嘴唇,极细腻描绘着林焰的轮廓。细腻又圆润的触觉,让人沉迷。

他果断的用手把林焰的刘海向上束起,额角处因车祸留下的疤痕已经淡去,依稀狰狞的痕迹并不明显。

林焰小心的配合着冯宇豪的动作,他沉默的看着这个动作轻柔的男人,内心却在紧张,不知道他下一刻会不会立即变成暴虐的疯子。大概猜想到林焰的紧张,冯宇豪居然笑了笑,他反手捏住林焰的下巴正对着自己,把全部的刘海都用手指梳理到后面,最大限度的露出林焰素颜的容貌。

然后,他怔忡的呆住了。

那个让他梦魂萦绕的人,仿佛和眼前的脸庞逐渐的重合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打散发型和服饰包装后,只是安静仰卧在自己身下的男人,竟然和周志扬有着异常相似的味道。

情不自禁的,冯宇豪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俯下身子,捏着林焰的下巴,就这样重重的吻上去。

他分明在林焰的瞳仁里看见自己的倒影,执着而凶狠,然后不自觉的,他减小了动作的力度,轻轻闭上眼睛,灵巧的挑开对方的唇瓣,缓慢而温柔的探入。

林焰果然挣扎起来,可在这样被束缚的状态下,没有办法能够真正抗争。捏着林焰下巴的手略微用力,就轻易打开了紧闭的牙关,小心的去探寻蜷缩起来的舌头,缠绵着,诱哄吸吮,下面的那个人就发出了熟悉而甜美的呻/吟声,“嗯……唔……嗯……”

两个人纠缠的深吻,冯宇豪尽情侵占着林焰的口腔,一如既往的宣告自己的主权,小小的抗拒不多时就融化成无力的喘息。漾溢的津液顺着林焰的嘴角蔓延滑出,浓郁的雄麝气息充斥在彼此周围。

“你到底是谁?!”冯宇豪暗哑又期待地问。

神情涣散的林焰忽然眼神清明起来,他用力抿了抿自己的嘴唇,“我是林焰,不是你的周志扬!他死了!你这算什么?快放开我。”

冯宇豪柔情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你到底是谁。”

嘴唇轻微的蠕动,看着他狠厉的颜色,林焰终于避开,扭头不答。

冯宇豪神色不定的看着倔强的林焰,目光闪烁,良久,他掏出手机。

一面灵活的伸手解开林焰的扣子,一面询问,“苏夜行,我给你一个机会。你马上告诉我,关于周志扬的真相,我就放过林焰!”

他空着的手顺势滑向林焰的左胸,轻轻揉捻,一阵阵战栗的刺激从胸口不可控制的蔓延,林焰死命的控制自己不要出声。

“我不管你解释什么借口,你或者给我真相,或者就看着林焰被我干。我只给你一个选择。”说着,他凑近林焰胸前,露出牙齿慢慢咬啮那处敏/感的肌肤。

“唔……”林焰终于被刺激得小声抽泣起来。

“苏夜行,你听到了吗?你的选择是什么……好,算你狠,我一定干残他!”恶狠狠地,冯宇豪扔下了手机。

毫不吝惜的,冯宇豪抽下林焰的皮带,完全不顾他几近疯狂的挣扎,用力扯掉他的长裤,衬衫因为捆绑的双手无法脱掉,只能撕扯下去纠缠在胳膊上,反而有了一种无助又凌乱的性/感。

这个异常熟悉的场景让林焰恐惧和纠结。在噩梦般的记忆里,冯宇豪每次都会煽情的咬啮他的身体,无论他乐意与否,略有不满就会狠命的拧,直到全身青紫。不仅如此,还有太多践踏他自尊的可耻行为,他实在不愿意再去经历一回。

“不,你不能那样!我宁可死也不愿意!你杀了我吧,冯宇豪,我宁愿你杀了我。**/你/妈,你杀了我吧,你干脆直接弄死我算了!”林焰一瞬间失控了,完全不能自已地嘶声咒骂,连从来不说的脏话都用上了。

冯宇豪肆虐的手指却停止了,“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

看着冯宇豪苍白又激动的脸,林焰整个人傻掉了,半天反应不过来,自己方才究竟说了些什么?

紧张的空气仿佛停滞在两个人当中。

冯宇豪眼神越来越灼热,“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乖,再说一遍。”语音异常的温柔,连抚摸的程度,都从狂热转成温柔。

可是此刻的林焰像个闭口的河蚌,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缓慢的,冯宇豪细细的打量衣衫半褪的林焰,这种逡巡的目光,却让林焰感到无比羞辱,自己就这样被一个男人强迫的看光,当日那些被迫而来的疼痛和快/感,异样分明。他紧紧咬着嘴唇,刻意的坚强着。

然而冯宇豪的注意力却完全集中在林焰的身体上,那具修长白皙的男性躯体上,有着一些浅浅的疤痕,并不狰狞却觉得伤痛。

冯宇豪轻轻的抚摸这林焰大腿内侧,那里面有一个浅浅的圆形的印痕,已经很不显眼,只是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昔日那个青年痛苦与祈求的目光,自己用手攥着他贲昂的欲/望不肯松手,非要听到对方的苦苦哀求。青年倔强的忍受着,可那时,那时,自己居然那么自然的,就把燃着的烟头按在他腿上最细嫩的地方,趁着对方嘶喊的瞬间猛然侵入,反复鞑伐……

从那次之后,每次自己抽烟的时候,青年似乎都会紧张,而自己当年,竟然把对方的紧张当成情趣。

42男人间的对决

浓稠的悔意紧紧包围着冯宇豪。不自禁的,冯宇豪俯身轻轻细吻那个伤痕,轻轻的舔着浅淡的痕迹,宛如赎罪。

这个动作让林焰不能控制的泪流满面,放开,放开我,他内心的呐喊却化成更加汹涌的眼泪,不能遏制的抽泣着。

俯身在林焰大腿处逡巡的冯宇豪用力拌转林焰的身体,侧过身的林焰把头埋在枕头里,等待着接下来的羞辱。

冯宇豪轻轻抚摸着林焰内裤的边缘,良久。

他缓缓的褪下林焰的内裤,却不急色,仿佛在拆开一个礼物般的谨慎。

半褪的内裤下面,有一个浅圆的痕迹,若不留神,断然无法发现。

可是冯宇豪去记得,当年欢爱,因为那个人总是一副无奈隐忍的表情,让自己血液中暴虐的情绪失控,干脆拉过挣扎的他,在拍打到红肿之后,却觉得那个地方看起来性感异常,忍不住咬下一个深深的齿痕。

当时的志扬委屈苦痛,疯狂挣扎,可是自己却说出:张无忌和赵敏有啮手姻缘,我在这里留下自己的标记,从此你只属于我。本来志扬正疼的发颤,可当听到这句无礼又蛮横的话,居然还是忍住痛,羞涩的对自己笑了。

冯宇豪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记耳光,混蛋,你怎么能伤他那样深。

听到这声响亮的耳光,林焰不可思议的转过头。

冯宇豪仿佛祭祀一般亲吻那个齿痕,满心都是感激。志扬没有死,真是太好了,这是上天赐给他最好的礼物。

他抬起头,看着一脸惊惶的林焰,声音暗哑低沉,“志扬,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林焰咬紧牙关看着他,半晌才瞥开目光坚决地强调道:“我是林焰!你不要这样,放开我!”

冯宇豪伸手解开林焰的束缚,轻轻贴紧抱住他,两个人的额头相触,气息纠缠。

“我知道你不愿意原谅我,可我已经不能没有你,志扬,在没有你的这段时间里,我这里仿佛被熔了一个烂洞,每天都在留着疮血,它们日夜不停的嘶吼,一生也不能愈合。因为它在等你。”冯宇豪指着自己的左胸告白。

林焰看着眼前这个忽然变得哀伤的男人,“宇豪,我身体上的伤痕是车祸留下的,后来还做了激光手术平复,我不是你要的那个人。周志扬已经死了,我们亲自把他安葬的,还记得吗?没有什么内幕,只是一场无人希望发生的意外。”

冯宇豪轻轻用手指点住他的嘴唇,“嘘……林焰从来不会叫我宇豪,他总是叫我小豪,只有志扬才会这么叫我。你总不肯叫得太亲昵,因为你害羞。志扬,你还记得吗,你到底怎么了?”

林焰想说话,可是被冯宇豪继续阻止着,“还有,只有你这种笨蛋才会不知道烧伤和撞伤的区别。大腿内侧的圆点,怎么可能是撞伤,尽管被处理的只有一点痕迹,可它能抹杀我们彼此的回忆吗?志扬,你这样恨我吗?”

说完,他无比柔情的吻住林焰,轻轻的,逡巡描绘着嘴唇的形状,仿佛怕吹化了一个美极的幻境。

这样小心翼翼求欢的冯宇豪让林焰茫然失措,惶恐中被他攻城略地的深入口腔。林焰拼命控制着不去回应,却也不敢用力挣扎,以免刺激这头喜怒无常的野兽。

渐渐的,喘息声急促,冯宇豪抱着林焰的力度逐步加大,下半身亢奋地贴着林焰的小腹,毫不伪饰的宣告自己的欲/望。冯宇豪的嘴唇游动到林焰的脖颈处吸吮,轻轻的咬啮,直到吸出一个个浅色的吻痕,那里从前就是周志扬身上的敏感地带,林焰不规律的抽吸声越来越大。

这仿佛暗示的反应让冯宇豪加紧了动作,他的手抱着林焰,从后面隔着半褪的内裤去碰触那个禁地,布料粗粝的摩擦刺激着林焰最稚嫩的地方,这竟然有了一种粗暴的快感,林焰终于控制不住的呻/吟起来,“啊嗯,碍……”

冯宇豪再也不想等了,一把撕掉他挂在腿上的裤子,分开他的大腿摆出一个m的形状,兴奋得脱口而出,“夹紧了,老子要好好干你!”

这句完全不经脑子的旧话,仿佛惊雷一样劈在林焰的头上,林焰猛然从沉迷的情/欲中苏醒,自己难道依旧要成为冯宇豪的玩物吗?

他用力撑起自己的身体,“姓冯的,你他/妈放开我,要不就杀了我!我宁死也不要被你碰!”

措手不及的冯宇豪竟被他推倒在地,并出于本能立刻恼怒的跳起来,扬手欲打。

林焰也出于本能抱头蜷缩,□的身体毫无遮蔽的颤抖着。

冯宇豪举着手,却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两个人僵持了几秒,彼此都冷静下来。尽管依旧衣衫不整,空气里却再也没有丝毫情/欲的味道。

良久,冯宇豪长叹一声,瘫坐在地上缓缓抱住自己的头。

林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捡起自己凌乱的衣服,轻轻走向简陋的另一个房间,到现在他才看清楚这是一处闲置的空房,可能是冯宇豪为了避人耳目而提前租下的,地址也应该很偏僻。

冯宇豪并没有阻止他的脚步,兀自沉浸在某种激烈的情绪中,他也小心地放轻步子不发出大的声音。

林焰把这间房门锁死,靠着它缓缓的滑坐在冰冷的地上,双手捂着脸小声抽泣。自己即使重生了又怎样,当遇到这个人的时候,只要他使出些许手段,自己居然在惊悚惧怕中也能有所反应,那样伤痛的记忆中,竟然还控制不住身体的迎合。自己,难道真的是贱到家了吗?!

林焰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绝望。

外面仿佛有大门响动的声音,然后是一声巨响。

林焰慌张的套上外裤和衬衫打开房门,就见苏夜行骑在冯宇豪身上用力的揍着。冯宇豪只来得及用手护住头部,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

“夜行!”林焰忍不住轻唤。

看见衣衫不整的林焰,苏夜行站起来对他伸出手,“走,我们回去。”

满面鲜血的冯宇豪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模样就像死了一样。

然而当苏夜行搀扶住林焰,一起走向门口的时候,冯宇豪又一跃而起,对着苏夜行扑了过来,“放开他!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会害他!你在害他!”

苏夜行一把将林焰推开几步,与冯宇豪近身肉搏起来。两个男人似乎在这一刻都变成了疯子,满脸杀意地扭打在一起,不顾一切地将拳头砸在对方的身上、脸上,苏夜行出手阴毒,每一下都挑着冯宇豪脆弱的部位饱用重拳,反复攻击冯宇豪先前的伤处。

冯宇豪虽然痛得龇牙咧嘴,却死死地抓着苏夜行的领口不撒手,嘴里不住地逼问,“苏夜行你这个心肠歹毒的禽兽,你到底用了什么邪门手段把周志杨哄得这样,搞得人不人,鬼不鬼,他以为自己是林焰!”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苏夜行,他双眼眯起,流露出一股浓烈的危险气息。他偏头避过冯宇豪重重的拳头,然后用全身的力气一手肘抽在了冯宇豪的腹部,这一下的力道是实打实的,而且打在人身上最缺乏防备的腹部,后者闷哼一声,痛苦地蹲坐下去。

见他痛得一时半会站不起来,苏夜行才站起来,轻柔地抱住畏缩在角落的林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该在林焰身上,回眸对冯宇豪冷冷地说道,“有什么话,你就自己问林焰。”

冯宇豪怒瞪他,“他根本不是林焰,他是周志杨!”

始终低着头着的林焰忽然抬起头来,双眼瞪得大大的,如同过电一般浑身不住地颤抖,牙关也不断打着架,他将自己缩成了一小团,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我是……林……林焰……我是……林焰……我……是林焰……”

冯宇豪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了吗?你不是林焰!你是周志杨!”

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林焰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闭着眼睛吼,“你在胡说,我是林焰!我是林焰!我就是林焰!”

冯宇豪痛心疾首地想要站起来,竭力道,“你明明就是周志杨,为什么要这样骗自己!”

苏夜行立刻拦住了冯宇豪的去路,“冯宇豪,你够了没有,你自己也听到了,连他自己都说了他是林焰,你还在发什么疯?”

冯宇豪死死地瞪着苏夜行,瞠目欲裂,“是你把他变成这样的!”

两人还在争执不休的时候,林焰倏然睁开眼睛,一反之前濒临崩溃的模样,忽然勾起唇角笑道,“没人把我变成这样,我就是林焰,周志扬已经死了,哈哈,没错,周志扬早就死了。”

他的转变实在太快,令冯宇豪惊异万分,怔怔地看着他,“志扬……你……你怎么了?”

林焰却只是笑,笑得分外诡魅,配着那张俊美的脸蛋几乎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周志扬已经死了,就算没死,我也回不去了。”他定定地看着冯宇豪,字字铿锵,“是你把周志扬的人生搞得一团糟,就是死,我也不会做回周志扬了——我是林焰,也只能是林焰!”

原本想要靠近他的冯宇豪颓然松开手,良久,才顿首道,“志扬,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弥补你好吗?”

林焰的眼神却是冰冷的,只是淡漠地瞥了他一眼,狠狠道,“冯宇豪,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林焰,我们走吧。”站在一旁的苏夜行将林焰的衣服拢好,伸出手将他轻松地打横抱起,林焰靠在对方宽厚的胸膛边,倾听着苏夜行稳稳的心跳,躁动的情绪也渐渐镇定。

身后还能听到冯宇豪痛苦的嘶吼声,“志扬……志扬……不要这样对我……”

林焰太累了,闭上眼睛,拒绝理会外界的一切事情,任苏夜行温柔地将他抱上了车,还细心地将一条毯子盖在他的身上。

苏夜行刚关上车门,冯宇豪就窜了上来,表情显得有些狰狞,失控地吼着,“苏夜行,你不要以为你做成这样就天衣无缝了,我要向媒体和警察告发你,把这个秘密公诸于众,让你身败名裂!”

“呵……”苏夜行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若无其事地点了起来,嘴上挂着一抹残酷的冷笑,“冯大少,你未免也天真得太过份了。”

冯宇豪微愣,继而又强装镇定道,“你说什么!”

苏夜行深深吸了一口烟,红星氤氲,“不管林焰的身体到底是周志扬还是林焰,都没有区别,他是真正的林家人,继承着林家的血脉。你就算去告发,顶多只能造出一个新闻头条,而且整个林家都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冯宇豪还想说什么,却听到苏夜行冷笑起来,“况且,林氏股权已经不姓林了,现在林氏是属于我的,我怕你什么?”

43蚕食

车门打开,苏夜行小心翼翼地将林焰扶下车。安顿好他之后,又去厨房热了一杯牛奶,吹了吹,才拿勺子,一口一口地喂着林焰。

林焰明显还没有从惊吓中回神,在极度惊恐之后,人的反应神经往往会有一段空白期,林焰此时就是这种状况。只能机械式地喝着苏夜行喂过来的牛奶,偶尔,还会有几滴落下,在林焰衣服上晕开,苏夜行都轻柔地擦掉了。

见林焰双眼开始有些暖色,苏夜行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心里有些后怕。宠溺地拍了拍林焰的背,正要起身去厨房找些吃的。仿佛感受到支柱的离开,林焰下意识地抱紧了苏夜行。苏夜行冷不防一个踉跄,重心不稳之下,还盛着牛奶的杯子被直接打翻在苏夜行身上。滚烫乳白色的液体四溅,有许多还都泼洒到了林焰身上,苏夜行赶忙抓起林焰检查,将牛奶从他脸上拂去,一边从边上抽出纸巾帮林焰擦拭起来,连自己满身的牛奶也都不管了。

林焰呆滞地看着苏夜行忙碌的身形,眼中渐渐有了焦距,喉间低吟了一声,双手捧住苏夜行的脸就是一阵舔舐。是一种,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侵占的舔舐,就犹如婴儿吮奶一般。事实上,林焰也正是将苏夜行脸上的牛奶,一滴一滴地,慢慢地舔下来。苏夜行的手僵直在半空,愣愣地看着林焰。

林焰遵循着牛奶的气味,一路从苏夜行的脸颊,鼻子,再到嘴巴。啃咬了几下,却没发现任何奶香,不满地哼了一声,再缓缓用舌头滑下。到脖子,路过锁骨的时候,林焰的舌尖被衬衫阻住,他顿了顿,不管不顾地拿嘴吸吮起来。隔着衬衫,林焰有意无意地在苏夜行的胸膛打转。苏夜行的胸膛是那种棱角分明的,构成的线条十分好看,在牛奶的湿润下,形状清晰可见。林焰似乎弄出趣味,不停地在那点鲜红上徘徊,每次舌尖或嘴唇的停留,都会让苏夜行感受到战栗,更有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脊椎尾上扩散,小腹之下,也有热气蒸腾而上。

林焰似乎有些腻了,往下探寻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在苏夜行的胯间停住,来回找寻着什么。刚才牛奶洒下,最多的,便是在苏夜行胯间以及腿上。微有粘性的液体已经开始变冷,和着裤子的材质让苏夜行感到一阵难受。然而,在这种肢体触觉格外敏感的情况下,林焰略显粗重的呼吸才是最大的不安因素。

每次呼吸掠过,都会带起苏夜行一阵战栗,那是一种受凉之后,浑身毛孔开合的酥麻。更要命的,是林焰不时带来的温热。孜孜不倦的林焰在苏夜行胯间不断搜寻着,汲取着。仿佛回到幼儿世代,林焰在胯间隆起的地方不停吸吮。这种类似冰火二重天的触感让苏夜行面色涨红,想推开林焰,却怎么也提不起力气。

直到苏夜行身上,再也没有一丝奶味的时候,林焰才抬头从苏夜行的身前离开,几根透明的丝线牵出嘴角,显得格外淫/靡。仿佛还不满足,有些焦躁的林焰像是闻到了些什么,猛地抓过苏夜行的手,用力地嘬着。这一下,仿佛天雷勾动地火,若说之前林焰的表现是出自觅食的本能,现在,这种真真切切的肌肤之亲,简直要烧着苏夜行的神经。

苏夜行仿佛被一根叫做欲/望的鞭子狠抽,粗鲁地抓过林焰的脸,咬住他的薄唇,疯狂地吸着林焰伸出的舌头。另一边,更是粗暴地将林焰的衣服撕开,纽扣崩开的声响犹如助兴的乐曲一般,苏夜行的眼神里,只透露出占有。

彻彻底底的占有,苏夜行顺着林焰的锁骨,一路啃咬下来,在上面留下一个个红色的印记。林焰的嘴里,不停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混杂着兴奋,痛苦,还有几丝疯狂。

苏夜行再也忍受不住,扯破林焰的裤子,在牛奶与林焰唾液的顺滑下,顺利地挺进林焰的身体。约莫是抵到了某个敏感的点,林焰的叫声一下高亢起来,微张的嘴唇,闪着蜜桃色的光泽。半眯的双眼,带着迷蒙和沉醉的神情,无一不充当着苏夜行的催/情剂。

终于,苏夜行不停耸动的身躯一顿,轻微的战栗之后,苏夜行在林焰身上趴了下来,喘着粗气。而林焰,已经闭起双眼,皱着眉头,只能从鼻腔里发出几声呢喃。苏夜行低下头,温柔地吻着林焰。抱起他来,往浴室去了。

第二天,得到充分休息的林焰在阳光的刺激下醒来,适应了光芒之后,才打量起四周。依稀记得是苏夜行将他带回家去,然而……

越来越多的片段回忆让林焰的脸色堆积得越发煞白,此时,房门开启,一身整洁的苏夜行进来,手上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些清淡的小食。

见林焰醒来,苏夜行笑了笑,将东西放到一边,走过来,伸手探了探林焰的额头,这才放心地挨着他坐下。

林焰冷然地看着苏夜行,一开口,就将气氛僵化到最低点:“这一切都是你操纵的,是么?”林焰不给苏夜行任何辩解的机会,每说一句,林焰的心就凉一分:“我和冯宇豪的决裂也是在你的安排之下发生的吧。你被跟拍和出现的时间都太巧妙,这种巧妙太刻意,刻意到让我不得不去正视。苏夜行,你到底要的是什么?”说道最后,林焰哽咽着,眼泪重重地落下来。

苏夜行依旧温柔地笑着,帮林焰拭去眼泪,然而眼泪仿佛无穷尽,苏夜行又笑,将唇贴在林焰眼下,吐出的句子,让林焰的心,再度沉下最冰冷的深海。

“我亲爱的焰,你不要变得这般聪明,虽说聪明的你有一种格外的魅力。”苏夜行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焰。后头的阳光披下,越过苏夜行,却在林焰脸上,打下了一层阴影。

“但是你忘了,一个人聪明和快乐的程度,往往是成反比的。”

§§§

手机铃声不停地响着,闪烁的液晶屏上,冯宇豪的名字使劲地跳跃。被吵得头疼的林焰想要关机,但最后还是只将铃声设成了静音。

苏夜行去了公司,将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这样,也好。林焰轻吁了一口气,将身体放松,躺在床上。没有了铃声的骚扰,房间里安静得吓人。阳光透过薄纱的窗帘,给卧房添上了柔和的光泽,这么晴朗的天,林焰的情绪却十分低落。拉过旁边的枕头抱在怀里,林焰将身体蜷了起来。细瘦的手腕从宽大的睡衣袖中露出,细白,骨感,很漂亮。苏夜行曾将这双手腕拉到唇边细密地亲吻,还用牙齿轻轻地咬噬。只是这么想起,林焰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火热起来。

这感觉,真讨厌!林焰抱着枕头滚到另一边,脑海中却似被开了闸口一样,涌入更多火热激/情的画面。咒骂了一声,林焰将枕头扔开,赤着脚走进了相连的盥洗间。镜子里,面色绯红,目光水润的美丽青年一脸的不甘和怨愤。

苏夜行这个混蛋!林焰用冷头拍着脸,骂着苏夜行的同时,也愤恨着自己这过于淫/乱的身体。水珠从他的脸上发梢上不断滴落着,沿着形状优美的下颌落到衣上,不一会,丝质的睡衣就湿了大半。对着镜子,林焰犹豫了一下,将上衣扣解开。细白的皮肤,漂亮的锁骨,覆着薄薄肌肉的身体有种别样的柔韧和诱惑。虽然已经变淡,但身体上还有苏夜行留下的情/欲的痕迹,林焰摸上自己的胸口,呼吸渐渐急促。

猛然惊醒过来,林焰有些惊慌地冲回房间。呆呆地坐在床头,林焰脑子里一片混乱,那双总是在一旁凝注的眼睛,仿佛就在这房中的某处,无声地窥视着自己。

鬼使神差般,林焰拿起了放在床头的手机。上面显示着,未接来电21个。

这一次,林焰按下了通话键。

“志扬!你终于肯接我的电话了!”冯宇豪的声音有些沙哑,隔着不知道多远的空间,显得是那么不真实。

“志扬?先生,我想你打错电话了!”林焰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不!别挂电话!林焰,你是林焰!”冯宇豪嘶喊着,随即声音又放软了下来,“求求你了,不管你是谁都好,别挂我的电话!”

林焰沉默了片刻,说:“有话就说吧,短点儿,我不一定有耐心听完。”

那边,冯宇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求你,原谅我!”

林焰失笑,想将电话掐掉,却又拿在耳边,轻声说:“原谅?你要我原谅什么?放心吧,冯少爷,那天的事我已经忘了。”

“不,我说的不是那天!”冯宇豪说,“你明白的,以前,我对不起你……志……林焰,我真心地祈求你的谅解!”

“好!”

“什么?”听到林焰这么爽快地回答,冯宇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相信吗?好吧,半小时后,我们在东福路的咖啡馆见,过期不候!”不等冯宇豪回答,林焰挂断了电话。

44释放

悠闲地喝着咖啡,毫不意外地看到冯宇豪跌跌撞撞地闯进门来,头发乱了,脸色发白。林焰抬手看看了时间,半小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冯少爷,你的爱车就停在外面吧。”林焰抬了抬下巴。“小心被警察拖走哦。”

“嗯。”冯宇豪坐在他的对面,贪婪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像是要将他的每根发丝,每寸肌肤都要吞下去的饥渴。“林焰,你真的肯原谅我?”

“当然。”林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挥手叫了男侍,“给这位先生一杯美咖,对,不加糖,不加奶。”

冯宇豪的眼中闪动着狂喜,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一脸激动地说:“那……那我们……”

林焰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说:“我可以原谅你,只要你从此退出我的生活圈子,别再缠着我!”

冯宇豪愣住了,林焰却是在桌上丢下一张纸钞,起身就要走。

“等一下,林焰!”

冯宇豪一把拉住林焰的手,将他按回座位上。

“干什么!”林焰有些动怒,伸手拨开冯宇豪的手。

冯宇豪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开口问道:“苏夜行是不是对你不好?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

林焰怔了一下,蹙起了双眉:“我们的事用不着你管,跟你没关系!”

“你离开他吧,林焰,苏夜行城府太深,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林焰看着他,胸口有些发闷,沉默了一会,才表情淡漠地说:“我命贱,遇到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可以帮你,林焰,我可以!”冯宇豪看着林焰的样子,喉头发紧,心里又酸又痛。

林焰笑了起来,他转头看着窗外马路上的各色行人:“得了,我们俩就算有什么孽债,该清的也早就清了。冯宇豪,我不欠你什么了,你也不欠我的,这样不是挺好!”

“林焰,我不会要求你什么,你也不会欠我什么!”冯宇豪心疼地看着他的侧脸,语气坚决,“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林焰转头看着他,表情平静看不出喜怒。

冯宇豪有些紧张地看着他,连呼吸也似乎停滞了。

林焰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冷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差不多,就是这些。”林争将厚厚的牛皮纸袋交给林焰,里面全部是关于苏夜行的资料。林焰将它们一张一张拿出来摊放在桌上,苏夜行的成长过往就随之一起呈现面前。

“苏夜行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后来先后被三个不同的家庭收养过,然后……又被放弃了。”林争指着几张泛黄的表格。

“为什么会这样?”林焰皱眉。

“前两个家庭是因为养父母生了小孩。而……最后那个是收养后不久,养父病逝,养母为了再婚就把他退回来了。再然后……他就不愿意进入新家庭。”林争的语气里并无特别的情绪,泛黄的资料与指尖摩挲发出沙沙声响,“后来……他因为成绩突出被叔叔看中资助,毕业后进入林氏。接下来的应该很多人都知道了——商业天才,最年轻的ceo。”

轻轻抽了一口气,林焰脑海里浮现苏夜行那淡漠到几乎冷酷的眼神,所有的情绪都被深深掩饰在温和与恭谦之下,让人总是看不清,摸不明。这是他自我保护的方式吗?

“我想知道……他和林焰……不,是他和我的事情。”林焰按着太阳穴,那里突突地跳动着。不知道为什么,苏夜行这个名字总是让他思绪混乱。了解的愈多,他就愈发迷惘。

“苏夜行和你毕业于同一所高中,不过他比你大五届。你自中学的时候就非常讨厌他,经常在公开场合羞辱他。但是他始终对你言听计从。”林争冷笑一声,“不论是忍耐还是伪装能力,他都是各种翘楚。”

“我羞辱他什么?”林焰问。虽然知道曾经的林焰心里并不喜欢苏夜行,但是他没有想到会讨厌到这个地步。

“哥……这个……”林争吞吞吐吐,面有难色。

“我羞辱他什么?”林焰直视林争,加重了口气。

“你……常对人说……苏夜行是林家养的一条狗。”视线相交,林争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

林焰垂下眼睛,久久不语。

尽管接触的时间并不久,但是他很清楚,苏夜行骨子里是个非常骄傲的人。这样的人竟然任曾经的林焰这么公开折辱。对方蛰伏多年,只怕就是为了今日的夺权吧?然后将数年积累的屈辱一并还报在他身上?

林焰捏紧了拳头。胸口仿佛被棉花堵塞,憋闷不已。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如果说是愤怒,为什么他还感觉到一丝难过?那种憎恶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样情愫交织着,让他总是处于矛盾的悬崖。

“那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和他走近的?”林焰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思绪脱离混乱的沼泽,发问。

“大概是你大学毕业那段时间。你那个时候玩的很疯。叔叔对此很生气,让苏夜行来管着你。不过你反抗得很激烈,还搬出了林家。然而……”林争抽出一张资料放在林焰面前,“从毕业前一个月,你们忽然变得形影不离,并听话回到了林家。看样子……”

“看样子,杀人事件一定是那段时间发生的。”林焰很快判断,“我的把柄落在苏夜行手上,所以只能乖乖听话。林争……”他轻唤了一声身边人的名字。

林焰无意识的柔和语气在林争耳朵仿佛仙乐般动听。“哥——”他讨好地抓住林焰的手腕,神态仿佛一只被主人召唤的小狗。

“你集中查询一下再那段时间内,我的行踪还有城里的失踪人口。有可能会找到线索。”林焰稍稍思索了片刻,吩咐林争。

“我这就去!”林争点头,“不过……”他忽然顿了顿,望向林焰的眼神也充满了狐疑,“哥,其实有件事,我一直都想问了。这些难道不是你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吗?为什么你会不记得呢?而且,自从你车祸醒来以后,你整个人不论气质还是性情都和以前判若两人……”

“其实我……”林焰避开林争的眼神,许久,他才缓缓转回来,看着林争的眼睛,艰难开口:“我并不是林焰。而是重生于林焰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我的本名……叫周志扬。”

终于把隐藏在心里许久的秘密吐露出来,不管林争会作何反应,林焰的心里已经松了一口气。他背负着“林焰”的一切,内心的弦越崩越紧,一直到几乎要断裂的地步。他现在既不是林焰,也不是周志扬,很多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谁。那个秘密又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其实……我早就怀疑了。”林争凝视着他,良久,慢慢站起来,走到林焰身边,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肩膀。“你是谁都好,只要是你,现在的你。”轻轻的声音伴随着温热的气息送入耳畔,犹如一阵春风拂过林焰业已荒凉的内心。

“谢谢。”林焰闭上眼,竟然没有挣开林争的拥抱。

重新回到公司的林焰觉得自己又成了一只笼中的鸟。这座矗入天空的林氏集团高楼,还有苏夜行,它们成了束缚他的金丝牢笼。他依然羽毛华丽,却再也无法飞翔。

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林焰深深陷入皮质的办公椅背,面前的桌上摊放着一份刚被苏夜行驳回的企划书。

“你这样做只会让林氏亏损。”苏夜行轻扶镜框,神色淡然。

“林氏?”林焰嘴角浮起一抹讥讽的笑意,“现在还有林氏吗?要不要你哪天干脆把大楼外面的招牌换成‘苏氏’好了?”

“林焰,你不要任性。我这样是为公司好,也是为你好!”苏夜行微微皱眉,上前将手轻轻搭在林焰肩上。

“你以为我现在还会相信你的话么?”林焰嫌恶地拍掉苏夜行的手。他曾经那么信任这个男人,以为他终于可以找到一个人牵着手走下去。没想到那只是一个早就掘好的陷阱。

“林焰,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假过……”苏夜行的手僵在半空,深邃的黑眸中似乎有一抹受伤。

“苏夜行,我记得你生日好像快到了。之前我一直没有想到送你什么好,不过我现在有了主意。”林焰一笑,从座位起身,欺近苏夜行,修长的手指顺着苏夜行的领带蜿蜒下爬。

苏夜行微微一凛,目光中透出几分不解,随后很快化作一派柔情,悬在空中的手也顺势扶上林焰的腰。而就在此刻,林焰却狠狠拽紧苏夜行领带,冷笑道:“我应该找人打一尊奥斯卡小金人放在你办公室里,另外附送牌匾一个,上书‘演技精湛’。”

苏夜行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他静静看着林焰,直到对方把手从自己的领带上松开。纵然是生气,林焰清秀的面庞都带着一种别样的美丽。那个曾经如白纸般单纯的青年此时眼中已经多了许多复杂的东西。然而这非但没有折损他的魅力,相反还让他带上了一种不自觉的诱惑。

“你别幼稚了。”苏夜行的眼神终于从林焰的面庞上移开,低声道。

“你还想纠缠我多久?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我这个傀儡对你再无意义。你为什么不快点把我扫地出门?你还有什么目的?”林焰微抬下巴,灼灼逼视着苏夜行。

突然而来的力量将林焰狠狠压倒,他毫不示弱地面对苏夜行逼近的面孔,嘴角勾起一缕嘲讽:“终于肯脱去伪装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还留着你?”苏夜行的脸上在笑,眼底却燃起一把意味难以分辨的火,用力扯开林焰的衣领,几粒纽扣随之掉落,“那是因为我还没玩够你!”他粗暴地将林焰翻过身去,然后开始解林焰的皮带。

45探访

“你他/妈/的想干嘛?”林焰的心头掠过一丝惊恐,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苏夜行狠狠按住。

皮肤突然暴露在空气中,感觉到一丝稀薄的凉意。此刻的他以这样一个屈辱的姿势展现在对方面前,苏夜行要把他的所有尊严剥落殆尽,然后狠狠践踏。

林焰用力抓紧桌子的边缘,每一寸肌肉都为之收紧。他依然不甘抬头,对面玻璃幕墙反射的阳光落在眼睛里,刺痛得让他想要落泪。

忍耐,他必须忍耐,这一次,他不能再懦弱。牙齿咬住下唇,血腥的气息自唇齿间弥漫开。

良久,预想中的侵入并没有开始,而是——

“啪——”伴随着一声脆响,屁股上方感受到一股火辣辣的疼痛。

林焰难以置信地扭过头,苏夜行衣衫整齐,丝毫没有想要欲图不轨的样子。他抬起手,对着林焰□在外的翘臀又是重重拍了一下。

“这是不乖的惩罚。”苏夜行虽然还板着脸,但说话的时候嘴角忍不住向上舒了舒。

他……只是想这样?林焰愣了。巨大的紧张退去之后,无力包裹了他的周身。他讨厌这种无力,因为这让他感觉软弱。

“痛吗?”苏夜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调温柔,一面轻轻揉着刚才林焰挨打的地方。

林焰忿忿地把头扭过去。

这算什么?打一棒再给一个甜枣?他宁肯苏夜行粗暴地凌虐他,这样他可以有理由坚定的恨,而不是现在这样……

苏夜行微凉的指尖随着按摩的幅度,有意无意地搔过敏感的地带,通电般的战栗从尾椎席卷而上。林焰大幅度地颤抖了一下,喉间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仿佛满意于这种反应,苏夜行的手指游离了敏感区域。但这对于已经被点燃了火焰的林焰而言,无异于另一重的折磨。

听着自己粗重的呼吸,林焰恨苏夜行的狡猾,恨自己的蠢笨,更恨身体背叛了思想。而在这些所有当中,他尤恨自己。从冯宇豪到苏夜行,他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沉浸到这种关系不可自拔。

林焰,你无能!你天生贱骨!你不知廉耻!想到这里,泪水再也无法忍住,盈涌而出。

“焰……”苏夜行的声音仿佛自天外飘来。恍惚间,他好像看到对方把他扶着转了过来,拉起身坐好,小心整理衣服。他就像一尊木偶,任由对方摆布着。眼前的一切因为泪水而模糊,但是他一点都不想抹去,至少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会暂时让他的思绪远离现实。如果可以,他希望他能够什么都不想,不看,不听,不感受。

“焰……”苏夜行的声音低沉柔软,湿热的触感轻覆上眼皮。林焰顺从地闭上双眼,让苏夜行亲吻眼角,吮去泪珠。

“我们别再吵架了,好吗?”那个声音就像蛊惑一样让人沉迷,在那瞬间又夺走了林焰所有的力量。他叹了一口气,机械地点了点头。

到了下班时间,林焰正在慢吞吞的收拾东西,却被苏夜行拉住了手。

“今天没什么事,要不要去看看你爸爸?”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林焰一愣,随即冷声笑道,“不过我可没这么大的胆量带你去林家,谁知道你是不是又想了什么花招要加害爸爸。”

“你这是想到哪儿去了。”

“我爸爸年纪大了,头脑也比不上以前灵光,你就放过他吧。”

“你真是的,”生气的在林焰脸上拍了一下,苏夜行叹息,“我只是公事上有些事情要向他讨教,你如果不让我去,会对公司不利。”

“真的?”林焰半信半疑,狐疑的看着苏夜行,对方却坦然与他对视,完全没有心虚的样子。

半晌,林焰才无奈叹了口气,拿上公文包。

“不要待太久。”

“就知道你会答应。”在林焰脸上亲了一下,苏夜行笑语。

“但是你千万不准泄露股权易主的事,要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惹爸爸生气,我可对你不客气。”林焰正色道。

看了林焰一会儿,苏夜行笑意更浓,走去锁上了办公室的门。

轻轻环住林焰的腰,他将他抱到办公桌上,欺身站在他的两腿之间。

“你又怎么了?”林焰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膝盖顶了顶苏夜行的腰。

“你就是这样不肯说真心话,”把手伸进林焰的衣服里抚摸着他的后背,苏夜行温柔低语,“你隐瞒股权易主的事,是在维护我对不对?我懂的。”

“谁维护你了?你不要自作多情!”林焰恼怒,一脚踢在苏夜行的小腿上,趁他吃痛的机会跳下办公桌,“你听好了,我替你隐瞒这件事,只是不想让爸爸再受刺激,你不要胡思乱想!”

“好吧,就算我胡思乱想,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揉着被踢痛的小腿,苏夜行还是笑眯眯的,“你说我自作多情,我就算自作多情好了。”

“你……”林焰无言以对,想把苏夜行扶起来,但是一想到自己刚才那一脚根本没用力,他或许只是在演戏骗自己走过去,便又忍了下来。

“时间不早了,我去把车开出来,你也快点过来,到公司门口去等我。”

生硬的抛下一句话,他转身开了办公室。

“老爷人呢?”回到林家之后,林焰四顾了下,小声问道。

“少爷!”老仆人有些惊喜地答道,“老爷在房里呢,苏少爷也来了啊,一起上楼吧。”

林焰觉得面上有些发热,微微颔首。

老爷子看来精神好了些,见到了林焰还中气十足地骂了声,“混小子。”

才寒暄了几句,苏夜行就将林焰支开道,“林焰,下去吃点东西吧,我和林老爷有些话说。”

“可是……”林焰隐隐有些担心,眼神瞟向了老爷子,后者却挥挥手,“天寒,下去喝点滋补汤吧,下人早就准备好了。”

林焰只能悻悻离开。

走到门外,将房门掩上,林焰去楼下拿了几块点心,却仍是无法安下心来,总是担心苏夜行有所图谋,会在话语间有意刺激老爷子。

思及此,林焰又快步走了回去,小心翼翼地靠近在紧闭的门边,将耳朵慢慢凑上去。

“林先生,我就是来探望探望您。”苏夜行的声音清净如水。

老爷子年迈却沉稳的声音徐徐响起,“小苏啊,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商业天才,手腕高,做事狠。”

“您谬赞了。”

“其实你也不用瞒我,我知道你已经拿下林氏了。”老爷子忽然笑了一声,声音与他平日叱咤商场的时候截然不同,似乎带着满怀的沧桑。

躲在门外偷听的林焰心下一惊,皱紧了眉头,自己苦心想要隐瞒的事,原来老爷子早就知道了……

“我……”苏夜行刚想要说什么,老爷子却打断道,“不用多说,我都知道,我也知道是有人给林争下了药,才会让他做出那种举动。”

听到这里,林焰已经瘫坐了下来,因为极度震惊而睁大了双眸。

是啊,老爷子一手将林氏壮大,阅历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他心思细密,又极会看人,他一手栽培了苏夜行,又怎么会猜不透这些事呢。

林焰苦笑一声,弄到最后,在这场漩涡中,只有自己才是唯一看不透的人。

苏夜行的声音却仍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既然林先生您都知道,我也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只能说声抱歉。”

老爷子却是笑了,“道歉也不必了,商场如战场,我林家城又怎么会不明白。况且我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林焰他的确是没有什么商业天分,输了就输了,我也没指望他能做出什么大事业,只要他平平安安过完一生,我就能瞑目了。小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要得到的东西我已经得到了,我苏夜行可以对您发誓,此生绝不伤害林焰和所有林家人。”苏夜行的誓言,掷地有声。

“这样我就放心了,公司你好好打理吧……当然……还请你信守刚才的承诺。”老人的音量并不大,却是严肃非常。

门外的林焰将脑袋埋在臂弯间,也不知是为什么,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圈有些发紧。

即使老爷子一生的心血已经付诸东流,他却还是要保住自己的亲生儿子,只希望自己儿子能一世幸福。

房内的对话还在继续,但话题已经转到了公事上。

苏夜行忽然问道,“林先生,不知道您过去与元向集团打过交道吗?”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其实是这样的,这家公司是不久前从外省来到我们市的房地产公司,但是已经连着标走了好几块地了,巧合的是,这些地都是我们本来想要标下的。”

“商场上的输赢也很正常,你应该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林先生,不是这样的。”苏夜行的声音压低了几分,“这件事情蹊跷就蹊跷在他们标走的价钱几乎是天价,但按照他们的企划案和商品房预售价看,他们已经没有利润可赚了。”

老爷子的声音也带了几分玩味,“没有利润?”

“是的,我也反复调查了他们的来历,按照他们过去在外省的经验,没理由为了打压林氏做出那么鲁莽的事,所以我想问问……”

“你想问问这家公司和我们林氏是不是有什么积怨?”老爷子忽然接口道,他嗤了一声,“这家公司的名字我的确有听闻过,但过去他们一直在外省,和我们林氏并没有交集,我怎么可能会和他们有积怨呢?”

见老爷子有些愠怒,苏夜行颔首道,“抱歉,我无意冒犯的。”

听他的语气依然带着敬意,老爷子这才语气缓和下来,说道,“对方这么来势汹汹,而且目标又是我们林氏,你还是自己小心点,尽快查清楚对方的目的吧。”

46-52

46山重水复

卧室的门被人轻轻带上,只发出一声闷响。苏夜行在门前驻足,良久,才转身。林焰也不闪避,只神色复杂地看着苏夜行。适才的对话林焰听进了十之八九,也正因为这样,林焰越发不能琢磨苏夜行的真实想法。在这之前的许多个夜晚,林焰都在不断憎恨与贪恋中度过。也有许多次,林焰便要真正恨起苏夜行。然而,总是在这种时候,林焰都会发现到苏夜行背后微微释出的善意,犹如柳暗花明一般,林焰又一次,陷入了苏夜行编织的迷宫里。

苏夜行温柔地望着林焰,目光似水,眼里的爱意仿佛都要溢了出来。适才与林老爷子的一阵谈话,似乎从苏夜行身上剥下了些什么。此时的他面对着林焰,脸上除了纯粹的情感,仿佛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苏夜行轻柔地抓起林焰的手,林焰只是象征性地挣扎几下,就轻易放弃了。任由自己被苏夜行环抱住,埋首在他的胸膛里,林焰一边憎恨恨自己的不争气,一边留恋着这个怀抱的温暖。几下,眼眶就发热量了,苏夜行抚摸着他的背,仿佛哄着孩子,催眠般在他耳边叫唤着他的名字,“林焰……林焰……”

林焰有些恍惚,仿佛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是虚妄。苏夜行依旧是那个,他最初认识,最最温柔的苏夜行。那个一直坚定地站在他身后,不停替他收拾烂摊子的苏夜行。如此想着,林焰心中的空洞越发深邃,环着苏夜行的手紧了紧。

就在此时,卧室里也响起叫着林焰名字的声音。苏夜行慢慢松开林焰,再拍了拍林焰的肩膀,送上一个鼓励的微笑,随后对他低声说:“我在楼下等你。”

林焰看着苏夜行走向楼下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稳住精神理了理仪容,打开卧室的门走进去。

卧室里安静得很,只有一个下人在一旁照应着,林老爷子正在床上休养。一段时间的调理下来,林老爷子的精神已然好了不少,骨子里头那种沉着果断的气度又透露出来。即便是靠躺在床上,仍有不凡姿态。见得林焰进来,林老爷子示意让下人出去,也不说话,就直勾勾地用眼神盯着林焰,目光烁烁。

林焰被看得有些心虚,不自觉把头低下。林老爷子见状叹了口气,拍了拍床边的空位,示意林焰坐近。末了,才道:“刚才和苏夜行说的,你都听见了。”

林老爷子语气淡然,仿佛说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林焰听了有些惊慌,显然,林焰适才偷听谈话的举动,林老爷子心若明镜,此时点破,也不知是什么用意。

见着林焰明显僵直的身体,林老爷子眼里,有些东西开始软化。他叹着气,将口气放缓,“刚才我对苏夜行说的,都是我的真心话,一丝一毫不曾有假。我不管你与苏夜行有多少纠葛,心里藏有多少弯弯绕绕。这些,我也都由着你去。只盼你好自为之,不要玩过头,最后弄出火来。”林焰听了,只能将头放得更低,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老爷子顿了顿,将眼闭起:“我也老了,这副身子骨没几年可熬,很多事情我都放下了。如今,我唯一的盼头,就是你能有个后嗣,在大限之前,能够让我含饴弄孙也就够了。”这话一出,林焰吓得一个激灵,霎时面如土色。

林老爷子的话可说是一种退让,然而,这退让的条件,却让林焰无法招架。

娶妻?生子?这都是林焰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苏夜行。而且以林老爷子的精明,苏夜行和他的事情,也并非是那么隐秘。林焰越想越慌,越是沉默。

见得不到回应,林老爷子转开了话题,只是那一瞬间,林老爷子的眼里闪过明显的失望。

“罢了,上次差你去找你弟弟的事情,办得如何了?”林老爷子仿佛随意地问到,语调平缓。林焰却能感受到,眼前这位老人强自按下的迫切。

对于老人的殷殷期待,林焰有些不忍,甚至有种想将事实真相告诉林老爷子的冲动。最终,他还是紧闭闸门,让秘密埋葬在他心里最深的角落。

摇摇头,林焰并没有给予任何答案,林老爷子长叹一声,仿佛将所有气息都吐了干净,闭起眼睛再也不说话,本就不多的生气仿佛随着这席谈话被抽空了。林焰心里某个点顿时被触动,一股内疚和害怕的情绪主宰了他。林焰直觉得要做一些什么,他必须挽回,挽回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已经中风两次的父亲,还能活多久呢,自己还能陪伴他多久?

“父亲。”林焰握住林老爷子的手,痛苦而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不会让你等太久,很快,你就有一个孙儿来疼了。”

下了楼,苏夜行竟然还坐在客厅里没走,林焰脚步一滞,深吸一口气才挺直胸膛迎向对方。

“我们走走吧。”林焰伸出手,拿过苏夜行的车钥匙,交给下人,“车让小李送回去。”

苏夜行挑了挑眉,微微有些诧异。

林焰握住了苏夜行的手,踏出林家的宅门。

天已经完全黑了,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前方和后方,两人的影子交叠、分开,分开又交叠。太阳落了下去,将日间的热气也带走了不少。微凉的夜风轻柔地吹在两人的身上,带着淡淡的青草香气。路灯的四周,无数的蚊虫杂乱地盘旋着,将发黄的灯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黑雾。

路上的行人很少,与他们擦肩而过的男男女女都是行色匆匆,急着往家赶。林焰羡慕地看着这些人,在不远的某处,一定也有一盏泛着暖意的灯光和一桌热腾腾的饭菜在等待着他们吧。林焰握着苏夜行的手紧了紧。

“怎么了?”查觉到身边人的心神不宁,苏夜行转头看着他。

灯光下,苏夜行修长高大的身躯让他心头发暖,镜片后的双眸也显得格外的温柔。林焰停下脚步,定定地凝视着他。

苏夜行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林焰的面颊:“别想太多,凡事都有我在。”

林焰沉默不语。两人就这么手牵着手,走了很久很久,累到腿都酸了才挥手招车。林焰知道,在这里就应该道别,但不知怎么说不出口,竟鬼使神差地陪着苏夜行上了车。就让他再送一段吧,多陪伴对方最后这一晚。

回到公寓,苏夜行打开门,顺手按亮了客厅的灯。

“怎么还不进来?”换了鞋,却看见林焰还在门外发呆,苏夜行伸手将他拉了进来,“已经到家了!”

林焰抬起头,深深地凝视着苏夜行,没等他有所反应,林焰突然一把将苏夜行推按在墙上,踮起脚尖狠狠地吻上了他。林焰撞得太猛,以致于两人的齿关都被撞得生疼,可是就在他们意识到痛感之前,火热的欲潮已经将二人的理智推到了身后。

重叠在唇上的温热瞬间就将带着甜蜜的刺痛感传遍全身,那甜美的热度让人沉醉,交缠的舌尖贪婪汲取着对方的气息,彼此纠缠着一刻也不愿放开。苏夜行的手揽着林焰的腰,将他紧紧地贴向自己的身体。变换着各种亲密的角度,在这私密的空间里,他们尽情地品尝着对方。就算是仅有唇舌之间的接触,也如交/媾一样的激烈缠绵。紧紧贴合的身体间已经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变化,抵在小腹上的坚/硬火/热让林焰目眩神迷,身体也烫了起来。有些急切地扯开苏夜行的衬衫,林焰将手贴上衬衫下已然熟悉的坚实肌肤。

苏夜行的眼神闪动了一下,突然将林焰的身体推开,看着他潮红的脸和湿润的双唇,苏夜行深吸了一口气,对他说:“林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先生对你说了什么吗?”

林焰看着他,脸上的红晕一点一点地褪去。沉默之中,刚刚还纠缠在两人之间的暧昧情愫也渐渐地淡去。

“我……”林焰垂下眼,避开了苏夜行的视线,过了一会,他轻轻拉上了苏夜行的衣服:“我要搬回去,陪爸爸住。”

苏夜行的喉头上下动了动,静静等待林焰接下来的话。

“我们,分手吧!”

无名的火在苏夜行的身体里烧了起来,黑色的烟雾弥漫到了他的每一寸血管,也遮蔽了心脏的每一处角落。不知过了多久,苏夜行听见自己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了出来,低沉而喑哑。

“我明白了,原来,自始至终,在你的心里,我什么也不是。”

林焰咬住了下唇,苏夜行那略带自嘲的声音,像把尖刀一样剜割着他。

苏夜行从墙上直起身,扶了扶镜架,抬手托起了林焰的下巴:“看着我,把刚刚的话再说一次!”

林焰抬起眼,直视着苏夜行那墨深如夜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分手吧,明天,我就搬回去。”

苏夜行眯起了眼睛,冷冷地说:“你最好考虑清楚,现在的林氏到底是谁在做主。没有了我,你在林氏就什么也不是。”

林焰推开了苏夜行的手,坚定地看着苏夜行的脸说:“我明白。不过就算我现在一无所有了,我也不可能再是以前的周志扬。苏夜行,我喜欢你,所以我愿意相信你对我父亲的承诺。”林焰苦笑了一声,踮起脚在苏夜行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我以前爱错过人,希望这一次,我爱的人不会让我失望。”

林焰的吻有些凉意,再也感受不到先前的温度。苏夜行凝视他良久,才点了点头:“让我,考虑一下。”

“谢谢!”有些吃力地说出这两个字,林焰快步走进了卧房。

苏夜行伸手关掉了灯,黑夜中,他颓然靠在墙上,摘下了可以用来遮掩情感的眼镜。

“该死的!这该死的!”细微的声音在夜色中流淌着,最后消失不见。强忍了许久的愤怒和无以名状的伤心化为了重重的一拳,狠狠地击打在了冰冷坚硬的墙上。

47艰难的赢家

林焰这一次竟是异常的坚决,嘴上同意苏夜行“考虑一下”,行动上却很强硬。第二天下班回来,他就开始整理行李。

苏夜行倚在门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虽然觉得背脊发烫,还是缓慢地做着他认为正确的事。这种残忍的坚持让一贯冷静的苏夜行也有点受不了,终于走过来摁住了他的手,“林焰,我……”

苏夜行犹豫几秒,咬牙说出了带着无奈的退让,“这样吧,林焰,你可以交一个女朋友,我帮你找个合适的人选,让她陪你做一场戏,先把这阵子扛过去。后面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来解决?”

林焰心中一动,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仍然表情坚毅地摇了摇头,“夜行,我已经答应爸爸了,不能言而无信。我对不起他,你也一样,我必须补偿他。哪怕是……用我一辈子的时间,我都在所不惜。他那么老了,又病成那个样子,他是被我和你气病的,你真要装作不知道?”

苏夜行脸上浮现出一点焦急的神色,抓紧他的手沉声辩驳,“那都是我对不起他,跟你没有关系!你也是上了我的当而已,要补偿的话,我来。你这样是惩罚我还是惩罚你自己?林焰,你就听我的吧,我们一起哄哄老爷子,三年也好,五年也罢,我能等的,我的耐心一向都很好!”

林焰勉强笑了笑,“苏夜行,你已经为我安排得够多了。我也是个人,我想要做我自己,而不是被你操纵着的一个傀儡。也许你真的喜欢我……不管你喜欢的那个是过去的林焰,还是现在的我,我懒得再去想那么多,我真的太累了。那样不如干脆退后一步,我去做我的平凡小人物,你有你的海阔天空,这不是很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苏夜行一把拉起他用力抱在了自己怀里,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救命稻草般不肯放手,“我……我可以妥协,我教你做生意,把股份还一半给你,我们一起做大林氏,站在权力的顶端一起去看最美的风景……”

林焰并没有挣脱他的怀抱,只是茫然中略带嘲讽地低声说:“你第一次说这种话的时候,对象并不是我。我对那些也没有兴趣,过去的林焰……已经死了,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吗?就算我的脸跟他再像,笔迹模仿得再像,也不是他。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变成他,我努力过……可是,我不行。苏夜行,你不要再逼我了,我真的做不了林焰。”

“你觉得……我在逼你?”苏夜行似乎有点吃惊。

“你自己心里清楚。”林焰的音调稍稍拔高,随后又软了下去,甚至带上一点恳求的意味,“夜行,你放过我吧,我真的做不来。我答应了爸爸,认真找个女孩,好好谈一场恋爱,然后结婚生孩子,爸爸对我的期望只有这么多,我不想连这都做不到。”

苏夜行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愤怒,捏住他的下巴冷笑起来,“你爸爸的期望?还是你的期望?你这么积极,是早就想踢开我了吧?”

林焰的眼神并没有躲闪,而是平静地与苏夜行对视,忍住痛字句清楚地回答:“可以这么说。我想有属于我自己的人生,我应该有这个权利。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想要重新活过,我讨厌总是跟男人搅在一起!”

“你——”苏夜行高高地扬起了手臂,却在看到林焰脸上那丝嘲讽的表情后及时刹车,急促的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手掌轻轻落在林焰的肩上,颇有技巧地一路向下滑去。

林焰的面色开始变红,用力推开他的手,他反而就势握住林焰的手指放在了自己身上,声音也变得充满诱惑,“林焰,看着我,你真的相信自己可以跟女人在一起?你是喜欢我的,你不是那种可以随便动真感情的人。”

“我……”林焰眩晕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理智,咬牙转过头去,“我相信,我可以的。”

“看来这一次,你真的坚决。”苏夜行苦笑着坐在他身侧,似乎失去了大半的力气。

两个人之间尴尬的沉默了半晌,苏夜行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这种对视实在太过暧昧,他只能红着脸移开了视线,“别这样……”

“不,我不相信。林焰,我的耐心很好,我可以用一整晚的时间让你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你的身体已经不可能再跟女人亲热了,你不觉得这样对你未来的妻子很不公平吗?”苏夜行说着恶劣的话,将他整个人拉进自己怀中,急切却不失温柔的撩拨起他来。

“你……好吧,如果……你一定要这样,那就……”林焰的呼吸也紊乱了,断断续续地回应对方,脸上的表情却带着一点悲伤,“就当……是个纪念。最后一次。”

他完全的柔顺着,没有任何推拒的动作,苏夜行的身体反而快速地冷了下来。

“你在同情我?还是施舍我?”传入耳中的语声充满暴雨欲来的震怒,“林焰,你怎么敢!”

林焰嘴唇掀动了一下,还是选择继续沉默,既然走到这一步,又何必多加解释。

苏夜行忍无可忍地推开了他,用力之大让他跌坐在地上,眯着眼睛居高临下看了他一会,始终等不到他的一言半语。

“你没话想跟我说了?好,你如愿了,滚吧。”

苏夜行带回了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具,随手抓起林焰收拾好的行李袋快步走向门口,拉开大门把它重重地扔了出去。他的手还是很稳,只是声音有点发颤,转过身来对着林焰说出一个单字:“滚!”

“……”林焰只得立刻站起身来,低着头走出门口,脚步才到门外,身后就响起砰然的关门声。

他站在门口苦笑了一下,却还是没有回头,蹲下身捡起那个行李包慢慢地往前走去。

原来生活可以如电影一般串场进行,当初多少以为不能的事情,一旦鼓起勇气做,竟然也顺理成章。回到林宅后,日子流水一般滚过,每个人似乎都默然的接受,丝毫没有流露出些许诧异,只有林争仿佛被打了强心剂一样,整天做事都多了三分朝气,行走处都带着风声。

站在衣橱前,林焰对着镜子小心的整理衣饰,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扭头就见林争斜靠着大门端着一杯咖啡,“哥,你今天真的要去见那个女人?”

林焰好笑的看着他鄙夷的表情,“什么叫做那个女人,人家有名字的,安唯唯,也是我们家的世交,你要对她客气些。”

林争听到这句话,立刻鼓起好看的眼睛,更夸张的说,“哥,谁不知道安唯唯啊,她14岁就泡男人,16岁号称阅男过百,就你这样去,简直是送羊如虎口,不对,应该是送兔如虎口,连个渣都不带剩下来的。”

林焰不理他,最后用手指疏顺头发,打电话通知司机在楼下等着,准备赴约。

林争拉着他的袖口,“哥,就让我陪你去吧,让我保护你。”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林焰笑着揉揉他的发丝,“哥要自己去,你别捣乱,不然我会不高兴。”

林争眼巴巴的瞅着他离去,一副期待林焰回心转意的表情。

直到坐进车里,林焰才长长叹息一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方才那些从容,自信,都是装出来的,对于自己即将面对的女人和未来,他一丝把握也没有。可是问了爸爸,老人家闭目只说,“唯唯是个好女孩儿。”于是才有了这次的约会。

最近苏夜行异常安静,即使在公司偶然遇到也只是注目凝望,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可是越是这样越让林焰难受,每次看到他那种压抑又炙热的神情目光都仿佛背负了一个十字架,这种情况导致林焰越来越不愿意出门,整天窝在办公室和家里。

可总是要开会的,在会议室遇到苏夜行,每次,他都仿佛在用目光吃掉自己一样,一寸一寸的从脸上到身体的吸吮着,那种热切的眼神,即使隔着衣服,也觉得灼伤了皮肤。

一个拼命想念却不能看到,另外一个拼命躲藏一个人煎熬,不用照镜子,林焰也知道自己瘦了多少,而苏夜行已经明显的脱形,这样的外表让他更加有一种落魄的吸引力。要怎样才能把你忘记,林焰在车里蜷缩成一团,死命的掐着自己的胳膊,恨不能让自己更加强大些。

约会却没有想像中可怕,与脑海中妖艳大胆的形象完全相反,安唯唯居然是一个略带书卷味的女性,长长的发丝被乖巧的束在脑后,带着一只空镜框,看起来知性又优雅,白色的丝质长裙更添了几分淑女味。

看着林焰目瞪口呆的表情,安唯唯很爽朗的笑了笑,和气的问他,“是不是看我的样子很意外啊?”

林焰不好意思的站起来,“是很意外,安小姐真让我惊艳,请坐。”这个开场白倒也算落落大方。

48反击的勇气

两个人的交流异常顺畅,安唯唯见多识广又温婉亲切,很有耐心的倾听,但却绝不冷场。在林焰或者周志扬过去的人生里,从未遇见过如此风范魅力的女性。本来只是计划见面喝茶,但是聊天的过程异常舒适,于是林焰大胆邀请安唯唯吃晚饭,得到对方的欣然同意。

两个人转场到一家以美味闻名的私房菜馆,点了几道可口的小菜,话题渐渐的深入起来。

安唯唯说:“林焰,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林焰心里一惊,嘴上却说:“现代都市人,哪个没有故事呢。”

安唯唯浅笑,轻轻击掌,“说的好,现代人谁没有几个故事。林焰你知道吗,我一看到你,就觉得特别合适。”

林焰疑惑的看着她,“特别合适?”

安唯唯大方的说,“特别合适做丈夫呀。”只有这个时候,林焰才真的相信林争说的,安唯唯有着一段辉煌胆大的过去。

林焰低头搅拌着面前的汤碗,故作轻松的说,“我们才见面不到3个小时,就谈论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早了呢。”

安唯唯认真的看着林焰,“我有过一段被人称为□的过去,我想,这个消息你应该已经听到了。”

林焰未想到她居然能如此面不改色的坦言,这样被一个女性步步紧逼,他只能不自然的笑着。

安唯唯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窘迫,“在我青春的时代,我爱过,疯过,恨过,放纵过,更肆意妄为过。这是我选择的青春,并不后悔。但现在,你看到的我,是一个想平淡生活的人,一如我的着装和扮相。”

安唯唯继续说,“也许你依旧不适应我的直接,请原谅。我只想说,我们都不必介意彼此的过去,只要想想未来会怎么样过就好,你觉得一个需要你去哄,你去琢磨,而且对你要求多多的纯情女生更适合你呢?还是我这样的千帆过尽,不想恋爱只想找个人一起过日子的女人更适合你呢。”

林焰没有回答,而安唯唯似乎也不急于从林焰处得到回答,又随便捡起了奥巴马总统阴谋论的说辞,一路分析居然也引人入胜,思路之跳跃让林焰叹为观止。不得不承认,安唯唯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女性。

这顿饭算宾主尽欢,当林焰送安唯唯回家的时候,在门口,安唯唯凝望着他的眼神,平淡却认真的说,“林焰,如果我们都不期望有燃烧的爱情,只是想认真平淡的生活,也许这样的我们才是最适合彼此的,请你认真考虑一下。盲婚哑嫁,流水生活,未尝没有道理。”

在回程的途中,林焰反复思考着安唯唯的话,自己究竟要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这个问题他从未考虑过,如今粗粗一想,就觉得千头万线。

回到家里,林争怕在客厅看电视,一看见他进门,立刻忠犬一样迎上来,绕着林焰不停的转圈,还伸出头来不停的嗅嗅。

精神严重透支的林焰用力推开林争凑过来的大头,“你干嘛呢,别讨厌。”

林争委屈的看着林焰,“哥,我是担心你啊。你说你跟个女色魔出去大半天,我不得检查检查,看你被吃下去多少口。”

林焰好笑的看着他,“安唯唯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是个不错的女孩。”

林争听到这句话,圆睁着眼睛大吵,“你看,才见过一面就被蛊惑了,安唯唯简直是圈子里的超级大巴,每个人都上过。你居然说她很好,你,你,你,你真脑子进水了。”

林焰被林争拉扯的东倒西歪,只能跟着他坐到沙发上。林争担心的说,“哥,你是故意吓唬我的对不对,你不会真的看上安唯唯吧!”

停顿了一下,林焰看着林争,“安唯唯有什么不好,她现在经历了很丰富的感情,只想要平淡的生活。这样的女人才更适合我,我不太会哄女孩子,而且那些要求很高的女人,不是送送礼物那么简单,更要你去‘解读’。我现在的状况别说解读,就是看书都没有力气,只适合有声书了。”这个比喻让林争板不住脸,噗嗤笑出声来。

林焰摊摊手,“先交往一段吧,如果大家都能平淡的接受对方,那么结婚也不错啊。”

“什么?”林争猛的站起来,“你居然是认真的!我绝对不同意,你不能跟安唯唯这种女人结婚,她,她,她简直是人尽可夫!”最后几个字林争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林焰看着暴怒的林争,微笑平静的反驳,“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谁又比谁干净?!干净的都麻烦,出来玩的都简单。哪有两全的。”

林争大概真的气急了,连额头上的绽出了青筋,“哥,你不要这样。你这算什么,明明不能接受女人还硬要强迫自己娶。你,你这是无耻!卑鄙!龌龊!”他简直暴怒到口不择言。

林焰疲惫的合上眼睛,不止是身体,似乎连灵魂都觉得乏味和劳累起来。过一会,他感到林争靠在自己身边,轻轻的拉着自己的手,低声的哀求,“哥,你别去委屈自己和那样一个女人结婚,我们就像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我们就这样生活下去,不也挺好的吗。”

林焰睁开眼睛,看着林争充满希望的神情,叹息一声,“我们总有一个人要结婚的,林家这么大的家业,总要有个继承人。”

林争看着林焰,咬牙说,“那我去结婚,随便找个女人好了,签婚前协议,生完孩子就离婚!反正家里也只不过要个继承人而已。”

林焰看着林争英勇就义的模样,“女人又不是老虎,你看你这样子。”

林争怒斥,“女人猛于虎。反正你不能跟女人结婚。”

林焰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跟他过多纠缠,只能岔开话题,“那段视频,我总觉得有些不对,这段案子留着总是个隐患,我们一起把它调查清楚好不好。我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靠你了。”

林争用力握紧林焰的手,“哥,你放心,有我护着你呢。”

看见林争坚决的模样,林焰多日以来的压力略有缓解,安心的靠在了沙发上。

林争犹豫一下,动作谨慎的靠过去,轻轻抱住日渐消瘦的林焰,脸上现出心痛的神情。他忍不住想,哪怕仅是短暂的安逸,两个人沉默地依靠彼此看看电视,享受这亲密的宁静,已经比什么都好。如果能这样一生一世,他什么别的都可以不要。可惜这看似简单的梦想对自己而言,正是不可能得偿所愿的奢求。

§§§

当看到家门口冯宇豪熟悉的身影时,林焰忍不住浑身绷紧。

他伤害不了我,那些噩梦已经过去了……拳头握紧又松开,林焰深吸一口气,偏头对司机冷然下令:“开过去,不要管他!”

“少爷,可是……”

“开过去!”

尽管已经过去好一段日子,那天晚上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

冯宇豪通红着双眼,面部扭曲到狰狞,“说啊,你到底是谁?”

伴随着野兽般的嘶吼,躯体上的痛楚同时侵袭。官感的记忆似乎也随之复苏了,耳光抽在脸上的火辣,噬咬的刺痛,以及双手钳紧咽喉的窒息……恐惧、羞耻还有兴奋,它们交织成一张巨网,裹紧了他,让他无处逃离。

冯宇豪,你已经毁掉了周志扬的一生,我不能让你再毁掉林焰。

挡在前方道路上的冯宇豪丝毫没有半点躲闪的意思,他双臂展开,痴缠的目光穿过车窗的玻璃,深深盯着车中的林焰。

“停车!”在汽车即将撞上冯宇豪的瞬间,林焰喊了出来。

汽车停下了,车头距离冯宇豪还不足十公分。

长长松了一口气,冯宇豪双手撑在车头。随后他看见了从车上下来的林焰。修长略有些单薄的身姿,清秀的面庞因为愤怒泛起淡淡的红晕。

“你来干什么?”林焰双手插在裤袋里,努力将怒火压制进内心,面上浮起冷冷的讥诮。

“志扬……我……”冯宇豪眼中的锐气尽褪,让人没有办法将目前这个神情颓丧的男人和那个施暴的恶魔联系在一起。

“我说过了,你认错人了。”林焰不愿意面对冯宇豪可怜兮兮的表情,僵硬地别过头。这个人永远是这样,暴虐过后再付出一点温柔来求得他的原谅,一次两次三次。

“志扬……不……林焰……你听我说……”冯宇豪拉住林焰的手臂。

“不要再提那个名字!”拳头狠狠砸在冯宇豪的脸颊上,巨大的惯性让对方倒退了好几步。

我竟然打了他,林焰低头盯着自己捏紧的拳头,指关节的地方有一丝隐隐的钝痛。他抬起头,看到了神色惊骇的冯宇豪。

他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不仅会反抗他,还会揍他。林焰盯着面前的冯宇豪,企图从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寻找出些微的讯息。他会勃然大怒吗?会还击吗?林焰发现当自己想到这些的时候竟然已经不会再恐惧和战栗。原来以为自己的“前生”是地狱,但是自己错了。真正的地狱应该正在此刻,走过去就能浴火重生,走不过就得继续沉沦。

面对眼前这个天使和魔鬼集于一身的“故人”,林焰有点惊异的发现:在黑暗中踯躅前行的自己,对恐惧竟已麻木。如果对方打过来一拳,那就回过去两拳好了,林焰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你打的对,这是我应得的。”出乎他的意料,冯宇豪垂着手,缓缓闭上了眼睛,“如果打我能让你痛快一点,那就多打几下吧。”

49正面交锋

林焰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拳头接连落在冯宇豪的身上。尽管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并不轻松,但是冯宇豪却沉默着,任由林焰发疯似地殴打着他。

原来,当施暴者与受虐者地位调换的时候,感觉是如此不同。林焰看着殷红的鲜血如爬虫般从冯宇豪的鼻子中淌下时,有一种别样的畅快从心底弥漫开来。它很快吞噬了林焰的理智,让他彻底放纵在狂暴所带来的快意中。

一记右勾拳之后,冯宇豪脚下踏空,向后栽倒在地。而另一只手尚扯着他衣领的林焰也毫无防备地被带倒在地,骑坐在冯宇豪身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林焰不得不收了手。他猛然清醒,发现冯宇豪已经满脸挂彩,而自己亦气喘吁吁。

我究竟是怎么了?我在做什么?林焰抬起头,额发挡住了视线,汗水滴在眼睫,眼前的一切显得有些模糊和眩晕。

“不管你是谁,我爱你。”躺在地上的冯宇豪咧出一个艰难的笑容,鲜血淌过五官的沟壑,好像滑稽的小丑。

“住口!你这个变态!我不会爱你的,永远1林焰想从冯宇豪身上爬起来,一个站立不稳,又跌坐回原处,“如果你下次胆敢再来纠缠我,等待你的就是警察了1

“林焰1手腕被下面的人抓住,“我可以帮你,帮你对付苏夜行。”

林焰本想甩手,却看到冯宇豪眼神诚恳,应是发自真心,不由有些犹豫。

“苏夜行心机太深,你和林争根本不是他对手。”见林焰内心动摇,冯宇豪连忙补充,“林焰,我冯宇豪对天发誓,以后我不会再越雷池一步。如违此誓,就让我不得好死。另外——我托人查到了苏夜行的一些事……”

“这是你说的。”林焰挑眉,缓缓站起。他看着地上的冯宇豪,沉吟片刻后伸出了手。

看着林焰伸过来的手,冯宇豪眼中闪过一抹受宠若惊,连忙抓紧那只手从地上跳了起来。只不过刚站稳身形,林焰就冷冷将手抽了回去。

“你说,你查到了苏夜行的什么事?”林焰盯着冯宇豪,目光不自觉开始犀利。

冯宇豪说的话未必没有道理,要想扳倒苏夜行,他和林争确实能力不足,能多一个帮手应该是好事。

“这是我从警局的熟人那里弄到的资料,都是近几年本市的失踪人口记录。”在市区的一家咖啡馆,冯宇豪拿出自己的调查结果。

林焰点头,在冯宇豪给出的照片中辨别熟识的面孔,两人仔细翻看每一份资料,最后初步确定dv中所提到的那名死者的身份。

黎允然,男性,21岁,是从外地考入本市就读的大学生,失踪一年多了,是性向公开的gay,私生活较乱。在他失踪之后家人曾经到本市报案找人,至今未果。

“是他吗?”觉察到林焰脸色发白,冯宇豪握住了他的手,却被他挣开。

“先……把林争也找来,把大家调查到的资料合并在一起,然后……再商量吧。”林焰的声音微微颤抖,虽然这样说,但直觉告诉他,这个黎允然就是他在找的人。

接到通知以后林争立刻赶来咖啡馆,三人将手中的资料相互比对,印证了林焰的猜测。

一时间气氛沉重,三人各怀心思,寻思着确认死者身份之后,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觉得……不方便再请私家侦探调查,也不应该让警方插手。”过了许久,冯宇豪打破沉默。

“我也这么想,”林争跟着点头,“如果被不相干的人知道这件事,会对哥哥很不利。”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林焰也一样赞同,“那接下来不要再找任何人帮忙了,我们三个自己去调查。”

冯宇豪和林争对林焰的意见没有异议,三人商定之后,拿着黎允然的照片分头去造访本市的各个夜常

市内的娱乐场所众多,然而三个人都是酒吧和夜总会的常客,要打听一个人并不难。忙了几天,某天晚上林焰正流连在俱乐部的时候,接到了林争的电话。

“焰,我打听到了,”林争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有一家酒吧的老板和你们两个都很熟,也知道你们曾经来往过一阵子。他说那时你和朋友喝醉之后经常在附近的一家小酒店过夜,那会不会就是案发的酒店?”

“不管是不是,先去那里看看再说1林焰闻言立刻离开俱乐部,“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记下林争所说的酒店地址之后,林焰马上和冯宇豪联系。三个人在那家小酒店门口碰面,刚在商议如何向店里的人打听这件事,就看见一位身穿西装的中年男子走出来,热络的向林焰打招呼。

“这不是林公子吗?好久不见,今天带朋友来玩?”

“你是……”

“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男子客气的笑着,一边邀请三人进了酒店大堂,“我是张经理啊,以前您在这里住的时候,每次不是都叮嘱我要留着最好的房间给您吗?”

“哦……记得……”林焰挤出一个笑容。

“不过后来您好久都没来捧场,大概……有一年多没来了吧。”

“我……”林焰的后背微微绷紧。

向站在远处的冯宇豪和林争使了个脸色,他确认这里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是工作忙吧?我懂的,”男子并没有注意到林焰的表情,仍然客气的与他攀谈,“林氏企业我也略有耳闻,有这么大的公司要打理,难怪您顾不上我们这个小酒店了。不过那时和您很要好的那位朋友今天怎么没来?我记得他……好像姓黎……”

“是不是黎允然?”林焰脱口而出。

“对对!黎先生那时还很中意我们这里的晓月,每次都指名要她打扫房间呢。”

“那……那个晓月今天上班吗?”心脏狂跳起来,林焰的手心顿时渗满了汗水。

如果能找到当日打扫房间的服务生,会不会知道更多线索?

然而男子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瞬间跌落谷底。

“晓月?她可早就辞职不干了,你知道我们这个行业流动性很大。怎么,黎先生还挂念着她?那样的话……”

张经理还在说着什么,林焰却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

苏夜行走进林焰办公室的时候,林焰正在午睡,他的突然到来让林焰有些措手不及,急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声招呼就去了厕所。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的时候,林焰忽然回忆起了刚才的画面,苏夜行进门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带着笑意。

林焰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湿淋淋的脸庞,突然有些不安,他挺直身体深呼吸几次,转身走出去准备与苏夜行正面交锋。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苏夜行已经叫秘书沏了两杯咖啡,浓浓的香气弥漫在办公室里。

林焰观察了对方几眼,试探性的开口问道:“最近公司的事不是挺多的吗,这么忙还来找我?”

话音刚落,苏夜行就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听你的意思,是觉得我最近冷落你了?”

“呵呵,我没这个意思……”自己搬的石头反而砸了自己的脚,林焰脸色微红,掩饰性地轻笑一声,“今天找我来到底是什么事?”

苏夜行突然眯起眼睛,将一杯咖啡推到了林焰面前,“喝点咖啡,我们慢慢说。”

林焰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咖啡杯,却是迟迟没有动手拿的意思,毕竟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毫不设防的林焰,对着苏夜行总是要防一手的,“我今天胃不太好,不太能喝咖啡。”

闻言,苏夜行的神色更是犀利,“那你当心身体,据我说知,你最近好像也挺忙的吧。”

林焰心下一凛,顿时警铃大作,他不知道苏夜行对自己在调查那件杀人案这件事到底知道了多少,但今天对方来的目的肯定是为了这件事。

“呵呵,是呢,公事挺忙的。”林焰扯开话题,面上挂着笑,却是不着痕迹地想要后退。

哪知道苏夜行似乎早防着他这一招,一下子就擒住了他的手臂,然后转身就将办公室的房门给合上,还顺手“咔嗒”一声反锁了起来,最后他悠闲地走到窗前,将窗帘全部拉了下来。

整个过程中,林焰几乎没有反抗。

不是不反抗,而是他知道,反抗起不了作用,却只会将苏夜行激怒。

办公室瞬间暗了下来,林焰倒反而坦然了,斜倚在沙发上问道,“你想做什么?”

苏夜行缓缓袭紧,伸手抚在林焰的头上,将他的乱发轻轻地揉了回去,轻道,“林焰,你老实告诉我,你最近在调查什么?”

这种循循善诱的语调太熟悉了,苏夜行总是在成竹在胸的时候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就如同一个已经准备好一切陷阱的猎人,不骄不躁地等候着自己的猎物一般。林焰立刻明白了过来,苏夜行很有可能已经全部知道了。

既然如此,林焰和他绕圈子也没有什么好处,直截了当地回道,“想必你也已经知道我在调查什么了,有什么就直接问吧,不用拐弯抹角了。”

见他这样回答,苏夜行愣了下,继而勾起唇角,“你这样倒是可爱多了。”他的五指在林焰的发间摸索着,又道,“说吧,你从哪里知道那件案子的。”

林焰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隐瞒,只好摊牌道:“我看到了一个视频,是过去的林焰……他留下的一个视频,里面提到了这件案子。”他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苏夜行又是个锱铢必较的人,所以说话的时候保留了几分,既没有提到这个视频是林争给他看的,也省去了视频在林争手里这个事实。

苏夜行的神色微变,沉声道,“把视频交给我。”

林焰没有回答,确实定定地看向他,反问道,“当时的真相是什么?我想,我有权知道。”

50月黑风高

苏夜行的神色复杂,似乎是考虑了许多,忽然开口反问,“你真想知道?你确定?”

“是,我确定。”

见林焰眼神坚定,苏夜行轻轻叹了口气,手指若即若离地从林焰脸庞擦过,抿唇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再提到那天了。那件事是……从前的你,有阵子堕落成性,交往很乱,经常在夜场和私人派对上混,有天晚上你玩得很过,我劝你回去你又不肯,只好跟你一起进酒店,订了隔壁的房间。后来,我听你们那边玩得太疯,有点担心,过去敲门也没人应,就叫人帮我把门弄开,结果一进去……就看到你倒在床上昏迷不醒,另一个人已经死了,脖子上还有明显的勒痕。你们可能是在玩窒息游戏,一时错手不小心……”说到这里,苏夜行半阖上眸子。

林焰有些震惊,这和他的揣测相差太多,于是反问道:“真的吗?你没有直接参与?我……我可是什么都不记得。”

“你当然不会记得……”苏夜行语声一顿,转而皱起了眉头,“你醉成那样,事后也说什么都不记得。看着我干嘛?你觉得我是那种会玩变态游戏的人?我在那方面有没有怪癖,你不是最清楚吗?”

林焰脸一红,别开了自己的目光。

“我所说的千真万确,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埋尸的地方,当晚的物证也……全都埋在那边了。”苏夜行这样说道。

面对苏夜行的邀请,林焰犹豫不决。人类对死亡的惧怕是与生俱来的,更何况他之前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而这次,林焰要面对的,则是另外一嘲死亡”。一场由从前的林焰参与过的,充满谜题的“死亡”。林焰不知道自己现在拥有的这副躯体在其中扮演了何种角色,但是现在的他,却必须去承担起这份责任。不管林焰自身愿不愿意,他都有义务将事实挖掘而出。他知道,此行非去不可。

待天黑得更深一些,苏夜行才和林焰悄悄地钻进一辆旧车,车子已经被改动过,林焰相信,以苏夜行的谨慎,是绝少有可能被警察掌握行踪的。然而,更深一层的恐惧却蔓延开来。这份恐惧,来自林焰越发看不透的苏夜行。

此时的苏夜行正专注地开着车,昏黄的路灯投进,将苏夜行的脸割划成许多色块。林焰不敢看他,忙将头扭向窗外。

汽车渐渐驶离了市区,上了高速之后,林焰眼前就只剩下飞速掠过的路灯。再远,就是已然被黑暗吞没的城市,仿佛成就了衣服凝固的图画。高矮不一的建筑在黑暗中,只能显现出粗略的轮廓。一些灯火的璀璨,在这份浓厚中,却显得十分黯淡。这点光亮,只能将城市的空洞映衬得更深而已。

林焰直勾勾地打了个冷战,对目的地的恐惧又深了一层。他甚至有个想法,苏夜行此行,是否会将他带进绝路?心脏仿佛被人纠紧,林焰有些喘不过气来,绝望中,林焰脑子里闪现出的是冯宇豪的脸。

冯宇豪!

脑中闪过冯宇豪在墓碑前绝望的神情,下意识地,林焰觉得,冯宇豪将会成为他的救星。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林焰按下沉重作响的心跳,一边用眼角余光盯着苏夜行,一边从裤袋里面摸出手机,以及其缓慢的速度,在苏夜行眼皮底下,拨通了冯宇豪的电话。然后,强自镇定地,与苏夜行搭起话来。

林焰只能祈求,冯宇豪能够有这份默契,能够在事情往最极端方向发展的时候,及时地出现在他身边。第一次,身为林焰的他,渴求冯宇豪的出现,以及,救赎。

“还有多远?”林焰问道,手里狠狠拽着手机,将发声通道堵住。

苏夜行没有转头,依旧专注地开着车,细框眼镜不住地在路灯下流转着光芒,面上,依旧在投影下显得青黄不接。

气氛愈加诡谲,林焰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力气,他再问了一次:“苏夜行,你说话啊。到底还有多远?”仿佛是从林焰的语气里听出了软弱,苏夜行轻笑着回答:“怎么?怕了?你当时杀人的时候可没有这般胆小。”

“我没有杀人!”林焰刻意提高了音量,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尖锐地回响。林焰瞪着苏夜行,明显的色厉内茬。

苏夜行瞄了一眼林焰,眼里的神情软化了一些,这时候的林焰仿佛是一只发怒的小猫,在苏夜行看来,别有一种味道。“人已经入土,现在多说也是无用的。”苏夜行依旧用着轻松得语调说着,目光,集中在前方。

林焰偷瞄了一下手机,电话已然接通。心下松了口气,林焰在心里整理措辞,他必须将一些信息透露给冯宇豪知道。最重要的,是得让冯宇豪清楚他们将要去的所在。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人到底是谁?”林焰小心翼翼地诱导着,释放出一种想要掌控更多信息来保全自身的气息。努力地让苏夜行透露出当晚的真相以及准确的埋尸地点。“为什么,你要将他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我们现在已经出城了吧?”

面对林焰展现出来的心态,苏夜行不置可否,但是,在心里某种情绪的推动下,苏夜行草率地回忆起当晚的情况。

“那时候,你每天沉迷在夜场,见到顺眼的,就将其带去酒店开房。有时候,还不止带一个。”苏夜行用一种缅怀的语气说着,语气捎带挪揄。

“你为人不知收敛,也不知惹了多少对头,但是因为你背后有林氏,一般人都敢怒不敢言。当时,我可是替你压下了许多丑事。”似乎被挑起了兴致,苏夜行不住地揪着林焰往日的小辫子,似乎这样能给予他极大的满足感一般。

“不过我也没想到,你能玩出人命。”苏夜行感叹道,“我一进房间,就吓了一跳,赶紧把你弄醒了。那个人已经死在了你的床上,回天乏术,而你……”苏夜行顿了顿,满意地将林焰紧张的神态收入眼里,“则哭着让我救你。”

“后来呢?你将他怎么处理了?”林焰颤抖地说着,做足了样子。他按耐下紧张的心情,将苏夜行引领进圈套。

“后来?便是将他埋了,毁尸灭迹。”苏夜行回答道,“这棋盘山的地点还是你提供的呢。”

棋盘山。

林焰在这时,终于有了一丝安全感。他确信,冯宇豪已经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见林焰毫无回应,苏夜行只当他被刺激过度,缓过语气,对林焰安抚:“虽说在这件事情上,我做得有些取巧,揪着你的把柄。然而,就这件事情来说,我和你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出了事就得两败俱伤。你还是把视频交出来给我吧,我们一起毁掉它。”

林焰忍不住腹诽,我现在还会那么傻吗?脸上却冷笑着回道:“你倒是会演戏,不过可惜,这种招数对我来说,再也没有用处。你真以为在一次次被你伤透了心之后,我还会相信你么?”

苏夜行挑眉,嘴角勾起略带苦涩的笑容:“我早知道你不会信我。不过你说错了一点……过去是你一直在伤我的心,现在我回报给你的,也并不止是伤害而已。”

正说话间,棋盘山已然在望。从高速上拐下,车子渐渐脱离光明。眼前的山体轮廓在月光的照耀下越加幽深,夜风迭起,弄起林涛。车从中过,压着崎岖不平的路面,混着枝桠摩擦的响声,交织出令林焰毛骨悚然的嚎叫。

车子颠簸得厉害,林焰紧紧抓着车门,忍受着阵阵袭来的眩晕和呕吐感。这条路很偏僻,路边连路灯也没有一盏,只有无尽的夜色层层渲染,浓厚得将一切都吞噬而去。车灯刺破眼前浓雾状的黑暗,但灯光所及的也只是黑夜中那短短的一段路程。林焰盯着前方,那里,黑夜就仿佛一只蹲伏着的巨兽,张大了嘴,等着自己的献祭。

正在胡思乱想着,苏夜行已经停下了车,熄了火,将车钥匙拔下。

“下面的路车子开不进去,只能用走的了,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来?”苏夜行松开安全带,扶着方向盘转脸看他。车上的灯光已经全部熄灭了,黑暗中,他几乎看不清苏夜行的脸,只有那一双凌厉的眸子,在黑夜里闪动着灼目的光芒。

林焰慌忙松开安全带,推开了车门:“当然要去!”

苏夜行坐在座位上,似是在犹豫,过了一会,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推门走了下来。

打开后备箱,苏夜行摸出了一支长长的手电筒,一把行军锨。

“走吧!”低低说了一声,苏夜行迈开长腿,向前方走去。

林焰紧跟在苏夜行的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在手电的照射下,他勉强看清了四周的情况。平缓的山坡上长满了矮小的灌木,几株高大的乔木稀疏地立在黑夜中,对着天空伸展着树桠,看起来就像被夜色凝固的巨人。黑夜里,寂静无声,不知从哪里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林焰被惊得一跳,不由自主贴近了苏夜行,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野草过膝,林焰和苏夜行分别手执电筒和行军锨,慢慢地分草而过。不久,一个堆放着石块的空地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到了。”苏夜行突然停下脚步,林焰促不及防,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

苏夜行将铲子插入松软的地面,把手中的电筒交给了林焰。

“你帮我打着亮,我找一下当初做的标记。”

51消失的尸体

林焰点了点头,沉默着接过了手电。

他们已经来到了树丛的深处,脚下是带着湿气的腐叶和树枝,鼻翼间充斥着腐败的味道。

在苏夜行的指挥下,林焰举着手电,一寸一寸地挪动着,幽暗的树林间,手电的光不停地晃动,更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咦?”苏夜行口中突然发出一声低叫,让林焰吓了一跳。

“怎么了?”

“奇怪!”苏夜行蹲下身,那里散乱着一些平整的青色石块,“这里被人动过了!”他推了推眼镜,一向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什么动过?”林焰有些好奇地向前探望。苏夜行却只是看了看他,没有再说话。

脱下西装扔给林焰,他解开袖扣,将衬衫袖子卷起,用力地铲挖地面。

林焰抱着苏夜行的西装,默默地守在一边。

今夜,有浓云,将月亮和星光一起遮掩住。林焰不自觉地想到了一句老话——“月黑风高杀人夜……”

不知过了多久,林焰觉得有些站不住了,正要蹲下去休息一会,突然听见金属落地的声音。抬头一看,苏夜行一头大汗,怔怔地站在那里,面色惨白。

“挖到了吗?”林焰强打精神,将身探了过去。

地上已经被苏夜行挖出一个大坑,但除了团成一团的肮脏床单和散落的衣服,别说是死人,连一根骨头也没看见。衣服和床单倒是已经腐烂。

林焰和苏夜行对视了一眼,令人恶心的寒意从足底爬上了头顶。

过了很久,林焰听到了一种奇特的喀喀声,反应了半天,才发觉是自己的牙齿在打战。

苏夜行死死地盯着大坑,脸色铁青。四周黑暗无声,树枝在黑夜里伸展出奇形怪状的姿态。黑暗中,似乎有无数的眼睛窥视着他们。林焰向苏夜行身边靠了靠,有些心惊胆战地去握他的手。

苏夜行的手冰凉冰凉的,没有半点温度,林焰打了个寒战。

他突然转身,面对着林焰,镜片后的双眸有着近乎疯狂的火光。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苏……夜、夜行,你在说什么?”双肩被苏夜行掐着,刺痛。

“是你来这里把尸体挖走的吗?快说!是你吗?”

“你疯了吧!”林焰用力挣扎,苏夜行的双手却像铁钳一样牢牢地钳制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我根本不知道你把人埋在哪里,这里也是我第一次来,苏夜行,你别发疯,快点放开我!”

“你放开他!”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怒吼,将两人惊得三魂出窍,两人刚回过身,一拳已经重重地打在苏夜行的脸上,眼镜飞了出去,落在远处。

“啊!”林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人已经被来人拉到了一边。

“冯宇豪!”苏夜行揉着被揍出血的嘴角,目光阴郁地看着一脸怒容的偷袭者,“原来是你!”

“你这个人渣!”冯宇豪啐了一口,拎着拳头又向苏夜行挥了过去。

两个人身上再也没有所谓的优雅和教养,就像两只困兽,使尽全身的解数,毫无形象的纠缠厮打在一起。

“够了!你们两个混蛋,都给我住手!”林焰拎着手电筒,冲上前,毫不容情地在两人身上狠狠砸了两下。

两人总算都停了手,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红着眼怒目相对。

“冯宇豪,这是不是你干的?”林焰用手电照着冯宇豪的脸,强光晃得他连连躲避。

“你说什么?我大老远跑来救你,你怎么可以帮着那个小人!”冯宇豪怒道。

“是你把人给挖走的吗?”苏夜行爬起身,将自己的眼镜摸回来,眯着眼睛问他,“快说,那具尸体现在在什么地方?”

冯宇豪站起身,横眉立目:“我从没来过这里!你们不要乱猜!林焰,我不会向你隐瞒任何事!”

林焰和苏夜行都沉默了下来。

黑夜里,三人面面相觑。

“苏夜行,现在该是你回答我的时候了!”冯宇豪看看林焰发白的脸,又看了看同样苍白的苏夜行,“你到底做了什么?”

苏夜行没有理会冯宇豪的质问,而是再次跳进那个空穴,仔细用手电详细的勘察着,连一个角落都不肯放过。

见他这样小心,林焰心里又升起一股希望,这一切绝非是苏夜行的手段和安排,然而安慰之余却更加心惊,如果这些不是苏夜行的安排,那么在所有谜团的后面,究竟是什么人在处心积虑的谋划这一切呢?!

冯宇豪已经不客气的出声讽刺,“你也不用做戏了,苏大公子,你不去好莱坞发展,屈居于小小的林氏,可真是屈才了。”

苏夜行丝毫没有理会他的讽刺,小心的翻检着空穴里埋藏的衣服,果然在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了什么,对着电筒的灯光,隐约可见是一个药瓶。苏夜行顺手收起来,继续寻找,却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苏夜行跳上来,遗憾的摇摇头,示意没有了其他的线索。

林焰的脸色在冷风和惊吓的交集下,已经变得苍白起来,苏夜行担心的去握住他的手,林焰不自觉的避开了。看到这一幕,冯宇豪的心情忽然大好,连忙献殷勤一样把自己的外套搭在林焰身上。这一次林焰没有推开他。

冯宇豪得意的看着苏夜行,可惜苏夜行完全不会理他的挑衅,让他的示威落在空处,凭空多了几分郁闷出来。

林焰却完全没有心情关注他们两个的暗战风云,他最大的担心是那具神秘失踪的尸体,这样隐晦偏远的藏尸地,究竟是什么人会来挖掘?如果一直跟踪他们,那又是为了什么目的?最关键的,他挖掘走一具神秘的尸体,又有什么用呢?一切谜团都没有答案,也正因为这样,才更加另人感觉到不安。

看着焦灼忐忑的林焰,苏夜行不由的放软声音解释,“焰,别怕,有我。”

这话落在冯宇豪耳朵里,就变得异常刺耳,“什么叫有你别怕,哼,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人故作玄虚,弄出这么一出离奇失踪案来。”

苏夜行没有理会冯宇豪的挑衅,他缓缓的对林焰解释,“当天晚上事发突然,我和你都慌张了,两个人一个把风,一个背人,才算把人没有意外的弄到车上。当时是我背的人,我并不清楚从宾馆到车上这段路途有没有人在偷窥。因为着急收拾现场,所以没有过多的准备,也来不及挖深坑掩埋,只有浅浅一层遮盖物,是为了防止动物过来翻检。本来想着过几天偷偷过来深埋,顺便撒上石灰,可后来一系列的事情发生了,就错过了。”

林焰看着苏夜行,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几成。看着林焰犹疑的表情,苏夜行继续解释,“看着空穴里的状况,应该是不久前才被挖掘的。我不知道对方要一具尸骨有什么用,就算威胁也用不上这样,这会把自己也搭进去。可是其他的用途和方式,我一时也想不到,只能说,这件事太诡异了,我们先把这个空穴恢复原样,不要打草惊蛇,静观其变。”

林焰点点头,这个时候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冯宇豪见林焰有几分松动,连忙提醒,“你别相信他,这个垃圾就是利用你的担心来控制你。拿尸体有什么用,破坏了现场根本构不成威胁,除了他这样的变态能现出这种诡异的陷阱,谁会用一具无用的尸体来威胁你们?!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不可能。”

苏夜行看着冯宇豪,严肃的警告他,“你别用你那精虫上脑的思路来考虑问题。我们现在在一条船上,拆我的台就等于是拆自己的台,所以我不会在这上面欺瞒你们。无论你们有多少疑虑,这个事情上也一定要相信我,我,没,有,藏,起,那,具,尸,体!”苏夜行一字一顿的说,“你们千万不要再背着我再搞什么小动作,否则大家要一起沉船的!”

眼看着冯宇豪和苏夜行又要冲突起来,林焰连忙打断冯宇豪,“宇豪,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先回去。“

冯宇豪紧张的说,“你怎么能单独跟这个人在一起呢?”

林焰摇头,“今天你出来的匆忙,说不定会有其他的人找你,万一这上面出来纰漏,才叫得不偿失。你先回去,我和夜行在这里把空穴原样填好一下就回去。”

冯宇豪想了想,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叮嘱林焰,“别信他,有事打电话。我先回去。”

看着冯宇豪开车远走的灯光,林焰沉默不语。

苏夜行尽量仔细的去填好空穴,忙碌老半天,依稀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随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苏夜行招呼林焰一同上车。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银色的月光洒满整个野原,经过半夜的紧张,这个时候林焰忽然不觉得荒郊野外的可怕和诡异,之觉得清冷的月色让人觉得安静。

“走吧。”苏夜行轻声的招呼这林焰,似乎不忍心大声,怕惊吓到他一般。

52无处不在

看着眼前这个一会狰狞一会温柔的男人,林焰忽然柔声的呼唤,“夜行……”

“嗯。”苏夜行的声音也异常的温柔,仿佛有一种别样的气息在两个人之间飘散着。

林焰抬头,在清冷的月光下,他凝望着苏夜行深沉的眼睛,“夜行,请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是林焰,还是周志扬?”终于,林焰问出了这个问题。

苏夜行沉默了,寂静的郊外忽然变得空旷,远近只有蟋蟀欢快的叫着,虫鸣越发显得夜色清凉。

“夜行?”

苏夜行看着林焰,温柔的用手掠过他的刘海,林焰感觉他的目光深沉又哀伤,透过自己他现在看的是谁?又或者自己内心期盼他看的是谁呢。

“你觉得这个还重要吗?”苏夜行声音暗哑的问,“你真的希望知道答案?有什么用呢,我们错过的东西永远不会再回来。”

说完,苏夜行转身打开车门,一副不愿意继续的态度。无奈,林焰只能无语的坐到车里,两个人向城市方向驶去,除了cd轻柔的音乐,这一路,两个人再也没有交谈……

轿车驶离郊区,道路的两边的楼房慢慢多了起来。深夜的路面一片空旷,只有一排排的路灯延伸到视线的尽头。林焰刻意把头扭向窗边,盯着路旁飞速倒退的广告牌和霓虹,希望它们能够帮助他分散一些注意。可是尽管如此,他的视线还是老不由自主地跑到玻璃上苏夜行侧脸的倒影上。苏夜行仿佛夜色一样深沉的黑眸,直挺利落的鼻梁,以及弧线锋利的薄唇。

真是讨厌的玻璃,林焰鼻子里轻哼一声,按下车窗下的按钮。于是玻璃窗便缓缓降下,微凉的夜风灌入车中,苏夜行的面孔也随之在眼前消失。

“去我家吧。”就在这个时候,苏夜行出声了。低沉而醇厚的嗓音,依然散发着蛊惑一样的气息。只是这种气息对林焰而言再也不是蜜糖,而是毒酒。

“不了,我回家。”林焰没有回头。他是不愿意回头,还是不敢?他并不清楚,也许,根本不想弄清楚。

“焰,别任性。”一只手温柔地搭在林焰肩头。

林焰终于转过头。苏夜行一只手依然把着方向盘,搭在他肩头的另一只手顺势顺着他肩膀轻柔地攀爬到脸颊上,而对方微微侧过来的面孔,唇畔尚浮着柔和的线条。

“我说了,送我回家。”林焰移开眼神,直视前方。

脸上手指的微凉触感消失了。汽车陡然加速,他眼角的余光看到苏夜行握着方向盘,嘴唇紧抿。

汽车在林宅门口缓缓停下了。林焰解开了安全带,打开车门正要下车,手腕忽然被苏夜行握紧。而还没等他有所反应,手腕上的力量一带,他整个人就被拉入了苏夜行怀抱。混杂着淡淡烟草清香的男性气息充斥鼻端。贴着薄薄的衬衫,他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和心跳。不自觉地,自己胸腔里的那个东西也砰砰地用力捶打起来了。

不行,这样是不行的……

“焰……”他听到那个人在耳边轻声呢喃着。那声音就如塞壬的歌声一样诱惑着他的心神,他几乎就要屈从那人的意志了。

“放手。”林焰深深吸了一口气,冷然道。

出乎他的意料,苏夜行竟然没有多做纠缠,而是轻轻放开了手。于是他逃跑一样地从车上下来,一路大步地走进林宅大门。一直走出十几步开外,他还是忍不住悄悄回了头。苏夜行仰着头靠在驾驶座上,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个身影,显得如此落寞。

他在荒凉的树林中奔跑着,夜雾弥漫,只能隐约看到鬼魅般舞动的树影。身后始终响着悉悉索索的脚步,伴随着鸟儿的喋喋怪叫。是真实,亦或是梦魇,他已经分不清楚。

苏夜行,冯宇豪,林争,父亲,甚至是家里的管家……只要是给人就好,快点出现在他的面前,把他从这个荒谬的境地拯救出去。

仿佛听到了他内心的祈祷,淡蓝色的雾气深处现出一个人的轮廓来。他感动得几乎要落泪,向着那个影子全速奔跑。

近了,一点点近了,那个影子越来越近。当雾气的最后一丝遮挡彻底散去的时候,隐藏在后面的人用腐烂得面目全非的脸孔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青白肿胀的皮肤上,尸斑青青紫紫。那个人对他伸出手,白骨粼粼。

“啊!”林焰从床上弹起,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脊背已被汗水湿透。他在黑暗中努力睁大眼睛,因为只要一闭上眼,那个可怕的家伙又会出现入侵他的梦境。哆哆嗦嗦地摸到手机,荧光屏幕上是3:00的数字。

神使鬼差地,他竟然按下了那组熟悉的数字。看到跳动着苏夜行三个字,他猛然醒觉,挂断了电话。

林焰,你这个软弱的蠢货!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会打苏夜行的电话?你究竟还在期待着什么?

手中的电话震动起来,没想到苏夜行这么快就拨了回来。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焰……”不知道是不是被吵醒,苏夜行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睡不着。”怕吵到林宅的人,他只有压低声音说。

“我也是。”出乎意料,苏夜行竟然也在失眠。

“我……”林焰低低开了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他本想说自己的噩梦,可是话到嘴边却改了口:“我有点担心……尸体的事。”

“一切还都在我掌控之中。明天我会就去查那些关系人,一个个查下去,总会找到挖尸体的那个人。然后,弄清楚他的目的……”苏夜行的声音很平静,他顿了顿,语调柔和了下来,“你不要担心,就算有危险,我也会帮你摆平。”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死掉的那个人,全身都烂掉了,可是还是追着我不放,他……”终于还是说出口了,尽管丢人,可是他觉得内心舒坦了不少。

“焰,不要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苏夜行说得很慢,仿佛在哄一个年幼的孩子。

当歌声从听筒那头传来的时候,林焰简直无法相信,那是平日里城府深沉运筹帷幄的苏夜行。

那是一首很幼稚的儿歌,也许因为年代久远,很多地方还漏了歌词,只能哼唱带过。不过尽管如此,苏夜行却唱得那么认真。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种近乎笨拙的认真打动了,林焰惶恐焦躁的内心竟然慢慢平静下来,连带着眼皮都沉重起来。

低沉而沙哑的歌声就这样在他耳畔呢喃,如轻风拂过心房,直到抵达梦境的那一段。

§§§

在暗藏的汹涌波澜之下,林焰对家人每日仍是笑脸相对,看似平静的度过不安的一天又一天。之前见过几次的安唯唯看出他的犹疑未决,没有太多时间跟他蹉跎,坦率地对他说出分手,他在内疚之余好好反省了自己,也友善地对她说出祝福。虽然有着许多隐忧和烦恼,但他还是继续与年轻女性的相亲,那是父亲的要求,也是他认真想要改变自己的希望。

这天他与人约好在一家高级餐厅吃饭,对方名叫严若薇,曾经在欧洲留学,如今是国内小有名气的画家。林焰虽然对她说不上多么喜欢,倒也不讨厌,对方可能也是这个感觉,所以双方都这么不温不火的约了几次。

餐厅格调高雅,菜色精致,但是林焰却无法集中注意力,与严若薇漫无边际的聊了一会儿之后,他的思绪又不知不觉转到黎允然尸体消失的事情上。

到底是谁偷走了尸体?苏夜行开始调查了吗?有没有眉目?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天,然而那夜的恐怖记忆仍然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

“林先生?林先生?”不知多了多久,对面的清秀女子连连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恍然回神。

“碍…对不起……刚才严小姐说什么?”他慌乱抬头。

“林先生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严若薇轻轻皱眉,眼中流露出担忧,“您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不如我们改日再……”

“不,我没事,”林焰勉强笑着摇头,“只是发了一下呆,其实……”

后半句话被硬生生的堵在喉咙里,笑容缓缓在林焰的脸上凝固。

越过严若薇的肩膀,他看见不远处的桌边,坐着一个根本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人……那是……苏夜行?!

一身白色西装的苏夜行手持高脚杯,视线正若有若无的投向这里。发现林焰在看他,他微笑的举起酒杯,轻抿一口。

愣了几秒钟之后,林焰猛地站起来冲向苏夜行,一把揪住他的领带把他拉到门外的走廊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冷着脸问。

“当然是来吃饭的了,”苏夜行坦然微笑,“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你跟踪我!”林焰咬牙。

苏夜行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视线的余光瞥到严若薇焦急又困惑的看着走廊这边,最后终于按捺不住的跟了出来。

微微一笑,他突然反身把林焰推倒在墙上,捏住林焰的下巴用力吻住他。

这激情热吻的一幕,被追过来的严若薇看的一清二楚。

53-58

53乱麻

“苏夜行!”林焰狠狠推开他,下一秒就看见严若薇煞白的脸。

“你……你们……”目睹这一场面,震惊,愤怒,痛楚的表情在女子脸上交替掠过,死死咬住嘴唇,她缓缓后退几步,而后猛然转身跑出餐厅。

“安小姐……!”林焰急着要追上去解释,苏夜行却拉住他,硬是把他拽回原来的位置坐下。

“你太过分了!”虽然还没与严若薇确定交往关系,林焰还是对苏夜行的无礼举动又羞又恼。

“先把饭吃完吧,”苏夜行还是不温不火的笑着,“浪费食物可不好。”

“你到底在想什么!”林焰越发恼怒,然而苏夜行却只是淡淡看着他,既不安抚,也不多言,只用眼神示意他快点吃。

满肚子的火无处发泄,林焰狠狠踹了餐桌一脚,抓起餐刀和叉子。

然而面前的食物却依然没有吸引力,严若薇虽然被气走了,林焰却发觉自己并不觉得遗憾。即使今天的约会没有苏夜行来捣乱,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维持多久。

长长叹了口气,他自己又怎会不明白,早日成婚——父亲的这个要求对他来说难如登天,他……似乎没有办法这么快爱上女人。或者说,已经在情路上跌倒过两次的他,几乎已经失去了再去爱上别人的能力。

现在不会,今后恐怕也永远不会。

一次又一次的相亲和约会,只是自我欺骗而已。

“其实,你真是太好骗了。”正当林焰想的出神的时候,苏夜行缓缓开口。

“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林焰瞪他一眼。

“难道不是吗?你根本不知道林家都是什么样的人,就这么赶着尽孝,世上还有谁比你更好骗?你根本……”

啪——

苏夜行话音未落,林焰突然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清晰的指印渐渐浮现在脸上,似乎没有料到林焰会打他,苏夜行愣愣的一声不吭。

“我警告你,说话小心点!”狠狠扔下一句话,林焰怒气冲冲的离开了餐厅。

被扇了一个耳光的苏夜行默然地回到座位的原处,即使餐厅四周的人因为刚才的一幕都对他都投来了好奇的眼光,他却始终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林焰已经走远了,他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撑着下颌,目送林焰的离去,看着那个很是熟悉的背影越缩越小,最后一个拐弯,看不见了。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和桌面相碰发出吱吱的摩擦声,尖利得让人难以忍受,苏夜行微眯起眼睛,过了许久才接起来。

电话彼端的声音恭恭敬敬,“苏先生,我有事想要汇报……”

一句话之后是长段的间歇,显然是在等待着苏夜行的回应,看得出,电话那一头的人十分谨慎。

“没关系,你说吧。”苏夜行波澜不惊地答道。

“是,苏先生,是这样的,您委托调查的几件事都有了些眉目,您什么时候方便呢?我们见个面细细聊下……”

苏夜行打开了记事本,略扫了几眼,答道,“后天下午三点。”

“好的好的。”电话那头的声音不迭地答应道。

林焰的心情很是糟糕,像是在心里藏进了许多细细密密的毛线,搅成了一团,任凭他翻了几遍也找不到那个线头,一团乱麻。

他心不在焉,又走得极快,一时大意竟撞上了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一边道着歉,一边抬起头,这才注意到对方是个妆容精致,身材惹火的大美女。

奇怪的是,这位美女似乎并没有动怒,反而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更奇怪的是,她竟然脱口而出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林焰,好久不见。”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兴奋。

林焰怔了怔,把自己的记忆翻了个遍也没有这位大美女的记忆,说明这个人应该是林焰过去的相识。

他还在犹豫怎么解释自己不记得她这件事,对方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礼貌地接口道,“我们只是交往过很短的一段时间,况且那么久不见,你不记得我也很正常的。”

这话她说得温柔婉转,让林焰不由地多注意了她一下,嘴上说道,“真是对不住。”

美女笑意盈盈,眉眼很是好看,声音也是极动听的,“我叫莫佩佩,你以前就叫我佩佩,方便给我留一下电话吗?”

林焰不好拒绝,就把号码报给了她,哪知道莫佩佩当场打了个电话,然后林焰向林焰伸手,“手机拿来。”

“做什么?”

“给我就是了。”

林焰不明所以,只好把手机给了她,只见她飞快地摁了几下,然后把手机屏幕亮在他面前,“帮你存好了我的名字,这次你不会再忘记我了吧。”

莫佩佩语气暧昧,林焰自然是知道她的意思的,苦笑一声道,“佩佩你别这样,我……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

听了这话,莫佩佩也不恼,只是扁扁嘴,“你拒绝我……”

“抱歉……”

莫佩佩忽然脸色一变,咬紧了下唇,“又是抱歉,又是抱歉!我不要听抱歉!你上次和我分手也说抱歉,我没有怪你劈腿,也没有怪你忘记我,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你怎么那么狠心啊。”她生气的时候样子也是动人的,美眸瞪得圆圆,让人很是不忍心。

林焰只好叹气道,“不要听抱歉,那你说怎么办。”

莫佩佩的神色缓和下来,笑起来,“情伤什么的,还是请我吃个饭当补偿吧。”

“我现在没有时间。”

“不是现在,等我需要的时候再打电话给你。”

林焰无意和她纠缠,只想尽快脱身,于是应付道,“都随你吧。”

刚走出几步,手机就响了起来,林焰有些烦躁,直接就接了起来,听到声音才顿感后悔。

“我们单独见个面吧……”

冯宇豪的声音带着厚重的鼻音,嘶嘶哑哑的,林焰甚至可以想象他抱着酒瓶子胡渣稀疏的颓废模样。

“不可能。”林焰答得斩钉截铁。

“见一面吧,就见一面好不好,志杨,我求求你了……就让看看你……”末了,他的声音甚至还带了些哭腔。

在林焰的记忆里,冯宇豪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他英俊而强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始终都带着令人畏惧的模样。

曾几何时,自己就这样沉溺在他的眼神里,无法自拔。

而现今,那个骄傲得仿佛天神的人竟然在自己面前不住祈求,那样骄傲的他竟也变成了这样一个委曲求全的人……

冯宇豪还在电话里断断续续地哀求,林焰却有些听不下去了,觉得这个人着实可怜。

意识到自己竟然可以用一个局外人的心态来同情冯宇豪,林焰有些震惊。

同情和爱情是两个极端却无法共存的东西,原来自己……已经全然不爱冯宇豪了。

54驱逐或救赎

天色阴沉,云层压低下来,云色暗得,仿佛要飘起雨似的。林焰坐在林家大宅内里,脸色苍白。精神仿佛失去了主宰,神思空洞。只是下意识地,不住朝门外看去。

就在林焰急切的期盼中,一辆轿车飞速地驶来,在林宅门口的空地上用力一拐,堪堪停靠在路边。一个人从车里钻出,车也来不及锁,便冲进了林家大门。

来人神色冲忙,眉宇间挤满了担忧。

“林争!”林焰喜道,眼里明显有了神采,心中的石头也才及地。这个时候,林焰所迫切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支撑他心中沉重的支点,而林争,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起码,他不会背叛,不会伤害,更不会欺骗自己。

林争一进门,便见着林焰难看的脸色,忙跑过去,将林焰扶着坐下,上下打量。见林焰除却面色难堪之外,身体也明显清减了许多。林争不禁有些心疼,之前林焰来电,说是有要事相商,林争立马抛下所有事情,从城市的另一边赶来。这份关心,不可谓不深。林争担忧地拿手抚平林焰的眉头,开口询问道:“这么着急打电话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你看你,也不好好照顾一下自己的身子,都瘦了。”

林争抚摸额头的动作,让林焰仿佛见着了苏夜行。这种相同的口吻,这般相似的语气,还有这一样的动作,无一不让林焰的心中,泛起苦涩。按耐下心中的波澜,林焰努力收拾起语句,斟酌着,要与林争细说。

“尸体不见了。”林焰艰难地突出这句,表情煞白。然后,顿了顿,将那晚发生的事情,顺着时间脉络,说给林争听。林焰努力地挖掘着记忆,将所有的细节展现出来。他现在必须,也一定要这么做。这是一种最大程度上,让他置身在旁观者角度上,来看待事情的方法。也只有林争,是他现下唯一能信任的人。

林争凝重地听着,不打断。神情随着林焰的描述,也不断变化着。

待到说完,林焰的脸色明显好过一些,勉强扯起笑容,将林争的手放着。心里沉淀了一会,才开口:“林争,这件事情,我说与你听,只是做个后路。以后这些事情,你就不必再参与进来了。”说到这,林焰脸色一暗,将头低下。“苏夜行,怕是察觉到什么了。调查的事情,就先放一边吧。”

这是林焰温柔的心思,现下的局势实在让林焰有太多的危机感。林焰不愿让林争涉入,这是一种出自骨子里头的关护,深沉地,来自血脉。

“什么?”林争仿佛是被拨了逆鳞的蛟龙,声调一下升起,愤怒地看着林焰。“你怎么可以让我这样置身事外?你当我是什么?“

不理会林焰惊诧的神情,林争愤怒着,仿佛受到曲解的孩子,“冯宇豪是什么人,你当晚找他,不找我也就罢了。现在,你更是想将我一脚踢开。林焰啊林焰,你究竟将我林争当成了什么?贪生怕死的鼠辈么?”说着,林争喉间隐约哽咽,声音里面,满满的都是悲伤,蔓延在整个房间。

林焰触及到了这种悲伤,却无从声辩。明明,他不是这种意思的啊。林焰心里大声呼喊,然而张口,看着林争,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争笑着,有些豁出去的愤怒。他在房间里来回走着,显得那样焦躁,而又痛心。

“苏夜行又是什么货色,心机如渊,肚子里面的弯弯绕绕你防得过来么?你却这样为他痴狂。他究竟要伤你多深你才能醒来。”

“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你们同居的事情了。”林争忽然将语调放缓,背对着林焰,将心里那股悲伤放大。“只是我不愿说,我不愿说啊。我甚至欺骗自己说,只要努力,你林焰会是我的。这又是为什么!哈哈,我早就知道,我林争在你林焰眼里永远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在你眼里,永远都只有苏夜行一人。”

悲伤仿佛凝固了空间,林焰艰难起身,一次,一次地试着将林争掰正身子,正对着自己。林争固执地不动,不让自己满是泪痕的脸让林焰看到。这是第一次,林争毫无保留地将内心对林焰的感情吐露。

林焰划清界限的态度太明显,即使这出自好意,却让林争一直伪装的面具脱落。他的内心,全溢满着对林焰的感情。

这蕴含着亲情,甚至爱情。

过了许久,林争仿佛累了,偏过头,对林焰说道:“不管怎么说,我只希望你记得,我林争,永远都是你林焰的家人。不论怎样,你林焰永远都是林家的人。不管出什么事情,在你身后,都是有许多有着同样血脉的人,是你最大的依仗。”

林焰听出林争话里的意有所指,苦笑着。他明白林争在表明立场,更是为之感动。然而,“我连自己是谁,都已经不知道了啊。”

林争叹气,将随身的包包打开,翻出里面的一页纸,上面记了一些零碎的字句。林争将纸递给林焰,说道:“我问过我父亲,他说伯父早年在外还流落一子,现在,也与你一般大了。按时间上推断,该是你的弟弟一辈。”话刚落下,就听到一阵铃声响彻在屋内。

林焰收拾起情绪,努力将心思从纸上无比熟悉的地址上挪开,接起电话。

打电话来的,是早前碰见的那位旧识美女,林焰强打精神应对。林争在一旁有些不耐地等着,听到对方得寸进尺地想要邀约林焰吃饭的时候,一肚子的怒火瞬间爆发,将电话一把抢过,大声吼道:“离我男朋友远一点,你这个jr!”林焰被吓到,保持着通话姿势看着林争。林争还不解气,对着电话大骂一通。林焰眼花缭乱地看着,隐约听到对方不甘示弱地回击:“老娘不介意!”

啪地一下,手机被林争摔在地上,眼看是不能用了。

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林焰心烦意乱地咬着手指。林争对自己的执念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为什么不能安安份份地做回兄弟呢?他长长叹了口气,撑着额头的手弄乱了齐整的头发。

林焰明白,不管自己再怎么说明,再怎么拒绝,在林争的心里,依然是超越兄长的存在。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应这份感情的他应该已经将林争迫入了快要发狂的境地了。林焰苦笑了一下,如果自己将这些想法告诉苏夜行,那个家伙不知道要怎么样嘲笑自己。只是这么想到他,心底里就泛起掺杂着苦涩的甜蜜感,心脏像被一只手揪着,一抽一抽地疼。

林焰捂着胸口,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苏夜行推门而入,笔挺合身的西装衬出他修长的挺拔身材,让人眼前一亮。虽然总有人说自己漂亮,但林焰一直觉得,苏夜行的外貌才是真正的无可挑剔。以至于自己常常在他面前脸热心跳,情绪不稳。

“一脸的苦恼,在想什么?”苏夜行关好门,走到林焰身前,用双手将他的面颊捧住,眯着眼睛端详着他的脸。

“没想什么。”林焰下意识地开始闪避。

“骗子!”苏夜行嘟囔了一声,俯身含住了林焰的双唇。温热的触感和古龙水的香气顷刻间将他包围,林焰只是微微挣扎了一下,就被他娴熟的技巧逗弄得浑身发热起来。

过了很久,当两人分开,彼此的脸都有些发红。苏夜行将林焰抱在怀里,坐在他的椅子上,灵活的手指将他的衬衫一角拉出,指尖顺势滑了进去。

“别、别在这儿。”林焰气息不稳地说,用手抓住了苏夜行的手腕。

“一会儿就好。”苏夜行在他的耳边发出湿濡的声音,牙齿轻轻咬住了林焰敏感的耳珠。

熟悉的燥热从足尖升起,聚集到下腹,让他发出苦恼的叹息。索性将头向后靠在苏夜行宽厚的肩膀上,林焰放弃了挣扎。

“夜行,让林争离开这里吧!”他目光迷离地看着天花板,身体随着热流微微地颤动着。

苏夜行愣了愣,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引发林焰有些不满的喘息。随即,苏夜行的脸上漾起一抹笑容,他轻咬着林焰的脖子,极爽快地给予承诺。

“不、我绝对不接受!”林争拍案而起,白皙的面庞有些发青。

“有什么不好的?”苏夜行的手指在桌上轻敲两下,“让你去波斯尼亚半岛开拓新的业务是我们全体董事局的意见,这是个肥差,如果做的好,将来整个南半球市场就都是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

“全体董事局吗?”林争冷笑了一声,环视围座一圈的管理层人员,“我看是你苏董事长一个人的意思吧!”

被他的目光扫视到的高层们,一个个垂下了头,没有人出声。

55登门拜访

“堂哥你呢?”林争将目光投向了坐在苏夜行身边的林焰,怀着最后一丝期待。

“我……”林焰看了看苏夜行,后者给他一个肯定的微笑,“这是我们一起商量的结果,林争,那里是个全新的市场,我们相信你的能力,一定能有建树。”

林争看着林焰,眼中的绝望和痛苦让他忍耐不住地偏过脸去。

苏夜行看着林争说:“这两周你把工作交接一下,我会让秘书帮你订好机票,开发南半球的市场是我们近年来一直努力的目标,在波斯尼亚已经有现成的班底和办公室,调令很快就会过去,你去了之后……”

林争突然打断苏夜行的话,斩钉截铁地撂下一句:“我不会同意的!”说完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他……”林焰下意识地起身就要追,却被苏夜行拦下。

“不用管他!”

“可是……”林焰有些迟疑。

“他该长大一点了,你现在去,只会动摇你的决心。”

林焰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座位。

林争在会议室门口等着,半天也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狠狠踢了一脚电梯旁的垃圾筒,林争低声咒骂着,红着眼圈走进了电梯。

金色的垃圾筒摇晃了两下,终于没能维持住原有的平衡,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铺垫在顶部的白色石子洒了一地。

林焰有些郁卒地将手机扔到床头。不欢而散的会议过去已经四天,林争也有四天没来上班了。

苏夜行下身围着浴巾走了进来,身上结实的肌肉随着擦拭湿发的动作起伏着,没戴眼镜的脸看起来格外年轻。

“怎么,他还是不接你电话?”苏夜行扔开湿掉的毛巾,坐在愁眉不展的林焰身边,“别再想他了,总有一天他要从你身边毕业的。你现在心软就是在害他。”

林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可是他现在一定很难过……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了。”

“什么弟弟……”苏夜行哼了一声,脸上浮现一丝不满,“他可从来没把你当过哥哥!”

林焰斜着眼睛看他,突然笑了起来:“我说,你现在这个样子……”

“怎么?”苏夜行扬起眉,有些危险地看他。

“有点像个吃醋的小孩子。”林焰不怕死地挑衅。

“小孩子吗?”苏夜行狞笑一声,一把将人扑倒在床上,“那我现在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到底是不是小孩子!”

第二天是周末,林焰睡到很晚才起来。有些磨蹭地整理仪容,挑了件比较休闲的衬衫,林焰看了看表,时间刚刚好。

约会的地方是莫佩佩挑的,日本料理店。全木的装饰感觉很厚重,墙上的艺妓日风油画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神秘的质感。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林焰走到预定的和室前,脱了鞋,走了进去。

莫佩佩打扮得花枝招展,正在看菜单,见他进来了,对他甜甜一笑,招了招手说:“这里、这里!”

林焰笑了笑,坐在了她了面前。

“不好意思,迟到了。”

“没,刚刚好!来点菜吧!”莫佩佩描着精致眼妆的眼睛盯着林焰看,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点过菜,莫佩佩拿着筷子歪着头对林焰笑。

“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林焰喝了一口沁凉的大麦茶。

“当然就是我们俩的事了?什么时候跟我结婚?”

如此直白而富有冲击力的话让林焰口中的大麦茶差点喷出来。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林焰捶着自己的胸口发出了哀鸣。

“小姐,拜托,不要这样吓人好不好。”

“哪有吓你!”莫佩佩噘起红艳的双唇,有些不满地看着他,“你嫌我不漂亮?”

“不,当然不是。你很漂亮!”林焰由衷地说。莫佩佩长相甜美,五官细致,放在哪里都是个吸引眼球的大美女。

“那是我的家世配不上你吗?”莫佩佩步步紧逼。

“当然不是……”莫家虽然比不上林家,但也绝对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林焰摇头。

“那还有什么问题?”莫佩佩满意地点头,对林焰说,“我也觉得自己跟你很相配,你上哪儿能找到我这么好的老婆!”

林焰沉默片刻,抬起头,直视莫佩佩的眼睛:“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情况,我并不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好男人。你的条件这么好,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莫佩佩耸了耸肩:“没办法啊,谁叫人家就喜欢你这样的。就算你有很多情人我也没所谓,不介意,真的。不然,我们可以签个婚前财产协议,你的所有财产我都可以不要。”

她双手撑在下巴上,着迷地看着林焰说:“我想跟你结婚,生个漂漂亮亮的孩子!”

那一瞬间,林焰有些失神,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和莫佩佩坐在沙发上的样子,手里抱着一个婴儿,温馨、甜蜜,让他感觉到安心、安全。

点的料理一道道上来,莫佩佩欢叫了一声,夹起鱼生,发出了幸福的喟叹:“天,太美味了,我真是爱死这家的さしみ了!”

林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突然问:“我说,我到底有哪里值得你喜欢的?”

莫佩佩愣了一下,脸上绽开妩媚的笑容:“当然是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帅的男人啊!”

林焰默然,那些让他感到温暖的想像如阳光下的七彩皂泡,转瞬消失不见。

“婚姻大事不是办家家酒,你还是想清楚再说吧!”

林争已经整整一周没有接过林焰的电话,也没出现在公司过,林焰打电话到他家里,只得到下人机械而礼貌的回话,“少爷说谁都不想见。”

“那,他几天没出门了?”

“少爷没有出过门,饭菜都是送进房的。”

“谢谢……”林焰放下电话,深深叹了一口气,想想再给苏夜行拨个电话,“我要出去一趟,下班不用等我。”

苏夜行并没多问,只嘱咐了一句“小心安全”,林焰低低地回应一声便挂断电话站起身来,穿上外套下楼。

不接电话,也不肯见人,林争这次闹得很凶,他这个始作俑者只得亲自出马了。心里不是没有一点内疚,但他的意志并无丝毫动摇。长痛不如短痛,林争其实是明白的,只是感情上一时无法接受吧。

摁响林争家的大门时,林焰的脑子里复习那些已经想好的措辞,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加十二分的耐心,林争会听的。

被前来开门的下人引进客厅后,他第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喝茶看报纸的林家国,赶紧微笑着叫了声,“大伯。”

林家国抬起双眼,审视般盯了他几秒钟,随后重重地“哼”出一声,“大少爷真是贵人多忘事,言犹在耳……就人走茶凉。”

林焰被那种严厉的目光盯得心里一阵苦涩,忍不住就想解释,可嘴唇刚刚一动,林家国就旁若无人地站起来走向室外,这种轻蔑的态度摆明了不会相信他的任何解释。

林焰只得打消这个念头,直接上楼走向林争的房间,顾不得这样的举动是不是太过无礼。

林争的房门关得死死的,门口还放着完全没动过的饭菜,他看得心里发酸,一边敲门一边柔声叫道:“林争,是我,你给我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这样的话重复了好几次,房内才响起沙哑的声音,“我不听。我也不想看到你,你走吧。”

“我们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能当面说?你先给我开门,让我进来!”林焰忍着心疼的感觉加大音量。

“我不能让你进来……我只要一看见你,就会被你哄得乖乖地,什么都听你的。”林焰的声音带着哽咽,情绪也激动起来,“你给我滚开!骗子!我不会再被你骗了!有多远滚多远!我认输还不行吗?你跟苏夜行就是一伙儿的,你们合起来利用我,骗我,把我耍得团团转,利用完了就一脚踢开!我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

“……你是不是在哭?你多久没出房门了?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吧?这不行,你给我出来!”林焰开始用力拍门,他有点担心林争做傻事。自己也曾经像林争现在这样痛不欲生过,一段认真投入的感情失败后,杀伤力可以大到摧毁生命。

“我不出来!我只想一个人,你让我安安静静的!”林争低吼着摔了什么东西,房里传来“砰”地一声巨响,随后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这让林焰越发的担心,考虑要不要直接撞门而入,短暂的犹豫间,身后响起一个耳熟的女声,“不用敲了,他不会开门的。你过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上次听到这个声音,给了林焰十足十的好感,这一次他也充满期待地转过身来,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婶婶。”

仍然穿着一身旗袍的林夫人这次没有微笑,只面无表情地对他点了个头,“我们去下面谈。”

回到客厅坐下,这位很得林焰好感的婶婶亲自为他端来刚泡的茶,他赶紧站起来双手去接,“您太客气了。”

“应该的。”她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坐在林焰直直盯住他的眼睛,突然间却软了姿态,眼眶发红,未语先流。

56你父亲是个禽兽

林焰吃了一惊,只得尴尬之极地出声劝慰,抽出茶几上的纸巾递过去,“您这是……都是我不对,但我是为了林争好,我绝不会有意害他的,您相信我。”

她接过纸巾的同时也顺势握住了林焰的手,红红的眼中全是祈求,“林焰,我那个笨儿子不会做人,从小任性,都是我没有管教好,千错万错,都是我蒋淑华的错,但你,你是他的哥哥啊!你就放他一马好不好?算婶婶求你了……”

林焰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说个“好”字,可一想到林争对他不正常的痴迷之态,只得咬住牙关摇了摇头,“婶婶,我真的是为了他好!这件事,没得商量,他一定要走,等过个两三年,我就……”

“你就把他调回来是吗?”婶婶的脸色苍白,看着他的眼神没有半点信任,“林焰,你不要说这种话哄我了,你们男人的事,我不懂,我只要我儿子陪在我身边!你现在为了赶他走,就说什么三年五载把人调回来,等他走了就再也别想翻身!林焰,你别以为我这么笨,这种伎俩我见多了!”

林焰愣了愣,还是企图委婉的解释,“不是的,婶婶……其实……”其实怎样呢,他难道真的要告诉对方,身为他堂弟的林争热烈地爱着他这个堂哥?

在他正为难的时候,蒋淑华冷着脸放开了他的手,整理好鬓旁有点散乱的头发,神色阴寒地笑了起来,“林焰,当年若不是我给你们母子帮了大忙,跟你母亲一起赶走那个女人,你们的家产早就被夺去一半。现在你母亲不在了,你就对我们家赶尽杀绝,你还有良心吗?” 蓝心 燕子 整理

林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得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没有良心!”蒋淑华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哼,什么竹出什么笋,你们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你母亲是个母老虎,你父亲是个□犯!你们这一家子,男主人□自己小姨子,还搞大人家肚子,女的不怪自己老公禽兽,只顾着欺负孕妇,又哭又求地搬我出马,把人家连骗带哄地赶出了林家,还一个子儿都不给!如果不是我帮她,那两母子早就大富大贵了,你还能像今天这么风光?过河拆桥的畜生!”

林焰硬生生受着这劈头盖脸的一阵骂,胸中翻江倒海,不觉想起了苏夜行意有所指的那席话。他勉强维持着理智继续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母亲她从来没有提过,父亲也……从来没说过我还有个弟弟。”

“这些丑事她会有脸跟你说?你回去问你那个禽兽爹就什么都知道了!可怜我的秀玲妹妹,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外边,早知道你们母子会过河拆桥,我真不该昧着良心帮你们!你上次来问,我还以为你都知道了呢!探你的口气还不坏,以为你良心发现想把弟弟接回来,谁知道你是个六亲不认的!”

林焰冷然看着眼前这个哭泣的女人,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不错,他们是禽兽,你也够卑鄙!”

天旋地转地慢慢走到大门边上,林焰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倚着门最后回头看了眼楼上,“不管怎样,好好照顾林争吧。他……他是无辜的。”

大门之外,他颤抖着手拿出电话,茫然拨通了彼端熟悉的号码。

“苏夜行,我有事问你。”

“嗯,说吧,什么事?”电话里的苏夜行声音明朗轻快,显然这个时候,他的心情很好。

“苏夜行,你是不是早都知道一切,你这个混蛋,你,你,你,无耻!”林焰几近失控的大骂。

“林焰,你怎么了,你在哪里?”听到林焰愤怒且激动的情绪,苏夜行果断的询问着林焰的位置。

“不用你管,你这个伪君子,你明明知道一切,你却隐瞒我。你无耻,你这个帮凶,你这个侩子手。”林焰恨不能苏夜行此刻就在他面前,让他狠狠的痛殴。

电话里的苏夜行并不知道林焰为什么情绪如此浓烈爆发,但是他平静地说:“为了你,我早就是帮凶和侩子手了。”

这样的一句话,却让林焰身体里的力气忽然被抽走,一腔怒火和深深的悲愤无处发泄,脑子里不断盘旋着方才那位林夫人的讥讽与唾骂,自己母亲的悲惨遭遇……林焰难过的闭上了眼睛,一时间又说不出来了。

苏夜行那边顿了一顿,柔下声音问道:“你在哪里,我来接你,不管任何事情,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但你先要让我找到你,不要冲动。呆在原地好吗?”

林焰正在茫然前行,听到对方安抚的话,才张皇的抬头看了看,报出一个标志性的建筑,然后一个人走到台阶上,全然不顾路人差异的眼光,就这样坐在阳光下。

太阳猛烈的照在行人身上,而林焰却抱紧双臂,觉得内心发寒。

不多时,苏夜行的车已经停在他的面前,拉开车门走下来的步伐有点乱,泄露出内心的焦急,手指接触到林焰身体的那一刻,他仿佛松了一口气,蹲在林焰面前轻声问道:“焰,到底怎么了,你忽然发那么大脾气,是不是冯宇豪又来纠缠你了?!”

看着苏夜行关心又紧张的面孔,林焰心中的怒火升腾而起,“都是你,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是你安排蒋淑华来挑拨我们父子间的感情,希望我背叛爸爸,对不对?!”

“林夫人?”苏夜行思索着,“她今天来找你了,因为什么事情,林争的?!”

看着苏夜行一副完全不知所以的表现,林焰的怒气简直到达顶点,“苏大影帝,难道不是你的计划吗,让蒋淑华来诬陷我爸爸,试图离间我们的感情,然后好任你为所欲为。我告诉你,做梦!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你死心吧!“林焰一声怒吼,引来路人侧目,可是他现在一点都不在乎了。

看着林焰冲动暴躁的模样,苏夜行轻轻皱眉,拉起他道:“跟我回去再说。“

林焰愤怒的挣扎着,用力反拽着苏夜行,“你他妈给我放开,你这个王八蛋,我忍你不是一天了。我真恨不得杀了你!”用力的,他狠狠的揣着苏夜行。

苏夜行紧抿着嘴唇,全然不顾林焰怒气冲天没有轻重的拳打脚踢,把他塞进了车里,自己也坐了进去,“行了,现在没有了观众,随你怎么发泄。你到底要问什么?”

见苏夜行这样的配合,林焰仿佛被抽走脊骨一样软瘫下去,他靠在车座上,赤红着双眼质问苏夜行,“刚才蒋淑华,她,她跟我说,我妈妈当年是被我父……被林家城强迫的,这事是不是真的?!”

苏夜行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轻轻的点头。

“你居然早都知道,你居然知道这一切,可是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发疯一样抓住苏夜行的衣领,拼命的摇晃。

苏夜行握住林焰的双手,“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只能徒增烦恼,如果有可能,我情愿你一辈子不知道。”

林焰甩开他,冷笑,“你不过是怕我不肯假扮林焰而已,你是真的关心我吗,伪君子。”

听了这话,苏夜行的脸色瞬间变白,他压着自己的怒气,忍了又忍,以压抑的声音低低回应,“随便你怎么想。”

林焰觉得自己没有刺中苏夜行的弱点,看着对方平静的面孔继续发泄那些无处可去的愤怒,“你以为我会乖乖的听你摆布吗?苏夜行,告诉你,我一定会和女人结婚的,然后我们会生一个可爱的孩子,我们会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你只配在阴寒的角落里注视,哦不,连注视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这句话说完,终于刺痛了苏夜行,他没有再继续假扮平静,而是猛然从座椅上扑过来,捏紧了林焰的下巴,“焰,别跟我说这个,无论你相信与否,我只是不想你难过伤心,才隐瞒了这个消息。如果你真的要去跟女人结婚,我会把真相给你,只不过到时候你别后悔。”

林焰紧张的舔了舔嘴唇,“我后悔什么?”

苏夜行死死的盯着他,严正的警告着林焰,“别逼我,林焰,你可以打骂我,但不要再用离开我,跟女人结婚这种话来刺激我。你要伤我,原本容易,可你这样做,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即使明知道自己会后悔,可还是忍不住要做。所以,焰,不要再惹怒我。你可以伤害我,但不要用这种方法来刺激我,我怕自己会弄伤你。”

说完,他不再理会林焰,坐直身体启动了车子。

林焰完全被苏夜行方才暴虐的神态惊吓住了,甚至忘记了认真地追问下去。

他扭头转向车窗外,眼前飞速掠过的事物都显得不再真实。路上的每个行人都似乎有着明确的目的地,而他自己却像迷航的船只,永远在同一个地方打转。有什么东西就要从热烫的眼眶里溢出,但这一次他用尽所有的控制力硬生生忍住了。

“我不想回家,那不是我的家……我想去墓地,看看我妈妈。”林焰疲惫地说。

苏夜行没有回答,却猛的打着方向盘,掉转车头,向墓园的方向驶去。

57妈,对不起

林焰和苏夜行站在墓园一角的那座小墓碑跟前,墓碑的照片上还带着一缕温柔却略显脆弱的微笑,那笑容栩栩如生,仿佛下一个瞬间她温暖的双手就会再次抚上他的脸庞。在那一刻,林焰终于忍不住跪下来。

“妈,对不起。”额头抵着冰冷的大理石,他紧紧搂着墓碑,仿佛怀里是母亲瘦弱的肩膀。往日的记忆如电影胶片一样在脑海里快速放映。母亲的一颦一笑,母亲听到他问生父之时那些沉重的叹息,还有母亲临终前紧紧握住他的枯瘦双手。

风拂过周围的松柏,树木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犹如一曲映衬他此时心情的悲歌。

妈,原来你心里头竟然有那么多我不知道的苦……手指颤抖地抚摸着母亲的笑颜,他微微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妈,我原以为我是多么幸运,竟然能够在有生之年找到我的生父。然而,那个女人却说当年你是被爸强迫的,而且还被赶出家门……她说的是真的吗?妈……如果你能够听到,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紧紧抠住墓碑边缘,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地从眼眶漫溢,林焰紧紧咬着牙,把抽泣尽数吞进喉咙。

后背贴上来一个温暖的身躯,是苏夜行,他的拥抱沉默而轻柔。

“放手!”林焰哑声道,他受够了苏夜行那副假惺惺的样子。

一声极低的叹息后,苏夜行松了手。

“焰,你想不想去见林家退休的老管家?”苏夜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退休管家于兴的住宅位于离城区不远的乡下。那是一间绿树掩映的乳白色小平房。一路走来,花香扑鼻,鸟语阵阵。一小块方形菜地从窗台下向外延展,地里作物青翠可人。菜地边上的葡萄藤下放了一张摇椅,一名白发老人悠然自得地躺在上面,随着椅子一晃一晃。老人转头看到走近的苏夜行与林焰,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林少爷,苏先生,怎么是你们?”

“我们也是刚好到这附近,所以顺道过来看看你。”林焰将无数疑惑与不快按捺下来,对老人露出一个微笑。

一丝惊讶从老人眼中滑过,不过很快他脸上便带上恭敬的神情,“多谢林少爷挂记。”尽管已经退休,可是老人还带着做管家时候的习惯。

寒暄片刻后,老人请林焰和苏夜行进了屋子。自己从柜子里端出茶盘,仔细沏起茶来。开水冲入茶壶,茶叶上下翻滚。仔细地端详着林焰,老人嘴角欣慰似地浮起一抹微笑来。

“几年不见,林少爷真是变了不少。”淡青色茶汤经由白瓷壶嘴冲入茶杯,房间里顿时香气四溢。

“是么?”林焰借喝茶垂下眼帘,躲避和老人的对视。

“我走的时候,少爷还是个孩子,现在完全是个大人样了。”老人并未察觉林焰的不自然,只是慈祥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老于,其实我这次过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林焰抬头,“你可知道洪秀玲这个人么?”

听到这个名字,老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许久,他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少爷,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呢?”

“是父亲托我寻找她们母子的下落,我也想把弟弟接回来。过去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您就别再瞒我了。”林焰撒了一个谎。

“果然还是血浓于水啊。”老人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早知如此,当年他们又何必……”他忽然截住话头。

“当年?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林焰内心一跳,马上追问道。

“没什么,少爷。老人家我年纪大了,说话颠三倒四了而已。”老人笑着,可是他的眼神却飘忽起来,仿佛掩饰着什么。

“当年洪秀玲母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林焰却不肯就此罢休,灼灼逼视老人。

“少爷,你不要问了。这件事……唉……”老人摇着头,只是叹气。

内心的不安和担忧开始坐实。倘若之前他还能自欺欺人地骗自己说伯母只是为了林争胡乱说话。现在于兴老人的态度却让他无法再找借口。

“是爸爸强迫了她对不对?还把她们母子赶走?”林焰一把抓住老人的手腕。老人看着他又是重重一口叹息,随后默默点了点头。

林焰长长吸了一口气,他感觉血液从四肢末端抽离,浑身冰冷。

“我对她们母子有愧啊……这是我于兴这一辈子做得最昧着良心的事情……”老人摇着头缓缓闭上眼,“作孽啊……作孽……”

“当年……秀玲小姐从乡下来投靠夫人。她长得漂亮,为人也和善,林府上下都很喜欢她。没想到有一天夜里,老爷喝醉了,竟然把她……唉……”老人不住摇头,“秀玲小姐本来要报警,却被老爷连哄带吓地压了下来。本来事情就这么平息了,不想后来秀玲小姐竟有了身孕。夫人知道了以后,不但没有安慰秀玲小姐,相反还大骂她是勾引姐夫的狐狸精。本来老爷想把秀玲小姐留在府里,可是禁不住夫人隔三差五的闹。最后拗不过,只能同意把秀玲小姐赶出家门……而赶秀玲小姐走的,正是我啊!”

“你说府上的人都喜欢她,就没有人为她说半句话么?”林焰冷笑。

“少爷,我们只是做下人的。老爷发的话,我们能说什么呢?”老人苦笑,“我后来私下给了秀玲小姐一笔钱,劝她改名换姓,别再和林家有所关联。不然依夫人的性子,怎么可能放过她的孩子……抱歉,少爷,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还请您不要怪罪。”

“我知道了,谢谢您,老于。”林焰浑身的气力仿佛都被抽离,对着老人无力地摆了摆手。

林焰面色苍白,站都几乎站不稳。如果之前他还有剩下什么期待的话,现在则是一点希望的余地都没有了。

是真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母亲果然是被强迫的,而让他们母子陷入如此窘迫境地的正恰恰是他的生父!那个看上去严厉却慈爱的老人竟然对母亲犯下过这样卑鄙的罪行!

“焰,你还好吗?”苏夜行上前搂住他的肩膀。

“你别碰我!”林焰猛然甩掉苏夜行的手,转过头怒视着那张看不出喜怒的面孔,“这是安排好的吧?这个人,这件事……苏夜行,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夜行淡漠的面容没有表情,他看着林焰,不置可否。

心里一阵冷一阵热的,林焰想挣开苏夜行的搀扶,脚下却软软的使不上力。其实他心里知道,就算这一切是苏夜行安排好的又如何,真相迟早有一天会大白,他只是凑巧的在这一天这一刻知道了这些往事而已。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您在林家也是身不由己,”向老管家深深弯下腰,林焰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当年您的那笔钱必定帮了周夫人的大忙,她一定不会怪您,我……也在这里替她谢谢您了。”

“少爷不必客气,”老管家连忙将他扶起,“那笔钱是我唯一能表示自己歉意的东西了,真的帮到了周夫人,那是再好不过的事,那样我也能稍感心安。”

两个人又寒暄了一番才互相道别,老管家将林焰和苏夜行送出门。上车离开那栋房子,随着车窗外的景物缓缓后退,林焰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冰冷。

老管家不过是听命行事,他不会再与他多纠缠,也不会怪罪他。但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也就是他的生父林家成,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打算原谅。

“苏夜行,”他侧脸看了一眼身边专心开车的那个人,“我是绝对不会感激你的,你不过想继续利用我。”

“我知道,你不用感激我,我只是为了我自己。”苏夜行脸上是不出意外的表情,对他淡淡一笑。

“……虽然如此,但我也不会让林家成好过,”双拳在大腿上慢慢握起,林焰咬了咬牙,“我……要与林家决裂。”

“哦?”苏夜行饶有兴趣的看了他一眼,“那你具体打算怎么做?”

“我不会顺着林家成的意思去结婚生子,而且我要告诉他,弟弟已经死了,而我林焰……不爱女人,只爱男人!”

苏夜行轻笑出声,一言不发的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要告诉他,我这一生最爱的是林争!我要让林家断子绝孙,让林家成绝望到死!”说到最后林焰的嗓音几乎嘶哑,指甲在掌心刻出一道血痕。

“……你也不用这样折磨自己,”轻轻抚上林焰的手背,苏夜行柔声安慰,“不管怎么说,林先生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如果真的把他气死了,你也会伤心的。”

“我才不会为那种人渣伤心!”

“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相信我,你会的……”

58复仇之后

林焰一路上脸色都不好看,就如同车窗外阴雨绵绵的天色,他很少会有这样的表情,所以现在看来格外阴翳。

苏夜行知道他在气头上,生怕他把事情闹大,还在轻声劝着,“你再想想,要不我先陪你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一坐吧。”

林焰偏头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就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不要。”抗拒的语气斩钉截铁。

苏夜行面无表情,目光灼灼,“那,我全程都陪着你。”

“随便你,但是我心情不好,说不定会拖你下水,你到时别怨我。”拗不过这人的死缠烂打,林焰皱了皱眉头。

“嗯,我会做好心理准备迎接你的疯狂。”苏夜行苦笑着回应道。

“少挖苦我了,开快一点。”林焰沉着脸指示道。

苏夜行无奈地笑笑,“我们速度已经够快了,这条路有限速,你别那么心急……”

“少罗嗦。”林焰不耐烦地打断他。

见他话说得决断,苏夜行不再继续劝慰,而是伸手将音响打开。简单悠扬的音乐在车里弥漫开来,可此时无论是什么,都无法浇熄林焰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车子很快驶到了林家,林焰却没有让苏夜行把车开进车库,而是直接让他在路边停下,甩了车门就往宅里冲。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苏夜行连忙也熄了火跟上去,皱眉道,“林焰,停在这里会被开罚单。”

“那是你的事。”林焰扔下一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林焰也不理会一路上几个老仆人的问候,直直冲上了林家城的房间,将虚掩着的门一脚踹开。

林家城原是在躺在床上看书的,乍一听到巨响似乎是被吓了一跳,见门口站着的人是林焰,就将书和老花眼镜都放到了一边,“混小子,怎么突然就来了,也不先打个电话……”

林焰却只是冷酷地盯着老人的脸,半晌才开口硬邦邦地说,“弟弟我已经找到了。”

苏夜行一直如影随形地站在他身边,听到林焰果然冒出来这句话,身体微微一震,复杂的目光落在林焰面无表情的脸上。

林家城的下巴微微一抖,脸上流露出了可以称作是惊喜的表情,他激动地拉住林焰的手,“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过得好吗?”

林焰不咸不淡地答道,“他叫周志扬,一直和我们住在同一个城市里。”

良久,老爷子都没有说话,似乎是因为狂喜,浑浊的泪水在老爷子的眼眶里打着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继续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呢?怎么不带他过来见我?”

“我也很想带他来见你……”说到这里,林焰忽然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不过很可惜,他已经死了,而且是被我开车撞死的!”

闻言,林家城震惊不已,双眼瞪得大大的,却仍是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就是上次那场车祸里,他被我开车给撞死了!”

“林焰你……”林家城气急,狠狠地甩开林焰的手,胸膛不停地起伏着。

苏夜行见林家城情况不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安慰道,“林先生,别动怒,小心身体……”

林家城刚想说些什么,就听林焰又是嗤笑一声,“亲爱的,你还装什么啊。”

此言一出,苏夜行和林家城都是一怔。

而此时,林焰却伸手环住了苏夜行的腰,他将脑袋紧紧地依靠在苏夜行的肩上,眼神旖旎。苏夜行微惊,眸子向林焰瞥去,却终究是没有伸手将他拉开。

只听林焰用暧昧的语气轻声道,“爸,给你隆重介绍下我最爱的情人——苏夜行。”

像是已经料到了林焰会说这话,苏夜行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而林家城却是怒目圆睁,胸膛的起伏更加剧烈,“你、你……你就这么喜欢男人?你答应过我的……”

林焰低下头,直视着林家城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没错,我就是喜欢男人,从生下来就喜欢男人,而且我最爱的就是苏夜行,所以我心甘情愿把林氏当礼物送给了他。我答应你找女朋友结婚,只是心血来潮哄哄你罢了,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林家城情绪激动,颤颤巍巍地指着他责骂,“你这个不孝子,你怎么可以……”

“你是想说怎么可以把你一生的心血送给他对吗?我愿意啊,我不光愿意,而且以后也不会帮你把林氏拿回来!你少痴心妄想了!”林焰咬牙切齿地抢白道。

他知道,无论是林氏,还是儿子,这些都是父亲林家城的弱点,所以他残忍地用狠毒的话将林家城的心理防线一一击溃,将他伤害得体无完肤,只有这样才能报仇!至于林争,是整个林家唯一的一片净土,他几经犹豫,还是临时改变了主意,这一切伤害仇恨都与林争无关。

正如林焰所料的,林家城的确受不了打击,他听了林焰最后一句话之后,牙关不停地打架,浑身猛地抽搐了一下,忽然晕厥了过去。

苏夜行默默地扫了林焰一眼,发出了一声轻声的叹息,随后急忙招来了私人医生。

几位医生平时就住在林家,得了消息马上火急火燎地冲上楼来,立刻进行了紧急抢救,有人在喊,“快点,老爷子休克了。”也有人喊,“赶快进行心脏按摩。”

乱七八糟的声音在林焰的耳边炸开。

医生和老仆人不停地在老爷子的房间里进进出出,林焰一直站在床边,却忘记了要退出去。老仆人不止一次地对林焰说,“少爷,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麻烦您离开一下好吗?”可林焰却始终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伫立在原地。

自己是怎么了呢?

自己明明如愿把老爷子气得快挂了,明明应该有一种发泄了的快感啊?为什么现在他却丝毫没有那种叫做爽快的感觉呢?

“不行,情况很危急!赶快把老爷子送医院!”私人医生这样说道。

没来由的,林焰觉得心口被狠狠地揪了一下,生疼生疼。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用担架把林家城抬了出去,林焰跟着人群走了几步,只看见林家城的脸色苍白得像是纸一样。

——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似乎一下子,又老了十岁……

林焰咬住了下唇,五味杂陈。

就如同之前苏夜行说的一样,将林家城气成了这样,他竟然只觉得内疚和伤心,原来那个人竟真的比自己还了解自己。

林焰转头,就看见一直守在自己身后的苏夜行,后者定定地看着他,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苏夜行……我……”林焰想说些什么,可是真的开口了,却发现自己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要跟去医院了。”苏夜行这样顿了顿,又问道,“一起吗?”

林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跟了上去。

§§§

夜色渐深,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十一点。林焰呆滞地靠坐在床边,怔怔望着窗外出神。一天折腾下来,林焰与苏夜行都疲惫不堪,便在医院内定了间房做休息,等待着林老爷子的苏醒。

房间廉价,简陋,更是昏暗,而且充斥着医院里独有的消毒水的味道。对于这种味道,林焰下意识地厌恶,这种厌恶不禁来自本身,更多的,是这种味道背后,所伴随的生离死别。

叹了口气,林焰将心中的杂念吐出,也将心中的愧疚按下。一转头,却在夜色里,见着了苏夜行。

苏夜行一直就坐在房间的一边,整齐,一丝不苟,即便是在这种环境下,身上体现出的特质仍是不减。应该说,在这种阴冷的环境下,苏夜行更有种融进夜色的感觉。

这种淡漠,更衬托出林焰的不堪以及摇摆不定。林焰莫名地,有种受到侮辱的感觉。这种感觉从身上的每一处散发,汇聚在一起,最后,冲口而出。

“这次恭喜你了,苏总。最后一颗绊脚石总算被你除去了。”林焰将苏总二字咬得用力,极尽讽刺之能事。

苏夜行亦冷笑,“怎么,我们的林大少爷后悔了?信誓旦旦说要报复的林少爷,跑去哪了?”

“苏夜行!”林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怒视着苏夜行。他没有后悔,他在心里强烈重复。没有!没有!

仿佛看透了林焰内心一般,苏夜行勾起嘴角,笑笑:“你总是这样,每次冲动起来做事,以为自己可以变成冷酷的人,做完了又会后悔,无法面对自己邪恶的那一面。林焰,这么多事没有让你学会谋定而后动,也没有让你真的变成一个狠角色,只给你自己增添了不必要的压力和痛苦。”

苏夜行的话将林焰最后一层伪装剥落,林焰双目赤红地瞪着苏夜行,却找不到任何有力的控词,最后,仿佛气馁一般,将一切的恶果统统推给苏夜行。

“你才是始作俑者,你才是我最大的痛苦!”

“这些全部都是你设计好的圈套!你滚,少在我面前说风凉话!”

喘着粗气,林焰倒在床上,再也没有心思吵架。沉默,像这夜色一般,再一次笼罩了整个房间,只有林焰粗重的喘息,不住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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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恨有尽时

过了许久,苏夜行走近林焰,靠着他在床上坐下。感觉到床铺的倾斜,林焰厌恶地转过身去,背对着苏夜行。

看着林焰这般孩子气的举动,苏夜行轻声笑了出来,温柔地将林焰扶过来,让他顺势靠在自己身上,伸出两条手臂环住他的肩膀,一脸的宠溺,丝毫不见适才的争锋相对。

似乎被苏夜行的温柔感染,林焰出奇地没有反抗,沉默地靠着苏夜行发呆,头垂得低低地,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睡一会吧。”苏夜行在林焰耳边说道,温热的气息惹得林焰有些瘙痒,带动起林焰周身的战栗。他忍不住扭动了一下,之前的阴霾和硝烟,似乎都随此而去。

从窗外洒下的月光被窗棂框住,却恰巧在两人四周划下四方形,共同沐浴在月色里,两人越发感到亲昵以及一种无声的默契。

这种亲昵默契是脱离了所有现实层面的纷争,纯粹由感情交织而成。事实上,林焰不只一次想过,若是在他还身为周志杨的时候遇到苏夜行,是不是故事的结局就会不同。林焰情不自禁地憧憬起这种“过去”。他知道,现在的他只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可怜虫罢了,虽然这种自我下定的注脚十分残酷,然而,林焰却不得不给自己这么定义,起码,现在依偎在苏夜行身上的他,是这样的。

清晨,温暖的阳光从窗外涌进,唤醒了沉睡中的苏夜行。揉了揉眼,苏夜行定了一会,扭头看睡在身边的林焰。

林焰的身子靠里,没有被阳光惊醒。此刻的他,依偎在苏夜行身边,安静得好似一只小猫,丝毫没有昨晚张牙舞爪的样子。苏夜行笑笑,戴上眼镜,将心思深深藏了起来。他安静地等待着,闭起眼睛,享受起这种依旧充斥亲昵的时光。

等林焰起床匆匆洗漱过后,苏夜行带着他走到林老爷子的病房前,里面主治医师正在为林老爷子做最后的检查。

林焰脸色复杂地看着林老爷子。这位曾经叱咤商海的巨人现在衰败地躺在病床上,周遭满是腐败的气息,再也没有任何锋锐可以割伤林焰。而将这位巨人推向深渊的,恰恰是他自己最为看重的亲生儿子。世事无常,不外如是。

过了不久,医师从病房内走出,示意苏夜行二人过来。医师摘下口罩,叹口气说道:“林老爷子的情况不容乐观,不过总算是送得及时,这条命是保住了。不过……”

“不过什么?”见医师迟疑,最着急发问的不是苏夜行,却是林焰,他一脸焦急,满是迫切地看着医师。苏夜行见着,在一旁挑了挑眉,暂不出声说话。

见惯了这种场面的医师只顿了顿,便道:“不过脑中血块淤积,现在病者全身瘫痪,连语言功能都会受到影响。”

又交代了一些事项,主治医师便离开了,在这过程中,林焰的脑袋一直处在一片空白的状态里。在苏夜行的带领下,林焰走进了病房。

病房里弥漫着更为厚重的消毒水的味道,似曾相识的场景让林焰感到一阵阵的不适。紧了紧握在手心里的苏夜行的手,林焰才稍微恢复了点力气。

林老爷子已然清醒,只是全身瘫痪的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有一点灵动在双眼之上。而这份灵动,全部投放在林焰身上。

这目光里,饱含了祈求,恳求,甚至是奢求。

林焰看着林老爷子,内心里一丝报复的快感都没有,无尽的懊悔占据了他的心灵,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眼睛不住躲闪父亲的凝视,却感到身处的空间里,到处都是那份渴求。林焰再也禁受不住,撇下两人冲出了房门。

一声叹息,轻微地回荡在林老爷子鼻间,他疲累地闭上双眼。即便只是这样一个动作,那股绝望的情绪还是浓厚地透露出来。

苏夜行替林老爷子理好被角,拉过一旁的椅子,挨着坐了下来。苏夜行没有去管林焰,因为他知道,此时的林焰需要面对的,是林焰自己。

看着锋芒尽失的林老爷子,苏夜行第一次卸下了心防,或许是大权在握,亦或许是眼前老人的威胁不在,苏夜行罕见地将心事吐露出来。

“您知道么,其实在心底里,我一直将你当作最尊敬的长辈。”苏夜行低低地说着,仿佛喃喃自语,“当初若没有您,也不会有今天的我。我一直都将您的栽培之恩惦记在心里,虽然,您从来都只将我,当成外人。”

这些话当然得不到什么回应,苏夜行笑笑,就这样坐定不动,静静地陪伴林老爷子。

坐在医院中庭的白色长椅上,林焰有些木然地看着那些郁郁葱葱的灌木。水泥砌就的长廊上爬满了绿褐色的藤蔓,紫色的花串从宽大油绿的叶片里垂下来,随着风轻轻摆动。温暖的风在长廊间自由地穿越,将紫藤花的香气和草木刚被修剪过的清香一起送入人的心里。

中庭里,小孩子的笑声清亮而有活力,穿着小小病号服的孩子跟自己的妈妈在草丛中你追我逐,玩得十分开心。玩得累了,一头汗的孩子安静地被妈妈抱在怀里,轻柔的低语随风渐渐飘远,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热闹的中庭终于安静了。走来走去的病人、亲属和急匆匆的护士都不见了踪影。诺大的庭园中,只有突然亮起的古典街灯洒下的昏黄影子陪伴在他的身边。

不知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坐着了。林焰迷迷糊糊地想起母亲住院时的情景,那时候,知道没救了的母亲总是温柔地看着自己,而自己觉得无法承受的时候总会借着说买水跑出来坐着,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再次跑出来,却是为了父亲,那个不负责任,害了别人一生的父亲。

林焰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怎么恨,妈妈都回不来了。

这一次,或许,他也要走了。

鼻子一酸,视线随着弥漫开的夜幕模糊了起来。

回病房的路很长,他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好像脚上拴着沉重的铅块,涂刷得雪白的墙壁在日光灯的照射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耳边传来嗒嗒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廓里回荡着刺激着他的耳膜。林焰停下来,才发觉那是自己的皮鞋踏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发出的声响。

这里,明明偶尔有面目冷峻的护士经过,也偶尔有神情疲惫的家属走过,他却觉得到处是死一样的沉寂,那些晦暗的、无机质、夹着特有的消毒水气味的气息在这里盘旋沉腐,让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他在这里死去,该是多么地孤寂和空虚!不管怎样,他都是给予了自己生命的人,不管他之前做了多少错事,但他毕竟爱着自己的,不管是林焰,还是周志扬。

林焰在门外站了很久,才轻轻推开那扇隔开两个世界的门。

林家城躺在床上,两腮沉陷,原本犀利世故的双眸灰暗着没有生气。苏夜行坐在床前,摘下眼镜的脸看起来竟然有一丝哀伤。

“焰?”看见林焰进来,苏夜行立刻站了起来,向前将他拉进了病房,“去了哪里?这么久!”压低的声音中除了不满,还有一丝心疼。林焰看着他略显复杂的神情,轻轻笑了笑说:“只是出去走走,没什么,我还是回来了。”

林家城的眸光亮了起来,他的脸冲着林焰,脸上勉强牵起的笑容看起来却像是在哭泣。

林焰放轻脚步,走到病床边,慢慢地半跪在床前握住了他的手。

“爸……”只喊了这一声,喉头一紧,却发不出声音来了。

林家城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艰难地举手手,想去抚摸林焰的头发。

“对不起……”把头埋在床边,林焰发出含糊的声音来,“对不起……”

苏夜行接过林家城举起的手,轻轻将它放在林焰的头上。

“我不是存心想要气您的……我只是……我受不了……你把弟弟看得那么重要。”林焰依旧低着头,没有去看林家城的脸,“我的亲人只有您了,我不能再失去……”

林家城的嘴角抖动着,有些混浊的眼角沁出一滴泪珠。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我不想永远活在过去当中,这样对活着的人太不公平。爸爸,我只想……可以好好地陪着您,孝顺您……”

苏夜行轻轻拍了拍林焰的肩,转身想离开,却被林焰死死抓住了衣袖。

他抬起头,脸上全是湿湿的痕迹。

“弟弟确实已经去了,那纯属意外,可是我还活着,我会连他的份一起孝顺您!”林焰看着林家城的脸,再度哭出声来,“但是我求您,别逼我结婚了,我真的不爱女人。对不起,我没办法给您一个孙子……”

林家城看着他,叹了口气,很困难但还是点了点头。

“谢谢……”林焰站起身,在林家城的额头亲了一下,“爸,谢谢您。”

林家城拉着林焰的手,一双眼睛盯着苏夜行,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口中却只能发出混浊不清的声音。

苏夜行想了想,对林家城说:“林先生,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尽我的全力,把林氏做大做强。不只是国内,林氏将来也会成为全球知名的企业。这是您的期望和梦想。”

林家城微微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益发地焦虑。

苏夜行看了看林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对林家城说:“我会好好照顾他,一生一世,绝不相负!”

林焰脸上一红,想要将手抽出来,却被苏夜行紧紧地拽着,动也不能动。

林家城吁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谢谢您,林先生!”苏夜行低沉地声音回荡在摆满了仪器的病房内,他抓着林焰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林焰的手指,“这句话,我不知跟您说过多少遍,但相信我,再也没有比这次更发自肺腑,更加真诚的!”

林家城脸上浮起一抹苦笑。

林焰看了看苏夜行,又看了看林家城,也低声地说了句:“谢谢!”

60 郎心如铁

“家城……”一声略微沙哑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林焰回头,只见林家国带着林争站在门口,林焰不知道他们在门口听了多久,小心的偷觑林争的表情,除了脸色愈发苍白外,林争完全不动声色,让人摸不到一点头绪。

林焰站起来,“大伯。”再怎么说林家国也是来探病的,这些基本的礼貌还是要维系。

林家国没有理会林焰,三步两步走到林家城病床前,侧身坐在床上,还没有开口,就落下几滴眼泪,“家城,你怎么……怎么就……”也许这种时候的家国,心里是真的有几分难受的,明争暗斗大半辈子,如今物伤其类垂垂老矣,这几滴眼泪不完全是做戏。

林家城看着自己的兄长,想说什么,却没有力气,只是伸出颤抖的手,林家国紧紧握住那只无力两个人握在一起。林家城用两只手拉着林家国,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喘息声,双眼中逐渐浮起泪花。

林焰不忍,连忙伏在林家城床头安慰,用手指梳理他稀疏的白发,“爸爸,别难过,等你身体好些,再回家好好跟大伯聊天。”

林家城闭目微微点头,只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就似乎耗尽他大半的力气,让他难以为继。见林家城似乎又要睡去,林家国连忙擦拭了一下眼角,不甘心的攥着林家城的手,“二弟,今天老哥哥是来跟你求情的,我们兄弟老了,不争了。可是孩子们的事情,终究是放不下。这辈子,我就争儿这么一个孩子,如今他一脚被踢出林氏,我这心里刀绞一样啊。二弟,我们多年兄弟,一起为林氏打拼,这么对争儿,我,我……求你看在小一辈、老一辈两代人的情分上,给争儿留一条路吧……”

林焰怒视林家国,“你……”又伤又怒。他怒林家国居然在这个时候强迫父亲表态,但也觉得哀伤,林焰没有想过林家国会正式向自己低头求饶,他以为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会宁死也仰着那颗高傲的头颅,可是没想到为了儿子,他居然肯低头,肯认输,这样卑微又讨好的为孩子谋求一条后路。

林家城费力的睁开眼睛,看着有几分急怒模样的林焰,知道他担心自己的病情,愤怒林家国不该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可是同为人父,林家城心里明白林家国的急迫,万一自己这口气咽下去,这些小辈又怎么会卖他这个大伯的面子?!为了儿子,林家国少不得博一博。

林家城看着林焰,又把眼睛转移到一旁默然肃立的苏夜行身上,牢牢的看住他,再不肯转移目光。苏夜行明白这是林家城最大的祈求了,他微笑着说,“既然两位长辈都不愿意分家,这事也不是不能再议……”

“不行,必须分。”林焰立刻打断苏夜行的妥协。

“林焰,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林争看见林焰出口拒绝自己,再也忍耐不住。

林焰没有抬头看他,深吸一口气,对着两位长辈解释,“爸爸、大伯,也许在您二位眼中,是我们排挤了林争,是我们把他踢出去了,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林家国惨笑的看着林焰,“现在你当然怎么说都行,还不是你一句话?可争儿他毕竟是你弟弟,从小就跟在你屁股后面惟命是从,连我这个亲爹也不认,你就真这么不能容他吗?!”

这个时候的林焰,出奇的耐心,他缓缓的解释着,也似乎趁机在梳理自己的内心,“正因为林争是我弟弟,我心里真的把他当成兄弟,想护着他,想他更好,才要逼着他去‘独立’。从大义上说是开枝散叶,子孙大了就要另立门户, 古往今来只如此,像咱们这样的家族,更不能把所有**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既能另立门户也能相互照顾,将来三足鼎立,涉及的领域越多矩阵的结构就越平稳,不至于因一个项目或者一个行业的盈亏而牵动全局。”

林焰终于把眼睛正视林争,“从私情来说,正因为把你当成亲兄弟,才不能太亲昵。所谓兄弟,那是骨血,是手足,是可以相互依赖的家人,但不含狎昵,不涉私情,太多不应该的感情纠缠在一起,只能相互缠抱着死掉。”

他回过头,转头看着林家国,眼底是坚定清明的神色,“大伯,请相信我这个决定是为了大家好,绝对不是排挤和私利。举头三尺有神明,我林焰在此发誓,永远把林争当成自己最亲最可靠的兄弟,竭尽所能帮他自立门户。早一日分家,是在逼林争,不过不是逼走他,而是逼他自立,逼他独掌一方霸权,成家立业。”

最后这四个字,仿佛钉子一样扎进了林家国的心里,林争对林焰过分的依赖和维护,一直也是林家国心里的隐忧,他原本就是担心林争被排挤出来,两手空空的出局,如今得到林焰这样的保证,反而觉得柳暗花明,叹息一声,“如今我们老一辈的人都放手了,公司和未来都在你们手上,诶,好自为之吧。”

苏夜行上前一步,伸手按住林焰的肩膀表态,“二位董事,今天既然大家已经把话说开,那么我也说下自己的意见,我是支持股权拆分的。对于林争旗下的新公司,林氏一定予以最大的支持,无论是人力资源还是现金流,都会核算后予以最大限度的抽调辅助,这个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林家城听到苏夜行的表态,仿佛放心一样的合起双眼,假寐休息。林家国也放松了肩膀,露出了疲惫的身形,林焰轻声问他,“大伯,你也累了,我通知司机把车开过了,您先回去休息,然后我们抽时间再议好吗,您放心,我们不会亏待林争的。”

林家国微微颔首,可是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林争,却觉得“我们”、“弟弟”这样的字眼异常刺耳,他愤怒的指着林焰的鼻子,“少来这种假惺惺的作态,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好啊,我滚,我滚的远远的,一辈子也不见你,让你安心,总行了吧。”

林争愤怒得全身都在颤抖,“你不用说些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不就是不想让我碍眼吗,我明天就买张机票滚蛋,再也不回来了,你们安心了吧!”

“啪!”林焰当着大家的面甩了林争一记耳光。

林争的头被掌掴侧歪,眼神倔强又愤怒,宛如一头被主人抛弃的小兽,充满了绝望和悲伤。看到这个俊美的少年变得这样哀伤和绝望,林焰轻轻的抚摸林争红肿的脸颊,“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我什么时候看你碍眼了?!口不择言,伤人伤己,林争,这就是你答应我的,要好好生活、要成熟、要保护我的做法吗?!”

林争看着林焰质问,终于忍不住在众人面前侧头流泪,“你就这样把我踢出去了。”

“你是笨蛋吗?”林焰轻轻抱住那个孤单又倔强挺立的青年,忍不住骂他,“什么叫把你踢出去了,白痴啊你。你是我的弟弟,我唯一信任的兄弟,所以才放你出去打天下,帮林氏扩展疆土,打造一个可攻可守的后方。这种事情怎么能放心交给别人?!别让我失望,好好的长成一个了不起的男人,帮我撑起林氏,答应我,林争。”

林争看着林焰,林焰毫不妥协避讳,目光坚定澄清,充满期望。林争明白,自己在林焰的心中的地位,是最最亲近的,但也绝不能踏雷池半步,因为他是他的“兄弟”。

林争心如刀绞,仿佛自己珍藏守护了20年的宝贝,连摸都舍不得的珍藏,今天被人在面前砸成一片片粉末,从来没有拒绝过林焰的他,却只能回答,“我答应你,哥。”

当事情商议妥当之后,林家国便拉着林争起身告辞。林焰连忙去送。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出门的时候林家国一个人远远走到了前面,落下林焰和林争。

从林宅主建筑出来到大门要经过花园,不长的一段小道被两人走得漫长无比。林争惨白着面色,低垂着头,步履也无精打采的。那从前意气飞扬的少年此时犹如一只落败的公**。一不小心,他被石子绊到踉跄一下。林焰伸手去扶,却被林争恶狠狠挣开。少年抬起的面孔上,漆黑的瞳仁湿漉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而很快,他似乎又后悔了刚才的躲闪,重新可怜兮兮地看着对方,悄悄挨近了点,用肩膀轻轻碰了碰林焰。

这个样子,简直就是一只害怕被遗弃的小狗。林焰看着林争颓丧的模样,努力转开了视线。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能感觉到林争灼灼的目光,搅得他内心不安。忍不住,他又把目光转了回来。仿佛感觉到了林焰的犹豫,林争的眼睛里似乎又燃起了一丝火苗,悄悄勾住林焰挨着他肩膀的手指。

“林争,我就送你到这儿。你上飞机的那天,我就不去了。”林焰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他不敢看林争的眼神,只感觉勾着他的手指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61飘渺的承诺

“我知道了。”林争慢慢抽回拉住林焰的手,皮肤摩挲,缓慢而不舍,最后温热的触感终于完全消失。

林焰看着林争脸上泫然欲泣的神情,几度就要开口劝慰,但是最终所有的话语被捂进胸口。无数的解释和内疚仿佛一团棉花堵塞心头,让他有种窒息感。也许是表情不小心泄露了内心,林争仔细地盯着林焰,忽然在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

“焰,你还是不会掩饰心情啊。明明是你把我抛到海外,但是看上去好像要被赶走的人是你一样。”他伸出手捏住林焰的两颊,往外用力一拽,把那张苦瓜脸拉出一个滑稽的表情。

我是不会掩饰心情,那你呢?林焰默然看着强打笑容的林争,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任由他对自己的脸搓圆捏扁。

“算了,现在说这个也没有意思了。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帮你的人又少了一个。要好好照顾自己。”林争松开了手,仿佛很轻松似地耸耸肩,“不要太相信苏夜行,也要小心防范其他人。我说你这个傻瓜,别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林争故作严肃的说教样子有些滑稽,纵然心头沉重,林焰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别笑,我是真的很担心你啊!”林争半真半假地抓住他的衣领,脸带薄怒。

这么说着,林焰更加忍不住地笑出声来。一半是好笑,更多的则是借此遮掩离别的伤感。

“对了,焰,如果……我不是你的堂弟,我们有没有在一起的机会?”林争冷不防的一句话让林焰笑声顿止。

他注视着面前的少年,夕阳的余晖仿佛给少年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少年的发梢带着柔和的金,脸上也染上一层薄薄的玫瑰金。而在那张俊俏的面庞上,一对点墨般的眸子闪烁着别样明亮的txtxz.com光芒。他们这样静默地对视着,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如果林争不是他堂弟,他们会在一起吗?他也这样问自己。然而却得不到答案。如果,一个多么美好的词……如果他当初没有遇上冯宇豪,如果他没有被真林焰的车撞到,如果他死在车祸中,如果他没有爱上苏夜行……可是,人生没有如果。发生的就是发生了,不可能有重新再来的机会。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林争的脸上,对方期待的神情让他无法说出真实的答案。最终,林焰抿上嘴,轻轻点了点头。

“就算是骗人的,听到这句话我也好过多了,”少年的眼眸中光彩流溢,眼角弯了起来,他笑了,是那种发自肺腑的笑容。仿佛因为笑得太用力,泪水也一起跟着掉落下来。他用手背狠狠抹,确越抹越多,最后终于忍不住眼泪决堤。

“焰,我能最后抱抱你吗?”就这样迷蒙着泪眼,林争低声说。

林焰微微点了点头。可是他收回的下颚还没抬起来,林争就像一条小狗一样扑了上来。脸颊被少年的头发挠得阵阵微痒,他感觉到怀里的身躯因为哭泣轻轻耸动,紧紧揽住他背的双手,仿佛要把他浑身的骨头都揉碎一般。

林争,对不起,对不起……他此刻只能在心里喃喃默念着这句话。垂在身侧的双手犹豫地抬起,回抱住林争的脊背。

“如果可以,焰,我希望预定你的下一世。”许久,林争松开了手,直视林焰的双眼,嘴角虽然挂着玩笑般的神情,可双眼深处却认真无比。

“好,我答应你。”林焰点了点头。

“拉钩。”仿佛真的被林焰这个虚无缥缈的承诺所鼓舞,林争甩掉眼角泪珠,孩子气地伸出小手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反悔。”两只手指勾在一起,摇摇晃晃。

“焰,就送到这里吧。你先转身,我想多看你一会。”林争拉住了林焰,阻止了他继续前进。

“那……保重。”林焰久久凝视着林争,许久,转身。可是没有走几步,又被后面追上来的人抱住了。

“焰,你要记得我们的约定哦。下辈子,你是我的,谁也不许插队!”还没等他好好体味这句话,那人松了手。林焰咬了咬牙没有回头,继续向前。等到走出老远才扭过身,却没有想到林争还是站在刚才的地方,如血残阳下,他的五官隐没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回到病房,林焰闭了一下眼睛,将林争与他离别前那份清澈动人的微笑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他在心里默默的说服自己。只有这一时的狠心和绝情,才能为他们两个带去将来安宁的生活,他没有做错。

看见他失落的样子,守在林家城病床前的苏夜行悄悄走了过来,靠近他身边。

“走了?”他轻声问,顺手摸了摸林焰的头发。

“嗯。”林焰点头。

这时他真心感激苏夜行没有刨根问底,现在的他一点都不敢去回想林争的任何事情。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单纯少年,他的热情,他的爱意,他的忠诚……他每一次凝视他的时候,那样充满敬仰和爱慕的眼神……

此时任何人的追问,都会将他带去曾经的回忆中,或许会令他的理智完全崩溃,不顾一切的将林争追回来。

他原本就不是冷酷无情的人,但是如今他别无选择。

“你回去上班吧,”吸了吸鼻子,他拍拍苏夜行的背,“这里由我来就行了。”

凝视着林焰强忍忧伤的眼神,苏夜行沉默半晌还是笑了笑:“这样好吗?服侍病人并不轻松,看你现在这样,不如我们交替上班。有时候,忙碌的工作对人有好处的。”

“我……实在不擅长做生意,”详装没有听出苏夜行的弦外之音,林焰苦笑,“你知道的,我根本没有那个天分,只有你才能运作好整个林氏。”

“是吗?”

“当然了,我不是在哄骗你,你比我强的太多,所以……在林氏的事务上你尽管放手去做就是了,一切都交给你。”

苏夜行露出些许意外的表情,漆黑的眼眸中泛上浅浅笑意。

“你这些话都是真心的?这也太让我感动了,难道你已经开始相信我?”

“你又自作多情了,”林焰皱眉,“我只是为了林氏的将来着想。”

苏夜行闻言嗤笑一声,似乎在嘲讽林焰的谎言拙劣。但笑完之后又兀自沉吟,细细回味着林焰这番话中的深切涵义。

“我也不算自作多情。你……其实已经有些相信我了,是不是?”他沉声问,似乎在向林焰确认,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不过……你的信任还很有限,你随时都防备着我会反咬你一口。”

“至于你刻意下狠心把林争赶走,是为了让他远离我的权利范围,避免今后在与我的权利斗争中受伤,是不是?”

“不过其实你大可不必对他如此绝情,因为我的能力比他强的太多,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而且……如今我在你心里的地位也已经不可动摇,你真的认为整个林氏中,还有谁能与我一较高下?”

“你说够了吧……”强忍沉默不语的听着苏夜行说完一番混话,林焰咬牙切齿的从牙缝中挤出声音。

“你生什么气呢?我又没说错。”苏夜行满不在乎的笑笑,伸手在林焰的脸上掐了一把。

“闭嘴!”一把抽开他的手,林焰揪住他的衣服,恶狠狠的把他推上走廊,一路推进电梯里,按下按键。

“不许再胡言乱语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去上班,没有我的同意不准随便到医院来!”

“遵命,林大少爷。”还是笑的满不在乎,苏夜行向林焰挥挥手。

而后,电梯门在两人之间,缓缓的合上了。

62新考验

林家城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眉头总是皱紧的,见到林焰的时候,他总是很努力地坐起来,偶尔嘴唇还会微微发抖,孱弱得像是随时都会倒下一样,说话也十分的不灵光,费劲力气才能说出几个字,还不大能够听清,多半靠猜的才能领会到意思。

像是在忏悔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一般,林焰开始将自己大部分的时间用来陪伴老爷子,每天从家里用保温瓶捎上仆人精心烹制的汤水带到病房来。

老爷子起初的时候还有些犹豫,常常只是一边听着林焰说话,一边喝着汤,并不多言。

见老爷子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林焰心下一动,从家里带了一本周志杨的相册来,递到老爷子手里。

老爷子并没有见过周志杨的照片,乍见之下还有些茫然,“这……你……”

林焰坐到他的病床边,微笑道,“这是弟弟的相册。”

老爷子有些讶异,抖着手翻开相册,第一张照片就是周志杨满月的时候,照片里的他光着屁股,堆着镜头傻笑,眼睛都笑成了一弯月亮。老爷子戴上了老花镜,把照片抽出来拿在手上看了一遍又一遍。

“好……好……”

良久,他才说出这么一个字来,却是带着哽噎的。

林焰知道他一定是又想到伤心事,于是叹口气,说道,“爸,我是为了让你开心才带他的照片来的,你要是这样我就收回去了……”

“别,别……”见林焰要伸手来拿照片,老爷子忽然伸手压紧,不住地阻止,“我……我要的。”

老爷子一看就看了一整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也多吃了小半碗,平时不怎么爱动的人参**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林焰见他胃口大开,自然十分开心,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明天我再给带些弟弟的东西来把。”

听了这话,一直摩挲着照片的老爷子猛地抬起头来,“能……再带些……他的……”

林焰微怔,看着老爷子殷切的眼神,忽然有些语塞。

如果过去的自己知道自己的父亲其实一直在努力地想要找到自己、想要疼爱自己,会不会事情会完全不一样呢?

“不行吗……”老爷子的神色黯了几分。

林焰摇摇头,“这有什么难的,我明天再带几件弟弟用过的东西来。”

翌日,林焰信守承诺,早早地来到了病房。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老爷子早就望眼欲穿地看着门,一有动静就会望向门口,他发现推门而入的是林焰,立刻翘起嘴角,急切地问道,“东西……”

林焰心中好笑,这个商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人物此刻居然像是等着吃糖的孩子一样焦急不已,让人知道了还不笑掉门牙。

他把一个袋子送到了老爷子的怀里,“怎么会忘记呢?”说着就去边上准备了碗筷,将早上仆人熬好的冰糖燕窝拿出来,刚倒进碗里就听到了抽泣声,循声望去,竟看见老爷子掩着脸面。

林焰急忙坐到床边,关切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老爷子缓缓放下了双手,脸上老泪纵横,几滴眼泪落在平铺开来的校服上,校服的胸口绣着“颜西二中”的字样,是相当有名的重点高中。

“好……孩子……乖……都是……我的错……我……该死……”老爷子感慨万千。

见他一脸自责,林焰有些过意不去,灵机一动,忽然凑近父亲耳边说道,“爸,你别难过,其实周志杨并没有死。”

老爷子震惊不已,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林焰微笑,“我说,你的两个儿子——周志杨和林焰其实都活着。”

“都……活着?”

“对,都活在我的身体里。”

老爷子看着林焰信誓旦旦的模样,神色复杂,心潮澎湃间结巴得更厉害,“怎么……可能……你……他……”

“您不相信我吗?”林焰解释道,“我也知道这很诡异,但这都是真的,车祸后,我会失忆也是因为弟弟的记忆突然跑进了我的脑袋里,所以我现在既是林焰,也是周志杨。”

见老爷子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林焰微笑着拿起周志杨的相册,指着其中一张说,“这是我初中的时候拍的,那天是入学摸底考,我其实考得不好,可是又不敢和妈妈说,所以拍照的时候脸很僵硬。”

然后又拿起一张,“这是小学的集体照,看,我和同学比算格子很高的吧?那时候我就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其实有时候会听不清老师讲课,但我比较好面子,又不好意思和别人借笔记,所以都在体育课偷偷溜回来拿前排同学的笔记抄。”

林焰不断地给老爷子讲解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老爷子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柔和,忽然一把将林焰抱住,不管心里到底相不相信,都被儿子这番心意深深感动,“孩子……孩子……谢谢……苦了你了……”

§§§

日复一日的陪伴,使得老爷子像是老小孩一般对林焰越来越依恋,每天都要他过来和自己说说话。如果林焰不去,他就会发些小脾气,不肯吃饭,不肯配合医生做检查,一定要林焰亲自过来陪他,这番闹腾下来精神倒是好了许多,语言能力也恢复得非常快。

每每接到仆人或者护士惶恐的电话,林焰就忍不住发笑,心想老爷子怎么越活越小了,虽然想是这么想,他还是每次都会答应。

这天他正在陪老爷子说话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了开来,两个人都不禁向门的方向看去,因为老爷子住的特等加护单间病房,并不会有其他人打扰。

进来的人是苏夜行,手里还拿着花束和水果,一进门就彬彬有礼地打招呼,“林先生,我来看你了。”

老爷子却“哼”了一声,“你?你是……来抢我儿子的?”

苏夜行有些意外,“当然不是……”

老爷子却不依不饶地宣布儿子的所属权,“他要陪我,一整天!”

见老爷子孩子气的反应,林焰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苏夜行有些摸不着头脑,转向林焰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焰捂着笑疼的肚子,就是不回答。

再过了几天,林老爷子的病情起色越来越大,林焰和苏夜行便计划着,将老爷子搬回家住。以林家的财力来说,医院与家里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何况现在病情稳定,更是要将人请回家里,再怎么说,终究都是一家人,相互照应起来也方便些。

安排好下人,将林老爷子安置上车,苏夜行交代了几句。待车开走,苏夜行走过来和林焰并肩站着。林焰心结还是有些未解,只站在门边看着下人忙碌,面无表情。苏夜行有些放心不过,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林焰笑笑,主动勾起苏夜行的手,拉着他往后头花园走去。

一路无话,林焰与苏夜行就牵着手,无视旁人的目光,仿佛闲逛似的走到了一个提供休憩的亭子内。亭子建得很粗糙,没有许多精细的装饰,只简单拿水泥灌成,颜色也是灰扑扑的。林焰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苏夜行看了看,笑着坐在林焰旁边,看着他的面容在阳光下泛起的红色。

林焰出神地望着亭外的天空,感受周遭的微风,还有树叶轻摆所发出的沙沙声,期间,还间杂着一些鸟鸣。苏夜行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个地方也软化下来,他拿起林焰的手,放在手心里摩挲,末了,才吐出一句:“让我搬回林宅,跟你们一起住吧。”

林焰有些惊讶地回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苏夜行。苏夜行面色平静,只是镜片后面的眼神,坚定,而又温柔。林焰再一次融化在这种温柔里,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依旧看着苏夜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苏夜行只当他答应,笑着拨通了电话,简单交代几句,就松了下来,陪着林焰发呆。

“搬回来住可以,但有条件。我要你……”林焰忽然出声道,“我要你将所有在林家布下的眼线,三天之内全部撤除。”林焰眼神里有了焦点,直勾勾地看着苏夜行。苏夜行放下微笑,认真地看着林焰,然后点了点头。

林焰心里偷松了口气,继续道:“另外,我需要考察一个月的时间,若是通过了,你才可以搬回来。”不管要求如何刁钻,苏夜行都笑着应承下来,这种退让的举动让林焰有些不安,他不想再和苏夜行有任何勾心斗角的交手了。

林焰叹了口气,坦白开口:“夜行,如果你真的想扫清我们之间的障碍,就不要再在背后搞小动作。我不是个笨人,很多事情虽然我未必看得清楚,但都能感受到的。”说这话的时候,林焰握紧了苏夜行的手,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他。

苏夜行果然没有让林焰失望,给了一个宠溺的笑容。看四下无人,迅速亲了林焰一口,然后依偎在他颈边,“焰,我答应你。你要从现在开始,试着相信我。”

“好。”林焰干净利落的点了个头,但作为补充,又添了一句,“一切都以你的实际行动为准。”

63如沐春风

仅仅只花去了两天,苏夜行就将先前按下的棋子拿走,面对一下子多了三个仆人的空缺,林焰有些头疼。撤走的三人分别是花匠,厨师,还有一位司机。除却花匠,剩余两个职位都是日常必备,看着身边笑得奸诈的苏夜行,林焰气就不打一处来。苏夜行想是吃定了林焰离不开人手帮忙,非是得从苏夜行这里讨要人手一般。

话虽如此,林焰心里也清楚,苏夜行这次是真的将底牌翻开了,走的三人里,有两人和林焰相处得算是融洽,平常更不会对其有防备。而苏夜行表现出的诚意,就体现在他是直接将三人叫道林焰面前,当场坦诚一切。这一切,足够让林焰感到温暖。林焰想着苏夜行,嘴角也微微扯出笑容。

不过,林焰心里,也是有些小九九的。既然是这样,那这些职位空缺便由他亲自挑选。花匠与厨师他心里已经有了选择,剩下问难的,便是司机了。

相对来说,司机这个职位平时接触的时间反而是最多的,在这个大城市里,若要出行,没有汽车是万万不能的,而林焰现在却是一个车祸后不怎么敢开车的人。因此,林焰所想的腹案,都已经化成文字,密密麻麻地记载在一页纸上。

林焰拿起手里的招聘广告,确定几次无误之后,递给苏夜行看。苏夜行挑眉接过,快速扫了几眼,眼里的笑意就差没溢满出来,看得林焰浑身不自在。幸好这种不自在没有持续多久,苏夜行收回目光,交代下去几句,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焰。林焰回了一个假惺惺的微笑,扭过头不去看他。

在钱财攻势之下,不到一天,就有超过二十位的人来甄选,其中鱼龙混杂,鱼目混珠之辈也是多不胜数,看得林焰不胜唏嘘,审核的心思也淡了,只将名单交给苏夜行,自己在一旁慵懒地看着,等着做最后的判定。

最后一个进来甄选的,是一位穿着颇有品位的男士,看过去,年纪约莫三十出头。一副很亲善的样子,一双眉眼随时都带着笑意,整个人感觉温暖而又和煦。

林焰顿时来了兴趣,要过资料来看,年纪一栏上,已是年过四十。林焰的眼神在对方的脸与“四十”这个数字之间徘徊,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但这却带给他更大的兴趣。简单问几个问题之后,林焰正要定下他来,一旁的苏夜行忽然出声。

“你父辈几人?各自是做什么工作的?”

林焰诧异地看着苏夜行,对方眉头深锁,上面满是咄咄逼人。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抛出,来者都从容不迫地应对着,这让林焰对他好感大增。正要仔细阅读资料的林焰用眼角扫到苏夜行的脸色,心里窃喜。苏夜行可能不知道,此时的他眼里的嫉妒是犹如夜中火炬一般明显。

几轮之后,苏夜行也累了,挥挥手让林焰自己决定。林焰笑笑,差下人带他下去细谈合约。来人刚走,林焰就笑着看着苏夜行,嘻嘻笑道:“你吃醋了!”浑然不将林焰的调侃放在心上,苏夜行轻轻哼了一下,算是默认,林焰大笑。

裴其清来了没几天,林家上上下下的人都跟他混了个熟稔。明明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却还像不到三十岁的健壮青年,加上温和的个性和温雅的谈吐,林家从十八岁的女佣到四十八岁的清扫妇都成了他的迷。林焰整理好衣服刚出门,就听见门厅传来一阵阵的笑声。林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这么轻快过了。林焰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笑容来。

清朗的早晨,清新的空气,一切都很美好。

坐在车上,林焰透过后视镜打量专注开车的裴其清。明星一般深刻而富有男子气概的五官加上如鹤立**群一般突显却从容的气质,让他忍不住开口问:“老裴,我总觉得你不像个司机。”

“是吗?”裴其清笑了一下,反问道:“那林先生觉得我像什么人?”

“像……”林焰想了半天,却想不出合适的说法来,“就像是,潜伏到敌人内部的地下党。”

车子发出一声尖利的刹车声,裴其清抚着额苦笑着说:“林先生,您可真爱开玩笑,您最近谍战片看多了吧。”

林焰笑了起来,看着裴其清重新发动车子才说:“你长得太正气了,跟一般的司机不像嘛。”

“那是脸谱画的电视剧啊,少爷!”裴其清笑了一声,灵活地在车海之中穿行着,“长相是爹妈给的,谁也改不了。若是人长得奸臣相了点,找工作那得多难啊。还好,我要谢我父母,给了我一张够端正的脸。有一句话您要记住了,人不可貌相,不管这人长相美丑,心地还是最重要的。若只有一副漂亮皮囊,里面装着的是阴毒狡诈的坏水,就算长得再漂亮,您也不能跟他交往。”

林焰身子向前,趴在前座的靠背上说:“这些话我知道,但也没什么人跟我讲过。不过有句话我也听过,叫相由心生,长相正气的人,品性也一定不差的。”

裴其清笑了笑说:“不嫌我罗嗦?”

“你是为我好,为我好的,永远不会是罗嗦。”林焰眯起眼睛,满足地笑了起来。

伸手调了调后视镜的角度,正好看见林焰毫无心机的笑容,裴其清心头跳了一下,赶紧将他从视线中移走。

前面传来了疯狂地喇叭声,还有刺耳的煞车音。林焰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车祸!”裴其清眉头皱了皱,“林先生,坐稳了!”

车子非但没减速,反而加速上来,林焰坐在后面跟着车身东摇西晃,要不是抓紧了椅背,人几乎都要翻倒。一时间,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过。透过车窗,林焰看到与自己的车相擦而过的车辆歪七扭八地横着,也不知裴其清是怎么开的车,明明像要撞上了,却又在下一刻以毫厘之差让开,林焰抱着椅背,连连惊呼。

到达公司门口的时候,林焰腿发软半天也没出来,倒是裴其清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伸手把他扶出来。

林焰抬手看看腕表,比平时还早了五分钟,不觉发了了一声惊叹,拍拍裴其清的肩膀说:“老裴,你好厉害啊,刚刚我还以为在拍惊险电影呢。哪儿学的技术?简直都神了!”

裴其清嘴角一挑说:“您不是说今天有重要会议吗?所以刚刚也是心急了一点,让林先生受惊了,对不住,下次我会更小心些。”

林焰走进大厅之前,突然回头对裴其清说:“老裴,谢谢你啊!”说着,伸手向他挥了挥,转身走了。

裴其清看着林焰的背影,倚着车门站了很久,才驾车离开。

下午来接林焰的时候,苏夜行站在林焰的边上,两人正在说着什么。深色的西装配着他高挑挺拔的身材,让人离着很远就能注意到。一个容貌俊美,一个俊雅帅气,站在一起的样子,格外吸引人们的注意。不知苏夜行在他的耳边说了什么,林焰的脸上绽开明艳的笑容,远远经过的路人也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他们两眼。

裴其清停下车,林焰和苏夜行一前一后钻入车厢。

“林先生好,苏先生好。”裴其清极有礼貌地向二人点头致意,随后问林焰道,“两位是不是不回林府了?要去哪里呢?”

林焰瞥了眼苏夜行:“你说。”

苏夜行眼中带着几分笑意,压低了声音:“你说想吃泰国菜,那我们去新世纪那儿吧,那边有一家新开的泰国菜馆。”

车子缓缓滑出,苏夜行抬眼看了看前排专心开车的司机,将身体向林焰靠近了些。手指缠上手指,轻柔地抚摸和交错着,别有一种亲昵感。

见林焰并未将手抽开,苏夜行唇角勾起一抹笑,手指的动作变得大胆起来。将林焰的手掌握起,修长的中指却狡猾地钻入对方的指筒,慢慢地抽出,再用力猛地刺入。

林焰被他充满暗示意味的动作惊得满脸通红,吊起眼角狠狠瞪了他一眼,但是苏夜行的手死拉着他,挣也挣不脱。只是这么磨擦了几下,林焰的身体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放手!”终于忍耐不住,林焰用着自己也不知道的艳丽眼神阻止他。

苏夜行松开了手,却把微热的手掌放在了林焰的大腿上。体温透过薄薄的麻质布料传到他的皮肤上,让他觉得有些发痒,才想将腿挪开一些,那手掌却又隔着布料缓缓地揉弄起他的大腿,并一点点向上向内,攻向他的股间。

林焰倒吸了一口凉气,宽阔的车厢立时感觉狭小而闷热起来。从苏夜行的掌心传来的热流化为一波波电流在他的身体里四处乱闯,让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不安。

一把抓住正在为所欲为的手掌,林焰看着苏夜行,有些无奈:“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坐一会吗?”

苏夜行凑上去,在他耳边低声说:“可以,但你要答应,今天让我去你的房间。”

“不行!”刚说了两个字,林焰的耳垂就被他咬了一口,强忍着没叫出声,林焰伸手在苏夜行的手背上狠狠掐了一把。

64跟踪

“不行!”刚说了两个字,林焰的耳垂就被他咬了一口,强忍着没叫出声,林焰伸手在苏夜行的手背上狠狠掐了一把。

“咝……”苏夜行收回手,“你怎么属猫的!”

林焰斜睨着他,低声说:“别忘了,你还在考察期里,我还等着验收你对我爸爸做出的承诺。我们说好的,一个月。”

苏夜行眯起了眼睛,伸出食指轻点着林焰的唇:“那又如何!”

带着微热的气息,轻轻撩拨着柔嫩双唇的手指微微有些粗糙,却又似带着足以麻痹人心的电流,只是抚弄了几下,就让林焰下意识地张开了双唇含住了它。

苏夜行的眼中露出得逞的得意,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轻佻了几分:“瞧,这根本是两回事……焰,你渴求着我,别否认。”

“喂!”林焰被他强拉入怀中之时,抗拒的声音不由变大了好些,只是不管再怎么努力,苏夜行就好像条八爪鱼一样,推不掉,拉不开,而且行为越来越放肆,越来越大胆。

极力推阻着向衬衫里爬行的手指,车子却突然停了下来。

“林先生,到了!”前排传来裴其清的声音。

可林焰悲哀地发现,苏夜行的纠缠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

“你快放开我吧!”无奈地看着车顶,林焰几乎要放弃挣扎。

“一会找个雅间,我们再继续。”苏夜行总算松开他,用手指梳了梳零乱的头发,扶了扶眼镜,眼底浓烈的欲色明示着之后将会发生的事情。

被苏夜行掠夺似的目光盯着,林焰脑子里一片混乱,这该死的,也不想想发情的地方!狠狠瞪了他一眼,林焰想也没想,开口对裴其清说:“老裴,你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苏夜行一怔:“这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的,要不是老裴,我今天开会准迟到的!”林焰完全忽视苏夜行变色的表情,一味地邀请,“来吧,老裴,只有两个人吃也没什么意思,当我谢谢你今天早上的出色表现好了!”

裴其清扬起嘴角,痛快地点头:“好,恭敬不如从命,谢谢老板了!”

苏夜行沉着脸,伸手在林焰的大腿上狠掐了一记。促不及防间,林焰痛呼出声。可是前排的裴其清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将车缓缓开向酒店附带的泊位。苏夜行镜片后的双眸眯起,搂着林焰,耳中听着他的低声抱怨,眼中,却只有后视镜中,裴其清专注的脸。

终于到了林争离开的日子,就像彼此约定好的,林焰没有亲自去送机。他只是提前安排了一个林氏的职员代他送行,打包了一大堆不知道用不用得上的东西。

脑中想着与这个堂弟相识以来的每一段回忆,他忍不住还是下楼取车,苏夜行却早已等在车上为他打开车门,“我叫老裴提前下班了,知道你想去送林争,我陪你去吧。”

“你……这样很讨厌。”林焰用不带什么愤怒的语气谴责对方。

“嗯,你不用很感动。不过,你考虑好要不要跟他碰面,小心功亏一篑。”苏夜行发动了车子,以平稳的声音对他说。

林焰沉默地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我不能跟他见面,既然已经说过告别,又何必再给他希望,这样反而残忍。好吧,我们不进去,我只要看着飞机起飞……远远的。”

苏夜行轻声地微笑起来,“你真的很多情。但是,我喜欢。”

这一天的下午,苏夜行陪着林焰在机场外站了很久,目送承载着林争的那架飞机滑出他们的视线,就此慢慢升入高空。

“我希望……他这次可以真正摆脱不可能的感情,还有林氏的束缚,去寻找他自己的天空。”林焰的眼睛红了,但脸上在笑,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然而苏夜行每一个字都能听得很清楚。

“你对他很好,不必内疚。”苏夜行就像看得进他的心里,把他微凉的手握进掌心。

林焰没有甩开苏夜行,这样温暖的关怀,即使并不能让自己完全信任,也是真真切切的。

“你对他这么好,我都吃醋了。”苏夜行看着他的眼睛,用玩笑的口吻来开解他,但眼神实在太过逼真。

“真的?那我也把你送走好了。”林焰也跟着轻松起来,暂且抛开心底的压抑不舍。

“千万不要!你对别人好就可以了,对我,再坏也没有关系。”苏夜行难得说话这么搞怪,配上夸张的表情,竟然让林焰有种深深的违和感。

“走吧,我们去吃饭,别老是这幅忧郁的样子。呃,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从前,有一只小北极熊,它……”

这么多话的苏夜行还真是陌生,林焰坐在车里被迫忍受对方不怎么好笑的冷笑话,哭笑不得地接了一句,“太冷了。夜行,我心领,你别说话了,专心开车。”

“呃……嗯。好吧,我不熟练,回头学习一下。”苏夜行此时显得有点笨拙,看得出来对讲笑话哄人这件事真的不擅长。

“呵呵,算了,你不用刻意找话题,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吃饭吧。”林焰偏头看着苏夜行侧面的轮廓,一股淡淡的感动在心里弥漫开来。这种温柔又笨拙的安慰,只有小时候受了欺凌之后的自己,才在母亲那里得到过。

苏夜行果然找了个环境优雅,人也不多的地方,两个人在包厢里默默地吃完晚餐,接着十分默契地一起上车。车开到林宅门前,林焰一时间还不想下去,苏夜行更不会出声催促,干脆熄了火靠过来,挽住他的肩膀,把他的头摁进自己热暖的胸膛。

林焰温顺地半躺了下去,伸出手回抱住对方劲瘦的腰身。这种拥抱多么安全亲密,可以忘怀一切伤害算计,黑暗的空间只有彼此的怀抱,还有平稳的呼吸和心跳。

两个人都并不想出声,就这样依偎了好一阵子。良久,林焰才开口低声说话:“夜行,我想要平静的生活,我只是个很普通的人,你呢?你可以吗?”

“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当然可以。但是……”苏夜行的声音带着一点期待,也有一点无奈。

“但是什么?我就知道……你会有无数‘但是’。你有心计有城府,我绝对说不过你,你一直都是这么对付我的。”

“我还没有说完,你就急着对我下定义,你何尝不是一直都这么对付我。”苏夜行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胸口轻轻震动着,似乎正在闷笑,“林焰,我可以的,只是时机未到。我们可以寻求那个结果,但是我们眼前还有很多障碍。我想要那个结果,就必须解决一切障碍,那样才有获得幸福的资本。最起码,我要能照顾我们两个,下半辈子不能为钱发愁,也不能总是被人惦记和算计着。”

“……你很少讲这么多话。”林焰第一次听到苏夜行讲出这样的话,简直近乎某种承诺了。他告诉自己不要轻易相信,呼吸却变得急促而紊乱。

“不用怀疑,你已经没有什么让我可以图谋了,我没有必要再骗你,除非是为了维护你的利益。”苏夜行的呼吸和心跳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平稳,即使连接着一台测谎仪,此刻也会被他骗过吧。

想到这个,林焰忍不住笑了,直起身体离开对方的怀抱,这一天脆弱和低落的情绪都奇异般地被治愈。

“那,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他拉开车门准备下车。

“等等,有件事跟你说一声。”苏夜行拉回他的头,动作自然地在他唇上印下一吻,随后在他耳边轻声说:“那个药瓶里的东西我全部查过了,除了软性毒/品之外,还有医治心脏病的药物。那个家伙,其实是在慢性自杀,也就是说,他的死应该由他自己负责。”

林焰猝然一惊,心头的重压却瞬间减轻许多,“真的?”

“千真万确。他明明有病在身,还恣意酗酒嗑/药和滥/交,那天晚上到底是不是在窒息游戏里死的都不知道了,也许……他是因为发病了才去的。所以,你不要再纠结这件事了,你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其他的事我还在继续查,放心吧。”

“嗯,那我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渐渐的,日子似乎开始走向正轨,苏夜行把更多的工作交给林焰,两个人默不作声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公司的业绩跨上了新的平台,逐渐熟悉起来的业务让林焰开始真的在生活中品味到滋味。那种感觉不是什么激情四射的刺激,而是踏踏实实的,一点一滴的努力经营的厚重。每天,他都在睡前满足的叹息一声,只要如此,只要如此就好。

这天去机场送走欧洲客户,长长吁出一口气,林焰毫无仪态的瘫软在后座上,除去那个精明勤恳的林总外表,林焰私底下还是那个慵懒又团团的周志扬。

老裴开车很稳,看见林焰又脱掉鞋子趴在后座上,他默默的把车速调整到更加稳定的状态,如同一只划开丝绸的剪刀般,穿行在滚滚的车流中。

林焰的呼吸逐渐缓慢,整个人仿佛沉浸到甜美的梦中,忽然老裴说,“林先生,后面有辆车一只在跟着我们,是一辆黑色的赛威,本市的车牌。”

林焰闭着眼睛呢喃,“可能是同路吧。”

老裴的声音依旧那么平稳,“不是的,林先生,我曾经用3次变向来测试它,我确定它是在跟着我们,而且态度很嚣张。”

跟踪?!冯宇豪!

林焰立刻想起,这种无聊的事情除了不肯死心的冯宇豪,根本不可能是别人。他爬起来,趴在后车窗看,果然有一辆黑色的车跟在不远处,老裴从后视镜里见林焰起来,立刻开变道灯,车向左行。后面的车也开始跟着打左灯,示意左转。

可是到了路口,老裴却抢在信号前面向右转。

后面那辆车居然跟着右转。

林焰愤怒的坐回来,“老裴,一会把车靠过去,我知道是谁了。”

“要停下来吗,林先生。”老裴依旧平稳的声音。

林焰想想冯宇豪那种不死心的劲头,如果真停下车,不知道他要纠缠多久。于是摇摇头,“不用停下来,只要并行就行,这个可以吗?”

“好的,林先生。”老裴一面答应着,一面慢慢控制车速,变道,两台车呈现并行的状态。

林焰按下车窗的控制钮,瞪着圆眼睛对着对方车窗摇手,示意冯宇豪也摇下车窗。

对方的车窗果然缓缓降落。

“你——”林焰只说出一个字,就呆呆的哑然看着对面。

慢慢半降车窗里探出来的,不是熟悉的冯宇豪,而是一个陌生的带着墨镜的男人,最令人惊恐的是,他手里握有一只套着消音器的手枪!

手枪!林焰完全呆掉了,这种只会出现在好莱坞和香港黑帮电影里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对面的男人示意林焰停车,林焰这才慌张的发出一声尖叫,滚着向后一躲,正好掉在车座中间的缝隙里。

“噗”,消音器手枪发出不比开一瓶香槟大的声音。车后侧窗被子弹击碎了。

65脱险

老裴迅速踩下油门,在快速前行的车道上画出了一个s形。

在通往机场的道路上,车速通常都很快,老裴这样的操作让周围无数的车跟着变道,各种刹车声急速的在周围响起,刹车的滋滋声猛烈拉擦,橡胶糊掉的臭味迅速在周围弥漫开。

林焰紧张的从缝隙中窥视,心跳快得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老裴异常冷静的拉手刹,急踩油门,车子的发动机声音轰鸣,打横着提速急飞,一个漂亮的漂移侧入。

身后银色的宝马被这个近似于绚丽的动作给迷惑了,急速的躲闪却让车身发生倾斜,不受控的直奔对面飞去,翻越护栏扎进了路边的荒地里。这个斜插的动作终于引发了连锁反应,无数大巴和小车跟着急刹,在路中间连环打转后,横在中间。那台跟踪车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在这种条件和速度下玩车技,只一个犹豫,就被堵在了后面。

老裴娴熟的从环线进入市区,然后速度插入小路后,才淡淡的问,“林先生,我送你回去可好?”

直到这个时候,一直蜷缩在车座缝隙中的林焰,才发现自己紧张的双手颤抖。原本以为已经死过一次,不会再恐惧死亡。可是当危险真的突如其来的时候,林焰才发现,两世为人的自己更加珍惜生命。他怕的,尤其不知原因的威胁,来得更加恐惧。

老裴见林焰蜷缩在缝隙里抱着手臂颤抖,居然不再询问。安静的把车停靠在一条小巷里,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燃后递给林焰,自己也静静的抽烟。

林焰颤抖的接过来,用力吸,当香烟透过肺叶,不知道为什么,情绪居然渐渐的安稳起来。也许是老裴这种不在意的镇定,也许是这种慌乱过后的安静,总之林焰觉得停滞的血液又开始缓缓流动。当一支香烟燃尽的时候,老裴又会安静的递上新的一只,两个人在前后座安静的吸烟。

良久,林焰才有了开口的力量,“多谢你,老裴。”

老裴笑着点头,那表情可以用憨厚来形容,仿佛就是飞车赶路,完全不是刚刚那种生死交关的时刻。

林焰觉得自己险些把别人的生命也拽进漩涡,所以又涩声说,“抱歉啊,老裴。”

老裴听了他这句话,露出一种怔忪的表情,他安静的看着林焰,直到林焰有些紧张的垂头。也是,生死情谊,本不该也不能用一句道歉来打发。可这种时刻,不善言辞的林焰并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老裴淡淡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林先生,你不用抱歉的。能这么做,我其实很高兴。”

林焰不解的看着老裴。

老裴已经扭过头,他看着车窗外,语气虽然平稳,可是语调中却总有那么几分苍凉,“我不是客套,我是真的很高兴,很高兴在你危险的时候,我能来得及救你。我……能来得及。”

最后重复的这句话,语气里似乎多了一种哽咽的味道。

林焰缓缓爬上车座,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个一直稳重如山的男人,居然眼里含着泪花。

“老裴,你?!”林焰惊惧了。

老裴自嘲的笑笑,“其实以前我有过一个机会,但是我错过了。从那之后我就发誓,一定不会再错过,哪怕用生命来维护也再所不惜。”

裴其清掉转头,看着林焰,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种能称得上温柔的目光,“曾经有一个人喜欢我,那是个很笨的家伙,不懂怎么表白,只会做很多很傻很蠢的事情来吸引我的注意力。例如什么故意吃坏东西拉肚子啊,例如想帮忙做工但却增加乱子,例如明明是从酒店买来的食物,却说自己做的。就是那种明明一眼就能看穿的假话,那个家伙却一本正经的假装,很傻是不是?”

林焰听着老裴的描述,却感觉到他话里浓浓的情意,很浓,很浓。

“那个家伙啊,就是这样,总是自以为聪明的做着很傻的事情。当时你明明讨厌的不得了,可是之后想起来,却觉得很窝心。”

“嗯。”林焰看着裴其清,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点头。

“你也这样认为?!”裴其清的眼神刷就亮了,充满期待的看着林焰。

林焰只能顺着他说,“是啊,其实你们感情明明很好的啊。”

裴其清的眼神就那样黯淡下去了,甚至让林焰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残忍的话。裴其清又点燃香烟,“是啊,我们明明很相爱的。”

他沉默的抽烟,“这世界上,真的没有后悔药。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总觉得他太闹了,仿佛一只惯坏的小狗,不停的吸引你注意力,总要从各种东西上得到你全部的关注。那时候我故意冷淡他,就算他那样苦苦哀求,那么认真又好笑的表白,我还是拒绝了。是我,是我把他推出去的,是我。”老裴的手指用力的攥着,指节发白。

“那,那后来呢?”林焰担心的问。

“后来那个家伙就真的以为我放弃了他,所以自暴自弃,听说过着很糟糕的生活。那时候我工作忙,听到他这样很生气,觉得他幼稚又偏执,索性更冷着他,不理他。直到有一天,半夜了,他又给我打电话,那时候我们已经有几个月不联系了,而且我已经睡熟了。他似乎喝醉了,告诉我他现在宾馆准备跟人上床爽一爽,问我要不要过去,还问我会不会后悔,世界上怎么会这种傻瓜。”裴其清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和痛苦。

“那你去了吗?”林焰的心也仿佛纠结着。

老裴摇摇头,“我那时候恨他的不自爱,所以直接关了手机。一个人起来工作到天亮。”

“啊。”林焰不理解的看着他,“这种时候不应该立刻赶去吗,其实他就是希望你能立刻赶过去阻止他啊。”

老裴苦笑,“果然你们的想法是一样的。”

“那你是真的嫌弃他了吗,为什么不找他回来?”

“他已经不在这边了。”

“去哪里了,很远吗?”难道是国外,如果是我就送你去找他,林焰暗暗决定要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

看着林焰认真的表情,老裴苦笑着摇头,“你还真是……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大概是地狱吧,我们最终都将去的地方。“

那半带玩笑的语气却又异常悲切,林焰惊讶的看着老裴,不知道说什么好,是同情还是安慰,这方面他很笨拙,两个人又不是很熟,纠结的林焰只能垂头不予。

反而是老裴,熄灭香烟,长叹一声,“你们身上有种很像的气质,所以今天,我很高兴。真的。”

林焰抬头,就看见老裴认真专注的眼神,和以往不同,这次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种吸引的东西,他慌乱的回避着,“那个,我想,我想先回家了。”

气氛似乎从诡异到暧昧起来,安静再次弥漫在空间里,只不过这次的安静,多了一种尴尬的味道。

无声息的,车架再次安静的滑翔,直接向林府驶去。

林焰没有想到,苏夜行竟然会在楼外面等他们。

“怎么这么晚?”苏夜行抬了一下腕表,眉头微皱了一下,仿佛有些不悦地看着裴其清。

“今天堵车了。”林焰没有等到裴其清张口,抢先回答了苏夜行的问题。

究竟是谁要袭击他?而且还动用了枪支。是不甘的冯宇豪?还是……林焰从前得罪过的仇家?

“焰,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微暖的手掌温柔地抚在林焰的脸颊,打断了他的思索,抬起头,对上苏夜行狐疑又担忧的神情。

“昨天没休息好,所以有点不太舒服而已。”林焰直视着苏夜行深邃的双眼,右手轻轻覆上苏夜行指节分明的手指,微笑间,谎言便自然而然地从唇中吐出,没有丝毫犹疑。

在袭击的真相没有调查清楚前,他必须瞒着面前这个人。倘若说出来,苏夜行毫无疑问会首先诘难冯宇豪。他们二人水火不容,恨不得将对方置之死地。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这两个人再互斗惹出麻烦来。

“焰……”苏夜行的脸色将信将疑,欲言又止,只不过林焰却没有给他继续发问的机会,大步走在了前面。

冯宇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林焰正在洗手间洗脸。当看到那三个字在屏幕上跳动的时候,林焰本要按下挂断键的手指,临时起意按下了接通。

“你好。”把电话优雅地抬至耳畔,开口而出是礼貌而疏离的语调。

“焰,你终于肯听我电话了?”那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微微颤抖,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欢喜。

“冯先生,近来可好?”林焰想起早上袭击的事情,内心一动,对面镜子里清俊的面孔上浮起一抹淡淡的讥诮来。

“不好,你不肯见我。”冯宇豪的口吻竟然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听上去无比暧昧。

“如果你只是来对我说这些的话,我要挂了。”林焰说着将话筒的位置拿远,作势就要挂电话。

“别,焰,别挂电话。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有关你们林氏集团!”冯宇豪马上变了口气,哀求道。

“哦?”林焰挑眉,镜子里的人满意地笑了。他要的就是这些,对待冯宇豪这种人,你越和颜悦色,他便越得寸进尺。

“你可听说元向集团?”那头的冯宇豪仿佛卖关子一般提出了一个问题。

“怎么?”林焰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隐约记得在哪里听到过,好像是公司的一个竞争对手。

“这是一家外省的地产公司,出手很大方,刚来这里不久就用天价连续标走了本应该由林氏拿到的几块地。”似乎听出林焰并不怎么感兴趣的口吻,冯宇豪急急忙忙道来。

“有什么问题吗?”他想起来,似乎这件事苏夜行也对父亲提过。不过生意上的事他懂得也不多,只觉得标地这种事情,价高者得也没有往深里去想。

“可是问题在于,那个价格实在太高了。几乎所有的业内人都知道,那种价格拿下来的地基本没有利润可言!所以只能有一种解释,他们这么做是冲着你们来的。”冯宇豪的语调急切起来。

“冲着我们来的?”林焰摸着下巴,一半问冯宇豪,一半自语。

“是,你们林家人,或者——苏夜行!”冯宇豪的最后半句话咬字很重,仿佛要将苏夜行生吞活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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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入戏

“我明白了,我会去调查这件事的。”林焰点头,心中疑窦丛生。究竟什么样的仇怨,值得拿整个公司的收益去陪葬?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似乎终于想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冯宇豪主动请缨。

“谢谢你关心,但是我想我自己可以办妥。”然而这头,林焰却不想再和冯宇豪有什么牵扯,果断回绝。

“你放心,我这么做并不想向你索求什么,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被拒绝的冯宇豪并不死心。

“冯宇豪,我太清楚你的为人。如果你真不想要回报,何必如此强调?”林焰轻笑。

电话那头的冯宇豪顿时沉默了,半晌他讷讷寒暄了两句,悻悻挂了电话。林焰抱着手臂,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沉思片刻,随后果断地走了出去。

推开办公室的门,苏夜行背对着他站在玻璃落地窗前,浅灰色的西装恰好包裹着略有些瘦削却骨架完美的身材。那个背影,孤独却坚定。

“夜行。”林焰曲起食指,轻轻扣了扣门。

“焰。”苏夜行微微侧过身,看到门口的林焰,面孔上浮起一抹温柔笑意来。

关门,反扣,林焰上前,懒洋洋地勾住苏夜行的脖子。

“焰?”苏夜行好看的眉毛有些困惑地皱起,可还没有等他说出下面的话,就被林焰稍一用力推靠在玻璃窗上。

“夜行,我想问你一件事。”凑近了苏夜行的耳边,温热的唇若有似乎地触碰着耳垂,舌尖顺着耳廓的沟壑细细游动逡巡。看着苏夜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掠过的讶异,林焰有些得意地笑了。不过还没有等他好好体味完整这阵得意,后腰被一股力气一带,他们两个人的位置掉了个,换成了苏夜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抵着玻璃窗的林焰。

微凉的指尖顺着他的额头慢慢下滑,抚摸过鼻骨、脸颊、下颚,好像在玩赏一件极珍贵的瓷器。苏夜行黑不见底的眼眸投射在他眼帘中,竟然引起他心底而生的一串惊悸。他张了张口,发现口干舌燥,而就在这个间隙苏夜行不慌不忙地往前一靠,使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了一起,“你想问什么?”

隔着薄薄的布料,林焰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烈火在彼此身体里燃烧,它顺着小腹一直往上,蚕食着理智。

“元向集团的事情,你有没有什么瞒着我?”林焰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的因火自焚了。

“为什么突然提这个?”苏夜行的语调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可是林焰还是从他手上骤然放缓的速度感觉到了些许怪异的端倪。

“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吧?或者说,是我……”林焰缓缓垂下原本勾在苏夜行脖子上的手。

“焰,这并不是你的问题。”苏夜行双手扶住林焰的肩膀,面色恢复了平日的沉静,“我会处理好一切的,相信我。这件事你就不要烦恼太多了,我不想增加你的压力。”

一番好意居然只能得到苏夜行如此冷淡的回应,林焰不免有些难过。他难过的不是苏夜行的态度,而是自己能力上的欠缺。是啊,即使苏夜行告诉他所有细节又能如何,他根本无能为力,只会发愁甚至拖住对方的后腿吧。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真的成长到与苏夜行并肩而站,也许永远都不可能。他没有什么过人之能,起码还有自知之明。经过这么久的努力,他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做大事的那块料,就算再努力,他也跟不上苏夜行的脚步,作为一个男人,这清楚的体认无疑让他有点挫败。

然而苏夜行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劲,隔天下班之后主动来到林焰的办公室,手里捏着两张电影票。

“嗨,晚上一起去看电影吧,最新上映的枪战片,你不是一直说想看的?”

两人如今不住在一起,平时工作也很繁忙,能相处的机会并不多。也许急于示好,争取早日搬入林家,苏夜行隔三岔五就会找些借口约林焰出去,或许是吃饭,或许是看电影,有时也会是歌剧和音乐会。

林焰还在生自己的闷气,情绪根本提不起来,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想了想又忍耐着咽下去。

有些事情他还是得继续努力,努力的结果怎样是一回事,总不能因此就心安理得的依赖下去。

周末的电影院里人头攒动,年轻学生和成双成对的情侣几乎坐满了整个放映厅。被期待已久的国际大片果然不负众望,剧情扣人心弦,演员的演技精湛,特效也无懈可击。

坐在双人包厢里,林焰却心不在焉。紧张的画面接连在他眼前闪过,他却连一句台词也没有看进去。

看着林焰被电影屏幕照亮的侧脸,苏夜行伸出手去,轻轻搂住了他的腰。

“焰,你好像有心事?不喜欢这部电影?”

暖暖的鼻息拂过林焰的耳际,带起腰间一阵颤栗。半羞涩半恼怒的推开苏夜行,林焰转过头去不看他。

“又在发什么脾气了?”苏夜行并不在意,依然继续伸手去抱他,笑着问,“谁惹你生气了?还是怪我太久没有找你出来玩,把你闷的慌?”

“苏总人贵事多,哪还顾得上我这个挂牌董事长?”冷哼一声,林焰斜过脸瞥了他一眼,“干脆以后你就一头扑在工作里算了,我也辞职归隐田园去,反正林氏有没有我都无所谓。”

他本不想这么刻薄的,但是苏夜行如此装傻充愣,激得他怒从心头起,一连串气话不经大脑思考就从嘴里蹦了出来。

被骂了一通,苏夜行还是不动声色的笑着,凑近一点,他把林焰整个搂在了怀里。

“原来你还在气我不肯告诉你工作上的事?”

“废话!有人对林氏不利我怎么会不担心!你真当我是摆在公司里好看的?”一旦怒气爆发就停不下来,林焰一边挣开苏夜行的怀抱一边怒骂。

“好了好了,电影院里不要大声喧哗,”像是给猫咪顺毛一般抚摸着林焰的脊背,苏夜行柔声安慰,“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什么,只是……不想让你被污染太多。”

“污染?”

“是,我……只是希望像现在这个样子,永远都不会变。”

摸着林焰的头发,苏夜行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个亲吻。

“是我太任性了,我希望你永远像现在这样,虽然脆弱可欺却善良迷人。让我……可以永远保护你。”

“你想保护的……到底是谁?”抬起头,林焰毫不掩饰的直视苏夜行的眼睛,“我一直想问你,你这个阴险的家伙,到底喜欢的是从前的林焰,还是现在的我?或者说你只把压倒林焰当作报复手段,获得自我满足,至于这具躯壳里的人真正是谁,你根本无所谓?!”

静静看着他,苏夜行的眼中既没有怒气,也没有嘲讽,甚至……似乎隐藏着深深的困惑。那是林焰几乎没有见过的眼神,动摇的,不知所措的,这样的眼神在他记忆中根本不可能在苏夜行身上出现。

但是这次他不准备让苏夜行敷衍过去,他要问个清楚。

像是等待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思考了很久,苏夜行才缓缓开口。

“其实……对待你的感情,连我自己也想不明白,一切都是突然发生,但又自然而然。我再聪明也是一个凡人,只能顺应天意。”

“不要用这种小儿科的话来糊弄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林焰拉住苏夜行,硬是把他拽出包厢。

离电影散场还有很久,走廊上空无一人。把苏夜行拉到角落里,林焰狠狠将他按在墙上。

面前的男子比林焰还要高上一截,在他凌厉的气势之下却仿佛矮了下去。一直都是他被苏夜行玩弄于感情的股掌之中,他已经厌烦了。

“别以为你每次都能把我骗过去,这次我要你正面回答!”在手臂中施加力气,林焰揪住了苏夜行的衣领。

“你不要这么激动。”被林焰步步紧逼,苏夜行无奈苦笑。轻轻握住林焰因为用力而颤抖的手腕,他叹了口气,“其实我……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喜欢从前的林焰。”

“真的?”

“真的。我对从前的林焰,既喜欢,又讨厌,而且嫉妒……那种卑微的平民面对傲气逼人的公子哥的心情,那种复杂的感情,你是不会明白的……”

“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我只是对你……单纯的沉迷着,沉迷得无法自拔……”

如此虚伪的表白让林焰气得简直要发笑,想搜刮出几句话嘲笑苏夜行的谎言,然而这时他却愕然发现,苏夜行的耳根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避开林焰咄咄逼人的视线,苏夜行低下头似乎不敢看他。

不仅是耳根,眼前的那张脸也开始微微泛红,那种简直能称作羞涩的表情,林焰连想都没有想过,居然会在苏夜行脸上出现。

张了张嘴,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远处传来喧哗的人声,电影已经散场。然而相对无言的两人,却一直沉默的站着。

灯光拖出两条长长的影子,陪伴着他们,久久不曾消失。

67逆水行舟

翌日,林焰早早地出现在苏夜行的办公室里,穿戴正式,负着手背,正襟危坐在他面前的沙发上,俨然一幅严肃的摸样。

苏夜行有些吃不准他的想法,拖着腮帮子意味深长地看他,不自觉就眯起了眼睛,斜斜的眼角上挑,看得林焰竟有些脸红,旋即移开了视线。

见他这样,苏夜行把手里的文件向边上一放,轻笑,“是有事情要找我谈?”

林焰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伸手将领带紧了一紧,吞了口口水,“这是当然。”

苏夜行哑然失笑,“昨天和我吃饭的时候不说,硬要弄得这么正式,到底是什么事让你那么纠结,快说吧。”

“我不想只有一个没有实名的职位,我也想认认真真做一份事业。”林焰捏紧双拳,定定地看向苏夜行。

苏夜行不着痕迹地微微蹙眉,“这么突然想到这个?”

林焰垂下眼睑,“我不能一直这样无所事事下去,我也想为公司出点力。”

苏夜行思忖了片刻,答道,“我觉得并没有这个必要。”

得到这个答案,林焰自然是不满的,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本来这件事我是不想说的,可是你这样子让我很为难。”

说完了这句话,他看了苏夜行一样,后者的神色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像是安静地聆听。

事到如今,如果不出杀手锏,苏夜行是不会松口了。

“苏夜行,之前我做的那几个项目,是不是亏得很厉害?”林焰微仰起脸,这样问道。

苏夜行没料到他会这样问,却是不动声色地回道,“并不算很严重,损失是公司可以承受的,商场是有风险的,责任不会算在你头上。”

林焰又说,“但我觉得这事挺蹊跷的,这几个案子在我手里一塌糊涂,可是一回到你手里好像立刻大放光彩啊……所以我忍不住想要怀疑……这件事会不会又是某些人的杰作呢?”

听到这里,苏夜行长叹了一口气,“行了,我知道了,你想要什么职位?”

林焰从座位上站起来,袭近苏夜行的身边,伸手勾住他看起来很纤细的脖子,笑道,“谢谢你了,苏总,你觉得什么职位比较适合我?”

苏夜行挑眉笑道,“还是你自己挑吧。”

最后,林焰选择了一个人事部的管理职位,因为他认为所有中层以上岗位都必须要有管理学的基础,但他并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所以想去人事部取取经,这样才能更加好拓宽个人发展的空间。

苏夜行自始至终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适时地点点头,更像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

“不相信我能做好吗?”林焰展颜微笑,“告诉你,我会成功的。”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林焰几乎没有在苏夜行面前露过脸,唯一的几次还是苏夜行亲自跑到人事部,守着他下班才有了几次共进晚餐的机会。

林焰一心扑在工作上,一开始的时候,几个人事部的老员工还会因为他身份的关系有些忌惮,背地里难免会有些议论和非议,但很快这些顾虑全都一扫而空。因为林焰不但上班准点,工作态度认真,而且在工作上力求完美,虚心接受所有人的意见,没有多久就得到了全体人事部员工的推崇和认可。

苏夜行也来看过他几次,却只是在玻璃窗外静静相望,并没有走进去。

某日,苏夜行走下大楼就看见林焰站在他的车边,顿时有些疑惑,“等我?是要一起吃饭?”

林焰笑了,“当然不是。”

苏夜行想了一想,却还是不解,便不再多言,就等林焰公布答案。

林焰笑意渐深,“你竟然忘记了,今天是我给你的一个月限期的最后一天,所以想来告诉你一下结果。”

苏夜行的双眼带着期许。

“来林家一起住……”

林焰话还没说完,就被拥入怀中,恍惚间,看到苏夜行的眼神变得湿润而清澈,像是暴雨后的天空,似乎还微含彩虹。

走进林家的大门后,林焰笑着将手伸了过去,“欢迎你,我们家的新成员。”

苏夜行微怔,良久才伸手握住,紧紧的。

可惜林焰却没有给苏夜行继续感动的机会,兀自进了书房,打开电脑,又开始忙碌地工作起来。

苏夜行依在门边哭笑不得,“你这是在赌气吗?居然还把工作带回家里。”

林焰却摇头,目光灼灼道,“你以为我还是会玩赌气这种小把戏的孩子吗?其实我认真工作是为了完善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光有爱情和金钱是远远不够的,我需要的是事业上的满足感。”

苏夜行叹道,“你并不是没有职位。”

林焰将钢笔在手指上转了一圈,笑着说,“之前那种徒有虚名的职位是不行的,我要的是自己打拼出来的事业。”

苏夜行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着退了出来,吩咐下人拿了茶叶茶具来,亲自端到了林焰面前,仔仔细细地温杯,旋转,浸泡,最后将一杯澈然的清茶端到了林焰面前,“你是想学管理吗?”

“是的。”

“……那还是我亲自来教你吧。”苏夜行勾起唇角,莞然笑道。

林焰的心是如此热切,可惜作出的努力在严峻的形势下付诸东流。大半个月后的某一天,林焰坐在办公室里愁眉不展,一旁的秘书小心翼翼地收拾着散落一地的文件。

他的心情非常糟糕,几月来林氏所有大项目的业绩都惨不忍睹,这些数据残酷地摊在他的眼前,大声地嘲笑着他的无能。房间里空调恒温,却抵挡不住他从内心里散出的寒意。

绝对有人在针对性的搞鬼,而且对手是谁也十分清楚。

短短时间之内,林氏业绩下滑得厉害,若是一般商业操作,技不如人也就无可厚非,然而林氏败给的,统统都是同一家企业——元向。

林焰将气沉了下来,打发秘书去泡了咖啡,一边打开另一份文件。文件上,是近一个月公司人员的人事调动情况表。

整整三十五个。就在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之内,几乎每天都有人提出辞呈,而这个数字还在与日俱增。辞职的大都是骨干以下的中坚力量。可以说,就这一下,抽走了林氏百分之三十的元气,断了中间这层最为要紧的连接枢纽,林氏这尊庞然大物的运作不可避免地出现偏差。连环作用下,林氏败给元向的几率,就越发大了起来。

林焰心一沉,这样的情况下,若说不是对方刻意搞鬼,是谁也不会信的。

苏夜行为此也颇为头疼,一向宠辱不惊的他难得皱起眉头,眉间纹路深得让林焰心疼。连续的探查,拜访,让这位几乎无所不能的苏夜行,也显出了明显的颓相。

林焰亦想过要帮忙,然而以他的底蕴,平时处理一些决策本就勉强,更何况是这种一步错步步错的商业倾轧。林焰谨慎地动作着,任何一个决策都慎重再慎重,苏夜行见了,只让他放轻松,依旧温和地让他将事情:“都交给我吧。”只是林焰在苏夜行眼里,分明看出了凝重以及焦急。

林焰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每每看到苏夜行忙碌的背影,林焰心中都会泛起一阵阵的挫败感以及对苏夜行的亏欠。

思前想后,林焰决定用一个笨办法,那就是拜访所有林氏的本家股东。

林氏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根系发达,这么久时间下来,在外发展的本家人也是不少,这里的本家人自是指的“林”家。而林氏除却林焰这里,剩余的股份也就掌握在这些人手上,在这个时候,这些人的动向,也是至关重要的,这一点,林焰异常清楚。

林焰差人调出档案,一家一户地亲自拜访起来。

深夜时分,林焰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林宅,将自己重重摔进沙发,他闭起眼睛,眼前不住闪动着所谓本家人的各色嘴脸。

讥讽有之,恐吓有之,责难有之,假惺惺地关切有之,更多的,则是唯恐牵连自身的拒绝。对于这些,林焰淡然处之,一直保持着微笑。

林焰的目的,是找出蛛丝马迹,从而判断出对手所要争对的是谁。这也不过是一种侥幸罢了,林焰本身很清楚,对方最大的目标,其实就是整个林氏。然而林焰却盼望着这种侥幸,他盼望着,是这些本家人中的某一个惹怒了元向。若是这样,他和苏夜行就会查清事情的原委,想出实际的办法去应对。

林焰再一次在心里过滤起下午所见,然而,失望再一次浮现在林焰的脸上,他叹了口气,正要准备上楼,只听门外声响,林焰看过去,却是苏夜行回来了。

苏夜行今天穿了一件合身的衬衣,下面是一条黑色的西装裤子。细致的剪裁将苏夜行本身修长的身形衬托得更为英挺。然而,即便是这样,林焰还是能从苏夜行身上看出深深的疲累。

苏夜行又何尝不是如此,两个人相视一笑,彷佛有着无形的默契,一起动身走向厨房。

68翻身机会

林家的厨房很大,此时依旧有下人在里面忙碌,见林焰两人进来,领头的主事激灵地带着手下两三人退到门外,将门掩上,留予空间给两位主人们。

林焰看了一眼门外,轻笑道:“他倒是挺识趣。”

苏夜行亦笑道:”也算你选得好。“

这个主事的,恰好是当初林焰亲自甄选进来,代替苏夜行眼线的那位。林焰给了自己一个赞赏,拉着苏夜行坐下,还到一旁倒了两杯茶,这才对着苏夜行坐着。

“听说你下午,将所有林氏的本姓股东那都跑了一遍?”苏夜行捧着茶杯,笑着问道。林焰默默点了点头,接着将手一摊,表示毫无所得。苏夜行也不意外,伸过手拍了拍林焰的手背,表示安慰。

林焰笑了笑,“你那边探得如何?”

“一无所得。”苏夜行喝了口茶,低声道,“不过有些头绪了,你不用担心,一切交给我便是。”将话题轻轻带过,苏夜行将茶杯放下,越过桌子抓过林焰的手放进掌心里温着,皱起眉头,看着林焰,无不心疼地道:“下次,就别再往他们那边跑了。那些人什么本质你还看不清楚么,何必往那边受气。你这么低姿态地过去讨好,那些人也未必买你的帐,这是何必?”

林焰无所谓笑笑,将下巴顿在桌子上,往上看苏夜行,闷闷地道:“这也不是全做无用功,至少这样,我能看清有哪些人是向着林氏的。这样,我心里也有一把尺,来衡量林氏本身的向心力。更可以趁机凝聚林氏的力量,在这个时候,多一份力量也是好的。”

苏夜行也学着林焰将下巴抵在餐桌上,像两个孩子,手牵着手,视线平行。看着苏夜行这样明显孩子气的动作,林焰从心里笑了出来,一天的劳累也仿佛不翼而飞。他反手抓住苏夜行的手,不说话。

看着这样的林焰,苏夜行心里多少有些刮目相看的心思,只是,心里更多的,是对林焰的疼惜。爱怜地起身,在林焰额头上亲了一口,靠近林焰耳边道:“晚了,相公来去休息吧。”

林焰的脸,霎时就红透了。

§§§

又是一天的忙碌,临到快下班时,林焰拨通苏夜行的手机,想要尽快知道对方今天“出征”的战果。但那头不知为何一直处于忙音状态中,林焰尝试了十几次之后,终于放弃拨打。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一杯咖啡的胃隐隐作痛,但他还是没有半点胃口。在办公室中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宣判,这样的滋味实在太难受。早知道是这样,自己还不如跟苏夜行一起去竞标呢!

林焰苦笑了一声,果然到了关键时刻,自己还是派不上用场。

看了看手上的腕表,林焰拍拍脸站了起来,不管怎么样,就算自己再没心情,城建局办的商联酒会还是不能迟到。怎么能让外人看到林氏潦落不振的样子呢?林焰心情沉重地打开了门。

门外,苏夜行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林焰怔了一下。苏夜行却下一刻笑了起来,沉稳、自信,风采过人。

“我正要来接你,原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夜行?!”林焰被他脸上的笑容鼓舞,消失多日的希望扑扇着翅膀向他飞来。“怎么样?”

苏夜行微微一笑,扬起手比了个ok的手势!林焰大叫一声,扑上去一把抱住苏夜行又笑又跳。这样的结果实属意外!失败了多场,林焰本以为这次的竞标也没什么希望,却没料到上天如此慈悲,这无异于是给了危机重重的林氏一次绝佳的翻身机会!

“我们走吧!”此时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苏夜行只是笑着,用力地抱紧了林焰。

位于市中区超五星级的酒店顶层,举着香槟酒杯的豪族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地说笑着。这里奢华高贵,优雅地笑谈间,是他在当周志扬之时一辈子也不敢想像的巨额交易。若他还是周志扬,只怕现在已经心慌气喘,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吧……林焰这么想着,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苦笑。从经过的侍应生盘中取了一杯白葡萄酒,林焰向着比较僻静的墙角走去。

冰凉的酒液微微晃动着,在耀目的灯光下闪动着美丽的琥珀色光泽,被冷藏的恰到好处的白葡萄酒在舌尖上慢慢散发出洋槐、杏仁的香气,这么丰富的口感和酸甜适中的平衡度……与上回苏夜行带他去的那家高档法国餐厅里的酒差不多。

在灯光的死角,林焰单手插在裤兜里,靠在墙角繁复的欧式立柱旁,脸上绽出了不易觉察的甜美笑意。隐于黑暗之中,他那双有如黑夜一般的眼睛下意识地寻找着那个让自己在意的身影。

苏夜行在人群中搜索着那人的影子,不动声色地向他靠近。西装革履,意气风发,年轻豪俊,这样的男人到哪里都是人们追逐的对象,更何况,他还有一个位高权重可以倚仗的父亲。苏夜行推了推眼镜,有礼而冷淡地推挡开向他这边靠近的人,对着那个被众多夫人淑女围绕着的公子哥儿举起了酒杯。

“要不要去那边?安静点儿。”苏夜行扬了扬下巴,对走过来的人说。

“好,我也很想跟你谈谈!”他的笑容充满了自信。

苏夜行点点头,两人并肩走向露台。

灯光照不到的露台风很大,抬头是有着沉厚质感的夜幕,脚下是炫烂璀灿,将星光都衬得黯淡的都市灯火。

“我喜欢这儿!”冯宇豪指了指下面,对着苏夜行说,“站在这里,好像全世界都在脚下!你呢?是不是也很享受这种感觉?”

苏夜行没有接话,只是向前一步,扶着栏杆站在他的身边。

“对不起,我惧高。”

冯宇豪扯起嘴角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这世上没有你苏夜行怕的东西呢。”

苏夜行淡淡一笑:“谁说没有?每个人都有弱点,我当然也不例外。不过,我不是为了说这些来找你的。”苏夜行转过身,将满目的光华抛于脑后,“我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暗中帮忙,这次的竞标我们林氏不可能会赢。”说着,他举起了酒杯,“我敬你!”

冯宇豪笑了笑,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cheers!”

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冯宇豪看着苏夜行说:“其实我也没帮什么,只不过让我家老爷子打了几个电话。虽然他们卖我爸的面子,但这只是第一步,你知道的,工程量太大,牵扯又多,林氏不可能一家独享,之后的二标三标都会出来,你以为敌人会善罢甘休?”

苏夜行点了点头说:“我当然知道,不过主标在手,再难也有取胜的机会。如果连主标都没有,那我们连跟敌人正面交锋的机会都没有了,总之,这次要谢谢你,冯少爷!”

冯宇豪垂着头,手里玩弄着空空的酒杯:“我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林氏,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他!”

苏夜行轻笑了一声说:“他会领你这份情的。”

冯宇豪抬头,凑近了苏夜行,小声却清晰有力地说道:“我不管他是林焰还是周志扬,只要他想,我什么都可以帮他去做!”

苏夜行没有说话,只是转动着杯中的残酒。

“林氏对他很重要,如果林氏倒了,他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会化为泡影。”冯宇豪转回身,像苏夜行一样,将双臂撑着露台的栏杆,“我会倾尽一切力量去帮他,让他可以安心、安全地站在最高处!就算不能与他并肩站在一起,我也要让他在我的视线所及之处,活得开心、快乐……有尊严!”

“夜行!”门被人从里向外推开,夜风一下灌了进来,将他的头发吹乱。微红的双颊上,明亮的双眸让人呼吸一窒,而他的视线在接触到冯宇豪之时,脸色微变了一下。

“你们……”

苏夜行笑了笑:“里面气闷,我们只是出来聊了聊天。”

不由松了口气的同时,林焰看着面前的两人,莫名地觉得有些违和与尴尬。冯宇豪却直起身,站到了苏夜行和林焰的当中。

“林焰!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

林焰越过他的肩膀看向苏夜行,苏夜行却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不管你的身体是周志扬还是林焰,既然你已经重生在这个世界上,我就会全心全力地帮助你。”冯宇豪压低了声音,目光却灼灼地烫伤人的皮肤,“我喜欢你,爱你!我之前不懂得珍惜,做了太多伤害你的事,但请你相信,现在的冯宇豪,也已经重生了!”

林焰微微后退了一步,在黑暗中皱了皱眉头。

“我现在知道,爱一个人,应当不求回报地付出,而不是一味地索取。林焰,你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站在你身边,陪你一起走下去吗?”

冯宇豪的眼中满是热切的渴望,林焰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苏夜行。

苏夜行缓步上前,轻轻拍了拍冯宇豪的肩膀。

“请你记住此时对他所做出的承诺!永远!”

69枪击

“你在想什么?”苏夜行低声问。

从酒会的后半段一直到上车,林焰都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安静状态,这种异常的沉默让苏夜行不安。

“没有什么。”果然是意料之中的敷衍。

“真的么?”苏夜行轻声质疑。

林焰恼怒的转头,这种烦恼无处发泄,而这轻声的质疑却仿佛点燃炸药的火柴,“你……”他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被撷住嘴唇。

苏夜行深深的激吻那样长驱直入,“唔唔……嗯……”林焰用力推搪着苏夜行,这样的带有宣告占有意味的吻,林焰并不喜欢。

然而苏夜行全然不顾林焰那小小的抵抗,他粗鲁生猛的探入林焰的口腔,近似暴虐的扫荡着,粗重的略带酒气的喷息从苏夜行口腔直接灌注到林焰的身体里,苏夜行用行动宣告着,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这样浓情持久的吻,不仅夺去林焰所有的不满,甚至还包括他的理智,林焰在苏夜行的禁锢下,不由自主的软瘫成一团,任由苏夜行分开自己的双腿,尽可能的让两个人的身体契合紧密。

当苏夜行隔着衬衫轻轻咬啮林焰胸口上的凸起时,那微微的刺痛才让林焰理智回归,他挣扎着并拢双腿拒绝着,“不,不要在这里。夜行,不要。”

苏夜行抬头看他,眼睛里满是欲望的红线,那种欲求不满的肿胀,让他不满的咬住林焰的耳垂,“给我,焰,给我。”低沉磁性的声音直接印在心底,让人无法拒绝。

看着苏夜行粗息红眼的求欢,林焰心中一软,衣衫半褪的他也已经有了欲望。可转头就见前面的司机,林焰忽然有一种久违的羞涩感,他大力的推开苏夜行,自己整理衣服,压抑着酝酿欲动的情绪。

被推开的苏夜行眼底闪过受伤的神色,他抿着嘴唇,仿佛在强行压抑着,不过却没有继续纠缠。

林焰看着苏夜行忽然消极黯然的情绪,悄悄的凑过去安抚,“等回家我——”

这句告白并没有说完,“嘭”的一声巨响,让汽车猛然向前面撞去。林焰的头重重的撞在前座上,眼前猛然一黑。

苏夜行立刻把林焰捞在怀里牢牢抱住,同时回头。

后面强光高速逼近,刺目的光源让人完全看不清状况,苏夜行立刻明白这不是交通意外,他命令道,“老裴,摆脱它。”

裴其清不等苏夜行吩咐,已经把油门踩到底,通过s形路线前进。可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这样的摆脱并没有拉开距离,反而趁机被对方贴过来。那台车紧逼过来,侧擦而过,发生了巨大的挂擦声音,在稀疏的道路上相互较力。

看着抱着头闭目的林焰,苏夜行愤怒的向前探头了望,不用多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真是越来越明目张胆的挑衅了。那边的人到底想干什么?是又一次的威胁恐吓,还是真的要置他们于死地?

又是“嘭”的一声。

老裴猛然打转,车在不可思的角度插入了一条小径,对方来不及转头,只能继续向前。

在小径里老裴再次加速,不知道撞飞几台自行车和废纸箱,完全冲压过去,任凭后面的人咒骂。苏夜行脸色苍白的看着左侧破碎的前车窗,双手紧紧的抱着林焰,用尽全身力气,那样狠厉。

一个圆圆的弹孔,出现在前车窗上,周围是龟裂的纹理。

有人在用枪逼射他们,这次是真想要他们的命!

从小路穿出后,老裴灵活的插入另外一条斜巷,进入了老区,这里的道路规划极乱,据说马上要被改建,素有迷宫之称。在老区里三转两转,老裴的车速才恢复正常,他摸出一根香烟点燃,“苏先生,林先生,我们现在去哪里?”

被撞晕又被飞车的林焰刚揉着头缓和自己的恶心,忽然看见老裴擎着烟的手上沾满了血迹,他不由惊呼,“你受伤了,快停车!”

林焰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回头看着苏夜行,他颤抖的摸着苏夜行的全身,“怎么样,怎么样?”

苏夜行看着林焰苍白紧张的样子,用力攥紧他颤抖的手,“放心,都过去了。有我。”这几个字仿佛定神咒一样安抚了林焰的惶恐。

老裴已经把车靠路边挺好,换成苏夜行驾驶,林焰用领带紧紧的缠绕在老裴受伤的胳膊上止血,现在赶去医院才是最主要的事情。

虽然被领带紧紧缠住,可是破裂的创口还是迅速湮湿整个袖子,血渍仿佛流水一样蔓延,那样触目惊心。

林焰攥着上臂的手开始颤抖,连带整个人都发抖个不停。

老裴反而很镇定,看着抖个不停的林焰,老裴开口要求,“林先生,我想抽支烟,你帮我点一下。”

“哦,好。”林焰慌忙去寻找香烟,又忙乱的去点燃,这个过程让他无暇顾及老裴的伤口,人反而好些。

抽着香烟的老裴忽然开口,“第二次了,林先生,会不会是和上次的人是一伙的。”

车子明显震动了一下,苏夜行冷冷的开口,“什么第二次?”

林焰猛给老裴打眼色,但老裴仿佛没看见一样,自顾自的说,“这是我们第二次半路遭遇枪击,上次也是这样尾随然后忽然开枪,事后林先生说他会自己查明,怎么,苏先生不知道?”

林焰担心的从后视镜里偷窥,苏夜行果然一副咬牙切车的怒视他,那眼神仿佛像刀一样的飞过来。

不过苏夜行没有立刻发作,他稳稳的把车停在医院正门,“林焰,你先和老裴去急诊,我去停车。”

林焰仿佛得到缓刑一样,赶紧扶着老裴去急诊。

接下来报警、包扎,手术,入院一系列的事情,一直闹到后半夜才算小结。两个人坐着秘书另外开过来的车回家,已经凌晨了。

直到等秘书离开后,苏夜行看着蹑手蹑脚要躲进浴室的林焰,重重的“哼”了一声。

“我先去洗澡。”林焰抹油一般往浴室溜。

刚刚躲进浴室,门就被苏夜行粗暴的推开,“你不觉得还欠我个解释吗?”

看着苏夜行冷静又没有表情的样子,林焰觉得自己这次在劫难逃了,他咬着下唇无语。

苏夜行愤怒的质问,“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不是今天我在车上,你不是还准备瞒着我?!口口声声说会给我机会,但是在你心里,我就那么不可信任。”

苏夜行懊恼的按着林焰的肩膀,“你宁可自己生命遭受威胁也不愿意相信我,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只有当苏夜行按着林焰,林焰才惊觉,他居然在颤抖。一个那样强大的人,这一刻露出的懦弱和恐惧,却只让林焰觉得窝心。

想起在看到老裴受伤的那一瞬,林焰满脑子想的就是苏夜行,如果当时受伤的是苏夜行,此刻的自己又该是怎样的懊恼和后悔。

看着眼前这个纠结痛苦的男人,林焰静静的靠过去,两个人的距离只有一息,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看着懊恼愤怒的情人,林焰轻轻的开口,“夜行……”

那样低柔充满感情的声音,让苏夜行的烦躁即刻消散一半。

然后林焰说,“你本来就是个小气的人嘛。”

苏夜行立刻不满的瞪大眼睛,却被林焰捏住嘴唇,反抗的声音变成了“呜呜”,林焰任由他圈抱着,强硬的说,“你听我说,不许插嘴。”

看着苏夜行无奈的眨巴眼睛,林焰笑了,却没有放开,“我知道你爱我,而且我信任你,正因为如此,我才选择隐瞒。因为你太关心我,我怕你会不冷静的做出冲动的决定。可是今天我意识到自己错了,当老裴中枪之后,我曾想过,如果受伤的是你,那么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我被吓死了。我明白你的心情,所以今后我都不会隐瞒,因为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比你自己都重要。”

他低下头,用非常低的声音说,“因为在我心里,你和你的感觉,也比我自己还重要。”他有点羞涩的放开捏着苏夜行的手。

苏夜行的回复来的如暴风骤雨一样凶猛,那样密集和勇猛的吻,仿佛直接从唇腔探入心脏,灌满人整个灵魂。

衬衫来不及解开,就那样被撕裂,刚刚被半褪的内裤甚至来不及甩开,大腿被强行的搭在浴盆的边沿上,林焰最大程度的配合着苏夜行,在这样的时刻,再怎么紧密也不够,彼此灵魂的契合超越了最深处的嵌入,那一刻,所有的不安才因为爱欲的存在感而完全消失。

我爱你。

我知道。

70我爱你

位于医院一隅的特殊园区,围绕着人工湖错落排布的是一幢幢外观别致的二层小楼。倘若没有往返于其间行色匆匆穿着白大褂的人员,这里就与度假别墅无异。这里是医院的特级vip病房区。此刻,林焰正在其中一幢小楼之中,而裴其清正坐在他对面的病床上。

“林先生,这种病房我住起来心里会不安的。”裴其清环顾着恍如五星级宾馆般的病房,摇头道。

“老裴,不安的人是我才对。你完全是被我们连累才受伤。”林焰站起身,把手轻轻按在裴其清肩膀上,“至少,给我个机会让我良心好过一点吧。”

裴其清无奈只能微笑点头,很快,他想起了什么似地,关切地望着林焰:“对了,最近你怎么样?还有没有碰到袭击?”

“没有。大概因为警方介入的关系,暂时销声匿迹了。”林焰想了想回答。林氏集团在当地颇有名望,事件发生后,警方很快展开调查,但蹊跷的是,他们竟然一无所获。不仅是幕后人,连凶手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半点线索。不过林焰并没有把这些告诉裴其清。

“他们一次没有得手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说不定更隐秘,更措不及防。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裴其清轻轻握住林焰的手,一股暖意从掌心的地方传递而来。

“我会注意的,老裴。”林焰看着裴其清的双眼,那是兄长般关切地目光,让他不由得心头一热。

走出病房大门,苏夜行笔直地走在前面,林焰加快了脚步好不容易与他并排。

“喂!你怎么了?”林焰用胳膊肘戳了戳苏夜行。

“怎么?”苏夜行微微偏过头,无可挑剔的笑容,但这正恰恰是苏夜行惯用的掩饰表情。

“刚才看老裴的时候,你一声不吭的。这不是你的风格吧?”林焰瞥了一眼苏夜行,看到他微笑的嘴角好像细微地抽动了一下。

“你和他挺热络的。”苏夜行放慢了脚步。

“我只是把他当大哥而已。”林焰耸肩。

“这个人底细不明,还是不要太过信任的好。”苏夜行皱眉。

林焰忽然停下了脚步,只是盯着苏夜行看。苏夜行不明就里,也跟着停了下来,看着林焰的眼神有些不解。

“焰?”苏夜行脸上的困惑愈发深重了。

“你不会在吃醋吧?”林焰本想板着脸说这句话,可是却不想最后还是忍不住破功笑了出来。随着这句话说出,苏夜行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好似是有点僵硬又像是有点惊讶。

“你呀……”终于,苏夜行仿佛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揉了揉林焰的头发。

不得不说,让苏夜行吃瘪,是一件很爽的事情。看着苏夜行复杂的神色,林焰心头缭绕着一种混合了快意和甜蜜的复杂情绪。

另一边,老牌地产企业建元集团与林氏集团携手开发高档住宅小区的消息,充斥了各大媒体的头条。有敏锐人士发现,建元和林氏此举意在挤压前段气势汹汹进驻本市的元向集团。一场地产风暴正由此酝酿,即将席卷全城,乃至省内。

“建元的这个项目现在由我负责,只要我们两家联手,把元向挤出市场并不难。”电话那头,冯宇豪的语气笃定自信。

“可是,你之前不是一直不愿意涉足这家公司?”林焰记得建元实际的操控人是冯宇豪的亲舅舅,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冯宇豪一直不太愿意明面上介入建元的事务。

“对付元向的事情,我不放心假手他人。”冯宇豪回答,“何况……我……”随后是久久的沉默,半晌,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模糊的吸气声,还有一串不知是无奈还是自嘲的低笑,终于,冯宇豪的声音重新再那头响起,“上次袭击的事情应该还没有完,你要小心自己。”

挂掉电话,林焰重重向后陷进椅子中,望着天花板,久久沉思。

在冯宇豪和苏夜行的大力推动下,建元和林氏的合作很快进入实际阶段。而伴随而来的是双方人员的频繁接洽。不知是真的不放心假手他人,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每次冯宇豪必亲力亲为。倘若有旁人在场倒是还好,一旦只有他们三人的时候,气氛就会变得异常诡异。一如现在——

冯宇豪和苏夜行分别坐在长沙发的两端,各执文件,中间空出足足能坐两个人的空位仿佛一条楚河汉界,把两人隔开。他们就好像分属红白双方的主将,随时准备厮杀一场。办公室中弥漫着一股看不见的剑拔弩张气味,顺带驱散了方圆十米内的闲杂人等。

看着自觉绕路回避的员工们,站在门外的林焰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推门而入。而气氛在他进门的那一瞬间,又发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

“焰,”一高一低两个语调异口同声地叫他的名字。尽管两张面孔上都挂着亲切地笑容,可是他还是发现一丝电火花好像从那两个人之间倏地飞过去。

林焰忍不住眼角轻抽了一下,硬着头皮向两人中间走过去,在两人正中间,坐了下去。不过刚刚落座,腰间便感觉一只胳膊缠了上来,扭头一看,苏夜行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了上来。自己莫名其妙就变成了靠在他怀里的姿势。

“关于住宅区的设计,我方的意见是这样的……”苏夜行一只手揽着林焰,另一只手悠然推了推眼镜。林焰几次扭动着想悄悄挣开,可苏夜行的手臂此时仿佛变成了一条铁箍,任他怎么折腾都紧紧揽着他的腰。

“喂……”林焰瞥了眼冯宇豪面如死灰的脸色,一边从牙缝里轻轻挤出这个字。无奈苏夜行就好像耳聋了一样,愣是没反应。

整个商谈的过程中,苏夜行对冯宇豪提出极具可行性的观点若干,另一边也没有落下对林焰的上下其手。终于,令人难以忍受的会议终于结束了。

“那么,我告辞了。”伴随着冯宇豪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林焰感到那只不安分的手停了下来。

“苏夜行!你刚才在搞什么?”林焰腾地站起身,伸出长腿狠狠一脚踢上门,开始秋后算账。

“什么?”苏夜行一边慢条斯理地收拾文件,眼神那叫一个无辜纯良。

你竟然还给我装!林焰怒从心头起,正欲发作,忽然眼睛一眯有了新主意。他嘴角挂起一丝笑意,欺近苏夜行,微微用力将对方重新推坐在沙发上。随后,他的手指轻柔地滑过苏夜行的额头、鼻梁、唇畔,然后膝盖一左一右跪在苏夜行大腿外侧的沙发上。紧紧贴着对方的身体,一点点,缓慢又挑逗地坐了下来。

苏夜行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的:“焰,半个小时以后还有一个会……”可林焰却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柔软的唇舌封住了他的口唇,另一边手也没有闲着,直落他的脆弱部位。纵然自制力强如苏夜行,在这种程度的诱惑下也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很快,他终于投降于林焰的热情,轻轻闭上了双眼。他没有看到,此时的林焰嘴角挂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正当苏夜行几乎要纵身情/欲之海时,身上骤然一轻。欲/望几乎达到洪峰却无处宣泄的痛苦让他猛地睁开双眼,却看见正要开门离开的林焰。

“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林焰扬起下巴,对着又急又怒的苏夜行露出一个惩戒的笑容后扬长而去。

苏夜行,我爱你,但我不是你的战利品,也不愿意成为你的武器,可以被物化的拿来随意展览炫耀。如果你想要和我长久的在一起,你必须明白这一点。这样做的你不但是看不起我,也太看不起你自己。

我不能再容许自己所爱的人做出我无法接受的事情,也不容许自己为了爱情再去毫无原则的忍耐包容,因为那样做的后果,我早已经亲身经受过。

弯曲自己去迎合对方,也许能换来一时的表面和平,但最终除了让真正的自己彻底消失,不会有第二个结局。

71深海

苏夜行这样敏感的人怎么会感觉不到林焰的变化,受了林焰的几次冷脸之后就知道他在生气,生气的原因也显而易见。

苏夜行嘴上并不多言,只在不忙的时候挑了一天提早下班。林焰还在气头上,对苏夜行去哪里根本毫无兴趣,晚上还在路边流连了一番才懒洋洋地回家去。

他以为苏夜行今天必定会晚归,然而回到林家的时候却吃了一惊。

领带松开,袖子高高挽起,很早就下班的某人一副刚做完家务活的样子,正代替管家在门口迎接他。

“回来了?肚子饿不饿?”动作自然的接过林焰手中的公文包,苏夜行顺便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走开。”冷冷避开,林焰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绕过他走进客厅,扑面而来的饭菜香味让他的动作停顿了几秒钟,饥肠辘辘的感觉顿时鲜明起来。

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但他的肚子还是空的。佣人知道他回家的时间一向不准时,平时总会准备着一些小点心,不过不会特意烹饪全餐以免浪费。

还以为是今天开饭晚了,自己刚好赶的巧,林焰快步来到餐厅,然而偌大的餐桌旁不见一个家人的身影,只有一桌饭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腐乳肉,油爆虾,清炒生菜,凉拌茄子……摆在桌子上的都是他喜欢吃的菜。

才刚纳闷着是哪个佣人这么体贴,身后就传来他最讨厌的声音。

“快去洗手吃饭吧,我猜你这个时候差不多该回来了,才特意晚一些做饭的。”双臂从后面揽住林焰的腰,苏夜行在他耳边柔声说。

“都叫你走开了,没听见?!”随手朝他胸口一个肘击,林焰冷着脸在桌边坐下。苏夜行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揉揉胸口就拿起碗,为林焰盛上一碗冒尖的米饭。

“我很久没做饭了,手艺也不知道生疏了没有,你赶快来鉴定一下。”他笑笑。

“看着你的脸我会没胃口。”林焰瞥他一眼。

“那我走开就是。”

苏夜行说罢便起身离开餐厅,林焰他知道他并没有真正走远,但饥饿的肠胃容不得他再继续计较下去,只能抱着复杂的情绪拿起碗筷。

那个比狐狸还要狡猾的家伙又在打什么主意?

这个疑惑在他吃下第一口饭菜的瞬间就消失殆尽。微微皱眉,动作停顿一下,然后成倍加速,苏夜行做的饭是林焰想象之外的美味。

过去的林焰一定饱偿过这等美味,自己则是第一次吃到苏夜行做的饭,想到这里林焰居然心生一丝嫉妒,忍不住要幻想以前的林焰是如何全方位享受苏夜行的服侍的。

餐厅里静悄悄,偶尔传出碗筷碰撞的声音,边吃饭边想心事,林焰知道苏夜行就在门外,在不远处悄悄看着他。

恶劣的情绪随着肚子被填饱,稍稍有些减缓了,原本的怒气也逐渐化为言语浮现在脑海中。知道苏夜行如此殷勤是在讨好自己,林焰也决定要把一些话好好说清楚。

吃过饭上楼和父亲道了晚安,他本想立刻和苏夜行谈谈,然而等待他的却是浴室的一池热水,以及继续献着殷勤的某人。

“要我帮你擦背吗?”在水中洒入柠檬味的浴盐,苏夜行柔声问。

林焰有点发冷,连忙摇着头把他推出浴室反锁上门。浸在水里放松全身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真的有些消受不起苏夜行的服务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个吃不得软的孬种,无论苏夜行对他做过多少过分的事,只要他放下身段道歉或是讨好,他就会不由自主的软下心肠。

究竟到什么时候,他才能将一切运筹帷幄,不被任何计谋欺骗,也对所有花招都不为所动呢?

洗完澡擦着头发回到卧室,这个烦恼依然纠缠着他,不从这个问题中摆脱出来就没有勇气面对苏夜行,林焰突然又不想和他谈话了。

想的太出神,他没有注意到卧室门被人轻轻推开,神经末梢传来轻微的异样,在他来得及作出反应的前一瞬间,身体已经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顺势扑倒在床上。

映入眼帘的是苏夜行神情温柔的眉眼,濡湿的头发还滴落着水珠,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有种迷人的性感。

“我要休息了,滚回你自己的房间。”林焰侧过脸去不想看他。

“但是我还不想休息,”轻咬着林焰的耳垂,苏夜行在他的脖子里落下一个亲吻,“……来做吗?”

“你……真不要脸!”林焰既恼羞又气愤,狠狠啐了他一口。

“只要一次就好。”满不在乎的笑着,苏夜行在他额前亲了一下,而后柔软的嘴唇流连在林焰的眼角,轻轻的磨娑着,久久不肯离去。

“你……”受够了他的厚脸皮,林焰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别扭的怒意。

揪住苏夜行的衣领把他拉向自己,他抬头狠狠的吻住了他。

苏夜行的身体只呆滞了一瞬间,而后便用更激烈的动作回吻林焰。灯光昏暗的卧室里,两人衣衫不整的相拥在床上,彼此交换着热烈的亲吻。

感觉到覆盖在自己身上的那个人逐渐有了反应,林焰不动声色的一笑,趁着苏夜行意乱情迷,他屈起膝盖狠狠撞向他的小腹。

“唔!”

苏夜行弓起脊背闷哼一声,趁这个机会林焰翻身坐起,一把将苏夜行推落到床下去,随手拧开灯。

卧室顿时灯光大亮,被踢个正着的人捂住小腹坐在地毯上,后背靠着床头柜,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你装什么死?”林焰居高临下的冷冷笑着,“我这一击根本就没用力!”

“你生气的时候也是这么可爱。”苏夜行抬眼看着他,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笑容。

“你……”林焰简直气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但是我不想经常看到你生气。”

“……”

“虽然我能猜到你在想什么,但还是希望你能亲口说出来。”

“……”

“告诉我好吗?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像抚慰炸毛的宠物猫一般轻声说着,苏夜行悄悄抓住了林焰的脚踝。林焰虚弱的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开,只是与苏夜行保持对视的眼神,就似乎已经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重重地在床沿坐下,他抬起脚抵住苏夜行的手腕,而后沿着手臂慢慢向上,移动到他的手肘,肩膀……最后停留在胸口的位置,不轻不重的踩了一脚。

“你这个无赖……好好的告诉我,在你的这个地方,我到底算什么?你到底拿我当什么?”

“情人,爱人,我最重要的人。这些话我说过无数次了,无论你再问多少次,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苏夜行抬手抚摸着林焰的脚背,认真回答。

“去你妈的!你这个口是心非的阴谋家!”暴躁的从床上跳起来,林焰像只困兽一般在房间里厌烦的踱着步,“我哪里像你最重要的人?这段时间我分明就像朵交际花!整天对每个人,尤其是冯宇豪那个混蛋笑脸相迎,还要被你在他面前那样子的……这……这太屈辱了!”

苏夜行低头发出一声闷笑。

“笑什么!”

“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这么做,我只是……看到冯宇豪那张脸就想打。不过,和你高调秀恩爱比打他还有效,所以就选择了这个办法。我只是帮你小小惩罚一下他而已。”

“你算了吧!”林焰闻言冷笑,“难道你就比他高贵?你对我做的就是好事?到现在你还没有全部交代一共骗了我多少事,今天就他/妈/的说个清楚!!”

“你怎么又提起这个,不是说好不纠结了的吗。”摇头叹息着,苏夜行起身凑向林焰,半坐半跪的抱住了他的腿。

“你干什么?!”林焰瞪他。

“以前都是我不好,都是我错,你原谅我吧。”抬头望着林焰,苏夜行的语气温柔而诚恳,镜片后的眼瞳中却透出不怀好心的笑意。

“快放开!”

“你不原谅,我就不放。”

“你……”林焰气的简直要晕眩,搜肠刮肚想着粗话的时候,苏夜行的双手已经一路向上,抚摸过他的小腿,膝盖,大腿,最后停留在他的臀部,轻轻揉捏那个饱满的部位。

“滚开!”一脚踢开他,林焰转身要走,苏夜行立刻站起来拉住他,笑着一把将他按在墙上。

“你不原谅我,我不会滚的。”求饶的低语好似挑逗的情话,轻拂过林焰的耳际,带起一层颤栗。手指灵活的挑开衬衫,从下摆伸了进去,像顺毛似的爱抚他的后背。

“别生气了。”镜片后面那双深邃的眼眸紧紧注视着他,从这么近的距离被看着,林焰感觉自己的力气在一点一点流失。

心中那个坚硬却脆弱的躯壳,也几乎要被苏夜行深情的眼神给融化了。

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苏夜行伸出舌尖轻点林焰的下唇,而后用牙齿温柔啃咬,最后化为了唇舌相接的深吻。被紧拥在温暖而有力的怀抱中,林焰几乎要忘记自己身处何方,他失神的回应着苏夜行的热吻,等到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抱到了床上。

心中苦笑一声,他搞不清自己究竟被苏夜行下了什么迷魂药,为什么每一次到了最后,都会变成这样的情形?

衬衫的纽扣被解开,温暖而有力的手指流连在他的身体上,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不知该如何阻止苏夜行,只能在心中哀叹自己依然是这么没用。

“但是……对你来说,我到底是谁呢……?”最后一件衣服被脱掉的时候,他轻声开口,像是在质问苏夜行,又像在自言自语。

然而回应他的,依然是那双漆黑的眼眸,浸满了深不可测的笑意。

将他带入,那无边无际的欲海。

72-76

72冒昧

林焰醒来的时候,眼睛微微有些睁不开,窗帘似乎没有拉上,亮堂堂的光线肆无忌惮地洒进来,视线所及之处都是一片白茫茫。

他闭上眼睛,复又睁开,这次的画面逐渐清晰了起来,清爽的杏仁色窗帘被风吹动得上下翻飞,似乎还能听到窗外蝉鸣的声音。

林焰支起手臂刚想坐起来,身子一动铺天盖地的酸痛就席卷而来,整个人又倒在了床上。昨天晚上的激情画面立刻又在他的脑袋里回放。

苏夜行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伸出舌尖轻点林焰的下唇,而后用牙齿温柔啃咬,最后化为了唇舌相接的深吻。被紧拥在温暖而有力的怀抱中,林焰几乎要忘记自己身处何方,他失神的回应着苏夜行的热吻,等到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抱到了床上……

可恶……每次都是这样,似乎只要被苏夜行深情拥住,自己的大脑就会变得空白一片,什么都不能思考,什么都不能反抗,逐渐被吞噬殆尽。

手一伸,身旁空空如也,甚至连一点那个人的余热都感觉不到。

林焰将被子裹紧了些,偏过头还想再睡一会,定睛一看,却发现床头柜上似乎留了一张便条,他伸手拿起来一看:

“我去上班了,你就多睡一会吧,放你半天假。”

落款是端端正正的“苏夜行”三个字,就如同他的人一般,无论何时何地都一样理智。

自己身体明明还能感觉到那人的手指滑过而带来的战栗,可那个人却已经若无其事地上班去了。

真是可恶至极。

林焰再也睡不着了,强忍着身体上一阵一阵的酸痛,咬着牙撑起身体站起来,双腿接触到地面的时候还有些微微发软。

休息了一会才恢复如常,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浴室里,落地的大镜子里赫然是一个穿着浴袍的男人,稍长的额发凌乱地散在眼前,双眸微微有些失神,嘴唇还似乎带着可疑的红肿,如此淫\靡的样子忍不住让林焰的脸如同火烧一般热了起来。

视线下滑,镜中的自己白色睡袍微微敞开,有些苍白的脖子上密布着各种情/欲的痕迹。

这么狠,这家伙是属老虎的吗?

林焰咬牙切齿地摁着镜子,把睡袍又拉开了些,果不其然,似乎是为了宣布自己霸道的占有欲一般,在更私密的地方也被留下了殷红的吻痕。

脑袋里似乎又浮现起昨夜的情形。

当自己最后一件衣服被剥开的时候,自己开口质问苏夜行,“对你来说,我到底是谁呢……?”

然而回应自己的,却依然是那双漆黑的眼眸,浸满了深不可测的笑意。

伸手攒紧镜子的边缘,镜子里的人脸红得快要滴血下来,却恶狠狠地笑着说,“苏夜行,我早就知道自己是谁!”

洗完澡,林焰没有急着出门,而是上楼去了老爷子的房间道了早安。

见是他,老爷子笑笑说,“还早安,都快中午了。”

林焰知道老爷子的心思,走过去坐到他边上,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拉着他的手就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地说着过去啊现在啊,像是想拼命留住时光一般。

林焰静静地倾听着,时不时地附和几句,伸手搭在老爷子的肩膀上,轻轻地按摩了起来。

都说年纪越大越像小孩子,即使如老爷子这样强悍一世的人,现在也像是孩子一样依恋着自己的家人。

听到林焰说要出门,老爷子死活不肯,还叫了佣人把午饭送进了房里,嘴上念念有词道,“要走也要陪我吃了午饭再走……”

林焰无计可施,只好答应下来。

老爷子血压有些高,所以吃的都是些清淡的菜,只有一道人参**汤是荤菜,林焰不时地给老爷子夹菜,老爷子就乐呵呵地吃下去。

吃完了饭,老爷子这才放林焰出门。

他并没有直接去公司,而是奔赴医院去看受伤的司机。

林焰推门而入的时候,裴其清正在看着电视,一见来人是他就立即关了电视,坐起身子说,“啊,林先生您来啦。”

林焰连忙把他压回了病床上,“不用这么客气的,就当我是朋友嘛,老裴,医院这里还住得惯吗?”

裴其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病房条件太好了,我是个粗人,还从来没住过那么高档的地方……”

“说的什么话,你是因为我才受伤,就别跟我客套了。”林焰笑着伸手把软软的被子拉上来些,好好地帮他掖好被角,又道,“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好好休息,其他什么的就都别多想了。”

裴其清感动地抹了抹眼角,“林先生,有你这样的雇主真是我裴其清的福气,真是太感激你了……”

“什么雇主不雇主的,都说了就当我是朋友,老裴你真是的……”林焰把带来的水果篮放在桌上,然后拿了个苹果,又从抽屉里抽出了水果刀,抽了个椅子坐到他的床边。

一见林焰开始削苹果,裴其清急忙阻止道,“哎哎,林先生……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林焰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裴其清尴尬地说,“哪有老板给司机削苹果的,这……这让我怎么好意思。”

林焰并不理会他,一边埋头和苹果较劲,一边笑着说,“呐,刚说完你,你又来了,不要再和我客气了,不然我就要生气了。”

过了许久苹果才总算削好,整个都坑坑洼洼的惨不忍睹。林焰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裴其清却主动拿了过去,像是端详什么艺术品一般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

“我……真是笨手笨脚的……”林焰小声道。

裴其清闻言爽朗地笑了起来:“林先生有这份新意就足够了。不过……已经很久没有人给我削过苹果,我想我大概是老了,总是时不时回想过去。”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常,眼神却有些落寞。

林焰笑着拍拍他的肩,“什么话,你怎么会老呢,虽然我一直叫你老裴,但你还是很年轻的……”

裴其清咬了一口苹果,说道,“以前也有个人一直给我削苹果,他是我喜欢的人,是个像你一样温柔而且心底善良的孩子,每天带着微笑。”

林焰递过去一张餐巾纸,“那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不……不是……”裴其清把苹果三口两口地吃完了,然后结果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定定地看着林焰说,“他是个男孩子,和你岁数差不多。”

“这……这样啊……”林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报以有些尴尬的微笑。

像是全然没有察觉到林焰的不自然,裴其清低着头,像是沉溺在回忆中一样,缓缓地倾诉道,“我知道他对我的爱是真心的,其实我也很喜欢他,可是我们的差距太大了,岁数差那么多,而且……总之我们之间的隔阂很大,让我不敢轻易接受他的爱,可是他很执着,一直一直坚持着……”

说到这里,裴其清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了,用饱含感情的眼神定定地看着林焰。

林焰想要安慰他,却又全然不知道如何着手,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裴其清的眼神太过灼热,总觉得如果继续这个话题会有些不妙,于是急忙想要转开话题,“你别太难过了,你现在好好养伤,不要让自己太伤心,看看电视吧,我来帮你开电视……”

“林先生……”裴其清伸手抓住林焰的手腕。

林焰急忙后退一步,条件反射地想要甩开,却终究是没有用力,“我……”

裴其清注视着林焰,轻道,“林先生,我现在这么冒昧地和你说,你可能会觉得很反感,可是我还是想要对你说一下我的心意……”

林焰颇为尴尬,但看着对方温暖的眼神,再想想对方的性格,确实不像是那种轻浮的人,也许自己是自作多情产生了误解。他皱着眉左右为难,犹豫一会才点了下头,“请说,我会好好听着。”

“我……我想认你作弟弟……”

林焰大吃一惊,“嗳?”

裴其清摸了摸脑袋,表情竟然有些羞涩,“是这样的,其实我一直想有一个像你这么乖巧的弟弟,所以……”

什么嘛,原来是想要认自己当弟弟。

林焰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不禁对自己刚才的紧张觉得有些好笑,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让自己难办的话来,原来不过是自己想多了。

“好。”林焰二话不说地答应了。

“真的吗?”裴其清喜出望外地叫出声来,“你愿意当我的弟弟?”

“当然愿意啦,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林焰笑得虎牙都冒了出来,“谢谢哥哥。”

裴其清点点头,“好弟弟!”

73波澜再起

林焰曾在心里有过诸般准备,用来应对当元向处在下风的时候,必然会有的那股猛烈反扑。林焰亦有信心,有苏夜行这个商业天才在旁,任何商战都将奈何不得林氏。然而让他和苏夜行都没料到的是,元向采取的动作,会是是如此地不择手段,剑走偏锋,却可耻地更有效率。

此刻,在林焰的办公桌上,散乱着摆放着几份报纸,这些均都是早晨买来,最为新鲜的新闻。在每份报纸的头版头条上,赫然都印着林焰的大名。

这些报纸个个着墨点不同,然而,矛头统统指向林氏,或者说,是林氏现在的决策领导人——林焰。每一字每一句,统统全部都是对林焰本身的最佳拷问。

不知道元向花了何种心思得来,几年前林焰在外滥交,□,□,召妓,吸毒等等不堪往事,都配上了许多插图注脚。更有许多所谓旧人,在上面大放厥辞。还有林焰早前与苏夜行一同去一个□派对时所遗留下的不雅照片。

其中信息真真假假连苏夜行都有些分不清楚,毕竟人不是机器,很多事情在脑中一打转,便会有了偏颇。更何况在有心人的策划下,许多事情都接近了事实真相,却又在末尾最关键处,偷偷地藏了一笔。这样的做法,是让林焰连最后反驳的机会都没有。这一下,林焰本身的人格,就以这种丑陋的,近乎歇斯底里的性质,呈现在了所有民众的面前。

若说这些给林焰的冲击还在他个人承受范围之内的话,那接下来,一份报纸上通篇关于林家家务丑闻的报道,却给了林焰无比大的伤害。这个家丑不是别的,正是那位被驱逐出去,可怜的单身母亲。这份报道十分详尽地描述了周志杨母子多舛的一生。有许多事情,连林焰本身都已经忘却,然而,在这种他人用文字编织的“回忆”里,林焰渐渐迷失了,不能自已地淌下了泪。

苏夜行在一旁担忧着看着林焰,他眉头深锁,心事重重。就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林氏本身的股票下跌幅度之大,是有史以来最高;公司内部亦是人心惶惶,有许多决策都得等着他去做,然而,林焰现在的状态,却让他放不下心,怎么也不忍心抛下他。

伸手将林焰揽过来,让他埋首在自己怀里。林焰也不做声,就闷闷地在他怀里哭泣,无声地哭泣。苏夜行知道,这次林焰是伤的深了。这种难过已到最高点,想哭却已经哭不出声来。

这种无可奈何,这种不甘,这种苦痛,都切切实实通过肌肤相接的地方,传染到了苏夜行心里。

苏夜行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见秘书在外在猛打手势。苏夜行低头看看林焰,想了想,扬起手中手机示意。秘书见了,点了点头,就赶忙跑去一旁。一会,苏夜行接到短信,他打开一看,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苏总,楼下大门已被记者围堵水泄不通。保安已经快挡不住了,都说是要采访林董的。”

苏夜行思考良久,正不知如何开口向林焰说明。林焰已经在下面闷闷出声:“送我回去吧。”

苏夜行有些意外,温柔地将林焰扶正,打量着双眼通红的林焰。

“送我回去吧。”林焰低着头,重复着。声音大了些,却让苏夜行听出了许多支离破碎的声音来。苏夜行试探想要劝阻,却被林焰拦了下来。

“我知道事情发展到了什么地步,这种时候,我不出面是最好。接下来一段日子,后续的事情就交给你负责了。”林焰低着头说着,将表情隐藏在阴影里,不让苏夜行看到他眼里的自责与痛苦。

林焰很清楚,这次严格说来,是以前林焰品行不端所遗留下来的祸事,继而曝露给元向的一个巨大目标。而这,恰恰是林焰所无从改变的,这是属于林焰的过去,是已经既定的,无可改变的事实。他也十分清楚,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这份恶果他必须得独吞下去。因为,他是林焰。

然而正是因为有了这层认知,林焰心中的痛苦才就更甚。因为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改变过去,他只有承担,彻彻底底地承担。而这承担代价,却太大太大,大到需累得林氏来偿还。

苏夜行担忧着看着林焰,林焰此时的状态太不对劲。苏夜行不放心让他一人走,安排了人手去准备,自己就坐在一旁,默默地陪着林焰。

回程的路上,林焰一直不说话,只将头低低地埋着。苏夜行在一旁看着大为心疼,他知道林焰在想些什么,然而,现在的他也无能为力。故而,苏夜行只拿手有力地盖住林焰的手,表示安慰。

“回去之后,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先睡一觉。”苏夜行放低声音,在林焰耳边温柔地说道。“我会让厨师做你最爱吃的pasta,待我晚上回来,我们一起吃顿晚饭吧。”

林焰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依旧不说话。苏夜行叹息,用力地将林焰摆正来,看进林焰的双眼。

“林焰!过去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你改变不了什么,既然如此,又何须在意。退一万步来说,还有我啊,不是么?”

兴许是这句话给了林焰力量,林焰将近涣散的眼神里,重新有了焦距。

他看了看苏夜行,看着他满是担忧的双眼,林焰努力扯起嘴角,笑了笑,顺势投进了苏夜行的怀抱,双手环住了苏夜行的脖子。林焰闭上眼贪婪地嗅着苏夜行身上安定的味道,来增加让自己安心的筹码。

苏夜行略微放心,微调了姿势,让林焰依靠得更为舒服,一边在脑里快速分析着。

林焰此时选择回避,无疑是现下最好的办法。对方明显的争对,显然是蓄谋已久。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若是林焰继续出现在公司,无疑是给对方再多几次痛打的机会。

然而,又是谁将这些透露给元向知道的呢。苏夜行的眼里,寒光一闪而过。

§§§

冯宇豪走进家门时,还能隐约听到父亲的咆哮声。皱了皱眉,单手插在裤兜里,冯宇豪推开了父亲书房的门。

“啪!”眼前一物直扑面门而来,冯宇豪一偏头,那东西打在他的肩头落在了地板上。

“你还真有脸回来!”冯副市长额上浮着青筋,眼圈发黑,一脸的怒气。

冯宇豪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杂志,在手里拍了拍,走向了父亲:“是您叫我回来的,爸。”

“别叫我爸爸,我没你这么有出息的儿子!”冯副市长跌坐在皮质沙发椅上,额上深深的皱纹让他显得苍老了许多。“你自己看看这些杂志,还有照片!以前你怎么玩我不管你,但是请你玩也要有个度,最起码别让人抓到把柄!这些年我是怎么教你的?啊?这么大人了,做事一点分寸也没有!”越说越气,他抓起被冯宇豪送回桌上的杂志,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玩男人,还有暴力倾向,跟个变态一样玩□!这些都被人给揪出来了!小豪,你爸爸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多不容易!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有多少人正等着拉我下来,把我踩在脚下好让他们爬上去?!”

“爸,您别这么激动!”冯宇豪再次将地上的杂志拾起,扔进了一边的垃圾筒,“那些都是陈年旧事,这种时候被他们挖出来,原本就没安好心。成心找事的人,不管你多小心,也能无中生有地造出丑闻来!”

冯副市长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捂住了额头。

“我去把幕后主使者给扒出来,问问他到底想怎么样!”冯宇豪踢了踢桌脚,心情烦闷。他又何尝不知林焰最近的处境,根本是被人处处紧逼着不留余地,自己与周志扬的旧事被这些杂志八卦翻出来炒,只怕也是因为自己力挺林焰的后果。这个幕后老大,无所不用其极,手段如此卑劣也实在是个棘手的家伙。

正要离开,听到身后父亲的声音。

“还找什么!这不都是你非要强出头惹来的祸端?”

“您知道是谁?”眉头皱了皱,冯宇豪转身,将双手撑在书桌上直视着父亲,“他是谁?到底是谁?”

“你别问了!”冯副市长长叹了一声,“家门不幸,出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惹祸精……那个林焰有什么好的,你这么迷恋他,非要把我们冯家也拖下水了啊!”

“爸!”冯宇豪的双眉皱得更深。

“他财大势大,不是我们能惹的人物!小豪,既然他已经盯上了你,为今之计,只能让你先离开,到别处避避风头!等过了这阵子,你再回来!”冯副市长拉开桌屉,扔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护照跟签证都帮你办好了,还有几张visa卡,明天下午的机票,你现在去收拾行李,明天中午我让司机送你去机场!”

“您在说什么啊!”冯宇豪将信封推回,“你让我现在逃走吗?!不,我不要做逃兵!”

“不是逃兵,只是暂避锋芒!”冯副市长将信封再度推上前,“小豪,不瞒你,我收过他的钱,帮他办过事,拿人的手短,既然自己不干净,就没办法与之正面交锋。如果你现在不走,别说我这个市长的位子还保不保……”苦笑了一声,他面露疲态,“小豪,你是想让爸爸被双规吗?”

冯宇豪沉默了半晌,将装有护照和机票的信封收入了怀中。

拨开窗帘的一角,看着围栏外晃动着的人影和三脚架,林焰颓丧地缩回了头。这都几天了?

“还让不让人活啊!”坐在门厅的沙发上,林焰摊开双臂发出近乎绝望的哀鸣声。

这些天,他总算见识到了狗仔们那强悍的体力,超人的毅力跟无尽的想像力。不管自己到哪里,都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无数只镜头在对着。公司不能去,咖啡店不能去,甚至连在外上个厕所都要防着会不会突然有支麦克风伸过来。他憋屈,他郁闷,他喘不上气来,就像被人紧紧掐住了咽喉,说不出话儿,出不来气儿。最后只能窝在家里,看着门外里三层外三层潜伏着的记者们骂娘。

“行了,别气了,人家也是为了混饭吃!”温和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林焰睁开眼,削好皮的苹果已经递到眼前。

“老裴,你削苹果的技术真棒!”接过又甜又脆的苹果,林焰狠狠地咬了一口,“我削出来的,都跟狗啃似的,哪像你,一根皮连着都不会断的。”

“削多了,习惯了……”裴其清淡淡地笑着,只是看着林焰的眼神中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忧伤,“能有个人让你为他削苹果皮,其实是件很幸福的事,不是吗?”

林焰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

“嗯。”再次咬下时,他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几天实在太过无聊,连带着老裴也没什么事可做。宅里的佣人们也对记者们死缠烂打,追根究底甚至是引诱矫言的提问方式弄得怕了,没事都不肯出门的。一屋子人不是睡觉就是各干各的活,再不就是大眼瞪小眼,大家都给憋坏了。好在有裴其清,他的笑话段子层出不穷,逗得大家乐个不停,有他在,日子也就不怎么太难过了。

抬头看了看墙上的大钟,时针已经指向六点。苏夜行也还是没有回来。林焰轻声地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也难为苏夜行了。公司里的事情都忙不完,更别说还要对付那些棘手的丑闻危机,整天忙得焦头烂额。

如果天天在一起,也没觉得怎么样。可是一旦分开,思念就像陈了年的酒,越来越厚,越来越浓。林焰呆呆地看着墙上的钟,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苏夜行的影子。

如果苏夜行在自己身边,那该有多好……只是这么想着,心底就泛起又甜又涩的味道来。林焰眯起眼睛,嘴角禁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裴其清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手上的水果刀滑动得又快又稳。长长的苹果皮从灵活的刀下蜿蜒而出,拖向地面。

“少爷,这好像是您的!”负责收拾信箱的女佣递给林焰一封只有“林焰启”三个字的白色信封,然后离开。

林焰拆开信,展开信纸,雪白的纸上一个字也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林焰将信纸翻转,还是什么字迹也没有。

“叮铃铃……”正疑惑间,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让他吓了一跳。

“是找您的。”捂着话筒一头的裴其清将电话递了过来。

“喂?”

“林焰!”

电话中传来的声音有些沙哑,很低沉,声音中掺杂着丝丝杂音,似乎正受着什么干扰,让人听起来觉得十分刺耳不适。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那是自己从未听过的声音,冷硬而带有恶意。林焰蹙起了双眉。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短短八个字,却像惊雷一样落在了林焰的头顶,他手一颤,话筒差点落到地上去。

“你、你说什么?”急急背过身,林焰压低了嗓门。

“你杀了他,以为草草埋了就没事了吗?”电话那头的男人笑得很阴森,让林焰从骨子里头向外冒寒气,“林焰,杀人偿命!”

“不、不是那样,你听我解释……”

还没等林焰说完,电话那头的人打断了他的声音:“我要见你,一个人!如果不想让警察请你去喝咖啡,就一个人过来!”

“喂、喂!”冷汗沿着额角滴落下来,林焰握紧了话筒,“你听我解释……不管你是谁……”

“那就一个人到常乐坊11号来找我,我给你1小时的时间,如果1小时之内见不到你,后果会是什么你自己很清楚!”

“等等!”林焰刚叫出声,对方已经切断了通信。

74危机四伏

拿着只余盲音的电话筒,林焰急急反拨过去,但响了很久,那头都无人接听。直到电话线那端再次响起长长的盲音,耳边沉稳的嗓音才把他从希望和恐惧的泥潭里拽出来,“林先生,怎么了?您的脸色很难看。”

林焰在对方安慰的眼神里回复了理智,放下电话整理思路,“没什么,谢谢。呃,我现在有急事出门,麻烦你送我去,我很赶时间!”

“地点?”老裴还是那么镇定,也并没有多余的好奇心。

“常乐坊11号!我只有一个小时,所以……”林焰终究还是犹豫了起来,这件事要不要先问问苏夜行的意见?可是……他回想着电话那头冷飕飕的声音,还是让他独自去面对吧。

“我明白,我会尽快,但是您确定,不需要先跟苏先生商量一下?”老裴已经随着他站起身来走向门口,但神态非常自然地继续说了下去,“他会为您担心的。”

对啊……如果这一去,自己毫无交代的人间蒸发,对苏夜行实在太不公平。林焰脚步一顿,又再次匆匆前行,却在脚下不停的同时掏出手机打给苏夜行。

“夜行,我现在有事出去一趟,你回来了自己先吃。”

苏夜行微笑着回道:“好。什么时候回来?我还是等你一起吃吧。”

“不用等我了,我可能……可能会很晚。”林焰忍住求助的渴望,努力用平静的音调回话,“还有……注意别吃太辣,你胃不好。”

“嗯?到底什么事情,你不知道自己几点才能回来?我错过了什么?”苏夜行立刻敏感起来。

“没有……一点小事。”已经坐进车内的林焰很想就此挂断电话,但还是多说了一句,“不用等我了,你自己保重。我……谢谢你,夜行。”

随着最后一个字说出,他用力摁下切断键,同时以沙哑的嗓音对驾驶位上的老裴开口,“开车吧。”

车子才刚一启动,手机就开始狂响不停,他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狠着心不去接听,只交代老裴尽量开快一点,再快一点。电话翻来覆去的响了几分钟,总算安静下来,他咬牙把它收进兜里,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紧接着,另一个铃声响了起来,老裴一边开车一边接起电话,“……苏先生?哦,好的。”

“说我不在!”林焰缩起身体拒绝拿过那个手机。

“呃,林先生不在……我?常乐坊11号。”老裴眼睛注视着前方的路面,用依旧沉稳的声音回答着那头的问话。

“唉呀!老裴……”林焰悲壮的心情转眼间变作哭笑不得,真搞不清这个老裴到底是装傻,还是故意出卖他。

“什么事?呃……林先生没说。啊?哦……”老裴再次把手机递向林焰,“林先生,我在开车,还是你接吧。”

林焰哀怨地瞪视了对方一眼,红着眼接过手机,苏夜行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林焰!你搞什么?赶紧告诉我!”

“没……没什么事,我……我去买个东西。”林焰硬着头皮说谎。

“放屁!你是不是在哭?”苏夜行难得这么粗鲁,骂完后又立即换上诱哄的语气,“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答应你,任何事我都不会怪你,我对你怎么样你知道的,就算……就算你跟别人约会,也不妨跟我说,我如果哪里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来改正,一起解决。”

林焰贪婪地聆听着对方温柔的话语,不知不觉就回应起来,“没有……我没有要跟别人约会。”

“那到底是怎样?冯宇豪又找你了?他现在一身麻烦,还玩失踪,难道要对你不利?你别说是要去跟他见面!”苏夜行的声音渐渐焦急。

“不是……你别问了,我……夜行,你以后要好好保重,如果我不在你身边……还有,麻烦你照顾我爸……”林焰紧绷的情绪快要断裂,哽咽着胡言乱语。

“林焰!给我冷静!你搞得像要去死一样……”说到这里,苏夜行声音停了两秒,之后才茅塞顿开地低吼起来,“你是不是遇到危险了?有人胁迫你?把电话给老裴!”

林焰吓得手一抖,老裴赶紧接过电话,减慢车速的同时摁下免提键,“苏先生?”

“现在马上把车开回家!我没回来之前,你们哪儿也不准去!”苏夜行的吼声跟抓狂的狮子般失控,焦躁却又有种奇妙的威严感。

“是,我明白了。”老裴还是惜字如金,完全无视身旁的林焰,开到一个路口就掉转车头。

“喂!老裴,你不能这样……”林焰目瞪口呆地看着老裴的举动。

“我也不赞同林先生的做法,苏先生,那我们等你回来再说。”老裴动作果断地挂掉电话,偏头对林焰投来微带谴责的一瞥,“林先生,我建议你听听苏先生的。”

“你……你们!”先前满心的悲情全都化作挫败,他哪里有做错?为了保护所爱的人独身犯险,不是很伟大很正确的牺牲吗?

苦着脸坐在林宅客厅的沙发上,林焰饿着肚子皱眉盯住眼前的电话机。回到林宅已经二十来分钟了,他很怕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匪徒再打来,又希望对方再打来,好让他问问清楚事情的原委。正在担惊受怕间,苏夜行跑着奔进大门,几个大步扑在他的身上,第一个动作就是两手捧住他的脸左右上下的看了一遍。

老裴还坐在旁边呢,林焰红了脸拨开苏夜行的手,“你干嘛,这么急,喘成这样?”

“我也不想这么急!是你逼我的。”苏夜行沉着脸色吁出一口气,紧贴他坐了下来,眼神炯炯地盯住他的双眼,“说吧,不要隐瞒任何细节。我不在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最近的麻烦这么多,也不差再来一件,你要明白,这些麻烦都不是单独发生的,必然有所关联。你和我也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只能抱在一起渡过难关,想要独善其身或者独自牺牲,都是不可能的。”

“……”林焰心里其实也明白这些,不过事情猛然来临的时候脑子当机了而已,只剩下蠢乎乎的本能。他蔫着脑袋递过那封恐吓信给苏夜行,“除了这个,还有电话,约我一小时内单独见面,唉,现在已经过去一大半了。”

苏夜行反应很快,看完那封信就露出冷笑,“搞这种吓人的玩意,说明对方手上并没有可以置我们于死地的把柄,否则早就拿出来了。”

林焰看看旁边正襟危坐的老裴,以眼神示意苏夜行,要不要对方回避,苏夜行却像没看到似的,反而微笑着转向老裴,“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电话打来时你就在他身边吧?信你也看过了?既然你是他身边的人,也救过他的命,这件事我们也不瞒你,大家一起分析。”

老裴微微一愣,向来沉稳的表情泄露出一丝热切,“谢谢您,苏先生。”

林焰又惊又喜,这说明夜行已经开始信任老裴了吧?也就是相信他识人的眼光。从与夜行相识以来,他很少感受到被对方尊重的滋味,尤其是这种男人间真正的尊重。

苏夜行带着笑意的眼神从他脸上一扫而过,之后再一次转向老裴。

“嗯,我的看法与苏先生一致。林先生,对方应该只是虚张声势,想诱使你自乱阵脚,如果你没有什么大的把柄落在别人手上,大可不必过多理会,只需要加紧安全防范措施。他们邀你出去单独见面,很可能只是想抓住你用来要挟苏先生或者其他关心你的人。”

“说得对!”苏夜行重重点了个头,“我们马上联系本地最出色的保安公司,从明天开始,给林焰安排一队贴身保镖,无论进出都要跟紧。”

“啊?”林焰坚持加入自己的意见,“那……那你也要!他们是对着我们两个人来的,你不能只顾着给我安排保镖。”

“嗯,就听你的,事不宜迟,我们马上打电话。”苏夜行说干就干,雷厉风行地贯彻林焰的决定,拿起电话便是一阵狂拨。

事情就这么暂时解决了,奇怪的是那个威胁者也再没打来电话,林焰总觉得有点诡异,但只能相信苏夜行跟老裴说的,对方不过是吓吓他罢了。

整天穿着防弹背心,在前呼后拥的保镖队护送下过了几天,林焰郁闷不已,连正常的出门购物都受到极大的束缚。唯一的好处就是,也不用害怕狗仔队的追踪——有保镖队去对付他们了。苏夜行比他好不到哪去,上班下班都跟着一队保镖,搞得跟个暴发户似的,被那些挖不到新料的记者一顿猛写,往死里冷嘲热讽其人“庸俗出位的铜臭作风”。

林焰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出门看保镖们忙前忙后,他都会产生深深的罪恶感,只好老实呆在家里,保镖们还算清闲一些。可当他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时,竟怎么都坐不住了——这个不是恐吓电话,而是失踪了一段时间的冯宇豪打来的。

“焰,我骗爸爸出门避风头去了,但是我不放心你们的安全,走到半路又偷偷回来了,继续暗中调查是谁在害我们。但是,我今天接到了一个恐吓电话,这说明我的藏身之处已经暴露,我不能久留了,要尽快出国。你跟苏夜行来跟我见个面吧,我把手上的资料交给你们就走。”

这个电话让林焰听得浑身发冷,当即通知了苏夜行,两人第一次没带保镖,由老裴开车送他们悄悄去与冯宇豪会面。

冯宇豪的藏身之处并不奇怪,是一片小旅馆林立的街区,这种人员混乱复杂的地方倒确实适合藏匿和脱逃。

多日不见,冯宇豪满脸憔悴,只有一双眼睛仍然熠熠发光,更增添一种困兽般的野性魅力。但是看到林焰的时候,他的眼神变得柔和许多。

“你来了?我们长话短说,东西都在这个资料袋里,你们一起看看,我先简单总结一下。我盯着元向集团查,总算不负苦心,他们现在的董事长是前老板的上门女婿,姓谭,年纪四十来岁。值得注意的一点是,他与那个死者黎允然的父亲曾是高中同学,虽然早年毕业后继续没什么来往,也不在同一个城市,但还是算得上有疑点。他作风非常低调,平时基本不怎么现身,连清楚点的照片都从来没有被媒体拍到过……如果幕后黑手不是他,那就是另有一个更神秘的人物,我能力有限,接下来只好看你们的了。”

75逼供

桌面上的资料汇集在一起,所有问题指向都归结到那个神秘的幕后人物,林焰无奈的用双用力揉搓脸颊,明明知道前方是漩涡,却又无力回避的无奈。那些锋利的箭矢从迷雾后面精准的射出,而真正的射手却隐藏在浓密的雾后,阴险又残忍的折磨着大家。

多么深谙人心的对手,高高站在云端上,残忍的从精神到身体,一点点磨去希望和安全感,看不见的恐怖,才是最大的恐吓。

“对不起,”林焰垂着头,尽管彼此相互折磨和憎恶过,可看着冯宇豪身败名裂的现状,林焰只能用最无力的道歉来表达。

一只略带温暖的手搭在林焰的头顶,“傻瓜。”

冯宇豪的语气里充满了溺爱,“我们当中,只有你是最最无辜的。今天的我,也不过是偿还往日的罪愆,你难过什么。”

苏夜行看着他们,却意外的沉默,林焰的内疚和压力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如果再继续挤压,也许最先垮掉的就是他。

林焰看着故作无谓状的冯宇豪,心里反而更加难过,如果说以前还有一丝不甘,而现在却全化成了无奈和伤痛,这种难过不是爱欲情恨,而是一种更加平淡和悠长的记挂,宛如朋友和亲人之间的牵挂。

林焰内疚的对冯宇豪说,“都是因为我,才让你背负这么多,现在你要避去外国,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的阴谋等着你,会不会有危险……。”

冯宇豪轻松的说,“那人又不是奥巴马,你以为他只手遮天啊。老子就当去外国旅游一圈,看看博物馆看,修修美术什么的。说不定等我回来能开个画廊,到时候你来帮我运营啊。”这种话明显是说出来安慰人的,林焰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冯宇豪转头正色的对苏夜行说,“这次的事比较邪门,从今天开始我不便出面,你要多加小心。他们来势汹汹,恐怕还有更深的后手埋伏着,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做好万全准备,切切。”

苏夜行轻轻按住林焰的肩膀,带着宣告的意味,“你放心,我一定会守护好林焰,以生命为誓。”

这最后的一击,让冯宇豪惨淡的笑了,他站起来用手抚乱林焰的头发,“那他就交给你了。要小心,不然我饶不了你。”

冯宇豪就那样告辞了,云淡风轻,带着一点风萧萧兮的燕赵侠气。

林焰一个人抱着双臂站在窗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夜行从后面抱住他,用嘴唇轻轻蹭了蹭爱人的耳朵,这样亲密的厮磨驱散了那种苍凉的意境,“还在想他?我会吃醋的哦。”半真半假的警告。

在苏夜行的怀抱里,林焰缓缓的转身,恰好被苏夜行捉住双唇,一记彻底又悠长的亲吻,苏夜行长驱直入的闯进林焰的齿关,贪婪又凶猛的纠缠着他的退让,浓郁的个人味道,驱散了林焰脑海中最后一丝惆怅。直到林焰双颊绯红,身体有些软地靠在苏夜行的怀中,两个人紧紧的拥抱,良久良久。

“人真是很复杂,似乎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刻,你才能看清一个人的本质。”林焰的情绪依然低落。

苏夜行紧紧的抱着他,“我会一直陪着你。”这是一个男人的宣告,更是他的承诺。

那一刻,林焰觉得他们可以地老天荒,真的。

出门后,从电梯直达地下车库。老裴已经把车子调出来停好,接上两个人,安稳的驶出停车场。

“直接回家吧。”苏夜行给出目的地。

林焰靠在苏夜行怀里,自然而然的阖上眼睛,这几日来的鬼蜮波澜,让他心力交瘁。方才楼上短暂的温存终于放松了他的紧张,产生了难得的困倦之意。

苏夜行轻声叮嘱老裴开稳些,小心的把林焰环绕在自己怀中,悄悄安静的看着林焰的睡颜,嘴角不自觉挂出清浅满足的微笑。

手机铃声忽然突兀的响起,苏夜行怕吵到林焰,第一时间接起,“哼哼,这几天过得还好吧?”那个熟悉阴冷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你是谁?”苏夜行立刻反应过来,是他,那个神秘的幕后人。

“我是谁这不重要,自己做过的亏心事只有自己最清楚。将来你们还会付出更大的代价,血债只有命来偿。”对方继续恶狠狠的威胁,那股狠戾狰狞的恨意,直透过电话穿壁而来。

仿佛受到这种阴狠的杀气,睡梦中的林焰不安的蠕动了一下。苏夜行轻轻抚摸他,语气尽量放平稳,“我认为这里面有误会,希望能给我个机会当面谈谈,如何?”

“哈哈,你怕了吗?这就害怕了?!你这个帮凶。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你还有那个凶手,都会付出你们应得的代价和报应!”那个人语气狰狞,毅然挂上电话。

“等等,我还有话——”苏夜行着急的呼喊,可对方已经挂断电话。

最后这句话喊的过于着急,林焰揉着眼睛苏醒过来,“夜行,谁的电话?”

还不等苏夜行回答,“嘭”的一声巨响,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后面撞来,甚至来不及回头,又是猛烈的一下,整个后车窗玻璃完全被震碎,苏夜行只来得及抱紧林焰。

这次对方派出的居然是一辆巨大的重型卡车,连续两次撞击已经让这台特别改装过的汽车完全熄火。刚刚惊醒就被苏夜行搂在怀中的林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感觉后窗玻璃细碎冰冷的落在手上,擦出无数细小的伤痕。

车子在一个夹角被别住了,刚刚停稳,就冲上来几个黑衣墨镜男子,如狼似虎的揪着苏夜行,迅速的登上另外一辆商务车,绝尘而去。

“夜行!”林焰大叫着,从变形的车门挣扎下去,只远远瞥见一个转弯的影子,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甚至连车牌号都没有看清。

追出半条街的林焰绝望的撑着膝盖喘息,苏夜行被人绑走了,夜行,就这样从自己身边,被绑走了。

他狠狠抽了一记耳环,又响又亮,嘴里立刻蔓延了一股腥甜的味道,就算这种热辣辣的疼痛也依旧不能减缓一点,心里仿佛被一根烧红的长针穿过,原来锥心之痛,居然是真的。

林焰颤抖的在全身摸索,手机,手机呢。

刚刚掏出手机,却被人一把攥住,裴其清一把攥住林焰的胳膊,低声急问,“你要干什么?”

林焰怒道,“快放手,我要报警,夜行被人劫走了!”

裴其清双手紧紧捏住林焰的双肩,“不能报警,你想要害死苏先生吗?”

林焰六神无主的看着裴其清,他正色说,“这件事明显是有预谋的,我们现在什么证据线索都没有,你贸然报警只会激怒对方,你这样莽撞会害死苏先生的。”

“那我应该怎么做,夜行,夜行他会不会有危险?”林焰仿佛抓住一根溺水稻草般。

“我们只能等,”裴其清冷静的说,“先回去,等着对方的电话,无论是绑架还是勒索,对方一定会来跟我们对话,到时候再谈判。”

强自稳定心神的林焰和裴其清打车回家,焦虑不安的围坐在电话旁边。

结果一下午没有任何电话,当中林焰焦急的几次要拿起电话报警,可是在老裴的建议下,又只能耐心等待。

他一次次在窗边毫无希望的张望着,无数相互冲突的念头在撕咬着他的内心,如果苏夜行因此而出现任何差池,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老裴,我不能再等下去了。完全没有电话,也许他们不是绑架而是为了报复,每多等一分钟,我都觉得自己在被凌迟,说不定因为我的犹豫,会害死夜行的!我宁愿死的是自己!”林焰握着电话,痛苦的在沙发上蜷缩。

这种巨大的压力让他的胃开始剧痛,老裴曾经倒了热牛奶给他,可完全喝不进去,那种煎熬仿佛把他的心都掏出来放在碎纸机里,一寸寸仿佛撕扯碾压。

听了林焰的懊恼,老裴也有点犹豫了,他皱着眉头,“一直没有电话太奇怪了,我们报警吧!”两个人终于达成了一致。

这个时候,林焰反而又犹豫了,如果真的有警察介入,对方会不会对苏夜行下狠手呢?他拿起手机按下110的数字,在确认的时候,再次犹豫了。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提示音响起,是一条视频提示,号码很陌生。

“老裴,你看!”林焰举着手机。

“先看看再说。”老裴当机立断的决定。

两个人进入邮箱下载,视频不大,只有几m的样子,是一段录像,里面的主角正是苏夜行。

他被绑在一个椅子上,双眼蒙着黑布,背景异常黝黑昏暗。

“说啊,把你知道的真相说出来。”旁边有人恶狠狠的询问。

“没有什么真相,我说的都是真的。”苏夜行淡淡的说。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上点前菜给苏先生开胃。”那个声音平稳又冷酷,正是几次打电话威胁的人。

刺啦,一个蒙着脸的大汉毫不犹豫的撕开了苏夜行的衬衫,仿佛拍猪肉一样在他的胸膛上敲击了两下,然后猛的一个肘击,狠,准,利的就砸在正中。

座椅一下都被带翻,这种巨大的打击力让苏夜行立刻喷溅呕吐出来。可是那个行凶的人仿佛很有经验,已经转到身后。接下来是疾风骤雨般的殴打,直接,有效,巨大的撞击声和骨骼的咔嚓声不断响起。

接着,录像的人残忍的给了一个近景,鲜血从苏夜行的鼻孔、耳朵甚至眼睛中蔓延的流淌下来。

“现在,你可以说真相了吧。”那个声音显得沉稳又从容。

苏夜行嘴唇颤抖着,似乎要说什么,可是只有粘黏的血从嘴角缓缓滑落。殴打的凶手把耳朵贴近苏夜行,回头说,“老大,他说没有。”

“哼,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用刑吧。”那个声音异常冷酷。

林焰紧紧揪着自己的领子,不要,不要,夜行,你在哪里,眼泪不可控制的弥漫出来。

那个打手从一旁拿过一样东西,拍摄再次给了特写,是一把崭新的手术刀。不大,却更有震慑力。

“不!”林焰死命攥着老裴的手,“他们怎能这样?!他们怎能这样!!”

手术刀无情的落在苏夜行的胸膛上,只轻轻一点就戳出一个血点,小小血珠瞬间就汇聚成一个血球然后汩汩的留下。

手术刀灵巧的切入苏夜行的皮肤,宛如一只画笔行下运走,血液就顺着刀锋蜿蜒肆虐,敞口拉大,伤口不断翻起,肌肉如一朵朵翻开的小嘴吐出最后的生机,苏夜行不能抑制的颤抖着抽搐,人已经丧失了任何抵抗力。

屏幕一黑,视频到此为止。

林焰只觉得喉头腥痒,忍不住用手按住自己的嘴,老裴过来抚着他的肩背,“先镇定,你不能倒下,为了苏先生,你也不能倒下!”

电话此刻再次响起,林焰死命的挣扎起来,按下接听,“你们到底要什么?不要折磨他,我都给你,我都给你。”

“看到视频了?!!我要真相,你把真相告诉我,苏夜行就能活。”那个声音依旧优雅的冷酷着。

“我不知道,真的,拿我换回苏夜行,随便你拷问,求求你,让我换回他!”林焰苦苦哀求。

“哼,看来你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等着收尸吧。”电话再次被挂断。

林焰疯狂的回拨,却被提示已关机。

“报警,我要报警,是我害了夜行。”林焰茫然的举着手机。

老裴冷静的阻止他,“这个时候不要激怒对方,也许你可以考虑和他们合作,对方要的不是钱财,你把事实说出来才是最佳的选择。”

林焰懊恼的嘶吼,“你当我***不想说吗,我说的是实话,可是他们不相信。在酒店里,我只记得自己和一个人在夜店偶遇,然后开房。等我醒来,他***就变成了一具尸体。然后我们开车把他抛尸,事后却发现尸体也不见了。这种事你让我怎么跟人说,谁会相信我!!”

看着林焰的激动,老裴皱眉,“一个大活人在你床上变成尸体,你却一点印象都没有,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林焰重重用手擂墙,“我出了车祸,撞到头。这些事情完全不记得了,我多想自己能记得啊。”他懊恼的用头咚咚撞墙。

听到这些内幕,老裴也呆住了,这样的内幕确实无法让绑匪满足。

两个人互看一眼,老裴苦笑着说,“事到如今,只能报警了。希望还来得及。“

林焰不再犹豫,按下110,当自动提示音想起,“您已进入公安报警系统……”忽然一个短信插入进来,林焰连忙挂断电话查看短信。

短信的内容很简单,“人在金鑫商业大厦地下车库,告诉你们,这只是一个开始!”

76生死边缘

苏夜行是在一家24小时地下停车场被找到的。当林焰看到那个血迹斑斑的麻袋的时候,整个人如堕冰窟,不到五米的距离,每一步都好似在刀锋上行走。

脑海里回荡着录影带里苏夜行被蒙面人虐打的场景,他发现自己胆怯了,他害怕上前,害怕亲手打开麻袋,害怕看到麻袋里只有一具没有呼吸的尸体。他回想起母亲去世的那个晚上,他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一点一点从怀中躯体中流逝,逐渐冰凉僵硬。与此同时内心的一块崩碎了,空落而刺痛。他几乎都要忘却这种感受了,在他经历了种种离奇过往之后,在他浴火重生之后,他以为终于能够面对任何事情的时候……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他害怕苏夜行像母亲一样离开他。

他害怕,他真的害怕。

他知道苏夜行对他的重要,但是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这种重要到了什么程度。

他跪在麻袋面前,却颤抖着双手,不敢落下。

“让我来吧。”裴其清看着林焰几近崩溃的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上前利落地打开麻袋,“苏先生他还活着。”他偏过身,露出苏夜行昏迷着的面孔。

林焰把手指轻轻放在苏夜行的鼻端,在感觉到一丝温热的气息后,终于稍放下心来,指挥裴其清和自己一起把苏夜行抬上车。

林焰坐在车后座,把苏夜行的头轻轻枕在自己腿上。苏夜行的脸上布满可怖的褐色血迹,衬衫和西裤亦是褐红斑斑。他付下身,不顾脏污,额头抵着苏夜行的脸颊,一边紧紧握着他的手,似乎只要稍一松开,就会和这个人从此错失一般。

就算失去一切也好,就算跌回地底的泥也好,他也要和这个人在一起,共痛苦,共命运。

“焰……”耳边有人用微弱地声音叫他,把头重新抬起,看到苏夜行的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正静静凝视着他。

“夜行……”他手指轻轻用力,感觉到对方也同样紧了紧他的手指。

“我没事,你不要担心。”苏夜行苍白的唇畔勾起平日惯常的温柔微笑。

“我知道。”林焰把额头抵在对方的额上,紧闭双眼,把差点滚出来的泪珠逼了回去,嘴角扯出一个笑容。随后,他低低地,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傻瓜。”指尖轻轻地摩挲过头发,落在他的脸颊上。他依旧闭着眼睛,笑着,然后,轻轻的,四片唇瓣就这么触碰了,尚夹杂着鲜血的腥甜,他们彼此纠缠舔舐,仿佛时间就此停止。

苏夜行执意不去医院,林焰拗不过他,只能让裴其清把车开回林宅,并秘密请了医生上门。所幸苏夜行所受多是皮外伤,看着可怕,但没有伤及筋骨。听到如此诊断,林焰一颗心这才完全放下。送完医生回来,看到苏夜行靠在床头,脑袋上缠着纱布,眼睛肿了好大一块,原本清俊的青年此时俨然一只“熊猫”。他一时忍俊不禁,不由笑了出来。

苏夜行不轻不重瞥了林焰一眼,侧过头去。林焰好笑地走过去,伸出手指戳了戳苏夜行肩膀,对方毫无反应。再戳戳,还是毫无反应。于是林焰鼓起腮帮在苏夜行耳朵旁边不住吹气,又扯了扯他袖子,可是他就像一块石头似地,任凭林焰怎么折腾就是兀自巍然不动。

如此三番之后,林焰无奈,于是也假装生气,低声骂道:“你有本事一辈子都这么坐着,别转回来!”说着就要往外走,可是转身转了一半,手腕却被人扣住。知道诡计起效,他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容,然后任凭后面的人使力,顺势倒入苏夜行怀中。

“你呀!”耳边是苏夜行无奈的叹息,后背传导过来另一个人温暖的体温,可以感觉到那个人的心脏,通通的跳动声。只是这样,嘴角就忍耐不住微微上扬,泛起从心底升涌起来的笑意。

“有时候,我真的比较怀念你车祸刚醒过来的样子。”苏夜行从后面圈着林焰,在他耳边轻轻说,“像一只迷途的小狗一样,只要一点点温暖就能死心塌地毫无保留地相信。”

“可是我的死心塌地换来的只有欺骗。”林焰后背一僵,他是重新接受苏夜行不假,但不代表他真正能原谅那段时间苏夜行对他的欺骗。

“抱歉,不会再有了。”苏夜行知道失言,连忙安抚小动物一样抚摸着林焰后颈。

林焰微微侧过头,眼角的余光看到苏夜行眼神中的悔意,知道他所言不假,嘴角又是一勾。

“对了,焰。关于那件事情,你对绑我的人说了多少?”苏夜行话题一转,落到了绑架事情之上。

“我把我知道的基本上都告诉他们了,除了……我的真正身份……”林焰咬唇,“我想不出别的办法,老裴也劝我实说……”

“老裴?你对他也说了?”苏夜行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眉头微蹙,追问道。

“嗯。”林焰点点头。

苏夜行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他看着林焰,目光温和却坚定:“那些人手段狠辣,恐怕不会就此收手,老裴本就与事情无关,不应该被牵涉其中。我看,我们还是把他辞了吧。这种时候,他离我们越远越安全。”

林焰虽然有些不舍这段时间与裴其清的兄弟情谊,但念及他的安危也只能点头。

“我明白,之前是我自私,害怕独自面对危险,才一直把他留在身边,我这就去和他说。”说完,他起身离开。

看着林焰离去的背影,苏夜行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你这样……是什么意思?”裴其清看着面前信封中厚厚的一叠钞票,难以置信地望着林焰。

“老裴,你也看到了,我们处境这么危险。我不想连累你。”林焰低着头,重重叹了一口气,“你车技好,人也好,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差事。”

“你这是什么话?我要是怕危险,早就辞职走人了!”裴其清把信封推回林焰的面前,“也许你并不稀罕我做你哥哥,但在我心中,既然认了你当弟弟,就会保护你。哪有弟弟有危险,哥哥躲起来的道理?”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林焰抬起眼睛,“这事情已经决定了,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不走!”裴其清也起了脾气,“就算我不拿一分钱薪水,我也要看着你,不让你出事!”

林焰看着裴其清关切的眼神,内心不由又是一阵感动。他何尝又不是把裴其清当亲大哥看待呢?但正是如此,他才更要坚决地送走老裴。他不能再让关心他的人有事。

“对不住了,老裴。”林焰看了一眼裴其清,拿起电话按下了一个键。不到五分钟,两个身着制服的保安出现在门口。

“麻烦你们送老裴下楼。”他对着保安挥挥手,转过椅子,背对裴其清,不敢看对方的神情。

林焰站在窗边,一直目送着裴其清无奈的身影离开大楼融入人流,方才慢慢踱回座位。

“林秘书,”他对着电话听筒说,“你帮我给裴其清账户汇二十万……对,没有错,二十万……”放下电话,他重重坐在椅子上,闭上双眼,忽然觉得前所未有地疲惫。

确认那笔钱已成功汇入裴其清的账户中,林焰心头那块石却还是压得他沉甸甸的,甚至比之前更沉重,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自己早已坐上林氏的头把交椅,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前途不可限量。即使之前那些连篇累牍的报道也没有让他失掉多少人心,身边的人都以为任何难题对他来说都如过眼云烟,挥挥衣袖便能一笑而过,不留一丝痕迹。

然而谁能知道他深深的自卑和自责,不但让自己所爱的人遇险受伤,甚至连一个小小的司机都无法保护,只能用庸俗的金钱弥补自己的无能。

他真配得上林氏掌门人的身份吗?

在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笑容不知何时已经从他脸上退去。没有苏夜行陪在身边,每一天的工作都让他倍感压力,成日愁眉不展。身旁的助手总是担心地询问他是不是太累,然而只有林焰自己明白,累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因为伤得不重,苏夜行并没有住院,这几日都请假在家休养。想到苏夜行受伤都是因为自己,林焰便总觉得无颜面对他,他借口工作忙躲避了苏夜行许久,直到苏夜行差人几次三番催促他,他才在周末下班之后才扭扭捏捏地去了苏夜行的房间。

然而临到了门前他又突然有些后悔,面对紧闭的房门不知怎么办才好。看到苏夜行他应该说什么呢?若无其事地和他开玩笑?还是郑重地道歉,或者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像迷途的猫一般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他还是灰溜溜地逃走,打算吃点东西平定一下心情。

吃了晚饭,洗了个澡,又在家里漫无目的地晃荡了一阵子,林焰自我安慰地劝自己说时间已经晚了,明天再去看苏夜行也不迟。然而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临近午夜时分苏夜行又差人来问他今天有没有空,能不能去看看他。

无法再逃避,林焰只能穿着睡衣忐忑不安地上楼,被佣人请进了苏夜行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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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不离不弃

确认那笔钱已成功汇入裴其清的账户中,林焰心头那块石却还是压得他沉甸甸的,甚至比之前更沉重,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自己早已坐上林氏的头把交椅,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前途不可限量。即使之前那些连篇累牍的报道也没有让他失掉多少人心,身边的人都以为任何难题对他来说都如过眼云烟,挥挥衣袖便能一笑而过,不留一丝痕迹。

然而谁能知道他深深的自卑和自责,不但让自己所爱的人遇险受伤,甚至连一个小小的司机都无法保护,只能用庸俗的金钱弥补自己的无能。

他真配得上林氏掌门人的身份吗?

在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笑容不知何时已经从他脸上退去。没有苏夜行陪在身边,每一天的工作都让他倍感压力,成日愁眉不展。身旁的助手总是担心地询问他是不是太累,然而只有林焰自己明白,累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因为伤得不重,苏夜行并没有住院,这几日都请假在家休养。想到苏夜行受伤都是因为自己,林焰便总觉得无颜面对他,他借口工作忙躲避了苏夜行许久,直到苏夜行差人几次三番催促他,他才在周末下班之后才扭扭捏捏地去了苏夜行的房间。

然而临到了门前他又突然有些后悔,面对紧闭的房门不知怎么办才好。看到苏夜行他应该说什么呢?若无其事地和他开玩笑?还是郑重地道歉,或者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像迷途的猫一般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他还是灰溜溜地逃走,打算吃点东西平定一下心情。

吃了晚饭,洗了个澡,又在家里漫无目的地晃荡了一阵子,林焰自我安慰地劝自己说时间已经晚了,明天再去看苏夜行也不迟。然而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临近午夜时分苏夜行又差人来问他今天有没有空,能不能去看看他。

无法再逃避,林焰只能穿着睡衣忐忑不安地上楼,被佣人请进了苏夜行的房间。

“你总算来啦,大忙人。”苏夜行正靠在床头看书,肩上披着一件外套,见林焰推门进来便笑了笑。

“……”林焰只张了张嘴,就感觉自己的脸一阵滚烫,预先想好的说辞也不知道遗忘到大脑的那个角落里去了。

倒是苏夜行自然地朝他招手,示意他走到床边来。

沉默地走过去,林焰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一把搂住腰拖到床上。

温柔的亲吻如细雨般落下,像是干渴的人看见了绿洲,苏夜行把他按在身下贪婪地拥吻着,久久不肯放开。甜蜜而热情的吻像是最炽热的阳光,渐渐消散了林焰心头的阴霾,不需要言语,也不用任何解释,只有情人之间才会存在的亲密已经足够抚平一切伤痕,让林焰知道苏夜行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无能和不谨慎。

“对不起……”他喘息着喃喃低语,双手紧拥住面前宽阔的背

“笨蛋,道什么歉。”苏夜行笑着搂住了他的身体,将他整个抱在怀里。

“如果我再聪明一点,你就不会受伤……”哽咽地反抱住苏夜行,林焰不知道怎样的言语才能形容自己心中的愧疚——对所有因他而受伤的人,深深的愧疚。

“要是你太聪明,那还要我干什么,”捏捏林焰的鼻子,苏夜行脱下外套拉着他钻进被子里,“我叫你来可不是想看你哭的。”

“但是……”

“时间不早了,今天一起睡吧。”

“我……”

“不许拒绝。”

再次在林焰唇上落下一个吻,堵住他想说的话,苏夜行伸手关掉了台灯。

黑暗中两人相拥在一起,从苏夜行身上传来的体温让林焰感到无比的安心。前方的路危机四伏,但只要想到还有一个人不离不弃地伴随在身边,他就感到无比的勇气。

温热的嘴唇落在他的耳际,带着些微的急促,黑暗中他感觉苏夜行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我都快忘记你的味道了。”摩挲着啃咬林焰的脖子,苏夜行埋怨般地呢喃。

“抱歉……唔……!”林焰说着,突然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苏夜行的一只手伸进了他的睡衣下摆,抚摸上他的胸口。

“今天陪我一整夜可以吗?”某个坚硬滚烫的东西,也顺势抵入了他的双腿之间。

林焰想阻止苏夜行要他注意身体,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有什么资格拒绝呢,这个时候他没有权力拒绝苏夜行的任何要求。如果可以让自己的愧疚感稍稍减轻,只是做这件事又如何。

感觉这样的自己既无用又卑劣,但是他也别无选择。

“当然可以……”伸手揽住苏夜行的后颈,林焰温顺地放松了身体。

“只要你希望的……什么都可以……”

寂静的深夜里,四周不知为何,充满了淡淡的悲伤气息。

隔天林焰睡到中午才醒,睡眼惺忪的时候,他依稀感觉到某种视线正在自己身上游移。

打着哈欠睁开眼睛,他抬头迎上了苏夜行温和的双眸。深邃的眼眸深不见底,带着莫名的忧虑,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怎么了。”他起身在对方的唇上印了一个浅浅的早安吻。

“昨天你看起来很疲倦,现在似乎好一些了,”苏夜行揉揉他的头发,“我不在身边,你一个人是不是压力很大?”

“还好……”林焰回答地有些心虚,他很清楚任何谎言都逃不过苏夜行的眼睛。

“其实最近我都在想一件事,你也应该明白,我们的对手不会轻易撤手,所以……我想安排人先送你离开这里一阵子。”

“你开玩笑吧?!”林焰闻言一下子坐起身,“我怎么可能扔下你,扔下林家一个人逃走?!”

“不是逃走,只是暂时避避风头。”

“那也不行!之前你被绑架的时候,我已经把全部的实话都说了,我无愧于心,为什么要走?!”

“但目前的情况真的很危险。”

“如果只凭我们实在扛不过去,那可以报警处理啊,干脆……干脆我跟你一起去坐牢好了!!”林焰说到最后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毕竟我们两个抛尸是真,我并不想逃避责任!”

他万万没想到苏夜行居然在谋划这种事,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把所有的事情一个人担下来,把他赶得远远的,像个废物似的什么忙都帮不上!

面对林焰激烈的反抗,苏夜行露出苦笑。

“其实对以前的事,我真的很后悔,就像冯宇豪说的那样,所有的事情都与你无关,你是无辜的,绝不该承担任何责任。”

“无关又怎样?我早就决定了,一切事情都会与你一起承担。”

毫不逃避地直视苏夜行的眼睛,林焰紧抿双唇,沉默着,最后勉强勾起唇角,向苏夜行伸出手。

“不要把我一个人赶走,绝不允许你这么做。”

§§§

事情一说开,似乎什么都变得不重要了。

林焰也忽然看开了,心中一片坦荡,再也不惧怕任何事。

看到苏夜行兀自下了班,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出了办公室,林焰忽然伸出手,一把拉住了他,后者睁着一双疑惑的眸子看他,“什么事?”

林焰轻轻勾起唇角,“一起走吧。”

苏夜行愣了愣神,似乎是迷茫于他的表现,“哎?今天这刮的是什么风?”

“少废话了。”林焰笑意加深,拉起苏夜行就往外走。

苏夜行有些讶异,“你不是很忌讳和我一起走的吗?”公开和他一同上下班这样的事,完全不像是林焰的作风。

“人都是会变的嘛。”

林焰走到车边,带着墨镜一身黑西装的保镖为他打开了车门,这令苏夜行更加诧异,要知道,之前林焰最抵触的就是身边时刻有保镖护航,无论他怎么解释,林焰都不能允许身边有保镖出现,最低限度也是视线范围内不能出现。而现在,他居然堂而皇之地接受保镖的贴身保护,这不得不说是个巨大的改变。

更让苏夜行跌破眼镜的事还在后面。

翌日,林焰走下车,就被一群记者团团围住,即使几个保镖拼命阻拦,还是有几个话筒递到了林焰的面前。但他却已经完全不像之前那样一看到媒体就盲目慌张,说话都结结巴巴,而是诚恳地注视着对方,带着自信的微笑一一回答媒体的问题。偶尔被问到一些尖酸刻薄的问题,他也能冷静地判断,然后微笑着辟谣。

回到办公室,苏夜行一直跟随着林焰,良久,忽然说道,“你成熟多了。”

林焰耸耸肩,轻松地说道,“经历了那么多事,我还不成熟的话,那可真是完蛋了。”

苏夜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眼底尽是欣赏。

原本大家以为林氏的八卦会愈演愈烈,可是娱乐杂志似乎后继无力,再也没有新料可以捅出来,看客也都渐渐失去了新鲜感,最后追逐林氏新闻的娱记也都一个个消失了。

与此同时,苏夜行迅速出台了补救措施,以一些优惠措施将失去的客户一一拉回,在公益晚会上频频出席,并且通过一家独家媒体大力宣传自己的正面形象,这些措施不多时就起了作用,林氏股价逐步回升,愈发稳定。

而最让林焰没想到的是那些平日里喜欢挑三拣四的股东们,在最近的一次股东大会上居然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咄咄逼人,一个个都是正襟危坐,对公司的形势分外关心。

苏夜行在台上发言,第一次得到了全场的应和声,在谈及公司严峻的形式和未来的展望时,史无前例地引起了众股东的积极响应,在提到资金链困难的时候甚至纷纷表示可以尽自己的力帮忙推进和监督,股东大会上的气氛一时达到了□。

连苏夜行自己都表示,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这样的情况是在之前那个叱咤风云的林氏想都不敢想的境遇。

大会结束后,人潮散尽,整个会议室只剩下苏夜行和林焰。

负责倒茶的礼仪小姐张望了下,被林焰挥手示意了一下,立刻识趣地走开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苏夜行从会议室的最前端慢慢地走过去,伸手揽住了那个削瘦而英俊的男人,“林焰……”

“唔。”怀抱里的人发出了一声类似餍足又像是哀叹的声音,缓道,“是不是顺利得让人觉得无奈呢?”

苏夜行轻笑,“是,但还是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林焰昂起头看他,“对方到现在还没有别的动作,你在不安吗?”

“不安是最开始的,现在好像已经平静下来了。”

“平静?”

“是,就觉得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世界末日前的安宁一样。”

话说到这里,苏夜行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可以称作悲哀的情绪。

林焰伸手抚上他寂寞的脸颊,“呐,就算是世界末日,我也会陪你一起的。”

末日一般的余晖,打在两人的脸上,如同定焦一般。

78恐怖升级

一大清早,在天色刚有些暖意的时候,林焰就被一阵猛烈的摇晃弄醒。他揉着眼睛,挣扎着想要醒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耳旁苏夜行略微急切的声音:“冯家出事了!”这一下,仿佛平地旱雷,将林焰震得魂飞魄散,睡意即刻被抛到九霄云外。

“什么?”林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大叫起来。心中下意识地映射出冯宇豪的样子,仿佛牵动着整颗心,担忧的情绪猛烈蔓延开来,林焰忽然有些难以呼吸,他看向苏夜行,久久无语。

最初的惊恐平息下来之后,林焰艰难起身,将眉头锁得紧紧,在房间里焦躁地走来走去,苏夜行在一边,开始冷静地对林焰陈述。

“冯宇豪的父亲昨天被捕了,媒体还爆出是因为贪污受贿的案子,整个家族都被牵连进去。事前一点点风声都没有。”苏夜行用手抵住下唇,慢慢分析着,“这次的事情,完全没有预兆,照理说,以冯家的根脚,对那边的打点绝对不会少花功夫。”

苏夜行在“那边”特地加重了音,林焰亦有些激灵,“你是说,这次的事情,是有人在背后一手操控的?”

“很显然。”苏夜行道,“而且对方来头绝对不小,起码,对方的筹码重到那边,宁愿舍弃掉冯家,以换取更大的利益。我现在担心的是,以冯家与我们林氏的关系,这次的角力是否会波及到我们,甚至……”苏夜行没有说完,面色猛地难看。林焰显然也有了相似的推论,许多线索都被冯家风波给串联起来,林焰有些恐慌,他知道,这次,林氏将要面临的,是怎样凶猛的危机。

恐惧,在这小小的房间内扩散开来,林焰有些冷,忙将苏夜行的手握住,却发现苏夜行指尖亦是沁凉。林焰苦笑,将手握得更紧些,他知道,他太过依赖苏夜行了。然而,如今的他,却是再也离不开他,唇亡齿寒的道理,他在此刻体会的尤其深刻。

轻拍林焰的冰冷的手背,苏夜行传去一些微薄的暖意。他考虑到的,远比林焰更深远。这次风波,冯家所揭发出来的罪证,大部分都与林氏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尽管被揪出的是台面上的冯家,然而明眼人都知道,林氏在其中,定有与足轻重的地位。

这种过于明显的目标,最是招惹猎手。

若是猎手一开始便是冲着林氏来的呢?

苏夜行给自己的推论写下肯定的注脚。冯家倒得太过突然,那道致命伤口的痕迹全都和扯上了关系,若说其中没有猫腻,是谁都不信的。

而冯家现今树倒猢孙散,冯宇豪亦不知所终。余波危机之下,林氏只有尽力保全自己,这些都需要他去坐镇指挥,必要将之前与冯家的所有牵连迅速斩断。不管对方掌握到什么,只要死无对证,最多割舍一些,林氏根本不动,以林氏本身的积累,一夜倾毁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只是难免大伤元气了。

现下双方所要比拼的,就是时间。

苏夜行将林焰叫到一边,在卧室衣橱的一个角落开启一个暗格,摸出一把手枪来,交付到林焰手中。

林焰被手中沉甸甸的质感吓到,手一抖,差点将枪丢了下去。他赶忙救起,用双手捧着手枪,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显然是被惊到怕了。额头上,密密麻麻地冒出了冷汗,三番两次下来,林焰的面色惨白得吓人,他觉得,他是再也不能被这么惊吓了。

“这是什么?”林焰颤颤巍巍地问出这句,声音却支离破碎地像是挤出来。苏夜行没有说话,只是麻利地从暗格里又摸出另一只枪来,娴熟地摆弄。看着这幅画面,林焰的思维已经有些停顿,他用着自己都难以辨别的声音说:“为什么你会有这些,这些是犯法的,我们快丢了它们!快呀。”语调呆滞,却泛着哭腔。

苏夜行这才正视起林焰,他叹了口气,从林焰手里将“危机”接过,良久,才对着林焰问道:“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你的,连这个暗格,都是你与我亲手造就出来。你忘了?”

林焰猛然反应过来,这些,竟然是过去的“林焰”所有!

林焰此刻的心情可谓是百感交集,从来没有这么一刻,林焰对过去的“自己”感到惧怕。手中残留的重量被放大无数倍压在心头,这种触碰法律,逾越界限的恐慌感,和自身与林氏的危机感交织在一起,让林焰觉得,今日的清晨,是多么的煎熬,更会在以后的日子给自己印下何种惊恐交织的痕迹。

苏夜行并没有发现林焰的异常,他默默地收拾着东西,末了,才将手枪重新交给林焰。

“从现在起,你要随身带着它,学会使用它,现在也只有它,才能保障你的安全!”一句话,让林焰如坠冰窖。

噩梦,才刚刚开始。

在对冯宇豪的担忧以及对枪械的操控越发熟稔之下,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这日,林焰接到了一通意外电话。

电话是打到了林焰私人手机上的,显示出来的号码让林焰感到陌生,然而号码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却足以让林焰知道,这通电话,来自本市。

犹豫了一下,林焰还是接起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让林焰顿时安心下来。

是老裴。

那个笑的很温和的老裴。

只是现在的老裴,语气很是气愤。

“林先生,我不知道我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和苏先生会那么强硬粗暴地赶我走。更莫名其妙地往我账户里打了那么多钱?!”连招呼寒暄都省了,老裴此时,显得非常的生气。

林焰听了,顿时苦笑,连解释的力气都无,放任老裴在那边发泄怒火。

他没有办法回答,对于这位司机,林焰还是有很深的好感的,不愿让他牵扯进来,林焰只好默默听完这些抱怨,然后轻飘飘地安慰几句,忙挂上电话。那头,犹自传来老裴愤怒的声音,然后戛然而止。林焰可以感觉的出来,老裴心中的不忿以及不解,然而,他却无力做些什么。

林焰拿着手机,作出射击的姿势。他对着窗外,一脸茫然。

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的床单是冷的。窗外隐约传来鸟儿清脆的啼鸣声,带着质感的阳光也从窗帘缝隙中钻了进来,敲打着他还未睁开的眼皮了。

昨夜他们难得地没有做,只是静静依偎在一起,享受着情人平稳的心跳。床铺虽然是冷的,但苏夜行环抱着他的后背所留下的温度依然还在。林焰突然觉得一种莫名的满足,随即又有一丝莫名的恐慌,就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让人惴惴不安。

揉了揉眼,林焰终于坐起身来。墙上古典式石英钟的指针指向九点,一向爱早起的苏夜行只怕早就用完早餐了。光着脚站在地毯上,林焰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漱了口,洗了脸,刚换了件衬衫准备去吃早饭,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液显屏上跳动的名字让林焰皱了皱眉,切断来电,扔回床上。

正要离开,短信息进入的铃声又响了起来。本来想不理,但林焰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查看键。进来的是一条彩信,看到彩信的内容时,林焰的脸色突地一变,立刻将已经拉开半扇的门合了回去。

画面上,裴其清被胶带封着口,双手反绑着,双目紧闭,头发凌乱,衬衫的前襟还有斑斑点点的黑色污渍,看起来十分狼狈。林焰咬了咬牙,按下了回拨键。手机屏上“老裴”两个字跳动了两下,手机立刻通了。

“林焰!”

“你是谁?”

“我是谁,你心中没数吗?林大少爷!”电话中那略带沙哑满含怨毒的声音让林焰心凉了半截。

“老裴怎么了?为什么你会拿着他的手机?”

“老裴?”对方呵呵笑了起来,“你叫得还真亲切。怎么,对自己的司机也下过手吗?林少爷你可真是博爱呐!”

“少废话,你到底想怎么样?”林焰低低的声音中压抑着怒火,“他是不相干的人,已经离开了林家,你就算抓了他也没有什么用处。”

“没用?”冷笑一声,他说,“没用你会立刻打电话过来?听着,小子,想要他活命的话,带着苏夜行一起过来,就你们两个!”

林焰心中一颤,问道:“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哼,我们之间还能有什么好做,我等了这么久,已经没耐心陪你玩了,当然是……了断!中午12点前,如果你不出现,你就等着给你家的司机收尸吧!”快速地报出一个地址,没等林焰再说什么,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无论再怎么拨回去,手机中传来的永远都是冰冷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可恶!”低声咒骂着,林焰捏着手机,坐在了床上。

79一网打尽

这件事不能让苏夜行知道……但也不能眼看着裴其清无辜牵扯在内。林焰,你还真是个麻烦的惹祸精!林焰苦笑了一声站了起来。该来的,总是要来。既然他占用了林焰的身份,那么,这个身份所欠下的孽债当然也应该由自己来还。

“我也有,自己想守护的对象啊!”换好衣服,拉开抽屉找到自己想要拿的东西,贴身放好,林焰喃喃自语着,拉开了房门。

从咖啡馆后门溜出来的时候,林焰的手心里已全是汗了。拉着苏夜行出来喝咖啡也是没办法,他把自己盯得死紧,若是不带着他一起,林焰根本没办法走出林家的大门。

借尿遁只能顶一点点时间,趁着保镖在前门守着,林焰快速从后面的小巷子绕到马路上,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拜托你,千万别追过来!”在心中默默祝祷着,林焰绷直了身子,抓住了膝盖上的裤子,因为太过紧张,而忽视了紧跟在自己所乘texi之后,不远不近跟着的另一辆车。

这里离市区已经有段距离,疏密有致的人工林,绿茵茵的草皮和空旷幽静的空间,是市里最着名的山间别墅区。挑这里见面,就算是发生了什么也必定不会惊动到相隔甚远的邻居吧!林焰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摸了摸腿边,然后神情紧张地走了进去。

装修奢华的大厅里,一个年约四十的男子站在水晶灯下,面无表情地审视着自己。

“苏夜行呢?”

“我来就够了,那件事本就与他无关。”林焰挺了挺胸,直视着对方,“老裴呢?请你放了他。”

男人挑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说:“不急,什么好事也不能少了苏夜行的参与。林少爷,看,他不是已经来了!”

“什么?!”林焰一惊,果然听到身后门响,回头看时,苏夜行一头细汗,双颊微红出现在了门口。

“夜行,你怎么会来这儿?”林焰冲过去,一把揪住了苏夜行的衣领,“你……”

“你那么心事重重的,我又不是傻子!”苏夜行拉开林焰的手,苦笑了一声,“我一直跟着你。林焰,你答应过我什么,全都忘了吗?”

“夜行,我没忘,可是,我也不能让你再为我冒险!”

“你这个笨蛋!”苏夜行虽然在骂,脸上却是有些无奈的神情,将林焰拉入怀中,他看着面前冷笑不语的男人,“我们都在这儿了,说吧,你到底是谁!”

男人轻笑了一声:“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林焰和苏夜行同时觉得后背一麻,顿时失去了知觉。站在他们身后的两个男人收起了电击器,用问询的目光看着他们的主人。

“抬进去,然后让他们全都给我离开!”低哑的声音带着得意和冷酷,他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人,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不过如此!”

林焰和苏夜行差不多是同时醒来的。不过醒来也没用,手脚都被绑着,动也动不了。

“老裴!”看到不远处同样被绑着的裴其清,林焰叫出声来,“老裴,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裴其清精神有些萎靡,封在嘴上的胶带却已经被拿掉了。看着二人,裴其清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我没事,你们何必为了我……”

“冯宇豪?!”目光触及另一边同样被绑着的年轻男人,苏夜行也忍不住惊呼出声,“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明明早就应该不在本市的冯宇豪看着他们,面容黯淡着没有说话。

“好了,这下人都齐了!”将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表情平淡的男人抬脚将烟碾熄,然后走到林焰的面前。

“你别碰他!”苏夜行刚抬起身子,就被男人一脚踢在胸口踩了回去。

“老实点!”男人拽着林焰的衣服,将他拖到房间的正中。扯了张椅子坐下,他从怀里摸出一只烟,点着了,含在口中,半晌吐出一个个烟圈来。

他们没人说话,几双眼睛都盯着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空气中弥漫着沉厚的气氛,仿佛一个火星就能引爆一样,让人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他挟烟的姿势十分优雅,五官也很端正,虽然年纪已经大了些,但还是能看出良好的教养和不差的吸引力。吹开眼前的烟气,他眯着双眼盯着林焰看,不说话,但更让人觉得窒迫。

林焰的头皮发毛,那人的眼神,怎么看都像是一条蛇,正在盘算着如何将猎物好好地、完整地、不留丝毫地吞咽下去。

“小黎如果没死,现在应该跟你差不多大了吧。”他伸出食指,轻轻弹落烟灰,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伤感。

苏夜行不动声色地缓缓向林焰身边挪了挪身体。

“我一直很想知道,当初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死的时候说过什么没有,你们是怎么把他扔到荒郊野外去的……嗯?林少爷,可以一一说给我听吗?”他的声音很平和,甚至还很温柔,但是听在耳中,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林焰挺起身,深吸了一口气。

“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是不是该告诉我们,你到底是谁?跟那个人有什么关系?”

他沉默了很久,将手中半截香烟在扶手上压熄:“小黎,是我曾经的……不,他是我这辈子的恋人。”

苏夜行眼睛微眯,看着他问:“那元向集团呢?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嘴角一挑:“元向集团?那是我的公司!不,确切点说,那是我老丈人的公司。不过,他老人家前年过世了,我老婆今年也死了,所以,现在的元向,就是我谭毅元一个人的。不然,你以为我会忍到今天才向你们林氏动手吗?”

这段话令在场所有的人都忍不住背后发寒,看着男人偏执狠厉的样子,众人心里都明白,今天这件事,不能轻易完结。

林焰试图跟男人沟通,“谭先生,我想我们之间有个巨大的误会。”话没说完,谭毅元猛的挥手重重抽在林焰的脸上,巨大的打击力让林焰身体歪倒在地上。

谭毅元重重的踩踏在林焰的身上,冷笑着用力,“误会?!你也配跟我说误会?我现在杀了你算不算误会?”猛地,谭毅元居然从身后抽出一把手枪,顶在林焰的脑门上。

众人都屏住呼吸,生怕刺激到情绪激动的男人,引发惨剧。

苏夜行小心翼翼的说,“既然为了追一个真相,就让我们每个人都把自己知道的事实,坦白说出来,也许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听了这句话,谭毅元居然把枪从林焰的顶门拿起来,“唔,你这个建议不错。那么从谁开始呢?”他端着枪从大家的身上一一浏览过去。

“好,我先说,”疯狂的男人居然平静地坐了下来,看着地上东倒西歪的几个人,语气平缓地开始叙述。

“小黎,是我今生唯一的爱人,我曾发誓要守护他。他并不是一个胆大的孩子,从小就是。”

陷入回忆的谭某人,语气越发怅然,“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甚至安静的连话都没有。我和他父亲是老同学,毕业后多年不见,我去那个城市出差,就顺便拜访了他一次。在书房里,我看到这个用双手捧着书的孩子,那么单薄,那么纤弱,又那么安静。”

“我微笑着跟他说话,他睁大眼睛听着,虽然没有语言的交流,眼神中却流露出好奇和期待。就在那几天里,我们熟悉了,总是我来说,他在听,他父母都笑他太依赖我,可我知道,其实是我依赖他。那个孩子如水般的透明心灵,解救了我干涸肮脏的灵魂。”

“小黎有心脏病,从小就很少参与社会活动,放学后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不好跟别的同学出去玩,所以他的性格显得内向。几天后跟他告别的时候,他欲言又止,眼神充满留恋的看着我,我心里一动,就给他留下了自己的私人号码,从此长期跟他保持联络。我无法解释这种牵挂,这超出了同情和普通长辈的关怀,我也许是心虚……所以不自觉隐瞒着他的父母和我的家人。每次想到这个仿佛被真空隔绝的孩子,我都忍不住要去接近他。”

“小黎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人打交道而已,其实他是一个简单又羞涩的孩子,从最开始的好奇,到后面的开朗,我以为自己是打开了他封闭的心房,没想到,没想到……”谭毅元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黎对我的感情从依赖转成占有,他把对兄长的依赖,甚至对女人的爱情,都投放到我一个人身上,他越来越喜欢跟我在一起,我也一有自己远途驾车去陪他,无论是周末的假期还是他寒暑假的时候,我们都想尽办法推掉别的约会。我带他去看更好的医生,给他制定了适合的健康运动和饮食疗程,他的身体也好转了很多。”

“开始的时候,我觉得这是个好现象,毕竟这个孩子原来太内向,太封闭,也太虚弱了,我以为我能把持住自己,把那种暧昧的感觉控制在纯精神的层面上。可是,看着他越来越阳光的样子,我忽然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越陷越深。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记住了他所有的爱好,他喜欢吃苹果不喜欢吃橙子;他喜欢柠檬水不喜欢椰汁;他吃海鲜会过敏,但吃虾没有问题;他不能用二合一的洗发水;他买裤子要去改腰;他喜欢红色的围巾;他支持小牛队;他吃的菜里不能有姜丝;他吃鱼不吃眼睛;他不爱吃酱油的味道;他喜欢穿四角内裤……”

“有一次,我带他去高尔夫球场,看见他跟别的女孩子自如的搭讪聊天,那一刻我甚至忍不住把他揪过来,苛责他没有专心地学打球,然而他没有生气,在阳光下,他笑了。那光仿佛是从他身体内部发出来的,他拎着球杆眉开眼笑的样子,那么美好,那么纯净。那天,我输得很惨,我终于明白自己输掉的不仅仅是一次球赛,还有我的心。”

80真真假假

“也许你们可以骂我无耻,我在梦里无数次的把他扒光了禁锢在身下放纵,可是白天我依旧以一个好哥哥的面貌去跟他在一起,去照顾他,给他讲道理。自从高尔夫球场的赌约之后,小黎越来越亲近我,他非常自然的粘着我,这对我是一种折磨,每当他靠近我,用一双纯净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都希望把他按在书桌上侵犯,狂暴的蹂躏。这种想法一直在我头脑里叫嚣,这个孩子完全不知道。”

“小黎终于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在他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第一个跑过来跟我分享。我们一起去庆祝,本来心脏病人是不能喝酒的,可是他说为了庆祝,只喝一点点吧,就这样,我开了一瓶波多给他。他是第一次喝酒,只轻轻抿了一口,那嫣红的颜色就从脖颈蔓延到脸颊,他靠在我的身上,升腾的热气折磨着我的良知,略带酒香的甜蜜就仿佛魔鬼一样。”

“他信任的依靠在我身上,我却忍不住解开他的扣子,也许心里还有最后一丝良知在告诉我住手,可欲望却促使我把他放倒在榻榻米上,宛如一个贪馋的魔鬼,俯就在安睡的天使身上,嗅着,吻着,吸吮着,咬啮着。最终,我就那样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强硬的占有了他。那一瞬,他喘息着醒过来,紧紧的抓住我,只是咬着下唇努力适应,却没有推开我。我利用了这个孩子的信任,反反复复的放纵着自己的欲望。”

“当我抱着他上车的时候,他已经疲惫的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那一刻我看着那个安静蜷缩在后座的男孩,才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畜生。”

“第二天,我借故去外了出差,整整停留了一个月,这期间他无数次的打电话给我,我都没有接听。我和妻子的感情非常淡漠,可是女人是似乎总有一种天赋,她第一时间敏锐的发现我的变化,甚至不惜出动私家侦探来找到那个让我变化的人。为了安抚她,我不得不进一步回避和小黎的接触。就这样,我和他断了联络。”

“再后来,就换作他的电话打不通了,又过了几天,他的父母打电话向我求助,希望我拜托有权势的朋友去寻找失踪的儿子,他们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转校,为什么会失踪,我却清楚的知道,他是因为我的拒绝和逃避。我一定要找到他,终此一生,我也要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谭毅元眼睛猩红的看着眼前众人,从牙缝里挤出誓言,再次举起了枪。

谭毅元的故事讲完了,四周陷入一片死的寂静。林焰抬起头,与那人双眼对视,那是一对毫无生气的,死鱼一样的眼眸,让人不寒而栗。

所有的事情都是一连串的误会和阴差阳错,他很想这么说。但是话到嘴边还没出口就被人一把拎起衣领,然后几个重重的耳光就招呼了过来。脸颊火辣辣地疼,有液体顺着鼻腔流下来,滴在地上,鲜红一片。

“告诉我,他究竟怎么死的?快说!”又是一个耳光,巨大的惯性让林焰的脸扭向一边,耳朵嗡嗡地响着。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他心脏病发……”话音未落,一脚狠狠踹在肚子上,林焰疼痛地曲起身子。

“好好的,怎么会心脏病发……”男人蹲下来,用力捏住林焰的下巴,“你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别说你,就连他们三个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你让我说一百次也是这个结果!”林焰定定地看着谭毅元,语气坚定。

“好,你不说是吧?”谭毅元猛地放开林焰,他转过身,他悠然踱到了冯宇豪面前,犹如一名散步的绅士,皮鞋在空旷的地板上发出响亮的笃笃声。随后,毫无征兆地,一脚重重踢在冯宇豪的脊背上。

他究竟想干什么?林焰咬紧了嘴唇。

“你他妈是个爷们就把老子放开,咱们对练!”冯宇豪尽管被打得直抽冷气,可嘴上还是不肯放松。

谭毅元阴蛰的目光扫过林焰的面孔,忽然他猛地止住了对冯宇豪的虐打。

“也许,你更在意……这个人。”他缓缓转向了苏夜行,拳脚随之落在了苏夜行的身上。

直到这时,林焰才完全明白。这就是谭毅元逼他“招供”的方法。

面对谭毅元的踢打,苏夜行紧抿嘴唇,一声不吭。然而尽管如此,击打在他身上的每一下都仿佛同样地打在林焰心上。

“住手!我没有说谎,你信我!”林焰语调颤抖。

“或者,再换一个人,林大少爷就会说实话了。”谭毅元走到另一角裴其清的身边,从衣袋里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不过这一次,我要增加一点游戏的刺激程度哟!你说,一根手指好,还是两根?”

看着匕首锋利的刀刃在裴其清手背上比划,林焰几乎窒息。

他本来就没有任何“实情”以供吐露,可是难道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老裴被削断手指?

“我……”他开口,正看见谭毅元笑吟吟地要把匕首切向裴其清的手指,“人的确是我杀的!”在那个瞬间,他改口了。

“焰!”冯宇豪和苏夜行一齐变色。

“人是我杀的。”林焰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谭毅元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重重的一拳把他再次打倒在地。

“说清楚!你怎么杀的?”谭毅元再次拎起林焰的衣领。

“谁知道?那种派对,大家都喝得那么多,一觉醒来他就死了,谁还记得过程!”林焰努力装出毫不在乎的笑容。

“小黎是乖孩子,他怎么可能自己跑去那种地方!是不是你带他去的!是不是你教坏他的!”拳脚的暴风雨落在林焰身上,脸颊紧紧贴着冰冷肮脏的地面,耳边充斥着谩骂,浑身每块骨头都疼痛不堪,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在那么一瞬间,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就从心底升起来了,慢慢明了。

忽然,他猛地抬头,对着谭毅元冷笑起来:“你以为你了解他多少?你以为你是他什么人?情人?保护者?其实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一个懦夫,一个连自己感情都不敢正视的懦夫!”

“你再说一遍!”林焰又像一个布袋一样被拎了起来。

“你是一个懦夫!”林焰毫无畏惧地直视着他的双眼,“你知道为什么小黎会变成这样?是你!是你的拒绝让他自暴自弃、狂欢乱交。是你毁掉了他!”

“住口!”谭毅元的双眼布满了血丝,青筋在他的额上跳动着,濒临疯狂。

“焰!你别再说了……”冯宇豪焦急道,倘若林焰再刺激下去,难保谭毅元不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他努力地给苏夜行使眼色,可是苏夜行只是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难道不是吗?我固然酒后错手杀他,可如果不是你把他往外推,他会变成这样?会日日夜店派对,在陌生的地方和陌生人走?”林焰的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是你!你才是始作俑者,罪魁祸首!”

“闭嘴!你才是杀人凶手!”明晃晃的刀光在林焰眼底闪耀,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咽喉处刀锋的冰凉。

“你别听他胡说,人是我杀的!”冯宇豪突然的话语让谭毅元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你说什么?”谭毅元扔下林焰,走向冯宇豪。

“那晚我也在,林焰喝多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人其实是我杀的!”冯宇豪在地上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谭毅元狠狠一脚跺在小腹。

“说,详细地说,每个过程,每个细节……”谭毅元蹲下身,手下用力,冯宇豪的手臂上就划拉出一个不深不浅的血口子。

“那天是我们三个一起去的酒店,玩的过程中,我给他喂了药……谁知道竟然就这样心脏病发了……”冯宇豪话音未落,手上又多了一个血口,他吃痛,不由惨叫了一声。

“什么药?”谭毅元一脚踩在冯宇豪的伤口上,又是引得对方一声痛呼。

“什……什么……药?”冯宇豪脑内一片空白,他虽然知道那人的死和禁药有关,但是具体什么药他也没记清,情急之下只能强辩:“那么久的事情,谁还记得!”

“是么?”谭毅元眯起双眼,也不辩驳,只是继续拿匕首割着冯宇豪露在外面的皮肤。仿佛只是想要让冯宇豪痛苦,他所选的位置都不是要害和大血管所处之处,伤口也不深。但仅仅如此,刀锋割划皮肤的痛苦和持续的失血让冯宇豪面色愈加苍白。

要怎么办?如果继续咬定是自己杀的人,冯宇豪不知道又会说出什么傻话让谭毅元再下重手。可是,如果这样下去的话……

“人是我杀的,你要报仇不如给我一下痛快的,这样到底算什么?”冯宇豪梗着脖子在地上吼道。

“如果一下就让你死,岂不是便宜你了?”谭毅元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双肩抽动,“我要让你体会这些年我的痛苦。每当我想起小黎,就像被划了一刀一样。不过我的伤口在这。”他指着胸口,“每想起一次,就是一道口子。”说着,他有在冯宇豪的大腿上划了一记,鲜血渗透了长裤。而就在此时,林焰忽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谭毅元的目光缓缓落到林焰身上。

“冯宇豪是我的大仇人,看到他被折磨,我高兴。”林焰扬起下巴,作出一副高兴的样子。

“哦?”谭毅元微挑起一边的眉毛,示意林焰说下去。

“哼,他是个虐待狂,一疯起来就不可收拾。我烦透他了,可他非缠着我不放。还威胁我如果甩了他,就利用他家的权势让林氏滚出本市。我正愁没办法除掉他,没想到你代劳了。”林焰说完又大笑了起来,“真是大快我心!”

81歪打正着

听到林焰的话谭毅元停住手,泛着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他,林焰鼓起勇气与他对视,尽量让自己的话显得可信。

一旁的冯宇豪捂住小腹不停地咳嗽,鲜血从他的嘴角渗出来,滴落在地板上。不间断的声音让谭毅元露出烦躁的表情,抬腿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

“妈的臭小子!嘴巴给我闭紧点!”

冯宇豪闷哼一声蜷缩起身体,五官因为疼痛而紧紧纠结在一起。苏夜行见状挪动身体,以双手被反绑的姿势拦在冯宇豪面前。

“不要再打他了!否则真的会闹出人命!”

“闹出人命?你这个四眼看起来一副孬样,胆子倒是不小,那接下来就换你了!!”冷笑一声,谭毅元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啪——!”

随着一记脆响,苏夜行无处躲避,整个半边脸都火辣辣地肿起来,眼镜也被打得歪向一边。咬牙吐出几缕血丝,他还想说什么,话未出口又被谭毅元抽了两个耳光。

“我让你逞英雄!你再逞啊!!”一边抽打苏夜行,谭毅元一边狞笑着看了林焰一眼,“怎么样,这下心疼了吧?”

林焰咬着牙,苏夜行被打肿的脸简直要让他把嘴唇都咬得滴出血来。谭毅元的每一记耳光都仿佛抽打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他的全身都一阵阵地抽痛着。

但是——现在不是心疼的时候,阻止这一切继续向不堪设想的方向发生的,只有他了。

直视着谭毅元的脸,他以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僵硬动作,艰难地勾了勾唇角。

“你这个人……智商真的很不够啊。”他冷哼一声。

“你说什么?”谭毅元闻言瞪大了眼睛,似乎震惊林焰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嘲笑他。

“谁是我的敌人,谁是我的朋友,难道你事先都没有调查过?还是说抓到这两个人就是你辛辛苦苦的调查结果?”压抑着不让自己的声音有一点颤抖,林焰从齿缝间咬出声音,“苏夜行他……也是我的仇人!难道你从来不知道?如果你不相信,就对他开枪吧,我还得多谢你帮我报仇!”

“你说什么?”谭毅元愣了一下,沉默几秒钟,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臭小子你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苏夜行是仇人,你会跟他整天形影不离的在一起?是仇人你会抛下他一个人来跟我赴约?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你……”

“他没有说谎,”一个冷静的声音打断了谭毅元的质问,舔去唇角的血痕,苏夜行轻笑一声,“林焰是被我胁迫,不得已才跟我在一起的。”

“你……”

“不过你不要指望能从他嘴里问出胁迫的具体内容,因为有的事情实在没有脸在外人面前说,是不是,林大少爷?”

林焰惊异地看了苏夜行一眼,只是眼神的对视,他立刻从苏夜行的镜片下读懂了那双眼眸中的含义。苏夜行如此聪慧的人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想法,正在与他公演一场反目成仇的好戏。

猛然转过头装作一副羞愤的样子,林焰感觉胸口有暖洋洋的东西正在扩散。危机中情人的默契,融化了他因为紧张而僵硬的身体。

“苏夜行,你真是够恶心了!”这时冯宇豪也加入了这场戏局,狠狠啐了苏夜行一口,“林氏八卦闹得满城风雨你还嫌不够?你是不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对林焰干的那些恶心巴拉的烂事!”

“如果我干烂事,你又如何?”苏夜行流利地反唇相讥,“我是看我们两个都差不多卑鄙,刚才才出手为你说情,没想到你还疯狗似的反咬一口!”

“要跟你比卑鄙,我甘拜下风!!”

“我可不像你,仗着家里的权势打压林氏!”

“我也不像你,骗财还骗色!”

林焰略感诧异地看着两人针锋相对,怀疑刚才苏夜行拦在冯宇豪面前的时候,是不是已经跟他商议了对策。如此流畅的对骂足以让任何人深信,他们两个人是对他林焰有所企图,而且互相看不起对方的卑鄙小人。

谭毅元被两人的对骂弄得晕头转向,一时不知该信谁的话才好。他几次想插入对话,苏夜行和冯宇豪却根本不理睬他,兀自大骂对方。

这样的情形让林焰居然觉得有些好笑。

感觉对骂暂时不会消停,谭毅元转而走向另一个人,那也是至今幸运地没有受伤的人——司机裴其清。

站在对方面前,谭毅元还没有说话就给了他一脚,裴其清闷哼一声,吃痛似的低下头。

感觉自己这边的三个人已经脱离魔爪,冯宇豪和苏夜行都松了一口气,停止了对骂。然而看见裴其清被打,林焰的心却悬得更高了。

“既然他们都不说,就只剩下你了,”低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谭毅元把右手伸进衣袋里,“你是林家的专用司机,应该知道不少事。”

“……”裴其清低头不语。

“装死?我让你装!”恶狠狠地咒骂一句,谭毅元从衣袋里抽出一支枪,抵住裴其清的太阳穴。

“住手!”林焰紧张地大喝,踉踉跄跄的冲过去想撞开谭毅元,然而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再抬起头时,却冷冷地笑了起来,“也好,你开枪吧!把他杀了!”

“怎么?想说这个人也是你的仇人?”冷笑一声,谭毅元用枪口顶了顶裴其清,“关系亲密的几个都是仇人,你白痴啊?”

“怎么可能……他……他不是我的仇人……”林焰焦急地想着借口,就算自己在这里死掉,也绝不能再让连累裴其清。

“大声一点!吞吞吐吐的谁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虽然不是我的仇人,但……他是仇人派来的!这个司机,他是别人派来害我的!”

这句话让房间的气氛骤然紧绷,似乎被林焰的假话大大打击到,谭毅元竟呆愣当场。

以为他被自己唬住了,林焰一边艰难地站起来,一边继续编造谎话。

“其实这个司机早就露出马脚了,我想找到他背后的正主,才一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对于他,我已经忍耐了很久,但是命比什么都重要,所以现在的情况下,我可顾不上他了。”

“你……但是……”对林焰的话大为震惊,谭毅元一脸僵硬的表情,看看他,又看看林焰,似乎不知怎么办才好。

林焰觉得有些奇怪,他本以为谭毅元是吃惊于自己的谎话,然而他的反应看起来却像什么秘密被揭穿,因为意外而茫然无措。

然而这时更令他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一直低头不语的裴其清突然动了一下,而后站了起来。

本应捆绑在他身上的绳子随着他的动作松散掉落,走到谭毅元面前,他抬手就是两个耳光。

“没用的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花大价钱雇你来有什么用!!”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还嚣张不已的谭毅元,此时却像见了猫的老鼠似的,对着裴其清点头哈腰。

“滚!没用的东西!!还说是专业演员,这么容易就露了马脚。”抬手又是一个耳光,裴其清怒喝,谭毅元惊恐地连连道歉,转身狼狈万分地逃出了房间。

目睹局面的骤然变化,林焰困惑不解,然而当裴其清缓缓转身,与他对视的时候,他感到一种森冷的寒意,从脚下缓缓升起,占据了整个身体。

“果然……他才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我没有怀疑错人。”苏夜行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苦笑和释然。

82兵行险着

裴其清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冷冷地看向林焰,眼中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恨意,伸手拽起林焰的领子,几乎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你什么时候看穿我的?”

他的眼神全然不似之前邻家大哥的样子,隐隐透露出暴戾的气息。

林焰一时之间还没有明白过来,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看穿什么?”

“装什么傻!”裴其清怒极,一个耳光重重地甩了上去,“我问你是什么时候看穿我假扮成司机对付你的?”

这一下打得很重,林焰的皮肤比较薄,左边脸颊一个明显的五指红印立刻浮了出来,联想到平日里裴其清好好大哥的模样,顿时悲从中来,伤感道,“其实我根本没有看出来……”

见林焰一脸的哀戚,裴其清表情愈发地狰狞,一把将林焰从凳子上拖了下来。林焰的身体撞击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顿时因为疼痛皱紧了眉毛,视线所及之处只看见苏夜行似乎也感同身受一般蹙了眉。

裴其清一脚踢在林焰的胸口,狠狠地碾了一下,“说,你到底什么时候看穿的?”

林焰有些呼吸困难,连咳了几下,断断续续道,“我……我……真的……没有看穿……直到刚才……我才……”

“放什么狗屁!”裴其清显然不肯相信,对着林焰的腰际猛地踹了一脚上去,林焰立刻疼得缩成一团,嘴里微微地抽着冷气,裴其清却只冷笑着又要踢下去……

“他没有骗你。”实在看不下去的苏夜行忍不住插嘴道,虽然竭力维持着轻松的语调,但视线却锁在地上的林焰无法移开。

“是吗?”裴其清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林焰,没有再继续踢下去。

苏夜行见他眼神里有一丝动摇,立刻补充道,“当然,如果他真有那么聪明,一早就看破你的身份,又怎么会中这个圈套,毫无准备就落入你的陷阱呢?”

这句话似乎起了作用,裴其清站在原地,没有再次对林焰施暴,相反,脸上似乎还露出了一丝困惑的神情。

见他这样,苏夜行立马趁着这个机会游说道,“虽然我和这人是死对头,但有些话还是要说,林焰这人就是个没脑子缺心眼的,根本没有什么防人之心,你仔细回想一下,你接触了那么久的林焰,看起来到底是不是一个会杀人的恶徒?”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裴其清一怔,过了一会,表情又渐渐缓和了下来,他有些颓唐地坐到了一边,叹道,“是,你的这个问题我其实早就有想过了,在见到林焰前,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他的性格,我以为他会是个吊儿郎当无所不用其极的纨绔子弟,可没想到接触之后,他完全不是这样的……他真的就像一个邻家弟弟一样,干净、乖巧,甚至……甚至让我觉得和小黎那么相似……”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余光瞄到还趴在地上可怜兮兮的林焰,叹了口气后又松口道,“算了,林焰,你把那天晚上的真相告诉我吧,如果只是意外的话,我就放你一马。”

听了这话,林焰以为事情有了转机,挣扎着慢慢坐了起来,立刻顺着裴其清的话圆了下去,“那天的确是意外,其实黎有严重的心脏病,而且生活很不规律,经常酗酒甚至嗑药,这真的是意外……不,不对……这简直是慢性自杀!”

一旁的苏夜行脸色大变,刚想阻止林焰说下去,裴其清却已经像疯了一般扑了上去。

林焰始料不及,来不及闪避,被裴其清撞倒在地上,下一秒,就被勒紧了脖子。

“你撒谎!骗子!骗子!骗子!小黎怎么可能自杀!他怎么可能自杀!”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歇斯底里地怒吼道。

突如其来的力道嵌近林焰的脖子,气管被挤压,剧烈的疼痛让林焰的泪水再度蔓延上来。偶尔一些零星空气的进入带来的不是救赎,是更为毒辣的酷刑。裴其清的手越发用力,一双眼死死地瞪着林焰,再也没有一点儒雅风度。

林焰的意识开始渐渐抽离,喉间的疼痛带来的窒息居然渐渐有了快感。他下意识地想呼吸,眼前却越发朦胧,他就这样看着眼前的裴其清晕开,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有关于周志杨的,还有关于林焰的,更多的,是苏夜行。

林焰的手渐渐没了力道,放弃了挣扎,颓然垂了下去。

一旁的苏夜行见着,惊恐地大喊,拼命喝止,眼见林焰就要死在裴其清手下,苏夜行一个激灵,大声对裴其清吼道:“你不是想要知道真相吗!放下他!”

裴其清果真住了手,将林焰往地下一摔,转过头来,对着苏夜行,只吐出一个字:“说!”

苏夜行担忧地看向林焰,幸好,几秒之后,林焰猛地弓起身子咳嗽起来,仿佛是要将肺咳出一般。苏夜行看在眼里,是忍不住的担忧。

不过好歹保住了命。

苏夜行暂时放下心,顿了顿,将思绪放稳。裴其清也不急,将目光从林焰身上收回,望向苏夜行,眼里含义不言而喻。

苏夜行胶着着措辞,缓慢地道:“其实一开始,林焰就什么也不知道。人,是我杀的。”

裴其清的眼神一下变得诡谲,狠狠地剐在苏夜行的身上,像是要剖出什么。良久,裴其清才从喉间挤出一句:“说下去。”三个字间蕴含着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恨意。

苏夜行越过裴其清,将目光放在林焰身上,他说道:“以前的他,骄横跋扈,完全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我只不过是一个被收养的义子,即便喜欢,也都将心思藏在心里。但是他不但看穿我的心思,还故意在我眼前放荡。每个晚上,我都能从他房里听到他夜夜笙歌的声音,这种折磨,我整整忍受了两年。”声音飘忽,期间的情绪真假参杂,连苏夜行都有些分辨不出。

苏夜行将视线从林焰身上收回,看向裴其清。裴其清眼里满是凛然,丝毫不为所动。苏夜行冷笑,“所以,我便假装顺从,将他引向更为堕落的深渊,然后,借刀杀人,栽赃嫁祸。”

栽赃嫁祸四字未尽,苏夜行就被裴其清一脚踹出老远。力道之大,直将苏夜行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苏夜行挣扎着起身,干咳了几声,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嘿,”苏夜行轻嘿一声,抬头看着裴其清,“现在,你知道为何林焰对我这般死心塌地了吧。”

裴其清并没有理会苏夜行,他走过去,将几近昏厥的林焰提起,背对着苏夜行冷笑:“你当我会相信你么?大情圣?”

苏夜行脸色大变,却还是强压着内心的焦急,将语气平缓下来,“你若不信,大可去问林焰。”

裴其清皱了皱眉,拍打林焰的脸弄醒,确认林焰清醒之后,裴其清转过身,对着苏夜行道:“你将刚才的话,再说一次,就当着他的面,一字不漏地,再说一次。”

苏夜行没防住有这一招,只能看着裴其清将林焰驾到他眼前,眼对眼,头碰头。林焰就这样被架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然而,苏夜行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焰因为不适,而皱起的眉头。

吐出一口气,苏夜行看着林焰,一字一句,将对林焰的不满吐露,当说到最后的时候,林焰艰难地说了一句:“够了。”声音因为适才的伤痛变得嘶哑,语调平板,仿佛所有情绪都被铲平,再也没有起伏。

苏夜行看着林焰,不再说话。

气氛,就这样僵持起来。裴其清在林焰身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时间,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几人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良久,林焰首先打破僵局,组织起语言,“大哥,这是我最后叫你一声大哥。”林焰咽了口口水,痛咳几声。背后的裴其清身子一僵,却依旧没有说话,驾着林焰的双手,慢慢用力起来。

林焰吃痛,异常艰难地将话说完:“放了……大家,也放过自己吧。”

裴其清不屑地哼了一声,看着苏夜行,眼里满是嘲讽:“怎么,就这些伎俩,便想帮你的小情人脱罪么?”说着,又是一脚踢出,将苏夜行和林焰分开。

“别当我是傻子,这段时间下来,任是谁都看得出你们之间的情意。借刀杀人,栽赃嫁祸,哈,你倒是想出个好借口,真当我不辨是非不成?”

苏夜行趴在地上,好久,才爬起身。现在的他,满身都是尘土,眼镜也不知被丢到哪去,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依旧从容不迫。他冷然说道:“我自然不会无的放矢。林焰的手上,有这么一段视频,是当年他被我挟持之时,偷偷录下的,想以此反过来制住我,我发现之后还曾使尽手段逼他交出来。但是后来……我总算得到了他,也得到了林氏,我所有的目的都达成了,那段视频也就不再重要了。”说完,苏夜行看一眼拼命想冲过来的林焰,对他轻轻地摇头。

裴其清沉默,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林焰的焦躁,里面蕴含的情绪太多,但足以让他得到一个结论,那个视频是真实存在的。

然而,看着苏夜行和林焰,裴其清心里,忽然冒出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他嗤笑,不知向谁。

若说原来的他,还只是想揪出凶手的话,那么现在的他,这个被极端情绪主宰的他,只想让所有人都陪葬。

凭什么别人就能这般幸福。

他恨,他恨凶手,更狠眼前这对罔顾生死的狗男男。

“你们谁都别想走,即便林焰不是凶手,他也难逃干系。”裴其清咬牙切齿,将林焰狠狠拽到一旁。

83-完91完结

83最终底牌

看着裴其清双目赤红地盯着林焰,狰狞的表情已让人几乎无法记起先前那个和煦温雅的人。刺骨的寒意从后脊穿透至前胸,苏夜行看着他,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丧失了理智,不,或许从一开始,他决心要为情人复仇开始,他就已经将理智完全抛弃。

而林焰,只是默默地咬着下唇。他没有再看裴其清,而是将视线投向了苏夜行,那一瞬间,苏夜行从他的眼中看见的,并无恐惧,只有依恋,和不舍。没有言语的一瞥而已,却将林焰对自己的感情毫无保留地传递到了自己的心中。胸中鼓涨的感情像是要将身体撑裂开来一样,又涨又痛,却又让他觉得充实和满足。

“我还有个大秘密!”苏夜行大声叫出来,“我可以证明,那个人的死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裴其清阴骘地看着他,冷笑着说:“别再白费心机了,苏夜行,就算你口灿莲花,也休想救了他的命!是他害死了小黎,想让我放了他,行啊,除非你让小黎重生!”

“人死了是没办法重生的!”苏夜行看了看林焰,而林焰正睁大了双眼看着他。

“对不起,有件事,我一直在欺骗你。”苦笑了一声,苏夜行放柔了声音对林焰说,“林焰,不,周志扬,我之前跟你说的所谓重生,都是在扯淡。你没死,当然也不可能会有重生,从一开始,你就是你,不是林焰,是周志扬。”

林焰怔怔地看着他,脸上毫无表情。

裴其清微皱起了眉头。

“老裴,你既然查过我们,就肯定知道林焰发生过的车祸。”苏夜行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裴其清说,“那次的车祸死了一个人,林焰也受了重伤,在医院里躺了很久。其实,那次车祸死掉的,并不是报纸上说的周姓青年,而是林焰。周志扬只是受了伤,现在在你面前的,就是周志扬!”

裴其清看了看林焰,又看了看苏夜行,冷笑了一声:“苏夜行,你一向是个聪明人,就算想救情人,不觉得编这样的故事很幼稚可笑吗?”

“我是说真的。林焰和周志扬年纪相近,身材相仿,而且长相有七分相似,他们本来就是亲兄弟,只是周志扬以前不知道罢了。如果林焰死了,我在林氏的地位也就完了。”苏夜行盯着他,声音清晰而坚定,“林焰不能死,所以在第一时间,我把他们两人的身份对调。林焰是当场死亡的,而周志扬的伤并不重。我重金私聘了整容专家,给周志扬作了整形手术,当然,手术很成功。当他从医院醒来时,他就已经变成了林焰,而不是周志扬。”

“太可笑了!”裴其清哈哈大笑,“你以为我是三岁儿童?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的故事?而且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他一开始不说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要命也要当林焰吗?”

苏夜行摇了摇头道:“因为,我对他说,他重生在了林焰的身体里,他的灵魂是周志扬,而身体是林焰。”

裴其清怔了怔,回头看一脸茫然的林焰:“这怎么可能?他会相信你的说辞?”

“他相信。”苏夜行看着林焰,目光温柔,“他是个纯真又善良的家伙。虽然当时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但还是很努力地向前走着。他当然不是林焰,他的身上,有太多林焰永远也无法拥有的优点。”

“我还是不能相信,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不是林焰本人?”裴其清皱着眉头,仔细地看着林焰,“就算整容整得再成功,身边的人也会看出不一样的地方,特别是你说他的个性跟真正的林焰相去甚远。”

苏夜行摇了摇头:“我没有证据,我不可能笨到把他假冒林焰的证据留在这个世上。他可是我占据林氏的靠山跟王牌,我怎么可以冒险。”

在一边的冯宇豪突然说:“他真的是周志扬,不是林焰!这点我可以证明!”

裴其清转身问他:“连苏夜行都没有办法证明,你又能如何证明?”

冯宇豪看着林焰,眼神有些复杂:“因为,周志扬曾经是我的情人……他之所以出车祸,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哦?”裴其清挑起眉毛。

“他以前生病受伤,是我带他去医院的,我家里有详细的医院资料!”冯宇豪苦笑了一声,“他以前经常被我打伤,身上留了不少的疤痕,虽然苏夜行给他处理过一部分,还是剩了大半,可能当时他时间太紧,来不及做得那么完美。你可以比对一下,就知道我没说错。他真的是周志扬,不是那个早就死了的林焰!”

裴其清的脸色阴晴不定着,而林焰的沉默也让他烦躁起来:“好吧,林焰,你说说看,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是谁?林焰?还是周志扬?”

林焰抬起了头,目光中有迷惑:“他们都这么说……那,我真的不是重生?我,还是周志扬……”

“不,我不信,我怎么能信?太荒谬了!”裴其清狠狠一脚,将椅子踢飞,一把将苏夜行揪过来,再将冯宇豪踹到面前,“你们把前因后果都给我说清楚,如果有一个地方你们说不明白,圆不清楚,我立刻就把林焰掐死!”

苏夜行和冯宇豪对视了一眼。

“谁先说?”

“……”冯宇豪苦笑了一声,“我先说周志扬的部分吧,从我怎么伤害他开始……他变成林焰之后的故事,再由你来说。”

漫长的故事讲了足足一个小时,那些往事被一一提及的时候,就像陈年的伤疤被一一揭起,割去腐肉,再涂上盐水。听得人痛,讲的人也痛。

等到一切都说完的时候,屋里是长久的沉寂。

裴其清缓缓站起来,先拉起冯宇豪,左右开弓打了十个耳光,打得他的面颊红肿,嘴角流血,然后狠狠地扔下,啐了一口:“你他妈真是个人渣!”

冯宇豪痛得直抽冷气,却跟着他模糊不清地说:“我他妈就是个人渣!烂人渣!”

“苏夜行,你也不是个好东西!无耻、卑劣的小人!”

裴其清的怒骂换来的只是苏夜行淡淡地一笑:“没错,我苏某人从来就不是个好人。现在,你肯相信了吗?”

裴其清轻轻解开了绑着林焰的绳子,将他小心地拥入怀中。

“对不起!我不该伤害你。你比小黎还要惨,小黎遇到了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坏男人,而你遇到了两个禽兽。”

林焰咬着下唇,越过裴其清的肩头,看着他身后正在微笑着的苏夜行和冯宇豪。苏夜行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我以后还会把你当成弟弟一样来看待,亲弟弟。”裴其清轻柔地抚摸着林焰的后背,“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侮你,永远不会!”

84、投名状

看着裴其清温柔而充满诚意的表情,林焰心里一点也不轻松。对方沉重的呼吸和偏执激烈的眼神,都说明他正处在极不稳定的情绪变化中。

林焰全身的神经都绷得很紧,既想要远远逃开,又想要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再挽救一下眼前的局面和大家的安全。

脑子虽然并不太聪明,林焰也知道,自己一个拿捏不好,就会连累所有人一起送命。微微抬起眼,林焰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喘息的苏夜行,毅然压下所有的胆怯,试着稳住眼前的裴其清。

尽管心乱如麻,他的声音却仍然平稳柔软,听来温顺善意,“大哥,我以后还是叫你大哥。”

裴其清脸上一喜,飞快地握住了他的手,“真的?你不介意我骗你、打你的这些事?你真是个好弟弟。”

“我介意……但是,你既然叫我弟弟,我也真的当你是大哥,我们之间有什么伤害是不能原谅的呢?”

裴其清狂躁的眼神稍稍平和了下来,神情感动之余多了点愧疚,“对不起……我下手确实重了些,你没事吧?”

林焰察觉到握住自己手腕的力度也减弱了,赶紧顺势蹙眉小声呻吟一声。接着,裴其清果然放开他的手腕,转而扶住他的肩膀和腰,让他慢慢躺在自己腿上,“你先休息一下,我马上就带你去医院。”

“谢谢大哥。可是……他们怎么办?”林焰额上悄悄冒出几滴汗水,眼神却死死盯着裴其清的脸。

“他们?”裴其清瞥了瞥浑身是伤的那两个男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伸手就到怀里摸枪,“一枪一个,干净利落!”

林焰立刻挺起身双手抓住了裴其清掏枪的那只手,“别!”

裴其清身体一僵,转回头眼神变冷地注视他,“怎么?你还是心疼这两个人渣?或者说,你们是合谋来骗我?”

林焰艰难地看向那两个神情焦急的男人,心知他们并不是害怕死亡,而是担心他坏了他们的事。他们两个一起对他摇头,显然都想要他先保住自己的命。但他怎么可以?如果这个时候他真的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他的余生又怎么能过得了自己这关。别说这两个生命攸关的人是苏夜行和冯宇豪,就算只是陌生路人,他也做不出舍人保己的事情来。他也是个男人,有血有肉,有义有情,虽然曾经活得憋屈过,窝囊过,软弱过,可怜过……但就在这刻,他决定由自己来选择,放肆地与命运豪赌一次。

“大哥,我不是心疼他们,我是心疼你!你已经失去了小黎,就算杀了他们,小黎也活不过来了!杀人只能逞一时之快,但杀了人以后,你自己心里会不会好过?而且警方也不会放过你,你以后一直都会被追缉!我不想你变成杀人犯,你听我的好不好,我们一起走,我替小黎陪你去旅游散心?”林焰鼓起最大的勇气,用手掌捂住裴其清手上黑黝黝的枪管。

裴其清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一个恍惚放下了枪,认真地犹豫起来。

林焰心头大喜,更加用力地抱住对方的腰,三分哄劝中投入了七分真心,说话的腔调也带上了哽咽,“大哥,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放下。惩罚别人,并不能解救自己。大哥,我也惨过,不甘心过,但我现在都放下了。越去报复别人,自己就越痛苦,我已经是过来人了,你说,是不是这样?”

裴其清沉沉叹息了一声,“你说得对。从我知道小黎去了,我就没睡一天好觉。我想着怎么折磨凶手,怎么报复凶手的家人……想得绞尽脑汁,想了无数计策,但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更何况,小黎的死只是个意外,一切都阴差阳错,并没有谁是真的想去伤害他,杀死他的。”

裴其清眼神松动,顺着他的话尾点了点头,“是,阴差……阳错……我跟他没缘分。”

林焰抚着他的肩膀继续安慰,“哥,你是个好人,小黎也是好人,他不会想让你去为他杀人的,对不对?”

“对,他是个很好的孩子,他那么善良,就跟你一样……”裴其清的脸上慢慢绽开微笑,“他连小猫小狗都舍不得伤,哪怕是地上的小虫子……”

说到这里,他眼神突然一变,脸上再度显出凶恶的神情,“他这么善良,还是年纪轻轻就死了!还死得那么惨,死得不明不白!意外?就算都是意外,我也不甘心!我想不通!弟弟,我想不通!我怎么想都想不通……凭什么?为什么!我有钱了,有时间了,可以给他幸福了!他却死了!”

林焰大惊,只得牢牢抱住他不放,“想不通就不要去想了,哥,我们别想那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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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能不想?呵呵呵……”裴其清惨笑着推开了他,“我日日夜夜都在想,我看着你那么好,是个跟小黎一样好的孩子,我也跟自己说过很多次,放下吧!可是我不甘心!小黎他死得冤啊!他怎么能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没有凶手?没有葬礼?没有墓碑?没有任何人为他的死负责?”

“……命运弄人,就是这么没道理的,不认也只有给自己徒添痛苦。哥,你就让以前的事都过去吧!关键是以后啊!他死了,可你还活着!你要好好地活给他看才行!”林焰忍不住湿了眼眶,多少平凡人的一生都是这么的冤屈。自己的母亲,还有过去的自己,不都是被命运狠狠折磨至死?

“不,我不行!”裴其清疯狂的笑出眼泪,摇动着脑袋再次举起手中的枪,“弟弟,我回不了头了!我已经开过杀戒,还不止一个!我早就下了地狱,你救不了我的!如果你真的想陪我,就陪我一起杀下去!”

林焰感到自己一半在火里,而另一半在冰冷的海上,没有考虑就愤然答道:“那,你开枪打死我吧!”

“我舍不得杀你,我真的想有你这么个弟弟。”裴其清从怀里掏出另一把枪递在林焰手里,“我不会杀你的,我要你加入我。你去把那两个人渣杀了,作为我们兄弟同心的投名状。”

林焰像拿着一块烫手山芋,发出沉声苦笑,“你不是土匪,我不是山贼,要什么投名状?我们是文明社会里的人,哥,你不要逼我,饶了别人也饶了自己吧,我保证说服他们不告你,我们以后还是兄弟!”

这段惊心动魄的对话之间,林焰几次看见那两个焦灼的男人对他频使眼色,无非是想让他快点答应裴其清的要求,他默默地对他们用眼神说出心意——“绝不可能!”

“我不管什么文明社会,我有钱,有枪,我就是话事人!弟弟,我也对你保证,你只管动手,后面的事我来给你摆平!你不会被抓的,就算要抓,我们花钱找几个替死鬼去代我们吃枪子儿!”

“你……”听到这里,林焰悲哀的发现,自己是真的救不了裴其清了。对方已经彻底地变成一个凶手。

“动手啊,还等什么?”裴其清半抱半推地将林焰带向那两个待宰的男人,甚至握着他的手把枪口对住脸色平静的苏夜行。

林焰的呼吸变得极其沉重,眼睛看着苏夜行,手指握紧那把枪慢慢举了起来,并且意图向后方转弯。

苏夜行把他的动作看得很清楚,脸上也显出惊恐之意,抓紧千钧一发的时机向林焰扑来,几乎用整个身体堵住了他握枪的那只手,“开枪吧!林焰!”

林焰大惊失色,想要抽回枪却被苏夜行用双手握紧,冰冷的枪口下是熟悉到令人心碎的面孔,虽然伤痕累累,满脸青肿,不再如往日英俊,无怨的眼神却似深海般幽远宁静。

“不……”林焰短促地叫出半声,只觉得心脏都要爆裂,但又有种幸福至死的眩晕。就是现在,他终于能够百分之百的确认,苏夜行爱他,胜过爱惜自己的性命。

冷眼旁观的裴其清似乎忍受不了这两人间诡异的气氛,怀着恶意的狞笑开口催促,“林焰,开枪!杀掉他!我的小黎不能白死!必须有人为此负责!你只要杀了他,我就放下!我会原谅所有其他的人,带你远走高飞!”

林焰简直无法呼吸,张大了口却感受不到空气。苏夜行凝视他痛苦的表情,竟然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转而眼神恶毒地看向裴其清,“你口口声声说你的小黎,哈哈!杀他的人其实就是你!”

“你胡说什么!”裴其清浑身一震,大声喝止,“住嘴!”

“你其实什么都明白,就是你害死他的!你接受不了这是自己作孽的结果,就迁怒于人!你还是个男人吗?哈哈哈!有胆的就亲自来杀我,还算你有种!逼着别人来替你杀人,又想向害死小黎那样害死他吗?”

“你——住嘴!”裴其清气红了眼,大叫着跳到苏夜行身前,甚至气到忘了开枪,只是发着抖开始不停地抽打对方的脸,“住嘴!住嘴!你给我住嘴!”

85、罗生门

狂抽出十几个耳光,裴其清才冷静下来,再用枪托狠狠的砸在苏夜行的脸上,“我***就知道是你!”

嘭的一下,苏夜行被重重击倒在地,口中喷出血液,然而裴其清并不解恨,他重重的在苏夜行身上用力踩踏,专门挑着肋骨和小腹这样柔软的地方使劲。

鲜血重新湮湿蔓延在踩踏的地方,林焰冲过去拦住发疯的裴其清,“不要再打了,你要把他打死了。”

裴其清狰狞的微笑,“不错,我正是要用最痛苦的方式折腾他到死,我的小黎,不也是这样无辜的死去了吗?”看着裴其清恐怖的表情,林焰知道今天的事情不会这么善了,哀求是不会有用的,眼瞅着裴其清又在甩开腿,自上而下的狂抽着毫无抵抗能力的苏夜行。

林焰猛的跳在裴其清身上,发疯的去抢那把枪,“住手!大哥,快住手!你不能杀他!他就快死了!”他甚至开始扭打着裴其清。

裴其清只一个弯腰侧身,刚刚还骑在裴其清身上的林焰就被倒甩着砸到地上,林焰刚要爬起来,裴其清已经用枪顶着他的脑门,“你疯了吗?!”

枪口冰冷的抵着脑袋,那一刻战栗感速度爬满全身。裴其清狠厉的说,“敢跟我动手,你能耐不小啊,难道你之前都是骗我的?就算不是,你也够贱的!他可是你的仇人啊,你还心疼他的性命?看来还多的是力气,去,给我动手揍他们,狠狠的揍!”裴其清示意林焰去殴打苏夜行和冯宇豪。

看着已经面目全非,倒在血泊中的二人,林焰痛苦的摇头。

“啪”裴其清反手抽了林焰一记耳光,“动手,不然我连你一块修理。”

林焰依旧倔强的摇头。裴其清肝火大动,正要修理林焰,却被一声恐怖的长笑打断了。

“哈哈哈哈,真是可笑。”苏夜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这个笨蛋居然还下不了手,可笑的废物,真是让人受够了。”

“你看来还很清醒啊。”裴其清玩味的看着苏夜行,眼光里充满了虐待的欲望。

“算了吧,这家伙……就是个废物,你还是……动手把他……废了吧,省得我……咳咳……看着恶心。”苏夜行勉强调整了呼吸,挣扎着力求平稳的开口。

“哟,你们开始玩相互揭发的把戏了吗?”裴其清居然没有着急下手,玩味的看着他们。

苏夜行嘲讽的看着林焰,“都这个时候了,再不说真话就没有机会了。反正继续伪装也是死,说真话也是个死。我已经不想再掩饰自己了,太累了。”

裴其清挑了挑眉毛,“你有什么想说的,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们就姑且听听。”

苏夜行叹息一声,“每天对着这个蠢货嘘寒问暖才是让我最恶心的,我只爱林焰,真正的林焰。他仿佛一阵风,又像一团火,让你根本把握不住,更琢磨不透,充满了诱惑力和吸引力。而他,这个替身的蠢货,除了犹犹豫豫的检讨自己,根本一点魄力都没有,没有任何情调。连在床上的反应,哈,你试过没有,会让你吐的,生硬的像***一条死鱼,戳一下动一下,叫床都不会。”

呸,苏夜行吐了一口含血沫的吐沫,“我却得对着这样乏味又被人玩烂的二手货深情款款,要不是为了林氏,用得上这样自虐吗?整天觉得自己高贵冷艳,其实不过是个乏味欠虐的白痴而已,每次跟他上床,我脑子里都得回忆以前的林焰才能硬起来,这种男人的苦楚,你们能理解吗?!”苏夜行嘶吼着。

“我理解你。”冯宇豪插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他,还不是他那烂透了让人乏味的叫床。开始的时候,他居然只会憋着气,嗯,嗯,嗯。嗯你妈啊嗯,又不是大便干燥,我骂过他,这下可好,干脆变成吖,吖,吖,叫床居然像做广播操,哪个男人会受得了。既然你不会叫,那干脆用哭的好了,所以后来我才每次操他的时候,拼命的想让他哭,因为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不会发出那种让人崩溃的嗯嗯啊啊。”

冷笑一声,斜乜着林焰,“原来你就算没死,那么烂的床事还是折磨着别人,我看你就是欠虐了。”

“畜生,你们两个畜生!”林焰疯狂的冲过去,厮打着冯宇豪,用力拽住他的头发向地上推搡,掐着冯宇豪的脖子死命摇晃,“我杀了你,我杀了你这个畜生!”冯宇豪眼睛泛白地晕了过去。

林焰又冲到苏夜行面前,左右开弓的抽打他的脸,“假的,居然全是假的,你这个混蛋,我真恨不得打死你。”

苏夜行本来伤得就重,鲜血顺着嘴角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他看着林焰嗤笑道:“用手干嘛,你娘们吗,是不是在我身子底下呆的时间太长了,这个时候,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干脆给老子一枪算了,死个干脆也不亏本。来呀,来呀!”

林焰用力出拳打在苏夜行的下巴上,他重重向后倒去,狠狠的砸在地板上,林焰喘着粗气地咬牙,“你这么羞辱我,欺骗我,还他妈想一下子了账?!做梦,我要把你打成十七八块,你这个渣滓,我要狠狠的折磨你,把我的羞辱全部讨回来!”

他又冲上去要揍苏夜行,裴其清却伸胳膊拦住,“时间有限,我们要赶紧解决这里离开。用枪,立刻解决他们两个报仇,然后跟我远走高飞。”

裴其清面无表情的把手枪交到林焰手上,示意他对着二人开枪。

冰冷的枪握在手中,沉甸甸的,枪口抵住的地方时苏夜行的眉心。裴其清帮林焰给枪上了膛,只要他一扣扳机,子弹就会穿过枪膛,射入苏夜行的额头,透过颅骨、大脑,然后从后脑勺的地方穿出。林焰的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血液从四肢末端涌向大脑,手指冰凉。

苏夜行凝视他的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平静,“周志扬,我还有最后一个秘密。”

“什……什么?”林焰喉头微动,他该怎么办?他***到底怎样才能扭转这该死的局面?

“发生车祸的那天,林焰约我一起去找你,本来还叫了林争。没想到临走时,林焰却借口有别的事支开了林争。所以那天最后上车的人,只有我和他。”苏夜行的目光深深望进林焰的眼底,好像在他脸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本来我很高兴……”苏夜行惨笑起来,“在他心目中,我终归比他那个不争气的堂弟重要一点。”

尽管知道真正的林焰已经死了,听到苏夜行这么说的时候,他心底还是涌起了酸楚的情绪,那股情绪搅得他五脏六腑移位似地混乱,有点疼痛,又有点空落。

“他……找我?”他干巴着嗓音问。

“他告诉我,他要带你一起去埋尸的地方。”苏夜行回答。

“他……他带我去那里做什么?”林焰张口结舌,这件事就是他也是第一次听到,可苏夜行脸上的神情却不似作伪。

“我原来以为他想杀你,所以劝他三思。但是他只是看着我冷笑,说我算什么东西,没资格管他。我怎么可能任由他去做这种疯狂的事情,所以我打算强行制止他……就在这个时候,你出现了……”苏夜行看着林焰,似笑非笑,“看清是你以后,他脸上神情很惊讶,然后猛打方向盘,再之后,车祸就发生了。所幸我只受了轻伤,当我把他从车子中救出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死了,而你则躺在路边,昏迷不醒。”

林焰深深吸了一口气,苏夜行的叙述把他再次带回车祸发生的那天。疾驰而来的跑车,疯狂闪烁的车灯,撞击,人像羽毛一样飘起,然后摔落在地。耳边嘤嘤嗡嗡地嘈杂声,意识模糊前,一个男人正从车中把另一个男人拖出来。是了,他想起来了,那个拖人的男人正是苏夜行,而另一个血流满面的应该就是——真正的林焰,他素未谋面的异母哥哥。

“在我拉他出来,企图救他的时候,从他衣袋里摸到一把枪。”苏夜行的目光缓缓落在林焰的脸上,深邃不见底的眼眸深处,慢慢沁出一抹哀伤,“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原来他想杀的人不是你,是我。你终究是他的亲弟弟,而我,只是他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仿佛为了掩饰某种情绪,他轻轻闭上了眼,又迅速睁开,脸上的神色在这短短一瞬就恢复了平静,甚至嘴角还挂起一抹微微的笑意,“当我明白他的意图之后,立刻做出一个决定。我把枪藏了起来,然后掉转你们的身份,随后拨打了报警电话。”

就像一块拼图最后的碎片被找到,所有的前因后果终于一环套一环地完整嵌套起来。他猜中了结果,却没有猜中原因。

“我这辈子真正伤心的只有一次,只有这一次。”苏夜行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一般,“好了,我说完了,你可以动手了。”

86杀机

听着苏夜行用平淡如水的声音讲述完那段往事,林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握着枪的手轻轻颤抖着,不知不觉就无力地垂落下来。一直如此默默深爱着林焰的这个人,看起来那样完美无缺,永远不会被击败。

然而他受过的伤有多深,又有谁知道?

“还想着拖延时间?姓苏的,少妄想了!”打破了林焰和苏夜行之间沉默的气氛,裴其清冷笑一声,上前推了推林焰的肩膀,他沉下声音半威胁半哄劝,“弟弟,赶快动手!还是你希望我先冲着你的脑袋来上一枪?”

“我们的命全部都握在你手里,再多等几分钟又何妨?”淡淡瞥了裴其清一眼,林焰把脸转回苏夜行面前,“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那天调转方向盘的,到底是你……还是他?不要骗我。”不需要说出那个名字,林焰深知苏夜行能明白他的意思。

“是他。”毫不犹豫地,苏夜行立刻回答,眼中含着一丝苦涩的笑意。

仿佛被某种微弱的电流击中,林焰摇晃了一下。难以自抑的颤栗从心脏深处缓缓扩散到全身,让他几乎连抢都握不住。身体摇摇欲坠,眼中蒙上一层酸涩的泪水,直到最后,他也不明白这个从未谋面的哥哥,他究竟在想什么。

那个人究竟恨他,还是爱他?在不惜牺牲自己也要调转方向盘的那一刻,他究竟在想什么?他是不是将某些事情深深埋藏在心里,谁都没有告诉,甚至连苏夜行都从没有了解过真正的他?

如果命运不是如此捉弄人,他会不会有机会和真正的林焰面对面,将他所有的心思,都好好地问个清楚?

“你们的话都说完了吧,是不是可以动手了?”这时再次忍耐了几分钟的裴其清掐灭手中的烟蒂,朝林焰喊了一句。轻轻点点头,林焰缓缓抬起了握枪的右手。

“会动手……我当然会的……”深深垂下脸,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低语。

紧张的神情在苏夜行眼中一闪而过,然而下一秒钟就转为了惊愕。林焰抬起的右手没有指向他的眉心,而是瞄准了裴其清!

一瞬间谁都没有反应过来,裴其清也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扣下扳机的前一秒林焰沉下手腕,枪口避开要害,瞄准了裴其清的大腿。

“咔嗒。”

然而预想中的枪声却没有响起,惊讶的表情顿时在林焰脸上凝结。

难以置信的,他又扣了几下扳机,但是手枪只发出咔嗒咔嗒的空响,这支枪里根本就没有子弹!

“哈哈……哈哈哈哈!!!”面对无措的林焰,裴其清失控地狂笑起来,一把打掉林焰手里的枪,他揪住林焰的衣领,将他狠狠推在墙上。

“唔……!”与墙壁相撞的后背传来猛烈的冲击,林焰痛的闷哼一声。

“我就知道你还会耍花招!臭小子!”朝着林焰的小腹挥出一拳,裴其清狞笑道,“下贱的东西!到了这个地步你居然还想救那两个人渣的命,你这种货色,只配被男人搞!”

捂住小腹不住地呻吟着,林焰强忍痛楚还想说什么,不等他开口,裴其清揪着他的衣领粗暴地把他踢倒在地上,冲着他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住手!你这个疯子!”

“赶快住手!!”

苏夜行和冯宇豪异口同声地阻止,却只换来裴其清更加失控的暴怒。拳头和皮鞋不断踢打在林焰的脸上和身上,林焰起先还吃痛地呻吟着,渐渐地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虚弱的喘息。

侧卧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他的唇边不断地咳出血沫。

“怎么样?爽不爽?!”松了松衣领,裴其清往地上啐了一口,“我看你真是个欠虐的贱货,看你这副贱样子真***恶心!”

“……也许吧……也许我真是个贱货……”脸颊贴在冰冷的地面上,林焰低声喃喃。轻轻咳出几丝血污,他艰难地抬起头。

红肿的嘴角一片青紫,脸上到处都是脏污和血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然而他的眼神却出人意料的清澈,仿佛根本不在乎被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疼痛和羞辱。

“也许……我真是个只配被玩弄的货色……但是……我下不了手去杀人……”仰视着裴其清,他一字一句地说,“……无论在我面前的是谁……都一样……”

“你……”裴其清愣了一下,呆滞地看着林焰的眼睛,随即像是被那双眼中坚定的目光慑住一般,半晌才慌乱地躲闪开他的眼神。

“蠢货……蠢货……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蠢货!!”一边骂骂咧咧,他一边捡起地上的枪装进子弹,手指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颤抖着,“你这个蠢货……什么都干不了,到头来还是要我自己……”

由于背对着林焰,他没有看见原本躺在地上伤痕累累的人,已经扶着墙角慢慢坐了起来。

长长的睫毛在林焰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压住喘息悄悄伸手探入怀中,他掏出了那支贴身藏着的手枪。当苏夜行把这支枪交给他的时候,他从未想过自己真有一天会用上它。

举枪,上膛,瞄准裴其清的背影,他用力扣下了扳机。

“砰————砰!!!”先后两声枪响,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几乎同时响起的两次枪声之后,倒下的不仅仅是被裴其清打中的冯宇豪,还有一脸惊讶的裴其清。

就在他洞穿了冯宇豪胸口的时候,林焰的一枪也同样射在了他的大腿上。

裴其清难以置信地看了林焰一眼,心里涌上的不知是失望还是难过。他真的没有想到林焰会有开枪的勇气,他是真的被刚才那个善良到愚蠢的林焰骗倒了。

血流如注,大腿上的剧痛不断地冲击着他的神经,因为疼痛,太阳穴似乎都在突突地跳动,几乎无法忍耐,整个人跪在地板上站不起来。

当然被他射中的冯宇豪情况更是糟糕,随着大量出血,呻吟的声音都渐渐小了下去,似乎有昏迷的趋势。

裴其清觉得有些恨,看到林焰跑过去查看冯宇豪的伤势,裴其清立刻举起枪瞄准了落单的苏夜行……

摁下扳机的时候,又是一声枪响,裴其清背部中弹,剧痛之下,整个人往前仰去,手中的枪失了准心,射在了苏夜行的小腿上,后者闷哼一声,鲜血像是小股的喷泉,不断地涌出来。

“苏夜行!”

裴其清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歪歪着脑袋向后面看去,只看见双手持枪戒备地指着自己的林焰,脸上还挂着复杂得无法说清的表情。

他果然和自己想象中有所不同啊,也是……勉强值得欣慰的事。

不知怎么的,在这么悲惨的时刻,裴其清脑袋里居然一闪而过了这个念头。

枪声终于引起了周围的注意,随着门口的一声巨响,一群全副武装带着面罩的人破门而入,整齐利落的动作很有专业气势。

唯一一个没有带面罩的年轻男人似乎是这群人的首领,皱着眉头在众人之中大步走了进来,一脸倨傲的表情令人过目难忘。他的眼神在所有人身上扫了一遍之后,停留在了浑身浴血的冯宇豪和苏夜行身上,他的表情变得恼怒非常,对着重伤的裴其清吼道,“你这个混蛋居然骗我!妈的!搞出人命怎么办!”

随着失血过多,裴其清已经虚弱到连话都快说不出了,他只是“呵呵”低笑了两声,一副“随便你怎么说吧”的样子。

“疯子!”年轻男人抛下了这句话,就走到了冯宇豪面前,小心翼翼地查看着他的伤势,脸上竟带着微微的不安。

看到有人过来帮忙的一瞬间,林焰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一想到前一刻他居然对着人连开两枪,手立刻抖得像是帕金森病人,内心无法抑制地开始害怕,他哆哆嗦嗦地走到苏夜行边上,看着脸色苍白强忍痛楚却紧咬牙关不肯出声的苏夜行,一瞬间居然不知该说什么。

“做得好,你救了我呢。”苏夜行轻声夸奖他。

眼眶微热,要知道比起苏夜行为自己做的,自己的付出就好像过家家一般不值一提。

“林焰……”裴其清气若游丝地喊了一声。

林焰回过头去,就看见他躺在血泊上,努力地抬头似乎想要看清楚一点。

裴其清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能不能……来一……下……”

他的样子似乎脆弱得随时都会消失一样,林焰有些心软,就慢慢靠近了些。

裴其清笑了,但他的样子似乎笑得很累,他有气无力地张嘴闭嘴说了些什么,林焰没有听见,又靠近了一些。

直到林焰把耳朵几乎贴在了他的嘴边,才听清裴其清的话。

“……对不起……其实……你真的很像他……”

林焰一震,看向裴其清的眼睛,似乎已经快闭上了,他很努力地伸出沾满鲜血的手,似乎想要触摸一下林焰的脸庞,“我……可能……真的喜欢过你……不过这话现在说……太……晚了……”

裴其清的声音小到几不可闻,手还没有触碰到林焰的时候,忽然停住了,一下子落了下来。

林焰知道,这一次,他真的去追寻那个错过的孩子了。

年轻男人见状,立刻抱起已经昏迷的冯宇豪,扭头对着林焰和苏夜行沉声道,“冯宇豪我带走了,警察马上就要来了,你们说话都给我注意点,别扯我下水,不然我就杀了他。”

说完也不等林焰和苏夜行反应,就兀自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火速离开了。

林焰和苏夜行互看了一眼,默契得不需要一句话,伸出手,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走到门外的时候,外面已是夜幕时分,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不断地接近着。

林焰重重地握住苏夜行的手,笑了。

88、危险分子

看着医院窗外的熟悉的车水马龙,林焰靠在窗边久久凝望,现在的他更喜欢隔着窗子看着尘世中的喧嚣,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苏夜行从后面轻轻抱住他,顺势在他耳垂下轻轻啄了一下,“想什么呢?”

林焰轻轻侧头,任情人浓稠的吻在脖颈间肆虐,“冯宇豪,他现在还没有消息。”听到爱人说起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苏夜行重重的咬了一下,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我不许你再想这个人。”醋意盎然的苏夜行警告者林焰。林焰微笑,“我只是担心他的安全,到现在这么长时间,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不对啊。”

叹息一下,苏夜行抱着林焰,“应该不会有事。目前冯副市长的贪污案已经搁置起来,而且居然可以保外就医,这说明上面已经开始松动了对他的追究,甚至连我们自己的压力都因此减轻不少。焰,我有个预感,这件事也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苏夜行的预感是准确的,在不久的一个午后,林焰在餐厅等着苏夜行吃饭的时候,那个绑走冯宇豪的神秘男子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大大方方的坐下。

“你!”林焰第一个反应就是站起来,慌张的看向四周,没有人,没有绑匪,更没有冯宇豪。

与林焰的紧张相比,对方显然更加稳重,他摆摆手,“别慌张,看大家都在看我们,你要想让冯宇豪活着,最好现在就安静些。”

林焰想了想,还是坐在神秘男子的对面,他压低声音追问,“你到底把冯宇豪怎么了,他在哪里?”

“呦,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他的。”神秘男子玩味的看着林焰,“怎么,有了新欢还不忘旧爱,你可真够博爱的。”

林焰脸上隐隐发烧,他故作镇定的问,“你到底是谁,想要什么?”

神秘男子潇洒的挑挑眉,“这个问题不错,我看可以从这里开始。敝姓楚,楚凌云,说起来,还跟你们都有些渊源。其实事情本来就是个误会,最初裴其清找到我合作,也只是生意上投资赚钱,我们相互资源互换,一直合作的不错。后来他说你们林氏挡了我们的财路,让我帮忙吓唬吓唬小孩子,这事我也没有多想,反正也不会闹出人命,就配合一下。没想到当中还夹了那么多的个人恩怨,最后事态不受控制的发展,其实非常遗憾。老实说,裴其清在做生意上,算得一把好手。”

林焰紧紧追着楚凌云不放,“冯宇豪现在在哪里?”

楚凌云身体放松的靠在椅子上,“你放心,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仇恨,我自然也犯不上对他不利。冯宇豪现在是在我那里,不过是以客人的身份,他恢复的不错,康复保健也有在做,已经进入了疗养期。对你们林氏,我也没有什么兴趣,说不定将来大家可以继续合作做生意。”

听了男人的说辞,林焰悄悄的放下一半心,但是几经波折的他已经不会单单听从一面之词来信任陌生人,“楚先生来的突然,不过这个消息依旧让人感到高兴。我现在就想看到冯宇豪本人,可以吗?”

楚凌云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你见冯宇豪,你以什么身份见他?”

林焰平静的说,“我是他的朋友,关心他的安危,自然是眼见为实。”

楚凌云默默的转动着打火机,“你们,不止是朋友这么简单吧,听说以前还是情人的关系?!”

被一个陌生人追问这样隐私的问题,纵然以林焰的脾气,也觉得羞恼。冯宇豪那个混蛋,到底泄露了多少曾经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过去的事情还有什么意思,现在宇豪只是我的普通朋友而已。”

楚凌云品味着林焰的话,“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我看没有这么简单吧,有人念念不忘呢,甚至在高/潮的时候都会叫你的名字,这你可怎么解释?”

林焰脸上仿佛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他结结巴巴的说,“什么,什么名字,你到底是谁?“

楚凌云笑笑,“我是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冯宇豪现在在我手上,而且你想见他。所以你必须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林焰心头涌上一丝不妙的预感,“什么问题?”

楚凌云得意的舔了舔嘴唇,“就从你们相识的开始讲起吧,我要知道你们交往的所有细节,包括绝对的隐私哦。”

“我和他是在我打工的咖啡厅遇到的……”林焰微微蹙了下眉头,眼前的人绝对是个危险分子。他略一犹豫,决定暂时妥协,用最简练的语言说出和冯宇豪在一起的经过。虽然过去的事情已经放下,但这并不代表再次回忆起来的时候会心情愉快。

“因为你很像那个人吧,林焰,你知道我说的是那个……”楚凌云盯着林焰,唇角勾起一个促狭的笑容。

林焰鼻子轻哼一声,不置可否。他不喜欢这个男人的眼睛,狭长的,带着淡琥珀色,那深处薄薄的冷光会让他想到某些爬行冷血动物。

“只是这样吗?要知道,这种程度的话可不能打动我带你去见他呢。”楚凌云交叉着手指放在桌上,悠悠然靠在椅子中。

“那你还想知道什么?”林焰抬了抬眉毛,毫不示弱地直视对方的双眼。

楚凌云低笑起来,他从座位上缓缓站起来,弯□迫向林焰。虽然动作很慢,但是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躲避的威压。

“我说过,”痒痒的气息喷在耳廓,微凉的手指顺着面颊滑过唇畔落到咽喉,“包括绝对的隐私,我都要知道。”

林焰的脸上闪过一抹飞快的愠怒,清秀的面颊红了又白,漂亮的嘴唇紧抿着。果然连生气都带着一种别样的动人啊。楚凌云抬起林焰的下巴,仿佛在欣赏一个绝世的珠宝。忽然手腕上一沉,原来林焰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清冷漆黑的眼眸盯着他,带着拒绝的寒意,没有丝毫畏惧。

楚凌云心中微微一动,比起之前那个软弱羞涩的青年,现在这个样子就像绽放的荆棘之花一样。愈是拒人千里,愈是让人想靠近。原来是这样啊,难怪那家伙不能自拔呢,就连自己也差一点被诱惑了。

林焰困惑地看着楚凌云从神游天外的状态回过来,依然带着那种帝王般的倨傲,眼睛里确多了点什么,那种什么他无从得知。只是觉得围绕在楚凌云周围的锋芒似乎有所锐减。

“要不要和我做情人看看?”楚凌云接下来的话差点让林焰一口水喷出来。

“诶?”林焰当场石化。这是哪门子的神逆转啊!好不容易从惊讶地心情中醒过来,他立刻冷然正色:“抱歉!我拒绝!”

“开玩笑的。”楚凌云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好像很开心林焰表情的变化。

真是个极度恶劣的家伙啊,林焰的嘴角轻微地抽搐了两下。

“好了,我们走吧!”楚凌云一把抓住林焰的手腕旁若无人地就往外走。

“我……们?喂!撒手!这到底是要去做什么!还有,我还在等人啊!”林焰挣扎着手腕。

“你不是想见‘他’么?”楚凌云松开了手,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现在?”林焰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楚凌云说去就去。

“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我可以给你5秒钟考虑,1——”楚凌云伸出一只手指,“2——”两只手指。

“我去!”林焰果决答道,“我跟你去!”

“那么走吧。”似乎早已预料到这种回答,楚凌云满意地点头,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个响指。两个一身黑衣戴墨镜的男人毕恭毕敬地走了过来。

“不过,我要先打个电话。”林焰看着楚凌云,慢慢地说。

“请便。”楚凌云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夜行,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林焰在电话里对苏夜行说。

“焰!发生了什么事?你还在餐厅吗?你等着我,我马上就到。”苏夜行的声音充满了焦急。

“你不要担心,我相信那位先生,”林焰的目光投向楚凌云,唇角微微一勾,意味深长地笑道,“并不是一个言而无信会做出卑鄙勾当的小人。”

“那是自然。”楚凌云失笑,这么一说他就算想打算点别的也不可能了呢。

“那是谁的声音?焰,你和谁在一起?到底出了什么事?回答我啊!”裴其清的事件过后,苏夜行虽然在外人面前还是那样冷静得无懈可击,但是一碰到林焰相关的事情就容易“失控”。或许内心最后的芥蒂也除去,所以不用努力掩饰什么了吧。

“夜行,我不会有事的。”林焰心头涌起一丝暖意,他喜欢这样的苏夜行,这么想着,脸上也不自觉浮起温柔的笑容,“我向你保证。另外——”他把电话递给楚凌云,“打个招呼吧。”

89、甜蜜的报应

加长的林肯轿车里,林焰和楚凌云面向而坐。

“真是有趣啊,为什么选择他呢?苏夜行。那个人也伤害了你许多,不是吗?”楚凌云狭长的双眼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为什么呢?大概,是他救了我吧。从软弱的、无能的过去解救出来,”林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让我发现了真正的自我和力量。”

“就算那是以一个阴谋的名义?”

“唔,以一个阴谋的名义。”

“你果然,很特别。”楚凌云忽然朗声笑起来,阳光从车窗照射进来,给他的发梢染上了一丝亮丽的金色。

他是一个天生的贵族,林焰在那么一刻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楚凌云的别墅位于一座山的半山腰,与其说那是一座别墅,更不如说是庄园。从大门进入之后,汽车足足开了十分钟才到达主建筑,一座欧式风格的楼房。尽管“重生”为富豪少爷以来也见过不少场面,可是楚凌云的山庄还是给林焰不小的震撼。织着金线花的暗红地毯,绘着十八世纪文艺复兴风格油画的天花板,恍惚间仿佛时空穿越到了路易王朝的欧洲。

这个世上果然是有着无数他没有办法想象和理解的存在啊。

“我先带你参观一下房子吧。”楚凌云走在前面。

“不,带我去见冯宇豪吧。”林焰拒绝了楚凌云的提议。他来这里只有这一个唯一的目的,确认冯宇豪的安好。冯宇豪,这个在他生命力留下过浓重痕迹的男人,他爱过,恨过,利用过,想忘却过,但最终,他还是没能够彻底斩断他们的联系。否认过去就是否认自己,要前进,只有承认,承认自己的失败,承认自己的弱点。然后,从过去上踏过去。所以,冯宇豪,尽管你以前是那么人渣,但你现在是我一个重要的朋友。

“好吧。”楚凌云无奈地耸耸肩膀,带林焰走上了楼梯。

那是位于走廊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随着房门的打开,里面的一幕让林焰震惊。

这同样是一件欧式布置的房间,冯宇豪坐在正中那张古典胡桃木大床上,气色看上去康复得差不多。只不过,令人惊骇的是一条铁链从腰部贴着裤子垂下,被衣服遮盖着并不能看清楚。

看到林焰,冯宇豪惊讶地站起来,“你怎么来了?”伴随这个动作,他的身体上的细碎铁链发出轻轻的撞击声,然后冯宇豪忽然表情古怪的停了下来,身体僵硬的斜斜站着不动,过了好半天,才缓慢的慢慢直立身体,抿着嘴站稳,一言不发。

“宇豪?”林焰想上前,却被冯宇豪喝住。

“不要过来!”他暴躁地喊道。

“喂!你这个混蛋对他做了什么?”林焰回过身想揪住楚凌云衣领却被对方轻松闪过。尽管他不明白真相,但是那个锁链和冯宇豪的表情总给他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你说那个链子吗,那是……”楚凌云一边摆手一边向冯宇豪走去。

“住口!”冯宇豪更加暴躁了,不,与其说暴躁,不如说是——恼羞成怒。林焰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好像看到冯宇豪的脸那么一瞬间红了一下。

“他可不是一个安分的病人,我也是没有办法……”楚凌云一脸无可奈何的神色,说的风轻云淡。

“你给我住口!”冯宇豪气急败坏地吼,他转向林焰,神情忽然变得可怜兮兮地,“焰,快点带我离开这里!这个家伙是个变态!哎哟!痛!”说着捂着头上被楚凌云敲的地方原地跳脚起来。

“我说了伤没好之前不准离开的吧。”楚凌云气定神闲地抚摸着拳头。

“你做的那些……我能好才怪!”冯宇豪怒视楚凌云。

“那些?”林焰插话。

“哪些啊……你真想知道?”

“住口!”

好像,他之前太过担心了。这两个人的关系没他想象得糟糕吧。林焰舒了一口气。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我就放心了。那么我也要告辞了。”对着楚凌云,林焰微微一笑。

“喂!我哪里恢复得不错啊!焰,我不要在这个变态这里多呆一分钟啦!救我啊!救我啊!喂!你这个没良心的!喂!!”厚厚的木门把冯宇豪的咆哮关在了门背后。

跟冯宇豪聊了一会儿,林焰便告辞离开,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去探望苏夜行。阳光明媚的天气,到处充满轻松惬意的气氛,让林焰的脚步也情不自禁地轻快起来。

来到医院去往vip病房,宽敞的房间里洒满阳光,苏夜行正披着外套靠在床上看书,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让林焰忍不住打趣起来。

“怎么搞的,这阵子尽是你受伤,我探望,苏大总裁是不是年纪大了,身体不中用了?”他一边笑着一边坐到床沿,和苏夜行自然地交换了一个亲吻。

“我这个老人家哪比得上林大少爷年轻气盛,今后年纪大了,还指望你给我养老呢。”侧身在病床上让出一半空位,苏夜行笑着把林焰拉了上来。

两人亲密地依偎在了一起,享受着永远都觉得不够的独处时光。林焰依偎在苏夜行的身边,苏夜行则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他的头发,不需要言语,也没有肉麻的情话,只要呆在一起,两个人就已经无比满足。

“对了,那个楚凌云……就是监禁冯宇豪的那个家伙,看起来怪怪的,你觉得呢?”这时回想起那间神秘别墅里冯宇豪被铁链捆在床头的样子,林焰不觉身上一阵发冷。

“没事,楚凌云并不是来路不明的人,我已经派人调查过他的身份了。”苏夜行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开什么玩笑?我今天才第二次见到那个家伙,你居然跟我说你已经调查过他的身份?”林焰闻言大惊,“而且你还受伤躺在病床上呢,你到底是不是人类?”

“我是什么对你来说很重要么?”宠溺地在林焰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苏夜行笑笑,而后恢复平时沉着冷静的样子,“其实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很面熟,感觉他绝对不是平民百姓。至于具体的资料,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了,说出来你可别吓一跳,楚凌云的背景,是林家和冯家都惹不起的大户。”

“大户?”林焰皱眉,他并不太懂官场上的事,一时难以想象凭冯宇豪那种唯我独尊的样子,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压得住他。

“具体的说,楚凌云所在的家族是军阀世家的后代,亲戚中从军从政都不在少数,在军政两界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苏夜行说着便提了几个名字,都是军政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让林焰暗暗吃了一惊。

“如果把冯宇豪比作猫,楚凌云就是吃猫的老虎了。”苏夜行说着又笑了笑。

“这比喻听起来怪怪的……”林焰托腮露出困惑的表情,“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冯宇豪怎么会跟那家伙混在一起,他们都是高干子弟,难道不是官场上的劲敌吗?而且我在那座别墅看到冯宇豪和楚凌云的时候,感觉他们很讨厌对方,但又对对方很在意,似敌似友的,感觉关系又奇怪又暧昧。”

“唉,真不知道你是迟钝还是装傻,”苏夜行在他鼻子上捏了一下,“你没听说过相爱相杀么?这四个字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最合适的。而且你不觉得冯宇豪和楚凌云很般配?”

“般配在哪里?”

“我真要被你气死了……当然是他们的出身,还有旗鼓相当的变态个性啊!”

一提到变态,林焰立刻回想起冯宇豪曾经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粗暴的凌虐,疯狂的追逐,卑微的求饶……每一段记忆都深深铭刻在他的心底,永生也不会忘记。

但是他早已从那些阴影中摆脱出来,记忆对他来说仅仅是记忆,他早已能用平常心来看待这些往事。

唇角轻轻勾起,他哑然失笑,感叹着这一切终于真正的结束了,也因为不再需要为冯宇豪担心而感到宽慰。

“不过还真得感谢楚凌云,”这时苏夜行出声打趣,“从客观上来说,他为你向冯宇豪报了旧仇,现在看来冯宇豪肯定是被压制的一方,那是他自身的劫数,也算是个甜蜜的报应吧。”

“甜蜜的报应?喂,你这样说我可要生气了,”将苏夜行的话反复回味,林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收起笑容,一脸愠怒地瞪着他,“被压制还算甜蜜?你这是在讽刺我被冯宇豪纠缠的时候乐在其中?”

“你这是想到哪儿去了,”苏夜行连忙摸摸他的背,“我没有别的意思,跟被打得断手断脚相比,被推倒当然算甜蜜的报应,其实冯宇豪还蛮走运的……”

“闭嘴吧,不用欲盖弥彰了!”一巴掌捂住苏夜行的嘴,林焰突然用力把他推倒在床上。

“好了……焰,不要这样,我怕痒的……”还以为林焰只是想跟他玩闹,苏夜行一边笑着一边缩起身体躲避,然而林焰却是一副羞怒的样子,整个把他压住之后,一手直接伸进他的裤腰里,握住他身体的中心。

“你……唔!”身体尚虚弱,最脆弱的地方又被人握在手里,苏夜行顿时全身使不上力,虚弱地被林焰压在身下。

“感觉怎么样?”整个压在苏夜行身上,林焰居高临下地得意一笑,“今天机会难得,不如我们交换,你也享受一次‘甜蜜的报应’,如何?”

抬头仰视林焰,苏夜行愣了一会儿,镜片后面透出一个暧昧的微笑。

拽住了林焰的衣领,他将这个敏感多疑的情人缓缓拉向自己,与他交换了一个细腻绵长的吻。濡湿的双唇亲吻,交叠,舌尖轻柔地交缠在一起,当长吻结束,两人的嘴唇分开的时候,林焰耳后已经泛起一片红晕。

“看,你这样的身体,还能推倒我吗?”作恶地咬了咬林焰的耳垂,苏夜行笑语,“不如今天就这样,你上我下,不过要麻烦你辛苦一点,自己脱衣服,然后自己动……”

“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大烂人!”林焰闻言涨红了脸,抓住苏夜行的病号服就猛力拉扯,“今天就让你看看我生气的时候有多恐怖!小心你的屁股吧!!”

“但是我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唉你不是当真吧?林焰?林焰?”苏夜行被压着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焰手指灵活地解开他胸前的纽扣,脱了他的裤子。

□的肌肤传来微微寒意,几乎被整个脱光的按在床上,苏夜行无从反抗地被林焰玩弄着身体。模仿自己曾经被对待的情景,林焰一边亲吻苏夜行的胸口,一边忽轻忽重地□他身体的中心,苏夜行起先还能开几句玩笑,渐渐地呼吸越来越粗重,浓密的双眉也紧紧皱起。

然而这时,林焰却又犹豫了,推倒一个病人易如反掌,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是哪里呢?

一双手臂从后面悄悄绕上他的腰,将他猛力抱住,毫无防备之下林焰整个跌进苏夜行的怀里,而后被吻个正着。

“不要再胡闹了……”苏夜行急促的呼吸轻拂过他的耳际,“再这样下去,我真会忘了自己还在住院,当场把你压倒脱光的……”

身体微微一颤,林焰感觉全身的血液顿时都涌向大脑,让他几乎有些神志不清,温暖的怀抱和挑逗的情话仿佛催眠术一般,夺取了他所有的理智。

难道这就是——甜蜜的报应?

有一点讨厌,有一点犹豫,还有一点生气,但是无从抗拒,只要呆在这个人的怀抱里,就无比安心,即使整个世界与自己为敌,也坚信未来会充满希望。

他就真的这么爱苏夜行,也渴望着自己能被爱吗?

一种莫名的情绪顿时填满全身,用力挣开苏夜行的怀抱,林焰跳下床。

“你要去哪里,不跟我玩了吗?”这时苏夜行略带调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去洗手!”林焰没好气地喊了一句。

“但是你不能这样把我扔在这里吧。”苏夜行说着,声音里多了一份哀求和无奈,堂堂大总裁被脱得光溜溜地躺在床上,某个部位还肿胀亢奋着,这情景要多有多滑稽。

“这种小事……你自己解决就行了!”从玻璃窗的反光中看着那副搞笑的画面,林焰强忍住笑冲进洗手间。

“林焰!”

“我改变主意了,伤势没有痊愈之前,你不许纵欲!”

90、旅途终点

享受着身心双方面的体贴照顾,苏夜行的伤逐渐转好,护士小姐悄悄地告诉林焰,照这个恢复速度,可能没几天就能出院了。

林焰大喜过望,却没有告诉苏夜行,怕他得意了就随意下床走动,拖慢恢复。

在苏夜行住院的期间,林氏的管理都是林焰一个人在操作,当然还有一直在电话和视频指导的苏夜行的功劳,但不可否认,林焰在公司管理上已经越来越顺手,有些决策已经可以不向苏夜行请教而独立判断了。

万事都很顺利的当口,林家城的病情却是急转直下,一下子恶化,医院甚至连发了三张病危通知单。

林氏所有的亲戚都站了出来,轮流来探望和陪伴,而律师更是忙里忙外,为了遗嘱的事情奔波走动。

林焰心里说不内疚是不可能的。

当初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故意把父亲气到住院,他这么风光一世的人又怎么会病情恶化得这么快,当初那么一个声如洪钟的人现在居然浑身上下插着管子,连话都不能说一句。

每每父亲看着自己,林焰不禁有些鼻头发酸。

亲戚来的时候,他也不敢凑得太近,总是远远地看着,要不就是借口公司事务太忙,避免和父亲在一起的尴尬。

这样的情况自然没有逃过苏夜行的眼睛。

苏夜行出院的那天,林焰带着花来接他出院,结果却被他直接揪上了二十楼的独立病房,一见苏夜行要把自己带去见老爷子,林焰就忍不住想逃,“我忽然想起来……公司还有点事……”

“少装了,娱乐公司的方案早定了,新圈的地皮也没有问题,林大忙人,您还有什么事要忙?”苏夜行一语点穿他的谎言,毫不留情地把他推了进去。

“可是我……”

“我什么我,都是一家人,还说两家话吗?”

进了病房,一看见虚弱的老爷子,林焰就低下头,小声喊了句,“爸……”

病床上的老爷子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呼吸器,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缓缓地眨了眨眼。

苏夜行押着林焰走到了床边,把林焰按在位子上,“今天好不容易没有亲戚来访,就让你们父子好好地谈谈心吧。”

林焰哑口无言,“我爸带着呼吸器,你让他怎么和我谈心?”

苏夜行神秘地笑了笑,对着老爷子轻声道,“林先生,从现在开始,我问你什么,如果是,你就眨眼,如果不是,你就闭眼,好吗?”

老爷子立刻眨了眨眼睛。

“今天感觉身体好一点了吗?”

老爷子眨眼,是的。

“心情好吗?”

老爷子眨眼,是的。

“心情好是因为有漂亮护士吗?”

老爷子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当然不是!

“那心情好是因为林焰吗?”

老爷子飞快地眨了眨眼,眼睛里似乎还含着笑。

林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眼中还带着不解,明明是自己害的老爷子病成这样,为什么老爷子还会说因为自己所以心情好?

林焰立刻开口问道,“爸……以前是我不懂事,你还生我的气吗?”

老爷子立刻闭上眼睛。

林焰伸手拉住了老爷子的手,“不生我的气怎么还会一下子病成这样……”

“是因为觉得林焰长大了,所以松了一口气吧?”苏夜行忽然开口问道。

老爷子眨了眨眼睛,反复了好几次。

居然是因为这种原因,和自己预料得完全不一样……

林焰的眼眶微热,将老爷子的手紧紧地握着。

过了一会,林焰看了看老爷子,忽然又问道,“爸,今天这个时候了,其实我也有些问题憋在心里很久了,可以问问你吗?”

老爷子看向他,眨眼。

“这件事我一直在想,这么久了,你到底有没有过想把苏夜行培养成接班人的念头?”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苏夜行不禁大吃一惊,他看了林焰一眼,似乎是想从他的脸上找到端倪,结果却发现后者异常坚定。

苏夜行看向老爷子,惊讶的是,老爷子居然眨眼了。

饶是一贯镇定的苏夜行,也不免大吃一惊。

林焰笑了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来,“我就知道你有过这样的心思,为什么中途放弃了呢。”

老爷子微闭上眼,表情像是在叹息一般。

不用再问什么,林焰和苏夜行自然已经解读到了答案。

人类的天性如此,无论发生了什么,自己的心总是偏向血脉相连的那一边,即使理智告诉林家城,公司交给苏夜行这个结局一定更加完满,但是私心还是会战胜理智,最后的继承人还是林焰。

这样一来,林焰和苏夜行两人心中的心结一下子全都解开了。

两人一直陪着老爷子絮絮叨叨地聊了很久。

之后的几天,他们每天都来探望老爷子,有时候会带来些小时候的照片,有时候也会讨论些公事和公司的前景。

老爷子看起来很高兴,他的眼睛总是笑弯弯的,周日的下午,夕阳斜射进病房,他忽然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左手拉着苏夜行,右手拉着林焰,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林焰的泪水忽然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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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老爷子的墓地选在“周志扬”的边上,这块地是事先买好的。大概当时的老爷子真的以为里面躺着的是那位永不得团聚的儿子吧,所以才以这样的方式团圆。林焰和苏夜行臂缠黑纱一起捧着骨灰盒跪在墓碑前,僧人的唱经声让他依稀回到“自己”下葬的那天。

虽然中间不过短短一年,然而已恍如隔世。

“时辰到,落土了——”丧仪人员拉着长长的腔调,仿佛一道惊雷打在他的脑海中。一落土便是真正的阴阳两隔,一方石穴隔绝生死。他紧紧抱着那小小的盒子,不肯松手。

“林先生,时辰误不得。”工作人员的劝说他此刻全然都听不到了。他茫然地睁着眼,周围的人嘴巴开开合合,所有的仿佛一个扭曲的梦境。树欲动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虽然林老爷子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然而血脉的联系却让他早就无法憎恨,留在心中的只有长长的遗憾。

“焰,放手吧。就让老爷子安心地去吧。”苏夜行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他这才松开了手,墓石放下,尘埃落定。掌心被一只手轻轻握住,透过来丝丝温度。他偏过脸,对上苏夜行温柔的眼神,没有话语,也不需要话语。你知道我懂,我知道你懂。

斜阳里,两个身影愈行愈近。走在前面是林争。

“叔叔,我来迟了。”林争深深鞠上一躬,将白玫瑰放在墓碑前,他直起身,望着林焰,“哥,对不起,我……”

“你不必道歉。能来就好。”林焰拍了拍林争的肩膀,而就在这瞬间,他看到了站在林争身后的陌生男子。如亮缎一般的长发垂在肩头,白得几近透明的肤色,向上斜飞的秀眉下一对摄人心魄的凤眼熠熠生光,墨色的眼眸仿佛黑洞一般吸附着周围所有的光线。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幅水墨画卷,每一个姿势和神情都带着画的风韵。

“你好,我是林争的朋友。我叫唐君。”男子察觉到林焰的视线,从容地伸出手。低沉磁性的男声,带着明显的喉音,仿佛一匹柔软的丝绒,又像无数乐器撞击的共鸣。

“你好。”有那么一瞬间失神,林焰匆忙与他握了手。唐君的手指带着一股怪异的凉意。

“死亡仅仅只是旅途走到了终点。”唐君的嘴角浮起一丝超然的笑容。

“旅途……”林焰若有所思喃喃。

“关键的是,在途中邂逅过怎样的风景。”

林焰转过头,迎上身旁苏夜行的眼神。

在生命的旅途里我遇到了你,我的——风景。

“林争,我真的没有想到。”林焰目瞪口呆地望着满满一桌子珍馐。切不论各种食材的珍贵,就烹饪手法和造型而言,每一盘菜都能够称为是一件艺术品。更令人惊叹的是这些都是由那位名叫唐君仿佛画卷一样的男子制作的。

“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林争鼓着腮帮子仿佛有些不乐。

林焰无奈摊手。的确,最近发生的很多事情都太超过他的想象了。比如,那个叫楚凌云和冯宇豪中间的种种。比如,这位唐君在两个小时前邀请他们去他的游艇做客。而到了码头,连苏夜行的脸色都有些变了。这哪里是游艇,分明是巨型油轮!被装修成仿古建筑风格的游轮犹如一座漂浮在水上的宫殿。而船体内部更是没有半点船的感觉,亭台楼阁、假山花木,夜色中檐廊下错落的灯笼让人有误入时光隧道之感。

“恐怕这里摆放的都是真品。王羲之的《兰亭集序》,顾恺之的《洛神赋图》……”苏夜行环顾了房间四周的陈设,低声对林焰说,“包括这些餐具,都是古物。”

林焰差点把手中的象牙筷子掉下去。

“献丑了,请不要拘束。”唐君换了一身黑底暗花金线绲边的唐装,如丝般的长发用一条金色缎带扎在脑后,身前系着一条白底绣蟠龙的围裙,这种突兀的装扮在他身上竟然丝毫没有半点违和感。

“你从哪里捡了这样一个田螺先生?”林焰悄声问林争。

“明明是他被田螺先生捡回来了。”苏夜行斜眼看着像橡皮糖一样黏着林焰的林争吐槽。

“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林争瞪着苏夜行,咬牙切齿,活像一只炸毛的猫,“哥,你要相信我。”炸毛猫咪瞬间变身小鹿斑比。

“吃饭要专心。”一只手把橡皮糖林争拎小猫一样回自己的座位,整个过程唐君甚至还保持着那种仙人般的优雅气度。

“夜行你看到了吗?饲主和宠物。”

“一物降一物啊。”

“喂!你们不要胡乱揣测啊!”

夜风如水,林焰步上游轮甲板。一个颀长的身影背对着他,漆黑的长发仿佛要融入这浓浓的夜色中去。

“唐先生。”林焰开口。那人回过头,“叫我唐君就可以了。”

“我想问你一件事情,请你务必诚实地回答我。”林焰正色,“你对小争到底是什么感情?”

“哦?”唐君转过身正对着林焰,唇畔浮起微笑,“你还这样在意他吗?”

“当然!他是我弟弟!”林焰认真地说,“小争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但其实对感情比谁都执着。如果你只是想玩玩的话,我请你及早抽手。”

唐君久久注视着他,凤眼中闪烁着让人看不透的色彩,许久他开口,“你放心,在他有生之年,我不会和第二个人在一起。”

91、女王陛下

依约来到律师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市中心喧闹繁华的地段一样也有令人意外的安静之处。这幢三层高的英式小洋楼林焰还是第一回来,但律师楼里的主人他倒是见过几次。

梁大律师是林氏的专属律师,也是林家诚的挚交好友之一。接到他的电话时,林焰颇有些惊讶,但仔细想想也对,林氏家大业大,老爷子又怎么可能在身前没有过周详的安排?只是,梁律师特意点明了要苏夜行一起来听遗嘱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梁律师将二人带到自己的办公室,让助理送上咖啡之后笑着说:“真是对不住二位,本来应该是我亲自到府上去宣读遗嘱的,但是手上的事实在是忙不开,而且林公也跟我说过,最后读遗嘱时只希望有关的人在场,所以不好意思,请二位亲自跑一趟。”

“梁叔,别这么说。您与家父那么多年的朋友了,再怎么说,也该是晚辈的我们过来才对。”林焰看了看苏夜行,然后对梁律师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还有没有别人要来?”

梁律师推了推眼镜说:“本来,与遗嘱相关的是三个人,不过因为其中一位已经过世,所以人已经到齐了!”说着就去开保险柜的门。

林焰心中咯蹬一下,但看苏夜行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只好等律师将答案揭晓。

遗嘱并不长,交待得也很清楚。林氏的一切财产被均分为了三份,继承者:林焰、周志扬、苏夜行。公司的股份均分给了林焰和苏夜行,动产及不动产部分则多分给周志扬一些,看起来倒是不偏不倚的。

“这份遗嘱是三年前林公在这边立下的,当时他对我说,可能有个私生子在外面。”说完,梁律师看了看两个的脸色,“周志扬这个名字,是不久之前他让我填上去的,以前,只是个空白,注解了他母亲的名字而已。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这件事吧。”

林焰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我……有个弟弟……父亲说起过。”

梁律师松了口气,态度也轻松了些:“可惜,林公虽然找到了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但人已经过世了,所以按照林公的意思,原本分给周志扬的财产再继续由你们二位均分。”

见两人都呆坐着没有什么表示,梁律师向二人递出了钢笔:“如果没有什么异议,请两位签字确认吧。稍后,我做好公证,会把相关文件送到二位府上去的。”

二人对视了一眼,默默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梁律师收好文件,林焰突然开口问道:“梁叔,我想请问一下,我父亲这份遗嘱有没有改动过?”

梁律师抬头看了看他,点点头:“有啊,将你弟弟名字填上,之前不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吗。”

“呃……我是说,苏夜行的那部分……”

梁律师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对林焰所提的问题有些不豫,但还是点头说:“林公很早之前就是这么写的,他对我说过,夜行就像他的亲生儿子一样,他也一直在为林家尽心尽力,得到这些,是应该的。”

知道梁律师对自己的疑问有些误会,林焰也只是苦笑了一下,未做解释。苏夜行看着他,轻轻将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无声地相视一眼,千言万语只一个眼神似乎就能交汇,杂乱的心也稍稍平静了些,林焰仰起脸,对着苏夜行淡淡一笑。

“我没事。”伸手,握住了苏夜行的手。

从今以后,自己却是真地要与这个男人携手一世了。鼻子突然有些发酸,眼眶也热了起来。林焰忙低下了头,用力握紧了苏夜行的手。

“梁律师,非常感谢您!”苏夜行伸出另一只手与梁律师握了握,“林先生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一定会好好帮他看好这个家的。”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林公是不会看错人的。”梁律师笑着拍了拍苏夜行的胳膊。

苏夜行看着林焰低垂的头,轻声对他说:“我知道,你想起林先生心里就难过,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向梁律师告了别,苏夜行扶着林焰走出了律师楼。

刚出大门,林焰就一把甩开了苏夜行的手。

“你怎么了?”被莫名推开的苏夜行紧走几步跟上林焰。

“凭什么!你凭什么!”回答他的是林焰忿忿不平的声音和气得发红的双颊,“我才是他的儿子,在他的心里,我跟你的地位竟然完全一样!他在想什么啊!”

苏夜行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

不管再怎么争斗,原来那个人还是将他放在心里,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看待。明明在世的时候只是将自己当成棋子在用啊!以前对他感恩,后来对他记恨,那种夹杂着恩情与怨恨,尊敬与不耻,亲近却又疏离的感情在此刻劈头盖脑地涌将过来,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天很蓝,自己却有些看不清楚。

“我是,很敬爱他。”苏夜行的声音低低的,和着风声,飘进林焰的耳中,“真好笑,我处心积虑从你手中把林氏夺过来,却原来是他早就想要送给我的……我背叛了他给予我的期望。伤害了爱你的人之后,才会发现,原来你也爱着他……林焰,我永远不会再伤害你了!”

林焰看着苏夜行,乌黑的双眸清澈晶莹,他突然扑入苏夜行的怀中,用手狠狠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可恶,你不知道我这是在嫉妒你吗?我二十多年没有享受过父爱的味道,为什么你却能从他那里轻易得到!”

“我知道!我知道!”苏夜行抓住林焰的手,看着他发红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里是最繁华的大街啊!你这个没脑子的家伙!你不知道这树后,房后,街角到处都可能会有狗仔队的长焦镜头吗?你这该死的家伙,你想让我们俩的照片明天上报纸头条吗?!

可是,在将这些话说出口之前,林焰已经抓住了苏夜行的后背,全心地投入到了这个足以将人溺毙的吻中。

“要不要再喝一杯?”递上一杯红酒,披着浴袍的苏夜行站在一边看着裹着浴袍窝在沙发里的林焰。

吊起眼角瞅了他一眼,目光自然顺着敞开的浴袍向里看了看。

“怎么样?还不错吧。”苏夜行嘴角的笑怎么看怎么不够正派,他把一只手伸入浴袍摆在自己的胸口,“焰?”

林焰黑亮的眸子微眯了起来,接过红酒一饮而尽。

“我越想越不爽哎,苏夜行!”他把酒杯扔到茶几上,站起身,一把抓住了苏夜行的浴袍前襟,“老爸太偏心了,太偏心了!”

“好、好……”苏夜行有些无奈地举起手,跟着他来到床前,“好吧,他偏心,我对不起你,说吧,你要怎样才顺气?今天已经摆了一天的脸子给我看了,还想怎么样啊,少爷?”

林焰突然笑了起来,灿烂而温柔,苏夜行呼吸一窒,还没等动手,林焰已经将他推倒在床上。

“你说会爱我一辈子?”压在苏夜行的身上,林焰歪着头问。他看起来酒气有些上头,白皙的脸颊红润白嫩,乌色的双眸也湿漉漉的,身上感受到他的重量,鼻中充斥的他身上的气味,苏夜行的身体早已经亢奋了起来。

“那是当然!”他盯着林焰,眸中已燃起欲/火。

“永远不会伤害我?”林焰的声音在他耳边钻着,粉色的舌尖似触非触着他的耳垂。肌肤上感受着温热麻痒的气息,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脱离轨道冲向了下面。

“焰……”苏夜行的眼睛颜色更深了,嗓音也有些发紧,“你不相信我吗?”

“让我相信也行,拿点诚意出来。”手指扯开松垮的浴袍,林焰伸出食指在他紧实的胸膛上缓缓划圈,“你以前的记录并不好,我被你骗过可不是一次两次……”

看着苏夜行的眼睛,林焰挑眉笑着,将手向下探去:“你要乖乖,听我的话……”抽出的浴衣带子搭上了他的手腕。

叹了一口气,苏夜行有些无奈地看着身上的林焰:“这个不好玩!”

“谁说的?我说好玩就好玩!”林焰立起眉眼,将苏夜行的手向上举起,用手中的浴袍带子绑在床头,“你既然爱我,那就要听我的!”

苏夜行咽了一口唾沫,强忍着身上越来越热的火焰:“好吧,女王陛下,你说怎么就怎么吧!”

林焰有些飘乎地笑着,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苏夜行完全敞露于外的身体,线条优美,充满力量和柔韧,林焰俯□,在苏夜行的唇上蜻蜓点水似的一吻,然后顺着他的下巴,舔上了他的喉结。那一刹那,苏夜行的身体为之一紧,呼吸也停止了。学着记忆中自己被苏夜行爱过的方式和路径,林焰用手指和嘴唇摸索和重复着,却迟迟不肯去碰那已经肿胀挺直的地方,轻微的喘息声和湿濡的舔弄煽动着两人的情绪,将身体的欲/望之火催发的越来越旺。

“焰……”从喉底发出的湿濡吐息和着砰咚的急促心跳将身周的空气也蒸腾起来,那强自压抑着的低哑声音却无法完全传递到正专注于发掘情人身体秘密的爱人耳中。

早知道不让他喝太多了。苏夜行看着天花板,有些无奈地发出了一声苦笑。醉的时候固然可爱,但他更喜欢由自己完全掌控时的快乐。

“唔……”正亟待安慰的火烫突然被温暖湿润的触感包围起来,苏夜行难以自抑地发出呻吟,将头向后弓起,那一刻的刺激让他差点把持不住而缴械投降。

“这么快?”手指抚着弹跳着的雄身,将嘴离开的林焰抬起头,微微上挑的眼角湿润着斜视着如同砧上鱼肉的苏夜行,“你不会这么没用的吧!”

苏夜行喘了两下,微微一笑:“你尽管再试试啊!”

“讨厌!”林焰白了他一眼,有些报复性地收紧了指节。

喳喳的水声不停地传来,混杂着微微的闷哼,格外撩动人的欲望。只是林焰埋头奋力了很久,苏夜行却依然没有要弃械的迹象。

有些醉的人耐心总是不够,林焰终于停止了动作,离开依旧粗壮雄伟的硬/挺忿然瞪着苏夜行。

就在苏夜行刚要让他解开束缚的同时,他突然抬起身,将怒张的肉/具抵在自己的密处。

“啊,不行!”苏夜行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惊得叫起来,“不行,这么直接来,你会受伤的!”

“闭嘴!”林焰自上而下地睨视着他,缓缓向坐了下去。

被强行撬开的刺痛感冲入他的脑膜,林焰发出了痛苦的低吟声。

“焰……”被过于□的入口紧紧地缚住,苏夜行也皱起了双眉,“不行,你太乱来了。”

“我说了,你,闭嘴!”林焰紧皱着双眉,脸色有些发白,深深吐着气,努力将身体放松,一寸寸将他纳入,仿佛灵魂也被一寸寸地侵入一般,在撕裂的钝痛中追逐闪现的快感。

“你是我的!”好不容易完全抵入,林焰俯□,咬住了苏夜行的唇,“只有这点,永远不许忘记!”激烈的吻中带着丝丝血的味道,却是那么诱人,那么令人沉迷,交换着彼此的誓约,刚刚才因为疼痛而微微冷却的身体,重新被点燃了起来。

被火热的紧紧包裹着,如身处烈焰中的天堂,如被沾满蜜糖的皮鞭狠狠地责罚着,再也无法忍耐下去的苏夜行向上挺了挺腰,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叹。

“你别动啊!”林焰将手撑在苏夜行的胸膛上,微蹙着俊秀的眉尖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都说了我来。”

苏夜行看着上方这张被□染红的脸,目眩神迷。

“我想要!焰……快点!”

林焰挑了挑眉,俯身在他耳边低低地说:“行,那快点求我!”说着,扭了扭身体,却立刻停了下来,动也不动。

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林焰得意洋洋的脸,苏夜行也不知道是笑好还是气好。

“是,焰大人,小人求你!”

见苏夜行如此配合,林焰展颜笑了起来,在他唇上轻轻一啄:“唔,好乖!”

不疾不徐地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将白皙的喉结完全展露在恋人眼前的男人闭着双眸,沉醉在自己的节律中,那将身体和心灵都完全填满的凶器让他发出近乎呜咽的呻吟声,似有若无地钻进被牢牢束缚着的爱人耳中,让他的身体因为无法完全随性而火烫异常。实在无法忍耐之时,他猛力向上窜动腰身,却在下一刻被恋人毫不容情的耳光给抽了回去。

“我说过,不许乱动!”那微微吊起的双眸怒视着自己,美得让人无法呼吸,让他的身体益发地疼痛起来。他的全身都在叫嚣着释放,却因为情人的命令而努力压抑着,痛苦,却极端甜蜜。

节奏的舞动变得越来越狂放,用力抚慰着自己的胸口和欲/望的动作也越来越激烈,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高亢的呻/吟,那本来柔软围裹着他的内部紧缩着,刺激着他本来就已经不堪一击的脆弱。

再也无法忍耐下去,和着爱人的起伏,他奋力挺动着腰肢,已几乎找不到节奏的快速抽/动中,两人同时达到了高/潮。又热又粘的液体喷射而出,沾湿了他的胸口和头发,而自己的也在同时强力冲入了情人身体的深处。

颓然倒在苏夜行的身上,急促的心跳已分不出彼此,享受余韵的同时静静地等待身体的冷却,从未想过,等待的过程也竟然可以如此安逸而幸福。林焰微微抬起头,看着苏夜行凝视着自己的眼睛,缓缓地将唇印了上去。

“我爱你!”苏夜行低沉的声音从胸腔中震动而出。

林焰轻轻应了一声,伸手将绑着他的浴袍带子解开。

“焰!”甫获自由的双手第一时间将爱人纤细的身体搂入了怀中,掌下汗湿的肌肤令他无比的怀念和爱恋。仿佛要补偿刚刚无法满足的缺憾一般,苏夜行将林焰翻身压在身下,用力地吻了起来。更多小说:www.hebao.la

两人边接吻边小声说话,如此缠绵了许久,消耗的体力渐渐回复,苏夜行感觉自己又开始发热了。

“不要了!”林焰躲开苏夜行的双唇,用力推开他,跳下了床。

“焰?”苏夜行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得到的只是情人带着恶作剧似的笑容。

“累死了,而且身上粘乎乎的!”林焰挑着眉,瞄了一眼苏夜行身下再次挺立起来的部份立刻将视线挪开,“我去洗澡!”

“喂!喂!林焰!”再怎么呼唤林焰也没理他,苏夜行只能看着自己还未冷却的部分苦笑。

“你啊……”

今夜,说不定长夜漫漫了!虽然有些不甘,但心里却安心而愉悦,苏夜行倒在床上,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林焰,算你狠,看下回怎么整治你。脑中构思了种种可能之后,苏夜行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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