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神明 - xp1024.com
《行走的神明》


写在前面

提笔开始写这个故事之前,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写作真的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因为要写好这个故事,我读完了时间简史(恶补专业知识,虽然在书中涉及并不多),读完了帝国的终结(刚开始只是想对秦时帝国有些微了解,结果越读越入迷);买了世界地图与中国地图,帖在书房两侧墙上,书中所有地点均通过百度地图尽可能仔细地查清楚以免有误。

虽是个虚构的奇幻类故事,但是既然投入了就要尽可能地代入其中,不然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能刻画好一个完整的故事呢?

行走的神明。全书纲要已完全,预计一百七十万字左右,剧情会在三分之一处有极大的转折。前三分之一的内容均是为后期的大格局做辅垫。至于这个格局会有多大?希望每一个看到这个故事的朋友赏眼耐心驻足,小邪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很喜欢东野圭吾的一句话:千万要记得对那些肯掏钱买书的人说一声谢谢。

小邪感谢每一个看这个故事的朋友,非常感谢!

但,也许小邪的故事只会有小部分的朋友喜欢。因为在这里,没有系统,没有外挂,打怪升级、逆袭之类的统统没有。或许刺激肾上腺素分泌的攻效缺缺,不过呢,相信我,这个故事还是很精彩的!

畅想一下远古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人们所说的神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以及,现实世界中真的没有‘神鬼’的存在吗?或许他们只是以不同的形式与我们生活在同一个空间呢?

大概因为我自身有点儿强迫症,看书时很难忍受逻辑不通畅、前后不对文的问题,所以在自己的故事里,我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在跟自己死磕,刚开始提笔写完五万字,然后全删了重新开笔,之后又再精修了几次,终于觉得这样是最合理、最畅达的了才有胆将它呈现出来。

恐怕还是会有些错别字或者标点符号不规范的地方,这也是因为自己粗心吧。毕竟还得工作呢。

总之,新人前来报达,朋友们多担待哦!

欢迎任何一个对这本书有意见的朋友,好的坏的,一律都是对小邪最好的礼物。

最后,还是那句话,这是一个较为慢热的故事,但情节推动绝对不慢。每一章均紧紧扣着接下去的情节,所以,请给一些耐心。么啊

小邪诚上

关于神明的一些设定及其它

这不是一个修真故事,因此就书中的设定在此简言一二。

灵力:世间有人们肉眼不可见的能量,看不到摸不着但真实存在。譬如无形的风,热能等。

本书中的灵力指的就是不可被人类所识别并使用的能量。

结界:常规来说,结界是以阵法的形式储存修真者的法力,引发后在阵法的范围内形成一个防御罩,阻挡外来攻击。

本书中的结界是灵力者运用自身储存或调动大自然中的灵力,架构起一层隔绝外间的防护层。这一设定大同小异。

洗灵河:类似于过奈何桥喝孟婆汤的设定。

本书中的洗灵河并不是一条河,而是一个巨大的能量场,在其中涤洗亡魂的能量,然后再转世入轮回。

职责者:本书中除了主角这种与能量相融后获得不死身的灵力者之外,还有职责者。

职责者指的就是代神行走世间,行神明之责,监管世人、维持平衡。

本书中不会有太多的职责者,出场的有:阴差、夜游者、阴司司长、谒灵者。其中除夜游者外,其余三位均来自亡者世界。

亡者世界:本书中的亡者世界后期被称作为冥界。

在这一设定上,小邪花了很大心力也做了不少功课。与普遍关于地府、阴间、冥界的概念完全不同。本书中的亡者界并没有地狱判官、阎罗这些经典人物,而是从另一个角度,对亡者界作了全新的定义。

亡者界共有五大结界,分别是:时间结界、空间结界、通灵结界、灭息界与生门。这些结界是由能量构建而成的。而亡者界中人则有极阶阴差、中阶阴差、高阶阴差,专员、阴司、阴司司长以及高更阶的,等等。

这也是本书前期最大的伏笔,在此容小邪不能剧透,就不一一说明了。

阴差:有称为勾魂使者、鬼差或者渡者之类。

负责的工作就是引死去人的亡魂前往地府入轮回。这一身份的设定是相同的,但本书中有提到阴差的来历。均是前世犯了大杀业、大过,但其犯的罪过又非出自其心甘情愿,不至于被惩罚灰飞烟灭或永世不得轮回。而是类似于服役,当罪过消业,阴差就可以脱出这一职责的桎梏重新入轮回。

夜游者:西方称为夜游神,东方有称梦神、夜神等等。

本书中的夜游者属于职责者之一,而且,世间并不止只有一个夜游者。不过,本书中只会出现一个。而且,夜游者天生自带的夜游符印与灵力属性,决定了她在梦境这样的虚幻场景里堪称无敌。但在现实中,其实灵力不高。

阴司司长:亡者界中高阶长官,其职责是管理阴差,维护‘渡者部’的秩序等。

本书中提到这位阴司司长,却是亡者界十二阴司司长中最跳脱、最不着边际的一位。不过,在本书中她只适时出现一下推动一直情节,严格来说就是个打酱油的。不过,之后小邪会开一本关于这位的书。(其实已经写了十几章了,嘿嘿)

秘族:与人类和平共处于这颗星球上的种族。只是,秘族人都生活在各族秘境中,用‘结界’能量层隔绝外间一切。可以将之视为世外桃源的各国版本。

实在是太喜欢鲛人了,所以秘族中必须有鲛人,但在本书中鲛族的设定也是非常独特的,前期约第七十章就可以看到了。另外,也很喜欢狐族,很灵性的感觉。因此本书中设定的狐族是秘族中最强大的。另有,至纯至善却出了对奇葩父子的幻灵族,一心想要复兴当年荣光的妖族等等。

书中设定,远古之前世间共有二十四秘族,现存世的却少了将近一半。

此处伏笔,后期有不少秘族的战斗场景。

器灵:器灵就是某件器物得到能量之后,经过千万年之后有了灵性。从而成为器灵。

本书中还有三位各有特色的器灵老头,非常可爱有趣哦。小邪个人很喜欢这三位。

魅:世间最稀少的灵力者。非精非怪,是自然能量凝结在一个特殊环境里形成的。书中只出现了一个半,是至关重要的伏笔哦,不能多说。

下面是人物

男主扶苏:公子扶苏,始皇长子,令史学家议议纷纷各立旗帜的历史话题人物;也是被赵高设计害死的冤魂无辜;是借了万年帝柏树魂莫名复活复归人世的不死男人。

这个活了两千多年的男人,自滚滚风尘中走来,成为了一个被‘灵力者’们称为‘神明’的存在。

他曾轻易地死,而今却仍不明白为何而活。他不是那个男人来自地球,也不是换衣如走秀、魅力无边的鬼怪大叔。自然的,他遇到的她也不是他生命里的过客,更不是注了定的鬼怪新娘。

女主桑夏:一个寻常乡野姑娘。任凭扶苏怎么测试,都只是个很普通的普通人。

男二乔子夜:一个轮回不知道多少辈子却从来没有被洗过灵的男人。带着累世的记忆,却什么‘特异功能’都没有的废柴。但他却是个搞笑提当,又欠又逗逼,作得一手好死。

女二白素璃:就是本书中唯一的一位夜游者,与乔子夜日常互怼,不强行cp。像大多人一样,在相处中慢慢了解对方的过去继而萌生一些微妙的感觉。

男二蒙毅:扶苏前生最好的兄弟之一。此生以寻回大哥为最终目标,是个有情有义又憨又深情的兄长型人物。

女二师暄暄:绝美的精灵女子,却不甘于深山幽谷的寂寞,来到人世,并且还成了大明星。而她来到人世的目的就是追寻前世缘。

ps:最后着重说一句,‘神明’这本书,不是爽文,也不是打怪升级类的修真修仙小说。书中会有一些描述人物角色内心活动、变化的细节,也许很多人不喜欢看这种的,但小邪还是坚持这样写这本书。因为,不管什么人物,都不可能像纸片那么薄,英雄主义、热血豪情,谁都有。但真正事情临到头了,大部分人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呢?

每个人物,小邪都是用心刻画、描绘的。也许这样的文风对于尝遍爽文的您来说,有些慢热,但是,请给一些耐心。故事展开后,您一定会品出味道来的。并且,故事到三分之一后,沙漠探险、异域风光、秘族秘境、冥国世界等等将会带给您耳目一新的感觉哦。

各秘族在大战前夕所表现出的意志,他们在战中的牺牲,狐族之王的殒落,小狐狸的成长,秘族大将的勇敢

给小邪一个机会,也给‘神明’一个机会,为您讲述一个奇思妙想又打动心灵的故事吧!

感谢!谢谢您的阅读,谢谢您点开这本书,并看到最后的这一个字。

小邪拜谢!!!

神明的胖油萌!

书友群:831610716

欢迎喜欢看书,喜欢聊骚的胖油萌入群。

不定期活动持续举办,小邪拜谢您的支持。

厚颜再求收藏、票票与评论,笔力不够的地方还望油油萌多提点,多指教。

来吧,燥起来,让我们一起摇摆

第一章 死亡!

纪:公元前210年秦国上郡

风,很大的风。

从遥远的边塞,裹挟着西北荒原的黄沙,穿过黑夜、掠过高高的城墙,轻藐地越过日光下所有的生灵。

上郡,军士们整齐列于军营前方。他们并不是要开拔出征,却比接到战报更为肃穆。上阵杀敌原本就是他们的天职,洒血疆场更是一种无上的荣耀。死亡,谁都害怕,而比死亡更令人害怕的,是绝望。

当那个手捧着始皇诏书的宦官踏入校场时,战士对危险天生的直觉令他们有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沉默无声的厅堂内,跪着一片身着甲胄的将士,头颅低垂,秦将的高傲与骁勇在此时荡然无存。

跪在这群将士最前方的年青男子抬起头,缓缓地立直上身,瞥落的眼眸无声息张开,一双明亮的眼睛空洞地睁着。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伸出双手。

厅堂最里处捧着诏书的宦官,在接触到那目光的瞬间双手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嚅动着双唇眼光闪烁地避了开去。

无情的风,在这一刻适时地闯进厅堂,掀起那片垂着的头颅,奔向他颀长的身躯。

好大的风。像草原上战马的嘶吼声,像倒在上郡战场匈奴战士的惨叫声。

好大的风。像被推入巨大坑中生生填埋的方士、诸生的哭泣声,像肩挑巨石修筑长城劳役的悲鸣声。

好大的风,像生者最后一丝气息。

他的气息。

自宦官手中接过自沙丘传来的诏书,看着那朱砂赤红的章符印记,确认了一切都正在真实地发生着,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此时该想些什么,或者说能想些什么。

转身,穿过厅堂安静地向外走去。

“公子,公子…”跪于堂中的将士们纷纷起身,跟随着他走向厅外。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他想起母亲常常吟唱的这支歌谣。他曾以为父亲是喜爱自己的,他是父亲的第一个儿子啊!扶苏扶苏,树荫茂华。扶苏,这大秦天下、朕之霸业宏图朝一日将会交托予你手中…

他想起少年时父亲与他练剑,教他如何治理国家,何为君王之道,何为帝王之术;想起第一次作赋时父亲认可的眼神、首议军事时父亲骄傲的笑容;想起父亲令他以公子之名代巡天下,在桑海父亲病倒之时将朝堂政事放心地交由他来代理…

曾经父亲对他寄予厚望…是的,曾经。

他不知道究竟自何时开始父亲看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温和也没有了骄傲。是从侯生卢生逃走之后,他劝阻父亲莫要坑杀诸生方士时开始的吗?或许父亲并没有错,他太过仁善,永远都无法继承父亲的霸业宏图。父子间的慈孝之情终究抵不过君臣的身份啊!

即使知道站在父亲的对立面只会被冷落,但他仍然因为怜悯修筑长城的劳役苦力再次上书劝谏。是坚持也好、仁慈也罢,他心中清楚地知道就算是触怒了父亲,被遣至上郡,被抛弃、被流放,父亲终归是不会要了他的命的。

但此刻,他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诏书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不孝、士卒多耗、无尺寸之功、直言诽谤】…

父亲,原来您心中是如此看待扶苏的!

重要吗?不重要了。

他看了一眼天空中高高悬挂的烈日,没有一丝温暖,却是安静极了的冰冷。

他伸出手,向着太阳伸出手,手指在空中自然地弯曲着,阳光就像穿透了他的手指一般,他笑了。

他一边笑着,一边流出泪来。

“蒙恬,兄,扶苏今生误你,来生…”他对一直紧随身边的伟岸男子说了一句,便头也不回走向校场中间。

男子怒目圆睁,愤恨地咬着牙追了过去,厅前的一众人苍促跟随,传诏的宦人使者步伐踉跄。

“公子,一切都未定,陛下何以会下此诏书,公子应当回朝复问清楚才是…”说话的伟岸男子便是大秦朝猛将——蒙恬。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连这大秦最英勇的猛将都错愕至极,并同时心存疑虑。

若说这大秦天下除始皇陛下之外,蒙恬心中只认公子扶苏一人为主。

当初扶苏被调至上郡监兵,明面上是放逐之意,但作为国之名将的蒙恬很清楚这必然是始皇磨砺公子的手段。将来的大秦,依然会是扶苏的。无论是为将来计,还是在私人感情方面,蒙恬一直都是扶苏最好的朋友,甚至在私底下扶苏一直称他为兄长。

他不相信陛下会下达这样的诏书,让最适合继承大统的儿子自裁。

一绢诏书令公子扶苏自裁同时亦勒令蒙恬引罪自亡。

这是何等的屈辱?罪?!何来之有!他这个大秦第一将军,及胞弟蒙毅乃至整个蒙氏家族可说对大秦、对始皇无半分不臣之心,何以面临这样的灭顶之灾。

“公子,小的也是奉命传诏。陛下有话,公子当速速自裁。陛下向来无戏言,公子应当比小的更清楚罢。”宦官拿眼从蒙恬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公子扶苏那被阳光拉得极长的身影上,小心翼翼地说着。

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哪怕只是公子的背影。

扶苏站在校场中间,周边军士齐整地向两边列阵。

宦官害怕极了,他知道自己随时都可能会被那些愤怒的士兵暴起杀之,或者被那个可怕的蒙大将军撕碎,他甚至已经听到了士兵们用力握着长戟发出的奇怪声响。

“父亲…”扶苏闭上眼低下头,轻轻地唤了一声,手中握着的长剑微微地震颤着。

他热爱他的国、他的家。他的父亲、母亲。他善战而不好战,敏智而不多疑,却,不像他的父亲。或许就是这样,他被父亲憎恨着。

父亲毫无疑问是伟大的!

天下分崩离乱几百年父亲仅用短短的二十几年时间征战六国收复一统,统一意味着最大限度的征服。而唯有酷烈的手段方可令原本各为邦国的散乱民众真正地得到统一!律法之严苛、劳役之苦伤,这些种种都是为了将天下牵牵抓在那只强大的手中。

这些他都懂,然而,他却如何也不可能做到像父亲那般…

他无法成为像父亲那样的霸主。但其实,在他心中父亲不仅是伟大的、冷酷的霸君,亦同样是那个手把手教他练剑的父亲!只可惜,父亲已经不爱他了。甚至从最初的排斥、逐离到后来的不闻不问,直至眼下的憎恨!憎恨到不愿意他活在这个世间,憎恨到永远不想再见到他。

那好吧,父亲!

“蒙恬,君要臣死,父要子亡。要我拿什么抵抗,这便是我的命运罢。”

“公子,去沙丘或回咸阳宫,面见陛下问个究竟,即便是死,蒙恬亦跟随公子。只是这样不明就理地死,怎能甘心?!”

扶苏睁开眼,浅浅地叹息了一声,尔后看着蒙恬轻声说道“接此诏书若往沙丘,如何还有两善之法?”

蒙恬看着扶苏绝望的神情,心中骇然。

想要得个甘心的说法,弄清始皇究竟缘何做出这样的决定只能去沙丘或者咸阳。

而在这个时刻、这样的处境中去沙丘也好,回咸阳也罢,若带兵士前往则为叛逆,是死罪;若不带兵士,前方无论是陷阱阴谋还是始皇的决心,同样都是十死无生。这是一个死结,无解。除非…

想到这里蒙恬看了一眼周身那些忠心勇敢的军士,很快地,他从心中打消了某个不可能的念头。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蒙恬惊觉到一记白光闪过。

不好!

心中大骇抬头之间便看到扶苏颓然倒下的身躯,还有他脸上那凄然绝决的笑意。

血色溅于场中,比天空中阳光的颜色还要炙烈。

第二章 冤魂!

一切都那么突然,迅速得像被一阵残风刮过。

一阵温热喷发而出,有一些滴落在他手指上,有一些洒落地眼前的地面。

风很大,流云如飞,天空极蓝极蓝,那样美好…

多想再看一眼,可是没有力气了,眼睛像被缝上了,再也睁不开来。

他,大秦始皇帝的长子,世人公认的帝国继承人公子扶苏,就这样倒下了!

倒在烈日的影子里,倒在上郡的土地上,倒在那道绢帛诏书之下。

“公子啊…”一切都来不及了。

蒙恬跪在公子扶苏的血泊里,这个原本该成为大秦一代明君的公子现在却成了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院内一阵哗然,而后是阵阵悲伤的山吼之声。

那声音渐渐扩散开来,像隔着一座山,又像在水中听到岸上人的呼喊,朦胧又模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念之间又像似过了百年。

隐约有悲泣声传来,他听到这样的声音,感到一阵晕眩。睁开眼,看到许多身着素衣的人,跪在灵柩前。那些人的脸上神情悲怯,每个人看上去都熟悉极了,但他却想不起来他们是谁。

他看了灵柩里的人一眼,面盆如玉,眉如远峰,苍白的一动不动地躺着。

飘飘荡荡来到大街上,街上的人也都穿着素衣,个个神情冷漠。他觉得自己轻极了,他想要去一个地方,可是却想不起来那个地方在哪里,就只能漫无目的的飘荡着。

天地一片赤白苍茫,没有时间的概念,不知道过了多久,来到一座宫殿前。

庄严而宏伟的咸阳宫。

像被什么牵引着,他不由自主的飘了进去。宫殿里所有的人都穿着素衣,许多人静静跪在宫殿里。一切看上去那样亲切,似乎有人在大殿后说话。循着声音的方向,他幽幽地荡了过去,并没有人看到他。大殿偏侧一座巨大屏风后的里间,关着门,一人坐于榻椅之上,一人跪于其下。

“恭喜殿下,公子扶苏己自裁!”跪着的人声音不高不低、不粗不细,只在语气里能听出一丝窃喜。

“死了?!!真的,死了…”榻椅上的人抬起头,两眼迷离地望着前方,像是疑问又似自语地喃喃道。

他看着榻椅上端坐着的少年那张稚嫩而熟悉的脸,似乎想起了什么。

“如此,待陛下仙体入陵,臣等便立即拥立殿下为新君。国,不可一日无君啊!”跪地的人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榻椅旁,躬着身子轻声对端坐着的少年说道。

“长兄…他,他真的就这样死了?!!”少年人犹疑地说话“赵,赵高,这,这天下,这天下是我的了?!”

“自然是殿下您的,殿下放心。有臣与李斯丞相的拥立,且有陛下立殿下的遗诏为凭,任何人也动摇不了殿下的皇位。”名唤赵高之人佝身恭敬卑微,但说话的语气却更像一个掌控着大局的人。

而年轻的殿下完全没有在意到这样的微妙细节,握着的拳头微微发抖,是紧张而更多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他终于可以当上大秦王朝的君主了!谁说天下必须由长兄扶苏那样的人来继承,谁说他不可以。现在他掌握着天下苍生的生杀大权,他就是神。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他真的可以坐上那个皇位吗?他可以成为大秦的王吗?……长兄真的死了吗?

“赵高,他……为何会如此轻易的就死了?”那可是扶苏啊,他的长兄,父亲的第一个儿子。

从小,父亲的眼里只有那个哥哥,人人都爱的哥哥。能文能武、能征能战、能治能理。这样聪明剔透的男子,怎会那样轻易的就听信一道诏书而自杀呢?

“殿下,公子扶苏其人耿直刚烈,不懂圆滑,不懂这朝中的世故。或者说他即便懂,也不愿参合到这些世故中来。扶苏自命生来如玉,不愿曲意折迎,也因此让陛下谴令去上郡守关。他认为是陛下厌烦于他,而他也当自知,若他不从,陛下也可对他痛下杀手。所以他自以为已无生存之可能。”赵高平静地说出了其中的原由。

而赵高心中清楚不过,这是一场豪赌!赌扶苏如自己所预料的仁弱,赌丞相李斯能配合自己的阴谋,赌蒙恬不敢真的造了反。而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环便是封锁了始皇已薨逝的消息!

“扶苏又怎会想到,陛下突然发病薨逝。真正的诏书,他是永远都看不到了。”

只要扶苏与蒙恬不知道这一消息,他料定自己算无遗策。这场豪赌,他始终站在不败之地。

赵高丝毫未掩饰自己的阴谋诈奸。原因是胡亥这个始皇最小的儿子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大的,他最了解这个少年是何等样的愚蠢、自私又无能。

王?!算什么。他这个造王者,才是这场权利角逐中真正的最大获利者。

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不。这个少年,未来的王,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一个傀儡罢了。他赵高才是真正的王,整个大秦江土都将被他踏于脚下。

宦人之后又如何?瞧不起我的人,今后只要我勾勾手指你们都得去死!统统,全部,去死!跟那个蠢货扶苏一样。

“可是,会不会,会不会有人质疑,到时该当如何应对?”年轻公子扶额,头上戴着的草冠几欲坠落。

面对刚刚死去的父亲,与其说悲伤不如说释然。作为始皇幼子,他生于秦国极盛之时,在外人看来他锦衣玉食华服加身从来不曾吃过什么苦。但谁又知道他心中所惧。

人人都说扶苏好,却非要拿他来做比较。世人如此,父亲亦如此。如今,父亲与扶苏都死了,这偌大的咸阳宫眼见就要落到自己手中。扬眉吐气的畅快感转瞬即逝,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一国之君的材料。所以,此时的他心情复杂极了。

那缕幽魂飘在半空中听着他们的对话,记忆一点一滴如沙漏流泻般溢进脑海。

咸阳宫,他的城、他的家。

他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想要抓住眼前的两个人却发现自己除了像颗尘埃般飘着什么也做不到。毫无重量,漫无目的的飘着。

原来,他已经死了。而他的死,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忠孝无奈。

他的死,不过是一场阴谋。一场权利角逐的阴谋。他没有倒在边关的战场上,没有倒在草原的冬夜里,却倒在了宫廷阴谋之中,倒在了赵高这个小人的算计之下。

而他一直敬爱的父亲呢。是的,他的父亲。他为之去死的父亲呢?!

念头及此,他的虚影身体便自主飘向了殿前,偌大的咸阳宫除了跪下一片人的呼吸声,别无声响。

寂静。

当他看到黑色灵柩里躺着的父亲的躯体时,眼泪悄无声息滑落下来,滴落在空气碎成许多缕极细的肉眼无法察觉的光亮。

为何?我以为是您要我去死。为何?我这么愚蠢。为何?您就这样死了?我的父亲,您不是追求永生不死的灵药吗?您不是练了各种保持青春容颜的仙丹吗?父亲,为何您就这样轻易的死了?!!

而我,我…我却,更轻易地死了。巨大的愤怒与不甘,还有屈辱、自责。飘荡着的灵魂悬在半空中震颤着,仿似一团模糊的光影。

李斯,为何?李斯是他的老师,自小教他诗书礼仪,治世理国。而偏就是这样一位自己尊敬的长者与人合谋害死了自己。

赵高。这个钻营不善的小人,他曾劝谏父亲远离,然而最终自己却败在这样的人手中。何等屈辱!

而胡亥,他最小的弟弟,众人捧在手心宠爱的少年,平时不过贪玩了些,为何,为何参与到这样的阴谋中?

“扶苏这样死了倒也不是愚蠢,等您承继大统之后,小人再为您好好策划一番。”

“府令的意思是?”

内殿中的对话再次传来,冰冷彻骨。

“除了扶苏公子,殿下您还有十多位兄长、十多位姐妹呢!”已站起身的赵高耷拉着半边肩膀,谄媚地紧挨坐着的胡亥。嘴唇向一边斜咧着眯眼笑说道“殿下,先皇曾多次责斥扶苏公子妇人之仁,殿下您可不能犯这样的错误啊!”

“那,难道?他们都是些发往封地的公子,公主们不是嫁了人便是还年幼,这……”胡亥瞪着迷茫的眼睛。

“殿下,公子们若在各自封地起兵造反呢?公主们所嫁也都非平常人家,若是有心助哪位公子造反又该当如何?”赵高的脸笑着,却是那样阴冷恐怖。

“殿下,您想想,这些公子、公主平日里可有拥戴过您?这些人若是知道了扶苏之死,很难说会与您过不去。不说别人,您就看住在公子府上的小公主虽年幼但她可是与扶苏同母一胞的亲兄妹,还有嫁去滇南的大公主安宁…”

“殿下,与其担忧这些人有一日会反扑,不如…都了结了,殿下这皇位才能坐得心安啊!”

听到里间赵高与青涩幼弟的说话,飘在殿中的幽魂扶苏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急急往殿外飘去,长梯高台上跪倒一片的人中不见公子高、将闾,束清、玉濑几个外嫁的公主皆不在列。

晨曦呢?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他飘荡在整个咸阳宫中找不到一个想要见到的面孔。

不能,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能…可是,随着魂灵强烈的震荡,他感到一股无法抵抗的极度寒意。比草原的冬夜还要刺骨的寒意。

他看着自己飘浮无着落的虚影身体正在一片一片地消散开去,他知道,已经无能为力了。他早就死了,彻彻底底的死了。

难道,这就是我的结局了?就这样走到尽头了吗?不…

绝望地看了咸阳宫最后一眼,那个虚无的影子魂灵渐渐消散在宫殿之上。就像世上所有的冤魂一样,带着屈辱与不甘,带着悲怆与不舍,化为烟尘。

而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冤魂!

第三章 重生!

一片苍茫的大地,一处洁净不受战火涂染的帝陵林地,一棵巨大的柏树,立于天地之间。

相传上古帝君在身死之前遇到了这棵万年巨柏,于是便选择埋身于此。

巨柏与帝陵被碌碌众生当作神明膜拜,人间香火鼎盛不衰,千年不断。

岁月倏忽、堪比流沙,不知过了多少年,总之在一个平常的清晨,它突然像从沉睡之中醒来一般,懵懂地睁开眼,它看着自己伫立了万余年的这个天地。

当它还是一棵种子的时候,它想着,总有一天,我会扎根某个地方,荫庇天下。

而如今,万余年过去了。

春的风,夏的雨,秋起霜,冬日雪,时光荏苒。

它安静地伫立着,像从未存在那样。静看世间沧海桑田,倾听人世千言万语。

在这悠长的万余年光阴里,它看着人类从混沌中走来,取得火种、学习耕种,看着他们在喜悦与悲伤中繁衍存活,生生不息。

同样,在这万余年的光阴里,它静静地看着人类,这个奇怪的物种,智慧且残忍异常。

他们征服了高山、跨过了大海;他们能杀死比自己庞大许多倍的猛兽,驾驭最烈的野马。

直到,他们开始自相残杀,血光四起,世间如地狱。

战乱纷纷的年代总是漫长,而平和静好的时光则匆匆。

它原来并不明白战争的意义是什么,当它看着跪在脚下悲怆哀嚎的人们,它的内心似乎也感到了悲伤。

它听到人们的声音:求神灵宽恕世间,求神灵庇护人间。

树神,树神,救救我们吧。

往常,有树木被砍伐时,它只是觉得它们若被用来建造屋舍棚寨倒也不负为生灵遮风挡雨的夙愿,但若是用来制作弓箭武器,这样的死亡便毫无意义。

作为一棵树,就应该是长成丰茂成为一处荫护,死后化入泥中土,回归大地。

而此时,它看着人们跪在他脚下,就因为它是一棵千万年不倒的巨柏,而成为人们口中的树神。

神?它不是神。它只是一棵树,虽然已存在了千万年,但它从未见过神明。

曾见过自远方踏尘而来的一行人,那些人教会了另一些人如何吐纳天地间的灵气护卫一方。匆匆,这一行人好似是行走于人世间的过客,并未作许久的停留便又在落日之时行去了更远的远方。

有时,它也在想,自己不过是一棵树啊。别的树并没有像它这样有思想,那它的所思所想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为什么自己会是与众不同的那个?一定是有意义的吧!

一定,有的!

这棵参天巨树在微风中抖动舒展着昂朗的身姿接受着人们的膜拜,不知为何,它感觉自己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日子便就此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安静且自然地流逝着,时间之于它而言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某一个午后,当这棵奇妙的巨树如往常一般思考着自己究竟在等待什么,一缕白色亮光自遥远的地方,急急飘来,在空中划过一道气浪,拖着长长的尾巴。

它望向那极速掠来的光,它不知道那是什么,在还来不及反应之时,它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冲击。

它,被击中了!

…………过了很久,天地间的日月星辰急速更替。

他以为自己已经成为了世间的一缕冤魂,随风消散了。

但却没有,此时,他像是沉睡了许久,刚从梦中醒来一般。

一个像来自于苍茫的大地、又似从天空穹顶之上落下的声音响起:看!

须臾霎时间,他看到天地风云变幻,大地的山川移动、河流急奔,日月轮转,人们在这片土地上生存、厮杀。

死去的人开始消融,土地再生出大片斑斓的草地树林,间杂着虫鸣。

山峦缓缓涨落,仿佛是深沉的吐息。

新叶复萌,鲜花怒放,生命反哺生命,千万种不同的生命,在天地间紧紧相依,互不分离。

一切,顺其自然,蓬勃旺盛。

又是那个声音:听。

有北方凶猛兽类的呜咽、河流的叫骂、林间的呼啸、苔藓的哭泣以及,战火纷飞的时光里人们的祈祷。

那声音像从最遥远的地方传来,空旷、悠扬。

他听到来自雪域的风,听到来自那日午后的风,听到血液从颈间喷薄而出的声音。

像空气里一声深长的叹息,他默然流下眼泪。

他感觉到身体里像是长出了根须,深深扎向大地中心,努力地生长、感受着。

大自然凝望着他,他凝望着这棵参天巨柏。

“我死了吗?”他自问自答道“是的,我死了。”

“我不应该这样死去。”是的,他不甘心。他很屈辱,一生骄傲,最后却那样死去。

久久的,声音再次响起“什么是生,什么是死?生命不就是死生往复的循环。”

那个声音空洞而辽阔,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却令他自深心中生出一种自然而然的折服感。

比父亲还威严,比漠野还苍茫!

声音长长地叹了口气“看,你又活了。”

“是你救了我?”他感应到那个声音来自于身体中。

声音长久地沉默着,时间像是来到了没有意义的领域,天地间除了他与一棵巨树,只剩下白光与一片虚无。

“哦,是你!”声音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沉闷自语道。

“谢谢你救了我。”

“那就珍惜它,别浪费了生命。”

自那棵参天巨树中不停溢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如无数只触须一般伸向他的身体,他感觉到有源源不断的力量进入自己的身体,每一寸皮肤,每一处血管、毛发。

他的躯体再次鲜活起来。他获得了新生!

周边开始慢慢变得有了温度,他开始感觉到风吹过手指的微凉,能听到青草破土生长的声音,还看到了远处的树林中正在寻找新鲜花辨的麋鹿。

最后,他看到了自己!

他躺在一棵参天巨柏树下,周边所有植物向他伸出根须枝叶,他感到很心安,一股暖流渗进心底。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活了!真真切切地,活了!

他可以呼吸,可以触摸到树皮上的粗糙,甚至可以感受到这棵巨柏树干中绵密的年轮。

他可以看到天空中的云朵,可以踩在土地上,他甚至可以感受来自土壤独特的芬芳。

他又活了,再次拥有了生命!

“扶苏哥哥。”一个声音突然跳进脑海,他想起了什么。

哦,是的,他的晨曦。他的咸阳,他的幼弟,他的秦国。

他的,父亲,那个死去的始皇父亲。

生死瞬间,人间百年。

在经过了漫长的行走之后,萦绕于周身的苍茫白光渐渐隐去,他终于回到世间。

像似从混沌中被打捞出,他只觉脑中原本轰鸣的巨响渐远,许多熟悉的声音一点一点褪去,那些闭着眼便能看到的面容如快速划过天际的流云,纷纷消散。

他看着天与地,看着远方的城池与呼啸的军队,那样熟悉、那样陌生。

没了,一切都没了。此时的世间,白驹过隙,早没了秦楚齐魏,早没了胡亥赵高。

他的家人、战友,他的屈辱、不甘,他的国、家,都在时间面前被碾作尘埃,扬于空中,痕迹无踪。

人世间的轮回是残忍而冰冷,每个人的命运像刻在树木上的年轮一般,无法更改。

时光流淌,并不会因为一个生命、一朵灵魂驻足。

而他不知道的是,从这天开始,他将独自面对无尽的岁月与生命。

他去了从未了解过的西方,见到各种不同肤色的人;与飘荡在林地的精灵交谈,与风中经过的蒲公英打探消息;安慰海底的鲸鱼,为迷路的雁找到回家的路…

他对人类施以援手:帮助受伤的将士安全返回营地;为孤独院、病坊、慈幼局等机构送去大笔黄金,足够那些可怜人吃饱穿暖、让失去亲人的孩子安全长大

但是,人类的索取远多于奉献,在残忍与善良之间总是反复无常。

对生命有了更多的了解后,他似乎看透了世间的本质。

初重生之时,震荡魂灵的激动与历遍千山万水的震撼确实令他心存感念地活了数百年。

在之后更漫长的岁月中,他更多的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世界变迁,看着不同国度的人同一个征服世界的梦想。

他觉得可笑,生命那样短暂,瞬如蝼蚁能活到百年的少之又少,更遑论什么千秋万代的宏图霸业。

这个世界从未出现一个真正可长治久安的时代。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你方唱罢我登场,没有人能永居高位。

上位者的命运便是被推翻,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除了大自然的灾难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类可以做到。

所有的征服与被征服,统治与被统治,都不过是推动年轮向前行进的动力罢了。

那些曾经的梦想,如今看来,就是一个笑话。

渐渐地,他感到了厌倦。

1618年,明万历四十六年,在预感到又一场战役即将打响之前,他疲惫万分地看了世间一眼,决定回到林地,进入沉睡冥想。

日月飞梭,白云苍狗,战役结束迎来了短暂的平和,之后仍是战役。

漫长时光流转飞逝,某个午后,如同过去千余年里的任何一个午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正在沉睡冥想的他,突然在一阵震天动地的摇晃中醒来。

睁开双眼,看了看天地之间。

又变了模样啊!

“醒来吧!”那个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

人世间的轮回一茬又一茬,唯一永恒不变的是变化本身。

像似被什么牵引着,他离开帝陵,离开林地,重新走向了人间,走向这个崭新的世界。

在太阳沉入地平线之前,他回到了世间…

第四章 朋友

公元2017年初春西湖

雨水丰泽,万物复苏的春天。距离沉睡被再次唤醒,重返世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舒适且空无一人的午后,安静的湖畔公园,除了雨水嘀嘀嗒塔,没有别的声响。草地上的青草,石子路两边的树木、矮矮的花丛,舒展着枝叶迎接春天的洗礼。

他坐在长椅上,一层朦胧、微弱的白光笼罩着身体,像似依着身体轮廓晕染出的隔离雾气。雨水打在那层雾气上,或溅落于椅子上、或散成更细碎的水汽飘散开去。

山色空蒙雨亦奇。西湖着实是美的!

这个普普通通的初春午后,远眺湖光雨景令他想起了那位故人,于是便难得地独自来到这处,就近观赏这烟雨江南之美。当年与子瞻相遇是在凤翔,细算下来已经过去九百五十五年了!或许也是子瞻的这首诗,才令他有了久居江南的念头吧!

怀思着故人往事,时间飞逝,远空天色渐暗。也或许家中有人等待,他站起身准备离开这处。

他伸出手在空气中缓缓地画了一个圈,手指经过之处的前方形成一层层如同涟漪般的漾状透明气浪,最终形成一个隐隐泛着雾状金光、模糊的圆形,晕染一片像模糊处理的图片一般。

他向前走去,穿过圆形。

回到了家。

一片比公园绿意还要盎然的小山坡,半山腰上一幢孤零零的青白色建筑,前院有一条顺着山坡、用大块石条铺就的小径。石条几乎埋没在郁郁葱葱的茂盛青草中,显然鲜有人走动。

院前山坡以外,远可眺望西湖美景,近处则有多条马路横交纵往、车辆与人流穿行其中。

院前还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与一颗樟树,左右各一,像似两尊伫守这孤单建筑的守护神一般。

被守护的青白色建筑,有着时下被不少好古风之人推崇备至的简约线条,乍一眼看去像极了知名设计师贝聿铭的作品之一——苏州博物馆。只不过没有那般大。黛瓦青砖粉皮墙,衬在这湖光山色之中,确有一番古道仙风的意味。

淅淅沥沥的雨仍在漫不经心地下着,院子里的花草舒展着姿态,雨水顺着黛瓦流下,似继线的玉珠敲击在第一时间接触到的物体上,煞是好听。

隐约朦胧如雾的金色光芒一闪而过,他从光中走出。抬眼看向远处茵藴于一片水汽中的湖景,眨了眨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继而转身沿着石子路走去后院。

山腰处开辟出的一片山墙距离古韵建筑约有十余米,横向则超过了三十米,偌大的后院。却空旷极了,除了山墙四处生长的绿植之外,便就只在院子右角搭建了一个顶着八角六柱黛瓦顶的廊台。抬高离地一米有余,其上备有一张空着的琴架,与一座墨黑发亮盈着玉质特有光泽的茶海。茶海旁铺着几只蒲草团子,上头摆着各式茶具,一旁的陶炉子上搁着一把铜壶,正冒着热气,水翻滚着,咕噜咕噜作响。

【坐听松涛起】壶上刻着的古朴字迹,极其形象地描述了这原本难以言说的声之竟境。

炉子旁席地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穿着宽松的墨色厚麻外套,一头浓密的头发有些微微卷曲,看着很慵懒地松散着恰好搭在肩上,不觉阴柔颇具古风之神韵;下颚轮廓线条分明,鼻子高挺,眉眼明亮。

那男子看到缓步而来的人,微笑道:“回来啦!”

他点点头,算作回应。

这个乍看之下略有些盛唐之风的男子,便是扶苏两千多年里唯一的朋友——乔子夜。当年扶苏在离开尘世入林地沉睡时,最后道别的人便是他,被唤醒归来之后第一个找的人,也是他。

即是彼此唯一的好友,名为乔子夜的男子自然知道扶苏喜欢独居隐世,便为他布置了这处住所。

扶苏将它唤作:润庐。

“嗯,出去走了走,何时来的?”顺着石子路走到廊台,身体周边依旧散发着那层朦胧的白色光晕。

“刚到呢,坐下不久。江南的春天就是雨水多,今天还是有点寒意,这样的天气最合适喝点热茶,顺便给你捎点易武的古树红。”说话的当儿,乔子夜提着铜壶,往一只土陶茶壶里倒入热水。

“看来,你那茶行的生意很是一般,居然有这样的闲工夫。你是打算让我的钱变作黄鹤吗?”扶苏拢了拢身上的亚麻色长外衣,对着乔子夜坐下来。

“黄鹤?哈哈,我虽无经世大商之才,但也不至于把你存了两千多年的钱都亏完的,放心罢。”

“百无一用是书生,咦,这句话是出自何处,倒给忘了。”似笑非笑地看了乔子夜一眼,扶苏侧着头思考。

“喝茶吧,这么香的茶,也不能听到你说一句好话。唉…”子夜很是无奈地摇着头,吹了吹茶碗中的茶水,啜了一口,极享受地仰起头闭上眼睛。

“易武可有消息传来?”扶苏收起身上的白光,看着热气蒸腾的茶海斜身靠在廊台的一根柱子上。

“勐腊那边已经派人去了刮风寨,蒙毅这几天便会有消息传回。”子夜将茶碗放下,认真地说道,像是跟上级汇报工作一般。

“如此。蒙毅一旦有消息来,你便告知于我。洗灵河,一定要找到。”

重返世间二十年,至今扶苏都没能很好地掌握现代语言的交流方式。

一方面扶苏与外界接触甚少,另一方面他也压根没有想过要去适应现代语言,最终导致他如今的语言表达方式有些不伦不类。

当然,这只是子夜的吐槽,其本人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自知。

“扶苏,两千年了,之前你也未曾提过要找洗灵河。消失了几百年,回来后就一直找,你真的想好了吗?”一头浓密卷发的乔子夜皱眉看着扶苏。

几百年前说消失就消失,走之前倒是很有良心地将物产钱财全都交给了他。关于这事儿,乔子夜当时还好生感动了一番。

结果这家伙回来之后就时不时地关心自己那两千多年的‘积蓄’是不是被他‘糟蹋’一空了,真是浪费感情啊!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乔子夜想不通的是,为何扶苏归来后就只一心寻找洗灵河。二十年里,每有形似可能的踪迹蒙毅便会前往那处,像个兵马俑般地守着。

洗灵河并不是一条河。

人类躯体耗损生命殒落后,由负责引导亡者灵魂前往洗灵河的阴差核对身份、死因与时间之后,在命笺上勾去名字。随后灵魂进入亡者世界,历五大结界中的任一结界试炼后来到洗灵河转世往生。

洗灵河虽然一直存在于天地之间,但它在哪里、以何种形式存在,没有任何记载也没有人知道。这是神明对世间轮回的制衡,生灵窥探不了亡魂的洗灵转世、亡魂则无法逃脱往生之规律从而导致生者世界的混乱。

在进入林地沉睡之前的几百年间扶苏几乎走遍世间,寻踪觅迹。虽然,彼时的子夜还不知道扶苏在寻找什么,但隐隐地觉得扶苏似乎是将自己存在的所有意义都托付在了寻找一个虚无飘渺的物事上。

然而,最终的结果证明扶苏并非异想天开!

第五章 白素璃

想好了吗?

不,扶苏从来没想过。

除了寻找,只有寻找。

唯有如此,才能证明他还存在着,且还有着存在的意义。

“我与蒙大哥有约,无论他是否入了轮回,或者经了多少世,我都要找到他。还有…”

还有他怎么也放不下的晨曦,还有自己与蒙毅都忘不了那份屈辱。

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有那些被残杀屠戮的兄弟姐妹们,就算洗了灵,这份屈辱就不存在了吗?

了结。作为父亲的儿子,他需要了结,作为晨曦的哥哥,他需要了结。

能否找到?扶苏不知道,乔子夜更不知道。

且不论找不找得到,子夜所提的问题,仍是让扶苏感到一阵闷郁气结。

“也许是时辰到了罢”仰头看着天青色烟雨下的半空,有点木然地说道。

两千年了!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在无数个黑夜中,他自梦中惊坐而起,听到的仍是那日午后,呼啸的狂风。

沉睡于帝陵林地的数百年岁月里,他的心中却从未曾放下那份屈辱与不甘。

或许是连帝柏树魂都厌憎了他的那些恶梦,令他再次回到世间。

但这个世界早已变了模样,没有属于他的,也没有他属于的。

爱的人,恨的人,都不见了。

像座孤岛一般行走在人间,这样活着,真是无趣极了。而这样的无趣,像似看不到尽头一般。这样长的时间里,他疲惫至极。

也许去到洗灵河一切便就有了答案,寻到所寻之人也好,化为烟云也罢。

又或者,再次懵懂地投入漫漫红尘,转入来生。

如果,他还有来生的话。

【蒙恬,如果还有来生…】

每每想到他最后看到的那张面容,他便无法面对自己当初轻易的抉择。

疼痛,如影随行。心中不安宁,何以谈解脱。

扶苏的心境乔子夜无法真正体会,但他了解“到了洗灵河,找到赵高和胡亥的今生。你要怎样?把他们,都杀了吗?”啜了一口茶水,还是把话题抛了出来。

乔子夜很清楚扶苏的为人是不可能做出那样残暴的事情,但毕竟是杀身之仇,更何况,还有他的幼妹晨曦。他知道扶苏心中最难解的便是这个结。

“既然令我长眠而起,必然有因。”他抬头望向天空,心想那位神明此时是否也正在看着他呢?

“先找到他们,来作个了断吧。若是哪天那位出现了,我也很想问问ta,为何让我这样活着?!”

千余年来他不止一次这样自问过,神明却从没出现过。

是恩赐还是惩罚,没有答案。

“你真的要找晨曦公主吗?不说茫茫众生中她已轮回了多少次,就算真找着了,难道你要跑过去跟人家说你是她哥哥吗?那会吓到人,好不好。”

乔子夜嗫了嗫牙花子,一副找揍的欠样。

虽说只要进了洗灵河蒙毅有法子能找到亡魂的转世痕迹,但这芸芸亿万生灵天呐!想到这,乔子夜不禁挠了挠脖子,唉,怕不是一厢情愿的美好梦想罢了。

“未曾想过。只是,想要看一看。或许”事实上,他确实未曾想好该如何自处。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知道自己想要那样做。走一步看一步,无奈又现实。

“真是悠闲自得呐,还有心思喝茶聊天!哼!发派我去查鹭湖,两个大老爷们,也好意思。”

一个明亮的声音响起,院落那片山墙正中心突然长出一片墨绿翠绿夹杂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生长速度包裹住大部分墙体,从蔓枝围绕的中心,飘出一个少女。

二十出头的模样,一头瀑布般的黑色长发,中等个子身材纤细。走路的姿势却很奇怪,不像个美少女,反倒真像个粗迈大踏步的抠脚大汉。

“从虎跑路过顺了些水,换这个泡茶吧。”少女从身后拎出一只透明的水袋,约摸有30升的样子,轻巧地勾在小指上,像勾着一枝没有份量的花儿似的。

少女将勾着水袋的手伸向子夜“呶…”

子夜接过水,被重量压的直皱眉。

“鹭湖情况如何?”扶苏问道。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所以就让那个叫白与飞的幻灵族小子去看看,晚点再跟他联系。”

少女拿了一个厚厚的蒲团垫好后坐在上面,斜靠在廊台的廊柱上,长长的头发一半挽起结了个髻一半披散着。

“好。这本是幻灵族人的职责,交与他们办也好。”扶苏点点头。

近年鹭湖的污染愈发严重,如果真的无法再让白鹭栖居,那就只能另觅去处了。

“你不想知道,我去办什么事了吗?”少女把玩着长发,语气惫懒略带一丝嗔怪。

扶苏听少女这样说,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浅声吸了口气,少女正襟坐直身子开始述说自己遇上的怪事“上个月,我在一个诡异的梦境里遇上个恶灵。这个就不说了,反正,我后来就跟着在那个恶灵去了一趟千岛湖。结果你猜怎么着…”

少女一双浓眉拧到一块儿,眨着不大不小没什么特点的双眼。

沉默、静止,空气好像瞬间被冻住了。没人接话,扶苏仍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少女没好气地心中‘哼’了一下,只能自接话茬往下说“那个湖底居然有座古城,阴森可怖极了!这都还是其次的,我在湖底古城发现一个严实的结界,根本进不去。而且,而且,我还听到了鬼厉哭叫的声音,诡异得不要不要的。噫…”

少女确实是被水下所遇到的怪事吓到了,边说着边不由自主地双手抱紧自己捊了捊两边胳膊上倒竖的寒毛。

“什么东西能难住我们白素璃大小姐啊!真是难得,啧啧啧”乔子夜不失时机的揶揄道。

“不知道就别吵吵,小心把你吊起来。”

少女一脸冰霜,先前无端端长出的藤蔓中的一根枝条,像有自主意识似地探向乔子夜坐的方向。

枝条上尖刺近得几乎快碰到乔子夜的眼睛,也不知是真害怕还是装样子,乔子夜委屈巴巴地缓慢向扶苏身边挪了过去“威胁,看到没有,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

子夜和素璃大概是八字不合,每次不是互怼,就是互怼。

“天色不早了。素儿,子夜,是否一道晚膳?”扶苏问道,对于面前两人的争吵式交流法,他己惯以为常。

“我要吃日料。”白素璃

“怀石太贵了。”子夜(标注:怀石料理,确实不算平民消费,但主要是因为乔子夜抠门。)

几乎是异口同声,素儿一脸怨怼,拿手指戳了戳扶苏。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们以为现在钱那么好赚啊。你们两个家伙,动不动就买个明朝的首饰,商朝的陶罐,哪有那么多钱给你们花销。”乔子夜愤愤地说道。

这两位全然没有金钱概念,也就只有他‘不辞辛劳’地赚钱养家。

想到这儿只感自己着实辛苦,没好气地指了指扶苏随手搁在后院角落里、一只看上去糙到不行的土色罐子。眼光收回的时候,顺带扫过素儿插在长发半髻上那根剔透的褚色发簮。

“最近发现一家小店味道很好,而且离我们近,方便的很。”

论到口齿,扶苏加上素儿都敌不过乔子夜。其实,扶苏根本就不能计算在内。因为他从来不发表意见,总之,另两个人掐架,他只需要跟随赢的那个人就行了。

墙头草两边倒,大概就是这样。

素儿知道辨无可辨,前不久,她刚买了这只明朝琉璃簮。所以,暂且忍了。是谁说的三人成群,迟早一天,她会让他变成一只鬼。

她咬着牙别过脸去,看了看渐成墨色的天空,半轮新月如钩正勉力地散发着朦胧的光芒。

第六章 有妖气?

一行三人,自然是乔子夜开车。

扶苏在副驾驶座上看着夜色渐重,华灯绽放出足可与白日媲美的光亮。心想,还是以前好,以前的夜里哪有这般嘈杂。

乔子夜则忍不住咧嘴露出一排白牙傻笑,他想起扶苏刚回到世间时对这些现代交通设施一脸茫然无知的模样便心底暗爽。

人类什么时候也可以日行千里了?在他消失的几百年里人类的科技发展超过了以往任何时期,而显然,扶苏对这些都兴趣缺缺,基本属于隐居状态的他甚至都不曾用过手机。

就像乔子夜说的那样,确实很近,近到其实并不需要开车。

小饭馆在半山腰上,停好车后,自山脚顺着台阶拾级而上约摸十分钟的样子就到了。饭馆干净简单,不大的一座矮房带着一片院落,说是院落其实不过就是露天的一块空地而己。周边也没有旁的建筑自然无人争用,店家自然便将这处空地搭建修饰一翻后成为了自个儿的室外用餐区。环境倒是着实好,不远处的一片湖泽便是西湖的一隅,紧邻着灯火灿烂的太子湾。

这着实出乎素儿的意料“地方不错,你是如何寻到的?”语气完全没有赞许还透着一股讽刺,总之她就是没有办法对着他好好说话。

“呵呵,我又不像你们,我的生活圈子很大好不好。哼”乔子夜心想只有你们两只不求上进,跟不上时代的货才会连个吃饭的地儿都不知道。

初春时节,气温本不太高,白日雨水不断,雨后的山中就更算不得温暖了。由此饭馆室内仅有的三桌早早被占据,室外倒是有不少桌还空置着。

院子临近山梯的一角有一棵巨大的樟树,树叶繁茂,若是午后肯定很好看,但此时则显的有些昏暗。桌上点着盏灯,灯置在透明的灯罩里,微风吹过也不影响它微弱的照明功能。

“就这儿吧。”扶苏淡淡地说了一句便朝那处走去。

将将坐下服务生递上菜单,乔子夜用最快的速度点了四五道菜,嘱咐着快点上菜。

不消片刻,许是客人不多的原故,或者饭馆的厨子手脚麻利,总之,他们面前已经摆满了菜。三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吃着饭,一言不发,唯一的声音是乔子夜发出的吧叽声。

与他们的安静不同,三步之遥的圆桌围了一圈数十人,频频举杯庆祝着什么,有说有笑好不欢腾。

扶苏吃饭的速度向来是极慢的,所以当子夜与素儿吃饱后抱着肚子在院子里走动时,扶苏仍毫无紧迫感慢悠悠地吃着。

一阵夜风吹动,树林传来籁籁声。扶苏抬头看着眼前的大树,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不碍,没有关系。”

同时,隔壁桌传来一阵不小的哗动声,原来是夜风吹树,树叶上之前沾着的雨水抖落,令席间的人一瞬间以为又下起雨了。而扶苏这边则是毫无半丝有水珠坠落的痕迹。原来,是老樟树怕雨水滴落扰了扶苏吃饭。

待他吃完饭,三人坐在椅子上,看着远处的灯火,消食。

夜色更深了。石阶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两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晦暗不明的夜色中。

素儿侧转身子看着扶苏,眉头微拧,心念之声传入扶苏耳中“有妖气!”。

两个女孩闲聊着走进院子,蓄着半腰长发的女子,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外罩一件烟灰色薄风衣,微挑的柳眉一双杏眼堪称完美,悄鼻挺立恰到好处、红唇娇小线条柔美,这样精致的五官衬在温润的鹅蛋脸上显得有一些不似凡人的脱尘美貌。

相衬之下另一名个子略高些的女孩则显得平庸许多,穿着最简单的白色套头卫衣牛仔裤,外面套着一件黑色薄昵外套。略显普通的脸庞上一双略细长的眸子倒是明亮得有些犀利,肤色很白。一头黑色的齐耳短发,规矩地夹在耳后。

隔壁桌的人群又传来一阵哗动声,而乔子夜也低声惊呼“哇噻!”。

“师暄暄,哇,真人耶!”、“去要个签名吧!”、“师暄暄,能,能合张照吗?”

一时间,院子里的人都挤到了两个女子身边。

素儿正想要问些什么,一转头才发现原本坐在旁边的乔子夜已经不见了。那个家伙赫然已经在索要签名与请求合影的人群之中。

白眼差点翻到后脑勺去,一群无知的人类。素儿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向子夜,心说这货真是又猥琐又好色。

“师暄暄,你本人长的真漂亮啊!”

“啊啊,我太喜欢您啦,您演的每部剧我都有看哦。”

……人群里各种或恭维或发自真心的说话声此起彼落,闹哄哄乱作一团。

素儿想起来了,这是一个明星。这下她果断闭上了双眼,用只有扶苏听得到的心声问道‘什么时候,妖怪也能当明星了?’

“她不是妖,只是身上有些妖族人的气息罢了。”素儿听不到心声,扶苏轻声说道。

那白衣女子甫一现身,扶苏便查觉到了她身上一股属于器灵的气息,虽然夹杂着些许妖气,但可以确定这是一个精灵。

一个非天生天养,后天不知缘何因由而成的精灵。很特别!

‘不是妖怪?’素儿一脸纳闷,她还不足以看透对方的气息,心中有些懊恼。

“某个不愿离开人世又过不了洗灵河的灵魂,也许是遇到了什么机遇成为了精灵。看样子,也有一千多年了。”

扶苏说话的时候看都没看向人群一眼,灵力感知对方并无恶意。虽说近些年里鲜有精灵在凡世走动,但这个爱逗留于人间的美貌精灵显然并没有引起他的关注。

经过一番哄挤后,乔子夜拿着拍有与白衣女子合影的手机,心满意足地坐回到椅子上。嘴里不住地说“真人真是漂亮啊,怎么人可以长得这么美啊…”

“喂,乔子夜。”素儿斜睨着眼,看了看那张合照,轻轻‘嗤’了一声。

没有反应。乔子夜仍沉浸在自己能与绝世大美人合影的兴奋劲儿里。

“乔子夜,你能不能矜持一点啊,真是丢我们的脸。”素儿一脸不爽,双手抱臂,瞪着子夜“再好看有什么用,她又不是人。”

“嗯,我也觉得肯定不是人,哪有人长这么好看的”乔子夜痴汉脸盯着手机看了又看,突然反应过来转头一脸错愕“什,什么?”

“我们该走了。”扶苏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这样回去吗?”素儿问道。她犹豫地又再看了一眼刚从围观人群中解放出来的两个女子,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起身顺手拎起一旁茫然的乔子夜。

三人离开,与两个女子照面而过。

白裙女子在擦身而过的瞬间,递给扶苏一个眼神。扶苏则毫无回应,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便离开了。

长得倾国倾城的女子那张绝美面容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疑…

第七章 夜游者与精灵女

刚一上车,乔子夜便迫不及待发问“素儿你几个意思?师暄暄她不是人是什么?难道,难道…是,是女鬼?没道理呀,不可能吧?!!!”

“不知道,反正不是人。”素儿没好气的说。

“精灵,别担心不是你想的那样。”扶苏看到子夜一副好奇又担心的模样,也知道素儿是在故意捉弄他。

“啊!!!”乔子夜还是觉得眼前一黑。马上就想通了“怪不得长的那么漂亮,话说,精灵都那么美吗?”

“现如今连精灵都这么爱出风头了,在人世行走就行走嘛,居然还当什么大明星,就不怕树大招风招来不该招的。”素儿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就是横竖看那个美艳精灵不顺眼。

“嘿,你倒是有本事也去出个风头,当个明星看看呀。人家长的好看错了吗?”也不知道乔子夜是习惯性怼素儿还是为那绝美女子抱不平。

“她可不是一般的小明星,人家十几年前就出道了,拍了很多好电影拿了不少奖。所以别看她长那样,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演技派。而且成名后就退出成立了自己的影视制作公司,所以严格说来她现在已经不算是明星了。真是有颜又有才啊!这么说来就难怪了,我说她怎么十几年都不带老的。原来如此!!”

旁的两人压根听不懂他说的影视制作一类的词是什么意思,尤其是扶苏,权当他在自言自语。

“我看你是中妖术了吧!不过,扶苏,那个女人真的没问题吗?她身上明明有妖气。”妖族在白素璃的记忆里可不是一般的糟糕。

“无需管太多,非寻常人类便不在你的职责范围内。”扶苏自然知道素儿与妖族中人的过节,也没直接戳破言明,只是提醒她没必要多管嫌事。

扶苏对那女子并没感到惊诧,但被素儿误以为是妖族中人的精灵女子师暄暄就不一样了!

她如常应对着热情的粉丝或者说围观群众,一一给予签名,合影。从出道跑龙套到之后成为一线明星,她从来都是想去哪就去哪,想干嘛就干嘛。

从不掩饰自己的行踪,在正当红时如此,如今退居二线了更是不需要处处小心。只是万万没想到,在这个寻常的夜里出门吃个晚饭也能遇到夜游者,还有,那个奇怪的男人!!

他身上有着一股莫名亲切的气息,是谁?会是他吗?

“暄暄,想吃排骨吗?”同行的黑衣女子温柔地问道,将她的思绪拉回到菜单上。

回到润庐,素儿匆匆道别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身为夜游者,黑夜便是她的世界!

她的职责便是在夜深时游走于人们的梦境中,守护暗夜里处于虚无之境的魂灵。她不知自己由何处来,自有了这个生命开始,她已经坚守这份职责数百年。身份原由或天性使然,她习惯独居,居住在城中最繁华的地带,也不与人接触交往,她只是喜欢在人堆里穿梭。

看多了人类的梦,她更喜欢不动声色地在一旁观察人们嘻笑精彩的生活。

也许对于她来说,看着人类生活就像人们看着各种电影剧集一般,假装自己参与其中。

好奇心旺盛的夜游者——白素璃,今夜找到了比平时更有趣的活动,她兴奋地在房中准备、等待着。

直觉告诉她师暄暄带着的妖族气息背后必然有着某些重要的事情,虽然她也说不清楚是为何,总之她不放心。

扶苏可以全然不在意,但她可是天地间的职责者啊,如果那个沾有妖气的精灵女子祸乱人心怎么办?而且,她还是个大明星,蛊惑起人来可是先天就占着大优势的!

不行,我得去查一查!

这样想着,她开始静坐,看着墙上的钟一格一格地转动,直到她进入梦乡。

当然,并不是她的梦里。

是世间众生、众灵的梦。

小饮馆擦身而过的当儿,她已经在对方身上标记下了属于夜游者的符印。所以,很快地,她穿过一个又一个梦境,顺利进入师暄暄的梦中。

但同时,她也意识到,梦的主人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或者说入侵。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因为这是我的梦。”

“精灵都这么灵敏吗?”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是他告诉你的?”千年来,师暄暄已学会很好地隐藏自己的气息,而夜游者本身对气息的辨认能力并不是很强,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性。那个男人。

“他?你知道他什么?”素儿听她的口气以为她与扶苏有什么联系,或者说有什么关系。

“我不认识他,正想问你呢?他是谁?”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素儿好笑地扭过头去,观察师暄暄梦境地里的虚景。

一片青葱浓郁的树林,天是青色的,像是马上要下起雨来,却没有风,一丝风都没有。

“你可以不告诉我,我也并没有那么想知道。只是,你为什么来我梦里?”

千百年来第一次遇到夜游者,倒是挺新鲜的。精灵女师暄暄有些不明所以,对方的态度虽不至于说来者不善,但也并没有好脸色。

“为什么?你不觉得一个精灵浑身冒着妖气,有点说不过去吗?”素儿双手抱臂,一副挑畔找事的模样。

“妖气?”梦境虚景中的师暄暄身浅紫衣裙,像似有些出乎意料或者说理解不了闯入自己梦境的夜游者为何会有这样的说话。

诧异了片刻后莞尔一笑,真真是百媚生。媚,却不俗气,反而有着一种极清冷的气质。

“这个,恐怕不是你夜游者的职责之内吧!”言下之意很简单:你管不着。

“既然来了,就不可能空手而回。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藏了一只妖。”素儿说着便抬手从身后抽出一根通体萦绕着幽幽暗绿光芒的藤鞭。

在此前她便看到师暄暄环抱着的双手松开,左右手中指与大拇指轻轻碰在一起,而后在腹前双手对拢,做了一个印记。这是要先下手为强了!

林间瞬间升腾起阵阵雾气。

“要打,你可不是对手。”素儿对于打架从来都是很有自信的。

“谁说我要与你打?君子动口不动手。谁的梦境谁作主。我下的结界是雾镜,你应该知道,就算你足够聪明,想出去最快也得三五天吧!”

师暄暄眉间亮起一抹淡得不易分辨的模糊印记,忽时忽暗地冒着紫色幽光。

结境原本就是用来保护防守用的。结境的牢固程度也因人而己,而精灵最擅长的就是水境与雾境。

雾境就如同迷宫一般,这不是能力可以解开的,必须找到雾境的风口,找到风口才能离开梦境,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白素璃感受不到一丝风的原因了!

“困住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主动闯入梦境的夜游者单手执藤鞭,拧着眉头分析情形。

“困住你,那个帅哥就会来找你,不是吗?”师暄暄似笑非笑,一脸笃定的神情。

素儿收回那道幽绿之光,盘算利弊关系,只怪自己太过轻敌。这个女人真不简单,心思居然这么缜密!连梦境都防守得这么严实。

心中忿忿想着,但目前面对的真实情况是: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出不去了!但是她与扶苏已约定次日清晨同往鹭湖,要是到了见面的时间自己还没出现,扶苏必然会借由翠神链的感应找到她,然后就会发现她居然被困在这个女人的结界里。简直,丢脸!

“说吧,他是谁?你不说,反正他也会找来,到时候我问他本人也一样。”师暄暄像是掐准了她的所思所想。

“他是谁和你没有关系。”素儿一脸不乐意。

师暄暄微笑地看着她,迷雾愈发浓重弥漫于两人身边,只唯独在两人中间没有一丝雾气,她们彼此能清淅地看到对方的脸以及任何一个表情。

“那,就等他来吧。”

素儿心知没必要与师暄暄过多争执,要么打一架,然后自己找风口解开雾境出去。这么做的结果最大可能正如对方所说,最终扶苏还是会寻过来。要么给予对方想要的信息,大家好见好散,从此山高水长不再相见。

权衡利弊之后,她决定还是不要像个做错事的小孩等家长来认领那么囧。

“他是秦时公子,扶苏。”就算告诉她又能如何,一介小小的精灵在扶苏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师暄暄慢慢放下双臂,手指在空气中一根一根划过的动作如拔弹着曲子般缓慢而优美。

“是他?!”浓雾散去,师暄暄略显惊讶听到的这个答案。

原来是传说中拥有着帝柏树魂的那位,先前莫名的亲切感觉原来是因此。

也或许,是因为那个女人才觉得扶苏似曾相识。

惊讶之后是黯然“不是他”,美貌绝世无双的精灵女子轻轻地自言自语道。

素儿再次睁开双眼,全身有些冰凉。

雾境打开的瞬间,她便离开了梦境并没有听到师暄暄最后说的话。

看了一眼开着的窗户,清晨的风吹进来,她感到一阵惬意。

天光微亮…

第八章 洁癖少年白与飞

看向微微泛着鱼肚白的天际,师暄暄从床上起身一挥手卧房的窗户自动打开,丝丝凉意入室。

秦时公子,扶苏。阿妖口中的帝柏公子,果然风骨不凡!

心中除了对匆匆掠面而过的扶苏印象颇深外,一丝失望如常而至。

找了那么久,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啊!

从卧室走出,来到二楼的露台上望向远方,楼下传来某种机器微弱的转动声。

师暄暄从楼顶的阳台上直接跳下,这一幕若是被旁的人看到定然会惊吓无比,但此时刚从客厅里走出来的一个短发女孩显然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女孩淡然地看了眼缓慢飘落的师暄暄,报以浅浅一笑,目光投向远处渐渐被曙光染了一层薄金的树林。

这是一处独立的房子,坐落于城市边际、一片湖水之中。由此,师暄暄给房子取了个通俗易懂的名字:湖心居。

四面环水,孤零零的一处房子,看上去显的孤单又寂寞。但这正是师暄暄选择居住在此的原因,足够安静,可以毫无顾忌、无需掩饰地生活。

就像此刻,无需刻意伪装,随心所欲想飘落就飘落。

“染儿又起这么早啊,好香!煮咖啡呢,给我也来一杯。”

蓄着一头规矩短发的年轻女孩——林染,笑吟吟地将手中的杯子递了过去。

“又做噩梦了,还是哪儿不舒服?”师暄暄看着林染那张白得没有血气的脸,担心地问道。

“没事,就是没睡好。”林染的声音很特别。有些微微的沙声却不暗哑,就像是林间微风吹过树叶一般,撩拨心思又纯净无比。

师暄暄端着杯子,拉住林染的手,走向室外回廊处的沙发坐下。

清晨的风,很是舒适,林染一边伸着腰,一边盘起腿。

从不远处的芦苇丛里飞来一群鸟停在沙发前的木廊道上,悠闲地踱着步子。林染伏下身子趴在师暄暄膝上,伸手和小鸟逗玩。

“昨晚的那个男人会是他吗?”林染想起昨天晚餐遇到那个男人时,暄暄的神情有些异样。

“不是。”师暄暄垂下长长的眼睫。

“暄暄,你会找到他的,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他。”林染透着稚气的脸在晨光中露出笑容,清爽的笑颜挥走师暄暄心头的不悦情绪。

“会的!…对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去趟湿地,你再补个觉吧。”师暄暄揉了揉林染的短发。

“不了。还有论文要敲,回学校去,不然‘老板’又得敲我脑袋了嘞…”

林染口中所说的‘老板’其实指的是她的导师,关于这个昵称没少被师暄暄嫌弃。想到这,她不自觉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师暄暄起身去烤了几片吐司面包,抹了些蛋黄酱后塞到林染手中,絮叨道“课业再重,饭得好好吃,你看你都瘦了。脸上也没什么血气,回头我让吕梁买些补品,下个周末早点…”

“知道了,知道了!遵命!”林染顺了顺先前被师暄暄揉乱了的短发,重新夹到耳后,背起一只不起眼的帆布包、咬了口香喷喷的吐司含糊其词地应着。

两人虽然从外貌上看似姐妹,但相处的方式却更多的像一对母女,或者说关系极好的长辈和晚辈。师暄暄在林染面前自然流露出的保护欲与成熟气度,与她的外貌有着不相符的气质。

将林染送到湖心居外水榭长廊尽头拴着的小艇上后,师暄暄回到屋内简单吃了个早餐换了身简装化身成一道浅紫色的影子,遁着一路的湖泊树林与草木,不消一会儿来到城外的湿地公园。

一个清瘦的身影立在一群白鹭当间,有一些淡薄的雾气萦绕,她挥手撩起那层轻雾如同捻起一片轻纱,朝身影走去。

“来了。”身影转过来,一张灿烂的笑脸。

这张脸长得俊俏无比,唇红齿白,肤色极好,眼睛细长非常好看。而拥有这张脸的人是个并不算高的少年朗,看上去约摸二十岁的样子或者还要更小一些。

“白与飞,鹭湖怎么样?”师暄暄的目光压根就没在少年朗身上停留,只微蹙眉头看着身周百余只白鹭。

“鹭湖怕是要没了,就近的没有别的好去处,所以,我只能安排它们先飞来这儿。”语气透着无奈,那张好看的脸也纠成了一块。

“那就先在这儿吧,我去鹭湖看看。”师暄暄说话就要走。

“别去了,来不及了。就算我们早知道也改变不了。鹭湖周边建了太多工厂,水质早就不行了。”白与飞惋惜又无奈地摇着头,怜悯的目光也看向身边的白鹭。

“人类迟早会连带我们生存的地方都毁了的。”师暄暄心疼地伸手抚摸着刚刚低头走到身边的一只白鹭,语气有些不悦。

“那总得寻找别的去处,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啊!”白与飞一脸愁闷。

“今天就在这儿歇息吧,它们也累了,明天你先去趟兰溪野狐山。”说话间,师暄暄手心浮出一颗珠子,大约瓶盖大小的模样,一层碧绿的光浮动在珠子周边。

“带上碧玉魄,把它交给叶谪仙,叮嘱他每隔七天用碧玉魄为野狐山洗尘。”边说着,师暄暄将珠子交到少年朗手上“防患于未然,总是有些用处的。安排好了,就带这些小家伙们过去。”

“叶谪仙?千面狐!我不要”少年郎头摇得像拔浪鼓,一脸不情愿嫌弃得不行“我怎么找他,他分分钟换一张脸。”

关键是,那只脾气奇怪又行事诡异的臭狐狸,白与飞是打心眼里不太想与之接触。

“你办你的事就行,去了,他自然会来找你。”师暄暄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

这秘族少年做事精细又勤肯,只是洁癖的毛病倒真有点让人受不了。

轻轻拍了拍正在掌心磨蹭着脑袋的白鹭,那鸟儿便听话地踩着优雅的步子走开去。

师暄暄双臂张开,手掌合拢向上微抬,便见从其周边散出无数缕深紫、浅紫间夹杂着些微淡青绿色的光丝,如漫天舞起的蒲公英渐渐于湿地半空中飞散开来。在光丝消弭于无形之时,湿地的水泽与青草地上升起一个肉眼不可见的半圆。

“雾境结界只可维持三天,速去速回捉紧把事儿办了。将它们安顿好后知会我一声。”

师暄暄挥挥手打算转身离开,见白与飞一副小媳妇的扭捏模样,便侧着头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

“还有什么事吗?”

“哦,那个,是这样,这个,暄姐,麻烦帮我把这个交给染儿。”

白与飞掌心不知何时浮现出一根洁白无暇的羽毛“用这个挠痒痒最舒服了。”

说完咧嘴笑起来,完全没了之前的愁容,就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至少在师暄暄眼里,白与飞一直都还是个孩子。

接过羽毛,师暄暄皱了皱眉,眼下闪过一丝不悦…

第九章 有人在找洗灵河!

白与飞是个优秀的少年没错,真诚善良、老实本分、办事妥当、细心周到。

总之,所有可以形容好孩子的词汇都可以用到他身上。

但是,白与飞终归是幻灵秘族中人,寿长可近千年。所以啊,无论他有多好,有多喜欢林染,作为将染儿一手抚养长大、不是母亲胜似母亲的师暄暄实在无法赞同这两人在一起。

这个问题看来得找一天和白与飞挑明了说,免得陷得深了,两两相误。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接过纤尘不染的羽毛,师暄暄捻在手中转了一圈,突然想到白与飞的幻灵族游历使身份。

同是天地间的职责者身份,或许会知道闯入自己梦境那女子的消息,便问道“知道夜游者吗?”

白与飞把玩着那颗碧绿的珠子应道“夜游者啊,我只认识一个叫白素璃的。”注意力完全被珠子吸引住了“暄暄姐,也送颗碧玉魄给我呗,真好看。”

“说说。”无视请求,果然这个洁癖又八卦的小家伙消息还是挺灵通的。

“她嘛,性格挺怪的,不爱说话,有点儿孤傲。脾气阴晴不定,其它就不太清楚了。我也是最近才和她有接触的。呶,也是因为鹭湖的事情。她之前交待我去查鹭湖那边整个坏死的事情,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消息。”

白与飞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把他知道的悉数与师暄暄说了一遍。

“那她身边有哪些人,你了解吗?”

“这个倒是不清楚,她虽然是个急性子,但还是很低调的。对了,鹭湖的事情我也需要给她那边交代一声,那么,我要不要与她说你这边已经安排妥当了?”

白与飞了解的确实不多,在鹭湖之前,他与夜游者没有任何接触。

“既然她也是好意,你按自己意思传达就是了。”

“对了,姐,有,有一件事儿”

幻灵族的信物白羽也送出了,师暄暄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会这么支唔其词“说吧。”

“有人在找洗灵河!”

“谁?”原本淡漠的脸像瞬间被什么击中了,惊愕地睁大一双杏眼,不可置信地惊问。

“一个叫蒙毅的,据说他已经确定了入口的方位。”

“洗灵河的入口是亡者世界五大结界的生门,每七年更换一处,又在虚空中什么样的人居然…居然有这种能力!!!”

师暄暄也曾花了许多时间,尝试各种办法寻找洗灵河,但最终均无果。乍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由得有些不可置信,又惊讶于对方是否真有那么强大的实力?!

“这个蒙毅据说以前是个阴差,不知道怎么的二十多年前突然解脱了,灵窍寻回原魂。他应该是查到了生门入口,前阵子去云南了。所以,有可能…有可能那入口就在那儿”

白与飞知道师暄暄在找一个人,找了一千多年。无果!

谁都知道,这种事情除非是命运里的机缘相遇,也就只有洗灵河才能帮她查到那个人的下落。

“蒙毅?云南”师暄暄嘀咕自语,漂亮一双杏眼燃起了异样的光彩。

“小飞,这件事情,麻烦你尽快打听清楚了,告诉我确切的位置。多,多谢了!”

她不是不习惯说谢谢,而是莫名的擅抖。千年以来,她己习惯了失望。

最初,每每遇到与他有些相似的人,她总激动的不能自己。但事后应征,相似也只是相似而已。渐渐地,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中,心中的希翼慢慢淡去。

并不是不再期望找到他,相反这样的意愿更为强烈,只不过是怕了失望便在心中打了一个‘失望便是常态’的印记。

日子愈久,心态已近临届点,企盼即将耗尽。

她不知道自己除了找他还有什么存活下去的目的,如果连这份执念都碎灭,那她也就没有存在下去的意义了。

洗灵河,这个不可望也不可即的神秘所在,此时突然冒将出来,师暄暄一颗麻木的心徬徨得辨不清是激动还是害怕!

“可是,姐就算找到洗灵河,你真的,真的要进去吗?不是,进…得去吗?”

白与飞洁净的脸庞上两道英挺的眉毛纠结地扭到一块,亡者世界何其凶险啊,他不希望她去冒这个险。

据幻灵族祖先记载,洗灵河处于虚空,亡魂洗灵之后经由亡者五大结界中任一界的试炼后,再通过生门去往下一世。生门除了在更换时会显露出形态以外,其它任何时间是不可见的。

老爹也说过,包围洗灵河的扭曲空间是世间最强大的结界之一,怎么可能说进就进?!

“放心吧!天地间即然安排了这样的存在,就必然有办法可以进去!”

师暄暄确信这一点,眸子里熠熠光亮好似燃起的篝火。

正在寻找洗灵河的人目的是什么她不知道,也不关心。但是那人既然能找到生门所在,或许也会有打开结界进入洗灵河的方法。

转身望向白鹭低飞的湿地半空,心中想着,或许,是时候回趟紫阵谷了!虽说阿紫未必待见自己,但三器老,尤其是鹤大人,他可是藏有世间诸多法门的奥秘,定然有办法帮到自己的。

白与飞看着师暄暄的背影,相识近百年,他从未问过她的过往。只知道她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忧伤与幽怨定然与她一直在找的那位有关。

幻灵族人天性单纯,但并不蠢,这些道理在人间活了这么多年,看也看会了。

初到人类世界适逢人间战乱,四处硝烟炮火下,作为幻灵族游历使的白与飞只能在不违背规则的情况下帮助那些无辜的生灵。带着群鹿逃生,为受伤的马儿疗伤,将被炸得只剩根须的树木移地,帮河流净化血污,促进土壤尽快分解惨死生物的躯体…

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补救,但这样的补救远远不够。毕竟年轻,在力竭时他坐在满目苍痍即将倾倒的山川旁嚎啕大哭。

就在那时认识了师暄暄,一个与他一样行走在人间尽自己所能地守护着自然山河的美丽精灵。

他到现在仍记得当时她站在自己身旁说的那句话“只要有希望,这山便没死,这河便可救。别哭了,起来!”

在两人合力修补之下那座摇摇欲坠即将崩塌的大山得以稳固。

后来才知道,她帮助他力挽山崩而使灵力消耗太过导致沉睡了三十年,初因是当时她正在那座山下寻找那个容貌像极了某人的一名军官。

看到师暄暄不自觉攥了攥右手,白与飞心中升起一股深深的懊悔,担心这个消息有可能将她引入不复的深渊。

白与飞的担扰,同时也是乔子夜的!

互不相识的两拨人,有着一个相同的目的。

看到蒙毅传送来的信息时,乔子夜心中抑不住的激动与紧张,设想变成现实,线索引向真相。

而至关重要的是:扶苏是否已经找到进入洗灵河的办法?!

第十章 雪夜探生门(上)

乔子夜收到蒙毅发来的信息是凌震三点,他并不是一个晚睡的人。

正相反,他是一个非常自律的人。

一个被‘平凡’逼迫得极致自律的人。

他不是扶苏那样神奇的存在,也不是素璃那样的夜游者背负着某种使命责任。他没有,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凡的会生老病死的正常人。

当然这是指他在这近两千年来的时间里存在的方式很平凡,但是,他的灵魂一点也不寻常。

同样是转世入轮回,可他却从未去过洗灵河!

为什么知道这一点呢?因为他带着近两千年的记忆,每一次轮回,经历的每一世,他都清清楚楚记得。

而他最厌烦,甚至痛恨的就是每一个人生的开始——婴儿时期,试想想把一颗拥有千年记忆的灵魂一次又一次装进一具脆弱幼小的躯体中,不能言语,行动不自由。

那是一种多么痛苦的领悟,而这么痛苦的领悟他己尝了无数次。无…数…次!

所以他是真的挺惜命的。

扶苏常常嘲笑他明知道死亡不过是躯体消亡、灵魂转换的一个过程,何必那样紧张兮兮地过活。动不动就去医院做个大检查,不抽烟不喝酒,保持运动健身。这是因为他要尽可能地将每一个人生拉得长一些,从而减少重新当小孩的次数。虽然,他也知道这样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他曾无数次检阅自己的前前前前前前…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惩罚他。人人都害怕死亡,而自己却连这最基本的‘福利’都没有,从灵魂不能清零的角度来看,他并没有真正死亡过。

人人都怕去洗灵河,可他心里是多么渴望能真正的重新出发啊!

再不济,像扶苏那样当个千年老僵尸,拥有一具不生不死,不老不腐的躯体多好哇!

所以,当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微信上蒙毅的信息时,瞬间清醒。

内容很简短:洗灵河,轿子雪山,慧女弱湖。灵门将现,速来!

从床上蹦起身,迅速穿上衣服,拿上车钥匙。

是啊,没有办法,他只是个凡人,不能像扶苏那样突然出现。想到这里,他心里的怨念又多了一重。

“寅时,你居然还没睡。”扶苏坐在后院墙头晒月光,看到顶着一头乱发急匆匆跑上山来的乔子夜,讶异道。

“扶苏,洗灵河,蒙毅来信。”大概是因为太激动,又或者有些许紧张,乔子夜声音颤抖。

扶苏自墙上飘落下来,在这样的时刻,他依然保持着淡然,平静地看着乔子夜手机中蒙毅传送过来的地图。

“好。”

“扶苏,你有办法打开生门?”

“试过就知道了。”语气里仍是笃定的平静。

关于洗灵河他找遍了各种古书,但都鲜有痕迹,仅在大荒经中廖廖记载了一笔,循着那个线索找到了进入洗灵河的可能性。

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无论如何放手一试便知。

扶苏转身面对山墙,右手抬起手指迅速在空中划动,山墙像被空气割裂出一道窄窄的长方形,形状的周边冒着半透明泛着些许金色光芒的碎屑,向四周扩散飘去,然后又消弭于无息。

扶苏伸手推开那道闪着奇异光线的门,乔子夜微微颤抖着双手,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激动、紧张、慌乱、不知所措,还有些,恐惧!

子夜心中隐隐地害怕某些事情的发生,但他相信扶苏。虽然扶苏总是看上去淡淡的,对待他也似乎漫不经心多过嘘寒问暖,但他相信他。

他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事,扶苏都是那个会护他周全的人。

穿过那道门,一座明亮的雪山展现在眼前。

山脉沿着天际婉蜒曲折,积雪倒映着天空中悬挂的圆月,露着半透不透的银妆。就是这样的颜色将黑夜划破,将三月的寒风包围。

有雪,不大。自看不见的半空飘落,犹如微弱的星光坠入苍茫。如回归到了远古的宁静,天地间没有一丝生气亦非廖落的死寂。

乔子夜紧了紧临时披上身的外套,此时已经无法形容自己身体的感受。除了刺骨的寒冷,还有一股莫名的难以抗拒的力量悄无声息地将他包围。

蒙毅站在这片明亮雪山中最明亮的一处。那是一片湖,像一面映射着天空的镜子,又似一块静静地凝视着世间的剔透玉石,静谥且诡谲。

“湖中?”在乔子夜惊愕观察的时间里,扶苏已经环湖四周搜寻了一圈,此时正悬在湖中心的半空中,月光照耀下的扶苏,宛若天神降世。

“应当是。找了这么久,之前在易武的白沙河时,矅石开始有感应,猜测是两处水源的牵连关系。来到轿子雪山,矅石的光芒更甚,只是一直没有确定位置,近到湖畔矅石的能量异动得厉害。”蒙毅的声音低沉厚重。

说话同时,蒙毅扬起手中一道灰墨色的烟雾,顺着这道烟雾看去,一块黑得发亮的玉石正忽明忽暗地闪着墨色光芒。如果在普通的黑夜里或许发现不了它的异常,但在这银妆素裹的雪境中却尤为耀眼。

扶苏手中金光灵力源源不断释出,牵引着墨玉的灰雾来到所在的湖心上空。

灰雾渐渐弥漫开来,将整片湖笼罩于其中。自湖心中泛出一圈波纹,缓慢扩大、散开,又一圈波纹漾出、扩大、散开。在第九个波纹散开之后,湖面又恢复如初归于平静。

夜空,雪地,再一次陷入远古的寂静之中。

乔子夜远远地看着悬在月夜半空的扶苏,又看了一眼在湖畔单手高擎着灰墨色玉石的蒙毅。

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等待,他只能等待,像过去的每一个瞬间。

扶苏也在等待,等矅石的能量再次引动生门的感应,等那个感应来临的瞬间。

脑海中闪过乔子夜日间的问话:你真的想好了吗?

他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思考过这个问题。

一个又一个身影从脑海中划过,父亲、晨曦、蒙恬,赵高、胡亥、李斯…

无论过去多久,任凭时间流逝,不管走到哪里,他,都忘不了那个风声戾起的午后。

他,他们,所有人,他都不曾忘却,也不愿忘却。

yong,湖底漾开一轮波纹,胜有声似无声。

开始了!伴随着震荡感,扶苏知道,等待的时机来了!

第十一章 雪夜探生门(下)

当湖心底部的波纹再次传来的刹那,扶苏高擎的双手迅速落下,万丈金光从身体中倾泄而出,直直激入那暗涌的波纹中心。

展开双臂向上提起,似乎在拉动什么,当扶苏双手再次汇聚于头顶时,掌心含着两道劲风向下拍去。一层透明的结晶体向湖中心快速刺去,湖面泛起一阵强烈的水波向四周激荡而起。

发生与消散,只霎时之间。

湖中心出现一个巨大的向下缓缓扭动的漩涡。

漩涡从剧烈的扭动中渐渐平静下来,波纹趋于稳定后开始慢慢地溢出银色、金色、雾色、褚红、翠绿、深紫等各色掺杂的光线,这数不清的光线越来越强烈,于初时的轮番变幻中定格之后,尤如北极光一般耀目。

偌大的湖面宛若一块色彩斑斓的玉石、又像暗转流动的宇宙星河。

蒙毅在扶苏抬手的同时,抛出那块墨色玉石,将其驭于湖面的空中。

墨玉像滴入水中的墨汁,渐渐漾开扩散至湖四周的半空中,在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形成了一个笼罩着整个湖面空间半圆形的保护罩。

乔子夜摒着呼吸,清晰地感觉到皮肤上的每个毛孔都张开了,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眉毛与眼睫上不知何时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晶。看着蒙毅与扶苏,还有那处渐渐露出形态正在流光四溢的神奇所在,自心灵深处如水浪漾开一股令整个灵魂为之震颤的敬畏感。

这种强大的敬畏感很快便压得他无法呼吸,甚至无法保持站立,终于在承受了片刻之后双腿的支撑力到了临界点,叭地一声跪坐在了雪地上。

扶苏从湖中心的半空中,缓缓落下,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伸的笔直,指向湖对岸的平坦地面,一团雪花袭地而起,像龙卷风一般地拧成螺旋状冲向那处流光,速度极快,顿时被流光吸去,不留痕迹。

紧接着,无数团雪花在金色流光的包围之中,如弩箭一般疾速向流光处不间断刺去。但最终,均在靠近之后被一一吸散。

这是一个向内的能量场,无论是凝结了万年的雪花晶体还是扶苏的灵力都被一一吞噬。

蒙毅皱着眉,像是在思索什么,但很快的,他便作出了决定。

转过头,对扶苏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瞬间跃起将身体化作一道狂风,冲向那处流光。

“不。”扶苏在看到蒙毅奔进漩涡的瞬间大声喊道。

这无疑是去送死!

扶苏利用积攒了数万年的风雪灵力自空中向洗灵河存在的方向施放压力,之前交给蒙毅用来寻找洗灵河用的感应矅石也顺利地捕捉到了入口的形态。

可惜,果然是这样,找到是一回事,进入又是另外一回事!

扶苏用风雪凝成的力量试了试洗灵河入口结界的扭曲空间,与大荒经中记载的一样,万物消灭。

如果懂得现代用词的话,他会想到‘黑洞’这个名词。

那个入口就像个黑洞一般,任何力量靠近后都会被吸收。确认了这一事实,他的心中并没有绝望。即然找到了洗灵河,那就可以不断尝试,一定会有办法可以进入的。

但是显然,蒙毅并不这么想!

洗灵河随时都有可能更换所在地,此时此地在这儿,天知道什么时候它就换去了另一个地方。也许是明天,也许一周,一个月,一年,或者,下一刻!

矅石对生门的感应力已经快要消耗殆尽,一旦失去这次机会,再寻入口便是难上加难。

兄长!不,不能失去这次机会!蒙毅看了扶苏一眼,心下当机有所决断。

即然如此,只能放手一博了。

闭上眼,将全身灵力聚于身前,绝决地向流光之中疾风般驰去。

远处的乔子夜只能看到蒙毅似一道流星般冲向入口,他本能地想要喊出声却发现整个人已经被压力攫住无法言语,不能动弹。

在蒙毅进入流光之中时他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扼住了自己的神魂,包裹于自己周身的灵力似被巨大的风口吸入般瞬间离体。

完了!在灵力离体的同时,他便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他知道,下刻自己就会像那些冰箭一样,被入口的扭曲空间撕碎,化为虚无。

电光火石之间,万缕金光犹如天降之壁出现在蒙毅身前,他并没有被卷入扭曲空间,而像是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整座雪山般。

‘嘭’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远处的山峰被震得籁籁抖落一层雪花。

金光绽落之处,清晰可见一棵参天巨树的虚幻形态,顶在夜空与湖面之间。如一道巍峨的金色城墙,万物不惧地伫立着。

金光织就的树枝抵抗着入口那层扭曲空间的吸力,瞬间生长开来盖住了整个湖面。

扶苏快速掠过湖面向被震荡弹出的蒙毅飞去,在他落地的瞬间稳稳将他接住。

扶苏右手扶着蒙毅的肩,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臂弯中,左手伸向空中,那团化作保护罩模样的薄墨快速聚拢于一处,重新变回了一块墨玉,只是比原来的形态小了许多。

将墨玉嵌进蒙毅胸口,瞬间消散化开像融化的雪水滴在海绵上一般,渐渐没了形态与颜色。

与此同时,那棵金光漫洒的巨树拔湖而起,像有生命一般跃升至半空中,迅速由树的轮廓转为铺天盖地的金色光芒。

只一刹,金光散去。随之,生门入口的流光溢彩则像倒退的河流一般,往回收拢。

扶苏抬掌释出丝缕金光灵力随着墨玉散开的位置渗入,依稀可见那灵光像小蛇一般游走于蒙毅身体的各处灵穴中。

片刻之后,蒙毅缓缓睁开眼。

“蒙毅。”扶苏的眼角有些温润,在雪色的映照下,晶莹剔透。

蒙毅感觉到融于体中的矅石已经完全被消耗,没有了矅石,如何捕捉洗灵河,如何让入口显形,如何找到赵高和胡亥,又该如何找到晨曦公主,找到兄长?!

他两眼通红不甘心地撑起身体望向入口的方向,流光迅速回拢消失无踪。

归复于银妆的夜空中,响起一声怒吼。

“先回去,一切事宜,再想办法便是。”扶苏托住蒙毅的肩帮助他站了起来。

从那声巨响之后,乔子夜便感到那股强大的压力渐渐散去。四肢恢复了自由,急急起身向两人飞奔过去。托起蒙毅的另一半身子,乔子夜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语的愧疚感。

是了!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看着最好的朋友,最好朋友的兄弟以身试险。

活了一千多年,看来还真是半分用处也没有。

第十二章 阴差蒙毅

什么是天意的安排?

当一件事情难以分辨是好是坏,无法判断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引向哪种结果之时,我们会说这大概就是天意的安排。

二十年前,扶苏初回世间。

凝视着世间翻天覆地的变化:高楼林立、空中的飞机、地面急速奔驰的高铁,高速公路纵横连岳,汽车穿梭在城市之中;巨大的烟囱高高耸立不停地向空中吐着热气,灼热、刺鼻的不知名液体流向山川湖泊,不及年的树木大片砍伐,从未见过无法被大地转化的各种复杂物质堆积成的垃圾山

三百余年的沉睡冥想,再度被唤醒回归世间,大变样!一切都那样新奇,与以往任何一个时期都有着天壤之别。四处游荡的扶苏,如同一个无知的‘神’,观察着这个崭新的世界。

那也是一个深夜,某个城市的角落里,一处村落小院灯火孤零昏暗,周遭寂静无声。

一抹像抖落了千年污尘一般浓浊的恶灵气息,盘恒在小院上方。扶苏不喜欢恶灵,这些堕落了的灵魂以噬魂为生,从此不可入轮回,只能以最卑劣的肮脏姿态藏匿偷生。

世间万物皆有道,他早在沉睡前便已鲜少对人类施出援手,因为他知道每个人的生命各有因由,即使此时救得了事后呢,短短数十上百载的生命过后躯体一样得面临消亡。

但是就在他转头打算离开时,突然心念一动不自觉地朝那处飘了过去。那股子污浊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灵力气息,瞬间疾驰逃离。

小院里空无一人,屋内只有一丝微弱的气息。进内看到屋中的小床之上,血泊中躺着一个已失去呼吸的孕妇。

可怜的人!

他淡漠地转身,正当离开,便看到了蒙毅从屋角处透墙而过,来到床边。

哦,当时他还不叫蒙毅。

那时他还是个只有编号没有名字的,阴差!

“何太平,女,癸丑年,己末月,庚午日生,丁丑年,己酉月,戊寅日卒于生产。”

阴差蒙毅面无表情地核对着命笺内容,刚刚死去的女子魂魄自身体中抽离凄惨地悬在床畔看着自己。

与大多数的亡魂不同,因难产新死的妇人很清醒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她平静又悲伤至极,哭着哀求“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吧!”

阴差不为所动,手握一支通体全黑没有杂质斑纹的细小狼毫,正欲画上印记,却被突来的一道灵力打断了动作。

阴差的工作便是将每个躯体死去的灵魂,确认身份后勾勒做印记之后引渡其前往亡者世界,这中间的顺序不能出错,更不能被打断。

“亡者灵魂需及时引渡,不容插手。”仍是面无表情地对突然现身的扶苏说道。

“求求你了,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吧!求求你了…”女子魂魄哭着不断哀求道。

“这个孩子也死了吗?”扶苏问道。

阴差机械地回答“没有记录。”

“即然没有记录,那孩子便不应该死。”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扶苏想或许只是不忍心看到那个可怜的孩子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吧。

“亡者时辰不可误。”阴差只忠于职责,没有感情。

继续说道没有意义,扶苏释出灵力将女子的魂魄送回躯体,为她争取生下孩子的时间。

意外,往往就是这样发生的!

阴差没有情感,只管职责所在,提笔欲将被送回躯体的女子魂魄抽离。一个推,一个拉,没有更多的话便打了起来。

争斗中,那只细小的狼毫笔,被扶苏灵力震飞,好死不死地落到了一片血污中。瞬间,一阵血色烟雾冒将而起。

阴差好似被人点了定身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血色雾气升起后将他围于当中。

扶苏看着眼前的怪异局面,也是有些无措,他本好意,却似乎无心办了坏事。

很快地,渡者阴差消失在这片血雾中。

一切发生的很快,时间不多,却刚够那个暂时活过来的女子用最后的所有气力,挽救自己的孩子。

婴孩的哭声响彻整个院落

扶苏见阴差莫名消失,无奈又懊悔自己的莽撞,迅速离开小院人家。

正当他颓自悔过匆匆前行的当儿,一个熟悉的、隔了两千年未见的身影,自暗夜里向他追来。

阴差没有记忆、感情,且除了亡者界中人之外,在普通人类及灵力者眼中阴差的形象都是一模一样的。类似于假身,或者说这是阴差的‘统一工作服’?!

生来就是阴差?还是曾经也作为一个人存在过?扶苏对阴差了解不多,便也无从得知。

“公子,扶苏!”

“蒙,蒙毅!”他惊愕地看着追到面前的中年男子。

原来,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蒙毅死后并没有洗灵转世入轮回,而是徘徊于亡者界虚空的某处地方许久。那是一个没有时间概念的地方,某一天他的记忆突然消失,模样也被改变了。

这位曾经的秦国上卿,成为了一名只有编号没有记忆感情的渡者阴差。

这真是一份漫长的工作啊!

足足近千年,直到与扶苏相遇。

小院内,扶苏不慎击落的勾魂金乌掉进血污。这无心之失却造就了蒙毅复归原魂。后来两人曾就此事讨论过,那勾魂金乌笔恐怕不仅是阴差行使职责的工具,更是封禁阴差原神的器物。

解禁之后蒙毅恢复了原本的相貌,同时也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匆匆追上了扶苏。

两千年间,扶苏曾无比期盼能见到曾经的故人。但时间越久,他便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

而在这张曾出现在梦中无数次的面容真实来到面前时,扶苏心底除了说不出的激动与悲怆外,曾坚持的执念悄然苏醒。

扶苏的执念同样亦是蒙毅的!

之后,归来的二十年间,蒙毅一刻不停四处奔走,依着扶苏费尽心力寻到的蛛丝马迹展开调查。天涯海角,上穷碧落下黄泉,能到达的地方绝不放过。

虽然他曾是阴差,对洗灵河有一定的了解,但他也只是一个核对亡者身份灵魂的工具而己。而且,他还只是个低阶阴差。

所以,二十年过去了,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灵光乍现的生门,他怎能放弃!就算魂魄飞散,也要放手一博。

因为哪怕自己飞灰烟灭,还有扶苏,他一定能做到的。一定能!

但此时,蒙毅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不仅没能击破生门外的结界,还令扶苏因急于救自己将矅石也给融了。

天地之间独一无二的矅石,除了凝结灵魂与修补灵体的作用外,最大神奇之处便是具备感应生门的灵力。

“你在就好。”扶苏全然不在意。

说话之间,雪地之中,金屑光芒再起,一行三人回到了润庐后院。

“蒙毅蒙大哥,没事儿吧?”除了愧疚感,乔子夜的心底升起一种奇怪的失落感。

虽然知道蒙毅是扶苏在人世时最好的兄弟朋友,但是好歹自己才是之后陪伴扶苏身边时间最久的人呐。

“不碍事。以后还是叫我蒙毅。”

“好。”乔子夜见扶苏没有表示反驳,点头应下。

“子夜,你也归去休息罢。”

远边天际露出绽青蒙灰一片,鱼肚白是没看见但离初矇的时辰也不远了。

看着面露疲色的乔子夜,想到他刚刚在湖旁被洗灵河的威严灵力压迫到跪地且呼吸困难;再看灵魂被震荡受损差点裂成碎片的蒙毅,扶苏突然觉得都是自己执念过甚才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面上无甚变化,然,心底懊悔之意油然升起。

“我没事儿,不用担心。行,这样,你们先聊会儿,肯定有些话要说,说完就休息会儿,我午后再过来。”

乔子夜知道自己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并没有因为心中的疑问与好奇,强留下来纠缠。

尽管关于洗灵河,关于入口,关于刚刚发生的一切,以及扶苏接下来有何计划与安排,等等,他有一麻袋问题等着解答

第十三章 邪恶法阵——盘冥洞

出乎子夜的预料,接下去的日子却并没像他想的那般匆忙急迫。

扶苏和蒙毅两兄弟像没事人一样,每日里只是吃喝悠哉。

扶苏带着蒙毅逛遍了西湖的角角落落,闲来无事便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山头坐一整个午后;要么,就是在润庐煮茶看雨,两人各自静静看书;再或者,一人拿一个蒲团,在楼顶闲坐聊着各自在千百年岁月里有趣或者特别的事情。

就像世间最普通的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平常无它。

这样岁月静好的模样,如果不是素儿的来访,乔子夜一度以为这两人要相亲相爱到自己白发苍苍了。

想到这里,子夜看着眼前披头散发一身风尘仆仆的素儿不仅没有那么讨人嫌,还有了几分可爱。

不过很快地,他就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乔子夜,你这个死人。给我这个什么,这算什么破东西?”素儿惊魂未定,尚未完全干透的衣裳有些微皱,头发潮湿地纠杂着。

如此狼狈地出现在扶苏面前,她暗恨自己太过自信鲁莽。

“为什么你一出现就要骂我?”乔子夜感到万分委屈,瘪了瘪嘴。

“你还有脸问为什么,你自己看看。”

乔子夜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东西,他突然明白了智商这种玩意儿并不会因为你活了多久而改变,更不会因为灵力有所增加。

“哈哈哈”乔子夜笑的快要岔过气去,蒙毅也忍不住忍俊不住摇摇头。

扶苏一脸茫然,素儿则是一张小脸气的通红,看着随时都会爆炸的样子。

“乔子夜,你自己找死不要怪我!”素儿抬手打算抽出翠神链,她是真的很想把这张万分讨厌的脸给劈成两半。什么玩意儿嘛…

“你是天下地上唯一无二的夜游者,还有扶苏送你的翠神链,你厉害,我不跟你斗,我只是个普通的人。普普通通的人,你一鞭下来,我死了还好,半身不遂就更惨了。不过我就算死也是被你打死的,不像你,你是蠢死的!”嘴犟身子诚。乔子夜不自觉地往扶苏身后躲。

“哪有人把手机泡水里还能打出电话来的?你看看现在还挂着水呢。你以为手机是鱼吗?你这个驴脑子。”说实在的,见素儿动真格的模样,乔子夜还是有点怕的。

“什,什么意思。”这下是素儿一脸茫然的样子。

“手机是不能泡水的,除了一些特别制作能下水使用的以外。进了水它就会坏掉,除了水还有别的比如不能被火烧等等。”

蒙毅虽然觉得好笑,但他明白融入世间寻常人的生活、学会使用这些工具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自己不也在过程中闹过不少笑话么。

“对啊。你为什么不说呢?你并没有告诉我这个东西是不能进水的。”被蒙毅一解释,素儿没觉得自己丢脸,反倒将责任推到乔子夜身上,并且又有了更充分的理由,抽、死、他。

“我去,我还真没想到要告诉你这个。这,这是基本常识,好不好。”看到一张迷蒙脸的扶苏,乔子夜该死地发现自己说话越来越没有底气。

也对,扶苏和素儿,两人在这方面,是一样一样的。

他们都喜欢独自隐居,基本不与人接触,对人世间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更别说了解了。那么这样一来,这场争执确实是因他而起。可是…

“什么人会拿着手机去水里,你去水里打电话给我,你以为你是鲛人吗?”终于找到问题所在了,差一点就被这个恶毒妮子绕进去了。

“我,我。等一下,这个大叔,哪位啊?”素儿正欲诉说湖底古城那股恐怖的力量,突然想起场间多了一个人——刚才解释手机不能泡水的中年男人。

上上下下打量着蒙毅,总觉得看上去很眼熟。刚才着急想要抽死乔子夜,倒是一时忽略了这个人的存在。

“素儿,这位是蒙毅。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说想要认识蒙毅兄嘛。”扶苏郑重介绍道。

二十年里,蒙毅奔波在世间的角角落落寻找洗灵河,一刻不曾懈怠。自这一世的乔子夜长到十来岁时,便提议承担起与蒙毅联系的工作。

扶苏不知道,少年乔子夜是因为看到他们凭书信往来实在磨叽,放着满世界的高端通讯设备不用,暴殄人类伟大的发明。

“蒙,大哥,我是白素璃,您可以叫我素儿。刚才不好意思”

微鞠了一躬,素儿心中暗暗懊悔自己刚刚脱口而出喊人家大叔,慌不择言的代价就是让自己陷入莫名尴尬。

看出了素儿的微妙心情,蒙毅笑道“嗯,没有的事。对了,你刚刚是不是有事要与扶苏说?”

“啊,对。那个,那个,盘冥洞,在湖底古城里的应该是盘冥洞。设了很强大的结界,我破不开进不去。”

想起那个可怕的幽泽,素儿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扶苏曾与素儿提过的几大注意事项中最着重强调的一点:千万别贸然靠近盘冥法阵。

这一流传自远古时期的邪恶法阵,扶苏细致地将其能量形态描述给素儿听,怕就是这丫头哪一天万一遇上了不知死活上去硬刚。结果到底是遇上了,幸好没有硬刚到底!

知道怕了啊,说明成熟懂事了。

“呵,看来,闲了这段时日,是时候出去走走了。”蒙毅说这话时,看着扶苏,两人默然相对微笑。

盘冥洞囤积着天地间无数怨气执念,每逢乱世战时必会现世。

经过万年的积累已经形成了强大的邪恶力量,它不会没事找闲到处晃悠,就像猛虎出山不可能不捕食只晒太阳是一样道理。

两千年里,扶苏曾多次与这邪恶法阵相遇,但每每总是让对方先知先觉地溜走了。

这事不能不管!只要是个灵力者都知道那邪恶法阵一旦现世,世间便逃不开一番腥风血雨。

至于是因为这邪恶法阵才造成了祸乱天下的战事,还是因为战事伏尸千里、亡魂泱泱才现世?两者前因后果的关系,无从得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操控盘冥洞之人,必非善类!

而在这太平盛世之时,布下结界操控邪恶法阵诡异能量的人,会是谁?又有何目的?!

第十四章 夏明树

江南的春很短暂,春雨虽绵绵,不抵蝉鸣声。

蒙毅走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传送给乔子夜的信息廖廖无几。

我到了。等候。无有波动,继续等候。报个平安,基本都是此类。

乔子夜则开始着手清点春茶的收尾工作,虽然并不需要赚钱,但做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并且有可能会继续没有尽头地轮回当一个普通人类。钱,是顶顶重要的事情。乔子夜很久之前就总结出了这个道理,所以,他无比热爱着他的生意。

从开始打理扶苏千多年来置办的田地和积存的财物开始,直至这一世,他已经涉及了各个行业。可以说除了旁门左道的生意都有所涉猎,只是奈何天生他就没有做一个好商人的本事。

若不是岁月给予的优势,乔子夜这种骨子里的狂放文人是不可能赚到一银半铜的,顶多也就只能做到守住家业罢。

谁说不是呢,再笨的猪都知道圈地自住,更何况是人?

随便买块地,过一千年,只要这中间做好物产延续的交接,自然可以赚到大大的利润。两千年前一头牛就可以换来一亩半分地,而两千年后却要数百万元才能买到居住之地,而且还只是蜗居而己。

即然没有天赋,那就只能靠勤奋了。只要功夫深,金银亮铮铮。乔子夜早就抛下了当初的文人风骨,活了这么多世,一味清高孤傲得多无趣。

这一世就做一个掉进钱眼的俗人吧!

‘堕落’版乔子夜听着公司经理向他汇报各种数据和新的订单情况,脑子里盘算着是否买下皖南那片茶山。

黄山的风景很美,太平猴魁虽说是绿茶中的翘楚,名列十大名茶,但现下的商品更需要的是炒作。那片茶山的老主人老实巴交,根本不懂得这些,只知道兢兢业业勤劳工作。或许买下来也不是个坏主意,他提供现代有效的销售方法,帮助老人保护那片茶山。

扶苏不也常说保护嘛,保护那些古老的被现代社会渐渐遗忘的东西。比如手艺、古宅,比如老而弥坚的匠人…

确实,没有经济价值的东西在现如今这个社会正在慢慢退出人们的视野,如果没有人关注,消失,是迟早的事情。

想及此,乔子夜便着手让人准备了皖南茶山的资料。

晚间,扶苏在润庐里准备着晚餐,乔子夜坐在后院闲闲地等着美味送上嘴来。关于厨艺,他对扶苏是拜服的。一度哄骗扶苏,提议两人去开一间餐馆,被扶苏无情拒绝后,他就以各种花式借口前来蹭饭。而大多时候扶苏也是在家中做菜,对于乔子夜的蹭饭行为,就只抱着多个人多双筷子的态度。

蒙毅去调查盘冥洞离开近半个月,子夜忙活赚钱,素儿那丫头又不知道野到哪去了。

扶苏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了。

两千年来都没觉得无聊的他,在这个寻常的夏天,开始尝到了无所事事的烦恼。

其实,他也并不是无所事事,只是关于洗灵河的典藉记录反复查阅不知多少遍,其间除了找到些痕迹证明南海的鲛人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之外别无收获。

鲛族的鲸落镜据说出自亡者世界,只是慎微的鲛族人只会在月圆之夜打开鲛宫结界。茫茫沧海平时别说接近,那是连找都找不着的。

此时,他也只是等待。反正两千多年也等过来了,继续等待已是一件驾轻就熟的事情。

机缘总会出现的!他坚信着上天给予的指引必然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所以在这样的间隙里,他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不,严格来说,吃睡也不是那么必要的事情。

那么,就真的是无聊至极了!

所以,当听到乔子夜提及想买下皖南一处茶山,又对当地行情、风土人情等不了解有些顾虑时,扶苏提议自己可以代为跑一趟,看看那片茶山到底如何。

乔子夜先是一惊,想不到这位大爷居然会主动请派工作,然后立马反应过来,机不可失啊!

赶紧举双手双脚赞同扶苏的提议,并表示以前怎么没想到这茬,简直是浪费才能,失去多少赚钱的机会,吧啦吧啦说了一堆。

扶苏全程茫然脸,乔子夜絮絮叨叨交代着出行的事宜。

首先,不能突然出现或消失在任何人面前,因为现代社会科技很发达,满世界到处都装着摄像头、监控器一类的产品。另外,千万不要喝酒。因为喝醉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可不想替他收拾烂摊子,虽然这么许多年,扶苏一直隐居的很好。

但是,意外嘛,总是有的,比如某次误喝了酒。

哇,呃。乔子夜想到某个夜晚,满屋子乱飞的家具和自动打扫后院的扫帚抹布,不自觉地边洗着碗筷边擦了擦一脑门汗。

准备出行的扶苏倒是感到一丝愉快,即然要像普通人一样出行,包袱,呃不对,行李,是必备的。

他在衣柜里挑选出行穿的衣物,虽然不怎么见人,但是他一直很注重自己的仪表。排列整齐的衣服,按颜色与款式不同分门别类摆放着,人们管这个叫强迫症。

次日清晨,乔子夜开车载着扶苏前往车站。

扶苏拿着乔子夜给他买的手机,一本正经地看着使用说明书。

“这是你的身份证,这是车票。上车要从对应的车次列号入口上算了,等会儿我送你进车站吧。”看着扶苏一脸认真研究手机的模样,他觉得这样的交待都是多余的。

“听清楚了,高铁的速度很快,所以开车启动时会有轻微的离心力,然后你可能会感到有些耳鸣难受什么的都是正常的。然后啊,在行驶过程中它会路过许多个站点,车内的广播会提前播报到站的站名,你得注意听着别错过了下车的时间。如果错过了就过站了,就得再搭乘另一个班次折回,明白了吗?啊,这样,总之,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你要保持淡定,不要突然就从车里消失。可以吗?”

“好的。知道了。放宽心,你觉得我会学不会平常人都会的事情吗?”扶苏认为除了人心外,其它一切事情都还是简单易学的。

车站里,乔子夜七手八脚地教会扶苏乘车的顺序要点后,逃也似地离开了现场。要知道,一个大男人手把手教另一个大男人如何搭车,中间还顺带着教会了扶苏怎么给手机充电。

一众乘务人员、乘客等路人,拿看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俩。简直有损他玉树临风,风流潇洒的形象。

反正,他也死不了。想到这茬,乔子夜心安理得地驾车回城。

扶苏则在高铁上茫然地看着依次鱼贯上车的路人,有样学样地按车票上的数字找到座位,有样学样地扣好了安全带。

对于他来说,四个小时根本算不得时间。笔挺的坐着、伸直腰板、一动不动,看着窗外快速向后倒去的树木,远处的城镇、农田。

就这样,在几个高姐怪异的目光下,安全抵达黄山车站。

出了车站便有个中年男子举着大大的牌子,上面写着:夏明树。

扶苏看到那巨大的牌子,微笑着走了过去。

“你好,我是夏明树。”

第十五章 桃花潭畔桃花鱼

这就是扶苏在世间行走的名字了,当年对于这个名字,他只说了‘亦可’二字。

还不错,那行呗,就这个名字喽。明明是棵树,哈哈,简单直接的名字,乔子夜才不管他喜不喜欢,反正基本上是用不到的。

世事又怎会总在预料之中呢。

“您好。夏先生,我是来接您的陆亭,您叫我老陆就行。乔总已经交代过您这次的行程了,都给您安排好了。这边请。”中年男子老道熟练地待人接物让扶苏感到很自然舒适。心想子夜虽然嘴利啷铛,但办起正事还是靠谱的。

老陆稳重的性格还体现在他开车上,不同于乔子夜随性的驾车风格,一路上车速平稳均匀,很快就到了泾县,桃花潭。

桃花潭客栈,名字很朴实。

这是一片依桃花潭畔而建的仿古建筑,虽不及真正古宅的韵味,但也颇具一番风情。

老陆麻利地办好入住登记等一应手续,领着扶苏穿过酒店大堂,去往湖边餐厅。桃花潭水映衬着初夏的翠绿通透颜色,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明亮。

望着这片有过一面之缘的湖水,一股淡淡的、似曾相识的味道浮上心头。扶苏默默地笑了。

别去归来是故人。人是如此,景亦如此。

李太白,一千两百年,你如今会是什么模样呢。还会是那样洒脱不羁的性子,爱喝酒爱唱歌的样子吗?

扶苏想起一千两百多年前的某个午后,追一只鹤至太平湖旁,听了人说桃花潭旁酒家的烤湖鱼多么美味,便被吸引至此。

能做一手好菜的人,大多都是吃货。

扶苏就是这样的典型,活那么久,最幸福的事便是尝遍了天地间角角落落知名或不知名的美食。

“博士,一尾桃花鱼。”打听清楚招牌菜,然后又点了数样时鲜小炒野菜之类,扶苏撩袍入坐。

千余年前的扶苏相貌未曾有些许改变,只是长长的头发挽成一个发髻,墨色纱冠扣于前额,中间嵌着一块幽绿色玉石。(注:博士是唐宋时期人们对服务业人士的称呼。)

“再来一壶桃花酿,不,再来两壶,如何?太白兄。”对于能宴请接待李白,汪伦万分愉悦且自豪。

“太白饮酒来者不拒,美若桃花潭,虽无桃花十里,春风甚是悦心。”说话的男子应是知天命的年纪,却是潇洒自如,声若郎玉。

万家酒楼,真的并不是一万家酒楼,而是酒家姓万。万家酒楼的烤鱼果然味道独特,鲜美无比。

扶苏很满意这样的晚餐,而更感到愉悦的是遇到有趣的人。

因为李太白酒后戏言说不知桃花潭水深几许,扶苏脱口而出,可代为丈量。

太白深觉对方狂傲得倒还有几分可爱,便相邀同席。

“这位朗君水性相当了得啊!”席间,李太白对眼前的年轻人绕有兴致。

“若真想得知,可代为一试。”说着扶苏便探身,打算找一尾大尾的鱼儿测量湖水深度。

但在旁人看来,以为他要投身入湖。汪伦担心出了何种意外,忙捉住扶苏的衣襟。

李太白哈哈大笑“果真是有魏晋之风骨,这位小郎君可是此地人士?”

“不。追一只鹤,只是路过。”扶苏诚实相告。

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被谪贬后四处游走,李太白觉得这是自己在路途中遇到的最有趣也最奇怪的人。

三人便这样倚湖对饮,潇潇良夜,人生几何。

当然,扶苏喝的是茶。

李白赠别汪伦,扶苏却没说一句道别。若干年后,这位谪仙一般的天纵奇才迎来了萦淡无趣的死亡。

一语成谶。一件事情总会迎来一个完结,李白最终在酒后投入湖中。或许在那一刻,一代诗仙脑海中想到的便是这个美好疏朗的夜晚。

触景生情,扶苏想起了那个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留下身前生后名,李白诗句流传至今。今人也以他为天才,诗仙。

不知现在还能否找到那万家酒楼?

看扶苏对着桃花潭出神沉思,老陆耐心地等待着,不轻易打断客人思绪,是他多年来的工作习惯。

见扶苏回过心神,老陆便交代了一下午餐后的行程安排。

午餐之后休息了片刻,行车约半小时便到了茶山。虽然是初夏,但是午后的温度依然可以让人感到大地的炙热。烈日高悬,无风。

一对年迈的老夫妇,站在一座比沿途风景还美的茶山小院里,笑呵呵地迎接他们。

无论这世界怎么改变,人类再如何先进突破,总有那么些人,保持着固有的纯真,坚守着原始的质朴。

查老夫妇就是这样的人,简单、笨拙、可爱。

“这天是热了哦,累着咯啊。”查老爷子笑吟吟地咧着缺了牙的嘴,笑得不见眼,慈眉善目的样子很令人心生好感。

老爷子八十九了,打小开始对着茶山现在算来也有八十年了。

从军阀混战,到抗日再到建国、改革开放至今,他也从一个老实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老实的老头子。笑起来满脸的皱纹堆积着,看不到一丝沧桑,只看到了在不久后的一个清晨,这个老人会安静地睡去,没有一丝痛苦,长眠于他心爱的茶山。

这样,很好,不是吗?

扶苏对他看到老人的将来,并没有感到伤感。

“快要下雨了。”很久没有在人世见到这样纯真的灵魂,他很开心。

空气里飘浮着一丝独特的味道,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和茶树的气息,还有一丝柔软的、微微发甜的潮湿。

快要下雨了,多好!

第十六章 初见!

“查大爷,这是浙江那边过来的,呃,夏先生。”老陆将习惯性的介绍某某老板给咽了回去,因为他实在觉得这个称呼与眼前的年轻人非常不符合,但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称谓。

“哦,你好呀,你好呀。夏生。”老人家有点耳背由此说话声颇大还有点口齿含糊,扶苏觉得十分可爱。

“您好,查爷,我叫夏明树,您叫我小夏就行。”虽然严格来说自己两千多岁了,可是在这位老人面前,他完全丢弃了作为一位‘长者’的感觉。

“哦,小树啊。”老人家已经傻傻分不清楚是夏还是树了。

不过,小树,倒也很妥帖。

扶苏温柔一笑,应声随着老人走进屋内。

查老太转身便端出了拿大茶碗泡的猴魁“尝尝吧,解解渴。香的很,香的很。”笑呵呵的老妇人也已经没了门牙,面容圆润十分的温和亲切。

“咱这茶山年数长了,啊,我爷那会我们家就在这了。对,我爹说过,同治年,同治年就在这儿了。”查老爷子端起茶碗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后抹抹嘴。

“再往前就不知道了。”从接到老陆电话说出发过来开始,老两口便在院门口的小篱子下头等着,这会儿确实感到口舌发干。

老爷子示意老伴再给续点儿水后接着说道“到我这一辈啊往后就没人愿意在这山呆着了,都往城里头跑。我两儿子三个小孙子都不愿意来看茶山了,种茶累。他们说我们两老墨骨,就知道看茶山,采茶。都说接我们去城里享享福,我们哪习惯呐。”

说完老爷子又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也瞧着他,两老人咧开嘴呵呵笑起来。

扶苏虽然不知道人世间的爱为何物,但也看了不少人间男女的恩爱情仇。眼前的两个老人,大抵就是幸福二字最本真的模样了罢。

幸福,最简单不过如此。你懂我,我懂你。你要去哪我跟着你。世事如何没关系。

听老人介绍着茶山,事无巨细的点点滴滴,包括哪年产量特别差,哪年有一批树生了病,又是哪一年突降冰雹打的许多茶树折了,等等

老陆没有太仔细听,对这座茶山他已经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

老陆是专业倒手,在宣城人头地熟,听说猴坑深处有一片老茶山头找人接手。他觉得是个生意,就找老夫妻两人了解了具体情况后,给几间大茶行投递了项目建议书,没成想竟得到了来自行内排名前三---‘南羽’茶行的青睐。

不过在老陆眼里这个来自‘南羽’的男人,有点奇怪,不像是职业经理人,更不像常打交道的茶叶采办,也不可能是幕后老板。‘南羽’老板乔子夜,听说是个性格很好相处很随和的人。

与老陆通话的是‘南羽’一位陈姓经理,电话中强调说乔总亲自授意一定要接待好这位贵客。作为一枚老江湖,老陆猜也知道这位夏先生一定身份特殊。至于地位有多高那就不晓得了。

此时,他发自内心地希望夏先生能促成这次茶山买卖。

一来这将获得一笔丰厚的酬金,二来在这行待久了,总归也希望能为行业做些有意义的事。眼下,若是能买卖成功,自己也可算得上是功德一件了。

老陆心思百转,扶苏则极认真地听完查老爷子的介绍后,婉拒了二老陪伴实地看茶山的提议。

“小树,来把这个带上,别渴着咯。”查老太拿了几个竹筒,筒子里装的是茶水。

老陆赶忙接过竹筒,应承着老人,便领着扶苏出了院子,往茶山走去。

还没到采茶的时节,平日里也没有雇佣茶农,所以偌大的茶山此时空无一人。

行至半山腰,扶苏已经发现了许多的病树、老树。老夫妻两人年岁大了,干活自然力不从心,出现这样的状况也属于正常。只可惜了有几株近百年树龄的茶树,怕是救不回来。

扶苏不自觉地感到惋惜,皱了皱眉。一旁察颜观色的老陆心中顿时七上八下忐忑起来!

茶山确实挺大,扶苏走的较快,老陆略微虚胖的身板渐渐有些跟不上趟,呼呼地喘着粗气。

见这情形,扶苏便让老陆慢慢走,自己先一步去山顶看看整个茶山形状。并交待老陆半个小时内找一处躲避,会有一场雨水。

老陆一脸慒,茫然地看着骄阳如灼。这像会下雨的天吗?

虽然嘴里这样嘀咕着,但身体的潜意识本能让老陆躲过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哟嗬,神了啊!说半小时就半小时,真厉害啊!

老陆躲在简易草棚下,看着哗啦啦下着的雨,嘀咕着那个有点‘特别’的年轻男人神奇的预言能力。

而预言者本人,此时正站在山顶的凉亭里,惬意地背着手,环顾四周。

热气升腾、大雨四溅的水气弥漫茵蕴,雨中的茶山,朦胧如画、如雾如云绕,美好得让他不禁嘴角微扬。

正当他陶醉在这番美景之中时,低矮茶树旁一小片高大的竹林里一道水色身影向着凉亭的方向奔跑而来。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浅湖蓝色连衣裙的女孩,好似怀抱着什么正向着他奔来。

雨水来的突然,且势头又猛,女孩的头发全湿了,虽然在第一时间冲向凉亭,但很显然,并没有成功避过这场暴雨的洗礼。

她一头冲进凉亭,将半长的黑发握住捊了捊,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瞪着原本就大的眼睛奇怪地看着扶苏“好大的雨呀!”

她的声音通透明亮但不尖锐,很温和,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突然下起雨来,吓我一跳,幸好没弄湿。”女孩跑过来的时候怀里果然是抱着什么东西,此时才看清楚,那是一卷画本。她仔细地检查画本确认并没有淋着太多雨,内页的画作都还完好无损,粉唇轻呼松了一口气。

“嘿,你好。查爷爷的朋友吗?”女孩扑闪着她大大的眼睛,眼神干净,看着他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或者可爱的事物,善意、好奇。

扶苏不知道是雨水的声音太大了还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乔子夜说的耳鸣现象,轻微的晕眩,女孩的嘴唇缓慢地动着,但他听不清楚她的声音,就像两千多年前的那天午后。那样嗡嗡的声音,像在水中听着岸上的呼唤,又像由遥远的天边传来,从朦胧不明到渐渐清晰。

眩晕感,奇妙的眩晕感。

眼前的每个画面像被时间拉长了一般缓慢,如同电影的慢镜头。

他看到她圆圆的大眼睛里盈着的水光,长长的睫毛扇动着,像蝴蝶的翅膀,随时可以带来一阵微风,吹向他;缓缓上扬的唇角,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她微微笑着,看着他。

凉亭外的雨,倾盘而下。凉亭内的人,互相对视相望。

时间像静止了一般。

这样的眩晕感,直到女孩将手伸到他面前不停摆动才结束。

“嘿,你好。你,没事吧!”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动,天呐,他这是吓傻了吗?下个雨而己啊,什么情况?

“嘿。你还好吗?”

“我,没事。”眩晕感逐渐褪去,扶苏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神思漫游,端端回过神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哦,对了,你是查爷爷的朋友吗?”女孩指了指他手上的竹筒,问道。

“嗯,算,是吧。”扶苏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那位老人的朋友。

“你是第一次来山里吧?山里下雨是这样的,会突然就下的很大。有点吓人是不是。哈哈哈”女孩误以为他刚刚的呆愣是因为被突来的暴雨惊吓所致,又似乎觉得自己这样说有些过于诚实,企图用憨憨的笑声掩饰尴尬。

“你不知道,我有一次啊,也是在山里遇到下冰雹,哇,那个冰雹像鸡蛋那么大,砸的我一头包呢。”边说着边揉了揉脑袋,就好像那是刚发生的事情。

“你是来看茶山的吗?爷爷说今天会有人来看茶山呢,是你吗?”女孩说话的语速不快,听上去很舒服。

“啊,哦,是的。就是我。”扶苏诚实相告。

“是你打算要买下爷爷的茶山吗?”女孩表情开始变的认真,显的有些担忧。

“或许。”扶苏并不知道她担忧什么,但他感觉到这个问题对于女孩来说很重要。

扶苏不予置否的回答,女孩许是查觉自己对着一个陌生人显然有些话多了,而对方又惜字如金。有了这样的认知后,她便转过身去默然看着亭外的雨帘。

此时的扶苏则仍在迷惑中,他不明白刚刚的眩晕感是怎么一回事。两千年来,从没有过这样奇妙的感觉。难道此地有什么不同?

想到这里,身周无形的灵力四散开去细细地拂过茶山每一株草木花树。探寻之后,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同之处。

女孩呢?会是她有何异样吗?

也并没有,这只是一个普通平常的凡人。

只是微妙的是自女孩奔进凉亭,看到她的第一眼,他便感受到一丝奇特的气息,他努力地、仔细地体会着自己心中的感受。试图弄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一片沉默,亭外的雨水渐渐弱了,最后只剩下一些廖落的水珠自空中坠落。

雨水清洗后的天空,显得更为清彻通透。

都说彩虹和雨最配了,为什么都没见过雨后彩虹呢。女孩盯着远处的天空,心中这么想着。

那些掉了队的雨水仍在零星滴落着,令人震惊、意外、奇特的一幕出现了!

穷碧落的半空中一些霓虹般的云朵快速流淌而过,落入远处山涧的一处凹陷里。就在那个落云的半空中,显现出一道、两道、三四道,五六七八,无数道,色彩斑斓的光线。

那是,跨越了小半个天空、炫丽至极的,彩虹!

红的、金色、蓝的、绿的、紫色、靛青所有能形容的不能形容的颜色,从云上跃出,一气跨落至山涧一侧,形成一片半圆状巨大的彩虹。

这难得的奇景,美得令人忘了呼吸。

“哇!!!!”女孩张开双手像似要抱住那道美好,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气,隔了半晌又用力的吐出,极缓慢似在叹息“好…美…啊!”

“你看,好美的彩虹啊!”女孩侧过头看着扶苏,露出灿烂明媚的笑容。

“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美的彩虹。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好美啊!”女孩高兴地跑出亭外,像个孩子一样挥舞着双手。

扶苏默默对着女孩的身影扬起了嘴角,他很乐意见到她如此高兴。

是的。很美。

彩虹是很美。

而这个笑容,更美。

第十七章 查家村里一只鬼

被彩虹美到的当然不仅仅是山顶的两人。

陆亭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拿着手机狂拍远处天空中的彩虹。在他有生之年都不曾遇到过这样美的景象。

茶山脚下、效外、街道转角、阳台、城市的某个角落,所有能看到彩虹的人都被这绮丽的异景美到了。

一时间,世界好像突然陷入某种美好的停顿。

时光凝住了这样的片刻。

查老夫妇站在院子里看着半空中的那巨大的彩虹,久久没有言语,两位老人只是习惯地牵着彼此的手。

“秀儿,咱山上来神仙了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查老爷子对着老伴说。

“神仙都来了,咱茶山不怕没人照看咯。”老太太咧嘴没了门牙的嘴笑着拍了拍老爷子曾经厚实如今佝偻的背。

那道瑰丽的彩虹逐渐褪去颜色,用极快的速度消失在空中,留下零星的色彩碎片,堆砌在青山之上。天空像一片通透的镜面,照射着地上的人们。

人群散去,被刚刚出现的奇景震撼了心灵,一言不发、沉默地各自回到原本行走的轨迹上。

女孩怔怔地站立着,久久凝望已经失去彩虹踪影的天空。

风一阵阵吹来,带着树叶上的雨滴。

她似乎在思考什么,扶苏悄悄转身无声行出凉亭不去打扰她的安静。如果他走去女孩的身边,他会看到女孩脸上的泪水…

但他没有,他离开了。

人世两千载,多的是匆匆而过。这样的午后,也不例外。

途中遇到正向山上攀爬的老陆,看到扶苏便手舞足蹈地描述着适才神奇的天象。略胖的身材看上去极为滑稽,扶苏淡淡报以微笑。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在笑老陆的憨直可爱,还是想到了山顶那个想看彩虹的姑娘。

下得山来,在查家院子里小憩了片刻。远山映在夕阳之下,天色渐沉。

对金钱基本没什么概念的扶苏,很耐心地听着老陆絮叨着茶山此时出售的价格多么合理。他诚实地对查老夫妇表达了对整座茶山环境、茶树情况的满意程度。

二老脸上笑容愈发灿烂,皱纹堆积得也更为密集。

婉拒了老夫妻晚餐的邀请,回到桃花潭己是黄昏将尽,一轮新月又将挂上天空。

老陆很能察颜观色,机灵地将晩餐安排在了极具当地风土之味的农家乐。

皖南的徽派建筑在白日里粉墙黛瓦,煞是风情古韵好看得紧。到了夜间,在幕色之下,却衬出了庄严、肃穆的气质来,倒又是另一番风味。

这样山水环绕的小城村镇里,农家乐几乎处处可见。所幸老陆地头熟络,不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停罢车引着扶苏弯弯绕绕走了一段,穿小村、过花径、经流水、到人家。

拐了十七八个弯后,豁然开朗,一片小村落展现在眼前。

说是村落,不如说是由几座桥互通的聚居生活区。一块三四米见方的牌坊立在村落口——查家村。

“这可是查爷的村子?”扶苏问。

“就是这片儿,都姓查,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儿。查爷他们家祖上就是这儿的,应该是他老爷子的爷爷那辈开始盘的茶山,就在那边生活了。”

老陆回完问话,麻溜地跑去后厨点好菜,看来和店家熟悉极了。

虽是晚餐,乡壤之地,却也并不算廖落。农家乐原本不大,院里院外拢共也就七八处圆桌。算上扶苏两人,已经基本满座。

老陆虽然是干倒手多年的小商人,但其骨子里质朴的本性却没多少改变。或许也是因为这一点,相处半天的时间让扶苏对这个中年男人很是放心。

惬意地靠在竹椅上,看着院子边穿流而过的溪水,心想着如何修补茶山某处的地坑凹陷,是否栽种几株樟树

想了没多一会儿,随着美味上桌,扶苏便忘了刚才的思路。南瓜花饼、炒茶干、石耳炖豆腐,唯一的大菜是皖南最著名的臭鳜鱼。

茶足饭饱后,老陆腆着原本就有些隆起的肚子,热情地建议道“夏先生,要不要四处走走?这个查家村啊,很古老了嘞,以前出过很多名人的。旧时候还出了不少当大官的,什么探花啊、状元,嗯,人杰地灵嘛。瞧瞧不?”

人间烟火,这是回到世间以来与人接触来往最多的一次。老陆这种生活在生活里,生并活着的俗世尘味让扶苏感到一种难以形容、即陌生又熟悉的滋味。

跟着老陆漫步在查家村的老石桥路上,真的是漫步,老陆确实走不快。再者,查家村的小路并不宽敝,道路一边是人家,一边是哗哗流动的溪水。

这个自然古村落极好地保存了千百年来的人文环境与建筑,许是看到了商机又或者为生计,这个古村如今被开发成了每天都会有来自四面八方游客的特色景区。虽修饬得有些过于新了,但其质朴气质倒也算是保护的不错。

一路上,老陆不停地介绍着。溪岩边有靠背的木椅叫美人靠;这个桥是竹桥、那个桥是藤桥,如今都不走人了就是保留着对前人有个纪念,也是个景致,通行还得靠石桥。

当老陆指着一幢较大的古宅说出‘梁托、雀替、斗栱、瓜柱’等词时,扶苏认真地看了看老陆,心想,果然书香之地无白丁。

“再前面就到祠堂了。别看现在祠堂没什么用,以前可厉害了。我们小的时候,谁家有个是非,和谁有个矛盾什么的,都是到祠堂找族亲长辈处理。”

扶苏点点头但笑不语,跟着老陆继续往前走。

离祠堂约摸还有四五幢宅子,扶苏感觉到了异常。侧着耳朵,皱起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老陆在前面行走并未看到扶苏此时奇怪的表情,到了祠堂门口,提醒道“祠堂的门槛高,天黑看不太清,您得把腿啊,抬高点儿。”

说着,老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正想着打开手电筒功能,扶苏已经走进堂内。

祠堂的正门入口处有一块巨大的屏风,挡着正厅,因此里屋亮着灯也看不到半丝光线。

正厅中央是一处天井,不算太大,方方正正。

堂中一圈坐椅,正前中央一方茶岸,茶岸两边两把官帽椅;左右各四张椅,共十座位。祠堂如今已经被查家村作为一处售买门票的展览区,除了村落形成的介绍外,还陈设着查家村历代的名人图像。

对于这些扶苏并没有在意,他只是在想如何支开老陆,因为接下去可能出现的画面,老陆一定不会想看。

正绞脑寻一借口,里屋闪出一道身影。

“谁呀?”声音模糊有些口齿不清。

身影走到堂前的右墙边,只听得‘啪’的一声,灯亮了。她看着他,他看着她。

老陆看着他俩。

“咦?是你呀。”说话的人,嘴角挂着些许泡沫,手上拿着牙刷。

“你?”几乎同时出声,扶苏也略感吃惊。

是她!彩虹姑娘!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你们?你们认识?”老陆更是一脸茫然。

“陆叔,咦,你,你们一起来的吗?”显然,女孩认识老陆。

“刚才黑灯瞎火的,以为你不在呢。”说话间,老陆已经走到两人之中“这是浙江来的客人。你们,认识吗?”老陆一脸茫然找不着北。

“哦,不是的,就下午在茶山顶上遇到的您好!”女孩向扶苏礼貌地点头致意。

“你好。”扶苏礼貌回礼。

“那个,陆叔你们坐会儿或者先四处看看啊,我回屋会儿。”女孩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牙刷,拿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泡沫。

“好好好,你去吧,我们看会儿就走。”老陆应道。

女孩折返来时的方向,她的房间在前堂右边的护屋,类似于古时候门子(看门的仆人)休息居住的房间。

扶苏待女孩走回屋中,顺着前厅左墙后的通道走去后院,老陆紧跟着他的脚步。

见谅了。

扶苏心里对老陆默念着抱歉,继续向后院走去。

而老陆此时却被定在了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只见他刚抬起的一脚步悬在半空中微胖的身材没有一丝晃动,稳得像像一道正在流动的水柱被突然速冻住了一般…

后院比前厅大许多,中间露天的大天井周边一圈厢房,空无一人。院子靠近左侧厢房的墙角栽着一丛竹子,繁茂挺直。

“出来吧。”扶苏的声音响起,徘徊在天井中。

一个女子身影从那丛竹子的黑暗中,缓慢地展露出来。

那是一个一身水蓝色粗布衣裤、二十多岁模样的女子。长长的头发编成一根辫子,束在脑后,拖至腰间。女子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又似乎很恐惧。紧张地捉着自己的衣襟,不敢看来人一眼。

“说吧,你在此处作何?”扶苏只觉得这气息好像似曾相识但又没有一丝印象了。

为了看得真切,抬手后院的道灯、厢房内的灯,瞬间都亮了起来。

登时,灯火通明。女子被灯光照得更为紧张,害怕地将身体向屋柱边靠着,试图能遮住一些。

地上没有影子。

查家村里有一只鬼,还是一只这么多年的鬼。

徘徊人世这么久,灵魂容易枯竭。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女子久久不肯离去。能躲过阴差且还存在这么多年,却是这样弱的一个普通鬼魂?!!

扶苏有些好奇。

“说吧。我不是阴差。我只是想知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这只是一朵不愿离开人世转入轮回的灵魂,只要她没有不良的企图,扶苏根本不会插手。

那女子,或者说那只鬼,这才抬头看他。

只一眼,鬼魂便瞪大了双眼,魂灵构成的虚形身影晃了一下无声跪落在地上。

“是…是您,是您啊,恩人”女子鬼魂的声音莫名地颤抖,间似乎还带着一丝欣喜的意味。

“恩人?你是???”扶苏确实觉得这个鬼魂气息似曾相识,但他确认这并不是他在世时的亲人或朋友。

“恩人。谢谢您!”

“虽然不知道您是谁,但这许多年来,我一直感谢您。”跪在地上的鬼魂满脸泪水。

扶苏惊诧地看着她,眼中满是疑惑,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女子。

鬼魂啜泣低声说道“您是我们娘俩的恩人啊…您还记得二十年前吗?”。

二十年前

扶苏想起了那个偶遇蒙毅的深夜

第十八章 鬼妈妈

女子鬼魂的一句话,扶苏立时便想起来了二十年前的那个深夜。初回世间,遇上的人事物本就少得可怜。他本就极少插手人间事,可寻迹的记忆也就是那场意外了。更何况是一个女鬼!

若不是那场意外,蒙毅还仍是个阴差,自己也不知会去何处寻他。

当时原本因难产而死的女子灵魂被扶苏用灵力暂时送回身体,那么,之后呢?

奇迹相逢的扶苏与蒙毅悲喜交加之外有太多的感慨需要诉说,两人匆匆离开那处小村落。

千余年看遍人世间的生生死死,之于扶苏而言,生命的殒落不过是一个转换的过程。

一时机缘之下的出手相助,是不忍还是本性中的善意使然,他自己也说不清。

事后也并未再次思索此事,加之二十年间与蒙毅四处寻找洗灵河生门入口,那夜的相遇在两人看来是一场命运的邂逅、神明的指引。

而关于小院,谁都没再多加思索。更没再想起或压根就没在意那个被扶苏一时不忍出手救了一把的女子之后究竟怎么样了?

没有人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除了那个女子本人。

扶苏默然回忆突然没来由得心底生出一丝歉意,略带自责地看向眼前的鬼魂。二十年前偶然相遇又错过的那个夜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他安静地听她继续说着。

二十年前,女子亡魂被扶苏送回身体后,她用尽最后的气力在扶苏那一抹灵力的帮助下救回了自己的孩子。

孩子出生时,女子呼出了做为人的最后一口气。

她的灵魂离开了身体,愈来愈轻,但她还不能就这样飘荡而走。看着自己那刚刚出生的孩子,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得想办法救活孩子。

她轻飘飘地来到院外,大声地呼叫着,但是人们听不到她的声音。在游荡了周边几户人家后,她来到一户养着大黄狗的院子。黄狗警觉到了她的靠近,本能地狂吠起来。很快,主人家被这样的叫声吵醒,以为进了小偷匆忙穿衣来到院中。

善良的农户听到了不远处婴孩的啼哭,而村中近来除了将要生产的何家姑娘,就近的并没有听说谁家有婴孩。

本能的查觉或者是人类的善良灵性使然,农户夫妻急急奔去何家小院。

夫妻两看到屋里死在血泊中的女子,可怜的小小婴儿拼命地呼吸着,脐带还连接着这对悲惨的母子…

农户妇人生养了两个孩子,经验让她成功地救了这个奇迹出生的孩子。

何家姑娘家里早年就没了大人,成年后便嫁给了一个农户。不幸的是,那个男人在某个清晨去河里给怀孕的妻子捕鱼补身子,然而鱼没捕到人却再也没有回来。她带着未出生的遗腹子独自回到何家小院。没有兄弟姐妹,也就没有了给她送行的人。

所以,草草地,这个可怜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世,留下了原本来不了这个世间的孩子。

农户夫妻收养了这个孤零零的遗腹子,再后来因为无力抚养在孩子三岁时又将那小丫头送给了农妇一个查姓表兄。

就这样,这个孩子来到了查家村。

鬼魂也就这样一路跟着来到了查家村,这一停留便是十余年。

如此这般,她就这样成了查家村里的一只鬼。

“托您的福,我孩子才能来到这个世上,才能长到如今这么大,我很感激您!”

扶苏听着她的讲述,想着那个因为自己一时不忍插手干预阴差渡魂而来到世间的小小生命,这二十年来辗转流离的人生,真的,是福吗?

这样悲惨的人生,难道值得庆幸吗?

“你的孩子?”扶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莫非他暗自想到,难道是她??!!!

“就是刚刚您在前院碰到的女孩儿。”说到自己的孩子,鬼魂的脸上极自然地漾起一抹温柔至极的微笑。

山顶的彩虹姑娘,鬼魂的女儿。

“恩人,我很感激您,但我希望您不要对她说起这些。可以吗?”她听到了他们在前堂的对话,也知道扶苏到祠堂是来找自己的,只是她并不知道来者是什么身份。如果是阴差,她还有办法可以躲避。可是,如果是当年的恶灵,她知道自己这点本就微弱如今更是因为游荡尘世不愿离去而残余不多的灵力根本不敌对方。

关于这一点,她并没有对扶苏说起,虽然她也知道恩人并无恶意。

对于这一点,扶苏原本也没有打算多管闲事,他尊重亡魂的意愿。

“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只要你不是不是要害人性命就好。”停顿了稍许,扶苏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诚实相告。

“你的灵力已四散所余无几。在世间呆得够久了好自为之吧!再过几日,你若再不入轮回便再也没有机会了。到时候,你知道自己是什么结果。”

“我知道。魂魄消散!我知道。”鬼魂凄然而平静地说道“我只是…只是,不放心她。”

说着,鬼魂虚影转身双眼看向外屋的方向。

她看到被凝住停顿的女孩,水珠四溅而起,定格在悬空的状态里。女孩闭着眼,等待着水珠清洗自己的脸颊,她并不知道鬼魂母亲此时正看着自己。

扶苏在两千年里见过许多不幸、悲惨的人,就像那句话一般,幸福的人大致相同,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而像这对母女这样的命运,不由得让他再次感受到人世的残忍。

顺着鬼魂的目光,扶苏也看到了那个女孩。谁会想到这个灿烂得像彩虹一般的女孩,有着这样的命运呢?!

这样凄然得让人心中毫无希望的命运。

“感觉到您的力量往祠堂里来,我以为是阴差。但也不远了,阴差该来了,我也不躲了。”她收回看着女儿的目光,艰难地点点头用一种极其苍老的语调喃喃地自语道“是时候了,该走了。”

“那么,时日无多。好自珍重吧!”面对鬼魂的执着,扶苏心中有些触动,但同时他也觉得这是人类在命运面前无意义的对抗。可怜、无力的生命。

鬼魂向他点头示了示意后渐渐消失,回到了黑暗里。

老陆抬起的右腿落地的瞬间,外屋的水珠终于跳动起扑向女孩的脸而后落回盆中。风吹竹影摇动

一切回到原本的轨迹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咦,这些灯怎么都开了?”老陆觉得很是奇怪,有点儿懵地眨着眼叨咕了一句。祠堂到夜间除了看门守夜的女孩并没有别人,而此时后院和厢房却灯火通明。

“奇怪,真是活见鬼了啊。”老陆轻轻嘀咕着。

扶苏嘴角绽出一抹笑意,心想,这个胖子还是挺聪明的,只是若真见了鬼,怕你可没有这般淡定。

“走吧。夜深了。”扶苏回身向外走去。

老陆更觉奇怪,这才走进来呢,看都没看啥,怎么就要走。

但人家是客人,即便一头雾水不明究竟,陆胖子还是乐颠颠地跟着扶苏离开了祠堂,返回酒店。

扶苏在踏出祠堂的瞬间轻轻点了点手指,霎时灯火通明全熄,留下一片黑茫茫。

女孩边绑着马尾边走出小屋,前后看了看,确认刚刚的人已经离去。

“这么快就走了吗?”女孩喃喃道,似有些怅然。

例行检查各处的开关、门廊,一应活儿干完后,她坐在厢房与天井院子交接处的木走廊上。拿手揉着肩膀,边揉边转动着,看上去有些酸痛的样子。之后又开始拍打伸直的腿,院子里一阵噼哩啪啦的声响。

然后是久久的沉默,院中除了她原本也空无一人,自然不会有人说话。

“妈妈,我今天看到彩虹了。”女孩轻声说着“特别特别大,特别特别漂亮的彩虹。”

“就是来不及画下来给妈妈看。”停顿了稍许时间,她缓缓地继续说着“妈妈,我遇到一个奇怪的人。”

“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却不认识他。”

“妈妈,今天好累哦,晚上肯定能睡个好觉。然后梦见妈妈。”

女孩说话的神情很安静,并不像似与人聊天,更像是自言自语。

而实际上,她确实是在自言自语,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回应她的话。

她站了起来,张开双臂,抬头看了看夜空。没有月亮,显的星光格外耀眼。

“晚安了,妈妈。”对着天空说完这句话,女孩回到了屋里,关上灯,整个祠堂陷入沉默的黑暗中。

扶苏却没有早早入睡。

桃花潭岸旁,星光映衬在湖水上,微风吹过,湖水带着星光烁动跳跃。

坐在岸旁的木椅上,一动不动。但他的心思却像湖中星辰,微微晃动,颤颤的。

两千年以来,他也曾遇到有趣的人成为朋友,然后看着对方老去死去;也曾在心情突变时插手人间事,但也从未想过要求对方有所回报;也曾在人世的轮回中遇到同一个灵魂,在不同的时代。

但从未像今夜的重逢这般,让他的心变得与往常不一样。

这是一种很陌生的变化,他细细地体会着。安静的。

那个女孩看上去很好,干净的脸庞,美好的笑容,活泼的身影,温和的声音。这一切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只是那奇妙的感觉,却偏偏由这些平常而起。

那是一种像春天土壤底下种子萌动发芽的力量,又像花瓣即将绽放时怀抱着芬芳的悸动。

他突然很想知道,很想知道这二十年她是如何生活的?

她是如何面对这孤独、廖落、悲惨的人生的?她又是怎样在一点一滴的岁月里,长成如今这个模样。

他想知道,她是否也曾在暗夜里独自哭泣,想知道,她有多么想念她从未见过的亲人;还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有没有被善意相待,她的笑容那样灿烂是真的快乐吗?以及…

她,愿意来到这个世间吗?

如果不是自己,或许她就不用面对这样的人生了。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人生是这样的,她,还愿意来到世间吗?

第十九章 影子?恶灵

清晨的查家村迎来了第一缕明亮,阳光跳出山坳,照耀着城镇、溪流、人家。

如常。女孩在天色初亮之时醒来。不需要闹钟,这已经成为了习惯,自记事起一直如此。

和许多人不同,她醒来便直接坐起了身,没有丝毫倦恋。动作自然,穿衣、刷牙、洗脸、束发,尔后翻了翻床畔小桌上的本子。

本子看上去已经用了些时日,满满当当写着字,字迹绢秀飘逸。

[溪头六婶婆茶市核帐、四伯菜籽油、清嫂枇杷,点算一周的门票,给‘查家人’送稻田鱼]

本子上记录的每个事项下用不同颜色的笔作了记号,她迅速扫了一眼之后,走出小屋。

时间尚早,山醒了、湖醒了、溪醒了,她醒了,而大部分人们还没醒。

小村庄还在酣梦中,仅有一两缕炊烟升起。

女孩依旧是那身水色裙子,手里提着一只不大的麻布袋子,走在雾气还未散开的石子小路上。今天的事情不多,先去核帐然后顺道去趟画具店买些颜料纸笔。如此想着,她加快了步伐。

匆忙赶路的女孩没有发现在雾气将要散去的溪流中央,一个影子正在‘看’着她。

此时的小村庄空无一人,也许是这个原因,那个影子完全不在意有谁会在此时看到自己。影子真的就只是个影子!从头部开始自溪水中缓缓冒出来直到展露出整个飘飘摇摇的身体。这个过程如果被什么人看到,一定会被这灵异事件惊悚画面吓得晕过去。

呈半透明状,周身散发着似雾非雾的烟灰色,看上去不像真实存在而是某种投影仪投射出不太清楚的虚拟画面。但它真实存在着!

女孩急于行路毫无察觉,当她经过石桥穿过那块高大的牌坊时,影子始终紧紧跟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许是过于关注那个女孩,鬼魅的影子完全没注意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在不远处缀着自己。

白与飞也不想做一个跟踪狂,但他实在是被无心瞥到的那一幕惊到了。

这个平平无奇的小村落这么神奇的吗?居然会有恶灵出没?!

仔细地感受过那个穿着水蓝色土布裙子的女孩,里外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可这么普通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被恶灵盯上呢?!

对的,没错。那个自溪水中缓慢冒出身形的影子便是被灵力者叫做‘恶灵’的变异亡魂。

白与飞实在想不通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恐怖又肮脏的玩意,亡魂好好的入轮回转世不好吗?一定要把自己搞得这么恶心真的有意思吗?

人死之后灵魂离体,是为亡魂。亡魂经由阴差召唤渡入亡者界历数生前种种,有罪罚之、无罪转生。

但是事事无绝对!万千年以来,并不是所有亡魂都能顺利被阴差渡走的。

那些或被遗漏、或自行逃离的亡魂,飘荡在尘世间时日久了能量就会耗尽,最终灰飞烟灭彻底消失。

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飘荡的亡魂发现通过吞噬其它亡魂可以获得能量,不仅不会因耗竭而消失还能通过这种手段让自身变得强大。吞噬上百个亡魂的恶灵,普通低阶阴差基本就可以无视了。

不过呢,任何捷径都是有副作用的。一朝为恶灵,永世不得翻身。这是一条成为永恒的捷径,也是一条不归路。而且,一山还有一山高,凶狠的还有更凶狠的。

恶灵的生存法则就是弱肉强食,互相残杀、吞噬那都不叫事儿。但是一般来说,恶灵极少极少碰活着的人。因为一旦杀生,势必会引来阴差组团围剿,或者出动高阶阴差追踪捕杀。

所以,此时的白与飞可以说是纳闷又好奇。这恶灵怕不是失心疯了?居然盯上个人类女孩,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想干嘛呢?

这其中必有文章!师暄暄曾向他提及如果遇到恶灵,特别是那种存世许久、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亡魂的恶灵,若没特别因由最好先跑路。如果跑不掉及时通知她,千万不要正面刚。

说实在的,白与飞作为幻灵族游历使实力也不算弱,但是吧,若真对上实战经验丰富的凶残恶灵基本没什么胜算。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绝不正面刚,盯个梢先看看情况再说。

不过天生属性为怂,白与飞还是有点害怕的,万一暴露了小命堪忧啊!想到这儿,摧动灵力、掌心升起一株影影绰绰摆动飘浮的植物——影儿草,这是师暄暄给他用来紧急联络用的。模样长得与芦苇有些相似,只是渺小许多,拈在手间不足半个指头。

考虑到事态紧急,本想发条信息给师暄暄,可万一她还在睡觉、或者压根没注意手机呢?保障起见还是影儿草靠谱,传音:暄暄姐,速来安徽查家村。

数百里之外,湖心居,师暄暄在熟睡之中被飘浮到额前的影儿草惊醒,收到讯息后心头一惊。

莫非,是找到洗灵河的消息了?

师暄暄将影儿草收回手中,迅速起身换上简单的t恤长裤,临走之时又加了一顶深蓝色鸭舌帽和口罩。

师暄暄向查家村奔来的同时,扶苏也在照进房间的阳光中醒来。老陆按时在酒店餐厅等着他,湖水一片澄绿,天睛朗朗。

“夏先生,早啊!我们这儿有个很大的茶市,经营本地和周边一带出产的茶。有猴魁、毛峰、瓜片、黄芽、火青等等,领您去考察一下,看看茶市的商贩流量啊,还有茶的品相、价格什么的。等您回公司反馈情况也好有更多资料。”老陆按南羽陈经理的吩咐安排了相关行程,茶市自然是重中之重。

“好。”酒店例行的早餐味道差强人意,扶苏喝着南瓜粥,拿了手机给老陆问道“老陆,这个怎么打开?”

老陆一脸茫然地看着扶苏,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连忙接过手机,边嚼着面饼边教扶苏使用滑动键打开手机。

刚开始就觉得这位夏先生有点奇怪,可是连手机都不会用也说不过去了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老陆心底叨咕着。

扶苏则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默不作声喝完粥,托词上洗手间便回房去了。回到房中,拉上窗帘转身的瞬间右手手指转动,一道微弱的淡金雾色扬起,他消失于房中。

几百公里之外。乔子夜刚刚洗完脸,正抹干水迹睁开眼睛,被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扶苏吓了一跳。

“我去,我们不是说好不能突然消失突然出现的嘛。”乔子夜挂好毛巾,蛋疼地看了眼扶苏。

“我本来想用手机的,可是算了。”本来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的,不过转而一想没必要。扶苏二话不说伸出手,乔子夜敏捷地向后跳了一步一脸警惕看着他。

“你,你怎么了?”乔子夜看着眼前的扶苏,伸手去捏了捏他的脸“本人吗?不会是素儿假扮来耍我的吧。”

“别闹,跟我走。”扶苏不耐烦地推开乔子夜正在揉搓自己脸颊的双手,不由分说揪住了他的肩。

“等等,等等。”乔子夜挣扎着脱开他的手“我这造型也不能出门吧,等我换身衣服不行嘛,猴急什么呀。再说了,你也总得告诉我,让我去哪儿?干什么?”边说着,边走去更衣室。

“有个人你把她接回来。其余事,按后再说。”扶苏说道

“谁?”乔子夜扒拉着衣服问道。

“去了便知道。快些,老陆还在等着。”

从扶苏嘴里说出这种话,乔子夜就觉得更奇怪了。

这块木头出去了一趟,短短一天时间居然认识了什么人,还要接回来!!并且,还学会了不耐烦…这改变也太,太超过了。

“啊,我去”一声怪叫,可怜的乔子夜,还在整理头发就被扶苏连人带发胶一道扯进了金光之中。

第二十章 茶市相遇

老陆在酒店门口抽着烟,琢磨着这个夏先生实在太奇怪了,大堂现成的洗手间不用非得回房去。正纳闷的当儿就看到扶苏面无表情朝他走来,身边还跟了个一脸茫然的男子,他立马将手上的烟按在垃圾箱上捻灭,朝空气中狂吐了几口气去除烟味后立马小跑到车边打开车门。

“老陆,我,我碰到一个朋友,嗯,他,他和我们一起去。”拙劣的谎言,但谁在乎呢。

老陆虽然觉得很奇怪很奇怪,但他并不在意,客人的朋友就是朋友嘛,一并招待总归没错。把茶山交易促成了才是正事儿,这些小细节不用在意。

乔子夜与老陆寒暄了几句,三人上了车。一路上老陆东拉西扯,说了一堆关于茶市的逸事趣闻,扶苏全程茫然脸,乔子夜倒是很认真地听着。

到达茶市的时候,老陆领路热情开道,乔子夜一头栽进茶山茶海欢喜得很。扶苏则继续茫然脸,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老陆倍感受挫。他不知道,南羽真正的老板此时正杵在一家卖毛峰的铺子前,和一个长相可爱的茶家女聊得热火朝天。

“从速,办完同我去接人。”扶苏俯身在乔子夜身边冷冰冰说道。

乔子夜立马乖乖地买了些茶叶,喊上老陆去看别的铺子。之所以这么听话,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好奇。他已经快要好奇死了,扶苏要接的人究竟是谁?何方神圣?!哪路妖怪?!

他?她?它?

所以,速速逛完茶市,办完正事,去一睹庐山真面目。

…………

从查家村到茶市搭公车五站路,再步行十分钟左右。趁着晨间还有一丝凉爽之时,赶紧到茶市算完帐领完钱后去趟画具店,没准中午就能赶回去了。女孩一边想着,一边提着麻布袋子一路小跑来到北市。

北市就是茶市的北面,这里都是零售铺子,各种散装茶叶在此销售。铺主也收一些茶农送来的茶叶,谈好价钱后不用付钱,帮着代卖收取分成,每隔一段时日双方过帐卖多少算多少,卖不了的陈茶不招人待见了茶农就提回家自己喝。

溪头六婶婆家有一小拔茶树,每年也就自己采摘了送到这里托茶铺主代卖。唯一的儿子不幸去世后就剩下六婶婆一个老人家,年岁大了腿脚不方便,所以女孩常常替老人家送茶叶来卖,顺带结帐。

和铺主核对了原本就不多的售卖记录后,坐等收钱。突然觉得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人类的直觉,有人称之为第六感。总之什么都好,她坐在小竹椅上转身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男子。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

就像在午后山顶上、暗夜祠堂里。他们又一次相遇,又一次对视。

早市人原本不多,气息极易分辨。扶苏的眼神越过她,看向藏在北市角落里的白与飞。

秘族人很少来人类聚居地,显然,除了师暄暄这个白衣少年看来也是个不甘寂寞的家伙。而且,看上去白衣少年应该是尾随她才到这处来的。

白与飞郁闷极了,他已经感觉到了扶苏的存在,也知道自己被对方发现了。而更糟糕的是,那个黑影不见了,自从靠近这处杂乱的茶市时,那个黑影就失去了踪迹。

他一直认为自己很擅长隐藏行踪,怂嘛。人怂就得认,打不过躲总是可以的,这可是他为数不多拿得出手的本事,而现在的情况却是直接打了脸。

遇上恶灵,尾随后成功地丢了对方的行踪,还碰到这么一股子威严凝重的力量。‘这个男人是谁?是敌是友,是邪是善?暄姐还没到,我该怎么办?…’白与飞一下子慌了神,心底叨咕叨地默念起来。

当白与飞接触到扶苏的眼神时,像被电击了似的,浑身一颤莫名的敬畏感油然而生。想要拜倒,或者,逃走!

这种感觉就像小学生见了严肃派的校长,有点害怕,又禁不住要行礼。总之,就是进退皆两难。

空气像凝结了似的。女孩看到那个在山顶遇到的男子正一动不动地站着,好像在看着自己,可那眼神却像是飘向了脑后。于是,她又扭头看了看身后,确定周边没有别人。

他在看我吗?他没在看我吗?

她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他。她们相距并不远,没几步她就来到他面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嘿,你,还好吗?“

就像那场午后大雨的凉厅里,她突然闯进他的眼中。

“我,没事。”扶苏应道,眼神依旧盯着原来的位置。

她顺着他的眼神看去,除了三两个茶贩别无特别之处。

“子夜。”扶苏的声音比平时大了许多。

正在旁边调戏茶家女,哦,不,正在考察的乔子夜听到扶苏提高分贝的一声喊后立刻赶来。

“带她走,让老陆带路,回查家祠堂。”

乔子夜一头雾水。基于千年相处的默契,见扶苏此时凝重的表情与深沉目光,乔子夜没有半句赘言,朝一旁的陌生女孩说道“走吧。”

信任,大多伴随着熟悉程度增长。但有些人,在认识之初便会对其产生难以名状的信任。说不清为何,只是相信对方不会伤害你。

女孩懵懂地看着扶苏,虽然都是面无表情,但透过话语间的严肃口吻她也感受到了一丝诡异。

对于这个第三次遇见的陌生男人,她本能地产生了一种信任感。但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安排或者说命令,一时间仍是错愕得不知所以然。

“为什么要跟你走?我,我茶帐还没结完呢,六婶婆还”

不等女孩把话说完,扶苏偏过头,看向她的眼睛“跟他走,回祠堂去,等我!”

同时间,左手弹出两道无形的光索游向茶市两处角落。

声音像是透过穹顶而来,她看到他眼睛里的瞳孔,如潭水一般深邃。一阵晕眩,眼中只剩下灿烂的光芒,如坠七彩云端。

她,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一章 查家村里好热闹!

失去意识,不代表晕厥。

女孩顺从地跟着乔子夜,一言不发面无表情走出北市。扶苏暂时锁住了她的神魂,虽有些粗暴但这是最简洁快速的方式。

茶铺老板拿着点算好的钱走出来没有看到女孩,嘟囔了几句走回铺子。扶苏紧跟着他也走向茶铺,只是在快要进入茶铺的时候闪身进了铺子外面搭着的简易杂物棚里。

迅速打量了周身后悄悄隐了身影,下一个瞬间便出现在白与飞面前。

白与飞一直匿形跟踪那个黑影,此时的扶苏也隐了身形,没有人能看到他们。

“说吧,为什么跟着她?”扶苏之前弹出两道光索中的一道现在就缚着白与飞的双手。

“其实我没有跟着她,我是跟着跟踪她的人。”白与飞一脸委屈得快要哭出来。

“什么人?”扶苏拧眉,另一道光索久久没有传来感应,也就意味着没有抓到另一个跟踪者。

“我不知道,是个恶灵。我在查家村看到那个女孩被一个恶灵跟踪,我想肯定不对,就跟在后面看看情况而已…”白与飞又紧张又害怕,心中默念:暄暄姐呀,快来救我呀!

“我真的没有害那个女孩。我没有害过任何人呀!”

“你一个秘族中人为何会出现在此?”扶苏知道幻灵族人向来纯净善良,但先前感应到的恶灵气息也在此,不排除这个年轻的幻灵族人是否会被恶灵控制利用,所以先下手绑了再作分辨。

“我,我,我都怪那只狐狸”白与飞眼看就要哭了。

都特么怪那只臭狐狸,要不是跟他打赌,自己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唉,也怪自己。白与飞这会儿可以说是悔不当初了。

“叶谪仙?”扶苏微微皱眉诧异道。

秘族中人行走世间本就不多,幻灵族游历使的职司扶苏是知道的,但狐族远在几千里之外,所以此时当听到‘狐狸’二字时,扶苏心中出现的唯一‘可疑’对象,就只有被狐族那位老祖宗流放发配到江南之地来的叶谪仙了。

“是,是啊!!!您,您认识他?!就是那只臭狐狸,我就是跟他打赌,如果我能找到罗芽,他就拿碧玉魄跟我换。”看来可能是老相识啊,白与飞心中有了一丝自救的希望。

“真的,就是这样而己。您相信我那个,大人,能不能放了我呀?”他指了指缚在右手上的光索,十足可怜兮兮的样子。

“不行,我们还有事情要办。走吧。”扶苏好笑地看着这个少年紧张、害怕、皱成一团的脸。心想,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扶苏让白与飞按来时的路线折返,目的就是为了追寻那个真正的跟踪者。可惜白日里行人纷杂,原本就留存不多的气息被冲散了。

继续搜寻下去恐怕也不会有更多的线索,扶苏决定先回祠堂。

白与飞一万个不情愿地杵在查家村祠堂后院,不知道眼前这位大人下一秒会对自己干些什么,害怕得不要不要的。

再不情愿也没办法,谁让自己跟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呢!别说他,估计暄姐来了也没用。有了这个清楚的认知后,他已经不再寄望暄姐能来救他了。而且,这个看似平常的院子里可不止他一个人。

‘哦,不对。我是秘族,那边一只鬼。这后院其实一个人都没有。’白与飞人怂胆小心却很大,一边担忧着自己可能会落入不知名的毒手,一边还有闲心思胡七八糟的瞎嘀咕。

就在白与飞瞎想的当儿,祠堂的门开了。

祠堂做为一个收费参观场所,每个月会有一天择休。此时原本就是旅游的淡季,每天游客不多参观的人就更少了。休息日祠堂大门用一把旧式大锁锁着,所以也并无旁人进出。

女孩木然地打开琐,乔子夜推门直入,女孩则木讷地跟着。

老陆走在最后,有些战战兢兢地观察这个奇怪的男人。

茶市里夏先生喊过这个男人的名字,如果没有听错的话,应该就是‘子夜’!子夜?乔子夜!南羽的老板!没错,老陆很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所以,这个男人才是自己真正的金主?!!

可是这个大老板又好像很听夏先生的话,那么,夏先生是谁呢?幕后大老板吗?可是,那这么说来的话,这小姑娘跟这俩大老板又有什么关系呢?!老陆心底琢磨着,实在想不明白打小就在查家村生活的这个小姑娘会和这些大人物存在什么联系?啊,真的脑子不够用了哇!而且,小姑娘这会儿的模样实在太奇怪了啊!一句话不说,木讷讷的像个假人…

老陆深吸一口气,用手拭去一脑门的汗珠,好奇的同时又有点儿不自在的胆怯。

“子夜”扶苏在前堂偏厅里站着,看到女孩木然走进自己的小屋,轻问“路上可好?”

“没事。是她吗?”近两千年的交情,乔子夜和扶苏之间说话时常就是这样简略,彼此都懂对方简单言语中的意思。

其实,压根都不用证实,子夜已经感觉到了这个女孩就是扶苏让他接的人。虽心中好奇,但此时并非发问的时候,子夜确定了女孩就是那个让扶苏急吼吼把自己拖来的神秘人物之后,便再没有一句说话。

“先把这里的事情解决了。”扶苏没有直面回答,只释出灵力布于祠堂周边,仅作探查感应之用而非结界。

与此同时,几道灵力正急速向这个小村落驰来。

扶苏朝老陆走去,老陆此时除了茫然还有点儿慌,他隐隐地觉着这个年轻人似乎有些不同寻常。转瞬后他便平静下来,眼神略显涣散,没有了疑惑与慌张。

“老陆,你现在开车回去。”扶苏右手搭在老陆的肩上,轻轻说了几句话。老陆听话地点点头,转身跨出那道高高的门槛,离开了查家祠堂。

“有人往这里来了,不止一个。子夜,你去屋里看着她。”

“好。”乔子夜转身进了女孩所在的小屋。

同时间,子夜与女孩所在的小屋内升起一层无形无状的气浪。距离尚远,灵力气息不够明显不足以判断来人身份,在没确认来人意图之前,还是布下一层结界以策万全的好。

后院,时间将近正午,阳光开始灼热起来。

一道光芒落在后院地上“白与飞,罗芽呢?”突然响起的声音明亮中透着一丝焦急。

随着这句说话,仿似散落一地银屑,其中陡然浮现出一个身形,高矮、胖瘦均适中,俊朗的眉目间透着一股自然而然的魅惑。穿着一身素青色长衫,乌黑长发用发带高高束着,好似古画里走出来的翩翩美公子。

白与飞正想以各种骂街回应,就看到扶苏走进了后院。

“叶谪仙。”扶苏眉头微皱略带无奈或者说嫌弃,瞧了眼来人。

“扶苏!”美公子立马收起对着白与飞的臭脸,转而泛起了桃花般的笑容,斜挑的眉眼细长有着一种难辨雌雄的媚态“公子好久不见哇。”说着,便向扶苏走了过去。

“来此何事?”扶苏戒备地一侧身,轻巧地躲开对方伸过来的一只手。

“公子,怎么一见面就这么冷酷呢?”叶谪仙嗔怪地呶了呶嘴。

“老狐狸,快帮我说说话,解开我呗。”白与飞急喉地嚷道。

“傻鸟,嘴巴放干净点儿,谁老,谁老了?罗芽呢?”叶谪仙一脸怒气,靠,老子最讨厌‘老’这个字了。

又一道浅粉若紫的光芒在半空中落下,不偏不倚地停在了院子角落小竹丛中。

“查家村里好热闹啊!”师暄暄摘下一片竹叶投向白与飞右手的光索。

光索随之消失,白与飞将两只豁然得到解放的双手藏在身后,着急忙慌朝师暄暄跑去。

“姐,你终于来了!”虽然知道师暄暄并不是扶苏的对手,但好歹是来‘救’自己的。

可惜,他想错了!

第二十二章 该来的终归来了!

有靠山和没靠山,完全两副面孔的白与飞,正欢脱无比冲师暄暄跑去的当儿,便听到了让他内心小世界崩塌的说话。

“我家小白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惹得您不高兴了?如果是这样,公子扶苏,尽管带走。”师暄暄笑眯眯地说着,刻意拉长了‘公子扶苏’四个字,意思很明确:我知道你是谁。

白与飞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歪着头盯着师暄暄,心想,这算怎么回事儿?姐这是要把我卖了吗?

他哪里知道师暄暄的想法。

白与飞这家伙是不可能闹出多大事儿的,就算扶苏要带他走,也不可能会真的伤他。紧要的是,自从得知洗灵河一事后,她就想着必须找到眼前这位,今天竟然在这里碰到,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妙哉!

“暄暄大美人也来了,公子这桃花运还是一如既往的旺嘛!”叶谪仙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扇子,顶在头上遮住烈日,学着师暄暄拖着长音说道。

“狐狸,你不在游埠好好呆着,跑这儿来干嘛?”师暄暄与叶谪仙之间的气氛很是微妙。

与其说是多年的老相识,不如说是互相不爽的老对头。但又没有真正要与对方为敌的意思,就像相看两讨厌的人。但说是讨厌吧,又经常为了同样的事情尽心尽力。

譬如涤洗山林河谷,为白鹭们再造一片家园…

“行了,不跟你扯嘴。办正事了。傻鸟,我罗芽呢?”叶谪仙纯粹只为罗芽而来。

费心思找绝了迹的护树罗芽多年,原来打算放弃,正巧来了个白与飞。幻灵族人对于寻找这些即将消失的神奇物种有着先天的本事,见他喜欢碧玉魄便故意以打赌为由引得小傻子白与飞四处寻觅。

就像白与飞向扶苏哭诉的那样。一路寻过来,到了查家村,偶遇恶灵跟踪人类女孩,一切的一切,真的就是纯属巧合啊!

“本来找到了,可是,可是遇到一个恶灵,我就”白与飞一张雪白的脸此时涨得通红。

罗芽原本就是四处流窜又极微小的神奇生物,哪里会站那儿不动等人去捉。白与飞找到一小撮罗芽踪迹的时候,恰好遇到了正在跟踪人类的恶灵。

“白与飞,把你看到的听到的,仔仔细细说清楚。”扶苏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场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另一股灵力渐渐向他们靠近,纷纷安静了下来。

白与飞老老实实地将晨间偶遇恶灵的经过,一五一十地仔细陈述。

“对了,那个恶灵的头上有一抹深蓝色的光点,清晨他从溪涧里突然出现的时候我看到一眼。”也是这抹蓝色光点才吸引了白与飞的注意,令他跟丢了那摄东蹿西跳的调皮罗芽。

“可是这个样子?”扶苏左手掌间现出一缕悬浮飘荡、似有自主意识的深蓝色。像墨水滴入水中缓慢化开的姿态,幽游摆动着。

“对对对,就是这样样子的。”白与飞瞪大双眼,用力点头应道。

“盘冥幽光!”扶苏眉头皱了起来。

彩虹姑娘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盘冥洞的恶灵盯上?!

“盘冥洞!!!”异口同声,师暄暄和叶谪仙均深感震惊。

“盘冥恶灵跟着个小姑娘?”师暄暄眨了眨一双漂亮的杏眼继续说道“现如今的世道是愈发不济了,恶灵都可以遍地走了吗?那些个阴差都是干什么吃的?”

“”大概是想到了蒙毅,扶苏沉吟几秒回应道“职责者的疏漏,力有不逮总是有的,师姑娘不也是在这疏漏之下才有了因缘际会么!”

山顶晚餐之时扶苏便已看透了师暄暄灵魄的由来,也从素儿处得知了这精灵女子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过,这本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素儿为这事儿好生懊恼了一阵子,但扶苏自己确实压根不在乎。身份这种东西,在他眼里早就已经没了意义,更无所谓点破不点破了。

但是,此时突然说明了师暄暄的灵魄由来,还是在有他人在场的情况下,扶苏顿觉自己有些失礼。略带抱歉地看了师暄暄一眼说道“天地法则自然,我们这些灵力者也勘不破。师姑娘得了这不灭之躯后为万灵所做的善举,扶苏钦佩。”

师暄暄面带笑意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哪里?比公子不如,暄暄能力有限,可做的事不多。正有一事想请教您,哪想到今日巧合就遇到了,有幸!”

“你们就别在这文绉了,扶苏。快到了,是那个东西吗?”叶谪仙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脸,一脸严肃。

那股灵力正从远处向此而来,速度不快但已接近。

盘冥洞吸附怨气执念孕育了不少恶灵,对于高贵的北方狐族来说并不是惧怕恶灵,只是不愿触碰。以吞噬他人灵魂、灵力为生的恶灵同时也以欲望、恶念、杀戮为食。

噫…想想都恶心!

对于恶灵的印象,本来还闹着点儿小情绪的小狐狸叶谪仙与傻小子白与飞,达到了空前的意见统一。

“不是恶灵。无其它事你们先走罢。”那股灵力愈来愈靠近,扶苏已经感应到了来者身份。

“扶苏。”叶谪仙似有些担扰,嚅嗫了会儿“那你且当心。”说罢,叶谪仙干脆地如来时一般消失在一片银屑之中。

“夜游者告诉我,您是公子扶苏,暄暄有事向您请教。这是影儿草,稍后联系,暄暄自会登门拜访。”师暄暄从手中扬出一株浮游小草,暗影绰绰飘进扶苏手中。

“好。”扶苏点头示意。

师暄暄与白与飞同时转身遁影离去,先前还有些嘈杂的祠堂后院刹那间落入一片寂静。

“走吧!莫再留恋,你终归不可能陪伴她一辈子的。”扶苏的声音轻轻响起。

竹丛中响起极轻微的窸窸窣窣之声,“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鬼妈妈的声音低低响起。

第二十三章 讲不出再见!

“该来的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扶苏说道。

那股正在路上的力量,便是该来的渡者阴差。而不该来的,自然是那白与飞尾随的影子,也就是不知其意图的盘冥恶灵!

“应该感到庆幸吧!来的并不是不该来的。”人将死之时,能感应到自己生命走到尽头。此时的鬼妈妈何太平也清楚地感应到了阴差的召唤。

遗憾,自然是有的,无奈,亦有。但此时她的心中却也有一些欣慰,二十年前那个深夜,托了眼前这位女儿才得以出生,自己也侥幸逃过被恶灵捕走的悲惨结局。

二十年后,幸运再次眷顾了她!

无言感激,难以述说。

“该走了。”扶苏说

“是的,该走了。”

“”扶苏开口本欲说些什么,想了想转身走去前堂。

小屋里,乔子夜正盯着坐在木凳上的少女细看。

二十来岁的模样,虽然因为被扶苏锁了神魂表情呆滞,但仍看得出来这该是个灵动的姑娘。

稚气未脱的面容上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稳重气质。应该是自小在乡野山中成长的姑娘,肤色没城市女孩白皙,不过健康的麦色看着很是光泽顺眼。圆润的脸并不十分美丽,只有种说不出的舒服、自然。

令乔子夜微微惊艳的是,在这张平常的脸庞上长了一双极其美好的眼睛,眸子清透明亮,瞳中如映射着星河一般,灿烂无比。

翦水秋曈,柔洁不沾尘埃,这几乎是他有生以来千余年里见过最配得上这句话的眼睛。

乔子夜觉得如果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说不定自己也会沉迷其中的。想到这儿,他摇了摇头,拿手拍了拍额默念:我这是在想什么呐。

扶苏走进来,挥手间,屋内的结界渐渐向外扩散张开,将整座祠堂笼罩其中。来到女孩身边,右手在她眼前自上向下滑落。随后向子夜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隐进了扶苏另外设的小结界中。

女孩醒过神来,错愕地发现自己身在小屋。或许是因为熟悉的环境,让她在短暂的迷乱无措之后放下心神。

奇怪,发生了什么事情?明明在茶市呀。想起最后的场景,那个奇怪的男子,他的眼神

细细地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突然看到一个水色身影飘了进来。

那个身影是飘着的,悬浮在地面上,她知道那就是人们常说的,鬼!

在一连串奇怪的事情发生后,此时突然见到了亡魂母亲,女孩惊愕得张大嘴。但她并不害怕,她一直觉得自己身边有这样一个存在,在她二十年人生里陪伴自己,保护自己。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那是她的妈妈,她的鬼妈妈!

虽然,她从来没有实实在在地见过!

她最喜欢收集一些奇书杂文找其中记载的‘偏方’,试图打开人们口中所说的‘阴阳眼’。

去村口偷偷找大黄牛收集牛泪,还有什么柳叶汁、柚树汁、夜半的露水等等全试了个遍。虽然开眼没成功,但她心中一直坚信母亲就在身边。

突然的出现,突如其来的真实感。她呆怔住,复杂又丰富的情感刹那间充斥于心头,一时间失声无言。

飘着的鬼妈妈,察觉女儿盯着自己的眼神。

她看到我了!她能看见我!

鬼妈妈向暗处的扶苏递去一个复杂的眼神。是的,他答应了不对女孩提起她的存在,但他并没有允诺不让女孩见到。

而之所以这么做,有扶苏自己的私心,更多是圆这对苦命母女一个心愿。

鬼魂心中即激动欣喜又怕女儿会被自己突然的现身吓到,一时间也怔在原处不知所措。

“妈妈,是妈妈吗?”女孩的声音有些哽咽。

“桑夏,乖女儿。”虽在无数个夜晚里听着女儿自言自语地念叨,但这一声面对面的‘妈妈’还是令鬼魂难以自控,眼泪满溢潸然而下。

“妈妈,真的是妈妈。妈妈”她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一直以来,妈妈真的就在身边。

“是妈妈,桑夏,我的女儿”鬼魂飘过去想要抱住女孩,但是她的灵魂太脆弱了,在世间游荡了太多年,能量几乎耗尽已无法抱住实体。

看着母亲从自己身体穿透而过,张开双臂也没能得到这个拥抱,女孩的泪水便再也止不住了,成串地涌出眼眶。

她多么想要这个拥抱,给自己、也是给母亲的拥抱。

“妈妈,真的是您。我知道您一直都在的,妈妈”

“对不起,妈妈没办法照顾你,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没有,妈妈,没有。桑夏不孤单,桑夏知道妈妈一直都在身边”

“孩子,对不起对不起”鬼魂知道时间不多,愈是这样她愈是慌乱得不知道说些什么。

千言万语,到了唇间,却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只剩下这包含了歉疚、不舍的三个字。

“妈妈,桑夏很好。妈妈,不哭。”女孩泪迹斑斑的脸上绽出笑容,能看到一直徘徊陪伴在身边的母亲,这难道不是上天送给她最好的礼物吗?!

“妈妈要走了”

“桑夏,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妈妈走了,不能再陪着你了。”

“妈妈不要走。妈……”刚刚露出来的笑容霎时被更汹涌的泪水淹没。

人生总有许多事情是这样的,上一秒以为拥有了盼望己久的幸福,下一秒却变作梦幻泡影,黄粱美梦镜花水月一场空欢喜。

刚刚可以看到妈妈,听到妈妈说话,她还有许多许多话要说啊!

“桑夏,乖女儿,这么多年妈妈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妈妈已经心满意足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鬼魂眼中满满的泪水,看着暗处的扶苏。

“二十年了,我的桑夏是大姑娘了,妈妈很高兴”鬼妈妈泣不成声。

她只有二十岁,独自努力长大,从来没有见过母亲,甚至没有一张照片。一直以来,她坚强地活着,活了二十年。

人都需要一个活着的精神支柱,而此时她心念唯系的鬼妈妈马上就要离她而去。且,永不复返。坚强的意志终于在这个瞬间崩塌!

二十年前的缘份此时被命运无形的线重新牵到了一起。悲苦的母女二人再次面对必须要分别的命运。生命中还有什么比这更不可承受之痛的事呢?!一旁的扶苏不忍地别过脸去。

“妈妈桑夏很好,妈妈放心……妈妈”

“桑夏,女儿,你要好好活着,好好过这一生”

结界虽然笼罩着,阴差暂时无法进入,但自己即将消亡的灵魂已经不容再逃避轮回了。

朝暗处的扶苏跪下身去“恩人,请求您,求求您帮我照看她,求求您了!!帮…帮帮我,帮我照顾好我女儿。恩人,求您答应我!”

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请求他的帮助,但管不了这么多,普天下的父母大多如此,为了自己的孩子尊严算什么?!

女孩泪眼朦胧地看着从暗处慢慢露出身形的扶苏和乔子夜,泪流不止,激动、悲伤,让她压根忽略了害怕。或者说,她原本就不曾害怕扶苏。那种莫名的信任感和隐隐的直觉,她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

扶苏见鬼魂示意自己现身,也就不再隐藏身形,打开结界携同乔子夜走近母女。

“我女儿,就拜托您了!”鬼魂坚定地看向扶苏,眼神中透着恳求与笃定。

“桑夏,爸爸妈妈对不起你,没有做到父母该做的,没能照顾你,真是对不起。但你要记住,我们都很爱你。”

“要好好活着!妈妈走了之后你就跟着恩人,记住了。答应妈妈!再见,桑夏!再见了…”还来不及说完最后一句话,鬼妈妈已控制不住自己的灵魂往屋外飘去。

“妈妈,不要再见妈妈”女孩流着泪追过去,却只能在墙边停住脚步。

最终,当鬼妈妈的亡魂彻底消失之时,她两眼迷朦地望着母亲消失的地方,低喃暗泣不止。

不要再见又如何,人生难道不是这样吗?在一个又一个转身里,在一声又一声再见里,挥别的不仅是不舍的人,更是那深深的羁绊。

即便,这是一个生来便毫无羁绊的女孩。

祠堂外、溪涧旁,阴差念着鬼妈妈何太平的名字生辰一一核对。

二十年,已经赚到二十年了。不仅让孩子出生,还陪伴了孩子二十年!

二十年里看着她辗转从一个村落到另一个村落,看她吃着百家饭长大;看她上山下田入溪劳作,就是为了让自己能活下去;听她每天夜里都会对着空气里的自己说话,呼唤着看不见的妈妈

所有的心疼、不舍、不甘、不愿,所有的眷恋,都放下了。

二十年,够了!鬼妈妈长长嘘出一口气,是的,足够了!

作为人的一生,作为鬼妈妈的存在,到此都结束了。

山川不动,魂归灵河。

许久的沉默,祠堂里一片安静。

无声的泪水顺着下巴打湿了女孩的衣领,扶苏看着她,魂境中传来一丝震动。

前所未有的事情!扶苏不禁觉得怪异。是恶灵吗?某强大到极致的恶灵引起了帝柏树魂的感应?

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深夜。就是发现了强大的恶灵气息才来到何家小院,而此时,恶灵又来到查家村。鬼妈妈以为是自己被恶灵觊觎,但扶苏此时细想,或许她错了,恶灵真正的目标是这个女孩!

这个叫桑夏的女孩。她,究竟是什么人?

扶苏站在原地看着跪坐在地上依着墙根低泣的女孩,心中没来由地一记抽痛。

这?!他把手帖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感受着那处透出的阵阵痛感。

好陌生的感觉!

这种类似于心痛的感觉,两千年间都未曾体会过。他甚至已经忘了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微微皱了皱眉,这令他倍感陌生、疑惑不解的疼痛,就像是,活着!

第二十四章 入杭城

乔子夜很忧郁。

并且,尴尬。

虽然说从皖南至杭州仅数百里,开车也不过三个小时。但他是实在想不明白,即然在那小姑娘面前直接现了身,暴露得都这么彻底了为什么不直接瞬身回润庐,非要开车呢?开车就开车,还不让老陆送,非得让他开!人姑娘都已经知道你是个啥了,还想装成平常人?不知道装逼会遭雷劈吗!

乔子夜忿忿不平地在心底里叨咕着,同时怨毒地用余光扫了扶苏一眼。

扶苏偏头看着车外向后倒退的行道树,心中却像远山之上的流云,奔腾且飘忽。女孩的顺从,让他感到心安的同时又多了一丝疑虑。

在恶灵事件没有查清楚之前,将她带在身边至少可以确保安全是没错,可对于女孩来说,背井离乡和两个陌生男人去往陌生的城市,这是她愿意的事情吗?还是说,只是遵守母亲入轮回前的叮嘱?

扶苏思虑左右,却完全忽略了自己早就决定了在鬼妈妈消失后将女孩接去润庐。不然,也用不着特地将乔子夜‘掳’到查家村去。

只不过,当时的想法是将这女孩安置在润庐就近的某处,若那沾有盘冥幽光的恶灵真正的目标确实是这个女孩的话,势必会再寻过来,到时就可以将之擒住既而顺藤摸瓜纠出盘冥洞背后之人了。

但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一开始的计划,事实上,扶苏自己也没想明白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竟然答应了鬼妈妈的请求。

是因为二十年前忽略了这个小生命而生出的愧疚吗?还是因为鬼妈妈的执念深情?

扶苏悄无声息吐出一气,靠在椅背闭上眼,此时此时他只有一个单纯的想法,就是希望这个女孩能好好地活着。不再孤苦无依,不再生活艰辛,能活得自然肆意,而不是无奈。

任何一个人都没有选择是否出生的权利,这话说来很无奈却是不可驳逆的事实!

这个名叫桑夏的女孩与世上亿万万生灵一样,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来到了这个世界。在别的孩子围着父母要这要那时,她却只能依靠自己艰辛存活。亲情、温暖这种词汇对于她而言,简直遥远得像天边星。

这样一个她,内心真的像那张明朗容颜一样灿烂吗?还是说,这只不过是一种掩饰?

面具戴久了,会变成另一层皮肤!

想到这儿,扶苏的眉头不自觉微微蹙起。

那女孩也偏着头看向车外,只不过她看的是一块一块远去的道路指示牌。妈妈!自小开始她便一直能感应到母亲的存在,虽然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但是那种心魂之间的牵引是真实存在的。

‘妈妈,我要去杭州了。妈妈,我一定会努力地活着,会很好的,活着!’扶苏听到了女孩的心念之声。

一路无言,进入杭州境内时子夜长舒一气后呶着嘴有些不满地对扶苏说“我饿了。”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扶苏瞧都没瞧子夜一眼,反而转过身朝后排座上的女孩和声问道。

桑夏茫然地摇摇头。这是她第一次来到繁华的都市。记忆里最大的城市也不过是查家村所在的宣城,山城环绕的城市没有太多人也没有太过拥挤的道路。看着车窗外这座曾心之向往的陌生城市,桑夏心中却没有一丝兴奋与惊喜,眼睛微微肿着、一脸木然还有些紧张。

乔子夜拿手指戳了戳扶苏,递了个眼神后继续开车。

满觉陇,一家小而精巧的私厨里,三个人,要了几道典型江南菜,晚餐就这样简单结束了。

夜晚,月如勾玉,空气中有一些微风,不算太闷热。

再度没入穿流不息的车河,原本只需半小时的车程足足花去了近两个小时,终于抵达润庐所在的山脚下。

扶苏领着桑夏将润庐上上下下走了个遍,一一介绍厨房、大厅、洗衣室,二楼的几间卧室、客房,三楼的书房、露台等等

乔子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剥着桔子边吃边纳闷,真的是想破脑子也想不明白,扶苏这块老木头独居惯了,连自己这个千年老友都没有同住一处,眼下居然这般耐心给个陌生丫头介绍自家宅子。活似个开客栈的小老板带着住店客人参观那么‘热情’,这要是素儿在场可就热闹了啊!嗯…咦,对了,素儿呢?最近这鬼丫头怎么跟消失了似的?

乔子夜这边满脑子想些有的没的,那边的‘客栈老板’已经为‘住店客人’安排妥当了。

“这个房间一直是空着的,你就用这间房吧。”扶苏打开二楼走廊扶梯旁的一间房门。

女孩仍只是乖巧温驯地点点头,提着唯一的行李——一只褪色的旅行袋,走进房内。

房间不算大,但比她在祠堂时住的小屋宽敞了许多。门对面靠墙的窗旁是一张橡木床,左侧墙边的桌子约有一米多长,同样木质的椅子,桌上摆着古意盎然的花瓶,地板也是木的,琉璃罩面的吊灯

一切看上去静谥得像将人世一切远远地隔离在了时光之外,虽略显陈旧却有一种毫不沧桑的暖意。

“谢谢!”女孩对扶苏微微弯了弯腰,恭顺礼貌地致意。

扶苏看到她脸上的笑意,心也跟着略微轻松了些许。他不知道该对她再说些什么,他与她几面之缘相识不过一天的时间,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他一无所知!

此时想起自己的决定,扶苏突然生出一丝慌张!为何会带着一个陌生的女孩来到自己的偏居?她又为何会跟着陌生的男子,来到这座对她来说极其陌生的城市?一切似乎很不合情理,却又给他一种理应如此的错觉。这样的错觉,令他有些恍神。

女孩打扫房间的当儿,有点儿恍神的扶苏匆匆下了楼抓着乔子夜来到后院。

“买些东西,明天送过来。”

“你自己不能去买吗?”

“”

“买什么?”

事实上,乔子夜已经习惯了在生活上处处照顾扶苏。只挣扎了一下,看到扶苏茫然的脸便立马放弃了。

谁让自己上辈子欠他的!

“衣服、裙子、鞋子,她…就是一般女孩能用的。”乔子夜白眼都要翻到身后去了,扶苏则完全没在意,想着还有什么漏掉的东西继续说道“拖鞋、毛巾”

“行了,行了,我真的服你了。”乔子夜对自己今后的人生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一个扶苏就够他忙活了,现在又多一个主子。咦,为什么要说主子呢?!甩甩头,他也不知道是受不了扶苏还是受不了自己。

总之,次日清晨乔子夜破天荒地早早出现在公司。在一个面容姣好的女职员好奇得快要放光的眼神中,交代完所需要采购的用品。

女孩子的东西,他哪晓得去哪里买?买什么?反正,给钱找人跑腿就行了。

乔子夜不知道当自己前脚踏出办公楼,后脚公司里就炸开了锅,老板爱上小萝莉的八卦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南羽。

安静了一整个上午的润庐,终于在午间热闹了起来。

扶苏在厨房里忙活着,乔子夜坐在冷气充足的餐厅里看扶苏忙活着,心中很是爽快。

二楼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瞬间,厨房中的扶苏陡然消失了,乔子夜也赶紧朝楼上跑去。

前者是真的紧张,后者则是因为极度好奇而紧张。

刚从小山村来到大都市,经历了一番奇遇的女孩在浇完三楼露台的花花草草回到房间时,看到地板上堆成小山状的购物袋,禁不住一声尖叫随即马上捂住自己愕然张着的嘴。并非害怕,而是即惊又喜。

“怎么了?!!”扶苏瞬间至房门。

女孩从惊喜中回过神,转头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扶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扶苏围着围裙,虽然是那种半身围裙,但也跟他清风朗月的气质相去甚远,更何况,手上还握着一只,锅铲?!

第二十五章 先生贵姓?

润庐的餐桌是长条状的。大概是因为餐厅太大了,相较之下显得这张三米长、一米余宽的原木桌是那么的‘迷你精致’。餐桌上的五道菜也在这偌大空间的映衬下里显得有点儿‘凄凉’,不过三个人的午餐有这样的配置已经算得上很良心了,不然整个满汉全席吗?

扶苏一脸木然无表情地吃着饭、时而用眼角余光扫过坐在身旁的女孩;看着几道菜堪称大师级的摆盘,乔子夜不怀好意地笑得肩膀不停耸动,心想这老木头怕不是春心动了?!只有女孩一门心思专注于美味,吃得津津有味,最后连汤都给喝得一干二净的。

午餐后,乖巧勤快的女孩麻利地清洗打扫完毕后,恭敬地向两人示了示意就小跑回二楼、目前属于她自己的那间房中。

毕竟只是个二十岁的女孩,人生中几乎没有收到过一件礼物。第一次收礼物就堆满了眼前的地板。她坐在地上,一件一件挨个拆开购物袋打开包装。有衣裤、裙子、鞋子、两只不同款式的包…

她迫不及待一样一样地试了试,不时传出开心的笑声。

并不像大部分年轻姑娘那样有着极强的防备心,这个看上去懂事又乖巧的女孩好像完全不觉得‘无功受碌’有可能是怪蜀黍的‘阴谋’。她很喜欢很喜欢,喜欢极了这些连看都没看过也不曾奢望过的礼物。毫不掩饰。

正在后院喝茶的扶苏,低首不自觉露出个满意的微笑。

乔子夜挑起一边眉毛捉狭地看着扶苏,转了转打久了扇子有些酸累的手“嗳,嗳,笑什么呢?”

扶苏回过神来斜睨子夜,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子夜,你去看看她还需要些什么。”

‘啪’一声,扇子被掷在地上,乔子夜站起身“我又不是保姆,要问你自己问去。我还忙着呢,哼。”说罢头也不回向外走去。

扶苏捡起落在茶海旁的扇子,看了看扇面,分毫无损,疑惑嘀咕了一句“唐寅写的扇子呀,这性子怎就如此阴晴不定,唉”

“您说什么?”不知何时,换了一身淡紫色新裙子的女孩走进后院一片碧绿中。身姿娇小,像只可人的花灵。

扶苏愣了会儿,意识到女孩好奇的眼神,旋即温和地微笑起来“没什么。”收起扇子,捊了捊有些微皱的麻料浅米色上衣。

扶苏坐在廊台的木地面上,女孩走进廊台来到他身边,然后弯下腰,弯到可以清楚看到扶苏脸庞的程度。两个人的脸很近,眼神很近,呼吸也很近。

扶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自觉往后靠了靠!

“神仙?”女孩仔细打量着扶苏的脸、眉眼、头发、耳朵、嘴唇,一样不落。

扶苏摇摇头。

“妖怪?”

扶苏还是摇摇头。

“外星人?”

扶苏侧着头在脑海中寻找这个新名词后犹疑地摇了摇头,外星人是什么人?

“那一定是愿望精灵了,谢谢您送我那么多礼物。”女孩一脸灿笑用很自然地坐了下来。

“我不是精灵。”扶苏正声道。

“那您是什么?”倒了一杯乔子夜之前泡好的茶水,时间久了,略有些涩味。女孩喝了一口,咂着舌头。

“我是什么?”扶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突然就陷入了沉默里。

“总之,谢谢您,让我见到了妈妈!”女孩坐直身子向扶苏鞠了一躬,大大的眼睛里蒙着一层薄雾,或许是想到了离去的母亲。

“不管您是什么,是鬼还是妖怪啊,都没关系的,我…都很感激您!”桑夏恭顺地说。

“你不怕我?”扶苏也不知道哪来的奇怪情绪,似笑非笑问道。

“怕?”摇了摇头后,小姑娘侧着脑袋似是想到什么,再次直愣愣地看着扶苏两眼真诚地说道“您放心,我不害怕您,无论您是…是什么,我都不会嫌弃您的!”

话听着很是诚恳,也确实是她心中所想,但在扶苏听来,却觉着很是怪异。

他细细地想着女孩刚才的说话,突然回过神,嫌弃?我为什么要被嫌弃呢?

“没什么可以送给您的”女孩从身后拿出一只朴素的小罐子双手送到扶苏面前“这是今年在查爷爷茶园里采的头茶,是我自己炒的,比不上您这儿这些好茶叶,不过喝着口感很甜的。”

被这一打岔扶苏便忘了先前思考的小问题,接过罐子打开闻了闻,一股带着阳光的清香味扑鼻而来,浅淡恬静很是宜人。他看着她,心底愈发好奇究竟是怎样的成长过程造就了女孩这么奇怪的性格?!

确实奇怪。

对于一个年岁只有二十的小姑娘而言,稚嫰是肯定的,但她身上又有着一种少有的沉着稳重。鬼魂母亲离去后,她的悲伤溢于面容,但很快又收拾好心情安静地整理行囊。还有,当乔子夜打开车门时,她想也没想地就上了车。从古至今,不论哪个时代这世上哪有对陌生男子不抱防范心的少女?

若说仅是母亲离去时的叮嘱使然,也不可能全然毫无顾忌到这样彻底信服的程度!

一路旅途中她很沉默,初到的晚餐也很沉默。而到达润庐后她便像个久居于此的故人,全无半点到了陌生环境该有的谨小慎微。

收到礼物只是惊喜、高兴,未曾想过一个年长自己不少的陌生男子送礼可是有什么企图。这样没心没肺的模样,又与先前的冷静自持矛盾。

但说她没心没肺吧,却又礼数周到,懂得用敬语,知道收礼需回礼。

看着手中的物件,扶苏想着她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一小罐子茶叶说不好就是她最体面的东西了。活了二十年的所有,只用一只年久老化的小包便装完了。不用想他都知道先前她过着怎样艰辛的日子。

石缝中总会开出异常美丽的花儿。这句话的原意并不是指花的本身有多美,而是称赞植物扎根发芽生长的坚韧。这份坚韧恐怕就是这个女孩身上最大的特质。但她却并没有野性的狠劲,偏像和熙的微风毫无一丝侵略性。

茶山初次相遇时,她明媚灿烂的笑容全然没有一丝忧伤。离开赖以生存的小山村时她沉默安静得有些老成沧桑,此时又话唠得像只嚼草的小鹿,有时神情周正好比大家闺秀。而此时,突然靠近他的她又是个不黯事的鬼灵精

她太奇怪了,奇怪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令他觉得不适,奇怪得里里外外他看着都那样舒心。

不,是比舒心更舒心的舒心。

扶苏不知道啊,那叫,欢喜。

“您还喜欢吗?”女孩这一声问显得有些羞怯,扶苏微微笑点点头。

“怕您不喜欢,所以…所以另外准备了这个。”变戏法似地又从身后抽出一卷用麻绳系着的纸递过去,小脸居然没来由地泛起了微红。

扶苏接过解开绳结展平,竟是一张白描。画的居然是他,眉目栩栩如生,线条流畅简洁。

“这…你画的?”不是疑问,而是有些微的惊讶。

女孩抿着唇轻轻点头,不难看出她虽然表情有些羞涩,但对自己的画作还是很有自信的。

扶苏不是丹青高手但千年里闲来无事,练就的画工也算还可以。且不说自己的画艺如何,光这些岁月里见过的大作、名画就数不胜数,品味自然也就被养高了。

当然这幅简单的白描与那些前人大师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但却令扶苏眼底心头均是一亮。干脆的落笔、构图简单却极具神韵。这样的年纪能有如此功底已属不易,更何况以女孩的条件别说是请名师了就是购买画具练习都是一种奢侈。想到这,扶苏不禁觉得这女孩简直就像一座深埋于山的宝藏。

当然,对宝藏他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心下便想着得让子夜添些画具,在接下去的日子里可以好好教导她。看这笔法她还是挺适合写意的…

心底正琢磨今后该从哪方面着手教起,突地便被打断了思路。

“对了,我该怎么称呼您呢?”女孩微侧着脑袋问道。

“扶苏,我的名字。”

“扶…苏…啊!您的名字真好听!”

扶苏之名是父亲为表达对母亲的爱意取的,所以,他一直都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只是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这个名字很好听。

“可是,您姓扶吗?好奇怪的姓呢。”歪着的小脑袋一脸好奇。

“我不姓扶。”扶苏只觉这个小姑娘愈发有趣了,好笑地应道“扶姓有之,古来不多,扶氏倒也曾出过几个有名望的人。”

“哇,您平时说话都是这样的吗?”这个男人说话从来都是惜字如金,女孩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咦,真的有姓扶的呀!”

“那,那您贵姓?”

这个话唠的小姑娘,扶苏居然没有感到麻烦,反而觉得非常可爱。

“”久久的沉默之后,一阵风自山墙掠过,撩的一片树木草丛窸窣作响。

“我…姓赵。”

第二十六章 轻与重

千百年,时间算算很长,其实过着也都一般,无非就是看的人多些,经历的事多些。

自然,忘掉的,也多些。

我们大多想不起来,儿时那个曾经的最好伙伴的模样;记不起某个生病的夜里,父亲紧拧着的眉头;甚至忘了每天上学前母亲系的鞋带的形状;第一次游泳的小溪,第一个看见脸红的对象,第一回伤心痛哭的事情这些原本以为会生生刻在脑海中永不忘却的回忆,在后来的岁月之河中慢慢被淹去了痕迹。

遗忘,是人类的本能。

只是,突然地,与某个契机照面。那些记忆便像倒灌进银河的星辰,瞬间打开记忆之门,细碎、点滴、零星,画面一一涌现。

原来,它们一直都在。

我们的遗忘,不过是与时间对峙的伤口。

该在的都还在。

两千年。

他以为自己早已忘了这个姓氏。父亲生于赵国,赢氏赵姓。他姓赵、晨曦姓赵、安宁也姓赵,还有

他闭上眼睛,回忆潮卷而来。

原本应该魂归灵河,却在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引导之下与帝柏树魂能量相融,以不死不朽不腐不坏的状态存在着、生活着。

两千多年的时间,他始终没有参透自己这漫长生命的意义。两千年里来,他四处游荡,活得很肆意,很洒脱,很缓慢,也很重!

背负着无法释怀的痛,想要寻回却不敢寻回的思念,耳畔总能听到人们的祈祷与秘密,心底还藏着某个不愿触碰的,恨!

这样的生命,很重!

眼前的女孩,很轻。

轻盈的身姿,轻盈的灵魂,轻盈得像一片羽翼飘落到他身边。

看着她坐在茶海旁,端着一杯满溢清香、冒着热气的新茶,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扶苏的心像秋日麦堆上的一颗种子落入泥土,平静中满怀欢喜。

“那我怎么称呼您呢?您好像跟我妈妈认识,那您应该是跟妈妈一辈的人。可是您看上去很年轻,那我应该称呼您哥哥还是,叔叔?”女孩问道。

“叫我扶苏就可以了。”叔叔?!扶苏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生命停留在了三十岁的年轮里,难道真的有那么老吗?

“呃,那…好吧!”女孩有些为难地点点头。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更何况,毕竟是母亲辈的人,直呼其名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扶苏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孩能那样毫无防备心地跟着两个陌生男人来到一座陌生城市,而这其中一大部分原因是在她潜意识里就认定了那个在山头偶遇到的男人不是坏人。当然,因为这种直觉性错误而坑了自己的年轻姑娘比比皆是。显然,她是幸运的那个。

而除直觉之外,在女孩心底里已经将他误认为是与母亲有旧识的故交。至少在鬼魂母亲离去之时,她可是听得很清楚妈妈称呼他‘恩人’!

“我叫桑夏,桑树的桑,夏天的夏。”很认真地作着自我介绍,女孩笑着又对自己的名字解释了一番“最早领养我的好心人姓桑,我是夏天出生的,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

看着女孩一脸认真的模样,扶苏感觉到自己应该是被她列入了某种长辈的范畴,得到了十足的尊重!!!

“桑夏”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是长者,扶苏却并没有觉得理所当然,反而有一种难名状的不自在。喃喃重复了声女孩的名字,闭上眼靠的廊台柱子上,心头萦绕一丝困惑。

要说长者嘛,随便来个白发老翁他扶苏也都配得上这一称呼,可为何偏偏对上这黄毛小丫头就觉得怪怪的有些不爽快呢!

微微摇摇头,似是想将那奇怪的情绪从脑海中甩脱。片刻后开口缓缓吟道“鸟鸣桑叶间,绿条复柔柔。所念岂回顾,良人在高楼雨过园林,触处落红凝绿。正桑叶、齐如沃。”

“桑。是个好字。幼年初识字时读的诗经小雅中有:惟桑与梓,必恭敬止。靡瞻匪父,靡依匪母。不属于毛,不离于里。天之生我,我辰安在?”想起少年时,扶苏眼神霎时一亮,继而又划过一丝落寞。

“啊哦。”桑夏傻愣愣地挠挠头,自己的名字居然也可以有这么多诗句。看向扶苏目光满是钦佩“您,您真是太博学了。您平时肯定看很多书吧!”

“看。否然漫漫时光拿来作何,看书最好磨时间。”扶苏回答。

“哦那个感谢您收留,我也没什么别的本事,以后家务还有做饭卖菜啊这类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吧,虽然我做饭没有您的手艺,但勉强吃吃还行。”想到扶苏的厨艺,桑夏有些不好意思。

“桑夏,以后别再用您来称呼我。还有,给你的,收好便是。至于家务,你想做就做吧。”扶苏心里当然希望她能迅速习惯新环境,而融入新生活最好的办法就是参与其中。比如,干活。

不过,桑夏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勤快。

接下去的几天里,不以混吃混喝白住为人生目标的田螺姑娘桑,将润庐里里外外清洗打扫了个遍。不论是后院角落里尘封多年的蛛网,还是门口石子路中的青苔,统统清理得像重新粉饰装修了一般。

至于厨艺么,倒是诚如她自己所评,很是一般。

不过,这样的时日里,扶苏也乐得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清闲地坐在后院吹着小风,桑夏便会乖巧地在一旁为他煮茶;在书房看书,桑夏会把切好的水果摆在书桌旁,然后安静坐在一旁有样学样地拿本浅显的书来看

打扫完院子后,田螺姑娘又开始清理起扶苏的衣柜来。

各种外套,长衫衣裤,一一清洗晾晒。她说这些都是需要太阳暴晒穿着才会更舒服,还有阳光的清香味。夜里,扶苏闻了闻衣服上的味道,奇妙地感觉到一种从来没有嗅到过或者说从未曾留意到的暖香。

原来,这就是阳光的味道吗?呵…

在清洗完所有的衣物后,扶苏的鞋子也被悉数清洗、晒干摆在门口鞋架上。总之,除了小姑娘不敢碰的帖身衣物,基本所有能洗的、能擦的、能晾晒的,统统都焕颜一新。

尔后,日子进入了极其平静安宁的状态。

时光又像停住了一般…

第二十七章 最亮的星!

桑夏每天的生活规律有序得像指针固定的跳动。

清晨卖菜,午后休憩,傍晚在夕阳下的露台上画画。

自查家村带来为数不多的行李中,画具就占去了一半。

这日傍晚,桑夏如常在露台上摆好画架,准备开始日常练习。

远处的西湖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放下手中画笔走到露台旁,久久地凝望着。她伸手摸了摸挂在颈间的黑绳,绳上系着一枚树叶形状的银饰。小小的,很亮泽。

摸着那枚小银叶子,她轻轻唤了一声“妈妈。”

这是母亲留下的唯一的遗物,是那个收养了桑夏三年的农妇,自她死去母亲颈间摘下来的,也是承了这有心之人的恩,才令她保有了这么一份念想。

扶苏站在前院的香樟底,看着露台上沐浴在霞光之下的女孩。大大的眼睛里映衬着远山碧湖,明亮又美丽。

就这样,她站在高处远眺湖景,他立于树下抬头凝视。

时间过去久久,而没人在意究竟过去了多久。

一阵微风掠过树梢,当香樟树叶哗然舞动传来一阵唰啦啦的声响时,突地,心脏的某个位置传来一阵强烈的疼痛。扶苏蓦地倒吸一口冷气,疼感转瞬即逝消失了。

他低下头,有些愣怔,在那双美眸里他竟看到了她的过往!!!

一个小小的身影摔倒在田埂间,溅了一身泥污,应该是桑夏六七岁时的样子。抹去一脸的泥水,羸弱的身姿倔强地站起来,跟着大人继续插秧劳作;十岁左右的时候,她孤零零站在学校操场上,有些顽劣的少年扮着鬼脸嘲笑她‘讨饭婆,别来我家吃饭了’‘也别来我家’…

十多岁的她,提着一只麻布袋子来到祠堂,一个老人说‘小夏啊,你就住在这里,帮忙看着祠堂收收票,管饭,有口吃的’她听话乖巧地点头‘嗯,谢谢四爷爷’;十七八岁时的她,天没亮就上山采茶,带着大饼和水筒,不下山也不休息不停地采摘着;她拿着采茶的工钱高兴地买了画具和布料;她每天在祠堂后院竹丛旁自言自语、她坐在一座陌生的小河边嚎啕大哭,就像那天母亲离开她时一般

扶苏有些呆怔,默然地低下头,眼中不知何时渗出两道晶莹。他错愕地伸手去擦拭,深深地吸了口气,直起身体,仰头看了看还站在原处的女孩。

转身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的湖光山色,粼波荡漾。

他见过许多人的内心,人们的欲望总是多过愿望。

愿望是美好多过获得,欲望却是索取、索取,一味的索取。

有多久没有见到像她这样的内心了?

或者,他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内心。她的心像云上之境,一片澄沏如碧、不染风尘。

活得不易,艰辛二十年,一步步走来,一点点长大。他人的好与坏,她一一接受。并不是忍受,而是接受。更不是逆来顺受的卑微。她只是平静地接受。

那些鄙夷的冷嘲热讽也曾让她委屈落泪,但她总会在没过多久之后就忘了人们的坏,只记他人好。吃着查家村百家饭长大,长大了自然报答他人。就像童话故事里说的那样,善良的村民抚养小小姑娘,姑娘长大后变成仙女为村民带来了珍贵的礼物。

当然,她并没有变成小仙女,但却努力地做着一切力所能及回报他人的事。

她也是有梦想的。

村里最年长的冲先爷爷是她的启蒙先生,农活忙完一得空就跑去老人家里学画。跟着学了几年,从生涩笨拙的握笔到流畅的勾线她只用了短短几个月。老人去世后,大自然便成为了她唯一的也是最好的老师。天赋加勤勉,早起背着沉重的画具行远路再上山,春秋不懈夏冬不惰。梦想着将来能将自己眼中看到的美好,呈现在画作之上。

虽然,二十年走来一路泥泞。虽然,有可能人生接下去都不会太顺利。但她好似并不在意这对于大部人来说悲惨的命运。小小的年纪乐观、豁达,对吃过的苦全然不记,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单纯的目的。

她是真的,在认真地活着!

扶苏突然想起,那个午后、雨中的山顶、突然闯入的女孩、不经意的心愿,而他却在神魂不清时,莫名其妙、不自禁地为那个女孩布下那片绚烂的彩虹。

而并没有人知道,那片瑰丽无比的彩虹是为何而出现。

世人赞叹美好,却不知道美好之所以然。

他手握着跨越生死的超凡能力,成为了世间独一无二的奇特存在。每日里听着世间无数的声音,但却不再理会那些愿望与祈求。

他像聋了一般,不再去听。

怨恨与美好,都不再与他有关。

他眼睛里看到的是庸碌的凡尘,忘不了的是埋于深心的怨与憎,灵魂也一刻不得欢快。

要长生有何用?

他在岁月里已经走的麻木,被生命的重量压得不再慈悲。

她像初生的婴孩般稚嫩单纯,所有的幸与不幸在她这儿更像是手下的白卷,纯洁淡然。

扛着难以释怀无处倾泄的愤恨哀怨,漫长岁月前行的每一步都如浆裹足,沉重如千斤之履。他也知山川美好,可这样的美好之于他如蒙尘宝珠,始终照不进阴暗、点不燃心头光亮。

身世再苦前尘渺渺多赚一分都甚是艰难,她却行如踏云脚步轻快,身在小山村、心在九天上,幽闭的祠堂也关不住她的明媚灿然。

她就像一颗星,一颗最明亮的星,于暗夜中熠熠生辉。

他,看似清风朗月般飘逸疏朗,实则被囚于灵魂牢笼的重枷之中。

她,这颗明亮的星带着他渴望的光,轻盈地落了下来,停留在他身边。

所以,如果可以,请别离开。

他看着她。毫无查觉在自己的心中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渴望,这份希翼撩拨着他的心弦。在他那一片苍茫赤白的魂境深处,帝柏巨树悄悄地张开了枝丫,向上欢欣蔓延。

命轮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轨迹,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暗自涌动。

夜色渐起,星辰中,像似有一双看不见的眸,注视着他!

第二十八章 润庐来客

平静的时光总是那么美好。

美好得让人忘却时光流逝的速度,转眼过去了半个月。

虽然一直很平静,但有桑夏的平静和一个人的平静,完全是两码子事儿。

所以,当桑夏站在客厅里满脸欢喜地宣布“我找了一份工作”时,扶苏感觉心头怪怪的,有种难以形容的失落感。

日常去往菜市必经的小路上有一家小小的花店,花店的主人是一个眉眼温润的女子,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年纪。原来的店员回老家结婚生子,所以她急着聘用一个新店员。来自山野小村落、朴实稚嫩且对于薪水要求并不高的桑夏,恰好填补了这个空缺。

试用期说是一个月,五天后女店主就对这个新员工表示满意立即录用了。

桑夏也很高兴,找到一份自己喜欢并且薪水不低的工作。她很有自知之明,没有文凭没有背景对这个大城市又不熟悉,不去卖苦力已经很不错了。

常听查家村里外出务工的七大叔八大婶说起,城里的那些雇主常常是各种责骂和刁难,还时时克扣原本就不多的薪水。所以,她对自己的老板很感激。这个有着圆润面容的女人不但从不为难她,还耐心教她如何打理玫瑰的刺、把不新鲜的花朵制成干花,手把手地教她包装花束、插花,等等

质朴的人有这样一句金律名言:学一门手艺,总归有口饭吃。

所以,桑夏很开心自己学习了一个新技能。

与桑夏的充实形成强烈对比,扶苏每天里除了一日三餐,就是翻查宝华物典、海华经等古籍。虽然也找到了一些微弱的与洗灵河、盘冥洞有关的线索,但他却高兴不起来,并且经常没来由的烦闷。

这种烦闷的感觉,在一个倾盆大雨的正午终于爆发了。

桑夏被这场大雨困在了花店,扶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指敲着两旁扶手。已经过了饭点,而他却破天荒地没有吃饭。为什么没有吃饭,因为桑夏不在。桑夏不在,没人做饭。

人是很容易被宠成废物的。这句话真是有理啊!他早就忘了自己才是一个好厨子。

不行,这样不是办法。怎么可以说也不说一声就不回来呢?

扶苏从沙发上站起身在宽大又空旷的客厅里来回走动,终于,在大约走了十几圈之后从茶几上拾起手机。

“乔子夜,你在做什么?”基本上、很勉强地学会了操作手机的‘狂躁症患者’一脸不悦地拨通某人电话。

“没做什么,准备去吃饭啊。”乔子夜恨死了自己的愚蠢,暗地里忍不住咒骂自己,买什么手机,你个傻缺。

“你有饭吃,我可没有。”

“”哟,这傲骄货居然还学会撒骄了?!!乔子夜正在开车,一脸蒙地看着雨刮器哗啦哗啦扫着挡风玻璃上如瀑的雨水。心底暗自琢磨,手头动作倒是很诚实,就近找了一处停靠。

怪不得会下这么大的雨,这千年老僵尸尸变了啊!什么情况?这是在向我撒娇吗?

扶苏救过他、揍过他、怼过他、嘲笑过他,但从来没有这样恶心过他啊!乔子夜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肝儿都颤了。

“你没做饭吗?想吃什么,我带外卖过来。”抽纸抹鼻子,乔子夜嗡声嗡气说道。

什么是真爱?这才是真爱,再大的风雨也挡不住我来看你的脚步。呸,都在想什么?

乔子夜迅速摇摇头,他觉得这样可以摇走自己满脑子不靠谱的想法。

“嗯,都可以。顺便卖一只手机。”扶苏说。

“…什么?”

“卖只手机,就是这个”扶苏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好像乔子夜能看到似的“可以让我们隔空讲话的小玩意。嗯,与我用的一样便可。”

一小时后,乔子夜坐在餐桌上看着一脸嫌弃地吃着番茄牛腩饭的扶苏。

“扶苏,我说做人是不是应该讲讲良心?!”子夜委屈极了。

“嗯。何意?”

“这么大的雨,厨房里明明有菜,你不做,你让我特地跑过来给你送外卖。你觉得我是闲得慌是吧?!”

“难道不是吗?你很忙吗?”扶苏不屑嗤声,他可不认为乔子夜是那种会让自己很忙碌的人。

“好。就算我闲着。但我也不是外卖小弟呀!”

“手机呢?”

乔子夜仿佛听到了心中一万头羊驼狂奔而过的声音。

“嗯,竟能烹饪出如此难以下咽的食物,这厨子是如何做到的?”

“桑夏做的很好吃吗?”

乔子夜似笑非笑一脸没好气地睨了眼这个大雨天里发神经的千年老木头,心底大致猜出老木头这诡异状态的由来。

桑夏的手艺他又不是没尝过,很、平、常。

“那是自然。这等厨子如何与桑夏比!”

乔子夜看着扶苏一副凑不要脸的样子直想翻白眼,正想用什么话回怼过去之时,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好大一场暴雨!”润庐一楼客厅宽敝且约有三米层高,清亮的女声回荡于内,闻其声还未见其人。

“抱歉!公子未找暄暄,暄暄只能登门相见,冒眜了。”声音传来的同时,一道弱弱的浅紫色光晕化开,大美人师暄暄赫然落于客厅之中。

扶苏嘴里正艰难地嚼着一块韧性十足的牛腩,目睹乔子夜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师暄暄身旁。

半个多月前于查家村,师暄暄就提说过有事相问,扶苏也知道她早晚会找上门来,只不过比预估的时间晚了一些。如此看来,这精灵女子倒也算是个沉得住气的。

扶苏起身端着便当盒子走向厨房,看了一眼窗外不停倾倒的雨水。心下默念,也不知她是否吃了午饭?

客厅靠后院的落地窗畔依着角落布置了一处原木榻榻米式茶座,榻上摆着一块金丝楠木雕制的茶海,约可容下四五人,围着茶海一圈整齐码放了几只手工极细的刺绣坐垫,雅致又独特。

乔子夜殷勤邀请师暄暄落座,一脸笑容地在茶海上倒腾起来。

“说吧,何事?”扶苏站在原木台旁,语气冷清。

他并不讨厌这个精灵女子,只是很不凑巧,大爷此时心情欠奉。

“你什么态度,坐下,好好说话。”乔子夜揪住扶苏按到榻上。

“公子,暄暄打扰了。客套话就不说了,想问您一句,是否知道亡者界、洗灵河与生门入口?”师暄暄也不含糊,直奔主题。

自白与飞口中得知有人正在寻找洗灵河,师暄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位、被阿妖称作‘神明’的男人,帝柏树魂万年灵力加身的存在,必然能达到自己到不了的程度。

她料定扶苏不可能不知道亡者界的存在,问题在于他是否在意这个存在。毕竟像她这样执著于追寻前世因缘的人总归是少数,并且,在她的概念中扶苏这样的存在恐怕没有什么愿望是达不成的。

换而言之,此时的扶苏在师暄暄眼中便是高高在上的‘神’,对洗灵河、生门这些隐秘之地根本就没有追索的必要。

没有半丝矫情,说话果断干脆,上门求助却没有故作委婉的小家子气,扶苏开始有点儿欣赏师暄暄的性情。

“蒙…”扶苏刚开口,就被某个急于表现的家伙抢答,乔子夜眉飞色舞地对师暄暄说道“找到了,蒙大哥找到入口了。”

…!!!师暄暄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一脸惊愕、杏眼圆睁,微张着嘴一时间找不到措辞。这实在超出她心理预期范围太多太多了!原本只是想着请这位大神出山助自己一臂之力,结果没曾想,对方竟然就是找到洗灵河、生门入口之人!!!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师暄暄自然懂。之前还琢磨着什么样的交换条件才能请得动这位出山,左思右想自己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虽然‘紫阵谷’里奇珍异宝多不胜数,但想也知道对于扶苏而言,那些个物什怕是入不了法眼。

这下好了,师暄暄原本提着的一颗心踏实地落回原处。

第二十九章 雨中行

原来,大家都在找洗灵河啊!

错愕惊诧也只片刻,师暄暄回过神来,掩不住心中激动,一张绝美的脸上泛起红晕期待地看向扶苏“啊,那,那是否已有打开入口的办法?”

“入口确实已找到并打开了,不过仍不得其法而入。”扶苏如实相告。

“那那位阴差大人也不行吗?”期待落了下去,顿觉失落。大美人眉头微拧,语气也沉了几分。

“试过。”扶苏摇头“况且,他现已不再是阴差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后面的话师暄暄没大在意,只抱着一丝希翼怯声问道。

“有。宝华物典中有载,万年前曾有一女子自洗灵河出,后不知所踪。”

“自洗灵河出?有出必有进,她是如何进的?”

“物典只记载那女子带着一尺见方的古怪铜鼎便不知去向了。那鼎常年散出幽冥之芒,后不知所踪。”扶苏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所以,至此也就断了线索。”

“幽冥之芒的鼎。这也不算断了线索。我想…或许还有迹可寻。”师暄暄心中生出某个有待考证的猜想。

“师姑娘找洗灵河有何用意?你如今已是精灵之魄。”扶苏眉头极快速地微微一拧,肃声问道。

并非被子夜传染了什么八卦因子,扶苏心知洗灵河代表着的是什么。

天地法度,本该顺应自然。自己要逆法而入,寻找当年故人、仇人的所踪,已属不可为之事。一己私欲谁都有,他也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人,但是师暄暄寻洗灵河有何目的需得问个清楚。

就算她没有恶意,但所图之事会不会造成不良影响则是另一回事了。好心办坏事的例子,难道还少么?!

“我我找一个人。”师暄暄略略垂下头,眉头微紧。

“好。我只想告诉你,不论你有什么目的,世间轮回不能乱,所以就算能入洗灵河,也只能查,而不能有别的作为。不可因我等之私欲造成灵魂流散,乱了秩序。”扶苏正色危言。

原则,向来是他最紧要的。

“公子放心。暄暄只找一个人,不过是想知道他如今魂在何处?”

哦,原来如此。目的大约相同,扶苏微微一笑“好。你若有何消息”

扶苏话没说完又、双、叒被某个气急的人抢了去,也没有不乐意,反而冲抢话的人点了点头。

“要是有什么消息你就打电话给我,不用特地跑来跑去的。我…们来找你。”乔子夜两眼放光看着眼前的大美人,见缝立针总算是找对了插话的点儿。

扶苏顺水推舟,不再参与两人的对话。对师暄暄说了句“今后不用再称公子,叫扶苏便是”之后起身离榻,急急上了楼。

“对呀,你叫我子夜就行了,我姓乔,乔子夜。”乔子夜的脸皮如果可以当搓板,一定是耐久经用的那种。

“啊,哦,乔先生。您好!”师暄暄目送扶苏离开客厅的背影,继而面带微笑冲对自己极为热情的乔子夜礼貌致意。

“你看生份了不是,叫我子夜就行了,以后我就喊你暄暄。大家都是朋友嘛,对吧。你还想知道洗灵河的什么事情,可以问我呀,上次我们一起去的那场面,嗬”

“哦,是吗?乔先生也在场?但是您”师暄暄迷茫地看着乔子夜,感知过他的神魂灵力,完全是个普通人类。原本猜想或许是扶苏的管家或者随从,但这样看来,显然不是。

“哦,哈哈。”乔子夜尴尬地一笑带过“我是扶苏最好的朋友。”

意会到师暄暄的疑问,但关于自己是个不洗灵轮回的异类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并不是因为异类不好,只是他知道自己除此之外,屁用没有。所以,还不如不说。

师暄暄与乔子夜互留了电话后,便告辞离去。也许是知道乔子夜只是一个普通人,师暄暄并没有如来时一般化身,而是客气礼貌地从正门退出。

真是万万没想到啊!冒雨来给老木头送吃的,居然就撞上了大明星师暄暄!赚大了,赚大了!乔子夜开心地哼着不知名的曲调,边翻看师暄暄的微信朋友圈,边朝楼上走去…

雨势渐渐弱了下来,扶苏看着渐行渐远的师暄暄,自露台上飘下,同时隐去身形。一层看不见的薄雾之光自觉环绕于身体周边,雨水打在那层无形屏障上晕出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模糊轮廓。

石径巷,花店里,桑夏看了看天色,伸手测了测雨速,转身向女主人挥挥手,冲进绵绵细雨中。

穿过石径,抄小道往润庐所在的山脚下奔去。也不知道扶苏是不是着急了,还有衣物晒在外头,江南的夏天真是变幻莫测啊!

正想着,天气不负所望地再次诡变起来,温柔的绵雨渐渐狂暴。瞬间被雨淋透,在接近山脚下的一棵大泡桐树下,桑夏停下脚步暂作躲避。

捊了捊湿透的头发,心疼地拧着刚穿没两次的白衬衣。突然发觉雨水打湿了衣服从而透显出内衣的轮廓,她本能地有些羞涩,四下张望,幸好无人。也是,大雨天的哪会有人跑出来闲逛。

像撑开了一把无形的保护伞挡住暴虐的雨水,一股熟悉的气息传来。桑夏奇怪地抬起头,雨水仍在敲打着周边的树叶花草,但自己身上却没挨着一丝。就算大树底下好躲雨,但雨实在是太大了,从树枝叶片间漏下来的雨水虽然没那么大,也不可能一点儿都没有呀!

但确实没有一滴雨水打在她身上,好奇地试探着走出大树的范围,来到雨中。

如此一来,观感就更直接了。在她看来,那些狂暴的雨水就像打在一层透明玻璃上,四溅飞开。她发觉身体周边被一层朦胧的光芒包围着,那些雨水就是这样被隔离在外的。

啊,好神奇啊!!!

空无一人的大雨中、山脚的树林里,桑夏高兴欢快地奔跑起来,像只林间撒欢的小鹿。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隐于无形中的扶苏不自觉唇角上扬,勾画出一个极好看的弧度。

也不知道这小妮子的胆是什么东西做的,竟这般无惧神奇,着实没心没肺,可爱非常啊!

“扶苏。”一声轻唤,他没有回应。

“扶苏,是你吗?”他还是没有答应。

“扶苏,你吃过饭了吗?”

一路上,他隐身跟着她,直到润庐的山脚小路。

一个是心里笃定他就在身旁,一个是顽童附体故意逗她不出声。

“扶苏,我饿了。”

“好。回去做饭吧。我也饿了。”

终于,雨水中一团雾气如水波一般散开,扶苏出现在桑夏身畔。

“今天润庐来客人了。”他原本想说的是,因为临时来了客人才耽误了来接她。

“咦,是你朋友吗?原来除了子夜哥哥,你还有别的朋友呀?”

也是,除了那个嘴硬心软的乔子夜,她还没见过他与任何人来往。

“嗯。不算是朋友。也许,以后会是。别叫子夜哥哥,叫他子夜,老乔也行。”伸手摸了摸她湿透的头发“快回去将头发拧干了。”

“哦…”

通往润庐的山林小径,雨水仍在下着,一抹阳光奋力攀过云层洒落在两人身上,构出一幅美好的画面…

第三十章 小狐狸奇遇记(上)

湖心居被一片澄绿盈透的湖水包围着,湖水则被层层树林包围着。树林外是一座座矮小的山头,其中有一座名为孤山。

孤山脚下有一片人家。不过,如今那些个古色古香的老建筑均被整饬一新,改作了经营之用,有客栈、食肆,有创意工艺品店、手工作坊,还有酒庄、咖啡厅、茶铺,有卖惹人口水的青馃团子、红豆馅儿的定胜糕,还有买豆腐花的百年老字号

人头济济,往来繁华,一片热闹景象。

“孤山脚下好人家。”叶谪仙喝了一口茶,劈着两条长腿,大喇喇地坐在道路旁的小凳上。

这是买散茶的商贩用来招揽生意摆设的,即便有人卖茶,也极少会坐在这张摇摇晃晃的陈旧条凳上。

往来的游客、路人经过茶摊,纷纷向坐在凳上的年轻人投以关注的目光。茶贩本来还有点嫌这个奇怪年轻人光喝不买纯是来白蹭茶水的,结果呢因为这家伙的衣着外形太过独特,倒是为茶摊赚足了眼球。也算是一种吸引客人的办法吧,所以茶贩也不去赶他,即便他已经喝下了十几杯不同品种的茶。

‘由着他喝,能喝多少’这样想着,瘦弱的茶贩热情招呼经过的人,别说,还真卖出了不少。正打算再沏一杯香桂过去,那一身白纱长袍、长发飘飘、古装扮相的俊美青年却站了起来。

“帅哥,这就走了,不喝啦?”这会儿茶贩反倒有点不舍了。

“你的茶,不错,还能喝。就是水不行,得换。”俊美青年叶谪仙说完话,撩袍起身长腿一迈抬步子走了。

那姿势别提多潇洒帅气了。茶贩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摇摇头。这年头什么人都有,特别是这些古装剧看多了的年轻人。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尽靠死谱雷了。

叶谪仙完全不在乎路人投来的怪异眼神,间或者,还有年轻女孩递来的盈盈秋波,每当他拿眼看回去的时候,被回视的女孩就害羞地低头窃笑,或与同伴私语着什么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抬手拂一拂束起长发的玉色发带,然后用力抛出一条优美的线条。

张扬,十分的张扬。

这么个造型独特的张扬人,一路大摇大摆走到一家旮旯角落处的小作坊门口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那块黑乎乎,破得掉渣的匾:三xx。

后面两个什么破字?叶谪仙看了眼手心里的小瓶子,发光发亮就没错了。撩起纱袍,走进作坊。身后原本围观他的人群很快散去。

“有人吗?”握着手里闪烁着的奇怪瓶子,看着身周的环境,叶谪仙一脸茫然。

他以为自己走进了一处幽静的世外丛林,而不是那个三什么鬼的作坊。

他转了一圈,仔细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茂密繁盛得有点不像话的山谷:从半空中飘落的瀑布,不算太大,水落在一块光滑的巨石上,随着溪道流向看不见的远处;一棵巨大的榕树覆盖了整片山谷,榕树粗大的树枝上密密生长着无数的气根扎向土地,就像无数颗较小的榕树,独木成林,煞是壮观;榕树众多根茎的地面上交织生长着成片望不到边的绵密紫草,踩在上面感觉就像是着力于厚实的棉毯之上,很舒服。

只不过这时候他可没心思舒服。跨进一座看着极寻常的作坊,正常来说肯定是个院子或者厢房什么的,再不济破屋子总有几间的吧,结果却来到了这么个处处透着诡异的山坳坳。

“出来个人啊!”

还是没有回答。

“没人,鬼也行啊。”停了会儿,叶谪仙提高分贝扯着嗓子嚎“鬼都没一只,什么破地方?”

“小狐狸,别吵。”终于,一个极其苍老的声音用一种很缓慢的语调回应了他。

声音像似来自于极远的深谷、又像是从脚下的紫草地底传来的。苍老的气息、深沉的语调,好似沉睡了亿万年的石头发出的粗砺、干涩之声,又像某种生了锈的金属磨擦声。听得叶谪仙心中一阵颤抖,难以抑制、无法形容的难受。难受得有种快要吐了的感觉。

师暄暄这娘们,尽没好事找我。啊…为了罗芽,忍了!

叶谪仙忍着难受环顾四周,别说人影,鸟影都没有“别光说不现身呐,出,来呗。”说完这句话,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嗯,有点紧张的。

对方知道他是谁,他却连人家的毛都没见着一根。

“小狐狸,没礼貌,叶孤仙怎么教的?”还是只有声音。

“前,前,前前前辈?大,大大大师。我。我我我我”叶孤仙是叶谪仙的曾曾曾曾曾祖父,狐族之王,北暝雪国至高无上的老祖宗!

说来,叶谪仙也曾是身份高贵、前途无量的。自出生就被老祖宗带在身边调教,狐族万众瞩目的王位继承者。结果呢,这家伙身体力行实力验证了‘不作就不会死’的真理!

叶谪仙成年礼那天,北暝雪国举境欢庆,结果他自己却因为醉酒闹事不慎失手杀死了一个豹灵。为此,老祖宗叶孤仙只能依法度,将这原本打算传位的曾曾曾曾曾孙儿流放到了几千里之外的江南之地。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嘛。也难怪狐族能成为秘族中最强大的一支,若无这样严厉的法度与一个真正公平维持秩序的领袖,哪来的昌盛繁荣?!

然而,这在年纪尚轻的叶谪仙看来简直是一点情面都不顾。被流放的五百年里,叶谪仙对老祖宗是又惦念又埋怨,原本的敬畏也渐渐转为了惧怕。

此时的叶谪仙心头一片空白。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在这里?

为什么?因为师暄暄托他在月圆夜当天正午,带着萤灵去孤山找一家作坊,然后拿萤灵和作坊主人换一本书。

事情听上去很简单,可实际操作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叶谪仙哭丧着脸在心里一面骂着师暄暄那个死女人,一面想着该如何脱身。

知道他们狐族那位老祖宗的这世上也没有几个,而且回应自己的那个苍老声音听上去就很不好惹的感觉。小狐狸叶谪仙心里嘀咕着这下真是惨了啊!要让老祖宗知道自己没事四处闲晃,回头一准是会被算帐的!!

“小狐狸,来。”这次声音的来源有了确切方位,再不仅先前那么空茫。

叶谪仙转过身朝瀑布的方向看去,便见随着那话音落下,仍在流动着的瀑布水声登时消失,周遭变得极其安静。

叶谪仙这下倒不是害怕家里的老祖宗秋后算帐了,而是有种被师暄暄卖了的感觉。

难不成,是拿我喂什么万年老妖怪吧??!!!

心里害怕得要死,但却管不住自己的腿。叶谪仙已经控制不了寄己了,机械地挪着两条长腿走到瀑布旁。

瀑布的水帘打开,现出三个老头。

三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头,比他家老祖宗还老的老头,走了出来。

不,不是走,是移。

用一种生硬的动作移了出来,落在叶谪仙身畔。

这三位,生得怪模怪样,神情则比模样还要诡异,小狐狸叶谪仙心头腾升起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

今儿,怕不是要跪在这了吧

第三十一章 小狐狸奇遇记(下)

但看这三位自瀑布中移出,现于小狐狸叶谪仙眼前的怪异老头,真可说没一个长得好模样。莫说是好了,便是过眼都有点儿挑战普通人的审美底线。

更何况是向来自诩生得一副好皮囊,狐族曾经的小王子、如今的流放儿叶谪仙,在他眼里,这三位简直长得惨绝人寰,丑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啊!

一个雪白的胡须极长极长,长到几乎拖地,圆到不能再圆的脸像用模子压出来的,眼神涣散好像根本没办法聚焦,手长过膝都快摸着小腿肚了,穿的是一身破破烂烂的白衫;一个满头乌黑亮丽的茂密短发,里头像孵了个鸡窝乱蓬蓬似杂草,没有眉毛的脸上皱纹多到堆挤得连眼睛都找不着了,一张嘴大到快要裂到腮帮子;最后一个面目生得倒没那么丑,但坏就坏在身材矮小得像个侏儒,这也则罢了,关键是比例严重失调,巨大无比的脑袋占据了身体三分之一的体积。

三个丑到爆炸的怪老头围着叶谪仙转着圈儿飘移,大脑袋两眼趣味十足、白胡子两眼呆滞、而那位黑无眉则由于几乎看不到眼睛的存在从而无法分辨其意味。

这三位,不时摸着下巴上的长须,要么努力拿手撑开眼睛,大脑袋则掀起他的纱袍吓得他赶紧拿手护住某个关键部位。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三个老头变幻着各种姿势观赏叶谪仙。叶谪仙则害怕得不敢有任何动作,如芒刺在背,太难熬了!又过了会儿,终于,叶谪仙再也忍受不了了。

靠,死就死嘛,老子豁出去了。

“喂,臭老头,这什么鬼地方?”

“这是孤山呀。”白胡子木讷地应道。

声音哑哑的但不难听,显然不是最初搭腔的那个让他头皮发麻、闻声就想吐的苍老之声。

“屁,孤山我会不知道。孤山怎么会长这样?”极度的恐惧之后就是愤怒。这话还真是有点道理,反正叶谪仙此时已经彻底不要好了,豁将出去、口不择言。

“这是孤山呀。不过么,不是人间的孤山咯。嘿嘿嘿”黑无眉声音闷闷的,像是从密封的罐子中发出。

也不是这没眼睛的老头,那就是矮冬瓜了。

“什么意思?”叶谪仙彻底晕了。不是人间的…难道…难道是阴间???!!!我靠,我这么帅,我才活了六百多年,怎么就要死了吗?

“不要怕,小狐狸。”大脑袋的回答简直是给叶谪仙打了一剂强心针“这是阿紫,被我们哥三藏在孤山。”

不过,怪了啊,这大脑袋矮冬瓜的声音也不对呀?!

“阿紫???”这么可爱的名字,姑娘?哈…好说好说,有女的就好说。叶谪仙觉得自己还有救。

“小狐狸,没大没小,不怕死了么?”是这个声音,可是看了一眼,还就那三个怪老头,并没有多一个。

“小狐狸”大脑袋刚一开口,就被叶谪仙打断了。

“别小狐狸小狐狸的,我都六百岁了,还小狐狸。我有名字,我叫叶、谪、仙。”他最讨厌别人说他老,但并不代表喜欢人家说他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震荡,叶谪仙感到整个地面都在颤抖,眼前的山谷摇晃得像模糊的幻影,他再次控制不了寄己了。

‘啪’一声,直接干脆地跪倒在了软软的紫草地上。

“看清楚,吾乃岱舆山的紫阵谷。”仍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此时叶谪仙整个人已经紧紧帖在了紫色地面上,感受到某种未知的深遂而广博的力量。不由自主发自内心地生出一种折服、敬畏与景仰之情。

“亿万年前吾于岱舆神山怀中生长,后来岱舆沉了。吾便来此世间。谷中山花野草却是人世之奇珍异宝,由此人们疯狂四处翻挖。你那太祖公叶孤仙阻止我吞噬那些贪婪的人们,与我打了一架”那个声音深沉缓慢地叙述着极其久远前的故事。

岱舆与员峤、方壶、蓬莱、瀛洲皆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山,而这个低沉苍老的声音便是岱舆神山中名为紫阵谷的谷灵。

“两千多年前遇三位器老,吾等便一道隐匿于此孤山中,不见尘世,便是不愿再看到人之疯狂与残暴。三丌亼(qiji)乃三老设于人间之联结通界,凭信物方可入,与汝之秘境相同。”声音此时听来柔和许多。

哦,原来那两个字这么念啊!这么生僻的字,我才六百岁当然看不懂了,不怪我不怪我。叶谪仙自我安慰地想道。

事实上,除了看不懂那两字,这个叫‘阿紫’的谷灵所说的他也没大听懂。上古神山是啥?器老又是啥?不过通过晦涩的话语,他了解到自家老祖宗真真是个厉害至冒烟的狠角色啊!

“拿来吧,小狐狸。”大脑袋伸出一只极小的手,跟他硕大的头形成了鲜明对比。

“什么?”叶谪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迷迷糊糊。

“萤灵。”

“啊??哦!!!”反应过来后,叶谪仙立马恭敬地将那只用来引路、闪烁着亮光的瓶子递了过去。

“不对,不能给你。拿书来换。”突然想起这玩意除了找路,最重要的作用是以物易物啊!叶谪仙立马缩回了手。

“书?哈哈,小小这丫头啊…好吧,好吧。我跟你走一趟便是。”大脑袋摇晃着他那硕大的脑袋哈哈大笑说道。

“我不要你跟我走,我要书。拿书来。”叶谪仙紧紧攥着那只小瓶子。

“吾当重诺,无需多言。”大脑袋摆摆手,像似与何人商量事情一般。显然他执意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对方试图说服他。

叶谪仙正琢磨矮冬瓜这句说话是啥意思呢,便觉手中一滑,那瓶子飞了出去,落在白胡子手中。黑无眉嘿嘿阴笑了一声用手撑开眯成一条缝的眼看了看他,尔后对大脑袋说了一句并不属于人类的语言。

“小狐狸,转告叶孤仙老儿,当年之事,他,是对的!”此时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闷,或者,落寞。

“不送。”

一阵薄薄的烟雾飘过,叶谪仙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什么,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突然一黑,继而便像被人打了一拳、或者踹了一腿似地,重重地向后飞了出去。

不过,不是他往常潇洒飘逸的飞,而是躬着身子,像只皮皮虾一样弯着飞了出去。

然后,重重地摔到硬得不能再硬的水泥地上。只感觉屁股尾骨要裂开了,疼得他呲牙裂嘴、眼冒金星。

等他睁开眼,方才看清,没有星星,日头还在。自己身边又围过来一群路人,看热闹的路人。

还是刚才那条街,还是那个作坊门口,换了一批人而己。

这下好了,莫名其妙被打飞,丢了师暄暄的东西不说书还没拿到。如何是好?又痛又发愁,有人围观的情况下,叶谪仙咬着牙勉力起身站起来准备掸去尘土,却发现身旁一块铜盒模样的东西。

他捡起那块东西,发觉份量极为称手,就是那种说不上来、感觉刚刚好的重量。

这并不是什么铜盒,而是一本铜皮铜页的铜书,打开之后,不过数十页,却是一个字也看不懂。

没文化真可怕。呸,这鬼画符谁能看懂,嗤。

叶谪仙继续自我安慰了一番,在一种深深的挫败感中合上了铜书,咬着后槽牙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孤山脚下的市集人家。

拿萤灵换铜书,拿铜书换罗芽。什么都不用掏出来,换的都是他们的东西。

这么算来,自己不亏!

第三十二章 器老出山

‘duang’,一本铜书厚重地砸到师暄暄面前。

湖心居临水而建,此时己近傍晚,霞光飞满天,照在露台上打坐的师暄暄身上。露台四周有几只吃饱了的鹭鸶,在栏杆上来回踱着缓慢的步子很是悠闲。

铜书落地带起的震动声,惊得那几只肥鹭鸶扑愣着翅膀扎进湖里。

“回来了。”师暄暄双手抱起那本铜书,看也不看叶谪仙一眼起身下楼。

“你给我解释一下,差点死在那了。”叶谪仙紧紧跟在后头,极不爽地忿忿道。

“这不是没死嘛。再说了,器老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灵,怎么会杀你。”露台正下方便是湖心居主厅,师暄暄恭敬地将那本铜书置于客厅唯一的一张大桌子上。

“你说的轻巧,那也太碜人了。你自个儿干嘛不去?”叶谪仙想说老子差点被吓死了,话到嘴边立马咽下。吓到腿软的事情还是不要被这娘们知道为妙,否则将来不定能被笑话多久。

“我与紫阵谷灵有约,不再踏入半步。小白又去西面有要事,所以只能托你跑一趟。”师暄暄双手按在铜书上,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而且这事小白去了恐怕也办不成,只能麻烦你了。”

听师暄暄这话的意思是承认自己的能力咯,叶谪仙胸中闷气顿时消了半数。

“对了,那三个丑老头好奇怪。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那三个货的名声啊,还有个什么阿,阿紫,居,居然认识我家老祖宗…”叶谪仙吧啦吧啦地将奇遇一一说给师暄暄听,并夸大其词地描述了那个令人感到恐怖无比的苍老之声。

过程中叶谪仙讲得是眉飞色舞,手脚并用地表演着当时的场面有多么可怕。师暄暄不断用眼神示意他停下来,但毫无效果。

“小狐狸,真是改不了狐性本色啊!满嘴瞎话!”

咦,这声音听着咋有点儿耳熟呢?叶谪仙正纳闷呢,便见一团灰色烟雾卷起那本铜书飘至客厅半空中,当灰烟渐渐消散开来便露出个大脑袋,睁着同样大到比例失调的眼睛,叉着两只小短手,用俯视的角度斜睨着叶谪仙。

“哎,妈呀…”

叶谪仙本能反应往师暄暄身后跳了过去,动作极其敏捷灵巧。活灵活现一只受惊狐狸蹿起的样子。

“见过鹤大人!”师暄暄微微曲膝,躬身致礼。

“小小啊。八百六十一年未见,人世里过的好哇?!”从烟雾中现出身形的‘大脑袋’摇着那颗硕大的头腾在空中,语气极温和地问道。不难听出其中的关切意味。

“都好。”师暄暄眼圈微微泛红,只两字,竟是有些哽咽。

“鹿灵客和风不住这两个老东西原本是不同意我出山来见你的,只是你遵从当年之诺,老头我也不会食言。”大脑袋浮在半空中绕着师暄暄转了一圈,尔后飘去屋外。

师暄暄紧随其后也走出屋子,叶谪仙走在最后,原本一堆问号的脑袋里又多了一堆问号,小小,为什么大脑袋老头喊她小小???

“说吧!”到了屋外‘大脑袋’飘的更高了。

“鹤大人,小小想知道入洗灵河的办法。”

“洗灵河?小小,当年老头哥仨已为你改了神魂之属,你如今已是精灵无须洗灵轮回。何故?况且,洗灵河乃魂灵轮渡之地,不易寻到啊!”

“大人,可知道公子扶苏?”

“扶苏哦,嗯。”大脑袋点点头。

话说这三位器老大人常年驻守紫阵谷,避世隐居于结界中,但这鹤老却也时有去往秘族走动,因而自然听说过扶苏之名。

“他已经找到了洗灵河,只是苦于没有进入的办法。”师暄暄仰起头望向自己极为尊敬的长者——铜书器灵鹤老鹤竹翁。

“如果是他,找到也就不稀奇了。呵呵”大脑袋的笑声像坏掉上了锈的金属转轴扭动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甚是难受。

叶谪仙尤其受不了这样的声音,忍不住用手去捂耳朵。

“小小以为那位扶苏公子也是因为三位大人才与帝柏古树融魂,灵力实在高深得很。”从对扶苏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后,师暄暄便怀疑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是因为遇到了三位上古器灵才得以灵魂重铸。

然而,这世间神奇又怎么可能全都出于三位器老之手呢?师暄暄也仅是猜测,不请自去前往润庐时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扶苏,此时面对鹤老,她则有什么便说什么。自然流露出,自家人才会有的不设防相处模式。

“那位与我哥仨无关。这万年帝柏树魂是不是机缘巧合与扶苏的亡魂聚融,老头我也不清楚天地间参不透的事情多了去咯。”大脑袋鹤老仰头看着天空。

“鹤大人,扶苏提及宝华物典中曾有一女子自洗灵河出,还提到了一方古怪铜鼎。由此小小便想到了”

“你以为是风老头?!”大脑袋鹤老大笑起来“哈哈,想错咯,不是那老东西。”

“宝华物典啊…哦,想起来了,那鼎指的应当是亡者界的引路之灯——天荒灯。亡者界共有五大结界,洗灵河并不在这五大结界之内,乃独立所在。莫说是亡者结界了,便是洗灵河也非吾等器灵所能了解的啊!不过呢,错是没错,天上地下恐怕确实也唯有那天荒灯可助你入得洗灵河。”

狐族天生五觉灵敏,鹤老不时发出的尖锐笑声令叶谪仙实在难以忍受,只觉得耳朵好像要被刺穿了。

“小狐狸,你要的罗芽,拿好了。”看到叶谪仙眦牙裂嘴的难受样儿,铜书器灵鹤大人晃着他那硕大的大脑袋,小短手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挥了挥,上百颗翠绿色的三瓣芽状小东西跳到叶谪仙的肩上“小狐狸呀,钟情是好事,不过唉,赶紧去吧!”

叶谪仙惊喜万分地将那翠绿色的小东西收好后道了声别,一溜烟,跑了。

“瞧他一副啷当不羁的样子,却也有如此深情。”师暄暄低头叹了口气“也只是让他开心一阵子吧!”

经过了数年的寻觅,种种历险,终于找到了。有了护树罗芽,就可以救她了!小狐狸叶谪仙开心地想着,朝远方的一处山峰遁影飞奔而去…

师暄暄看了看天边,晚霞悄然敛了色彩,一抹青灰色从天际线向上爬升。

“小小啊,就算进得洗灵河,找到阮君此世所在,你又打算如何?”此时,再无旁人在场,大脑袋的问话温和得像一个慈祥的长者。

天地之间上下万年,神秘奇妙之事鲜为人知。但作为铜书器灵的鹤竹翁却是极少数对天地间隐秘之事知之甚多的一位。而且师暄暄的灵魂都是鹤老亲手为之重铸的,他老人家又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

师暄暄垂下眼眸,片刻沉默之后吐出长长一气“找到…找得到再说吧。“

找得到再说吧…

这世间深情的人不少,但像她这般执著的又有几人呢?

怪那过往太美好,怪那男子太难得,也怪一切来得匆匆、去更匆匆。

她不甘心!

都说人生在世最苦有三:求不得、寻不到、抓不牢。

她呢?她是求得寻到也抓牢了,结果以为牢牢攥在手心的转眼就烟消云散统统化了无。

万般舍不下,犹自刮心肝,又怎是一个苦字可形容…

第三十三章 师暄暄之前生今生

一千五百年前。彼时的师暄暄仍是这身皮囊,只是模样看上去年轻一些,身形也单薄许多。那时,她的名字还叫做苏慕。

因生得是娇小玲珑、倾国倾城,世人唤她作苏小小。

哪里是如今这副淡然得有些清冷的神情,当年的苏小小是何等样的灿烂、热烈啊!那是最好的时光,青春十七八正是笑靥如花好年华,乘着油壁车日日游西湖,赏花赏月赏桂香。

作得好诗,写得好字,弹得好曲,不负她江南第一美人、才女之名号。

这样一位惊艳了西湖的佳人,总归需要登对的才子来配。

于是,他出现了!

那个少年,那个让她魂丝牵绕的男人。

青衣云鬓与她携手同游山河、以诗词销夜的知音,更是允诺与她白头的良人。

若不是他一去不返,她不会黯然神伤;若不是他另娶她人,她不会病入骨血;若不是他一言承诺,她不会一生苦等。

所幸的是,她的一生,很短!

三年,她遇到许多人,也挥别了许多人。谁不是谁的路人。只是她拿世人当路人,唯独除了他。可惜,他却真正成了她的路人。

不甘心也好,不愿意也罢。不管怎样,等了三年后,该来的都没来,她死了。

埋骨西泠,这是她最初安定的地方,也是他们相遇的地方。西泠桥连接着孤山的山脉,她随着风飘飘荡荡却在那个圆月高挂的冬夜飘进了紫阵谷。

她到现在仍然没有想明白,到底哪个才是自己的命运。

如果说遇到他是她的命运,那么死亡也是她的命运吗?来到紫阵谷是她的命运吗?遇到三器老是她的命运吗?如果这些都是,那么,此时就是命运要让她成为的样子吗?

所以,命运就是要让她一直等待吗?等待他的再次出现?或者,等待一个永远不可能等到的人?

这种惩罚,比堕入地狱还要可怕!

……………

鹤竹翁看了眼两眼放空陷入往事的师暄暄,搓了搓小短手打破了沉默“小小,据我所知这天荒灯自亡者界被带出后便藏匿于巫山。那大约是五千年前的事了,巫山灵气渐弱之后巫族后人便四散八方,而那天荒灯便也就不知所踪了。”

大脑袋、白胡子、黑无眉乃上古时期便存于世的器物,历千万年天地,成为了器灵。

大脑袋鹤竹翁是一本铜书,记载着上古时天下的灵器、异物于世间的踪迹;而一副仙风道骨淡素模样的白胡子鹿灵客却是天地间的一件大杀器,也不知是神明留下的还是某位上古帝君制成的,专用来烹杀十恶不赦之人;黑无眉风不住,则是上古蛮荒时期用来囚禁异兽、怪物的笼子,原形四方如鼎。

所以,师暄暄在听扶苏说起宝华物典中关于怪异炉鼎的记载之时,便想到了风不住风大人。原因是据扶苏所述,两者形态有些微相似之处。

当年承三位器老将苏小小的亡魂置入紫阵谷千灵瀑中凝修,才成为了精灵。在紫阵谷中呆了近五百年后,架不住思念,她决定回尘世寻他。

然而,这个想法遭到了谷灵阿紫的极力反对,最后她发了誓言再也不踏入谷中,阿紫才放她离去。只是万万没想到,守谷万年的萤灵却顽皮贪玩、沾附在她身上一并溜了出来。

萤灵并非萤火虫的灵,而是山谷中的精气能量凝聚成的灵力,与山谷相融相生,相当于是谷灵阿紫的精华所在。

也是因为当年那赌气的誓约,师暄暄总不可能自个儿打脸,这才托了叶谪仙去到紫阵谷。

换书不假,带信是真!

萤灵送回紫阵谷,阿紫其实也早就消了气,不计较师暄暄当年的‘叛出’了。

大脑袋鹤老一直以来都是最疼爱师暄暄的,也是三器老中神智最正常的一位。在猜透了叶谪仙的来意之后,风不住不乐意让鹤老离开紫阵谷去往凡尘俗世,但是阿紫却并没有阻止干涉,这就相当于是默认了。因此,鹤竹翁自然乐得入世,帮一帮师暄暄这深情的丫头解开那执著不放的心念。

对此,师暄暄心知肚明。

要说有心机城府,她从来不否认。前世死的太草率了,不由得她不缜密。

叶谪仙需要罗芽救人,尘世几乎不得见的神奇物什紫阵谷中却有不少。鹤大人晓事通人情且知识广博,避世躲于结界中一无用处也是很寂寞的。所以,小狐狸此行定然能顺利达到她的目的。

“大人,除天荒灯之外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人身死而成亡魂,经阴差之勾魂金乌于命笺核命数后,过五大结界之试炼方可入得洗灵河轮回转生。除却这般,其它万物生灵若想入得亡者界,那天荒灯确实是唯一的器物,至于办法嘛”大脑袋略有为难的看着师暄暄“也不是没有。“

“您说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三人为伍,五人成群,反正人多力量大。洗灵河再隐秘,也总能找到其缺漏之处。师暄暄想到了扶苏,只要有法子,就算自己做不到,那位或许能行。

“都说了洗灵河嘛,人的亡魂转世轮回之地。亡魂都可以去。若有一人愿为你去死,死后入得洗灵河找到阮君的轮回记录后强行逆亡者之路返回即可。”

“不可能。”师暄暄脱口而出。亡者之路是不可能逆行而出的,这一点她怎会不知道!

“不是不可能,是没有人成功。”

“鹤大人,您的意思是有办法可以成功?”

“亡者世界有五大结界,都以为那只是亡者通往洗灵河的路。其实不然,那即是被人称为地狱的所在。亡魂通过各结界,若生前犯了重大的错误,会相应被留在各结界中受到惩罚。其中有一处称为时间结界,就是孤独地狱,它会将犯了错的亡魂凝结于山石峭壁之中。千年、万年,甚至更久远。但不知何时,挣脱出了一个灵魂。随之破出一块石头,这石头凝结了时间结界中的灵力,可令持者在亡者世界自由出入。”

“石头?什么样的石头?在哪里?”

“这就不知道了,只记载至此。小小,你明白吗?若非被引渡的亡魂是入不了洗灵河的,即使有石在手也只能穿行于时间结界之中而已。除非…”

师暄暄满脸希翼地望向飘浮于半空中的鹤老,然而,鹤老的答案却似一盘冷水泼头浇来。

“除非是一个真正的亡魂执此石去往洗灵河查得讯息后,再逆行而回。不过这样做,这个魂魄自此就灰飞烟灭咯!”鹤老说罢,小短手抵在硕大的脑袋两侧若有所思看向一旁的师暄暄。

师暄暄沉默了。

她确实想要找到那个人,但却从未想过要另一个人为她做出牺牲。况且说来,谁会没事做心甘情愿地为她去魂飞魄散。只为寻一个人,这样的交换显然不对等。

“小小,你可想过,前世今生,你等了这许多年,难道放下不好么?”鹤老的话语中充满了怜惜与无奈。

几千年里,三个老头终日在紫阵谷游荡也是无聊得紧,当年苏小小可怜的魂魄飘荡在孤山脚下,若不是鹤老一时动了念心慈救下,若不是正好阿紫也遇上了那个关卡,恐怕她真会因执念变成恶灵。当然,亦有更大可能性被阴差渡走转入轮回,便也就不存在这些个糟心事儿了

鹤老是真的心疼她,一方面为当年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存疑,另一方面是真的拿师暄暄当自家闺女看待!

同样的,在师暄暄心里,鹤老又何尝不是亲人、长者呢?!

所以,当这位长者语重心长的说出那句话时,师暄暄双手抱胸,手指紧紧攥着胳膊,眼中升起了一片雾气迷蒙。

“我我放不下啊!”

她可以等,无止境地等,但要她放下,做不到!

第三十四章 林染进苏慕

‘苏慕’影视公司位于中心城区霞湾路畔,繁华中的宁静,经过修葺的古旧建筑焕发出宜古宜今的独特风韵。

师暄暄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看着手上的文件,吕梁远远地透过玻璃苦着一张脸看向老板美丽的脸庞,心中抽痛得想要掐掉自己的大腿肉。他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做人美就是任性。自己辛辛苦苦签下的电视剧制作合同、电影合约,说不干就不干了。

看来,奖金是要泡汤了,唉!

心中一万个不情愿的吕梁,端着有些发福的身材穿过大半个办公区挪到师暄暄面前。

‘苏慕’影视公司近几年发展势头极好,不仅扩充了原先的制作公司,还签下了不少好的剧作者和演员。照这样走下去,比肩业内大头那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没成想在这个节骨当儿,老板却说要放慢脚步缓一缓。

也是,她师暄暄原本就不需要赚钱。

原因?和扶苏一样,在人世那么久,怎么着都能攒下不错的家底吧。

一脸惋惜地给老板做完工作汇报,将处理好的合约一并递交后吕梁嘟着个胖脸正要退出办公室。

“吕梁,你坐会儿。”老板发令,中年胖子老实地坐了下来。

“等会儿带林染去人事办入职,从基础做起,你是行里的老人了也有经验,染儿年轻很多不懂的地方你多带带。公司今后会慢慢转到她手上,希望你能一直在苏慕,就像当年教我一样帮她成长。”

刚步入演艺这行开始,吕梁就是她的经纪人,陪着她从什么都不懂到她成角成腕儿。直到师暄暄宣布隐退,胖子吕梁又忠心耿耿地跟着她成立了这间名为‘苏慕’的公司。

师暄暄是个念旧的人。辅佐林染成长为一个公司领导者的人选,她只想到了胖子吕梁。

吕梁愣了愣,张大嘴怔呆呆地看着老板。林染他是认识的,也知道这年轻姑娘跟自家老板关系极好,只是没想到老板这么快就有要培养小女孩当接班人的意思。

“不要可惜,那几个单子我看过了,大部分都不是很好。”师暄暄微微一笑,心底清楚吕梁在想些什么。

“我们做事情要么为财,要么为心。这几个剧,本子一般赚的钱也不多,没必要。染儿,你跟梁叔去办手续,好好学,不懂的问梁叔。”

人世一千多年,师暄暄活得清醒自知。没本事只能认命给啥吃啥,有资本就可以挑食。

林染抱着一堆文件刚刚走进办公室,便听师暄暄如是说道。应了声,放下东西跟着吕梁走出了办公室。

师暄暄的性情虽然说不上很好,但也是爽快直朗。反观这个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小姑娘,吕梁就有点吃不准了。

‘苏慕’目前已经跻身业内排名前十,虽然还算不上顶极大咖,作为这样一间具备着极好发展趋势公司的领导者,且不说林染资历够不够,就是年纪也令人信服不了呀!!吕梁心底不免有些担忧。

他不知道师暄暄对于这件事已经前思后想了很久,恰好此时来了洗灵河的消息,她决定是时机到了。

她在人们的眼皮子底下已经年轻得够久了,如果再不老去就真的太诡异了。是时候该退出人们的视线了,这事势在必行,当然对于忠诚又帖心的吕梁师暄暄也不可能亏待了他。

当吕梁拆开老板亲手递过来的红包时,先是有点错愕,随后当他看清支票上的数字时,一张胖脸实力诠释了什么叫做喜极而泣。老板啊老板,您真是,漂亮、任性!嗯!

至于林染,师暄暄最清楚不过。这女孩差不多是她一手养大的,为人如何,会有什么样的作为,有几分能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看好林染,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更多的是,师暄暄在某些时候真的就像个母亲一样宠爱着林染。

林染十岁那年与母亲去往千岛湖踏青,搭乘的大巴在路过一座小桥时因避让飞驰的摩托导致失控,撞向了桥墩之后坠湖。

缘分就是由这些巧合揉搓而成的!师暄暄当时正在湖畔等白与飞,被突来的巨响惊到。迟疑,这是人类自己的命运,若插手其中自然不合理。

是受是什么感召还是本性的善良令她无法置身事外,最终师暄暄还是跳进了湖里。

在救起林染的瞬间,师暄暄感受到来自湖底、某种奇怪的力量正将所有人拉进那不见底的深渊中。她很谨慎,对于未知的恐怖力量没有挑战的兴趣。所以,急急地便抱着救起的小女孩离开了。

那场事故中,整车人除林染之外无一幸免,林染失去了母亲。之后第三年,陷于哀伤中的林父酗酒导致脑溢血撒手人寰。年幼的林染亲眼看着两位至亲先后离去,性格变得坚毅无比。

此后,师暄暄便成了她的姐姐、母亲,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亦是最深最珍惜的依恋。

林染在水中被救起之时就看到了萦绕着师暄暄身体的灵力光芒,所以打小就知道暄暄的真实身份。

对于师暄暄,林染抱着百分百的信任。师暄暄决定的任何事情,她无理由支持与服从。

这并不是因为她无能,相反,林染是个状元级的学霸。并且,除了学习,在其它方面她的天赋也非常出色。总而言之,这是个早慧、优秀又刻苦努力的孩子。

在任何人面前林染都是那个一脸寡淡相的冷漠女孩,只有在师暄暄这儿,她才会展露出与年纪相符的活泼可爱神态。原本打算用奖学金读完研再读博,但此时暄暄提出让她进公司打基础方便日后接手管理,她二话不说结束学业进了‘苏慕’。

午后,情似母女的二人回到湖心居后。林染抱着文件夹挂在湖水旁的吊床上认真地看资料,师暄暄则在厨房里忙活了好一阵。天色尚未暗去之时,几道精致的菜肴摆在餐桌之上。

“染儿,我可能要离开一些时日。”

终于等到师暄暄开口了。林染低头嚼着嘴里的饭良久之后才讷讷问道“回来吗?”

“回来!”

“回来就好。就怕你也…不回来了。”

暄暄最后安排这安排那的肯定是有什么原由!林染心里清楚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证实。她知道暄暄等那个人等了一千多年,所以心里再舍不得也不能阻止她。

“小傻瓜,想什么呢!”师暄暄看着林染微红的眼眶,嘴上笑着心里心疼。

晚餐匆匆结束,师暄暄看了看时钟的指针,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对林染交待了几句,说是很快便回来,只是短暂出去几天,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去旅行。

简短道了别,房中一本厚重的铜书飘浮而起跟随着师暄暄的脚步。而林染显然对这些早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小飞来了,鹤大人,我们走吧。”师暄暄轻语间转身便已经到了岸边的水榭台上。

没有阳光的天气,湖面像似笼罩着一层薄雾。

大脑袋团身出现在师暄暄身后,白与飞透过那层薄雾飘然落下。看到不远处站在二楼露台上的林染时,马上露出无比好看的笑脸走了过去。

“染儿”刚抬手冲露台上的人打了个招呼就被师暄暄一把拉了回来。

“染儿没空搭理你,走吧。”师暄暄知道白与飞对林染有着不一般的喜欢。不过再喜欢也没用,她心里清楚两人不可能,因此也不希望白与飞和林染太接近。

“染儿,我过段时间来看你啊。”白与飞一脸不舍地朝空中喊了一句。

不远处的林染冲着白与飞点点头,向来寡淡的小脸上飞起一抹微红。

师暄暄摇摇头,心下叹了口气。染儿的反应明摆着就是芳心暗许了!

“鹤老,您管管姐,一天到晚尽知道欺负我。”白与飞瞅着飘在自己头顶的大脑袋不开心地反抗道。

大脑袋吱吱嘎嘎地笑了起来,白与飞连连摆手表示受不了。

“时间不早了,别闹。鹤老,到了轿子雪山有劳您把持结界。”

润庐一行之后没几天,乔子夜就将洗灵河位于轿子雪山的坐标发送给了,由此她便开始着手安排一干事宜。

想着马上就能看到洗灵河入口的真面目,心中不可抑制地激荡。

他们都没有扶苏直接开启空间跨跃的本事,若遁影前行且得几个钟头。各有各的道行。器灵鹤竹翁两只小短手轻轻抬起,一团青灰色烟雾将三人身形围绕当中。

“等我回来!”消失前,师暄暄最后一句话语飘到林染耳边。

站在露台上的林染看了会儿空荡一片的湖面,转身回屋。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白色羽毛,摩挲了片刻又重新放回口袋。

再看向屋外,又近一天的傍晚,没有云霞霓彩的湖面,有些苍白。

第三十五章 盘冥洞,复魂再生?

在一个百无聊赖的午后,实际上,这些时日里,扶苏的午后都是这样渡过的。

最初,他以为桑夏只是初来陌生城市睡不好,加上打扫润庐等事儿,所以才每日早起。现在,他才发现这丫头的作息规律简直可以去从军了!

而他,早就忘了自己是公子扶苏时每日也曾早起勤练。如今的他,已经懒了千余年,从来都是想什么时候起便什么时候起,想吃就吃、想睡就睡的日子,很容易把人养成一个慵废。慵懒的废物!

而最要命的是,扶苏从来没有这样的自知之明。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乔子夜这个参照物,标准自然是不一样的。

桑夏自从去了花店工作后,每天早晨便会早早起身备好早餐出门。扶苏醒来后,便像只熟门熟路的某种犬类自觉地吃完早饭,然后钻进书房读那些晦涩难懂的上古文字。午时,桑夏回来准备午餐,他就坐在餐桌旁巴巴地等着。

这样平静到连水份都挤不出来的枯燥日子,扶苏却是过得惬意非常。

这天午后,一切如常,扶苏躺在院子侧墙的葡萄架下享受着一个‘废物’的悠闲时光。仲夏时节气温上升,整个院子,唯独这个角落晒不着太阳。桑夏吭哧吭哧搬回来的竹躺椅,如今已经成了他的新宠。

那把曾被乔子夜扔在地上的唐寅扇悬浮在扶苏额头上,自动扇着。正当他享受着小风送爽之时,一股熟悉的气息破镜而入。

自师暄暄的突然造访后,扶苏在润庐外布了一道结界,一则图清静,避免不相干的人、精灵、鬼怪或者别的什么突然闯入吓着桑夏。不过这个担心真是多虑了,以那小丫头的熊心豹子胆九成九是不会被吓到的。另外也是他越来越管不住自己那颗‘为所欲为’的心,万一哪天飘在院子里的时候被什么人看了去,可就麻烦了。

“回来啦!”扶苏躺着纹丝未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仅以语气表示自己的关切。

“回来了。”蒙毅走进葡萄架的阴凉下,呼出一口滚烫的热气“愈发热了,真是要命啊!”

“要命。哈哈,你都要了别人的命几百年了,这话你说还真是挺好笑的。”扶苏仍旧一动未动,扇子依旧来回摇动。

蒙毅煞是奇怪地盯着扶苏看了看,一段时日未见,好像哪儿有点不对劲。但也并没有太过在意,正事要紧“从一进院子就觉着奇怪,什么时候需要防备到设结界了?”

“哦,只是不想被打扰罢了。”

“子夜都把信息传达给你了吧。”

“盘冥洞不是这么好寻迹的。千余年来我曾数次与之相遇,但次次都是转瞬即逝。无界间限,可匿藏于任何一处,麻烦啊!”从躺椅上坐起身,扶苏拍拍蒙毅的手示意他坐下小憩。

“是啊,那玩意不仅吞食灵魂,连动物生灵都照吃不误,你说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呢?”

蒙毅想到在湖中看到的许多动物残骸,一阵狂暴躁热不安,挑下摇摆着的折扇子‘哗啦哗啦’朝着自己猛扇起来。

“大概就是因为它吞噬万物生灵,才能像洗灵河那样,不在界限内吧!”扶苏也想不通为何神明会创下这样的存在。

别说是天、地、人、灵、魂或者山林、海域、熔岩、地心、火山了,就是秘族结界,灵力高深者布下的结镜均无法阻挡它。恐怕除了亡者界,盘冥洞真是世间最神奇的存在了。

人类无法去到的地方有许多,精灵可以去往的则多一些,灵力者们又比精灵探索得更多。灵力充沛的灵力者其神魂可在短时间内邀游天地间大部分的地方,但还是不少地方是无法想去就去的。

比如鲛人的唤潮境、狐族的北瞑雪国、精灵的月光林地等。还有需要信物才能寻到路径的秘境,比如孤山三器老的紫阵谷,还有幻灵族的飞羽洛溪,盲角人的核绝岩地等。

但是,大部分灵力者都无法觅到踪迹的所在,对于盘冥洞来说却是毫无界限之束。想去哪就去哪,比扶苏的‘任意门’还好使得多。嗯,任意门,这是桑夏在第一次看到扶苏打开空间连接之时脱口而出的。扶苏觉得这名字很形象。

话说回来,偏偏盘冥洞这糟心玩意还能被人控制,若被心善者控也就算了,但扶苏早就怀疑过去千余年里世上多处灾难、多起战事极有可能均是那盘冥洞中人的手笔。

荼毒生灵千千万,其心之毒,可见一斑。

“到现在我们对盘冥洞的所知太少了。”蒙毅沉头低思。

“是我们对天地自然所知的太少了。”扶苏站起身,抢过那把扇子轻推蒙毅的后背,两人瞬身来到客厅中。

真是懒到连这几步路都不肯走了!

“这盘冥洞的背后之人动作愈来愈猖狂,分明已经按捺不住了。”扶苏熟练地拿起遥控器打开空调“数千年以来,虽然与之相遇数次,但每次它总是在我靠近时消失的无踪影。”

“盘冥洞吸附了千万年的怨气、恶念,还吞食了无数灵魂,都不知道喂养了多少恶灵。光这个就很棘手啊!”蒙毅拧着眉头恨恨说道。在他的阴差职业生涯中有三个缺失名录,如今想想那三个可怜的亡魂怕不是被盘冥洞吸走吞噬了。

“你在水下古城带回来的东西呢?”说话间扶苏抬手一挥,自二楼飘来几本古藉书典将二人围住形成一个圆圈,自然翻动着书页。

蒙毅团手合十向前然后向两边伸开,掌心相对的两手之间浮出一团暗红色的光团像火焰一般地飘动着;另是一株长相奇特状似海藻的植物,虽然极其渺小,但细看却是根茎枝叶齐全,并且遍布着类似章鱼吸盆的乳白色不明物体。

扶苏迅速地在几本书中查看相关信息,同时摊开左手,手掌之上出现那团深蓝色的盘冥幽光。

“初到水下古城时,一点动静都没有。设下的结界没有丝毫气息,边找边等了将近半个月仍旧毫无进展。要不是几缕幽魂径直被吸去那处,可能到现在我都找不着盘冥洞的结界口。那结界刚刚打开一瞬我就用最快的速度游去,却还是来不急,大概是感应到我的气息了速度极快地彻底消失在水下。还有,不知为何,在我向它游去时,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看着我!”说到这儿,蒙毅称得上魁梧的身姿不自在地微颤了一下。

事实上,在水下古城接近盘冥洞的当时,蒙毅就立即明白了为什么白素璃在说到自己的遭遇时会那样狼狈、恐惧。

凝视深渊,而深渊还以凝视的感觉真心不太好。在深深的水底,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即便是曾为渡者阴差的蒙毅也体会到了无法直视的寒意。

此时,扶苏掌心的深蓝色幽光向蒙毅手中的红色光团游去,像深海中浑身发光的水母一般。不消片刻,那团蓝光便被红光吞掉了形状颜色。

“盘冥幽光变化了颜色”扶苏在海华经的异物志中找到了一句记载“嗜魂呈褚红则近成形,得以复魂再生。”

“只有这一句。关于它的记载真是少得可怜,依这句话也只能判断,操控盘冥洞的背后之人想要复活什么。”

扶苏与蒙毅均在看到那廖廖几个字的记载后,面色沉了沉。

会是什么呢?令盘冥洞中人如此费心经营,极力凝就盘冥幽光。

复魂再生?复魂再生!

不对!脑海中划过一道闪光,扶苏紧拧的双眉陡然展开。

“如果是人的话,不存在复魂再生,亡魂不就是通过洗灵河转世入轮回的吗?根本就不需要复魂再生。”

蒙毅边听边点头,是啊,然后呢?

然后。扶苏摇了摇头,只觉得思维有些混乱。是啊,若不是人魂,对方想要复魂再生的对象会是什么呢?

远古巨兽?怪物?还是别的什么

第三十六章 头痛的扶苏

目前获得的信息实在太少了,少到连一条完整的线索都串不起来。

扶苏翻开宝华物典最后一页,又再细细查看了一遍。然而,就算他眼珠子瞪到掉出来,物典上的字也不会多一个。摇了摇头,无奈合上书,一挥手,几本书如来时一般列队飘回二楼。

“那颗小东西却是毫无记录,我也未曾见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扶苏看着状似海藻的奇怪小东西,灵力探去无丝毫盘冥幽光的气息。

暂时不去纠缠对方究竟想要‘复魂再生’的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连依据都没有根本无从推测。只能着眼于目前手头仅有信息,再寻突破口或待其再次现出踪迹。

“盘冥洞消失后,在边缘处捕到了红光和那株奇怪玩意。之后搜了整个水下古城,也发现了许多奇怪之处。”蒙毅面色又再沉了沉。

“什么奇怪之处?子夜未曾提起。”

“这些事,没与子夜说起。我想,还是回来当面说比较好。”说到底,蒙毅对人的信任始终有限。

虽然知道乔子夜是扶苏的好友,但他也不打算将知道的事情尽数相告。人的背叛并不都是因为其本质有多坏,没来由自愿自发的出卖好友这种事情总归来说是少数,多的是被逼迫、被胁持。

普通人太脆弱也太渺小,知道得太多反而是一种危险。

这是蒙毅担任几百年阴差一职后得出的总结经验。要知道经他手渡走的亡魂真是死法各异,除了平常的生老病死之外,亦有不少是被亲人、好友、同族之类身边人坑害的悲催苦逼。

“盘冥洞消失后其结界也就散了,在细察之后发现了一些灵魂碎片,我试过将那些碎片拼凑起来,但是实在太细碎了没办法做到。碎片我带回来了,想着你或许有办法复原一些,这是其一。”

说话间,蒙毅右手拇指与中指相错,中指弹出的瞬间,一只由气浪形成的瓶子抛向了扶苏,瓶中装着零星的微光。

“更奇怪的是还有一些水中鱼虾的尸体。不是寻常的死法,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烫熟了一般。”如果蒙毅热衷美食的话,他第一个想到的应该是火锅涮出来的湖鲜。

“是被人煮熟了后抛入湖中的吗?”作为吃货的扶苏想到了。

“不是。如果是被人煮熟后抛入的不会排列那么整齐。”蒙毅不可思议地看了扶苏一眼,心想这是讨论吃食的时候吗?

“那些鱼虾排列成一个圆形,圆的中间什么也没有。围着那个空白的圆,鱼虾像是自然游到那个地方突然被什么东西高温炙烫而死后堆积在一块儿的。”

“圆形?烫熟的鱼虾。”扶苏搜索着脑海中关于这几个关键词的信息。

“这是其二。”蒙毅一气讲了太多话,感到喉头发涩。

扶苏抬手,冰箱门自动打开,一瓶冰水飘到蒙毅手中。喝下一口后沁凉之意透心而出,舒爽的同时他也愈发觉出扶苏的微妙变化了。不仅说话不似以往沉稳,连神情中原本的忧郁气质也少了许多。仰脖又喝了口水,看着扶苏皱眉头思索的样子,心想眼下还是先商议要事为重。

“最重要的是,我在盘冥洞消失的地方用通幽镜照了,竟发现一条通道!但是连结着盘冥洞的那头居然是个秘境,我进不去。不过,渗透出来的些微灵力显示,应该是属于幻灵族的无尘光。”

扶苏当年将矅石与通幽镜一并交给蒙毅,为寻查线索提供了不少帮助。

“幻灵族?”一听到这三个字,扶苏突然表现得有些反常。走到沙发旁坐下拿手撑着脑袋,好像是遇上了什么令他头痛的大问题。

幻灵族的飞羽洛溪,是世间多个秘镜中最美的地方,也是最难找到的地方。

“商周时期的炮烙可以形成那样的中空圆形,四周生物靠近必被高温炙烫而死。但炮烙已经折毁,所以应该不是。”扶苏嘀咕着,信息太碎了根本连不成一个完整的有效线索。

‘那么又会是什么呢?飞羽洛溪本就存着许多法门神器与上古之物,但要说这种杀器会否出自其中就不得而知了。难道盘冥洞与幻灵族有什么关系?难道,她’

心下推测,嘴上却没说。扶苏拧着眉头在客厅里踱步,似是有什么令他感到焦虑的事情。

“要找到答案,只能去一趟飞羽洛溪了。”最终,扶苏还是做出了决定。

想要寻找线索并确认幻灵一族是否与盘冥洞有关,必然得亲自去往以作查证核实。

不过,不过,不过

头痛!委实头痛。

九百多年不见,不知道此行是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蒙毅,有一件事交待给你。”即然避不开,那就只能如此。扶苏无奈地想着。

只是人还没离开,心中已经开始牵挂那个小小的身影“你还记得二十年前,我们相遇时的情景吗?”

“二十年前?你是说,我回到原魂的那夜?”蒙毅茫茫然不知扶苏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

“是的。还记得那个妇人吗?也就是那个原本应该由你渡入轮回的亡魂。”

“记得。怎会忘!不管是命机缘份,还是歪打正着,都是托了她的因由我才破了销魂金乌的封禁回到原魂的。”

是啊,蒙毅这等重情义之人,怎么可能会忘却这么重大的事件?!

混沌了几百年,终于解开封禁回归原魂。也因此他才重获自由,才可以追寻兄长的踪迹。打心底里,他对那个妇人还是抱着几分感激的。

“她的女儿,如今长大成人了。”

蒙毅不知所措被惊得目瞪口呆。继尔一想,也对,当时他消失了、扶苏则离开了小院。隐约间他似乎是听到了婴孩的啼哭声。原来,那个婴孩没有死。

这,还真是个惊喜!

“她现在住在润庐,只是此时不在。”

蒙毅这下就不只是目瞪口呆了,嘴像抽搐了似的“什,什什什什什么,么”

“她叫桑夏。我不在时,你照看好她。”扶苏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屏蔽他人蒙圈状的功能该是与生俱来的。

“啊?!!!”蒙毅眨巴着不大的细长眼,难以相信耳中听到的。

要说扶苏宽厚温和绝对不假,但也绝不会是那种轻易与人接近的主啊!更别说是‘亲密’地与人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她并不知道她妈妈的名字,我也不曾与她说起当年的事情…”

扶苏大致将在查家村遇到鬼妈妈何太平的前缘后续,一并说与蒙毅听。

罢了补了一句“当时也是承了她母亲入轮回前时应的诺,我们才将她接到润庐来的。”

“我们???还有谁知道这事儿?”蒙毅觉得自己离开的时间并不是月余,而是数年或者数十年、数百年。

人间岁月太沧桑,斗转星移连扶苏都变了样。

“除了子夜还能有谁。好了,就这事。总之,我不在时,你照看好她。她每天会出去工作,打工的地方是一家花店,就在山径那边,很近,用灵力就可以感知到。”

扶苏自顾自噼哩啪啦地说着,全然无视蒙毅此时惊愕到已经呆住的模样。

然后,扶苏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给桑夏发送了一条信息。

这下蒙毅就完全无法淡定了“你居然会用手机了?!”

“是啊。很奇怪吗?如此简单,也并不难学嘛。”扶苏唇角一弯,满不在乎地继续打着字。

看着扶苏十分自然且娴熟地操作着手机的模样,蒙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哦,对了,她的名字叫桑夏。另外,她每天起的很早,注意夜里不要吵她睡觉。”

没给蒙毅开口提问说话的空隙,扶苏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嗯,还有,如果她回到房里突然发出尖叫,你不要觉得奇怪,也不用管。当然,我说的是呆会儿她回来后到了自己房中有可能会尖叫。”

“好,就这样,走了。”扶苏交代完所有事项后,瞬身消失。

客厅里只留下一脸茫然的蒙毅与残余的金屑碎光

第三十七章 最好的安排!

阳光渐渐从远处的岸上落入湖中,在那个耀眼的红球即将消失之时,一群飞鸟经过湖面,掠起一阵波纹。湖畔轻轻的微风吹拂着柳枝,空气里的热浪较午后温和了一些。

下班的车流、人潮穿梭在城市的街道上,像鱼群一般游动,循着熟悉的路回到念想的家。

桑夏推开润庐客厅的门时,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呆呆地站着,像尊用来临摹练习素描的人像石雕。

四十来岁的模样,中等个子,五官刚毅像刀凿一般,眼睛细长。嗯,应该就是扶苏说过的蒙叔叔了。

桑夏走进客厅,放下背包,冲中年男子微笑着鞠了个躬,语气热情“蒙毅叔叔,我是桑夏。”

耳畔这清脆的一声,令蒙毅从连番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愣愣地看着一个小精灵似的女孩换好拖鞋后从门口走了进来。能够自由进入润庐结界,他心想这肯定就是扶苏所说的那个女孩了。

女孩看上去娇小得有些瘦弱,精气神倒是很好,应该很健康不会是多病的孩子。

或许是因为前生已为人父,又或者因为女孩那个鬼魂母亲的缘故,加上长得一副乖巧讨人喜欢的样子,蒙毅不由对这个女孩生出一种说不清的亲切感。

女孩大大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还真是有些像嫣儿啊!蒙毅心底隐约传来一阵抽痛。

两千年前自己与兄长蒙恬遭到陷害,以致整个蒙氏家族灭门。他那刚刚及笄的女儿蒙嫣也因此殒命,他甚至没来得及再看她一眼。

嫣儿的眼睛也是这般好看,一样的明亮,一样的清澈透底。

蒙毅深深叹了一口气,以舒缓心口的疼痛感。

桑夏走到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担心地问道“叔叔,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紧呀?”

“哦,没事儿,只是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我?像谁呀?”桑夏半扶着蒙毅坐到了沙发上。

“哈哈,说了你也不认识。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哦,扶苏说过好多次您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是他的兄长,就是哥哥。对。”反正扶苏是这么说的,翻译过来就是哥哥呗,嗯,没错。琢磨了一下,桑夏自我肯定地点点头。

看着女孩认真解说的模样,蒙毅觉得真是太伶俐招人疼了。打第一眼他就喜欢上这个丫头,加之又有一双神似女儿的眼睛,警觉防范如他却也在这短短时间内放下了戒备。

此时,蒙毅也算是明白了扶苏为何在临行前唠叨地嘱咐了一番,这样的孩子,谁都会喜欢的。

三十岁前凭着统军的才能与智谋在战场厮杀立下军功,后被君王赏识入朝辅政官拜上卿。直至大祸来临之前,蒙毅一直鞠躬尽瘁为国事操持。

与兄长蒙恬一个内辅政一个外守彊,为守护秦国付出了无数心血汗水。到头来,却是落了个魂断族灭的下场。

蒙毅不是没脑子的人,能入得了始皇的眼又怎会是那等庸常之辈?!

相反,他有才能有谋略,但就算他才智不低,最后还是没逃过奸侫小人的陷阱。

阴谋与阳谋,原本就不在同一个衡量标准上。

基于前世种种,自脱开渡者阴差身份回到原魂清醒后,蒙毅便不再信任除扶苏外的任何人。

但这并不代表他心机深沉,正是因为心机不够深沉,所以才处处谨小慎微,唯恐行差踏错,露出什么致命的弱点。

这样的人,其实最辛苦!

经历了生死磨难,又尝尽人间别离酸楚,这样的蒙毅并不擅长、也不爱与天地人斗争。

所以,遇上桑夏这样性格简单、剔透清澈的孩子很难不生出疼爱之情。

蒙毅这边心思百转千迴的,桑夏已经去厨房取了热水来到客厅准备茶具泡茶了“叔叔,喝茶吗?”

“您喜欢喝绿茶还是普洱?”

“绿茶夏天喝爽口,普洱也不错哟,还有这个,这个是子夜哥哥从云南带回来的呢!”她打开一只木质的四方盒子,取出几片枯棕色的茶叶。

看着桑夏忙进忙出的小身影,还自带不停广播的介绍功能,蒙毅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叫,桑夏。以后不用刻意用尊称。现在年轻人都很少这样用尊称了,唉”

“以后就叫我蒙叔吧!”

应了一声,桑夏有模有样地认真煮起茶来。蒙毅一旁细细打量。

桑夏的半长发束成马尾,一些细碎的短发凌乱散落着,这就令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就像个刚到及笄之年的女娃娃。

可以说是桑夏母亲的死造就了他的‘生’,这样的缘份或许真如世人所说的命定。

蒙毅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代替鬼妈妈守护这个姑娘。

念头一出,登时一惊,转而想了想,便平静地接受了。

“蒙叔,喝茶。”桑夏将新沏好的茶递到蒙毅面前。

“这茶是叔叔在云南和采茶人一道采来的。”蒙毅一口饮尽,咂咂嘴说起在易武寻找洗灵河入口踪迹时遇到的刮风寨采茶人。

“易武刮风寨,哇,这个名字好特别,桑夏也采过茶,猴魁、毛峰、片青什么的都有。啊,香味真好闻呢!”

桑夏的说话将蒙毅的神思自遥远的易武拉回到润庐客厅。

桑夏泡茶的功夫与她做菜的手艺差不多,很一般。

华灯初上时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桑夏在与蒙毅用完晚餐后,收拾停当便回了房。

一阵尖叫!

正在喝水的蒙毅差点没把水呛进鼻子。心里纳闷扶苏哪时竟然还会预言的灵力了?

依扶苏说的,没将之当回事,依旧站在前院里看远空夜色。

他哪里知道这并不是扶苏的什么预言灵力,而是桑夏在二楼抱着扶苏买给她的电脑高兴地大叫着。

呃,正确的说是乔子夜在扶苏的指挥下买的。

桑夏迫不及待拆开包装,连接电源,打开电脑。屏幕亮起,照在她小小的脸上。

【谢谢,收到礼物了。】

桑夏在手机上发送出这条信息后等了许久,一刻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仍旧没有回复。

她拔通扶苏的号码,然后听到“您拔打的电话暂时联系不上,请稍后再拔”的回应。

“蒙叔,扶苏去哪儿了?”跑下楼找到了正在前院抱着杯子,摇着扇子的蒙毅。

“啊?哦,他,他他去了一个有点远的地方。”蒙毅一时也解释不清扶苏去往的秘境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哦。他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也并不是真的觉得扶苏会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是本能的担心。

在她的世界中,扶苏是无所不能的。

她曾以为他是神仙或者妖怪什么的,甚至还猜测会不会是电影里的那种外星超人。

在每个晨起日落的相处中,点点滴滴,她只觉得扶苏是一个奇妙的存在而并不在乎他到底是何种身份。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想起有他的存在,她便不再觉得孤单。

他在,她的心就暖暖的。

“放心吧,他没事。不用担心。”蒙毅轻轻拍了拍桑夏的肩,对她微笑着说道“桑夏,我想了想,关于你出生时以及你母亲的事情,叔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吗?”

猝不及防,桑夏愣了会儿,然后用力点点头。

她对妈妈的事情一无所知,从小被辗转领养,没有人关心她的身世,更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

而此时,有人突然将事实带到她眼前。她既惊喜又错愕,激动得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蒙毅平静地述说着当年的事情经过,几分钟的讲述,像一辈子那么长。

确实,是一辈子!桑夏母亲、鬼妈妈何太平的一辈子。

短短的故事,很快就讲完了。

桑夏满脸泪水,仰头望向满布星光的天空,浅声低喃“妈妈。”

她终于明白为何母亲临走时将自己托付给扶苏,原来是因为他,自己才得以降生到这个世界。

母亲陪伴了自己二十年,这一路走来,母亲的魂灵飘荡得该有多么疲累!

“妈妈,谢谢你…”

墨色化不开的夜空,回荡着她对母亲最深重的思念。

蒙毅看着夜空下的女孩,心中的重量也放了下来。

终归该让她知道的还得让她知道。

扶苏与桑夏母亲有约不言此事,而蒙毅并未参与到这个约定中。

当时急于渡魂而未理那亡魂的苦苦哀求,虽然这本是阴差的职责所在,但因为桑夏,蒙毅心底莫名就多了一丝愧疚与歉意。

所以,当他将所知道的一切吐出后,也将心中的歉意释出。

与扶苏的重逢便是因桑夏的出生促成,他能打破金乌的灵魂封禁回复原神也是因此。

就算抛去这些原由,蒙毅也打心底想要守护这个女孩。

像一个长辈、亲人那样。

这,或许就是最好的安排!

第三十八章 当年情(上)

千里之外,青海湖海心山,一轮金光于碧空之下闪过。

尚未到旅游高峰期,四下无人。刚刚落定身形的扶苏正欲释出手中一片轻羽,突然心脏某处传来一阵抽痛,遂坐到一颗大石头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再缓缓呼出。

如他所料,片刻后,那疼痛感渐渐消散。望着远处江南的方向,扶苏若有所思地微微皱了皱眉头。

幻灵族秘境——飞羽洛溪,入口之处便位于海心山。扶苏手中飘出一根白色中隐约透着些微浅灰光芒的羽毛,围绕着羽毛的周边一层层的气浪波纹渐渐散开扩大,最后形成一个椭圆状,气浪向外流淌着亮白亮灰银灰交织的光芒,就像有阳光照射在一颗被放大无限倍的钻石上,洒落一地的星光点点,绚目华丽。

看了眼面前宁静的水天一色,扶苏轻叹了口气,穿门而入。

秘境入口是一座悬于半空中的小浮山,浮山地面上长着一层细密冰草,草叶上结着一层晶莹水珠,在阳光底下泛着水晶般的光泽。扶苏落定身形之后,举目远眺。虽是第二次入境,他还是被眼前的美景震憾到了。

九百年不见,飞羽洛溪仍是那个飞羽洛溪。千年如一日的纯净洁白,如一座虚无飘渺的天空之城,烟云缭绕似传说中的仙人之境。

可以这样说,秘境是与人类世界重叠的另一个空间。在这个空间内也有日出月落,同样生息劳作、孕育无数生灵。并且,大部分的秘境都比现在的人类世界要纯净许多。

譬如说,许多不适应环境改变、无力进化的植物或动物被幻灵族人带进飞羽洛溪存活下来。因为在这个秘境中,大自然给予了最好的保护与屏障,阻隔了外界的种种污染与侵蚀。而且在这里,没有捕杀也没有弱肉强食,大家各安天命活到终老。

其实这样的乌托邦式空间,也只有飞羽洛溪一处独有。若换别的秘境恐怕也会生灵满为患,塞都塞不下的。而为何只有飞羽洛溪的生灵可以活得这般滋润,个个灵气十足,其原因大概与飞羽洛溪中那些更灵力十足的山川湖海有关。

当然,这仅是扶苏当年的猜测,无从考证。

在这个美妙的秘境中,有无数条大大小小的溪流纵横交错,溪流之上搭建着一座又一座桥梁。这些桥梁均是由各种生灵自发搭造的,所以形态各异材料有别。

有数百上千年粗壮的老藤缠绕交织而成的藤桥,一颗还在生长的千年巨树有力的根须自溪的此岸伸向彼岸形成的树桥,溪水浅时便露出水面由巨石堆砌而成的石头桥、飞鸟们用数不清的羽翼搭成的拱桥为陆行的生灵们提供了最早的通道

除了溪流,还有数不清的树木、花草,有些甚至连扶苏都说不上名字来。

“扶苏扶苏,真的真的是你!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一个空灵的女声传来,扶苏正低头看一株长着透明花瓣的植物,一转身便看到了那个曾经熟悉无比的身影。

不用去看,他也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九百年,为何不来找我?”

说话的女子一身暗红色锦衣,长发用彩色的细绳辫织成无数根小辫子。琥珀色的眼睛中盈着一层薄雾,嘴唇小而圆润像含着一颗小小的珍珠一般。最特别的是,她的耳朵极小并长着尖尖的角,耳廓周边围着一圈细小的羽毛,随着微风吹荡轻轻摇动着。

“珏翎”扶苏向女子走了过去,近到跟前时停住脚步,手指轻轻在两人中间的空中张开,一株五彩缤纷、芸豆般大小的花儿向女子飘过去“虹昙,找了很久,几百年前在郁金香的国度遇到,怕是人间最后一株了。”

这是九百年前答应为她找的绝迹之花,他没有食言。

“扶苏”女子接过那株虹昙,眼中的雾气终于变成泪珠掉了下来。

那颗泪珠落下的瞬间,飞羽洛溪的天空垂下细细的雨丝…

一千年前。北宋,嘉祐年间。

幻灵秘境未来的守境使白与珏翎,决定在守任礼前到人间撒开了玩儿一把。

幻灵一族的生命很长,出生后至成年需要两百年,成年后便各自承担起在族内的族务与分工。除了分工明细的特点以外,幻灵族人又是秘族中最为自由且神秘的,大多数的幻灵族人不愿意也不喜欢人世的喧嚣与复杂。因此相较于大部分的族人,白与珏翎是特别的。

一百九十岁那年,她终于如愿得到父亲允许来到人间。计划来个潇洒走一回,玩够了再回飞羽洛溪执掌守境之责。

白与珏翎一身男装,迎风站在凤翔府的大道上,周边人潮涌动。人们拥挤着无比热情地扎成一堆,列道欢迎即将来到的北宋第一大才子。一个叫‘苏仙’的男人。

白与珏翎两只耳朵瞬间竖了起来,‘仙’?真的是神仙吗?

虽然自己是幻灵族,却也未曾见过神仙,倒是听族里长老说过人们常常误会拿他们当作神仙呢。她好奇地跟着人们扎堆,一堵‘神仙’真容。

由于幻灵族人容貌秀美、肤白无暇,所以三十岁的北宋著名才子苏轼的长相让白与珏翎对于‘神仙’的向往破灭了。她想,如果真的有神仙,那神仙肯定不是长这样的。

少女心总是这样,憧憬着遇到一位高大俊朗的心上人。颜控这种事情,无论哪个朝代、哪个种族都是一样的。

少女珏翎不懂人间事,实在想不通人们为何将那个长着一张长脸,小眼睛的男子唤做‘神仙’。有了好奇心便有了动机,有了动机果断付诸行动。

一来二去,数次的尾随后,长脸男子苏轼苏子瞻终于按捺不住了。

在一次游东湖考查修浚池的行程中,一代才子苏轼突然回头招了招手,示意白与珏翎到自己跟前来。他误以为这是一个仰慕自己诗词的少年朗。

就这样两人竟然就成为了经常一道饮酒畅谈的好友。苏轼觉得这俊美少年生性洒脱率性可爱,白与珏翎则欣赏他才华无穷且对妻子深情种种。

恰恰是这样的投缘结伴令白与珏翎认识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扶苏。

她还清楚记得呢,那是一个雪花飘洒的冬日傍晚。天空挂着朦胧不清的光,东坡说那是当年的第一场雪,人们管这叫初雪。飞羽洛溪不下雪,她从未见过雪。

那漫天飞舞,飘逸如蒲公英、洁白似柳絮的水晶花,一朵两朵无数朵,自空中撒落。轻轻扬扬地从她的头发、脸庞擦落,从指尖穿过,她惊奇地在苏宅院子里和雪花戏舞。

就是这个时候,她永远不会忘记、萦绕于心头足足九百年的那一刻。

苏宅内院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她停下嬉戏的脚步,睁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傻傻地看着。

来人披着一身墨色及踝斗篷,长发束起,束首发带随飞雪飘动。眉眼如星斗璀璨,长身立于雪中,吟着笑的脸温润如玉。

那一刻,她身边的所有一切都消失不见了。甚至包括她自己!

她就那样呆呆地看着那个笑着的男子,他的眉、他的眼,他含笑的唇角。

自那一刻起,她的心便不再属于她自己了。

世间多半一见钟情的都是女子,而最终心魂俱伤的也是。因为天性里的温柔或者不依不侥的执著。

很可悲的是,这位飞羽洛溪未来的守境使,竟也在那一眼之间沦陷了。

白与珏翎不仅极其温柔更是极度执著,真真要了命!

第三十九章 当年情(下)

查老先生写的好: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

一千多年前的那场风与雪,从此萦绕于白玉珏翎神魂之中再也挥不散了。

墨色斗蓬内,扶苏一袭白衣胜雪,手中提着一只用麻绳拴系的褐色坛子,穿过圆门步入院中,声音清朗且温和“苏兄,暮风可是来迟了!”

“来的恰时,东县那老羊倌昨日里提来的羊腿正烤着。暮风兄这是还带了美酒来呀,甚好甚好!”苏子瞻热情地迎了上去,一把接过坛子,亲热地揽着他的肩走到愣在雪中的白与珏翎身旁。

“珏翎贤弟,这是兄长与你多次提过的挚友,赵暮风。”对于苏子瞻这样知古博学的才子,扶苏这一稀少且独特的名字必然会引发一场不必要的解释。

所以,宋朝时的扶苏为自己取了个名字——赵暮风。赵是扶苏的姓,也是当时皇家的姓。加上扶苏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苏子瞻还难得地好奇问过一次,扶苏笑答只是凑巧而已自己并非宋家皇裔。此乃前话。

“暮风,这位是我新近结交的白与珏翎小兄弟,甚是纯真有趣。”

白与珏翎拱手致意,扶苏浅浅一笑,对女扮男装的白与珏翎轻施了一个见面礼。

雪仍在下着,苏宅后院支起一顶不大的篷子。篷底下搁着三尺长的架子正烤着羊腿,炉子上温着热酒。外头白雪漫天纷飞,三人围炉而坐竟是没有一丝寒意。

那是白与珏翎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也是她说话最少的一天。

听着苏轼与扶苏谈天说地、论道议事,从风花雪月到人文景致,博古论今、天南海北地聊。而她就只安静听着,傻傻地跟着笑。

她觉得这是她一生中见到过最好看的人,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仙,那应该就是长这样吧!

之后,三人时常结伴出游,观山赏水、走街过巷,两年时光转眼过。在这两年中,白与珏翎与赵暮风从刚开始的白与弟、赵兄变成了珏翎、暮风哥,从生涩相识到快意相知。

期间,逢上凤翔府大旱,苏子瞻急于引浚灌耕,求雨不得、心灼如焚。

珏翎与扶苏不约而同,在同一天引云积雨解百姓生计,同时也为帮助他们的苏兄。凤翔府大旱许久后突然一天内连番降雨,人们跪地谢天恩并建造了喜雨亭。

也因此,二人借天赐之机互相坦诚了身份。

白与珏翎没想到扶苏竟然就是父辈曾提说过的帝柏公子,内心欣喜若狂;扶苏倒是一早就知道珏翎贤弟乃秘族人,只不过万万没想到看上去英朗飒气的‘他’,原来是个她!。

四年人世时光匆匆,苏子瞻离开凤翔的时候,两人道别了这位好兄长,珏翎邀请扶苏前往飞羽洛溪一游。

时至今日,白与珏翎仍在为自己当年的轻率懊悔不己!

如果当初不那么急于表达心意,如果当时不逼他留下来陪伴自己,如果仍旧以朋友相处,如果不回飞羽洛溪陪他游遍人世如果

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在飞羽洛溪的数月里,白与珏翎带着扶苏看遍了秘境内的大小河川、山谷密林,见到了各种他从未见过的神奇生物。他们常常在傍晚夕阳落下时,飞到半空中看晚霞像胭脂一般涂红彼此的脸颊;在深夜里,浮身在秘境中最隐秘的解语川,和遨游穿梭于林中、浑身发光长得像鱼一般的巫呜玩耍

美好的日子都如白驹过隙,而难捱的时间则度日如年。

只是当时的她还没有这样的体会。她以为美好的会就此一直美好下去。

某一个傍晚,珏翎在布满鲜花的小山谷中对他说“扶苏,你别走了,以后飞羽洛溪就是你的家,我白与珏翎要嫁你为妻”。

她满脸通红,兴奋、激动还带着一丝傲然的羞怯。是啊,她可是秘境未来的守境使!

但可惜的是,一切都只是她以为,所以也就迎来两人的结果。

扶苏婉言拒绝后执意离开秘境,而她则封闭了秘境之门。单纯的她一意认为扶苏只是暂时没有接受自己,只要时间久了一定可以留住他。

自那天之后,扶苏花了一百多天时间寻遍飞羽洛溪每个角落,最终在一条不起眼的小溪流中找到一处‘墟空’。

两个空间相叠后产生的扭曲力量会产生一条裂缝,透过这个裂缝就可以进入秘境之中。为避免其它生灵闯进秘境,最初一任守境使便将这裂缝用灵力封锁于一个小结界里,称之为‘墟空’。普通灵力自然是无法穿过这结界的,但扶苏可以。

最终的结果就是,扶苏忍着穿过‘墟空’时的剐痛,离开了飞羽洛溪,也离开了白与珏翎!

秘境守境使自掌境那日开始便不能离开秘境一步,否则就有可能会导致秘境崩坏,被空间交错的力量撕裂成碎片。虽然这只是个传说,但族规严谨的幻灵族老们是不可能放任珏翎妄为的。而珏翎自己虽内心挣扎,也不敢以整个飞羽洛溪为代价,去追寻那个逃离她的男人。

之后的白与珏翎就这样在等待的希翼与失望的落寞中活着。

她以为他很快就会回到自己身边的。但是,等了第一个一百年,第二个、第三个,等得生命变成了日复一日无趣的等待,那个等的人始终都没再出现过。

九百多年过去了,她细数着自己命树上的轮纹,心中仍不肯放弃那个不可能的可能。

元慎说:你别等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丹说:别为了那么一个男人连尊严都不要了…

她想要忘了他,却发现根本做不到,每个午夜梦迴都是那天的风雪,那个一身墨色的男人。

终于有一天,珏翎的命树燃起了熊烈火光。

幻灵族每个人都有一颗属于自己、共享寿长的命树,一亡则俱亡!

她不想活了!活着太累,思念太苦,别无它法,唯此一途。

丹和元慎急急奔去扑灭了大火,尔后的几百年间,这夫妇二人就像消防队员,三不五时去扑火。

曾经骄傲又无邪的珏翎就这样给毁了,作为陪伴珏翎长大的兄长、姐妹兼挚友,丹和元慎是又气又恨。气珏翎不争气,恨那个名叫扶苏的家伙太无情。

直到,白与飞成年后抽中了一根倒霉催的签。作为幻灵族人间游历使,每次回秘境带来关于世间的消息,珏翎总是认真听着。听到有趣的事情也会笑,只是笑完之然更觉颓然。她感觉自己的心快要成为一座废墟了!

前不久,白与飞回境‘述职’说遇到了那个威严的帝柏公子时,珏翎的心就又再次鲜活了起来。

不管元慎和丹怎么劝,她都听不进去,坚持认为他会在不久后的某一天回来的。

女人的第六感啊,不讲理的精准!

此时此刻,白与珏翎看着眼前的扶苏,不可置信却又深信不疑。

这似乎很矛盾,但如果你曾等待一个求而不得的人许久,就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当那人真的出现时,小心翼翼的害怕那只是一个幻象,害怕那人会随着一阵清风,一个转身或者一个眨眼,便消失无踪。但又是那样坚信,从心底里升出一种笃定的力量,这一定是真的,他是真真实实在自己身边的。

九百年的等待,等回了当年的故人。

飞羽洛溪的天空飘着细雨如丝,她流着泪笑了。

九百年来第一次真正开心的笑。

你曾说我笑颜似天边云霞,所以,就算流着泪,我也要笑给你看!

第四十章 丢失的神器(上)

扶苏无言垂下眼眸,长睫被雨丝沾湿。

他没有释出那层无形的隔离微光,任由雨水敲打着发丝、脸庞、整个身子。

九百年前,他被白与珏翎‘关’在飞羽洛溪,花了一百多天时间找到了‘墟空’。忍受着扭曲空间撕扯原魂的剧疼,决绝离去。原因,并不是因为他讨厌珏翎。

相反,他很喜欢珏翎,非常喜欢,甚至疼爱。就像疼爱自己的晨曦妹妹一般。

他深深地自责过,或许就是因为自己拿珏翎当作晨曦那般疼爱,在珏翎身上寄托了对晨曦的思念,从而让她误会了自己的情意。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爱意一旦引发便如离弦之箭,再也无法改变那箭驰去的方向。

这样的自责却将他推向了回避的角落,他不愿也无法面对珏翎的一往情深。

有许多时候,他甚至害怕她对他那执著而专注的爱。哪怕离开了飞羽洛溪九百余年,他仍然能感受到珏翎的命树传递来的思念。

这样的思念,就如同他那沉重到无法承受的生命一般。

扶苏活了两千多年,但事实上,对于情爱之事,他却是笨拙得很。这种事情,并不会因为年纪的增长而改变啊!

九百年前无言以对,九百年后依旧无言以对。

“扶苏”

白与珏翎伸手抚向他,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回来了!”不管怎样,只要能见到他,她就是高兴的。单方面陷进爱情里的那个人,再骄傲都会爱到尘埃里去。

“扶苏,你,不要走了,好吗?”她的声音很低,轻轻的,像似怕惊了雨丝一般。

“珏翎。”

听他唤自己的名字,她的笑容从唇边绽放,整个人如瞬间怒放的桃花,光亮美丽!

只是他接下去说的话又让她瞬间熄去了所有的光亮。

“珏翎,我来查一件事。你需如实回答。”扶苏终于抬头看向她。

“所以,你不是来找我的。”一身锦衣的珏翎脸色煞白,眼睛直直看着扶苏。

“珏翎,事关重大。”

“所以,你不是来找我的。”一字一句,重复问道。

人总是这样,心里明明知道,却硬是逼着自己去听最不想听到的那句话。死活要那个答案。

“珏翎,扶苏若不是来找你,到飞羽洛溪为何?只是兹事体大,你需先回答我。”扶苏知道自己避无可避,即然如此,事机推自己至此,那也只能面对了。

也许,纠葛了九百余年,也该作个了断“飞羽洛溪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啊?没有吧。”白与珏翎皱眉吱唔了一声,眼神在一瞬间本能地闪躲了一下。私以为任性焚烧自己命树的事情被他知道了。一方面怕他更厌弃自己,另一方面也觉得有些丢脸。

“珏翎,我只是想知道自我离开后,飞羽洛溪可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九百年前,他在秘境内时并未察觉到其中有什么恶灵气息,由此可以断定应该是在自己跑路之后发生了什么变故。

天空的雨水停了下来,远处的云朵像抹了胭脂一般,绯绯红悬在半空。

“别的事情我相信你们幻灵人有自己的办法可以处理,但若是盘冥洞就不好说了。我在追查盘冥洞时偶然发现,与其结界通连之处竟溢出了属于飞羽洛溪的无尘光!”

扶苏正色严肃地看着白与珏翎,他希望她能给出合理的解释以排除飞羽洛溪的嫌疑。

“珏翎,我并非怀疑你,只是此事背后必有阴毒之人。为免飞羽洛溪遭其操控,你必须仔细想清楚,回答我!”

她从未见过扶苏如此威严谨慎的样子,不由心下打了个冷颤。

“扶苏。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飞羽洛溪会有谁操控盘冥洞啊!!!”

她猜到他很快就会回到她身边。但是她只是猜到开头,却没猜到结局。

他并不是为了她来的,此时的珏翎心中既落寞又有一丝侥幸心理。这样也好,只要他出现了,以后就可以经常看到他了不是么!可是,他是在怀疑族人吗?还是…

扶苏抬起手,动作有些僵硬地轻轻拍了拍珏翎的肩“别害怕,我说了,没有怀疑你,自然也不曾怀疑过幻灵族任何一人。珏翎,好好想清楚,在我离开之后这几百年间飞羽洛溪异于寻常之事,说与我听。”

珏翎混乱的大脑渐渐平静了下来。冷静之后,她心里还是拎得清的,想了又想。正确来说,也没不用怎么想,因为,别说是扶苏离开后了,就是从她出生开始算起,整个飞羽洛溪都没多大的变化。除了那件事!

珏翎微抬起头迎向扶苏的目光“你还记得贺兰姐姐吗?”

扶苏点头“是那位名叫延音贺兰的司谷者?”

幻灵族不以官职与血统作身份区分,而是按每一个工作来分配安排,严谨细致且有条列。浣溪者维护溪水,舞林仙管飞禽司谷者则负责看护秘境中的万千山谷。

“是的,她在你离开后没多久就不见了”珏翎吱吱唔唔。

扶苏看着她,知道她言语迟疑的原由。

毕竟作为秘境的守境者,族内事务之于他这个外人而言确实不方便多说。

也不急着逼问只沉静等着,等她想清楚后告诉他。扶苏心里清楚,珏翎一定会说,因为她仍旧是那个单纯善良的她。

“幻灵族人万年以来也有离开飞羽洛溪的,曾经在一千年前就有个爱上人类的族人离境,也有与狐族成婚后去了北暝雪国的。但是贺兰却一声不响就消失了,而且…而且,同时消失的还有…还有我族存于各山谷中的几件神器”珏翎眉头微微皱起,粉嫩的小脸上闪过一丝愧疚的意味。

踌躇了会儿,又再继续说道“丹和元慎查探之后,推断是贺兰偷盗了那几件神器后逃走了。”

“还记得你当初找到的那处墟空吗?你在通过那处墟空时,强行打开了结界,所以贺兰姐才得以自那处逃出境的!”

扶苏颔额惊愕不然!自己当年着急忙慌地狼狈逃离,压根没想过会有什么影响。

无心之失,没成想,后患无穷!

第四十一章 丢失的神器(下)

飞羽洛溪境内,山峰连绵、幽谷夹峙,水系纵列蜿蜒止及无尽;放眼望去,苍松、巨树林立鳞次栉比…

扶苏与珏翎所在之处是一悬浮于水域上空的小浮山,两人身后有一树,挺拔高耸宛如撑伞,光线透叶下照,满地碎铺银星。两人面前,浮山突断、无源水自泄下垂,远远观去如一练悬空瀑布,着实有几分世外桃源、仙气飘飘之感。

然而,此时的扶苏完全顾不上这等美景,只沉吟了片刻,不解地将远眺的目光收回落到珏翎身上“穿过墟空时扭曲空间会对神魂造成极大的损伤,贺兰忍受巨痛只为偷盗神器?是何原由?”

珏翎眼底不禁蕴开一层雾气,面容苦涩地摇了摇头“元慎查问了另几位司谷者,没人发现有何异样。”

确实什么都没查出来。这事情在那之后就不了了之了。珏翎也并非是因为神器被盗而心生难言之情,而是想到扶苏为了逃离自己居然还承受了那样的痛楚!!

难过!因为他的决绝。心疼!因为他受的伤痛。自责!便是自己亲手将他推到了那样的境地。

“丢失的神器有多少?又有何用途?”情感神经粗到可以与身后巨树相比的扶苏完全没意识到珏翎内心的波动,纠着眉仍沉浸于思考之中。

“究竟丢失了多少这个我也无法肯定,依元慎盘点各部、各司在册的神器名录,应是丢了三件神器…”说到这,珏翎不自觉垂下头。

神器丢失一事,她为此深感懊悔并自责不已。当时的她只顾沉溺在扶苏离去的悲伤中,完全忽略了秘境内的许多事务。作为一名秘境守境使,在她眼皮子底下居然被偷走三件神器,这种事情过去从未发生过。虽然族中长老与族人并没有太大反应,但这一疏漏令骄傲的珏翎心底始终蒙着层羞耻感。

此时要将令自己蒙羞之事说与扶苏听,珏翎心里说不出的别扭。但事关盘冥洞这一邪物法阵,再不乐意也得把自己知道的说清楚,不能让秘境陷入可能存在的危险中,更不能令扶苏误会了去。

“那可查的三件神器分别是地穷炉、寻魂香和空空也。”

“地穷炉就是一个很普通的铜炉子,大概这么大”珏翎双手比划了一个弧度“有族老说那是远古冰冻时期,神明为百兽生灵供暖的保命神器。这几千年来也未发生过那样的冰封灭世之难,所以这炉子当是无用。”

“寻魂香么,我也未亲眼见过,按图册上所画乃是褐色呈圆锥状,大小便如香塔粒。元慎父亲在世时曾说过它是用来寻找魂灵的不二之物。”

扶苏登时惊得瞪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珏翎。

“什么?从未听你提过这寻魂香?!”震惊,十足的震惊。语气中有着掩不住的怒意。

如果寻魂香真是这样的神器,那自己何须苦苦追寻洗灵河

若真如元慎父亲所言,那么早在九百年前他就曾无比接近如今苦寻无果的答案了。

这么简单?这么简单!

九百年后得知当初错失的机会,扶苏心情复杂。如被雷轰,懊悔非常。如果当初在飞羽洛溪不是只顾着新奇游玩,如果没有一味逃避珏翎的爱意,如果对秘境内的神器有所警觉

还是那只话,这世上,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这个。我”珏翎并不知道扶苏心中所想。

她为何没有提起?她也不知道这在秘境内视如无物的老物件对扶苏来说会有什么用啊!但是扶苏话语中的怒意她还是感受得很清楚,有点儿慌神地低声问道“难道这些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扶苏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良久后平静下一时乱如麻的心绪。

“抱歉!我”意识到刚才的语气与神态吓到了无辜的珏翎“那个空空也又是什么?”

“空空也啊”珏翎仰起头咬着唇想了会儿确定地点点头“倒还真没任何关于空空也的传说。”

看着扶苏质疑的眼神,珏翎又紧张起来了“哎呀,我不是忘了,是真的没有。”

“只知名字叫空空也,你还见过呢!就是挂在藤桥上的那块棱形石头,你还说模样长的很特别。”

扶苏想起来了,自己确实见过。

那是一块中空的石头,被磨得光滑如镜,周边是棱形的。扶苏努力地在记忆中寻找关于那件器物的细碎回忆“是那只形状奇怪、光线打在上面便会折射的‘石头镯子’吗?”

“啊,对了对了!”珏翎莫名的高兴。原来那些点点滴滴,他还记得呢!

“珏翎,这是影儿草,你拿着。”扶苏的掌心升起一株影绰绰的小草,师暄暄当日用来寻找自己的工具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为什么你有精灵的影儿草?”珏翎本能猜测扶苏可能是遇到了某个美丽的精灵,登时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是一个精灵所赠,我知你不能离开飞羽洛溪,所以将它给你。这上面有我的灵力印记,你可以用它来寻我。”扶苏完全没有意识到女儿家的心思,只一味叮嘱。

“扶苏,你是不是”听到能寻到扶苏,珏翎一万个不情愿也还是收了下来。只是仍不甘心,想要问个究竟“那精灵,是男是女?”

“是个女子。“

“那,她是你的什么什么人?”珏翎紧咬着的唇快要渗出血来。

“只是一个相识的人。或者说,她与我有共同的目的。仅此。所以,珏翎”扶苏停顿了片刻,看着她煞白的脸,眼神温柔、轻声而认真地说道“珏翎,九百年前我将你当作晨曦妹妹,令你误种深情,是我之责。无论如何,珏翎,扶苏永远都是那个疼爱你的兄长!”

“……”白与珏翎的唇轻轻颤抖着,开心又难过。

至少她可以不用失去他,至少她可以永远拥有他。只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另一个身份。但那颗心还是忍不住的疼痛,痛得她快要喊出声来。

等了九百年,结果还是那个结果。这次,她不能再困住他了。而且,也知道自己困不住他。

“扶苏哥哥”珏翎唇间挣扎着吐出几个字来。

“珏翎,我要走了,你若寻我,便让影儿草来报信。我…我会来看你的。”

真的不可以,不可以再强求他了,自己的任性已经浪费了九百年光阴。即便生命再长,又能有几个九百年可以再用来枯等呢?

只要能再见到他,只要能再看到他笑,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嘛!

微笑地看着扶苏的身影消失在粉樱树下,转过身,她的眼泪再次滑落下来。

我只是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第四十二章 残魂徐信

润庐后院,蒙毅眯缝着本就细长的眼、一手摩娑着下巴上的青须碴子来回走动。

“这么说,就是秘族中人监守自盗啊!不过这丢失的三件神器,听上去与盘冥洞并无一丝关联啊?!”

蒙毅百思不得解,问道“按那位守境使所言,那个名叫贺兰的幻灵族人盗物后消失了九百多年,难道他们对自己丢失的东西如此不在乎吗?好歹也是称之为神器的呀!”

“秘族生存的秘境实则于人类世界处于同一空间内,只是设了结界不被人发现罢了。飞羽洛溪则完全不同,它是真正独立存在的另一层空间。我想大概就是这一原因,其境内才收纳了那么多的神器。”扶苏仔细答道。

如蒙毅一样,扶苏在初听珏翎说起神器丢失时一副并不十分在乎的样子,心底也是讶异不已。不过扶苏很快就想明白了。对于幻灵族人而言,这些个所谓的神器,不过就是些‘摆设’。几千甚至有些上万年地放在那儿落灰,压根就没谁会去特虽在意这些物件的存在。

也就是贺兰突然消失引发了元慎的调查,从而发现有神器被盗。若不是这一茬子事儿,‘傻白甜’的幻灵人恐怕一辈子都没正视过自己身边还藏着宝贝。

虽然,就算到了这会儿,幻灵人也并没有提高多少警觉性!这一点让扶苏深觉无语。

“不过依珏翎描述的形状,我觉得那地穷炉的形状,与你在水下古城见到的古怪圆形痕迹有些相似。我怀疑”除了解开珏翎心头的结之外,这是扶苏此行最大的收获。

“你是说,那怪圆可能就是地穷炉造成的?!”蒙毅两条细长眼蓦地睁开,思索片刻后提出一个想法“若真是地穷炉的话,会不会就是那个贺兰在背后操控盘冥洞法阵?!!!”

“不”扶苏果断摇头否定了蒙毅的想法“不光是延音贺兰,任何一个幻灵族人都不可能参与到盘冥洞的阴谋中。我与幻灵族人接触多年,深知他们的心性。”

蒙毅对秘族之事知之甚少,扶苏如此说,他只信不疑。

“而且,莫说是贺兰了,便是身为守境使的珏翎都不知道那三件神器的真正用途。想来,贺兰必定是受人唆使引诱,方才盗了三件神器。”

扶苏的推论有理有据,这令蒙毅更为坚信盘冥洞确实与幻灵族没半毛钱关系。

排除幻灵族人的嫌疑,蒙毅又生出另一个猜测“为何独独是这三件神器,其中必有关联!扶苏,我想…”

扶苏挥了挥手,打断蒙毅的思路与说话“罢了,想也没用,想破脑袋也猜不透。且看那残魂修复得如何了。”

三楼最角落处,一扇窗户自行打开,一只透明气浪瓶子飘了出来,瓶中闪着零星的微光。

这是蒙毅自水下古城搜集到的残魂碎片,在扶苏去往飞羽洛溪前便用灵力将之养护于书房里,此时已有许多灵力附着成功。

扶苏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淡光飞向悬浮着的瓶子,形成一层浅金色的隔离层,好似个罩子将之紧护于当中。随后,瓶子渐渐消散开,一些零星微光中慢慢聚拢。最后,拼凑出一个星星点点、只有上半身的虚形轮廓。

修复了一段时间的残魂碎片在拼凑出残缺、虚幻的形态后,发出了低沉的悲鸣声,像是在痛苦呻吟。

“抱歉,目前只能替你恢复到这个程度”扶苏说道“告诉我,你是谁?”

由点点碎光拼出的虚形轮廓听到了扶苏的声音,好似从痛苦中醒来一般,渐渐停止了呻吟,不可置信地‘看’向扶苏。

“告诉我,你是谁?”扶苏再次向虚形传送了些微灵力。

“你…你们是谁?我在哪里?”虚形低头,用不成形的眼睛看了看自己残缺、虚幻的模样,惊惧非常。

“我名扶苏,这位是蒙毅,便是他将你自水下古城救出。这是我们居住之地,很安全。现在告诉我,你是谁?发生了什么事令你魂灵俱碎?烦请你想清楚了,前因后果,事无俱细,只要是你能想起来的,请一一相告。”

“你放心,我会寻办法帮你修复碎魂。”扶苏没说能修到什么程度。并非故意套路虚形人,他确实会帮,但能帮多少目前来说还不能确实。

虚形人睁着空洞的双眼看向扶苏与蒙毅,又打量了整个润庐后院,好似确定自己已经脱离了某个危险之地,慢慢地出离恐惧。说是眼睛,其实就是两个似有若无的空洞罢了。

许是在整理思路,沉思久久后,虚形人终于开口了“俺叫徐信,是大明的兵士,破关那会儿俺战死了。”

虚线人回忆着,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只凭语气便能清楚感觉到他的痛苦“俺死后不知道咋的就飘到了一个地方,全是死人,到处都是死人。血海尸山的,俺以为是到了地狱了。”

“这时候有个人突然从死人堆里走出来,他问俺还想不想活。俺说俺想,俺想回家见俺娘。那个人就说让俺帮他看守一个东西,时辰到了就让俺还阳重新为人。”

“什么人?看守什么东西?”蒙毅急急问道。

“俺也不知道,他让俺叫他北大人。他很少跟俺说话,老是疯疯癫癫自己跟自己说话,说些啥俺也听不懂。”

扶苏与蒙毅双双眼睛亮了起来,同时眉头紧拧。

北大人?!盘冥洞中人!!!

“他把俺带到一个黑咕隆冬的地方,那地方啥都没有,就一只巨大的好像灯笼的东西。他拿那灯笼上的铁链勾锁住俺,让俺守着一只大炉子。俺也不知道守了多少年、多少日子。那地方也没个白天黑夜的,起初还盼着他放俺出去。可后来他,他说如果他放了俺,俺…就会魂飞魄散了。”

说到这里,虚线低下了头,似是有些愧疚。可这份愧疚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北大人经常带着各种灵魂来,仍到那个大炉子里头。那个炉子也不知道是个啥,那些灵魂被扔进里头就嚎。一段时日后就不嚎了,最后都变成了血红血红的碎末末。隔一段时候,他就拿一些末子让俺吞食。俺也实在没有办法,他说如果俺不吞掉那些末子,俺就会灰飞烟灭的。”

果然,这是一个恶灵!这就怪不得他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吸附上扶苏的灵力,并成功拼凑出形状来了。

扶苏与蒙毅对视一眼,两人都猜到了这个原由,心领神会点了点头,继续听虚线的述说。

“北大人那宝贝炉子一点烧着就没停过,那些碎末末隔一段时候就会被烧练成一颗颗血红色的珠子。”

“俺…俺是不是活不过来了?”虚线的声音颤抖着,听上去很绝望。

“我可以替你维持目前这个样子。另外…”扶苏吸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如实相告“徐将军,此时距明朝崇祯已过去三百余年了!”

第四十三章 扶苏遇袭!

自残魂凝结而成的虚形人说出自己身份之时,扶苏就通过‘破关’两字判断出了徐信当时身处的年代,以及那场改朝换代的战争。

正是因为提前预感到了那场战争,当时已经对人世毫无留恋的扶苏才决定回到林地沉睡。

万年帝柏树魂又如何,再强大能强大过世事变迁么?!不能。他什么都改变不了,没办法阻止战争的爆发,更无力挽救那些被战火荼毒的无辜之人。血海尸山,他见得多了。多到令他快要麻木,多到他再也承受不住。

本打算回林地沉睡一睡解千愁,没成想,又再被唤醒重返世间。他没有直接经历那场战争,但回到世间第一件事便是通读近现代史,了解自己现在身处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爱读书的好学生扶苏,细想了想,残魂徐信身死至今的时间好像报得不够精确,又再补充道“哦,应当是三百七十余年。不过那一战打了好些年,具体…”

“啊!啊…娘啊,儿啊”没等数学不太好的扶苏掐完指头,虚形人徐信抬起双手掩面,无泪,声音嘶哑。

悲伤过后是愤怒,徐信接受不了现实、不可置信地咆哮了一声。然后又再次开始痛苦的干泣“三百多年了?!!怎么就这么久了,已经三百多年啦?!!娘,娘啊我的儿啊…”

于心不忍是于心不忍的,那也无力回天啊。不过,除同情之外,蒙毅更是无语地看了眼扶苏。心想这是你做算术题的时候吗?什么脑回路啊这是?!

久久之后待虚形人徐信稍稍冷静下来,蒙毅清了清嗓子,和声问道“徐信将军,当日究竟发生何事?何以在我赶到时,你就成了这个模样?”

“那,那天…北大人,是影子…对,是影子,影子突然发了疯和北大人打了起来。俺离的远听不清他们说了些啥,反正两人打起来了。也没大看清,好像北大人打不过影子,被影子拿剑砍伤了,飞过来把锁着俺的链子抽走了。那链子被抽走后俺就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的,迷迷糊糊好像看到北大人用链子捆住了影子,再后面就不知道了…”

“可知道那北大人是谁?与他打斗的影子又是谁?除你们三人外还有些什么人出入那处?”蒙毅右眼没来由抽了一下,心头隐隐升起一种莫名的不祥之感。

虚线低头沉思了会儿说道“俺也不知道,北大人就是北大人啊!”

顿了会儿继续答道“影子是北大人的手下,每次来都会带一些亡魂交给北大人。影子每次来都离得老远,所以俺也看不清他长啥样。那些亡魂都被北大人丢进炉子里头了,俺还奇怪那些亡魂怎么穿的如此奇怪,原来是你们朝代的人。”

‘朝代’?蒙毅心底暗叹一气。也是,徐信被关在盘冥洞不见天日的,哪里晓得外面的世界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除了灯笼与炉子,将军可还见过别的东西?”扶苏突然想到了什么,沉声问道。

“东西?”虚线又陷入了沉思,半晌“有一次北大人从炉子里抽了个灵魂用一团蓝火点着了,再拿那被烧着的灵魂点燃一颗奇怪的香团,那灵魂就吱呀叫嚷着被烧没了。那香点燃后,冒出血红色的烟。然后北大人就很高兴的带着那个点着的香走了,走的时候还很得意的说‘找着了’啥的”

继‘地穷炉’之后,这应该就是‘寻魂香’了,扶苏与蒙毅默然对视。

本想着问问那香是何时点燃的,但是盘冥洞内昏天暗地,徐信对时间毫无概念。扶苏无奈地轻叹一气,作罢了。

随着养护徐信残魂的灵光开始闪烁变弱,他抱着头颅痛苦地摇晃起来。

扶苏见状立即释出更多灵力,片刻后徐信镇定下来,依旧睁着茫然空洞的眼神无力地说道“俺想不起来了,头好痛!头要裂了…”

“不急!感谢徐信将军告知这些,且先去休养些时日。”

蒙毅欲开口再次提问,扶苏于心不忍,再加上徐信的碎魂损伤严重就算强行去想恐怕会适得其反,于是便先开口拦了下来。

“我会尽量找办法,眼下先这样。”扶苏拍拍蒙毅的肩,轻声宽慰道。

“多谢恩公!”话音刚落,徐信刚刚稳定下来的身形,由最边缘处的虚线次序散开,点点碎光闪烁飘浮着缓缓聚成一团,最后成串状悉数钻进一只无形瓶中。透明气浪瓶如来时那般,飘回书房敞开着的窗内…

“扶苏,可有听说过这个北大人?”蒙毅这个曾经的阴差,除了对亡魂、恶灵、盘冥洞这些有所感应外,对其它的事知之甚少。

“未曾。”摇头,扶苏皱眉。

看着蒙毅,扶苏心底生出些微的担忧。

自脱离阴差身份后蒙毅行走世间也有二十年了,也不是没遇到过难缠的恶灵。但徐信口中的北大人却令扶苏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千年来数次相遇,盘冥洞法阵总是瞬间逃遁,是因为惧怕自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对方阴诡如藏身迷雾的幽灵,实力究竟几何目前还无从推测。直觉,恐怕不好对付!

如若真的碰面,别说是蒙毅,恐怕自己对上了,结局也不好说!

扶苏为蒙毅感到些微心忧,而蒙毅本人则压根没想那些,顾自摩挲着下巴的胡碴子沉思。

“若依徐信所说,看来这盘冥洞中不止一个人啊。不过他们也未必就是一伙的。能大打出手,那个北大人还不惜拔了锁徐信魂灵的灯链来击败对方,看来双方实力相当啊!”

边说着,蒙毅一双细长眼又止不住地抽跳了一记。伸手抻了抻眼皮,心里想着人心这玩意还真是千年如一日的叵测。千万年前人们就喜欢内斗,如今依旧如此。

“暂不去理会,在其再次露出行踪前,我们都难再查探到盘冥洞的下落。”扶苏背着手走进客厅。

蒙毅跟在身后“如果没猜错的话,地穷炉和寻魂香都在北大人手中。那空空也呢?”

“这名字如此奇怪,从未曾听说过也没在任何一本古藉中见过。幻灵族对自己守护的神器也无著书传承,无从查起啊!”扶苏有些无力地坐到沙发上。凭空冒出来一团又一团解不开的迷雾,令他感到有些头痛。

“北大人在使用寻魂香时点燃了亡魂,看来珏翎对这些神器确实是极不熟悉。连如何开启之法都不够详细,唉”与其说是珏翎不负责任,不如说幻灵族对飞羽洛溪内万千神器的态度实在是太草率了!

满山长的灵芝就不是灵芝了,而是寻常草芥。见得多了再稀罕的物什也就被视作平常,得不到相应的珍视。‘何不食肉糜’,这真是一点常识都没有啊!

“也不知那北大人用寻魂香找到了什么?”想到这个问题,扶苏心头隐隐地觉着一丝不安。

“目前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地穷炉可用来融魂,炼制徐信说的那种血色珠子。徐信便是吞食融了的魂末才转变为恶灵,所以那血珠定然有大用处!恐怕那自称北大人的盘冥洞中人所图之事,需要大量恶灵相助!”扶苏看了眼墙上的钟,时针指向了六点。

“蒙毅,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扶苏眉头紧锁。

“怎么了”

“其实当日接桑夏回润庐,一是因她母亲的托付,二则是因为当时在查家村出现了一个恶灵!”

“恶灵?你的意思,那恶灵是冲着小桑夏的?”原本坐着的蒙毅蹭地跳了起来,面色一下子就变了。

“不确定,也不知那恶灵是冲着她母亲还是她。二十年前也是因为恶灵气息我才去往何家小院的,这两件事只是巧合也就罢了,但若真与盘冥洞中人有关,那桑夏?”扶苏想到两件事情之间可能存在的关联,不由眉头紧拧成一道。

“你也别太担心了,区区恶灵而已,也未必就与盘冥洞有关…”

蒙毅那边说着,扶苏却被突袭而来的不知名灵力攫住了神魂。心脏处一阵猛烈的抽痛,像被一股力量扭拧着,扶苏额头冒出冷汗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佝偻着背大口喘息,同时释出灵力朝桑夏打工的花店方向疾速飞驰而去。

“怎么了?”蒙毅从来没见过扶苏这副模样,惊得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去,快去找她。快”

话没说完,扶苏的身体向前栽倒,直直扑向茶几旁的地面!

第四十四章 扶苏魂境

天青色,烟雨不期而至。

凤凰山麓的石径被细细雨丝打湿,两旁的矮墙上挂着繁茂的蔷薇与爬山虎。

桑夏撑着花店定制的透明雨伞,走在石径上。下班时间,虽是僻静的小道,行人却也不少。她提着一只麻布袋子,袋子里装着一些枇杷。刚上市的时鲜水果啊,她迫不及待想要将这甜美的果子给扶苏和蒙叔尝尝鲜。

石径的尽头与一条小巷相交,经过狭窄小巷穿过公路的斑马线便是润庐所在的山脚。雨势大了一些,桑夏将伞压低抬眼看着斑马线那头闪烁的红绿灯。

先前收到扶苏的信息,知道他回来了便麻利地将新到的花草分类存放好,匆匆告别了店主。

刚跑到马路边,一阵狂风卷来伞从手中被吹飞了出去,掀翻在巷口,她转身追了过去。

捡回伞,凑巧亮起通行的绿灯,马路上车辆有序排列成长龙,行人很少。顺利通过马路,跨过一小洼雨水,透过伞抬头看到了润庐房顶的轮廓,紧了紧麻布袋子加快了脚步…

润庐客厅中,蒙毅惊诧地看着扶苏向前倾倒,错愕不已。在扶苏倒地的瞬间,蒙毅移形至前接住他的身体,以同样快的速度将他放置在沙发上后,化作一缕灰雾循着扶苏先前释出的灵力向润庐山脚奔去。

桑夏走过短短的人行道,正要踏上山径石台阶。蒙毅此时距离桑夏仅一瞬之遥,他伸出手欲抓住她。桑夏看不见已经隐了身形的蒙毅,她抬眼看着近在眼前的润庐,快到家了,想到此笑容自然在唇边绽开!

所有动作一瞬间同时进行着的,包括那道横空而来的黑锁链。

就在蒙毅以为已经伸手触到桑夏之时,一道通体渗着黑色气浪的巨大锁链破空而出,勾住桑夏的腰,之后圈成一个套马索的形状,向后拉扯着她小小的身体。

笑容还未褪去,双眼惊恐地瞪直“扶苏”桑夏本能地呼喊了一声,身体已无法控制向后空飞去。

只眨眼的功夫,小小的身影便被拉扯进那锁链的来处,消失于半空的虚无之中。

蒙毅眼睁睁看着桑夏被锁链勾走,最后的那声呼唤还回荡在耳边,然而半空中,除了飘落的雨丝,什么也没有。

他感觉不到任何灵力与结界的存在。桑夏消失了!被一条可怕的黑色锁链卷走,不知所踪。

一步之遥,他还是弄丢了她。

“扶苏!”错愕仅一秒,蒙毅回过神来,迅速飞奔回润庐。

扶苏仍躺在沙发上,纹丝未动。

“扶苏,扶苏”

蒙毅推搡无果,便尝试用灵力唤醒扶苏。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这该怎么办?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蒙毅心中闪过一丝慌乱。桑夏无端端被掳走,而自己却寻摸不到半分对方踪迹。

他焦灼地皱着眉看着毫无反应的扶苏,想到桑夏消失前惊恐的眼神,心绞着揪到了一块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蒙毅的焦虑即将到达顶点,正值此时,一道藤蔓之门出现于客厅中,白素璃自门内走出“蒙大哥。”

“素儿姑娘!”

蒙毅停止对扶苏传送灵力,他知道这样继续下去的意义并不大,只是一时也找不到好的办法。

白素璃一身绛色衣裙,一如往常长发散落及腰,在看到沙发上躺着的扶苏时,眉头一皱,急急上前查看,观察片刻后沉声说道“不必担心,素儿有办法。”

只见她盘身坐下,双手拇指中指相拈,掌心向上,手指朝内,轻抵于左右太阳穴。丝丝缕缕浅绿、深绿色灵光自素儿额间像无数根触须伸向扶苏。

夜游者除可自由出入梦境处,亦可进入魂境。只不过灵力者一般都会对自己的魂境设下结界,扶苏亦然。白素璃具备巡游虚幻境地的天赋,但若没有翠神链的灵力连接她也无法进入扶苏的魂境。

白素离的灵力分身顺利进入魂境,只见四周一片茫茫白雾,浓重到化不开。伸手自空中挥去,一道劲风席地卷起,于浓雾中开出一条模糊的小道。顺着小道向前走去,渐渐地她感觉到前方有一些光亮。

继续前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一片竹林。

竹林在一座山顶上,四周是漫山遍野的茶树,高矮一致、排列有序,像梯田一般,翠绿欲滴煞是好看。

前一刻还是阳光普照的明媚,下一秒便突来一阵暴雨。

“扶苏!”山顶上出现一座小亭子,他背着身站在亭中。白素璃唤了一声,没有回应,她意识到这并不是扶苏的原神,只是他神魂深处的画面而己。

一个穿着水色裙子的女孩跑进亭子女孩被雨淋湿的头发、女孩的笑容、女孩的眼睛、女孩想看彩虹的心声

画面里的扶苏在女孩背后向天边的一抹微云弹指激出灵力,一道彩虹自云端倾泄,耀遍整个山谷

白素璃怔怔地看着那个女孩,再看向扶苏,心底疑问重重。这个女孩是谁?看年纪不可能是晨曦公主。

带着疑惑,白素璃离开亭子继续向浓雾的另一边极速前行。片刻后一片无边无际的湖水展露于眼前,湖面平静如镜没有一丝波纹,湖心当中伫立一棵参天巨树。在深不见底的湖水中依稀能看到类似根须的粗壮虬根交叉盘错着,树身伟岸挺立,枝叶与树梢在望不见的云霄之上。

白素璃松下一口气,扶苏的魂境广袤无边,如果不是曾受过他赠予的灵力,怕是很难感应到扶苏原神所在。

巨树之上环绕着云与飞鸟,巨树之下是如境一般的湖面。就像无边界的天地间唯此一树,震撼而伟大、宁静广博,令人心生敬仰。

白素璃被这样的空间与气场震慑了心魂,久久才回过神来。

一朵悬浮着的白光在湖面的远处飘荡而来,绕着巨树转了几圈之后,又再向远处掠去。

“扶苏!醒醒!扶苏!”白素璃在湖边喊着,湖面传来空旷的回声。

那棵巨树像是醒来一般,霎时亮了起来,自树干中隐约现出一个身影。

“素儿?!”扶苏的声音空洞地响起。

“扶苏,醒醒,快醒醒!”

呼唤的回声绕着无际的湖边由近及远传递,白素璃的身形渐渐变成透明…

第四十五章 白素璃破幻境

现实世界中,润庐客厅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蒙毅紧张地观察着素儿与扶苏的状况,心底越来越焦灼。

距离桑夏被巨链掳走的时间越久,救回她的可能性就越低。想到此,蒙毅额间的凹纹便就愈发深了。

客厅内安静至极,任何风吹草动之声于此时都清淅可闻。只听得一声长长的吐气声,蒙毅两眼发亮看向素儿,便见她双手垂落、缓缓睁开眼睛。

还未来得及开口查问,沙发上横躺着的扶苏也睁开了双眼。站起身迅速扫视周边一圈后,扶苏紧皱双眉目光惶惶“蒙毅,桑夏呢?”

蒙毅将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向扶苏述说了一次,生怕自己中间遗漏了什么细节。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太快。实质上也并没有什么细节可以阐述。

“我用最快的速度奔过去,你先前释出的那些灵力在中途便消散了。”

“消散了?!!在何处?那黑链掠来的方向。”此时,来不及细想自己的灵力为何会凭空消散,扶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蒙毅仔细描述着黑色锁链的形状与出现的位置,三人瞬身来到山脚旁。

只见山脚处,一只麻布袋子掉落在润庐山脚的第一个石阶上,周边滚落了一地的枇杷

“蒙毅,通幽镜。”

扶苏伸出左手,蒙毅急忙摊手,掌中逸出一面烟青色的古镜,镜面粗糙无光。

古镜飞向半空的同时,扶苏抬掌急急拍出一纹古文印记,印记飞升至半空中现出一轮八角光圈。光圈迅速张开变大,最后笼罩住了整个山脚。

‘莫见界’扶苏释出这一用来隔绝外间窥视的结界。

通幽古镜在‘莫见界’结界内飞升到极高的空中,向下照射出一道青铜色光束,左右扫荡,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

很快,在半空中的某处位置,那道光束停止运动。青光符着于那处后迅速变大,最终形成一团青云形状,在青云的边缘处裂开一道细小的口子。那道口子像被划破的水袋一般,汨汨地往外溢出各种色彩,其中夹杂着一丝黑色烟雾。

“就是它!”蒙毅确定这便是那道黑色锁链上萦绕着的黑雾。

二话不说,扶苏跃至半空,挽起双臂,双掌抬起无数金色叶片自其掌中释出,纷纷依附于那道裂口之上。尔后,这无数叶片像有生命一般开始生长。

不消片刻,生长着的叶片强行将裂口撑开了一些,那模样就像是被撬开的一张怪物嘴巴,上下之间露出一些血色光芒,看上去恐怖极了。

扶苏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向被掰开的裂口内扫去,掷入一团金光“长”。

被撑开的裂口随着扶苏的动作,豁然怒张,好似合不拢的深渊巨口。扶苏飞身直直掠进那巨口之内,蒙毅与素儿见状便也毫不犹疑地飞身跟进。

三人都进入巨口中的同时,扶苏轻喝一声“收”,莫见界的八角光圈便渐渐暗褪下来,巨口也迅速合拢。

润庐山脚,一切又恢复如常。路过的车辆、行走的人们依旧在原来的轨迹运行着,一切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在进入巨口后,三人身体竟是不受控制,飘浮着穿过一段漆黑的通道,又进入一片色彩斑斓。

除了色彩什么也没有,那些鲜亮的颜色闪烁着、变幻着,如万花筒内的缤纷世界。正欲有所动作,便见那些斑斓的色彩突然向一个黑点齐聚,如水流向漩涡一般,急速将三人卷入。

一阵强光,三人本能地闭上眼睛。

强光闪起的同时,耳畔响起车鸣人声响起。

城市!三人惊诧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热闹的街道,穿流的人潮。

而他们三人此时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的人行道上,身旁经过的路人对这三个突然出现的人似乎感到了惊奇“你们从哪儿冒出来的呀?”

“走!”扶苏眯眼暗暗扫视了一圈,同时示意蒙毅与素儿,三人匆匆退出人群。

急急来到一处偏僻角落,扶苏向空中抛出‘莫见界’后跃身到空中,观察这座城市。

闲来无聊时,扶苏也曾隐去身形跃于空中观察过整座杭城。眼前的城市,与以前看到的也没什么不同之处。

桑夏消失的时间应该是六点一刻,那么他们三人进入那个巨口的时间怎么算也应该近七点,甚至更晚些了。扶苏细细思索,是的,没错,当时的天色已近暮落。

细细看着眼前这座城市,车流穿梭,赶路前行或伫足聊天的人们…

一切看上去很正常,但扶苏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望向远处日落的余辉,想了想,然后闭目侧耳认真地听着。

片刻后扶苏睁开眼冷冷地说“幻境!”

蒙毅拧着眉看着脚下众生纳闷问道“幻境?”

“我听不到任何人的心声。”扶苏因厌倦了再去听人们的祈祷、求助以及咒骂声,便用灵力封禁了可听心念之声的能力。

此时打开封禁,却听不任何心声。只要是人就必然会有心念之声!由此可推,没有心声的,就不是人!

一切都是幻象,这并不是一座真实的城市。

扶苏话音落下,白素璃点点头唇畔露出一丝不屑的浅笑,同时右手抚向左肩锁骨窝下的位置,皮肤上一串如同纹身的黑色印记穿透衣服好似活了一般游在三人中间。

“雕虫小技”白素璃边说着边挥手“破魇玦,去”符印无声地游向莫见界外的城市之中。

只见那串符印在城市中游动着,愈变愈大,愈变愈大,最后大到如天地间的一根黑色巨龙缠住整座城市。

白素璃嘴角斜扬着,双手手指于胸前交叉,喝了一声“缚!”符印缠住城市后紧紧向中间旋转挤压。

城市被这条可怕的‘黑色巨龙’拦腰截断了一般,瞬间崩塌,建筑纷纷化为粉尘,街道上的车辆、人潮也变化成零碎的颜色。

“破!”随着白素璃又一记清亮的喝声,符印席地卷起一阵狂风将眼前的城市碎末吹去无踪。

破魇玦回到白素璃左肩上时,周边终于从一片虚无中慢慢露出了真实面目!

第四十六章 孤独的滋味

恢宏大气的石山绝壁,望不到边际的山脉起伏连绵。

这相连的山脉寸草无生,枯,而艳丽无比。赤黄相间的色彩,层层叠叠,红山赤石之上的天空澄蓝如碧,云朵稀少。

“核绝岩地?!”

“不。不是。”

蒙毅回答白素璃的问题。

她只听说过盲角人的核绝岩地乃天地间极致枯美之地,见到眼前这样的颓山无任何树木花草,便以为是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秘族境内。

“这是亡者界五大结界之一的时间结界。”

到底曾是渡者阴差,就算阶位极低没机会亲身前往亡者结界,但蒙毅还是听说过亡者五大结界各种传言的,大概是什么样子心中有数。

说话间,掌中亮出一柄金乌匕首“扶苏,快。”话音未落,那柄匕首像一尾黑色流星自蒙毅手中飞出,穿梭于红山。

扶苏感到体内的气息有些混乱,灵力与血液不受控制地左冲右突,仿似要透出皮肤撕裂自己的身体。亡者世界五结界之一的时间结界,任何活着的生灵在这个结界里都会被凝结成永恒的石头。

所以,如果不尽快找到桑夏离开这里的话,他们也将成为这瑰丽山脉中的一片岩石、一抹赤红。

同样感受到灵力乱蹿的白素璃下意识抽出了翠神链,身体每一处好像正在缓慢地变得僵硬,她开始感到一丝恐惧。

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桑夏!若时间来不及就先将蒙毅和素儿送出去!

心下有了打算的扶苏深吸一气,闭上眼、侧过脸、双臂高举,双手在空中划出两道弧度,一股无形气浪自双掌间推出。

生界降临!

那道气浪如同大海狂潮一般,自扶苏身周向四边滚滚而去,越展越大,以三人为圆心,无限延伸着直径。气浪在触及那些红山赤石之时,化作无数闪着金光的树芽,穿透山壁奔向下一片山头。

扶苏面容上布满一层细密水珠,这并不是汗水而是空间里的气体被凝结成了极其小粒的水珠。再看蒙毅与素儿,两人面上也与扶苏一般模样。

这些水珠不仅沾在三人身上,更附着于山石峭壁之上,有金色树芽在触碰到水珠时便化去了无形。

扶苏一动不动站立着,双手保持着原来的动作。蒙毅的金乌匕首仍在穿梭于群山之中。

极远处一座矮山上一块岩石被撬动了,随后数颗金色树芽落入其中、以最快的速度瞬间长成一棵小树。

扶苏向树的方向掠身而去,白素璃与蒙毅紧随其后。

金乌也化为一道黑光直奔那处而去,在即将接近那棵正在不断生长的树时,黑光直破岩石层面、深深凿入地下。

在三人近到跟前时,黑光从另一处破石而出。

扶苏飘落于生长中的树旁,单膝半蹲、双手掌心帖于地面,整座岩山开始微微地震颤起来。生长中的树颓然向上拔起,露出粗壮无比的根茎。

“归无。”扶苏的声音响起,那些盘绕交织的根茎便开始向上抽起,同时向内收缩。最终归整为零化为无数闪着金光的细叶,在金芒碎屑中,桑夏出现在三人眼前。

她被那些细碎之光包围着,双目紧闭。感应到微弱的心跳后,扶苏知道她还活着。

“走,快走!”蒙毅依着匕首凿出的洞眼用灵力打开了一道口子。

扶苏抱起桑夏飞跃而起跳进那道裂口,白素璃警惕地向四周看了一眼紧随其后,最后离开的是蒙毅。

那道被蒙毅强行打开的口子慢慢地合拢,最后归于平常。

不远处的山壁旁一团透明身影隐约显形,红山赤石的空间里响起一声沉闷的咆哮…

看似是跳入了一个岩石洞口,但实质上并不是。如先前那般,光彩流溢刺目急逝,在经过一阵失控的滑落后,润庐山脚半空中再次出现了一道裂口,仿似一道闪电划过,四人破空而出。

急速坠落根本不及反应,扶苏在触及地面前迅速释出灵力形成一道缓冲。除此之外,也来不及做更多的动作,白素璃与蒙毅两人重重地摔在了石阶旁的山地上。

“扶苏,你真没义气。”一旦脱险,白素璃便恢复了生气的力气。

蒙毅起身后扶起素儿,摇头轻声道“他此时心神都乱了自是顾不上的,我们能周全回来就算不错了!”

蒙毅足够了解扶苏。

顾不上抛出莫见界,润庐原本就建于山林之中,又有山墙相隔几乎没有路人经过。扶苏也不及细思这些,抱着桑夏便瞬身回到客厅。

客厅里开着灯,乔子夜手中攥着那只麻布袋子,一脸焦灼地站在正中央。看到突然出现的扶苏,慌乱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过来不见你们,在山脚下捡到桑夏的袋子,我就知道出事了。”

扶苏眉头紧锁没理会子夜,迅速将桑夏放置在沙发上,伸手测了测她颈间的脉动,然后将手掌帖于桑夏额头,丝丝缕缕肉眼不可见的纯净灵力渗进桑夏头顶。

乔子夜知道此时再不宜多问什么,只揪着眉头定定地看着扶苏,紧张得连呼吸都快要忘记了。他觉得这是自己一千多年人生中渡过最漫长的一刻钟,直到扶苏停下手上的动作,子夜才舒出一口长气。

在时间结界中根本不及分辨,此时素儿才看清躺在沙发上的女孩。是她,那个出现在扶苏魂境里的女孩!

看到扶苏稍稍缓和的神情,感觉到桑夏的呼吸由微弱慢慢转为平缓有力后,蒙毅紧紧提起的一颗心这才真正落到了实处。

右手不自觉地颤抖着,扶苏将手轻轻攥成一个拳头置于身前,不让场间的人看到。蒙毅拉着素儿朝后院走去,乔子夜愣了会儿也转身悄悄退出客厅…

雨仍在下,打在落地玻璃上四溅而去,倒映着灯火,像闪烁的星光。

扶苏看着沙发上的桑夏。她的脸上似乎还有未干的泪痕,嘴唇紧闭着,长睫轻微地动了一下,他的心便也随之抽动一记。

千年时光,这个世间从来都不曾改变它原本的模样。

拥挤的拥挤着、幸福的幸福着、悲伤的悲伤着、落寞的落寞着。周而复始,潮起汐落,日头之后是黑夜,黑夜褪去便是黎明。

生生不息的人世繁华热闹,而这一切与他没有一丝联系。

无限的生命在无限的时间面前,存在即不存在。

本就孓然一身的扶苏,独自行走于人世里,就算这世界再精彩,他也感受不到半分真正的愉悦。

怜悯帮助了人们之后收到真诚感激的笑容后,他也仅只觉得片刻欣慰。在看到因战争灾难而流离失所的人们,他也早已麻木。一切不过是自然的规律、历史的进程。

所有生命最终都将起于初而归于初。

在不知不觉间,或者自己也说不清从何时起,扶苏已经不再是那个悲天悯人、仁慈热爱生命的扶苏了。

如果这个世间真有神明,那神明是多么的冷漠啊!睁着一双冰冷的眼看着世间受尽磨难的生灵,却无有任何作为。

然而,经历千余年的孤独行走之后,他自己却变成了冷漠的模样。不再是那个四处救人于水火的救世者,反而变成了不再插手人间事的旁观者。

他强大,他孤傲,但他从不觉得孤单。

真的感觉不到孤单吗?不,不是。

长久的遗世独立,令他迷失了自己,茫然又麻木。

两千多年的生命轨迹中,除了子夜和素儿,他的眼中再也没有留下过任何一个身影。

初复活时的新奇早就消磨殆尽,挽苍生于水火的英雄主义情怀也一并在看透世事真相之后化去了无踪。

精神意志中除了前世残存的执念之外,什么都没剩下,空洞地四处游荡着。什么‘神明’一般的男人?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多么伟大、多么与众不同,充其量不过是个受了神秘力量感召的孤魂野鬼罢了!

没有羁绊的人,心,是空的!

他将自己完全地隔离在人世之外,冷眼看世事变迁。而这样一个‘无牵无挂’、心中空空的他不就是世间最孤独的存在么?!

然而,在今天之前,或许是在雨后的山顶小亭、又或者是后院被问贵姓时的午后,还是这短短时间内的每一个晨昏日暮,他那颗空洞无物的心不知不觉间竟然被填满了。

而他,却毫无自知。

直到此时,他终于察觉了,那来自深心底的感受。很复杂,复杂得他难又将之形容。

某一个瞬间,他以为自己就要失去她了。

也是在那个瞬间,他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无比陌生的感觉!

孤独!因为恐惧,因为她可能就此彻底消失于他生命中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了孤独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第四十七章 不再让你离开!

迟来的感受,缓慢而绵长。

恐惧凛冽澈骨,蔓延至扶苏神魂中的每一个角落,寒凉,久久无法回温。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她沉睡的脸庞,却发现手指仍在微微抖动。欲站起身,身体却无比僵硬不受控制。他开口唤她一声,喉中却似堵了铅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的长睫又轻轻地动了一下,微微睁开眼睛。

他听到自己有力清晰的心跳声,听到风吹过后院那棵老树干时摩挲的声音。

他看到她睁开的双眼,仍旧光亮得像满天的繁星;看到她的唇嗫嚅着动了一下,眼中渗出的泪水。

“扶苏。”

他握住她向他伸来的冰凉小手。

“我在。”

他看到投映在她眼中的自己,那样温柔生动的面容。

他仿佛看到了两千多年前,还是少年时的他站在山顶上望向照射在秦国大地上的第一缕阳光;还有那个午后烈日下的影子,鲜血自颈间喷洒而出的炙热,以及那狂风,吹了千年的狂风

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的自己。

久久,不曾说一句话。她眼角的湿润还未干唇角微微弯起,他紧紧攥着她的手。

这个雨夜他明白了一些事情。比如,他知道自己永远也放不开这只手。

静谥的后院,雨声淅沥渐褪,一棵巨大的芭蕉伸展着枝叶。蔷薇盛开爬满墙,和着雨水的清爽绽出一片芬芳。

白素璃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傍晚实在太刺激了!刺激到她差点忘了自己最初的来意。

后院廊台的灯无声亮起,随着亮光扶苏瞬身出现在廊台茶海前。子夜、蒙毅与素儿三人默契地一道走到扶苏身旁。

“桑夏怎么样了?”蒙毅心底自责不已。事出突然,他心中余悸未消,想来仍觉后怕。

“窒息时间太久,身体还很虚弱。燃了宁神香,让她睡下凝凝神。”扶苏表现得很平静,他明白蒙毅的心意,但此时的他并不想说一些宽慰话。

况且,这本就不是蒙毅之过,当然就不存在言语来缓释本不该有的歉疚。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乔子夜睁着迷茫的眼睛问道。

蒙毅简略地将事情说了一遍,乔子夜迷茫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心惊于他们经历了什么样的危机,竟然逼得扶苏动用‘生界降临’?!

要知道,上一次扶苏使用这招时,是因为一场山洪爆发的泥石流,为救成千上万村民,扶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倒不是说这得耗费多少灵力,而是其覆盖面极大,当时那些被救的村民还以为自己遇上神仙了嘞!

做为一千多年的好友,乔子夜很快就明白过来。因为桑夏。这就难怪了啊!

“上次通报盘冥洞一事后你去了何处?”扶苏没去理会子夜探究的眼神,关切地朝素儿问道。

彼此的生命足够漫长,因此素儿三不五时消失几个月都是常事,就像普通人几天不见差不多。但扶苏能感觉到素儿此次前来定是有什么事情。

素儿翻了个白眼,抿嘴露出个不满的表情“怕我丢了吗?我又不是脆弱的人类。”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扶苏是关心自己的,但就是架不住那一丝丝不爽。然而,扶苏又又又无视了她的小情绪。

“遇到个侵入梦境的恶灵,跟了一段时日,本想有线索了再来与你商量。没想到,下午发现了他的踪迹,追过来居然是润庐。我刚到,就瞧见你躺在沙发上了。”

夜游者的职责便是巡视梦境。听上去有点儿空洞,但实则至关重要。说白了,就是在人类的梦境、想象空间内维持平衡、守护秩序。

人的梦境是虚,现实世界是实,两者看上去并无太大相关。但其实,人是很容易在梦中被诱导的。说起来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但如果成批成批的人类被诱导,必然会对现实世界造成极大的影响。

梦魇就是由普通人执念生成的。灵力者拥有吸纳天地间看不见、摸不着的能量的本事,而普通人并没有这种能力,但这并不代表普通人就没有能量。

事实上,人类本身便是一个独立的小型能量场,无非其强弱因人而异罢了。

某些能量场较强的一般人在现实世界无法达成野望,便会在梦境中构造一个虚幻世界,久而久之,若得不到极好的疏导,就会生出连梦主本人都无法控制的梦魇。

白素璃就曾在三百多年前捕杀过一个穿行于人类梦境中吞噬人魂的梦魇,当时由于实战经验不足差点就栽在对方手里了呢!

就算撇开梦魇不说,做为夜游者的白素璃怎么可能放任一个恶灵横行于梦境之界?在她的地盘搞事情,这还了得?!

不过,出乎白素璃预料的是,那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恶灵,居然能用‘缚魂咒’将扶苏的原魂暂时打回魂境。

虽说当时的扶苏毫无防备,笼罩润庐的结界也只是用来隔绝一般生灵而没有多少屏障作用,但仅凭对方能悄无声息潜进结界且不被扶苏发现,这等实力也让白素璃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

困住扶苏的目的现在看来一目了然:掳走那个女孩。

扶苏朝素儿深深看了一眼,说了句“谢谢,素儿!”

他从来不向人道谢,因为他从来不需要别人帮助。所以这话说得着实有些生涩。

如果不是因为白素璃的追踪,扶苏在魂境中一时半会儿肯定苏醒不了。那么将会出现他最不能接受的后果!

“那个恶灵是何模样?”当务之急是弄清楚来者是谁?蒙毅的问话打断了素儿的思绪。

“个子很高,与扶苏相当。身形魁梧,面容嘛我并未与他正面相对,所以没看到长相。”白素璃想了想“穿着也很普通,就是那种带兜帽的卫衣,哪儿都买得着,满大街都是。”

蒙毅摇头看向扶苏“我却是连其身形都未见着,只见那锁链横空出现。”

能困住扶苏、打开时间结界,这显然不是一般小鬼恶灵能做到的。

“锁链?”乔子夜从头至尾一头雾水。见扶苏与蒙毅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对自己的一无所知感到极为不满。

“先回吧。素儿,近日注意行踪!来者不善,你也需要万事小心!”扶苏说道。

乔子夜不满扶苏的无视,嘟囔着还想再问些什么。

白素璃心中微微一暖,知道扶苏对大家都是在意的,但一直以来从未听他说过这种关怀备至的话。

他变了!不过这样的改变,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心中想着,素儿挥手打开藤蔓之门,道了一声别转身离去。

乔子夜则在蒙毅的推搡下不情不愿地走出润庐,他觉得自己更像是被赶出来的。细想想,这栋山居可是自己亲手置办的啊,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一天!没良心的两个死老鬼。

此时哪儿顾得上乔子夜的怨怼,扶苏瞬身来到桑夏房内,他听到她在梦中呓语喊了自己的名字。

看到她此时恢复了血色的脸庞,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浮上心头。

事发突然是没错,但这万幸是侥幸,这样的事情可一不可二。他从来不相信奇迹会经常发生。所以,再不可令她置于危地了!

‘不管将来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房中微弱的落地灯亮在一角,看着床上睡梦中仍紧握着拳头的女孩,扶苏双手打开,一道无形结界从房中扩张蔓延。

蒙毅站在山腰上看到笼罩着整个润庐的气浪,沉思了片刻。

两千多年了,这会是扶苏的机缘吗?

如此,也好啊!总算,这个劫暂时算是过去了。

蒙毅深感安慰地笑了笑,望向远处如墨的天空。

雨水洗过的夜色,三两颗星光闪烁后,渐渐整片星空亮了起来。

第四十八章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懵懂不清的,在一片赤红朦胧的颜色里,有人在呼唤她。声音很熟悉、很温暖。

渐渐地,那个声音愈来愈清楚。

妈妈!

声音在耳朵飘荡着,她想要睁开眼看一看周围。却发现身体沉重如磐石,她看不见。但她知道四周黑暗一片,没有光亮。

她在那片黑暗里静静地听着。

渐渐,母亲的声音隐没无声。久久等待,等待着。她觉得脑袋很沉重,空气似瓶中流沙丝缕流逝、已将耗尽。快要呼吸不了了,她困极了。

在下沉吗?我,要死了吗?

她感到身体在坠落,不停地坠落。速度快极了,能听到皮肤被风摩擦出的声音。愈来愈快,愈来愈快地坠落着。

在即将掉落进深渊时,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她。

她陡然惊醒。

窗外的天黛青一片,即将开蒙初亮。房内仍暗作一片,墙角的落地灯蕴着一圈小小的光晕。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度,她动了动身子。

哦,还活着!

手指本能地弯曲了一下,感受到手掌相帖着的那只手,她吃力地微微抬起头。

他瞬间便醒了,或者,他根本就没有真的入睡,侧坐在床边的地板上,睁开眼睛与她初初抬头的视线相接。

就是这只手。

恢复了些许气力,她扭动了一下想要起身,便觉浑身僵痛,‘呃’地闷哼了一声。

“睡觉。不要说话。好好休息。”

他温柔说话,她顺从听话地躺回枕间,那只手仍旧温柔地托着她的手,无比心安。

雨后清晨的山林,薄薄的雾气绕着树木。蒙毅深深呼吸着新鲜空气,神清气爽极了。遗憾的是没有早餐,已然习惯了桑夏每天早早便准备好的清粥小菜。

与扶苏商议后两人决定先代桑夏请个假。活络完身体后走进客厅拾起茶几上的一张小卡片,虽然上面标有电话,向来做事认真的蒙毅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

如扶苏先前所言,花店离润庐很近,下到山脚转过马路,经过凤凰山麓的小巷子在一个山径旁的斜坡处。

斜坡上,一排挨着约摸有五六家大小一般的花店。蒙毅比对卡片上印着的照片:墨绿色基调的门面、大片玻璃窗内姹紫嫣红、花团锦簇,同色木门颇高、门沿边缘最顶上挂着一弯月牙状的饰物。

‘朦花艺’默念核对确认店名,蒙毅走过去推开那扇墨绿色木门,门内挂着的铜铃脆声响起。

店内光线充足,明亮非常,右侧一隅挨墙横放一架满是各色绸带的格子柜。即实用又好看,同时还起到了隔断作用。另一面墙、天花板上装饰着若干面形态各异的镜子,映衬得满屋子的花朵,仿似一片小小花海。

满置绸带的格子柜后走出一个穿着浅米色棉布裙的女子,戴着手套握着一束玫瑰,头上扎着墨绿色发巾,几缕碎发零乱随意的飘在脸颊与颈间。

“你好。”女子放下手中玫瑰,脱下厚棉手套捊了捊额头上的刘海,微笑着对他说道“需要什么吗先生。”

在千百年的岁月中,偶尔会有人在轮回后重现前世容颜。作为阴差,蒙毅就曾遇到过。但是,他从未想过在千百年后的某一个早晨,他能再次见到这张脸!

这张梦里寻它千百回的脸!这张温润无比、柔媚明亮,像夜空中高挂如银盘满月的脸!

还有这恬淡温柔的静谥气质!

蒙毅怔在原地,傻傻地看着面容温和的花店女主人。

空气里无比安静,只有她的微笑。

她嘴角边绽出两朵深深的梨涡,那颗浅浅的朱砂痣仍藏在左边眉尾。

安宁!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张脸时,秦国的天空正在飘雪。

雪花堆砌的秦宫,黑白之间,一片肃穆。

她就像现在这样笑着,他望向宫墙上的她,也笑着。隔着远远的、漫天的雪花,四目相对。

彼时他还是那个征战于外的少年将士,而她是秦宫中的安宁公主。他们之间的距离隔着宫墙,隔着秦宫的步廊,隔着朝宫中的秦皇。

动如参商的两人却在命运中相遇,刹那一眸。

自此,每次回咸阳呈报,他总会在经过那道宫墙时伫足停留片刻。而她,就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的,早早地便在那宫墙上等着。

遥遥相望,一季又一季,穿过四季,一年又一年,直到她及笄那年。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这张脸,那天的阳光很热烈,很刺眼。灼伤了他的眼,也刺痛了他的心。

接到扶苏来信,安宁要出嫁了!嫁去更遥远的滇南之地。

披着甲胄,骑着战马,裹挟着漠北的狂风回到咸阳。但是一切都晚了!

不,一切从开始就不可能。很多年后,他清楚地知道陛下根本不会将安宁嫁于他。

蒙家是秦国最骁勇的战将,是保卫国疆、扩张领地的利器,而公主是那个时代用来结姻、维护国与国之间利益的纽带。

他,她,都只是那个时代、那位手中的棋子。他们,注定只能成为工具。

他一身尘土,匆匆赶来,却只来得及看她最后一眼。

她等了很久,很久很久。

安静地等待着,她似乎比他更早了解到命运的安排,也比他更坚韧。她只是想在离去前见他最后一眼。她穿着嫁衣踏上马车,转身回头看向仓促赶路一身尘土的他。

那深深的、久久的一眼,像打在他心间永世不灭的烙印。

她无声地对他说了两个字:活着。

安宁要他活着!

每次出征之前,他总会来看看她。她也总是站在远处对他说:活着。

只要活着,也许我们还有机会。

他点点头,眼中的热泪夺眶而出,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看着她离去,他的心一点一点死去。

仪仗队随着鼓点声越行越远,远到最后消失在城门口,消失在去往边塞的路上,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再也没有听到她的笑声,再也没有看到她唇畔的梨涡,和她的朱砂痣。

………………

安宁啊!是你吗?我的安宁??!!!

看着眼前的女子,虽然不再是那时年少青涩的模样,但蒙毅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是她!

原来,年长后的你是这个模样。仍旧,那么好看!

女店主看着这个清晨推开店门的第一个客人,这个奇怪的男人正满眼是泪地盯着自己。

“先生,您怎么了?先生。”

醒神,只觉脸颊一片湿凉,伸手去摸,蒙毅错愕地愣在原处手足无措。

女店主递了干净的纸巾过来,他怯怯地接过来,胡乱地擦了擦脸颊。

“您怎么了?先生。”女子关切地问道。

“哦,没,没事儿。我突然想起一个人,很久以前的,一个…朋友。”他慌乱得不知说些什么“啊,抱歉!”

“哦,您需要买些什么吗?或者,您可以坐下休息一下,也没关系。”

就像桑夏所说的,这是一个善良温柔的女人。她并不急于多卖一些花多做一桩生意,反倒是开始关心起这个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个过客的陌生男人。

“啊,谢谢。”蒙毅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也许是那片刻的晕眩,也许是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她倒了一杯热牛奶递给他,将一颗糖放到他的掌心中,和声细语“吃颗糖吧,低血糖就麻烦了。”

他将糖塞进嘴中,甜腻的味道也没能盖住心底的苦涩酸楚。

安宁,对不起!到最后,我也没能活着!

她像似感应到他的心声一般,拾掇着一地剪落的杂叶突然抬头,对他露出一抹微笑,然后继续低头收拾。

喝着杯中的牛奶,眼睛一刻不离地看着她。

安宁,现世的生活安好,这是最好的安排。

最后,蒙毅抱着一大束百合花走到小店门口,怔愣了片刻,拉开那道墨绿木门。

“先生,麻烦您转告桑夏,让她好好休息,店里不用担心的,身体要紧。”

他转达了桑夏身体不适突然生病需要请假数日,然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买下了这束芳香扑鼻的花儿,此时也仍茫然着。

“好。”蒙毅嗓子有些发涩。

“啊,对了。”她在围裙上擦着手上的水珠,笑眯眯地将他送至门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先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您!”

他怔住脚步,停顿下来。一阵怪异的沉默后,他转身对她说道“没有,我…我们没有见过。”

“哦。可能是我认错了。”她挠了挠额头,显得有些尴尬“那,您慢走,再见。”

“再见。”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再见了,安宁。愿你现世平安。

看着男人渐行渐远的身影,仍站在门口的女店主,突然感到脸上一阵凉意。伸手去摸,错愕发现自己居然也不知为何落了泪。茫然!疑惑…

那个陌生男人已经离开有一会儿,她却仍站在原地侧头沉思着,真的好像在哪见过,难道是我忘了吗?

………

忘了就好!不要记得。

我已不是曾经的蒙毅,而你也不是那个安宁了。这一世,你一定要好好活,为自己,好好活着。

前世我失去了你,今生,只愿你安好,不来打扰……

第四十九章 今生名,前世姓

昏睡了整整一天后,次日清晨,桑夏在雨水的滴答声中醒来。

床畔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渴了吧。”扶苏将她扶起,端起床头矮桌上的水杯。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发觉嗓子已经干得哑涩无声。

一气喝完整杯水后,感觉略好一些。一个又一个梦境,她在无数个梦境里辗转。身体的机能恢复了不少,元气也算饱满,但脑袋仍昏沉沉像灌了铅似的。

“蒙毅去过花店代你请了假。”扶苏感到握在掌心中的小手微微地用了用力“放心,我也很好。”

他知道她在担心自己。她的梦中呓语一直叫着自己的名字,甚至出现了“扶苏,快走”这样的字眼。想到这里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在这小丫头心里自己这么弱吗?唉

她认真仔细地看了他许久后,眼神终于放松了些。确认这不再是梦境,也确认他是真实而非幻象。

终于,醒了。

“扶苏,我想去楼下。”

“好。”

打横将她从床上抱起,径直走下楼去。在看到客厅沙发里的蒙毅时,桑夏一张小脸腾地红了起来。扶苏则完全当蒙毅不存在,面无表情地抱着怀里的人走去了后院。

被水呛到的蒙毅,边咳边端着杯子去了厨房,老实本分地开始准备早餐。

后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米色沙发,将怀中人小心翼翼地放到沙发上,扶苏看了看觉得好像还少了些什么。于是,桑夏脖子下又多了一只柔软的靠枕。

抿着唇,不敢看向扶苏的眼睛,她觉得胸腔中有什么东西突破心脏钻了出来,心跳加速脸颊又一阵滚烫。

她的手仍在他的掌心,被紧紧攥着。

她轻轻地抽动了一下,他似乎是没有意识到,或者他并没有打算放开,反而攥得更紧了。

扶苏偏过头看了眼正在厨房里忙活的蒙毅,低头想了想问道“桑夏,花店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桑夏抿着的唇瘪了瘪,眼神有些小小失落。还以为扶苏第一个问题或者第一句话肯定与自己有关,没想到他居然问起店主老板来。

“仔细说说,比如她叫什么名字,有哪些家人,还有生活过得如何?”扶苏完全没意识到桑夏略略失落的小神情。

榆木永远都是榆木,就算开窍也只是块开了窍的榆木而己。

“老板叫陈朦,三十多吧,人很好的。”事实上桑夏对店主并不十分了解,隔壁店家有时八卦聊起时听了一些“她有个六岁的儿子,听说孩子爸爸前几年就去世了。”

“啊!哦”扶苏的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了一道。

安宁,你此生也这样命运多舛!

看到扶苏有些怪异的面容,桑夏心觉有些奇怪地歪着脑袋,满脸写着疑惑。

“陈朦,蒙”

这么巧,你之今生名,乃他前世姓。

命运也许确实有某些无法看透的玄机,其中隐藏着我们所寻觅的奥义。比如,一条似曾相识的街道,一个瞬间感应到的回眸;又比如,我在尘世辗转等你始终不得见,待相见时,却己是花离枝、水离渠,晚矣。

没有刚刚好的爱情,也没有刚刚好的分离。所谓完满,恰恰是因这些缺憾而生出的美好寄愿。

“她…她是我的妹妹或者说,她曾经是我的妹妹,在前世。”

桑夏从来没有听扶苏提过前世之事,也没有合适的时机问及,所以此时听他平静淡然地说起,心底不由一紧掌心也愈发温热起来。

“虽然她不是与我同母的妹妹,但也是众多兄弟姐妹中走得最近、感情颇深的。而且,她与蒙毅”

扶苏下意识又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颔首沉默了片刻,抬头正好迎向桑夏的眼神。

“桑夏,她是不是过的不好?”

“老板一个人带着孩子有很多不容易,但她说生活总有许多不如意,不管怎么艰难都要过下去。”

桑夏想起某个忙碌了一整天的傍晚,那个圆圆脸的女店主收拾完店铺一地枝叶后疲惫地坐在店门口地阶上说的一段话:快乐的生活是生活,难过的生活也是生活。所以,想想办法,让自己从难过里走到快乐里。

“老板是个很温柔的人,对所有人都好,是那种很真诚的好。她儿子也很乖很听话,平时都是家里老人帮忙带着。她工作很努力的,每天最早去花场进货最早开门,我们店的生意一直都很不错。”桑夏说道,圆圆的大眼睛转了一圈后落到扶苏眉间,清了声嗓子问道“你知道老板的前世,那我呢?我的前世是什么?”

“我,看不到你的前世”桑夏失落的眼神划过,扶苏心生一丝懊恼,又被这个小丫头看扁了吗?!无奈轻叹了口气补充道“我偶尔能看到人的前世与未来,但也只是偶尔,并非所有人。”

又一波失落的小神情,扶苏感到心中一阵躁恼,说啥都没用了,这小丫头的心里不定把自己想得多废了。

“请了假就先好好休息,这几日里想想是否继续花店的打工。”多思无益,还是换个正经话题为妙。

“哦。”桑夏揣着失落的心情,拿手垫着下巴趴在沙发上,看到蒙毅走出客厅便冲着他咧开嘴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其中有两颗长得没心没肺的可爱虎牙尤其突出。

“小桑夏吃早饭了,蒙叔做了你爱吃的地瓜粥。来…”蒙毅边说边将手放在围裙上抹了抹。

一段时日的相处,蒙毅与桑夏两人之间已经由一开始的亲切感升级为自然而然的亲昵。

蒙毅像个老父亲般宠溺桑夏,而桑夏自小便没了亲人,遇到蒙毅后才感受到被捧在手心中的呵护之情。所以,只有在蒙毅面前她才会流露出不多见的稚嫩小孩模样。

对于这些,扶苏是知道的,但当他看到桑夏冲蒙毅笑的甜腻样儿,心里总有点儿莫名其妙不太舒服的感觉。

早餐在奇怪的氛围中渡过。扶苏破天荒地承包了餐后的清洗与打扫工作,要知道自从桑夏来到润庐后他基本已经不进厨房了。

许是吃饱恢复了力气,桑夏颠颠地扒着厨房的门冲扶苏扮着鬼脸“扶苏大人今天好勤快哟,真乖真乖。”

扶苏面无表情转过头说道“去坐着别乱跑,身体还没复原呢!”

“那我回房咯!”话音未落,人已经蹬蹬上了楼梯。

扶苏听到她走路的声音,无奈摇头的同时唇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原以为这丫头只是单纯的没心没肺,现在看来其实是傻气的没头没脑。也不是不知道害怕,先前惊恐的小脸此时想来还令他心中不禁抽痛。不过呢,怕归怕,转过头就分分钟将先前的恐惧抛到九霄云外,危机刚刚过去就立马虎虎生风起来,典型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主。

蒙毅此时得闲,手端一只超大号紫砂杯站在后院,想着那个站在花丛中的身影,透过杯口四溢的白色热气,他仿佛看到了那张温柔圆润的脸庞。

正愣在原地想的出神,便觉得有东西飘落到头顶。抬头一看,只见桑夏趴在窗口,拿食指贴在嘴唇上比划着噤声的动作,招手暗示他上楼去。

第五十章 你结婚了吗?

接收到鬼灵精丫头发来的信号,蒙毅清了清嗓子,假装自然地穿过客厅,走上楼梯。

“小桑夏,什么事呀?”蒙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配合她这么‘鬼祟’的举动。

“嘘,蒙叔,轻点儿。”桑夏迅速关上房门,蹑手蹑脚走到窗边小心翼翼朝下看了看。确认扶苏并没有听到刚才的声响,拉着蒙毅来到桌子旁。

桌上的电脑亮着,桑夏指着正打开着的页面,趴在蒙毅耳边极其轻声一字一字地问道“叔,这是扶苏吗?”

蒙毅皱着眉眯着眼看着电脑屏幕,活像个私塾老先生。虽然在现世许多年,但对于这些人类世界的科技用品因为极少接触所以不甚熟悉。

桑夏指导蒙毅看完了电脑上页面搜索‘扶苏’的词条信息后,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正经八百严肃地扭着眉毛两眼一动不动。

“叔,扶苏是不是结婚了?”

蒙毅先是一愣,然后略微思索了一下便笑了“你是说成亲啊。这个嘛”

“你二人说何事呢?”伴着不悦的声音,扶苏突然出现在房中,打断了蒙毅的回答。

桑夏吓了一跳,小心脏砰砰乱蹦,眼神慌乱地看了看蒙毅又看了看刚出现的人,像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紧张得抖了一下、呆在椅子上不敢动。

蒙毅也愣了愣,非常明智地判断这两人的事情自己还是少掺合为妙。而且扶苏这棵千年大榆木疙瘩,谁知道吃起醋来会是个什么鬼样子。

看扶苏的眼神定格在仍旧搭在自己肩上的桑夏的小手,闷闷地咳了一声,故作事不关己状“你们聊,你们聊。我还有点事情,出去一趟。”

说罢,蒙毅迅速起身,求生欲极强地逃离了现场。

“吃饭就看你鬼鬼崇崇地朝蒙毅递眼色,小家伙,说吧,琢磨何事?”随着蒙毅消失的身影,扶苏便自顾自地坐到双人沙发上,好笑地看着桑夏猥琐、惊慌的小模样。

“没,没,没什么。就,就是,那个什么”桑夏脑子飞快转着,但还是找不到借口。平日里伶牙俐齿的还有点话痨,但对于扯瞎话,好像不是很有天赋。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打开着的电脑页面,正欲伸手去合上,就眼睁睁地看着电脑飞向了扶苏的手中。

这下是越发心虚了,百口莫辨啊!

桑夏懊恼地低下头,攥紧双手,内心愈发慌了。隔了半晌,一点动静也没有。

咦,没事了吗?桑夏歪着脑袋微微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只见扶苏手上拿着电脑,人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呃那个”她试图说些什么,但又找不到什么词语。

“你就用电脑干这么无聊的事情吗?”扶苏眉头一挑,似怒未怒、似笑非笑。

子夜说过电脑上有关世间许多知识与信息,可说是包罗万象。没想到连自己这几千年前的老黄历都有记载,真是了不起啊!扶苏打心底赞叹人类科技发展的迅速。

但是对于眼前看到关于自己的所谓资料,扶苏无奈地再叹了一气,哭笑不得。

千百年里来,他早已对旁人的评价置若罔闻了。

那些知名不知名的诗人、词人、史学家、思想家,或惋惜他的英年早逝,或扼腕于他未能承继秦朝江山开创一番新的成就,对于这些他早已不去纠结。

再宏大的抱负经过数千年的磨砺后,都已经化为云淡风清。更何况,扶苏本就没有始皇父亲那样的恢宏野心。也是因为这怀柔有余霸气不足的性格,直接导致了他与父亲之间的关系疏淡。

也曾听到有人责骂自己,宋朝时期有个说书老先生,人称王学究。扶苏偶然在一处茶竂遇到那个精瘦的老头,与一群人侃侃谈起历代人物,不经然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王学究说扶苏死的过于轻易,用现代人的话来说死的太过后现代主义。

‘怎么说死就死了呢?你这是要死给谁看呢?当时天下最强国最贵重的公子,接到一封诏书,经不住太监催促你就自裁了。这样的人难道将来能承担得起天下的大任吗?’

‘做为一个王的继承者却不具备成为王的心理质素,你不死谁死?反正你现在不死,将来也是要被别有用心的人害死的。因为你屁股底下的椅子,因为你身上穿着的袍子,因为你手上握着的玉戳子(印章)。所以,你必须得死。’

扶苏当时听到这么新鲜的说法,倒是觉得甚有意思,还有几分道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何况自己多么蠢笨,一心只知埋头苦干,哪里知道政治从来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你不死谁死?!该是你死。’

这句评语虽然粗陋,倒十分妥帖。人说读史以明志,原来别人读自己也是别有一番理解。

在岁月面前,再伟大的人都只是璀璨银河中的一粒星辰。任你初时多么明亮闪耀,历经千百年之后,都将沉入寂没。精彩的留在了过去的时光中,慢慢地留给后人的也许就只是一个名字,一些诗词,某个发明,几段故事。仅此而已。

电脑上不多的文字,勾起了扶苏的思绪。许多故事,说着说着,就不再是当初的模样了。

“莫要去看这些毫无根据的东西,我就在这里,想知何事,你都可以问。”拉回思绪,右手随意向桑夏的方向轻轻转腕,电脑便飘了过去。

他也不是不愿提及前世,只不过,千百年来,还不曾遇到过什么人关心他的过往。或者说,他从来没给过谁开口问的机会。

一个偶然的夜里遇到乔子夜,彼时便知道了双方都不是普遍人。子夜不问,他也不提,日子久了居然也就自然而然地了解了一般。

至于蒙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扶苏的过往;白与珏翎深爱着扶苏,但许是彼此都不是平凡的存在,又或者做为幻灵族人天生的孤高清傲,并不认为前世今生之类的有多么重要;至于素儿么,一直以来只拿扶苏当‘神’当老大来看待,压根就没想过‘神’也是有前尘往事的…

所以,从没谁问过他,以前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着桑夏好奇圆睁着的秋水美眸,等着她开口发问。此时的扶苏竟然有些莫名的期待。

若是旁的什么人,他或许无法如实相告,但是桑夏,只要她想要知道他都愿意说与她听。

问吧!只要你问,我曾经的征战与荣耀,悲痛与死亡,都可以一一对你诉说。

桑夏眨了眨眼睛,露出些微担忧。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颊一阵微红。

嘟囔了会儿,一抬头对上扶苏莫名炙热的目光。

桑夏皱着眉,一个字、一个字小心地、怯怯地问道“你,你结婚了吗?”

第五十一章 翻前尘、忆往事

你结婚了吗?

这?!算哪门子问题?

扶苏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个小家伙,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难道不应该问,你曾经是一个国家的公子,始皇的儿子吗?秦朝的宫殿很大吗?你打过仗吗?

甚至,他也做好了她会问及关于胡亥赵高的问题。你当时为什么就那样轻易的死了呢?或者问,你是不是很恨他们…

可是…你结婚了吗?这是什么问题?完全不在意料范围之内啊!扶苏一脸茫然,大脑一片空白。

桑夏一张小脸像被搓皱的一颗圆团子,眉头紧锁咬着下唇,两眼狐疑地盯着自己,好像他做了什么很不堪的事情似的。

“就是,你成亲了吗?”桑夏想起蒙毅说的那个词。

扶苏不禁拿手抚向额头,心下好气又好笑。

“我,我知道。我知道,你问的问题。”愣了片刻,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是说我明白结婚与成亲是同一个意思。”

显然桑夏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表情没有丝毫的松懈,看上去反而更严肃了。

片刻沉默后,扶苏好容易将自己从被雷劈过的情绪中拉扯出来,整理好思路正声说道“我,结婚了。”

桑夏圆圆的眼睛瞬间睥了下来,长长的睫毛耷拉着,愈发用力地咬着下唇嗫嚅着不说话。

“如果按照你们的说法,我应该算是结婚了。”扶苏的语气里透着点儿不太确定的意思,不过他觉得自己表达的意思应该没有错。

“哦。那,那,那你,那你,那和你结婚的人是谁呀?”桑夏也不知道自己问的是个啥。这谁和他结的婚,现在来说都已经过了不知道几个轮回了。

所以说,人傻不可怕,只要有更傻的人喜欢就行。

而那个更傻的人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一本正经地认真回答。

“我曾有两位夫人”

“什么???!!!两位??!!!你有夫人!!还,还,还有,还两位!!!”

扶苏慢吞吞的说话立刻被桑夏打断。眼睛睁得更大了,滚滚圆的像两只随时会喷火的铜铃,右手不自觉地虚捂着嘴,先前绯红的小脸此时涨得通红。

“你”另一只手指着扶苏,微微有点颤。心口一阵堵的慌,桑夏觉得屋里闷极了,蹬着小步子跑了出去。刚下楼梯就看到扶苏已经站在客厅中央了。

“桑夏,你过来。”扶苏向她伸出手,示意她坐到沙发上。

虽然桑夏性情温驯,但如果是她不愿意做的事情,谁都强逼不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总之心情就是极度不好,整个人都不怎么好了。杵在原地僵着,别过头不去看那个有‘两位夫人’的人一眼。

花心鬼!哼,名副其实的花心鬼!桑夏暗搓搓嘟囔着,想了想还是得听他把话说完,挪着小步不情不愿地到了沙发旁。

“如你所查所见,我可是个两千多年前的人了”扶苏深深地看着她,缓缓说起。

在这个世上,我们都想寻到属于自己的唯一。但也都该明白,唯一是唯一,曾经是曾经。

谁都不是活于真空中,谁又能真正说自己从未惹尘埃呢?痛苦大多是与过往过不去,但谁又能有时光逆转的回天之力呢?

不管是曾经沧海难为水还是曾经过眼如云烟,总之他的过去就摆在那里。你若问,他便事无巨细、一一回答,坦诚得可怕。

而事实上,许多女人在问这些问题时,并没有想好该如何应对答案。若他的心中留着一抹挥不去的白月光,你该如何自处?

未黯情事顶多只看了些破落言情故事的桑夏自然不明白这些道理,她更不明白的是为何听说他已经结了婚自己会闷得呼吸不过来。后知后觉的痛感也慢慢蔓延开来,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能眼红红地杵在那儿瞪着他。

“我一直拿碧儿当作妹妹般对待。我们自小便定了亲事,她及笄那年,准备是要成亲的”那个樱桃般的小小姑娘,扶苏想起了王碧自小便绯红的两腮。

王碧的母亲是秦王宫众多公主之一,地位普通,长相普通,因此便被父亲指婚嫁给了一位王氏武将。腹中怀着胎儿时,那个短命的武将就在伐楚时战死了。可怜的公主便带着遗腹子回到了秦王宫。

这位长相普通的公主或许是情商过人,又或许凑巧合了始皇兄长的眼缘,总之,王碧一出生,不仅得到了始皇亲自赐名,更将这粉雕玉琢的娃娃直接指给了自己的长子扶苏为妻。

按当时的局势来看,聪慧仁敏的扶苏便是将来大秦王国的继承者。因此,一时间,那个普通公主收到了来自各路人物的贺礼及莫名的讨好。

王碧长得倒是出奇好看的,好看得不像是那个普通公主亲生的一般。而且愈长大愈好看,到了十四岁时已经出落得秦宫无人出其右。连始皇都夸称自己眼光何其不凡,在婴儿时期便给扶苏定了如此绝世佳人。

扶苏仍记得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那团肉乎乎、嫩白柔软的小东西时,她的小手抓着他的手指,那么用力,小小的脸庞上飞着两抹樱桃红,圆润可爱极了。

同年,还有另一个可爱的女孩出现在扶苏的生命中。他最疼爱的妹妹,晨曦公主。

母亲赵夫人便是在晨曦出生时,难产失血而亡。他永远忘不了,母亲苍白的面容。少年早慧的扶苏对已经无力言语的母亲说,自己一定会照顾好这个刚刚出生的妹妹,会用自己的生命守护她。

就这样,失去了母亲的晨曦并没有按规矩归入其它夫人殿内,而是交给了王碧的母亲,那个普通公主抚养。

就这样,碧儿与晨曦一同在偌大的咸阳宫中默默而快乐地成长着。

没有其它殿中的争斗,也少了所谓宫规管束,生长得更自然开朗一些。也因此,与宫中其它的公主、女眷不同,这是两个极其阳光开朗的少女。

这两个自由生长的少女被扶苏无限度宠爱着,不论是父亲赏赐的珍宝贵物、坊间寻来的新奇玩意,扶苏统统一股脑送去那个普通公主处。

一得空闲,扶苏就会陪伴在她们身边,从呦呦婴孩长成了摇摇晃晃四处乱跑的小童,再到有模有样的小姑娘,最后出落成美丽的少女。

她们第一次开口叫的那声“哥哥”,她们第一次学走路摔倒时蹭破的小小伤口,她们学会织绣后为他做的第一个香囊;她们总是一左一右拉着他的手,坐在那个普通公主的普通院子里晒冬日里的太阳,在阳光下玩踩影子游戏

直到有一天,丝帕上的斑斑血迹让他明白,碧儿两颊的绯红并非是天生的美丽使然,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绝症。红颜薄命,俗套真理。

“碧儿还没等到及笄礼就玉殒了…”

扶苏坐在沙发上,头微微垂着。下了一整个上午的雨,这会儿停了下来,一抹雨后初晴的微光从前庭窗户照入,打在他同样向下垂着的双手。

他翻过手,盯着自己的掌心静静地沉默了良久…

第五十二章 秋天该很好

扶苏慢慢述说着,桑夏细细地听。

在他和缓的语调中她仿佛穿过了千年的岁月望到了他当初的模样。心底的疼痛感更剧烈了,只是与先前不同,这样的疼痛是因为一种说不清的忧伤。

桑夏瞧了眼窗外的一片明媚,转回头看向扶苏。不自觉地,她想要伸出手去握住那双掌心向上的大手。它们看上去,那样孤单。

“父亲有多个夫人,而只有晨曦是我唯一同母的亲妹妹。那时我正在北方打仗,接到了晨曦的来信“

伤疤并不像人们说的那样,隔的久远就不疼了,更不是揭多了就麻木。

伤疤,揭一次便会疼一次。揭一个便会疼一个。真正伤过的人,都明白。

“碧儿等着我从北方回到咸阳,见了最后一面。”那个倔强的小小姑娘,每天每天的吐血,硬是咬着牙根,紧着最后一口气。药汤都已经灌不进口中,却仍那样地坚持着。

晨曦哭得像个泪人,直到挚爱的兄长从战场归来,她才将那个依旧脸泛樱桃色的女孩的手交到他手中。

王碧用力抓着他的手,就像初见时的那个婴孩。用力地,像握着生的力量!

‘扶苏哥哥,你回来了。对不起,碧儿等不到长大了’

说完这句话,她眼中的泪水倾眶而出,口中不再溢出鲜血。紧咬的牙根终于松开,等不及长大的王碧吐出了短短生命的最后一口气。带着遗憾与不甘,含着无奈永远地离开了扶苏。

“我为她立了名份,只有如此她才能有灵牌与供奉。所以,碧儿便是我的第一位夫人。”对于两千多年前的秦朝及之后近两千年的时间里,这是极其重要的。

“之后我返回战场,两年后再回咸阳,也是从那年开始,我与父亲之间产生了许多嫌隙。”

女孩在及笄后一般都会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给素未谋面的某个男子,而皇帝的女儿通常不是利益交换便是拢络大臣的联姻工具。

晨曦也不例外!但她有一个宠爱自己的好哥哥。

扶苏力抗父亲对妹妹做出的安排后,将晨曦带到了自己的公子府。即便是违了宫规制度,始皇帝仍是爱着这个聪慧长子的,并未就此事过多责备。

只可惜,大才无小智的扶苏却不明白这一点。也因此在之后的数年间,多次进谏违逆后终于触怒了那位可怕的君主。他被遣至上郡,那个结束他生命的地方。

至今扶苏仍不后悔自己曾经的莽撞,但同时,他亦深感懊悔,或许当初不该将晨曦留在身边。

如果她嫁了,或许她就不会死于胡亥、赵高的屠刀之下。至少,当初父亲指婚的夫家远在边陲之国,虽是弹丸小国,但国君应当还是能庇护她不至于因受自己牵连而一并被诛杀,死于非命。

当初因为王碧的死,晨曦大悲伤痛不已、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的几乎忧思而死。

扶苏无法想象当自己的死迅传至时,小小的晨曦该有多么惊慌失措。她是怎样渡过那煎熬的日子,她又是怎样被胡亥杀死的?!她该有多害怕啊!!!

想到这里,扶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一片空茫。

他压根不敢想,也不让自己去想。千百年里来,他在人世里曾遇到过前世的将士、仆婢,甚至还见到某个曾在秦宫大放厥词的谋士但就是没有晨曦的一丝踪迹。

他对母亲的承诺,最终没有兑现。

母亲

扶苏脸色一片苍白,阳光下的双手微微张开,光线自指间穿过。

空洞,孤单极了!

润庐安静至极。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长长吐出,这是桑夏听过的、这世上最孤独的声音!

“我父亲去世的那年”

桑夏眨着长长的眼睫,猜到扶苏原本想说的是他自己死去的那年。她双手撑在沙发上,看着他微微垂着的头略略抬了起来,光线下,他的侧脸线条分明,刚毅之下是无尽的温柔与悲伤。

“因为碧儿的死,也因为北方匈奴一再犯境引得边塞战事频频,所以,我也一直未曾成婚。”她看着他说话的神情,那样平和,但她无法相象当年是个什么样的情境。

“由此父亲一直急于催我完婚。那年,也是夏天。我接到了父亲的诏书,令十月回咸阳娶一女子”

他的喉头动了一动,像似吞咽着什么。桑夏注意到了这个动作,她抬头看向他。他的眼底蕴着一团浅浅雾气,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只是,这次也没能等到。十月,父亲出游,突然,去世。后来”扶苏侧过头看向后院,也或者只是不愿意桑夏看到他的脸庞。

“我已经不记得那个女子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乱世中,原本会成为自己夫人的陌生女子,或许也已经成为了当时那场屠杀中的冤魂。

他无从得知,更无心得知。生命至此,背负了太多人的深情与未实现的诺言。

他的一生就这样灿烂热烈甚至匆忙的,被埋葬了!

而他的一生,又似乎自那时只是一个开始。这样的开始直到现在,他仍未明白这两千多年的生命到底有何意义?!

或许,不,不是或许。如果不自行化灵散去神魂,得万年帝柏树魂的他必然还会有下个两千年,下下个两千年。

可那时,眼前的女孩又将会在哪里呢??!

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扶苏,被自己的念头怔住了!

两千年以来,他只觉走过了世间太多的路,路过世间太多人的生。却始终不曾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而此时,他真正地觉得自己还活着。

因为,他感到了恐惧与孤独。

他并不讨厌孤独,只是他不想要继续这样空洞而孤独地活下去。

桑夏盯着那双掌心向上的手看了许久,走了过去,蹲在他跟前,将自己的双手放入那双手掌之中。

扶苏感受到来自掌心的暖意,转回头恰好对上了桑夏的秋水双眸。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

她感受到来自他心底深处的孤独,而他则听到她轻轻柔柔的心声。

‘我会陪着你,不再让你孤单’

…………

屋外,雨水洗涮过的天空澄碧通透,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射大地山间,一片晴好。

空气中透着微微的凉意。

夏末,迎接初秋的又是一场雨。

江南的秋天,一定很美!

第五十三章 你心所

幕色落下,一片寂然。

山雨欲来风满楼,却道天凉好个秋。

星月无踪的夜晚,最合适便是窝在屋中沏上一杯热茶,看着某个好看的身影,等雨落。

扶苏此时便是如此惬意地坐在润庐后院的廊台里,看着桑夏在客厅的画架前挥笔。自从小丫头不去花店打工后,每天便有了更多的时间画画。天赋上佳又足够刻苦,加上有乔子夜在一旁精心指点,功力呈爆表式直线上涨。

后院的灯光亮着,前院则一片漆黑。黑抹抹的角落里立着蒙毅,风愈来愈大,吹得他的衣衫厉害地抖动着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他摇摇头,传出一声叹息。

坐在廊台里摆造型的扶苏轻念道:一千零一。

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多少有些无聊,所以无事可干的他只能听听蒙毅的叹息声。做为桑夏的第一个模特儿,他必须表现得很好。因为他想成为她唯一的练习对象。

这已经是蒙毅近半个月以来第n次彻夜长叹了,扶苏都不记得到底对蒙毅说过多少次:去找她吧!

比如,早餐结束后,实在看不下蒙毅一副失魂落魄的死样,就说了句:去见见她吧!

蒙毅说:不了,不能打扰她。

比如,午后,扶苏在院子里同桑夏说着话,就看到蒙毅站在三楼的露台上45度角仰望天空时,忍不住大声喊:不如我代你去看一眼?

蒙毅先是假装没听见,等扶苏喊到第三遍时,就怒气冲冲地嚷道:都说了,不许去打扰她。

比如,昨晚。黑漆抹乌,扶苏房里,正做着美梦呢,突然觉得有些异样,睁眼就瞧见蒙毅坐在墙角的沙发里。吓了一跳的同时,更是忍无可忍,便抛出一道金光,光的另一边便是蒙毅想要去的地方。扶苏不耐烦地对蒙毅说:去去去,过去找她。

蒙毅:我说过了,不能打扰她。

扶苏无奈地顶着篷松的头发坐起身哭丧着脸:行了,你不去打扰她,那你就来打扰我!

结果蒙毅比他还委屈地说道:那,我找桑夏聊聊去?

基于此,扶苏决定今晚睡觉前先打晕蒙毅,免得这个失心疯的家伙搞不好真会半夜出现在桑夏房里。

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终归来说得找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才是。一想到这,扶苏不禁感到一阵头疼。

白素璃也很头疼。

追查了数月的恶灵自桑夏被掳事件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用尽各种办法想要在梦境之界找到那个恶灵留下的痕迹,却没有得到一点成果。

在她的地盘搞事情,这简直是对她夜游者身份的一种侮辱!虽说已经理智判断出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但这反倒令白素璃越发想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了!

通常,我们将这种行为称为‘作死’!

半个多月杳无影踪,不过毅力过人的白素璃可不是那么轻易说放弃的人呐!这个平常的初秋之夜,白素璃循例进入冥想,灵力化身游走于四方梦境。正百无寥赖地检阅着众生所思,便被一闪而逝的黑寐影子给吸引了。

吼吼,月黑风高杀人夜。你果然还是出现了!

白素璃洁净的面庞上露出一抹‘终于等到你’的笑意,完全没想过要是被对方发现随时都可能会被秒杀。

按捺住兴奋又紧张的心情,隐在夜色中尾随着那个影子。她也不是不怕,但好歹是夜游者啊,这点自信怎么能说丢就丢呢?!

黑夜世界里,只要她愿意没人能发现自己。对的,之前的失败,只是轻敌罢了!

如此自我安慰地想着,白素璃在跟随影子游荡了一圈之后出离了梦境,来到现实世界。

此时的白素璃是灵力分身无实体,而那黑影却没在隐去身形。

只见ta一身黑衣长裤,外衣兜帽罩在头上,看不到面容。一路穿行于都市的霓虹街道,其魁伟的身材倒是引起几个路人的侧目,判断肯定是个男人。走路的姿势也很奇怪,上半身几乎没有任何动作、两条腿则像装了发条似的奋步疾行,看上去生硬又别扭。

穿街过道,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巷子口。是老城区最常见的那种十字交叉巷,老式路灯上电线错乱地纠杂着。一幢红色砖石砌就的矮楼子前,影子停下了疾行的身影,矮楼依街巷的一面有一道圆门,门上挂着一块招牌,白素璃隔得略远看不真切。

影子站在那道圆门底下,迟疑了会儿。带着兜帽看不清他的神情,只隐隐觉得黑色外套之下一抹奇怪的亮光一闪而过。

影子扭转身形,虽然仍旧是看不清脸的,但白素璃能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在那空洞的兜帽低下像似隐藏了一双狼一般的瞳孔,一丝寒意不禁油然而生。

那抹奇怪的亮光又再闪烁了一下,影子径直朝圆门内走去,进了矮楼。

在影子进门的瞬间白素璃来到巷口,抬头看向那块破旧招牌。‘你心所’,什么玩意?想也没想,白素璃走进了那道圆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世间,除了水,她还真没什么害怕的东西。不对,她也并不是真的怕水,精确来说是厌惧。因为讨厌而觉得恐惧,与单纯的恐惧是不一样的。

人不可貌相,店不以门面为量。在那个简陋的圆门、破旧的铁招牌之内,却是别样情景。

只见这有着怪名的矮楼内,男男女女各色人等,衣着讲究、举止优雅。

店内大面积的落地水晶玻璃衬得整个空间灯火通明,从外部跟本看不出里面居然是如此宽敞且格调高贵的空间。像似某种会所酒吧,又或者私人俱乐部一类的。

夜游形态的白素璃并非实体,无需隐身平常人也无法看到她的存在,这就更有利于她自由穿行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身穿黑色帽衫的魁伟男人了。

屋里的人要么端坐于看上去就极昂贵的皮椅上,嬉笑着推杯换盏交谈甚欢;要么冷傲地抬着头看向天花板上一个巨大的古董钟,不知道是在等待什么人。

穿过人头涌动的厅堂,来到角落处的吧台前,白素璃看到了那件带帽黑外套被搁在一把高脚椅的靠背上。

高椅上的人背对她坐着,一头卷曲浓密的头发,白素璃突然心底咯噔一下。

好熟悉!居然是…

第五十四章 迷人心窍的妖

白素璃眉头紧皱,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熟悉的背影。

只见被盯着的那位正冲吧台内的侍应勾了勾手,看上去一副常来的老客模样。

那人捊了捊卷曲的头发,对着吧台内的茶色玻璃照镜子,很自然地说道“今天不要加冰了,突然下雨冷死个人”。

白素璃眨了眨眼定晴细看,看了又看,看了再看,以确认自己真的不是眼花。

吧台玻璃中照出的那张脸不是别人,正是乔子夜那货!!!

只见那位正在欣赏自己‘绝世帅脸’的乔子夜,接过侍应递来盛着乳白色液体的玻璃杯,迫不及待喝了一口然后享受地舒出长长一气。

在酒吧会所这种地方居然喝牛奶?!!白素璃一脸惊诧之余,越发确定了乔子夜是个傻逼的事实。

不对。那黑衣?转念,白素璃从对子夜习惯性的鄙视中回过神。这不正是黑影穿着的那件兜帽长外套吗?

不对,不可能!子夜确实很不靠谱,许多时候不正经,但若说他是个恶灵?万万不可能!

而且,恶灵那魁伟到扎眼的身材哪里是子夜这小身板比得上的。

可是,为何那件帽衫会出现在他的椅子上?而且,自己正在追踪黑影,他就好死不死地出现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巧合吗?

这世界上确实存在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巧合,但此时,白素璃直觉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她靠近乔子夜的身旁,查探着他身上的气息。

乔子夜又端起那杯平平无奇的‘牛奶’咕咚喝了一大口,一脸享受的模样。突然,浑身打了个冷战。咦,什么鬼?感冒了吗?乔子夜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狐疑地扭头四下里扫视了一圈。

“美人儿,我说你这是在找什么呢?”一个声音自耳边响起的同时,白素璃闻到一股怪异花香。遁着声音来处看过去,一个短发女子斜斜靠着吧台侧边的小门处。

一身白衬衣配鲜红窄裙,手上夹着一根细长的烟,妆容精致,令人分辨不出年纪,巧笑嫣然、眉目流转、妩媚生动。像极了老旧间谍电影中的精致女特务!

“我找什么与你何干!”对方能看到自己的灵力化身,必然也不寻常。

白素璃天性桀骜,从来不喜欢别人调笑自己。而且,对方还是个女人!

“嗬,长得这么娇俏的小美人儿,性子倒是真不小哇!”女子吸了口烟吐出一缕迷雾,慢条斯理地说道“乔先生可是我这儿的熟客。乔先生长的好哇,迷上他的小姑娘是挺多的。但像你这样儿的,还是头一次见。呵呵…”

照这话乔子夜是这儿的老客人了,那么出现在此处也算合乎情理。从女子的自称可以推断,应该是这个酒吧管事一类的角色。

白素璃在脑中飞快分析着,同时手中飞出一道绿光,疾疾向女子刺去。

只见女子拿手轻轻一挥,那道绿光在近到她眼前时化成一缕绿烟,倾刻消弭于无形。

“一言不合就动手,嗬,这脾气,啧啧啧”女子边遥头边继续抽她的烟。

“妖族!”女子一出手,白素璃立马通过灵力气息判断出了她的身份。

“这是什么地方?你认识他?”天生跟妖族不对付的白素璃登时紧张起乔子夜来。心思这货怕不是被这妖族女子下了什么迷魂药,迷了心窍?!

看着白素璃手指着的乔子夜仍然一脸放松的享受模样,女子轻笑一声,偏过头极妩媚地吸了口手中的烟。

“不识字儿么,这是你心所。我是这里的老板,至于乔先生么,熟客而已。”女子抽完了手头的烟,将烟头抛向厅堂的空中,刹那间化作一缕红光。

顿时,厅堂之中一股海芋花香味弥漫开来,令场间的人纷纷闭目深吸,全都一副极享受的样子。

看着场间所有人迷醉忘我的神情,加上近在身周的气息,白素璃越发断定这是只恶妖!

一只‘道行’深厚的妖,一只擅于迷人心窍的妖。

白素璃知道自己和对方灵力方面应当不相伯促,但有翠神链在手她坚信自己更胜一筹。不怕不怕,直接上!

不对不对,扶苏千叮万嘱过的:凡事先问了再动手,别冲动。

“老板!哼,什么时候妖怪也做起生意了?有何目的?你是自己说还是我逼你说!”白素璃挑畔地看了眼那妖族女子,同时心底暗念道‘扶苏,我这可是问过了啊,不许说我脾气炸毛!’

女子一双媚态自然的凤眼突然眯起,语气陡转,开口急问“扶苏?!!你是谁?!!”

!!!早就听说妖族中人有会读心术者,一直以为是扶苏故意说来吓唬自己的,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不过,即然她读到了自己心念中提及的扶苏,那也肯定知道翠神链的存在,但看她面上居然没有半丝害怕模样!难道她的实力比想象中的还要高?!

素儿觉着自己好像遇上铁板了!

“你管我。”琢磨归琢磨,阵势不能输。

“认识一下吧,我叫阿妖。”女子双手交叉于胸前,解开了两颗扣子的衬衣若隐若现出丰满的上围“你是扶苏的朋友?他在哪里?为什么他把翠神链给了你?”

自称阿妖的妖族女子一扫先前巧笑戏谑的表情,眨了眨一对凤眼,满脸的疑惑与好奇。

“你认识扶苏?”素璃将自己的目光从女子丰满的身材上移开,见她一脸疑惑又希翼的神情心下有了个猜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恶趣味地挑衅一笑“呵呵,你说他为什么把翠神链给我。”

阿妖沉默了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哈哈”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弯了腰。

笑声落下的瞬间,阿妖突然掠到白素璃面前,近得几乎脸帖脸。

在白素璃还没来得及反应做出什么动作的当儿,只觉一道刺目闪光,两人来到了红砖矮房的屋顶。

耳边原本响着的靡靡之音骤然消失,周遭一片城市街道车马之声。

“我知道,你要找什么。”阿妖的红唇一张一合之间飘出缕缕香气,透着一股致命的魅惑气息。

“我还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

妖果然是妖哇,能读人心的妖,迷人心窍的妖!

第五十五章 有梦想的阿妖

繁华城市,夜灯在雨中泛着一圈又一圈迷离的光晕。

白素璃站在陌生的屋顶,看着远处灯火灿烂的城市,想起数百年前第一次遇到扶苏。

彼时,她刚刚来到世间,或者说她刚刚开蒙成为夜游者。

对自己的从前、或者说前世,一无所知。白素璃就像是张不染一物的白纸,除了一身灵力与自由穿行现实与虚幻之境的本事之外,唯有职责铭记于神思脑海。

她不懂世间的人情世故,只知善恶。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

之所以对妖族中人有着极不好的印象,便是因为她遇上了一个只在人们梦境中煽风点火、制造混乱的恶妖。经验尚浅的白素璃追了那恶妖数年,也没能将之捕获。

一个普通的夜晚,当她遁着恶妖气息匆匆赶到一个少年的梦中,却为时己晚。那少年的魂灵已经被恶妖带走,懊悔自己无能之时,扶苏出现了。

那个夜晚,偶然的相遇后,白素璃便粘住了扶苏。

讨教、求助,总之各种花样,层出不穷。她固然是喜欢扶苏的,在见到他第一眼之时、在她还不明白人们所说的一见倾心是什么意思之时。

百余年来,这样的喜欢渐渐转变为习惯与依赖。与其说是倾慕,不如说她对扶苏更多的是崇拜与尊敬。之后架不住这夜游女的狗皮膏药攻势,也有感于她全心全意行使职责、不顾自身安危的一颗赤忱之心,扶苏半推半就地充当起了‘师长’。

尤其是在白素璃粘着扶苏几十年后的某一天,扶苏将那根通体透着幽绿光芒的翠神链送给她时,她在心中更是将扶苏划为神圣不可侵犯的范畴之内。

所以,翠神链之于白素璃来说,不仅代表着扶苏对自己的情义,更是自己在扶苏心中地位的证明。

虽然时过境迁,但是,这份独占宠爱的小女儿心思倒是没有一分改变。

那么问题来了!

“你把翠神链给我看看,我就告诉你要找的人在哪里。”楼顶,迷人心窍的阿妖,短发在风中没有一丝紊乱。红唇鲜艳,抿嘴微笑,千娇百媚。

阿妖不急不躁地点燃一支烟,边抽边等着白素璃的回答。

素儿就不是个有心机的女子,对扶苏的崇拜很忠诚,对乔子夜的嫌弃很耿直。所以,眼下她在思考的同时,关于翠神链,关于她与扶苏的回忆,被阿妖悉数捕捉。

素儿先前已经意识到这是个能读心思的妖,却还是防不胜防地被看了个通透。

等她想得足够清楚后,吐出两个字“不要”。

同时,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思已经被阿妖读得不要太清楚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骂了句“卑鄙!”

阿妖早知道翠神链绝不是轻易说给看就会拿出来的,她只是设了个圈套,让白素璃这个单纯的夜游者小妞跳进去罢了。

“呵呵,至少他对你,比对我好哇。”阿妖说这话时完全没有幽怨的模样,而是那种‘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神情。

素儿看着她,觉得这妩媚女子倒是坦率不做作。但终归来说,被设计了总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你已经读到了你想知道的事情,那我想知道的呢?”

“你跟的是个恶灵。”阿妖说道。

“这个用你说,我会不知道?”素儿撇了撇嘴角。

“急什么,真是个毛躁性子。呵…”阿妖抬起指间细长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缕长长烟雾。

妖在世间原本就是少数派,但是少数不代表不应该存在。当然,妖总给人不好的印象。不是食人血肉就是吸人精华。

不得不承认的是,个别堕落了的妖族中人确实做过祸害人类的事情,而这个别事件又被恐惧的人类以讹传讹,所以万千年来妖族人在世间的风评一直都很糟糕。

其实无论是妖是人还是什么,都一样有善有恶、有好有坏。但就是因为人们对少数存在的不认同,导致不管好妖、坏妖、不好不坏的调皮妖,统统被人们一股脑划入了恶的范畴。

真是一竿子打翻一船妖啊!

是啊,又有谁会在意她们呢?像阿妖这样活得光鲜亮丽的妖族中人可是极少数,现世留存下来大部分的妖族中人活得那叫一个不易。

妖族中人,并不是神话传说中由动植物一类的生物、通过吸取天地精华修炼而成的精、怪之流。

据阿妖所知,她们妖族就是与人类不同种族的生灵,开天劈地自然而成。

只可怜,妖族人现今存世的数量本就不多,加之又天性洒脱不羁爱自由,不像北方狐族有体系地传承至今、也不像幻灵族那样有着天然屏障保护使命加身、更没有同样数量有限的盲角人团结。

所以,也就东一只、西一个,北一群、南一伙地四散着。

而阿妖却是个非一般的妖,一个有着伟大梦想的妖!

她一直致力于团结流落于世界的妖族中人,想要振兴妖族曾经的荣光!

虽然努力了几百年效果十分不明显,但梦想总是要有的嘛,万一实现了呢!

虽然离复族这个梦想还远着,但目前来说也算是小具规模了。因为阿妖自身在妖族中灵力算属强大,加上她本人性格直爽豪迈,但凡有落魄活不下去的小妖找上门来她都一一收留。

如此直至今日,在阿妖身边已集结上千个妖族同胞。虽然这么点人数对于她那伟大的梦想来说不算什么,但却歪打歪着地实现了另一个事业版图。

妖,各有专长。譬如,读心、隐形、飞天、遁地、催眠等等,听上去挺牛逼的但实际上实战功效非常鸡肋。因为失去了传承,大多妖族中人的灵力极弱,对上稍强一点的灵力者,基本没有硬拼的可能性。

聪明的阿妖并没有坐以待毙,反倒另辟蹊径,发挥妖族各人所专长能力的实用价值——搜集情报。

妖也要与时俱进,总不能一直生活在深山老林里,这个世界也不是只有人类这一个物种。

阿妖带着她的伙伴们行走人世,那么最大的问题就是生存。生存是需要钱的,而且,带着这么一群手下,花费还不算少。

心窍多多的阿妖很快就拓展出了赚钱的门路,倒卖‘情报’。那些对于她们来说毫无价值的消息,有时候居然可以卖出大价钱。

阿妖也很有原则,绝不插手人间战争。你们要打你们打去,我们可以搬凳子坐看热闹,但绝不会干出倒卖军事情报的事儿。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

混迹人世几百年的阿妖,越来越懂得钱的重要性,早早买下红砖矮楼开了这家‘你心所’。营业只是一个门面,装点装点样子,干的依然是老活计。

‘只要在‘你心所’,没有任何买不到的消息。’这话可是‘江湖’圈子里对她们职业生涯最高的赞誉了。

人类世界至多也就是查查奸情、找找失散多年的情人,打探上司的隐私以博欢心、查竞争对手的报价方案将其轻松击垮,等等

厉害一点也有来打听雇佣杀人的,阿妖一概拒绝。她常玩笑说自己卖艺不卖身,杀人放火的违法勾当坚决不碰。

就这样行走在人类世界的灰色地带之中,干着或多或少不算很光彩的活儿,赚着丰厚的报酬。虽然无趣,但却为她和伙伴们挣下了不菲的身家。

这样的无趣与安稳在一个同样月黑风高的夜晚,被那个不期而至的黑影打破了

第五十六章 好久不见

阿妖至今仍记得,黑影袭来时的压迫感。

像一个裹于千年浊尘中的幽灵,穿过人群直奔她而来,俯在她的耳边说:跟我来。

甚至没有反抗挣扎的能力,连浸都来不及现身出手相救,阿妖就被那个黑影推进了一个虚无的结界之中。

“我们做个交易。我要的消息,你跟着。我随时会来找你,你必须事无具细回答。你,就是我在人世的眼耳。”虚无的结界之中一片混沌灰暗,黑影的声音如从瓮中发出,沉闷得令人毛骨悚然。

没得选择,她若不服从或者欺骗,那么她的小伙伴们将为此陆续死去,直至最后轮到她。

在黑影离去之后,她便接到了一个手下横死的消息。之后,她在你心所办公室内发现了一堆金灿灿的小山。黑影最后说的一句话:钱,有的是。

阿妖没有拒绝的理由。一为命,二为财。虽然她心知肚明,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所以,为了钱,你就屈服了?”白素璃一脸不屑地睨了眼又再点燃一根烟的阿妖。心底说不出的鄙视。

阿妖大略将自己经营这间会所,以及实质上干的买卖说了说。关于黑影的部分,实则只点到即止。

并非她有多么信任这夜游女,纯粹就是因为扶苏。如果能找到扶苏今时所在,那么万一真有大难临头,她也好去找那位帝柏倚靠暂避。

白素璃鄙不鄙视自己,阿妖压根就不在乎“黑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能奈何?每次带来一座小金山,带着一堆消息走。”

白素璃刚张嘴欲发问,就被阿妖口快地挡了回去“别问我,我也不清楚他要那些消息有什么用处。”

她说的是实话,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个道理谁不懂?她压根就不想知道黑影到底要干什么。这已经超过了她的能力范围。

妖贵自知,她可不想大业未竟自己却因为多管闲事而惹祸横死了。

“那…都是些什么消息?”想了想,白素璃眯起眼,皱眉看向阿妖问道。

“我劝你莫要管。黑影要的消息很细碎,而且都没有什么联系。一则不好查,二则,我不可能会告诉你。”阿妖也不示弱地迎向白素璃狐疑的眼神,眼尾一抹似有若无的红光闪过。

“你这丫头虽然傲慢,不过胜在爽朗自然,不像暄暄那么谨小慎微。跟你说了这么多,就知足吧,别得了便宜还不知分寸,回吧。”

懒洋洋地说完送客话,阿妖扭着纤细的腰肢,转身欲离开,被白素璃扯住了胳臂。

“你?你认识师暄暄?!”提到这个名字,素儿心生三分不爽。

“认识,朋友。怎么?”阿妖挑起一边弯眉,眯了眯一双媚眼,游丝般的眼神扫过素儿拽着自己胳膊的手,似笑非笑。

“没怎么,我”白素璃不自觉就想到自己曾被困在师暄暄的雾境中这件糗事。

然后,她又再次翻起了白眼,无奈地看着阿妖捉狭的眼神与一脸看好了场好戏的神情。

又被看了个通透。

“我最爱交朋友了。尤其,你还是扶苏的,小、朋、友。”阿妖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刻意拉长了单调,听上去越发慵懒、妩媚。

见白素璃一副气急败坏马上就要爆炸的小样,阿妖笑笑赶紧说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的小美人。我阿妖就交你这个朋友了,作为朋友,我可以告诉你一件师暄暄的事情。作为窥探你心事的交换罢。”

阿妖说得理所应当极了,完全没在意自己要交换的是另一个人的私事。白素璃倒是相当感兴趣地松开了紧皱着的眉,睁大眼睛。

‘你心所’的名气在行内算是有些名气,当年一家八卦杂志也不知哪里得来的信息找了上门。狗仔是最简单的活儿了,跟踪、偷拍什么的简直小菜一碟,阿妖顺理接下跟踪著名影星师暄暄的活儿。

结果,一轮又一轮被派去干这件差事的小妖纷纷铩羽而归,阿妖心下好奇得不行,于是亲自前往一探究竟。

不得不说,阿妖的造访方式真真是很别致了。直接大喇喇地闯进‘湖心居’,当时师暄暄正在美美地泡着澡。

阿妖直愣愣出现在师暄暄的浴缸前,不怀好意地看着光溜溜的大美人。她倒是没想到隐匿了身形,对方竟然能看到自己。

结果可想而知,两人大打出手。

其实也不是俗套的不打不相识,只不过大家同是人世间异类,也就更能理解彼此的处境罢了。一来二去,两人倒是处得不错,也就成了朋友。

阿妖邪气直率是个话唠,师暄暄冷傲寡言,两人还挺相配。

师暄暄闲来无事,便会到‘你心所’的私人包间喝上一杯。阿妖不论多忙,总会抽出时间来相陪。多年过去了,两人之间也算是无话不说。

阿妖在一次醉酒后倾吐了自己曾恋慕扶苏之事,所以师暄暄才会在白素璃闯入梦境说出扶苏名字时表现出片刻的惊讶。

而本就苦闷的师暄暄,即使再隐忍也终究需要个倾诉对象。她遍寻阮朗转生的事情,阿妖也了解了个大概。仗义地派出不少人手去调查此事,但是洗灵河这种隐密之地,哪里是那么好查得到的。

在阿妖看来,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喜欢而不得就不得嘛。没什么好丢人的,更没什么不好说的。这一点,倒是和白素璃的脾性很合衬。

阿妖不仗义地把师暄暄给卖了,却刷新了白素璃对师暄暄的印象,本以为是个对扶苏‘不怀好意’的女子,却原来是个痴情人啊!

“倒是没想到,她那样的,也会这么痴迷一个人!”素儿八卦听得很爽,完全忘了自己先前被阿妖窥探心思的尴尬不悦。

“呵,这世间痴情的人不少,但她这样的又有几个?”阿妖大概是真的心疼师暄暄,说到这儿不由轻叹一气“你跟着的那位,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不是看不起你啊,只是你确实管不起这事儿。”

这话不假,白素璃自己哪里会不知道。只不过,难道有翠神链在也奈何不了吗?

“别想了。翠神链的威力是随持有者灵力而定的。你又不是扶苏,还想拿自个儿当神啊!”

素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无奈地嘟了嘟嘴,和阿妖交朋友倒是有一个好处,聊天都不用说话的。

阿妖大约是意会到了,眯着眼媚媚地翘起唇角说道“要不,你把这事儿告诉扶苏,让他来管管呗!”

“你早就想说这句话了吧。”白素璃没好气地斜睨阿妖一眼。

心思简单不代表不会思考,绕了这么一大圈不就是想从自己口中套出扶苏的信息嘛。不过,她也承认阿妖说的都是实在话。

“扶苏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在进门之前,我也不知这里藏着什么鬼,所以,已经唤过他了。”这回轮到白素璃看热闹了。

臭丫头!阿妖只觉心口一阵气闷。

白素璃目瞪口呆,简直无语。只见阿妖手中竟是亮出一面镜子,动作极迅速地检查妆容、补粉、补口红。

手下动作不停忙活着,阿妖便见到镜中照出她身后不远处的空地上,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好久不见!”

第五十七章 美人不问来路

世间的爱慕,多半无疾而终。剩下的,要么互相折磨,要么互相蹉跎。能善了的,廖廖无几。

人间最苦求不得。

阿妖也曾因扶苏的拒绝而黯然过一段时日,不过她很快就出离了忧伤。

求不得求不得好了,谁说喜欢非得要攥手里了。隔空看看,作个蓝颜也是好的。长得好看又灵力强大的蓝颜可不是谁都能遇得到的不是。

只不过,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最终没把扶苏纳入蓝颜行列,却成了陆沧浪的红颜。唉,时也命也。这一想起来,与扶苏最后一次见面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阿妖,好久不见。”

四百多年不见,他还是这么的,好看。

唉!阿妖盯着扶苏看了又看,摇摇头呶了呶红唇自嘲地笑了笑。

英雄莫问出处,美人不问来路。

阿妖必然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妖,深山的无趣生活不适合她。因此,老父离世之后,了无牵挂的阿妖只身奔赴尘世。

五百多年前的正德年间,正是那个朝代渐渐走向没落的时期。

看着花灯暖酒的人间,初来乍到的阿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开心。她喜欢这样的光亮,喜欢站在人群中被所有目光看着,她觉得这样的存在才算是有意义的。

毫无世俗礼制约束的阿妖,选择了当时最直接、也最容易获得万众瞩目的方式亮相。

最繁华的应天府、最大最红的勾栏——挹光馆,自卖己身。鸨母围着身姿袅娜还有着一张媚脸的阿妖看了又看,笑得脂粉颤落,若不是有耳根子挡着,那张血红的嘴怕是非得咧到后脑勺去了。

明朝的妓院管理制度严谨,教访司是官妓,一生一世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而民间的勾栏则不同,大多是买下贫穷人家未长成的孩子,然后调教养活多年。拐卖良家妇女这种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一旦走漏风声,连带所属地区的官员都是要人头落地的。

这样的威严法度之下,加上勾栏本身就是干着迎来送往的买卖,风险收益不成正比,自然也就极少有人去踩雷了。

也难怪挹光馆鸨子当时那美得冒泡的心情了,这相当于是白捡了一个已经长成的大美人,不费米饭喂养现得的摇钱树,简直就是天上掉大饼,头等的好事儿呀!

那张天生媚态的脸令多少寻香客、风流书生一见倾心,加上阿妖身上那混然天成的野性韵味,更是令寻花闻香客们痴迷不已。

很快,阿妖便成为了挹光馆的头牌。当然,还是那句话,卖艺不卖身。

其实,这真是一句空话。

她一不会舞文,二不懂弄墨。诗书琴棋,没一样拿得出手。

鸨子也曾为她一无所长而担忧她的职业生涯,要知道在明朝为妓,还是清倌人,那不说出口成章吧,也得有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样子才行。

阿妖学了两天琵琶便拒绝在手上绑拔片;跟着先生读了三天孔孟,就拍拍屁股坐不住了。

就这么个条件,她居然就硬嚷着要见客。干这行多年,鸨子是真没见过像阿妖这样迫不及待为自己赚钱的姑娘。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但凡见过阿妖的客人,没有一个不是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离开的。快的隔天就来,慢的也就三五天。提出要为她赎身,娶过门做正室的多如过江之鲫、数都数不过来。

鸨子觉得人生真是活久见,啥样的人、啥怪的事都有。看着自家这头牌红倌人拒绝了一个又一个追求者后,鸨子认为是她眼界子太高。心想着,难道这姑娘是想攀皇亲国戚的门不成。

很快,鸨子就知道自己想错了。阿妖喜欢上人了,鸨子又开始担心自己的摇钱树就这样跑了。

而事实上,她的担心是对的。

某个夜晚,扶苏应友人陆沧浪之约做客应天府。晚宴席间诗词文人纷纷感叹于扶苏的博学多才,席后有人提议作东,邀请众人前往挹光馆。

就这样,在众人的簇拥下,扶苏平生第一次踏入勾栏。

作东的儒生应该相当于现在的富二代,直接丢了整袋银子给鸨母,说是一定要见见头牌沈清欢姑娘。

鸨母姓沈,花了些钱寻先生给取了这名字,阿妖,毕竟听上去就有点儿膈应人。妖,在那个年头可真不是什么好字眼。

阿妖也懒得争辩,反正人间一场花事了,耍得没兴致了便走,此时扮演谁唤什么名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扶苏是不喝酒的,因为他知道自己喝多了会做一些不该做、吓到别人的事。比如,飞起来,或者让别人飞起来。

此时唤作沈清欢的挹光馆头牌却是没有一般清倌人那般作态,不用千呼万唤便出来了。入到最大的雅间,一众儒生中不乏见过些世面的官二代、小少爷,却都被这位初见的佳人震到了。

生趣盎然的姿态、随意洒脱的神情,举手投足间生动极了,不似生平所见的寻常女子。她没有含羞的娇矜,也不是孤傲的高冷,更不是热情似火的献媚。

头牌红倌人沈清欢大喇喇自顾自坐在了主人席位上,一双桃花凤眼逐个看着一众男子,没有半分羞涩。看了会儿,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宋时这样大笑的女子可是极少见的。

有少年便问:“不知姑娘为何而笑。”

“笑你们锦衣华服煞是好看,笑你们俊俏不凡,笑清欢有幸得见各位。”这般不知真假的话,由她口中说出却令众人很是信服。

一众书生少年听得美人夸赞的好话,一时之间也是笑语纷纷。

她进屋并没有带什么帖身侍女,此时龟公见沈清欢挥了挥衣袖,便识趣地关上雅间房门。

随后,一阵夹杂着桃粉柳绿的烟雾自屋顶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住场间所有人

一切似乎没有改变,但其实一切都已经改变了。屋内的人们沉浸在幻像之中愈发开心欢笑畅谈,而挹光馆屋檐顶上则多了两道身影。

“说吧,你是什么人?”屋内幻出的沈清欢假身被众书生围绕着,屋顶上的阿妖则是一脸冷肃。

她紧张得要死,早就听说世间有一些得‘道’的高人,专职捕杀自己这样的异类。

这个跟着寻香客们一道来的男人,实力远远在她之上,她引以为傲的读心术完全读不到他的心思。话虽然说得很有底气,但实质上她的心底里已经害怕得牙齿打颤了。

“幻像啊。”扶苏将目光从女子脸上挪开,望向天空中的一轮明月。

“放心吧,我不是来杀你的。人间事与我无关。”

大概就是这一刻,扶苏脸上的孤清瞬间打动了当年的阿妖。

多年后,阿妖仍记得当时的月亮,当时的扶苏。

更多年后,他回到林地长眠,她才明白过来那句话的意义。

…………………

第五十八章 人情债总是要还的

“又是幻像啊。阿妖,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样”扶苏透过楼面地板,看到屋内沉醉于快乐臆想世界中的人们。

认识她的第一天便见识了这一迷幻秘术,基于这手段对人类本身无害,扶苏也就更懒得管她这种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敛财方式了。

“一样的,玲珑。”扶苏挠头想了一会儿,应该是实在找不着什么词儿。

扶苏抿嘴思考时的表情,与他千年以来的寡清相相去甚远,不仅生动了许多,还莫名透着一股奇怪的萌感。

白素璃有点儿纳闷,看了扶苏一眼。离开了一些时日,再见时,她就察觉到他好像有点儿改变。只是没到想,这变化居然如此巨大!

从前是不可能听到他说这种话的,还有这堪称丰富的神情。哪里还是那个高冷疏离的公子扶苏啊!

“应天府一别,四百多年。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阿妖沉浸在回忆中,并没注意这些细节。

“什么时候回来的?”到底是曾仰慕过的男人,阿妖双唇微微有些颤抖,凤眼映衬灯光望向扶苏。

陆沧浪死前阿妖曾与扶苏前去探望,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当时扶苏便透露了将要离开世间的想法。那之后的某一天,她彻底失去了扶苏的消息。她知道,他走了。

对人世间的相聚别离,阿妖没有许多伤感。相逢欢笑,别后各自安好就行了。只是,扶苏归来,而自己却不知情,或多或少阿妖还是觉着有点儿不是滋味。

“二十年前。”扶苏答道。观察着‘你心所’屋内情形,突然有些诧异地问道“素儿,子夜怎么也在这儿?”

“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在这儿?”想到那个大半夜没事干跑到酒吧来喝牛奶的傻逼,素儿一脸不爽地翻了个白眼。

“扶苏,那个恶灵,就是我在梦境里遇上,跟着找到湖底古城发现盘冥洞的恶灵,刚才就进了这间店。然后,就不见踪影了。”

素儿语速极快地将事情前后简略带过,又指着阿妖说道“她认识那个恶灵,她还管那恶灵叫黑影来着。”

阿妖有种被糊了一脸泥的糟心感,感情这夜游女是给家长打小报告呐!

带你这样的嘛,老娘好心劝你别自找苦吃,你倒好,转过脸就把我给捅出去了。还捅到扶苏面前,尼玛啊…

“阿妖,他?”没等扶苏问出口,阿妖利索抢答道“乔先生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经常来这儿喝点东西。他并不认识我,我们之间没有交情的。”边说边摆手,力证自己与乔子夜之间真的没有一点儿交集。

“四百多年,灵力倒是提升了不少。”扶苏眼神变得十分认真,表情也凝重了一些“不过,即便这样,你也骗不了我,说实话吧!”

阿妖皱眉踌躇良久不言语,夜半的雨水渐渐褪去。

“如果有什么原因令你对我撒谎,那必然事关生死。”此时的扶苏恢复成素儿眼中的清冷疏离状。

“刚才你说过跟那个黑影恶灵有交易的”素儿说“你明明知道些什么,还劝我莫管闲事通知扶苏来着。现在他人到这儿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呵,死丫头,说得轻巧。扶苏此时在,明天呢?后天呢?他总不能时时跟在我身边吧!”虽然她是这么想的,但明摆着扶苏不可能这样做。

“更何况,这不是我个人生死的问题。事涉我的同族、伙伴、朋友们。”已经无故死了一个,阿妖真的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是的,她害怕!

黑夜中,一阵良久的沉默。

人生除却生死无大事,对于其它生灵来说也一样。

阿妖把话说得清楚不过,扶苏也明白自己不可能为了照看阿妖及其族人的生命时时跟随在旁。既然做不到那就不能提出让别人冒险的要求,这是道理。

“阿妖,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们的交易与子夜有关吗?”扶苏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他不愿为难她,但乔子夜在他心中的份量非同一般。

阿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心中清楚扶苏不是个不讲理的人,这般问,说明那位乔先生在他心中不一般。

见阿妖犹疑的模样,扶苏便猜到了七八分,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略微思索后,沉重又无奈地开口说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谁?!”阿妖一脸茫然,眼睛定定地放空,在脑海中搜寻相关类似的信息。

“陆沧浪。”

“他,他…乔,乔先生?怎么会?他怎么会是陆,陆沧浪?”阿妖嗫嚅着红艳艳的双唇,瞪大凤眼不可思议地盯着扶苏,眼神闪烁“这…这!这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

乔子夜在近两千年的时光里,轮回了无数次,每一次转身便扮演一个新的身份。陆沧浪就是他与众不同的漫漫人生路中的一个角色。

这个秘密,只有扶苏知道。当然,现在还多了一个蒙毅。

作为陆沧浪的那一世,是乔子夜无数次人生中最消极的。

彼时,扶苏倦于人世。厌烦了看尽生生死死、繁花落尽的人世。厌烦了自己行走世间,却一无所有的状态。

陆沧浪年老时,扶苏对他阐明了自己即将离世长眠的打算。

而陆沧浪呢,也疲于不停的轮回。他实实在在地演好了这一世的自己,走完了算不得坎坷、不好不坏的一生。

将死之时,他无奈又疲惫。

要说阿妖这个红颜知己,倒是他那平凡无聊一生中的唯一趣事。

最初,阿妖只是为了接近扶苏而跟着陆沧浪学诗文、学画。一来二去的,与扶苏的关系倒没怎么走近,倒是陆沧浪挺在意她,更拿她当回事儿。

活得太久无聊透了顶的扶苏与那一世的沧浪打赌,在沧浪有生之年两人都不许动用积蓄。最终,单蠢的沧浪为了给沈清欢赎身,只好对扶苏认输。

这事儿,直到后来沧浪知道阿妖的真实身份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扶苏坑了。

当被坑了的陆沧浪带着一箱黄金来到挹光馆时,阿妖感动得泪水涟涟。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真心关怀的那种暖意。

她以为他会要求自己嫁于他,没想赎身之后,他又赠予她一对价值连城的玉璧,语重心长地如是说:清欢啊,你自由了。天远地阔,随处去走。此生要过好,方不负来世上一遭!

之后的时光,阿妖常去看望陆沧浪,两人把酒对月无所不谈。

说说她离开挹光馆周游天下见到的尘世,遇上的人。聊聊扶苏,说说彼此。直到最后一次探望。

年迈苍老的陆沧浪看着仍然如玉一般的扶苏与阿妖,说了句“真是无聊啊!”便溘然离世了。

阿妖一直不理解那句话的意思,只是微微诧异于拿这句话当人生结语,如何都觉得有点荒唐。

……………

阿妖陷入回忆之中,半是震惊、半是怀念。

灵魂入轮回转世,她当然知道。但要看穿人的前生,她不知道扶苏是怎么做到的,反正自己做不到。

“并非看破前世。我就是知道。他是乔子夜,也是陆沧浪,你的陆兄,陆学正!”

阿妖嫌沧浪太过正经八百,恶作剧捉弄他时,常会娇滴滴地喊陆学正,惹得沧浪一张大脸绯红。

“我知道你要保护自己,保护族人。”扶苏垂落眼神,低头继续说道“我不逼你,不要你冒险。但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沧浪和你说过‘为虎作伥’的故事吧…”

“扶苏!”阿妖抬起一只手,声音很低但很坚定。

她需要勇气。需要思考的时间,以及,做决定的勇气。

她想起自己初出茅庐、奔赴尘世时天地不惧的狂傲模样,还想起自己动不动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豪迈。沧浪重病时,还絮叨地劝诫她:锋芒太露不是好事。

回忆里,满满都是陆沧浪那张老脸。想着想着,便想到了这一世的他,那位乔先生算得上英俊的模样,阿妖不自觉笑出了声。

好了,她清楚听到心底的声音了,也知道该做何抉择!

“人情债总归是要还的,不是吗!”

第五十九章 头号人物乔子夜

初秋的雨夜,与故人相见的凉风中,阿妖终于开口了。

多年来,阿妖心中一直都很清楚,与黑影之间名为交易实为逼迫的事实。

那些钱财对于黑影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而自己也不是非得到那些财富不可。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也是陆沧浪教她的。虽然,她走的道是灰色的。但总归,她也没害过人性命。

不是她不愿意结束这个危险关系,而是她很清楚自己没有能力。更关键的是,双方也还没到鱼死网破掀桌子的时候。

而现在,她有了十分的必要!必须要结束这可怕交易的理由。

如果你知道对方是个恐怖的存在,却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你认为他在谋划计算的与你无关,但实际上,这就是温水煮青蛙理论。不知不觉,你会发现自己已经无力挣脱。或者,等你反应过来时,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了。

总之,不论是什么缘由都好,在听到陆沧浪的名字那刻开始,阿妖心底的挣扎高下已定。

“别说了,我知道。”短暂的停顿“你知道我都知道。”

扶苏是了解她的。世人在她面前,心思是透明的。她在扶苏面前,心思是透明的。

一物降一物,谁都会遇到命中的克星。

“就算你不激我。为了陆沧浪,我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谁让我欠他那么多人情债呢!欠了债,就要还。不是嘛”

是啊!她玩乐似地来到人间,有的是大把崇拜者,不论是拜倒在容颜之下还是迷于幻象。但却没有一个人像陆沧浪那样对她真诚关心。

多年来阿妖每每想起沧浪,就会象人们想起离世多年的亲人一般思念万分。

夜风里,阿妖又再点燃一根烟,低头透过楼板看着那张陌生的容颜。原来每次看到这个乔先生时,心中生出那丝奇怪的不忍是有原由的啊!

“幸好,他还活着。”阿妖夹着烟的手指不自觉微微抖了一下“他可是名录里的,头号人物!”

“什么名录?”扶苏眼底划过一丝惊意。

“黑影的追踪名录。”这么多年,阿妖已经积攒了许多记录。黑影令她调查的人中乔子夜是最早、也是最频繁出现的名字。

“我可以将名录给你。”不等扶苏询问,阿妖立即表明自己的立场。

即然决定了,就不会游走于两边。她阿妖决不是那种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

“谢谢你,阿妖。”扶苏明白她的这个决定,将会为她自己与族人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

“扶苏,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乔先生就是陆沧浪的。”阿妖心中明白这件事情已经与自己脱不开干系了。

事实上,从黑影找上她的那天开始,她就已经身陷其中。所以,此时她需要更为理智清醒的头脑,以及对事情的全盘了解。她愿意开诚布公将自己知道的、可透露的内容一一相告,但显然扶苏对她还有所隐瞒。

扶苏沉额低思了片刻后挥了挥手,金光过后现出一道波纹流转的‘门’。

“此处不便说话。”扶苏抛下一句话,率先走进那道门。

白素璃紧跟着也消失在光门中,阿妖抬头看了看墨色依旧的夜,雨夜是没有星星的,她将指间的烟蒂弹了出去,瞬间化作笼罩着‘你心所’上空绚烂绽放的焰火。

阿妖的身影与光之门一同消失在了漫天焰火之下。

…展露于阿妖眼前的是一处古意盎然、宁静的院子。一幢粉皮黛瓦的建筑,一壁山墙,满眼苍翠。厅堂的灯亮着,院子里有一处廊台,安置着大小合适的茶海。

好奇地扫视着四周,幕然发现了什么,目光便停留在了廊台处。

看着茶海上随意搁着的那套成化斗彩杯,阿妖突地感觉心脏抽动了一下。扶苏将她的神情一一收于眼底,阿妖扭头看向他,扶苏微笑点头“是它。”

这是阿妖送给陆沧浪唯一的礼物。在当时也是价值不菲的,但她并不在意。陆沧浪喜茶,她便顺手将一位巨贾送给自己的这套雅器做为拜师礼给了他。

所以,聪慧如她,很是震惊。

数百年过去了,这套杯子被保存到现在她很是诧异。扶苏当时已经离开世间,陆沧浪也已经去世。是谁?代为保管了这许多年,中间还历经了数百年间的战乱。

关键是还没有占为己有!!!要知道,一只小小的鸡缸杯就己身价数亿,这套完整的斗彩茶器可是能让任何人为之疯狂的。

要知道,当时一直被认为是巨贾的男子,便是风流成性的正德皇。

作为史上最另类的天子,日常喜好就是逗虎、养豹、逛窑子。听说应天府出了一位风姿独特的花魁娘子,‘没正形’的正德皇便连夜急急赶了过去一睹为快,这中间还闹了个小小的风波,这是别话。总之正德对沈清欢一见倾心,出手就是一套自己顶喜欢的茶器。

所以,说它价值连城,一点不为过。

扶苏见阿妖一脸陷于思索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已经在脑海中演算了一百种可能性。

但是料她再聪明、心窍再多,也不会想到的。

“是他自己。”即然阿妖决定为了陆沧浪承担巨大的风险,那就意味着大家现在已经是一个战队的人了。对于战友,扶苏不吝坦诚。

“这是子夜的秘密。他不愿提起,我也本不该说。不过,恐怕这个秘密就是黑影令你跟踪查探他的原因所在。”扶苏神情严肃地说道。

素儿与黑影恶灵前后相遇多次,气息判断肯定错不了。如此一来,那被阿妖称作黑影的恶灵必然与盘冥洞有关。对方关注子夜,出于何因?

子夜不过是个普通商人,虽说身家颇丰,可古往今来有钱人海了去了。而且,黑影恶灵怎么可能会因为钱盯上子夜呢。

若是因为自己,盘冥洞中人、徐信口中的北大人大可直接让那黑影来跟踪自己,又何必绕弯路呢?不!

扶苏大脑飞速转动,突然联想起先前使出‘缚魂咒’偷袭困住自己、掳走桑夏的神秘人,会不会就是黑影呢?!

但若真是同一人,就更没必要这时候还去盯梢子夜了。

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哪怕再荒唐也最接近真相。

“他是陆沧浪,也是乔子夜,但最初我认得他时”思考之下,扶苏觉得索性还是说开了“他叫嵇叔夜。”

“所以”阿妖先是一怔,随后很快便想到这是沧浪多次提到过的名字。沧浪每次说起时,总是一副‘那家伙实在太倒霉了’的神情。

乔子夜不愿提起的秘密,并非刻意隐瞒,也没有多么的了不起、骇人听闻。

与扶苏等人相比之下自惭形秽也好,内心始终不愿面对也罢,总之除了扶苏,子夜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自己的隐秘。

“他每一世轮回,都会来找我。在他每一次转世前,我们会约定于十年之后的某处见面…”

基于对阿妖玲珑心思的了解,出于无奈,扶苏只得将子夜本人不愿公开的隐秘作为底牌摊在阿妖面前。

他很清楚,唯有如此,她才有可能真心实意地站在自己这边。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获取黑影恶灵的信息。

为了子夜,为了阻止有可能会爆发的某个阴谋,还有,桑夏…他不介意在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

‘对不起了,子夜’扶苏于心底默念一声。

人世多少年,扶苏也学会揣测人心了…

第六十章 山海录

“那他”阿妖心惊不已。

天地万物造化无穷,但她是真没想到,平凡如她的沧浪兄,居然会是

“是,他从未被洗灵。转世不过是换一具躯体,换一个身份活着而己。”扶苏的回答,确认了阿妖的猜测。

阿妖懵怔,一阵不可思议的眩晕“真有这么神奇的灵魂存在?!!”

“那货是嵇康?!!”被惊呆了的不只是阿妖,白素璃的眼睛也睁到了这辈子最大的极限,她甚至觉得自己的下巴也快要掉下来了。

“素儿,你现在马上去子夜身边,确保他安全。”没去理会素儿的惊诧,扶苏陡然皱眉。

离开你心所屋顶时,扶苏留下一道灵力于屋内。此时,他感应到灵力正随着子夜移动。随着扶苏打开的那道光门,素儿看了他一眼之后迅速向那处走去。

“等我回来,你想好怎么解释!”润庐后院回荡着素儿消失时留下的声音。

“怎么了?如果黑影要动手,你家这小美人怕不是对手。”阿妖很是担心。

“此时看来应当无事,素儿去也只是跟着,如果真有什么情况,翠神链会传来感应。”

之所以并没有瞬身过去把子夜带回润庐,一则此时说话子夜本人不便在场,在没搞清楚黑影意图之前,那家伙估计听到自己被恶灵盯上就直接所自己吓死了;二则,扶苏还需了解更多阿妖这边掌握的信息。

看似细碎零乱又毫不相干的信息,只要能拼凑起来,就一定能抽丝剥茧得出一条线索。

“她竟能令你将翠神链都送了?!”阿妖不知道扶苏心中所想,嗡声问了句,

语气有些吃味,倒不是阿妖仍对扶苏抱持着什么幻想,无非就是她做为万人迷的自傲。自尊心这种东西,在许多时候就只是膈应到自己而已。

白素璃能在多次危机中全身而退,有持无恐独身‘横行’四处,靠的便是翠神链。

在黑夜时分、梦幻之境,白素璃是极其强大的。但现实中,素儿的灵力至多也就与阿妖不分伯仲罢了。

“她是夜游者。”扶苏坐到茶海旁,子夜不在他是很少喝茶的。阿妖露出一个‘少来这套’的眼神,扭着腰肢也坐了下来。

“天地自然万物,人类与秘族之所以能够亿万年地循环延续生生不息,是因为那些代神明行走于世间的职责者。”扶苏说的这些,阿妖都知道。没有开口质疑,只静静听着。

“我不喜欢参与他人的生死,素儿却与我不同,她就偏偏喜欢管闲事。我也不明白为何她一个夜游者,感情会那样激烈。有几次为了救人几乎耗尽灵力,她做事从来都不顾自己。”

夜游者白素璃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极易炸毛。子夜为此没少吃苦头,每每被揍得鼻青脸肿总会愤愤地说白瞎了素儿一张萝莉脸,明明就是个一巴掌护心毛的暴力抠脚大汉。

但淡于人世的扶苏却被这样的一个暴力手段菩萨心肠的素儿给打动了,在几次三番出手救下灵力尽耗、垂死之际的素儿后,扶苏决定送给她一件保命用的神器。

“为了保护她也好,或者也是让自己省心吧。翠神链原本也不属于我,只是将它交给适合的人罢了。”扶苏耸耸肩,奇怪地摇了摇头,微笑看向阿妖“她不是。”

阿妖暗中腹悱‘哼,是你女人才这么上心吧’,扶苏显然已经听到了她暗搓搓的心声,不回避,正面答道。

心思被看破,阿妖扭头冲扶苏露出一个娇俏的笑脸。

“是不是,都不关我的事。阿妖已经不是当年的阿妖了,那时年少无知才会迷恋你。如今我更喜欢一身肌肉的类型。”

三言两语叙完旧,就此打住。正事要紧。

阿妖右手前伸,掌心向上摊开轻轻一扬,团团红色迷雾升起。片刻,手中便出现了一本装裱古雅的折册,大小也不过一掌之间。

“黑影安排调查的所有人与事物,均记载于此册中。”阿妖将之向扶苏轻抛过去,那册子便像有生命一般飘浮在他眼前的半空中。

册子自动展开,摊开拉伸再摊开拉伸,神奇的竟像是没有终结一般的。眼见着,那展开的册子己将扶苏围于中间,形成一个圈状,阿妖停下了手间的动作。

“这是多年前在伏苍岭寻到的,名叫山海录。册如其名,可纳山川大海一般多的内容。这些记录,不过九江一壶罢了。”

扶苏向来是喜书之人,偶尔兴致来了也爱自己写写画画。所以,原本阿妖得到这本册子之时,是想将它赠予扶苏的。只是,那时才发现扶苏已经离开世间了。

“乔子夜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在这里。还有,这里,这里…”

阿妖记忆力极好,加上她自身原本就对乔先生多有关注,很快就找到了册子上标有‘乔子夜’名字的几处。此时,阿妖想自己若是再上点心,也许早早就找到他们了。

记录大多是些零碎之事,诸如起行衣食、与何人见面曾去往何处等。

除此也特别标注了乔子夜常独自一人前往半山,山中有大神奇,其入山后便失去踪影,小妖有感山中灵力强盛不敢靠近…

当时黑影并未对此事提出要一探究竟,阿妖虽有些好奇但也不想没事找事。此时想来,原来这山中的神奇就是扶苏这尊‘大神’了。

“子夜被你盯梢了十年,连我都没有发现。”扶苏边看着山海录中的记录,心头不免有些诧异。不得不说,妖族在这方面的天赋能力确实不是以灵力深浅作凭判的。

阿妖挑着一边唇角,轻笑道“总得有点拿手绝活儿吧,不然吃什么?”

扶苏看着那些关于子夜的记录,确实如阿妖所言,琐碎到吃喝拉撒。要说大事纪的话,也就拔款给某处建了几座学校,买下了哪处茶山

其中唯一称得上事儿的,便是某天突然消失在自己家中。看时间,扶苏便明白那是自己将子夜‘拐’去了皖南查家村。

这很奇怪,不是吗?乔子夜进入半山便失去踪影,又在自己家中莫名消失。如果黑影调查乔子夜,这些足以引起他的十分关注了,但却没有。

不仅没有半点反应,也没让阿妖深入跟踪调查的指示。阿妖说当时黑影在听到这些消息时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仅此而己。

所以,要么黑影并不在意乔子夜与谁过从甚密,不在乎他在做什么事;要么黑影对乔子夜为何消失于半山和家中的原由是清楚的,甚至已经知道了扶苏的存在。

以及,两种可能并存。那么也就是说,黑影本身对子夜是了解的。

那为何调查子夜,他想知道的、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这么多年黑影除了让我跟踪记录乔子夜的生活之外,没有别的动作。但是,黑影曾经说过如果乔子夜遇到什么危险,我的人必须保护周全。”阿妖说道。

扶苏皱眉思索,对方的举动太奇怪了。跟踪记录,还让监视的妖族中人保护其安全。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并不是怀疑,扶苏知道阿妖说的是实话。只是惑于两者之间的关联,黑影到底用意何在?

刻意寻找子夜肯定不是为了要杀他,基于还要保护他的这一点来看,黑影想要的肯定不是子夜的命。

难道黑影认识子夜的前世?或者说他们之间曾经存在着什么样的关系?黑影是谁?

影子?徐信曾提到过这个算不上代号的代号。

北大人,黑影,影子。素儿跟踪了黑影从而发现水下古城盘冥洞踪迹,基于这关键的一点,扶苏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触摸到了那个未知对手的边缘了。

徐信在盘冥洞近四百年,只见过一个恶灵进出那处,那么是否可以这么判断,黑影就是影子。

如果是,那么,那天偷袭自己掳走桑夏的极有可能也是他。而背后指使黑影的,必然就是那位听都没听说过的北大人了。

什么人?掳走桑夏,是因为自己,还是丫头本身有什么对方觊觎的东西?

扶苏拧着眉头思索前,一个个问题萦绕于脑海之中。灵力感应,子夜与素儿那边暂时来说是安全的。

突然,扶苏伸手按住了正在自行翻动的山海录,双眼圆睁定神盯着册上的某一处,面容上现出一丝错愕到极致的表情。

阿妖从未见过扶苏此时的神情。他一直是温和的,虽然那样的温和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但也从未像此时这般冷峻过。

扶苏周身升腾起一股无形的寒意,霎时之间,阿妖便感到周遭的空气凝重了起来。

不,不是凝重,是可怕。

一阵威严的压力,阿妖心惊得不自主哆嗦了一下。

扶苏的灵力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涌出,形成一道更为强大的保护网,将润庐整个罩于其中。

金色光屑织就的网入地三分,渗透进脚下的每一寸土壤。

“扶苏…你,你怎么了?看到什么了?”阿妖的声音紧张到颤抖。

“这个人,你们跟了多久,都查了些什么?”

扶苏说话的声音低沉严肃得让阿妖突然觉得自己好似从来不曾认识过他!

阿妖迅速地扫了一眼册上的文字,努力在脑中仔细搜索关于‘桑夏’这个名字的信息。

第六十一章 死亡名单?

雨水过后的初秋夜,透着几分萧索之意。

确实是寒凉了,这样温度乔子夜却只穿了件单薄的短袖棉恤。并不是皮糙肉厚扛得住,也实在不是要耍帅。鬼知道是哪个缺心眼的家伙居然顺走了搁在椅子上的风衣,留下一件看上去不太干净的黑外套。

问了侍应无果后,乔子夜心头一阵气结悻悻然离开了‘你心所’。

转过巷子口,不远处单行道路旁泊着一排车,乔子夜瑟缩地抖了抖,紧紧抱住自己小步跑了过去。

白素璃一路紧紧跟着,时刻注意着周边。她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会有影子从黑暗中窜出来掳走这个蠢货。

乔子夜上到车后,长长呼出一口气。暗自后悔不该大半夜跑出来瞎得瑟,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了,突然就想出来溜哒溜哒。车子开着开着就来到了‘你心所’周边,心想着正好喝杯杏仁露再睡觉也是好的。

白素璃看到的那杯不起眼的牛奶,其实是现榨杏仁露,味道鲜美并且价格不菲。

见子夜上了车,本就是夜游形态的素儿也急忙遁入车内。

乔子夜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敏感的人,而且千多年来对这些神鬼之事早已失去了好奇新鲜劲儿。

穿巷过道,开到一半,乔子夜突然停住车看向窗外,然后掏出手机看样子好像是准备给谁打电话。

白素璃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车外,立刻两眼一翻差点没一拳挥向乔子夜。

原来,不远处有一块公交车站牌。站牌的灯箱亮着,在黑夜里显得十分招眼,广告画布上赫然印着师暄暄那张美艳绝伦的容颜。

哼,死色鬼!白素璃没好气地在心中嘀咕。

人家一个精灵长得还那么美,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啊,死家伙看你怎么丢脸!素儿心底没好气地叨咕着,身形却不由自主往前靠去盯着乔子夜的一举一动。

乔子夜打开手机,翻开电话薄中只有一个‘素’字的联系人。

不是吧,这货打电话给我干嘛。素儿一脸茫然。

但他并没有拨通电话,翻开后又退了出来。纠结了会儿又打开微信,点开‘素’的对话框。拿着手机,又看了看窗外,犹豫了片刻后发了一段语音。

“我看到一家甜汤丸子店,好像是你上次说到过的那家店。名字是不是叫‘芋仙人’啊,我把位置发给你,下次要是想吃,就可以找到了。”

录完语音乔子夜随即又发送了定位,做完这一切之后启动车子缓缓离开。

此时的白素璃本就不是真身形态,而且到目前为止也还没有养成随身带手机的习惯,幸好如此,若不然就尴尬了。

要让乔子夜这货发现自己隐形跟着他,以他那自恋的性子,不得认为自己多么迷恋他呢!

素儿晃了晃并不怎么聪明的脑袋,感觉此时脑子里更乱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子夜并不是看到师暄暄的广告照,而是要告诉自己甜品店的位置。

有些不解,还有些,出乎意料!

或许是因为这个夜晚,她知道了他的秘密,又或是因为一通没什么特别含义的信息。总之,她突然觉得面前的子夜有点儿陌生,陌生得不那么令人讨厌了。

一辆载着奇妙情绪的车行驶在深夜里,空中又再飘起雨丝…

雨丝随风飘落在润庐的半空中,在即将坠入时被一层无形的透明屏障阻挡了轨迹,水汽四溅开去,在黑夜中雾气朦胧,迷了人的眼。

‘好强大的结界’!阿妖眨了眨一双凤目,心底暗叹,嘴不自觉地微张着。

结界愈大、愈严密,所需要的灵力能量也就相应更大。她知道扶苏灵力极其充沛且威严无比,却没想到竟能强大到这个地步!

愣了片刻后,阿妖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边回忆边喃喃道“桑夏…”

阿妖的记忆向来很好,她清楚记得这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除了身世有些悲惨之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但显然,扶苏很在意这个叫做桑夏的女孩。阿妖感到有些焦虑,焦虑的情绪令她不由自主地亮出一根烟来。

扶苏摇摇头,正欲点烟、刚刚燃起的火光一闪即逝。

“最早是在十二年前。那年我在南京,还没来杭城。你知道我对应天府是有感情的。”火被熄去,在扶苏注视的目光下,阿妖老老实实地将烟收了起来,仔细答道。

“那小姑娘自身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她住在的地方有一只鬼,好像有些年头了。”

扶苏知道阿妖所说的那只鬼,便是桑夏的母亲。

妖与亡魂本身是没有任何交集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最好。

阿妖派遣去盯梢桑夏的小妖,基本是不会靠近那座诡异祠堂的。加上桑夏生活规律、作息正常、交往简单,对于小妖们来说这简直是一份轻松加愉快的差事。

“不过我知道,在我们之前就有恶灵盯梢过那个女孩。我想应该是黑影派去的。其余便无从得知了。”

“恶灵?你怎么知道?”扶苏想起在查家村发生的一切,白与飞跟丢了的那个恶灵。

“记得猿伯吗?”看扶苏的表情比之前放松了一些,阿妖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他是我最早派过去的,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叫查家村。”

猿伯不老,只是名字容易让人误会。猿伯是跟随阿妖时间最久也最忠诚的伙伴。虽然生得高大憨厚,却是个狡黠多诡的家伙。猿伯能记住并分辨出任何人的脚印与气味,这是成为一个追踪者最好的天赋了。

“猿伯刚到查家村就发现了恶灵的踪迹,当然不是黑影的,就是些不成气候的小恶灵。”

扶苏想起白与飞描述的细节,那个在查家村出现的恶灵远远地就察觉到了自己的气息,从而在茶市碰上面之前就避开了,绝不是阿妖口中说的泛泛之辈。

也许,就是黑影本尊也说不定!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扶苏又再低头仔细查看着山海录中所有关于桑夏的记录,而最后一笔记录则停止于数月前的某一天。

那天,桑夏离开了查家村,来到了西子湖畔,来到润庐,来到他身边。

“在这个日期之后,黑影便没让我这边继续跟查这姑娘了。我们只做事,不问原由。”阿妖摊摊手,表示对于这中间的转折一无所知。

意料之中。扶苏并没觉得阿妖能有多少了解,不然早就顺藤摸瓜找到自己了。

细思推敲。如果白与飞发现的那个恶灵就是黑影本尊,那么对方在桑夏被自己接到杭城来之后,就没再让阿妖那边继续观察跟踪,有两个可能性。

一,桑夏母亲才是黑影真正的目标,调查桑夏就是为了锁定鬼妈妈的所在。鬼妈妈转入轮回去了,黑影彻底失去了下手的机会,再跟踪桑夏就毫无意义了。这,是好的可能性。

二,黑影已经掌握了桑夏的行踪,也很清楚凭那些小妖根本不可能近得了扶苏的身。

嗯,扶苏皱眉深思,心底敲定应当是后一种假设。

掳走桑夏的定然就是黑影。那么,问题来了。

为何黑影要在桑夏跟自己来到杭城后下手呢?

桑夏在查家村时,除了个灵力低微的鬼妈妈护着,并没有任何能力自保。

那时下手,难道不是更简单吗?

“黑影令我跟查的人中,除子夜和这姑娘,其它人多半都有相似的特征。他们中要么自称带有前世的记忆,要么精神或者智力方面不建全。而且,那些人都死了!”

阿妖完全不知道扶苏心中所思所想,只将一直以来令自己觉得最奇怪的疑点说与扶苏听。

闻言,扶苏快速翻阅山海录,发觉确实如阿妖所说。

那些跟查者的内容极其简单,姓名、住址,某精神病院或疗养中心,要么就是在家中,也有疯癫的流浪者。记录廖廖,更像是个考勤表、流水帐。

“你与黑影之间如何保持联系?”扶苏纠着眉,研究山海录中的零碎记录。

“都是他来找我。”

阿妖单手擎着下巴想了想又再说道“他好像早就知道那些人大概会在什么时候死,我们就是用来确定那些人死去之时所在位置的工具。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这些人死了之后的亡魂呢?”扶苏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知道,我们从来不与亡魂打交道。况且,亡魂要么被渡者牵引去往洗灵河,要么就消散了。所以,他们死之后的事情,我们没必要跟查,也不会自己没事找事。”

阿妖仰头望向漆黑的夜空,不置可否地说道“也许,被黑影吞了。也许,也成了恶灵。”

之于阿妖而言,黑影的这份名单就是一份死亡名单。

被胁迫也好、被利易驱使也罢,虽说没亲自动手害过人命,但阿妖心里清楚自己与黑影之间的交易,确实不可为。

不可为,但她有不得不为之的原因与目的!

第六十二章 阿妖生妙计,扶苏问徐信

“时间不早,我先走了。山海录你留着,若有事寻我,随时恭候。”

阿妖起身摸了摸那套斗彩茶具,唇角含笑,自衣袋里拈出一张桃红色的卡片搁在茶海上。

扶苏手指微曲,结界无形露出一处缺口,一阵褚红嫣姹的薄烟掠过夜色。

‘你心所’笙歌未断,沉醉于夜生活中的人络绎不绝。

二楼办公室,做了极好的隔间装置,外头靡靡之音环绕充斥,里间却是没有一丝杂音。

红烟透窗飘入,阿妖落定身形,坐进皮椅中,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烟。

火光闪过,烟雾袅娜升腾。

阿妖要图谋的,是她必须图谋的。

顾虑族人安危的阿妖也曾想过遁隐山林脱离黑影,但是那件重要的事情还等着她去完成,她不能退!

“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的那位故人吗?”

屋内没开灯,只有街道路灯的光透过玻璃落了些进来。一片昏暗中并没有旁的人,阿妖鲜艳的红唇嗫起吐出几个烟圈,奇怪地开口说道。

“呵呵…也是,除了他还会是谁呢。”

像是自言自语,但阿妖却极其自然地说着,好像与什么人有问有答地进行着对话。

“我有个想法,因为这位故人,我突然有了个极妙的想法。”

………“他?他怎么可能没有一抗之力。你不知道他,不过,你早晚会知道的。”

………“是,我心急了,我等不及了!”

“如果按照原计划,且得等上几十年甚至百余年。可是,就算达到那个程度又能怎么样,到时候我们也未必有与那人一搏之力。终归来说,我们手上的法阵只有一半…”

无奈地长叹一气,阿妖又深深吸了口烟。

“你知道吗,我找到沧浪了。”阿妖眼光闪烁了一下。仿佛那个名字有着镇定恐惧的作用一般。

“就是那个乔先生…是的,我确定,是他没错…”

……“他不是别的什么人,他是我的沧浪兄!别人我可以不在乎,但他不行。我不能让他被那人吞了!”

阿妖害怕的真的是黑影吗?

刚开始时是的,但后来就不是了。

长时间的接触之后,阿妖发现黑影并不像是一个正常的人,或者说正常的恶灵。确切来说,更像是一具牵线木偶。

好奇真的害死猫,不,妖。

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起了那份好奇心。

要不是这该死的好奇心,她也不会一步一步走进那人的冷酷牢笼中。

如果知道当初自己以为的机遇最终竟让自己掉进一个拨都拨不出的陷阱,她宁可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斗法阵’,宁可梦碎。

可是,一切都晚了。那个能控制黑影、连笑声都含着阴风杀气的盘冥洞中人。别说惹不起,就是看,她阿妖都不敢、也不想看一眼。

十余年前阿妖察觉出黑影的异样,命猿伯遁着黑影的气息一路跟随。追踪至千岛湖底古城,猿伯竟意外地感应到了来自妖族古老法阵的灵力召唤。

阿妖闻讯狂喜,狂奔而至。然而,她没想到,等待自己的不仅有妖族至宝,还有那个令她后悔莫及、恐惧至极的盘冥洞中人!

“别说了,我不会让你去冒险的。”阿妖捻灭烟头,厉声说道“现在的我们,连铤而走险的资格都没有。”

“乔先生可是那死亡名单上的头号人物,扶苏与我,都不可能让他被那盘冥洞吞噬了的。”

“大家都有共同的目标,我们只需要伺机而动就可以了。”

……“这局面咱们搅不动,自有搅得动的人。等着吧,不出多时,水就会混了…”

因为沧浪的出现,阿妖感觉到了目前还隐于水下的转机。而这转机,她不可能会错过。

时不我待,天赐良机!

“扶苏啊,阿妖并非是刻意要利用你…”

………………

润庐后院,秋雨未歇。

“扶苏,我们不可能永远无时无刻守在桑夏身边。”蒙毅自二楼飘落。

感受到扶苏布置在润庐周边更为缜密强大的结界后,蒙毅收起了护着桑夏房间的小结界。

“她睡的好吗?”扶苏没有搭蒙毅的话茬,沉吟了会儿轻声问道。

自时间结界被掳事件发生之后,虽然有扶苏的纯净灵力做为养护,但是桑夏的身体却发生了令他也理解不了的变化。

她偶尔会睡得很久很久,有一次连着睡了三天三夜。睡梦中的桑夏时而落泪,时而说着听不懂的呓语。醒来后却没有任何异样,又是那个笑容灿烂的小丫头。

蒙毅点点头,扶苏心念一动,二楼书房窗户内飘出一只盛满金屑碎片的无形气瓶。灵力自扶苏指尖滑向那处,瓶中释出点点光芒吸附于灵力之并,缓慢拼连、组成一个虚线构成仅有上半身的人形。

“徐信将军。”扶苏唤道。

“公子”虚线仍旧睁着他那空洞的眼睛,望向扶苏,看到蒙毅便揖手作了个礼“恩公。”

“将军无需再客气。”蒙毅回道。

徐信养护了这段时日,不再似先前一般慌恐了,许是认清了现实,也不再执念思故人了。他安静地沉睡着,直至此时被唤醒。

“将军,扶苏有要事相问。”

“公子有啥事问就是了,只要俺知道俺都会说的。”

“将军可还能认得那个北大人的样貌?”

“认得。”

“那就好,此为一事。”扶苏点头继续说道“我们正在调查将军先前身处之地,烦请将军细想想,除了那位北大人与影子之外可还有旁的人出入?”

因扶苏的灵力滋养才勉强拼凑出的碎魂灵识不清、意识不明,从而导致徐信的记忆缺漏、混乱。这一点扶苏是知道的,所以第一次询问时,他担心如果耗神太多有可能会令徐信魂飞魄散,所以才急急结束了问话。

目前来说,可怜的徐信是调查盘冥洞最有利的线索,扶苏可不希望他再受到损伤。来日可期,不能急于一时嘛。

果然,经过一段时间的养护后,徐信的状态较之前确实好了许多。虽然形态还是那个形态,但神思显然恢复了许多。

扶苏和蒙毅发现,当徐信竭力思考的时候在他虚线构成的大脑的位置,有一颗光亮忽闪忽闪的缓慢游移着。

“识魂?!”阴差当了那么多年,蒙毅还是第一次见到魂与灵分离的形态。

扶苏点点头,盯着那枚光亮。过不了多久,那颗原本忽闪着的光突地变得异常明亮。

徐信用他那空洞的眼睛看着扶苏说“没有别人了。”

顿了顿,虚线徐信突然提高声音略有兴奋地说“俺想起来了!”

“就是那个帮北大人收集亡魂的影子,那不是他们第一次打起来。”

“俺记得他们动过三次手,但是最后那次影子好像发狂了,用一把大剑刺伤了北大人,然后就想却是抢那只炉子。北大人抽走俺身上的锁链才对付得了他,影子被锁链穿身后还挣扎了会儿,他…”

神思受损,记忆混乱令徐信又陷入了思索之中,‘识魂’的亮光又开始闪烁起来。

沉吟了良久,扶苏与蒙毅安静而耐心地等着。

“他好像,应该是叫什么将军”徐信不甚笃定地说道“蒙什么将军,还是什么田来着?”

正凝眸静听的两人耳边像炸开了一道惊雷。

蒙毅双目圆睁、死死盯着虚线,呲裂的眼眶像要喷出火来。

好半晌,两只眼珠子好似要从眼窝里瞪得掉出来、像中了某种定身咒般的蒙毅,身体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身边的扶苏,嘴唇抖动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没能吐出半个字来。

扶苏知道蒙毅心中的震惊与恐惧,因为自己也一样的震惊,一样的恐惧。

“那人,是何模样?”强忍着心头的惊骇,扶苏沉声一字一字问道。

“他虽然常来,但每次都离得可远,俺真的没看清过他的样貌。”徐信有感抱歉地努力回忆着“北大人有时候私底下骂骂咧咧的提过什么蒙将军什么田的……那儿也没出现过旁的人,所以俺猜北大人骂的就是他。”

“没错了,扶苏,一定,一定是大哥!”蒙毅再也按捺不住了,声音嘶哑地吼道。

“对了”徐信的识魂明亮如星,聚神凝思之后想起一件事来“俺记得他被锁链扎穿后还叫骂来着,骂北大人是什么乱臣贼子,还说什么赵高,本将军定要打得你灰飞烟灭什么的……”

随着徐信断断续续、零零碎碎的话音落下,润庐后院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第六十三章 不归路

润庐后院,时间像被冻住了。

没有任何响动,连呼吸声都不曾有过,空气沉重无比。只有虚形人徐信的识魂,在这片昏暗中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这样的死寂并没有持续太久,一个狂暴的声音响起。

“什么?你再说一遍。”蒙毅突起暴喝,吓得徐信的虚线轮廓震动成了模糊状。

扶苏立时按住蒙毅。他能理解蒙毅的心情,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震惊、诧异、惊恐,不可置信!所有一切能想到的词语都不足以形容此时的心情。

冷静!蒙毅!冷静!

“徐将军,你能说得再仔细一些吗?”扶苏极力按捺着心中的激荡,一边扯住蒙毅一边释出灵力安抚受到惊吓的徐信。

但是,在那遮天闭日的盘冥洞内,徐信连自己身处何方都不知道,更别说看清周遭事物。

除却锁着他的诡异灯笼与幻灵族丢失的神器——地穷炉与寻魂香,徐信对距离灯笼超过一丈的东西都看不清。隐隐约约的,也只能通过影子模糊的轮廓判断出,他应该是个身形比北大人高出不少的伟岸男子。

徐信很怕北大人,每每听到北大人低哑的笑声,他都能感觉到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寒而栗的恐惧。

灵力蕴养了些时日的徐信,意识一点一点复苏。记忆中那些被漏掉的、混乱的画面渐渐浮现,徐信睁着两个黑洞洞的‘眼睛’细想着。

“俺好像想起些啥了,北大人跟影子好像有过节。北大人经常骂影子,说他什么,蒙将军,将军个屁,活着是条狗死了还是条狗。生生世世都是别人的棋子…”

正因为盘冥洞中那位阴恻恻的北大人曾多次这样讥笑咒骂影子,此时识魂渐渐恢复的徐信才能大致将内容复述给两位恩人听。

“是他,没错。一定是赵高!”蒙毅看着扶苏的眼睛,紧握着拳头,声音压得低低的。

蒙毅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压抑着,压抑得双眼通红。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有很多想问的,但又不知从何问起。心中只确定了一件事,赵高便是那盘冥洞中人,一定是,天杀的贼子!

扶苏看着蒙毅湿透的眼眶,面色冰冷,不忍地抬头望向没有半颗星的夜空。

他的心底何尝不是如此激荡呢,泪目,又何止是泪目!

除了难以言说的惊骇、兴奋,还有,恐惧。

如果影子真的就是蒙恬,为何他会在盘冥洞?为何他成了恶灵?唯有一点可以确认,定是那位北大人在驱使蒙恬。

可是,按时间来算,蒙恬身死在前,赵高丧命在后。为何反倒是化名为北大人的赵高控制了蒙恬呢?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儿,扶苏手指微张,缕缕灵力自指尖释出,悠游浮动片刻后勾勒出一个轮廓样貌。

“徐信将军,且看一眼,这可是你所说的那位北大人?”扶苏指着灵力描绘出的赵高简像问道。

虽说灵力勾出的画像无法达到照片的清晰程度,但确实足够辨认了。蒙毅死死盯着那张永世不会忘却的脸,恨得直咬牙,怒得青筋突暴。

徐信的反应却恰恰相反,他盯着灵力画像看了又看,迷茫地睁着黑洞洞的眼。

“不是。不是他,北大人不长这样。”徐信答道。

“不是?!!!”扶苏与蒙毅再次被震惊了。

他断定盘冥洞中之人必是赵高,但徐信的回答却出乎意料。

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徐信说不是,必然不是。他没有必要撒谎,更不可能错认,这可是他四百来年唯一见过的人。

怎么会这样?这答案令扶苏有种一脚踏空的感觉,极其不好。

扶苏压低眉头,看了徐信一眼,静气沉思细想。

他也知道自己的猜测与推断未必一定对,北大人口中的蒙将军有可能不是蒙恬只是凑巧姓了蒙。但是,北大人称黑影为蒙将军,而这个‘蒙将军’却是亲口说出过‘赵高’之名的。

就像徐信不会认错人一样,他在盘冥洞里来来去去也就见过北大人和黑影,也只听过这两人的说话。这必然是错不了的。

可若依这样推理,北大人必是赵高无疑。但徐信也不可能认错人,北大人不是赵高,那黑影又为何会说出赵高之名呢?

黑影肯定是蒙恬。前世里恨赵高恨到不行的人,多了去了。但是,会说出‘本将军’三字的必然不会是旁的什么人。

所以,赵高之所以‘不是’赵高。没有别的可能,唯有‘附身夺舍’这一手段。

能逃过阴差渡魂,不用想都知道赵高的亡魂肯定也已经转化成为恶灵了。所谓‘附身夺舍’,并不像民间所说‘鬼附身’那么简单。

一般的亡魂能量并不强,无法做到彻底驱逐本体的魂灵,将身子占为己有。所以,大多不愿离开世间的亡魂,想要附身通常只会对新死之人的躯体下手。

当然,恶灵赵高吞食了地穷炉炼化的血珠,真要夺舍生者简直不要太容易。

但是,扶苏突然想到某个关键,再问徐信“徐将军,你所见到的那个北大人这许多年来可曾变过样貌?”

徐信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没有,俺见到的北大人一直都是那个样子。”

有些出乎意料,与预想的不同。扶苏眉头再拧,心觉奇怪,因为被附体的躯壳不可能保持四百年不变不腐。

难道赵高并不是恶灵附体夺舍?而是像自己一样获得了某种复生的能量?

不不不,不可能。扶苏很快打消这个念头。复生也不可能面目全非啊?

扶苏这边思前想后,那边徐信的神思渐渐黯淡下来,识魂彻底隐去了光亮。扶苏立时将其散落下来的碎魂收进无形瓶中,徐信再次进入沉睡。

润庐后院像被黑夜吞并了一般沉静,两个人颓然坐在廊台上。

扶苏仰头望着天空,蒙毅则两眼空洞地直视着前方。

“扶苏,那一定是大哥。错不了的。一定是。可赵高怎么就不是赵高了呢?”蒙毅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疑惑地说道。

扶苏想到的事情,蒙毅就是再迟钝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

当了阴差这么些年怎么会不清楚,既然认定了黑影就是自家兄长蒙恬,那也就意味着,他既敬且爱的兄长如今已经沦为一个恶灵了!

一朝食魂为恶灵,从此人世两茫茫。不再有转生入轮回的可能,不可逆也无解。

这是一条,不归路!

第六十四章 坚定的心意,陌生的子夜

天空无星无月,院内无花无草。一片寂廖。

扶苏侧过脑袋看向纠着两道刚铁浓眉枯坐一旁的蒙毅,体会到他心中的失落与疼痛。

而这样的情绪也仅片刻便消失了,蒙毅身上那不可磨灭的西北猛汉气质此时彰显无遗。

他站起身,长长舒了口气,双眼定定看向扶苏,紧攥拳头挥了挥“我是他亲弟弟,我知道,一定是他!”

“扶苏,不管兄长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兄长。我要找到他,将他带回来!”

“两千年了,我不明白我们蒙家做错了什么,我更不明白我们兄弟做错了什么?我这样算是活着还是死了?”

顿了顿,蒙毅突然上前向扶苏曲膝半蹲行礼“公子!”

扶苏整个人陡然一震。多少年了,多少年不曾再听到蒙毅这样唤过他了?

“公子!我与兄长当年惨遭灭门,蒙毅不甘心。但蒙毅从未曾后悔过,就算一切重来,蒙毅与兄长也只会追随效忠于陛下与公子。”

扶苏双眼霎时被雾气弥漫,欲起身上前扶起蒙毅,蒙毅单掌抬起继续说道“公子,蒙毅从未求过您什么事,但蒙毅自知力弱,所以…”

“蒙毅。”扶苏握住蒙毅的手“蒙恬是你兄长,也是我扶苏的兄长。我与蒙恬大哥共逐匈奴,戍关守塞多年。不说血脉,若论情义,蒙毅,扶苏不输你半分。”

“公子…”蒙毅哽咽了一声,再没有别的说话。

蒙毅没有怨怼过吗?有。他也不过是个凡人,还是个血性刚烈的汉子。怎么可能冤屈而死,没有半分怨怼。

他爱慕的女子,嫁作他人妇;忠诚的国家,夷灭了他的家族;尊敬的兄长,失去踪影遍寻无门。

命运何其不公!他愤怒!

他愤怒,却不敢言语。

不敢轻言前尘往事,无端端若了扶苏心神俱伤。不敢将心底怨怼宣诸于口,这不仅毫无用处还容易令自己迷失了心智。

他忙碌地奔走于天地间,追寻一个或许永远也得不到的答案、想要打开一扇根本打不开的门,找一个可能早不在世间的人。

但他没有放弃,也没怀疑过。道理他都懂,但他就是坚信一定能找到的。他与兄长之间冥冥无形的感应,像宇宙中看不见的磁场一般。无法确认,但真实存在。

这个夜晚,无法说的说了,压抑久久的情绪一股脑倾汇而出。

蒙毅沉静下来,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豁然。

“放心”扶苏拍拍蒙毅的手“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蒙毅也用力地拍了拍扶苏的手,兄弟二人相视片刻,感应到彼此坚定的心意。

…………………

东方泛起鱼肚白,初秋的早晨及不上夏季那般明亮,城市边缘被一道沉闷的藕荷色分割出天际线。

白素璃匿身在一片薄雾笼绕的茂密竹林中,不绝于耳的古琴声韵味清雅。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探进乔子夜的梦境,而且,还是这般鬼崇的模样。

轻掂脚尖,身体轻盈地飘然穿逡于竹林之中。

遁着声音的来处,她寻到一处矮竹屋。屋前一片空地,空地上摆着几张竹榻,旁边散落着几只酒坛,有空了亦有未开封的。

乔子夜躺在其中的一张竹塌上,旁边还有几个陌生不识模样的男子。几个人说笑着,衣着简单或素白或青灰,都是松散的袍子。

竹榻上的乔子夜与正躺在自家房中床上的乔子夜面容一样,只是这个子夜一头顺滑长发垂于后背。他举着酒坛,口中喊着“刘伶,你这酒鬼,迟早会醉死的。”

白素璃并不知道他口中的人是谁,她甚至觉得眼前见到的子夜,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不靠谱家伙。在这虚幻梦境里,她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乔子夜…

在查觉梦主即将醒来时,她即刻退了出来,转身化作一团薄雾消失于房中。

她没有马上返回自己居处,也没急于往润庐赶。随着一盏盏熄灭的路灯,淌着清晨的风,慢悠悠地飘游着。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一晚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刚刚得知的、关于某人的隐秘。

脑海的深处,一些曾经的记忆渐渐浮现出来。那里有她自动忽略的,还有一些极其细微末节不被重视的…

第一次见乔子夜的时候,是扶苏回到世间的第十年。

她突然想起来,当时的子夜,明明是个一脸稚容的青涩少年,却摆出一副老成油滑的姿态。

‘扶苏这样如玉一般的公子,哪里来这样的俗气朋友。’因为这糟糕的第一印象,她对子夜从来都是嫌弃的。

也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见的次数多了大家渐渐熟稔起来,她开始逢见他必怼。而他,每每总是不甘示弱地怼回来,惹得她打心底里愈发瞧不起他。

所谓君子就该谦谦有礼,对女子不应该处处相让么。就像扶苏那样。

事实证明,她错了,子夜也错了。

她错估了子夜不要脸的程度,子夜则错误地逞口舌之快以至数次被她揍成个猪头。

每次交锋她总是吵不过他,而他永远打不过她。

结果就是她对子夜的嫌弃值越来越高,子夜则对她愈发敢怒不敢言。被欺负惯了之后,子夜也能逮着个别她心情比较好的时候吐槽几句以舒缓心中的不忿。

就这样,两人在扶苏身边吵吵嚷嚷地处了十年。

但是,无疑,乔子夜是个性情极好的人。即使多次因为嘴贱被她暴打,他也不曾真的怨恨她。

初秋凌晨无人的街头,白素璃细细地回忆起某些细碎的点滴。

子夜曾不远万里搭航班飞了十几个小时去到瑞士参加一场拍卖会,为的就是买下她看了一眼说喜欢的汉朝步摇;依着她的喜好,他满城奔波为她找合适的住处;

还有一次在外吃饭时,她被醉酒的大汉轻言调笑,没等她原地爆炸,子夜立马上去将那大汉拖离。

诸如此类的事情,许多。

素儿突然发觉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认识过乔子夜,即便已经相处了十年有余。

她曾多次在相骂不过时,吐槽他是‘无能的人类’。这就像一句咒语,每次说出这句话,爱回怼的乔子夜就会默不作声地离开,毫无半点反抗的斗志。

此时想来,对于除了轮回不洗灵外,乔子夜真的是个‘无能的人类’。千年的无奈,听到这样的话确实挺扎心的。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回忆乔子夜,并且对自己以往曾说过的话语感到一丝愧疚之时,素儿拿手指敲了敲额头。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就算他曾经是嵇康,就算梦里的那个人看上去还挺顺眼的,但他还是乔子夜啊!

他,还是那个废材。

乌七八糟地想着一些有的没的,白素璃一路飘游来到润庐。

晨光已经完全绽放,没有日头的山中,空气微凉。

第六十五章 惊呆了的夜游者

江南就是多雨!

春天谷雨,夏天暴雨,冬天冰雨,秋时节的雨更是随心所欲,高兴何时下就何时下。

扶苏站在二楼卧室的落地窗前,看着远处一朵渐渐飘来的雨云。

他是喜欢江南秋雨的,绵密清沏,裹着丝丝清洌的风,像不沾风尘的酒。

这世间万物的能量转换真是有趣,即便是他,也会因为彻夜未眠而感到一些困倦。

隔壁房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看样子小丫头睡的挺好。但这样的沉睡无疑有些异常,想及此,扶苏眉头微拧了一下。

“来啦,正有事要找你。”扶苏转过身的瞬间,房中一团朦胧散去显出了白素璃的身形。

“”圃一出现便被一句话堵到气结,白素璃突然觉得相比扶苏这种自说自话的理所应当,乔子夜虽然蠢但至少还是会考量她的存在感。

咦,这样一想,似乎那个废材还是有可爱之处的。呃…想啥呢

“去楼下。”

素儿还没来及得反应就被一片浅弱金光包围,转眼来到客厅。无语地看了眼扶苏,脑海又突然‘唆’地飘过了乔子夜的身影。嗯,那家伙肯定不敢这样对我。

“呃…你们要来一碗吗?!”长餐桌上,蒙毅正往嘴里吸面条,突然看到两人出现,自然地问道。

“好,要酱油,不要蒜,葱多放。哦,面条多一些,再倒一碟子醋。陈醋,不要香醋。还有,顺便放几片青菜叶子。”

扶苏面无表情地说道,比相声演员报菜名还顺溜。

这下就不是无语了,素儿和蒙毅两人二脸懵地看着他。报单报的挺溜嘛,怎么以前没发现这家伙有这么挑剔呢?

“得了,有得吃就不错了,你还要这不要那的,还顺便,要不要顺便给你去菜地里折新鲜叶子?你以为,我是摆摊哒!!”蒙毅最后一句说话差不多是吼出来的。

扶苏咬唇满眼无辜瞧着那个愤怒的‘厨子’。厨子则叉了一大筷子面条迅速塞进嘴里,然后受不了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厨房。

昨晚还是生死与共、将要一起赴险的同袍好兄弟,这会儿因为一口吃的就这副模样。唉

素儿看着两个人眉来眼去的恶心模样,汗毛竖立,被雷的快要昏过去。

‘哟嗬,还会卖萌了!!!最近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经历了些什么?’

内心经过了阵阵雷电之后,素儿努力把自己挪到餐桌前坐下,撑着下巴看着对面坐着的那个学会许多新技能的男人。顿觉陌生啊。

“稍等,不急。吃完再说。”说罢,冲着素儿给了一个堪称甜美的微笑。

素儿感到自己虎躯一震,这笑容的恐怖程度堪比西方神话里的美杜莎。

要变天了啊喂?

蒙毅端着两碗素到不能再素的白面扔到餐桌上,然后继续吃自己碗中已经变作面糊状的物体。扶苏啜了一口之后露出万分嫌弃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模样,继续艰难地吃着。

“喂,你这样谁不知道你是不愿意吃啊,说,是不是故意的?”素儿忍不住开怼。

扶苏一根一根地啜着面条,都已经嫌弃到不行了,完全没有心思接她的话。

蒙毅却像完全看不到似的,自顾自吃着。然后,这顿艰难的早餐在一片吸面条声中默默地结束了。

“蒙毅,去桑夏房里看一眼。”进入主题的扶苏恢复成了平时温润大气的状态,素儿觉得这样看着还是顺眼多了。

“桑夏最近时不时就昏睡,有时一睡便是三五日,该是与那次被掳去时间结界有关。所以,我想也许在她的梦境中可能还留有当时被掳走的相关信息。”扶苏对素儿说出自己的猜想。

所谓灵力,其实确切通俗地理解,就是大自然中可被灵力者汲取的、无形无状的能量。

灵力者能感知到平常人类看不见也摸不着的能量,并将之汇存于自己的魂境之中。

秘族、职责者等灵力者就是具备了运用这些能量的能力,当然也不是说所有普通人类就无法汲取能量。相反,人类的灵力其实极其旺盛。

只是在亿万年的岁月里,人类更依赖于智慧的创造发明,而不是这最原始的、自然赋予的能量。

用进废退,人类的灵力被封存在意识之境渐渐地也就失去了这种汲取、操控能量的能力。

所以,当人们醒来之后大多记不住也获取不了睡梦或者昏迷状态的信息。

但那些信息其实是真实存在的,所见所闻并不只在人们清醒时有记录。

许多科学家通过脑电波采集等多种高科技办法,已证实了许多类似的猜想。这就好比说人类的大脑是个巨大的内存,只是有些信息能读取而有些不能。

“去她梦境看看,找到她沉睡的症结所在,如果能获取时间结界或者黑影的信息则更好。”扶苏强调道。

“所以,你灵力四布张设结界,就是为了她。”素儿心底说不出的诧异。看来那个女孩对他来说真的极为重要。

“她到底是谁?扶苏,你怪我多虑也好,但终归那姑娘来路不明。我对她没有恶意,但如果她是被人利用来接近你的呢?你明白我说的意思”

他们相识数百年,虽然素儿曾多次因职责离开周游,但她的心思扶苏怎会不懂。

刚开始时学世间少女对他初心萌动,后来将他作为父兄一般依赖,无须言语表明心迹他已然是她在这个天地间唯一的亲人。所以,他怎会不懂她。

素儿性耿不擅心机,甚至说不够聪明,所以她能想到这一层,已属不易。

想到此,扶苏心里升起丝丝暖意,伸手拍拍她的肩,轻声道“我知道,素儿。莫担心,如果真是别有用心之人,又有何惧?”

自信又温柔的男人真是迷人的要命。

“行行行,你心里有数就好。”不过,显然素儿早就免疫了。

“而且桑夏也不是来路不明,她的出生可是我与蒙毅一手造就的。”扶苏说这话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

真的,很莫名其妙啊!“什,什么?!”素儿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扶苏、蒙毅,生了桑夏???这,这,这都什么跟什么?!!

扶苏愣了会儿,突然意识到刚才的表达好像有点儿问题。

也懒得解释,催促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不是你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去去去,蒙毅说桑夏还在沉睡中。快去。”

来到桑夏房内,蒙毅站在床边正看着熟睡中的少女,面上掩不住的担忧。

素儿走到床边站定,闭目、左手中指食指置于额前、右手伸出悬于桑夏额前上空。丝丝缕缕,各种深浅不一暗绿如墨般的光线幽幽渗进睡梦少女的额间。

片刻之后,夜游者白素璃睁开眼,看着身周。

这!是桑夏的梦境???

白素璃惊呆了!

愣睁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真真切切看到的景像,彻底惊呆了!

这,是人类的梦境吗?这,难道不该是

第六十六章 诡异梦境

人类的梦境与现实世界密切关联,梦境是梦者本身所看所听所思所想的影像投射。

弗洛依德在一百多年前就说过:梦是一种(受抑制的)愿望(经过改装而)达成。

人们所说的精神能量、精神力等词,指的便是灵力,而人类的灵力是有限且大部分被封存的。

灵魂并不是永恒不灭的,人类有人类的寿命,灵魂也有灵魂的局限。平凡的人类拥有着平凡的躯体,制造的梦境也大同小异。

身为夜游者,素儿见识过各色千奇百怪的梦,寄托着欲望与愿望的、带着黑暗怨恨的、血腥残暴的,或者美好犹如天堂、冒着粉色泡泡浪漫无比的

她了解平凡人类在梦中的诉求,也曾遇到个别拥有着奇妙梦境的人。

梦境是凡人精神世界的一面镜子。是无论多么擅于隐藏的人(包括非人类在内),都不可能掩饰得了的。

凡人的梦境中出现最大的格局基本都是梦者看了许多科幻片,幻想出的星辰宇宙。

但那些均属幻象,只有极少数精神能力强大的人类梦境中才会出现具象的天与地,并在梦境中创造出可令夜游者实际触碰到的实体。

几百年来,素儿只遇到过两个这样的例子。

所以,眼前的一切,让她彻底震惊了。

扶苏的魂境广袤无边,一片白光之中的天地真实可见,那棵参天巨树更是彰显出扶苏的灵力是多么的充盈旺盛。

但即便是扶苏,也没有这么可怕的灵力啊!

素儿站在一个无边际的空间之中,惊异地看向四周,僵硬地转动着身体。

她清淅地感觉到脚下传来的灵力散发出的阵阵暖意,甚至偶尔还有些许灼烧感。这是一片纯灵力织就、如蛛丝般细密的地网。

结界她见多了,但这显然并不是结界,只是灵力具象化后织就的一片‘地面’。

地,是用来走的。给谁行走呢?梦的主人?还是,我?

素儿心底莫名地升起一丝恐惧感。

于她身周,五幅不同画面环绕相连成一个圈,那感觉就像看3d电影般,而且还是立体环绕全包围式的那种。

画面内清晰可见各色风景,由远及近延伸,色彩依次由浅向深层层渐进,像极了国画山水的朦胧诗意。

蓝色基调的画面内,犹如神秘的深海,蓝得接近墨色的远处,稍近处则翻腾着水花,其中暗涌流动;

蓝色画面旁边是冰凝的白,煞白一片中无数突生、倒悬于冰山的冰棱一圈圈地倒映着反光,似有风,吹拂着沙砾,像一座冰雪王国,肃穆圣洁;

苍茫的白对面是热烈的红,细看之下也并非只是单一的色彩,而是红黄橙褚交叠,其中横亘连绵深浅不一的褚山赤石与天相接;

在这片红山赤石的画面旁,是草木交错的茫茫绿意,一片澄碧透明的天空之下,巨大的枝叶、虬壮的藤类与树木繁茂得望不到尽头;

最后一个画面内,金芒流光如练,比雨后绽放的晴空还要明亮、比夏日正午的烈阳还要灼目,那是一种无暇的、纯粹的金色,其中好似有一弯比金还要高贵的色彩如蛟龙一般游动着

应接不暇,素儿看得几乎忘了呼吸,不知道自己是害怕、紧张还是,敬畏!她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如果说造物主创造了秘族守卫世间天地的均衡,创造了自己这样的职责者来守护人类的梦之精神世界;如果说扶苏是天地间她所见过最强大的绝对力量、最神奇的存在。

那么,眼前的一切,已经颠覆了她的所有认知!

确认过桑夏只是个平凡的人类无疑,不会飞不会遁形不会瞬身,甚至在被掳走时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但这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少女,却拥有这样复杂变幻、磅礴得如同一个独立世界的梦境;还有这铺天盖地遍织于这片辽阔空间的灵力。

灵力!普通人类的灵力太微弱了,弱到约等于为零。可是,眼前的这个…

这?这怎么可能呢?

为什么会这样?而且,素儿还感应到了那五处不同画面均是独立的空间。

空间中的空间,梦境中的梦境,这不稀奇,她见过。

可是那五处空间内扑面而来的庞大能量,四溢的威严气势,却不是一个人类该有的。

严格说来,不仅不是一个人类该有的,甚至就不该是世间任何生物该有的。

这是凌驾于所有生灵之上的,神明。

这是神明的力量!

素儿茫然无措呆住了,脚下的灵力地网有规律地闪烁着光芒。她已经不敢确信,自己是进入了桑夏的梦境?还是来到了某个神明之地?!

那蓝之诡异、白之圣洁、红之枯绝、绿之庄重、金之威严。这到底是?红?红!

转过身,素儿正面对向红色画面,强自定住被深深震慑的心神,细看那片红山赤石。

居然是这是时间结界?!

没错,就是时间结界。

数月前与扶苏蒙毅三人,正是在这片赤色山岩之中救出了桑夏。

就像扶苏对阿妖说的那样,素儿真的是一个无惧生死的职责者。她会被威严震住,会因强大的灵力惊愕,但这些都不妨碍她的本能反应。

毫不迟疑向红色飞去,感应到其外有一道无形屏障挡着。幸而早有防备,她谨慎地使出一缕灵力探了探,灵力触及的地方绽出一个一个细小的圈。像涟漪,似波纹。

很快,素儿便判断出那并不是结界,只是一层气浪形成的透明门。

确认之后,素儿又依次尝试了另四处入口。绿色,通行;蓝色,通行;白色,通行。金色,不可行!!!

金色之门并不像其它四处设有无形的气浪屏障。相反的,在灵力靠近之时,一团光芒便将探查的灵力攫住以最快的速度向内吸收。

最终,素儿决定放弃金门。

不入虎穴,是得不了虎子的。成语她不行,但是‘分身术’还是可以的。

在梦境之中,她可以制造多个灵体分身。此时,除去金门之外的其它四个‘门’前站着四个素儿。

‘破魇玦’出,围绕四个分身各有一圈符文漫游,黑色光芒晦暗微闪。

梦幻之境,是我的主场!…

第六十七章 遇黑影

四道黑光急速掠过,经过气浪屏障之后,分别进入红、蓝、白、绿四幅画面中。

果然与素儿感应到的一样,确实是四个独立空间。

即便是梦境,在时间结界的一片红山赤石之中,素儿仍然体会到了强大的凝重感。‘破魇玦’游动于周身,制造出一个不被挤压凝结的护身小结界。

她悬空飘浮着,右手中食指并拢置于唇前,口中轻念着某种生涩难懂的符咒谒语。

身周的符文愈游动愈大,最后那些巨大的符文印记像被敲碎似地,随着她手指向前用力挥去瞬间张开五指的同时,散成无数密而细小的符文,如同成千上万的蝌蚪向四处游去。

素儿最大的缺点或者说短处,便是怕水。

不知为何每每遇到有水的地方,心中总会生出难言的悲伤。有‘破魇玦’环绕,她当然不会因为无法呼吸而溺死,况且这只是一个梦境。但置身于一片深蓝如墨的水中,她还感到一种深深的寒意。不是来自于水的温度,而是发自心中。

对于桑夏,她并没有任何敌意,只是怀疑。

怀疑一个人不是说相信就能相信的,有时候就算是亲眼所见,也未必会真正地信任一个曾经怀疑过的人。

所以,即便是心里没底,素儿还是一头向前扎去,以类似于人鱼游动的姿势继续前行查看。

一方面她想证实自己的猜测,在这深蓝之中搞不好就藏着某些秘密;另一方面,必须用实力证明自己才是梦幻之境的绝对力量,这可是她的地盘啊!

若说深蓝之中是寒意,那么,处于一片白茫冰晶之中的素儿就是如坠冰窟了。

这就不是一种感觉,而是具象的冷。不,是具象的冰冻。

要不是符文隔绝了大部分的寒气,此时这个灵力分身恐怕已经冻成一座冰雕然后化无了。如此一来,她只得放弃用符文探查的念头。自掌中渗出丝缕金色灵力,触须般缓缓向四周伸去。

这是扶苏在她进入梦境之前留在她掌中的灵力,此时倒是真的派上用场了。

另一边,绿色画面内,好似个植物天堂。

四个各成一方的独立空间内,唯有这里令素儿稍感心安。巨大的叶片辅天盖地,差点让她以为自己误入了某个人迹罕至的丛林。

但与其它三处不同的是,她试图让自己飘浮起来,但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某种奇怪的力量将她释出的灵力一一分解,消弭于无形。连‘破魇玦’的符文都不受控制地从身周自觉飘游去了远处,不消一会竟也不知所踪了。

更奇怪的是,‘翠神链’未经召唤就‘噌愣愣’地从背后冒了出来。萦绕着链身的碧绿之色幽幽地浮动着,周边的灌木深林中不停地有类似的幽光向链身游去。看上去就像是翠神链在不停地吸收着这片绿意中的某种灵气或者能量…

…………………

窗外秋雨绵绵,沉睡中的少女均匀地呼吸着,卧塌旁站立的少女则眉头紧皱。

蒙毅站在床尾,焦急地来回看着两个女孩。窗畔的窗户开着,雨水飘进种满了花花草草的窗台,扶苏看着那些滴落在枝叶上的小小水珠,微拧着眉头…

枯绝的时间结界中,也下起了雨。

素儿悬浮在半空中,茫然地望向远处。很快,她便意识到这不是雨。这是她所不知道的某种神奇力量,‘破魇玦’亿万符印在这‘雨水’中被冲洗一净。

这不是安静等待接受检阅的地方!时间结界作为亡者世界五大结界之一,自然不可能是她这个夜游者可以随意窥查的。

但这指的是真实的时间结界,而不是桑夏梦中的。

如果这个梦中的时间结界具备不可侵犯的能量,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之前感受到的压力并不是梦境模拟出来的幻象,而是真实存在的?!

素儿拧着一对浓眉心惊于这个猜想,正在她觉得智商不够用之时,先前游到极远处的一道符印传来异常震动。

意念一动,瞬息化身而至。

“谁?”素儿刚现身便感觉到身旁一道影子闪过,以极快的速度四下观察,并用灵力搜验后发觉并没有任何痕迹。

素儿立刻飞身到符印所在的位置,落地的瞬间符印消失。顺着符印消失的位置看去,便发现那红色岩石上有一块棱形印记,凸出状,像是被粘上去的一块石头。

素儿俯身细看,那奇怪的棱形石头与周边的石质相同,不同于的是其表面极其光滑,形状像一只奇怪的镯子。

素儿伸手想要测试那块棱石是不是活动的,手指与石头触碰的瞬间,一道影子蓦地向她飞扑而来。几乎是同时,素儿分身周边一道无形的墙升起将黑影挡住。

当黑影被挡住去路愣怔的瞬间,素儿掌中释出扶苏的灵力,化作一根金线反手挥去。

‘啪’一声巨响,抽打在来者的颈部。

黑影大约是没有计算到自己会被反偷袭,瞬间落于下风,一时惊愕地倒退了几步很快定住神,从身后抽出一柄古老的青铜剑。

“是你。”素儿手握灵力丝线沉声吸了口冷气。

这身装扮,素儿再熟悉不过。

一身长黑衣,兜帽罩住头部,脸埋在阴影中的黑影沉闷地低着头“夜游者。你的职责是什么?”

这是她跟了他那么久之后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低沉如瓮。

素儿微微一怔,没想到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会提问。

“我的职责?哼,梦幻之境均在我职责之内。”想了想,又再补了句“还有,我的职责就是对付你这种东躲西藏的小人。”

虽心知自己未必是黑影的对手,但是素儿就是这种炸毛性子。反正,不管打不打的过,先鄙视了再说。

“哦”黑影仍低着头“这里是时间结界,不是你的梦幻之境。与我为敌,你会死。”

虽然话语间不带任何情绪,听上去就像似最随意的交谈。但在素儿听来,却无比刺耳,感情对方这是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啊。

等等,时间结界?他说这是时间结界!

“唬我?这明明是梦境。”虽然,前一刻素儿也有此怀疑,但这猜测太不可思议了。太离谱了啊,这只是梦。是桑夏的梦。

“夜游者,离开。”黑影似乎并没有想要与她交手的意思,话虽不好听,但还挺客气有礼地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这………

刚打算先下手为强的素儿,被这奇怪的氛围整得有点儿茫然。

难道,黑影说的是事实。

‘破魇玦’拥有破解一切虚幻之境的能力,但就在刚才,符文居然在她面前被冲洗得一干二净。恐怕,这真不是她认为的梦境。

在这片连绵不绝的红山赤石中,不知道埋葬着多少被惩罚的灵魂。凝重感愈来愈时显,她已经迈不动步子、使不了灵力了。

僵化自外向内蔓延,素儿试图扭动手指催出‘破魇玦’的破势符印,那是她的杀招也是保命用的不二之选。

但却发现,一切都晚了,她已经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这是四个灵力分身之一,在进入四道‘门’之前她已经在心中预想了最坏的打算。

灵力分身的灭亡对夜游者来说便是生命的损耗,她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分身的灭亡而立即死去,但会失去这部分灵力。而这部分灵力承载的所见所闻、获得的信息也都将消失。

最重要的是,分身灭亡会对她的原神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无力回天了,干脆也不挣扎,素儿索性闭上了眼睛。

怪不得对我这么不屑,原来你都不用动手就可以埋了我。

*&……%¥#@素儿心底奔过一万字咒骂…

第六十八章 黑影、蒙恬、帝听剑

如雨后晴空绽出的万道金芒,无数缕金丝灵力破空而出,直直探向素儿,攫住她的分身后迅速向回拉升。所有动作一气呵成,霎时,白素璃消失在一片褚红之中。

同时,另外三处的分身也一样被那些金色光芒带离出界。

*&……%¥#@一万字的咒骂还没跑完。素儿一脸不爽地睁开眼,两只眸子像被点燃的火把,撑着眼睛快要冒出火来。

“别动。”扶苏单手侧于素儿额间,同时释出丝丝缕缕灵力沁入素儿神魂之中。

扶苏的灵力随着素儿进入了梦境之中,感应到危机立时决断将她带离。

“扶苏?!”素儿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脱离了险境,急急说道“我看到他了!”

扶苏停下动作,瞬身,三人来到客厅。

短暂相遇没两句话的功夫就说完了。

扶苏与蒙毅两人互视一眼,同时问道“青铜剑?”

素儿又再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地点点头“是的,一把很大的青铜古剑。”

“什么模样?”蒙毅急急问道。

扶苏挥了挥手,纸笔自书房飘出、铺陈三人面前的桌上。素儿犹豫了一下,抓起笔,眉头紧皱好像遇上了什么天大的难事。

素儿从来都不是个爱好学习的,让她画画简直是赶鸭子上架啊。费了老半天劲儿,也只是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轮廓。三个字,丑爆炸。

“别急。静心想一想,那把剑上可有何佩饰或有何种纹样、图案?”扶苏的声音很和缓。

愈逼得紧愈是概念模糊,跟考试想答案是一个道理。

素儿撑着笔,两眼上翻,陷入沉思。把个蒙毅急的像热锅上的耗子,东蹿西跳。许久过后,素儿不太有把握地开始落笔。

“有个图案我没有看得太清楚,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如果真的动起手来,素儿压根就不可能去观察对方兵器长什么样。但是当时黑影的姿态很奇怪,提剑横握了会儿又将之伫在地面上。看样子根本就不像是要进攻,反而有点像是防御。

也正因如此,她才看到了剑柄与剑身交接处的一个图案。

但那图案的线条过于复杂,实在不是一眼就能记住的,更别说让她一个写字都像蜘蛛爬的选手将之画出来了。

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也不能瞎画不是。

艰难地勾勒着弯里八绕的线条,突然就听到蒙毅一声怪叫。专心作画的素儿被吓了一跳,下一刻手中的纸笔就被蒙毅夺了去。

只见他笔法熟练地在纸上挥着笔,分分钟便将画好的图纹推到素儿面前。

“是不是这个图案,看仔细。”

“呃是。但我不能十分确定哦”没等她把话说完,蒙毅蹭地站起身,盯着扶苏。

“真的是他。我就知道,一定是他!”

扶苏看似平静的脸微微一怔,凝重地闭上双眼点点头。

希望是蒙恬,因为如此一来也算是找到他了。

可又希望不是蒙恬,因为那是黑影,是恶灵。

“是帝听!陛下赐给他的,这把剑曾是我们蒙家的荣耀是真的是他!!!”

猜想是一回事,证实又是另一回事。虽然心中笃定,但一直没法子确认。所以,终于印证了心中猜想的蒙毅又激动又兴奋。

二十年的追寻,这会儿总算出现一条明朗的线索了。

“去找他,现在就去找他!素儿…”

“蒙大哥,这个素儿真的没办法…”素儿无奈地摇头。

她也不想让蒙大哥失望,可是,没办法,她能自由出入梦境,可却不能带人入梦境。

“还有,我觉得那并不是桑夏的梦境,没有人的梦境是那样的啊…”

素儿细致地描述了进入梦境时感受到的庞大灵力气息,以及进入那四道门之后的所见所闻。

“我是经由桑夏的梦境进入那个诡异空间的,而那个空间连通着亡者五大结界。我没办法带你们进入桑夏的梦境,所以也就没办法让你们去到亡者结界了。”

这是素儿亲身经历得出的判断,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把心底的疑惑说出来。

“扶苏,不是我怀疑桑夏。只是…只是这太不可思议了。她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有这种连通亡者五大结界的梦境呢?”

扶苏沉思良久,眉头拧得越来越深。好半晌后,蒙毅倒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是否,因为前次被大哥掳去时间结界时受了何种影响?”

扶苏看了蒙毅一眼,不置可否,又再陷入沉思。

素儿是真的反应慢半拍,大概过了两分钟,她才狐疑地惊问道“大哥?什么大哥?谁?”

这会儿,蒙毅也反应过来了,一脸无辜不关我事地眨了眨眼…

“你确定那是真的时间结界,而非幻像?”扶苏沉思并非别的事情,而是分析素儿经由桑夏的梦境进入了亡者结界一事的真实度。

不是怀疑素儿所说,而是曾经的蒙恬、如今的恶灵黑影灵力不虚素儿半分,但当时扶苏只感应到了素儿的危机却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杀意。

那么,黑影蒙恬究竟为何要放过素儿呢?扶苏认为最大可能性便是素儿当时身处的实则是幻像,她所见到的黑影也并非是真身。

虽说比夜游者还要高明的筑幻灵力世间鲜有,但少并不代表没有。

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得通,为何桑夏的梦境里会出现那样一处诡异的空间,且其中的灵力竟比他的魂境还要广袤充沛。

桑夏百分百就是个普通女孩,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属于灵力者或者恶灵一类的气息。

说到底,素儿说的桑夏梦境太过匪夷所思,扶苏无法将亡者世界五大结界与桑夏的梦境联系到一块儿。

“不是幻像,若是幻像‘破魇诀’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素儿回声辨驳道。

“刚开始我也经为那只是桑夏的梦境,那个诡异的连接空间,四个独立小世界,都是梦境模拟出来的。我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梦境,还是,还是一个普通人类的梦境。所以我实在是想不通…”

素儿顿了顿,看了沉思的扶苏一眼,继续道“最早发现黑影也是在普通人的梦境里,所以,当时发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桑夏的梦境世界肯定与黑影有关。但是,黑影却没有攻击我,而是让我离开。且还说那不是我的职责范围,不属于梦境,而是真正的时间结界!”

“我也怀疑他说这话是真是假,但之后时间结界的凝结感愈来愈重,和我们第一次救桑夏误入其中时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还有,在另一处的‘绿世界’里,翠神链竟然未经召唤就算行脱体悠游去了。这怎么可能是幻像?什么样的筑幻灵力能达到在无原神相契的情况下唤出翠神链呢?!”

扶苏的分析推断确实符合情理,但素儿的夜游者身份摆在那里,‘破魇诀’破解幻术轻而易举,但连这符文都被一一洗去,就必然不可能是幻像了。

再加上连‘翠神链’都无召而出,这就断非黑影能做到的了!要知道当年扶苏当这神器赠予素儿时,素儿可是花了将近一年多的时间才与之达成原神相契的。

所以,如果真的是亡者界那神秘莫测的五大结界,或许还真的有可能存在着什么能量与翠神链自身的灵力产生了共鸣感应。

想到这儿,扶苏不再纠结,只轻轻点了点头“那你再说说另几个小世界里是何情形。”

“等等,你们先告诉我‘大哥’是谁?”素儿狐疑地眯着眼看了看扶苏,又看向蒙毅。

蒙毅极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皮笑肉不笑地扯着嘴角笑了笑,心想都怪自己这笨嘴。

扶苏看了蒙毅一眼,示意他无需隐瞒,继而对素儿严肃地说道“你遇上的黑影,应该就是我们的兄长,蒙恬。”

各有各的职责,而且扶苏也怕素儿这一根筋听说自己在找兄长,九成九会没头脑地四处翻梦境找线索。以她的毛燥性子,线索没找到一丝搞不好还将自己陷入险境也难说。

由此,大家都没在素儿面前提过蒙恬这个名字。

“啊!…”素儿惊了一声,眼皮子没来由一跳。

‘蒙恬’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的,好生耳熟呢…

第六十九章 水晶人

他低着头,整张脸笼罩在黑色外套的兜帽之中。

握着剑的手颤抖着,不,是剑颤抖着。

他茫然地盯着手中的青铜剑,不明白为何它有如此奇怪的反应。

“你认得她?”低沉如瓮的声音问道,剑没有回答。

剑当然不会回答,这只是一柄古剑。一柄有着剑魂的千年古剑,但终归不是器灵,没办法开口与他说话。他凝视着剑身,伫立在一片红山赤石之中。

他没见过那个女孩。

但为何看到她时他的头隐隐疼痛,就像有什么东西想要从头颅里钻出来一般。这怪异的感觉,在女孩消失于一片金光后徘徊了许久,此时方才褪去。

他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天空,露出下颔刚毅无比的线条,青须短而服帖,根根分明犹如针芒般锋利。

“她是谁?”依旧没有人回答。

一片红山赤石连绵不绝的枯绝之地,只有他这个突兀的身影,黑色的身影。没有别人,也没有声音响应他的问题。

方才拔剑的瞬间,剑身便传来阵阵剑意,令他摆出了防御的姿态,它不愿意伤害她。

千余年,从来不曾遇到这样的情况。

他的剑是杀伐之剑,北大人告诉他这柄剑原本就属于自己。但在刚才,这柄属于他的剑却不允许他伤害一个陌生女子。

他摸了摸脸上的一缕冰凉。这是什么?他并不知道自己也是会流眼泪的,甚至不知道这不明液体是泪水。

错愕地看着手指沾到的微凉湿润。

天地间,很安静。

没有人打扰他的思考。千余年来,第一次,他想知道自己是谁。因为,他想知道那个女孩是谁。

良久之后他抬起手腕,那柄古剑渐渐化为无形。走到女孩方才所在的位置,运掌释出一道深灰色灵力,将那块光滑的棱形石头移动至不远处的一个缺口里。石头嵌入缺口严丝合缝,随之,地面裂开一道光缝,像似打开的一道暗门。他跳进那道裂缝中,消失于这片红色大地之上。

自与扶苏相遇之后,阿妖便进入了紧张的筹备之中。

这真的是一个很适合当领袖的女子,有条不紊井井有序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布排。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与其风情万种的娇媚形容相去甚远。

既然避不开,那就拼一把。习武之人有一话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又有一句话说,最好的防御便是进攻。

聪明的阿妖,在短短时间内通过已知的线索展开了细密的调查。这可是她的老本行,不是吗?!成果不说斐然,但也算是有所收获。

至少,当黑影再次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已经不再那么恐慌了。

“许久未见。”面对黑影的阿妖,端庄严谨。

并不是出于尊重,以前是害怕,而现在,是不惧。

“去查一个人。”黑影一如往常直截了当地吩咐道,声音沉闷听不出情绪来。

就近看,黑影周身萦绕着一层风都吹不散的黑雾。便是因为这个,阿妖才将这冷冰冰的可怕男人称为黑影。

“谁?”在没有刀剑相向之时,在黑影还没有向她发难的当下,阿妖不打算去做什么先下手为强的蠢事。那可是条没得回头的路呐。

“夜游者。”

“”阿妖没想到黑影这次让自己去的人居然是白素璃。

“为何?”卖命多年,第一次开口问为什么。

黑影似乎也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提问,一时陷入沉默。

午后的‘你心所’并不营业,没有人,很安静。阿妖的办公室更是做过隔绝外间声音的特殊处理。

“她,很重要。”黑影沉思了许久之后回答道。

听到这样的答案,阿妖怔愣了许久。

“查得清楚些,越仔细越好。”

“好。”

简单的说话,迅速的消失。

阿妖走到窗户旁,打开窗点燃一支烟。

“真是世事无奇不有哇,居然连这傀儡都有想知道的事,想了解的人!呵…”

说罢,阿妖似笑非笑地冷哼一声,吸了口烟,红唇轻启。随着袅娜的白色烟雾,在她身边的角落里一抹不易察觉的透明光晕盘绕着落到地面,片刻之后,显露出一个身姿。

一个分辨不出性别的身姿。之所以看不出性别,并非长得多么难辨雌雄。而是因为,ta整个人,并不是血肉之躯。说是一尊冰雕或者水晶塑像,更为帖切。

这水晶人,冰雕般的眉细而长,薄薄的唇轻启着,眼睛闭着,看上去清冷极了;一头短发根根分明、如同某种会反光的结晶,脖子纤长,好似天鹅一般优雅。

整个身体,自发梢至脚底,通体好似透明的,但又不完全如此。也不知是因为光线的原故还是真实如此,只觉得这水晶人通体遍布着细小的棱面,棱面折射着周遭不同的光线。随着ta的动作,不仅其自身灿烂夺目,其所处位置的地面上好似碎了一地星辰,斑斑点点,有一种说不出的诡魅又奇异的美感。

“阿妖”水晶人薄薄的唇张合之间冒出阵阵寒气,像冬天在冰雪中呵气一般“怎么了?”

“浸,我们的机会来了!”

水晶人始终闭着双眼,但ta似乎是能‘看’到周遭的一切,缓慢地望向黑影消失的方向,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不过是一具傀儡,已然这般可怖了,那位的手段恐怕…”水晶人说话时,唇间寒气不止,看上去很是煞人。

“北大人,呵,我不会与他翻脸的。好说我们也替他盯着黑影这么些年了。浸,你觉不觉得,那北大人恐怕是离不了盘冥洞阵法,不然为何还需要小妖们去盯梢黑影行踪。说是傀儡,想来,或许他们二人间本也不对付。”

“没遇上那位故人,你便不会作这许多猜想。如今,你的心已经有了决断,那便去做吧。”

水晶人那冰雕般的面容清亮无比,反射着周边的光线,没有一丝表情,也看不出任何变化。

“浸!”

“嗯”

“如果计划失败了,你能保住自己便好,莫要多管我。这本就是我妖族之事,我不能将你牵扯进…”

“阿妖”水晶人抬手掷出一枚光芒,如冰针般瞬间没入阿妖额间“别怕,无论你在哪里,浸都陪你。”

“浸”

第七十章 月圆夜

师暄暄盯着掌心的那根红线,眸中倒映湖水波澜,闪耀着丝丝点点光亮。只要这根红线仍在,她与他的缘份便没有断,她知道。从来都知道。

青海湖的日头在隐没之前留下最后一丝余温,很快,夜晚的寒意袭来。

头顶夜空朦胧一片,没有一颗星,月色惨白。枯坐许久,她倦了。

“多久了?”师暄暄抬头问一直飘浮在半空中的鹤老。

“三十四日。”器灵鹤老眼都没睁答道。

“哦。”自白与飞回到秘境至此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说不急是假的,但焦急也没用,急也得等。数不清的年头都等过来了,再等多几天多几个月,又算得了什么。

白与元慎在信中提及天荒灯等丢失的神器,飞羽洛溪必定有她需要的信息。师暄暄笃信自己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圆月夜,月正圆,像当年,一样。

从不敢任由回忆这样四处乱窜,因为她害怕!

她怕,怕了思念的苦涩,怕了等待的煎熬。而此时她放任自己在这湖边、在这枯树底下、在这月色里,好好地回忆一把。

“姐!”光芒闪过,枯树旁白与飞现身“多久了?”

“三十四日。”

“三十四日,还好。可是月圆夜了?”白与飞抬头看向夜空中一轮如银盘的皎月,自手中抛出一片同样洁白的羽毛。

那片巨大的羽毛瞬间化作银色碎屑,在黑夜中犹如洒落的点点星辰“正是时候,走。”

远隔几千里之外,有一名为孤峰山的寂静之岭。

风不大,很轻柔,撩拨着叶谪仙的衣袂轻扬飞舞,他绝望地看着最后一颗罗芽完全消融。

这不是办法!这绝对不是唯一的办法!

心很痛,痛得快碎裂,但他不能掉眼泪。望着梅树上正在沉睡的女子,叶谪仙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攥起。

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这种无力不是当年被老祖宗放逐时的无可奈何,而是不知道希望在哪里,看不清方向的虚无感。

他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她的梅树灵根已死,这许多年,就靠着他不停地寻找灵草为她续命。

当得知罗芽有救树灵于枯绝的效用时,叶谪仙欣喜若狂。但当一颗又一颗罗芽不断地消融在梅树早已枯死的灵根脉络中时,他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掉。

“小仙”树上的女子轻轻唤道,也不知道是一直没有睡着,还是恰恰醒来。

“若雨”叶谪仙马上停止了思考,收起无力的颓丧神情,露出一个明亮非常的笑容“怎么醒了?”

“小仙,我做了个梦”女子一身粉色长裙,乌发长长拖挂在树枝上。梅树灵根虽死,虬枝却仍苍劲有力。

“梦见我们去了一个地方”她撑起身体,斜倚在枝干上“月光好美啊!”她抬头望向夜空,眉心的一朵梅花烙印被皎月照映得异常美丽。

“小仙,如果我醒不来也是好的。就在梦里了。”她低下头,朝站在树下的白衣少年柔柔微笑。

“罗芽不行,还有别的办法,一定有的!”叶谪仙脚尖轻踮,身恣轻盈飘到女子身旁。

便是这份因缘,让叶谪仙心甘情愿守在野狐山五百年。也是因为这个梅灵女子,小狐狸才被师暄暄半哄半骗着前往紫阵谷历了次‘险’。

事情要从六百年前的北暝雪国说起……

年少无知的不仅是人间少年,还有秘族的。那时的叶谪仙还是北方狐族的高贵王子。

在他成年礼那天,狐族秘境——北暝雪国举境欢庆,老祖宗最看好的未来继承人却在这天醉酒闹事不慎失手错杀了豹灵。

老祖宗叶孤仙从来都是宠爱他的,但错杀生灵在狐族是大忌重罪,叶谪仙被判罚流放江南兰溪山。

可是他顽劣啊,这是本性,要移本性,除非遇到那个命定的人。

幸,或不幸?总之,叶谪仙遇到了!

孤独地在兰溪山生活了许多年,无聊至极每天变着法儿的捉弄路人,惹得人们将兰溪山喊成了野狐山。谁让山中有一只讨人厌的野狐狸呢!

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百无廖赖中,他偶然见到了她。在溪边涉水的粉衣女子。

那一眼,就像望穿了一生!

他跟着她,她虽是千年梅灵却因为被毁了灵根而失去了大部分灵力,毫无察觉被一只小狐狸偷偷跟踪。他跟了她一年,整整一年。

她总能在梅树下发现灵草,这可是很难寻的东西。她的灵力快消耗完了,总是突然就倒地沉睡。她睡多久,他就在一旁守多久,日头出来挡着,下雨了张开结界遮着

终于有一天,她假装睡着将那只正衔着灵草送至树下的雪白灵狐逮了个正着。

也是从那天开始,他们就再也没有分开过。

五百多年的时光啊,都是他给的。她心满意足了。

看着飘到自己身旁的叶谪仙,梅灵女子浅浅一笑“小仙…”

“找到了,若雨,我找到了。”

打断梅灵女子说话的是一个极有力且富有磁性的男声,叶谪仙紧的一皱眉,心想估计就是那个他最不想见的人。

孤峰山顶两梅树,一为若雨,一为傲风。此时,在另一棵更为虬壮苍劲的梅树旁现出一个男子,身形高大且壮实得像个健美运动员。

“傲风,你回来了。”梅若雨轻轻从树上飘落,在经过叶谪仙身旁时牵住了他的手。

两人翩翩落地的同时,叶谪仙最不想见到的男子神色激动朝梅若雨直直奔来。

“若雨,让你久等了!”离开孤峰山许久,我终于回来了。

然而,当这个名叫梅傲风的梅灵男子近到两人身前时,他终于看清了若雨身旁的小小少年的手正与她的手牵在一处…

他回来了,带着可以救她的办法回来了。可她的心里、身边却多了一个人!

月圆之夜,多美啊!

桑夏坐在润庐后院,抬头望天,手上捏着块吃了一半的月饼。

“扶苏,月亮上真的住着嫦娥吗?”“嗯。”

“那是不是还有一只兔子?”“嗯。”

“有一颗桂花树对不对?”“嗯。”

“那是谁在砍桂花树?”“嗯。”

“啊,你都没有认真听我说话。”桑夏迅速将剩下的月饼咬在嘴里,拍了拍手上沾的碎屑一把抓着扶苏后颈衣领用力一扯。

只是万万没想到,正思考某些问题的扶苏对桑夏的动作没有任何防备,竟被扯得后仰,恰巧倒在了桑夏的腿上。

她低着头看着腿上的人,他端端迎向她羞涩的眼神。两人愣愣地凝视着彼此,透着一丝不知所措的尴尬和没来由的窃喜

坐在二楼望月的蒙毅低头看到这一幕,急忙拿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哼,八成是故意的!暗自揣测扶苏有不良企图的蒙毅望着明月,心底惆怅得不行。

在这美好的夜空之下,他的思念也飘向了山脚下的花巷。

萦绕许久的思念排山倒海而来,曾信誓旦旦说此生不扰的话语倾刻销声匿迹。

凤凰山麓山径旁,斜坡处,其它的店辅早就打烊了,只有挂着‘朦花艺’招牌的墨绿色木门里还亮着灯。

夜深了,看来不会再有客人上门,女店主收拾完手边的枝叶残余后起身准备关门。

蒙毅远远地站在道路对面的巷尾,看着她。

灯灭了,门锁了。她提着食盒、拖着疲惫的身躯向斜坡上方缓慢走着。

他远远跟着,隔着中间的道路。她突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空。他也停下来,看着她。他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片黑暗之中等待着,至于在等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看了会儿夜空,她低头长长吐出一气,继续向前一步一步走着。

走完整条斜坡之后,转进一条更为幽深的巷子,月色被挡在江南矮房低低的瓦片之上,路灯年久失修都已老化废弃。

这是每天必经之路,她并不害怕,只是总觉得似乎有个脚步在身后。她停下来,转过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幽巷。儿子高烧刚褪去,母亲却在此时被车撞伤入院,她已经好久没有睡好觉了,她累极了。

也许人太疲惫就会出现幻觉吧!这样想着,她继续缓慢前行。

突然,一盏路灯亮了起来,又一盏亮起…一盏接着一盏,暗巷两侧如长夜里散落的星光,串成一道弯曲温暖的灯道。照亮回家的路。

她惊奇地看着那些散发着暖意的光,圆润的脸颊上绽出一朵浅浅梨涡。远远的、慢慢的,这条路他走了很久,也等了很久。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一座普通的楼道中,清楚地听着她的脚步声、开门声,一户寻常人家亮起屋灯。他伫立在那幢筒楼底下,直至灯熄灭,月当空。

不舍又无可奈何地看了眼那已熄去灯火、昏暗一片的窗之后,蒙毅遁影化形离去。

“她好吗?”扶苏在客厅中静静地等着他归来。

“不太好。”甚至没有抬头看扶苏一眼,整个人木讷讷的,眼神黯淡没有一丝神采“走吧!”

蒙毅还是那个蒙毅,过了两千多年,还是一如初时的憨直不善倾诉。

该是时候想说自会说,扶苏看了蒙毅一眼也不再多问,抬手抛出一颗闪着奇异蓝光的‘珍珠’,一道蓝色的漩涡之门缓缓张开,两人身影瞬间没入其中…

第七十一章 天荒灯

天地间除了人类世界与诡秘无踪迹的亡者界外,还有许多隐匿于结界中——各秘族生存的秘境。

传说,北方狐族守着天地间的灵力源泉,亿万年来传承一代又一代,不主动介入其它生灵的世界、也不曾被其它生灵打扰;

核绝岩地的盲角人守着地心的秘密,过着隐秘与其它世界隔绝的生活,在世间几乎没有他们的踪迹可寻;

鲛族人则出现在各种神话传说之中,在此暂且不表。

幻灵族人心灵至纯至洁,因此他们生活的秘境——飞羽洛溪,其时间轴与人类世界及其它秘境是不同轨的。

师暄暄在接到乔子夜传送过来,生门入口所在的坐标后,作了一番安顿,便急急携同器灵鹤老、小跟班白与飞一同前往探查。

结果可想而知,徒劳无功。幸而鹤老谨慎,阻止当时红了眼的师暄暄一头扎进那流光溢彩的湖面。他们可没有扶苏那样的磅礴的灵力,更别说与生门扭曲空间一博了。不被撕个粉碎都算是捡回了条小条。

悻悻然,欲折返,洽此时,白与飞随身的幻灵传音羽飘浮而出。其中,幻灵族柱石大人——白与元慎的威严说话声响起,令白与飞速回秘境,事态紧急!

师暄暄便是被那位柱石大人话语中‘丢失神器’所吸引,于是一行三人匆匆赶至青海湖。

白与飞入飞羽洛溪时千叮万嘱说,秘境内的时间轴与外间不同,他随时都有可能会出离秘境,也有可能得等上一阵子。

结果,说说一阵子,等等一个月。

这也是扶苏去寻白与珏翎查证时,将桑夏交予蒙毅照顾的原由,不然以他的瞬身穿行不用多少时间便可来去飞羽洛溪与润庐之间。

这很像某种抽奖活动,运气好当天去当天回,运气背到极点时进去片刻出来已经一年后。显然,师暄暄的运气很一般。

当师暄暄的忍耐将要达到极限之时,白与飞终于出现了。

幻灵族除了守境使、司谷者、舞林仙与浣溪者等岗位外,还有一些特殊的岗位,游历使就是其中之一。

这一职责工作包括收集人类世界中濒临绝迹的物种、检查山川湖泊的改变等…

听上去牛逼轰轰的游历使一职为什么会落在白与飞这个幻灵小废渣的头上呢?用白与飞自己的话说,那是因为他抽中了一根‘倒霉催’的下下签。

谁都想不到,幻灵族分配职责居然是通过抽签这种极不严谨的方式决定的。草率得完全没有半分高大上的神秘感啊。

不过,白与飞做梦都想不到的是,自己之所以抽中那根倒霉签,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的那对奇葩爹娘。

不是别人,正是守境使珏翎的好友——丹与元慎。

作为亲爹妈,这对夫妇从来不约束儿子的行为,虽然说不上冷漠,但确实随性得不像亲生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白与飞至今还记得,爹妈当时很高兴地把他丢进人类世界的情形。哪有一丝的不舍与担扰,简直就是满脸堆笑地打开秘境之门将他推出去的啊!

当年的幻灵族新秀白与飞,就这样一脸茫然地来到了人类世界。磕磕碰碰过了许久后,才慢慢适应了人类世界的生活方式。

在飞羽洛溪,饿了,随手可以吃果子也可以任意在别人家中觅食。没有钱币,没有交易。所以,最初来到人类世界的时间里,他可没少挨饿受冻,甚至被人认为是小偷或者强盗追得满大街飞起。

狼狈二字都不足以形容那会儿的悲催状况。

而作为父母的那两人,除了关心他传回的信中关于人类世界发生的大事小情之外,从不多问一句。什么嘘寒问暖,在这对奇葩父母这儿都是没有的事儿。有一次白与飞回到飞羽洛溪与父母汇报工作之后,刚开口说起他认识了一个可爱的女孩,父母便很默契地一起转头走了。

所以,至此,白与飞已经习惯了父母亲的淡然。

而白与飞对这种被忽视不被关爱的感受,也是来到人类世界之后才被触发的。所以,他自己也想过,会不会是自己受到了影响,被同化成了,像世间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渴望被关注,渴望被爱。

那次偶遇,认识了师暄暄。多年来两人共同致力于涤洗污浊、挽救濒危生灵,相处久久之后确实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白与飞明知师暄暄此行的目的与职责没有关毛钱关系,仍然选择了伴随左右,倾尽全力搜集有用的消息帮助她。林染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为重要的是,他早就视师暄暄如至亲之人了。

或许,对于白与飞来说,师暄暄亦姐亦友,比父母亲更像这世上平凡家庭中的长辈。虽然她看上去高冷,但每当他落于危难都是她第一时间及时赶到援救。

被她庇护他会高兴得像个小孩,被她责骂、嫌弃,他都认为那是一种关爱不舍的表现。

十多年来,白与飞得空就四处为师暄暄探听洗灵河的消息。

此次得到线索后,他便二话不说地答应了一同奔赴轿子雪山探查入口。所以,当师暄暄因探查无果、沉默失落之时,白与飞心里也极不是滋味。

只是,他怎么也都没想到,师暄暄一直苦苦寻找的,居然会与自己有关!

踏出飞羽洛溪的秘境之门,白与飞焦急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在确认时间并未超出后,心中悬着的担忧消去大半。

月圆之夜,正是时候。

“走,路上说。”巨大羽毛化作银色碎屑在黑夜中洒落,星星点点呈漩涡状盘旋着。

一行三人走进这道如宇宙星河的通道,消失在青海湖的夜色中。

“九百年前飞羽洛溪丢失了三件神器”虚空之中白与飞说道“分别是地穷炉、寻魂香和空空也。”

“我们幻灵一族原本就是守护世间平衡的无争之族。亿万年下来,整个飞羽洛溪收纳着天地间无数神器。”

“那三件神器失窃后,父亲追查了一段时日没什么消息,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前段时日,有族人向父亲上报,在人类世界千岛湖一带的深湖底有寻魂香燃过的痕迹,父亲亲自前往确认过了。”

白与飞的父亲——白与元慎,幻灵一族的力量支柱,守境使白与珏翎几乎将所有事务都交托给了这位族内真正的强者。

而能令一个秘族支柱亲自出境寻查的事情,决不简单。师暄暄很快想到了这一层。

“父亲在湖底确认寻魂香燃过的气息之外,同时察觉到地穷炉也被开启了。而更可怕的是,还发现了疑似上古神器——天荒灯融魂后留下的余烬!”

“天荒灯?”

“天荒古灯!”

虚空中,极速前行的师暄暄与鹤老,不约而同出声。

师暄暄一脸疑问看样子从没听说过,而鹤老显然是知道这名为‘天荒古灯’的上古神器是何来历,语气惊愕不已!

第七十二章 破离石

幻灵一族人对自家收纳的神器态度简直是草率到令人发指,大概也是扶苏所想的那样,多得如九江之水便也就惯以为常到了无视的程度。

作为这一代的人间游历使,幻灵新秀白与飞更是对这些神器没有任何了解。父亲白与元慎在提起那些丢失的神器之时,显得并没有多少在意,倒是在说起‘天荒古灯’时神情极为凝重,这便令白与飞意识到事态可能很严重。

事实上,幻灵族对丢失神器一事并不像扶苏想的那般无所谓。九百年以来,白与元慎一直有派出族人前往人类世界寻找三件神器的踪迹,只是一直无果。

整个飞羽洛溪,知道神器用途的人大概也就剩下白与元慎了。而这位柱石大人之所以一直沉默不昭示,完全是出于对族人、对秘境的保护。

“我族传说,天荒灯是神明在混沌时期立于天地间的指引之灯,照亮世间一切路,可打开任何结界与秘境之门。”

白与飞觉察到了鹤老的惊愕,也没细想先回答了师暄暄的疑惑,对那件神器的来历作了简略说明。

“人类世界初成规模后,天荒灯就被收进了亡者界成为引渡亡魂的冥灯。”

“冥灯?”师暄暄惊声问道“冥界之物!可打开任何结界!那就是说…”

猜也知道师暄暄心底所想,白与飞出声打断道“姐,那灯可不是好物件啊。父亲说,天荒灯可是会将魂灵融了的。天知道会不会吞噬灵力啊!”

师暄暄不再说话,三人极速穿行于碎屑银光辅就的秘符通道中。

不消片刻,便来到幻羽秘符通道尽头。黑夜月空之下,一片星光闪过,三人现身。

陌生的城市,偌大的天台,一看便知这是某幢极高层建筑的楼顶。

楼外城市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轰鸣、喇叭声不时自远处传来。

“这是哪儿?”师暄暄看了看身周环境,初步判断是一座普通的人类城市,心底不禁有些纳闷。

“父亲找到了当年偷神器之人的踪迹,但是他老人家无法进入其中。我们是经由父亲的幻羽秘符指引过来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定下身形后,白与飞摊开右手手掌,掌中升起一串幻灵族独有的秘咒符文。在月光的照映之下,泛着夜明珠一般氲茵模糊的微光。

“你的意思是说天荒灯有可能在这里?”师暄暄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只能破世间任何结界的神器。

“这就不知道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贺兰,就是那个偷走神器的族人,还有‘空空也’肯定在这里。”

“空空也?好奇怪的名字。可这里不就是座寻常城市么,如何你老爹就去不得了?”

再次观察确认这就是个普通的人类城市后,师暄暄越发怀疑白与飞这三脚猫灵力真能进到他老爹都进不去的隐秘之处?

白与飞本人则完全没有这份自知,遁着掌中隐亮的秘符之光,缓慢地在天台上走动着。

边走边说道“父亲说,那块叫做空空也的石头,是几千年前一个被封在亡者界受罚的魂灵,挣脱了禁锢逃走之时带到人类世界里来的。”

“这么说,那石头同样也是亡者界中物,有何用处?”

“父亲说,持‘空空也’可进入亡者结界内。贺兰应该就是因为那块石头进入了亡者结界中隐匿起来,所以我们族人才遍寻不到她的踪迹。”白与飞对丢失的神器一无所知,所有的信息都是来自于其父亲的口述。

有了这个认知后,师暄暄就不再指望他能对神器有更深的阐述了,转而将希翼的目光投向身旁飘浮着的鹤老。

大脑袋鹤老裹在那层终年不散的青灰色薄烟中,沉思低喃道“五大结界分别是第一门时间结界,第二门空间结界,第三门通灵结界,第四门灭息界,第五门生界…”

说到这儿,鹤老顿了顿,伸出小短手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好似在自言自语“那个偷神器的幻灵族人在亡者结界?石头”

“啊!哈哈,老头明白啦,明白啦。”大脑袋突然怪笑起来,盯着白与飞的眼神很怪异。

“空空也应该便是‘破离石’了,老头我一直不知道它的下落,原来是收在了飞羽洛溪啊!妙妙妙,甚妙哉”

闻言,白与飞停住脚步,掌中隐亮忽明忽暗,似乎不明白鹤老在说什么,一脸茫然疑惑。

鹤老眯着一双死鱼眼,看到师暄暄和白与飞两人期待的表情后,正了正声“你们幻灵一族称为‘空空也’的石头,可是棱形?”

白与飞想了想,回忆着父亲的描述,点点头。

鹤老笑笑继续说道“亡者界第一门名为时间结界,有罪之亡魂投入其中便被凝结入山石之中。依你父之言,那石头便是某受罚魂灵挣脱禁锢而出的。所以,老头我若没想错,那便是‘破离石’了。”

“持此物,便可自由出入时间结界。”鹤老耐心地为两人答疑解惑。

“天地万物各守平衡。活人于生者界,死者去亡者界渡轮回,两界互不相侵。”

“亡魂无法逗留生者界太久否则能量终会耗尽,而生者更不能踏入亡者之地。亡者第一门时间结界,不仅是惩罚犯错者的孤独地狱,亦是阻止生者进入亡者世界的第一道界限。生灵一旦踏入,便会被凝结在石中。”

鹤老睨了眼认真聆听的师暄暄,声音沉了下来“寻魂香、地穷炉与破离石被盗,天荒灯现世小小啊,这趟浑水不好蹚啊!”

三件神器看似毫无关联,实则不然。

持破离石者可自由出入时间结界,目的是什么呢?没事跑去冥界一日游吗?当然不是。

天荒灯可融魂,地穷炉定然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可怕作用,寻魂香用来寻魂。这几件物什串联起来后,鹤老便心明如镜了。

进出时间结界,不就是要夺取其中被埋藏封存着的亡魂吗?亡魂没什么用,但是亡魂之力的能量有用啊。积少成多,更何况时间结界少说也积了几万年的亡魂啊,这数量得多可观!

师暄暄拧着柳眉,细细推敲之下,很快就明白了鹤老所说之意。

看来幻灵族神器丢失的背后定然隐藏着某个巨大的阴谋。但她此时哪里管得了这些,直直盯着白与飞“这儿哪点像是藏着神器的地方?”

白与飞也不太拿的准“我爹说他做好了入口处的标记,就是这儿。幻羽秘符指引不会有错的。”

“你爹为何就入不得了?小飞,事关亡者界非同小可,你可莫要逞强呐。”鹤老语重心长地说道。

“父亲进不去亡者界,他说天地间的生灵,除我之外,无人可入。”

白与飞说的是实话,这也是白与元慎不得不召回儿子的原因。

“月圆之夜,时间结界会停止移动。”

亡者世界并不是指在地球的某个角落有地狱或天堂,而是以结界的方式与人类世界重叠着。用人类的话来说,在不同的维度,或者不同一个次元。

时间结界就是如此,与现实世界重叠但互不干扰。

它不停地移动着,如日升月落一样。像一座看不见的虚无之城穿行于现实世界,只有在月圆之夜,它才稍作一晚的停留。

因此,只有在这一晚。幻灵族每千年一任的阴间考察使,可以在符文的指引下进入其中,检察亡者世界的秩序。

是的,没错,这一任的考察使,就是白与飞。

那根下下签,正面是‘人间游历’背面是‘阴间考察’。只不过,元慎觉得儿子还不够成熟,需在人间历炼足够了才能担此重任。

简直是开了挂似的倒霉!

在离开飞羽洛溪时,父亲将秘符印到白与飞掌中,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开始履行今后一千年的职责了。

当三人走到楼顶天台最中间的位置时,白与飞掌心原本隐亮的秘符陡然亮起。像一道刺破黑夜的昼光。

“感应到了!”白与飞紧张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白与飞,加油啊!他在心中暗暗给自己鼓劲,紧握着的左拳几乎渍出汗来…

第七十三章 时间结界——孤独地狱

人若堕入恶念之中,便会下到地狱,受尽惩罚。在没有律法的时期,人类就已经对天地间的规则有了某种神奇的顿悟。

善恶是有标准的,而衡量这标准的则是天地间沉默不可见的那双眼。

神明的眼!

亡者世界便是人们所说之地狱。亡者之魂经过五大结界,那双无形的眼审视着每个灵魂。是被滞留在其中的一个结界里,还是顺利通过最后一道生界之门转生轮回,就得看是否在生时有所亏欠了。

一生的所为,将决定未来的前程。

而这样的前程并不是说将获得怎样的未来,而是被判定,是否还有未来。

时间结界内,景象枯美极致,在那些绝美的石壁山峦中却有无数个被永远凝固的灵魂。

那些灵魂被判定为不再有未来,并且承受着无限时间、无边孤寂不可言说的痛苦煎熬。

这样的痛苦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拷打,或者上刀山下油锅的残忍形象。只是被凝固、封存于那些石头之中,无有对话、无有交流,不可动弹、没有尽头。

孤独,无止境的孤独,永无尽头的禁锢才是最残忍的惩罚!

天地间蕴藏着许多生灵所无法理解的奥义。

就好比,有门便会有开启的钥匙,有道路便肯定会有通行的人。有问题便有解决之道,有争端便有平息之法,所以,同样的,有牢笼便有了挣脱。

也不知是在何时,无从得知那是一个多么倔强的灵魂,那样不屈地挣扎着、挣扎着,没人知道究竟是因为这样的心心念念撼动了神明,还是获得了某种未知力量。那个灵魂挣脱了凝结的桎梏,离开了时间结界。

那块被挣开、破壁而出的石头数千年来一直悬在飞羽洛溪的某座藤桥上,就像一块简单的装饰,不被重视。数千年的岁月里,破离石抹去了自身原本的光彩,变得光滑如镜,还有了一个奇怪的名字——空空也。

神明对天地间设置的规律一旦被打破,最初打破的那件东西便会成为一件特例独行的信物。

破离石,便是因为其原本就属于时间结界,由此也就成为了可令持之者自由出入结界的,信物。

“父亲交待一定要回收这些神器,不能令其再流落。一年之中只有今晚才能捕捉到时间结界的所在,暄姐,我需要你的帮助。”白与飞难得正经八百地严肃说道。

一路不停歇的急奔,便是不能错过月圆夜的机会。此时,时间结界与人类世界重叠的位置就在这座城市,而连接点就在这座大厦楼顶的某一处。

“我现在得马上进入时间结界,姐,手”师暄暄伸出手,白与飞将自己的手掌帖了上去,分开之时师暄暄的手掌中便多了一道相同的符文。

“符文可以感应到我的移动,你可以通过符文的感应,找到我在时间结界中与现实世界相对应的位置。等我找到那块石头我就会将它推出来,届时,暄姐、鹤老,你们就在这边抓住它。”

说罢,白与飞紧皱着眉,左手握拳低垂、右手掌心向前,犹如推出一道门走进去一般,自前伸的手掌开始逐渐消失。

鹤老晃着大脑袋飘浮的身子渐渐升高,自他的身体之中布出一道青灰结界,像一团迷雾将整座大厦顶部笼于其中。

师暄暄跟随着掌中的亮光,在偌大的天台走动着。

…………

每逢佳节必满座。人们总喜欢往热闹的地方扎堆,所以热闹的地方愈发地热闹。

‘你心所’就是这座城中最热闹的所在之一了。

人头挤着人头,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与阿妖制造的迷幻仙境之中。

“我说,你这样做生意算耍赖么?”二楼私立包间装着隔音玻璃,虽然隐约还能听到外间的嘈杂之声,但素儿说的话阿妖还是听得十分清楚的。

“哼,怎么了?老娘我凭本事吃饭,碍着谁了?我这可是百花谷采摘的新花香,你闻闻,多好闻,可不比那些不三不四的酒吧里乌烟瘴气强多了。”

“哟,还百花谷,我还万花丛嘞。”素儿玩笑道。她心知阿妖确无害人之心,凭着灵力制造的那点迷幻对场间的人只有利而没有害。

要不是这样,素儿也不会在近段时间与阿妖走得这么近,近得两人就像世间所有的闺密一样。不打不相识,说的就是这两人,虽然当时并未真正动手。

“说吧,大过节的,特意找我出来有什么好事儿?”

“重要的事呗。”阿妖原本就没打算瞒着素儿。

自从决定了要为乔子夜放手一博,阿妖便开始为将要到来的那一天做起了准备。

面对黑影,面对黑影身后那个更可怕的力量,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即便也许一切都是徒劳,但她还是得为族人、为跟随自己多年的伙伴们筹划一条可行之路。

黑影的新目标,她新交的好朋友,白素璃,可能就是那条可行之路的关键。

所以,阿妖将黑影到来一事如实告知给素儿。

“我?很重要?”白素璃一头雾水,眯起眼。

“扶苏和蒙大哥猜测黑影就是他们寻找了多时的兄长蒙恬。但是,我并不认识他。就连蒙毅大哥,在几个月之前我们都还是不相识的。这也太奇怪了吧…”

“所以,素儿,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前生,与他们的前生有关联?!”阿妖说出自己的猜测。

“我是夜游者。怎么可能会有前生!”

素儿一直认为夜游者是神明之眼,神明之手,是代神明行走天地间的职责者。

一般来说,职责者都是没有前生的。也曾多次闲极无聊时,让扶苏看看她的前生,无果。由此,素儿便更笃定自己是没有前生的,并将自己的存在归结为纯粹的神明造物。

“我有一位朋友,她能看透世间一切魂灵的前世今生,我已经把她请来了。”阿妖完全可以在素儿不知道的情况下将之迷晕再实施行动,但是她没有。

既然是朋友,这点基本的尊重还是要有的,不是嘛。

“如果像黑影所言,你对他来说很重要的话,那么在你的前生中肯定能看到他。一则可以确认黑影的身份,而不仅仅是扶苏的猜测;二来,我想知道你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你也可以借此明确自己到底有没有前生,如何?”

一石三鸟,阿妖觉得自己这点子堪称完美。

“……”以往多次好奇自己的前生,因为羡慕人间的热闹烟火气,素儿也曾想自己是不是也有过简单又踏实的人生。但此时,她却莫名感到一种难言的害怕。至于害怕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也许,害怕的是真相吧!

第七十四章 逃之妖妖

什么是真相?

没有前生?或者,前生是个罪人?还是,前生死的很惨?过的很不如意?

思量了会儿,外间传来低回温暖的音乐声,素儿转过身对着阿妖说“看看吧!如果看到上辈子我死的很惨就别告诉我了。”

阿妖愣了秒秒钟,与素儿相视一笑。

包间内腾空升起一缕薄烟,烟雾散去时一个灰色短发的冰晶身形展现。

“浸。”

被阿妖唤作浸的水晶人点点头,始终闭着双眼。白素璃真是与常人不一样,没被这诡魅的躯体所吸引却是被那一头冰刺般的晶莹灰发给惊艳到了。

浸抬着削瘦的下巴,颈脖的角度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她闭着眼睛,缓缓向白素璃走来。在距离仅余一拳时停了下来,两人近得几乎快要帖到彼此的脸。

“看着我的眼睛!”白素璃感觉到一种清冽的气息,但并不似看上去寒气四溢的那般冰冷。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柔,令听的人只觉得应该照她说的那样去做才好。

素儿茫然地看向水晶人紧闭着的眼。

那双眼,缓缓,张开。

那是由某种粉色宝石或者说结晶凝结而成的眸子,折射着世间最闪耀的光芒。

白素璃感到一阵难言的惊心动魄,她久久地陷在那双怪异、好看的眸中。

………

“说吧,大过节的,特意找我出来啥事儿?”

咦,怎么觉得这句话这么熟悉呢?奇怪了!白素璃突然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眩晕感。

“没事,没事。非得有事儿才能找你吗?”阿妖半拉着脸,一如既往的媚相。

“阿妖,你今天真奇怪。”素儿也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但就觉着浑身不自在。

“你瞧你这人,我这不是朋友少嘛,师暄暄又不知道跑哪去浪了,大过节的找你来陪陪老娘不行啊!嗤”阿妖讪讪说着,婀娜地扭着腰肢走到一旁的酒柜旁,挑了支上好的红酒用海马刀启塞“喝一杯喽,瞧你也是个没人陪的。”

素儿有样学样照着阿妖的姿势,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后,浅浅抿了一口,只觉齿颊内酸果味与花香味弥漫延展,好不独特。享受地点了点头,没再纠结之前怪异的感觉。

二楼包间里,像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端着红酒杯,阿妖正打算拉着素儿往一楼去融入人世繁华之时,耳畔响起猿伯灵力传声,事态不妙。

“快,素儿,这下是真有事了。乔子夜在门口,你马上带他走。黑影来了!”说罢,阿妖放下酒杯立刻化作一道红雾掠去楼上的办公室。

白素璃听得真切,立即匿去身形,穿过二楼外廊跳下楼便看到乔子夜正往圆门里走。也顾不了街上行人,上前拽住子夜。

乔子夜被无形的力量拽住,吓一跳的同时整个人以不合理的姿势后向倾斜着。幸而行人匆匆,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他。

“子夜,别怕,是我,走。”素儿轻声说道,用他足以听得清的声音。

乔子夜一脸茫然地被看不见的白素璃扯着,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黑影坐在房间角落的沙发上,沙发也是黑色的,若不是感应到对方的存在,阿妖几乎看不到他。

“这么心急?”阿妖眉头微微蹙了蹙。

黑影一怔,没想到她会先开口。

“查到了什么?”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大人。”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交易!”

“这世界上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只有我。您觉得,这够吗?蒙大人!”阿妖露出个狡诘的笑容,一切都太玄妙了,她不由得对上天安排的这一切感到可笑。

“……她是谁?蒙大人?什么意思?”黑影站起身,虽是疑问,但话语间仍一如既往的毫无情绪。

“大人,阿妖无意冒犯,我只求大家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此后‘你心所’解散,我等不再供大人差遣。大人也别再为难阿妖与族人,如何?”

反正黑影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弱点是什么,遮掩也是没有用的,还不如直截了当摊开来说来得干脆通透。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世间只有你知道的事情,凭何作为依据。”黑影沉思。

很好,只要他想,那这生意就有得谈。

“您与她确实是故识,在前生。您的前生,与,她的前生里。”阿妖小心翼翼地试探,买卖没有成交之前底牌是永远不能暴露的。

“有一把剑”阿妖仔细地观察着黑影的身形,没办法看到他的脸从而不能通过表情进行判断,只能用言语诱导“系着一条褐色剑彊的青铜剑……”

话到此处,黑影从暗处走了出来,高大的身形几乎将阿妖淹没在影子中。强大的压迫感之下,阿妖略有些紧张、喉咙下意识地动了动。

“你刚才说蒙大人?什么意思?”黑影露出了线条分明的下顎,须青如钢针。

“他们都在找你。”阿妖定了定神,决定放手一博“你就是他们找了两千年的蒙恬,蒙将军。”

“蒙恬?!他们?!他们是谁?她是谁?”

两千年?他知道自己在世间飘荡很久了,但不知道已经两千年这么久了。

“他们就是公子扶苏和你的弟弟蒙毅。他们曾是你最好的兄弟和朋友。”

“公子扶苏……蒙,毅……蒙毅……”

黑影低下头,转过身,沉静了下来。

死寂般的沉默。

阿妖感到一股陌生的气息立地而生,她对灵力与气息是很敏锐的。

黑影缓慢地扭动着身体“知道的还不少!呵……”。

不对,声音还是那个声音,但是语调不对、姿态也不对。

黑影的气息改变了,直觉告诉她,不妙!

敏锐如她,还是晚了。

霎时,杀意四起,腾地升起烟雾化作千万缕灰色绳索,缚住阿妖的身体令她无法动弹,几道黑灰般的流火自屋内四周的半空袭来。

那些黑流火在即将触及阿妖身体时,被一道看不见的墙挡住了去向。几乎同时,那道无形之墙围着她的周身建立起了一个透明结界。一个如同多边镜面的棱形结界。

黑影眼前的阿妖透过这道结界变成了无数个阿妖,由于结界的阻扰,他一时并没有看透她的真身在哪个方向。

瞬息之间,无数镜面中的某一片中出现一个萦绕着寒气的冰晶身影挽起被缚的阿妖走进了镜中,然后连同那万花筒般的棱镜结界,一并消失遁形。

全程干净利落,没有一句说话,更没有停顿,在黑影不及眨眼辨识之时,一切归于无。

逃命,要的就是速度!

第七十五章 故人相见

桑夏捧着只刚刚打开的月饼盒子,坐在润庐后院的秋千上看着夜空中的皎洁明月。

扶苏以为她睡着了,她也以为自己睡着了,但其实没有。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上次的奇怪经历后她总是会突然地感到昏沉沉,接着便会进入或长或短的睡梦中。就像刚才,坐在后院吃着月饼,突然就睁不开眼了。

扶苏抱她进屋后轻语道:我和蒙叔出去办点事。

她迷糊地应了一声后就又睡过去了。所以,她也以为自己睡着了。但事实,约摸一刻钟就醒来了。

润庐空无一人。

望着夜空圆月,想着人们说的月圆人团圆,她心里不由生出一丝淡淡的伤感。扶苏说过母亲已经入了轮回,想到这那丝伤感便轻轻消散了,只默念着希望母亲转世之后一生安好。

院墙突地打开一道绿藤遍布的门,走出两个人。乔子夜和白素璃。

桑夏一脸懵看着正在吵嘴的两人。

“大街上,你隐着身把我东拉西扯的是几个意思?别人还以为我是傻子呢。”乔子夜边挣扎着边没好气地埋怨道。

“哈,难道你不是吗?”素儿心想,老子还不是为了救你。却没有说出口,要是让这个怂货知道自己被恶灵盯上还不得自己先把自己胆吓破了去。

“你…你,你。嗯,不对,你有什么目的?是不是看上本大爷了?”乔子夜被素儿揪着后领子,猥琐地歪着身子并同时使劲地紧了紧外套,突然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呸,月色这么亮,你特么还照不清自己那张马脸吗?”素儿揪着子夜后脖颈的手狠狠往前一推,看他一个踉跄差点摔跤又欲伸手去拉,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很愚蠢便又及时收回了手,悻悻地跑进了客厅。

“嗳,桑夏,你一直在这儿吗?怎么不说话呢?”乔子夜整理着被揪得皱巴巴的衣服。

“呃,哦,子夜哥哥……我,我刚才在看月亮呢…”难道他都不会觉得尴尬的吗?桑夏当然不知道这就是两人的相处模式。丢脸?尴尬?没有的事儿。

“咦,扶苏呢?这死鬼死哪去了?”说着,乔子夜便也走进了客厅,素儿正在叮咣五四地倒腾着煮水壶。

“他不在。”

“这就奇怪了,桑夏在家这死鬼能不在?!!”自上次被掳事件后,加上桑夏又常常昏睡,这段时日里扶苏可以说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桑夏去买菜,他跟着,桑夏去上绘画课,他跟着…幸亏桑夏除了勤练画技,也没别的活动,所以基本每天生活的日常也就是一日三餐加上听课而己。

“润庐的结界已经布到地下三丈了,用得着你操心。哼…”素儿终于煮好了热水,她早就看上了桑夏抱着的那盒月饼,蛋黄馅是她的最爱呐。泡壶茶配着吃,就最好了。

很快,素儿就实现了心愿。桑夏看她吃的欢快,站起身打算去房中再拿一盒。

后院的院墙,突然像被极速冰冻住似的,自中心凝霜成冰渐渐向四周蔓延开来。

白素璃含着口还没嚼完的饼,赶紧将桑夏护在身后。不消一会儿,那片被冰住的墙最中心的位置露出光滑的镜面,镜中现出个人影。

“扶苏,快开结界,我进不来。”阿妖的身影有些模糊,声音倒是很清楚。

素儿放下先前紧张抬起的双臂,看了看身后的桑夏,发现这孩子倒是没有露出太害怕的神情,只是显得有些惊讶。反而是正走出客厅的乔子夜,被吓得瞪着眼抿起唇。

“阿妖,别急。”说着,素儿便打开了那道藤蔓之门。

像天上掉下一堆钻石似的,自藤蔓之中涌进折射着各种光彩的结晶,瞬间落到后院之中后立地成形,晶面褪去,阿妖与浸站在原地。

阿妖受了伤,伤势不重,只是被缚住后硬挣脱造成的皮外伤,相较来说内心受到的恐惧显然大得多。

若不是浸出手救她,恐怕此时她早就成了黑影的腹中食了。能不怕吗?!

寒冰一般全身冒着雾气的浸始终闭着双眼,低头对阿妖耳语了一句,便像来时一般化作晶闪一片消失了。

“发生什么事了?”素儿将阿妖扶至客厅中坐下。

“咦……刚才那位是?”素儿看到浸便觉似曾相识,但又确实不曾见过这么独特的诡魅躯体。这熟悉的一幕!今天这是怎么了?她摇摇头,感到疑惑极了。

“扶,扶苏呢?”阿妖没搭理素儿的疑问,四下里搜索着她想见到的人。

一旁的乔子夜满眼含泪地喊到“清欢……怎么,你,你……”

阿妖先是一怔,见子夜满是关怀的眼神,心头突地一酸“沧浪兄……”

虽然乔子夜常去‘你心所’渡过属于他自己的悠闲时光,但却从未见到阿妖本人。

事实上,在‘你心所’中阿妖从来都是隐身不让旁人看到自己的。一来阻挡登徒浪子是件很累人的事儿,二来她乏了,四百多年想见不想见的人早见够了。而自从阿妖知道乔子夜就是陆沧浪后,她便着手忙着布排如何安顿伙伴与对付黑影之事上,看到乔子夜也是避而远之。

黑影随时会找上门,若与他走得近反而是害了他。

基此种种,多年来,共处一室多次,乔子夜却是真真没见过她不知道她的存在。所以,在后院初见到阿妖时并不是害怕,而是惊异与不解。扶苏也没提起过遇到阿妖的事情,乔子夜此时心中顿时生出满满的不愉快。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成了润庐的外人?扶苏、素儿、蒙大哥,一个两个三个的好像有很多事瞒着他!?

乔子夜的一声唤,阿妖被瞬间推回了四百多年前的一个月圆之夜。彼时,他们初相识。

就这一声,她还是那个跟在他身后打转恣意青春的清欢姑娘,他还是那个苦口婆心、情深义重的沧浪兄。

“清欢,你,你什么时候找到扶苏的?”

“沧浪,我…前不久,前不久碰到的……”看到素儿传达过来的小眼神,阿妖也不知道这话该从何说起。

再相遇,人间己百年。是激动的,也是反应迟钝的。这一声唤不就将彼此都暴露了吗?白素璃一脸无奈地看着两个傻货。

直呼阿妖四百年前名字的子夜,容貌与陆沧浪是不同的,你俩这样相认,真的合适吗?

“嗳,你俩是来叙旧的吗?”素儿借由递茶给阿妖的当间用手指指自己,再指指乔子夜,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阿妖此时已经回过神来,瞬间便领会了她的意思。

“不对,你…你怎么知道我是陆沧浪?扶苏!你们什么时候遇见的?”智商终于在激动之后回归了。

“呃…巧合,偶然遇到扶苏的……”能言善辨的阿妖,面对他却是半句谎话都说不了。谁让她前生里就己许下诺言!

当初,他为她赎身,满心里觉得那是做为陆沧浪的一生中最有意义的事情。后来知道真相的他,不止是眼泪掉下来,更是气的一整个月不搭理她。阿妖是下足了功夫软磨软泡才将他哄好,并发誓永不欺他瞒他。

看着一个两个三四个人陆续来到润庐,桑夏抱着一盒没开封的月饼愣住了。支吾词穷的阿妖正愁如何编排下去,逮眼便看到了她。

“这小丫头是谁?”

“哦,桑夏过来”乔子夜朝她招了招手“这是我妹,哈哈”

素儿抱着那个茶壶,晃到阿妖面前给她递了个‘你懂的’眼神,暗搓搓轻声说了句“你不是以为我是扶苏的…”

垂眼想了想。鸡贼的阿妖瞬间便明白过来了“哦!!!”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眨巴着一双凤眼看向乔子夜。

“哈哈……”乔子夜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两条眉毛跳舞似地挑了挑。搞得好像是他的‘奸情’被曝露了似的。

“啧啧啧,那根木头原来喜欢这样儿的呀……”阿妖两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围着桑夏看了又看。

“你好,我叫桑夏。”桑夏含笑向阿妖自我介绍自己,倒是落落大方。

见怪不怪,她早已习惯扶苏的朋友都是些奇妙的人了。

“好好好,我好,哦,不是,你也好。”阿妖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来,语无伦次的瞎说了一通。

着实是太太太太太惊讶了!阿妖千想万想的还以为,扶苏这老木头压根就没有男女情思呢。

万万没想到哇!阿妖曾猜测那个传说中的幻灵女子(白与珏翎)是扶苏的心上人,后来又遇见了拥有翠神链的白素璃。

不过,任她脑洞有多大,也想不到扶苏会中意这样一个平凡的小姑娘。除了是个凡人之外,长相说来也全无特别之处,除了一双眼睛长得漂亮些,真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

“清欢…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小桑夏,扶苏呢?大半夜的,老东西跑哪儿去了?”

“他说和蒙叔出去办点事,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吧!”

原本桑夏一人在家,客厅便只开了一盏壁灯。这大半夜里却热闹起来的润庐,此时灯火通明,桑夏忙活着将月饼、水果等物什搬上茶桌。

刚相遇的两人坐在沙发上,既然亮明了身份也就没什么好避忌了,乔子夜乐呵呵地跑去后院茶海上取了那套茶器来用,两人亲呢地聊着四百年里彼此的生活。

一旁吃着月饼的素儿面无表情地别过脸,毫无自知心底里生出的隐隐不爽

第七十六章 唤潮秘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

李商隐写得一手好诗,一词一句尽显世间迷离恍惚的朦胧之美。以诗寄意,美则美矣。自此,鲛人泣珠一说便成了淒美的典例。

明珠,就是大珍珠,超大超亮超值钱的大珍珠。进入唤潮之境的信物,是比明珠更稀有的蓝魄珍珠,而蓝魄珍珠之中最为罕有的叫做——鲸目。

两小时前,还是那个一片静好的后院,还是那堵人人爱的山墙。当那颗名为‘鲸目’的稀有明珠自扶苏手中抛出后,山墙上幽然洞开一泓形似漩涡的蓝色圆门,扶苏与蒙毅走进其中消失在月色之下。

……………

陆地之外,碧空之下的海洋,神秘深邃。

与生活在陆地上的大多数秘族不同,鲛族强大且自成系统。这是一个沿袭着君主制社会体系的庞大族群。鲛人的秘境名为唤潮之境,他们生于此死于此,守护着海域中的亿万生灵,与海洋息息共存。

蓝门之内是一条直通往唤潮秘境的空间通道,在经过一阵巨大的压感之后,扶苏与蒙毅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明媚的海滩,四处是阳光斑斓的沙滩,椰树与海浪。沙滩上有无数闪闪发亮的贝壳、珍珠,还有正在晒着太阳的人。

人?且不是鱼人!一字排开躺在沙滩椅上晒太阳,有男有女,有金发、红发、黑发,还有个别酷炫的紫发与怪异的绿色。真真是头顶一片绿了…

这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蒙毅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难道不应该是在水里,在海底吗?难道鲛人不应该都是r长着鱼尾的巴吗?

蒙毅一副不解的神情,扶苏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这便是唤潮秘境。”

“结界之外仍是深深海底,而结界之内则是别有洞天。如那飞羽洛溪,我上次去寻珏翎问话,仅入内片刻,回润庐时人类世界却已过十余天。这就是秘族生活之秘境的神奇之处。”

扶苏解说着,蒙毅正听得仔细,便见自远处海面上一朵巨大的浪花极速驰来,在接近两人面前时骤然停了下来,浪头上站着一个人。

“远方来的客人,您好!”浪花翻滚涌动着,浪头上的人十分有礼地微笑,看身形与人类并无不同。一身耀眼的银色甲胄与头盔,不像欧洲中世纪风格,也不是华夏古风,线条极顺畅色泽明亮非常,看上去很是贵气。

“尊贵的先生,王在唤潮宫等候您,请随我来。”穿着贵气甲胄的使者说罢,两波浪花自水中升起。

扶苏向来使点头示意后,抬起长腿就踏上了其中一朵浪花。蒙毅可是生平第一次,略略有些迟疑,试探性地往另一朵浪花上踏了踏,发觉竟可以站稳后惊奇又甚觉有趣。

三朵浪花极速飞驰,浪头上站着的人稳若泰山。一路前行,仿佛天地间唯有这一片海域,这一片沙滩,没有尽头。

蓝的天、白的云、黄的沙、绿的树,与正向着海洋中心奔去的三个人。

海的中央,海水之上,一座巨大的城。

唤潮宫恢宏华美,海面折射天空的光亮形成无数道粼粼波光投影到这座白色的城池,映衬得它愈发纯净透明。自远处打眼望去,真真是,好一座水晶宫殿。

蒙毅看着城中踏浪自由来去的鲛族人惊奇极了。经过一道巨大的拱门,正式进入了唤潮宫。蒙毅好奇地东张西望“扶苏,那个拱门为何形状如此奇怪?”

“那是几千年前的鲛人王豢养的巨鲸之骨架。”

蒙毅正惊叹着世间居然有如此庞然大物,便来到了一座有着高大门廊的大殿前。殿门开着,两侧各站一排穿着长纱裙的侍女。

“尊贵的客人,欢迎您!”一个高大的金发男子站在大殿中央,张开双手微笑道“我是鲛人王,厄迪那布罗威尔。”

两人走进殿中,穹顶之上是一面巨大的镜子。镜中似是另一个世界,海水涌动,明月高悬。

鲸落镜,鲛族的至宝。此时,镜中正映射着人类世界的月圆夜。

当鲛人王威尔看到扶苏手中的鲸目珠后,登时心中大惊,挥手将一众侍女等闲杂人遣去。

“客人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威尔一头金发像似在水中的形态一般浮游摆动着,看上去飘逸极了。

“突然造访,多有打扰,扶苏确有事相求。”扶苏回礼致意,直奔主题。

“您是扶苏大人?”鲛人王威尔初见到鲸目便猜测到了来人或许就是传说的那位。

扶苏微笑点头,威尔微愣了片刻立即从殿中央的高台上飘落至两人面前,单手按肩向扶苏微微弯身“大人来访,威尔怠慢了。实在是万分抱歉!”

凑近了看得非常真切,鲛人王威尔的肤色极白,同时白里还掺着些荧光一般闪亮的蓝,就像在皮肤之外帖了一层似有若无的鳞片。

眼睛的形状与常人无异,但是瞳孔却在不停变化着颜色,初时是棕褐色然后是碧蓝色,幽幽地又转成了橄榄绿。

嘴唇无异,鼻子却显得很是小巧,鼻孔更是小得像是个装饰,实际上,那确实就是个装饰。鲛人呼吸用的并不是鼻子,而是耳后的一排小孔。那排小孔不仔细看是看不到的,偶尔打开便迅速闭上,像腮但却不是腮。

从未见过的总是稀奇,蒙毅也不例外。目不转睛地看着威尔,一时忘了礼数。

“威尔王客气了,此时是人类世界的月圆之夜,潮汐之时鲸落镜出,扶苏此行,便是因它而来。”扶苏指了指头顶那面巨大的镜子。

威尔王听到扶苏的说话,始终挂在面上的笑容僵了僵。

并非别的原由,只因鲛族历代口口相传的那个传说。

秘族生活的空间有与人类世界重叠相交的部分,也有远离人类世界隔绝外间的。鲛族的唤潮之境就属于后者。实际上,唤潮之境便是海底世界的另一个空间。

在这个空间中,人类的海之底是鲛人的天空,人类的夜晚是这里的白天。

传说,鲛族至家——鲸落镜,便是将两个空间进行分隔的神器,横亘于海底与唤潮秘境的天空之间,令两个世界平衡互不相侵。

很偶尔的,在数万年间也会有鲛人来到人类的世界,而人类穿过鲸落镜来到唤潮之境的事件则从未发生过。

鲛人的寿命是人类的两至三倍,鲛人死后会化为鲛灵,族人再将鲛灵抛入秘境中的一处漩涡中,鲛灵便会化为天空的雨水降落回海中。

威尔王面容上不易察觉的异样神情,也只闪瞬即逝。因为他心中很清楚,这位便是先祖训言‘必须有求必应’之人!

唤潮秘境与海洋相连,一样也会遇到袭卷所有生灵的灾难。

一千多年前,一场地震引起的海啸冲击东海道的同时也引起了唤潮宫的动荡。

威尔的曾曾曾曾祖父敖尔,在狂浪的风雨之中驾鲸出离唤潮境,企图施展灵力减少灾难对两个世界带来的危机。但可惜,他错估了自己的能力与风暴的威力,险些丧命…

敖尔在年迈之时曾不止一次说起那个故事,随着敖尔的去世,这个故事便成了鲛族流传至今的一段佳话。

故事里,扶苏犹如天神降临,将在风暴中的敖尔救起。在东海道的那个城市被海水倒灌得快要沉没时,力挽狂澜于分崩,救下了数万生灵。

事后,敖尔邀扶苏来到唤潮之境,并将代表鲛人王信物的鲸目送给了他。

这个传说代代相传,善良守诚是鲛族人的优良传统,威尔王显然也对故事中的‘天神’扶苏抱有十分的敬仰之心。

“您请稍等,这就请迦纳长老过来。”威尔向扶苏致意后,唤来一个侍卫,吩咐了几句。

鲛人分为王族与迦纳族。

王族统管秘境事务、掌握鲛族生命之井(投入鲛珠的漩涡),而迦纳族则是鲸落镜等鲛族神器的守护者,同时亦是海洋世界平衡潮汐的真正主宰。

片刻之后,蒙毅便见到了脑海中原本设想的鲛人应该有的模样。

两名年青的迦纳族少女扶着一个年迈的老妪,缓缓向二人游过来。

没错,游,用下半身线条优美修长的鱼鳍、鱼尾,姿态极优雅地向二人游过来。

只见几位迦纳族人,上半身纤细,双臂与身体在靠近胳肢窝的位置粘连着某种厚厚的膜,紧帖着丰满上围的是不知名的绿色藻类,自脸颊两侧至胸口如同粘了无数细密的水珠一般晶闪发亮。

两个少女均脸庞精小,高挑的眉、与威尔王一样不停变幻色彩的瞳,一个赤红色短卷发一个淡褐色长发。

那种奇异到极致的美,令蒙毅这样从不为美色所动的糙汉子都不忍惊叹

第七十七章 疯狂求生乔子夜

“王,应您的召唤,有何吩咐。”

迦纳老妪开口说话的同时殿中席地卷起一阵微风,吹得众人一阵心旷神怡。

“纳木达长老,这位尊贵的客人带着鲸目而来。”

“鲸目!给老身看看吧。”老妪虽然上半身有些佝偻,但下半身的鱼尾却是比两个年轻少女大出许多倍。巨大、颜色鲜丽变幻无穷,瑰丽得令人移不开眼。

扶苏将那颗蓝色剔透的鲸目送至老妪手中,她看了又看,抚着珠子满布皱纹的双手萦绕着一层鲜亮的五彩光芒。

“客人,需要老身做什么?”老妪张开双手,鲸目飘回扶苏面前。

“盘冥洞现世吞噬了无数魂灵,我们追查时发觉此事恐怕与亡者界有关。据闻鲸落镜可照见世间一切结界、法门,因此不请而来,烦请长老指引。”

老妪睁着她那双闪烁变幻颜色的眼睛看向扶苏,片刻后向扶着自己的两个年轻迦纳少女挥了挥手。

两个少女便向上飞升游向大殿上方,在靠近鲸落镜的位置开始围着镜的边缘游动起来,犹如两尾沿着鱼缸游动的鱼。

随着她们游动的轨迹,鲸落镜开始亮了起来,镜上的画面消失了。

老妪摆动着巨大的鱼尾,向上跃起,游至镜边停下,口中呢喃念着符咒。那面巨大的镜子在一阵强烈的亮光之后,几道、几十道,数不清的光线射向圆殿的墙上。

众人正立于殿中央,此时看来就像周边围着一圈画面。

……………

亮光随着长老缓缓下落而渐渐褪去,老妪游至威尔王身边耳语了几句后,由那一头红卷短发的迦纳少女搀扶着游出大殿之后,殿中始终盘旋着的那阵微风也一并散去了。

“感谢威尔王的帮助,从此不再叨扰,还君明珠!”扶苏抬手轻扬,鲸目随之飘向了鲛人王面前。

“您永远是鲛族的朋友,欢迎您的再次到来。”威尔王捊了捊飘游的长发,停顿了片刻“长老刚才说您身边有一位的灵魂正在散落,客人可知否?您将鲸目赠回,威尔十分感谢,长老请您收下这个。”

余下的那名迦纳少女鱼尾高抬,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从展开的尾鳍中飘出缓缓落到扶苏手中。

“这是迦纳人灵力凝聚而成的,也就是世人所说之鲛珠。它可以修灵补魂、凝神聚气,您会用得到的。”

……扶苏与蒙毅两人对视一眼,不约同想到那个魂魄不齐的徐信将军。

不作推辞,收下鲛珠,告别了优雅的威尔王,如来时一般乘风破浪离开唤潮宫。

回到润庐时,月仍高挂,皎洁依旧。

“你看到了吗?确实是赵……”从强压之中抽离,自院墙的结界之门走出,蒙毅急不可奈的说话被扶苏抬手打断,这才注意到整个润庐灯火通明。

“大半夜的,你们自家没吃的吗?”圃一入到院内,扶苏就感应到了客厅中的气息。

看着沙发上三个正在吃着月饼喝着茶的家伙,扶苏只觉得十分碍眼,转头便看到正在餐桌旁切水果的桑夏,走去接过水果刀。

“大家都在等你呢!”桑夏轻声说道,扶苏点点头拉着她坐到三人对面,端着切好的水果吃了起来。

子夜与阿妖故人重遇原本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显然阿妖有事隐瞒。阿妖故意借桑夏叉开话题,乔子夜也不是真傻,顺着话走没去戳破不过是不想令阿妖为难而己。

基于对阿妖的了解,子夜当下便认定这事儿肯定是扶苏不让说的。

素儿担心阿妖或扶苏说漏嘴,让乔子夜那货知道自己曾不止一次如影随行般地帖身保护着他。乔子夜则对被众人隐瞒心中很是不爽。

沙发上各怀心思的三人,在扶苏刚走入客厅时都没有第一时间吭声。

不过,素儿这炮仗性子,压根就不可能忍得了多久。

“扶苏,黑影伤了阿妖。”没等旁人开口,素儿将阿妖的遭遇提到了前面。

“不碍,没多大事儿。”阿妖笑得很勉强,看上去显得有些不自然。

“你们大半夜的把桑夏一个人放在家里,死哪去了?有什么事,是我…我们不能知道的吗?”乔子夜正因为自己被隐瞒了不少事,憋闷了半天。

“是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吵桑夏,回去吧。”扶苏将吃完的空盘子搁在茶几上,站起身“蒙毅,送子夜回去。”

“嗳,你给我说清楚,几个意思?”乔子夜腾地站起身“遇到清欢的事情,你提也没提。最近三天两头不见人影,问你几句就打发我走。”

见扶苏没有回应,愈发气愤,把所有人指了个遍“你,你们,所有人合着伙的挤兑我是不是。”

被手指到的人纷纷扭过头避开。

见大家是这个反应,乔子夜走到扶苏身边压低声音责问“是你告诉她我的身份,这事儿你得给我个解释。”

“等等,回去还用得着蒙大哥送我?什么情况?”说着说着,乔子夜脑瓜子终于灵光开窍了。

打眼扫了扫客厅中的众人,除了一脸茫然的小桑夏,其它人闪避的神情更是令乔子夜觉得自己百分百被隐瞒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到底什么事?”扶苏、蒙毅与素儿,三人或耿直或诚实,都不是骗人的好手。

剩下的阿妖本是一张伶俐口齿,但面对乔子夜,她反而才是最容易被撬开口的那个“清欢,你说。”

“那个,那个……”做人难,做妖比做人还难,真是的。唉!阿妖心中还揣着一件事情,这下又来个难题。

“黑影盯上你了。”素儿还是耿直,也见不得阿妖一副两头为难的样儿。

“事情还没有查清楚”扶苏说道“并不是要瞒你,只是想等查出眉目了再告诉你,免得你无谓担心。”

“什……什么鬼?!欺负我没本事是吧?!”乔子夜发完怔之后感到后背一阵湿凉“什么叫盯上我了?为什么盯上我了?你们查到什么了?黑影…”

“子夜,别急,一切都不明朗,线索太乱了……”一旁最老实的蒙毅憨憨地说道。

“不急,怎么不急,现在被盯上的是我。黑影是恶灵,你们都知道,被他盯上能有什么下场?!轮回了几世我自己都快记不清了,活得确实很腻味,可我也不想被他吃咯!!!”

是个人都怕死,更何况是‘死’了那么多回的乔子夜。

“扶苏,黑影……我看见他的脸了,是你们在找的那位。”阿妖自沙发上站起身,走到子夜身旁“至于他有什么目的我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认,他应该不是想要你的命。”

“是他?!!!”蒙毅先扶苏一步发问“真的是他?!!”

“是他,蒙大哥,和你给我看的画像一样没错,确实是那张脸,我和他正面对峙过。但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他怎么了?”蒙毅的心揪到了一块儿。

“不知道,而且,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伤我的虽然是他,但在那个瞬间我在他身上感应到了另一个气息。”想到那股气息带来的恐怖感觉,阿妖就觉得后脊梁发汗。

“扶苏,你真是见色忘友。我不走了,不管黑影是谁,呆在这儿最安全。老不死你个没良心的,润庐还是我买的,别想赶我走。你就知道护好小桑夏就行了是吧。不要脸,臭不要脸…”

乔子夜大脑一片嗡声,他知道蒙恬对扶苏和蒙毅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他无法将黑影恶灵与蒙恬联系起来。

脑子里乱轰轰的,抛开一切不管,是谁现在来说暂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被一个恶灵盯上了。

强烈的求生欲面前,面子根本算不上什么。

面子能有命重要?嚷嚷着,人就朝二楼奔去了。虽然他也知道大家不会真的不管他的死活,但哪里都比不上现在的润庐安全不是。

被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扶苏无奈又习以为常地摇摇头,拍了拍蒙毅的肩说道“既然确定是他,那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迟早会查清楚,蒙毅,别急!”

“扶苏,我也不走了。你看,我都受伤啦。你看……”阿妖脱下外衣展示了一下胳臂上的缚痕,作可怜状。

“别看我,放心,我可不稀罕赖在你这儿。”素儿抬头透过天花板看向已经躲回二楼房中、正瑟瑟发抖的某人,撇撇嘴一脸不屑走出客厅,独自离开了润庐。

“桑夏,带阿妖去三楼客房。”扶苏对坐于一旁安静许久的桑夏温柔说道。

“屋里什么都有,不早了,去休息吧。”对着阿妖说这句话时,扶苏刚刚的那股子柔意瞬间消失。

阿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活久见,原来连扶苏这种生物都能异变啊!

第七十八章 赵高

桑夏领着阿妖上楼后,蒙毅焦急地扯着扶苏来到客厅旁的偏厅。

“兄长为何会变成这样?扶苏,你觉不觉得那个人很奇怪,好像在哪里见过?”

扶苏认可地点头“确实奇怪,那张脸你我都未曾见过。”纠拧着眉头抬眼看着蒙毅轻声道“毅,你觉不觉得,那人很像,赵高?!”

蒙毅低扭的眉头豁然展开,两眼圆瞪摇了摇头,瞬间又用力点头。

确实,那样一张陌生的脸怎么都与赵高联系不到一块儿。

但是…但是那个神情,那种姿态,简直与当年那个终日里低眉顺眼阴恻恻的小人如出一辙!

“我有个想法需要求证。”说话间,盛着徐信碎魂的气流瓶悠悠从窗外飘了进来。

之前,于唤潮宫中,迦纳长老在开启鲸落镜前提醒二人,鲸落镜所照见之事物有很大概率闪瞬即逝。所以,能看到什么、发现什么纯凭个人造化。

一句话,看运气。

鲸落镜照见的第一个画面就是时间结界的一片枯绝,虽然有些模糊但扶苏还是认出了其中一身动动服的白与飞。看来在这个月圆之夜同样没有闲着的,并不只有他们两人。

亲涉其中领教过那片红山赤石威力的扶苏与蒙毅,很是惊奇为何这个幻灵族小子可以自由穿行,更奇怪的是在白与飞身后不远处还尾随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或许与师暄暄寻找洗灵河有关,蒙毅认同扶苏这样的猜测。

还没来得及细看白与飞的行动,鲸落镜摆动角度更换了画面,之后是一片冰雪封天的寒冰国度,狂风吹过的荒芜之地…

在那拼人品的时刻,当一抹幽幽暗红之光出现时,扶苏终于看到了他们想要看到的。

盘冥原本是个自然形成的法阵,以吸咐天地怨气、恶念,吞噬亡魂能量为存。

它就像一个藏着许多秘密的树洞、纳着淤泥污垢的河流,本身并没有太大的危害。但不知何时起,被有人心发现其玄妙所在,便将之利用为祸人间。

盘冥洞幽光会随着吞噬亡魂的数量而变幻,最初是灰白色之后变作浅蓝,再是暗蓝,直到现在幽暗的深湖底,浮游着的红色光亮。

蒙毅一眼便认出那红光与水下古城结界中的残留之光无异。

鲸落镜照见的千岛湖底盘冥洞法阵结界内,光线不明,只飘浮着一盏时明时暗的方鼎古灯。

灯下露出一个人影,外形瘦削、中等个子,耷拉着左边肩膀导致身体有些倾斜。

人影凑近古灯像是在查看什么,隐晦的光线照出一张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容。年轻男子的面容,说不上好看难看,最显眼的便是有一道自右耳延伸至颈部的疤痕。

画面消失的刹那,那人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眯起眼、嘴唇向一边斜咧着,抽了一记,像是在笑。

狷邪的笑。

这个神情,这个笑,过去两千年,从未特意想起,一刻也没忘记。

记忆回溯,扑面而来。

那是一个天干物燥的冬日,父亲挑了份贺礼让扶苏送往相府祝寿。

晚宴高朋满座,寒暄之后相爷李斯将公子扶苏请至书房闲谈。

年寿虽高却仍有着政治抱负的相爷明里暗里地试探着大秦的未来继承者,年轻的公子毫不避忌畅谈自己对天下格局的思考与主张,全然没在意那张愈来愈暗沉的老脸。

道别李斯,转身离去时不经意看到立于书房外等候着的中车府令赵高。

阴冷的神情诡诈邪异,这是扶苏对这个笑容最初的记忆。

彼时只觉对那张脸、那个笑容、那个人,扶苏是极不喜欢的,只是他不在意。

这些玩弄权术、内心阴暗之徒,不过蝇蝇苟苟谋些小利。扶苏心里装的是大道天下,眼里看的是子民生计。

他不知道在转身之后,屋内的两人为了他心中的‘小利’谋划了什么样的局面,更没想到的是,再次看到那阴邪笑容时,自己竟已变作一朵亡魂。

悲愤不甘的怨屈之灵,飘在咸阳宫偏殿,听着年少的幼弟和赵高的对话。所有的阴谋与算计,在赵高的口中成了理所应当的论调。

那张奸邪的笑脸再次出现时,他的兄弟姐妹们都死了。

他的晨曦,他最心爱的妹妹,居然死在了陋巷之中,死在了石碾之下。死的粉身碎骨,死的无比凄惨。

过了数个世纪,那张笑脸再次带着彻骨冰冷的记忆、穿过无情岁月打开了扶苏的记忆之门。

屈辱、疼痛、愤怒、不甘与自责,可以深深埋藏但不会就此抹去。

匆匆谢别鲛人王之后,两人原本是打算立马回润庐好生商议一番,没成想………

“公子,这是?这……”被唤醒来的徐信,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模样。

他惊喜地发现自己不再是那个仅由光点拼接出的虚线轮廓了,虽然只有上半身模糊的形状,但与之前相比已经好太多了。

“鲛珠果然对修补灵魂有奇效哇!”蒙毅感叹。

不同于之前的晶莹剔透,此时围着徐信残魂转动着的鲛珠正散发、变幻着各色柔光。

“迦纳人一生的灵力都在这颗珠子里,这份厚礼真是不知该如何报答。”扶苏深心里叹了一气。

显然,鲛珠对徐信的神灵确实有极大补益,这一额外收获难保不是找到盘冥洞的关键。

“将军感觉如何?这是鲛珠,有修补灵魂的效用。”

“徐信拜谢两位恩人,不仅救俺一命还寻来如此宝物…俺觉得好多了,不像先前那样迷糊不清、浑浑噩噩了。”

“这就好。将军再细想想这几百年里,可还有什么细节是先前神智不清时没有想起的。”

初具形态的徐信模样憨厚,看容貌战死时的年纪最多也就二十出头。

可怕的战争,可怜的人。

“…有一天,北大人像往常一样收集炉子里炼化的灵魂碎末。他坐在炉子旁念叨着什么,然后好像与何人争吵一般,但是洞里除了俺就没别的人了。当时俺就觉得很奇怪。后来,北大人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他走出去之后不久又折回来了。当时俺还喊了他一声,但他没有搭理俺。俺记得,他当时走路的样子和平时不一样。他走到炉子旁,拿出一颗亮澄澄的珠子冒着白光,那光照在炉子四周好像布了什么法术在上面,炉子旁当时就结起了一层冰。”

“冰?”地穷炉乃上古可为百兽取暖的炙热之物,居然能结起一层寒冰。

扶苏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有什么极寒之物具备这样的神效“…你说他走路的样子与平时不同,如何不同?他平时又是什么样子的?”

暂且先不去想那物件,先求证心中所想之事。

“平时,北大人平时就这样……”徐信想了想,约摸是极难以描述,便索性用他那仅有的半截身子尽量地模仿出一个姿势。

耷拉着左边肩膀,左右两肩因此不在一条平行线上,一边高一边低的样子有些扭曲。

“是这样,没错,是他,可为什么呢?为什么不是他?”扶苏思索自语。

“你在说什么呢?什么是他,不是他?是谁?”蒙毅急得抓耳挠腮。

“那他折回来时,是什么样的?”扶苏没有回答蒙毅的问题,沉吟几秒后转而继续朝虚影徐信问道。

“就是像正常的那样,就这样”徐信直起左肩挺起腰身“俺从没见过北大人这样子的,他一直都是那样扭着肩的。”

扶苏轻拍蒙毅后背,知他心中焦略得紧,再向徐信发问“你再想一想,那个被他咒骂的蒙将军。”

“影子啊……倒是真没见过他的正面。不过有几次他好像疯了一样,被北大人关在另一边鬼嚎鬼叫的。北大人还嘀嘀咕咕说什么‘还不甘心呀!’‘真顽强洗灵都洗不掉啊!’有一次两人打完架后,北大人还说:迟早会再杀你一次!”

……月西沉,雾霭迷漫。

“有鲛珠护灵,将军休养去吧!”

扶苏收起气流瓶后,推开边门走到前院,不远处的山林中,鸟儿被晨光惊起振翅扑愣愣飞起。

无数个清晨的天空,没有一刻比此时更令他感到明亮。

“是他”在前院的木椅坐下,扶苏安静地沉声道“赵高。”

“你是说,盘冥洞中人就是赵高?”蒙毅坐在扶苏对面,细想在鲸落镜中看到的那个神秘男子“但他,他的身姿面貌,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啊。”

“是的,我也只是怀疑。但是徐信给了我答案。”

“是他!虽然还不清楚为什么他换了模样,但一定是他。许是盘冥洞有什么可让他长时间附身的作用,又或者别的什么,总之,鲸落镜照见的那个人,必然是他!”

“那大哥呢?大哥为什么会……”蒙恬为什么会和赵高混到一块儿去?蒙毅不解,扶苏明白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想想,北大人就是赵高,那么他所说的不甘心是什么意思?”

是啊,不甘心什么呢?洗灵都洗不掉又代表了什么?蒙恬到底经历了什么?

“赵高既然说迟早再杀他一次,这就足以证明他们并非合谋。蒙毅,着急不来,快了,我们就快找到他了。”

蒙毅看着扶苏默然笃定的模样,心中原本的焦躁也随着晨光渐散,天光乍亮。

两人对视一眼,仰头长舒一口气。是了,近了。

逢大事,需有静气。

愈近便愈是不能急,行军作战如是,面对强大的敌人更如是。

第七十九章 离奇昏迷事件

自数月前被掳事件过后,扶苏和蒙毅几乎可以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桑夏。

虽然从小便独立生活惯了突然被‘严管’很不适应,但是桑夏并不希望扶苏与蒙叔为她担心,所以也就不反抗地‘顺从’了。

光天微亮时,她便醒来了,实质上这一夜也几乎没有入睡。

自从被扶苏救回之后常常莫名的陷入昏睡中,总是没有精神但又说不上哪儿不舒服,像此时这样清醒又精力充沛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很久没有在清晨时分去菜市了,桑夏拎着菜蓝子推开门。

“醒啦。”扶苏安坐在院子的木椅上,他早就听到她在房中走动的声音,就等着她走下楼来。

“咦,你…是不是还没睡呀?”她快步走到他身边紧张地看着他的脸。嗳,这个人怎么不睡脸色也这么好?

“嗯,我不困,没有关系。要去买菜吗?”

“菜市很近,我很快就回来好吗?那个,家里不是有客人嘛…”

“走吧,我们一起去。”他站起身捊了捊她没有梳理有些蓬乱的头发“是不是还没洗脸呀?”

“哪有,我洗了脸也刷牙啦,你看…”

扶苏看着眼前咧嘴露出两排白牙的女孩,忍不住笑出了声。

“啊,你笑什么?…没洗脸的人是你吧,你看看,一脸油光…”

“真的吗?有吗?”扶苏拿手摸了摸脸,两人说笑着,走出润庐。

秋日清晨,山路小径两旁的草木仍然翠绿旺盛,露珠沾湿经过的步履。

气温开始下降,桑夏在格子棉裙外罩了一件长及脚踝的浅咖色针织长衫。

看她高兴地拎着菜蓝子蹦蹦跳跳走在小路上,扶苏突然意识到,许久没看到小丫头这么欢脱高兴的样子。这段时日怕是真给她闷坏了。

桑夏像只小鹿一般边走边蹦,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后的扶苏。扶苏则始终面露微笑不紧不慢地跟随着,此时在他的眼里心中除了这个女孩再无其它。

那些紧张的、焦灼人心的纠葛好似都不存在一般。

时光在此刻变得缓慢而美好起来…………

扶苏刚回到世间时,乔子夜曾在润庐住过两年。

但是,即便是自己曾经住惯的房间一尘不变,这一宿子夜还是睡得很不好。起身扭着酸痛的脖子,看了眼窗外大亮的天。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居然一觉睡到了正午,信号灯闪烁着,他如往常一般打开翻阅未读的信息。

“扶苏,扶苏……”乔子夜光脚冲出房门,扶苏正枕着手臂躺在客厅沙发上闭目,厨房中传来桑夏做菜的声响。

“不好了,扶苏,不好了,你看看。”乔子夜着急忙慌地将手机塞到扶苏手里。

凌晨首发头条新闻:临沂市,清洁工于某中心商厦广场附近发现一名昏迷女子,送入医院。后经证实,女子身份为息影多年的影后——师暄暄。目前就知情人士透露,师暄暄仍在昏迷中尚未有苏醒迹象。警方在调查过程中己将xx城中心广场的监控调看,拍摄内容惊悚诡异……

扶苏两眉微拧,一脸茫然地看着那串奇怪的字符,英文他也不是不会,but这一看就不是单词的组合是个什么玩意?

乔子夜心底再次响起羊驼的叫声“不是说已经完全学会,不在话下了吗?”伸出手指戳开链接。

视频记录显示时间为当日凌晨两点四十七分,位于临沂市某中心商量广场的半空中一道如闪电般的白光划过,随后天空有一道影子极速坠落在地。

无法证实这个视频中的内容与师暄暄昏迷有直接关联,但因为两件事发生的时间极为靠近,这就给了一众吃瓜群众大开脑洞的想象空间了。

短短七秒且并不十分清晰的视频,经过一个上午的推送与关注,已经在网络上炸开了锅。

有小道消息爆料:离奇昏迷事件!影后师暄暄为何凌晨昏迷于街头?据知情人爆出,并不是因为道德的沦丧也无关人性的扭曲,而是因为,师暄暄她不是人!

因为这一则没头没尾的爆料,网上说什么的都有。什么灵异说、外星人说都属于小清新的,还有不少评论显然是冲着师暄暄个人来的。

言语极尽恶毒,类似于过气买炒作、高冷婊、牵牛花等等,总之多的是不堪入目之言论。

最夸张的当属某个自称师暄暄前任化妆师的某某爆料称:师暄暄极有可能是吸血鬼,靠吸人血过活,所以容颜才能保持这么多年不老。还美得那么摄人夺魄

别说,这一设定反倒还莫名其妙地给师暄暄招来了一群新粉。爱好吸血鬼,并研究、模仿的一小摄另类分子,一下子好像找到了组织,找到了大佬似的。

众生万相,人间荒诞。

“暄暄的电话我打过了,接不通。不是说她不是人吗?那怎么会昏迷呢?”

在师暄暄初次拜访润庐与乔子夜互留通讯之后,两人曾多次约见喝茶聊天,由此自然而然便成为了朋友。至少乔子夜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去不合适,等夜里。”扶苏细细看完视频后说道。

“我也要去。”子夜焦急地跟在扶苏身后。

“去哪?你们要去哪?”阿妖摇着腰肢从楼上缓缓走下,慵懒的模样与昨天那个卖可怜的小女人相去甚远。

“你可以去,你不行,你在家呆着。”扶苏先指着阿妖,后指向乔子夜“师暄暄出事了,你与她相熟悉,与我一块儿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为什么不能去,反正多带我一个也不多,你什么意思?”子夜反对这个安排。

“师暄暄的昏迷恐怕与时间结界有关,万一你也出事怎么办?”扶苏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子夜面前“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回润庐,接下去可能还会有很多事情发生,我们要做好准备。”

扶苏一脸严肃的表情,乔子夜便不再多说什么。心知这老鬼捉弄的成份多过警告,但是吧,人贵有自知,还是不要逞能犯险的好。

“吃饭了,扶苏”桑夏将菜尽数端上桌“子夜哥哥,你看,莲藕排骨汤哦。”

“还是我们小桑夏最知道疼人。”变脸如翻书,乔子夜顺竿子下,转身跑去餐桌。

午餐过后,乔子夜召来司机回自己家取些衣物,阿妖便说也要回去取帖身用品然后悄悄回了一趟‘你心所’查看。

“桑夏…”坐在二楼露台上的两个人,看着山顶一朵缓缓飘动着的雨云“嗯…”

“没什么…”

“扶苏…”

“嗯…”

“等你回来,我想去吃冰淇淋。”

“好”。

长长的椅子上,扶苏展开左臂摊直在椅背上,女孩的脑袋正好倚靠在他臂窝中。

他低头嗅到一阵浅浅的桂花香“什么时候洗了头发?”

“你们在说晚上怎么偷溜进医院的时候,嘻……”

“偷溜?哈哈……”这个新词,很不错。

第八十章 翻垃圾箱的扶苏

雨云飘来飘去最终飘向了山的北边,在傍晚时分象征性地下了一阵小雨。

秋的夜色来得很匆忙,一瞬间便黑了天。

趁着黑暗的保护色,扶苏与阿妖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临沂市。

便是视频中那幢高层建筑顶楼平台,两道常人不可见的身影立定,扶苏闭目倾听着城市中的嘈杂声音。

新闻只报道了师暄暄入住城中医院,却并没有具体到哪家医院。因此,扶苏只能通过在亿万声音中寻找关于师暄暄的信息。

车水马龙、吆喝嘻闹、哭泣欢笑,人世间的各种声音如风过隙自扶苏耳畔擦掠而过。

“暄暄,醒来,你一定要醒来。”

于世间万千声音中,扶苏敏锐地发现了一个声线独特、语气焦急的说话声,有些熟悉。

“找到了”扶苏睁开眼,悬空之中打开一道光门,对静立于身旁的阿妖递了个眼神……

临沂市人民医院独立病房外的等候椅上坐着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另四个穿西服的男子则站在中年男人对面,很显然他们都在守着这个病房中的人。

房内病床上躺着完好无损的师暄暄,除了昏迷与平常时候没有任何区别。并没有太多的仪器,就只是干躺着。

病床旁的椅子上坐着个短发女孩,隐匿了身形的扶苏想了稍许终于回忆起来,这是初次于山顶偶遇师暄暄时她身旁的高个女孩。

扶苏不是个记忆力很好的人,对于这种一面之缘基本过目即忘。初见时他的目光几乎未曾在女孩的脸上停留过,此时正眼细看之下却有一种熟悉并莫名亲切的感觉。

些微的怪异,不及细想。扶苏转身对阿妖指了指门外,阿妖点点头走了过去,一抹肉眼不可见的薄烟雾透过房门飘了出去。

病房中的灯渐渐暗了下来,仅余的光线却也足够看清模样。

扶苏自房间的暗处现出身形,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短发女孩并没有像寻常人看到这‘惊悚’的一幕而惊吓尖叫,只有些讶异地站起身看着他,且很快就平复了。

如此看来,女孩该是知道师暄暄真实身份的。

“你是……山顶那个人?!”女孩冷静地说道。

没错,果然是这个声音,很独特。就像风吹过树林发出的沙沙声,不低哑,擦耳而过说不出的好听。

扶苏点头,对女孩的表现意外之余更多欣赏“你是?”

“你好,我叫林染,暄暄的朋友。”女孩的言谈气质有种与青涩外貌不相符的沉稳干练。

“我叫扶苏,她也是师小姐的朋友。”扶苏示意阿妖现身。

见怪不怪地看着阿妖现身,名叫林染的短发女孩礼貌问道“您是…阿妖姐姐吧?”

阿妖浅浅一笑点了点头,凤眼扫过病床上的人,心说‘这死女人真是什么都跟这姑娘说,想来关系匪浅’。

林染像似遇着了救星,松了口气,两眼希翼地望向扶苏“您可以救她吗?”

“无须担心。”

说罢,扶苏走到床尾抬起双手,一道淡而柔的金色光芒自掌中释出后敷盖在师暄暄身上。

房中一片安静,林染紧张地盯着病床上的人。一刻钟过去后,仍是毫无动静。

“她的原魂不在身体里,阿妖。”原魂不在,就算扶苏灵力再多也无从救起。

寻踪觅迹辨认灵力气息,还是妖族人的效率更高。

房中升腾起红色薄光,片刻之后,阿妖深深喘出一口气“没有,不在这里,整栋楼之内都没有。”

搜遍师暄暄全身每一个灵穴都没找到原魂,就近处阿妖也都查遍了,无踪迹。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性,视频中那道闪光亮起之前,师暄暄的原魂就已经不在身体里了。

“回方才那处,细寻。”

扶苏转身消失之前看到林染极力克制的焦虑神情,心中腾升起一阵不忍,微一皱眉轻声说了句“放心!”

…市中心商厦广场,正值夜生活开始之际,繁华街头人来人往。

“人太多了,怎么办?”

阿妖原本最擅长的便是幻术与寻迹,她能通过灵力气息判断过去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

但此时,一来距离事件发生已过去十几个小时,二来此处行人过于密集极大地影响了她的感应能力。

突然广场中心播放着广告的电子屏幕停了下来,喷泉像被凝固住了,原本熙攘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阿妖惊奇地看着身周这不可思议的场景,只觉得自己像是身处于一部播放到半途被按了暂停键的电影。

“时间凝滞仅六十秒,快。”

惊奇于扶苏居然拥有这种能力的阿妖,在听到剩余时间不多之时,二话不说瞬间化作数道红光穿梭于广场中的角角落落。

扶苏皱眉看了一眼夜空中稀廖的星星,时间不多了。

在他制造的凝固空间瞬间恢复如常时,阿妖的声音传来“扶苏跟着我。”

扶苏跟着一团人们看不见的红光穿行于人群之中,来到广场后相对安静的街道,最后到达一个拐角处。路灯下的公用垃圾箱,红光停止不动了。

“在里面。”阿妖面无表情地站在垃圾箱旁说道。

扶苏一脸茫然,活了两千多年,翻垃圾箱还是头一遭。

无奈地打开垃圾箱盖,虽神情麻木,不过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扶苏脸上巨大的‘嫌弃’二字。

看着那块千年冰霜的翩翩佳公子,此时像个流浪汉似地扒拉翻找着,阿妖有种忍不住想要爆笑的冲动。

“就是这个。”当扶苏翻到一坨沉重的金属制品时,阿妖喊道“就是它,拿出来。”

将它抱出垃圾箱,借着路灯一看,原来是本铜制的书。看模样拙朴无华,扶苏确认这必定是件古物无疑。

“还研究个屁啊,走哇。”大概也就只有阿妖会对扶苏这样说话。

回到病房中,紧张又焦虑得坐立不安的林染即刻迎了上去。

扶苏冲她点点头,没作任何解释,只将那铜书用灵力托浮着飘至师暄暄面前。

正琢磨着如何开启这古物之际,一抹紫光自铜书中飘出,而师暄暄身体中则冒出团团青灰色。

两道光相互交换之后,铜书被青灰包围着飘至一旁,师暄暄则在紫光回体后醒了过来。

见师暄暄睁开眼,林染立刻上前轻握住她的手“暄暄……”

“染儿,你怎么在这里?没事,我没事,放心。”

“阿妖?!!你怎么也在这儿?扶苏?你们???”

第八十一章 神队友、神经病队友

不出所料,师暄暄的原魂果然是在坠地之前便已脱离了身体,所以对之后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

“呵呵,我们不在这儿,你觉得你能醒过来?”阿妖捏着鼻子怪声怪气地说着,心想‘你还真能挑地方摔,垃圾箱,真是够了,幸好不用老娘去翻’。

心念之声落入耳,扶苏冰霜敷面,没有一丝表情。

“多谢!”师暄暄急急道谢,突然想起“不好,糟了。鹤大人,小飞!”

“哎哟,老头儿在呢……”一旁冒着青光飘浮着的铜书中响起苍老的说话声,大脑袋器灵鹤老扭着比例失调的身子缓缓出现。

“小小嗳,唉…那个幻灵小子真不好说咯。”大脑袋不停地摇摆着身躯,不甚舒服的模样。

月圆夜,幻灵族新晋阴间考察使白与飞,循着秘符引导进入时间结界,之后他在其中发生了什么外间无从得知。

当时师暄暄通过符文感应到白与飞时,被一股巨大的力吸向了大厦外在半空中,器老鹤大人在情急之中为保师暄暄不被时间结界吸入,遂将她的原魂从身体中抽出封入铜书之中。而鹤老的器灵之魂则自封于师暄暄身上,避免她的身体在坠落后摔得四分五裂。

要紧要慢的关头,鹤老能做到这个地步,说实话,师暄暄心中是真的被震动到了。

“没成想自那处跌落,老头我一时也没能醒神。”

当时,自时间结界中迸发出的巨大作用力将师暄暄的身体击向了高楼之下,若不是鹤老的器灵之魂,恐怕还真的会血肉模糊惨到不能看。

器灵之魂也是魂啊,能量作用之下也不可能不受半点损伤。鹤老扭完身子后,又开始晃起他那颗硕大的脑袋。

“那,那,那这个,铜书怎么会在垃圾箱里的?”阿妖很纠结这个问题。

“什么?!!垃圾?箱!!”大脑袋鹤老顿时停住了扭动,原本快要睁不开的眼睛瞪得牛大“唉哟哟,怪不得一股子味儿呐。”边说着边吸了吸鼻子,一副嫌恶的表情。

“暄暄,小飞他……他怎么了?”林染低声问道。

“现在还不清楚他在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别担心,小飞应该是找到破离石了,不会有事的。”拍了拍林染的手背,师暄暄安慰道。

这话是说给林染听的,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事出突然,师暄暄此时醒过神来不觉感到有些后怕。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来润庐寻我。”扶苏也不知道为何,看到林染焦急难过的样子,便有种心下不忍的感觉“白与飞,我想他应该不会有事的,无需太担心。”

扶苏深深地看了林染一眼。这个眼神让林染感到了一丝心安,揪着的担忧也略略放松了。

“扶苏你回吧,我留下来,后面的事儿我能帮得上。”阿妖在此时表现出的仗义令师暄暄感激。

次日清晨,林染推醒卧睡在病房外长椅上的吕梁,办理了出院手续。

借着感谢之名,阿妖将医护人员们的记忆修改成了另一个版本:打算复出的师暄暄因拍戏时威亚断裂摔伤而受了轻微脑震荡,肢体多处挫伤,在及时的治理与细心的看护下师暄暄醒来后转院……

吕梁发挥出他堪称教科书式的公关能力,在回程路上的短短时间里,动用了所有人脉关系制造新的新闻点。

安排剪辑组制作了足以乱真的所谓‘事件还原视频’。在这个版本的视频中,前红影星师暄暄为复出秘密拍摄,在试拍过程中不慎受伤…

再聘请黑客对流传于网络的视频进行处理,等等相关一系列补救措施后,关于灵异说的平复效果显著,但是这个息影多年的‘过气’影后又再一次莫名其妙地红了。

一车人去往机场的路上,林染用手机翻查着一夜之间各种关于师的小道消息,有声称与她正在合作拍电影的,有抱大腿p图搞绯闻的,吕梁的手机更是被各路媒体电话打到飞起……

“人类真无聊。”忙活了一上午的阿妖伸了伸懒腰“这车空间倒是挺大的,哈…”

而一直张罗忙活的胖子吕梁,此时内心的小世界有点儿混乱:我就说老板有问题啊!

他清楚地记得接到医院电话时医生曾说除了心跳与呼吸,大脑没有任何活动。

但就这么大的事情,林染一个小姑娘居然不哭也不闹,就安静地在房里守着。

这冷静得也太不合理了,而且一夜之间人居然就好了!

当然吕梁并不是不希望老板醒来,只不过这事情实在太诡异了,要说老板是正常人打死他都不信。

还有这个半路不知道哪儿杀出来的老板的朋友,这女人从来没见过,不过长得倒是很有辨识度啊可以考虑包装一下……

嗳,我在想什么呢?!现在,眼前要考虑的是怎么过机场这一关啊!

吕梁心里七上八下的,结果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经历了一整夜的变故之后,他觉得自己已经很淡定了。但是,当自己一行人平静地从一群蹲守在机场的媒体记者眼前走过时,他还是吃惊得双下巴快要掉下来,以为会被围追堵截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顺利地过了安检,在进入vip候机室的前一秒,吕梁分明听到记者群中有人说:“嗳,消息没错吧,是这个点的航班吗?咋还不见人,师暄暄不会是超人吧自己飞回去了?!!…………”

师暄暄当然不会飞,不仅不会飞,目前连一半灵力都没有恢复,因此才选择搭乘航班。

她和阿妖都没有扶苏那随意连接空间的能力,但大家都有各自的灵力特性,譬如此时阿妖使用的障眼法。

师暄暄身边围绕着一群能人异士,堪称神级队友。在搭载着这一行人的航班刚刚起飞之时,那个分分钟就可以打开一道‘任意门’的公子扶苏,此时正舒适地躺在润庐后院的秋千上。

这是蒙毅花了一个下午时间搭的,桑夏简直喜欢得不行。大概就是因为她太喜欢了,扶苏才以霸占它为乐趣。

但今天午后的桑夏却不像平时那样闹着和他抢秋千,只是默默地蹲在旁边的院墙角落里拿着柄小锄头也不知道在刨什么东西。

扶苏见没人与他争抢,顿时觉得无趣“夏……”

没有搭理他“夏……”

还是没有搭理他“桑夏……”

“干嘛!”蹲着的小小身影仍在使劲儿刨着,完全没有要看他一眼的意思,语气中似乎还透着某种,不屑。

“你怎么了?”他挨着她身旁也蹲了下来,一副示好的样子。

“没怎么啊。”满满的冷淡和无视。

“桑夏,你这样很不好”小丫头从来没有这么不待见自己啊!

“没礼貌,不讲理”憋了半天就只想到这两个词。

“哼……”桑夏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又把脑袋扭回去不理他继续刨坑。

“桑夏,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生病了吗”完全解读不出小丫头那表情代表什么,扶苏有点手足无措“你在刨什么?我帮你吧。”

扶苏伸手去抢锄头,桑夏躲避的瞬间,锄头没抢到,却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那个……那天的姐姐是你的女朋友,对吗?”说完这句话好像费了很大劲儿似的,桑夏一张小脸憋的通红。

“谁?什么?……”扶苏一脸错愕茫然,边想着桑夏话中指的人是谁边抬起头,恰好看到站在二楼一副看好戏模样的乔子夜。

“乔子夜,你给我下来。”扶苏拿走桑夏手中的锄头扔在墙角瓦罐旁,站起身“桑夏,你说的是阿妖?”

被牵着手走进客厅,桑夏红着脸点点头。看到扶苏一本正经的神情,她莫名其妙地有种心虚的感觉。

“是不是这家伙跟你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扶苏指着慢悠悠晃荡着两条胳膊走下楼的乔子夜。

“什么叫乱七八糟,扶苏”乔子夜仍旧一副看好戏的吊儿啷当样“阿妖喜欢你是事实吧,追着你是事实吧,曾经和你生活在一起很久也是事实吧。嗳,让我想想,多少年来着?“

乔子夜装模作样地靠在楼梯把手上掐着指头,桑夏斜仰头四十五度看向扶苏,正迎上他的目光。

“你给我闭嘴!”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神经病一样的队友,扶苏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精髓。

只是离开了那么一小会儿,乔子夜这个长舌男居然就已经把自己给卖了个干净。

再看桑夏一脸狐疑的神情,扶苏觉得必须反击才行“阿妖喜欢的不是你吗!想想当年她是怎么叫你‘沧浪兄’的啊。”

扶苏学着当年沈清欢的娇媚语气‘沧浪兄’三个字拖着长长的尾音,差点没把乔子夜给恶心死。

反击是反击了,可是显然极其的无力,且收效约等于零。

在乔子夜发出猪一样的笑声后,扶苏终于忍无可忍地扑了过去,润庐客厅登时吵闹一片……

第八十二章 苏州城里赖上你

苏州pm10:28

宿醉之后醒来,睁开眼、起身走下床。他感到口渴无比,拉开卧室的推拉门,熟悉地绕过门边的沙发,走到厨房旁的餐桌上端起一杯白水瞬间喝完。

凉爽,舒服,随之而来的是清醒。

他叫骆宾,二十五岁,一名普通的音乐人,晚上在酒吧驻唱赚点生活费,其余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家中写歌、写歌、写歌。

身高一米七八,体重一百三十五,单眼皮方脸招风耳,没有一样称得上帅,凑在一起之后却起了奇怪的化学反应,怎么看怎么顺眼的那种。

大概就是这种一言难尽的顺眼模样,令他有着不错的异性缘。性格温和说话不多,属于温饱不愁也绝不富有的典型普通青年。

名叫骆宾的青年人提着水壶又倒了一杯水喝下肚。昨晚酒吧由于节日的缘故生意极好,连返了好几场表演。

像他这样的小歌手很多时候都会收到来自客人的赠酒,推脱不下也只有喝,一来二往三瓶下肚人就飘了。晕乎乎地回到家倒头便睡,他的酒量原本就不好,能妥着回来已经很不错了。

住在老城区,父母留给他这座小矮房后便潇洒地环游世界去了。

矮房屋后是纵连半座古城的蜿蜒河道,屋前的小院儿里架着葡萄藤,种着一些花草,摆着几件老石片,以及,一个人……他每天起床后就会来小院给花草浇水,今天也不例外。

等等!那是什么?骆宾拍了拍自己晕胀得像灌了铅的脑袋,莫非酒醉还没醒?!!

不对,真的是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四仰八叉地躺在他家前院花花草草当间的男人。

骆宾提着花洒走到跟前仔细地看了看地上的男人,面容干净,四肢健全。

虽然说很少男人穿一身白色运动套装,但这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蹲下身弯曲手指凑到男人的鼻前探探了。

幸好幸好,骆宾长长呼了一口气。活的就好,总不至于要去报警。用力推了推地上的人,心想这会不会是跟自己一样宿醉找错了家门呢?!

白与飞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正被不知名的人架着拖进一幢房子。他想挣扎但却没有力气,想说话却发现也开不了口。

秒秒钟地就感觉又不行了,闭上眼时他看到了一张陌生的方脸…

“暄……姐……”

正在擦琴的骆宾听到沙发上的动静走了过去“嗳,醒醒,你还好吗?”

“……你是谁?”再次睁开眼已经是夜晚,白与飞整整休眠了一整天,这下才算是真的醒来了。

“我叫骆宾,这是我家。”

“哦,我,我怎么会在这儿?”昨晚明明……在时间结界……

对了,贺兰……呀,疼!白与飞突然觉得胸口像裂开一般的疼痛。

见捡来的人一副呲牙咧嘴的模样,骆宾放下正在擦拭的琴跑了过来。

撩起白与飞的衣服,就看到在他的胸口上一块巴掌大小的多边棱形印记。像刚绣的刺青还透着红色血气,但又不完全像,有点说不出的奇怪。

“你是不是昨晚喝大了然后纹了身?”反正骆宾是这么推测的,之前乐队里的一个鼓手就有这样的经历,醒来看到自己纹的小猪佩琪那叫一个哭笑不得。

“什么?纹身?”白与飞摸了摸胸口处的印记,皱着眉思考起来。

“骆宾,你今天怎么休息不去唱了?”伴随着说话声,一个女孩从院外小跑进客厅。

女孩怔在门边,骆宾撩着白与飞的衣服,白与飞摸着自己的胸……场间顿时陷入极其尴尬的状态。

“那个,呃……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哈。”女孩捂着眼睛然后转而捂着嘴一路小跑出去。

…………什么,情况?白与飞看骆宾一张生无可恋无奈脸很是茫然,发生什么事了?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能自己回去吧?”宿醉了一整天仍觉头晕不已的骆宾此时更是头疼无比,这都什么事儿,捡了个人,还是个男的,还被邻居妹妹误会成…………

“我叫白与飞,我家在……呃,等等,这里是哪里?哪个城市?”

“白先生,这里是苏州,江苏苏州。”厉害了。什么级别的宿醉可以连自己在什么城市都给忘了的?!

“呃,不是,我不是苏州人,我不姓白,我姓白与。”

“啊,抱歉。现在也不早了,你自己回家可以吧!”看他身体完好无损,精神也算正常,骆宾打算送客。

“哦”白与飞也正打算离开这个地方找个没人的角落随风遁回杭城湖心居,小染、暄姐,我来了!可正当他站起身的刹那,就感到胸口一阵刺骨的灼痛“啊!!!”

又来??!!!骆宾去看也不是,不理也不是,做人真是难,做个不被人误会的男人更难。靠,算了,豁出去了…

一整晚,白与飞数次起身要走都以嗷嗷喊疼告终,骆宾很是无奈地留下了这个疑似碰瓷的男生。

晚饭是骆宾做的,或许是一整天粒米未进,白与飞觉得这是他吃过最美味的晚餐。

看着这个捡来的家伙连汤汁都不剩、风卷残云地吃光了所有饭菜后,骆宾心里不由生出一丝怜悯:唉,这可怜的流浪汉!

吃饱喝足恢复些许体力的白与飞尝试着从沙发上站起身,尚可,来回走了几步,还行,步子稍快一些就觉得胸口压着一块巨石般的闷疼。

放弃挣扎后,白与飞仔细地打量起骆宾的家。

简单普通的装饰、厨房小而精巧,客厅的一面墙上塞着满满的唱片,墙旁摆着一架老式留声机,楼梯的墙上顺着阶梯依次挂着六把吉它。

整洁干净,很好。有洁癖的白与飞瞬间对骆宾有了极好的印象。

对了。想到干净。

“骆宾,我要洗个澡。”……刚整理完餐后事宜,又领着行动缓慢的白与飞来到洗浴室,骆宾突然生出一种丫鬟的感觉。

舒服,太舒服了!白与飞沐浴完后感觉神清气爽,甩着头发挪到客厅便听到一阵轻快的琴声。循着声音来到屋后的小小露台,白与飞靠在门廊上安静地听着。

随着轻快的口哨声,一曲结束“真好听!”

白与飞由衷夸赞,正想鼓掌来着一抬胳膊胸口就疼得无法夫息。

“谢谢!”骆宾坐在露台的水泥围栏上抱着怀里的吉他,转过身看到穿着t恤沙滩裤的白与飞,心中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你感觉好点了吗?”

“你要赶我走吗?”白与飞睁着清亮的双眼盯着骆宾。

“呃……没有,没有。没有要赶你走,只是你的身体真的没事吗要不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还有,你的家人要是发现你不见了肯定会担心吧……”

骆宾是真的没有嫌弃他,反而是担心更多一些。

“对呀,我刚才还想着这事儿呢!”一吃东西就把所有事情给忘了,看来是真的饿昏头了。

不知道暄姐和鹤老怎么样了?还有那件事情得尽早告诉他们才行啊!此时的白与飞不知何故一分灵力也运用不了,影儿草弄丢了也没带任何人类世界的通讯工具,怎么办??!!!

骆宾跳下围栏,走进客厅“拿去打吧”塞给白与飞一只手机后抱着吉它半躺在沙发上有一弦没一弦地拨着。

白与飞用力地想着,想了会儿,无果。那串简单的数字死活就是记不起来,算了。

他决定放弃,既来之则安之,修养修养没准一两天就恢复了。

这个叫骆宾的人类男子看上去挺和善的,人又干净整洁,做菜的手艺简直棒极了,这个小院儿也不错…

嗯,那就先住下再想办法吧!

“怎么了?”

见白与飞拿着个手机老半天没反应,骆宾心想这不会是喝酒喝失忆了吧!对自己已经被人赖上了这件事毫无自知

第八十三章 文青骆宾

“呃,我想不起来暄姐的手机号码了。”

白与飞说这话时并没有很懊悔,大抵心里已经打定了赖上一个是一个的心思,也就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那还有别的办法找到她吗?”

骆宾是个神经大条或者说没有小心思的,压根就没在意到‘流浪汉’白与飞的语气,紧着出谋划策帮忙想办法。

咦,对哦,暄暄姐可是挺有名的呢!一句话提醒了白与飞。

“你能不能帮我查一查师暄暄的号码?”边说着白与飞将手机塞回到骆宾手中。

“……师暄暄?你,要找她?”

“对呀,她是我姐,她不是挺有名的嘛,这里面能找到(她的电话号码)吗?”白与飞眨巴眨巴一双晶莹透亮的好看眸子,十分纯真,哦不,十分认真地说道。

看着白与飞一脸真诚的样子,骆宾怔了怔。

先不说他口中的姐姐是不是那个大影星,只是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种明星的私人号码怎么可能百度就度得着啊?

“小飞,你说的那个……好吧,你姐姐,她是个大明星没错,但是再有名也不可能通过手机找到她的号码。”

“……啊,这样啊?”白与飞心想人类世界的这些工具真是复杂,算了算了,找不到就不找了。

反正修养几日,总不至于一点灵力都恢复不了吧。再者说,实在不行自己老爹总是有办法找到他的。

幻灵族灵记可是化了灰都能找回来的,老爹就是凭借这个秘族特性找到躲在时间结界里的贺兰。

白与飞的思路跑了好几圈,这在骆宾眼中却被看成了失落、茫然还带着一点儿可怜。

怜悯又无奈地看了白与飞一眼,低头,骆宾手速极快地在手机上七里喀嚓倒腾了会儿“你看看,这是你姐吗?”

前红影星师暄暄秘密复出,于临沂市拍摄时坠落受伤,据悉现己出院……

记者与师暄暄经纪人吕某证实,目前‘苏慕’正筹备新电影,并将启用新演员……

白与飞看着屏幕上的新闻,先是一惊然后想想没有闹出什么大动静就是没事咯。

没事怎么不找我呢?想到这里白与飞一阵委屈,而这又被骆宾解读为担心。

善良的人总是容易吃亏,幸好骆宾遇到的是白痴级别的白与飞,而不是别有用心之人。

“噫唏,这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嘛…”白与飞不停地刷着新闻,然后就看到了一些让宝宝很不开心的内容。

胖子吕梁四处卖他那张肥脸、花了不少力气,收效显著,各路小道消息被洗了八成。但饶是如此,总归有漏网之鱼,以及相继爆出的流言蜚语。

“什么什么什么…我们暄姐什么时候成吸血鬼了?不是,吸血鬼…是什么东西?”白与飞一脸茫然地看向身旁被动八卦的骆宾。

骆宾挠挠头想了想“呃,就相当于僵尸”顿了顿看白与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还以为他没听明白,又耐心地解说道“就是不吃别的就吸血,吸人血就可以不老不死的…呃,有时候还会变成蝙蝠…”

骆宾认真解说的过程中,白与飞的面部表情堪称精彩。

‘什么东东?!蝙蝠??我暄姐是蝙蝠?等会儿,僵尸?僵尸是什么?唔,老爹好像说过一嘴,哦对了对了,就是那个几千年前就消失了的活死人族。噫…吸血吗?感觉好恶心啊!不过也没听老爹说活死人族是靠吸血过活的呀…’

骆宾看着白与飞一会儿拧眉、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倒吸气、一会儿又微微撅起嘴,直以为这‘智障儿童’九成九是被吓着了。

“你就别管这些了,都是些键盘侠瞎逼逼…”

“瞎逼逼?又是什么东西?”

…………………骆宾满脑门黑线,看了白与飞半天没接上话茬。

眼见着‘智障儿童’又要开口问些什么,骆宾实是在怕了他了,赶紧扯开话题“行了,你也不用担心的,这些胡说八道的事情傻子才会信。新闻里不也说了嘛,你姐应该没事儿,就是摔伤了吧。”

“哦,对了,你姐的公司叫什么?”

问完这句话,在接收到白与飞水汪汪的晶莹明眸里透出的无知眼神之后,竟是给气笑了。

很自觉地取过手机,低头一顿疯狂操作后,略有些小得意地说“找到了,是叫‘苏慕影视’对吧。”

白与飞眨了眨眼睛,努力读取记忆进度条。

几秒,或者十几秒后,一脸灿烂地露出大白牙并用力地点头,伸出两只手比划了个‘出彩中国人’的手势“哇,真棒,你怎么做到的!好厉害啊!”

…………骆宾混身黑线…

“好了,好了,你自己是不是也摔(傻)了?!反正找到你姐的公司了,现在这么晚估计都下班了,等明天上班时间,你往你姐公司里打个电话就行。”

“啊?公司?往公司打电话?就可以吗?”一脸白痴状的白与飞惊愕道。

“应该…可以吧。那不是你姐的公司嘛,你报上大名不就行了。明天打个电话就知道了呗。”骆宾想了想觉得这个计划应该是很靠谱的。

瞧了眼时间,骆宾站起身将白与飞也扶了起来往一楼的房间走去“时间不早了,这样,你睡这儿,我去楼上睡,半夜要是哪里不舒服,或者有什么事你就喊一声,我的房间就在上面,开着窗能听到的。”

“哦”白与飞很听话地点点头。

合上院门,看白与飞已经在床上躺得直直,骆宾便径自上楼去了。

酒量实在太差了,以至于头昏了一天还没缓过劲儿来。不行,看来以后还是少去酒吧唱了,不然生活费没赚着,脑子先要被酒精烧坏咯。

打开窗,秋夜的风吹进房中,舒爽得很。

莫名其妙捡了个流浪汉又忙活了一天的骆宾揉着后颈闭上眼,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打开手机解琐。

大明星就算没关注过,听也听得多了。

不过骆宾不是那一挂的,如假包换、血统纯正文艺男青年。

要说起鲍勃迪伦、克莱普顿或者张楚、陈粒一类的,那是如数家珍。

反而,师暄暄这种知名度响彻海内外,影后级别的大明星却从来都没在他的关注范围内。

由此,对于师暄暄这个名字,骆宾也只是曾经耳闻而从未注意过,这个著名的大美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可是,此时,当骆宾认真地看着屏幕上的师暄暄时,他的心底里腾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有点儿熟悉,但又确定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容颜。在那双美眸里,他竟然看到了一丝忧伤,好像藏着一湖幽泽般…

夜渐渐深去,骆宾在复杂的情绪之中缓缓入梦。

夜半时分,骆家小院隐隐有喃喃呓语之声:你是谁?

…………

第八十四章 心意

润庐餐厅,摆满了各色美食的桌旁端坐着四个人,没人动筷。

长餐桌靠近客厅的位置坐着扶苏与桑夏,对面是乔子夜,蒙毅在中间。

乔子夜摸着被扶苏揍了一拳的鼻梁,扶苏当然不可能受伤,但他那一头浓密的头发此时乱蓬蓬得像刚有一窝鸡从这儿搬了家。

“看看你们俩,成何体统。”蒙毅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真人不露相。完全看不出来,平时笑得憨直又寡言少语的蒙大哥,凶起来真是十足的威严感。

“你俩多大的人了?加起来三千多快四千岁,还打架。”

居中的蒙毅,一手指向子夜,另一只手则没好气地在点着扶苏“你,他再怎么样也只是个肉身凡人,你要是一失手把他打死了……”

“不可能,我很公平,绝对没有使用灵力。”扶苏表情严肃、语气认真。

“谁怕谁,你打死我呀!哼,老子下辈子绝不来找你。”乔子夜很不爽自己一张帅脸被打得鼻青眼肿。

“你们俩没完了是不是,丢不丢人?”

论年龄蒙毅本就长扶苏几岁,所以作为润庐的‘长兄’他当然得对两个闹架的小弟进行管束。

看着一头蓬发还一脸傲骄样的扶苏,对面的乔子夜摸着鼻子假装很疼的浮夸表情,再加上蒙毅类似古装长篇连续剧家长台词的唠叨,桑夏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丢人不,连小桑夏都笑你们呐。唉……”蒙毅摇头的样子真是像极肥皂剧中的阿嬷。

“子夜哥哥不要生气啦,吃这个,你最爱吃的快尝尝,蒙叔做了好久呢。”桑夏夹了一块藕盒放入子夜碗中。

“小桑夏夹的就是好吃,哈哈”乔子夜将藕盒塞进嘴里边嚼边说“别给他吃,反正他也饿不死,死老鬼、臭木头。”

“闭嘴,好吃你就多吃点。”

蒙毅又夹了一堆吃食摆入子夜碗中,看了眼一动不动的扶苏“吃饭,吃饭,你看看你那头发,吃完了去洗洗,这都什么玩意……”

边说着,边从扶苏的鸡窝头中取出几根草。

扶苏向左瞥了一眼正自顾自吃着的桑夏,转头对她说道“我要吃鱼,夹给我。”

正塞了一嘴的桑夏看着离自己更远离扶苏更近的鱼,再看看他一副理由气壮的模样,她装作没听见扭过头继续吃。

“来来来……”心机值爆表的乔子夜,挑了一块满是刺的鱼肉摆进扶苏碗里“我的扶苏小宝贝,吃,你不是要吃鱼嘛,来,吃。”

一道红光闪过“哎哟哟,子夜你何时变得如此肉麻,啧,就不怕有、些、人吃醋哇。”

“啊,哈哈,嘿嘿……”八卦女主角阿妖本人出现,乔子夜正打算煽个风气气扶苏,却看到站在阿妖身旁的师暄暄,顿时打消了嘴贱的念头,转而打起了马虎眼。

“多谢公子相救!本该早些过来,但是杂事耽搁了……让你久等,实是抱歉。”

师暄暄礼数周到地说着,一抬眼,仔细看到扶苏的头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阿妖就没她这么矜持,正打算取笑两人。

“你怎么了?怎么看上去这么没有血色?”乔子夜放下碗筷起身,紧张地朝师暄暄走了过去。

“无需客气。你是子夜与阿妖的朋友。”扶苏之前撤下结界便是等待她们的到来。

“你们先坐会儿,我们用完晚餐后再聊。子夜,给客人倒杯茶。”说罢,扶苏埋头继续认真地吃了起来。

被一句好话(你是子夜的朋友)收买的乔子夜,此时早将先前的不快抛到九霄云外,领着两人朝客厅走去。

晚餐在奇怪的氛围中渡过,桑夏帮着蒙毅收拾清理,扶苏带着造访的二人去往后院,乔子夜腆着脸以泡茶为名也跟了过去。

“叔”桑夏挨着正在洗碗的蒙毅身旁“叔,你觉得那两个姐姐哪个是扶苏喜欢的?”

蒙毅摇摇头,咧嘴笑道“小傻子,那两个姐姐你扶苏哥哥一个都不喜欢。“

“可是子夜哥哥明明说那个阿妖姐姐是,是他女朋友啊?!”

“阿妖确实喜欢过扶苏,但扶苏不喜欢她呀。”

蒙毅甩甩手上的水渍拿毛巾抹了抹,转身靠在水池旁看着她“小桑夏,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呢?”

“因为……我喜欢他!”

…………蒙毅没想到这小丫头会这样直诚,看着桑夏一张认真八百且还飞着红晕的小脸,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雨夜荒原上,安宁的梨涡旁绽出一抹血色笑容,那红触目惊心一闪而过!

蒙毅只觉得脑袋中犹如被针穿刺而过一般,疼得他不禁“啊”的一声两手抱头。

“怎么了?叔”桑夏吓了一跳,立马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没事,没事。”那阵刺疼感,稍瞬即逝。

蒙毅拍拍脑袋,回想着刚才那闪过的画面心中顿生疑惑。

“桑夏,你知道扶苏不是普通人……还喜欢他吗?”

“喜欢。”

“……小桑夏,有你在他身边真的很好。”

蒙毅看着后院廊台里扶苏的背影,再看看身旁的女孩,心底升起一股宽慰。

因为她的出现,扶苏变了。变得会生气、会高兴,开始关注原本毫不关心的时事;变得越来越鲜活,而不是那个被无数灵力者崇拜的‘神邸’。

有她在,扶苏才像一个真正的人,一个活着的人。

本该如此,扶苏不是万能的,更不是什么有求必应的菩萨活佛。他没有义务非得去帮助别人,千年以来他做的够多了,却从来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扶苏……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笑、这样闹,这样开心过。这才像活着!”

“叔,那你呢?我希望叔也能开心的笑,快乐的闹,也能像你说的那样活着。”桑夏眨着双眼看向蒙毅认真说道。

蒙毅低叹了一声,拍了拍桑夏单薄的肩,半是安慰半是苦涩地笑了笑“切点儿水果给他们端过去吧。”

厨房里暖暖的灯光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说笑了一阵之后,各端着满满的盘子走去后院。

那边忙活了半天,这边也没闲着。

后院廊台,师暄暄正将月圆夜发生之事,仔仔细细、俱详无遗地说与扶苏听。

第八十五章 告白!

师暄暄详述完毕后,扶苏迅速给出了自己的分析。

“亡者世界之中原本就充斥着庞大的能量,不过小飞既然是幻灵族的阴间考察使,有秘符在身于时间结界中走动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你的灵力,并没有丢失,仍在魂镜内,只像是被什么压制了。你且再想想,是否有什么细节一时没想起?”

“来,吃点水果吧。”蒙毅挨着扶苏身旁将果盘放下。

“白与飞那边你大可不必太过担心,鲸落镜曾照见他在时间结界之中安然穿行。不过,当时有一名女子尾随其后,模糊不清却也看不明是何人。白与飞应该是在寻找那破离石,之后如何,我们也未曾看到。”

去往鲛族唤潮宫一事,引起师暄暄与阿妖两人不小的震惊。然,眼下可不是猎奇的时候。

“好像有一道光闪过,就像半空落雷劈下的闪电。”刚放下水果盘的蒙毅补充说明道。

“嗯,这么说来,似乎确有亮光闪过。”想了想,扶苏点头,当时他只以为是鲸落镜所照景象更迭时造成的。

“应该就是那道光,我当时就觉得掌中的符文突然亮起,随后就依着它指引的方向被什么力量吸了过去。”师暄暄抬起左手,掌心向上张开。

就在这一抬一张之间,就在刚往茶海上摆完果盘的桑夏收回自己双手的瞬间,师暄暄的掌心突地熠亮起来。

随着光亮燃起的刹那,一道符文印记自师暄暄掌心升腾而起,像似有着自主意识的生命一般游到桑夏的手中,停下。

刹那停顿,之后突地径直钻了进去,就像没入湖水中的鱼儿一般,再不见踪影。

整个过程发生得迅速且突然,后院中,六个人全都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一切。

扶苏紧张地将桑夏的双手握着看了又看,再看,无果。

又释出一道金光灵力检查桑夏的神魂,无果。

一切如常。桑夏仍是那个普普通通的桑夏,没有任何灵力的身体,从外表看也没有一丝物理改变。

“怎么会这样?”师暄暄看着自己的手掌“那是白与飞印的秘符,说是可以感应到他在时间结界的位置。”

当时为了能配合白与飞的行动,顺利取回破离石,她也跟本没来得及思考符文是否对自己有什么‘副作用’。

“扶苏”师暄暄微皱着的眉头豁然松开,试着深深地吐纳了几次“奇怪了。我,灵力好像恢复了。”

说话的同时,她又试着用灵力制造出一抹微风。

“这位是?”师暄暄好奇地看着刚刚吸走她掌中符印的女孩。

“桑夏,我叫桑夏,我,我是扶苏的女朋友。”

女孩红着脸,微笑地介绍着自己,语气很坚定,坚定得好像是刻意要说给某个假想敌听的。

嗯,她是坚定的,但其余所有人,惊得全都掉了下巴。

除了扶苏。

原本就抓着桑夏的手,突然听到这样的说话,扶苏瞬间红了脸。

一副忍着高兴劲儿的羞涩样子。强忍着也没憋住露出的笑,两眼往下低着来回骨碌转了几下,大概是快要忍不住了,强抿着唇的样子在乔子夜看来无比的猥琐。

蒙毅最后反应过来,看着还仍紧紧抓着桑夏小手的扶苏一脸娇羞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阿妖原本就是来蹭吃蹭喝聊聊八卦的,手里还捏着片西瓜猝不及防被糊一脸狗粮,也是够了。

师暄暄打量着样貌平平的女孩,一进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有原本在喝茶的乔子夜“噗”地一声,却正好喷了师暄暄一脸。

“啊,对不起对不起……”一阵手忙脚乱的擦拭。

…………

夜露起时,师暄暄礼貌道别,乔子夜十足管家模样地站在前院门口,依依不舍地挥着手。

“扶苏说会帮忙找小飞,你那边就不用派出人手了。”走在润庐山间小径上,师暄暄对阿妖说道“黑影的事情没明朗之前,你就别走了,同我一道住湖心居吧,好歹鹤大人也在。“

阿妖心想暂时也只能这样了。相比之下,湖心居确实清静多了。

润庐这会儿的情况,实在…一言难尽。

“嗳,你说那个小丫头,哈哈,扶苏居然会喜欢这一挂的,啧啧啧……”

“那女孩虽说样貌平常,不过心地纯净得很,嗨,谁知道呢,这或许就是人家的缘分罢。”

小径上留下两个女子的笑声与轻叹,润庐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蒙毅又开始了他标志性、四十五度角仰望月空的造型,杵在二楼露台上。

桑夏穿着件宽大的衬衣躺在床上,距离在后院说出豪言壮语已过去好一会儿了,可她的心仍砰砰狂跳不止。

无意识地揪玩着头发,突然觉得房中闷极了,她推开窗户。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是不是生气了?还是说他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越想越混乱,她大口地呼吸着,慢慢地平静下来之后趴在窗台上,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此时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牵动她的小心肝啊!

扶苏是何等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千军万马的战场,血流成河的边塞,但此刻他却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

他紧张得匆匆应承了帮忙找白与飞的活儿,紧张得不敢多看她一眼躲回了房间,紧张得兴奋又开心……

是的,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

想到她的小手在自己掌中用力的感觉,想到她说‘我是扶苏的女朋友’时认真的神情,想到她说完绯红的小脸,他就感到心脏的位置像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

抚着心口,脸上不自觉地挂着笑意。

情不自禁,一想到那张小红脸就笑。满脑子都是她,以至于房门被推开,也毫无知觉。

“哟哟哟,枯木逢春啊,嗬嗬……”

扶苏转身看到乔子夜一副贱萌找抽的样儿,虽然看他很不爽但好极的心情完全不受影响,只轻轻说了声“滚回自己屋里去。”

“得了,要不是我刺激刺激,小桑夏会这么快就认下你这块老木头吗?嗤…”

“这叫以退为进懂不懂!我可是功臣,你就这样对待我,实在太让人寒心了,唉…”

乔子夜斜靠在沙发上满嘴胡说八道,明明是想借桑夏逗逗扶苏,让他也尝尝心塞的滋味。没成想却歪打正着,面对自己一手促成的局面,乔子夜深心里对自己佩服得不行不行的。

啊,我简直是个天才!

“吃不?”乔子夜指了指怀里抱着的一盆瓜果。

“哼!滚。”

乔子夜早八百年前就习惯了扶苏的傲骄“得了,别绷着了,累不累,想笑就笑出来。就不怕憋出内伤啊,嗤……”

子夜发现此时所有嘲讽都是无效的,便无趣地打开房门晃悠悠走了。

扶苏完全不在意乔子夜说些什么,因为他正竖着耳朵听隔壁房的动静,压根听不着屋里的长舌男叨叨些什么。

“扶苏。”他听到她打开窗户,听到她趴在窗上,久久之后听到她在唤他“扶苏,你听得见吗?”

“你生气了吗?”她在心中默默低语,一直都知道他能听到自己心中的声音“是不是不喜欢我那么说?”

“喜欢”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桑夏扭头就看到扶苏站在身后“喜欢你一直这么说!”

“……你,你是不是老偷听我……”想到这儿,脸红至耳根,羞涩尴尬的模样完全没了在后院时的豪迈。

“没,没有”听到召唤他就立马瞬身过来了,此时伫在她身旁却手足无措了,同样的羞涩尴尬。

“……还想吃冰激淋吗?”

“想”

蒙毅仍以同样的姿势杵在二楼露台上,大约一整晚都没有动过,如同一尊雕塑。

这世间幸福的情侣总是相似,不幸的却各有各的不幸啊!

第八十六章 快来接我

几日连绵秋雨,苏州城像似罩在一层薄纱之中。

难怪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啊!

苏州城一条不起眼的拙朴小巷之中,白与飞坐在骆宅屋后矮围墙上,看着绵长河道上秋雨落入水中带起的雾气,细细体会着烟雨江南在秋日里的另一番美态。

每日里吃饱睡睡醒吃,白与飞自然是觉得美得不要不要的。骆宾就像个任劳任怨的老妈子一般,全天候、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地侍候着老是捧着胸口喊疼的‘假西施’。还是个男版…

那一夜宿醉之后,骆宾的生活发生了些改变。

捡了个白吃白喝的大爷不说,顺带连工作也丢了。

也不知道是老板嫌弃他的酒量还是新来的歌手比他唱得棒,总之现在他只能吃老本了。

关键,吃老本还带帮忙的。但即便是这样,骆宾也没起赶走白与飞的心思。

“你好,我是昨天打来电话的白与飞,麻烦请问我姐师暄暄在吗?”

“不好意思,白先生,我们老板最近都不在公司。帮不到您,抱歉。”甜美的女声之后就是‘啪’的挂机声。

“小白,没事,你就住着吧,等休息够了身体好一点,我送你回去就是了?”骆宾实在看不下去白与飞一次又一次地打电话,然后一次又一次地碰壁。

是个人都知道对方压根就没想帮你转告啊,说白了,人家压根就不可能相信你会是师暄暄的弟弟呀!

骆宾心想,这世上大概也就只有我信你说的,又不是人人都是傻子。

‘咦,我这是在骂自己吗?’显然智商这种东西也是会传染的,可怜的骆宾。

“嗯,你真好,小骆驼。”白与飞就有这种在任何时候都能欠起来的本事。

自己是个什么情况都不了解,胸口的印记是什么?会不会要了他的小命?不认真考虑这些大事,反而花了大半天时间给骆宾取了个这么找抽的外号。

“不行,我要接着打,暄姐一定是在湖心居,万一凑巧她去苏慕的时候我又刚好没打电话那就错过了呢!”

然后,整个下午,白与飞就在不停的拨号、通话、被挂中死循环。

骆宾看着自己可怜的手机,这都三天过去了,人家就是明摆把你当疯狂粉丝啊。

这个接电话的妹纸真是专业,就这连环夺命call的节奏都没半句怨言,依然是甜甜美美。骆宾几乎能想象到电话那头,一脸嫌弃得快要吐出来的接线员。

‘师暄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骆宾并没意识到自己心中愈来愈浓烈的好奇。

…………

“以扶苏的灵力搜寻,这么多天过去都还没找到他,会不会压根就不在人类世界。除非他失去灵力了,所以才找不到,有可能,会不会像你先前一样被什么压制了(灵力)?”

在得到扶苏近日查探的结果后,阿妖这样分析。

师暄暄拧着眉边听边点头,继而看向飘浮于身侧的鹤老。

“别看我,老头一点招都没有,找人我可不在行。”大脑袋摆摆手,悠悠地飘去了回廊外的湖面。

白与飞丢失数日,师暄暄倒也不是紧张,终归来说那家伙如果真有什么事儿他家老头也不会真就坐视不理。

只不过一旦白与飞随元慎回飞羽洛溪的话,她会不会就此错过破离石呢?而错过了破离石就意味着错过进入亡者世界、找到洗灵河的机缘。

愈想愈是憋得慌。下场雨吧,透透气儿!

心念一动,师暄暄背着手走向水榭木台,空中飘下雨丝。

……………

林染刚将车停下就迎来一阵秋雨。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吕梁撑着一把黑伞,小跑到车旁等候林染下车。

“林总,我刚往回走呢,正巧看到车了。”

“梁叔,说了别叫林总。”师暄暄月夜坠落事件之后,林染便正式接手了苏慕的所有工作。

“这几天飞来飞去的辛苦啦,怎么样?”吕梁问的是林染前往北京、天津等地商谈的投资计划。

“成了。”林染略显疲态的面容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傲。

一身简素套装,这样成熟的打扮仍难掩林染面容上的青涩气,冲吕梁浅浅一笑“梁叔麻烦你准备协议书,和李律师那边再细过一次条款的内容。”

吕梁一张胖脸笑得都快合不上下巴了。

要说师暄暄是难得的美人那是肯定的,但这林染却是难得的能人啊!

吕梁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又跟对人了,他的下半生,苏慕的将来,那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呀。

“梁叔也辛苦了,记得你爱吃烤鸭,顺手从长安一号给你带的。对了,这几天公司里怎么样?”

“公司里都好着呢,一切正常。放心吧!”这年轻姑娘虽然看上去总是一脸冷漠的样子,竟是个体贴人儿呀。吕梁从林染手中接过手提袋,感动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

“哦,就是可能老板之前那个热搜太厉害了,天天啊这个电话多得来。小周(某接线员)说有个疯狂小粉丝这几天啊天天打,一天打上百个电话,还暄姐暄姐的叫,唉……”

…………走进公司大门,两人抖落沾在肩头的雨水正往办公室走去。突然,林染停下脚步顿了顿,转身走到前台。

“小周,拿电话记录给我。”前台那个声音甜美的女孩应声摊开一本厚厚的登记薄摆在林染面前。

“这个人是谁?”林染指着名薄上的一个名字。

“白云飞,就是这个人这几天不停打电话过来,还说师总是他姐姐…”前台女孩皱眉说道,不自觉地嫌弃。

“为什么没有登记他的来电?”林染问道。

“不是没登记,因为他打来次数太多了,所以就简略了。在……这儿,这个。”往回翻了几页,女孩指着一个号码。

林染拿出手机拨通了登记的号码后,急步朝自己办公室走去。

“你好,哪位?”电话接通后,一个陌生的男声。

“您好……请问您这儿有个叫白与飞的吗?”

“啊,你等等啊”林染感觉出话筒对面声音主人的兴奋不已“小白,小白,快,找你的,电话,快……”

白与飞就像他的外貌一样无害单纯,但这几天里不知为何就是时常饥饿难耐,所以吃得实在多。骆宾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很快就会被他吃破产,到时候就养不起他了。

“别吃了,快接电话……”要不是实在饿了,白与飞是不会放下手机的。也就这个当儿,骆宾接到了林染的来电。

“暄姐”白与飞跟个饿死鬼似地囫囵吞下只包子,含糊不清,弱弱地嚎了一声。

“暄姐你个头,白与飞你个笨蛋,跑哪儿去了这几天,担心死我……们了……”从声音似乎感觉得到白与飞的虚弱无力,林染一阵鼻酸眼圈微微泛了红。

“染儿?染儿……染儿……呜……”林染还没掉下眼泪白与飞倒先哭了起来“快来接我……呜……”

第八十七章 再见!

“我马上过来,你在哪里?喂,白与飞,先别哭了。”心疼归心疼,林染自带的冷静属性强大无比。

就像安了开关一样,林染一声喝白与飞就马上停止掉泪,也是神奇的技能。

“这里是……呃……你等等,染儿,我让小骆驼和你说……”白与飞瘪着嘴将手机交给了身旁呆若木鸡的骆宾。

“呃,你好。我叫骆宾,这样我们加微信吧,我把这边的位置发送给你。”

“好的。”正常人类交流起来就是没毛病。

在得知白与飞的下落后,一行人立马连夜驱车赶往苏州。

开车的是胖子吕梁,他现在俨然已经将自己放在了老板私密圈范畴之内了。

目的地是城市中密集的小巷,师暄暄遁影而去是很快,但怎么将白与飞带走是个问题。加上林染非得要跟着去,最终就选择了这个正常的交通工具。

乍嘉苏高速一路通畅,连绵数日的秋雨难得地停了下来。

骆宅院门上挂着一只不起眼的老铜铃,白与飞趴在客厅沙发旁的窗上巴巴地等着,骆宾耐心地在一旁作陪。

铜铃不负寄望地响起,吕梁推开院门。

“白与飞!”第一眼看到他后,林染迫不及待冒冲冲地跑了过去。阿妖笑吟吟地跟在林染身后,转头对身后的师暄暄说了句什么。

一行四人挤满了骆宅小小的前院。

林染跑到白与飞面前,看看脑袋又检查了周身,再摸了摸额头,一切正常。

“染儿,暄姐……”白与飞像个傻子一样地咧嘴笑着“嗳,小骆驼,这是我暄姐。”

骆宾怔在原处,一动不动地看着师暄暄。

这个神情,低头浅笑的模样……他感到一阵恍惚,只觉得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变作无数五颜六色的光线。

“小骆驼…小骆驼……”白与飞摇了摇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师暄暄看得出了神的骆宾。

“啊!不好意思。我……”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晃晃脑袋尴尬地忙应和道“你好,你们好,里面请!”

一行人又挤满了骆宅小小的客厅…

吕梁抽出一张支票打算当作收留白与飞的酬谢,被骆宾极力挽拒了。

吕梁与林染搀扶着白与飞来到巷外上了车,白与飞又高兴又有点儿依依不舍。

冲骆宾不停招着手“小骆驼,我会回来看你的,你要是没事儿就来找我玩哈。杭州离苏州这么近的…”

“好,回去好好休息。小白,再见了!”相处多日,此时这个捡来的‘流浪汉’突然要走了,骆宾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的不舍意味。

一行人上了车后骆宾站在巷子口挥手道别,师暄暄不经意地转过头,眼神扫过的那一刻,他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他不认识她,这次偶然相见,也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己罢。

送别之后回到家,看着廖落的客厅、空荡的院子,骆宾心底隐生莫名的、有些空落落的惆然……

……………

到达湖心居时已是深夜,一行人自船舷踏上木台时,几株影儿草随风飘了出去。

“老板,我……”将白与飞背到客厅放下后,吕梁在门外搓着双胖手,师暄暄实在看不下他这副扭怩作态的样子,挥手示意他往外走去。

“吕梁,我们认识几年了?”湖心居外水榭长廊上,师暄暄看了看这个跟着自己多年的老伙伴,想了想开品说道。

“老板,十一年了……”说这话时,吕梁一张胖脸上露出难掩的自豪感。

“十一年,嗯。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别问,也别管。总之,你记住,好好帮着染儿打理好苏慕。”

“老,老板,我知道,我就是,就是希望老板别拿我当外人。”

“有些事情总归需要个跑腿干事儿的,你就记得找我就行。老板,你放心,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对我们都那么好,就算,就算……您不是那啥,我,我也认您。”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已经走到水榭尽头船畔。

师暄暄突地回头盯着吕梁看。不下雨的秋夜,明月当空。

明月之下,从师暄暄的身体各处散发出无数浅浅淡淡的柔和紫光。

“吼……嗬……嗬嗬嗬……咳………………”吕梁被眼前突来的景象惊呆了,瞪着双眼张大嘴。

“其实这么多年,你早就有所察觉了吧?别害怕,你知道我不同于你们就行了。你也说得对,我不会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

师暄暄缓缓收起那些光芒“行了,很晚了,回吧。今天辛苦你了。”

吕梁走上船,师暄暄正往回走突然停住脚步转身说道“胖子,谢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相信我。”

船上人的胖脸一阵红热,回以一个憨直的笑容后挥手…

“鹤大人,到底怎么回事儿?”

大脑袋凑在白与飞胸口看了又看,皱着眉深思着。师暄暄送走胖梁后,一进门便急急问道。

“破离石在小兔子身体里。”鹤老一句话吓得所有人都怔住。

“那,那那那,那怎么办?”白与飞嚷道“我怎么办?会死吗?”

“别吵,先说说破离石是怎么跑到你身体里去的?”师暄暄的想法是怎么进去的就怎么取出来。

“我也不知道啊,我刚拿到破离石就碰上贺兰了,她跟着了魔似的话也不说,上来就动手。”

“贺兰?谁??”阿妖好奇问道。

“就是九百年前偷走我们飞羽洛溪三件神器的族人,她叫延音贺兰。”

“当时我正打算将破离石推出时间结界,她扑过来就抢,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在骆宾家时我找遍全身没找着,以为被她抢走了呢,怎么会在我身体里?”白与飞一脸懵地看着鹤老。

“这石头得尽快取出来!亡者界中物一旦寻找到宿主便会与之融合。”鹤老表情严肃地说道。

“融合之后,宿主便会被其吞食掉自身能量。像破离石这样的,恐怕小飞会像时间结界中那些亡魂一样,最终被凝结石化。”

说着话,大脑袋鹤老飘回到半空中,团于周身的那股青灰薄烟开始变亮,最后化为一只手的形态伸进白与飞胸口。

“不行”光亮收回,鹤老拧皱着眉头“果然不行。如果强行将破离石剥离,怕是会要了小飞飞的小命啊!”

一声短暂、凄厉的惨叫,白与飞再次昏了过去。

第八十八章 三器老之战(上)

好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

原本当空挂着的明月被遮在厚重的云后,湖岸边不知何处来的风,自四周向中间的湖心居方向奔袭而去。

那阵无名之风裹挟着墨色云团,急速、气势汹汹,似乎被它接触到的任何物件都会被撕得粉碎。

就在这股子无名风即将撞向湖心居的刹那之间,水榭周边一层无形的盾墙阻挡住了其巨大的力量。

无名风撞击之处闪烁着柔光,星星点点似萤火之光。

“现身!”师暄暄站地二楼露台上,双臂抬起的瞬间,远处以及更远处的岸边纷纷亮起星辰般的光芒。

之前,在一行人刚抵达湖心居时,师暄暄就在四处布满了影儿草,防范于未然。

谨慎总归来说不是什么坏事,此时看来她的直觉是对的。

一早就已经被盯上了,迟迟不出手就是等着她们找到白与飞吧!

萤光中,一个身影展露。

“黑影!”阿妖站在师暄暄身旁提醒道“小心,他的古剑杀意很重,千万不能让他近身。”

“石头,给我。”虽被光芒所照射,但黑影整个人被一层墨灰色烟雾笼罩着,看上去阴郁非常。

“笑话,凭什么,不给。”被欺负了那么多年,如今撕破脸的阿妖也不怕碰个鱼死网破。

黑影只沉默了片刻,一柄古剑从他背后缓缓现出形态。

古剑通体冒着幽绿之光,像一团越燃烧越旺盛的绿色火焰。黑影在空中用力挥出一击,那道绿色火焰破空劈向湖心居周边的结界。

绿焰愈来愈近,阿妖本能地扭过头去,但一切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结界完好无恙地阻拦住了比之前更凶猛的攻势。

“小子,你是谁?”鹤老不知何时飘出了屋中。

黑影侧头看着飘浮在师暄暄身前的大脑袋怪老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石头,给我。”黑影重复道,然后指着阿妖“告诉我,她是谁?”

“什么意思?他在说什么?”师暄暄疑惑问道。

“先前他让我查一个人,嗳,我觉得黑影今天很奇怪………”

阿妖话音未落,黑影手中的古剑再次挥起一道绿焰击向结界。

这不是办法,结界是灵力张开的防守盾墙,在遭到连续攻击之后和普通盾牌一样也会出现破口直到碎裂。

“¥#@%&……*~%¥#&@”

鹤老团身打坐飘浮于半空口中默念古老的咒语,右手两指指向天空其它三指握左手两指于掌心,一道青光飞去夜空。

随之,一个庞然大物自半空直直落下,稳稳地将黑影罩住后开始极速缩小,最后缩成恰好关住黑影的一座金属笼子。

笼子看上去很不起眼,粗糙得很,连栅条都细得只有拇指一般。

阿妖正担心这简陋的家伙不顶事儿,便听到另一个极其苍老的声音响起。

“老东西,就知道使唤我。”笼子上出现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老头儿。

老头自笼上的半空中急速掠来,当他停在大脑袋面前时,师暄暄半蹲身子作了个揖“风大人,劳您大驾!”

“嗯,知道就好。有什么孝敬的呀,嗯?”

近到跟前看得真切,满脸的皱纹将眼睛都挤得没了形状,一头黑发在风中飘逸飞扬衬得原本就没有眉毛的脸丑得更为具体。

在确定来人是帮手后,阿妖心中松了口气,不过那副尊容实在不忍直视,便别过了脸去。

鹤老凝神感应着那处暂时被锢住的黑影觉得有些怪异之处,回头对黑无眉冷声道“死老头,快看看,那是个什么东西?”

黑影被突如其来的笼子罩住后,很是冷静,拿剑触碰了一下笼子的栅条,剑魂的火焰顿时被挡回来瞬间熄了下去。他收到古剑,从手中释出灵力击打在栅条、笼顶等多处,但那些灵力均被一一吸收。

“嗬,不简单。鹤老头,你哪儿招的这玩意儿?”

“究竟是个啥?”

“说来也简单,就是个恶灵。但他至少一千多年了,这中间吞食了多少灵魂灵力不说,还吃不少魂丹。”

“魂丹?!!”显然大脑袋都被怔到了。

“小子,别费劲儿了。我家老头问你,你谁?”这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笼子是可关住天下妖兽、怪物的上古法器。乌金笼器灵黑无眉风不住的声音虽然同样苍老却毫无威严感,反而戏谑味十足。

“说的好像你自己个儿不是老头似的。”大脑袋正嘀咕着,笼那边猛地传来一声巨响,黑影身体周边围绕着无数幽绿光点,无数次循环往复地击打着乌金笼。

“老头,这家伙太厉害了。不对啊,不对…”黑无眉说罢便飘到笼子上方,盘腿坐于半空之中,片刻笼中便安静了下来。

“你以为能一直镇得住我吗?”黑影身周绿光、灰雾一一褪去,露出其魁伟的身形与一张沉稳方正的脸。上次见到这张脸时阿妖差点就死了,此时突然又再看到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两位老人家,在下只是来取回属于我的东西罢了,所以,麻烦高抬贵手!”说话的那张脸说不上好看与否,就是十足刚正坚毅,神情却是透着诡异的邪魅狂狷,与这中正刚猛的长相极其不符。

“小子啊,冥界的破离石什么时候就成了你的东西?可笑!”大脑袋说道。

“这就说来话长了,如果不肯相让,那,就别怪我误伤了您二位”黑影扭动了一下脖颈,那样子像被什么人掐着喉咙似地,稍停了片刻又再吐出四个字“器灵大人”。

语罢张开双臂,笼中登时金光大作,金光闪瞬后化成一头光形怪兽。身体像似三足金蟾,却有两个头,一头长得像龙首,另一个头则像长着獠牙的野牛。怪异又可怖!

“双头乌,不好,风不住,风老头……”在听到笼中人说出两人身份时,鹤老心里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天地间器灵廖廖可数,风、鹤、鹿三人守在岱舆山中数千年又随着紫阵谷避世数千年世人根本不知有他们的存在。

但显然,这位神秘来客却好像很清楚他们的底细!

知已知彼方能百胜,而他们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惊呼未落,在那浑身发光的怪兽狂暴的震动之下乌金笼只坚持了一刹便被掀飞。急瞬,鹤老的青灰烟雾像似一只巨大的手掌托住了急速飞出的笼子。黑无眉风不住晕头转向地摔倒在大脑袋身旁,一时间没醒过神来。

“什么玩意儿?双头乌?真是双头乌……”定住心神后,风不住飘到鹤老旁边震惊又兴奋。

一旁的师暄暄与阿妖两人看着不远处刚从乌金笼中挣脱出的光形怪兽,舒展着身体转眼就变得比原先大了许多倍。

怪兽三只脚擎于湖水之上,两只头并拢挨着,黑影立于龙首之上双手抱臂。

阿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总觉得有那么一瞬间黑影的表情极其扭曲地挣扎了一下。

“不愧是上古器灵,连双头乌都知道,佩服。可以把石头交给我了吗?”黑影踩在龙首上,悠哉地说道。

阿妖双眼惊恐地睁到了极限。就是这个气息!

‘你心所’与黑影交换条件时,突然暴起杀意的气息!

第八十九章 三器老之战(下)

因为与子夜前世结下的情份,因为扶苏的出现,种种原由叠加之下,给了阿妖脱离黑影掌控的勇气。

明面上‘你心所’已经解散,实际上,阿妖已经提前将手下的妖族同胞们交给猿伯隐匿起来,暂避风头。

然而,妖算不如天算,因为师暄暄离奇昏迷事件,阿妖身不由己再次被逼得面对这个经由盘冥洞豢养的恶灵黑影。

黑影可怕,但是黑影背后那位才是真正令阿妖胆寒的存在。

又因为黑影亲口说出白素璃很重要,阿妖自信满满以为能与黑影达成最后一桩交易,自此楚河汉界两不相侵。

饶是心生百窍的阿妖,也没能料到,当时在‘你心所’时自己还没来得及亮出底牌,黑影却是突然变了个人,气息瞬换,杀机暴起!

若不是浸掐准了时机出手相救,她怎么可能只受了点皮外伤逃出生天。

综合种种,阿妖用最短的时间将自己观察到的与亲身经历得来的碎片信息一一拼凑,得出一个令她惊骇无比的结果。

此时的黑影已经不是傀儡黑影,而是那个始终隐藏在暗中操控着黑影的本尊。

阿妖感觉思绪有些混乱,几个关键问题她怎么想也想不通。

这么多年来,受黑影所胁,为他追寻跟查‘山海录’名单上的人。当她察觉到黑影可能是个傀儡时,命猿伯跟踪之。

这个错误的决定,令阿妖懊悔至今。

所以,黑影背后那位北大人,她在千岛湖底是见过的。并且,北大人与黑影之间的关系,并不像她认为的那么简单。

北大人要求她不仅要依黑影之言行事,更要时刻关注盯紧黑影的一举一动,有何风吹草动便及时让小妖汇报。

如果只是简单的控制与被控制关系,哪用着自己这些小手腕?所以,北大人并不是那个真正控制黑景之人。

那么,此时那个真正的‘傀儡师’本尊是借了黑影的躯壳现身了吗?

这位拥有着无匹杀气的‘傀儡师’,与黑影、北大人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没有人知道阿妖与黑影之间的瓜葛,就在她飞速转动大脑拧眉细思之时,师暄暄从众人中站了出来。

“你想要破离石,我也想要。如此,只要你有办法将石头从宿主体中取出,万事好商量。”

师暄暄想要破离石,这个不假。但她怎么可能会因为自己的执著,送了小飞的命呢。

一法不通再生二法,眼前的局势已经容不得她有半分迟疑。只要对方有将石头从小飞身上取出来的办法,她愿意放弃。

“宿主?”龙首上的黑影略歪了歪头,凭声音无法判断是吃惊还是微怒。

“你可有办法将破离石取出,并保证宿主无恙?”

再次试探加拖延时间,师暄暄心知露台上的众位自保应该无虞,但想要完好无恙地救出屋里的两个人根本不可能。

所以,在阿妖联系了那位之后,能不战就不战。

沉吟两秒,黑影不屑地抱臂于胸前,望向湖心居的众人,懒洋洋地说道“办法,没有。把ta交给我,反正,取不取都是死。”

黑影的话也没错,不取白与飞会被凝结,强取有可能会死,本就是一桩进退维谷的棘手事。师暄暄注视着黑影的神情,试图得到一些信息。

不过黑影显然没有这么好的耐性,也根本没打算给师暄暄任何反击的机会!

光形怪兽驮着黑影向结界靠近,平地卷起的风带起湖水形成无数道水柱,如漫天雨箭向着一个点不间断射去。不及眨眼的功夫,鹤老的护盾结界便在这样的攻击之下碎裂成灵光星点。

击碎结界之后的水箭,一瞬间凝冻成冰悬于半空中,闪着锋利的寒光向着师暄暄等人急速刺去。

先前的水箭威力已足够强大,而此时的冰箭!!

恐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师暄暄心中生了些许懊悔,真是不该执著于找那什么破石头,招来了这么可怕的对手,把大家都害了。

‘染儿!’正当她欲返身打算去保护林染时,一股浓重的雾气升起,白里透着灰、灰里隐约又藏着几抹幽幽的火光。

寒冰箭雨在触碰到这层雾气后,瞬间化为无踪。

“是…鹿,大人?!”师暄暄震惊得瞪圆杏眼,四下张望。

“嗯。”

雾气中飘出一个人影,破履烂衫一身白袍几乎全是磨损的破洞。白发白眉,以及长得快要拖地的白须,便是那紫阵谷中的第三位器灵大人——鹿灵客。

“多,多谢鹿大人相救。”师暄暄尊敬的语气中透出些战战兢兢。

“嗯。”

白胡子可能是个不太爱说话的。

“真有意思。你们三个老头不在神谷好好呆着,跑人世间来做什么?”黑影见自己的攻势被对方挡下,却不着急,反倒饶有兴趣地挑衅道。

“小子,你少给我废话,把双头乌还给我!”仿佛是多了帮手,黑无眉跳出来指着怪兽喝道。

“哦,这我倒不知道,双头乌不是上古神兽吗,怎么就成你的了?!”黑影学着先前鹤老所说的话,语气更为不屑,嘲讽意味十足。

“呸!老鹿,上,帮我把它抢回来。”黑无眉冲白胡子呶了呶下巴。

“哦。”

一阵狂风,不,是狂蒸汽,冲着黑影直扑而去。

速度之快,连给对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霎时,黑影连带着巨大的双头怪兽一道被笼罩在其中。

在只有蒸汽团住的那一处,湖水像是被瞬间烧开了一般咕咕翻腾。

怪兽咆哮着左冲右撞妄图逃离被烹煮的灼热,但却被无形气墙挡住了去路。

“好吃吗?”

雾气中传来白胡子幽沉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很低沉、沙哑,但却令听到的人有种浑身一颤的恐怖感觉。

“死老头”黑无眉怒骂一声急急向光形怪兽飞过去。

黑影被困在极高温的雾气中,眼见乌金笼再次从天而降,迅速跳出被罩住的范围。

乌金笼四平八稳落地,将双头乌罩了个正着。

黑无眉原本的目标就不是黑影,此时见正中下怀,立即念了几句咒语,乌金笼旋转着连带发光怪兽一道没入湖中。

黑无眉高兴得嘿嘿笑着飞回露台之后,湖面上的雾气渐渐起了变化,由原来的白灰蒸汽变成如同晚霞般的褚色。

黑影闭上眼睛,单手抬起于空中狠厉划落,刹那之间一只看似四方、实则有八根立柱的器物将他围住,器物的上方同样有八根斜条交汇形成一个尖角,角上一只金属圆环拖着极长看不到尾的,黑色锁链。

大脑袋冷静地隔着雾气看向那处的变化,将黑无眉和白胡子召唤到人类世界来实在是出于无奈。

虽同为上古器灵,但他只是一本具载着天下间神迹的铜书而己,文韬绝对没话说可武略就差了‘点’儿。

师暄暄早八百年前就知道一向寡言的白胡子才是这器老三人组中的武力担当,但是鹿灵客一旦出手都是见什么就煮了吃的主,所以她是打心底里对这大杀器有些惧怕。

而此时,她却是很庆幸鹤老的明智,不然今天怕是真的难逃一劫了。

可惜,在经过一小段时间的对峙之后。

白胡子幽幽地说了句“煮不了,吃不到”褚红色雾气被悉数吸进了那八角器物中。

“是天荒灯,居然是天荒灯?!怎么会在一个恶灵手里,这是怎么回事?”大脑袋鹤老盯着那器物观察了许后,诧异地叫道。

“两个。”白胡子说。

“老鹿,你是说他身体里有两个原神?”大脑袋问道。

白胡子还没得来及回答,那条巨大的铁链划破夜空强势扫来,速度与其酝着的巨大杀意令众人大吃一惊,纷纷释出全力抵住这一击。

这种程度的攻击一旦碰到湖心居,正在屋里的林染与此时灵力被封的白与飞必然会被打成飞灰。

雷电之势,横空狂放击来的巨链在靠近湖心居之时,数道灵力于各人体中释出,抗衡、对峙。

这样的僵持哪怕只是一秒,都如度年一般。

只消得不到半分钟,师暄暄已经有些不支了,额头渗出密密的汗。

天荒灯来自亡者界,其能量构成竟是与世间灵力者所见惯的能量完全不同。其中强大的压迫感与蚀骨腐心的吞噬之力,波涌向众人。

三器老作为器灵没有肉躯身体,对吞噬的感受并不十分明显,只是灵力不抵并不会受太大的伤害。

但阿妖却感受到了来自天荒灯中无数怨念冤灵的尖泣啸叫声,在最后一点气力用尽时她被巨链上的力量弹飞。

措手不及的瞬间,半空截出银光一片“浸”阿妖双手颤抖着,用力过度的后遗症。

水晶人浸仍是闭着眼,挥手间,阿妖身边结出一道冰晶结界之墙。

“怎么还不来啊?!!”阿妖脱力地躺在浸的怀里,伸手进口袋中掏出手机,绝望地看了一眼夜空。

一支暗藏着灵力的冰箭向师暄暄射去,不及防备,黑影很会寻找突破口。

一声惨叫之后,她的身体像脱线的风筝向后仰飞出去。

“小小……”

“暄暄……”

鹤老和阿妖同时失声惊叫。

迅雷不及掩耳之间,道道金芒划破夜空,如神祗降临。

阿妖绝望的双眼灼亮了起来…

第九十章 帝柏树魂初显锋芒

明月隐去无影。

在这漆黑的夜色里,湖心居的水榭却被照得异常明亮。

“莫见界”阿妖终于听到那个期盼中的声音。

与此时,围着湖面最边缘处升起一层无形无状的结界。

嘭,一声闷响。

金屑划破夜空,师暄暄向后倒飞出去的身体被稳稳接住,像被一只巨手托着缓缓降回到露台上。

蒙毅从金屑中现出身形,扶着师暄暄的双手松开后,径直掠到露台边缘,向三位飘浮于前的器老躬身示意。

闷响声响起之时,天荒灯的巨链被无束道金光高高卷起。

扶苏颀长的身躯就立在黑影面前,近得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真的是你?!’他看着黑影的脸,这张熟悉的,寻找了千余年、隔世故人的脸。

“大,大哥……”不远处露台上,蒙毅盯着黑影一动不动地看着,眼中的泪光不请自来,声音颤抖沙哑“大哥……”。

黑影的眼神在刹那间露出了疑惑沉思,但很快就恢复成原来的冷漠不屑。

“蒙恬?”在与黑影目光对视之下,扶苏心底一惊蓦地拧紧眉头“不,你不是。”

黑影唇角微弯似笑非笑,手腕轻转,霎时无数密集的水箭向扶苏刺去。在接触到扶苏身周之时被一一吸收,就像水滴入海绵一般。

显然黑影自己也并不认为这样的攻击能伤得了扶苏,一招被破,不恼不急地扭了扭脖子“以多欺少啊”。

不慌不忙地戏谑道,黑影身体急速向后退去,天荒灯也同时急速回缩。

想跑?!扶苏双臂抬起,金芒碎屑化成亿万金叶以更快的速度挡在黑影身后,封住了去路。

“你是谁?”扶苏瞬移到黑影面前。

“谁?哈哈,扶苏公子,你不是知道我是谁吗?”

“你不是蒙恬,你到底是谁?”

“既然提问求解就应当谦恭一些,两千年过去了,你们赢氏子孙还是如此霸道吗?还以为这天下是你们的?”

说罢,黑影仰天大笑起来,神情要多荒谬不屑就有多荒谬不屑。

……扶苏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但容不得细想,黑影的身周升腾起腥红火光,以火为刀朝扶苏当头劈来。

扶苏右臂抬起稳稳接住这一击,并将发出的力量一一散去。

师暄暄无限感激地望向扶苏,湖心居中有经不起这余力波及的林染和灵力被封的白与飞,如果不将那些力量散去,凡人之躯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扩散能量。

只见扶苏左手起势,一根巨大粗壮的金色枝条于湖面拔生而起,向黑影伸去,眼见就要将之圈住时,一道力量冲破‘莫见界’直逼扶苏而来。

近到咫尺,眼见就要被撞上时,扶苏身后现出数条金光树枝。

嘭,又是一声闷响。

被金光树枝扫弹出至几十米开外,一个人形出现。

“北大人?!”蒙毅自露台上跳下,踏水无痕直直飞奔至扶苏身旁,盯着来人惊道。

来人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黑影,而黑影则微微摇了摇头。

来人沉默了几秒,点点头。

蒙毅挨着扶苏身旁“是大哥?!”

“是,但也不是。蒙毅,谨慎”扶苏盯着那两人,只觉得对方神情很是怪异“这个北大人不好对付。”

徐信给出的信息原本就少,无法对来人的能力做出正确的判断。

不到两息的功夫,对方先行有了动作。

黑影腾身而起向湖心居方向急冲而去,扶苏瞬身追去却被一个凭空出现的漩涡,阻隔住了去路。

并同时,自漩涡中绽露出星星点点的妖邪红蓝之光,卷着血腥气味朝扶苏与蒙毅两人不停飞蹿、攻袭。

来不及作出更快的反应,一切显然是黑影计算好的。

那轮闪烁着妖异火光的漩涡纠缠住扶苏,早就计算好一切的黑影已经越过三位器老,正欲透过墙体向屋内白与飞所在的位置袭去。

蒙毅在红光近到眼前时,双手擎起用力向下挥去,原先肉眼不可见的一柄古剑蕴着白光抛起一道水瀑,将一波袭向自己的红光卷灭,同时掀起一道水墙向北大人狠狠撞去。

三器老眼见黑影穿身而过,立刻用灵力在屋内织出一层密网。

师暄暄在黑影进到屋前的一瞬间,单膝跪地双手按在露台地面,整个建筑内部霎时升腾起浓郁的暗紫色屏障,黑影被结结实实地弹回至半空。

一切都发生的很突然,极速、一气呵成。

“小视你了”黑影悬在半空中露出森白的牙“苏小小,可知阮君今世何在?”

蓦地一怔,大脑瞬间化为一片空白,师暄暄呼吸急促起来,长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

她需要清醒,需要百分百的理智回归,调整好呼吸迅速站起身沉着眼,目露狠厉冷声道“不用你来告诉我。”

“有骨气。”话音落,黑影双手张开掌心蕴着两道类同于雷电的光芒,向师暄暄劈去。

水墙撞向北大人后似一条水龙拖着北大人潜进湖底。蒙毅执剑横立于突然杀入战场、徐信口中的‘北大人’身前挡住他的去路。

巨大漩涡中无数血色红光不停掠向扶苏,妄图将他控制于其中。

前后不到一分钟的对峙中,扶苏感应到了漩涡周边一层能量并不弱的扭曲空间。

这大概就是与盘冥洞连结的某个通道,感知到红光中的腐蚀力量,扶苏决定先将之封闭阻挡在外。

心念一动,只见黑暗天地间,如墨的湖面之上,一尊擎天立地的巨树庞大无匹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帝柏真身轻而易举阻住漩涡与盘冥洞的勾连,与此同时扶苏瞬身至湖心居露台处。

同时间,蒙毅那边。水龙没入湖底后,水面仅平静了几秒钟,随着哗啦啦水声响起,被一圈气泡裹于其中的北大人自水底升起。两人对视不到三秒,北大人瞥了蒙毅一眼,毫不犹豫转身就朝被封结的漩涡飞身过去。

蒙毅紧追其后,同时将古剑向北大人前方用力抛去,古剑落于漩涡之前发出‘铿锵’的金属鸣叫声。

“囚牛剑!”

北大人眯着眼斜着肩,盯着眼前的古剑略有些诧异地自语道。

湖心居露台上,两道雷电光芒即刻触及师暄暄之间,扶苏挡在了师暄暄面前,两道雷闪之光直直击打在扶苏背后。

一片巨大的金色叶片,瞬间将那可怖的力量消弭于无形。

扶苏张开双臂将师暄暄护在身前,师暄暄则力竭地看向他,眼神中虽然有些慌乱但却没有惧意。

很好!扶苏心底暗赞。

他的战友就应该是这样的,即便不敌也要毫不畏惧地面对敌人。

交换了一个眼神,扶苏转身双手向前推出一道金光巨浪汹涌地压向悬在半空中的黑影。

另一边的北大人在些微的诧异之后,劈头迎来了蒙毅的另一击,剑意未至人影已瞬间消失于原地。

蒙毅张开手掌,冒着白光的囚牛古剑立刻飞回手中,四下张望再也不见那个鬼魅般的身影。

远空中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蒙毅,还记得你为何成为阴差吗?哼哼呵呵呵……”

他没听过这个声音,但这个笑声,他记得。永远都忘不了!

蒙毅双眉倒坚,四周探看之下竟是一丝灵力踪迹都追查不到了。转身便看到身后被扶苏暂时封结住的漩涡,也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消失。

汹涌的金光在扑向黑影的一瞬间,黑影原地消失了。

“扶苏,后会有期了!哈哈哈哈哈……”

夜空中留下一串似是嘲讽又意味深长的笑声。

第九十一章 拿什么拯救?(为我爱罗大大加更)

扶苏将湖心居方圆十里之内搜查了一次,再无任何灵力感应。

黑影、北大人、盘冥漩涡,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退去,再无踪迹而寻。

……一场激战匆匆结束,明月像刚刚被释放了一般挂于当空,拼命地照亮着一切。

“阿妖,你可还好?”见她脸色煞白地被浸搀扶着,扶苏略有些担心问道。

阿妖摇摇头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不碍事。”

“小小”三器老齐齐飘回到露台上正对着师暄暄,大脑袋叹了口气。

“你如今这精灵原魂乃是来自阿紫的原灵,方才也知你是情急,但下次万万不能再这样肆意使用这原灵之力了,那可是你能活下去之根本。”

原来,阻挡黑影进入湖心居的暗紫色屏障,便是师暄暄于紫阵谷谷灵阿紫处得来、赖以活命的原灵之能。

“公子扶苏”大脑袋盯着他看了会儿“老朽谢过公子出手相助。”

“方才来袭前后应共有三种不同灵力气息,但却只见二人身形。这三人之间的灵力呼应合衬得仿若一个人,其中原由老朽也不清楚。”

“看样子,那三人对你等身份了若指掌。既然是冲你们来的,这些问题,便只能由你们自己去寻找答案了。”

说罢,大脑袋鹤老又将目光落回到师暄暄身上。

“小小,老头三人这就回孤山去了。老头们已经没什么能帮你的了,我等与阿紫有万年之约离谷不宜太久。将来不论发生什么,不论是否得偿所愿,你都该当看明白这生命。”

“莫要辜负了时光啊!明白了吗!”

师暄暄心中交杂着说不出的复杂意味,既感激又苦涩。盈盈曲身拜谢。

“走吧,你高兴了。”大脑袋斜睨着黑无眉“嘿嘿嘿……”

“倒是让你捡到了双头乌,老东西,啾”

“给我吃……”

“滚!”

三器老你一言我一语地嘀咕着消失于一阵薄雾中………

入了屋内,蒙毅将白与飞背在背上,林染在一旁帖心地扶着白与飞耷拉垂落的右手。

扶苏打开金屑光门,一众人陆续穿过其中来到润庐。

光门闭合之时,一直撑着湖心居的灵力随之撤走,整个水榭瞬间崩塌,破败得好似拆迁现场。

润庐灯火通明,乔子夜焦急地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子。

是他一时未曾注意,直至看到阿妖发来的求救讯息时,已经有一会儿时间了。所以此时的他一方面担心,另一方面更多的是自责。

一旁的桑夏则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不时安抚子夜焦躁的情绪。

众人圃一出现,乔子夜便急急地奔过去。

浸在阿妖耳边低语了几句便将她交到乔子夜手中,像碎了一地星尘似地飞出许多冰晶消失了。

蒙毅将白与飞放置在沙发上,林染一步不离地跟着。

桑夏走到扶苏身边安静地打量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扶苏知道她表面镇定但实则内心很是担心他会否受伤。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放心,没事的。无需出声,她也读懂了他想说的话语。

“今晚暂且在润庐将就一下吧”扶苏对师暄暄等人说道“桑夏,带阿妖和林染去三楼客房。”

林染看着沙发上的白与飞,又看了一眼师暄暄,不愿离开。

“去吧,放心。我们会想办法,你和阿妖先上去。”师暄暄宽慰道。

白与飞之前晕了之后一直没有醒来过,此时仍昏在沙发上。蒙毅解开他衬衣的扣子,露出胸口处那块棱形印记。

“黑影来袭前,鹤大人试着将破离石从他身体中剥离出来但是不行。鹤老说冥界之物寄宿主后…会将宿主吞噬!”

师暄暄将石头和白与飞融合且无法强行取出的因由,大致阐述说明了一下。

扶苏俯身右手两指轻触于白与飞胸口前,丝丝缕缕如金线的光透过皮肤钻进血脉经络之中探寻着。

片刻后扶苏收回灵力,站直身皱着眉说道“破离石已与小飞身体的灵力血脉融合连结,如果在别的位置也许还有强行取出的可能性。但幻灵族人心脏在右,这个位置……”

“看来只能送他回飞羽洛溪了,希望元慎能有办法。”师暄暄皱眉道。

对冥界毫无接触了解,扶苏等人对白与飞的状况也只有束手无策的份儿。

师暄暄如此说,未偿没有道理,扶苏想了想点头认可“既然幻灵人对冥界也有涉及,该当是有些法子的。蒙毅你明早去一趟飞羽洛溪将消息送过去。”

一片洁白蕴着莹光的羽毛飘至蒙毅面前“这是入幻灵秘族境地的信物,到达青海湖自会有人来接你。”

“他们能在湖心居周边布下探查、击破器老的结界,也许还能自由出入亡者世界。那么,去到秘族之境想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白与飞留在这里应该比别处更安全一些。”

这番话落,师暄暄感激地看向扶苏。

谁都不欠谁什么。他们都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生来就应该帮助别人。

出手相救本就是情谊,扶苏此时的态度更是摆明了会庇护他们到底的立场。

而扶苏则完全没去考虑这些,想到黑影消失时抛下的那句‘后会有期’,虽然听上去是指他还会回来抢夺白与飞,但扶苏总隐隐地觉得似乎另有所指。

“他们冲着破离石来,就一定会再来抢小飞。扶苏……”师暄暄谢字还没说出口,扶苏微笑着摇了摇头。

“子夜,我与蒙毅商量一下应对之策。你替暄暄安排房间。”暂作安排,扶苏转身与蒙毅去了一旁偏厅。

见众人都拧着眉头,乔子夜知道这不是提问的好时机,便不再作声。领着师暄暄上了楼“暄暄,这是我的房间,今晚就暂时将就委屈一下。”

子夜打开衣柜取出一套干净没用过的浴巾交给师暄暄“明天我再陪你回去取一些用品,近段时间就听扶苏的先留在润庐吧,总归…总归安全点。”

师暄暄看着手中的一堆东西苦笑道“湖心居毁了,也没什么可取的了。”

“啊?!”乔子夜惊了一声,刚想开口问,又咽了回去。

师暄暄心中所想,他没办法完全体会,则看她神情苦涩,子夜便识趣地不再多话。

……

“那个人”蒙毅浓眉扭作一团“不是大哥……”

扶苏在与黑影交手的过程中多次拭探,他明确地感知到那只是披着蒙恬模样的另一个人。

“阿妖与暄暄他们都见到之前的黑影手持帝听剑,但在后面的战斗中却从未出现过。”

“帝听不可能被别人所用,你的意思……”

“蒙大哥他肯定是被什么人操控了!”正面刚,第一战,确认了这一猜想。

“我们要怎么救他?”

被寄居附身,又被人像具木偶一样操控着,千百年里来不知道吞食了多少灵魂。

这样的蒙恬?要拿什么拯救?就算救了,还能回到原来吗?

他们都很清楚,一朝为恶灵,再无逆改之可能。蒙恬,再也不可能入轮回有来生了!

可恶,一定是那个人!蒙毅想起北大人消失前留下的意味深长的话。

“能想得起来在成为阴差之前那段时间的事吗?是否有可能你曾在洗灵河,或冥界的什么地方与那北大人相遇过?!”

扶苏的提问很合理,可惜蒙毅仰头瞪着眼努力回忆着,天花板一片空白,他的脑海中也一片空白。

但他可以确定一件事。

“扶苏,我觉得北大人,他的语气肯定错不了,就是赵高。”近距离交手之后,他可以百分百确定这个猜测。

爱,可以让人记住一个人念念不忘。

恨,一样可以,有时甚至更强烈。

第九十二章 见生死,明人世(为我爱罗大大加更,感谢!)

晨风带着山顶的桂花香气飘进润庐,扶苏穿着一身浅灰棉布上衣黑色睡裤、趿着双皮拖鞋走下楼来。

深吸一口气,满胸腔的花香、浓郁的粥米香登时让人神清气爽起来。

厨房里,桑夏扎着马尾正弯身在水槽中洗菜,蒙毅在天初亮时就起身赶去青海湖了,满满一屋人的早餐足够她忙活的。

桑夏转身去冰箱里取鸡蛋时,便看到扶苏倚在餐厅的长桌旁盯着她看。

“蒙叔说他想不起来。”桑夏并不知道蒙毅想不起来什么,扶苏扶额苦笑,看来昨夜这憨子肯定是想了一整晚啊。

“桑夏,我想吃泡菜了。”

“好啊,等会儿去菜市买些新鲜的包菜来做。秋风起,泡菜爽,查婆婆说这个时候做的泡菜最好吃了。”

经历了昨夜湖心居一战后,此时的扶苏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要看到她,他的眼睛就永远都含着笑意。

这大概就是爱情应该有的模样吧!师暄暄站在后院看着两人的神情,心底发出感叹。

经历了昨夜的惊心动魄,此刻她看到眼前两人间的脉脉温柔,突然觉得自己千年来的寻觅荒谬极了。

为何要执著于寻找一个伤害自己甚至令自己丢了性命的人呢?这样的情绪一旦展开便一发不可收拾,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好些了吗?”正想着,一抬头就看到阿妖自二楼飘然落到后院。

“不碍事儿。”阿妖挨着师暄暄坐下伸了伸懒腰“嗯,真香啊。”

“我说,你既然心中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不若就此放手罢?”阿妖看透了师暄暄心中所想,趁机试探劝说道。

……沉默,师暄暄张开双手感受着晨风自指尖穿过的凉爽。

有多久了?像这样空白悠闲的心情,像这样心中别无其它地静看天空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乔子夜顶着一头鸡窝卷发,腰酸背疼地从一楼的偏房中走出来。

把房间让给师暄暄后,自己就挟着两只抱枕在偏厅的沙发上缩了一夜。

唉,怜香惜玉总归来说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一楼的另一间房中,林染握着仍在昏睡中的白与飞的手倚地床畔也睡着了。推门看了一眼,师暄暄轻叹了声悄悄退了出来,阿妖告诉她林染半夜就起身出房了。

早餐在一片沉默声中度过,众人里最爱说话的子夜也因为睡眠不足而两眼涣散、一言不发地吃着。吃完抹抹嘴和扶苏说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润庐。

“他怎么了?”阿妖很是奇怪他的反常举动。

扶苏笑了笑并没有回答阿妖的问题“你怎么样?昨天可有伤到哪儿?”

“不碍,没有大事。”阿妖看了眼吃完早餐就默默一个人坐在后院里的师暄暄“倒是她,唉!……”

伤春悲秋。一部分是季节转换对人们心情造成了某种影响,而更多则是因为人们开始对自身处境、心情产生了思考、感叹。

师暄暄仰头看天,天空中流云缓慢而明亮,风一阵阵自山顶拂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未这样无力,也从来没像此时这般迷茫。

千年以来不知辛苦地追寻着一个看不见的身影,曾以为那就是余生的意义。

而此时经历了昨夜的生死之劫后的师暄暄,心境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她转身看向来时路,千年追寻,却是一片虚无。身后一片苍茫,洞穿心灵的空廖悲凉感蔓延开来。

“活了这么久,你累吗?”

歪着头斜靠在后院的藤条上,师暄暄将眼神从天空中收回,空洞地望向扶苏问道。

沉思了片刻,扶苏低头微笑“累过。”

师暄暄看向正在收拾餐桌的桑夏“所以现在不累了!”

扶苏转身也看向餐厅里的小小身影,眼神中透着温柔与某种光芒。

“扶苏,活了这么多年,你想过为什么ta让你这样活着吗?”师暄暄瞟了眼天空。

如果世间真有神明,她也想问问ta为什么?

扶苏的目光始终跟随着那个忙碌的身影,缓缓说道“想过,但我不在乎了。不在乎为什么,在乎的是我现在活着。而且,我已经决定要好好地活!”

“那我呢?”师暄暄茫茫然地仰头看向天空,喃喃地说着。

千年里来她只知道埋头向前走,麻木而谨慎地活着。

她还不想死,因为她要找他。

但在这个清晨,她突然迷失了。或者说,她突然醒悟了,但醒来后却发觉千年时光如春梦一场了无痕。

“带你见见人类的世界吧。”扶苏收回目光看向师暄暄微笑说道。

“人类的世界?不是天天见吗?”

“不,你见到的只是你想看的。去真正地看看吧!”

……金光闪过,瞬身,方才还在润庐后院的两人此时已身处一间普通的医院。

隐匿了身形,没有人能看到他们,包括那些等候着的职责者——渡者阴差。

手术室的灯还没灭,一个不明情况的灵魂跌跌撞撞穿透室门冲了出来。

一身黑衣的阴差站起身走过去“郑斌,1981年生,2018年7月死亡,死因酒后驾驶坠河溺亡。”

那人惊愕地看着阴差面无表情的说话,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身后,灯灭了,医生走出手术室抱歉地摇着头…走廊里的女人和孩子失声痛哭起来。

“老婆,我错了,老婆啊,对不起”新死的亡魂哭泣着跪倒在地上、挣扎着不愿离去“小泰啊爸爸错了,怎么办?怎么办啊,你还这么小……”

阴差在手中信笺模样的卡片上勾画着,这个名叫郑斌的亡魂便在痛哭忏悔中渐渐消失了形状…

离开这处两人来到一个安静的病房。

扶苏将手轻搭于师暄暄右肩,突然间她的脑海中出现几个声音,她仔细地分辨着心声的主人。

一号病床的老者,正看着手中的照片:阿英嗳,我快来找你咯。这辈子让你跟着我吃苦受累,辛苦你了啊!

另个独立病房中躺在病床上的少年,小小的身躯插着各种管子连接着仪器。病床旁坐着憔悴的妇人:儿子啊,妈妈和你换换行不?老天,用我的命换换行不?

床上的少年:妈妈,我真的会死吗?我死了妈妈就不会累了吧……可是妈妈,我不想离开你……

透着玻璃,师暄暄看着母子二人,心中某种奇怪的感觉正在萌生。

第九十三章 悟!

扶苏与师暄暄回到润庐时,桑夏已收拾停当,扑闪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问“去菜市吗?”。

“好啊”扶苏指指身上的衣服示意得换身衣服,转头对师暄暄说“你也去吧。”

……菜市很近,桑夏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一般熟络地和一些商贩打着招呼聊了起来。

师暄暄并不知道为何扶苏让她一道来这个奇怪的地方,但还是跟着来了。

在这个嘈杂的地方,她的脑海中出现了更多的声音。

适应了会儿之后,她跟着两人缓步穿行于菜市场中。

举着喷壶给蔬菜补充水份的菜农:今天天气挺好,人怎么这么少?得多卖些才行呀,说好要给小子买新衣服嘞…

年轻的鱼贩‘卖鱼挺好的呀,可她赚我一身腥味儿怎么办?是不是真得改行?为了她也没办法呀…’

从鱼贩手中接过滴着水的塑料袋的大叔‘闺女说想喝鱼汤,卖了不会炖啊,回去找隔壁大姐教教……嗯!’

‘现在的肉怎么越来越贵,阿兵难得说想吃猪蹄,再贵也买了…’肉铺前的妇人站着思量了许久。

…………

采购结束,刚回到润庐桑夏就急匆匆钻进厨房里忙活开了,扶苏对她轻语了几句去了后院。

“走吧,再去看看。”说罢,扶苏轻推师暄暄后背,两人来到一艘渔船。

风暴卷着海浪将船头高高抬起,而后又落下,船身重重地砸在水面上发出巨大的响声。除了那狂怒的风雨水浪之声,师暄暄耳中再没有任何别的声音。

两人笼罩在扶苏布的结界中,不受外界侵扰。

船上几个粗壮的渔民驾驶着船只在风雨中飘摇,但他们的脸上毫无惧意,只是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掌舵的人神情肃穆,几个船员用绳子绑在自己的腰上走出船仓,他们强悍地顶着风浪靠近后仓,将后仓被暴风掀开的盖子盖上,才能保证这次捕捞所得不被倾倒回海中。

扶苏抬手,画面急换,两人又来到了另一处。

没有风,漫天的雪,厚厚地积着,一片萧索静谥的森林。

一处高高耸起的冒着烟的帐篷里陆续走出几个人,穿着厚重的棉衣。扛起沉重的草料,艰难地行走在深至膝盖的雪地上。

走到森林腹地,他们将草料散落,口中发出奇怪叫声。来了几只麋鹿,不消一会儿鹿群聚集此处安静地吃着草料。

这些北方的牧鹿人胡子、眼睫上粘着冰雪,鼻子通红地呼吸着观察鹿群的情况。

高高树干之上传来轻微的颤动,随着树上抖落的莹白雪花,画面再次急换。

高原的公路上,婉娫向着天际看不到尽头。

朝圣者们梳着辫子穿着已分辨不出颜色的藏袍,跪行在去往圣山的路上。

他们或口中轻念梵语,或沉默前行,庄严肃静。有人累了坐下歇息,一旁同行的数个朝圣者便聚集过来,很少说话只是简单吃了几口干粮喝了些水。

整休片刻之后,众人互相微笑致敬再次上路。

…………

“扶苏”师暄暄的心中产生了许多奇怪而复杂的感觉,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震摄着她整个神魂。

“嗯?”

“他们为何而活?”师暄暄思考着那震撼着自己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为信仰,为精神、仪式”扶苏目光投向路与天空相接的远方“而最终这些,不就是回到了他们的内心吗?!”

师暄暄看着继续前行的朝圣者们,她不知道他们跪行的尽头是什么,但她似乎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内心?回到内心……”

内心是什么?

是因为无法履行责任的忏悔,是愿意全部付出的爱、是最纯真的不舍,也是念念不忘的深情。

内心里有什么?

有与一切抗争的力量,有捍然面对死亡的勇气,有平静等待收获的耐心,更有那岁月里许多点滴零星的碎时光。

“在这天地之间,生而为人,数十余载不足百年的生命,多么短暂而脆弱。无论是山川、河流还是人类自己建立的城市高楼,就连树木、花草以及他们所不知道的许多生物,都可能比他们的生命隽永。”

“在这短暂的生命中,他们大多活得苟且、可怜。为了生存而死、为了信仰而死、为了爱情而死,为了家族繁衍而死、为了荣誉而死……”

“为这世间千千万万你看到、没看到的,听到、没听到的,你懂、或者不懂的,各种可能性的事物而死。但即便是这样,人们仍然愿意活着!”

“向死而生!人就像渡河的蚂蚁,明知会被河流吞没仍勇猛奔赴。这样的生命,即使活得卑微,难道不值得尊敬吗!”

扶苏仰头看向高原的上空,天空中流云穿行。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对这个世界,这天、地、万物,仍秉持着敬畏之心。他们不为自己短暂的生命感到悲伤,而是在这短暂的时光里认真地活。哪怕,只是为了活而活。”

“我曾放弃过他们,因为他们骄傲、自私、贪婪,索取多过回报。当我重新回到世间之后,我明白了当初放弃的不是他们,而是,我自己!”

“也许我们永远无法参透因何而活,但我们比他们拥有更多的时间,更多让我们思考的时间,更多让我们好好活着的时间。”

扶苏一气说完之后,沉默地看向天边渐行渐远的朝圣者。

师暄暄沉默地听着,心底萌生出的感觉已不再是震慑,激荡、嗡鸣,深思入浅最后归于平静。

似有什么于心中破土,在这高原的阳光之下被照了个通透。

她微微侧过头看向飘浮于半空之中的扶苏,此时她终于明白为何阿妖曾经那样的迷恋这个男人,为何秘族中人称他为‘神明’。

雪白一片的天地间,悬于雪域高原半空之中的扶苏,宛如一尊神诋。

而师暄暄也明白了苦苦追寻千年却终不得解脱的某种奥义。

过去一千多年的时光里,她不曾驻足停留下来看某个人的生死,更不曾关心过某个人的生死。对她而言,自己只是那些脆弱生命的匆匆过客。

不参与到任何一个人的生死之中。她蒙上自己的双眼,犹如在黑夜中前行一般,一头往前全然不顾沿途的经过。

她是惜命的,因为她死过,但她却从未思考过要拿这生命来做什么。

直至黑影来袭,她被打的措手不及。她突然发现,自己像只迷失已久的飞鸟找不到方向。

望着远处愈来愈小如蝼蚁一般的人影,师暄暄心中的某个地方苏醒过来。

像被点亮了的夜色、或被雨水冲洗过的碧空。师暄暄的眼中堆积起一片晶莹泪光。

不是悲伤,而是难言的激动。她笑了起来,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似乎从未像此时这般开心过。

笑着涌出泪水,汹涌不止的泪水中是她发自内心的笑声。

扶苏仍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不去打扰她顿悟的快乐。

此时他的心中,只有那个身影。

高原的半空中,浅金光亮闪过。

无意看到了这个瞬间的朝圣者双手合十,闭上眼轻念着梵经……

第九十四章 打脸了

润庐后院,金光闪过,扶苏与师暄暄圃一现身,果蔬香味扑鼻而来,自神魂震荡与顿悟的澄澈中一下子便跌入了人间烟火气里。

阿妖正啃着只玉米棒子,一见二人就从秋千上蹦了下来,好奇地追着师暄暄问道“你们去哪儿了?咦,眼睛怎么了?”

说话的同时眨着一双媚眼瞟了瞟扶苏,意思好像在说是不是你干了什么坏事儿?

“泡菜好了吗?这么快?”扶苏深吸了口气,完全没有理会阿妖,自言自语地向着厨房直奔去。

桑夏正要将渍好的泡菜放到架子上,扶苏恰好走了进来顺手就将渍菜坛子接了过去。

他将坛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忍不住伸出手瞬间就被桑夏打了一记“嗨!不能打开,要一直这样压着,明天就可以吃了啦。”

扶苏嘿嘿笑着,露出一脸不好意思的神情,将坛子放到了最高的架子上。

师暄暄看着此时的扶苏,心想这真是那个如天神般伫立在高原天空之上的男人吗?真是刚刚讲述着生灵奥义启发自己顿悟的男人吗?

完全不挨着好吗!这根本就是一个宜家宜室的小男人好嘛……

“嗳,我在问你话呢,你直勾勾看着扶苏干嘛?不会是……”阿妖见师暄暄盯着扶苏看心下更是好奇得要死。

“想什么呢?”师暄暄翻了个白眼,对阿妖的龌龊思维无语“小飞、染儿呢?”

“你那好‘闺女’醒了,桑夏告诉她,你和扶苏出去了。她吃了早饭就又回房里守着了,这会儿还没动静呢。”师暄暄与阿妖虽相识多年,但双方的生活并无太多交集。

自月圆夜事件过后,两人才算是真正做到了像闺蜜一般的相处。阿妖得知她与林染的关系后,便笑称她们是一对‘母女’。

师暄暄推开房门,就看到林染坐在地板上挨着昏睡的白与飞靠在床边的矮柜上。

“怎么办?他怎么还不醒呢?”见到推门进来的是暄暄,林染着急正欲站起身却发现两腿麻得动不了。

“蒙大哥已经去通知小飞他爹了”师暄暄其实心里也没底,飞羽洛溪有没有解白与飞现状的法子还说不定,但她不忍心说出口“扶苏说他现在的状况是稳定的,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敲门声响起,阿妖的脑袋探了进来“吃饭,扶苏说吃完饭了来看小飞。出来吧。“

与扶苏上天入地、海域高原地走了一遭,师暄暄看了眼林染手机上的时间,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近午时。

阿妖没心没肺地坐在餐桌上大块朵颐,师暄暄却没有她这般厚脸皮,很是不好意思地对桑夏表示了感谢。

扶苏一脸嫌弃地看着毫无吃相的阿妖,再想想当年那个魅惑众生的沈清欢,摇头心底轻叹‘岁月真是把杀猪刀’啊!

“嗯,怎么了?”桑夏听到这声轻叹悄悄问道。

“没事”扶苏故意大声地回答,似乎是说给某人听的“唉,只是觉得时间真是能让一个人改变得面目全非啊!”

某人却像似完全没听到似地,继续啃着碗里的一块大骨头,期间因为肉丝嵌牙还用手指在牙缝中抠了抠。

故意大声说话的某人则因为看到这一幕,差点将口中的排骨汤给喷出来。

午餐在一阵吧唧声中结束。

师暄暄中途问为何不见乔子夜,扶苏只说稍晚些就知道了。

一楼客房不大,正好能容纳下进屋来探看白与飞的几人。

丝丝缕缕的金光灵力透过衣衫渗透进白与飞的胸腔,持续了数分钟后扶苏放下右手停止传输灵力,转身对一直站在身旁的林染说“他没事,放心吧。”

说罢,扶苏对一旁的林染浅浅一笑。似乎这是个有魔力的微笑,先前师暄暄的安慰都没起到多少效果,此时林染却因为扶苏的这抹笑而顿觉心安。

“先前我已经将他体内被凝结的部分用灵力封住了,这样可以避免破离石继续融入他的身体。只不过石头所在的位置是心脏的位置,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令他尚未醒来。”

“目前来说没有性命之忧,但在找到取出石头的办法之前,也不能完全不进食,能量被极速消耗,如此便等同于凡人之躯。”

桑夏收拾完餐桌后,照扶苏说的盛了一碗骨头汤端了进来。

“每天要给他喂一些吃食,飞羽洛溪的时间轴也不知道会转到哪儿……”

一想到幻灵族,想到元慎,扶苏就感到一阵头疼。

心底里有一丝惴惴不安,蒙毅啊蒙毅,你可千万别把珏翎给我招来呀!!!

想到飞羽洛溪的时间轴,师暄暄的眉头就不自觉地打起了结,她也是吃过这个苦头的。

林染只听懂了白与飞得吃东西,于是就坐在床沿旁扶起白与飞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桑夏一手端碗一手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往白与飞嘴里灌。

“噗……咳咳咳……”桑夏一脸无辜地挂着被白与飞喷了满脸的汤水站起身,完全没防备白与飞会在这儿当儿突然醒来。

桑夏一脸无辜又有些狼狈,但师暄暄、林染和阿妖却是又兴奋、又惊诧。

“咳咳咳……什么东西,咳咳咳……怎么了?染儿,咳咳咳……”

林染激动地抱住了突然苏醒过来的白与飞,师暄暄原本想要阻止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白与飞一醒来就觉得喉中一阵温热,呛得他眼泪横流,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被林染抱了个满怀着。这个发现令他瞬间红了脸,小心脏不自觉地狂跳起来。

阿妖指着突然醒来的人,看向扶苏“不是说……醒,不来嘛……”

‘pia’阿妖脑补了一声脆响,打脸了啊,打脸了。

扶苏才不管阿妖脑补了什么,第一反应是用衣袖擦去桑夏满脸的汤汁。

这个小混蛋!要不是看在他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份儿上,扶苏早就把整碗汤都倒在白与飞脸上了。

惊愕过后,在师暄暄的目光下,林染方才反应过来,立刻放开白与飞,慌乱地站起身红着张小脸羞涩地低下头。

扶苏脱下沾满了汤汁的外套递给桑夏,伸手自指尖再次传出丝缕金光,那些灵力如同许多小触手一般探入白与飞身体的每个细胞、灵穴之中。

片刻后,“我用灵力作的封结被打开了,但奇怪的是,破离石并没有继续与小飞的身体融合,而是在缓慢地褪出已经融合的部分。”

扶苏歪着头说道,又惊又异,百思不得解。

按鹤老所说,冥界器物一旦入体,便会将宿主的能量吞噬融合,绝无自行脱离的可能!

然而,本不可能的可能,此时正在眼前发生了!

这是为什么?难道说白与飞不合破离石的口味?这也太荒谬了!

但不管怎样,破离石自行脱离的话对白与飞来说是件好事。

“需时刻注意,破离石随时都有可能彻底从小飞体中脱离出来,不能让它丢了。”

破离石脱离白与飞身体的速度是不可计算的,所有扶苏想到了一个最佳办法。

“这段时日,我会给你布一层随身结界。破离石在脱离身体的瞬间,这层结界可将它缚住。另外,已经去通知你父亲了,在他到来之前你便安心静养着吧。”

可以选择像之前保护桑夏一样将整个润庐布于结界之中,但如果那样的话破离石还是有机会躲藏,甚至再择宿主而棲。

当然,这都只是猜测。大家对冥界之物都没有多少了解,不过为了避免有可能出现这样的状况,扶苏选择了这个最佳方案。

“嗯嗯嗯,我保证,哪儿都不去,就在大神身边待着,嘻嘻”

白与飞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又有扶苏这样的大神护着,简直求之不得啊,怎么可能开溜。

他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发觉那种压迫的疼痛感已经减轻了许多。但基于疼痛的记忆还在,所以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坐到床畔,尔后缓慢站起身尝试着深深地吸了口气。

“没事了!哈哈,我没事啦!”白与飞高兴地在床畔跳了跳,一副不知死活的模样。

“怕不是个傻子啊…”阿妖好笑地轻声叨咕了一句。

第九十五章 案板上的肉

屋中狭小,一群人满当当地站着这才发觉是有多挤。

顿觉拥挤的众人,从站在门旁的阿妖开始鱼贯而出。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空档里、在走出小客房前,白与飞的手轻轻地从林染的手心抚过…

“醒了就好。月圆夜你入了时间结界之后,事无巨细一一说来。”

扶苏挥手打开客厅所有的门窗,秋日午后的风带走空气中的微热,更拂去了众人心头多日来的忧虑。

“哦”白与飞听话地点点头,开始倒带回忆“是贺兰,那天夜里……”

……………

月圆之夜,白与飞依着幻灵秘符指引,找到了时间结界与人类世界连结的所在地,也就是师暄暄坠落造成魂体分离的临沂市。

中心大厦楼顶,在月光的照耀下,白与飞掌中的秘术符文突然由微光转变成极亮的昼光时,他进入了时间结界。

而师暄暄则依白与飞的嘱咐在人类世界相应的点上,接应他从时间结界中推出的破离石。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时间结界之中,白与飞遇上了飞羽洛溪的叛徒、盗走神器的延音贺兰。

白与飞刚进入时间结界,就被那红山赤石的绝美枯境给震惊了。

毫无危机意识的傻小子,在呆怔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想起自己所处之地以及自己是来干嘛的。

聚起灵力,循着掌心的符文继续寻找破离石的踪迹。

圆月夜一年只有一次,时间本不多,好在有老爹的秘术指引,没过多久白与飞就在群山峦障一处不起眼的山坳里,发现了奇怪的微光。

微光边缘呈棱形,像个机关装置,其内稳合帖切地嵌着块形状一致的石头。

破离石!白与飞兴奋地睁大眼睛,小心脏扑扑狂跳起来。

哇嘎嘎,这么轻松愉快的吗?也没老爹说的那么难嘛。

如此想着,白与飞掌掠出一道灵力那向微光击去。

但结界却并不像想象的那样,破离石并没有因此被推出时间结界。

那一击被结界神秘莫测的能量消去无踪,那块棱形石头好似有自主意识似地从山壁上飞了出来。

这个瞬间,白与飞想也没想就飞身扑向破壁而出的石头。正此时,一直跟踪着他的贺兰也现出了身形。她从白与飞身后一处的岩石块后踏地而起,也向破离石扑了过去。

白与飞感应到身后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袭来,心底不觉一惊。

‘不行,破离石不能丢,暄姐要的东西,不能丢!’心随意动,白与飞背后现出一对亮洁如鹤的纤长羽翼,疾速向石头掠空飞去。

但,他万万没想到,来人也张开了一双羽翼,还是火红色的赤羽!

幻灵族,延音氏??!!!

延音贺兰。白与飞很快得出这个结论。

在贺兰即将靠近身边时,白与飞化羽为刃,万刃齐刺。

眼见羽刃刺入贺兰身体时,她却身影一化成为一团赤红烟雾消失。下一刻再现出身形之时,已经是近在白与飞眼前了。

大惊之时,白与飞左翼勾起破离石以迅雷之势将之卷入羽下,同时张开掌心的符文口中念了一句幻灵秘咒。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空间通道打开近在眼前,白与飞振翅全力飞将过去。

贺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团红色光索抛向白与飞,眼见马上就要飞入结界通道的白与飞被光索结结实实缠住了左脚腕。

天生属性为怂,白与飞压根就不想跟贺兰正面刚。打不过,打不过,逃总行吧。外边还有师暄暄和鹤老接应,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凶。

想到这,白与飞咬牙继续振翅向通道飞去,左脚缠着光索、光索的另一端则紧紧拽在贺兰手中。

人在逃命的时候,往往能开发出超越平时的潜力。

向来有‘点’儿废的白与飞,在这个当儿却像是天赐蛮力,向着通道外的人类世界拼命挣扎。

他以为回到人类世界将会继续这场恶战,但当他用尽全身力气进入通道时,却发现不再是那个大厦楼顶,也没见师暄暄与鹤老。

通道的这一头,贺兰停在原地看向他。

只那一眼,茫然无奈的一眼之后,贺兰振臂一抽,红光索拉动白与飞往回一振后散脱回到她手中。

白与飞被这一扯动身体失去了平衡,瞬间像被抛飞的木偶一般,在空中划出一个弧线,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却发现已经接近地面。

来不及作任何动作,白与飞收起羽翼,一头撞向了不知名的东西昏了过去…

尔后便遇到了绝世好宅男,啊,真是想念小骆驼的手艺哇!想到这儿,白与飞抿了抿嘴唇上残留的骨汤味儿。

白与飞正准备细述自己是如何被好心人收留、豢养的感人故事时,被扶苏无情地打断了。

“这样看来,元慎推断准确,偷神器之人确实是贺兰无疑。”

“贺兰为什么在你回到人类世界后就放弃了?”

白与飞肯定不是贺兰的对手,但在鲸落镜照见的短暂时间里,他和蒙毅都觉得跟在白与飞身后的人似乎并没有恶意。

换而言之,如果贺兰要弄死白与飞根本不需要躲藏,正面出手就可以了。

所以,贺兰并不是要白与飞的命,照白与飞所说她可以自由穿行时间结界,那么她的目的只是要留下破离石。

但她为什么在追到通道临界点时,就放弃了呢?

“我记得她站在通道边缘看着我的神情很奇怪。那眼神,好像很无奈,又好像,好像很羡慕似的。”白与飞回忆贺兰最后的那个眼神。

幻灵族人天生肤白貌美,贺兰无疑也是面容姣好的,但在她脸上却没有幻灵人原有的纯净无暇,而是一种浓到化不开的忧伤。

“是不是因为她出不来呢?”桑夏在一旁轻声说着,音量很轻更像是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扶苏扭头看着她,柔声问道。

“啊?”桑夏抬起头突然发觉所有人在看着她,一脸茫然。

组织了一下语言,桑夏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就是,小飞说的那个人啊。看着别人离开很羡慕,会不会是因为她走不了,离不开那个地方呢?”

桑夏从扶苏的眼神中读到他已听懂、明白自己话语间想要表达的意思。有人认可就有了底气,说话声音都比刚才大了些。

“因为什么原因,她没办法离开原来所在的那个地方。”

“呃,比方说啊,以前我们村的村花红愿姐,她一直想到大城市闯荡,但是因为她不够钱买车票所以就没办法离开查家村,所以她老是闷闷不乐的。”

“还有以前守祠堂的九叔,老说想去看看北京天安门,但是祠堂不能没人守啊,所以他就一直没去成。嗯,后来等他不守祠堂的时候腿脚又不好了,所以就一直没去成一直念叨。还有……”

桑夏很认真地说了一大通,然后发现除扶苏外,其实人正四脸懵地看着她。

“没事,他们笨。我懂就好啦。”

扶苏温柔笑着摸了摸桑夏的脑袋,完全没在意到自己的说话,已经怼得刚才四脸懵的人此时已换作四脸不爽了。

“我觉得很有道理。”扶苏思考了会儿点点头。

有道理个屁!阿妖呶了呶唇,两眼往一旁斜斜移开,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师暄暄从沙发上站起身,琢磨着造成自己魂体分离的闪光,会不会是白与飞全力一击后透过破离石造成的?还是说,另有其它人在暗中窥视自己?

想是这么想,眼下这些问题也无从考证。不过,总归有一件事让师暄暄感到无比庆幸。

“不管怎么说,破离石现在在我们手上。”

师暄暄的一句话,引得一屋子人齐刷刷看向白与飞。

白与飞喉头一紧,背后一凉,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不知道为神么,他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是案板上的一块肉。

第九十六章 北大人

秋雨西湖,烟雾朦胧。

已至深秋时节,梧桐叶落一地金黄。

凌晨时分的太子湾,没有行人,偶有亮着灯的车辆经过。

被雨水浸湿的一片叶子随风翻滚着,眼见马上就要坠落进一旁的桥墎时,却像被一层无形的障碍弹回,悬在桥旁的半空中。

奇异地悬了不知多久,那片沉重的叶子突然消失了。

叶子随着肉眼不可见的漩涡卷进结界之中,飘飘摇摇地翻飞着,被一个男子悠悠扬起的右手拈起夹在指间。

徐信口中的北大人,湖心居一战中被蒙毅笃定地确认是赵高的男子,咧着半边唇似笑非笑的模样。

而在他转过身的刹那,面容上的神情瞬间变化好似变脸,带着惋惜和卑微的语调说道“主子,劳您亲自动手,当时我们为何不强夺回破离石?”

在这个不起眼的桥墎底下,外面下着雨,结界之中却是另一个世界。

黑影坐在一只体型巨大的炉子上,仍旧是那身黑衣,低着头看了男子一眼,冷哼一声“你的那位公子在,我此时的状况不宜动手。就凭你,强夺?再者,那破石头认他不认我。就算抢了那个幻灵族小子回来,你又有什么办法取出石头?”

黑影的表情僵硬得极其不自然,在说‘认他’两字时,却是用手指了指自己。

被徐信称为北大人的男子抬起头,小意地笑着,朝坐于高处的黑影摆出一个尊敬的手势,与此同时一具颓丧的躯体从暗处飘浮出来“给您准备好了”。

“我会将他的这部分记忆洗掉,还需他去时间结界找回贺兰。”说话间黑影从巨炉上飘落而下,来到那具毫无生气的躯体旁,怪异地指着自己对男子冷声吩咐道。

尔后,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形酝着墨色薄光笼罩在那具躯体周边,片刻之后,原本毫无任何生命迹象的身体动了动、缓缓睁开眼并扭动了一下脖子。

看了眼一旁目光呆滞的黑影——蒙恬,明显比自己这具身体高了许多,他略略感到一些不满地挑了挑眉。

“扶苏再聪明,也不会想到盘冥洞就藏在他眼皮子底下。”

男人边说着边用手摸了摸这具新身体的下颚,感觉到有些扎手的短须又皱了皱眉,睨眼对一旁恭敬地低着头的‘北大人’说道“给我看紧小主子,别再跟丢了!若再出差池,呵…”

一声冷笑,始终保持着恭敬到卑微态度的‘北大人’慌里慌张地趴跪于地,整个身子止不住地哆嗦起来。

“小主子那边小人时刻注意着,小人就算是丢了脑袋,也不会将小主子丢了的。”

“前世恩怨那是你们的事儿,你要如何对付扶苏,与我无关。看在这两千多年你也算是尽心的份儿上,我不会阻止你去做想做的事。但若是因你之私,误了我的大事,呵呵…”

趴伏在地上的人,身抖如筛糠,颤声忙应道“不,不,不,小人不敢,小的仰了大人之恩才得以续存至今。哪儿还惦着那些个前世恩怨,小的,小的…小的只是怕那扶苏不依不侥寻上门来…”

“他?寻上门?呵呵…你这孬货。”

“谢大人庇佑,谢大人护着小的…”地上的人磕头如捣蒜。

被墨色薄光附体之后的男子,用睥睨的目光扫过地上作狗腿状的人,不屑地微抬下巴,神情琚傲地挥手打开结界之门,正欲离开突然停住动作转而看了眼呆滞着的蒙恬,压低嗓子吐出一句话“赵高,记住,没我的允许,别打他的主意!”

“是!北大人!”

对徐信自称‘北大人’,而实际上确如扶苏、蒙毅猜测的那样,这个人确实就是赵高。

而赵高尊敬地对眼前的陌生男子,不,正确地说是刚刚从黑影蒙恬身体中分离出来,附于另一具躯体上的男子低下了头,并称对方为‘北大人’!

青灰色薄雾笼罩之下,即使有灵光闪过也被极好地掩盖了。

那具重新活动起来的躯体,旁若无人地凭空出现在清晨的杨公堤上。

他望向公园远处的一座小小山峰,半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天气,深深地呼吸吐纳了片刻后,缓步行走在雨中。

西湖,在秋雨之中犹披一层轻纱,美得像一幅泼墨山水。

……………

桑夏站在润庐顶楼看着远处的美景,笔下不停。

江南多雨,因她常常练画,扶苏便特意将二楼露台搭建成一座玻璃屋。适当的高度、极佳的视线,做为画室使用再完美不过。

“哇哦,桑夏,没想到你会画画啊,不是,嗳,画得真好!不比沧浪,呃,不比子夜画得差呢。”阿妖时而还是会习惯性地将乔子夜叫成陆沧浪。

“哪有,子夜哥哥的画那是”桑夏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吐了吐舌头“好棒的!”

阿妖发觉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普通的人类女孩了,简单没心思、纯朴不做作。虽然样貌平常并不惊艳,但却有另一种独特的味道。此时见她作着鬼脸的模样更是可爱,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聊什么呀?”林染从楼梯口探出脑袋,然后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自从白与飞被扶苏‘保护’起来之后,她也成了润庐的‘常住居民’。几日相处下来,大家的关系也都走近了。

尤其林染和桑夏,她二人本就是润庐里最平凡的普通人,加上年龄相仿自然话题也更多些。

“哇!”走到两人跟前,林染发出一声惊叹。

玻璃房中除了灯就是一些散落四边墙角、不知名的老物件,一张巨大树干制成的原木桌上摆着各式画具。而此时的桌上,还辅着一张未完工的画作。

林染看了看窗外的烟雨西湖,再看看桌上的画,最后盯着身穿围裙手拿画笔的桑夏发出一声赞叹。

“你,画的真好啊!”林染盯着画看了又看“以为你一双巧手只会做菜呢,原来画画更好啊!”

三个女孩叽叽喳喳地说笑着,直到扶苏和白与飞找遍客厅前后院和房间后,也上到楼来。

两人探出脑袋,齐齐说了声“饿了”。

第九十七章 同意了

师暄暄最淡定,在润庐在日子里,她除了在后院看书就是在客厅看书,要么就在自己房中看书。这样飘忽是因为扶苏不许除桑夏和蒙毅以外的任何人待在他的书房。

午餐结束后,林染帮着桑夏一起收拾。

扶苏站在客厅与后院交接的木台上,听着雨声滴答想着蒙毅怎么还不回来!

师暄暄看着扶苏背着手的身影,心想他定然是在思虑如何应对黑影、寻找取出石头的办法。

但她错了,扶苏此时正一脸不爽地在心底琢磨着‘重大事件’。

这几天下来,润庐的宁静算是一去复不返了。一大屋子人整天闹哄哄、乌泱泱的,扶苏每天都觉得自己好像生活在一个菜市场里。

关键的关键,桑夏每天光采购、做饭、收拾就得花去许多时间。再除掉休息、画画的时间,两人几乎没有独处的机会。

所以,扶苏此时正想着是不是考虑在润庐旁再建一个小润庐,或者干脆搬家,搬到一个更大的庄园或院子,大家各过各的。

想到这里,扶苏摇了摇头。唉,原来当一个家是这么的难!

师暄暄见他摇头,便也在心中叹了口气。唉,扶苏一定是觉得黑影他们很难对付。

所以说,男人和女人真是两个世界的不同物种。

女生之间沟通起来就毫无障碍了,特别是年轻女生,三两句话就可以下一个重要的决定。

“桑夏,你画的这么好,有没有想过做点什么?”林染边将碗碟递给桑夏边说道。

“做什么?”桑夏将碗碟摆放入洗碗机中,一脸茫然地问道“除了画画,别的我也不会,哦,对了,我还会插花。”

“哎呀,不是。就是说你画得很好,可以考虑去给别人画画呀!”

“给别人画画?画什么?”关于这个问题,她确实没有考虑过,一直以来只是喜欢画而已。

“嗯,这样吧。要不你来我们公司美术组吧,电影拍摄和后期制作美术设计可是很重要的。”

“我???能行吗?”桑夏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

“为什么不行?暄暄还把那么大一个公司交给我管呢。我不也什么都不懂,一点点学着做,你这么聪明很快就学会的。再说了,你本来就画得那么好,我见过美术组他们的稿子,很多都没你画的好呢。”林染很中肯地评价。

林染并不知道自己在吕梁眼中可是个难得的能人,虽然凭着不懈努力和几分运气已经在短时间内签下几桩大合同,但这远远不够。

暄暄一手建立的心血,她一定会好好地守护,所以她不会错过任何一个人才。更何况,这样的人才就近在眼前。

“真的呀,嗳,有薪水吗?”被拥有着一双伯乐眼的林染盯上的人才单纯地问道。

“当然有,以你的水平刚进组我也不能偏心,就按新进职员给你定这个数吧”林染伸出五指,罢了又加了一句“等过了新员期,最多三个月吧,就给你涨。”

其实压根没注意听到后面半句,桑夏就高兴地尖叫一声“啊!真的吗?!”

生怕引起了客厅中人的注意,立马压下声音难掩兴奋“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林染点点头。两个女孩就这样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决定了雇佣关系。

“怎么了?”扶苏站在厨房门口皱着眉问道。

“啊,没,没事……”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不急不徐积满了后院那只陶罐。

依着落地窗旁,扶苏坐在房中的沙发上。

桑夏捧着他给她的一只白玉茶杯,杯里泡着桂花蜜茶吹了口气笑嘻嘻地递到他面前“扶苏…”

“嗯,说吧,什么事?”小丫头无事献殷勤,扶苏好笑地看着她一副讨好的模样。

“是这样,林染说我的画很好…”

“嗯,我们桑夏画的是很好呀”他拖着她的手让她挨着自己身边坐了下来“然后呢?”

“她说我可以去她们公司画画。”她紧张地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自从上次被掳事件之后,扶苏几乎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保护在她身边。所以,和林染开心地下了这个决定后她就开始头痛该怎么跟他说了。

想了想横竖都得说还不如直截了当的好,察颜观色见扶苏面上没什么变化,桑夏心底有点操心,嘟嘟囔囔补了句“薪水很高的呢。”

一片沉默,房中安静得能听到窗外每一滴坠落的雨声。

良久之后,低着头的桑夏突然感受到后脖颈处一阵温热。

扶苏伸手轻抚于桑夏的后颈处“好。”

“真的啊!”她抬头高兴地迎上他的眼神,两只圆圆的大眼睛晶莹发亮。

突然,很突然地,她快速地向他的脸靠近,只一刹那,她的唇碰到他的右颊。

然后,瞬间,两人呆滞在原地。

她发现自己的唇还在他的右颊上,扶苏瞪大双眼抿着嘴。

慌乱只刹那间就消失了,桑夏高兴地从沙发上蹦起来又俯身抱了一下他,然后就像只小鹿欢快地冲出了房间。

他坐在沙发上,愣着,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右颊。

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个瞬间他像被电击了一般,似深海底突然崩发的火山,身体中一股无法形容的热量如层层熔浆将他包裹。

‘她这是偷亲我吗?这丫头,我的天,她居然偷亲我!!!’

扶苏感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了,禁不住用手按压着胸口。回味着刚刚那个瞬间发生的一幕,抿着嘴笑得倒在了沙发上…

‘我的天,我刚才干了些什么?啊,他同意了。不是,我刚才是亲了他吗?啊,这可是我的初吻啊。不对,初吻是嘴对嘴的,所以刚才的不算初吻。啊,我在想什么呢?’

桑夏逃也似地蹦出房间,手一刻不离地轻按在两瓣滚烫的唇上。

“你干嘛呢?”客厅沙发上排排坐四个人齐刷刷看着桑夏,这下本就泛着些微潮红的脸就愈发红了,从原来的绯红变成了猪肝色。

“没,没,没干嘛”又没做贼却心虚得厉害,又害羞又紧张的情绪让桑夏变成了个小结巴“他,他同意啦。”

“那就好,明天我带你去公司。”林染先前也有点担心大神不肯放人,现在看来是完满解决了。

沙发上,其余三人皆茫然。

第九十八章 啊!初吻

一整个午后,坐在偏厅的沙发上,林染对桑夏详解关于工作的种种,毫无工作经验的桑夏聚精会神地仔细听着还做了一些必要的笔记。

这在某种程度上很好地缓解了她的紧张。

但是某个令她紧张的家伙却时不时地从偏厅经过,不是倒水喝就是找茶叶,以及找杯子、围巾,各种找,搞得桑夏分分钟走神,然后面红耳赤地麻烦林染再说一遍。

见桑夏故意躲在偏厅不肯出来,扶苏便拖上白与飞说偏厅的灯坏了需要更换…

然后白与飞就傻傻地被扶苏推搡着进了偏厅,他茫然地看着那亮得不能再亮的灯,再看看一旁对着桑夏挤眉弄眼的大神,顿时好像明白了什么。

回到客厅白与飞八卦地趴到师暄暄耳根边“姐,扶苏是不是喜欢桑夏呀?”

师暄暄优雅地翻动书页,淡淡说道“寄人篱下还这么八卦,你就不怕被赶出去。”

“别理她”阿妖朝白与飞使了个眼神,两人默契地朝后院走去“你真是没眼力劲儿,现在才发现吗?”

……叭啦叭啦,各种八卦。

师暄暄实在想象不出这种简单到一句话就能说完的事情,究竟有什么值得聊的?

……晚餐过后,桑夏以明天要去公司报道为由早早洗漱完毕躲回自己房里。

墙上的钟指向十一点时,桑夏仍坐在书桌前发愣。

扛住了前半夜,扶苏的忍耐力还是倒在了后半夜。听了听隔壁的动静,确定她还未入睡。

“不许躲着我”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瞬身出现在桑夏房中。

“呀…”虽然早已习惯了扶苏经常突然出现,但她此时正出神地想着某件事情所以还是被轻微地吓到了。

“为什么躲着我?”他朝她走过来,一脸哀怨的样子。

看着他故作可怜的样子,桑夏是又好气又好笑,心知自己确实躲了他一整个下午,连晚餐都是提前吃了几口就跑回房了。所以被他先下手为强的这么一问,反倒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是你偷亲我,亲完你又跑。原来你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扶苏一本正经地说着,好像被人占了很大便宜似的。

桑夏的脸从绯色变成猪肝色最后红得连耳根子都成了绛色,终于恼羞成怒“谁说的,我不是,我哪有,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你的脸而己,这算什么偷亲?”

“不小心?碰到我的脸?不算偷亲?那你打算碰哪里?碰这里吗?”

扶苏微微弯下腰,手指搭在唇上,像个死企白赖的卖萌白痴。

“你……”桑夏原本是真的羞愤交加得快要发飙了,但当她看到他手指下晶莹透亮的两瓣嘴唇时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她向前走了一步,她踮起脚尖……

扶苏瞪圆了眼睛,脑海中瞬间闪现着无数山川倒悬、湖海涌动、流云穿梭于天际的画面。

扑嗵扑嗵,扑嗵扑嗵扑嗵……

他听到的不止是自己的心跳声,还有她的。

那个一片空白的当下,她吻上了他的唇。

两人就这样站着,他的角度刚刚好,她的冲动刚刚好,她吻着他,唇帖着唇。

夜月高挂,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后院有飞鸟经过树枝颤动……

无法呼吸的两人终于在快要窒息时离开了彼此的,唇。

一个抚着胸口生怕自己的心脏真的跳出来,另一个摸着自己的唇害羞地别过身去。

又是一阵沉默。

“桑夏”扶苏看着她的小小身影,温柔地从背后抱住她“桑夏,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吗?”

一直以来,他都很想问她是否知道她的出生与他有关。

最初在查家村的祠堂,他就很想问她如果知道自己会经历那样悲苦艰难的人生,她是否还愿意来到这个世界。

她的心仍在狂跳着,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偷亲完他之后又再偷吻他。

这也会上瘾的吗?!

被他从背后环绕,她感觉到这个怀抱的温暖,心跳开始平缓下来。

“我知道”双手轻抚在他拥抱着自己的双手上“蒙叔都告诉我了。”

“谢谢你,扶苏,一直以来都想对你说一声谢谢。”她的双手来回在他的双手上轻轻地摩娑着,语气温柔而真诚。

“对不起桑夏”他听到她的心声,她的心也在说谢谢。

而他的心中生出满满的歉意“对不起,过去的二十年……”

他抛下了还是婴儿的她,以至令她辗转流落。的确,这当然不是他的错。他甚至并不知道过去的二十年里,世界上有她这个人。

只不过爱上一个人就是这样,在深心中总会生出一种未曾久伴身旁的愧疚。

而这样的感觉,在扶苏这儿更甚。

因为他参与了她的生,因为她多年来过得不易,因为他此时才发现原来她的到来对他来说多么重要!

吻,果然是会上瘾的。

没等他继续述说心中无端生出来的愧疚,她在他的怀里转了个身,再次吻上他的唇。

小小姑娘,双唇温烫。

明显经验不足的两人生涩地拥吻着,直至再次呼吸不过来才分开。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两人满脸通红地对视着不知为何突然笑了出来…

缠绵的时光总是匆匆,指针指向零点时分。

夜深了,他赖在沙发上不愿离开。

“我以为你不会同意让我去林染公司呢。”桑夏脑袋枕在扶苏腿上,好奇地问道。

“很久以前有个人说过‘不自由,毋宁死’。我要的是你真正快乐地活着,而不是被关在笼子里憋屈的活。”

扶苏知道桑夏当然是喜欢与自己在一块儿的。但她不愿意他时时刻刻地保护着她,这不仅困住了她的自由,也困住了他的。

在她小小的身躯里有种不畏恐惧的力量,这样的特性已经多次展现得淋漓尽致了。甚至,还令他错以为她是个没心没肺的。

但恰恰相反,桑夏不仅心细体贴,还是个懂得何时该说话何时该沉默的通透孩子。

“我在这儿留下了一道灵力印记,一旦遇到什么危险你就将之摧动”扶苏握住桑夏的手引导她摸向自己的后颈处“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马上来到你身边。”

“哦!哇,好神奇哦。”桑夏看不到那枚小小的金色印记,但手掌抚过隐约能感受到一丝温热。

扶苏手把手教桑夏如何摧动印记,很简单,只需将手掌帖合于印记的位置,心底默念他的名字即可。

“很晚了,睡吧,我回房去了。”

扶苏将她抱到床上,贪恋地看了一眼之后瞬身回到房中。

刚刚躺下就听到她心中的碎碎念:啊,初吻!原来是这个味道哒……

第九十九章 关于废物的定义

一大清早,润庐的餐桌上陈列着各种小菜,清粥一锅、油条数根。

乔子夜两眼涣散地躺在客厅沙发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哟,不会吧,你做的?”阿妖如今已经完全毫无形象可言了,拿着把大木梳边梳头边用脚踢了踢子夜。

“屁啦,天还没亮就被扶苏那个禽兽连环夺命call催起来使唤我去买的。”

“哈,哈哈,哈哈哈……”有异性没人性这种事情不一向是你的专属嘛!阿妖心想着。

乔子夜连日来忙得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害怕黑影了。以为有什么过亿的大生意要做,却原来是跑到湖心居给师暄暄修房子去了。

阿妖知道这件事后,想着当初陆沧浪为沈清欢赎身时的豪侠仗义,原来啊这千般好并不只是对自己一个人。倒也没吃什么飞醋,只觉得乔子夜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大情圣!

没一会儿,润庐便热闹了起来。

师暄暄无论何时总是能优雅得像画报里走出来一般,哪怕是刚刚醒来。

林染在众人不注意时推开白与飞的房门,正好白与飞也准备开门,两人很‘巧合’地撞了个满怀。

扶苏顶着个黑眼圈和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看着桑夏穿戴妥当,提着画具包走出房门。

小姑娘明明一夜在心里嘀咕到天亮,还能这么朝气富有活力。唉,到底是年轻啊!哪里是他这种两千多岁的老人家可比的。

人多消耗大。一大桌子吃食,不一会儿就被清得干干净净。

“那我们走咯。”林染和桑夏站起身。

“等等”扶苏也站了起来“我还没换好衣服呢,等一会儿。”

“……”林染、桑夏,以及在座的每位都一脸茫然……

“人家去公司报道上班,你去干嘛?”阿妖问道。

“啊?不用我吗?”扶苏一脸无知还显得有点可怜的样子“那我不可以去吗?”

“您…当然…可以去…不过桑夏第一天报道,可能没时间陪着您呢。”林染蒙圈不失礼貌地微笑说道。

“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吗?”桑夏指指后颈,冲扶苏眨眼“放心吧,我记住了。还有,这个。”晃晃手机,吐了吐小舌头。

也不知道扶苏是想到啥了,一张老脸通红通红。

“好啦,我们走咯,我可不想第一天去报道就迟到。”说罢,桑夏推门走了出去。

“子夜,我们开车送他们去吧。”扶苏不死心地冲一直躺在沙发上的家伙说道。

“人家自己开车,哪用得着我?!想跟着去你倒是自己开车啊。”乔子夜说完,一个翻身干脆整个人窝进了沙发里。

某个不会开车的人被怼得无言以对,气呼呼地上了楼。

然后,一整个上午,润庐的每个角落里都会突然出现一个捧着手机皱着眉的男人。

相比这个无所事事的男人,初来乍到的桑夏则一直处于紧张与兴奋之中。

通过林染的描述,桑夏又上网查了查做了些准备,但亲身进入到‘苏慕’还是吓了一跳。

她没想到自己第一份正式工作能在这一间这么大的公司,而且每个同事看上去都很亲和也很有干劲。

这是自然,不仅仅因为她是林染这个‘太子女’带进公司的,更关键的原因是美术组组员们看了她带来的画作后都在心里认可了她的水平。

太子党,也得有两把刷子才能挤得进去的不是。

‘苏慕’最早是一家影视剧制作公司,后扩展了音乐制作、艺人经纪等部门,并且在各方都取得不错的成绩。

桑夏刚进到公司且毫无工作经验,美术组组长便指派她先跟个前辈实习一段时日。

一整个上午,桑夏像只无尾熊似地跟着那个名叫做陈涣的前辈。

转眼到了午休时间,收到来自林染的信息:桑夏,我还有两个会议。如果你要回家,我让司机送你。如果不回的话,就在公司食堂吃饭。

回复:好的,你忙。我在公司不回去。

看着手机,她想起了一整个上午居然把某个人给忘了!哎呀…暗自吐了吐舌头,赶紧拔通电话。

“嗯”电话那头传来明显很不愉快的声音。

“扶苏”桑夏知道某个小气鬼肯定是生气了“是我不好,但是今天第一天来报道,我好紧张啊。”

“紧张什么?”不愉快分分钟消散。

“我什么都不懂,当然紧张啦。就怕万一做错什么,或者做的不好……”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扶苏傲骄本色暴露无疑“要是做不好就不做啦,回家。”

‘咦,这真是个好主意!那丫头要是把工作干砸了或者上班不开心,就会回来了吧!嘿嘿嘿…’

完全没在意自己此时猥琐小心思的扶苏其实从答应桑夏开始,就后悔了。

说不担心是假的,虽然有他的原魂灵力符印嵌在她身上,但那也得她将之摧动才会触发。

如果遇到的是上次那种情况的袭击,她是可以召唤自己,可万一来个阿妖这种有迷魂手段的可咋办…

而且桑夏那粗大的神经哪里像是个敏感的人,就算有人拿刀对着她,估计都得先问一句先生贵姓。啊!想到这里,扶苏愈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所有的担心是真的,而更真实的是没有了桑夏在身边,他的心空落落的很无聊,做什么事儿都提不起精神。在润庐游荡了一个上午,也没找到一件让他想干的事儿。

爱情真是毁智商的奇妙玩意!

“不行,我可不想当个废物。我要工作,要赚很多很多钱。”电话那头传来女孩义正言辞的说话。

“啊?!废物?谁说你是废物!”被毁了智商的某人却误解了话里的意思。

“我是说我不想当个废物,不是有人说我是废物啦。”桑夏无奈地解释道“是人就要工作啊,不工作坐吃山空的才叫废物。”

扶苏抱着电话歪着头想了想,疑惑地问道“你是说不工作的就是废物?”

“哎呀,不说啦,我今天中午不回来咯。所以午饭你自己解决好吗?”看到前辈陈涣拉长着一张马脸拎着工作牌正没好气地冲自己招手,桑夏心虚地压低声音快速说道。

“啊?!!那你如何午餐?!”

“放心啦,这里有食堂呢。挂咯”正打算挂线,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对着电话那头轻轻说了一声。

然后收线,小脸通红地朝站在门口等着自己的前辈跑了过去。

扶苏咬着下唇,手机还帖着右耳。

这丫头,真是……

居然在电话里也能偷亲他,而神奇的是他居然、好像、真的感应到了那两瓣湿润温暖的粉唇。

春心荡漾的傲骄鬼很快就想到某件奇怪的事情:不工作的就是废物吗?对了,她说要赚很多很多钱,这又是为什么?难道我很穷吗?

“暄,我问你件事儿。”带着一肚子疑问,走进客厅,扶苏突然发现似乎好久没有离开润庐了,感觉有点闷。

“嗯,请问。”师暄暄礼貌地合上书本,她很高兴扶苏的藏书甚广且还有许多见都未见过的孤本。

“没有工作的人就是废物吗?”

“这个……”师暄暄皱眉想了想“从广义上可以这么说,毕竟人不工作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活不下去。活不下去的人,通常被定义为,废物。”

“可是如果不工作也能很好的活呢?”

“那大多就是现代人所说的富二代,家族有产业可。但这种人也还是会普遍被称为,废物。”

师暄暄一本正经回答问题的样子,有一种老教授的即视感。

两人正聊着,白与飞打开房门趿着拖鞋走了出来。

“那,这样的应该就是,废物?!”扶苏指着浑不知发生何事茫然脸的白与飞,有种找到垫脚石的感觉。

“啊?!”白与飞一脸慒逼,无辜地指着自己。

心说:怎么我就成废物了,我不就出来看看有没有吃的嘛。

“呃,他不是。第一,小飞是幻灵族人,他们族生来就是这天地间的职责者。守护天地自然就是他们的工作。第二,小飞不是富二代,他刚来到人类世界时可是靠着自己赚吃赚喝的。第三,严格算来,他从来都不是个人类。”

师暄暄的解说逻辑清淅,论证有理。

白与飞完全不在意自己从险些成为废物直接被称作了非人类,挠挠头打着哈欠顾自己往厨房觅食去了。

与以上三条一一对照后,扶苏突然发觉好像对自己很不利。

看着‘大神’扶苏鲜少表露出皱眉叹息的难为模样,师暄暄和白与飞正闲来没事,两人各种拐骗引诱之后,‘单蠢’的扶苏将事件大致描述了一下。

“难道,我就是桑夏所说的,废物?!!!”扶苏说完这话表情有点复杂,白与飞不可置信地看着大神一脸委屈的样子。

第一百章 修车

仔细想想,扶苏确实没有工作,并且千百年来也没有真正工作过。

曾经为了兴趣开过古董店,亏了;为了显摆摆过字画摊,扔了;忘了在哪个朝代当了几天先生,跑了……

倒是成就了别人:在戈壁沙漠遇到个投契的商人,送了一堆财帛后来那商人成了开启丝路的带头人;在红海救过一船人,后来那船上有个人成为了第一个将瓷器贩卖到欧洲的大贸易家……

两千年的时光佐证,扶苏真不是个能干好一份工的人。

实力验证了那句话,有些人生来就只能当一个王者,或者,一个废物。

要不是遇到了乔子夜,扶苏现在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还真不好说!

最初,乔子夜将扶苏不知从哪儿扒出来的秦弩卖了个好价钱,然后置了块地。子夜问过扶苏是不是掘自个家祖坟了,被扶苏吊在树上挂了一整天。此为前话。

再后来,扶苏偶尔还会扒拉出一些好东西,子夜拿去换钱买地。时至今日,倒是真积攒下了丰厚到惊人的家底。

但事实上,扶苏对钱一直没有个具体的概念。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他懂,但是为多少财能死人,他是不理解的。

一石米的价钱千百年来每个时期定价均不同,他就算不吃也死不了,所以就更没心思去关注。

“所以,她是因为觉得我没有工作将来养活不了她才去工作的?哦,怪不得她说要赚很多很多钱。”

自说自话、自我分析了一通后,扶苏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白与飞睁着双无知的大眼,看向师暄暄,两人都很诧异扶苏是套用了哪个工式计算出这个结果的。

“不是,大神,你家小桑夏不知道你其实,很有钱吗?”

白与飞说到钱时拖着长长的尾音两眼放光,师暄暄看着他一副憧憬得不要不要的样子就好笑。

钱对幻灵族人来说毫无意义,也不知道这货羡慕个什么劲儿。

“这个问题嘛……”扶苏双手抱胸想了想“她好像确实不知道,那么,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她?”

“我觉得吧,这种事情如果你直接说,显得好像很卖弄自己,不太好。”白与飞无比认真地说道。

师暄暄两眼翻白,差点背过去。

男人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吗?不不不,只是刚好这两个不太正常罢了。

师暄暄摇摇头,从这场令她无言以对的讨论中退了出来。走到偏厅,看到趴在小沙发上酣睡的乔子夜。

“那我应该怎么,怎么表达这事情。就是,自然的,显得很自然就让她知道……我很有钱。”

“大神,是这样啊………我觉得应该这样……”

一个毫无恋爱经验的家伙教另一个恋爱白痴如何去和自己女朋友交流,两人还一本正经地讨论着,间或频频点头。

如果从后院经过的秋风有思维,忍不住也想要嘲笑这两人。

秋风过后潇雨如期而至。

雨水冲刷着苏慕的玻璃幕墙,透过雨迹看外面的世界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王老师,我同意茹瓷的观点,既然有最适合的就用,我们并不一定非得找知名度高的。”苏慕三楼会议室中,林染的会议还没结束。

“林总,这支曲子是很适合我们的新电影,不过……”音乐部老大王伦心想电影主题曲这活儿既然导演指定了作曲人,哪里是说换就可以换的。

“梁导那里茹瓷负责沟通,王老师您就放心吧。很多规则是前辈们定下来的,好的我们固然会遵循,但是有些就得改一改。”

林染心里拎得比谁都清,王伦这棵老树在圈中枝叶繁盛还是得捆在公司的,不过潜规则这种事情能免则免。

“尽快联系作曲者。还有别的事吗?没有就散会吧,辛苦大家。”

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多天积压下来的工作一次性处理完,林染感到有些疲倦。

苏慕二楼最边角的美术部,桑夏像发现新大陆似地第一次接触到数位板以及各种电脑绘图软件、设施,所有一切都那么新奇而充满了吸引力。

第一天工作在各种感叹中结束,桑夏心中暗暗决定要用最短的时间学会掌握新工具get新技能。

如果有一天,电影中出现的美轮美奂的画面出自她的手笔,扶苏该有多开心呢!

“怎么样?”回程的路上,林染边开着车边问道。

副驾座上的桑夏正在翻淘宝“真的太谢谢你了,染,我真的太太太太太喜欢苏慕了,这个工作真棒,无敌棒!”

“就知道你会喜欢,加油,看好你。”林染微微笑着说道。

‘苏慕’位于城中偏安之处,驱车穿越小半个主城区回润庐,途中必经几处隧道。

也不知道是车子停了数日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一出隧道口车子就罢工了。

摆好警示牌后,林染打开引擎及油箱四处检查了一下,即没有线路烧掉的糊味儿也没有漏油漏水。

雨天汽车抛锚的情况下最好是不要待在车里,翻遍车子没有伞只找到一件外套。两人无奈地站在路边顶着件衣服当雨披等待着,晚高峰时间拖车的到来遥遥无期。

一辆黑色越野车缓缓驶来,停靠在路边。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人。

来人一身灰色薄呢外套,从后备箱取出一把黑伞打开后向站在路边的两个女孩走来。

“车子坏了吗?”声音很温和。

两人打量着陌生男子,大约三十岁不到的模样,中等个子,浓眉下一双略长的眼,肤色竟是比白与飞还白一些,透着不健康的苍白僵硬感。

“已经召拖车了,谢谢。”一直生活在城市中的林染,见多了各种行骗新闻。尤其是雨天,她甚至想到了港片中可怕的雨夜屠夫。

男子像似看透了林染的心思,将雨伞直接递到桑夏面前“放心吧,我不是坏人。这种天气在大马路上,你们也打不到车,我帮你们看看,修不修得好还不一定呢。”

桑夏扭过头与林染对视了一眼,接过雨伞。男子走到车前一番检查之后,又回到自己车上取出只工具箱,弓身在前盖下倒腾了好一阵。

“发动试试”男子收起工具箱转头对两人说道“应该可以了,电池有些漏电刚才作了应急处理。回头最好去做个全面检修。”

林染回到驾驶座,成功打着了火,立马冲桑夏比了个手势跑去车后收起警示牌。

“太谢谢您了!”林染看着男子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和外套,想起自己先前的小人心之,不免有些歉意。

“不客气。”男子看着她,弯起唇角绽出一个笑容。这个表情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儿僵硬。

一阵秋风吹过,夹着雨水顺着衣领滑落进桑夏的脖子,不自觉地一阵瑟索“这个还给您。”

桑夏将伞递给男子,他却没有接“冷吗?”

“啊?”桑夏怔了一下,直爽地回道“哦,没事。您不是帮我们修好车了嘛,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如扶苏所想的那样,是个神经大条的姑娘。

“回家?”男子愣了愣垂下眼眸,睫毛耷拉着,看上去有种莫名的忧伤。

“非常非常感谢您,都把您淋湿了,真不好意思啊,雨伞还您。”桑夏紧了紧外套,礼貌地对男子露出微笑。

“留着吧,以后下雨出门记得带伞,别再淋雨。”男子将伞推了回来,盯着桑夏的两眼幽幽发亮。

定定地看了会儿,饶是桑夏这样粗神经的人也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男子却毫不在意,脸色温柔、缓慢地笑着说“那就,再见了。”

拎起工具箱朝桑夏挥挥手,男子回到了自己的车上,车灯亮起,随后便像水入大海一般淹没在车流之中。

“那个男人,好奇怪啊!”桑夏对林染阐述了与男子的对话,林染表示也许就是一个热心人吧,可能就是比一般人更绅士、礼貌一些。

伴随着那挥之不去的怪异感觉,两人回到润庐时,天色正正好完全地黑了下来…

第一百零一章 那一天,不会太远

“不许超过一个小时不和我联系”晚餐后,某位暴君开始怼天怼地怼手机“你说过会发信息给我的,对不对?”

“呃……”桑夏有点儿自责,话都说不响了。

也是,怪自己。担心扶苏收回答应她去苏慕工作的请求,所以一时嘴快就说每隔一个小时用手机向他报告情况。自己挖的坑,能怪谁。

“如果有突发状况,必须在第一时间告知我。”

扶苏不满地皱着眉头来回晃悠,桑夏坐在客厅沙发上,感觉有点眼晕。

其余一众闲杂人等,有好事者躲在偏厅帖着墙偷听,不感兴趣的优雅暄和忙得要死的工作染两人早早就避开这场‘拷问’回自己房去了。

“你看看你,还有那个林染,两个小姑娘大雨天的站在路旁,若是遇上坏人怎么办?”暴君义正言辞地说道。

很显然,他已经将桑夏刚回来时的场景选择性地遗忘了。

撑着好心人送的那把伞回到润庐,两个女孩的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淋湿。

白与飞立马取了毛巾给林染擦头,扶苏却一声不吭地拖着桑夏直接进了房。

惹得一群人像打了好奇牌兴奋剂似地,放着外卖小弟乔子夜冒雨打包回来的美食不理、排着队地苟在楼梯旁听动静。

一群猥琐的人脑海中想象的香艳场景并没有出现,扶苏只是让桑夏赶紧冲了个热水澡,然后泡了杯热姜茶。如此,而已,已…

“车子抛锚这等大事,你该马上给我电话…”

老话说平时愈温柔的人发起怒来愈可怕,桑夏不知道这句话对不对。但她确定了平时看似淡然说话很少的人一旦唠叨起来,简直那叫一个没完。

威力堪比onlyyou啊!

“说得好像你会修车似的”实在看不下去桑夏正在承受的‘严刑’,关键是听不下去扶苏在那瞎扯,乔子夜咬着苹果从偏厅走出来。

“就算告诉车子抛锚了,你能怎么的?青天白日满大街都是摄像头,你是打算瞬身过去把他们俩带回来还是怎么的?”

“嗤……连车都不会开,除了碍手碍脚还能干啥!”

乔子夜很擅长逮着一个痛处使劲踩,尤其这一整天对扶苏的怨念已近临界点。

“……我在和桑夏说话,与你何干。滚。”想了想,扶苏确定自己的确没有上述两项技能。

于是,恼羞成怒。

“扶苏,我错了,以后一定马上联系你。”乔子夜正想回怼,桑夏突然蹭地站了起来认真地看着扶苏说道。

“……哦……”突如其来的认错,扶苏怔了怔。

就在他发怔的当儿,桑夏一转身‘噔噔噔’跑上楼去。

“你完了,小桑夏生气了,你完了,啧啧啧,哪有你这种男朋友,凶巴巴就晓得骂人。”

乔子夜啃着苹果嘟囔道,间夹着恨铁不成钢和兴灾乐祸两种心态。

“生气?……她为何生气?”扶苏觉得桑夏的反应确实有点奇怪,但却没想到会真的生自己的气。

摸了摸并没有一根胡须的下巴,大概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中间的因果关系,讷讷道“我并没有骂她呀?我只是纠正她的错误行为,言出必行,怎可忘了自己许诺之事。我有何错!”

“讲道理啊,小桑夏怎么能受得了你这种人。去哪里都要向你汇报,简直是个控制狂。还有啊,别以为我不知道,动不动就隐身跟踪人家小姑娘,跟踪狂,变态。”

乔子夜骂得那叫一个爽,数落扶苏估计是他永生以来的终极追求。

灵魂不灭有个毛用,别说灵力了,就是自保能力都没有啊。而扶苏这个家伙居然用灵力做那么无聊的事情,简直暴殄天物。

……一反常态的,扶苏并没有把乔子夜揍成猪头。而是默默地一个人背着手踱步朝前院走去,看那步伐像灌了铅似的,极沉重。

乔子夜坐在沙发上认真地将剩下的半颗苹果啃完,却未见扶苏回屋,心想是不是自己方才的话语刺伤了他。

雨未停,夜色重,前院左边枯萎的葡萄架前一团隐约的朦胧白光微微亮着。

雨水围着扶苏周边的屏障四溅而去,令到那光亮更透着一股忧怨的感觉。

“子夜,你觉不觉得,其实我,是个废物。”扶苏站在雨中,没有回头,说话的语气很平静。

“……啊?”子夜愕然道“谁?你?刚才跟你开玩笑呢,不会当真了吧。”这下子夜是真觉得自己话太重了。

扶苏没有回应子夜的说话,像在与这个千余年来最好的朋友诉说,又似自言自语地说着。

“每个活着的人,再普通再平凡都有存在的意义。他们那么辛劳地付出得到相应的回报,有些甚至还得不到。但他们却那样拼命地活着,拼命地活得更好。”

“秘族,虽隐世,可这颗星球的物事与他们有着不可分割的牵连。每一个秘族人可以说都在隐秘处,唯护着世间的平衡。远的不说,则看白与飞,再不济,他也为这山川河流奔波了百余年。”

“素儿与蒙毅则是天然的职责者…”扶苏一气说了许多,顿了顿,语气有些颓丧“所以,我又算什么呢?一无用处!”

乔子夜走近扶苏身边,沉默地倾听着扶苏的说话。那些茵蕴的光亮像无数细小的泡沫,蔓延着也布满了他的周身。

他没办法回答扶苏的问题,正如他无解的轮回一样。

生而死、死后生,死生往复,不停循环。

世间万物原本一枯一荣皆有时,但为何独独自己的灵魂这样独特。

且,独特的这样一无用处!

千余年来,乔子夜和扶苏是对方唯一的陪伴。

扶苏行走于人间,心却在尘世外。

而子夜肉体凡胎会生老病死,也有怨嗔痴恨。这样普通的生命原本可以拥有与人相爱到老,子女环绕、承欢膝下的平凡人生,但他没有。

在经过数世轮回之后,子夜明白了一个道理:相聚相守,终归都是要散场的。

再亲呢、再缠绵都抵不过岁月之悠悠,至亲至疏世间人无奈也无用。

千余年来子夜从未曾钟情于谁,并非像扶苏那样不知情为何物,也并不是执著于永生永世只爱一人的痴情人。

他只是害怕。害怕别离时的痛苦,害怕独自带着那份深情在来世遍寻不到的思念。他怕极了!

扶苏并不害怕,他曾想过结束自己的永生,不然当初也不会疲倦地回到林地休眠。

有他没他地球照样自转公转,也不是西方电影里的超级英雄,有个面临巨大灾难的世界需要他去拯救。

“有时也想过,是否因人执念太深而致今时这般模样,没有死亡亦无轮回。也许将来等待我的,会是彻底的消亡吧!”

扶苏望向远处湖面上的灯光,目光中一片浓重的茫然。

“不管怎么讲,咱们终究是一千多年活过来了”乔子夜也望着远处“也许最终殊途同归,咱哥俩说不定真有一天就此魂飞魄散,一了百了了,哈哈…”

“不知为何,子夜,最近,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扶苏转过身看着这个陪伴了千余年的好友“如果真是这样,我会很欣慰。”

“如果真是那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子夜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心底所思“她要怎么办?”

“如果那一天到来,我不希望她看见。子夜,哪天我若不在了,你要照顾好她…”扶苏伸手轻搭在子夜肩上。

乔子夜拍拍肩上的手,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整了整思路正欲与扶苏进行彻夜长谈。

谁知道一转身刚开口,想要长谈的对象就瞬身消失了。

“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暗夜里传出一声低低的叫骂,但那突然出现在桑夏房中的人才不在乎呢。

远处灯光映衬得湖水潾潾,润庐在一片黑暗中整个静了下来……

第一百零二章 起风了

光阴倏忽,度月如日。

以上是假象,对于某些人来说,是度日如月。

总之,在等待蒙毅从飞羽洛溪归来的时间里,乔子夜充分展示了高效的办事能力,扶苏的闹心事儿很快得到了解决。

湖心居在强大灵力的震荡后大部分结构骨架尽毁,修复所需的时间会比重建来得更为漫长。

在确定了重建的图纸之后,子夜便开始布置润庐山顶的一处荒宅。江南之地寸土寸金,更何况这依山面湖的私密所在。

早在二十年前购下润庐的同时,子夜就将山上山下前后左右能买的宅子都买了下来。当时只纯粹为了能让扶苏有遗世独立自在生活的一方天地,没成想这下却是真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一众人列队站在修葺完成的‘荒宅’前,惊叹于现代工业的高效。

原本的荒宅不到半个月就被收拾得焕然一新。外墙还原了旧时特有的古静之色,粉墙黛瓦被周边一圈密密的竹子很好地遮住了光彩。

对于隐秘这件事,他们是认真的。

走进院内,师暄暄环顾四周粗略一看便开始对乔子夜的品味,甚至是对子夜整个人都有了全新的认识!

完全看不出来,在子夜‘浮夸不羁’的表相下,包裹着一颗这般古雅的灵魂啊!!

宅子东西南各有小院一处,正院里一口偌大的石缸沿口上依稀能看到雕刻的花纹图样;正厅内四方笃正,后院新砌了山墙与前院相接形成一个水滴形状。

每个小院在布置上风格统一,但又都别出心裁地作了一些区别。

林染与白与飞两人默默对视之后不约而同选了南院,师暄暄自从顿悟之后便不再管束那二人独自去了东院。

阿妖懒懒地抱着被褥说“赶紧给我整个张生来吧”然后朝扶苏抛了个媚眼,扭着腰肢进了西厢。

这招用多了,扶苏和桑夏已然对此视而不见。

“嗯。”扶苏表示很满意,因为这样就彻底地摆脱了那几个蹭吃蹭喝的家伙“这件事情办的很好。”

“嗤,用得着你夸我。”

乔子夜洋洋得意地说着,趁众人熟悉新居的当儿,凑到扶苏耳边“对了,这段时间你早出晚归的,不会,又去玩跟踪了吧!”

一听这话,扶苏赶忙慌乱伸手捂住乔子夜的嘴,转头看了眼正在主院里转悠的桑夏。

乔子夜掰开捂着自己嘴的手,惊恐地看着扶苏极‘猥琐’的样子“天了噜啊,我说扶苏啊扶苏,你不会真这么无聊吧…”

不作就不会死。这回倒是没被上手了,只是感到声带附近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

子夜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全变成了@#¥……&*的吱唔声。

‘让你嘴碎!’扶苏睨了眼哼哼着的乔子夜,转头喊上桑夏趁着凉风还未卷来之际回了润庐。

就此,师暄暄等人终于妥妥地有了安身之所。

东西南各小院中均有两个房间,南院林染与白与飞正好,西厢那边阿妖实则也是两人,只不过那个水晶人很少露面。

每个房间桌椅床褥一应俱全,甚至帖心地配备了与润庐一模一样的洗漱用品。

师暄暄坐在东院中间的椅子上,一旁樟木制成的桌子相貌古朴还透着好闻的清香味。院门保留着初时模样,圆而小巧至多两人同时行过。

“如果喜欢,以后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哪天厌了腻了想走就走。”

扶苏离开后灵力撤回,能动能说话的乔子夜踱步走进圆门,特地来找师暄暄叙话。

“这里很好”她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子夜,谢谢你!”。

即便一直都知道师暄暄美貌无双,即便夜色朦胧不清,但乔子夜还是被这样的绝世容颜给震慑到了。

“润庐有名字,这宅子也起个名吧?!”子夜提议。

师暄暄抬头,夜空之上高悬一轮弯月。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就叫,明堂,怎么样?”

“明堂。好名字。明天我就让人去制一块门匾。”子夜歪着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

乔子夜此生这副皮囊摆在普通人堆里,也能算个中上之姿。

只不过,一头凌乱的卷发总是懒得打理,加上他那欠中带点贱,贱里有点痞的迷之气质,活脱脱一个略有点文艺范的‘屌丝’。

不过,此时难得正经沉思的乔子夜,还是挺有男人味的。

师暄暄愈发觉得子夜就是那种越是了解越有魅力的类型,但她比谁都清楚他对她根本不是阿妖所说的那种迷恋。

这个带着苍老灵魂的男人,远不是看上去这般肤浅…

秋高气爽原本就是登高览湖的好时节,润庐的高度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湖光美色,山顶的明堂则更有遍览群山的阔达。

刻着简洁的‘明堂’二字,一块透着枯禅韵味的木匾在数日后高高地挂在了正院门口。

明堂里最开心的莫过白与飞了,距‘保护神’大人一步之遥这让他很安心,而最重要的是可以毫无顾忌地与林染日夜相对,简直是做梦都能给笑醒。

东院一屋是师暄暄的卧室,另一间被她做了书房,以百株影儿草为代价向扶苏借了些书,一摞摞整齐码放在书架上。

林染也不避嫌,每天去公司都捎上桑夏,两人近些时日都忙得不可开交。

新项目的启动让林染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而桑夏则像块扔进水中的海绵,拼命学习忘我得竟没注意到扶苏已经早出晚归好些日子了。

秋雨也少了许多,一派和谐融洽岁月静好模样。

“风平浪静的,可我这心底就老觉得怪怪的,发虚啊……”

西厢院墙角旁有一棵大桂花树,阿妖挂在树上晃荡着一条腿,喃喃说道“你说会不会是我多心了?”

“谨慎不是坏事,不多心怕也活不到现在。”

阿妖身边的树干处,隐约有一层透明晶体挪动了一下“既然决定暂住于此,还是布个结界为好。”

说话间,浸从透明晶体中显现出水晶般亮眼的身形,自树干处跃起瞬息便飞身至明堂上半空。

当她睁开眼的刹那,一道晶粉莹亮之光如碎了的玻璃沫子、又似洒落的钻石四散而出。

随后,这些闪亮的光点之间连接起肉眼不可见的线条,最终形成一层晶体透明罩子,形状如蜂巢,将明堂完整地包围于其中。

用极短的时间完成结界的构建后,浸闭上眼回到树叉。

阿妖将头轻靠于浸的肩上,低叹一气“如今与黑影掀了桌子,恐怕再难接近地穷炉了!”

“当初也是鬼迷了眼,若不是那盘冥洞中人将阵法给了我,我们也不至于被牵着鼻子走这一路。”

“浸,你觉不觉得,湖心居一战时的黑影并非被操控的傀儡,而是傀儡师借体出手!”

“按鹤老之言,那盘冥洞中人共有三位,只是这三人关系似不简单,我至今也看不清,究竟何人是主何人是奴。”

饶是心胜比干多一窍的阿妖,也看不穿其中奥妙。纠着眉头,越想越不对劲。

水晶人身上折射着斑斓好看的光亮,闭目沉默不语。

思索片刻后,水晶人缓缓开口道“那日一战,我于旁静观,只想探清对方的灵力之能。如此,下次应战也好有个应对之策。”

“你猜的应该没错,那夜的黑影,便是在‘你心所’时突袭你的那股灵力,正是傀儡师本主无误。”

“然,那三人之间的干系,确实错综复杂,非一两眼便可断定。”

“但有一则我深觉有疑,对方实力应不逊于扶苏。然,仅交手一二便匆匆退战,背后定有大蹊跷!”

停顿片刻后,水晶人转过头柔声道“此时担忧这些也无用,猿伯那边已安置妥当,你且静心融合法阵阵灵。”

“就算他们寻踪觅迹找到此处,也会顾及扶苏帝柏之力。只不过,待那盘冥洞幽光凝成之后,恐怕就不好说了。”

“阿妖,我们还是得做好准备!”

平静许久的桂花树落下一片叶子,阿妖侧着脑袋眯起眼睛,伸手在空中接住。

“起风了!”

第一百零三章人报到

“是他?!”林染看着ipad上的照片,沉思了会儿想起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安排了几点?”继续翻看资料,头也没抬地问身边站着的高挑助理。

“三点一刻。”检查了一下工作目录后,‘苏慕’第一大助——茹瓷答道。

“好,你亲自去趟音乐部那边跟进一下吧。”

捡到白与飞并无缘无故养了他好几天,这个男人的人品必然不会差。

骆宾。没想到‘苏慕’在网上挖掘到的音乐新人居然会是他!

想到这儿,林染拨通了电话,当白与飞听到马上就要见到小骆驼后,开心得在南院里欢脱地奔跑起来。

茹瓷原本是师暄暄的助理,现在顺理成章地归到了林染麾下。和胖子吕梁一样,很快就成为了林染不作二选的得力干将。

退出办公室直接往音乐部走去,茹瓷不免有些好奇这个叫做骆宾的人,缘何得到了林染的青眼相加?!

最初音乐部的几个年轻职员推荐了几支曲子给她,大家一致认为与新电影的风格极为契合,这才推荐给了林染。

音乐部的老一派认为既然电影的音乐制作是导演指定的工作室在做,就不应该横加干预。但在林染的坚持下,最终决定了启用这个叫骆宾的新人。

茹瓷在大多数时间代表着林染,让她特意来音乐部跟进不就是摆明了给骆宾撑场子吗?向来秉公无私的林总这是怎么了?这个骆宾到底是何方神圣?

茹瓷的脑海中冒着无数个问号,脚下不停步已到了音乐部门口。

推开门,一群人正聚集在部长办公室门口。

“干什么呢?”茹瓷正声道,一群人回头见是‘大总管’便吩吩用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小声。

“部长和新来的杠上啦!”一个年轻的职员轻声说道。

“啊?!杠什么呀?”

王伦虽说脾气不太好,但总归还是守着自己老前辈的面子,从没见他下场和年轻人争论过。更别说对方还是个新人,这传出去也是老王自己面子挂不住。

茹瓷摆摆手,示意围着的人群散开,然后礼貌地敲敲门。

“进”传来王伦没好气的声音。

“王老师,这是怎么了?”

推开玻璃门,茹瓷就看到王伦气呼呼双手抱胸拧着眉头伫在办公桌旁。背对她站着一个穿着帆布衣裤,身形略高的男子。

“茹大助找我有事吗?”王伦平息下不悦的怒容,喘着粗气问道。

“哦,今儿不是新人来报道嘛,老大让我来看一眼。”

“正好,这个新人你领走吧。我们庙小,用不起。”王伦指着茹瓷前面站着的那人说道。

“看把王老师气的,这怎么回事儿呀?”茹瓷面露微笑和声和气地说道,径直走到桌旁。

“王老师,骆宾并没有不尊重您。只是刚好听到您说在剧中使用的配乐以【闲云赋】为灵感采集,您还说这是清初期坊间流传甚广的。”男子声音很清亮。

“但在这里您犯了个错误,清初时仅有南北曲谱及曲经五册。在这些曲集中古曲记载有失而闲云就是拾遗而成的集合本。”

“它并非是清初,而是清朝中后期的产物。所以,在剧里如果采用这个,在时间上就有误差了。所以我才提议您是不是再斟酌核对一下,毕竟在清初还没有闲云赋呢!”

男子说话虽然有点儿较真,但语气很温和,这给了茹瓷较好的第一印象。

“看到了吧,这么一个毛头小伙居然教训起我来了,还一套一套的”一说就来气,王伦两腮邦子又鼓了起来,不耐地挥挥手“带走带走。”

“王老师,你们是因为这些曲子找到我的,能得到老师们的欣赏,我也很高兴,这首曲子可以赠送给你们。”

说着,年轻人从背包中掏出一叠打印好的曲谱,规整地摆放在桌上。

“但是有错误就应该指出来不是吗?”说完,青年人背起背包拎起吉它箱转身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好似想到了什么,回头认真地说道“您是音乐界的老前辈,骆宾很高兴认识您。但关于闲云赋的出处您所说真的有误,如果您信不过我,可以找几个专家问问。”

微微弯身示意尊重之后,青年人大包小包地走出了音乐部的大门。

“嗳……”茹瓷还没从他们的对话中完全回过神来,惊呼了一声急急走出来,踩着高跟鞋哪里能及得上青年人的脚步。

赶紧招了招手,音乐部一个年轻职员机灵地小跑到茹大助身旁,她低语说了几句那人又风一般地跑了出去。

“王老师您说您跟个新人治什么气呀,年轻人嘛耿直得不懂转弯。不过,我觉得如果他是错的,就按您的意思开始创作配乐。”

“但万一,我是说万一啊,这年轻人要真蒙对了呢?!”

“行外人不懂也就听个热闹,可万一被那些老学究听到呢?”

“您想想您一手打造的音乐可都是不容一点误差的,所以其实我看这小伙子应该很对您脾气的呀,都是一样的严谨、认真!”

茹瓷巧妙地半字不提王伦会犯错,只将话往好里说同时又点了要害。

王伦则默不作声地低头想着,他在意被年轻人指出自己的错误,但更在意职业生涯的高誉。想通之后依着茹瓷的意思,两人去到林染办公室处理这件本就不复杂的事件。

“这方面的专家有很多,可是一下子马上联系起来也有些麻烦。我看,还是给师总打个电话吧。”王伦这样说并不是古曲专家有多难找,只是私心里还是拉不下面子。

“打电话给师总??”茹瓷一脸迷茫,心说这跟大老板有什么关系?

“很多年前有一部电影也遇到相似的问题,当时师总很清楚地解说了晋渊曲调的出处,还默记出一段恭山大人的曲谱。后来我依据那段曲谱写了【出月行舟】那支曲子…”

眼见王伦又要开始沉浸在当年的荣耀中,林染果断拨通了师暄暄的电话。

饱读诗书气自华是没错,但像师暄暄近段时间这样的读书量是真吓到阿妖了。东院的小房间里,摞着的书山堆旁电话响起…

不出一刻钟,先前还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便握着手在林染办公室里言和了。

林染看着那个名叫骆宾的年轻人,心想这就是白与飞天天念叨的小骆驼,呵,还真是憨直得有些可爱。

王伦顺便就留了下来跟林染商议一些事件,也正好借此避过亲自带着骆宾回音乐部报到的尴尬。

随着茹瓷离开三楼去往音乐部的路上,骆宾掂了掂手中的合约,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茹经理,为什么王老师突然就……”

“打住,你是想说他承认错误?看在林总的份上,友情提醒你,以后千万别直说王老师有错。你可以说有偏差,或者有误会,就是不能说错这个字,懂了没?”

“呃……哦,嗯,大概懂了。”

骆宾并不是那种较真得执拗的人,只是在音乐上他力求自己不犯低级错误而己。

但是与王伦之间争论的那个话题并非一般的低级错误,而是极为专业且冷僻的,所以他很好奇究竟是谁用那么短的时间就令王伦认识到了自己的,呃,‘偏差’?!

“刚才办公室里那位说服了王老师的人是谁呀?竟然这么精通古调!”

骆宾对林染的印象不太深刻,事实上在白与飞被接走的当晚,他的眼里心中唯有那一张面容。

茹瓷好笑地看着骆宾,心想这些玩音乐的人真是容易犯魔怔“那是我们林总,她当然年轻了。不过呢,说服王老师的不是她,是我们大老板。”

“哦……大老板啊。”初出茅庐的骆宾一脸懵懂。

“哈哈,你还真有意思,居然不知道我们大老板是谁?!”

茹瓷这下是真忍不住了,用手挡着抹了淡色口红的嘴笑了起来“那可是三冠影后师暄暄!年轻人,啧啧啧…你可千万别让人知道你不晓得哦。”

师暄暄!

如同一道闪电穿颅而过,骆宾怔怔地伫在原地

第一百零四章 再见梦中人

居然是她?!竟然是她?!为什么会是她?!

一时之间,各种复杂的情绪占满了骆宾整个脑海。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以为自己像那些狂热粉丝一样被那张绝世无双的脸迷了眼。

整夜整夜地梦见她,这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女人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梦境。

‘苏慕’!天呐。他突然想起白与飞打过无数次的电话,那个前台接线员的甜美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居然会将这么重要的信息给忽略了?!

当时通知他来报道,只说是某某电影配乐组。刚接到电话时,太兴奋以至于都没细听公司名称,只记下了地址。还想着来到杭城后给小白一个惊喜呢!

这下好了,先把自己给惊了。

了解到这个事实的瞬间,如同电流穿过身体一般,骆宾整个人懵然有些麻木,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这双在梦境中无数次牵着师暄暄的手,仿佛她就在不远处等着自己一般。

深心中先是一阵无法抑制的快乐,身体所有细胞都在欢呼。很快,这样兴奋的情绪很快便被颤栗的不安所代替,在一种难以言说想要躲避的抗拒感中,骆宾茫然无措。

“犯什么愣呢?赶紧的,我后面还有一大堆事儿呢。”茹瓷笑着朝骆宾招手,两人走进音乐部大门。

……

临近下班时间,职员们纷纷做起预备工作:关电脑、整理工作台、单身狗们相约去新开的火锅店团购晚餐…

“桑夏,走啦,一块儿去车库。”一头短发女子冲桑夏招手喊道。

短短几天时间,桑夏已经与美术部所有人都熟稔了。

桑夏与林染毫不避讳两人的友好关系,每天都是林染驾车一同上下班,所以每到下班时间点桑夏就会搭电梯去地下车库。

“嗳,来啦…”桑夏边收拾工具应着短发女子,手机响起,扶苏发来信息:桑夏,我在楼下等你。

跑到玻璃幕墙旁往下看,公司楼下行人不多,几辆临时停靠的车,然而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任姐,你先走吧。”对远处等待着的短发女子挥手喊道,然后匆匆给林染发了条语音信息后,挎上包和画筒一阵风似地跑下楼。

桑夏背着画筒站在公司大楼侧门道路旁,探着小小的身子东张西望。

一辆崭新还没来得及挂上牌照的白色suv缓缓向她驶来,在眼见着就要碰上人行道时停了下来,车门打开。

“桑笨蛋,都跟着你开了好一段路了。”

从车上走下来的扶苏,穿着一件宽大的米色毛衣下装是厚麻质地的黑色长裤。

应该是精心打理了头发,整个人看上去与原先略有不同。除了一贯的雅气还多了些青年人的朝气,俗称显嫩。

桑夏一看到扶苏便像只小鹿似的滴溜小跑过去“你怎么来了?咦,不对,你是自己开车来的吗?”

拨开扶苏在车厢内看了又看,确实空无一人。

扶苏一脸傲骄地睨着她“那是当然,开车这种小事,何其简单,哈…”

“哇,好厉害!”在桑夏崇拜的眼神中,扶苏强忍着的傲娇笑意终于绽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亏得近日里来坚持起早贪黑、忍受风吹雨淋地学车,每天被那个一说话就唾沫星子直飞的教练扯着嗓子咆哮。

想想两千年来谁曾对他这样吆五喝六过?!教练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还经历了人潮人海的驾照考试大军。

不过呢,看到桑夏冒着星星的崇拜眼所有的辛劳都是值得的。并且还得是不值一提的,天才的形象得好好保持。

“上车吧,带你去…游车河。”潮流话真是难记。

“嗯…”桑夏用力地点点头,蹦蹦跳跳地小跑过去上了副驾座。

深秋的夜来得较之前更早了,天色还未沉蔼尚余一丝青光。

明堂灯火通明,平日里静谧的正院,这会儿却像炸了锅。

“小骆驼,小骆驼,你真的来啦?!哈哈哈…”

白与飞任何时候都是没心没肺没烦恼,包括此时完全不理会阿妖嫌弃的眼神。咋呼着朝刚走进院子的人冲将过去,一把抱住。

从接到林染电话开始白与飞就坐不住了,准备完一大堆吃的喝的又将房间重新整理了一番。

骆宾被白与飞抱了个满怀,看到阿妖一副饶有趣味的模样,便联想到了那个也曾拿这种眼神看过自己的隔壁妹妹,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无奈不自觉红了脸。

“小白,你身体好点了吗?”在脸红得快要爆炸之前,骆宾从白与飞的怀抱里解脱出来。

“嗯,没事儿呢,我现在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不过就是暂时不能出这座山。”

“啊?为什么?”

“唉呀,不说这个了。反正现在你来了,以后就住在这里陪我吧,哈哈哈……”

白与飞搭着骆宾的肩、不时头靠着头,说着话穿过圆门,走进南院。

身后静静跟随着的林染看白与飞高兴的样子,不自觉也嘴角微扬。

“啧啧啧,真想不通你喜欢他什么?!”一旁的阿妖抱臂摇头。

阿妖实在搞不懂白与飞这个小白脸,人怂胆小没本事,关键还不是个人类。优秀如林染却总是对着白与飞一脸宠溺的模样,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魔。

“我也想不通,可就是喜欢。”林染朝阿妖眨眨眼,两人对视笑了起来。

女人,多么神奇的生物!

南院不大,院子正中摆着一张小圆桌,桌上已经陈列了不少菜,四人围坐下后还余两个空位。

“小骆驼,先吃饭,吃完饭我再领你转一圈。”

白与飞将碗筷碟杯一一摆好“不过我可没你的手艺,但是今天你有口福啦,哈哈,暄姐说感谢你救了我还好心收留我,所以她亲自下厨做几个拿手菜。”

“哇,话说我也好久没吃到暄暄做的菜了。”一听这话,林染顿时两眼放光。

“真假,我可从来没吃过,我都不知道她会下厨!”阿妖有些吃惊。

也是,那样一个纤尘不染的大美人,怎么也和油烟漫天的厨子搭不上边吧。

“那是你从来没问过我”师暄暄端着只盈着微弱火光的炉子,自院旁一角的小厨房里走出来,笑吟吟地说道“好啦,时间正好,开席吧。”

骆宾对发生的一切听得真切,也看得真切,但这如假包换的一切却给他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像在经历一场梦境一般!对,没错,这或许又是个梦境而己。

骆宾暗暗地掐了掐自己的手指,疼痛提醒他这一切是真实存在并正在发生进行着的。

他微微抬起头看着灯光下的师暄暄,那张脸,那样陌生又那样熟悉。

那样,令他心痛得呼吸困难。

师暄暄和善地冲骆宾微笑着,她弯身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她看着他的眼睛“经常听小飞提起你,很高兴你能来。”

他避开她的眼神,不敢与之对视。

他紧张,害怕,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以此来减缓内心传递出来的颤惧感。

“感谢你照顾小飞那么久,听说你手艺很好,我也许久不下厨了。”

师暄暄打开热气腾腾的瓦罐时神情完全不是客套,自然中透着亲切“尝尝吧,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她的说话他一一听在耳里,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迷涨。

恍惚间,骆宾仿佛看到了一个风雪夜,古意更盛的院子,屋外风声呼啸、漫天冰晶飞舞;屋内炭盆噼啪作响,温着酒的炉子火星四溅…

第一百零五章 你是谁?

人们对于记忆的点都各不相同,但大部分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记忆点,那就是味道。

我们大概会一直记得少年时母亲做的饭菜香,记得第一次吃火锅时的滚烫、初尝辣椒时涕泪横流的欲罢不能。

某家老字号面馆百年不变的汤鲜美浓稠,即便隔了多年,都能准确分辨还是不是当初那个味道。

而此时,骆宾正在品尝着一个鲜甜的味道,一万多个味蕾通过味觉皮层明确地传达了一个信息,这个味道很熟悉。

看着氤氲的炉火热气,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他头脑发晕恍惚失神。

深秋的夜,过了傍晚就一头扎进了墨色里。

少女心爆棚的白与飞,布置了星星点点的串灯绕在院子里两棵树中,映衬得在座所有人面容愈发地温柔。

“怎么样,味道可还合口味?”师暄暄抿唇微笑问道。

骆宾晕呼呼地应着“嗯嗯嗯”,嘴中仍在品味着那块入口即化的肉块。

他看着她那张在灯光下美得发光的脸,那眼角眉梢含着的笑意,与梦境中一模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他并不是登徒浪子,更不是什么变态臆想狂。

可为什么会对朋友的姐姐一见难忘呢?夜夜梦见就算了,此时坐在人家对面心中想的却是梦中的场景。

这是有多饥渴,有多猥琐?!!这么猥琐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突然生出这个认知的骆宾被自己吓了一跳,立马呛得咳嗽连连。

“好吃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嘛,真是的。”白与飞轻拍着骆宾的背笑说道。

“瓦罐肉好久没吃到了,哇,真是…”林染嚼着肉块,就着肉香啜了口酒。

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林染看着那只正燃着微弱火光的炉子“暄暄,这炉子没弄坏呀,湖心居都塌了……”

“嗯,真是万幸呢!”师暄暄不自然地笑了笑。

骆宾从剧烈的咳嗽中缓过劲来平复呼吸,抬头看向那温着酒的红泥炉子,脑海中似风驰电挚般闪出一个画面。

第一眼看到这只温酒炉时也曾短暂出现过,但此时画面停留的时间更久了一些。

画面很模糊,天地一片白茫像是积了厚雪,院子里不停下着雪,屋里有人,两个。

女子依在男子身旁,桌子上也燃着只火炉。

“红泥小火炉,天寒解忧愁。拈梅酿新酒,夜雪披轻裘。与卿…”骆宾跟随着脑海中画面里女子的声音,喃喃地念着。

白与飞和林染正相互往对方的碗里夹菜,阿妖则自酙自饮正往杯中添酒。

突然,在这个深秋的小院里,几朵洁白的雪花开始飘落,接着便是成千上万朵……

一瞬之间,众人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漫天雪花凭空舞落而下。

“你是谁?”师暄暄温柔的笑容僵在唇边,一脸冰霜盯着骆宾。

骆宾伸手揉了揉眼,只觉得一阵昏沉,脑海中的画面渐渐消失,当他看到满院的飞雪时,以为自己又再次出现了幻觉,头晕得愈发厉害起来。

“暄,暄姐,你,你干嘛这样看着小骆驼…”白与飞看着师暄暄冷若冰霜的脸,心中纳闷刚才发生了什么。

林染一把抓住白与飞的手,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这首小令林染听过多次,以往每年的岁末那天,师暄暄总会在烫一壶酒,在酒里放入梅花再焖一炉子肉,边喝边喃喃地吟着。

所以,乍听骆宾念出,林染心中便是一惊。

这世上除了暄暄和自己,知道这首小令的只有那个人。

“你是谁!”师暄暄站起身走到骆宾身边,树杈桌椅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霜雪,小院内寒意逼人。

“从哪儿听来的?”

七窍玲珑的阿妖从师暄暄的神情中大约猜出了七八分,放下小酒杯朝林染递了个眼色,三人便自席间离身退至一旁。

院子里光线充足,白雪映衬之下就显得愈发亮堂起来。

师暄暄凑得近极了,近得想要通过骆宾的眼睛看到他的灵魂。

骆宾看着眼前的师暄暄,近得能看到她眼睫中瞳孔的颜色、听到她呼吸的声音。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陷进了她的眼神之中。

他感到脑袋沉重极了,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很快他就看不清任何的东西,只听到一个温柔极了的声音在唤他:东辰…东辰…。

那个声音很熟悉,他记得这个声音是她的,她是谁?

她的名字,她是……

“慕儿”……

师暄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青年郎,这个叫骆宾的青年郎…

她记得初见他时,只是去接受伤的白与飞,匆匆一面之晤,她甚至都没认真看过他的模样。

“慕儿,我是东辰…”青年抬起头。

这一刻,师暄暄的眼眸控制不住的颤抖。她在他脸上,看到了那张等待千年的面容。

却只一刹,便消失了。她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灵魂转生时残留的一丝执念。

恨一个人还是爱一个人,这之间的界限有时候真的很模糊。

师暄暄假设过一万种与阮郁相遇的场景,但深心里已经不抱多少希望,她知道也许永远都不会有这样一天。

或者刚开始的那几年,心里还盼念着与他重逢在人世间。随着苍海桑田的变化、日月更移间一点一滴地磨去了她心中的期盼。

与其说之后千年苦苦寻觅是因为思念,不如说那只是她不甘心的执著。

是有不甘的,也应该有这样的不甘。

但又能如何?不甘于平常,可你我就是平常人,不甘于现状,可又无力挣脱。大部分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牢笼。

一千多年前的苏小小如是,一千多年后的师暄暄亦如是。

那年苏小小初成年,父母相继去世留下丰厚的家宅地产,足够她不愁吃喝地欢快过一生。

爱好山水的苏小小带着家仆侍女自姑苏来到西泠,置房买地写诗游湖过得逍遥无拘束。

有资本、有美貌,才情超绝的女子在现世都是难得一见,更遑论千余年前。没了父母的约束,性情洒脱的苏小小很快便成为了江南才子们竞相追逐的对象。

日子倏忽而过,苏小小虽日渐年长却没过多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若是遇不到合意的人,我可不嫁。她这样说道。

没有合意的人是不可能的,她身后的追求大军,可以从西泠排到钱塘江去。其中才子商贾林林种种,不乏品貌端正者。

但她要的哪里真的只是合意而己。

人的起点高了,自己手上的资本厚了,眼界自然就不同了。

于是乎,命中该相称的那个人登场了。

她这样的人,可以说是什么都拥有了,哪里会去在意对方手中握有的筹码是什么。

她要的是那个能走进她心里的人,要的是传说里的命中注定。

求仁得仁,她等到了!

第一百零六章 幸存者?遗漏者

一千五百多年前,风和日丽,西湖畔。

四处游历的相府公子阮郁,出现在江南第一美人苏小小的生命里。

他骑着高头大马,昂阔朗朗、风姿俊逸。

风吹起车窗的帘子,她瞧见了他,他瞧见了她,四目相对擦肩而过。

她忍不住掀开帘子,他傻傻地跟着车子前行,就这样默默走了一路。

之后她日日去那湖堤而他总在原地等候,就这样走了半个月。

当阮郁敲开苏宅大门时,她的心也随之打开了。

苏慕苏小小,阮郁阮东辰,生辰八字天作之合。两人结发同心,发誓永不分离。

通常发誓这种事情,十有八九都没什么好结局。并往往预示着,一场悲剧!

那一年岁末最后一天,她用两人亲手制作的红泥小火炉炖了他最喜爱的焖肉,弱弱的火光看似转瞬即灭却持续地提供着热量,炉上的陶罐咕咕作响。

将院子里采摘的梅花用雪清洗干净洒进温开的酒里,一阵香气茵蕴在整间屋内。

屋外雪花飞舞,屋内暖意融人。

她偎在他怀里,他抚着她的肩闻着发间的香气。

明日就要走了,父亲同意了他们的婚事,令他回京准备一应聘礼要将她明媒正娶进阮府。

历时一年零六个月,他们终于熬过了身为当朝宰相的阮父。

她是不在意的,只要他在身边哪里都好。只不过世俗的礼数总归不是她能改变,况且不为自己也得为他考量。总不能令他背负一个娶妻抛父的不孝之名。

“东辰,我等你回来!”

然后到死她都没能等回他来。

听说他娶了门当户对的新妻,听说他入了仕,听说他……

这些听说在她死之后都不重要了,等她从混沌之中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飘飘游游似一缕幽魂。

活着时的等待再煎熬都是有盼头的,死了呢,死了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执著。

“慕儿,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他跨马上路,离她而去,那日雪很大……

南院的半空仍在落着雪,院中一片寂静。

隔着籁籁飘飞的雪花,她看着他。

是你吗?真的,是你?

她已经想通透了不是吗?!

鹤老说生命是神奇的存在而她是更神奇的,要珍惜;扶苏说既然活着就好好活。

她开悟了,意识到自己以为还揪在手中的红线早就断了,也明白锁了自己千年的牢笼其实门一直开着。

她决定要放手,要走出去。

她还没想好将来,但起码现在,现在的她清醒地看到过去的自己多么虚妄。

就像你遍寻不着的某样物件,翻箱倒柜不见踪影令人气馁,却在之后的某一日不经意地出现。

有的人对这样突然出现的失物早没了兴致,而有人却欣喜若狂,失而复得弥足珍贵。

他抬起手,缓缓地抚向她的脸。

风雪是冷的,她的脸也是冷的,但他的手却是温热的。自指尖、掌心传来的暖意瞬间融了她的心。

是你!真的是你!

一又美眸中涌出的泪水如断线珍珠滚落下来,滴在他手上。

“东辰,是你。”话音还未落,泪水仍在流。

那只温热的手突然垂下,手的主人直直向后倒去。

太突然没有人作出反应,她伸手已来不及,他重重地摔倒在积着薄雪的地上。她惊慌地俯下身欲探测他的呼吸,但手悬在半道上颤抖着不敢触及。

阿妖从一旁的墙头翻身飘飞过来,伸手按在骆宾的颈间“没事,应该只是晕过去了。”

“是他吗?”很难得见到师暄暄乱了方寸的样子,阿妖不知该作何种希翼为好。

“这恐怕只有等他醒来再看了。”阿妖此刻没有半分心情安慰她,因为在那层看不见的晶体结界之外,正徘徊着一股不知名的气息。

“来人了!”听懂阿妖所指,师暄暄定住心神,周身释出无数影约绰绰之光四散开出。

白与飞脸色煞白,感觉自己上下牙不自觉地打着架,却不得不强撑着颤抖的双腿,在林染的帮助下把昏了的小骆驼扛进屋。

严峻以待的片刻显得特别漫长,雪花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空余枝头挂着些许残白。

师暄暄冲阿妖摇摇头,影儿草找不到对方半点踪迹“不见了。”

隐匿在暗处的水晶人告诉阿妖,那股气息在明堂结界外转悠了一圈之后便离开了。

沉重地吁出一口气,阿妖仍警惕地四周张望了一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肯定与黑影有关。”阿妖看向屋内“看来他们还没放弃,破离石对他们来说到底有什么用处?”

师暄暄此时怕是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个问题,收回影儿草确认结界外毫无踪迹后便一道白光去了屋内。

“北大人练魂需要亡魂,但就算不去亡者世界一样可以在别处得到。游魂多了去了,也不是非破离石不可。所以……”阿妖侧过头,耳朵动了动,谨慎地倾听着外头的动静。

“会不会,在时间结界里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阿妖猜测道。

院内一处角落里,水晶人从无形中渐渐显出身体。过程有点像科幻电影中,隐形人除掉隐身衣的一幕。

浸歪着头思考了会儿“阿妖,对方也许不一定是冲破离石来的。那个青年人,带着前世的记忆。”

“!!对啊,如果他就是师暄暄找的那个人,他刚才明显是记起了前世的她。难道,他就是那个遗漏者…”

数月前偶遇白素璃从而重见扶苏时,阿妖将记录着暗查跟踪的山海录给了扶苏。

在那本名录中,除桑夏、子夜之外其余被暗查之人都死了。但其实,可能还有一位‘幸存者’。

当年,黑影曾令阿妖去探查二十多年前生于x村的一个男婴。但因为过去时间太久,且那男婴家人也没留下什么可查的记录,从而导致名录中缺了一位。阿妖称之为遗漏者。

“其它人都死了,如果他就是那个遗漏者,黑影不会放过他的。”灯光下阿妖双眼熠熠发亮起来。

…………屋内,不敢妄动灵力的白与飞焦急得团团转,林染一把将他拉到墙角。

师暄暄刚一进屋,抬手微张,道道白色微光散出。片刻之后,在灵力的作用下,骤然晕倒的骆宾缓缓睁开眼睛。

灯光并不十分明亮,柔和不刺眼。骆宾皱着眉,一团光晕中渐渐聚焦看清了眼前人。

是她!骆宾感到脑袋沉重极了,轻轻摇晃了一下便疼痛得厉害,像似被许多密密的针扎着。

“怎么了?”

看着她的脸,好美!比雪地里的她还美。

雪地?!为什么会想到雪地,何时在雪中见过她?

骆宾觉得这个夜晚实在太荒唐了,像跌入了层层梦境醒不来似的。

“东辰…”她嘴唇微启。

他茫然地发现她的神情显然唤的是自己,可是东辰是谁?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小骆驼,你吓死我了。还好,还好醒了,怎么样了?还好吗…”

总有人煞风景,林染来都来不及揪住白与飞的动作,就看到这头猪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床边。

“小白,我…喝醉了吗?这是怎么了?”骆宾一脸的懵懂显然不是伪装出来的。

有此发现的师暄暄垂下眼眸起身走出房间,林染一言不发紧跟其后。

桌上的红泥小火炉已经彻底熄灭了,枝头零星的残雪正在消融,一阵风吹过,炉中的炭灰飘扬而出……

第一百零七章 恶灵突现

‘啪’乔子夜将一堆纸状物重重地摔在客厅的桌上,斜瞪着正坐在沙发上‘调戏’姑娘的扶苏。

沙发上的两人大概是聋了,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扶苏双手抱着手机,桑夏的小手则抱着他的双手,屏幕上一群卡通僵尸。

“嗳,能不能再弱智一点。”

玩得兴起的两人没去理会乔子夜,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

“你们要不要再恶心一点,喂,这屋子里还有人活着呢哈。”

“哎呀,哎呀,哈哈哈…”

乔子夜看着扶苏笑得像个傻子似的,心想难道碗豆战僵尸出新版了?这么有趣吗?

好奇地凑了过去。然后,画面就变成了这样…

“嗳,把土豆放前面挡着点儿,这儿这儿再来两个卷心菜。嗳,我说,用辣椒啊,嗳…是不是傻…”

好了,这下倒是成功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放下手机,扶苏瞪着乔子夜一脸不爽“何事大呼小叫。”

“哟,少来啊,跟我就咬文嚼字,刚才是谁笑得跟棵老花菜似的。”

桑夏早就习惯了两个大男人互怼的日常,俯身翻了翻桌上的一沓纸“子夜哥哥,这是什么呀?”

“哈,对了,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扶苏,你现在厉害了,啊!”

“谢谢夸奖,我一直都很厉害。”沙发上的人挑了挑眉,从刚才的傻子状态秒切换到高冷傲骄范儿。

“呸,是不是你干的!”乔子夜随手捡起本由多张a4纸订成的薄册子。

扶苏眼都不眨一下“有问题吗?”

桑夏看着那些【购车合同】以及桌上一堆保单说明书之类的文件,一头雾水。

“嗳,一大清早的,突然一堆人跑来公司找我要钱。”子夜很不爽,想起自己可是来兴师问罪的。

“怎么了?我们没有钱了吗?是不是被你亏光了?”扶苏狐疑地看向乔子夜。

“呸,什么叫被我亏光了,我们有的是钱…”

“然后呢?”

“然后…”乔子夜一下子愣住了,咦,我为什么生气呢“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好吧,为什么事先不说一声?”

想起来了,一大清早被一群人围着要钱,诈骗新闻看多了的乔子夜想都没想就让保安轰人,结果人家拿出了各种购买合同之后他就傻眼了。

就这样,莫名其妙,丢尽老脸。

“你的钱是不是我的钱?”扶苏问,子夜点头。

“我花我的钱是不是理所应当?”继续问,继续点头。

“我花我的钱买我想买的东西有问题吗?”子夜摇摇头。

嗯,没毛病,逻辑绝对成立。

对你个头啊!“又不是不让你花钱,你干嘛不刷自己的卡,要签我的名?”

“有何区别,不过就是花点银子而已,至于嘛?子夜啊,你真得改改这抠门的性子啊!”扶苏语重心长。

“花点银子……你咋说话这么轻巧呢?扶苏,你变了。”

“一千多年你这本事没长多少,脸皮倒是厚得堪比城墙啊!”乔子夜不住地摇头“你知不知道,你特么一口气买了三台车啊,三台!!!”

捶胸顿足都不足以形容子夜此时内心的感受,这种心疼绝对不是装的。

“你可还记得唐朝时我送你的踏雪骜,五匹。”扶苏抬着下巴伸出手张开晃了晃五根手指,露出鄙夷的眼神。

“那五匹踏雪骜最后是不是还你四匹做了车驾陪你游吐蕃去了?”子夜对这些个物什的记忆那可不是盖的。

咦,这么一想这货原来一直都很败家。

“吐蕃归来是不是给你带了金丝帛画,对了,画呢?”张开的五指收拢了平摊着,一副拿来的样子。

“嗤,别叉开话题。为毛要买三台车,你比我清楚吧,嗯…”乔子夜两眼瞪着扶苏,表情十足想把这败家仔生吞活剥了。

人类科技看着简单,但学起来还是需要些时间的。

在经历了驾校的磕畔之后,不太顺利地考取了驾照的扶苏第一时间跑去买车。

拿着乔子夜曾显摆多次的镀金名片,来到一个装修豪华的车行,试驾了第一台车刚驶出展厅,撞,了。

车行小弟当场脸就绿了,但人家有老板限量亲赠的超超超级vip卡,无奈,又让试驾了第二台车。

悲剧重演,只不过这次是狠狠地尬在车行门前的花坛上。

在车行所有销售人员及顾客万分关切的眼神中,终于成功地上路溜了一圈。

扶苏也是要脸的,不管怎样夏明树这个名字就代表着他在人类世界的身份。于是,留下那张镀金卡,大笔一挥签上了乔子夜的大名。

有了这一重大发现的某个不要脸人士,便拿着剩余的其它几张卡照着上面的地址去了多家不同的门店。

某成衣店内走一遭,便从原本朴素的打扮焕然一新,帅得桑夏在公司楼下看得挪不开眼。还有一堆此时正安静躺在桑夏房里的包包、新衣…

乔子夜除了后悔不该臭显摆,更后悔不该装逼把那堆原来真的可以刷脸的卡丢在了润庐。

惹祸啊,天杀的!嫌恶地看着扶苏,乔子夜的眼睛此时是真的直冒绿光。

“呃,哈哈哈…子夜,你不是喜欢那个嘛…”扶苏应该不知道尴尬两个字是怎么写的,站起身揽住子夜的肩半推半拎着往后院走。

反正只要桑夏不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人们口中说的马路杀手就好了。晚上还带着她游了车河,不好端端回来了嘛,那两台车只是失误。对,失误。

“夜照炉送你,闭嘴。”暗搓搓地,扶苏回头看了眼正在客厅里研究合同书的桑夏。

“嗬,真的!拿来,现在。”乔子夜摊手伸了过来。

突然,扶苏眉头微微一拧、按下子夜的手,侧耳听了一下,指了指山顶灯火通明的明堂,瞬身便消失了。

乔子夜心想这货再坑也不会借山顶众人为借口逃遁的,再说了,逃他也得带着桑夏呀。于是便开始担心起山顶的情况来……

结界外,有风过林。

声息极弱,窸窸窣窣,像雀鸟在树杈间掠飞。

扶苏出现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顶,似听到什么,浅浅一点头。随即望向某个方向,隐去身形疾速跟着那股被掩饰得极好的气息,自山头追至润庐山脚外的道路。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马路两侧行道上奔走着匆匆赶路的人。那原本就极浅的气息,瞬间便被淹没了。

但是,扶苏很清楚,那气息是属于恶灵的。只是不知对方使了什么手段,竟能将恶灵特有的污浊之气掩去九成。以至于,近到结界边缘才感应到。

心念一动,浅浅金光闪过。

……“发生何事?”

整个明堂的人都聚集在南院,扶苏圃一现身就察觉到气温异常,然后便注意到树枝上还挂着些许残雪。

阿妖简略地将刚刚结界周边的可疑事件说了说,包括前世记忆突现的少年郎。

“人呢?”

“屋里。”

正说着,白与飞与骆宾从屋里走了出来。

“大神……”白与飞见到扶苏比见到亲爹还亲。

“嗯”点点头,扶苏拨开他看着骆宾,片刻之后转身“人魂无误,也没沾恶灵气息。要么各自的身份亮明了,要么…”

收到扶苏眼神,阿妖抿唇点点头。不就是迷个魂嘛,小菜。

“你曾问我的问题如今摆在你自己面前,想好了吗?”扶苏走到师暄暄身边轻声道,语气并不是真的在提问,更像是一种警示。

突然而来、迅速离去,骆宾看着那个风一样的男子茫茫然。

这个夜晚过得不像是真的,如梦似幻境。

“你问他什么了?”阿妖凑到师暄暄耳边八卦地问道。

“桑夏总有一天会死,该怎么办?”师暄暄一脸寒霜。

咝!阿妖倒吸一口冷气“这…问得好!他怎么答?”

“他什么都没说。阿妖,我还没想好,麻烦你…”师暄暄扭头看向骆宾。

‘她怎么了?为什么红了眼眶?’骆宾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看了师暄暄一眼。

像被秋风扫走的落叶,南院夜宴就这样被众人选择性地遗忘了。

第一百零八章 解心结,阮郁之死

白与飞执意要留骆宾在明堂住下,在这座城市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但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由,骆宾却固执地拒绝。

师暄暄大概是十月出生的天秤座,平时挺有主意一个人此时却纠结得要死。

最终阿妖出手,红光闪过,少年郎突然觉得留下来也挺好的,有吃有住山清水秀。

某个马路杀手的第三台车,在某天清晨发动后不幸撞上了一棵树,车没事人没事树也没事。

不过这件事情让马路杀手本人意识到这样下去自己只会成为一个祸害,于是乎自觉地放弃了司机一职。

桑夏照例每天蹭林染的车一同上下班,骆宾主动避嫌,过上了每天天微亮就得起床挤公车的苦逼日子。

“你这个甩手掌柜可当得真是惬意啊!”

午后,明堂正院,阿妖在院中的树上挂了个秋千这会正悠闲地荡着“养了个聪明闺女独挡一面也就算了,这隔世的冤家还得给你打工帮你赚钱。啧啧啧…了不得啊…”

院子里一只扫帚正在刺啦刺啦地扫着地,师暄暄没好气地瞟了阿妖一眼“瞧你都懒成什么样了?”

“我是懒,懒又怎地?懒总比你这拖拉性子强吧。”

阿妖剥了一把松子递给身边的一团透明物体,然后呼啦一下把壳抛洒到远处,扫帚尽责地挪了过去。

瞅了眼躺在一旁太师椅上仰头望天,一副生无可恋模样的师暄暄“怎的,还没想好呢?”

“如果我能帮你,你可愿与我做个交易?”秋千停住,阿妖飘身落下。

“帮我?帮我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阮郁当年为何一去不复回吗?你不就是执著于他究竟为何弃你于不顾吗?”阿妖的说话立马让原本躺着的师暄暄端坐起来。

“我可以帮你找到答案。”阿妖说话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两人眼神对着眼神,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扫帚任劳任怨地刺啦着……

“当真?”

“当真。”

“是何交易?”就算是萦绕困惑千年的真相,也没有令师暄暄变傻。

“你只需回答我愿不愿意,我保证不需你伤害任何人,能信我吗?”

“你的幻术迷魂术只对现世的事物有用,有何办法可以找到他前生的记忆?那可是洗了灵…”

阿妖手指轻抬,在这个示意动作之下,水晶人再次上演从隐身到有形的变化过程。

只不过这次水晶人——浸的手中还剩余几颗松仁,哦,原来她也是要吃东西的!师暄暄对这个新发现微微吃惊。

“暄暄,我们是朋友,永远都是。但,不仅仅是。可曾想过,我、你,还有个小飞,缘何聚于此处?”

未等暄暄搭腔,阿妖自问自答“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师暄暄想了想,不解“我本想着不再找他了,可他出现了。所以,破离石如今对我来说只是块无用的石头而已。再说了,我与黑影之间也别无恩怨,小飞迟早是要回飞羽洛溪的。你这话,怎么说?”

“呵,夜袭湖心居那三位有没有本事进飞羽洛溪我不知道,但抓个骆宾还是很简单的事情。”

“骆宾?为,为何抓他?他和黑影……”师暄暄拧眉站起身盯着阿妖“黑影为何抓他?你,你怎么知道?”

“也许是因为你,他的前世记忆又被唤醒了。”这是阿妖与浸讨论推断的结论。

“那天骆宾刚刚浮现前世记忆,结界外便有数十抹恶灵气息飘过。你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我来说给你听。”

“其一,要么那些恶灵原本就徘徊于山头周边。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手法遮去了气息,不然扶苏不可能发现不了,直到对方靠得近了才发现。”

“其二,要么就是骆宾魂灵深处留着某种特殊标记,前世记忆一旦苏醒那个记号被摧动了,才引得恶灵闻风而至。”

“其三,骆宾对那些恶灵来说很重要。非常的重要,所以才追寻了这么多年!”

“追寻?多年?”听完阿妖的论述,师暄暄虽心惊,但仍是一头雾水。迷茫不解,讷讷问道。

“不瞒你,我与黑影之间有联系。我等也是被逼无奈…”阿妖将几十年前黑影找上门,之后又如何威逼、奴使手下妖族子弟,为其追踪‘山海录’名册中众人之事一一说来。

“黑影指定跟查共有四十九人,其中四十八人均在这二十年间相继死亡。而那唯一一个还没死的,我们查了许多年也没查到,但这个遗漏之人,现在,出现了!”

师暄暄惊呆了!她与阿妖虽交往颇多,但关于这些隐秘之事却是从未聊过。

而更让她惊愕的是,骆宾竟然会是黑影的目标之一?!

……“骆宾就是第四十九个人,那个遗漏者!”

师暄暄感到手脚有些冰凉,袭击湖心居的人实力太过强大,那夜若不是三器老、若不是扶苏,他们早就成飞灰了。

扶苏!师暄暄的眼神中明显地带着几丝慌乱,语气有些无力“扶苏呢,这件事情他知道吗?”

阿妖笑笑摇头“你以为扶苏能永远护着我们?就算他能,你忍心?”

“你也曾问过他如果桑夏有一天死了他会如何,他回答你了吗?”

“他能改变什么?暄暄,个人有个人的命因,扶苏不是神,他没义务保护或者解救我们所有人。”

说罢,阿妖缄默地垂下脑袋。

女人为了守护心爱之人是可以变得凶悍的,尤其是师暄暄。阮郁当年之所以一去不回,浸在某个深夜探入房中已查明了。

抛出这个话题,只是要试探一向独善其身的师暄暄是否会为爱放手一博。

沉静地思考了片刻,师暄暄颤声问“阿妖,你是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

不否认,即刻点头。一向果断,也无需隐瞒。

“……他……他可曾……”师暄暄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为何不甘?说到底,深爱是没错,但更重要的是不肯面对自己被抛弃的‘事实’。

“不曾。”阿妖摇头,极为肯定“他一生挚爱之人,唯有你。”

“……我,知道……”此时的师暄暄真正放下了心中的纠结。

她想念他,想念极了。比以往任何时候的思念都来得真实滚烫。

他没有,他真的没有抛弃她。

“他…”还没等师暄暄问出口,阿妖冷声抢话“真相很残忍,其实我也想了许久不知到底该不该告诉你,你真的要知道吗?”

“要,我一定要知道。”

很好,就是这个神情。阿妖很满意师暄暄眼神中透出的坚毅。

……………………

一千五百多年前的那天,风雪很大,阮郁辞别娇妻苏慕,驾马回建康(南京)。

他或许曾在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念头,而这样的预感令他更为焦急了。他想尽快回到家中,与父亲认完错便可立即着手准备正式迎亲的事宜。

一路狂奔途经句容,驿站的人很少,马停下后便不肯再动一步,它也累了,需要饮水喂草料。他也饿了,于是匆匆吃了些果腹之后,重新上路。

风雪更大,阮郁很快失去方向,迷了路。

来到一处湖泽旁,见风雪中走出一个人,正欲问路马却突然受惊狂奔冲进湖水之中,他的眼鼻口耳中灌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

他不相信自己就要死了,奋力地向上游去,湖水冷得像是要将他的皮剥下来一般。

但他顾不得那疼痛,慕儿还在等他,等他带着迎亲的队伍将她娶回建康。他一定要回去!

一道墨青色光芒笼罩着湖面,他抬头看不到水面应有的白光。

很快地,他游不动,因为,他被冻住了!

………………浸站在师暄暄面前,四目相对。

在浸冰晶般的双眼里,师暄暄终于看到了心念牵绊了千余年的男人。

真相太过残忍,任她师暄暄如何玲珑剔透心,都不可能想到她的阮郎竟会死在这般惨况之下!!

她看着他在风雪中迷了双眼、看着他一点一点死去。她像狂风中的叶子般剧烈颤抖着,那湖水的冰冷透过千年的岁月也冻住了她。

师暄暄的双唇颤抖得比先前还要剧烈,但却始终忍着没有真的崩溃嚎啕痛哭出来。

“建康,传来,消息……他…娶”声音颤抖得说不清话。

事实上,在知道这样的真相,不,是身临其境地看到这个真相后而没崩溃,又有几人能做到?!

阿妖点点头,浸的手中便又再次溢出晶粉之光将师暄暄笼罩于其中。

湖面结冰了,而且很厚,因为有人在上面走动。

死去的阮郁像一条冻僵的鱼一般被人从湖中取了出来。

天光大亮,风雪褪去。

“齐朝乱了,正是盘冥洞的好时候。相爷公子皮囊借来一用,莫怪。”

那人咧着一边嘴唇嘿嘿笑着,一掌推出了阮郁的灵魂锁进一盏青铜古灯之中…

第一百零九章 被安排的桑夏

虽然不是一个称职的司机,但扶苏绝对是一个牛逼的顾问。

事情是这样的。

进了‘苏慕’如鱼得水的桑夏,时常将工作带回家。三楼玻璃房如今已俨然成了她的工作室。

第一次,get了数位板绘画技能的桑夏正在工作室里勾画剧景。某个原本打算来玩偷亲的人站在后面看了会儿后,将本来的意图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伸手指着画面上的旗帜说“九龙同旗是清朝顺治帝之后才出现的。”

桑夏翻了翻剧集背景资料“哦,故事背景是在乾隆年间耶。”

“嗯,那是顺治他爹。所以,这旗子出现于此处,不妥。”

“哦!”反正扶苏说的肯定错不了,桑夏一副涨了见识很钦佩的神情,不住地点头修改画面。

第二次,扶苏在书房正打算查看徐信的魂魄,桑夏敲门。那刚形成的模糊身形像受了惊的兔子,嗖地一下又缩回空气瓶中,自己熟门熟路飘回书架上去了。

“帮我看看嘛,看看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明明知道扶苏的不情愿是装的,桑夏还是很配合地哄着、推搡着他上了三楼。心底直翻白眼,子夜哥哥说的一点都没错,这家伙真是越熟越傲骄!

“汉朝的服饰制度中只有公候将军的绶带是紫色的。霍去病此时仅是初战还未被绶封…”

说到这儿,扶苏皱眉深思,桑夏还以为他遇上难解的题了。

顿了顿,扶苏语气低低地继续说道“汉朝的许多制度均沿袭自秦朝…其实这些细节如今的世人未必在意,或者,也不重要了…”

话应该是还没说完,但见扶苏居然难得地露出黯然的神色背着手独自走了…

桑夏以为扶苏不会再有兴趣看自己工作,但她错了。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之后,扶苏发现坐在桑夏身旁陪着她工作是件很不错的事情。

这丫头的问题越来越多,而这些问题对于他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答疑解惑,每次看到她两眼冒星星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时,那种感觉简直舒爽无比。

总之,不管是因为某种‘猥琐’的理由还是无厘头的自我满足,扶苏就这样成了桑夏工作生活必备顾问。

有了这样一个比百度、各种冷门百科全书还好用的顾问,桑夏的直观感受也是一个字‘爽’!

从此,只要是桑夏出品,必属精品。

在扶苏的神助攻之下,桑夏成功拿下全场,成为了美术部团宠。

于是乎,团宠本人拿到了难度系数爆棚的工作。

一部影视剧不仅需要导演、演员这些幕前大明星,幕后工作人员也极为重要。观众看到剧中的许多场景,大多是幕后工作的成果。

在完成这个成果之前,所要做的事情多得堪比牛毛。

而一个有要求有品格的剧组对剧中细节都应该是严谨认真的,‘苏慕’就是这样一支团队。

这支团队最近遇到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原本也无关紧要,无奈的是,那位较真的导演好像跟对方扛上了,非让‘苏慕’拿下不可。

与此剧相关的各部门,前前后后不知道派出去多少位‘英雄好汉’,统统铩羽而归。

环肥燕瘦小白脸,萝莉御姐酷大叔,统统不管用。

当大家将万分期待与希翼的眼光落在桑夏身上时,她本人还没搞清楚状况。

“陈涣老师,派我去合适吗?”菜鸟桑茫然无措地看着办公室里的光头前辈问道。

“别把问题想得那么严重,就最近你的工作表现来看,我们都低估了你的能力。”陈涣绝对不是因为嫉妒而为难桑夏。

关于这一点他可以发誓,他只是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派桑夏去完全这个‘不可能完全的任务’的。

如果桑夏干不好,那美术部就一推三二五,反正她是‘太子女’的人,公司上上下下谁也不好怪责,嘿嘿嘿…

“就是去管人家借点东西?”陈涣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咦,好像有些碴子,嗯,晚上去刮一刮。

“借什么?”桑夏也不傻,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狐疑地看着光头陈,心底猜到了就是这段时间同事们说过的那件难事儿。

“就是最近我们那部汉朝戏,你不也画了不少场景嘛。现在的观众呐,个个都跟考古专家似的,导演又是圈子里出了名的较真,说是布景要力求真实。”

“也不知道哪儿打听到,说有个收藏家那儿有很多汉朝的好货。也不是要借什么高级古董,就是些物件,摆着显显档次嘛。道具组那边能派的人都上门试过了,人就是不肯…”

“啊?那我,我只会画画呀?!陈老师,这…”桑夏一脸惊愕加茫然。

陈涣笑得法令纹都快能夹死蚊子“这就对了嘛,听说那个收藏家就喜欢会画画的人,这不就对上口了嘛。”

“可,我们美术组那么多前辈去了人家也没借啊,我去了肯定也没用呀!”桑夏茫然二次方。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我才不在乎你能不能借到,关键是这个锅有人背就行呀,亲。’

光头陈内心戏十足,嘴上极有套路地哄骗刚进城没多久的单蠢小丫头“试试嘛,就试试,又不要你保证。”

“借不到就借不到嘛,实在不行么,上头总归会再想办法的咯,对伐。”

桑夏想了想,好像也说得通。那就试试,又不用保证,不就是跑跑腿的事情嘛,借不借得了都尽力而为吧。

“好。”刚点头答应,桑夏便在光头陈高效的‘帮助’下挂包出门了。

一气呵成没有浪费一秒钟,光头陈的行动能力像开了挂,堪比电影四倍速快进。

“是不是很帖心,不用感谢。出发吧。”

不到十分钟,桑夏一脸懵地被推进了光头陈申请来的公司车上。

职场菜鸟完全没想到,自己早就被安排了。

也完全没有经验,对方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应该怎么称呼之类的,一概没问。

就这样,一个多小时后,在熟门熟路、一看就来过不少次的司机大哥的运送下,桑夏来到了山清水秀的九溪。

已是深秋时节,山村之中的露水雾气极重。

顺着青石板路,跨小溪涧、穿小树林。路倒是很好认,有木牌做的路标,顺着村子的道路,桑夏很快就找到了一幢有点儿与众不同的纯白色建筑。

“*&%”桑夏遇到了和小狐狸叶谪仙同样的困扰,那门匾上的字明显与现代汉字有着巨大的区别。

看了半天,啥都没看懂。

桑夏抬头看看越来越暗的天,心想得快,不然晚回家某个傲骄货又该生气了……

白色建筑,看上去虽然有岁月的痕迹却给人一种纤尘不染的超脱感。

前院宽阔,后院靠着溪涧,共有三层。前院依着围墙栽有一圈稀疏的竹子,随意得像是顺手插进泥土里的。

原色的大块防腐木错落有致地拼接成一条甬道,上有钢化玻璃搭建的顶棚,底下是水池,池中缓缓摆尾闲游着几尾锦鲤。

为什么看得这么清楚,当然不是因为围墙矮,而是因为桑夏此时正在院子里晃荡。

院门没关,原本只是想敲门来着,没想到轻轻一推院门开了。

围墙内上刻着几个图腾,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也顾不上去琢磨那些,短短的甬道,十几步就走到头了。

随后,桑夏便发现这个神秘的主人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在乎自己的隐私。

因为,门也开着。但她并没有推门而入,而是礼貌地敲起了门。

‘笃笃笃…’闯进人家院子就算了,直接登堂入室就不好了,万一人家丢了什么东西可就说不清了。

没有应答,再次‘笃笃笃…’。

还是没有应答“您好,有人在家吗?”。

这什么人,心也太大了啊!!门开着,连敲门声也听不到的吗?

在润庐,哪怕隔着三层楼她只要轻轻咳嗽一下,都能立马把某个关心过度的人给招过来。

想到那个老是神经兮兮的家伙,桑夏突然直想翻个白眼。

噫,被阿妖姐传染了吗?果然近朱者赤啊…

“您好,请问有人在吗?”一边想着些乱七八糟不挨着的,一边提高音量叩门。

“您好,有人在吗?”清了清嗓子“您……”

“来了来了。”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来自身后。

桑夏转身,便见院门处正走进两人。

第一百零一章 怪家伙

“门不是开着吗?外头冷,直接进屋就是了。”

先前应和桑夏的声音显然来自说话的白衣男子,看上去约三十岁的模样,手中提着一只菜蓝子和颜悦色地微笑着。

另一个穿着褐色毛衫的男子则随手关上院门,转过身跟着白衣男子向桑夏,正确地说应该是朝大门走来。

桑夏看着这两人,便觉得褐衫男那张冷漠的脸有点儿面熟。

甬道很宽,两人自她身旁走过,推开门。

褐毛衫跨过门栏径直走进屋内,白衣男则笑吟吟地朝她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桑夏恭敬地点头微弯腰以示意,尔后才在白衣男一双弯成月牙的双眼注视下进了屋。

屋里很温暖,是体感很舒适的那种温暖。

桑夏好奇地打量着客厅,只见前后院墙都是巨大的落地玻璃,比润庐还高的层高显得整个空间尤其空荡。

环顾四周,桑夏觉得这空荡感的主要原因是厅中除了一处简单的沙发、不大的茶几和一盏巨大的吊灯外没有多余的装饰。

玻璃墙的一边是楼梯,另一边则是一片偌大的残墙。

残墙看似斑驳但明显并不是很随意敲出来的,桑夏皱着眉总觉得那残破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图形。

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图形,在哪儿呢?哪儿呢?……职业病或者绘画爱好者的通病。

嗯,实在是想不太起来呢。

看了一圈之后,整个客厅给她的印象便是:高、宽、明亮,而且,很香。

嗯,很香。

这时她才发现,客厅里始终有股子好闻的香气。一转身,却发现两位男主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正纳闷着,白衣男从楼梯侧边的过道走出来,与先前一样和善地问道“你叫,桑夏?”

她点点头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心想既然是公司行为,光头陈肯定跟人家预约过,对方知道自己的姓名也是应该的。

“是的,您好,我是苏慕公司的桑夏。那个,不好意思,院门没关,我一推就开了然后就走进来了…”

心虚的桑夏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露出一个羞涩的笑。

白衣男子明显神情一凛,刹那间皱了皱眉头,桑夏抬头刚对上他眼神的瞬间,那怪异的神情便立马消失了。

“哦,没事没事。”白衣男捡起搁在沙发旁古旧置物台上的擦手巾抹了抹手,笑道。

“让你在门口等才是我的不对呢!”

就算是桑夏这种不谙人际交往的人也看得出来,白衣男说这话完全不是客套而是真的有些歉意。

这…也太有礼数了。

完全不像同事们说的那么难接近啊!难道自己走错片场了???

“后院旁边有块空地,种了一些婆婆丁,知道你要来,就去割了一些来,晚饭加道菜。”

说话间,抹干手的白衣男坐到了沙发对面的矮椅上,隔着茶几与桑夏面对面,熟稔地摆弄着茶具。

咦,和子夜哥哥一个爱好啊。

这时桑夏才注意到男子一双修长如玉的手,骨节清淅圆润,看上去白皙如玉。

虽说白衣男也是面色红润有光泽的长腿帅哥哥,但这双手长在他身上还是显得有些过份惊艳了。

“没到笋的季节,不然还可以挖些来炖汤。”

白衣男递来一只溢着热气的茶盏,桑夏礼貌地道谢接了过来。

但在那个瞬间,男子的手似乎有意地擦过了她的指尖。

吃货?!变态?!

自从进了‘苏慕’,桑夏可是一得空就恶补电影。各国、各类型有杀错、没放过统统看了个遍。

那些悬疑侦探剧中的变态杀手,大多是看上去端正得不要不要的正人君子。通常还有些特长或者偏好,譬如洁癖还有,美食。

呀!大开的脑洞令桑夏不自觉便感到一丝疑惑,以及小心。

正在心底将白衣男往各种猥琐路上琢磨时,褐衫男从楼梯旁的过道直直走来。

她也不好意思直盯着人家看,但又总觉得这人非常奇怪。尤其是那走路姿势,好像给播个爵士乐就能分分钟跳起来的不羁。

“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贪吃的毛病啊!”

褐衫男摇摇头,坐在茶几旁的一根粗大木桩上,自取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他的左手边是桑夏,右手边是白衣男。之所以不去挨着桑夏坐在舒服的沙发上,大概也是不想造成她的紧张感。

悄悄地按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桑夏不自然地咧嘴笑了笑“打扰两位老师了,我是苏慕美术部派来的。”

“是这样,我们公司最近在拍一部剧,导演要求我们在道具布景上力求真实。”

“我们经理说两位老师收藏了很多汉朝的物件,所以,就派我…派我来想说请两位老师能不能帮个忙,借给我们剧组用一用…”

一段话说得膈膈应应的,也没人打断她。说完之后,那两位也没什么反应。那么接下去说啥?

桑夏两只圆溜大眼在二人脸上来回看了又看,而被看的二人则一本正经地等着她继续说些什么。

在那两位可疑的、略带‘期待’的眼神下,桑夏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出个字“呢?”

姑娘,你能不能再不切实际一点?!

在公司里光头陈怎么教你的,得说会有丰厚的资金做为抵押,得说会上保险,得说就算没保险万一弄坏了咱们会赔,得说这是让您的藏品发光发热达到更高的知名度和价值…

然而,白衣男和褐衫男对视一眼,随后两人点点头,也只说了一个字“行。”

啊???!!!

正以为没戏打算收拾起身走人的桑夏,听到这个回答却是张大嘴呆在原地。

“不过,有个条件。”褐衫男站起身抱着双手,一副等着看戏的神情盯着桑夏。

“老师您说,有什么需要我们公司配合的,您吩咐就是了。”

想了想“哦对了,那个保险还是押金什么的,都没有问题哟。”

这会儿倒是想起这碴了,光头陈如果在场一定已经捂脸羞愤而死了。

白衣男内心大概也经过了和光头陈一样的历程,刚饮的茶水差点喷出来。

桑夏大眼珠子眨了眨,心想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

“嗯,这些该走的流程之后你们公司自然会有人办理。”褐衫男看了一眼捂着嘴的白衣男,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条件很简单,你留下来吃顿饭。”

“啊???!!!”

除了一脸懵逼,也真是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此时某姑娘的表情“我?吃,吃饭?!!@??”

“放心,小姬的手艺很好,一定不会让你咽不下去的。”

说完这话,褐衫男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白衣男则是露出自豪且得意的笑容,内心os像是写在脸上:对,没错,说的就是我,我手艺很好。

“啊,这,这个…”还没等傻姑娘缓过神来,白衣男极自然地为她做了决定。

“先前就说特意割了婆婆丁,这个季节吃最好。那这样,你们先聊着,我开火去了。”

说罢,白衣男向残墙旁的过道走去,走了一半,回头“泡好的茶别浪费啊,喝完。”

那一刻,桑夏觉得白衣男好像是朝自己抛了个类似于媚眼的表情。眼花啦??!!

………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两个奇怪的陌生男子,一幢相对独立建造的房子,一个长相一般顶多算得上清秀的年轻姑娘……

这场景,总觉得在某部侦探电影中出现过啊喂。

“你怕我?!”褐衫男半分认真半分玩味地看着她。

桑夏摇头,完全不假思索地摇头。

她怕他吗?好像并没有。

虽然联想了各种诡异场景不靠谱变态电影,虽然天色开始昏暗,虽然有种被强留下来的感觉…

但说真的,她并不怕他。

褐衫男身上有种令她觉得似曾相识、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奇怪的笃定感。

他对她没有敌意,也不可能会伤害她。

莫名地,就是这样确信。

男子点点头,走到桑夏跟前“也对,你本就不应该怕我。”

他站着,她坐着,俯视正对上她又圆又大又笨的双眼。

迷惑、不解。

“看来你的记性还是这么差啊!”男子难得地露出个不经意的笑“唉,拿了我的伞,却忘了我的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醉酒的姑娘啊

有个叫爱德华墨菲的倒霉且无聊透顶的家伙,作出了一个著名论断:墨菲定律。

任何事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所有的事都会比你预计的时间长;会出错的事总会出错;越是担心的事情越是有可能发生。

以上四点全中。

桑夏从公司出发时还是午后,预计速战速决,分分钟被无情拒绝后就可以赶紧闪人回家了,结果眼下天空已经黑得亮起了路灯……

那个叫‘小鸡’的白衣男围着围裙、笑容可掬站在餐桌前,很是期待地看着她。

好吧,该死的墨非定律,你赢了。

那个下着雨的傍晚,林染的车抛锚在回家的途中,某个好心的过路人帮忙修理…这个好心人还帖心地将伞送给了桑夏。

难怪她对褐衫男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不是见过!

虽只匆匆一面之缘,但怎么说也是出手相助的恩人呐!

良心呢桑夏?想及此,她羞愧得有些无地自容。

当那个原本一脸漠然面无表情的男人盯着她,玩味地说出‘拿了我的伞,却忘了我的人…’时,桑夏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

这……

修车之恩、雨中送伞之情,再加上任务在身,且说一顿饭也不需要太多时间…

嗯,这个条件还是很合情理的。

无奈被决定之后,桑夏第一时间给扶苏发了信息,通知司机师傅先撤。

虽说已经做好了安顿事项,但她的心底里仍有一丝不太自在

餐厅厨房一体,紧挨着白色屋宅搭建的独栋玻璃小屋,位于后院近着溪水。

白衣男解掉围裙在桑夏对面的位置坐下来,一张大小适中的四方桌上摆着几样清新淡雅的菜,这让她对‘小鸡’顿生好感。

因为看上去、闻上去,这些菜都很符合她的口味。

屋外开始飘起雨丝,无声息地落进溪涧,溪水缓缓地流动着,裸露出的石子被冲刷得圆滑润泽。

桑夏有一刹那恍惚地觉得,这个场景似在何时发生、经历过。

如梦幻之境,带着些朦胧的真实感。

褐衣男拎着个瓶子从玻璃甬道走来,挨着四方桌靠溪水的一边坐下,顺手就将瓶子递给了‘小鸡’。

后者没有半分不悦地接过,像变魔术般地从桌底下掏出几只杯子,打开瓶塞。

瞬间,一股子难以形容的芬芳香气四溢开来。

哦,就是这香味!

桑夏刚走进院子里便隐约闻到,到了客厅则更明显一些,原来这香味的出处竟然是这瓶里的不明液体。

“阿…”小鸡倒着那不明液体,好像想说什么,刚吐出一个字立马停下来,顿了顿“桑夏,哈哈,来,这是我们自己酿的桃花露,尝尝味道。”

明显感觉到一旁的褐衫男别有意味地看了小鸡一眼,眉头还略微皱了一下,桑夏心想这是几个意思呢?

打暗号?这个什么桃花露里有迷药?

不能吧,自己可是代表着苏慕公司的呀。

再者说了就算要动歪心思,暄暄姐那种大美女才是他们的最佳目标吧。

而且,送伞男应该不是个坏人吧!

被害妄想症刚一露头,桑夏很快就在心底里说服了自己。

端着杯子凑在鼻子下嗅了嗅,嗳,这个味道还真的是很好闻呢。

香气并不浓烈,是那种闻过之后萦绕在鼻尖久久挥散不掉的绵长。

一伞之谊的褐衫男端着杯子缓缓地喝着,那液体像流动的丝绸一般顺着杯壁滑进喉中,看着他吞咽的动作,桑夏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看上去好像很好喝的样子啊…

继墨菲定律之后又现另一个任何人都逃脱不了的魔法,真香定律。

刚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口抿着,结果没一会儿,就被那甜津津、滑溜溜的玩意给迷住了。

于是,一杯一杯又一杯。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子夜在一块儿呆久了,桑夏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几杯桃花露下肚,桌上菜被消灭了大半。

尤其是那盘叫婆婆丁的东西,桑夏以前听都没有听说过,结果初尝就停不下来了,一整盘全是她一个人干掉的。

反正已经顾不上要脸了,也就没有了羞愧的自觉。

“桑夏,你今年多大了?”

“啊,哦,二十。”

“哦,你这么小就出来工作父母亲可是舍得啊。”褐衫男抿了口桃花露,淡淡问道。

“…”桑夏低头眨了眨眼不知该如何作答,想起陪着自己二十年不愿离去的鬼妈妈,眼角有些湿润。

快速地眨了眨眼,将那多余的水份挤回眼中“他们,去世了。”

“哦,抱歉。”十足的客套话,褐衫男语气里没有半分情感。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怪异,还有些冷。

“嗳,桑夏,你这个名字还蛮好听的。”白衣男适时地出声和局。

“你还不知道我们的名字吧,我叫姬戎渊,你可以叫我戎渊,或者渊渊,都可以哦。”

“鸡容鸳?!!哇,好,特别的名字。”桑夏脑中呈现的是这三个字。

被篡改了名字的本人毫无自觉,倒是褐衫男不知道是不是觉察出了,仔细解说。

“姬,周文王姬发的姓氏,是个很古老的姓氏,现代来说确实不多了。”

边说着,褐衫男用手指沾了些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姬’字,然后眼神奇怪地看向桑夏。

就这一眼,桑夏竟然瞬间秒懂了。

没文化真可怕,但好坏她也不算太没文化,至少那个姬字她还是认得的,只是一时没想到。

“戎渊是这样写的”褐衫男在桌子上边划边继续说道“戎是古时对戎翟的简称,有指是广西岭南山区。他就是在那一带的河道谷里出生的,所以就取了戎渊这个名字。”

哦,原来是取自地名。

哦,咦歪,在那一带、河道谷、出生。

嗯,听上去总觉着哪里不对呀?!

“哦,那老师您叫什么名字呀?”忽略了某种奇怪的感觉后,桑夏开始盯着褐衫男。

此时,她的眼神已经开始有点飘忽了。

“我?!”褐衫男往桑夏杯中添了些桃花露,仰头看了看屋顶。

整间小屋包括顶棚均是玻璃结构的,此时天色已彻底暗去,墨空漆黑一片。

后院的灯亮着、映照在蜿蜒于餐厅前的溪水中,溅起一些零星微光。

美味当前,桑夏并未在意外间一切。

小鸡的名字可以算得上很是复杂特殊了,所以她很期待褐衫男的答案。

得多‘惊艳’,才能配得上这怪咖二人组呢?

那个抬头仰望着夜空的文艺男,低下头正对上她好奇的眼睛,然后寡淡地吐出两个字。

“张三。”

噗……愣是桃花露实在很美味,不然她真的有可能会直接喷小鸡一脸。

“呃……我不信。”

“为何不信?”

“因为你不是张三。”

“为何我就不是张三?”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看一看,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来,唱!”

桑夏完全没喝出那桃花露是用米酒原浆酿的,眼神涣散,飘忽得已经落不到实处了。

而另两个男人则完全没想到,她居然被这度数极低的桃花露喝得直接唱起了歌儿!!!

幸好唱得不算太难听。

“嗯,来,唱。”

桑夏攥起手、握着一只不存在的话筒,在面前摆造型。

事实上这姑娘是真没k过歌,扶苏那个无趣的家伙哪里会懂这些。

连这个姿势,都是来自于视频教学以及某综艺节目。

“你看,你都不费唱”嘟嘟囔囔地好像又唱了句什么。

“你不费唱,你不似江三,介可似江三的歌。”

口齿不清,舌头打结。话说的怪声怪调,还怪可爱。

关于这首歌,还真得多谢品味不俗的蒙大叔。

自从桑夏教会他使用手机听音乐、k歌后,曾经的阴差大人便一发不可收拾地迷上了金嗓子蔡琴。

而此时模仿完蔡女神的某神经质少女,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又咯咯笑了起来,不停地拍手。

脸颊因为酒精的作用泛着微醺桃红,笑声似风吹银铃过耳。

姬戎渊怔怔地看着笑得肆意的少女,将眼神转向旁坐“弥生…”。

褐衫男只是摇头示意他噤声,盯着桑夏的目光中,露出复杂的意味。

此生第一次喝酒,也是此生第一次醉酒。

这种感觉,实在太奇妙了,整个人轻飘飘的。

桑夏觉得自己好像要飘起来,马上就要碰到屋顶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姬戎渊、北弥生

桑夏只觉得整个人轻得不得了,轻得好像马上就要飞起来了。

好开心,莫名的开心,开心极了!

桃花露真是太香了,像曾经躺过的青草地,像无数个与母亲共渡的夜;像扶苏的笑脸,还像,像一个声音。

一个听上去只为她而发出的声音,她觉得那声音好听极了,比春风还柔和比秋阳还和熙。

她眯着眼,半仰着头侧着耳仔细地听着。

“…你”眯成月牙状的大圆眼突然睁开,但看得出来那眼神已迷离得失去了焦点。

显然已经醉酒的桑夏抿着唇拿食指指向白衣男“小…鸡,啊,不对,似小…姬,姬文王的姬,嗯,你做菜,真的,嗝…很好吃,棒棒哒…味道一级棒…”

醉酒的过程像似掉进一个温柔陷阱,缓慢、舒适、迷人眼。

有人醉酒疯癫,有人暴躁,有人乱性…

也有人因为酒精的麻痹而放松,于是整个人最纯真的状态就出来了。

桑夏显然是后者,口齿不清地操着大舌头特效发音呢呢哝哝说话的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你”保持这个姿势没有改变,整个身体向右移动九十度,手指指向褐衫男“你…是谁?”

“张三…”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啪’一声。

白衣男小姬眯着眼身子往后靠了靠,好像那一掌是拍在他身上似的。

褐衫男不可置信地看着直直拍向自己的手掌,此时仍好端端地搭在肩上。

幸好,不是脸!

啪啪啪,手掌连拍三记,一掌比一掌重。

真是完全没看出来,这丫头劲儿真不小啊!!

“不许嗦谎,嗦谎的不是好伦,你,%¥#@是坏伦吗?”大舌头说话越来越不利索了。

小姬挠挠头,心叹桃花酿的后劲如此大么?!

看了一眼已见底的瓶子,想想自己也没喝几口,顿时觉得已经醉得忘了形的桑夏‘你活该’,哈哈哈。

“说嘛,你是谁,是谁是谁是谁…”原来酒醉后变得更可爱的副作用是啰嗦,还有轻微暴力。

一阵连续不断的啪声之后,某人的肩膀感觉要被打得不一般高低了。

“北、弥、生”

褐衫男转头抓住桑夏的手,望着她湖泽般的双眼一字一字说道。

“……弥…生”被抓住手的人也不知道是吓到了还是突然清醒了,怔怔地也看着说话人的双眼。

但这仅是一瞬间而已。

秒秒钟,被抓在褐衫男手里的人又开始欢脱起来,反抓住他的手按在桌子上“写,写啊,怎么写?哈哈,小鸡,小北鼻”

嗯,这时候听上去还蛮亲切的,马上她又十分认真地吐出三个字“小咪生…哈哈哈…”

褐衫男脸色一沉,冷峻地抬手将桑夏像拎只小狗似地拎了起来,迅速通过玻璃甬道来到客厅。

“弥生…”姬戎渊立马止住笑意,一路紧张地追了上来。

“弥生,你要干嘛?”

“时间不多了。”

褐衫男语露焦急,脸上却仍是没有任何表情。

桑夏迷糊得像是失去了意识,耷拉着脑袋,似一具躯壳一般被某种力量控制着,悬浮于客厅的半空中。

自称北弥生的褐衫男,右手斜抬至自己下巴的位置,食指中指紧合直立,拇指压在其余两指曲于掌心处。

阵阵幽蓝之光自他额心间游出,缓缓探向飘浮着的桑夏。

他双唇嚅动轻念着什么,从字节的发音上无法听出他念的哪种语言。

但迷糊着的桑夏似乎是感应到了这个声音,在空中略微动了动。

时间过去一会儿,但整个过程中桑夏也仅是那轻微的动弹了一下,之后便没了任何反应。

姬戎渊的眉头皱成一团,站在北弥生身旁一脸凝重地死死盯着两人,同时两手下垂、左右掌心各蕴着一团浅灰薄光。

北弥生闭眼念完那晦涩难懂的符咒之语,睁眼的刹那间,自他身体中脱离出一个浅青色光芒勾勒而成的人形,朝桑夏直奔而去。

嗞!一阵金属划过金属产生的怪鸣之声。

几乎是同时,姬戎渊两掌擎空散出那两团浅灰色薄光,于客厅中形成一层看不见的气浪。

在那金属之声发出的同时,这层气浪恰恰接住了掉落的桑夏以及那道奔向她、又被某不知名力量反弹开来的人形光芒。

浅灰薄光形成的气浪似是有触手一般将那人形光芒托起,许是受到了极大力量的冲击,气浪与客厅内边缘交接的地方泛起了层层光之浪花。

“为什么?”人形光芒不可置信地看着无意识的桑夏,低吼道。

“弥生,回到身体去,快。”姬戎渊急急地喊道“有人来!是他!”

…………

静夜有雨,门铃响起。

扶苏有些焦急地站在一道高墙院门前,手机屏幕的亮光照着他的脸。收起布于周身的防雨光幕,风衣很快便被绵密的雨水沾湿了一片。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哎呀,谁呀?”

“多有打扰,这位先生,我是来接桑夏的。”跟着微信定位寻到此处,扶苏肯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哦,你好你好,里面请。”姬戎渊打开门,满脸客气。

扶苏大长腿直直往里迈,三步并作一步,秒秒钟就抵达了战场,哦不,客厅。

“扶苏,你来啦,苏苏…”

在客厅中蹦哒着的桑夏,在看到扶苏的刹那间立马就蹦到他面前,极顺手地掀开外衣拿脸在他胸前的毛衣上蹭了蹭,并深深地闻了一下味道,像极了一只刚见到主人的…

“你们给她喝了什么?”扶苏眯起眼打量两个被林染称作什么什么老师的不良男子。

脸色不好看,极其不好看。不好看到感觉分分钟就要爆炸的程度。

像似早有准备“呶,这位先生”姬戎渊依旧是满脸堆着客气,但说话的语气明显有着刻意模仿的成份“是桑小姐酒量浅罢了,这只是桃花露,要说喝醉可真是难得的事情。”

“回家…扶苏,回家啊…”这时候,桑夏已经整个人缩进了他宽松的风衣外套之中。

扶苏一脸阴沉布满黑线地各看了两个不良男人一眼,没有一句话,抱起桑夏提起包转身便走了出去。

在扶苏眼中,这两个男人只是普通人而已。

不对,是两个登徒浪子。还是两个妄图对小桑夏不轨的家伙,猥琐、不要脸…

不行,得回去找师暄暄和林染算账。

老子不干了。不对,老子媳妇不干了。

…………………

客厅里,灯火通明。

“他以为他是谁!!!”

待扶苏走远,确认已瞬身离开后,白衣男——姬戎渊扬起手,一颗古铜色冒着雾白光芒的镂空圆球自前院某个角落飘了进来。

球上雕刻精细的盘龙图案,与院子里的图腾有些相似又略有不同。姬戎渊收起圆球,转身走到站在另一边玻璃墙边的褐衫男身旁,语气阴冷,全无之前的温懦气质。

后院的溪水此时竟是诡异地静止不动,像被瞬间冻住的姿势但却还保持着液体的形态,所以看上去就更诡异了。

“他是扶苏公子”褐衫男——北弥生语气更为冰冷地说道“也是她此时恋慕的人。”

“弥生…”感觉到他语气中的冰冷,姬戎渊却不知该如何接话“刚才为何会生生将你弹出?这…”

“阿蓢原神还未有一丝觉醒,我强行唤她看来也行不通。时间愈来愈少了,她若再不觉醒…恐怕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褐衫男北弥生的脸像化了千年冰霜般终于有了表情。只不过,这表情冷酷得令除了姬戎渊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观之都会心生惧意!

深秋最后一抹风吹过黑夜,天光未亮。

远空中,浅黑与深黑相交处,似有一条晦暗不明的分界线。

隔着秋与冬,隔着前世、今生。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冬至夜归人(为风月无双守护万赏加更)

邯郸夜里逢冬至,抱膝灯前影伴身。想得家中深夜坐,还应说著远行人。

一千多年前大唐诗豪白乐天独自在异乡,恰逢冬至,形单影只地对着一年中最长的夜晚思念着家乡。

一千多年后浑不知外边世界早已变了季节的前阴差蒙毅,从一道光形秘门中走出,身边多了个身影,所以倒也算不上孤单。

“呀,青海湖怎么下雪了?!”蒙毅瞪起不大的细长眼,看着已被一层薄雪覆盖住的高原夜色。

自杭城一路遁形狂奔至青海湖,前后不过一天时间,入飞羽洛溪大致将事情说了说,左右也就数个小时而已。

没成想一出来就是这样的光景,想来自己比师暄暄还衰,秘境与人类世界间的时间轴没踩好点!!

飞羽洛溪这一代的柱石大人、白与飞的‘冷淡’老爹——白与元慎收起幻灵族人特有的、直挺耸立的尖耳朵,抛起一件青色斗篷正好落在肩上“已过子时,今日冬至。”

蒙毅从始至终都难以相信,元慎与白与飞竟然会是一对父子!

这位高冷的秘族柱石在听到自家儿子被破璃石附体后,不仅没有半分着急,竟还慢条斯里地回了趟家取了些衣物,还让夫人准备了一只不小的包袱,也不知其中装了些什么家伙事儿?

此时见元慎一副有所准备的模样,蒙毅心底暗忖这家伙怕是一早就知道外头已变天,寒冷彻骨了。

眼见雪越下越大,两人便也不多耽搁,默默行进于夜色之中。

…………

近一周,桑夏过得很不太平!

醉酒夜,回到润庐之后,酒意大概是更浓了。

醉醺醺的桑夏蹦蹦哒哒地粘着扶苏,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原本坐在客厅中的乔子夜觉得辣眼睛便闪回了自己房中,但这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己。

在溜走前八卦天赋点满格的乔某人,将手机的拍摄功能打开后摆在一旁不起眼的角落里,于是某个醉酒‘乱性’的色女调戏扶苏的全程被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而‘苏慕’公司则在第二天炸了锅,没有人搞得定的大收藏家是怎么被个黄毛丫头说服的?!!

光头陈一度猜测桑夏怕不是学了什么魅惑术?但一看到桑夏那张只能称之为清秀的呆瓜脸,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苏慕’与姬戎渊签好相关协约后,桑夏又被对方指定为唯一对接人。

也就是说,每一次从‘小鸡’那儿借的古物摆设都必须由桑夏本人在场作交接。

所以,这一周她是真的过得很不太平。

一来,醉酒夜当晚是真的喝断了片,大部分记忆都找不回来了。

零碎的印象中只记得自己在一个玻璃房里吃着好吃的菜、喝着好喝的甜甜的东西…

于是,某个‘善良’的家伙拿着手机‘小电影’给她看了一眼,帮助她恢复了一点记忆。

再于是,被人抓到把柄的桑夏,只能乖乖地每天天未亮就起床做早饭,晚上又急急赶回家做晚饭…

总之,就是一个二十四孝好妹妹状。

另外,对于某个每天都一张臭脸的傲骄男,她实在是做贼心虚,极尽所能地讨好他。

然,见效甚微。

这不太平的一周,桑夏过得心力交瘁,但另两人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乔子夜在桑夏刚开始工作的阶段里,沦落为扶苏的专业跑腿。所以,这一周他简直不要太爽。

每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现在喊他回自己家的话,大爷还不高兴走了呢!

扶苏也知道子夜是在故意捉弄桑夏,但是为了以示教训,所以就算看到她比熊猫还黑的眼圈暗自心疼还是强压下了不忍。

这丫头喝醉了居然对他又搂又亲又抱的,这要是自己没有及时赶到把她拎回家还得了?

那屋子里两个大男人一看就不好东西啊,四只眼睛放绿光盯着丫头。

找死!!

不过转念想到桑夏酒醉后可爱到爆炸的模样,扶苏又暗搓搓计划着等惩罚过后再让她喝一次酒…

前提条件是,只有他一人在场!

爱情真是可以令人智昏迷失得一蹋糊涂,某人浑然不知自己正在猥琐之路上一去不回头。

就在乔子夜还在享受着有人侍候的好时光,就在扶苏觉得差不多是时候结束惩罚之时,就在某个任劳任怨、每天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多睡得比猫头鹰少的灰姑娘快要崩溃的当儿,终于迎来了她千盼万盼的‘白马叔叔’。

沾了幻灵族大佬的光,回来的速度比去时快了许多。

临近傍晚时分,润庐西北方向卷来一阵清风落在后院,走出两个风一般的男子。

“叔…”刚刚放下围裙准备去洗菜的灰姑娘桑,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奔向后院,一头扎进蒙毅怀里。

虽然还没到眼含泪花的程度,但那瘪着嘴一脸委屈的样子也是赚足了同情。

“咋了?谁人欺负我桑夏?”

蒙毅看了眼靠着门廊柱的扶苏,后者立马把头抬起不要脸地避开了目光。

“没有,没有”比扶苏更不要脸的乔子夜呵呵笑着上前迎接“蒙大哥,这一走好久哇!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你说不走吧,还不知道这么想你,这一走吧,倒就觉得没有蒙大哥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嘞!”

蒙毅细长双眼像夹着一道闪电,斜刺里盯向乔子夜,鼻子‘哼’地喷了一气“少来少来,欺负我桑夏,你也有份吧!”

“没有,没有,哪敢,哪敢,再说了,我们小夏夏这么可爱,谁会欺负她呀…对吧…”

边说着朝灰姑娘桑抛了个‘你懂的’眼神,顺便还装作无意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副悠闲笃定的样子。

灰姑娘桑瞬间变成了怂桑,眨了眨大眼珠子琢磨想着:现在有外人在,那么干脆等晚些让蒙叔把子夜哥打晕,再抢来手机把‘小电影’删掉…

啊!整个世界就清静了,哈哈!嗯,就这么办。

咦,外人?

白与元慎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得近似麻木地看着眼前一群人,两眼一眨不眨。

‘嗯,很好,终于有人看到我了。’

‘居然是个人类小姑娘?!有意思。’

‘扶苏这根万年老木头、还了魂的阴差,再加一个似乎是灵魂不灭的男子,这些家伙凑在一起不奇怪。’

‘但这个小姑娘却和这样一群家伙居于一室,看样子还相处得很是亲密。’

不愧是幻灵族扛把子级的人物,白与元慎一眼就看穿了乔子夜的灵魂与人有异。

没人知道这个看上去高冷的幻灵族大佬,内心活动居然能如此之丰富。

白与飞的跳脱不是毫无道理,只不过他没继承到父亲装叉的技能而已。

“叔,客人…”桑夏决定依计行事,先转移话题。

哼,女子报仇,十小时不晚。

在桑夏的提醒之下,一群人这才注意到一直微抬着下巴,保持着某种高贵姿势的,客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白与元慎

“元慎,好久不见。”扶苏面无表情地问候了一声。

两人也算老相识,但一直处于那种不太爱搭理对方的状态。

“公子客气,多谢相救小儿。”

高贵的下巴微微向下低了一些,颔首以示致意,这已经是白与元慎能对扶苏表示好意的极限了。

“小飞是大家的朋友,不过力所能及罢了。”

蒙毅赶到飞羽洛溪后,将湖心居遇袭、破离石进入小飞身体,以及扶苏将破离石暂时封结等事一并相告。

所以扶苏此时这样说,元慎心中也明白他已尽力。

虽然记恨扶苏当年误了珏翎,但此时也算是救了儿子一命,所以对扶苏的态度较之前已算是好了许多。

乔子夜对来人无感,暗暗朝桑夏使了个眼色,然后摸摸肚子。

后者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嘟着小嘴朝厨房走去。

“小飞此时并未住在这处”扶苏朝子夜做了个手势“好友乔子夜。他将山顶一处宅子修整了一番,小飞一行人便搬去了那处。”

“哦,多有劳烦!”

对救了儿子的扶苏,元慎也不过说了个谢字,所以对整理了个‘小宅子’的家伙元慎是愈发惜字如金。

“哈哈,客气客气。怎么称呼?”

好在乔子夜根本不在乎,大概跟扶苏这种傲骄生物一起生活了千年,早已炼就了比城墙还厚的脸皮。

“白与元慎”话说的很酷的感觉。

“此时他们都在山顶宅中,这边请。”扶苏伸手示意同时朝子夜看了一眼。

后者瞬间秒懂。这可是饭点啊,地主家也没有余粮,谁的爹谁领走。

于是前拥后促三人朝山顶走去,蒙毅则功成身退,走进厨房时正巧赶上与一条鱼博斗的灰姑娘桑…

“父亲!!!”白与飞激动地朝元慎跑过去,带着几分撒骄的意味。

但在靠近自己老爹身边时,瞬间便被对方冰雕般的眼神给定住了。

站在原地,嗫嚅着嘴咬了咬唇有点儿委屈。

也是。被召回飞羽洛溪派了任务去时间结界找破离石,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贺兰,结果人没抓着还差点被对方狠k一顿。

破离石是带回来了,却融在了身体里,要命的是分分钟都有可能吞噬自己。

这一切的一切还不都是因为老爹一道命令引发的,始作俑者此时还一脸淡漠,白与飞心中委屈万分。

“嗯。”元慎冷冷地应了声,看了眼白与飞。

是的,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他。

独自在院子里踱步,转了一圈之后坐在了那棵歪脖子树下的椅子上。

师暄暄与阿妖于此时从各自院中赶来,一一上前对白与元慎施礼。

两人与白与飞皆以姐弟相称,那小飞的父亲就是长辈了。

只不过大家都穿着毛衣或者披着厚重的外套,唯独这位长辈一身灰袍外披青色斗篷,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哪个古装戏里的大侠刚离开片场。

蒙毅并不知道之后的事情进展如何,所以元慎也是不知情的。

师暄暄柔声细语将后续事情讲述了个仔细,中间唯恐自己漏说了什么,频频看向扶苏。

后者则完全一副游离模样,师暄暄万没想到此时扶苏的心思早就飞回润庐去了。

当然是想着桑夏的,但他想得更多的那条与桑夏博斗了许久后终于被成功蒸上炉的鱼。

心底里,口水流一地。

实际上无需师暄暄讲述,早在元慎踏入南院之时就已经使灵力检察了白与飞的情况。

破离石吸附住了小飞的心壁灵脉,与扶苏估计的一样绝对不能强行剥离。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之前白与飞的灵力也被石头影响封闭了灵脉,这才造成丹(标注一下,丹是白与飞麻麻)感应不到儿子的所在。

但破离石不知出于什么原故,突然解开了扶苏的封印并自行有了脱离白与飞身体的迹象。

只不过脱离状态只唯持了很短的时间便再次停止不动,石头仍在小飞体内。

唯一的好消息是,目前石头已不再有继续融合小飞身体的迹象了。

这就跟身上绑着一个不跳针的炸弹似的,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突然开始倒计时?还是突然就爆了?

元慎盯着儿子看了会儿后,招了招手,白与飞便听话地走到跟前轻声唤了声“父亲”。

“嗯”,这父子两之间的相处模式一直如此。

元慎示意儿子靠近身来,然后从斗篷内掏出一只匣子打开,取出一枚龙纹、白玉质地的戒指戴在白与飞拇指上。

“公子可以收起随身结界了。”元慎话音落下,扶苏依言抬手收回灵力。

“破离石一旦自你体内脱开,幡龙降自会将它锁起。放心。”元慎难得地拍了拍白与飞的手,示意他安心。

有记忆以来白与飞从没感受过父亲的宽慰,这突如其来的父爱让他一时之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先前的委屈之情登时一扫而空。

“冥界物棲身后会将宿主融合吞噬,自行脱离之说闻所未闻。等它不若取它,我自有办法。”

元慎锐利的目光自院中各人面上扫过,最后锁定在院子一处阴暗角落“多谢各位出手救小儿,元慎一一记下,稍后必有答谢。”

廖廖几句话,令扶苏微微感到诧异。

扶苏被困在飞羽洛溪的日子里,两人交集并不多。

且因为珏翎,元慎对扶苏有些不爽,由此接触的就更少了。

只知道这个男人是幻灵族这一代中的强者,并有着柱石的称号。

原本扶苏只觉得元慎就算强,也未必有解决白与飞状况的办法。毕竟,事涉亡者界中物,可不是实力就能解决的。

不过,此时听元慎如此说,看来取出破离石并非难事。想来,还是自己小觑了秘族的大能。

“各位不是我幻灵族中人,无需听我安排”元慎站起身缓缓走至院子中间“只是,稍后事宜还望诸位能配合一二,元慎在此先行谢过。”

说得礼数周全,但话里话外听着就有一种不容人拒绝的态度,神情也是毫无半分客气可言。

‘瞧这架势,倚老卖老不要脸了咯!’

阿妖心中嘀咕着,却听到隐匿无形中的浸悄声说了句旁人听不见的话语。

阿妖面色一沉,拿眼瞟过元慎恰恰对上他‘不经意’投递过来的眼神,顿时瑟缩地扭头转向别处避开了那意味深长的一瞥。

“您客气了,那暄暄先给您准备一下房间…”

元慎挥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转头看了眼正在一旁琢磨手上那枚玉戒的白与飞,随后又对扶苏和声道“待准备妥当后,邀请公子及众家人来此处一聚,可否?”

“好。”来不及细想元慎指的准备妥当是什么意思,扶苏便一口应承下来,一个转身消失了踪影。

乔子夜顺着小径往山下走,心底纳闷,扶苏这是着什么急呢?说闪人就闪人了。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就是要她疯

灶上小火炖着排骨汤,秋葵整棵排列整齐地躺在盘子里,茶树菇是干煸的,白切鸡只有鸡肉没有皮,扶苏最厌烦咬到鸡皮时的奇怪口感。

一切准备就位,将锅中蒸着的鱼端出浇上汁料香气霎时四溢…

润庐客厅,扶苏刚落地现身,就闻到了不可描述之美味,心头窃喜‘嗯,回来得正正好。’

小飞那块破石头的事情,也不是立时就能搞好的,反正他老子来了自己这个临时保护伞也用不着了。

那就撤吧,吃鱼要紧!

被蒙在骨子里的乔子夜,顺着山路小径回到后院,在闻到香气急喉喉蹿进餐厅时,却发现那尾q弹爽滑的鲈鱼已经只剩下一堆鱼骨了

两眼一黑,怒不可遏。

“我说怎么甩下一个字就闪人了,你…鱼…我一口都没吃上…”

恨恨地看着扶苏,子夜眼中怨念极深。

一旁也有份瞬间干光这条鱼的两人则当什么都看不见,自顾自埋头吃着。

“要吃自己上桃花岛抓去。”被怨毒注视的某人全不在意地吃完最后一口鱼尾,细腻地将鱼骨摆放整齐“这冬令时节的鲈鱼果然美味啊!”

“为什么呀?”桑夏好奇问道。

“鲈鱼有越冬的习性,一般从十二月开始至三月它就不进食了。这期间它就只依靠体内的脂肪能量生存。这就造成鲈鱼掉肥不掉肉,也因为不进食令它原本的腥味变得极淡而肉质就更鲜美了。”

你怎么不去解说舌尖上的中国啊!!乔子夜光听的就已经口水流一桌了。

要知道这可是扶苏突然馋虫大作,特意跑去舟山桃花岛附近水域的深海中捉回来的。

让这个傲骄货奔波一趟的美食,哪里是普通市面货色能比的。

呜呜……你们这些不讲义气的死家伙。乔子夜心底里叫骂道。

打打闹闹说说笑笑间晚餐时光就这样过去了,虽说只多了蒙毅一人,但润庐却是有些时日不曾这样热闹了。

餐后,扶苏接过蒙毅收拾起的一叠碗碟“你也奔波多日了,去歇着吧。”

“嗯。”蒙毅瞄了眼厨房里的桑夏,呵呵,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想趁机讨好丫头顺势和解嘛,行行行,君子有成人之美。’

蒙大叔心中这样想着转身去了客厅,准备收拾那个吃完就葛优躺的懒蛋。

‘趁我不在欺负丫头,你死定了!’沙发上正在剔牙的某人却毫无知觉,正在盘算着哪天哄扶苏再去趟东海抓鱼。

“桑夏,鱼好吃吗?”某人问。

“嗯。”某人点头。

“那下次再去抓一尾更大的。”某人讨好地将清倒干净的碗碟递过来。

“再大我可对付不了,今天还好叔在。”某人嘟着唇一脸不悦的样子。有人撑腰,气势可就不一样了。

“那就让蒙毅弄好啦。”

……不再应答,只剩下一阵水流清洗的声音。

“桑夏,明天我送你上班吧。”继续讨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讨好她,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借着子夜故意惩罚她这件事情有点过了。

“…我明天,不上班。”

被讨好的人就是有底气,加上之前被欺负惨了,如今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爽快。

“你不是一直想去看银杏吗?正好不上班,明天我们一起去吧。”

事实证明讨好一个人功课得要做足。

听到银杏二字时,桑夏眼中便闪过一丝喜悦。

然而假装生气这招她已经从扶苏身上学会,且百试不爽。没有明确表示地继续干着手头的活儿。

某个顺竿爬技能满分的家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的颊上留下一个温暖的唇印,并同时迅速抢过她手中满满的垃圾袋推门出了前院……

与润庐的热闹不同,明堂一派静谥景象。

说是静谥,其实是实在无法形容此时尴尬又诡异的气氛。

虽说晚餐多个人不过就是多双筷子的事情,但谁也没想到白与元慎这位幻灵族大佬对于美食有着比乔子夜还执著的心。

菜心太老,猪五花用的是陈肉定非今日新鲜采买,鱼头倒是挺鲜嫩可惜豆腐放置时间略久发了溲酸之味,还有这石斛菌菇汤火候不够、火势太猛、汤水寡淡……

‘就、你、长、嘴、了!’阿妖抿着唇没好气地斜瞪了一眼,正在品头论足的某位古装大叔。

也亏得师暄暄脾气好,竟是没有半句怨言只笑着说自己厨艺不精。

若是以前遇到这样的主儿,阿妖必然是张口就会让他爱吃不吃滚,但是吧,这位大叔可真不是好惹的。

早在扶苏领着元慎进入明堂正院时,浸便感应到了一股强大灵力在搜寻自己。

浸向来隐匿身形不显于人前,如果不是数次为救阿妖主动现形,就算是扶苏都未必能感应到浸的存的。

这位大叔却很快找到了浸的所在。于是便提醒阿妖,来人灵力强大且洞察力惊人。

而最最关键的是,大叔极有可能对浸的存在有些敌意。

所以,向来喜欢怼人的阿妖此时也就只能在心底骂骂过过瘾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关键还惹不起!

“父亲…”白与飞最先觉得不自在,扯了扯元慎的衣袖,后者“食不言,寝不语!”罢了继续点评下一道菜。

一桌人听到那六字真言,集体扑街!!!

别人是食不言了,你自个儿叨逼个没完。

只许州官放火啊这是!

明堂众人的晚餐就在这一片尴尬诡异的气氛、以及某‘美食点评家’的解说下渡过了。

骆宾同小飞住在一间,所以住在南院另一间厢房的林染就尴尬了。

在白与飞他爹奇怪的眼神下,林染抱着被褥洗漱用品,莫名其妙红着一张脸跑去了师暄暄的东院。

姿势仓惶,像极了被赶出门的小媳妇。

“月老一定是瞎了眼。”西厢地理位置最高,阿妖一如既往趴在墙头上,翻了个白眼长叹一口气。

实在是想不通以染儿的人品相貌才能性格,怎么就喜欢上了白与飞这么个‘废物’?!

且不说白与飞灵力究竟有多弱,反正在阿妖眼里他确实一无是处的。

“许是前世结的缘罢。”墙头上一团半透明的物体说话了。

“嗤,哪儿来那么多前世缘。”说这话当然意指明堂的另一对人“你觉不觉得师暄暄近日里安静得出奇?”

“安静?她当然需要安静。”浸始终是半透明状态,无法看清她面上的神情,只能通过语气判断情绪。

“你若只是将那男子前世所遇到的事情讲给她听,她或许只是会心疼一阵子。”

“但透过我,她直接看到了他前世经历的种种。那男子濒死时的痛苦,她这般深情怎么能无感,没崩溃算很好了。”

浸的语气无任何特别之处,但阿妖却听得微皱了皱眉。

“如果不这样,我怕她将前生忘却了。”阿妖无奈地说道。

也不知道扶苏用了什么方法,师暄暄在那之后变了。

原本的执著放下了,如果刺激不够怕不足以令师暄暄回到原来的轨迹上。

所以即便于心不忍,阿妖还是选择了用极端的手段。

“其实你又何必呢?反正她也没得选,为了他,她终归得站在我们身边。”

“那样的刺激,你就不怕她疯了。”

月色下浸显现出身形,渐渐明亮起来的过程鬼魅、艳丽。

“若她放下了他,如何还能为了他不顾一切。”

“我要的,不就是要她‘疯’吗?”

说罢,阿妖侧头依在浸的肩上,细长凤眼垂了下来,苦笑一声又再叹气…

……………

第一百一十六章 蛇精?(为我真不是光头强万赏加更)

第二天是周末,所以在这个夜晚骆宾并不像往常那样早早躺下休息。

规律的生活作息,令林染都笑称骆宾是‘小老人’。

也不是说有多忙,骆宾目前的工作内容就只是新片的电影原声音乐,就算不去公司报道也行,按时交货就成。

只不过骆宾本人似乎很享受这样的生活,还有就是在他的潜意识里,有意无意地想要回避某个人。

害怕吗?不是的。只是想要回避。

至于原因,骆宾将之归结为自己整夜整夜地梦见对方。

梦里似乎还曾出现过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如此一来骆宾便愈发难以面对那个梦中人了。

每每看到她的身影,骆宾便在心底里暗骂自己真是猥琐至极。

因为难以面对,所以每逢周末骆宾要么往外跑,要么就索性宅在屋里写曲死也不出房间。

但极为矛盾的是,他的心底又有着一丝期盼。

期盼着某些不经意与她眼神交会的瞬间,期盼着突然在山旁小径上遇到她。

这样的期盼,那样的回避,只有当事者自己能体会个中难言滋味。

当师暄暄抱着一应物什么走进原本属于林染的屋中时,恰恰碰上正在收拾房间的骆宾。

只两人,四目霎时相对,看着彼此。

交会仅一刹那,她迅速闪开了眼神,他隐约感觉到她眼底奇怪的波光。

她默默放下手中物,他将床头台灯擦完。

房间原本就清洁得很,元慎不过是借此支开骆宾方便与白与飞问话。

“那个…”两人同时…

“我…”再同时…

“你…”又同时…屋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小飞和他爸爸屋里说话”骆宾先开了口“我没事就过来收拾收拾。”

“哦”师暄暄张嘴想说什么,但又沉默下来了“麻烦你了。”

说罢,转身走了。走了。了。

骆宾突然觉得尴尬也挺好的,尴尬至少比失落好太多了!

…………

各自规整的规整、说话的说话,不消一会儿也就都空了下来。

明堂正院不知何时悬起几只大小不一的灯笼,此时一一亮起,照得山顶柔美极了。

站在润庐后院,正好能看到那一片明亮。

扶苏自身后环拥着桑夏“蒙叔回来开心了吧。”

“嗯”点点头窝在温暖的怀里浅浅地笑起来,扶苏低头正看到桑夏歪着脑袋的可爱模样,忍不住低头在泛着微红的脸颊上印下一记温热。

“呀…”

“蒙叔带来了小飞的父亲,那位大叔今晚邀我们去山顶做客”指了指山顶“好像还特意布置了灯啊。”

“今天是什么日子?小飞生日吗?”桑夏的凡人思维。

“嗯,这就不清楚了。”扶苏放开怀中人,轻牵小手“不过今日冬至。”

“冬至?”由扶苏牵着推开后院一处藤蔓遮闭的暗门,顺着石径小路往山顶走“是冬天到来的意思吗?”

“冬天到来?哦,那是立冬。”

“冬至又名一阳生,是一年中夜最长的一天。这天之后就真正开始寒冷了。”

大秦时期冬至一直是岁首,在那时可是个盛大的节日。扶苏解说着,心底里想起少年时冬至的隆重场景。

“哦,那你会冬眠吗?”无厘头的一句话,可语气听上去十足认真。

扶苏突地停下脚步,桑夏还在后面跟着没收住脚,立马撞上了他的后背。

“我为什么要冬眠?”

“呃…”

“说。”

“子夜哥哥说的,他说你的灵魂附在一条千年巨蟒身上之后才成了精。蛇不都是要冬眠嘛?”

“子夜哥哥还说虽然你成精了,可这种生物惯性是很难改变的。比如说那个白娘娘…”

??!!!白什么娘娘?老子一个纯爷们。还生物惯性…乔子夜你这个…混蛋!!!

脸色扭了扭,憋了半天扶苏也没想出什么骂人的词汇来。

“他说你就信?!”

“他给我看过一张蛇皮的照片,说是你以前蜕下来的,这么大,这么,巨,大…”

明显感觉到扶苏越来越阴沉的脸,桑夏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弱。

乔子夜你这个…混帐!!!王八蛋!!!

是有多么无聊,拿他在九百年前抓的一条巨蟒来忽悠个小姑娘!!!!!

然后,费尽唇舌,在抵达山顶前,扶苏仔细地讲解了自己当年是如何与那条恶蟒搏斗,又是怎样得到了当时被巨蟒祸祸不浅的村民们的尊敬。

人家可是整村人拿他当神供的啊,不仅好吃好喝地招待,还为他设了庙堂呢!

然而,小姑娘却好像还有点儿半信半疑。

扶苏分明看到了桑夏眼神中的一丝狐疑。

狐疑…禁不住伸手扶额。

想他扶苏世上无双、如玉般无暇的公子,居然被造谣成,蛇精。

乔子夜你才是个蛇精病吧!!!

踏入明堂正院大门,一眼就看到了‘蛇精病’本精正舒舒服服地坐在院中间的太师椅上,不知道在吃着什么,一脸享受模样。

家丑不外扬,私人恩怨回头再算帐。

乔子夜毫无危机意识地顾自吃着,且发出一声受用至极的感叹,哪里知道扶苏正在心中盘算着回润庐后如何收拾他。

正院颇大,足够容纳所有人。

院中间摆着一张大圆桌,众人围着圆桌坐了一圈,桌上什么都没有,干净得能当镜子使。

“今日冬至,年岁最长之夜。”待扶苏落坐后,元慎缓缓开口道。

扶苏也不知元慎葫芦里装的什么药,阿妖则谨慎略带防备地瞧了他一眼。其余众人则带着期待或好奇的眼神望向端坐于主位的柱石大人,等着他接下来的说话。

“有得吃吃一夜,没得吃冻一夜。说的就是冬至夜。”

众人绝倒,这都哪儿跟哪儿?!!这么接地气的吗?

“各位在小儿遇险时刻施以援手,且照顾有加”元慎这会儿说话的声音很是高亢,仿佛在做一场诗朗诵“我幻灵族人素来有恩必报。”

“不过时间紧迫,来时匆忙不及准备,只带了些小玩意儿。”

喇啦!像有一层看不见的什么东西被白与元慎从桌上掀起。

一下子,金光四射,灼人眼…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小,礼物

只听得这一声响,原本空荡荡的桌上,突然就堆满了各式美食和不少闪闪发亮的东西。

收起原先布在桌面上的秘灵符文后,元慎大手一摊,朗声说罢。

众人便见眼见本空无一物的桌面上,登时现出了璀璨光华。

一时间,无人不惊愕,某几位更是瞪着两只眼珠子快要掉将出来。

珍珠!钻石!!金镶玉!!!

鸽子蛋大小的珍珠、渗着蓝光粉光的稀有钻石、不知哪个朝代王室头冠样式的金镶玉!!!!!

这什么?这些,是小,小玩意?!

刚吃完白与飞递过来不知道是啥果实的乔子夜,瞬间惊得张着嘴,两眼放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金灿灿,像中了定身咒。

“哇塞,你们幻灵族人都这么有钱呐。哦嗬嗬嗬,小飞飞,看不出来,原来你还是个顶级富二代啊!”

阿妖突然觉得白与飞也不是那么的一无是处了,甚至还有点,小可爱哦。

‘你矜持一点’浸在一旁用只有阿妖听得到声音干涩地提醒道。

愣是连师暄暄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白富美,也差点没把持住,就更别以为林染能不为所动了。

前者目瞪口呆往椅背上靠,后者两眼冒星星地看着一桌子神奇。

反而是骆宾,只是呆怔了片刻,然后就抬起头看了看挂在头顶、大小不一的灯笼。

蒙毅则一副豁然开朗的神情。

‘哦,元慎让他老婆打包带上的,并不是什么厉害的法器或者打架用的家伙事儿,原来是这么一堆明晃晃的珍宝啊。’

反正不是神器呗。想到此,蒙毅反倒有些失望。

“不知合不合大家心意,诚望不弃收下!”收起原先布在桌面上的秘灵符文后,元慎大手一摊声音朗朗。

“不弃,不弃不弃不弃,怎么会弃呢…是吧…”

乔子夜笑得花枝乱颤,虽说用这个词来形容个男人有些不妥,但委实帖切得找不出别的可以替代。

边笑边用胳膊撞了撞一旁呆若木头的桑夏“傻呀,赶紧挑。”声音很轻但很兴奋,还很猥琐。

元慎啊元慎,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元慎!

算你狠!

扶苏能听到世间大部分人的心念之声,因实在过于噪杂,一般情况下他都是使灵力压制这一能力的。

大概与元慎不怎么对眼,扶苏难得地收起了压制用的灵力,此时院内众人心底发出的各种赞叹了,一一入耳。

当然,说‘赞叹’是好听的。

像阿妖那样的比较直接:我的,我的,都是我的,哇哈哈哈…

好吧,哥知道你爱钱。

师暄暄内敛许多,只在心中想道这些珍宝确实世间罕有,咦,那是红琉璎珞吗?我戴一定很美。

嗯,这很师暄暄,不一定贪财,但绝对爱美。

乔子夜就算了,这货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风清骨秀的嵇君子了。

这货不仅对所有珍宝都爱得不要不要的,还对那些美食也馋得不行不行的。

听着他对那些美味赌咒发誓要吃光光的声音,简直辣耳朵。

算得上比较正常的是林染,正在用那智商超高的大脑分析这些珍宝大约可以兑换成多少货币,计划着可以用来投资多少部电影、建几个公益基金什么的。

不仅有颗聪明脑袋,还很是尽职尽责,不错。扶苏对林染抱以较好的观感。

桑夏呆呆地看了一桌亮闪闪之后,转头看了看扶苏,然后又看了看桌上。

突然站起身冲着元慎说道“小飞爸爸,您的意思是这些东西都是给我们的?”

“正是”元慎饶富兴趣地看向这个普通女孩“喜欢什么可以随便拿。”

喇溜溜,哗啦啦,一阵各种器物碰撞摩擦的声音。

桑夏从一只金冠底下踅摸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石,看上去只有葡萄大小,通透的紫棠色,其外萦绕着一层似有若无的薄光。

“小飞爸爸,那我要这个,可以吗?”

扶苏明显感到元慎神情中一瞬闪过的错愕,继而又看了眼桑夏手中的葡萄玉石,并未查觉有什么奇怪之处。

“好,只要你喜欢,拿去便是。”元慎的语气听上去没什么特别。

“谢谢大叔。”桑夏坐回位置,手中摸着那颗玉石。

细看之下其实还不及一般的葡萄大颗,大约与夏天刚挂藤没多久还未长成熟的青葡一般体积。

形状并不是规则的椭圆,一头胖一些一头瘦削,胖的那头像是挤压了似地有一些光滑的平面,边缘也是平滑的。

整颗石头圆润非常,握在手中还渗着丝丝微凉。

扶苏探查之后确认玉石并无古怪,但他觉得好像有一缕游丝般的微弱光线滑进了桑夏手中。

不确定不放心,伸出手轻放在桑夏背后查探之下未有不妥处。眉头微皱,心想或许真是自己过于紧张了。

在座所有人看着最小的女孩伸出了那只‘罪恶小手’,虽然只是挑了颗不起眼的‘葡萄’,但这个行为已经足够刺激早已按捺不住的某些人,们。

于是“那就不客气了,多谢元慎兄”、“哎哟真是怎么好意思呀,小飞飞他爸,哈哈”…

阿妖与子夜,不要脸二人组,挑完一样又一样,好像带了一只比哆啦a梦百宝囊还大的口袋。

也有比较含蓄的“暄暄寻这红琉多年,没想到在您这儿觅得,见笑了”,说罢伸出纤纤玉手,默默地将那串璎珞收起。

搞笑的是蒙毅居然抓着一只步摇发愣,也不说客套话,就是发愣。

扶苏伸手拍了下邻坐身旁的蒙毅,后者怔怔地盯着手中的物什悄声道“这,这只步摇像不像安宁的那只?”

扶苏细看了会儿惊疑地点点头“怎么会?”

安宁作为公主自然有许多头饰,但这支当时天下独一的步摇却是蒙毅母亲临终时留给他的。

蒙毅的母亲曾是齐国王室女,自然这步摇本身也算得上特别。

这份礼物是通过扶苏之手送给安宁的,所以两人断不会错认。

故人之物,此时又再现眼前,两人惊愕又纳闷,全桌最安静的骆宾开口说话了“这些灯笼好奇怪啊!”

众人这才注意到,头顶泛着光亮的灯笼中正溢出如红云般的雾气,隐隐还有一丝香气,擦着鼻尖就没了味道,但却留下舒适的暖意。

正院前后通风,按理说这冬至之夜是冻人的,但院中众人却没有感到一点寒意。

不仅不冷还暖和得紧,且这暖意极柔和,并不像点了壁炉或篝火那般干燥灼人。

扶苏的眉头皱得愈发深了,盯着正对面坐着的元慎,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或者是对方带着某种目的而来,并且将之隐瞒。

古语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摆这么个阵仗,贿赂实则说不通,莫不是藏有什么阴谋?

第一百一十九章 神明火种?

不可能!

幻灵族人天性纯善,不可能会暗藏祸心设计什么阴谋。

想来,还是自己谨慎过了头啊!扶苏颓自摇了摇头,一票否决脑海中出现的不实际念头。

幻灵人不仅生来善良、温雅,大多还都智慧聪颖。像白与飞这样的智商,估计在幻灵族中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异数。

万千年,甚至更久远的时间里,幻灵族人一刻不得闲地履行着守护者的职责。

他们守护着藏有无数神器的飞羽洛溪,守护着人类以及亿万生灵生存的山河湖海、林地沙漠…

而作为这样一个秘族的柱石,比现任守境使还重要的存在,白与元慎更不可能、也没道理会是一个阴谋家。基因突变都没可能!

扶苏看向元慎的眼神中略带一丝丝愧疚,而元慎则完全不知情地拈起一只半透明的琥珀色小盏,神情一如既往的认真、淡然。

当然这只是假象,明堂众人已经在晚餐那会儿领略了白与元慎的‘真面目’。

但此时什么真面目假面目都不重要了,面对这些稀世臻宝,谁还会在意那些呢。

元慎站起身,环顾围坐于圆桌的众人。

大家蓦地觉得有些紧张不由摒住呼吸,一个个睁大眼睛竖起耳朵,等看这位大叔又有什么惊人之举。

表情仍是那个表情,认真、淡然,看了一圈之后,举起手中的小盏“来来来,大家吃好喝好啊!”

众人再次绝倒!!!

一桌人木讷讷地各自举起面前的小盏。

白与飞瞪着双眼,嘴张得呈o型合不拢,真的合不拢。

一旁的好奇宝宝骆宾尝试帮他合上嘴,可是合上一撒手下巴又往下挂了。

林染伸手在小飞面前晃了晃,没有一点儿反应。白与飞就那样保持着傻缺痴呆儿的样子,斜仰头盯着身旁的父亲。

父亲?不,不,不。

这是哪儿来的妖孽,这绝不是父亲!

“小飞”元慎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傻儿子“白与飞。”

“父亲”比咒语还管用,被点了名后白与飞瞬间醒过神来。

“小飞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些都是你娘准备的。”

“大家别客气啊,吃起来吃起来,都是些我们飞羽洛溪的土特产。乡野之地,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啊,呵呵…”

呵呵…乔子夜觉得自己像被机枪扫射了一般。

这叫乡野之地,这叫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这…

拜托,大佬,这一桌子的‘小礼物’耶!!

咦,喂,别啊,别……

与刚才被元慎轻描淡写的语气和送礼物的豪气给暴击了的灵魂相比,此时的伤害才是真正量化级的。

同样受到这种伤害的还有阿妖。

两人眼睁睁看着许多‘小礼物’突然从桌面消失,感觉灵魂被抽空。

要什么脸?要什么脸!要脸干嘛用?!蠢货!!!不多拿点,这时候还讲脸面,是不是傻…

两个蠢货在心中咒骂自己的声音,一字不差地落进了扶苏耳朵。

扶苏立马用灵力封住了自己听见心声的能力,实在是太辣耳朵了。

要脸?就你俩还要脸!

全桌人,扶苏、骆宾、林染没动作,桑夏拿了颗‘葡萄’;蒙毅掖了支步摇、师暄暄只挑了只红琉;

子夜和阿妖拿了一件又一件,当别人都透明似的。

就这,你俩还是要脸的?那不要脸得是什么样??!!

还我当年的陆沧浪和沈清欢!

扶苏眼底泛白,没好气地瞟了两个没出息的家伙一眼别过脸去。

白与飞一边介绍着桌上的各种美食,一边吞着口水,他也想吃啊!

七百年风仙树的果子、五百年的红榴;

用极地岩盐烤熟存放起来的牦牛肉、吃古松树籽喝露珠的灵雀鸟用棕榈叶卷起来煨炙;

最普通的是各种坚果仁,就这也是古老森林中才出产的稀罕物…

乡愁,当然,白与飞的乡愁并不是对自己的奇葩爹妈。

吃的,乡愁就是一口吃的!

迅速介绍完后,白与飞埋头加入‘吧唧’大军。

也有不好吃的,比如好奇宝宝小骆驼。

只见他正提着一串真正的、半紫不青的葡萄,也不吃,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

白与飞花了啃一只鸟翅的时间对骆宾讲解了五大秘族、十一种职责者的存在以及存在方式,而这些‘新知识’刷新了骆宾的世界观。

他一直以为白与飞老爸是个玩杂耍魔术的…

噫!刚才幸好没有鼓掌叫好,不然是不是会被他爸秒杀?!!

有言在先,白与飞愿意坦诚自己的身份是他自己的事儿,而其它人主要还是尊重师暄暄的意见,都没吭声,继续卖力地吃着。

扶苏看了骆宾一眼,心想这青年倒还有几分有趣。

面对珍宝没什么反应,也不知是憨傻还是内心够纯净?

不过,自古以来这些搞艺术的,思考事物的角度不同,生活诉求也不同,由此便出了不少狂人、怪客。

想到这儿,扶苏突然想起先前噪杂一片的心念之声中,并没有骆宾的。

这便有些奇怪了?

瞧了眼正与阿妖说笑的师暄暄,提起面前的盏却发现空空如也…

“子夜。”

“嗯?”乔子夜抬头接到眼神,拍拍手上的坚果碎末,起身往厨房走去。

乔子夜跑去厨房时桑夏便跟着去帮忙了,过没一会儿,两人端着热腾腾的茶水一一分摆到大家面前。

“来来来,喝茶喝茶”。

“小飞他爹,喝茶,吃您的好东西,您也尝尝我这茶。”乔子夜自信满满地放下杯子。

元慎将茶凑到鼻前嗅了嗅,点点头,喝了一小口,继续点点头,然后一饮而尽“不错。”

一个一个学着元慎的样子先嗅再品后饮尽,有模有样。

一时之间,席上只听得一片饮茶之声。

原本的说话声、咀嚼声都没了,突地安静下来。

没有人说话,大家仰头望向夜空,享受着这一刻的安宁与舒适。

也有人在纯粹地思念安宁,蒙毅靠着椅背摸着下巴刚发出来的浓密青须。

饱暖容易思,故人。

而有人的故人就在眼前,却不知如何开口相认。

师暄暄很挣扎,这样的挣扎已经持续一段时日了。

希望骆宾能想起自己是谁,但那么痛苦的前世记忆必定会再次令他受伤。

她于心何忍?!

那个害了他性命的人取走了他的躯体,有什么用?他的灵魂之后又经历了什么?

这些问题,浸那双‘通灵’的诡魅双瞳也无法看到。

如果魂灵觉醒,他是否会想起来呢?不,那必定又是另一个恐怖故事?

知己知彼,这个道理师暄暄懂。可是若要让他再历一次可怕回忆,她怕…

师暄暄陷入了纠结的黑洞中,“唉…”不自觉的长叹,心事太满、时间太久肯定是要藏不住的。

一声无意识的叹息,将众人从片刻宁静之中唤醒。

骆宾不自觉看了过去,便与师暄暄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心头一颤。

不自然地别开头,尴尬不知所措地四下看了看。

也不知道骆宾是排解心头的紧张,还是顾左右言它想转移开某人的注视目光,低声惊说了句“这个灯笼是不是要烧着了呀!”

这时大家才发现那灯笼四周热浪翻滚肉眼可见,要达到这种程度,那火得有多大?

一般来说,只有火堆或者将燃气灶的火力开到最猛,空气才会被高温熨出这种效果。

但灯笼内的火光显然没有那么夸张,不然灯笼纸早烧没影了。

“放心吧,烧不着。灯笼是普通灯笼,不过图个喜气罢了。”

接收到扶苏等人的狐疑眼神后,元慎睨了眼头顶,说了句算作解释的话。

扶苏正欲使灵力去探,便见元慎将空了的茶盏推到一旁,双臂搭在椅子把手上,架势十足地继续说道。

“别白费功夫了,本就未曾刻意隐瞒,告诉你有何妨。”

“灯笼确实无甚独特,只是其中火苗有些来头。相传出自上古神明留在人间的火种,是以才会温暖和熙如春夏相交之际。”

“哦!”几声不明觉厉的惊叹,很捧场地及时作出了应和。

毫无预兆,元慎双手扶椅,突然站起身,长伸双臂,沉声道“莫惊”。

“起。”

随着这一声,灯笼中阵阵红色气浪自上而下辅卷开来,仅两三息的功夫便笼罩住了整个院子。

第一百二十章 元慎取石(上)为皇帝1万赏加更

‘茶话会’开始前的数小时,南院白与飞屋内。

“破离石不可能自行从你体内脱离开来!并且还对灵脉毫无损伤?!”

这会儿的元慎,全然不是数小时后的潇洒作派。

元慎对白与飞自月圆夜进入亡者世界之后发生的所有种种,事无俱细一一问了个遍。

白与飞也是生恐自己漏了什么细节,大到贺兰如何追至通道时却步不前的可疑行笃,小到睡起卧下的时间。

甚至,微枝末节到了吃饭、放屁、拉屎这些几可忽略不计的琐碎。

其实严格来说,破离石还称不上神器。

不过是上任阴间考察使偶然间得到后,将它带回了飞羽洛溪。

“要么是在这期间,遇到了与亡者界有关的人事物;否然,便是出现了更为吸引它的宿主。”

“若依你所说,这段时日你并未接触到任何特别的人事物。”

“距离上一次破离石欲脱离你的身体开始到现在,它一直处于停滞状态而没有任何动作…”

“极有可能…有人于暗中操控它?!”

小飞自始至终接触过的人,此时都在这座山头的两处宅子里。连小骆驼都来了,齐齐整整。

白与元慎随着蒙毅进入扶苏的结界内,就使灵力上下里外搜了个遍,除了那个‘透明人’之外别无所获。

而除了亡者结界,小飞也没有可能与其它几个亡者结界的事物产生关联。

如果有什么更吸引破离石的存在,那破石头早就自小飞体中脱出直奔而去了,又怎会静止没有动作呢?

由此,元慎推断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性了。

若真是有那个暗中操控的人存在,那么对方实力绝对惊人!

能在扶苏身边而不被察觉,那自己搜遍山头探查不到丝毫可疑痕迹,也就说得过去了。

至于那个一直在阿妖身边匿形的人,元慎压根就没放在眼里。值得怀疑,但实力可以排除。

那么问题来了,该怎么找到那个‘高人’呢?

元慎思忖再三,最终得出结论:找,是不可能找得到的。

那就只能不动声色地利用之了。

夜空如墨,院中则笼罩于一片褚红云团般的雾气之中,整个明堂亮灿如晚霞,每个人的脸上都倒映着火光看上去红扑扑的煞是喜气。

在元慎喝了一声‘起’之后,众人却是一动不动仍坐于当席。

见识了先前的神奇,此时大家都坐等看下一个‘节目’上演。

唯有扶苏此时觉察出了什么,注视着长身直立双手高擎的元慎,表情略微严峻。

扶苏看着元慎,而元慎则看着一脸白痴状的白与飞,心中很无奈。

真的,他不怎么搭理这个儿子,就是觉得自家傻儿子实在过于纯笨需要尘世的历炼。

只是万万没想到,天生资质这种东西真不是历炼历炼就能有长进的。

白与飞在元慎那轻飘飘的一瞥中,大概解读出了自己老爹的不屑,心里也很是郁闷。

‘你自己说的有任何事情我都不要吱声,一切有老爹你在。’

‘好了嘛,不吱声你又一脸不爽的样子是几个意思?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你还要我怎样?’

蠢货!元慎好像也是读懂了白与飞的智障心思,怒其不争,心底里忍不住暗骂一记。

“起身!”这一声喝,十足老子教训儿子的味道。

白与飞本能地哆嗦了一下,乖乖站起身。

元慎原本高擎的双手,在褚红云团充斥满整个院子后放松,缓缓地垂落下来,停止在腰侧位置。

口中念着幻灵符语,那些红云便似得了号令般开始聚集。

最后,整个院子内或浓或淡的褚红烟云汇聚成拳头大小的团状物,极缓慢地向白与飞飘去。

那褚红色团状物中杂含着絮状红棉,在红棉之中闪着一些光亮就像洒了金粉似的,闪烁并不十分明亮。

它飘浮着,在靠近白与飞的头顶时突地变得极其明亮。

在接近白与飞心脏灵脉的位置时,停止了飘动。定于半空中,丝缕红光如拉扯出的红色絮线,向前扎去直刺入白与飞体中。

白与飞一动不敢动地瞪着大眼睛,摒着呼吸,感觉有一点害怕。

之前被压迫灵脉产生的疼痛感记忆犹新,这种本能的恐惧感就叫做心有余悸。

此时,席间大部分人方才意识到,这才是今晚的大戏啊!!!

一群人纷纷起身后退。这万一有个什么副作用,也别殃及池鱼嘛。

林染咬唇皱眉望向那处,心知自己一个凡人根本没半毛钱用处。帮不上忙,就只能揪着一颗心看着心上人。

一旁的师暄暄轻拍了拍林染肩头,虽担忧却也只能默不作声耐心等待。

扶苏下意识地将桑夏护在身后,却奇怪地发觉自己在看到林染焦灼的面容后,心中掠过一丝不忍。

最不走心的人肉背景板阿妖这时节还捧着一堆坚果,乔子夜居然还能凑过去从阿妖手中抢食,两货靠在一块儿嗑食。

骆宾还坐在原位不动,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看愣了,师暄暄动作迅速上前一把将他揪了起来。

前后不过分分钟的光景,但见红云停滞之处、白与飞灵脉所在的心房位置,衣物已经被烧出个破洞。

并非像被寻常火烧那样,而是整齐的一个圆。

透过这个圆,白与飞曝露于外的赤裸肌肤上那块棱形印记正烁烁发光。

元慎抬手,双手十指张开如捧着实物一般置于那红云之下,掌中现出幻灵族秘符咒文。

那些晦涩的符文图案,自他掌中掠出如一串小鱼游于红云之外。

游动之间,红云开始由原本的圆形不规则地蠕动起来。其中,那些原本隐晦的金粉肉眼可见地顺着红色絮线、不消一会儿便钻进了那发光的棱形印记中。

“啊!啊…”白与飞的坚强只维持了不到十秒钟,惨叫声响起。

老爹先前便有交待,再痛都不可抗拒挣扎。

所以此时,饶是痛不难当、口中连发怪叫,白与飞还是紧攥双拳,极力保持着身体的稳定。

一整晚眼皮直跳,寻思着肯定没好事。果不其然啊!

白与飞一直担心受怕,怕痛关键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痛起来,于是就更怕了!

这会儿除了干叫,也没别的。

到底是男生,再怎么怂脸还是要的。

当白与飞想到染儿就在一旁时,怪叫了几声后又硬生生咬着牙忍了下来。

随后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元慎取石(下)

终归是自家儿子,白与元慎再瞧不上也还是心疼的。

见白与飞此时硬扛的样子,元慎手下也加快了速度。

这道坎谁都替代不了,这份痛楚也免不过。

如果只是寻常伤口,灵力修复就可以了根本就不会有疼痛感,就算有也可以用灵力符着在伤口周边将痛觉压下便感受不到了。

但幻灵族人的灵脉所在极其脆弱,被亡者界器物附体能捡回小命已属奇迹,这点苦头白与飞是吃定了。

红云的体积正在缩小,那些金粉符着在棱形印记上之后,印记处的光亮也开始减弱。

疼!疼得要爆炸了。

白与飞睁开眼,眼中盈着光亮,微微扭过头看了眼身旁不远处的林染。

染儿…

疼!胸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攥着整颗心脏,狠狠地向外拉扯。

能清淅地感觉到,整个胸腔周边的血脉像被千万根针不停来回扎刺着。

此时即便他想哼哼也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实在太疼了,不行了。

真的,不行了!

就在白与飞眼前一黑晕厥的同时,数道灵力自不同方向掠来将他稳稳擎住,失去意识的身体保持着原本站立的姿势。

白与元慎微皱了一下眉头,但并未露出一丝疑惑。

比他预想的耗时长了一些,但是,快了。

扶苏与师暄暄连看都没有看对方一眼,不约而同出手,灵力不间断沁入白与飞体内。

其余众人包括丢人现眼的嗑果二人组,此时都感到了一些紧张。

尤其对事件原末不知情的骆宾,更是一身冷汗摒着气息。

小飞飞啊,你可不能有事呀!

心底里反复默念着这句话,不受控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师暄暄。

便见她一脸的凝重他总觉得这个表情似曾见过,而且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南院红光一阵一阵,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原本戴在白与飞指上的龙形指环,头尾相连的部位松开渐渐展开身形,突地像活了一般绕着白与飞的手指爬动一圈后乍然飞起。

红色云团中有流光如絮线滑向白与飞胸口,原本拳头大小此时却像被卷干净了的线团只余最后一节线头。

而那胸口的棱形光亮愈来愈暗,印记也淡去几无。

陡然,龙纹指环飞起、同时其身形变大至约一尺有余,通体冒着乌黑的墨气。

红云剩余的最后一抹余光如同线头一般钻进白与飞胸口,没了踪影。

原本已模糊得几不可见的棱形印记顷刻间光亮大作,以浮出水面的姿势自白与飞胸口凸现而起。

这一切是同时发生的,而随后的一切亦同时结束。

在一片光亮之后,一枚棱形物体自白与飞胸口像被挤出来一般,缓缓凸出最后在脱离的瞬间腾飞而起。

盘琚浮游于白与飞身前的玉龙前爪张开恰恰抱住那枚棱形,尔后身体卷起将其紧紧缠住后在空中转动。

随着转动的速度加快,最后化作一团墨气。

元慎双手向上张开,秘族符文悉数归入掌中,最后落回到掌心的还有那枚龙形指环。

结束了!

众人愣怔于原地,尚未从刚刚发生于眼前的一切中回过神来。

扶苏与师暄暄对视一眼,遂各自撤回了灵力。师暄暄等元慎扶住白与飞后,方才撤手,转身对林染微一点头。

元慎单手擎在白与飞后背,探了探灵脉心脏。确认无损。

手心一串隐约不易见的符文游入,一声闷哼之下白与飞睁开眼。

醒了!林染心底一松,紧拧着的眉也缓缓舒开;骆宾三两步走过来看了又看,确认身体上没有受伤的痕迹这才长吐一口气。

一旁忘了嗑果的两人这时也回过神来,发觉口中还有嚼了一半的果仁,赶紧拍拍手抹抹嘴迅速凑回桌前。

一一归回原位,大家都或紧张或关心地看向白与飞。

被注视的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衣服被烧出一个破洞,但那处皮肉已经恢复得完好无损了,仍旧肤白皮嫩的。

感受了一下胸膛里有力跳动的心脏,原本由于紧张恐惧耸着的双肩,这下彻底地松驰了。

“怎么了?”瞧他神情一变林染的心便又揪了起来。

白与飞迎向林染的眼神,露出一个招牌式微笑“没,没事了”。

脸色还有些惨白,想来多半是因为恐惧与疼痛造成的,幻灵族人的恢复能力本来就很好。

了解这一特点的师暄暄与扶苏两人悄声与旁坐的几人作了一个场外说明,于是大家纷纷点头,哦,那就是没事了咯。

“确已无事,多谢两位刚才出手相助,小飞无碍,大家放心。”

元慎向扶苏与暄暄处点头致意,两人也是点头以示回敬。

“天色不早了,各位,要不我们就散了吧。”元慎说道。

一众人见破离石已取出,白与飞的危机就此解除,也都放下了担忧。

散且散了,各回各屋。

只扶苏与阿妖有些狐疑地扫了元慎一眼,心底各有思虑。

自温暖如春的南院走出来便感到了丝丝寒意,冷风吹过裸露在外的肌肤,桑夏不禁哆嗦了一下。

倒不是身子弱,只是温差大,一时没能适应过来。

南方的冬天,从这个夜晚就算是真正开始了。

走到近前就看到润庐灯火通明,一进门发觉室内的暖气已经打开了,温度并没有太高,恰好适意。

桑夏从扶苏的臂弯里一下子窜了出来,脸红扑扑的,急喉地跑去了洗手间。

片刻之后,表情松驰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对于晚间发生的一切,她也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好奇。

关于这一点,扶苏早就有所了解。她也并不是对生活在自己身边的这些灵力者们见怪不怪,只是纯粹的没有太多关注。

说起来,桑夏的好奇心大多都用在了扶苏身上。

而此时,倒是扶苏心底生出了些好奇与诧异之感。

因为除了他之外,桑夏从来没有接受过别人给的东西。

记得刚进苏慕工作那会儿,林染好意买了块数位板给她。结果,她转头就跑去问乔子夜借了钱还给林染。

事后乔子夜大嘴巴提起此事,扶苏简直哭笑不得。

这丫头居然以为他不工作也没有收入,所以生怕让他知道了心生负担千叮万嘱让子夜别告诉他。

想起这事儿,扶苏心里是又呕又暖。

所以,丫头怎么会一反常态,主动要了元慎一颗‘葡萄’玉石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神器无根性

扶苏心头正琢磨着得好好问问桑夏时,小丫头已经走到身边了。

抬起他的胳膊,捊上毛衣的袖子看了又看。

“咦,为什么没有呢?”

“没有什么?”这丫头的好奇心大概全用了自己身上了。

“小飞爸爸的手上不是有那种蝌蚪一样的符号嘛,为什么你没有呢?”眨巴眨巴大眼睛。

“当然没有。我又不是他们秘族人,怎么会有秘符。”任由着桑夏摆弄着一动不动完全没脾气。

“哦,所以反正你就是没有咯。”

“嗯,没有呀,怎么啦?”

“没有啦,人家就是好奇嘛。”

果然是这样,好奇心都在他一个人身上用完了。

“把那颗石头给我看看。”

扶苏摊开手掌,桑夏从外套口袋中取出那颗‘葡萄’。

紫棠色,这种不多见的颜色,在石头中尤其。

原来并不是玉石润泽光滑而显得剔透,实质上它就是半透明的,透过石头隐约还能看到手掌中的纹路。

椭圆的轮廓下有一些平坦的切面,切边早已被磨得光滑无比,看上去更像是那种多面体。

玉石中有一些絮状纹,这并不少见,许多类似的色石、玉石中常带有这样的絮状物。

只是这玉石中的絮却有些与众不同,似乎正在流动。

扶苏以为自己眼花了,眯起眼细看玉石时,却发觉那其中的絮状物流动得更快了,再一看又是静止不动仍是原来的形态。

他摇摇头,觉得有些怪异。不自觉地眨了眨眼。

便就在这眨眼之间,突然,一个画面也不知是浮现在眼前还是只闪现于脑海中。

画面中许多人跪在地上,但并不是润庐客厅的地面,而是那种泛着深红色光泽的‘彤地’。

彤地?!扶苏感觉脑袋有些沉重,双眼模糊得很。

彤地,咸阳宫的彤地?!

那地上跪着许多人,他听到有人说话“陛下,此物乃神器也,得之献与陛下,着方士使之炼药,必成!”

父亲!

他看到端坐于上的始皇父亲衣袖一挥,笑声大作。

来不及细看,那模糊的画面便愈来愈模糊,霎时便迷蒙得再也看不清了。

只觉得后脑勺被谁拍了一记,扶苏回过头却见桑夏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桑夏双眉拧起紧张地问道,双手正捉在他的臂上。

是谁?!!扶苏上下左右打量了客厅一遍,除了桑夏没有旁人。

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桑夏伸手向他额头摸去,扶苏顺势捉住小手,轻声安慰道“没事,我没事,刚才可能是走神了。”

“哦。”桑夏仍有些担忧地盯着他。

“你在家洗漱一下,我去趟明堂,很快就回来。困了就先睡,放心。”

“先睡什么先睡,说好了不睡的。小桑夏,到子夜哥哥这里来。”乔子夜走进客厅,手上抱着自己的外套。

浑不吝的二货八成是听了墙根,这个猥琐至极的家伙。

扶苏此时没心思收拾他,只不满地瞥了这个蛇精病一眼,拍拍桑夏的手,站起身便消失了。

“你说这人,大半夜的跑哪儿去,小桑夏,你也不管管,嘿嘿。”

“闭嘴,正要找你算账呢!”前后脚进屋的蒙毅坏笑着朝乔子夜走去。

不一会儿,润庐客厅中惨叫声和银铃般的笑声此起彼伏,像一曲交响乐,简直不要太好听。

……

“坐吧”南院屋内,元慎坐于窗畔正沏茶“来得巧,喝茶。”

窗畔前摆着两张古木椅中间列着一矮桌算是茶几,窗子靠着后山,映着被风摇动的枯枝,影影绰绰。

屋内不大,三两步扶苏便近到元慎跟前,就着另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小飞去那青年房里了。”

“嗯,你知道我会来。”

“猜测罢了。”

“还猜到了什么?”

“你可真有意思。”

说这句话说是有原由的,白与元慎一来润庐便仔细地观察着所有人。

除了疑似有亡者界微弱的能量痕迹外,最令元慎不解的是,扶苏居然会与那个不起眼的普通人类女孩产生情愫。

这二位,怎么看怎么挨不着边啊。

若是让珏翎知道自己败给了一个寻常女子,啧啧,那场面实在不敢想象啊!

“难道不是你更有意思?!”扶苏自然不知道元慎感叹的是自己的情事。

“哈哈,公子可是来解惑的?”干笑两声,毫不掩饰的应付。

“不知元慎兄是否愿意为扶苏答疑解惑?!”

“不论是珏翎对你的情意,还是你对小飞的相助,只要你问,我知便答。”

元慎心说我这大半夜的不睡,把儿子赶到别屋去就为等你过来,你还问这么白痴的问题。

也不知道珏翎喜欢这家伙什么?!人傻,品味又,又那么…特别。

真是,白瞎了那万年帝柏树魂啊。

“扶苏若没猜错,那根本不是什么神明留下来的火种吧。”

“元慎兄摆了这么个阵势,是否与取破离石有关?不过我想不通,你若需要我们的帮助尽可说明,何必大费周章。”

哦,还不算太蠢。不过你也未免太自以为是咯。

“前两个问题,稍后为你解惑。至于你说的帮助,我想我从头至尾没有需要你的帮助。”

说话间,茶盏空了。元慎慢条斯理沏了起来。

“哦,那是我多余出手了。”扶苏气定神闲等着。

“也不能这么说”将沏好的热茶递了过去“来,喝茶。”

“公子出手,元慎感激,盛情在此不表”本来也没想要谢,意思意思客气客气得了。

“只不过即便是公子不在场,这不是还有其他人嘛,这点小忙,元慎的意思是不劳你出手。”

见扶苏只点头不说话,元慎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没错。就是看扶苏不顺眼,就是成心要挫挫他的威风。

无关乎大义,纯粹就是私人恩怨。

与白与飞对父亲的印象不同,元慎其实是个有情有义的。对打小一块儿长大、情如亲妹的珏翎那是没话可说的仗义。

几句话便让元慎在心理上占了优势,也没打算无聊透顶地继续一味打压扶苏。

“那是地穷炉中的瑰火。”

扶苏猜的没错,元慎说那火种是神明留下的,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真不知道是什么恶趣味。

“你上次来飞羽洛溪时,珏翎与你说丢了三件神器。”

“只是她性子单纯,外加因为‘某些事情’而不思管辖,所以并不知道那些神器的具体功用,更不知道其实飞羽洛溪中的神器大多是需要互相配合方能催动的。”

元慎说‘某些事情’四字时,扫了扶苏一眼。某人心里也是有数的,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自然。

“地穷炉被盗,我们幻灵族之所以未有太过紧张,便是因为若无瑰火那地穷炉就不可能点燃,也达不到它应有的功用。”

扶苏不住点头,心底慨叹,秘族不愧为秘族!

“传说地穷炉是远古天地冰封时,神明为天下万物生灵留下的一线生机。只有靠近它才能获取热量存活下去。”

“冰封时期过后,它与天荒灯一并入了亡者界。天荒灯成了指引亡魂一路前行的明灯,而地穷炉则帮助那些迷途的亡魂短暂停留积蓄能量继续前行。”

“这样说来,这灯和炉怎么会与盘冥洞这样的邪恶之物…”扶苏疑问道。

元慎抬起一手打断了扶苏的说话,尽职尽责地为他答疑解惑“天地自然造就一切万物,原是没有根性的。这你也该最是清楚。”

“亡魂与人性相同,总有懒惰、沉迷于眼前的一类。而这一类亡魂在遇到地穷炉后便不肯离去了,贪得一时是一时,不愿进入轮回转世。”

“但是亡魂本身极为脆弱,依伴于炉边盘旋时间久了竟被熔了魂。而这些被熔掉的亡魂最后化成了魂末。”

听完元慎的一番细述,扶苏对天荒灯与地穷炉确实有了基本的了解,但脑海中的问号却越来越多了。

元慎再强,也只是秘族中人。

扶苏自问对天地间的秘族还算是了解颇多的,无论东方、西方还是陆地、海洋,均有接触。

从没听说过哪个秘族与亡者界间存在关联,更别说亲密接触了。

但此时元慎说的头头是道,听上去绝对不是瞎扯。

那么,元慎是怎么知道这许多亡者界中事的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山中有‘高人’

【为书友201904151555319351万赏加更】章节名长度限制,捂脸。

元慎扭头看着扶苏拧眉深思的模样,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小飞说那精灵女子先前在找洗灵河,并说,你还找到了‘生门’之入口,可是真?”

扶苏奇怪地抬眼迎向元慎揶揄的目光,不明所以,只微一点头。

元慎笑了笑,说不出的捉狭与得意。

“九百年前你若做了我们飞羽洛溪的女婿,那洗灵河与生门该早得见了。”

“??”扶苏眉头紧皱,说不出是不爽还是很不爽。

“说与你听便是了,瞧你那小气样儿。”

“我幻灵族所有职司,你大多听珏翎说过。不过,有些隐秘之职,不可与‘外人’道。”

“小飞是世间游历使,这你是知道的,不过,同时,他还是我幻灵一族千年一任的阴间考察使。”

扶苏惊了。瞪大双眼,只觉荒谬不可思议。

白与飞是幻灵游历使一事他是知道的,但这阴间考察使一职光凭字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飞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当个普通游历使勉勉强强。

阴间?不就是亡者界吗?确定不是推儿子入火坑?

“关于亡者界种种,并非我亲身经历。”元慎抬起下巴,没去理会扶苏的瞎操心,继续说道。

“我父亲,小飞爷爷便是我族上一任阴间考察使,他老人家命树焚尽归空前,钦定了小飞接任。”

哦,原来不是老子刨的坑,而是爷爷下手坑的孙儿。

“差不多两千多年前吧,我父亲于圆月夜例察亡者界。遇上一个不慎吞吃了炉中魂末、发了狂的亡魂。”

“他老人家将那狂魂处理后,便带着地穷炉带回了飞羽洛溪,使洛溪水将炉与炉火分离,方才令地穷炉停止了运转。”

“分离之后的炉火被单独存放,父亲称之为瑰火。此物乃唯一能重新点燃地穷炉的火种。”

唯一??扶苏皱眉,心想这与徐信描述之前在水下古城的痕迹有违。

蒙毅在水下古城找到种种迹象,均指向了地穷炉。可按元慎的说法,没有瑰火是无法点燃地穷炉的。那又为何会有燃灼的可能呢?

元慎并没有读心能力,听不到扶苏心中的疑问,顾自说道“瑰火在亡者界中长年累月地燃烧着,熔了不计其数的亡魂。”

“所以,它还有一个特性,就是捕捉亡者界的能量。”

“哪怕是再微弱再细小,即便是你我都寻查不到的能量,它都能捕捉到并将之吸附至火种之上。”

原来如此!扶苏只觉山顶暖意异常,并非粗心不去细想,只是他对亡者界知之甚少,也就无从思考了。

“所以,你点燃瑰火,目的便是为了吸附亡者界能量?”扶苏总算将元慎前后所述全都串联起来,想到了关键点。

“正是。只可惜,收效不高,因此在取出小飞体中破离石时才会遇阻。”

这大概也是令白与飞痛到晕厥的原因了。瑰火被元慎他爹用洛溪水涤洗过,原本内存的亡者界能量被清理干净。

换句话说,就是只存属性而无能量。

但这始终是元慎离开飞羽洛溪时,与小飞他娘商议得出取玻离石的首选方案。

因为另两种法子,都可能会让小飞在取石的过程中灵脉崩碎送了小命。

“亡者界中物棲主,好比磁石吸铁。久而久之,铁物便会被磁化。因此破离石于小飞体中时间越久,危险性就越高。”

“若要让磁石离铁,一则铁不再是铁,二则有比铁吸引力更大的某物出现。”

“磁石?!”扶苏瞬间便明白过来了“之于破离石而言,吸引力更大的自然是亡者界之能量。”

元慎嗫了口热茶,点点头。

“元慎!”扶苏眉头拧的更深了,神情有些冷峻“破离石本是亡者界中物,使亡者界能量取之,确实是上选。但你又如何能断定,瑰火定能捕捉到亡者界能量?”

元慎看向扶苏,定定地,片刻后笑了“小飞,是我儿子。”

没有人会比他更仔细听白与飞的叙述,大到入时间结界被贺兰揍,小到被骆宾捡了去,再到润庐山头的吃喝拉撒。

也没人会比他更细致地琢磨这其中的细枝末节,所有的可能性一一推敲,反复计算。

师暄暄、扶苏他们也不是不关心小飞。但又有谁,会真的细到不错过任何一点点蛛丝马迹呢?

扶苏哑然失言。沉默地看着元慎,想了又想,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却又无法将之明确。

元慎又笑了“你啊,还像当年一般骄傲。其实这件事,你怎会毫无察觉?”

“小飞自被石头宿体后,所有接触过的人事物皆在你这座山头。今晚点燃瑰火之后,邀请所有人到场,便是因为我也无法寻到究竟能量之源出自何处。”

“不过,对方匿迹的本事定然非常了得。否然,不可能你们都探查不到一丝痕迹。”

“其实,你早就怀疑过,只是没有细想。或说,被旁的事分了神,便就此忽略了罢。”

确实,被元慎言中。

破离石欲脱离白与飞身体时,扶苏就有过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找过,山上山下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遍寻无果之下,只得三层外三层地给整座山头布下密密的结界。

私下里与蒙毅讨论过此事,两人猜测那来自亡者界的能量,有可能是桑夏被掳那次,众人从时间结界里沾染来的。

“要我说,你这山中必有‘高人’啊!”

元慎并不知扶苏等人先前还有那一出,只说出自己的怀疑。

“人?…”这个猜测不可谓不大胆,扶苏大脑飞速转了一圈,山上山下所有人均被他一一排除。

摇了摇头,不置可否,亦或者是全盘否定了元慎的判断。

“如果只是来自亡者界的某物,其本身是不可能隐藏起来掩盖气息能量的。当然,不排除有人在背后操控某样物件的可能性。”

元慎的分析有理有据、合乎逻辑。

扶苏皱着眉没有再摇头,也未表示出认同。

“若真是这样,这个背后操控之人又会是谁?”

是谁?元慎心想,我也很想知道是谁啊。

“论洞察之能力幻灵族并不擅长,况且连你都无法寻获,我就更无能为力了。”元慎难得自谦。

“元慎,恳请一事。飞羽洛溪若暂无要事,可否屈留世间一段时日?”扶苏站起身走到元慎身边,眉目微紧,语气真诚。

二人对视了片刻后“好”元慎拍拍扶苏的肩“不过,呵呵,你可得记着这份人情啊!”

要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早在飞羽洛溪听蒙毅讲完月圆夜之事后,元慎就回去收拾包袱了。

备礼不假,安排秘境相关事务才是要紧的。

珏翎如今是真的成熟了,开始担起守境使的职责。更何况还有老婆大人坐镇,断然不会出什么岔子。

做好这些准备,倒并不是元慎有什么能掐会算的本事,只不过单纯是活久了经验告诉他外头一定有大事候着。

另外,亡者界是白与飞的职责所在,作为父亲他不能不管。

而且,诱使贺兰盗走神器的肖小,难保不会潜入飞羽洛溪第二次甚至无数次。

秘境存在如此大的安全隐患,他做为柱石怎么能放着不管。

所以,他有什么理由在这个时刻回秘境?原本就是要留下来的啊!

扶苏并不知道元慎心中的弯弯绕绕,只当他取出破离石后就打算要回飞羽洛溪去了。

一个人情而已,只要不是硬逼他去飞羽洛溪娶珏翎什么的,其它都好说。

“那是自然,将来有何事用得上扶苏的,概不推辞!”笑看元慎,语气诚恳。

同时间扶苏抬起右手,摊开,一颗紫棠色玉石赫然于掌心躺着“请教,何物?”

元慎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表情有些僵,他没去碰那颗玉石,只是看着。

良久,小屋内一片寂静。

“此物其实无甚特别之处,那一桌子中亦有一些神奇之物,但那女孩偏偏哪样不去挑,却是挑了它。”

元慎叹了口气“只不过,这石头,与你,却是有着莫大的关联呐!”

第一百二十三章 父亲!

“我?!”

“与我有什么关联?这石头究竟是何物?”

“之所以说它与你有所关联,是因为它原本是属于你父亲的。”

“…父,父亲?!……”扶苏的手蓦地一震,眉头陡然拧起不可置信地盯着元慎。

后者继续说道“这颗玉石呢,是我父亲自亡者世界带回来的。”

“前面与你说了,他老人家是我族上任阴间考察使。每年圆月夜他便会去往亡界者任一结界例查。”

“那年他老人家去到的便是‘生门’。便是在那处遇到了你父亲。”

“当时你父刚从洗灵河走出来,我父亲见他手中还握了物件便与让他交出手握之物……”

………

隔了两千多年的岁月,第一次听到了关于自己父亲的消息。

刹那之间,扶苏只觉得自己像被裹挟着无数个日夜的剑刃刺中了。

他困难地抬起眼皮如蝴蝶扇动翅膀的慢动作那样,缓慢而沉重。

看着元慎,却像看到了父亲模糊的影子。

对于天下人来说,那是始皇帝,但对于他而言,那更是父亲。

无数日夜里,他也曾思考过那个问题。如果,当时真是父亲让他去死,他是否会憎恨这样的父亲。

答案,是否定的!

自想到这个问题,到千年之后的今日,他仍不曾对父亲抱有别的念头。

他永远尊敬、并仰望着身为千古一帝的始皇父亲。

就算如今的扶苏已经明白,灵魂转换轮回之后又是一个崭新生命的道理。

但之于他而言,生命只有这一次,父亲,也只有那一个!

心头郁堵一阵气闷,扶苏扬手,雕花窗吱呀应声而开。

凌晨时分的凉风,不请自来。

屋顶上的瓦片原本融在夜空中看不出颜色来,此时天边渐露青灰,便将黛色显了出来。

瓦是黑的,风是凉的,茶是热的。

凉风吹过刚刚沏出的茶汤,隔着水雾朦胧的热气,扶苏清了清略有些发苦的嗓子

看来是绕不开石头了,刚解决完破离石的疑惑,又来一枚‘葡萄’石。

“你是说,这颗玉石是我父亲在轮回之前还握在手中的?”

父亲,到底有多重要,您在死后都还握在手中?!!

极力令自己静下心神来,回忆那于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面画。

那个跪在彤地说话的人,还有父亲当时喜悦的神情……

前后反复探查数次,确认是普通玉石无误。

但是,扶苏心里很清楚,父亲从来不做任何一件无意义的事情!

所以这玉石有何用处?令父亲将之看得如此之重,洗了灵还执念要带着它入轮回转生!

“没错。这我绝不可能记错的。因为对于此事,我爹说的也就这么多。”

元慎啜了口茶水,表示自己知道就这么些,再多就爱莫能助了。

哪里是说的不多,事实是,元慎自己当时在老爹讲起这件事情之时压根就没上心,听了有一句没一句的。

再加上时间久了还忘了若干,所以剩下的信息也就这些了。

但也不能怪他,这些事情原就是听听则过的。自家老爹本来就是话唠,说完这个说那个,谁能记得住这许多。

话说,老爹话唠这个血统倒是被小飞这笨小子给继承了,唉,真是夭寿啊。

清晨,冬日的第一道曙光拉开了破晓的序幕。

风,攀过窗格蹿进屋中带着一丝初冬特有的萧瑟味道。

可是再清凉透彻的风也吹不明那模糊的影象,扶苏摇摇头,脸色铁青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拧紧双眉两肩垂落,扭过头盯着元慎看。

“你对我说实话,为何独独带这颗玉石来?你若想将它交给我,大可不必绕弯。”

元慎从椅子上站起来,晃了晃腰,就像那些上了年纪晨练的大叔一样,看都不看他一眼。

“扶苏啊扶苏,这么颗小石子儿谁会记得?!我老爹那是游遍世间亡者界,见了多少世事轮回啊。”

“他老人家每次回飞羽洛溪说的故事多了去了,我若不是因为认识你,压根不可能记起这件事。还不是因为珏翎…”

元慎老爹当年说起在亡者界偶遇人类世界一代君王亡魂的故事时,年幼的珏翎也在场。

因缘际会,多年之后,珏翎认识了扶苏且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获知扶苏的身世情况后,珏翎想起了那个久远前的故事,以及故事里的小玉石。

于是,拖着元慎和丹,三人翻遍了老爹的遗物,这才找到这颗不起眼的小东西。

正满心欢喜打算把刚寻到的‘葡萄’交还到扶苏手中时,没想到他却先一步通过秘境那处墟空,跑了!

当年一时的错过也就算了,之后扶苏躲着珏翎、避着幻灵族人,这就等同于生生地将早该遇上的问题推迟了九百多年。

可是,上次去飞羽洛溪珏翎却只字不提。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她忘了吗?

当然不是。元慎这家伙难道真有什么读心术?

“当年她找这颗玉石也是想讨你欢心,后来冷静想想,她觉得前世的事情带给你的多半是痛苦。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不想再揭你心中的痛处,不愿看你沉溺旧事之中。”

元慎哪里会什么读心,只不过打心底里为珏翎抱不平。

闻言,扶苏心中对珏翎任性的印象有了改变。不过也就只是改变而己。

“那为何你又将它带来了?带来又为何不直接交给我?”

“这玩意扔一边九百多年原本大家都忘了。但那次你来了飞羽洛溪之后,珏翎又将它翻了出来,当时便发觉有异。”

“我说实话,本是打算直接交给你。大概是小飞他娘收拾东西时一并夹了进去。我还以为一直在我衣服口袋里盛着呢。”

整理好情绪的扶苏面无表情地用冷冷的目光从元慎面上扫过,后者扭过头理也不理。

这还用想么,元慎定是打算借此捉弄自己的,没想却被桑夏截了胡。

对了!为什么是桑夏?

一个巧合或许真是巧合,多了就肯定说不通了。

“可是,玉石既然是我父亲之物,为何我丝毫感应不到它的存在。又为何是桑夏将它找了出来?”

“为何?这你也问我?公子,我只解我能解的惑。”

那是你的女人,问我,我怎可能知道什么?

狐疑地看着一脸戏谑的元慎,扶苏只觉得所有事情都不在自己掌控之中。

这种感觉,极其不好!

“这多年,这小石子儿一直都没什么变化。”元慎边回忆边说道。

“你说,你没有感应这就很奇怪了啊?!!到底是什么原因催动它发生这样的变化呢?”

“如果不是你的话,难道?那个姑娘?!!!嗯…”

元慎自言自语地叨咕着,约摸是觉得自己说的极有道理,不住地点着头。

扶苏站起身,睨了眼神探附体的某人,语气不悦道“早在你踏入润庐之时,便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你会不知道她就是个普通人?”

说罢,掸了掸从窗外飘进来落在衣服上的落松针,准备转身闪人。

元慎脑海中闪过那姑娘平凡无奇的模样,想想也确实不可能,不过是一时思路顺滑通畅连带着嘴快。

罢了,反正留下来之后时间多的是,他有信心联手扶苏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寻回丢失的神器,顺便好好玩玩儿,重新认识认识这个与以往任何一个时期完全不同的人类世界。

“扶苏,莫忘了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既然决定留下来,那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玩弄、压榨扶苏的机会。元慎算盘打得嘣响。

“好,记着。哪天需要,说话便是。”扶苏完全没多想地应道。

乔子夜八百年前就说过一句名言:债多不愁,虱多不痒。

人会变月会圆。

扶苏和元慎,两人对对方的印象都还停留在九百年前。

打死元慎也想不到,当年的公子扶苏如今脸皮厚到都可以砌墙了。

唰,一道金光闪过,扶苏立在了润庐二楼的露台上。

城市渐渐醒来,不远处的湖光山色在初冬的清晨中显出姿容。

成簇枯萎的荷叶趴在湖面上,水色倒映着初升的朝阳。

在透亮的光线折射下,他看到葡萄玉石中的絮状物缓慢地游动着,那姿态宛若滴入水中的墨,婉蜒优美。

感觉到其中渗出一缕薄得几乎无法捕捉的雾气,围着自己的周身萦绕盘旋,不出片刻便消散无踪。

继而又有另一缕同样的雾气,再次从玉石中渗出、萦绕、消失。

如此,往复,似是无穷尽一般。

那雾气太薄,气息也太弱了。

但他却感到了一种形以言状的熟悉与安心。

这气息,是父亲!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失踪人口白素璃

早早的,晨风也是凉凉的,且还是冬日周末。

一般这样的日子里乔子夜都是蒙头大睡,宁可睡成一头猪,也不愿做一只早起有虫吃的鸟。

但此时他却出现在了山路小径上,偶尔蹲身在草丛间扒拉,经过一堆乱石旁时凑过去拿脚踢开石子拨弄着。

走路的姿势也奇怪极了,像一只躬着腰的猫,尤其他还穿了一身浅咖色的毛衣。

昨晚被蒙毅胖揍了一顿,手机被夺,用来压榨桑夏的唯一‘证物’就此无情销毁。

于是,被打回原形的乔先生又、双、叒沦落回润庐乃至明堂整座山头食物链最底端的男人。

但这些与他此时更糟糕的心情相比都不算个事。

他做了一个恶梦,但他又不确定那是一个梦。

天刚蒙蒙亮,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坐在床上。

但他清淅地记得,回到房后,点算了元慎热情大派送时获得的战利品,一样一样归拢好就美美地洗了个澡躺上了床。

虽说当时已近凌晨一点,但他可以百分百的确定以及肯定,他是躺着入梦的。

还以为会在午间被桑夏或者蒙毅唤醒,然后美美地吃上一顿午饭,再去明堂看看阿妖昨夜的收获…

然而,事实再一次力证了‘计划不如变化快’的至理名言。

乔子夜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一大清早就醒来,而且还是坐着醒来。

并且,更糟糕的是,他甚至觉得自己并没有睡着过。但他又确实做了个梦。

对!就是那个梦…

露台上,扶苏看着像只大黄猫在后山树林中‘匍匐’前进的乔子夜,心想这家伙又在作什么妖呢?!!

盯着看了会儿,晨光大作,那只‘大黄猫’还在山间乱蹿。

“你干嘛呢?”终于忍耐不了了,扶苏闪身过去。

陡然出现的扶苏吓得乔子夜一个哆嗦,手中不知哪儿拾来的一根枯木枝掉在一堆枯叶上。

山间许久没有雨水,落叶很容易被蒸发完水份,堆积在一块就像一垛干草。

乔子夜不自然地扯着嘴角笑了笑“吓我一跳,我以为谁呢。”

“这一大清早的,拾荒呐。”贯来知道子夜是个惜命的,人怂胆子小。

“没,没有。昨天小飞他爸送的东西,我点了点好像少了一样,找找…”

“你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却是越来越迷恋起这些不必要的东西了?”

嘴上这么说,身体很诚实。扶苏捡起了那只掉落的木枝递给子夜。

“嗤,说得好像你不用吃饭似的。”乔子夜接过木枝在地上来回拨着。

“行了,你贪财你有理。丢了什么?”

“不用,不劳你动手。”

“随你随你,那我回去了,你接着拾荒搜山吧。”说着话,扶苏不作它想打了个哈欠转身消失。

乔子夜看了眼头顶天光,时间不多得抓紧了!

千里来回奔波一趟,途中都没顾上喘口气,蒙毅确实是有些累了。刚回来就莫名其妙地被拖去参加了个冬至夜茶话会,老胳膊老腿都快僵了啊!

做为阴差时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身体机能的不适感,没有情感记忆也没痛感,只会干活、干活不停地干活。

解禁还原魂那会儿,蒙毅曾恨恨地骂过:贼老天,就知道奴役人,老子死了都不放过。然而此时他却开始念起当阴差的好来。

累也扛不住饿,睡着睡着就闻到了香味,醒来一看不早也不晚,恰好饭点。

“到底是年轻人呐!”洗漱一净的蒙毅靠在楼梯柱子上由衷地发出一声感叹。

只睡了五六个小时的桑夏此时正在厨房里忙活着,而某个跑去山顶解了一整夜惑的家伙则四仰八岔地躺在沙发上流哈喇子。

蒙毅不知就里,只以为扶苏是可了劲的偷懒,走过去抬起就是一脚。

“倒是能睡,干嘛不回房里接着睡,躺这儿干嘛。”

扶苏一脸茫然,揉了揉眼眶困难睁开眼睛,眯成一道弯线可怜兮兮地看着蒙毅“作何踹我?”

“吃饭,吃饭咯”桑夏边解着围裙边走了过来“耶,不要动。”

……沙发上、沙发旁两男子奇怪极了,为何不能动?

心里好奇,身体却是很听话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趿着拖鞋‘噼哩啪啦’地跑过来,桑夏拿着手机‘咔嚓咔嚓’给两人拍了多个角度的照片,紧接着动作很迅速地帖近扶苏的脸按了个连拍。

“你看看,没睡醒的时候就会有这种多层眼皮,很好看吧,真可爱。”

桑夏抱着手机坐在沙发上挨着扶苏“你看,是不是。啊!我们扶苏的眼皮真好看哦!”

“是吗?什么样子?啊,这样吗?哈哈,是蛮可爱的,我怎么从来都没发现。”

伫在一旁的蒙毅瞬间有种石化了的感觉,这两货是已经忘了客厅里还有个人的存在吗?

当老子透明的吗?这样秀恩爱真的好吗?

还有,桑夏这孩子什么眼光,扶苏这老黄瓜脸也叫可爱?

定是没见过我家安宁的笑容,那圆圆的脸、弯弯的眼、深深的酒窝啊,啧,那才叫可爱。

“不是吃饭吗?”

没人理他。

“你们不吃,我先吃啦,吃光了别怪我啊。”

还是没人理他。悻悻地去厨房盛了碗饭刚放到餐桌上,转身取个汤勺的当儿,乔子夜急急跑进来风风火火地端起那碗饭,很自然地吃了起来……

乔子夜不像蒙毅,他早就视沙发上的两人为无物了。

吃饭才是正经事,翻了一整个上午的山,这种体力活真的不太适合他。

怎么办,不行,得找帮手啊。

心中如此想着,三口并作一口,速速扒完抹了抹嘴起身又了跑出去。

润庐早早热闹起来了,明堂还相对清静许多。

经过一整夜的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几人一个比一个睡得沉。

直到日上三竿正午时分,元慎这才喊醒了南院的两个年轻人。

阿妖明显是刚刚醒来,不过她早已习惯了在乔子夜面前的邋遢模样。

后者也显然是习以为常了,看到阿妖正蹲在西厢院子的花圃旁刷牙,暗搓搓地凑过去挨到她身旁。

“找你帮个忙。”

“嗯……”刷牙的人表示说话无能点点头。

“……”乔子夜正打算凑得更近一些轻声说话,被阿妖扭头送了个白眼。

咕噜噜漱完口,推了乔子夜一把“说话就说话,那么鬼崇做什么?!”

“嘘!”乔子夜拿手指示意她轻声,然后把头凑过去轻声说了句什么,阿妖的表情瞬间凝滞了一下。

随后,招招手示意子夜跟着,两人便以更鬼崇的身姿闪进了屋中。

悄无声息,一层棱面结界布进西厢房内。

“怎么会?!”屋里,阿妖与乔子夜相对站于屋旁的窗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梦里她就是这么说的。”

“这么奇怪?”阿妖不置可否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乔子夜一脸迷茫“我说许久没见素儿了,以为她和以前一样不知道野哪儿去玩失踪呢,没想到……”

“白素璃是夜游者,她入梦境来去自如,为什么偏偏来找你……”这个废柴。

后面四个字都已经顶到嘴边了,阿妖又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阿妖”乔子夜难得有这样严肃紧张的神情“素儿要真出什么事怎么办?她又不让我通知扶苏。最近到底怎么了?我总觉得你们有事瞒我。”

相识一辈子的交情,不算浅了。

嘴上不说,但子夜心里其实是隐隐有所感的。

只是觉得自己问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便习惯性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唉,先别扯这些没用的,赶紧找,不是说时间不多了嘛!”

一切等素儿回来再问个仔细吧,阿妖如此想着。

两人出了西厢,自上向下寸土不放过地搜寻整座山。

第一百二十五章 舅舅(为九成新万赏加更)

【章节名连着后面的一起看,怎么总有种怪怪的感觉。捂脸】

“咦,那不是子夜和阿妖啊?”

站地客厅与后院的落地推门前,蒙毅刚打开一只黄桃罐头,抬头就看到不远处在林中搜山的两人。

这一愣怔的当儿,手中的罐头转眼就被扶苏撸走了。

“哈,拾荒队伍中又多了一员大将”扶苏嚼着片黄桃,甜的直咂嘴“啧,真好吃,嗯。”

蒙毅无言又从冰箱中取出一瓶酸奶来喝“我说他们俩这是寻宝呢还是干啥?”

“这两财迷。昨天元慎不是送了一堆东西嘛,子夜回来的途中掉了一件,都找一早上了估摸着是没寻着这才把阿妖揪过去帮手。”

“干嘛不找你帮,你找东西多快呀,是吧。”蒙毅呼嗤一口整瓶酸奶就见了底。

“那是。”扶苏先是得意,然后一看到蒙毅沾了酸奶憨笑着的嘴唇,突然就觉得这家伙不怀好意。

果然蒙毅马上就做了一个小狗的姿势,咧着大嘴朝他抛了个媚眼。

辣眼睛。

扶苏受不了地摇摇头,转过身去。

日头正好,就着客厅与后院相接的木地板坐下,看了眼正在忙活的桑夏,瞬间觉得眼睛舒服多了。

没多一会儿,后院便晒满了切成薄片的萝卜。

桑夏拍拍手捊了捊沾满萝卜汁水的围裙,坐到扶苏身旁。

蒙毅则躺在另一边的木地板上,舒服地翻了个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烤着阳光。

这样安静的氛围持续了没多久,手机‘叮铃’一声响起。

看着刚接收到的讯息,桑夏难得地皱起了眉,抿唇想了会儿递给坐在自己右手边的扶苏,然后拍了拍左边的蒙毅。

扶苏看了眼信息,朝桑夏点点头,将手机递还。

蒙毅眯着眼依旧躺着,懒洋洋地应了声“咋了,小桑夏。”

“叔,那个,老板家里出事了,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桑夏现在的老板是林染,严格算来的话是师暄暄,但蒙毅知道她说的不是这二人。

而是…

一个激灵,立马坐起身“她怎么了?”

桑夏将手机递过去,蒙毅迅速看完后立马跳起来‘噔噔噔’跑上楼。

扶苏无言站起身,正欲往客厅里走突然转身将桑夏抱在怀里。

闻着她身上夹杂萝卜与阳光的气味,摸了摸她的脑袋,一丝不安掠过心头…

………………

久病的母亲溘然去逝,陈朦的内心复杂极了。

喂母亲吃了午饭后,接到电话的陈朦匆匆跑下楼去。

朋友答应借钱给她此时顺路经过就喊她去取,没想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母亲,走了!

她握着手上装着钱的信封,呆滞地站在急救室门前的长廊里。

病重的母亲、年幼的儿子,陈朦这几年过得糟糕透了。

她不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和世间所有平凡的女子一样,无非只想有个温暖的家。

但就是这样简单的愿望,对于她而言却是遥不可及。

很小的时候她就失去了父亲,成年后相亲结婚急于想要一个家的她却又一次愿望落了空。

那个忠厚老实的丈夫过世之后,她便独自过活。

这许多年,虽说不易,但也还算平实。

好在她不是个怨天尤人的弱女子,尚算坚强,也着实勇敢。可能说来,为母则刚,而真相是她没得选择。

没得选择那就只能努力了。握着这个朴实想法,虽说活得辛苦但总算老母幼子、一家三口过得也还算踏实。

可是伤痛一次一次又一次,击打得她近乎麻木。

心疼得麻木了,累得麻木了,挣扎得麻木了。

陈朦朋友不多,能抽出时间替她照顾儿子的人就更少了。

恰巧曾在花店打过工的桑夏与孩子相熟,也帮着接送过不少回。眼下除她以外,没有更合适人选。

左思右想之下,陈朦给桑夏发了信息,麻烦她去幼稚园帮忙接儿子。

此时两个人站在某幼儿园门口,桑夏一身清淡的米色长呢大衣,扶苏则是深芋色的同款大衣。

幼稚园老师先前就收到了陈朦的信息这会儿正等着来人,老师是见过桑夏的自然很放心将孩子交给她。

一声“平儿”,一个雪白粉团似的小孩从园门口保安室里走出来。

“夏夏姐姐”虽然是男孩,但声音听上去却柔柔细细的像极了小女娃,扑闪着乌黑滚圆的眼睛毫无怯意,文气又机灵。

“平儿,妈妈有事,所以夏夏姐姐来接你。今天带平儿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桑夏摸着男孩的锅盖头,发觉有些日子没见小家伙头发都长得有点过份了。

转念一想,也是啊,老板最近哪有空带他去理发呀!

男孩安静地点点头,奶声奶气地‘嗯’了一声便牵住桑夏的手,一双懵懂的稚眼十分好奇地偷瞟着扶苏。

“平儿,这是夏夏姐姐的朋友,平儿叫叔叔。”看得出来桑夏和男孩关系不错,两人牵着手边走边说。

“啊,不对,叫舅舅。”桑夏突然想到老板和扶苏之间的渊源。

“舅舅?夏夏姐姐,老师说舅舅是妈妈的哥哥,或者弟弟呀?”

看来这个小男孩不仅文静还很聪明!扶苏对平儿很有好感。

“他就是妈妈的哥哥,所以平儿可以叫舅舅哦。”

桑夏也感觉出来扶苏对平儿的好感,不经意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暖意,心底柔意漾开。

“舅舅。”也不认生,柔嫩的一声喊干净极了。

扶苏的步伐略略凝滞了一下,他看了眼桑夏,两人眼神接触的瞬间似有千言万语滑过。

扶苏微微一笑靠了过去,牵住男孩的另一只手。

三人走在冬日傍晚的夕阳里,从背后看去,就似人世间最平凡温馨的一家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阴差9527

灰茫茫的,冬日傍晚。

太阳下了山,余晖不够热烈,映不透晚霞,于是天就剩下了一片灰茫茫。

算上今天,陈朦已经快一周没有洗头发了,但她完全顾不上这些。

站在医院后门的甬道旁,有车辆经过按了声喇叭,一旁的行人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朝司机骂了一句,司机则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车前那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口中骂骂咧咧。

她站在原地,斜挎着皮包,包里还有交完费用后剩下的钱,以及,母亲的死亡证明书。

手里提着一堆盆子、杯碗筷碟,吃剩的饼干、泡面,几件衣服和几颗快要坏掉的苹果。

呆呆地站着,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方的,也想不起来刚才做了些什么。

一阵晕眩,抬头看了眼不远处亮起的行道灯像一团模糊的色块,缓缓抬起脚步走向回家的路。

前面的人一步一步缓缓地走着,后面的人一步一步缓缓地跟着。

就像月圆之夜,他伴着她的脚步,陪她回家。

只不过这次蒙毅没有隐去身形,而是混在人群里亦步亦趋地跟着。

守在医院里整个月,她的形容已不仅仅是削瘦而已,更像是丢了魂一般麻木地走着。

阴差做了那么多年,见过亡魂千千万,见过死去者的亲人何其多。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他本就不擅言谈,更何况面对她。

医院不远不近,过大道转街角又来到那处巷子,恰好路灯亮起。

她走着,完全不在意此时是天明还是天黑,就那样静静地走着。

家楼下,陈朦停下脚步,呆呆地站着,站了许久。

蒙毅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看着,多少次想走上前去却在迈步的刹那缩了回去。

楼下有一只巨大的垃圾箱,她走过去,提起手中的东西用尽最后的力气扔进箱里。

一阵碎裂迸发之声后,夜,又陷入了宁静之中。

挪着沉重的步伐,她走进了楼道,他仍跟着,她进了屋,他便停留在了黑暗中。

寒夜里、楼上、屋内,传出一阵低低的呜咽,轻轻的哭泣声。

他靠在陈旧的楼梯旁,垂着头,无人看到他面容上的痛苦神情。

此时,一抹风悄然卷席而来,没有温度,没有带来尘土。

一抹无形的风,不属于尘世间。

“546?!!”

蒙毅突觉有异,在还未及反应之时就被‘人’在背后重重地拍了一掌。

楼是老式筒子楼,一梯两户,对开门。蒙毅靠着楼梯,所以后背自然是低处的阶梯。错愕地一回头就与拍他的人四目相对,立马就愣怔了。

“9527…!!!”

对方的长相,嗯,怎么说呢,在蒙毅眼里是这样的:小眼睛、高鼻梁、四方嘴,宽下顎,板寸头根根竖着就像野猪的猪鬃。忒是不好看的!

不过,蒙毅眼中的这张脸旁人是看不到的。

因为,天下阴差用的是同一个外形,只有阴差互相之间才能看到其生前或者说原本真正的模样。

旁的人,不管是秘族、职责者还是亡魂,包括扶苏,他们看到的都只是一个模样。

二十年前扶苏在何家小院初遇蒙毅,那时他还是阴差,所以扶苏并未认出他来。这才令到两人无意打斗,也才有了之后蒙毅挣扎禁锢、原魂苏醒之机缘。

但显然这件事情的真相在阴差中普及度并不高,没有谁在意编号546的阴差发生了什么事。

“你,你怎么在这里?”突然遇到原来的‘同事’,蒙毅没有半分高兴只是一脸惊愕。

阴差本就没有情感,大家各干各的活不对话也是极正常的事。

只有偶尔碰到突发事件才会呼叫支援,譬如这个长着猪鬃头编号为9527的阴差,就曾因为被恶灵打伤而召唤急救。

当时凑巧蒙毅离得最近,就被优先选派了过去帮手。

之后两人便走得近了,好坏也算得上是所有‘同事’里关系最密切的了。

“看来真是不当阴差很多年啊。”猪鬃头语气平静地说道“做为阴差自然是来渡魂的了。”

“哦,对对,对对对”蒙毅点头如捣蒜,突然有种丢了老本行的羞愧感。莫名其妙。

“你呢?”猪鬃头悠悠地从阶梯处飘了过来,算是站到了蒙毅的正对面“546,你刚才是在哭吗?”

说话的声音仍旧是木然的,但语气里明显有些好奇。

这就很不应该了!

阴差做为渡世间亡魂的职责者,不仅是感情,就连记忆、好奇心都是没有的。

不然若是遇到亲人的亡魂,说不好就给放了;或者遇到生前的仇人,难保不会把对方打个魂灭。

但此时猪鬃头明显表现出了一些奇怪的疑问,这是从来都不曾出现的情况。

但蒙毅还没顾上去想这一点“谁,谁哭了?胡咧咧啥。”

一把扯着猪鬃头从楼梯上跃起,越过楼道的转弯处飞身而下,瞬间就到了筒子楼外的路灯下。

“我有名字,蒙毅。”说这句话时,有种莫名的自豪感。

猪鬃头认真地看着他,明显流露出一种类似于羡慕的表情。

“蒙,毅”猪鬃头生涩地叫了一声“名字不错。”

蒙毅此时将将反应过来“你来渡谁的魂?”

“哦,这个”猪鬃头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沓笺纸,取出其中一张递过去,蒙毅看了一眼心想果然与猜想的一样。

“时辰差不多了。我先去办事,你在这等我会儿。”猪鬃头收起笺纸对蒙毅说道。

蒙毅抬头看了眼仍亮着灯的那间屋子,点点头,猪鬃头即刻飘走。

蒙毅靠在路灯旁的墙角落里,无言长叹。结果,没等他自怨自艾多久,猪鬃头就飘回来了。

“546,不是,蒙,出事了。”

“怎么了?”蒙毅心底咯噔一下“出什么事了?”

“那个亡魂不见了,时辰、地点都对,可就是不见魂。”

“啊?!”先是一惊,但很快蒙毅就想到这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亡魂不在核定的时间地点出现虽然不算常有的事,但还在阴差能自行处理的范围之内。

“照理来说亡魂都会按指定的时辰到的,这时候不在那就肯定是飘回来的路上遇着事了。找!”

说找就找,蒙毅毕竟具备了上千年的工作经验,老道。

安排猪鬃头由筒子楼往医院的沿途寻去,而自己则急急朝花店奔去。

亡魂初时都是混沌无意识的,生前熟悉的生活场所、常去的地方最有可能找到。

夜灯华亮,两抹不属于人世间的风掠过道路。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是好事!

路程不远,用时不多,很快,两人又回到楼下碰头。

“没有”猪鬃头9527焦急问道“你那儿呢?”

蒙毅摇摇头,心中也是一百个不解,纳闷极了。

“蒙,你要有啥发现就来找我。最近也不知道是咋的了,这事儿都发生好几回了。”

“我得赶紧回去写报告往上递。”猪鬃头说着话手中出现那张薄薄的笺纸,拿着小狼毫在上面写下时辰一类的标注。

“好几回?”蒙毅愕然。

这样的事件要在以前也是不能经常发生的,一个阴差手中如果累积五张这种需要写报告的命笺,那是要受罚的。

而且下场都很不好,听说以前就有个前辈被丢到时间结界封到石山里去了。

“我手上走失的加这就三个了,要再来俩,那就几百年后见吧。”同为阴差,猪鬃头也知道下场不太好。

“7238那个马脸知道吧,上个月被带走了,他手上走失了7个,还是一天之内的事儿呢。听说,给扔到灭息界吹冷风去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看来被时间结界的孤独地狱锁着都算是好的了。

是个阴差都知道,亡者世界中最不要去的就是灭息界。

听说那儿冰天雪地寒彻透骨,在其中感受到的只有绝望。仿似灵魂被冻穿,随时都会破碎成那无尽风雪中的一摄冰碴子。

蒙毅看着猪鬃头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无语地摇了摇头。

并不是真的不惧,这是被拿掉感情的连带效果,与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贼老天!

“9527”猪鬃头转身正要走,被蒙毅喊住了“来,跟我说说这事儿。”

“我饿了。”猪鬃头一脸木然。

……夜排档,店老板掂着炒锅像在跳舞,上菜速度超快,阴差9527吧唧吧唧吃得麻香。

老天也是有意思,拿走了阴差大部分的觉感,却偏偏留下了口腹欲。算是一种恩慈吗?

“再来份爆炒肥肠。”猪鬃头塞了一嘴的吃食还含糊不清地要加菜。

“9527,你是不是饿死的?”蒙毅本就心头郁堵,这会儿就更没好气了。

“不是不是,我应该是打仗死的。”猪鬃头完全没听明白其实人家是在嫌弃他,很认真地回答。

问题是,你一个没有记忆的阴差怎么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蒙毅自然感到奇怪“瞎说,你怎么知道?”

“别人告诉我的。”猪鬃头漠不关心地说着,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他的眼里只有面前的那盘爆炒肥肠。

“!!!什么?别人告诉你的?谁?”

问题一个接一个,蒙毅满脑门大写的懵字。

“不好说”猪鬃头嚼着嘴里的东西想了想“对方是什么东西我还真不知道,反正灵力比我是高出不知道多少。”

“上个月去收一个亡魂遇到那人的,他说我是八百多年前一个西辽部族的统领,因为拒绝向忽必烈的军队投降领着部下几万人打仗,结果全殁了。”

怪不得这家伙看着有点不太一样,原来是个鞑子!

全殁了你还好意思这么平静说出口。要不是知道阴差没感情也没羞耻心,蒙毅早就一巴掌过去了。武将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那人什么模样?”

“一身黑衣,闻气息像个恶灵,但他能实体像凡人一样行走,所以不好说。反正他也不在我的任务范围。”

蒙毅惊了“在哪里遇到?多高?可看清脸了?”

“这么高”有问必答猪鬃头,站起身在额前以上约十厘米处比划了个高度“在北边,大运河旁三里桥一带。脸没看清,应该长得不好看,所以拿帽子挡着。”

‘不好看你大爷,特么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长得一副野猪样吗。敢说我哥不好看?!’

蒙毅气得直拍大腿,没好脸色地说“你吃好了吧。吃好了给我细说说。”

出现在附近,黑衣人肯定就是蒙恬了。

排档里人虽然不多,但还是稀少有些客人的,蒙毅压低嗓子,朝蓬外使了个眼色。

付钱的时候猪鬃头赶紧抓了两瓶酒在手里,两人走到排档不远处的木条椅坐下。崩崩两声,猪鬃头很利落地打开瓶盖递给蒙毅一瓶。

“那个黑衣人说,因为我顽抗不服所以令到部下几万人送了命,这个罪在我所以才惩罚我做了阴差。也不知道真假,不过我觉着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你觉着?这话怎么说?”

“他说那话时我好像还真想起些啥了,不过那个记忆很快就不见了。”说这话时,蒙毅突然觉得猪鬃头有些伤感。

“阴差都是前生犯了重错的人,你瞧我这模样也看得出来我以前肯定是个粗人。所以,我觉着黑衣人说的话在理。”

“有可能那就是神明给我的机会,只是我没能抓住,所以这个因缘我算是错过咯。”

“546,哦,不是,蒙,你是怎么抓住因缘的?”

蒙毅这时才查觉猪鬃头居然在提问,再联想他之前流露出的好奇心与羡慕神情。

难道神智越来越像人、感情渐渐恢复,就是阴差惩罚期将满的表现?

“照你的说法,我这因缘该是有缘人带给我的。”他想着扶苏,不禁觉得这或许就是命运。

他、兄长、扶苏三人因同一件事死到了一块儿,但为何偏偏只有他成了阴差?

如果真像兄长说的,猪鬃头是因为误了几万人的性命而被惩罚成了阴差9527。

那自己呢?犯了什么样的大罪过?

回顾一生,蒙毅确信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误人性命的重大过失事件。

能联想到的大事纪只有修长城、筑宫殿还有兵马俑,但这些事没有一件是他提出或促成的呀?!

“有缘人。这么说那个黑衣人或许就是我的有缘人。”猪鬃头咕咚咕咚灌了一口酒。

“他?呵呵…”苦笑一声,蒙毅转而问道“说说你手上那些亡魂是咋丢的?”

“第一次是个溺死的青年人,按着命笺上的指示,午时三刻去到地方却只见捞上来的死尸未见亡魂。遍寻三月未着。”

“再之后的两个是车祸死的一对夫妻,那次我可是提前过去候在那儿的。”

“那夫妻俩被撞之后我就在旁边,可两个亡魂一离体就朝东边急吼吼飘过去了,好像被什么东西吸着似的。我是一路好追啊,结果中途遇上一阵没头风给我挡住了。”

“东边?有什么能比阴差对亡魂的引渡力更强大的召唤??”蒙毅歪着脑袋皱着眉迷惑丛生“别的阴差走失的是个什么情况?”

“这事儿你要细问我可以帮你约777,他现在是专员了。”

阴差做为天地间不可或缺且极其重要的职责者,分工其实是很明确的。

像9527这样的普通‘职员’要做的就是将亡魂身份核对、确认后用引渡其前往亡者世界,基本都是使命必达。

但若是使命未达,便有一段时间追回期,超过时限就得提报告交由上一层的专员去处理了。

专员不做基础引渡亡魂的工作,只专门处理那些丢失的亡魂和以吞食亡魂为生的恶灵。

“蒙,听说我们阴差只有解了窍才算是结束赎罪脱离惩罚。你这会儿还在人间游荡也没去往生,上头也没人来找你,怕不是件好事咯。”

第一百二十八章 憨货

“哈”蒙毅一仰头将瓶中酒一口饮尽后喷出一口热气,夜间的温度明显比白日降下许多。

“不是好事?在人世走了二十年,我赚了,这还不是好事?”

蒙毅看着猪鬃头说道“转世轮回有什么意思,不如趁着眼下好光景痛痛快快过一遭。哪一天要我灰飞烟灭,老子也不怕。”

猪鬃头觉得546在说这话时眼睛里有光闪过,亮晶晶得像夜里泛着光的湖水。

他用力地点点头“嗯,那接下去你有什么打算?”

“简单。做想做的事,吃想吃的、喝想喝的,和…和我兄弟四海游荡想去哪就去哪。”

猪鬃头毕竟还没有解窍,还无法理解蒙毅心中的痛快,但似乎能感受到那么一丁点儿的快意。

看着蒙毅露出洁白大牙的笑容,便扯着嘴角艰难地咧了咧。笑,原来这么难!

“如果上头有你的消息,我要是知道了马上就联系你,也好有个准备。”

说着话,猪鬃头从黑色西服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一张卡片放在蒙毅手上。

低头一看,喔嗬!

渡者北半球1202e,303n办事处编号:9527电话:1330571xxxx

……蒙毅原本还洒脱豪情的脸,瞬间又恢复成了懵圈四方状。

猪鬃头晃了晃瓶子里所剩无几的酒咂咂嘴“上头新来的领导说了,我们也要紧跟时代的潮流。”

“你别说,人类这个叫什么手机的玩意,还真是挺好用的,又方便又快。比我们跑腿快多了。”

嗯,看来这新来的领导绝对是新死没多久。

蒙毅心中嘀咕着将卡片收入衣袋后站起身,拍着猪鬃头的肩说“9527,祝你尽快得遇因缘,赶紧解窍还魂入轮回。”

“我怎么觉得听你那么说挺带劲的,入不入轮回也没什么所谓了。”

猪鬃头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应该是还没想通透,半是懵懂半是玩笑地说道。

阴差从来不互相道别,不需要这种仪式感,改日能见便见,见不着谁都不奇怪。好运是赎罪期满了,坏的么就各有各的坏法了。

亡者五大结界里花式惩罚、应有尽有,更惨点的就直接飞灰了。

哼,入不入轮回,老子还真没所谓。

回去路上,蒙毅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化影遁风而行,不多一会儿就到了润庐。

虽然解脱了阴差的身份,但他来去无形的习惯还是保持了下来。

推开客厅的门,却是愣在了当下。

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餐桌上的饭菜香擦着鼻子掠过。

蒙毅站在门廊处,两眼发直地看着茶坐上的那个背影。

桑夏背墙坐着,看到推门而入的蒙毅,笑着跟对面的人说了句什么。

其实客厅这么安静他怎么会听不见呢?他清淅的听到了,只是不用听,他也知道那是谁啊。

正对桑夏坐着的人闻声转过头向他这处看来。她点点头,致意。

他木讷讷地走了进来。门没关,忘了,压根也想不起。

沙发上的扶苏看了一眼躺睡在身旁的粉嫩孩子,无言手指一勾,门轻悄缓慢地合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蒙叔,这是我以前花店的老板陈朦。朦姐这是我蒙叔。”桑夏差点被自己的一番介绍绕晕。

“你好!”陈朦礼貌地说了声。

距离这么近,他终于是看清了她的脸。

那原本圆润温柔的脸颊凹陷着,憔悴得他心底一阵抽痛。

连声音都是涩哑的。他知道那是因为她刚刚哭了一场。

“你好。”安宁。

凝重的无法出口的两个字,蒙毅心底似翻了五味瓶。

“谢谢啊,麻烦你们了。”陈朦的眼光并未在蒙毅身上停留,转身跟桑夏道谢。

“今天多亏你帮忙,谢谢啊。很晚了,打扰到你们休息。”她站起身,很显然也并没坐多久。

“没事,没事,朦姐,周末本来也是闲着没事的。”

“还有,谢谢你男朋友啊。你们人真好。”

她走到沙发旁,对着扶苏说道,语气诚挚声音沙哑。

扶苏目光是柔和的,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看着她弯下身来抱起睡着的孩子。

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倒是给蒙毅支了个眼神。后者反应迟钝地走到近前。

桑夏见这形状尴尬的两个大男人,灵机一动“朦姐,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还带着平儿不太安全。那个,让蒙叔送你们回去吧。”

“嗯,我赞成。”好歹是个主意,扶苏立马投票支持。

“看什么呀,蒙叔,快帮忙抱着平儿。”桑夏拿手捅了捅蒙毅嘀咕着。

蒙毅突然反应过来,赶紧凑了上去“交给我吧。你都累一天了。”

桑夏和扶苏两人面面相觑,这说的什么话,是不是蠢,想坦诚自己是个跟踪者的事实吗?

好在陈朦并没觉得不妥,只低声说“那麻烦您了。”

她是真的没气力了,担心自己抱着平儿能不能走到山脚打车。

托桑夏去接平儿已经是帮了大忙,虽然桑夏说让平儿在这里待几天,她们会照顾。但如今桑夏已不在花店工作,她哪里还好意思麻烦人家更多。

送走尴尬又生涩的两人后,桑夏倒了杯热水递给扶苏。

瞧他在捏自己的右手肘就猜想是被睡着的平儿压着了,坐到一旁,抬起他的手轻轻地揉起来。

“扶苏”

“嗯”

像画中留白似的,两人沉默了一阵子一句话也没说。

桑夏垂着眼眸轻唤一声打破安静“扶苏”。

“嗯”他知道小丫头定是心中生出了什么想法。

“如果我像朦姐那样转世了,你会来找我吗?会不会像叔一样,找到了也不认?”

“不会。”

桑夏手上停顿了一下,随后便用足了力使劲捏下去。

扶苏一声轻呼“啊”,然后手就被甩开了。

在桑夏还没来得及站起身的瞬间,他从后背将她环抱进怀中“我是说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即便你转世再多,我都会找到你,会一直在你身边。”

“可如果你找不到我怎么办?”

“不会的,一定有办法可以找到的。相信我。”

……怀里的人点点头。

扶苏低下头轻靠在桑夏的脖间,听到她轻轻的叹息。

“蒙叔怎么就这么…?唉!”

“他和安宁之间我了解的并不多,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每次我问他他也不言语,这憨货…”

扶苏也只有摇头的份,心中却也是无奈。

虽然是好兄弟和长妹,但感情之事原本就不是旁人能左右的。况且,当年的他,对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那叫一个看得轻。

润庐内柔情漫展,且还八卦了一番此时正行进于夜色中的出租车内的两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亭兰勾

路程不远,车外深夜的街道上华灯灿烂看不出一丝冬日的萧条。

蒙毅抱着那个粉嫩嫩的小孩,看着侧坐在一旁的孩子妈。

许是太困了,头歪着靠在车窗上便也睡了过去。蒙毅伸出手替她将散乱的头发拨到一边,她立觉睁开眼惊醒过来。

狭窄的空间,两人对视的瞬间有些尴尬,蒙毅满脸赤红好在皮黑看不出。

一路无言,很快就到了筒子楼所在的巷子口。

又是一路无言,两人走上楼梯,来到房门前。

陈朦却发现忘了带钥匙,着急地翻遍了包和衣袋,无果。蒙毅意念一动,门锁自内悄悄打开。

“这个,这个门不是开着嘛!”

“啊,我这脑子,肯定是出门急忘关了。”

灯开了,进屋了。

曾在这个楼道徘徊多少次,曾在这屋前伫足多少夜。

蒙毅看着屋内,小小的,但很温馨。

很平常的人家,小小的四人餐桌空荡荡的。

恰容了三个人坐的布沙发中间的一块坐垫塌陷着,应该是那个刚刚去世的母亲常坐的位置。

墙上帖着泛黄的墙纸,花纹是小玉兰,安宁最喜欢的花儿。

“谢谢,真的太麻烦你了。”进了屋后陈朦以最快的速度放下包脱去厚重的外套,回身从蒙毅手中抱过平儿,匆匆就进了卧室。

不一会儿她走出卧室见蒙毅还在门口站着,局促地捊了捊因抱孩子而弄乱了的毛衣。

“哦,那,我走了。你,你赶紧歇着吧。”蒙毅想起方才她靠着车窗就睡了过去,可见是多么的疲惫。

“嗳,真是太谢谢了。那,您慢走。”陈朦走到门边时蒙毅已经走了出去。

楼道的灯不太明亮,昏黄昏黄的,照着蒙毅的脸。

她看着他,一个恍神,木讷讷问了句“蒙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蒙毅看着她的容颜,差一点,就差一点。

硬生生地咽下那差一点脱口而出的‘安宁’二字,转而说道“上次我去过你的花店,代桑夏请假。”

陈朦晃晃脑袋,真的是累极了罢。

“我知道你此时伤心难过是难免的,但是人的生命就是这样,迟早都将走到终点。只不过老人家她先行离开去往了另一个世界。请你别太伤神,未来的日子还长。”

感觉是个寡言少语的男人却突然说了这样长的一段话,陈朦听着心中莫名感到一阵暖意,热热的。

“还有,你,你笑起来很好看。”

不似平日里的羞涩,这时蒙毅说出这样的话来,只令人感觉是纯粹的善意。

“我没有别的意思,别误会啊。我就是觉得你笑起来很好看,是真的很好看。”

说着自己倒越来越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头脸上一阵燥红。

陈朦只觉得男人抓耳挠腮的样子实在是憨得很可笑,因为可笑,她本能地笑了起来。

她笑了,蒙毅呆呆地看着。

她笑了!

这一夜,也不算白费了。

虽然那笑容转瞬就没落了,但也足够了,只要她还会笑!

随风遁影,向着润庐的方向,很近。

忽然,自东方急速掠来一道青灰雾光瞬间擦其身而过。

谁?!蒙毅即刻转了方向加快速度追了过去。

这气息,好曾遇着过。

不对!眼见与那团雾光并行于半空中时,却感到后背被灼烧般的疼痛。

扭头便看到背后竟插着一柄细小的匕首,其中隐约似是火焰般的红光。

一个声音响起“蒙毅,蒙上卿,呵呵呵…”

赵高!

蒙毅两道浓眉紧拧,手中祭出一把巨剑向后背掠去,剑身周边附着的灵气将那柄冒着红火的匕首撩起。

一剑一匕首齐齐向上飞起后落下,蒙毅高擎双手稳稳接住。

“546,好好想想,你因何当了阴差,哈哈哈…”

那诡诘的笑声愈来愈远,霎时便消失在耳际,蒙毅四顾之下却已失去了那气息的方向。

“赵高!!!狗贼!”暗夜中,一声怒吼。

“什么?”

扶苏惊得跳起,脱去蒙毅的外套看着后背处的衣物似是被火灼烧出一块破洞,底下的皮扶也略有些焦味。

扶苏抬手,金芒如夏日抖落在阳光底下的微尘附着在伤口处,焦色很快消失。

“这就是冤家路窄,他必然不是跟踪我,这点我可以确定。”

扶苏点头认可“若他真是跟踪你,必然有所准备,恐怕此时润庐已迎来一战。”

当然是不惧的,只不过扶苏不愿意让桑夏卷进这几千年前的仇怨里。

那次被掳去时间结界,此时想来仍心有余悸。

“他行的匆匆,连形状都没瞧见。”

当时蒙毅都没来及得看到赵高的人影,只感应到了与湖心居时一样的气息。

面容可以幻化,灵力气息是改不了的。

“应该也是没想到会在这夜半里撞到我,匆匆就跑了,这匕首不可能杀得了我,我看只不过是他抛出来的脱身之计。”

“匕首?……”

扶苏先前只顾着蒙毅后背的伤口,此时看到那柄细刃后,两眼发怔疑惑地看着蒙毅“你可是忘了何事?”

“何事??”

“这个!你怎会忘了这匕首…”

蒙毅狐疑地接过匕首,前后翻转着看了个仔细“鱼肠?腹勾?鸳玉?”。

其实连他自己也知道这些答案并不对,但他实在对手中之物没有具体的印象。

匕首上的花纹圆润得不仅没了具体的棱角,连样式都已经有些晦暗不清了。

想来,该是有人常常握在手中抚摸摩娑造成的。

“蒙毅,依我看,赵高与你擦身而过是否巧合先且不论。这匕首,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这匕首??我真的一点都没有印象。”

深深地皱着眉,看看手中的细长匕首又看看扶苏,蒙毅突然有种被人从后脑勺重击了一棍的闷痛感。

“这柄‘亭兰勾’,是蒙恬战败匈奴多思古尔汗带回的,你求了很久他才把它送给你。”

蒙毅看着扶苏越来越凝重的表情,心中也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那就是说这柄匕首是兄长的?我为何会忘了呢?”

“不,‘亭兰勾’原本是蒙大哥准备送给小燃的及笄礼。”扶苏回忆起那段往事,面色一点一点沉下。

“只不过你当时并不知晓此事,厚着脸皮硬是问大哥求了去。之后,你将它送给了安宁。”

“这可以算作是你们的,定情信物。”

“这…它…她,我…?!!”

蒙毅的表情像被雷劈了无数次,细长小眼瞪成滚圆“为何,为何我想不起来?为何…”

“蒙毅”扶苏正声低喝,这才将纠结在自己思维中的蒙毅拉了出来。

“于湖心居一战,我们都想错了!”扶苏拧着眉,面色严峻,边想边说着“当时你的判断是因为囚牛剑震慑了赵高,所以他才故意说你为何当了阴差的话来分散你的注意力。”

“现在想来,他是在刻意提醒你。今日他还抛出了亭兰勾,这绝非只是虚晃一招以求脱身。蒙毅,你在转为阴差之前的记忆定是被动了手脚,遗落了某些重要的事情。”

“我?我,我想不起来了。”蒙毅表情痛苦地沉声低吼着“我究竟,究竟忘了什么?!”

是啊,前事种种他都记得。扶苏、蒙恬、安宁、嫣儿,所有他珍之爱之的人他都没有忘却过。

可是,此时此刻,他只觉得神魂中某个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挣破、在纠缠。

就好像有一根尖针要从脑袋里破出,又像有十八只铜钟在颅内击响,好不混沌、痛楚

第一百三十章 被封禁的记忆(一)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一百三十章被封禁的记忆“亭兰勾,安宁,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为何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蒙毅感到脑袋疼得像炸了一般,抱着头剧烈摇晃起来。

坐在沙发旁的桑夏吓了一跳,急急跑过来掂着脚试图抓住蒙毅的手。蒙毅转身步子凌乱,跌跌撞撞地冲去了后院。

“蒙毅,蒙毅!”扶苏三两步跨过去揪住了蒙毅的手臂,将他两手掰了下来,登时就看到他充血变得通红的双眼。

“蒙叔,怎么了,这是?”桑夏又惊又担心,大眼睛里满是心疼。

“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我在哪?”蒙毅痛苦地拍着自己的脑袋“安宁,对不起,安宁,对不起…”

“扶苏,怎么会这样,蒙叔他…”

“没事,别担心”灵力沁入蒙毅颅中,片刻后,蒙毅平静下来。

蒙毅手中紧紧攥着那柄亭兰勾,扶苏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蒙毅,匕首给我。”

见他攥得极紧,便放缓语气和声道“给我看一眼,立马还给你,来,交给我。”

缓缓松开手,桑夏揪着心,她很是担心地瞧着两人,生怕拉扯之中那匕首再刺伤谁。

毕竟那上面冒着红色火光,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匕首。

为什么不是普通的匕首呢?

它曾是一把极其平常,只不过是可汗令巧匠造了,准备送给草原公主的防身之物罢了。为何它变得这样不平凡?

扶苏松开冷静下来后仍神魂不清的蒙毅,盯着手中的亭兰勾仔细验看。

果然是这样!他在红光包裹下的刃尖处发现了红色的痕迹。

那不是红光,也不是火,而是掩盖在火红之中的血迹。

扶苏拿起匕首在自己指尖轻轻划了一道,赫然,一道新鲜的伤口绽开。

他看着指尖的伤口,有种久违了的感觉。而这道伤口,似乎证明了些什么。

桑夏看着那处伤口,轻呼一声上前拿手按住“怎么会这样?!!!”

她太震惊了,扶苏是不可能会受伤的,这她是知道的,可眼下这**还有微微渗出的血…

“怎么会这样?!!”

在扶苏纯净灵力的作用下,一时魔怔了的蒙毅此时彻底清醒了过来,同样不可置信地看着扶苏手中之伤。

震惊之余,那神魂中挣扎着的东西渐渐开始浮现。

“安宁。是安宁的血。亭兰勾上沾着安宁的血。”扶苏凝眉叹道。

“安宁,怎么会?沾着安宁的血?”

蒙毅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那柄细刃。

突地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前跌去,脑中响起一记惊雷,落在头脑、身体中炸开了花,溅出的火花点燃了记忆之海。

他痛苦地闷哼了一声,随后哭喊起来“安宁,为什么?是我?是我啊!安宁…”

魁伟的身躯突地像被抽了骨架一般颓然倒下,跪趴于地。他盯着自己的双手,看到自掌心中不断冒出的血液染红了眼前的一切。

扶苏紧紧抱着桑夏微微颤抖的身体,心念意动,‘莫见界’悄无声息张开。

即便蒙毅此时发疯也不可能惊了夜晚,就算是最近的明堂也听不到这里的动静。

这是私事,是大秦苍穹下的一幕悲剧,更是蒙毅本人不愿记起的秘密。

地上的人猛然抬头,双目赤红地看着无星的夜空,一片黯然。

他记得那是一个星夜啊,天空中斗泄一片的星河璀璨极了……

“不好”扶苏反应迅速,抬起右手伸开手掌,丝缕金丝灵力织就一个状若蚕茧的光球将蒙毅围合起来。

“蒙毅,不可疯魔!”

桑夏松开他的另一只手,安静地退到一边不去打扰。

她并不是害怕,而是不忍、心疼,蒙毅待她就像自己的孩子,无论他变成何种模样她都不会害怕。

润庐二楼的某个角落里,一团如星云般的光亮飘到扶苏面前。【彩蛋:圆月夜】

这团光亮如倾倒出一堆星星般碎成一片,很快拼凑成一个半身人的形态。

同时一颗晶莹剔透的小巧珠子从那半身人的身体中滑出,扶苏左手轻弹,那珠子便钻进了蚕茧中。

片刻后,一会儿抱头痛呼一会儿又盯着双手哭泣、状若疯狂的蒙毅终于安静下来。

珠子中一抹好看的浅蓝幽幽将蒙毅环绕,他眼中的赤红渐渐褪去,青筋暴起的双手平静了下来。

直到跪坐在地上的蒙毅抬头仰天呼出一口气后,所有人提着心才放了下来。

“叔”桑夏没有向前走去,只轻轻唤了一声。

等了会儿,终于听到了低低的呜咽声。蚕茧中,偌大的汉子双肩剧烈抽动着。

桑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蒙毅从来没有这样失控过,不由得心头一紧,大眼睛里泪珠滚落。

扶苏看了半身人一眼“徐信,你先退去。”后者便如来时一般,带着那晶莹珠子恢复成一团星云飘回来处。

走过去,蹲下身,知道蒙毅在哭泣,扶苏没有阻止,只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肩。

“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蒙毅跪坐在地,刚毅的脸上满是泪痕。

见这一幕,桑夏扭头伸手擦去汹涌的泪水。

“扶苏,怎么会这样!”

“能伤到你我的不可能是普通的兵刃,细察之下,果然发现亭兰勾上有血迹。”

“你我现在的身躯,能做到划肤见血的只可能是沾了至亲至爱之人的血,所以也只可能是安宁了。”

扶苏挽起蒙毅颓废无力的身子,握了握他的手“蒙毅,赵高一而再再而三故意提醒你,必然有其目的。别中了他的奸计,忘了的事情就忘了罢。”

他当然知道蒙毅的这段记忆必然去前世有关,他又何偿不想知道?

但细思之下,赵高刻意提点,这背后定然与其所图有关!【彩蛋:吃瓜】

所以,那段遗落了的记忆,无论牵扯了什么,无论想不想得起来,恐怕都在赵高的计算中。

思前想后,一切均不在自己可控范围内,这让扶苏心底生出了一种极其不痛快的感觉。

而这感觉,令扶苏广袤魂境中的巨大湖泽掀起了阵阵波澜。

潮涌浪翻,帝柏树魂溢出阵阵浅金光芒,自润庐山头向周边数百公里之外铺盖漫卷而去……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被封禁的记忆(二)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一百三十一章被封禁的记忆情之事,最大也最小,最坚硬也最脆弱,最微妙也最能移山于无痕。

扶苏对师暄暄说,活着就好好地活。

蒙毅、桑夏、子夜、素儿,以及此时生活在明堂的暄暄、阿妖等人,扶苏的身边已经有越来越多无法割舍的牵挂了。

如果时间一直这样推移下去,或许有一天他心中的执著就彻底放下了。

若说遗憾,有的。

他现在唯独要做且眼前能做到的事情,就是找回蒙恬。

无论他已沦为恶灵还是其它什么。他不在乎,只要找回蒙恬,一切就还有转机。

一人计短,山中这许多人,不恐没招。这也是扶苏请元慎留下的原因之一。

他并不希望蒙毅记起,如果要令他痛苦如堕地狱,他宁愿蒙毅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事与愿,总是违。

“别,扶苏,不用”蒙毅感觉到了,扶苏的灵力正探入原神中,欲封住那段被他遗落了两千多年的记忆“让我记起来吧,我不愿再忘了!”

扶苏垂眸,收回灵力,与桑夏一左一右挽着蒙毅,回到客厅中。

坐在沙发上,蒙毅久久地看着扶苏,默默低下了头,两手捧着满是泪痕的脸,痛苦地摇摆着…

“陛下出游经由会稽到达蓢琊突然患病,却不知患的何病,只说胸口疼痛难当。”

“那随行的方士说是在会稽时未曾祭拜五山十川,由此陛下便遣我折返回途代为祭拜。”

“扶苏,一切都由此开始,是由此开始的啊。我怎会如此愚笨?哈哈呵呵呵…”

蒙毅像是在笑自己的愚蠢,更多的是不甘与深深的愧疚。

“是我害了你们,是我啊。是我的愚蠢,害了所有人。”

“我与陛下最为亲近,他们使计便是要令我远离以便图那阴诡之事。而我却真的傻傻地跑去祭什么山川,哈哈哈…我该死啊,该死。”

蒙毅说着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又再涌出,双手捶打着胸口。

桑夏站在一旁,双手紧握成拳状、眼中闪着晶莹。她这样一个旁观者都心疼至此,扶苏呢?

他的心是不是正在经受着无数把刀刃绞剐的痛!想到这,桑夏只觉得心中阵阵抽痛,连忙咬住唇拿手捂住嘴不发出声音。

“那赵高自知从来与公子不对眼,朝上朝下他都不在公子眼中。但他惧怕的并不仅仅是你,还有我蒙氏兄弟。我曾判他死罪,那时便结下了怨仇。”

“他心知公子登位必重用我蒙氏兄弟,他以小人之心度我,认定自己没有活路。便联同那方士,设的这个计谋,可惜,当时我却并未想到。是我太轻视那小人,太自以为是了!”

蒙毅所说大部分扶苏是知道的,千百年里来听了许多关于父亲之死的说法,但已经不在当下无从考证。

但他心里不是没有怀疑过,只不过无论从哪个角度赵高都不可能弑君杀主。

这与他有半分好处?现在想来,自己也确实太天真。

“陛下常年服用丹药,我这个近臣却没有做到劝谏。”

蒙毅站起身,颤声继续说道“陛下已沉疴多年,我无从判定那些丹药是否有毒,但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陛下薨逝之由定与赵贼脱不开关系。”【彩蛋:长生不老】

“驾行到蓢琊早不发病晚不发病,偏偏这时候陛下就病倒了?这定是他们联手设的圈套,支开我,陛下身旁再无一人与之制衡,他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待我从会稽返回代郡时,才知道这一切事情,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切都晚了。”

始皇死后,赵高联同李斯造了假诏,盖了皇印遺内侍宦官传诏于扶苏。

一直都知道赵高是害死了自己,但如果这一切阴谋牵扯到父亲,那这仇恨程度就又另当别论了。

“一路赶回咸阳刚到代郡,我就被囚了。那时,我才知道,才知道,公子,你已经自刎身亡了……”

扶苏只静静地伫立于一旁,倾听着,一言不发。

“公子身死,我自知不可能活。陛下对我蒙家有识臣之恩,该说的话都说尽了。”

可惜,胡亥是不可能听蒙毅说话的。

年青的秦二世跟本不懂国家之道,早已沦为赵高手中的一颗棋子任人摆弄。

所以说了再多又有什么用?怎么做,都是死。

这个时候能独死最好,不累及无辜家人与族亲。

这样想,他就这样做了。以一命,换成千上百条命,值!

只是在死之前,他多么想再看一看那曾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容颜。

两千年前的风吹过代郡的城墙,一辆马车自南方遥远的国度奔来,城门开了。

蒙毅忘却的那段回忆此时全部回归,睁着痛苦的双眼,眼前的客厅、明灯一一消失,他眼中的世界回到了那个晦暗的地牢。

……………

被囚已近半个月的蒙毅站在代郡牢旁的小窗前,除了那一小片灰蒙蒙的天,其它什么也看不见。

使了钱从牢吏口中得知,兄长还被关押在上郡,公子却已经…蒙毅放弃了挣扎,此时的他只希望能一肩担起所有罪责。

人总是抱着侥幸心理的,虽明知可能性极小,可他还是攥着那一丝丝希望。

当初是他判了赵高死罪,最早的梁子就是他结下的。

冤有头债有主。他对使者说,只要赵府令高兴,如何处置他都可以。

车裂还是剐刑,他蒙毅愿以百死来换兄长一命。

使者带着他最后的话走了,他等待着来自咸阳宫里的回复,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彩蛋:第一序列】

城门开了,那辆南国来的马车疾速驶来。

牢门开了,马车上的主人走了下来。

端庄高贵,苍白的脸仍旧温润如月。

“蒙毅”有人唤他?!

他转身,她就站在那穿着一身芙蓉色的罗裙,他以为是梦境,怔在原地呆呆地站着。

“蒙毅,安宁来了。”

她轻轻地说着,向他走来…

“安宁!”蒙毅摇摇头,不可置信,目光一刻不离地看着那日思夜想的容颜“安宁…”

“蒙毅,十一年了,我回来了。”

眉目温顺柔和的女子表情却是那样的绝决、坚定。

隔着地牢的栅栏,握着彼此的手,这揆违了十一年的重逢啊!

。顶点

第一百三十二章 被封禁的记忆(三)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一百三十二章被封禁的记忆“愿以吾身换卿安好!”

“东南三十里,快马两匹,蒙毅,我们走!”

混乱的画面交杂于眼前,安宁说的每一句话仿若天降的谒语,一字一字在蒙毅颅内回响。

那段遗落了的记忆,一一回到脑海之中。

他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所有那些曾发生在眼前的一切。

远嫁南滇国十一年,安宁如何得知他被囚,如何能在这样混乱的时刻来见他,他一无所知。

只记得当她站在眼前时,他的整个眼眸,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了。

他要活,为了安宁,他要活下去。

安宁也要他活。越是温柔的人,狠绝起来越是可怕。

为国、为父,作为大秦长公主,她顺从地做了一颗棋子远嫁。

南滇小国边陲安逸,滇王去世之后仅留下安宁与一双子女。她以为自己就这样过一辈子了,但此时她却回到了大秦。

以举丧之名,假借敬供新王为由,她顺利地踏上了故土。随行而来的,还有雇佣的数百名刀客死士。

她要他活!分别了十一年,只要他好好的活着,她便会安静地过完自己的下半生。

然而,事总与愿违。

一场腥风血雨,迫在眉睫。

她笑着,仍是那样温和。握着他的手,告诉他一旦刀客们攻破守牢士卒,她、他,她们就可以一起远走高飞了。实现当年未履行的诺言。【彩蛋:大树】

他多可悲,少年时约定要带她离开咸阳宫浪迹天涯,然而此时却是她为他千里奔来,亡命一博。

他呆滞了,他看到她隐忍面容上恣意痛快的笑。

一辈子一次的疯狂,为他!

暮色之下,刀光剑影,老天应景,下起了雨。雨水冲刷着土牢泥地上的血水,和着泥土分不清颜色。

那些刀客死士们喊杀一片,很快就有人冲进来向主人回禀。

牢的粗木栅被壮得像头牛一般的刀客砍断后撞开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被她拉着向外跑去。

混乱不堪的地牢,死囚们见乱象横生,纷纷趁着乱像厉鬼一般死命地撞向栅栏。因为,只要成功突破这层防守他们就能获得新生了。

栅栏断了,那些疯了一般的人比亡命徒还亡命徒地向外冲去。

混夹在这些人群之中,他和她,很快便顺利地来到了牢门外。迅速跳上马车,车上只有一名接应的马夫。

东南三十里,快马两匹。

他们到了。马夫一言不发解开车套,骑着其中一匹马扬长而去。

活下来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身周的一切。

苍茫茫没有人烟的荒地,只有他,和她。

活下来了!她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星亮的眸子里掉下泪珠。

幸好赶上了,她多怕这一路上耽搁了。日夜狂奔不得宿店,她疲惫极了。此时看到他就在自己眼前,她终于放心地笑了。

可是,如此逃了,蒙氏一族该当怎么办?

他心中马上闪过这个想法。这一逃,无疑将亲人们推向了死亡的深渊,该如何是好?

看着安宁的笑容,他的心揪到了一块儿。十一年前他失去了她,到了如今还要失去她吗?

爱情或亲情,千古难题!

…………

润庐客厅中,蒙毅转过身看着扶苏,满眼的绝望与悲伤。

扶苏揪眉,心中隐隐知道事情也并不是这样顺利发展下去的。

不然,安宁为何会死?

“是我”声间冷冷的“是我害死了她!”

蒙毅看着扶苏,凄惨地笑了起来,两行泪水从眼中溢出顺着脸颊滑落。

他到现在仍无法解开那道千古难题,该选择亲情,还是与心中所爱浪迹天涯。

好在,没等他纠结思考这个问题,命运凄然来到面前,不容一丝彷徨。

古道旁,荒原里,暮色未沉。

东方启明星亮时,一口鲜血自蒙毅口中喷出。

魁伟的身形颤然倒地,安宁扑过来,嘶哑的声音响彻在夜空。

“不,不可,不可,不……蒙毅,不可…”安宁嘶吼着,泪水似碎玉珠子滴滴落到他的脸上。

蒙毅睁着愤怒又绝望的双眼,使者离开时与典狱长的耳语,还有那略有深意的回眸。

原来,他逃不过的,这一死早已注定。就算胡亥没有杀他的心,赵高也不可能放过他。

他死定了。再怎么挣扎都没用。

断肠的剧痛是毒药发挥了作用,随之而来的还有眩晕感,蒙毅仰头倒在地上看着星空,多么璀璨夺目!

“安宁,我要走了。别哭,别哭…安宁,对不起…”

这一生我们终究还是没有缘份。对不起,是我不够勇敢,当年不敢与你私奔。秦法严苛,若你我一走了之,我身后的蒙氏一族该当如何?!

当初我负你,此时也是我负你。【彩蛋:咸阳城里好风光】

此生此世蒙毅欠你太多,若有来生,一并还你。

安宁,你走吧。回去。回到南滇,忘了我。

回去?回哪里去?秦乃吾国,咸阳吾土。卿,吾一生所爱。

他看到她从衣袖里抽出一柄细长的匕首,摘去外鞘,刃尖在夜色之下透着寒光。

她将匕首塞到他手中,握着他的双手放在胸前。安宁也笑了,满脸泪水,星空之下显得愈发美丽。

那笑颜猛然近到眼前,她吻上了他的唇,那浅浅的一吻瞬间就从他的唇边划过,带着腥甜的血。

“蒙毅,我来了,我们…再,不分开…了…”

她帖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说道,声音温柔极了。

他感到肩头突然而来的重量,她的头无力垂落。

他没有任何力气呼喊,只觉得星空斗旋,除了一片血红别无其它。

天地万物,皆为血之国度。他只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最后吐出的一丝气息,宁静得就像最东边的海的潮汐之声。

他的安宁死了。

两千多年前的大秦古道,埋葬了一段无力的爱情,两个曾无比美好的身姿带着绝望走完此生最后一段旅程。

尘归尘、土归土。

许了来生,可来生在哪里?

第一百三十二章 被封禁的记忆(四)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一百三十二章被封禁的记忆“扶苏,一切都是我犯下的罪。”

原本应该安份死于牢中的人,却引发了一场暴乱。

那些狱卒与刀客们大部分都死了,流窜而出的逃狱者也多半死于那场雨中。

但这还不是最残酷的!逃狱乃重罪,罪可当诛。这给了赵高最好的理由,斩草要除根。他当然不会给蒙氏一族有死灰复燃的机会。

血流成河,蒙氏兄弟家族众人惨死于屠刀之下。

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千古以来,这亦是罪。

想到这些,蒙毅壮硕的身姿颤了颤。解封的记忆如浮出海面的冰山,一点一点展露出来。

“扶苏!原,原来,我是去过渡者部的。”

扶苏一怔,继而拍了拍蒙毅的肩“别急,慢慢想。”

蒙毅的脑海中浮现出一片山林,随后是一个乌泱泱挤满了各色‘人’等的奇怪空间。【彩蛋:时间结界】

“我以为那里是世间的某座奇山,阴差带着我遁山而过,来到一个结界壁垒。后来我才知道那里叫‘罪者牢’,牢里有很多亡魂。阴差说到了那儿的都是犯了罪的,不能即刻往生,得等待裁决。还说如果我被判罚到亡者结界受罚,也许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熬不过来就再也没有来生…没有来生,我怎么找到安宁?”

“所以,我决定要逃出去,去找安宁,找你,找大哥,还有嫣儿…”

为人时为守忠孝有顾虑,当了鬼他蒙毅还有什么可怕的。

在‘罪者牢’里,每天都有亡魂被拘走,据说都给发配到五大结界去做‘苦力’了。

所谓苦力,其实就是填在五大结界中,为结界提供能量。罪轻的时间到了放出来洗灵转世,罪重的基本都被耗尽完能量后飞灰烟灭,彻底消失。

蒙毅决定就算要飞灰也要由自己来结束,于是,他撞向了拘禁自己的结界之牢…

他当然没有成功,而是伤痕累累地被扔进了一个空荡的地方,没有天也没有地,只是一片苍白。

那个白茫茫的空间里响起一个声音,威严而苍茫,分辨不出是真实的还是只存于意识中。

声音给了他一道选择题:入时间结界受凝结孤独之苦五千年,或,封禁他最宝贵的那段记忆成为阴差来赎罪。

神明最仁慈,也最残忍。

路是他自己选的,所以哪怕从阴差的职责中破禁还原魂,还是没能得回那段最重要的记忆。

如今,遗落的记忆回归脑海。

扶苏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蒙毅跟前,看着他那布满了血丝通红的双眼,抬手拍拍他的肩。

有些伤痛,再亲近的人都无法感同身受。

看着蒙毅手中冒着红光的细长匕首,扶苏吸了口气,唤了声“蒙毅”。

蒙毅抬头对上扶苏的目光,扶苏沉声说道“往事种种,都过去了。该记的记着,该放下的放下。莫要与自己过不去,不然就中赵高的奸计。”【彩蛋:空间结界】

“亭兰勾为何在赵高手中这事倒没会可稀奇的,只他两次刻意提醒,我只觉一定别有用意。”

“按说,赵高这狗东西不应该躲着我们才对吗?他凭什么这么有恃无恐?哪里来的勇气?”静心下来的蒙毅也想到了这一点。

扶苏想了想,说道“湖心居一战,他们匆匆退去,我想并不是惧退,那一战或许只是他们的试探。”

“那晚回到润庐后,我便察觉到山头结界有被人试图突破留下的灵力痕迹。对方必然还埋有后手。”

“今晚与赵高相遇是否巧合先且不论。但有一点可以断定,他们定然就在这座城中,甚至可能就在我们周边,只是设了我所无法堪破的结界。”

说到这,两人眉头皱的更深了,因为这就是他们最担心不愿见到的。

不管赵高等人的阴谋对象是桑夏还是乔子夜,都意味着这两人随时可能面临死亡。甚至比死亡更可怕的某种事情。

一直安静坐于旁边的桑夏也听不大懂两人商议的事情,只在这沉默的空档浅声问了问“叔,扶苏,你们饿吗?”

最是人间温柔意,一口热汤饭而己。桑夏质朴地认为所有的悲伤只要吃饱了就有力气对抗。

一声轻语,将二人自沉思中唤醒。

桑夏身上那种平凡到尘埃里的纯净,还有那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安静等待的隐忍,令扶苏心头腾升出无边的暖意。

“饿。”经历了一整夜的惊变,心神交战游走于崩溃边缘的蒙毅,被桑夏的温柔说话拉回到温暖的人间来。

“嗯”桑夏心底松了口气“冰箱里还有手工面,我去炒一炒,很快就好。”

桑夏起身走去厨房。客厅中,两人定定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不一会,厨房里便亮起了火光,并同时传来热闹的锅铲声。

蒙毅眼上也有一团火光闪过,他晃了晃脑袋。

“我,大哥?!我遇到过大哥!扶苏。”不断浮现的记忆冰山终于要展开它全部的真容。

“如何?”扶苏双眼一亮。

蒙毅摇头“我先去了上郡,没找到你们。随后往咸阳去的路上,遇到了大哥。我喊他,他却不认得我似的,跟着另一个人狂奔于漠野。”

蒙毅的灵魂离体后,强烈的怒意与痛楚令他很快恢复了意识,四处寻找安宁的灵魂,却是毫无踪迹了。

“扶苏,是那个人。与如今这个赵高一模一样,但他不是赵高。当时赵高还没死,我正要往咸阳去杀了这狗贼!”蒙毅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恨恨地说道。

“还有,当时那人并非实体,只是灵体形态。”

扶苏大脑飞速动转“湖心居一战,器灵鹤老说过对方二人三魂,且言明大哥身负双重灵力…”

“灵力者能自行修出不灭肉身的廖廖可数,可大哥的躯体为何是完整的?”

湖心居一战中,虽对阵时间极短,但扶苏能感应到当时的黑影蒙恬是真实身体。

“恶灵更是做不到这一点…我想,极有可能是大哥死后不久便被人盗用了躯体,且亡魂还被对方控制了。”

扶苏边想边分析着,蒙毅双拳紧攥认可地点头。

“可那人为何舍弃自己的躯体而去夺舍他人呢?之后那具躯体又为何成了赵高的肉身呢?”

“你当时就遇上了那人的灵体,说明他至少也是两千多年前的人。那他的肉身又是如何保存至今的?”

“盘冥邪阵?莫非与盘冥洞有关?”

扶苏说到这里,蒙毅突地双掌一击“应该就是那盘冥洞,我记得当时那人的灵体盈着奇怪的红光。跟我在水下古城捕捉到的盘冥幽光一模一样。”

一道灵光自扶苏脑海中闪过“如此说来,大哥并非受赵高所控。而是那个真正的盘冥洞中人,也就是真正的北大人。赵高只不过是狐假虎威,这个北大人才是他真正倚仗之人!只不知是何种原因,赵高的亡魂占了北大人的肉身,而北大人则控着大哥。”

“何必多此一举呢?”蒙毅不解。

扶苏抬手摇头“不,定然不可能是无意义的。这恐怕还是与那盘冥洞有关联…”

说话间,先前朝远处铺盖而去的帝柏灵力复归回扶苏体内,浅叹了口气,扶苏摇头道“赵高的气息遁去无踪了,那位北大人的手段看来真是非常高明。”

蒙毅这才反应过来,扶苏先前释出那充沛如海潮的灵力是去做了什么。若是遇上赵高时能一击拿下该有多好?却也只能想想罢了,实力不允许,只得暗叹自己的无能。

两人各自心底均有些沉重,却未再多说什么。

沉默了稍许,阵阵香味飘来。餐桌上,两只海碗,堆着冒尖的笋干肉丝

桑夏睁着红肿的双眼,弯起唇角柔声唤道“叔,扶苏,吃面啦”……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夜游者归来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一百三十四章夜游者归来美味面食下肚之后,扶苏与蒙毅两人都恢复了不少精神。

桑夏躺床上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了,扶苏悄无声息来到房里看了一眼,替她掖好被子看到一双微肿的眼,不由心头一酸。

小丫头听人讲往事,陪人难过陪人哭。这样的温软心肠,是真的让他又窝心又心疼。

续后,又与蒙毅去了书房,然这之后便再无什么重要的记忆浮现了。大致该有的也都随着解开封禁想起了,其余点滴则大多不重要,算得上有用的,也就是那亡者界名为渡者部的地方了。

天色渐明时,两人这才散去各自回房小憩。

而山顶的西厢却是另一番光景。

这个点本该在睡梦中的乔子夜,此时正焦急地在阿妖房中来回踱着步。

“不是,阿妖,你就说你搞不搞得定,搞不定我现在赶紧回去找扶苏。”

阿妖坐在椅子上正盯着一块破瓷片研究,乔子夜则一副信不过的神情看着阿妖。

“你怎么那么啰嗦,坐下。”阿妖头也不抬地说道,指尖溢出的红色光丝将那块破瓷片团团围住,然却无丝毫反应。

“你看你都试多少遍了,毛用没有,素儿万一真的出事怎么办?唉,不行,我还是找扶苏去。”说话,乔子夜从桌上捡起那块破瓷片转身就往门口走。

“站住,再动就撞墙了啊。”阿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个智障!

乔子夜刚走到门边,立时呆住了,只见门前一层无形的屏障正显露着道道冰晶般的亮光。

“用你那颗猪脑袋想想,白素璃是什么人?她会不了解扶苏的能力?”【彩蛋:子夜的羊驼】

“她只说她被困在结界里,也没说是什么结界,谁的结界,你找扶苏?哼,找谁都没用,晓得不。”

妖族中人,都是寻踪觅迹的高手。阿妖自认比不上猿伯的寻迹天赋,但也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饶是她,翻遍山头也没找着子夜画的那个图案符文。

结果,还是像素儿自己说的那样,只有子夜能找到。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搜山,终于在山脚下一堆碎石块里,子夜心头有感这才翻到了这块破瓷片。

“好了,我自有办法。你就安心等着吧。我已经大概猜到素儿为什么说只有你能找着那枚符文了。”

“为什么?”子夜乖乖回到椅子上,巴巴地看着阿妖。

“说了你也不懂。别浪费时间了。等素儿回来了,你自己问她。”

听阿妖说的这么笃定,乔子夜的心多少也算安定了一些。

…………

清晨第一缕曙光蹿上山尖时,西厢屋内,红光隐落,绿光暴涨。

此时的乔子夜平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睡的死沉。

在乔子夜头顶上飘着一枚赤色珠子,而破瓷片上那枚长得像蜗牛又似春卷的符文,正游动着,所到之处闪现出各种绿意。

随之,凭空绽出一片藤蔓,枝叶生长开来的瞬间,一个身影急急跌了出来。

“阿妖?怎么是你!”素儿圃一现身,那片藤蔓便开始往回收缩。

“那你以为会是谁?”那枚符文像似找到了主子一般,钻入素儿体中瞬间没了踪影。

“怎么回事?”阿妖急急问道。

素儿手指着一旁墙角“先不急问我。你先回答一个问题。阿妖,ta究竟是谁?”。

“什么意思?”阿妖没想到素儿居然眼这么尖,刚现身就看到了正隐身退去的水晶人浸。

“你可别告诉我一个懂得梦魇秘语的人,只是你的普通随从!”

阿妖沉吟了几秒后,说“相信我!浸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我的原由。”

盯着阿妖看了会,素儿点头道“好。我相信你。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阿妖只觉得心中一阵复杂的情绪升起。

“是的,朋友。”

相识不久,相处不多,但素儿直觉阿妖虽然圆滑但处世有底线。

明知不敌黑影的情况下,她仍然因为前世之情肯为子夜冒风险,如此仗义,这女人绝对不是表面看上去这么‘浮夸’的。

阿妖面容抽动了一下,垂眼道“素儿,有些事情我自己都还没搞清楚,请你体谅。”【彩蛋:阴差546】

“好。不过,阿妖,如果有什么事情,我希望你能马上通知我。这个可以保证吗?”

阿妖站起身诚恳地点了点头“放心吧,将来一旦有什么事,我一定不会连累山里上上下下的。”

“哈,我是说,如果你需要帮助就告诉我。今天是你们救了我,将来不论是还你们恩情,还是身为朋友,我都会站在你身旁。”

阿妖………

费心思帮子夜把素儿救出来,一则是因为素儿自己说千万别通知扶苏,二则她也知道素儿肯定会承自己这个情,将来素儿若援手她所谋之事胜算也可多一分。

目的本就不怎么单纯,算计谋人心。

结果,没想到素儿竟会这么的豁朗仗义。阿妖不由得心底一阵羞愧,同时一股令她动容的暖意悄然划过“素儿,谢谢!”

“不应该是我先谢谢你们嘛!”

两人相视一笑,都是爽朗不扭捏的女子。

“听子夜说你被困在结界里了?什么样的结界能困住你夜游者,照道理随便遁个梦境不就溜出来啦?!我就说这两个多月你去哪儿了呢?干嘛不早…”

阿妖话还没说完,正喝着茶水的素儿一下子就给呛着了。

“咳…两个月?…这,么久啦!我还记得是月圆夜啊?”

“月圆夜?”阿妖也惊了。

什么情况?素儿的记忆怎么会停留在月圆夜?

“是啊,我刚走出润庐就发觉山脚有异。当时还以为是因为我打开扶苏的结界放你进来,被什么人钻了空子,就去查看。结果,刚一凑近就被吸进了通灵结界。”

“啥,啥玩意?…通…灵,结界?!!”阿妖说话声儿都颤了。

开什么玩笑?被吸进亡者结界这种可以死上千百回的事情,居然被素儿说得好像去逛了个商场似的。

阿妖惊呆了,怎么想也想不通“你怎么会跑那儿去哩?”

素儿眯了眯眼有点疲惫,摆摆手“这事儿回头扶苏还得问。等天亮了,去润庐一块儿说吧。”

“其实我也没有十足把握,能帮你连接起‘扣子’,也就是尽力一试。”阿妖似笑非笑,八卦地说道“不过,你的‘扣子’居然会是他!!看你们平时吵嘴吵的,没想到哇…”

“咳,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只是个巧合,我怎么会把‘扣子’做在他这种废材身上。”

“哦,你的意思是,废材也有废材的功用喽。”阿妖挑眉戏谑道。

所谓‘扣子’。其实就是连通两个空间,或者两个不同地方的连接点。灵力者们各有各的扣子,看个人灵力属性而定,但大多都选在最信任或实力最强者的身上。【彩蛋:查家村】

而什么样的介质是夜游者最好的‘扣子’呢?答案当然是梦境了。

所以在子夜真的找到瓷片后,阿妖思来想去终于得出结论:乔子夜的梦境就是白素璃的‘扣子’。

别看这种扣子平时没多大用处,但在关键时刻却是活命的唯一办法。

“我也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在梦境里跟子夜说了,让他找到符文后就找个僻静的地方入梦去。”

“噗…”阿妖笑得直拍大腿“子夜担心的要死,哪里还睡的着。施了迷咒才让他睡下的,不然这家伙能蹦到房梁上去。”

素儿再没追问阿妖是使了什么了不得的手段解开自己的梦魇咒,阿妖则顺竿往下爬也没再去八卦素儿为何将那么重要的‘扣子’安排在子夜身上。

两人说说笑笑地聊着,便见外头天光大亮…

第一百三十五章 扶苏,你这个骗子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一百三十五章扶苏,你这个骗子一夜辗转不成眠,扶苏与蒙毅一大清晨便在后院静坐沉思。

蒙毅乱了心绪,乱得管不住心中痛苦,导致灵力四散了一整夜,此时看他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似的。

唉,本来就长得不咋滴,也不年轻,这一下看着就更寒碜了。

扶苏蕴起一团金色的醇净灵力将两人包围着,这座安静的小山头物种丰饶生机蓬勃,自然灵力非常丰盈。当初在这座小山头定居还真是选对地方了,乔子夜这家伙办起这些事还是靠谱的。

天还未大亮,靛青色的山间雾气浓重,独独润庐后院一片清明还隐隐透着暖意。

“挺会享受啊!”还是那堵墙,藤蔓绽开之处,走出两个身影。

“素儿,回来了?!”

“回来了。”

两人对话很淡然,完全不像是几个月没见的样子。

做为夜游者,素儿有自己的职责所在,就算消失一整年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次又去哪儿了?”说话间扶苏站起身朝蒙毅一挥手,后者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先前为了帮助蒙毅将四散的灵力养回来,扶苏将他五觉封住,所以此时刚被唤醒来的蒙毅看到院里突然多出来的两人,有些错愕。

精神恢复了些,看到有段时间没见的素儿,蒙毅扯着嘴角笑了笑打了个招呼就躬着身往屋里走去。

“蒙大哥怎么了?”素儿也察觉出了异样。【彩蛋:上架很开心】

“心情不佳”扶苏示意素儿入屋。

“哦”踏入屋内,素儿淡定地说“我去了亡者世界。”

一句话成功地吸引了心不在焉的蒙毅。扶苏虽说不至于震惊,但也诧异非常。

盯着素儿看了一会儿,说是‘看’实际是查探她原神情况。灵力弱了不少,不过原魂未有什么损伤。

“前几日里还问起你去哪儿了,怎么会去了那处?”蒙毅惊愕问道。

“没弄清楚确切的原因,梅傲风说有可能是因为它。”说话间,翠神链冒着绿油油的雾光悄无声息从素儿背后缓缓冒出。

扶苏发觉萦绕于翠神链周边的绿色雾光,发生了一些细微的改变。

“梅傲风?!”过了几秒,扶苏这才反应过来。

“孤峰山顶两梅树,你忘了?”素儿翻了个白眼反问道。

“若雨和傲风。通灵界?”扶苏想起来了某件事。

“他让我给你带句话。”素儿的脸上一闪而过一抹畅快的笑意。

“说。”

“扶苏你这个大骗子!”

……这话怎么说说的?!蒙毅一脸茫然。

阿妖抱着双臂两眼冒星星,嗬,亏得熬到天亮跟白素璃来润庐,这热闹真是超一流的精彩啊。

大发!乔子夜呢,咦,忘了喊醒他了!哎呀,不管他了。

“嗯,好。话带到。继续,你何时去的通灵界,又是怎么回来的。”扶苏点了点头,全然不在意。

这种与生俱来的无视功能真是强大到没谁了!阿妖很佩服他这种不要脸得一本正经还很儒雅的姿态。

“月圆夜那晚,我刚走到山脚下,发觉有些异样…”

时间倒推至两个多月前的月圆夜当晚,素儿离开润庐时,一轮明月正高悬于夜空中。

刚出扶苏布的结界,突然一道奇怪的绿光在山脚一处闪过。素儿想都没想就过去查看,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她刚靠近那处绿光,灵力就不受控地被一股无名力量攫住,任她怎么拼命挣扎都无法脱身。【彩蛋:梅灵若雨】

而更糟糕的是,在她被吸进那处绿光时,翠神链居然不经召唤就从身体中嗖地蹿出,先她一步游了进去。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抛下了一枚符文于山间…

随着一阵不可抗的吸力,素儿瞬间失去了意识。

当她晕头转向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绿意盎然的空间里。

习惯性起要飞身而起观察一下自己此时身处何方,尝试多次均告失败后,她放弃了。

驱灵力探查四周,却并没有发觉有什么异样。

不能飞就只能用走的了。穿过一片片巨大的叶片,走了一段路后素儿便觉脚下有些沉重。

她判断这个空间的引力比普通人类世界大?并猜测也许就是因此,才无法飞身吧?!

带着疑问,继续前行。边走边观察,她发现那些巨大的叶片、粗壮的根茎并不是树木的,这些比她高出许多倍的植物竟然是某种草类!而在这片丛林外,几棵参天巨树擎立于远处。

那身姿,可不比扶苏的帝柏差几分!!!

有东西撩起身后的层层叶片缓缓地游来,素儿一转身,便看到翠神链像一尾鱼似地遨游在这片‘草地’中。

等等!!!这一幕!

素儿瞪圆双眼、眉间一紧,这漫天的绿色,还有脚下越来越沉重的感觉,似曾经历过!

桑夏!对,桑夏的梦境,那巍然旷达的虚无空间,其中的五道门,门后的小世界!

没错了,就是那五个小世界中的‘绿世界’。

基于对亡者界的未知,天然便有了一份恐惧感。而更素儿觉得震惊的是,这处竟与桑夏梦境中那个小世界一模一样。

回去后得再探探桑夏的虚实,不过,不能让扶苏发觉。

当下打定主意后又走了一段路后,素儿发觉自己脚步越来越沉,登时心底发虚。

之前那次来到这个结界是通过桑夏的梦境,且还只是分身状态,外间又有扶苏护着。

眼下她可是孤身一人,试了多次灵力根本无法施展,不由得心底越来越不安了。

跟着翠神链一直往前行,不一会儿那股困倦感愈来愈浓重,重得她快要提不动步子。

举步维艰,原来是这样的一种体验!

素儿挣扎着,往前挪,一点一点地挪着。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天地间没有太阳,也没有月光,但却明亮得很;不灼热亦不寒凉,温度、光线刚刚好;而这种刚刚好就像是某种很刻意的安排。

在用尽最后一口力气时,她终于走出了这片广袤的丛林。此时她只觉得眼皮子都快要睁不开了。

咚!咚咚!!清晰感觉到心脏中几声巨响,这声音不是外在的,而是来自原神。

脱力地跌坐在地上,她觉得原神好像在被蚕噬。

完了!得死这儿了。

此时素儿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贱兮兮的笑脸。子夜,我回不去了,吗?

头一歪,向后仰翻倒……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亡者界之通灵结界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一百三十六章亡者界之通灵结界……啪!一双手在背后稳稳接住了她。谁?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也没有时间概念。天地仍旧是那个模样,没有一丝改变。

素儿缓缓睁开眼。得救了吗?扶苏?

“醒啦。”一张脸印入眼帘,显然她猜错了,不是扶苏。

本能地刚要起身发觉根本不能,为何?素儿疑惑地看着那个救了自己的陌生女子,这才发觉那张脸简直好看得令她都恍了神。

“别害怕。我们救你。”这张脸怕是师暄暄见了也会自叹不如吧,而且声音也好听极了。完美啊!

死亡擦身过,醒来居然关注起人家的脸,素儿真真是骨灰极的颜控了。

“别担心,等傲风过来让他帮你解开‘地枢缚’。你就可以说话了。”

素儿眨眨眼,这时便注意到女子额间若隐惹现的一朵红色梅花印记。

很快,一个身形比扶苏还高,比蒙毅还魁梧的男子风一般行来。

“若雨,她是谁?”男子声音朗朗,听得人如沐春风。

啧啧,这才称得上一对壁人啊!!连名字都这般相配,简直天造地设啊。反正不能说话了,素儿也就只能盯着两人看。

“我也不知这位姑娘是何人,你先解开地枢缚吧。”

女子话音刚落,男子周身便升腾起虬壮的光形树枝向素儿探去。

只见那白色的光形树枝像吸管一般从素儿处攫取出如墨般的深绿光晕后,她便觉身体一轻,试着张了张嘴。

“多谢!”恢复了行动能力后,素儿立马就从地上弹起身。

“我叫梅若雨,这位是我兄长梅傲风,请问姑娘是?”完美女子介绍道。

素儿只觉得女子不仅貌美有礼,还自带一种出尘的仙气。世上如果真有仙子,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我是夜游者白素璃,谢二位搭救之恩。但我想问问啊,不知道这是哪里?你们为什么在这里?我怎么来了这里呢?”

“姑娘你问题真多啊!”梅傲风哈哈一笑,饶有趣味地看了她一眼。【彩蛋:傻夫夫的阿童木】

“白姑娘,这儿是冥界中的通灵结界,我们来此是为救性命。至于姑娘你为何来此,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方才我们一时间走散了,若雨也是恰好见你被地枢缚困住。”完美女子说话温婉大气。

之后,素儿从那个名叫梅傲风的男子口中得知,通灵结界与其它结界不同,是稳定且固定的一个空间。

它与现实世界的空间连接点在一片人迹罕致的广袤森林之中,在两个世界之间的结界之门有一道飓风阻隔,寻常生灵是不可能穿过进入其中的。

在这个空间中存在一种叫做‘地枢缚’的自然灵力,这种力量会困住所有来到这个空间的生灵。

通灵结界不像其余四个结界传说的那么可怕,但它的危险就在在于它完全没有任何危险的气息。

然后,就会不动声色地吞没生灵于无形。

素儿听完梅傲风云淡风轻的介绍过,只觉后背发凉。

“那,那为何你们这么了解这地方?而且,还行动自如啊?!!”

“这还多是托了那位帝柏公子的福了。”梅傲风说话时,语气中满满的不爽都快从牙缝里溢出来了。

素儿惊了,印象里扶苏不像是交游如此广的人啊?!

这远在千山万水之外,还隔着结界之门的冥界,居然还能碰到他的老熟人?!!真是一件令人感到不可思议而不合理的事儿。

很快,在梅傲风的述说下素儿总算是捊清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孤峰山上两梅树,一为傲风一为若雨。

作为千年梅灵的两人,在山中久居多年,有一日好结交的梅傲风带来了一位客人。

这是他做的最后悔的事,后悔到令他差点自毁灵根随若雨一道腐坏而死。

当日傲风下山打酒准备宴请客人,但这位客人却趁机欲偷取傲风的灵根,被若雨撞破,大惊出手去护。结果不敌,反被那人给击伤了。

傲风行至山腰有感灵力波动,急急赶来,那人见机便抢走若雨的灵根逃遁了。

大错铸成,梅傲风心疼又自责,梅灵离体之后若雨的梅树开始枯萎凋零腐毁,仅靠梅傲风每天强行灌灵力才保住一时的活命。

在多年的打听和寻找下,他终于找到了救星。

公子扶苏的魂魄与帝柏树魂相融,傲风坚信他一定有救若雨的办法。

办法确实有,冥界五结界之一,有名为通灵结界。

世间一切植物精萃都集于那处,或许那里有能令若雨活下去的可能。但那结界要如何进入没人知道,扶苏也只在魂境中跟随树魂遨游了片刻。

也许、大概,不能保证的,扶苏给了梅傲风一个不太确切的方位。

寻到一线生机的梅傲风哪管得了消息是否可靠,就此踏上了寻找结界的旅程。

在出行前,他为若雨准备了大量的灵草,他以为会需要一年或者数年的时间才能找到。

但他错了,他很快就找到了结界的入口。

梅傲风后来才明白这么快速就找到了入口,完全是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梅灵,是所有植物精萃中高贵的存在。

但事实是,梅傲风并不幸运,相反的,他倒霉倒大发了。

顺利进入结界寻找了一圈,呆了也不知多久。在确定这片绿世界的能量之源有修复若雨灵根的效用后,他离开结界返回孤峰山。【彩蛋:通灵结界】

没成想,此时世间竟已过去了五百年!!!

而更令梅傲风无法接受的是,经过了这五百年,若雨的身边竟然多了一个,小,白,脸!!!

公子扶苏,你怎的不告诉我这一节呢?

结界一瞬人世百年,两个世界的时间推进速度竟是相差了这么多!

神话传说故事里听过: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都以为是说说而已,梅傲风哪里会想到,自己竟就这样白白地被五百年了,简直,神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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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神坑五百年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一百三十七章神坑五百年五百年够干很多事,或者干好一件事。

北方狐族的贵公子——小狐狸叶谪仙,显然是后者。

老祖宗发配他来南方守山,结果好好的兰溪山被叫成了野狐山。

然而所幸的是,五百多年前他遇到了命中的那个人,所以这五百多年他啥都没干,只专注于成为一个‘护妻’狂魔。

在他默默送了一整年的灵草后,终于和那仙子般的梅灵若雨说上了话,自那之后两人便不再分开。

这两人是浓情蜜意五百年如一日地恩爱相守着,而另一边的梅傲风就惨了。

通灵结界进是进了,可怎么出去成了一个难题,因此他在其中遍游了许久之后才找到离开结界的办法。

万万没想到,当他急煞煞地从结界赶回孤峰山,却已是沧海桑田世界大变样了。

月圆夜,孤峰山。梅傲风看着若雨从梅枝上飘落而起,他欣喜万分。

但当他看清她牵着一旁的陌生小白脸的手时,他的心瞬间稀碎、欲哭无泪。

扶苏啊扶苏,你真是坑惨我了!

“哦,原来如此。可是,我并不知道通灵界内时间倏忽过得如此快呀?!!”扶苏一脸茫然。当年给梅傲风的那个方位时,就说过自己也是吃不准的啊。

“所以他说你是个骗子。”素儿想想那个倒霉蛋也是着实悲了个催。【彩蛋: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他要通灵界的方位,我给他了,有这样的玄妙我又不知道。怪我?”

“不怪你怪谁?不过幸好遇到了他们,不然,此刻我可能已经变成通灵界里的一棵树了。”

扶苏睨了她一眼“树怎么了?树不好吗?”

“……”素儿。

“然后呢?既然那个梅什么风的知道出口,怎么你还……”阿妖神烦扶苏听故事时打断,直接将他无视了。

“原先梅傲风找到的那个出口,消失了…”

刚开始素儿以为救了自己的两人是神仙眷侣,结果半截子又从空中听到有什么东西嘣地掉下来的声音。

遁着声响,若雨急忙跑了过去。

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护妻狂魔’叶谪仙了。

于是,一行四人行走在通灵界铺天盖地的绿色中,去往梅傲风之前发现的出口。

一路行去,素儿再次觉得疲乏,再看叶谪仙也是喘着气连呼吸都不太顺畅了。

来到梅傲风先前寻到的出口后,又悲剧了。出口不见了!

四个人站在一片奇怪的‘田里’,脚下是巨藤交织纠葛而成的无数个井字状的‘田野’。

那中间原本有一棵高高拱起的藤条,像道拱门,门后便是连接两个世界的‘墟空’。

但此时‘田野’一望无际看上去平坦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坐以待毙不是素儿的风格,冷静下来后头脑就清淅了,想到连接‘扣子’提示子夜去寻自己的破魇符文。

“亏得素儿是夜游者,不然别人要是被吸进去了,还真出不来。怪不得啊,昨天看子夜漫山遍野的寻摸,咦,对了,他人呢?”蒙毅看了看没见着子夜人影,这才想起来。

“昨天确实是累着他了,让他在西厢睡着呢。”素儿说着看了眼扶苏,后者环臂抱胸垂着眼神。

边说着,突地一声‘咕’的响声…声音明显来自素儿的肚子。

蒙毅自觉道“我去煮点吃的,你们先聊着。”

“劳烦蒙大哥了”素儿露出感激的笑容,然后扭头冲扶苏问道“桑夏在吧。”

“…在,怎么了?”扶苏疑问道。

“呵呵,蒙大哥说的没错,亏得我可以借子夜的梦境脱身,但他们还在结界里呢。”素儿一脸寒霜。

“但是这…”和桑夏有什么关系呢?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扶苏马上想到了“你是想通过桑夏的梦境进去救他们吗?”

素儿点点头。探桑夏的虚实,不可能不惊动扶苏。而此时这一机遇可说是名正言顺,即不引扶苏不悦,又可以达到目的。

按扶苏的设想,先前那次通过桑夏的梦境进入亡者世界,只是因为桑夏被掳去时间结界受到了亡者界能量的影响。【彩蛋:暗搓搓的吃瓜】

那么,时隔这么久,如果这次仍可通过她的梦境进入亡者界,那在桑夏身上就肯定有着连扶苏都察觉不到的异常。

凡人通灵的先例,有。但是,像桑夏这样能承受得了连接两个世界的能力,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因为所有人对亡者界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全无了解,所以,也不能断言扶苏的设想就是错的。

一切,查探后再作分说。

沉思,扶苏的表情有些凝重,说了声“好”。

“扶苏,如果桑夏的梦境仍可通亡者界,我需要你的灵力帮我一起将若雨他们带出来。”

想了想,扶苏应道“好。帝柏原能随行护你左右,放心。”

“我饿了,吃饱先。”说话间,素儿就已经蹿到了餐桌旁,蒙毅将刚煮好的几盆面条摆上桌。

扶苏没说话,转身蹙着眉头独自上了楼。

………

通灵界内,三人寻找出口走了段路,叶谪仙就不行了。

来到一处小山崖旁的某种巨型灌木底下,一旁挂着一川瀑布,是真正完全静态地挂着。叶谪仙身子重的整个人帖在了瀑布旁的地上,好像马上就要陷到土里去了。

“小仙,早知若此,万不该来此处啊!”梅若雨抱着叶谪仙心疼得泪水在眼中打转。

叶谪仙看着她原本苍白的脸蛋愈来红润,眉间的梅花印记透着从未有过的光芒。这必然是因为通灵界中的能量有利于梅若雨,她的灵力正在修复。

这是好事啊!哪怕他死了,也值。

他很清淅地感觉到身份渐渐失去知觉,舌根发麻。

那个夜游者突然消失在他们面前时,留下一句话说是有办法来救他们。

呵呵,哪里是救他们,这里需要被救的只有他。

但是,若雨有救了。她不会死,这就足够了。

叶谪仙喉头嚅动着艰难地说道“若雨,没事,你好,就好了。别出去,你,在这里,别,出,去…”

“不行,小仙,不行,要出去,傲风去找出口了,还有那个白姑娘,她说了她有办法的…”梅若雨这时体会到了五百年来叶谪仙饱受的忧心与恐惧。

梅傲风在一旁看得抱作一团的两位,整个人像泡在了柠檬汁里。

他也不知道这空间只有利于他和若雨,再且说也不是他要那小子跟进来的,老老实实待在外头不就好了,也没有这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事儿。

不过,他也琢磨出一个道理来,若雨的灵根原能没了,只留下已彻底坏死的灵根空壳。

没了原能,就留不住能量,所以,若雨要活就不能离开通灵界,一旦离开早晚还是个死,无非是时间问题。

而且就目前来看,这通灵界并不是说来就能来说走就能走的。

原本的出口应该是换了位置,只是一时间找不到。所以,将来入口肯定也会更换方位。

所以,以后若要再入结界恐怕就没这么顺利了。

梅傲风这样想着,却也知道眼下不是说此事的时候,便只化作道道灵光四处寻找出口。

总不能见死不救罢。想到若雨那张伤心欲绝的脸,他的心也是胶着的痛啊。

梅傲风心中概叹黯然,御风疾行在通灵界的半空中。

突然,绿意交杂的一处地面上亮起耀眼的金光!

光线迅速勾勒出一圈圆形,圆的周边飞溅星光点点,像一道亮眼的火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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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隐秘之门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一百三十八章隐秘之门“吃饱了!”白素璃喝完最后一口汤,将手中偌大的盆子咣当一声放到餐桌上。

打了长长的一个饱嗝,呶呶嘴摸了摸肚子长吐一口气,两腿一伸双手往两边伸展开,做了一个无比舒服也无比爷们的姿势。

阿妖嫌弃地不愿再多看她一眼,扭头转向刚刚走下楼来的扶苏。

素儿站起身与扶苏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便往楼上走去,阿妖安静尾随,蒙毅则迅速地收拾好桌上的碗筷三两步飞身上楼。

“如果通过桑夏的梦境进入通灵界还有一点需要顾虑,她若突然醒来,我一个人是没有问题但若想将那三人带离通灵界就不可能了。”

经由梦境进入亡者结界,所以梦境这条通道无比重要,如果梦主醒来则通道消失。

“阿妖,那就麻烦你。”扶苏眼神完全没有旁落地盯着床上躺着的女孩,抬了抬手又放下轻声说道。

“啊?!!哦,哦。”阿妖有点惊奇,没想到自己还能派上用场,更没想到的是扶苏居然让自己出手令桑夏沉睡。

扶苏这块大木头对桑夏那简直是恨不得能二十四小时粘在一起,别说让别人碰一下桑夏了,就是听说她在苏慕上班被客户指定什么工作对接人,他都要在醋海里泡澡。

这么突来地委以重任,一下子让阿妖有点不知道怎么下手好了。

虽然,她也有点好奇,这个小姑娘到底什么来头?!

红光闪过,挥手间阿妖已布好了沉睡迷咒。

素儿嚅动双唇轻念着某种咒语,从她颈脖之间缓缓游出符印,她将其中一枚符印沁入扶苏摊开掌心“一旦我找到他们的所在,符印就会脱开,那时你就将灵力通过符印传出,我在那边便可借此接收后遁出。”

扶苏沉默地点点头,素儿即刻化作一抹绿光随着那游动的符印瞬间消失在房中,在此之前扶苏释出的数道金光已将她完全包围。【彩蛋:夜游者白素璃】

扶苏面无表情,仍是眼都不眨地盯着床上的女孩看着。

站在身后的蒙毅一脸凝重,他知道扶苏在担心什么,而这何尝不也是自己所担心的事情!

转眼斜睨一旁的阿妖,蒙毅的表情有些奇怪。

………

与素儿预料的一样,桑夏的梦境仍与先前一样。

但即便是第二次来到这片由灵力织就的空间,但面对这样宏大的灵力、磅礴无边界的空间,素儿仍是心惊不已。

五道结界之门稳稳悬于身周,素儿在进入绿色门前的一刻,感应到了团于周身来自扶苏的灵力保护。

通灵界中正御风疾行在半空中的梅傲风,被突然出现的金光四溅的火环所吸引。

他向那处飘身而去,却也不敢靠得太近。在这个有着许多未知的空间中,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圆形‘火环’溅射着金光的周边,景象被扭曲成模糊的色块,而圆环的中间则突然升起一团裹着金光的绿雾,从那团雾气之中隐约透着一个身形。

梅傲风飘身落地的同时,便看清了来人。

“白姑娘”震惊的同时,梅傲风急急奔到素儿面前“你真的来了?!”

“嗯,先别说这些,他们人呢?”

“跟我来。”

在这个空间里,就算有扶苏的灵力护身,素儿想要飞身还是只能依赖于梅傲风。依托着他的灵力,不多时两人就来到那处山崖底。

梅若雨怀抱着叶谪仙团坐在一棵巨型灌木底下,山崖旁挂着一川静止的瀑布,诡异而又美得像一幅山水画。

近到身前这才看清,若雨眉间的梅花印记烧得像一团火般赤红,而叶谪仙则双眼紧闭面呈麻色。

“白姑娘,救我小仙。”说话间梨花带雨似珠落下。

“若雨,你这是做什么?别再燃你自己的灵力救他了,没用的。白姑娘来了,让她带谪仙离开这里或许还有救。”

梅傲风不忍地看向若雨,一看她眉间的那抹通红,就知道她正在不顾一切地救叶谪仙,但这根本无济于事。

“我带你们走。出去了应该还有办法,别着急。”极少安慰人,素儿说的很生涩。

“白姑娘,你只管带叶谪仙出去。若雨,你不能走,刚好一些,灵根或许修复了一些,你就燃烧自己的灵力救他。此时出去等于白来了,我怕你现在出去了以后找不到入口再进通灵界,那时你就…”梅傲风气急说道。

“我就活不了了,我知道。你别管了,傲风,我要出去。生在一起生,死,也一起死。”

“别说了,傲风,什么都别说了,走。我们一起走。你帮帮我,小仙越来越沉了,我抱不动。”

梅傲风还想说些什么,但梅若雨那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令他将唇边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无声地走过去,运起周边灵力将叶谪仙托起。果然十分沉重!!!【彩蛋:好想吃火锅】

梅傲风皱眉,看向素儿。

霎时,素儿身周绽起万道金光,无数符印将众人环绕。

默念破魇诀,道道金光在静止的瀑布旁勾勒出一个圆形,如梅傲风先前所见的火环一般打开一道圆门。

经过那道火环似的门之后,一行人来到了那片由灵力织就的空间中。

傲风与若雨虽是千年梅灵,也还是被这样宏大的灵力所折服。

素儿只觉得周边的灵力似有了些变化,温度明显高于先前不少。事有异,则生变。不敢迟疑,她赶紧通过符印向扶苏传递了信号。

几乎是同时,盘绕于众人周身的破魇诀像似活了一般将众人团团围住,缓慢旋转上升,在头顶上方的虚空中绽出一团浅浅的金光。

素儿抬手,便见梅若雨和叶谪仙向那处扭动的浅光升起。待两人消失后,她又迅速将梅傲风送了出去。

素儿肯定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因为这通道是属于她的,她得先将其余人送走才能离开,不然通道就会关上。

喘着气,感觉到后背的衣裳都被汗湿了,素儿正欲转身离去,却看到在五道亡者结界之门上方,似乎是还隐藏着另一道,‘门’?!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六月、神蓢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一百三十九章六月、神蓢桑夏的梦境中,那气势威严的灵力结构是素儿行走世间从未遇到过的。

周身的气温正在节节攀升,但她此次借机入梦境查探不就是要找出一些端倪么!素儿思索了片刻后,不再犹豫向那处飞身过去。

那道奇怪的‘门’像水中倒影,像折射出的波纹,没有任何颜色、也没有灵力气息。

但她能感应到‘门’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迟疑了稍许,素儿谨慎地释出一道灵力试探。

灵力顺利通过了那奇怪的波纹后,探查之下没什么异样。

素儿驱身入门,便发觉‘门’后的世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虚空赤白。

没有天没有地,在这一片空白之中,她瞬间就迷了路。找不到来时的那道波纹之门,素儿心底暗道不妙。

好奇害死猫啊!眼下,连扶苏的灵力都感应不到了,怕是指望不上了。如何是好?!

心中焦灼,脚下动作没停。

在这一片空白之中没有任何方向感,不仅如此素儿还一度失去平衡感,走着走着就莫名地摔了。

因为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只白茫茫一片,很容易令人产生眩晕感。

在又一次摔倒后,素儿干脆赖坐在‘地’上,心中直骂娘。

听到过的所有不好听的脏话,此时好像派上了用场似地在脑海中一一经过。

“真笨。无礼。”空间荡起一个声音。

素儿原本蔫了的精神陡然一振“谁?!”

“你呀。”声音回答。

“什么?”素儿四处张望一无所获,空间还是那个虚无的空间,仍旧一片白茫茫啥都没有。

“你,真笨,无礼。”声音说道。

“我笨?”素儿顿时无名火生,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这可不是生气的时候啊!!

“你是谁?”压下心头怒火,因为那声音听上去是个很小的小女孩,所以素儿尽量用自以为很温柔的声音问道。

“我是六月,你是谁?”声音回道。

“六月?”一头雾水。

人的梦境中常出现现实生活中的朋友、熟人,或者一些一面之缘的人,有些还会出现虚构的或者电影中的人物。

难道说,这声音是桑夏的朋友?亲人?

“你不认识我?…你不是神蓢。”声音听上去很失望。

“神蓢是谁?”素儿试探性地问道。

一阵沉默。

素儿仍坐着,本能性地抬头又再四下里环顾了一圈。突地,一道极显眼的黑色从远处如倾倒的墨汁般蔓延开来。

那黑色越来越近,愈来愈浓重,在这片赤白的空间里显得无比扎眼,铺天盖地的黑好像正在吞食着白。

“你不是神蓢,你走吧。”

声音落下的瞬间,素儿只觉眼前一片漆黑。

……正想再问一句,待她睁开眼,却见一屋满满当当的人正看着她。

眨了眨眼,确认眼前一切是真实而非虚幻,咽下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的问话。

“遇到什么事了?”扶苏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延迟离开梦境。

“哦,没事,耗力太多修整了会儿。”从来不服软的素儿说出这样的话,不仅扶苏听出了异常,就连阿妖都疑惑地瞟了她一眼。

“扶苏,你看过他了吗?”素儿指着一旁平躺在地上的叶谪仙问道。

这个当儿,就算她说这话是为了转移话题,那也得先把人救了。

“无碍。若稍晚一些,他的灵就要转化了。”扶苏说。

“转化?”

“能量转化。看他的情况,我推测,通灵界内的能量能将其它生灵转化成为其中植物所需之灵。我刚才探过叶谪仙的原神了,有被腐化的痕迹,庆幸尚没蔓及根本。”

哦!素儿拧着眉头想了想,原来那盎然的绿意是由无数与她一样误入了通灵界的倒霉蛋,或者被惩罚的灵魂喂养而成……

所以并不是变成一颗树,而是变成肥料啊!!!

背后一阵寒凉,细思恐极!

“那他怎么还没醒?”看看叶谪仙那麻布土灰的面色,素儿觉得这跟死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多谢白姑娘、扶苏公子相救。刚才在姑娘还没回来之时,公子已经为小仙修养了原神。无碍,稍候就会醒的。”

一直蹲在叶谪仙身旁的梅若雨,边说着边站起身向两人躬身行礼道“若雨不多打扰各位,救命之恩无以言报。若有一日二位需要若雨做些什么,尽可传信孤峰山。”

“你要走吗?可是,那个,不是说你离开通灵界就会死吗?”素儿惊道。

扶苏看了眼梅若雨,早就猜到当年梅傲风上门来求就是为了她,还以为两人是神仙眷侣,没想到这梅灵女子竟然跟小狐狸才是一对。

爱情果然是件奇妙的事情!想到这儿低头看向床上沉睡的人。

“生与死,对我和小仙来说不是问题。在不在一起才是。生离做不到,也只能死别了。我想等他醒来最开心的,肯定不是因为他还活着,而是他还能见到我。哪怕只是一面,只有一天。”

梅若雨周身飘起一些梅花光影“多谢各位相救。告辞。”

话音刚落,无数梅花像从天而降又被瞬间收走,裹着两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屋内。

女人啊,一旦心中有所爱了,其它一切都可以是‘无情’对待的。

梅傲风尴尬地立于场间,呆愣愣的。

“这就,走啦?”只有蒙毅,一脸懵地看着众人大喇喇地说了一句。

“不然怎样,看人家漂亮,你要留人家吃饭吗?”阿妖顺着接话,彻底打破了沉默的气氛。边说着边挥手自桑夏额间收回一缕红光,朝门外走去。

蒙毅看了她一眼,突然想起先前的疑问便跟了走了出去。

素儿拍了拍梅傲风的肩,比划了个手势两人便也一前一后离开。

屋内顿时清净下来。扶苏打开窗,让院子里的空气飘进房间里涤荡先前复杂的气味。

坐到床畔看着沉睡中的人,伸出手捊了捊她的头发,突然发觉似乎手指触及之处有些微烫。

怎么,生病了吗?

抚向额头,手心果然传来灼感!

第一百四十章 生病了

【昨天上架,小邪是个蠢白,是真的什么什么都不懂。要不是大家的耐心帮助,小邪可能早就迷失方向了。感谢九成新,一直以来尽心尽力的帮助,感谢肥嘟嘟右卫门的白银盟,小邪一定会对得起这份厚礼。感谢离人,鼓足勇气问大神要章推。感谢公子绾,认真仔细的看书,一点一点的指正,昨天大半夜还给惊喜还有投给神明第一张月票的龙女姐姐,还有西兰花、杨珺、晓晓、大kk、快跑、野网、光头强、皇帝、七糖、双双你们的温度,我感觉到了。谢谢!】

日上三竿,冬日里即便有阳光也不见得有多温暖。

后院,蒙毅开口便直奔主题,阿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给桑夏施沉睡迷咒时,多加了的那一丝灵力瞒过了扶苏却被蒙毅这个大老粗给发现了,愣在原地琢磨着该如何回答。

“如果说我只是八卦好奇,你信吗?”

“你八卦我信,但你好奇什么?”

“蒙大哥你太耿直了,真的。”阿妖右手捂脸,一种无言以对的感觉油然而生。

七窍玲珑最怕对上这种简单粗暴,她无奈翻了个白眼“好奇她梦里究竟有什么呗。”

“那你探查到什么了?”蒙毅没有半分客套问道。

神情语气很直白地透露着‘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对你不客气’的霸气。

“我可什么都没探着”阿妖无奈地摊手说道“真的,我真的什么都没探着。我的灵力除了催眠之外就没有了,那女孩的梦境有一道屏障挡着,本打算探进去的一丝灵力被挡住了,根本就进不去。”

“真的?”蒙毅狐疑地盯着阿妖。

后院两人气氛紧张,而前院的两人则沉默得有些尴尬。

梅傲风坐在木椅上望着远处湖光山色,两眼放空。

“以后有什么打算?”久久之后,素儿开口问道。

梅傲风叹了一气“不知道。”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之后,梅傲风站起身对素儿抱了一拳“我决定先回孤峰山去。若雨离开通灵界,那个叶谪仙此时已自顾不暇,她一定需要我在身边的。再怎么说,我这千年的灵力总够她撑上一阵子。”

素儿并不懂,只觉得这话语令她心中泛起酸涩之味。只是她不懂得如何用语言形容这样的感觉。

虽说当年都是因为他若雨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但其实更多的是梅傲风想证明自己也可以倾尽所有为她续命。

赎当年的罪也好,痴念执著也罢,反正是梅傲风的命也!

素儿不好说什么,点点头目送他下山。

“蒙毅、素儿…来人啊…”

茫然的蒙毅、沉思的素儿,还有被欺负得没脾气的阿妖,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嚎给惊到了。

三人赶紧跑回屋,一入客厅,面面相觑,三脸懵逼。

“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

“我也想问呢。”

跑上楼,就看到扶苏坐在桑夏床头皱着眉一脸愁容。

“怎么了?”异口同三声。

“桑夏生病了。快去抓药,蒙毅,快去。”扶苏语气透着明显的焦急还有些慌张。

“啊?!!哦哦”蒙毅惊了会儿立马转头欲往外走。

素儿量了量桑夏额间的温度“怎么这么烫啊,这是发烧了。多久了?”

“啊?!”扶苏被问得茫然,皱着眉头想了想摇摇头“昨晚还好好的”

“你不会用灵力帮她降下来吗?”阿妖一脸懵。

“用得着你说?先前烫得能蒸馒头,现在已经降下不少了。”扶苏郁闷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焦灼地盯着沉睡中的桑夏。

扶苏的灵力充沛得可以辅满几座城,且修复效果极强。但这只对身具灵力的灵力者有用,另外因为帝柏的属性,对多数植物也有回春之效。

而桑夏是个普通人!

灵力可以缓解普通人的病症,却没办法治愈根除。不然子夜哪里用得着轮回再轮回,直接扶苏用‘金手指’赐他永生不就完了?

普通人的能量构成与灵力者是大有不同的,因此灵力无法留存在普通人体内,因此也达不到多少修复效果。

“撒手,我说你这人干嘛呢啊?”蒙毅正急着往外赶被阿妖攥住,扭头就瞪起眼。

阿妖一脸委屈“我也是好意啊。不就是发烧嘛,吃颗退烧片就好了,急什么嘛。”

“退…烧片?在哪里?”扶苏问。

“我去取,马上回来。”说罢,阿妖化作一缕红雾掠出润庐。

素儿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给这二位上了一堂简短的科普课。

在扶苏离开世间休眠的几百年里,人类世界突飞猛进的不仅有科技,还有医学。

而蒙毅呢,一个没有记忆与感情的阴差,要的就是人命。药,呵呵…他哪里会懂。

“这么神奇?!”扶苏听完不禁疑惑问道。

“水。”阿妖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跟素儿两人配合着给桑夏喂了药。

“等着吧,再睡会儿就退烧了。退完烧就该醒了。”阿妖将药片塞给扶苏“如果下午还有余热就再吃一片,多喝水,别到外头吹风。”

“哦,哦,哦”扶苏点头如捣蒜。

感觉到扶苏和蒙毅两人正用看名医的眼神看自己,阿妖浑身不自在起来,赶紧起身逃也似地走了。

屋外有风,扶苏关上窗,蒙毅下楼准备午饭去了。

素儿想了想问道“扶苏,你认识桑夏的朋友或者亲人吗?”

“?”扶苏略感奇怪反问道“何来此一问?”

“她的梦境为何联接亡者界?这个问题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你先前的假设,经过这次验证,显然是不成立的。”

“我知道。”扶苏点点头“你一入梦境,我就知道必然与上次一样。”

“不”素儿摇头“与上次不一样!”

???

“在那五道门之上,我又发现了另一道隐蔽的所在。其中也不是亡者界,就是一片空白,还有一个声音。”

“声音?”

“对,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但只有声音没见到人,我想会不会是她的朋友或亲人。”

“她已经没有亲人了。你不用怀疑她的来历。二十年前,桑夏出生的那一晚,我刚刚回到世间。途经一处村庄,发现了恶灵的气息,过去查看时刚好遇上正在渡魂的蒙毅。”

“那时,他还是阴差。我于心不忍将桑夏母亲的亡魂暂时送回让她能生下孩子,因此才与蒙毅动了手,误打误撞之下,他解除封禁还了原魂。”

“我也是前段时间,替子夜去皖南办事才遇上桑夏的。她母亲的亡魂跟随了她二十年,所以,她的身份错不了。”

“扶苏,我不是怀疑她的来历。只是作为一个凡人,她的梦境中竟会是那样的一个空间,实在太说不通了!”

“我明白,只是连我和元慎都探查不出她身上有任何异样。”

事出有异必为妖。当然,指的不是阿妖。

此时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桑夏,就像一个巨大的问号、一团迷雾,令扶苏与素儿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沉默了片刻后,素儿又再说道“那个声音自称六月,似乎是在等一个名叫神蓢的人。我正想再问些什么,就被一股无名力量给推出来的。”

“推?”扶苏抬头盯着素儿,心觉不可思议。

“当时只觉眼前一黑,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背后推来,我一睁眼就已经回到屋里了。”

“六月?神蓢?”扶苏双眼眯起“居然有能将你推出梦境的存在?”

夜游者的职责就是镇守梦境,被推出梦境这种事情数百年间从未曾发生过。

“按你的判断,那个声音是六月的话,那么,神蓢是谁?”扶苏眉头紧拧讷讷沉思道。

很显然,这个名字必然与桑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也许,这个名为神蓢的人会是解开她身上这些难以解释事件的关键所在。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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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梦?梦!

头好晕,脑袋昏沉得像有千斤重,重得脖子都快要断了。

桑夏尝试转动了一下头部,竟发现完全动不了,肌肉拉扯的瞬间疼得直钻心。

哇!她本能地想要发出叫唤,却发现连发声都做不到,嗓子里好像堵了一颗巨大的棉团,卡得她快要窒息。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扶苏!

她睁开眼,以为能看到一直守在身边的人,却没想到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一片苍茫的白。

什么也没有,没有天没有地,没有房间没有人,一片白茫茫。

‘扶苏?!你在哪里?’

她没办法开口说话,只能发出心声。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整个人像在灼烧。

她知道扶苏一直在身旁,所以她并不感到害怕。

可是这是哪里呢?她四下里看着,一片苍白中什么也没有。

“神蓢,神蓢”一个欢快的声音响起。

“…谁啊?”发不出声音,桑夏在心中问道。

“我是六月,你是神蓢吗?”声音回答。

“你能听到我心里的声音?”

“当然啦。”

“可是,我怎么看不到你呢?”

“如果你是神蓢,你就可以看见我。”

“我看不见你。”

“是啊,你都看不见我,那你就不是神蓢了。”声音听上去有些落寞。

“这是哪里?”

“这是你的梦啊。”

“我的梦?!”脱口而出,桑夏突然发现自己能说话了。

同时,她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

先前只觉得昏沉没有实感,像在梦里似的。而此时,她伸手看到了自己的双手,能触摸到自己身体的存在,这些触感都是真实无比的。

但这样真实的感觉,是梦境吗?!

桑夏看着眼前一片苍茫的白渐渐褪去,自头顶上方开始缓慢地向下褪去,像被拉开的帷布,又像挂在杯壁往杯底滑落的牛奶,整个过程奇妙极了。

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随着苍茫的白缓缓褪下,崭露出来的是一片碧蓝晴空。

云朵快速流动,一片又一片划过头顶,那距离很近,近得似乎触手可及一般。

晴空之下,远处是一片山峦,山顶是白色的,那一定是雪。

在她脚底下好像有一个巨大的漏洞,已经褪到底部的茫白被全部吸走了,呈现出一片绵密的青草地。

桑夏惊奇看着眼前的一切,青草地很大,连接着一片森林,而在另一边则是一处断崖。

她发觉身体轻盈了许多,卡在喉间的堵塞感也消失了,她走到崖边看着断崖下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幽谷。

莫名的熟悉感!!!

山风微微,桑夏心想如果这是梦,那么现实是什么?这个梦比现实更令她感到真实。

这样真实的感觉奇怪极了,就像,就像是回到了故乡…

可是,故乡是什么?

她这短短的一生到目前为止只有二十年,在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被养父母送到了查家村。

但对于那个宁静的小村落,她除了心存感激并没有丝毫眷恋。因为她只是个外来者,并不属于那里。

可是,此时一股强烈的故乡之情却在心底蔓延开来。

“还记得吗?”声音问道。

桑夏本能地顺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在身后不远处一块光滑的圆石上,坐着一个小女孩。

纤细、瘦弱,偏深的皮肤,长到腰间的头发散乱着,穿着一身破败的粗麻衣裤。

桑夏朝女孩走去,近到面前,就看清了女孩的容貌。女小脸两颊通红还有些干裂,嘴唇上也有一些裂纹,眼睛黑得发亮,亮得像是水晶做,剔透美丽。

“你是谁?”她伸手摸着女孩的脸疑惑问道,指尖传来凉凉的温度。

“你能看见我!哈哈,我就知道,你是神蓢,你就是神蓢!!!”女孩兴奋地抓着她的手,高兴地大叫起来。

“你是谁?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她感觉身体的灼烧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温柔的温暖意,疼痛感也消失了。

她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可为什么?看到她的这一刻,心中像是有一种等待了很久的思念之情满溢流淌。

“阿蓢,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女孩从圆石上跳下来,一下子扑到了她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边哭边嘟嚷着“阿蓢,我在这儿等了你好久。我是六月啊,阿蓢,我好想你。”

“六月?…阿蓢?…”桑夏抱着怀里大哭的女孩,并不知道自己眼中也流出了泪水。

她迷茫地皱着眉头,看着眼前那片幽静的密林深谷,心底隐隐作痛。

她突然忘了自己是谁,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只是觉得自己原本就应该属于这里,属于这片密林。

当女孩抽咽着停下哭泣时,她回过神来,拉着女孩坐在身下的草地上。她看着女孩,仔细地看着,她确定不论在哪里她都不曾见过这张脸。

“我叫桑夏”她看着女孩有些艰难地说道“你叫六月对吗?”

女孩用力点点头,抬脸盯着她,两眼晶晶发亮。

桑夏看着那粗糙的麻布衣服眉头拧得更紧了,她伸手轻轻替女孩擦去脸上的泪水,那脸蛋上有着多处极明显的裂纹,有的新有的旧,新旧陈杂像经年已久的疤痕“疼吗?”

“不疼。”女孩满不在乎地摇头。

“六月,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说的那个,阿蓢。可是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梦里?”

女孩看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许久,低下头叹了口气,那神情完全不像一个小女孩。桑夏看她的身形至多十岁上下的样子,而此时的姿态却像一个持重的老人。

“桑夏,你叫桑夏?”

“嗯。”

“你是桑夏,也是神蓢。是六月的阿蓢。”

“……我就是桑夏,不是什么神蓢?”

“啊,好烦人。”女孩突然脱开她的手,看着她认真地说道“阿蓢,我在这里等你。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哦,因为那样就会有人来抓我,到时候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答应我,千万别告诉任何人,谁都不行。记住了!”

还想说些什么,还有许多疑问,但已经来不及了,女孩离她越来越远,眼前的一切急速向远处掠去。

周遭的景与物,像被回收了。再次落入一片苍茫的白之中,而这片白也很快便消失了。

桑夏动了动眼睛,只觉得眼皮发酸像刚经历了一场痛哭有点刺痛。

睁眼就看到刚走进房里的扶苏“醒啦,别动”他将碗放在柜子上将她扶起“你发烧了,身体肯定会很酸疼,渴了吧。”

喝完水,又再喂了些姜汤。看着她的双唇渐渐润泽起来,扶苏微微有了点笑意。

“扶苏”

“嗯”

桑夏的声音还有些哑涩,扶苏皱了皱眉握着她柔软无力的手,心头一紧。

他当然知道她只是生病了,也不会因为这种小病而死。

但是,她终归有一天会…

他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

她曾问他是否会找到她转入轮回的下一个来生?他以为自己可以,他有万年树魂,有天地自然灵力…

但此时,这场小病将他推向了一个无比具象的现实面前,他突然感觉到心中那原本无比笃定的信心,动摇了。

扶苏陷入了沉思

。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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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灵隐寺的和尚(为肥嘟嘟右卫门白银大盟加更)

【看着标题,又是浓浓的乱入感啊捂脸】

清明、中元、寒衣是为三大‘鬼节’,因此大多人便以为这三个日子是鬼魂遍野的凶日,清明时节的整个月则被称为‘鬼月’。

然而,一年之中真正的阴阳交割之日,其实是冬至。

这一天,万物亡寂、生机禁闭。

这天过后,天地间阳衰而阴盛,在这段时间内,那些飘荡在尘世间的亡魂汲取了寂灭的生灵能量从而变得比以往强大一些。

冬至长夜过后的几天里,元慎每天准时弄吃的喊上白与飞,父子两各自吃饱抱着肚子摊在南院晒太阳。

傍晚时分则踏着洒落的晚霞围着山头转悠一圈,白与飞以为老爹就打算这样岁月静好地在明堂生活到老,琢磨着是不是把老娘也一块接来住。

元慎完全没理会傻儿子的小心思。

这天午后,他照例吃饱喝足,然后换了个地方晒太阳。

坐在灵隐寺的石阶上,时而看看天色,时而看看鲜少经过的信徒。

真正入冬之后游客大量减少,来到寺中的则大多是虔诚的朝拜者。所以,元慎这副吊儿朗当的样子就有点扎眼了。

“来了。”

白与元慎正低头拿手在地上划弄着影子的形状,听到这声音头也没抬很自然地应了一声。

“这次又来做什么?”语气明显地透着一些不耐烦。

元慎抬头朝来人看了一眼,两手撑在膝盖上站起身,拍了拍手掌,阳光里一片微尘细密地扬起。来人挥手扇了扇,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和尚,你还是这么讲究啊。不是有偈语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哈哈…”

穿着一身僧袍的和尚四十来岁的模样,中等身材站在元慎面前矮了半个头,不胖也不瘦、不黑也不白。眉眼除了比较和气之外别无特点,属于扔进人堆里绝对看不到的类型。

“说吧,找我作甚?”嫌弃的眼神、不耐烦的语气,和尚好似很不待见他。

元慎盯着他看了会儿,忽地走到近前抬手就搭在了和尚的肩上“贺兰找到了。”

“在哪?”和尚身子动了一下,扭头盯着元慎。

“不说贺兰,你就不晓得看我一眼,你这人,好没理。”说着话,元慎挥起大手用力拍在和尚肩头。

“她在哪?还好吗?”和尚却似完全没有感觉到元慎那故意解恨似的拍打,不动如山。

元慎摇摇头,三两个路人经过身边对着和尚合掌行礼。

这显然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元慎随着和尚走过石阶、穿过小径,来到一字排开长得一模一样的僧房区。

最靠内的一间,房里一应陈设极简单。没等和尚招乎元慎就自顾自地冲进去,提起小桌上的茶罐子打开就闻。和尚关上房门,走过来脱下元慎的鞋子和自己的鞋子一道摆在房门口。

“元慎!”和尚对着他坐下,面色沉得不能再沉。

白与元慎头也没抬地说道“她在冥界,你猜的没错,当年确实是她带走了破离石。”

“她怎么会在冥界呢?!!”和尚的两道剑眉倒很是英挺,此时纠在了一起。

“我让小飞去了趟冥界,但他还没到接管成为冥界考察使的年纪。你知道这个职务得等他在人间游历满三百年才能正式上任,所以上次强行印符去了,差点儿就出了事。”

说到这里,白与元慎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愧疚。

“那她…”

“所以我才来找你,去一趟吧。”元慎从口袋中取出一枚龙形白玉指环放在茶海上。

“幡龙降!”和尚识得。

“破离石先前宿在了小飞身上,我用它把石头封存起来了。去时间结界,把她带回来!”

“呵呵,元慎,你觉得九百多年前她不肯听我的,如今就肯了?”和尚把指环放下,闭目仰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恐怕,这世上除了你,已经没有人能把她,活、着,带回来了。”

白与元慎放下手中把玩的物件,看着和尚。

和尚低下仰起的头睁开眼正对上他的双眸,四目相接,片刻之后和尚垂下眼眸拾起茶海上的龙形指环,默默然点头。

“抓紧吧,这些时日最适合出入冥界。”元慎站起身“叶空归吾,一定带她来见我。”

和尚挥手带上了元慎走时打开的门,不发一声静静地坐在蒲团上望着眼前空白一片的墙。

………

蒙毅奇怪地看着穿了一身浅褐色毛外衣的白与元慎从灵隐寺中晃出来,心说这位柱石大人来这儿干嘛??

“9527,这事先再搁几天,我再想想看有没有别的办法找着。我现在有点事儿,你先走,这几天看你哪天空了找我,请你吃饭啊。”

被允诺请吃饭的阴差9527很是期待地应了声,告别隐身而去。

陈朦母亲的亡魂不知所踪有些日子了,9527于公无法交差焦急得团团转;于私蒙毅这几天不眠不休地帮着他在方圆百里甚至更远的地方翻了遍地找,无果。

两人正商量着只能往上递特殊情况报告了,不然时间拖得越久,找回陈母亡魂的几率就越小。

所在,这种情况下也能碰到您老大人,那就真是缘份了啊。

嗯,我绝对不是跟踪狂。在心底自我宽慰着,蒙毅便沿灵隐寺外的小径一路尾随着元慎。

然而,一路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无任何发现,嗯,这样也好。

随着元慎一路慢悠悠地晃到了润庐山脚下,看着他上到山顶回了明堂。

蒙毅放下了那没来由的疑惑,神思有点恍惚。

这时日头已经落到湖畔,火红一片夕阳,煞是美丽。

林间有鸟儿惊起,振翼向远处的岸边掠翅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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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进阶的盘冥洞(为肥嘟嘟右卫门白银大盟加更)

“想什么呢?”扶苏从二楼飘落,见蒙毅呆站望着远方许久,却什么也听不到。

“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胆小了。”蒙毅两眼空洞,望着远方像看着什么又似眼中空无一物。

林鸟惊飞,而他又何尝不是呢。小心翼翼的谨慎到了连元慎都要去提防的程度,蒙毅突然发现自己变了。

或者说,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当年的他,不也怕拂逆了始皇么。就算心里明明觉得那些丹药不对劲,却不敢谏言半句。因为他很清楚啊,那是要掉脑袋的。

扶苏沉默地与他并排站着,眺望远处湖光山色,久久之后“莫要去想那些。”

“可我难推此责。”

“蒙毅,解禁还原神二十年。这二十年,你可有一刻停歇过?为我、为大哥,为两千多年前的恩恩怨怨,天涯何处不曾踏过。你做的已足够,莫要被前世所累。”

“我不够勇敢,将勤补掘,只能如此。”

“我们兄弟俩,有多少年没像今天这样说话了?”

曾经的往事,没必要总挂嘴上说,两人都懂。不说是因为不想时时去碰伤疤。

“扶苏…”

“蒙毅,去把安宁带回来吧。”

…………

“若再错过此生,你还能再遇到她吗?”扶苏转头看着蒙毅,缓缓说道“人,总归都是会死的。等到那一天,你再要寻她,就来不及了。”

蒙毅沉默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我也害怕,桑夏会生病,这让我明白,有一天她也会死的。”

“我知道你迟早会意识到这个问题。”蒙毅并不是没有思考过,只是他不能说。

有些事情,只能个人自己去想。因缘之事,之于他们而言,其实,可望而不可及。

乔子夜索性就‘闭关锁国’,表面上当起了大情圣,实则根本不敢动念起心。

离别,太重了。对于他们而言,生命那么长,有的是时间。可当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出现后,时间就变得很微妙了。

一边是你侬我侬的日常,一边是心煎肺熬的将来。

“是啊。迟早!”扶苏背着手,眼中倒并无多少落寞。

“洗灵河,还是得找到它。”蒙毅定了定神,语气坚定地说道。

“可是,找到又有什么用?我们也进不去。”

“可以想办法,有的是时间…”蒙毅说出这句话时,扶苏浅浅一笑看向他,摇了摇头。

“不,我们没有时间了。如果是以前,我们还有大把时间,可如今,还有多少呢?五十年?六十年?你要用这时间去寻一个可能永远都进不去的地方,还是好好地与安宁活在一处?”

“蒙毅,你能保证将来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进入洗灵河吗?”

蒙毅沉默,他也只能沉默。因为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谁也回答不了。

“你从水下古城带回来的盘冥幽光,我已经将它的灵力属性琢磨透了。之所以还是找不到盘冥洞的痕迹,我想,必然是那法阵又改变了形态。或者说,它又成长了。”

蒙毅两道浓眉蓦地上扬“成长?你是说盘冥洞在壮大?!”

扶苏点点头。事实,这段时间里,他也并没有大家看上去的那么闲。

花了不少时间将盘冥幽光的灵力研究彻底后,他却发现,就近多处都有幽光的气息。

于是,他一个个核查过了,均无果。

这就只能说明盘冥洞又改变了灵力形态,就像之前那样,从红光‘进化’成了蓝光。

这不仅仅只是颜色上的区别,而是灵力结构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也就代表着那位盘冥洞中人,极可能已经凝练出了更高阶的灵力。

湖心居一战,扶苏就判断那人可能与自己不相伯仲,那么如果对方又精进了,若再对阵,自己就必然会落于下风。

所以,扶苏也不是没考虑过是否该回一趟林地。

毕竟…

“啊!”蒙毅一声惊呼,瞬间把扶苏飘到林地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蒙毅一边拍拳一边说“我知道了。我知道原因了。”

扶苏没说话,只扭头盯着他看。

“上次我跟你说过,遇到了个相熟的阴差。他说最近有很多亡魂丢失事件,这在以前是很少有的。可最近这个月尤其频繁。扶苏,我想定是那盘冥洞搞的鬼。”

扶苏双眉一拧,想了想不禁点头“若只是近两个月频频丢失亡魂,那想来便是了。”

“圆月夜小飞从时间结界里带走了破离石,这样一来,他们想要亡魂就没有那么轻松了。所以…”

“所以什么?”蒙毅巴巴地等着扶苏接下去的说话。

“所以,你就去把安宁带回来吧!”扶苏语重心长地说道。

蒙毅………

“商量事儿呢,你咋又扯些别的…”蒙毅不自在叨咕了一句。

扶苏看着他,笑笑道“憨货。你啊…大哥势必是要寻回来的,盘冥洞即便再改变形态,我也还有办法能找到其痕迹。赵高,既然他敢两次挑畔于你,那我们更是饶他不得。所以,我们与那盘冥洞的北大人恐避不了一战。是生,是死,是灰飞,一切则看天意了。”

“所以,蒙毅,你还要蹉跎到几时?”

“把安宁带回来?!!”蒙毅怔怔地念叨着。

扶苏的一番话,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不敢想,不愿意想。深心里,他害怕。怕她想起来,怕她知道自己曾因为他而殒命。

扶苏轻轻推了蒙毅一下,说道“去吧,去吧。我在家陪着桑夏。有事,电话。”

憨货愣了一下,突然点点头,转身下山,步履轻盈得像个十七八的少年。

“叔要去哪?”裹着块厚实的红色羊绒披巾,桑夏从屋里走出来。

“刚好一些就乱跑,说了不许出来,不听话。”

喏。吐着舌头翻了个俏皮的白眼,被扶苏拥着推回客厅“知道了啦,知道了啦。叔去哪儿呀?”

“你猜。”

“要是我猜对了,晚上能不能陪我出去走一走。”扯着扶苏的手,小脑袋抵在他厚实的胸前来回蹭,很快扶苏就举白旗投降了。

“好好好。但只能猜两次。”

“叔是不是去找老板了。”

“……你是不是偷听了,啊?”扶苏轻手捏着她的小肉脸问道。

“哎呀,没有啦。”

“那你怎么一猜就中。”

“嘿嘿,叔那么喜欢老板。只有去找她的时候,叔走路才会那样一蹦一蹦的。”

“……胡说,他哪次出去办事不都是那样的。”

“不一样啦。哎呀,你们男生不懂的。这叫爱情肢体语言。”

扶苏一脸茫然地盯着桑夏“你怎么知道这些?”

“在书上看到的。哎呀,我猜对了哦,晚上陪我出去逛街哦。哈哈…”边说着人已经从怀里跑开,冲上楼去了。

“爱情什么语言?是何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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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见鬼了(一)【为肥嘟嘟右卫门白银大盟加更】

【呃,肥哥,真的不是故意的啊!!!章节刚好到这里了,捂脸。】

‘夜风凛凛,独回望旧事前尘…’

走在夜色里,湖畔霓虹照着路过的人们。

依水而建的小亭子里挤着满满当当的人,很是热闹;旁边一片空地上,跳广场舞的团队已经结束了一整晚的舞蹈,三三两两四散而去。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传来的音乐。扶苏没有特别的爱好,勉强来说听歌能算上一个。

“唉,你听,沉默是金呢,哥哥的歌。”桑夏竖着耳朵听了会儿扯着扶苏的胳膊晃荡起来。

“嗯,他唱歌不错。”扶苏点点头。

“啊,你知道哥哥呀!”

印象里,扶苏闲来没事听的都是些她无力欣赏的古曲调子,虽然在他的耐心讲解下她勉强知道曲子里所传达、讲述的意义,然,爱无能。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倒是你,小小年纪的怎么会喜欢他的歌呢?”

“怎么啦,哥哥又不老,他那么帅。”桑夏抱着扶苏的胳臂两眼冒星星。

扶苏皱眉低头对她看了眼,停住脚步严肃地正声道“抱着我的手想着别的男人,你觉得这种行为可取吗?”

桑夏吐了吐舌头,作了个翻白眼的鬼脸,立马被打脸驳回“别企图蒙混过关,上次跑到别人家里喝醉酒的事情还没跟你算帐呢。”

“一翻旧帐就没完了…”嘟嚷了一句,没敢大声。

“你说什么?”

“啊,没有。你不是只听那些‘古典’音乐的嘛,怎么知道哥哥呀?”赶紧岔开话题。

那些叮叮咚咚的风子,依依呀呀的吟唱,反正扶苏和子夜的这种高雅爱好,实在不是桑夏这个年纪所能理解的。

“他不错。十几年前听过他唱歌…”两人继续拖臂前行,边走扶苏边说着当年趣事。

那年他和蒙毅一道找洗灵河的踪迹,来到了香港。

见到成千上万的人涌进一个建筑物,他也跟着往里挤,结果被人无情地赶了出去。

索性就隐了身形,进到里面,人山人海。当时扶苏还以为这些人是在祭拜?或是什么王公贵族的盛典??

没人能看见扶苏,他就站在舞台上看着唱歌的男子,面容瘦削眉目沉凝。他的声音很独特,唱的歌也很奇妙。虽然扶苏听不懂,但却被这个歌声吸引了。

“哇啊!”桑夏两眼放亮挽着扶苏的手用力拽了拽“你居然见过他真人啊!”

见桑夏一副迷妹样,扶苏好气又好笑,无奈地点点头,然后突然低头凑到她面前“很近,就像这么近。”

“哎呀,讨厌不你。”

………

远处传来了歌声‘若我可,再活多一次,都盼再可以,在路途重逢着你,共去写一生的句子;若我可,再活多一次,千次我都盼,面前仍是你,我要他生都有今生的暖意…’

行人稀少的小径旁,路灯微光洒落在两人身上,夜风经过时悄悄地拐了个弯吹向别处…

“咣咣咣”巨大的敲门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了许久,门总算是开了。

白素璃披散着一头长发,两眼浮肿半眯半睁着,穿着睡衣站在门边。乔子夜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说话顿时哽在喉头,上门问罪的人突然手足无措起来。

“干嘛?”

“那个,呃”语言还没组织好,眼见素儿要关门,乔子夜急急往里钻,就被卡在门框里了。

“什么事?”素儿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松开手。

乔子夜顺势进屋,径直走到客厅,将手上一堆东西放在茶几上“你这女人,就知道奴役我,我是苦力吗?啊?使唤我满山遍野的找那破瓷,我这胳膊这腿,你知道多酸疼不。还用门撞我,恶毒不死你。”

“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那个什么,你不得谢谢我吗?”

“哦,多谢。”素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

“嗳,我说你什么态度。”

咕咕一气喝完瓶中水,长长地吐了口气,素儿这才看了他一眼,说“子夜,我累了。”

乔子夜呶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她苍白的脸竟有一种心疼的感觉。

不自觉地伸手搓了搓胸口,莫名其妙啊你抽抽个什么劲儿?

然而更要命的是,素儿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而他却突然觉得这动作好诱人啊!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乔子夜脑中心里同时响起惊雷一般的轰鸣。

“你,你是不是又在我身上下了什么符咒?!”

素儿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你在说什么呀?”

乔子夜打开茶机上的一只圆盒“那个,正好路过这家店,给你打包了一碗红豆芋圆子。还是热的。”

素儿凑过去嗅了一鼻子甜腻的香味,端过来一言不发吃了起来。

三下五除二地吃完,接过乔子夜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唇,擦完又抿了抿。

乔子夜像见了鬼似的,心脏跳得更快,而且还发出巨大的声响。

不行,不能让她发现。

“记得吃水果,我,我走了。”丢下一句话,乔子夜扭头逃命似地出了门。

素儿侧着脑袋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心想这家伙是不是脑子又被阿妖敲坏了。

与扶苏大致讨论了一下关于桑夏梦境的怪异,素儿就感觉身体乏力极了,原本扶苏是留她在润庐住下的。她拒绝了,原因自己也不明。

回到住所,倒头昏睡了好几天。一睡过来饿得快要死过去,好像永远都吃不饱似的。

再三思考,得出结论,应该是在通灵界里被耗去了太多能量,所以才会这么虚脱无力。

匆匆‘逃离’素儿家后,乔子夜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地库,怎么开的车,怎么回的润庐。

一路直摇头碎碎念着,见鬼了见鬼了,一定是见鬼了。

…………

第一百四十五章 见鬼(二)【为肥嘟嘟右卫门白银大盟加更】

逛完湖景逛夜市,关了太多天看来是真的把桑夏闷坏了。一到吴山夜市,就像脱缰的野马回到草原。

本来还牵着他的手的她的手,转眼就抓了好几只模样相差无几的珐蓢彩饰品。扶苏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一本正经的严肃小脸。

“扶苏,你看哪个好看?这个镯子怎么样?还是这个?嗳,老板,这叫什么呀?”桑夏捏着一块饰品,冲正在招呼其它客人的中年男子问道。

“哦,这是个吊坠,配项链的,挂件。”中年男子长着标准新疆维族人的容貌,大概是怕自己汉语不够,还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知道啦。谢谢啊,我再看看。”桑夏俯身在铺满了饰品的台面上继续挑选着。

虽然是寒冬时分,夜市还是挺热闹的,不比旺季时节的熙攘,不过游人却也不少。

这个铺子不在主街而是在边侧巷口,夹在两个店面中间。这种过道上的临时摊拉,租金是最便宜的。

扶苏眼神转了一下,释出一道人们看不到的灵力,穿过人群很快就到了巷子的另一边。

一个穿着维族服饰的中年女人从巷口走来,安静的不动声色地站到铺子旁看着那个维族摊主。

“扶苏,你看这个好吗?我觉得这个不错,要是有人帮忙试一下就好了。我又没有耳洞…”

桑夏说着话抬头看扶苏,这才发觉他正看着铺子旁的一个女人。

“你…”正想发飙,突然被女人的样貌吸引了,这一看就知道是铺主的家人。

桑夏朝站在台面旁的女人礼貌地笑着说“老板娘,可以麻烦帮我试戴一下吗?”

女人惊恐万分地看着桑夏,扶苏错愕不已、皱着眉将目光从维族女人身上转向桑夏,一旁杵在巷口挨着台面的摊主正忙着跟另一拨客人讨价还价,压根没注意到这边奇怪的气氛。

“送给朋友的,但不知道戴起来好不好看,我没有耳洞试不了,能不能麻烦您帮个忙?”桑夏解释道。

“你是说,让我戴给你看吗?”女人的口音和摊主如出一辙,声音很轻语气也是低低的,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质疑和停顿。

“嗯,是的是的,可以吗?”边说着边要将手里的耳环递过去。

“桑夏”扶苏一把抓住她的手,拿过那对耳坠朝摊主说“多少钱?买了。”

……夜市无人经过的暗处,扶苏搂着桑夏转身间化形无影,两人回到了润庐。

“扶苏,刚才怎么了?”桑夏一脸茫然,紧张地看着他。

“……你,你刚才同谁说话?”

“你不也看见了吗?应该是那个摊主老婆吧。”桑夏眨了眨一双大眼睛。

“那个维族女人?”

“对啊,不然还有谁?”

………

“扶苏,你怎么了呀?”

紧拧着眉头想了会儿,扶苏招招手“过来,我看看你的眼睛。”

“怎么了?”桑夏满脸问号走了过去,老实地仰头睁大眼睛。

扶苏盯着她的一双大眼,心底一阵慌乱,释出一道金丝游入桑夏的眸中。

片刻之后,只见他的双眉拧得更深了。

“怎么了嘛!我的眼睛怎么了?”

扶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怔怔地想了想,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说“去屋里拿温度计量一量是不是又发烧了。”

“啊?哦!”

几分钟后“你看,37度5,我已经全好咯。”

桑夏拿着温度计在扶苏面前晃了晃“明天开始,我要回公司上班去了。已经落下一大堆工作了呢…”

发现扶苏根本没在听,桑夏心想莫非、难道还在想那个店老板娘?

一想就来气“我还没问你呢,我挑礼物的时候,你盯着那个美女看很久了吧。哼…”

“啊?!!”扶苏这才醒过神来,哭笑不得看着桑夏。

“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吧。哼,色、鬼…”

“你…”扶苏没好气地说“鬼是鬼,但不是色鬼。”

“不是色鬼?那是什么鬼?”姑娘好天真,眼巴巴好奇地问道。

“那个维族女子不是人,是亡魂。也就是你们说的,鬼。”扶苏一字一顿解释道。

“那,那为什么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能看见,查了你的眼睛也没发现什么不同。”

“…等蒙毅回来问问他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哦…”

当时在夜市,扶苏远远的就察觉到那个亡魂的存在了。不过,他也完全不在意。

桑夏仔细回忆当时的情境,这才想明白那女人看着她时疑惑的眼神和不确信的语气是怎么一回事了。

也没觉得害怕,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见到鬼魂了。

两人刚在沙发上坐定,就看到乔子夜没魂似地推门进屋,口中念叨着“见鬼了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20沉重的夜

桑夏一下蹦了起来“子夜哥哥,你怎么知道我见鬼了?!!”

“啊?!!”乔子夜混沌得很,整个脑子像被人倒了一卡车浆糊外加洒了一麻袋面粉,糊天糊地。

“你刚才不是这样,见鬼了见鬼了,真是见鬼了,这样子嘛。你在说谁啊?难道,你也见鬼了?”

桑夏搞笑地学着乔子夜的一副丧尸相,惹得扶苏原本纠着的表情瞬间松了下来,摇头哭笑不得看着这对活宝。

“什么?!你说什么?”乔子夜使劲甩了甩脑袋,感觉整颗头都飘着似的晕呼呼,但好歹还是听清了桑夏说的话“见鬼?谁?”

“神神叨叨的,你怎么了?”扶苏也觉得乔子夜有些奇怪,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子夜翻了个白眼拍开他的手“我又没发烧,没事。好着呢。”

“咳咳咳…说什么?你见鬼了?”清了清嗓子,乔子夜严肃认真且关切地看着桑夏问道。

知道自己刚才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定是被看到了,为免两人追问,还是赶紧岔开话题的好。

“什么什么?聊什么呢?谁见鬼了?”刚刚回到润庐的蒙毅一推门就听到了敏感词汇,回身关上门紧张地跑了过来。

“你们不觉得这样聊天很奇怪吗?”扶苏冷眼扫了一圈屋里三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家伙“你们是打算以后见面互相问候第一句话就是:今天你见鬼了吗?”

“也,没什么不好的呀…”桑夏极小声地叨咕了一声。

乔子夜余光从桑夏身上扫过,心说:姑娘你倒是勇敢点大声说出来啊,这么小声嘟囔是不是怂?

“怎么回事?”蒙毅心觉跟桑夏有关,不免担心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阴阳眼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一百四十六章阴阳眼夜市遇鬼之事前后不过几句话,听完后蒙毅、子夜两人看着桑夏。

“哦,所以是你见鬼了。”

“怎么了?不好吗?要是早能见到就好了。”桑夏神情中一闪而过的黯然被扶苏看在眼里。

严格来算这并不是桑夏第一次亲眼看到亡魂。早在查家村时,她就见到了自己的亡魂母亲,但那完全赖于扶苏灵力作用。

而这次不一样,扶苏什么都没做。

“买的什么?给我看看。”蒙毅问道。

“哦,”桑夏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只简单的盒子,打开取出一对珐蓢彩耳坠“就是这个。”

蒙毅接过去放在手心仔细地看了又看,乔子夜也好奇地靠了过去。

“都检查过了,没有异常,那就是个普通亡魂。”在发觉桑夏的异常后,扶苏当下就将那个摊位以及方圆周边的角角落落都查了个遍,没有半点灵力波动。

这就说明,并不是外力影响了桑夏,而是她自己本身发生了某种变化。

“你当阴差那么长时间,有遇到能凭肉眼就看到亡魂的人吗?”

“啊”经扶苏这么一问,蒙毅眉头往上耸起想起了一件事“确实有,不过只是些道听途说,我并没有真正遇到过。”

“说来听听。”

“9527说他有一次接到命笺去核对引渡亡魂,去到那户人家时发现那个老头亡魂正在厅堂里跟儿子说话。那儿子显然是能看且能听到亡魂的。不过看不到9527。”

“95,什么?27?”乔子夜听蒙了。

扶苏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快速回道“阴差皆无名,是以编号来称呼的。”

“啊这么有意思的吗?咦,那蒙大哥是几号?天字第…”

“别打岔”扶苏直接无情打断“那个能看到亡魂的人看不到阴差,这说明什么?”

“普通人能看到的亡魂,多半都是自己的家人、亲朋好友一类的;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亡魂怨念太深,又适逢吸收了什么灵力去找自己生前的仇家。两种情况都说明了,能见亡魂者与亡魂本身之间存在着联系。所以,他们并不是什么亡魂都能看到。不过,据说是出过几个肉眼凡胎能见鬼魂的普通人。他们除了双眼与众不同外,没有别的灵力神通。”

“那难道说,桑夏就是你说的后者?”扶苏疑惑问道,鬼怪之事了解不多,这方面还得听蒙毅的。

“不,也不是。传说中那几个能见亡魂的凡人,都是从出生就那样。有些阴差前辈认为,拥有这种‘阴阳眼’的人应该是在经过洗灵河转世轮回时出了什么纰漏。”

“…那会不会是因为跟我们在一起呆久了,所以受到什么影响了呢?”扶苏看着一脸无辜茫然的桑夏找不到任何头绪。

“我们这些渡者阴差都不明白,你也别瞎想了,如果是因为跟我们呆一块久了就通了‘阴阳眼’,那子夜不得早就学会御魂术了?!”

这种不解之谜蒙毅可给不出答案,但看着眼前呆瓜似的乔子夜,他就知道扶苏的推论绝无可能。

如果真是某种磁场灵力影响,那子夜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变化嘛。

“…”看了看乔子夜再看看桑夏,扶苏点点头。

被看了又看的乔子夜心很大地看着桑夏说“也许只是一时半会也说不定,再看看呗,如果一直都这样能看到鬼,你们再想法子呗。不过,说回来,这有‘阴阳眼’好像也算不上什么坏事吧?!小桑夏,那只鬼长什么样?很可怕吗?”

“没有啊,可漂亮了,你问他,他盯着看好久嘞。”桑夏指了指扶苏。

“咳…行了,不早了,这么冷的天感冒刚好就跑出去,快回屋睡去。”边说着话,扶苏拉着桑夏就往楼上走。

蒙毅早就习惯了,默不作声去了厨房。

看着以秀恩爱为家常的两人,乔子夜脑海中霎时掠过一张脸。

呃,我这是怎么了?真的中了邪了吧…

回到房里,扶苏转身关上门便拉开桑夏的衣领,检察完颈间的印记后,抬脸就看到桑夏正面红耳赤地紧闭着双眼还噘着粉唇……

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比起亲上去,他更喜欢看着她娇羞又大方献吻的模样。

当发现自己的囧境后,桑夏登时脸红到脖子根,羞恼地把扶苏往门外推,嚷着“我要睡啦,出去,出去。”

“哈哈”在被推出房门的前一刻,扶苏转身将桑夏抱进怀里。

“其实我能看到那些东西更好呢,如果遇到危险就能马上发现了,所以也许这是件好事也说不定啊。”

扶苏点点头没说话…

是夜,桑夏睡下后,扶苏独自去了书房。

她身上有他的原魂符印,只要有任何恶灵靠近他都会有感应。基于这一点,扶苏也没有太担心。

但她‘内在’的变化却难住了所有人。

复杂神奇、联接着冥界的梦境,现在又突然有了‘阴阳眼’。

翻了翻书架,古藉看来是无解了,扶苏突然想到了一个有可能答疑解惑的人。

夜深时分,感受到正在睡梦中的儿子渐渐恢复的原灵,白与元慎站在院子里对着悬在半空的一根洁白羽毛说了几句话。

随后,轻盈的羽毛就飘飞消失在黑夜上空。

“看来你还是很在意这个儿子的嘛。”扶苏悄无声息出现在南院。

“等你有了儿子就知道了。”事实上,每天元慎都会传信回飞羽洛溪。

时间无序,如果消息不够密集老婆大人恐怕会追到人类世界来,到时候自己这难得的逍遥日子可就到头了。

扶苏愣了愣。简明说了来意,扶苏等着元慎给答疑解惑。

想了想,元慎搓搓冷得发僵的脸“无解。”

扶苏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看了会儿,起身打算走人。

“你看我也没用,无解就是无解。那孩子确实如你所说,身上没有半分灵力也无甚特别之处。可就是因为这样不就显得她更奇怪了吗?”

元慎说的不无道理,平常中出现无解的不平常,其后通常都隐藏着某种不凡。

可扶苏怎么也想不通他的桑夏会有什么样的不凡来历。

她的出生、成长,她的生活,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要不是因为遇到自己,也许桑夏一生都会在那个宁静的小村落里渡过。

“此事若早一点或许还能问出点眉目,可惜晚了一步。”

奇怪地看着元慎,扶苏不知道这老家伙又有什么关子要卖。

“我去找了归吾,把幡龙降给了他,让他去时间结界把贺兰带回来。”这个深夜里元慎无端地有些伤感。

这话结结实实地让扶苏惊愕了好一会儿,缓过神来后,盯着元慎一字一字道“叶空归吾!!!”

元慎无奈地点点头“我能有什么办法,小飞年限不到,再去亡者界怕真要有去无回了。”

“疯了。白与元慎,你是个疯子。”扶苏一脸冰霜瞪着元慎“你就不怕因此出大乱子?人世间…”

“我相信他”扶苏的愤怒被打断,元慎面色冷峻地说道“希望归吾能顺利把她带回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地宫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一百四十七章地宫叶空归吾,整个飞羽洛溪最独特的存在。

他不是幻灵族人,但却被幻灵族人唤作老祖宗。

而就是这样一个幻灵族至尊级的老大人,当年却差点将飞羽洛溪给毁了。

当时如果不是托了扶苏在场,恐怕珏翎、元慎,整个幻灵族人都已经湮没在那次事件中了。

“你不知道的事情就别瞎琢磨了,这是我们幻灵族内的事。和人类世界无关,和你也无关。”元慎无情地打断了扶苏的思绪。

“离开世间几百年,重新回来后我真的不希望这个世界在我眼前变得更不好。”扶苏冷峻地说道。

“扶苏,你在找的那个黑影,还有赵高,是否与盘冥法阵有关系?”

扶苏拧眉点点头,元慎继续说“破离石可入时间结界,那结界里封存了亿万年的亡魂。那么,当年撺掇贺兰盗走破离石的人是何目的还不够明显吗?盘冥法阵噬魂数量越多,幽光凝练进阶其灵力就更为强大。最终这些事的得益者是谁?”

“这些你肯定都想到了,不过那位神秘人究竟有何目的?这人与你那好兄弟、大仇人之间又是什么样的关第?这些问题,如果归吾真的带贺兰回来,不都可解了么。”

解惑未果,却也不算一无所获。但扶苏心头还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忧虑,回到润庐时,抬眼就看到蒙毅还坐在楼顶露台上吹冷风。

“还没找到?”拍拍蒙毅的肩,本来思路就不怎么通达的扶苏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怕是找不到了,可能真的被盘冥洞给…”蒙毅喝了口早已冰冷的茶水。

顿了顿,继续说道“最近有不少阴差被扔到灭息界吹冷风去了,9527可能也逃不掉。”

“就是你最近常见面的那个阴差啊,你们关系很好吗?阴差不是都没有感情的吗?”扶苏心觉奇怪。

“是啊,所以才奇怪。最近9527总是嘀咕他生前犯的错事,还老念叨说我对他如何如何好,这个情份会记着等等。而且不仅仅是他一个,见过其它几个阴差,都有这样的变化。”

“有感情了是件好事啊。”扶苏不明就理。

“不,你不知道,阴差没有记忆也没有感情。但是最近这些阴差好像都开始越来越不像阴差了,越来越像…越来越像人了…”

蒙毅的神态,好似他喝的不是一杯白水而是解忧的酒,扶苏默默地送出一抹微光,瞬间杯中缓缓升起热气。

两人沉默地坐着,各自心头都堵着解不开的乱麻。

茶水易冷,愁绪反复,不眠夜……

清晨醒来闻到咖啡香。

对茶水无感的桑夏却出奇喜欢咖啡,这是她来到杭城之后才发现的。

有些人爱吃不爱动,而有的人喜欢什么就潜心学习并力求精通。桑夏显然是后一种。

对于这种勤劳爱钻研的好习惯,乔子夜表示在线支持,一醒来就能喝上清香四溢的咖啡,简直舒爽。

站在山顶山下的好景致一览无余,远处西子湖畔晨练的人们渐渐散去,马路上三三两两的车辆轻驰而过。

城市在日光下鲜活起来。

林染和白与飞坐在那棵歪脖子树上,两只手挨得很近。

静坐了会儿,林染才发现院里好像少了某双眼神的注视“咦,伯父今天怎么还没起来?”

“哦,他昨天出去一趟回来后就怪怪的,好像在担心什么。我从小就怕他,也不敢多问。”白与飞老实答道。

“走吧,吃完早饭我得去公司了。等会儿给伯父把早餐放微波炉里,醒了打热就能吃。”

师暄暄如果不是长得那样一个绝美的模样,大概真会给人一种保姆的即视感。

早早起床,点火熬粥蒸了林染最喜欢的红糖馒头,还做了好几样可口小菜。

阿妖目光呆滞,像个木偶似地扒拉着碗筷。骆宾在明堂的存在感几乎约等于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练就的速度,五秒解决了早餐后道了声谢匆匆下山去了。

如果他回头,必然能看到一双眼睛正在目送他离开的背影,可惜他没有。

抓了抓一头蓬发,阿妖眯着一双媚眼瞟了瞟身旁看上去古井无波的保姆暄,摇摇头捏起一只包子送进口中。

林染也匆匆吃完,挎起电脑包也出了门。

“啧啧啧,有福”阿妖手撑着歪着的脑袋“还是你有福。”

师暄暄没搭理她,手下不停整理着餐桌。

“我去趟‘你心所’,猿伯回来了。”

黑影气息突变,暴起伤了阿妖后,她就让猿伯带着手下族人避居一处山谷。

“为何还去‘你心所’?不会不安全吗?黑影要找你那里可是轻车熟路啊。”师暄暄不解。

阿妖勾着唇假假笑着看向她“没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吗?”

师暄暄看着阿妖的神情觉得肯定没这么简单,狐疑地点点头。

“看,你去了‘你心所’这么多次也从来没察觉到。怎么样,跟我去一趟?去了你就知道了。”

直到桑夏整顿完毕走出润庐时,扶苏和蒙毅两人才迟迟醒来,客厅沙发上躺着正在神游太虚的乔子夜。

餐桌上粥菜若干,扶苏边吃着边抱着手机开始远程黏控,如今他已经是个能熟练操作手机的现代男人了。

桑夏与林染正在往公司去的路上,手机不停响起信息声,桑夏是又羞又尴尬。

…………

相比开车,当然是随风遁影的速度更快。

不到十分钟,两个人影来到远离润庐的一处街角。

曾热闹无比的‘你心所’早已人去楼空,师暄暄的鞋跟在屋内响起‘磕得磕得’的回声。

室内阴凉,师暄暄双手插进大衣口袋中,抬眼四望察看。

走在师暄暄前面的阿妖停下脚步,笑着说道“猿伯都查过了,附近周边一带都没有黑影等人的气息,放心吧。”

阿妖走进吧台,打开操作间门,灯应声亮起“跟我来。”

师暄暄左右看了看,犹疑了秒秒钟后走了过去。

操作间约有几十平的样子,摆着一应厨具,阿妖走到中间的冰柜旁打开其中一个柜门,按下柜中一个不起眼的按钮之后,一堵挂满了刀具的墙悄无声息向两旁移动。

师暄暄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么古老的机关了,而且这机关好像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普通的。

“当初之所以买下这栋楼,就是因为它有一个地下室。”阿妖诡秘一笑“而且,不小。”

跟随阿妖走进墙后秘道,经过狭窄的楼梯继续前行。

伸手不见五指的黢黑,陡然亮起一抹红光,从师暄暄眼前窜出,跳跃似地向前蹦去。所到之处均留下一抹红光,像一束束火把,瞬间照亮了整个空间。

师暄暄瞪着大双眼,心惊不已。

这哪里是什么地下室,简直是座地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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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妖族斗转阵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一百四十八章妖族斗转阵确实,阿妖口中所说的地下室,真正是大得一眼望不到尽头。

师暄暄大略看了看,便猜测这应该是整条街巷的地下空间。

顶部是古老山洞的标配,挂着巨大的圆形环灯。空间呈长条状,一眼看不到远处的尽头,两边墙面上青砖已满布青苔。墙边有一些架子,架上搁着不知哪朝哪代的摆饰,琳蓢满目。

地面很干净偶尔几处闪着不明光线,师暄暄蹲下身仔细一看“铜的?”

“对,铜的。”阿妖走在前面答道。

“阿妖”师暄暄走到阿妖跟前“带我来这儿不会是你需要一个游客吧。”

阿妖看着师暄暄,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妖族的避难所,像这样的地方我们共有九处,这是其中之一。”

“千百年来我们在世间行走总是被排挤,说实话,这世界又不是他们人类独有的。但是没办法,双拳难敌四手。虽然我们妖族人各自都有一些技能,但事实上这些技能也只够傍身混口饭吃而已。我们造了这样的避难所,目的就是让在受到追杀或者活不下去的族人能有一个安身之所。”

边说着两人继续往前走去。师暄暄不明白阿妖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带我来你们的避难所,是打算让我来参观一下你们的杰作?还是以后万一我有需要也可以进来躲一躲?门口的机关术如果没看漏,是狐族的迷离阵护着的吧!”

阿妖抿了抿唇,叹了口气“这我可是大价钱从狐族那边搞来的,对灵力也有阻隔作用。”

这也是师暄暄、黑影来来去去那么多次,都没发现地宫的原因所在。

不过师暄暄还是觉得很奇怪,虽说铜算不上什么贵金属,但用来铺面,也真是有点奢侈的。

“不过,这个避难所现在已经不收容任何妖族中人了。而是,另有重用!”说着阿妖加快了脚步。

走到洞顶垂挂着一只巨大吊灯的位置,阿妖停住脚步,转身对师暄暄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她走到一旁去。

师暄暄正缓步后退,便见阿妖双臂高擎,整个人瞬间便被一团赤色火光笼罩住。

火光由阿妖身轻轻跃起,继而落到铜地上,阿妖单膝跪地双掌按于地面,密密的符文随着无数深红色的光流动于铜面上,向四周蔓延。

几息的功夫,铜地之上缓慢升起一个巨大的符纹图案。

师暄暄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隐隐觉得那偌大的符纹图案像极了某种古老的阵法,或远古图腾一类的。

红光勾勒出的符纹图案之中,许许多多奇怪的光点,明暗程度不一,有些极其黯淡,有些则明亮非常。密集,颜色各不一致。

“这是?”师暄暄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几步。

“别怕,此乃我妖族至宝——斗转阵。”阿妖站起身,微微抬着下巴解答道。

“这阵法只有在铜体的包裹中才能不被发现。”

师暄暄从一时的惊骇中平静下来,叹道“你居然,有妖族的斗转阵…”

“不是我,是我们。”阿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旁的黑暗中走出一个身影。

身形魁伟,一身黑衣的男子,摘下兜帽的一刹师暄暄看到了那张令她恐惧的脸。

“黑,黑影…”

阿妖没好气地喝了一声“猿伯,别吓坏了贵客。”

话音落,黑影居然露出一个调皮的笑脸,全身开始抖动。

随之,某种附着在‘黑影’身上的某种物质像流沙似地被抖落,黑影变成了另一个形象。

师暄暄盯着已完成变化过程的男子,有些恼怒。

“我的伙伴,猿伯。”阿妖轻抚师暄暄僵硬的后背介绍道。

男子微笑着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半蹲在两人身前。妖族人的行礼姿势。

“对不起吓到您了。我叫蠡海猿伯。”男子抱歉地说道。

见是阿妖族人,师暄暄那一丝不悦很快消去。

阿妖盯着师暄暄,诚恳地说道“我知道以你与鹤老的学识,肯定对斗转阵有一些了解。不过,暄暄,这不过是我族聊以自保的阵法而已。”

师暄暄之所以在看到斗转阵时感到惊愕,原因是连鹤老都不知道这阵法到底去了哪里。

而这遗失的阵法居然会在阿妖手中?!

不是她看轻阿妖,确实不论灵力还是年纪,阿妖都不可能有驾驭斗转阵的能力。

因为据鹤老铜书的记载,斗转阵是妖族传承的根本。远古以前,妖族就是靠斗阵转养护妖灵孕育下一代的。

“我们的先祖说,万年前一场浩劫,世间各处灾祸连连,我们妖族也受牵连几近灭族。斗转阵就是在那块浩劫中不知所踪的。”

阿妖眯着起说起族中往事,神色凄惶。

“没了传承阵法,我们只得自行繁衍下一代。但是我们跟人类不同,自然孕育会耗费尽妖族人的原神,所以我族人大多没有母亲。所以,如今我们妖族人丁凋落。”

师暄暄从来没见过阿妖这样的一本正经,这样的,伤感。

她认识的阿妖,有点神秘有点贪财有点混不吝,在子夜的事上,还有圆月夜的连锁事件中,阿妖展现出的更多是仗义。

总之,这个妖族女子或许没那么简单,但确实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而此时的阿妖,又再一次刷新了师暄暄的认知。

“暄暄,这就是我的底牌。也是我必须为之筹谋的原由,我不会、也推不掉这份责任。”伤感稍瞬即逝,阿妖一脸严肃地看向师暄暄,语气坚定地说道。

师暄暄两道柳眉紧拧,深心里被阿妖的气势与担当所感染。

但,她想的更多的是,阿妖此时向自己托底其后必有什么了不得的因由。

她突然想起阿妖曾说过‘我们来做个交易’这样的话,当时她并没多想,基于信任也好,急于想要解开心结也罢,总之,她早就已经坐上阿妖的这条船了。

。顶点

第一百四十九章 看透一切的阿妖

‘你心所’偌大的地宫洞穴中,遍布的红光犹如暗夜里点亮的火把,照得古钝的铜质地面泛起一层朦胧的金光。

师暄暄看着阿妖,等她开口,心里很清楚接下去才是阿妖想要说的重点。

从一开始,阿妖偶尔的漫不经心、半真半假,各种套路,为的不就是揭开盖头的这一刻嘛。

师暄暄知道自己都在阿妖的布局里,只是到了这一刻,她才终于看到这个局的中心。

只是她不明白,无论是扶苏、蒙毅还是半路杀出来的小飞他爹,都更具备入局的能力。阿妖如此这般费心地拉拢自己,图什么呢?

“我能为你做什么?”师暄暄单刀直入问道。

阿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铜图旁,双手在空中划动,登时红雾弥漫罩于铜图之上。

随后,于铜图上方的半空中,显现出另一个虚影。

“我现在只有斗转阵的一半,另一半法阵,在盘冥洞中人手里!”

……………!!!

师暄暄惊愕到说不出话来,艰难地扭头盯着阿妖。

斗转阵被一分为二,这已足够令人震撼了。

妖族没落了,现如今世间可查的那些大族隐世不出,只有像阿妖这样无依无靠的秘族中人才会在人类世界里讨口饭吃。

可就算秘族就算再衰败,其传承法阵的能量也是很强大的。因为秘族生存的秘境就是靠这些传承法阵来封结秘境出口,保护空间神圣不可侵犯的。

非我族类概不可入,需执信物方能寻门。

什么人?或者什么样的事件能将强大的法阵给一分两半呢?

然而,令师暄暄感到更为恐怖的是,另一半斗转阵居然,在那个盘冥洞中人手里?!

巧合?阿妖得了一半,一另半机缘之下落入对方手中。

预谋?阿妖与那位北大人一直有勾连。

不怀疑阿妖,那是不可能的,本能反应肯定会认为她一定跟北大人脱不开干系。

因为,妖族法阵丢失之后,妖族败落得已经快要彻底消失了。阿妖要复兴一族,就势必得拿回另一半法阵。所以……

“所以,我必须要取回本就属于我妖族之物。”

阿妖知道师暄暄内心的惊惧与猜测,没有遮掩直截了当地公开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谋划。

“暄暄,你不用猜疑我,如果真的要出卖你们,我有太多机会了。”

没错,湖心居一战,阿妖如果要把白与飞双手奉上的话,就不会第一时间联系扶苏来援手。直接做舔狗不就完了,用破离石换另一半法阵。

“就算我阿妖再不堪也不会做卖友的事情。”阿妖看着师暄暄,微微眯起一双凤眼,眼神冰冷。

“当年,我也是误打误撞。跟踪黑影到水下古城后,却被黑影背后的那位发现了。他让我时刻盯紧黑影行踪,并将这一半法阵做为报酬给了我。”

“就这么简单?”师暄暄觉得这样的交易并不公平。跟踪黑影和传承法阵,这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简单?”阿妖笑了“我也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呢。呵呵…”

“最初还以为黑影在练什么鬼域之术,以致走火入魔。用人类的时髦话说,就是人格分裂。大部分时候他就是那个黑影,三不五时就会突然变个人。那些年下来,我手下子弟死在他手上共有八十一人。且全都被吞了妖灵。”

师暄暄只觉浑身发颤,寒冷更甚了。

阿妖仰头望向法阵,笑得凄然“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自身难保,只能狠着心继续派人跟下去。”

上了贼船还下来得吗?

阿妖想下来。一直都想,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终于,扶苏再次出现了。

“直到最近,我终于查到些线索,也琢磨透了。那三人间微妙的关系,真是有趣啊。所以,我的机会来了。”阿妖歪着脑袋看向师暄暄。

“而这个机会与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师暄暄。

“夜袭湖心居表面上看只来了两人,实则当晚共有三个不同的灵力气息。这事鹤老当时就提点过了,只是并不知其三人身份。现在,可以明确,其一是黑影,其二是北大人,而另一个则是扶苏的死敌,赵高。”

“表面上看像是北大人在操控全局,实际上赵高一直妄图翻身,背地里不知搞了多少事情。”

“依我看,这位真正的北大人并不知道赵高私底下的这些小动作。而那黑影,就是蒙大哥的亲兄长,蒙恬。一直以来受控于北大人,北大人时而借舍行走,时而支配他去与赵高配合。至于他究竟在图谋什么,恕我无能,目前还没查出半点线索。”

“那你为何不直接找扶苏去商量这件事,而…”

未等师暄暄再多问,阿妖摇头苦笑道“刚开始那个赵高自称北大人,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前不久查明这些线索时,赵高让一个族人带话给我,我若不按他所说的去做,他便毁了另一半法阵。”

要布局,就必须对入局的所有人都有所了解。所以,为了这些清息,妖族子弟前前后后死了几十人。其中辛酸,阿妖并不想多说。说了旁人也不会懂。

而阿妖更没提及的是,如果另一半法阵毁去,她也就活不成了。倒不是惜命,只是如此一来,妖族就彻底玩完了。

因为这一半法阵的阵灵已与她相融共生,而她自身太弱不足以承载法阵的威能。所以,必须尽快得回另一半法阵,从而才能灵与形合并。届时,阿妖不仅能获得妖族至尊之灵,法阵也能重见天日,最重要的,妖族振兴就有望了。

“他让你做什么?阿妖”师暄暄双目如电,厉声说道“你可不能伤害扶苏,他那么帮我们…”

“呸,你当我是什么人。”阿妖有些微怒“你是不是找回骆宾那小子以后,脑瓜子进水了啊?”

翻了个白眼,阿妖怒道“今天我把底牌都亮给你看了,还不信我?师暄暄,你的心里真就一点姐妹情义都没有吗?”

没等师暄暄为自己解释,阿妖不带喘气地继续说道“那赵高只说让我盯紧九溪那边的一幢宅子,我怕手下再送了命,所以只敢派人远远的盯梢。什么高清望远镜,红外摄像头之类的高科技都用上了。”

师暄暄有点内疚,但内疚也挡不住她的疑虑“就这样?”

“哼”阿妖冷哼一气“另外,他还交待了,得盯紧咱们山头的人。”

…………这,你也说的出口??师暄暄只觉得三观有点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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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局

斗转阵红光流动,其立体的形态像极了科幻电影中的多维空间。

师暄暄在连番的惊愕之下就不出话来,阿妖看了她一眼,思考了会儿,最终决定将自己所知道的大部分情况都给她做个说明。

“告诉你吧,如果不是我来盯着你们,那就换一山头的恶灵来盯,你更喜欢哪个?”

“太平日子过了才多久,你就把前事给忘了?骆宾初现前世记忆的那晚,结界外的动静还小吗?扶苏追了十几里,还不是追丢了。”

师暄暄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眨了眨眼看向阿妖。

“不是扶苏不够强,而是因为那恶灵已经进化了,根本不是寻常恶灵能比的。这种进化后的恶灵,不仅有掩盖自身灵力气息的本事,还能随意夺舍人身。”

之所以不指望扶苏会庇护自己久久,并不是扶苏不够强。阿妖心里很清楚,她的身份目前只能这样在多方的夹缝里求生存。

!!!师暄暄呆呆地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加惊惧。

阿妖很能理解师暄暄心底的震惊与错愕,但她没有更多时间再蹉跎下去了。当初开启阵法时,就与阵灵相融,熬了这么多年,她已经快要到极限了。不出两年,要么她妖灵散尽法阵消去,要么就是拼死一搏抢回另一半法阵。

但是,搏也是要有技术含量的,没脑子往前冲,只有一个死字。

“暄,法阵你也亲眼见到了。免得空口无凭,你说我吹牛逼。这就是我的目的,唯一的目的。懂了吗?”

“虽说,我确实有在帮赵高监视你们,但是,如果换那种恶灵来,你觉得骆宾现在还活着吗?”

“我不逼你,路你自己选。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就看你配不配合了。”

师暄暄也明白了,阿妖此时的身份有点儿像双面间谍。且不管这些,她更想知道的是阿妖想要自己怎么配合。

“就算我不去说,赵高也迟早会把骆宾找出来。他是名单上唯一的遗漏者。赵高不会放过他的。所以,你自己掂量吧,是我们设局诱赵高出来,一举杀之?或者,你认为坐等他先把骆宾找出来更好?”

师暄暄脑袋一片混乱,耳边嗡嗡作响。

师暄暄没得选。阿妖早就知道了这一点,之所以到了今天才把话挑明,是因为之前的她还没做好准备。

而眼下,她已经万事俱备,只欠骆宾这个东风了。

“暄暄”阿妖发现身边的人好像魂游了似的,呆滞着放空双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提高音量“师暄暄。”

师暄暄错愕地‘啊’的一声低呼,回过神来“你,你什么意思?”

“猿伯的能力你也看到了,他可以幻化成骆宾的样子。”随着阿妖的说话间,一旁的高大男子走了过来,点头示意。

“但是,赵高他们定然有分辨气息的办法。所以,光一个外形根本就不足以骗赵高入局。”阿妖继续说道。

“所以,必须有骆宾本人在场才能引他入瓮。我可以保证我的人一定会全力保护骆宾的安全,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妖族子弟大部分都已经藏匿起来了,阿妖只将一部分精锐留在城中。

“你如何能保证得了?万一骆宾出点岔子怎么办?”经过重得震惊之后,师暄暄终于冷静下来了。

“浸的结界虽说比不上扶苏,但也足够抵挡住恶灵了。到时候,猿伯化成骆宾的模样,而浸则将骆宾藏在结界里,我还会让手下几们最精锐的子弟帖身保护骆宾。双重保险,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这是用手下去当肉盾,阿妖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做出这个决定的。要不是与师暄暄的情谊,如果骆宾只是一个普通路人,阿妖不否认自己并不会在乎他的死活。

一条人命跟一族兴亡之间,她不介意做那个双手染血之人。莫说是别人,就算要用她的命去换,她也毫不犹豫。

而师暄暄却还在犹豫。

双方站的层面不同,师暄暄从来都只是个情爱至上的小女人,阿妖不能要求她更多。

“暄,你可以拒绝。我再另想它法。骆宾的事情我也不会跟赵高说,不过将来发生什么事,你可莫怪我没提醒过你。他是个普通人,你不可能把他关在山头结界里不出去。外头满城的恶灵在搜索他的气息,保不齐哪天他的前世记忆再现,那时,一切就都晚了。”

…………前世记忆再现,这个可能性太大了。师暄暄心里很清楚。

地宫中一阵沉默。师暄暄心神交战,而阿妖则收起斗转法阵与猿伯退到一旁凑堆抽烟去了。

久久之后,师暄暄终于开了口。

“好。我愿意配合你。”

……………

远在几十公里之外的骆宾,正戴着耳机听demo,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配合了。

临近中午下班时间,苏慕的职员们大多是留在公司食堂吃饭的。

食堂在办公大楼一层靠后临街的位置,周边全是办公楼还有不少小餐馆、便利店等的。上班时间空荡荡没什么人,就车来车往,一到下班时间就闹哄了起来。

骆宾吃完饭后,与另几个相熟的同事说说笑笑往休息室去准备午憩片刻。

有人提议“嗳,今天轮到谁请喝饮料了”

“我来吧,轮我了。”骆宾自觉地举了举手应道。

几个年轻人麻利地报完自己要喝的,咖啡不加糖,快乐肥宅水,珍珠奶茶不要珍珠…

骆宾一一记在手机上后,扭头出了食堂后门往街外走去。

冬日暖阳并不刺眼,但刚折过街角的骆宾突然觉得眼前好像闪过一道无比亮眼的光,随后整个人便被一种奇怪的眩晕感包围。

‘好大的风雪,好刺骨的寒意…’骆宾迷迷糊糊像似进入了一个无比恐怖的噩梦中,他挣扎着,身体不受控地被一围冰晶包裹起来。

隐去身形的师暄暄就站在骆宾不远处,紧张又忧心地紧拧着眉头。

与此同时,街角之外,另一个骆宾走了出来。便是那猿伯幻化出来的。

自东边的方向,数十抹不易察觉的灵力悄无声息来到这片办公楼密集的区域。

“您来了。”阿妖低着头对一个长相普通、白领打扮的中年人小心翼翼地问候道。

那中年人阴恻恻地咧着半边唇,似笑非笑地扫了眼正往便利店走去的骆宾后,吸了口气,像是在嗅什么味道。

片刻后,嘿嘿一笑,挥了挥手“做的很好,退下吧,这儿用不着你了。”

“您答应了阿妖的…”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好处。退下!”

“是。”

阿妖躬身离去,在穿过一堵墙之后隐于浸的镜面结界中又折返回到师暄暄身旁。

两人紧张地盯着那间便利店……

第一百五十一章 局中局

猿伯幻化成的骆宾,边把玩着手机边走进便利店。

街对面,一个刚刚停下电动车的外卖小哥,正取出餐盒身子突地一怔,餐盒被扔到一旁,转身目光冰冷地朝便利店走去。

于此同时,街两侧的人行道上又有不少人像那个外卖小哥一样,神情木讷地走向便利店。

师暄暄粗略看了一眼,约摸有二十来人。有男有女,看样子都是周边办公楼里的职员。

‘被夺舍了?!’师暄暄心念一出,身旁的阿妖点了点头。

而先前与阿妖对话的那个中年人则站在街角一处,眯着双眼盯着便利店,没有任何动作。好像在等着什么。

阿妖心底不免有些担忧,毕竟她对赵高的了解不深,若不是因为实在没办法了,也不会着急动手。她不知道赵高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布置于街道周边的‘陷阱’,虽说浸的‘镜像世界’威力并不大,但困住恶灵一时半会儿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可要是赵高已经发现了,那就不好说了。虽然赵高一直不知道阿妖身边还有浸这个神秘的水晶人存在,但是打草惊了蛇,再想设局就难了。

浸的结界里,五个妖族精锐子弟正围在真正的骆宾身边。而此时,被强行催动了前世记忆的骆宾已经陷入了那似真若幻的‘噩梦’之中,处于晕眩半昏迷状态。

“咦,骆宾,你也来买东西呀。”

隔的远远的,师暄暄和阿妖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猿伯看了眼正在冲他打招呼的女孩“哦,是啊,随便买点。”

“买什么呢,拿过来一起付了。”桑夏豪爽地说道。

猿伯愣了一下“哦,就买瓶水。”

……街对角“阿妖,要出事,可别伤到桑夏了”师暄暄气急地打算往外冲,被阿妖一把拉住。

便利店内,两人很快挑选完商品,桑夏拿着手机准备扫码付钱“多少呀?”

便利店小妹愣愣站着没有回答,桑夏只觉得这女孩今天看着哪儿不对劲,一双眼睛怎么空洞洞的,人还木木的。

“小张,多少钱呀?”又问了一次,突然,桑夏感觉到背后好像被什么人撞了一下,扭头就看到一个长头发的女人躺在身后的地上。

“没事吧。”桑夏伸出手,意思是要拉人家起身。

而地上那个长头发女人则瞪大眼看着桑夏,腾地从地上直直弹起身,朝桑夏冲了过去。

“啊…”桑夏本能地往后躲,完全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疯了的吗?撞我干嘛?

然而,以为对方要撞上自己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只听到一声闷哼。就看到那个长发女人被弹出去老远,摔在了便利店门外的地上。

前后几秒钟的事,猿伯惊了,看向桑夏。

‘这女孩为什么能看到恶灵?不过,她好像并不知道那是个恶灵。恶灵好像无法对她夺舍,怎么回事??’

猿伯不能提示桑夏那长发女人其实是个恶灵的事实,因为他很清楚,此时周边不知道有多少个恶灵都在等待。等待主子的一声令下。

而街对角处的阿妖同样在等待着,不明白赵高为何迟迟不动手。

中年男人,也就是赵高,看着店里头发生的一切,眼角抽了抽。盯着桑夏的眼神透出复杂的意味,说不清是惊还是惧,亦或是其它的什么情绪。

在思考了几秒钟后,他抬起手,几十根暗黑色的线游向那些被夺了舍的人身上。

恶灵们得到号令,一涌而上扑向猿伯幻化成的骆宾。

在桑夏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儿,柜台后的便利店小姐姐一把箍她的脖子。后腰抵在柜台边角上,对方的力气非常大,桑夏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差点被勒得背过气去。

又惊又懵,桑夏双手努力地向后颈处摸过去…

“浸。”这是只有阿妖与浸两人才可听到的声音。

一声唤之下,一早就布置在外街道、旁人不可见的几朵水晶莲花纷纷碎裂,冰晶之光涌出,将整片街区都罩在了当中。

只是几分钟的等待,阿妖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赵高不动手,她就不能动。不然一切布局都将白费。现在,这池子水,终于动了。

“暄暄,看你的了,拖住,我走了。扶苏很快就来,放心。”说罢,阿妖转身化作一道红光出离冰晶结界往远处掠去。

同时,浸也随着阿妖撤离,留下结界为骆宾护持。

街区,不,正确说来,是浸构建的镜像世界里的街区,师暄暄的紫雾升腾而起,朝站在便利店对面的中年人袭去。

在紫雾袭来之前,镜像世界打开的瞬间,那中年人就已经意识到周边空间的变化了。

镜像世界,浸的独特空间能力。在这个空间里有着与现实世界一模一样的结构,如果不是洞察力极强,一时之间跟本发现不了。

而在开启镜像世界这个‘陷阱’的同时,浸已经将护着骆宾的小结界带离便利店了。

大概也是因此,中年人在镜像世界里嗅不到骆宾的气息,才发觉自己中计了。

师暄暄要做的,就是在这个虚构的镜像世界被破之前,联合猿伯与另几个妖族子弟在这个空间里与那群恶灵进行一场困兽斗。

目的只有一个,拖住赵高破除镜像世界的时间,确保骆宾安全回到润庐。

阿妖心里很清楚,赵高根本就不会在事成之前将斗转阵交给她。另一半斗转阵,就在盘冥洞里,而盘冥洞真正的主人根本就不是赵高。

她要利用这个机会抓一只恶灵引路,找到盘冥洞此时所在之处。

并,在适当的时机,引扶苏入局,引那位盘冥洞真正的主人——北大人,入局。

只有调开所有人,她才有机会进入盘冥洞,拿回属于她的妖族法阵。

用骆宾引赵高现身,这个不难,因为赵高最近很着急寻回那个名单上的遗漏者。至于背后原因,不明。

难的是,怎么引出那位北大人。

如果只是除掉赵高,直接把计划告诉扶苏就行了。

但要引出北大人,一个骆宾恐怕不够。就算赵高死了,北大人也不可能会为了颗棋子去找扶苏拼命。

最终,琢磨许久,观察分析、权衡再三,阿妖决定赌上一赌。

赌自己的猜想是对的,赌那个最意外的因素能起到作用。

只有那个假设成立,这个局中局,才能真正一环扣一环地连接起来。

然而,意外之外,发生了令阿妖始料未及的突变。

镜像世界内,金光陡然亮起……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夺舍,乱战(一)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一百五十二章夺舍,乱战镜像世界,说到底,就是比普通幻境更高阶的虚构空间。

浸一早就在街道周边布下了陷阱,当那些不可闻查的水晶莲花碎去的刹那,无数结晶复刻了整片街区的场景,像亿万面小镜子般将现实世界映照拼接,瞬间连接组成一个独立的空间。

而制造这一空间的水晶人——浸,有选择性地将阿妖指定的目标送入其中。

以阿妖对赵高的判断,破出镜像世界花不了太多时间。

因此,师暄暄能牵制住赵高越久,骆宾也就越安全。当然,后手肯定是准备好的,镜像世界开启十分钟后,扶苏就会接到阿妖的信息前来援手。

十分钟,说起来很短,但是足够了。

普通恶灵一身污浊气息,而那些进化后的恶灵却能极好地掩去气息。它们随时都可以夺舍普通人,就算是走在阿妖身边,不展露恶灵能量的情况下,她也没办法从人群里将之找出来。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里,浸很顺利地捕了一只进化后的恶灵。

这种恶灵肯定是去过盘冥洞的,不像其它的低阶恶灵恐怕连自己主子的面都没见到过。

浸的灵力进入那只恶灵意识之中,没过一会儿就获得了阿妖想要的信息。

这十分钟时间,也是阿妖布局中的关键。不能早,也不能晚。

早有预料,盘冥洞应该就在城中某处,遁影前行十分钟以内足可到达。

同时,也足够那只中了迷魂咒的恶灵前往九溪报信。

所有的线索都很零碎,信息也不够完整,但是在夹缝中挣扎求生的阿妖作出一个大胆的判断。

赵高作为一枚不甘心屈于人下的棋子,自己不敢或者也没本事去监视主子,就只能利用阿妖。而赵高要她盯紧的其实并非是润庐的众人,反而是九溪玻璃屋的两个男人。

阿妖有理由相信,其中之一有很大可能性就是那位恐怖的北大人。

虽然表面上看,那两人很平常,且也从未展露过灵力。但是妖族极擅寻踪,根据手下的报告来看,阿妖认为自己想的肯定没错。

那么,其中那个男人经常去苏慕周边转悠是什么情况?目标是骆宾吗?答案是否定的。

如果是骆宾,人家早下手了,还用得着自己在这儿费劲?

那个男人经常逗留在苏慕大楼正对面的另一幢建筑里,阿妖来到那处观察了几天后,终于明白了。原来那个男人关注的对象是,桑夏。

因为在这个位置看过去,正是桑夏所在的美术部。

阿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种感觉,之后,她藏在远处又再仔细观察了那个男人几天。最终,在心里下了这个十分不可思议,但又很在情理之中的判断。

一个骆宾不足以引北大人与扶苏拼命,那如果是桑夏呢?

阿妖决定赌一赌,如果输了……

输了也就输了,反正横竖都是一死。

她已经时日无多,眼前机会难得。再等下去或许还会有别的转机,但到那个时候,她是否还有心力去谋划一切?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就是灵验的不讲理。更何况是剔透玲珑的阿妖。

当阿妖和浸抵达太子湾时,手机震动,来信:九溪那两位已急急出门。

‘桑夏!你果然是那个最意外的因素。’阿妖唇畔掠过一丝笑意。

算,无遗策。可是,阿妖再聪明也没料到,那个最意外的因素制造了另一个意外。

…………

几分钟前,桑夏莫名其妙被便利店小妹紧紧勒住了脖子,并眼睁睁看着一群人往骆宾身上扑。她又惊又懵,挣扎是肯定挣扎不脱的,很快她就镇定下来了。

双手努力向后颈一处伸去,符印催动,一道金光自半空中熠亮起而。

师暄暄隐在紫雾之中与那个中年人刚刚交手,便看到扶苏从一片金光中现出身形。

气势是足够有气势的,只是,你这造型算个怎么回事?

只见扶苏一身华丽丽的黑色缎面睡衣,在他身边还有个围着围裙的蒙大哥。

要不是正在跟人恶斗,师暄暄可能当场就要笑喷了。算了算了,人家是来帮忙的。

不过,不对啊,这才刚动手,扶苏怎么就来了呢?

哪管那么多,扶苏一个弹指,金光灵力送出,那被夺了舍的便利店小妹立时瘫软倒下。

“咳咳咳…”桑夏剧烈地咳了起来。

扶苏看了眼她脖子上被勒出的道道红印子,眉头紧拧将她护到身后。而此时,被一群恶灵压在地上的‘骆宾’突地暴怒一吼,猛的一发力将压着他的恶灵掀开后,弹身而起冲到便利店外。

“幻境?应该是比幻境更真实的空间。”蒙毅感受着整个空间里的能量流动,很快得出结论。

扶苏点了点头,师暄暄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只见道道金光像撕开雾霾的烈阳一般,绽出华芒将整个镜像世界给破开了。

中年男人冷笑一声,转身就往先前骆宾离开的方向追去。

从镜像世界开启,到桑夏催动符文,扶苏到场破开空间,前后至多两分钟。

比阿妖计划的足足提前了八分钟,而且反应慢半拍的师暄暄居然没在第一时间给扶苏说明这个镜像世界并不是敌方构筑出来的。

由此,反而是帮了这群恶灵。

“扶苏,那是赵高。”师暄暄惊呼一声。

蒙毅双眼一亮,想也不想就追了过去,扶苏迅速抛出‘莫见界’将桑夏所在这道结界里,未发一言转身跟上。

“狗贼!”蒙毅狂追着暴叫着。

而师暄暄那边,镜像世界被破之后,猿伯立即恢复真身,而那些被夺了舍的人则茫然地发现自己竟然横七竖八地倒在便利店里里外外的地上。

数十个恶灵正急速跟在扶苏身后,扶苏很快赶上蒙毅,两人紧紧缀着不停变幻方向的中年男人,展开一场追逐赛。

拖着普通人的身体遁风前行,速度怎么也不可能快过扶苏两人。赵高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原本就打算进入人流密集处再求脱身。

两分钟后,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周边是商业区域,有商厦有高楼,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就是此处。赵高瞥了眼不远处的商场,心下就有了计算。

‘蝼蚁’们,你们的命也算有点用处,嘿嘿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夺舍,乱战(二)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一百五十三章夺舍,乱战原本,这场短暂的追逐赛是在半空中进行着的,到了这处后,中年男人一个纵身就跳进了人群里。

周边路人吓了一跳,突然从头顶砸下一个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个半透明的虚影从中年男人身上浮现出来后,转眼就没入了另一个路人的身体。

只一眼,但扶苏、蒙毅两人看的真切。距离很近,且是正面显形,果就是两千多年前那个死鬼赵高的模样。

可却没有感受到恶灵的气息!

继而,极迅速的,追至此处的几十个恶灵纷纷进入人群中,随机夺舍路人躯体。

隐了身形,普通人是看不到扶苏和蒙毅的。

数道金光探入人群中,随之,几个路人突然倒地。恶灵不停地夺舍人身,更换躯体,期间,有两个恶灵被扶苏的灵力所缚。大多在继续逃蹿。

密集的人群里,不断有人突然倒地,或惊叫或围观…

扶苏紧追着赵高,赵高一路不停地更换着夺舍对象。

在他附身到一个年青女孩身上后,回头对扶苏看了一眼,继而迅速冲进商场里。并同时,六个恶灵现出原形口吐浓雾,商场里像是着了火似的烟雾腾腾。

“着火了,快跑啊。”

随着这一声惊叫,瞬间乱了套,商场内的人慌了神地往外狂冲,与正从大门外往里走的人形成一个对冲。混乱之中,多人被推倒并惨遭踩踏。

蒙毅向那几个制造乱象的恶灵掠去,扶苏双手挥动,一阵带着馥郁青草气息的微风吹进商场。

风过雾散,惊乱的人群也镇定了下来。

面对这些小虾米,蒙毅并没打算动用囚牛剑,只亮出了暮刃。

商场正门宽且高,六个恶灵就悬浮于正门前巨型电子屏幕的下方。蒙毅欺身过来,手起刃落,一个恶灵连惨叫声都没发出就化成一抹血色消失于无形了。

暮刃,是阴差配备的唯一制式武器,本身不是什么神器也不强大,但对付这些‘鬼’物却是再合适不过。

其余五个恶灵见状,不逃、反而迅速散开将蒙毅围在中间,同时从身体中冒出汩汩浓重的黑气,看样子是想要缠住他。

扶苏并没有回头看蒙毅,只两眼在人群中搜索那个年轻女孩。可惜,当他发现那个女孩时,人已经倒地了,这也就说明赵高又再换了夺舍对象。

正门处不下百余人,扶苏快速在人群中寻找可疑对象,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神情不太自然的老太太疾步往商场内走去。因为烟雾,大多数人虽然镇定下来却还是怕的,所以往外走的居多。

“蒙毅,找到了。”

在扶苏说这话之前,蒙毅已经动作麻利地将其余五个恶灵斩杀干净了。

两人飞身前去,老太太蓦地一回头朝半空中的两人露出一个诡诘的笑。

扶苏灵力刚要送出,那老太太突地抬手亮出瞬间暴长出的超长指甲,像一道尖刺抵在自己的喉咙上。

“扶苏,何必苦苦相逼。你不是决不滥杀无辜吗?再近一步,老人家就得提前见阴差去了。546,你来渡?”

“狗贼,卑鄙。”蒙毅牙咬的咯吱作响。

扶苏默不作声微微眯眼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朝自有相逢时,今天就此别过吧。”老太太说完,阴恻恻地笑了笑。

而在一旁的路人眼里,这老太太实在是渗人极了。因为她不仅表情阴郁,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脖子上还被她自己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莫要伤及旁人,蒙毅,我们走。”扶苏说道。

蒙毅错愕地眨了眨眼睛“扶苏…”

“走。”

一声微怒,扶苏转身。蒙毅看着那老太太,眼睛里像点了两团火球,恨恨地咬着牙,转身。

就在这一瞬间,老太太倒地,赵高的虚影脱出这具身躯后正欲化影逃离,便被不知何处冒出来的金色丝状物缠住了。

而这金色丝状物并不是别的,正是帝柏树魂的根须。

瞬身。

对于扶苏而言,无须那么多的花哨招式。赵高灵形只要被定住一瞬,那么,他就不可能再遁逃了。

扶苏瞬间出现在赵高面前,两人浮于商场的半空中,脚底下人潮涌动。突然倒地的‘神经质’老太太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或围观或打救护电话。

“赵、高。”

扶苏眼神冰冷地盯着赵高,这张脸,还是一如当年那么令人讨厌。

“别杀我,我可以把蒙恬还给你。”赵高急忙说道。

此时,蒙毅欣喜若狂地冲了过来,闻言,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刀。

暮刃刺入,赵高本就扭曲的脸抽了抽,胸前的口子像被火点燃的纸,燎烧开来。

同时,无数金色叶片不断四周涌来帖到赵高身上,眨眼间就将他整个包裹起来,只余下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别杀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北…”

话没说完,扶苏和蒙毅便感觉到一股浓重的恶灵气息。

铿。帝柏粗大的枝条挡住了来自破空的一击,发出一声沉钝闷响。

巨大的能量震荡之下,整个商场晃动起来,并同时,店招、广告灯箱等电子产品纷纷爆裂开来,迸发出的碎屑击伤了不少路人。

一时间惊叫声、哭喊声四起,楼房还在晃动,人们边大喊着“地震了,地震了,要塌了”边拼了命地往出口狂奔。

来不及做更多的反应,扶苏额间熠亮起一轮树形印记,整个商场内升起灿若佛光的金雾。

随着金雾漫开所到之处,震荡的能量被一一平复。晃动的楼体也稳了下来。

一片巨大的钢化玻璃从顶部砸落,蒙毅跃身而起将之稳稳接住,并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因为此时底下还有乌泱泱的人群在向外逃离。

说来话长,实际也就是十几秒之内发生的事情。

当扶苏稳定住空间内的能量后,缚住赵高的金叶与根须已经被‘黑影’一剑挥落。

“大哥!”蒙毅扛着那块巨大的玻璃,放也没处放,又不能不管。眼睁睁地看着蒙恬正带着赵高向外奔逃,只能发出一声撕心的暴喊。

“回来。”

扶苏双臂长展,合掌的一刹,商场内的金雾散落成光,继而凝结成亿万片金色叶片,如被狂风卷着极速向蒙恬、赵高飞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夺舍,乱战(三)【为肥嘟嘟右卫门白银盟加更】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一百五十四章夺舍,乱战【为肥嘟嘟右卫门白银盟加更】在蒙毅发出那一声嘶吼之时,蒙恬魁伟的身子怔了一下。

只这一晃神的当儿,金叶卷来,蒙恬反身将赵高挡于身后,帝听剑横举,道道深蓝色光芒抵住扶苏的‘化叶重生’之力。

赵高喘着气,抬手盖在被暮刃刺中的伤口上,探出头阴鸷地看向扶苏。

蒙毅抬着那块巨大的玻璃飘到商场人流最少的地方,将玻璃放下后,屈身、发力,像枚炮弹向蒙恬冲去。

嘭。十几个恶灵弃去夺舍的人身,齐现原形挡在蒙恬身前。

几步之遥,大哥近在眼前。蒙毅两眼赤红,抬手招出囚牛古剑,剑光扫过,恶灵被击落一半。

随着他这一击,威能扩散向两边,商场二楼的护栏玻璃炸裂。再次引起一阵恐慌。

树界降临!

扶苏做出了最快速的反应。额间灵树印记消去,同时,商场偌大的中庭拔地而起一颗金光巨树,以无限生长的势头向上顶起。

近十层楼高的中庭,帝柏树魂巍峨如一座金色山峰般伫立着。

炸裂的玻璃在爆碎的那一瞬被凝固在原处,惊恐奔逃中的人们突地顿住了运作,脸上表情各异。商场内的一切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定在这一瞬间。音乐声、惊叫声、哭喊声,所有的嘈杂刹那消失。

“杀了他。”蒙恬身后的赵高低声下达指令。

仍是那一身黑衣的黑影蒙恬面无表情地点头,单手运起帝听剑向蒙毅刺去。

差点失手误伤无辜,正急于想要补救便见扶苏开启了树界做保护。蒙毅转身打算将余下的恶灵斩杀干净,迎面就对上了帝听剑。

同时,余下十来个恶灵迅速围拢到赵高身边,只见赵高那张扭曲的脸突地怒张大嘴,大到了不可思议、类似于某种噬魂怪兽的血盆大口,眨眼间就将其中一个恶灵吞下。

一切均是同时发生的,眼见赵高就要吞下第二个恶灵时,扶苏已经瞬身来到他身边。

余下的恶灵还没来得及尽职尽责地保护主子,就被一道金光一击全殁了。

赵高只来得及拖出其中一只恶灵,极速倒退,同时急急将那恶灵吞下。

扶苏挥手,金色藤条将赵高缠住。然而,还没等扶苏再次靠近,便见赵高的身形突然暴涨。

整个人膨胀扭曲变形,像一只瞬间充足了气的球体。藤条绷断,碎成一片金屑。

囚牛与帝听相击之下,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钝声。

“大哥,我是蒙毅,大哥…”

没等蒙毅再多说什么,蒙恬反手抽出帝听,抬手挥起,剑气杀意更甚再向蒙毅劈去。

锵锵锵。接连而至,三招均似全力以发。若不是帝柏树魂护于商场内,恐怕此时早已经楼崩轰塌、死伤无数了。

蒙毅咬牙硬生生接下蒙恬三击,握着囚牛剑的双手虎口被震得发麻。

当藤条缠住赵高之时,蒙恬拔身跃起,将帝听剑抛起运于蒙毅头顶处,道道剑芒制造出一个如同绞肉机般的杀阵。困住蒙毅后,蒙恬一个箭跃来到赵高身旁。

此时的赵高鼓胀如球,无数藤条向赵高缚去,被刚赶来的蒙恬强横地攥在一双大手里。

藤条上的金光灵力焚烧着蒙恬的双臂。一个恶灵就算再强,也不可能感受不到痛楚,但蒙恬却仍是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地将赵高护于身后。

只这一刹,那赵高的身形再次起了变化。由原来的球形迅速展开,变作了一个足有三米多高的‘巨人’。

时间凝结的时效快要到极限了,整个商场上上下下足有数千人。

不可于此战!

蒙毅好不容易破出那绞肉机似的剑阵,看到兄长还在护着那死鬼赵高,怒意如炬,挥手将囚牛剑送出。

裹挟着强大的灵力,蒙毅势在一招致敌,拿下这狗杂碎。

扶苏掌心熠亮起金光,目标蒙恬。

在囚牛剑直刺至赵高面门之时,赵高的身姿突地委顿了,而扶苏的一击已经抵达蒙恬身前。

“人间定格。厉害厉害。”

随着一个声音响起,赵高与蒙恬身后现出一道黑色门框。

委顿下身形的赵高、被金藤缚缠的蒙恬,刹那间便被吸入那道黑门之中。

“谁?”蒙毅不可置信地看着囚牛剑落了空,惊愕怒喝。

“扶苏,你要在这人间繁华地杀个血流成河吗?”声音听上去是个年轻男子。

暂时被定格的商场内,没有任何旁的声响。男子的声音回荡于商场中庭,未等扶苏将声音的主人找出来,那道凭空出现的黑色门框蓦地消失于无形。

没有一丝气息,刚展露出的灵力霎时间也匿去了踪影。

定格失效,商场内恢复一片嘈杂声。先前惊慌失措的人继续惊慌失措,而那些势必会伤到路人的碎玻璃碴子则被灵力消解化去了。

扶苏拧着眉头,心底说不出的惊诧。

并不是心惊于对方为何会及时来援手,也不是说那个只闻其声不见真身的男人有多强。并未直接交手,扶苏也无从判断。

只是,光隐匿灵力气息这一点,就足够让他诧异的。

灵力者再怎么掩饰,也不可能将自身的灵能遮盖到踪迹全无!

并且,一点预兆都没有,就能在帝柏树魂笼罩之下出手。

只有一种可能,狐族那位老祖宗曾提到过的‘随身灵能结界’。

俯瞰商场内慌乱的人群,扶苏收起帝柏树魂,同时释出阵阵微风。

来不及细想对方究竟拥有着什么样的高能手段,扶苏只觉得眼皮直跳。那一闪即逝的黑门,虽极短暂但他还是能分辨得出来,其中的灵力并不属于盘冥幽光。

所以,北大人并不在这处?

扶苏并不是被阿妖的电话通知过来援手的,而是感应到了灵能印记的召唤。这世上有扶苏原能印记的,只有桑夏一人。

难道?赵高是对方用来对自己施展调虎离山之计的?

想到这,扶苏立马与蒙毅瞬身回到苏慕所在的街道。

虽然以猿伯的灵力跟本就看不到‘莫见界’结界里的桑夏,但他还是很尽责地守在一旁。师暄暄则不用多问,追着骆宾回润庐去了。

见桑夏安好无虞,扶苏提着的一颗心稍稍安落。寻了个隐秘处,收起结界。

“可有什么怪异之事?”扶苏问猿伯。

猿伯摇摇头“并没有。不过您…”

猿伯原本是想问扶苏为何比原定计划早到了,但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多亏您及时赶到。”

扶苏心底划过一丝疑惑“阿妖呢?”

猿伯支唔未作答,他想到了肯定是因为某种原因让扶苏提前入了局,如此一来,阿妖的计划恐怕是要失败了。

“你变成骆宾的模样,师暄暄也在场,如果我没猜错,定是阿妖的主意。”扶苏盯着猿伯“阿妖有危险!”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记耳光(为肥嘟嘟右卫门白银盟加更)

几分钟前,阿妖和浸两人来到太子湾。

冬日午后暖阳和熙,公园里游人不少。阿妖抬眼望去,就看到了不远处那座熟悉的小山头。

!阿妖一双凤眼惊瞪,居然离的这么近!!

盘冥洞就藏在眼皮子底下,而扶苏和元慎这两位居然都没能察觉到半分痕迹!!

这个发现,着实惊人。但此时已然无退路且红了眼的阿妖哪还顾得上惊叹,隐去身形,携同浸来到盘冥洞所在的桥墎底下。

水晶人浸张开双眼,无数瑰丽的色彩自那双魅瞳中闪亮溢出,清淅地照见盘冥洞结界边缘的一层青灰薄雾。

然而,还没等两人有下一步动作,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卿本佳人,奈何寻死。”

这一瞬间,阿妖整个人好似石化了,僵硬着身子不得动弹。

浓重的灰雾自公园周边的湖面、树丛中汩汩溢出,阿妖和浸还没来得及做任何抵抗就被这灰雾给笼罩住,分辨不清方向,也看不清周边的任何景象。

浸的双瞳变幻了色彩,她双掌交叠化出道道如刺的冰晶,而这些闪着寒芒的利刃找不到目标只能悬空飘浮于两人身周,以作保护。

北大人!这个气息错不了,跟你心所突袭自己时的一模一样。阿妖周身释出红光,挣脱开令她不得动弹的灵力束缚,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次怕是要栽坑里了。

“北大人。”阿妖颤声道。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阿妖无语地抚向自己的右脸颊,不明所以。

只这一出手,一道冰刺击向灰雾中的某个方向。然而,落了空。

对方隐匿在这片灰雾之中,然而却无法清楚地找到其真身所在。刚刚击向阿妖的那一记灵力,浸反应敏捷地寻到了方向,却被对方轻易地避开了。

只是两人都想不通,这种级别的人物打架居然扇耳光算怎么回事?

有了刚才的教训,阿妖不敢再轻易出声试探了。因为,下一次可能就不只是一个耳光的事了。

“老老实实地给影子办事不好么?竟敢叛出。呵,本也懒与你计较,你却自己寻上门来。觊觎我盘冥洞?谁给你的胆子。是那老树根给你撑腰了?”

老树根?阿妖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

印象里的北大人是个冷酷十足的狠角色,阿妖没想到一上来先是给了一耳光,然后又吐槽似的说了一堆。

怕,仍是怕的。但又觉得好像哪儿不太对劲。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灰雾未散,便觉脚下传来阵阵炙热。并,热量节节攀升。

不过几息的功夫,阿妖便已无法呼吸,似有什么在燃烧她的神魂。

死,也要死的有尊严。

阿妖双掌摊开,从指尖缕出红色丝线,那些丝线像有自主意识一般朝四面八方探去,撩动灰雾试图打开一条通道。

而浸则凝结出无数棱面结晶,拼接出一片防御结界,模样像极了蜂巢壁垒。

“蝼蚁。”

极其睥睨,不屑一顾的语气。灰雾中现出一个身影。

阿妖大惊,收拢红线凝结成箭矢射向那个身影。浸则在第一时间跨步至阿妖身前,双掌抬起,那些原本围护在两人身旁的冰刺也同时间射出。

身影很飘逸地行来,背着手,不见有任何动作,阿妖和浸的红箭与冰刺纷纷被吞没于无形。

所有攻击均无效,并不是没有后手,只是在找不见对方的情况下,无从下手。

而此时,对方现了身,阿妖立时决定使用保命的后招。

灵力不够,花招来凑。

但愿有效。阿妖心里默念着,随之灰雾中无端端生长出一片妖艳的花朵。红到极致的红,比泣血的杜鹃花还艳丽。

花朵洋洋洒洒遍长开来,随之,阿妖双唇微嗫吹出一气。那些花儿便摇曳着洒出芬芳,似花粉状的微尘自花蕊中飘出,细且密,刹那之间就与灰雾融成一片。

身影怔了一怔“毒?”

“手段倒是不少。呵…”

灰雾中现出一道漩涡,只碗口大小,却以强大的吸力将所有一切都吸入其中。

灰雾、毒粉,悉数一净。

还有浸的镜像结界,如蜂巢般的壁垒上,一块又一块梭面结晶像被台风刮落的招牌,纷纷被卷入风眼之中。

此时,来人已经近到阿妖眼前了。

惊惧的当下,阿妖心中更多的疑惑。

赵高?不对,不是赵高。

阿妖也不知道赵高原本长什么样,她也没见过,只以为在盘冥洞里见到的赵高就是本尊原来的面目。

但眼前的这个人,与盘冥洞里的赵高长得一模一样,但只一眼,她就判断。这人不是赵高。

这可怖的气息错不了,绝对就是那位北大人。而且,虽是同一模样,这位倨傲的神情与那赵高完全不同。

容不得阿妖多思,漩涡超强的吸力已经将浸的结界破坏得渣都不剩了。

挡在阿妖身前的浸,再结灵力造出一块巨大的结晶护住阿妖,头也不回地朝那人掠去。

“不要!”阿妖这才回过神来,惊声。

只见来人一挥手,浸就被定在了半空中,下一秒,浸留给阿妖做护盾的结晶被来人轻易穿透。他一手扼住阿妖的脖子,将她举起来。

阿妖两腿在空中无力地蹬着,看着不远处被定住的浸心头一阵悲切。

“浸…快…跑…”

被不知名能量困住全身的水晶人,正打算化灵拼命救下阿妖,便听到阿妖猛烈的喘气声。

“别再让我看到你们。滚!”

……原本被定在半空中的浸陡然失力下坠,在她即将摔落到桥墎下的湖水里之时,一个翻身及时稳住了身形。

而那边神魂惊颤,身体僵硬的阿妖则‘哗’的一声砸进了水里。

运起一块棱面结晶将阿妖自湖中托起,浸抱着阿妖刚坐到桥墩旁的草地上,便看到了正往这处遁影行来的扶苏和猿伯……

第一百五十六章 意外因素

妖族中人的追踪天赋比一般灵力者强上许多,而猿伯则是这一代妖族子弟擅于此道的翘楚。

寻踪觅迹一路跟着阿妖的气息,来到太子湾。

扶苏看着阿妖落水狗般的狼狈模样,摇了摇头“自作聪明。”

“扶苏…”阿妖心底万般苦,到了嘴边却说不出。

“回去吧。”

一声叹息,金光闪过。

润庐,客厅的壁炉里烧着柴火,室内暖意融融。

阿妖换了衣裳坐在壁炉旁,乔子夜递过来一杯热姜茶走到扶苏面前拍了拍他的肩,两人对视一眼后子夜便退到一旁偏厅去了。

蒙毅靠在后院门边,冷哼一声吁了老长一气,开口道“阿妖,你要找盘冥洞,扶苏也在找,这事为什么不能摊开了大家商量商量。你实话说,跟那个死鬼赵高到底有没有勾连?”

语气越来越严肃,声音里明显带着怒意。这也难怪蒙毅,换作任何人,都不可能冷静下来的。

明明可以得来全不费功夫,结果生生整成了踏破铁鞋无觅处。

蒙毅盯着阿妖的眼神,好像写着:你可以不说话,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阿妖并没有示弱,也无半分心虚,迎向蒙毅的眼神,认真的答道“我与赵高并无勾连。”

顿了顿,阿妖喝了口姜茶继续说道“一直以来黑影胁迫我为他们卖命,这么多年我手下妖族子弟死伤无数,我也想脱出他的控制,可我没这个本事。”

“哼,我看你本事大的很。”蒙毅越想越呕得慌,气不打一处来。

阿妖眨了眨一双凤眼,也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我承认,布这个局没事先通知你们,是我的不对。但我有我的原由,并不是所有人的路都像你们一样顺顺利利的。扶苏,你可以认为是阿妖变了。我也确实变了,我不再是当年那个只懂风花雪月、四处玩耍的阿妖了。”

“我有我不得不挑负起的责任,有想要实现的梦想。你在林地休眠的那些年,我走遍世间看到的是我妖族子弟在受苦受难。就算他们根本没害任何人,就算躲起来,人们还是喊打喊杀非要让我们灭绝了才开心。”

“我承认我有点偏激,但你们放心,我还没疯。没想过要报复。我要的,不过是复兴我妖族,让我妖族子弟能活下去,活得有尊严。也能像小飞他们一样,有一处属于自己的秘境,过自己的安生小日子。”

扶苏始终沉默不语,而这样的沉默反而令阿妖感觉更为冰冷。

她冷哼一声,抬起下巴望向扶苏,说道“我知道你在找蒙恬,还有那个赵高。并不是我不告诉你他们在哪,自从他们离开千岛湖水下古城之后,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安放盘冥洞。不然,我又何必设局引赵高入瓮。一直以来都是他们来寻我,我哪里来的本事找到连你都找不到的人。”

“如果你不是提前到场,如果一切按着我的计划走,就不会打乱步骤了。你们可以如愿杀了赵高,而我也能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蒙毅听着阿妖的说话,心情也稍稍平复了一些,仍是生气但已经没那么暴躁了。

“阿妖,我就问一句,你还有没有办法引出赵高?”蒙恬被控制,现在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蒙毅想的就是只要能找到赵高,就一定能解救出蒙恬来。

阿妖拧着眉头,无奈摆摆手“不可能了,此次布局,本就只许成功不能失败。现在,一切都完了。”

“引不出来,那有没有别的办法找到他们。好歹你跟他们也是有过这么多年来往的,总该知道点…”

坐在沙发上一直沉默着的扶苏终于开口说话了“蒙毅,别为难阿妖了。”

阿妖望向扶苏,眼神中意味复杂,说不出是感激还是愧疚,抑或者无奈更多一些。

“你这布局,我有两点想不明白。一,骆宾若真的那么重要,赵高和北大人为何不一同到场,而要分前后脚?二,你拿什么保证北大人一定会到场?”

扶苏并非是刻意保持沉默,他在思考整件事的过程,总觉得似乎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阿妖一早就知道扶苏会有此一问,有准备地应答道“赵高要向他的主子邀功,不会一得到消息就去通报主方子出手的。只有当你出现时,他才会让藏着的恶灵往北大人那儿去求援手的。”

这是实话,这点儿盘算赵高肯定是有的,至于是不是像阿妖说的这样,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北大人是否会到场,这个阿妖也是拿命去赌的。并不能保证什么,只能说搏一搏那位盘冥洞的北大人有没有信心与你一战了。”

这也是实话。阿妖巧妙地将话题引到了双方实力的层面上,而不是北大人究竟有没有必要到场。这就给了人一种思维错觉:骆宾的存在必然能引来北大人。

扶苏仰头想了想。一回到润庐,阿妖和师暄暄就将整个计划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听上去确实是可行的。不过,他总觉得尚有些不明确或者不连贯的地方。

“那位北大人身边还有一位高深莫测之人,阿妖,你这计划从头到尾都漏算了一人啊。”

“呵…”阿妖苦笑一声“我漏算的何止是一人啊…”

扶苏心知阿妖指的是何人,只不过桑夏身上有他的原神印记一事根本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阿妖再聪明也不可能猜到这一点。

扶苏提前到场,见桑夏被制住,就以为那个镜像世界是敌方所设。误破镜像世界,反倒是放跑了赵高。而赵高也被逼得抛出几十个恶灵来助自己逃生。

总体来说,阿妖这次非但功败垂成,还落了个猪八戒照镜子的下场。

扶苏这边她心中有愧,赵高那边就更不必说了,眼下必须赶紧让留在城中的精锐子弟统统撤掉,不然随时都可能被赵高反扑。

而至于下场,阿妖想了想…

索性不去想了,随便吧,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从头至尾,关于桑夏,阿妖只字未提。

因为,设计桑夏出现在便利店的这一节,万万不能让扶苏知道的。

桑夏是他的逆鳞,谁碰谁死!阿妖心明如镜比谁都拎得清。

当然,阿妖并不是真的不管桑夏的死活,而是因为她很笃定地认为赵高并不敢把桑夏怎么样。

因为当阿妖将零碎的线索串联之后,得出一个不可思议却又极为合理的信息。九溪玻璃屋里的那位北大人肯定与桑夏之间有关联,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关联,但是赵高这个妄图翻身的棋子肯定不敢伤了与主子有关的桑夏。

她赌的是桑夏这个意外因素足够重要,重要到只有她才能令北大人亲自出手!

可惜了。原本可以险中求胜的布局,就此破灭。

阿妖很好奇扶苏为何提前到场。不过她不敢问,并且也清楚,就算问了,扶苏也不会回答。

想了想,阿妖大概心里有了点数。

意外因素啊,还真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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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唯一的正常人

“自作聪明。”

分辨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的一片青灰之中,没有天地日月光辉,只有一圈类似于油灯的火光。一个男人坐在一只巨大的铜鼎状的八角古灯顶上,睥睨地扫了一眼跪伏于灯底下的人。

赵高颤抖着身子,哑声道“是小的失察,是小的大意了。小的也不知道小主子在场,小的只是想尽快将那试炼的魂灵回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不…”

跪伏于巨大铜灯底下的赵高双手边抽打着自己边颤抖着哭求道“不,没有下次了,小的一定一定不会有下次了。大人饶了小的,饶了小的…”

“哼”铜灯上的人影飘落,挥了挥手,一具躯体从黑影中掠来,人影开口说道“回去。”

“是是是”赵高忙不迭地站起来,虚影一晃没入那具躯体里。

下一刻,躯体睁开眼后立马小心谨慎地朝人影跪了下去。

微弱的火光下,人影与那赵高附体后的身躯面对面站着。一模一样的身形,同一张面容,然而却一眼便可分辨出这是两个人。

人影眉头压了压,似有些不悦“别动不动就跪,软骨头的废物。”

“是是是,大人的身子,小的一直很谨慎护着。”赵高站起身抚了抚自己的两臂,谄媚地笑着说道。

“赵高,那个试炼的魂灵,没用了。不必费这些心思讨好我,老老实实守着盘冥洞,做你该做的。”人影说着缓缓飘起“吞食恶灵自保之事,暂不与你计较,若有下次,呵…”

“不不不,大人,小的万不敢造次,当时小的也是被那扶苏逼的没办法了。”赵高双手拱在胸前低着头,颤声回道。

“多亏姬大人,不然小的这次就被那扶苏算计了。还差点把影子搭进去…”

“哼…”人影悬在半空冷哼一声“你们那些个破事我不管,扶苏…哼,有了这次教训,你也该有自知自明你还不是他的对手。老老实实呆着吧,若再出离盘冥洞你该知道自己会有何下场。看好影子。”

“遵命。小的再不敢离开盘冥洞了,小的这次一定…”话说到一半,赵高抬起头便见铜灯顶上的一片青灰中陡然打开的一道缺口正在极速回缩。

他静静地看着那道缺口彻底收拢之后,低下头。

久久之后,他抬起手将周边的火光提了提,刹时间,整个结界内便明亮了许多。

他佝偻着背走到那只巨大铜灯旁,看了眼被粗大链链锁着的黑影蒙恬,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极生气地抬手抽了黑影两巴掌。似是不解气,又用力地踹了几脚。

黑影纹丝不动地站着,没有表情也没有任何反应。

“再想办法,再想想办法…”赵高嗡声嗡气地叨咕着“死丫头,该死的死丫头…扶苏,你个挨千刀的混帐玩意。死丫头…”

………………

九溪,玻璃屋内,一道青灰色的光芒透墙而入。

姬戎渊面色极不好看地站在院子里,一手端着只碗,一手自碗中抓了把鱼食抛进鱼池里。几尾胖锦鲤欢快地抢着食,水声哗然。

“戎渊”屋内传来一声唤。

姬戎渊铁青着脸走进屋,将鱼食碗‘啪’的一声放在置物架上,拍了拍手问道“安置好了?”

“嗯。暂移去西塘那边,等过段时间再寻个大点儿的水域。”

姬戎渊侧着头看了眼此时还是虚影形态的北弥生,眼神中尽是不信任的怀疑之意。

“弥生,你还是想杀了她,对吗?”

虚影北弥生盯着姬戎渊,微微眯了眯眼,转身朝落地玻璃前的沙发椅走去。

虚影来到沙发椅前,缓缓坐下。随之,沙发椅上那具原本毫无生气、像尊雕像似地坐着的躯体动了起来。

他睁开眼,扭了扭脖子。伸出手,茶几上的一只杯子飘到手中,他喝了一口茶水后,将杯子定在眼前的半空中。双手垂落,仰头靠在沙发椅上小憩了起来。

姬戎渊静静地看着他,语气恼怒地说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是否真的想让她死?”

客厅里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那堵被桑夏认为极有艺术感的残墙下,跃动着一些白色的沙砾。时而组合如山丘,时而散开如细雨…

像某种装饰装置,又像有自主意识的某种生命体,奇特中透着点诡异感。

久久后,沙发上的北弥生坐直身子,迎向姬戎渊质问的眼神,摇了摇头“要杀,早杀了。二十年,我有的是机会。你以为你能时时刻刻护着她?你以为,她那个鬼妈有那么大本事挡得了恶灵?哼…”

姬戎渊气急地走到落地玻璃前,盯着北弥生一字一句说道“在我点头之前,你别想碰她一根汗毛。”

北弥生也站起身,但他没去理会姬戎渊,而是看着玻璃外的溪涧,和声说道“戎渊,时间不多,希望你的坚持是有意义的。不然…不然阿蓢就再也回不来了!”

姬戎渊转身也望向外间,溪水湍湍流动,而他心底也同样是激流暗涌。

“我知道,相信我,弥生,阿蓢她一定会回来的。”

………

便利店事件之后,骆宾作为事件的关键人物,却对此事没有任何印象。原因当然是阿妖受师暄暄所托,使了迷魂咒将这一段给盖过去了。

扶苏对桑夏大致说了说事情是原委,并交待了别在骆宾面前提起此事,免得万一唤起回忆。

而作为布局之人,阿妖虽一败涂地,却也不能说一无所获。

在骆宾的前世记忆里关于阮郁身死的一段,师暄暄早已知道了。不过,这次在浸的强行催动之下,阿妖和师暄暄又得到了某些看似无关紧要,却又十分诡异的信息。

而这些,阿妖则是极自觉地告知了扶苏。

阮郁身死冰湖之中,继而灵魂被锁进青铜古灯。之后,便被推进地穷炉里炼化,在他的亡魂崩碎之后,记忆的片段就模糊不清了。只能判断出,阮郁的碎魂被人投入了人体中蕴养。

阿妖猜测,名单上的四十九人恐怕都是这种被炼化崩碎了的不完整的碎魂,被人刻意投入人体蕴养的。

还有一则,名单上除骆宾外的其余人,不是身残就是脑子不对路,而这一点怪异之处此时众人也都想明白了。因为这些根本不是正常渠道转世入轮回的,还都不是完整的灵魂,全是碎魂。

灵魂不完整,就算身体本身是没有残障的,也会因此而变得不正常。

所以,这样算下来,骆宾就是唯一的正常人了。

换句话说,他的碎魂已经修复完整了。

只是,因为骆宾前世记忆太过散碎,所以无法得知对方究竟使用了什么歪门邪道,更无从判断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扶苏翻遍了古藉经典,无果。

师暄暄为此特地回了趟紫阵谷请教鹤老,得到的答复也是不确定的。

此事,目前无解,只得暂且搁下。

但不管是师暄暄、阿妖还是扶苏、蒙毅,甚至包括元慎,脑海里都烙上了个不大不小的问号。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最后期限

销完病假之后的这段时间里,桑夏忙得快要飞起。

林染疯狂地投入到新项目的预备工作中,因此每天去上班的时间比平时提早了半小时。蹭车的桑夏自然也就得一块儿提前了,她本人是没意见,那么好看又能干的林染都这么努力,自己就得更拼命了。

扶苏斜躺在客厅沙发上,润庐除了他自己之外空无一人,看了眼桑夏发的信息【中午加班不回来吃饭了,冰箱里有菜,热热吃哦】。

没好气地把手机扔到一旁的茶台上,掐着指头算了算已将近一周没和桑夏好好说上一句话了,这个发现让他愈发地郁闷起来。

太阳高挂空中,冬天的阳光比夏夜的雨水更受人们欢迎。

远离润庐一处沿着溪水而建的小村落里,女人们似乎感觉不到冬日的寒冷,三三两两结伴扎堆地在溪水里浣洗大件衣物。

那此被单床褥大衣被这些欢快的女人们在手中挥舞抖动、放在溪中光滑的大石头上用木槌捶打,场面极为壮观。

典型的江南宅子,在这一片青灰瓦粉黛墙的映衬下,那些用竹竿子高高挑起拼命晒着阳光的衣物,红的、绿的、蓝的、黄的…姹紫嫣红,各色争艳。

“江南浣衣女,最是多情最是美。”姬戎渊站在玻璃屋楼顶,看着脚下不远处的宏伟场面。

“你说的是那个有双下巴的阿嬷,还是那个有我这身子两倍壮的阿姐?”一旁长椅上躺着的人用一顶黑色西式礼帽盖着脸,语气寡淡略带戏谑。

姬戎渊拎起帽子拍拍那人的脸说“唉,得了,是你自己让赵高给你找身子的。若是我…”

北弥生从椅子上坐起身,单手撑着身体,望向不远处的浣衣妇人没好气地打断说话“若是你,肯定给我找个那样的是吧。”

一个挽着高高的裤脚、站在溪水中的女子大概是察觉到有人正在盯着她们,不,她认为是盯着她看。遂娇羞地红着脸对楼上的人眨了眨眼。

北弥生突然觉得一丝寒意从后背攀上脑门,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姬戎渊哈哈大笑起来“我认为,或许是你对这具身体的了解不够吧。现在的女子就是喜欢这样的呢,来,我再仔细瞧瞧…”

“啪”一记清脆的响声,姬戎渊被拍开手。

北弥生起身悻悻下了楼,来到那堵残墙旁。沿着残墙,十几块粗砺的灰白色石头相连勾勒出一个水波状的‘沙地’。

北弥生靠在残墙旁看着‘沙地’里的雪白色沙子此起彼伏着,绵密的沙砾之上飘浮着十二颗形状各异的黑石子,仔细看便可发现那黑石是缕空的,其中正隐约泛着浅绿色幽光。

“你少在人间走动,何以见得我的主意就不行呢,武断啊。”姬戎渊跟着下了楼走到沙发旁“计划就是这么个计划,你不行那我上了啊。”

“你?”北弥生的掌心里缓缓溢出丝丝光亮像浮尘般落入‘沙地’上,那些沙砾便像得到了喂养的宠物窜得更高了些。

“神蓢可一直是把你当姐妹看的,就你,哼…”十足的嘲笑,不带一丝遮掩。

惹得姬戎渊气恼起来“你够了啊,那你说说还有什么好办法?”

“小姬,你说的那一套早就过时了。还sè you、美男计,嗤”北弥生拍了拍手,正色说道“神蓢是神蓢,那个小丫头不过是个盛具而已。你的想法行不通的。”

“我的想法行不通,你的就行?也不想想上次是谁搞砸的。”姬戎渊所指便是之前北弥生试图强行进入桑夏原神一事。

想到这件事,北弥生心底就有些烦闷。那夜晚餐之后,他原本以为酒醉是有利时机,但结果他跟本进入不了那小丫头的意识里。

而更令他不解的是,桑夏的魂境外布着一层结界,他不仅进入不了还被一股灵力给推了出来。

“总共也就剩下一年的时间了。两个月内,若阿蓢仍未觉醒,那…”

“弥生,先前在苏慕,你让我去援手赵高我去了。但你却并没有去保护桑夏,其实你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你就想着答应我在先,不好反悔,便就等着看她出点什么意外…”

姬戎渊边说边摇头,说到后面也觉得没趣便不再老生常谈了。

这么多年,弥生心里在想什么,他会不知道么。

“哼,别忘了,这养魂法可是你姬氏不传的大巫之术。现在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有何退路可言?两个月后,阿蓢不归,我便杀了她再找盛具育魂。”北弥生心中盘算着时间问题。

“不行。两千多年了,我们守着阿蓢的碎魂两千多年了。当初用那个法子也是万非得已。眼下既然走到这一步了,你就不能放手看阿蓢自己的造化吗?”

姬戎渊看开了,或许也不是看开,而是不忍。极力劝说着,虽然他心里也有数,弥生跟本听不进去。

“我就不懂你为何这么维护那丫头?从找到她开始,你就一直护着她。你说等着再看,我答应你了。可现在,时间不等人。我算过了,至多也就一年。没得商量,最后期限,两个月,阿蓢不醒,那丫头必死。”

“弥生”姬戎渊讷讷地转身看着他,神情里满是忧伤“你不觉得,桑夏很像六月吗?她一点都不像阿蓢,却很像六月…”

“像六月一样单纯善良,一样可爱乖巧。放过她吧,就算阿蓢没觉醒,你也放过她吧。让她自由自在的活不好吗?让阿蓢的碎魂在桑夏身体里,让桑夏带着她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不行吗?”

“………”

北弥生愣怔了会儿,无言转身。姬戎渊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也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客厅里一片沉默。和熙的暖阳下,巨大的落地玻璃上凝结起一层厚厚的冰霜…

第一百五十九章 车祸?车祸!(一)【为肥嘟嘟右卫门白银盟加更】

【上一章又忘了标注章节名。请叫我猪小邪,谢谢。】

傍晚时分,在阳光即将抹去最后一道余晖之前,苏慕二楼会议室里传出一阵雷动的掌声。

“大家都辛苦,这一仗是打赢了但都别松了这口气。‘华策’对制作的要求非常之高,这一纸合约证明了我们‘苏慕’是有实力的,所以,都别掉队,提起十二万分精神证明你们都是这行业里最优秀的。”

“绝不掉队,苏慕必胜。”对于喊口号一事,没有人能比光头陈做的更好。

茹瓷看着光头陈油光发亮的蛋壳脑袋,和他滑稽的表情不自觉被逗得‘咯咯’笑起来。

随后,苏慕上下好几十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是该开心一笑了!连日高强度的工作都快把人压垮了,所幸,不负努力。

刚上任的林染也总算松了口气,一周没有好睡眠,此时像被抽走了真气似地,面露疲色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桑夏担心地看着在红灯前拼命眨眼的林染“染儿,要不过了红灯靠边停下来休息一下吧。”

“啊,没事,没事”扭了扭脖子,林染两手紧抓方向盘笑说“‘霸占’你一个星期啦,今天再不早点把你还给那位大神,我怕他半夜里把我扔下山。”

一句玩笑话,惹得桑夏一阵羞意“哎呀,不会的啦…”

红灯变绿的时候老天也变了脸,白日里的明媚早早褪去,夜间的寒意如约而至。

随同而来的还有渐起的浓雾。不一会儿,能见度已经降到了仅能看到前三辆车的车尾。

林染熟练地驾驶随着车缓缓向前行进,穿过隧道后车明显少了。所有车都打着大灯,在夜色里、雾气的包围下像一头头睁着红色大眼的怪兽。

桑夏没来由地感到一丝不安。

必经的路上有一处转盘,围着转盘分别有三道主路及一条单行的小路。这时,桑夏的不安感愈来愈强烈,心脏砰砰直跳。

不过,什么事也没发生,周边的车有条不紊地行驶着。

林染轻踩油门顺利脱离了拥挤的转盘,驶入宽阔且车辆极少的道路,再有十分钟就可以到家了。

“桑夏”快速地扭头看了眼一言不发的桑夏,林染有点担心地问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哦,没有。就刚才在转盘那,突然心跳得厉害。”桑夏拍了拍胸口,心想自己可能是真的累了。

“就到了,回家好好休息。”

说话的同时,林染微微侧头弯着嘴角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桑夏则向左扭头看着林染也同样笑着摇摇头,正想回应说句什么。就这一瞬间,她的表情突然僵硬了,眼睛骇然地惊瞪了起来。

“染”她惊惧地大喊一声。

但是一切都晚了,那辆大车在夜雾的包裹下像头失控的野兽,在桑夏看到它的同时以狂野的姿势向两人的车狂奔而来。

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桑夏清淅地看到那辆大车撞击在车身上时飞溅出的玻璃割破了林染的手臂,林染的身体像个布偶似地向右甩动,气囊弹出…

不,不要。不要!

桑夏心中大喊着,却发不出一点声响,她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疼痛。

不,是浑身每一寸肌肤都在疼痛,甚至连头发根都像被无数根针扎着一般,痛不能当。

………发生什么事了?!

桑夏艰难地睁开眼,转动了一下眼珠。大脑经历了短暂的混沌后,马上反应过来。

还活着!

顾不上要命的疼痛,她挣扎着举起双手撑起身体,这才看清自己就躺在那辆被撞得不成形状的车旁的路面上。

染儿!染儿呢!!!哆嗦着双腿,桑夏勉强站了起来。

车冒着烟,在距离被撞毁的车左侧不远处,那辆大车就停在路中嘀嘀嗒嗒地滴着不明液体。

踉跄地走了几步,从脚底心传来更为彻骨的疼痛,那种痛就像每一步都走在一根尖锥上。

她以为林染和自己一样被抛出了车外,忍着剧痛找了一圈却没有任何发现。

当她走到车边时,这才看到林染依旧在驾驶坐上,闭着眼睛没有一丝反应,胳膊上被划破的几个口子正在往外渗血。一片殷红。

“染儿”桑夏心中一凛脸色唰地就白了,拍着林染的脸,眼泪流得更凶兆了“染儿,染…”

“咳…咳…”林染剧烈地咳着,呼呼喘着气。

眼睛虽然还没有睁开但能发出声音了,这就好,这就好…桑夏心里虽然知道她还活着,但这种与死亡正面接触的余悸仍然令她浑身震颤。

被撞得整个都变了形的车身扭曲着,驾驶座车门是不可能打开的,副驾座的车门却开着。把座椅压下后,林染艰难地爬过去,这才下了车。

拿纸巾捂住林染手臂上伤口后,桑夏围着她仔细地检察起来。确认别无伤处后,才脱力地靠在路旁的灯柱子上。

林染虽然害怕,但没有像桑夏那么清淅地感受到恐惧。

对于她来说,一切发生得很突然,她只觉得一阵猛烈的撞击后就昏了。

“怎么会这样呢?”林染看到自己的车子都被撞得快报废了,纳闷又不可思议地在自己身上摸了摸。

怎么会这样呢?这种程度的撞击,她和桑夏两人却都完好无损。连块骨折的地方都没有,这太不合理了。

边想着边朝撞她们的大面包车走去,走到近前,林染发出一声尖叫“啊…”

“怎么了?怎么了?”正在收拾车里物品的桑夏惊魂未定慌张地朝林染跑去。

“报警,快报警!”林染一把扯住桑夏将她往后推。

林染比桑夏高半个头,因此完整地遮住她看向大车的视线。

“别看,桑夏,别看。”林染接过包翻出电话颤抖着双手拨号…

桑夏虽然没看到大车驾驶座上司机的惨状,但也终于反应过来,赶紧拨通了扶苏的电话…

两个惊慌的女孩完全没注意到对面马路路灯旁的人影,更没在意这条马路虽说车辆不多,但也不应该这么久没一辆车经过。

姬戎渊两眼闪着兴奋的晶莹的光,双唇微颤、哆嗦着。

他看着暮色里那个小小的身影,沉重地呼出一口气,眉头不自觉地紧了一紧尔后松开。随后,他笑了,而那笑却更像哭,他说了句话。一句没有人听到的话。

一道暗弱的白光闪过,马路旁的人影消失在暗夜里。

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是笼罩在这一小段公路之上的一层薄光。

雾气愈来愈重了,夜色更深。

九溪,破璃屋客厅的半空响起一阵肆意畅快的笑声。

“酒来。”厅中灯火灼灼,映得姬戎渊双眼中的晶莹愈发明亮。

“大半夜的,莫不是疯了?”北弥生手中细碎青光颗颗洒落,白色沙砾此起彼伏得像肉眼可见的音浪。

“弥生,我们喝一杯吧。好好喝一杯。”说这话时,姬戎渊眼里有泪滑落。

“戎渊,你怎么了?”

北弥生神色凝重地看向一脸复杂神情的姬戎渊。

“如果我告诉你今晚所见,你定会比我还高兴。”

北弥生望着他,说道“有什么事能比见到神蓢还高兴?”

“是啊,有什么事能比见到阿蓢还高兴!”

“………!戎渊?”

第一百六十章 车祸?车祸!(二)【为肥嘟嘟右卫门白银盟加更】

“什么??!!!!!”

因为久等某人未归,怨气冲天的扶苏接到电话正要发作,却听到了令他头皮差点炸裂的消息。

“别站在马路上,马路旁边也不行。离马路远远的。别怕,我马上就到。”

本来,扶苏就在客厅里晃来晃去的没个安份,晃得乔子夜眼晕,很是不爽。但此时,再看扶苏,严肃得有点渗人。

没等子夜发问,扶苏就把手机递了过去“桑夏出车祸了,快告诉我这个位置在哪个方向。”

在厨房里正炖着汤的蒙毅围着围裙急冲冲跑出来,大叫“车祸?小桑夏怎么了?”

“别着急,梳理一下。”子夜冷道说道“桑夏给你打了电话是吗?那就证明她人现在没事?起码没有受伤或者说没什么大事?”

别看乔子夜平时啷当,但遇到大事他其实比谁都镇定。至少眼下,有理智的人只有他一个。

扶苏点头,子夜继续说道“桑夏和林染在一起对吧,出了车祸既然能打电话说明不是什么大事故,最大可能就是小碰撞或者只是刮擦。”

“这种情况,林染肯定会通报交警来处理。你现在意思是要闪过去是吧?”

扶苏毫不犹豫猛点头,子夜摆手打断“不行。我知道你心急,这样吧,你要闪过去可以,我们找个离那儿最近的偏僻处。不然,你会被警察当怪物抓走,或者被围观群众拍个小视频传到网上。”

“听你的。都听你的。”扶苏爽快答应。

金光闪过的同时,润庐客厅一件围裙从半空中飘落下来。

乔子夜只说对了一半。

数辆经过的车打着双闪,在交警的指挥下有育通过事故发生地。

路段两端障碍事故提示牌在路灯的照射下,闪着刺眼的反光。几个交警正在麻利地拍照、现场勘查,还有交警负责和两个年轻女孩问话。

就在这时,道路旁的矮树丛里突然走出来三个男人。

三人不是穿着套装睡衣就是衣着单薄,而且还都只穿了拖鞋,还是皮质的那种。

一个年纪大点的交警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三个怪异的男人,上下打量着心说‘这是今年新潮流?’。

扶苏远远看到桑夏的身影,悬着的心落了回去。

走到跟前就看到挨着桑夏的年轻交警拍了拍她的背,正想要一把推开那家伙时,被乔子夜一把捉住了刚伸出的‘魔爪’。

“事故现场…”年长交警的说话被打断,乔子夜满面笑容“同志你好,我们是她们的朋友,接到电话就马上赶过来了。”

见对方的眼神从自己的脚上滑过,立马解释道“这不是着急嘛,哈哈哈…”

扶苏搂过桑夏,同时灵力探查,确认她一切都安然无恙,这才算是放了心。

转头看了眼在一旁和交警沟通事故情况的林染,他并不是只顾着桑夏,灵力释出的同时也查探了林染的伤口。

林染感觉到手臂上丝丝暖流经过后,裂开的疼痛感渐渐消失。她早就习惯了这些不平凡的存在,默不作声地回头对扶苏点了点头。

蒙毅在车旁冲扶苏挥手,扶苏将桑夏交给子夜后走了过去“怎么了?”

“你看看,这车被撞成这样,这可比打匈奴的战车还惨啊。”蒙毅指着四零八落的汽车部件说道“这样的力度,怎么可能桑夏和林染两人什么事没有?”

扶苏看了眼事故现场,确实可用惨烈来形容。

两人又不约而同看向面包车驾驶座上已经成为一具尸体的司机,再看看子夜身旁的两个女孩,心底疑问丛生。

“是不是?”蒙毅还没问全句,见扶苏摆摆手便了解地转过头看向四周。

“嗳,我说,你们俩,谁啊?这里是事故案发地,快出来。”年长交警发现两个高大的男人正伫在那面包车前,立马冲两人呵斥道。

不一会儿,那个死透透的司机被医院的急救车拉走了。

蒙毅看着扶苏,后者还是摇摇头。

乔子夜很妥当地处理了相关事宜后,闻讯赶来的师暄暄刚停下车。

扶苏无视所有人反对的眼神,拉着桑夏朝来时的矮树林走去。

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正在进行收尾工作的那个年长交警正默默地看着一切。

润庐的客厅里,扶苏看着桑夏冻得发紫的嘴唇,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后怕。

“就是这样。”桑夏大致将事故发生时的所见,尽可能仔细地阐述了一遍。

“就这样?”扶苏热了杯牛奶递给桑夏。

接过牛奶边喝边点头,扶苏不放心地转到她身后拉开后颈的衣领看了眼。印记仍在,公路那一片也没有找到丝毫恶灵迹象。

难道,真的只是一场车祸?

正纳闷着,搭师暄暄车回来的几人推门进屋。一路上乔子夜开车,师暄暄将林染里外里地查了个遍,也是确认完好无损后才将心放下。

了解了事发的过程,也是百思不解。

“有发现吗?”扶苏问蒙毅。

“我们该是到晚了,那面包车司机的亡魂早不在了。刚给9527打了电话,他是负责这一片的,照说那司机的亡魂该是由他来渡。但是电话没人接,不知道是不是…”

蒙毅话里的意思,只有扶苏懂。

先前因为走失亡魂事件,9527面临着要被扔进不知道哪个鬼地方受罚的可能。眼下寻他不见,蒙毅就有了这个悲催的猜测。

“明天我去趟监控中心查看一下事故发生时的录影,不就都清楚了。”乔子夜冻得鼻头发红,嗡声道。

“……哦,还有这种东西吗?”

扶苏和蒙毅面露惊喜,看着乔子夜同时问道。

“对,一般的道路都装有监控。子夜这个主意很好。”师暄暄赞同地说道“扶苏,多谢。”

扶苏点了一下头,明白她指的是替林染疗伤这件小事。

没作多余的客套,师暄暄和林染告辞回了明堂。

一屋子人都还饿着肚子,蒙毅赶紧回到他的厨房重地去了,没过一会儿的功夫,三五道小菜摆桌上。

边吃着,扶苏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说道“子夜,明天你去查看那个录影,我一道去。”

乔子夜点头应了一声“刚才那些交警说话我听了一耳朵,说是那辆面包车全责,闯红灯,而且他那辆破车连年检都没有。”

…………

扶苏、蒙毅边吃着边一脸迷茫地看向子夜,桑夏大概也就听个一知半解。

乔子夜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种无人能懂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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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觉醒

明堂大客厅里,阿妖将饭菜又热了热端上桌。

斗转阵阵灵消耗了她大量的灵力,所以非一般情况她决不离开明堂。

而且,山头有扶苏的结界护着,就算黑影、赵高真的摸过来,还有白与大叔这个超超级保镖在。没有比这儿更安全的了。

林染刚刚坐定看着桌上的饭食,突然胃部一阵抽搐,奔向门外狂吐了起来。实际上腹中空空,只干呕了几声。

“怎么了?”师暄暄忧心冲冲地轻拍着林染的后背。

“没,没事。”林染皱着眉表情痛苦地在师暄暄的搀扶下,坐到了椅子上。

事故之后,林染爬出车后根本还没来得及害怕,就忙着报警了。这会儿到了家,才开始后怕起来。

尤其在她看到食物后,脑海里就突然闪过那个脑袋被撞得稀烂的面包车司机……

休憩调整了会儿,师暄暄给她脱掉外套,又检查了一下胳膊上的伤口。

“没事就好。染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说你这后福得有多大呀,是不,哈哈…”阿妖凑过来看了眼早已凝结成痂的伤口,数了数一共六道“幸好啊,没伤着我们染儿漂亮的脸蛋。”

听这话,林染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拿手摸了摸左脸。

突然,一个画面闪过。

她拧着眉头侧头看向师暄暄两眼有些茫然,孱弱地说道“暄暄,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很奇怪的感觉…”

“哪儿不对劲啊?哪儿不舒服吗?”师暄暄紧张起来。

“不是”林染晃了晃脑袋,觉得眼睛有点迷糊,脑袋发晕“当时,当时那辆车撞过来的时候,我听到桑夏的叫声,然后就晕了。但是,但是我好像看到她身上有一层光朝我扑过来…我,我不知道是不是被撞晕了,还是最近没休息好产生错觉了。好奇怪…”

师暄暄和扶苏都使灵力探过,林染没有损伤,至于会不会轻微脑震荡,只能是去医院里做检查了。

“没胃口那就喝点粥吧,喝完了阿妖姐姐给你放池热水泡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阿妖冲师暄暄眨眨眼,转身就去盛了碗热气腾腾的清粥。

“没告诉小飞吧。”边喝着粥林染突然想起来。

“没有,放心吧。”师暄暄应道“就告诉他你累了,回来先睡了,明天再去见他。”

“嗯嗯…”无疑有它,林染埋头喝粥…

当林染舒适地享受着花瓣浴时,桑夏正闭着眼对着花洒发出一声长叹。

晚餐随意吃了几口,她就觉得浑身提不起劲。

车祸后钻心的痛后来褪下去了不少,但还有些余痛,这下温热的水飞溅在身上,好像浇灭了骨头里炙烧着的火苗,痛感彻底消失,整个人这才算是真的舒爽了。

………

九溪,玻璃屋内,北弥生看着姬戎渊两眼发怔、僵在原地。

姬戎渊的脸上有一种极其丰富而复杂的神情,是兴奋、无言的激动,还有一丝莫名的伤感。

良久之后,北弥生似乎是从一场大梦中惊醒过来,眼眸中灼烧发亮,微微颤着唇,不可置信又透着无比希翼“你真的,真的见到阿蓢了?!”

姬戎渊缓慢且用力地点点头,他看着北弥生眼神闪动了一下,不在意又有泪水溢出“是阿蓢。是她。真的!是她!”

沌梦终醒。北弥生转身往外走,姬戎渊一把抓住他,摇了摇头。

“弥生,再给她点时间吧!”

姬戎渊知道北弥生急于去干嘛,这世上,还有谁,会比他更懂得弥生的心。

“真的是阿蓢…”北弥生将目光从姬戎渊脸上移开,挪步走到溪畔窗旁,声音有些颤抖、断断续续地说着,像在回应戎渊的话,又像自言自语的呢喃“只要她回来,让我再等两千年都可以。我只要她回来…”

姬戎渊松了口气,多怕这家伙不管不顾的冲到润庐去要人。

只是那灵光一现的觉醒,太短暂了。

‘阿蓢,你是不是不愿醒来?还是,你只想在那个人身边过完这一生?’这样的猜测令姬戎渊不免有些神伤。

神蓢原神觉醒,这就意味着,她的碎魂确实已经修复完成了。

可是,为何桑夏意外出生后,却迟迟没有复苏前世记忆呢?

自从找到桑夏的下落后,他常常跑去查家村远远地看着她。

要说这世上谁最了解桑夏,姬戎渊笃定地认为,那个人一定是自己。

他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跟那个亡魂母亲说话,看着她一天天长大。

她十岁时去采茶,脚下打滑差点摔到一块石头上,是他出手救了她;她掉进水塘里,被淹了个半死,也是他刚好赶到;割猪草时误伤小腿,一掌长的伤口也不去医院,忍着痛哭着睡着,结果第二天她醒来,伤口就结了痂……

就这样,日复一日,也说不清是从何时开始,这个被用来当作盛器的女孩,在姬戎渊心里不再只是神蓢的养魂皿。

她的善良,她的悲伤,她高兴难过、艰难乐观,偶尔的小聪明,她所有的点点滴滴在他的心头汇聚成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而因为神蓢的原神迟迟未觉醒,北弥生不愿冒险,多次欲下手杀人取魂,换皿再养。被姬戎渊一次又一次挡了下来。

事实证明,姬戎渊是对的,他的坚持是意义的。

两千年了,手上沾的人命,脚下淌的血,让姬戎渊终日不得安宁。

但这一切,终于有了意义。很残忍,他也知道自己所犯下的孽、造下的罪有多深。

但现在,如山尸骨终于堆彻出了他想要的。

“那个车祸实在太意外了,但也是因此阿蓢的原神才得以觉醒。但仅那一瞬,便又消失了。不过,弥生,我们终于可以放心了。原神既已觉醒,阿蓢彻底苏醒的那一天也就不远了。”

“我看的真切明白。所以,等着吧,或者,我再寻寻机会帮她快一点苏醒。”

北弥生只静静听着姬戎渊说话,摸着下巴两眼盯着窗外,沉默地点了点头。

数小时前,姬戎渊在意识到自己不该触碰弥生心底那不能碰的伤疤后,也有些懊悔。

独自离开后,四处晃荡着,不知不觉又来到苏慕办公楼。

经常的,闲来无事,姬戎渊就会站在苏慕大楼对面的楼顶,看着桑夏忙碌的小身影。

一路跟着林染的车,心里想着不该出口伤了弥生,这个夜晚姬戎渊有点恍神。再加上深重的雾,他没来得及出手挡住那辆飞奔的面包车。

就是因为这个不及时,那个生死瞬间,他的神蓢,终于觉醒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北弥六月

“阿蓢”。

天空中流云翻飞,身下绵密的青草地,山谷泉声清脆悦耳。

桑夏仰面躺着看向一片澄碧的天际,身体的灼烧感似曾相识。但已经不再有疼痛感,而是一种温和如熙的暖意。她支撑起身体,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她好像记得。

“六月?”她四处张望着,还是那块光滑的圆石,仍坐着那个散乱着长发的小小女孩。

“阿蓢”女孩从石头上跳下来,像只小兔子似的一踮一踮地跑到她眼前“阿蓢,阿蓢,阿蓢…”

被女孩抓着手臂不停地晃着,桑夏好笑地看着这个复读机似的小女孩“六月,为什么你会在我梦里呢?你到底是谁呀?”

“啊啊啊,我以忘了”女孩围着桑夏转了一圈,然后正襟跪坐在她身旁,双手打横手掌交错帖合着举在额头的位置,小脸严肃地磕拜在桑夏面前“小女北弥六月,拜见神蓢大人。”

桑夏在一些剧里见过类似行礼,不完全一样,但应该也差不多吧。

她有点茫然看着仍跪拜着的女孩,赶紧将女孩扶起身,好笑地说道“这么说,你是古代人咯?”

“古代人?”女孩眨着那双水晶般剔透的眸子,十足认真地说道“我不是古代人,六月是百越人,阿蓢也是百越人。”

啊?!桑夏不知道女孩所说的百越人是什么意思,一脸疑惑地愣怔着,似乎、好像、可能在哪儿听过这个词吧。

“阿蓢是我们族人的骄傲。”小女孩满脸崇拜且充满自信地看着她,这令桑夏感到有些不自在。

“北冥六月…”这个陌生奇怪的名字为何有些耳熟呢?

桑夏坐在草地上侧着脑袋望向远处的山林,努力想着自己到底是在哪儿听到过?

“不对,不对,不是北冥,是北弥。”一本正经地行完跪拜礼后,女孩就开始无限接近桑夏的身体了,说完这句话,干脆势仰躺在了桑夏的腿上。

而奇怪的是,桑夏并不觉得有异,没有一丝陌生的不适感,只是很自然地捊着女孩的一头乱发。

“北弥?北弥…啊…”桑夏像被电了似地一震,脑海中如针刺般闪现出一个男人的模样。

褐衫男?!对啊,是他。

北弥生,他的名字叫北弥生。刚开始还以为是日本人呢,咦,这么说…

桑夏皱着眉,低头仔细地看了看女孩的脸。过了片刻,她摇摇头自言自语“长得也一点不像啊?”

“什么不像?不像什么?”女孩很喜欢桑夏捊自己的头发,一动不动地躺着乖巧又调皮地问道。

“你认识一个叫北弥生的叔叔吗?”

话还没说完,女孩一下子从她的腿上立起身,直直地看着桑夏,两眼中堆起了晶莹一片,大颗大颗的泪珠划滑在小小的圆脸上。

“阿蓢,你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了?”桑夏一头雾水“你叫北弥六月,我认识一个叫北弥生的人,所以,我想你们是不是,是不是亲人?”

桑夏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么奇怪的姓氏,很少见,所以应该是有什么渊源的吧。但是这个女孩的长相和那个北弥生好像一点也不挨着。

不过想了想,桑夏又觉得自己的脑洞好像太大了。一个是自己梦里的人,一个是现实中存在的。

“看来你还是没有想起来,好吧。”女孩坐起身,老气横秋地介绍道“六月是我的名字,北是代传,弥是族职。北弥并非姓氏,我们百越人不是秦人不是楚人,没有姓氏的。”

百越人?桑夏只觉得有点熟悉,但却并没在脑海中找到相关的信息。

不过,秦人,她是知道的。

一个念头自脑海划过,心口一阵刺痛,桑夏感到一种难言的悲伤。并同时,一种深深的悲哀与愧疚之感如一阵冰雨落在心中。

难道?…

女孩听到了她的心声“不要难过,阿蓢,不要难过。”

悲伤的情绪不知为何而生,自灵魂中升起蔓延着、迅速将她包裹。

桑夏控制不了自己,眼泪像断线的雨丝不停自眼中滴落。

女孩伸出一双小手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可是并没用,那种震慑心神的悲伤感已将她整个人牢牢攫住,似乎只有眼泪这一种宣泄的途径。

“不要哭,阿蓢不要哭。六月都不哭了,阿蓢也不要哭。”

桑夏知道心中的猜想是对的,这个出现在自己梦里的小女孩只是一抹幽魂。

她,早就死了。

桑夏的心绞痛着,就像当初母亲离开她时一般。她不知道六月是什么人,为何自己会有一种失去心中至爱的悲呛感。

“他又来了,真讨厌。阿蓢,睡吧,睡吧。六月等你来看我哦…”

声音消失的同时,屋内的灯亮了。

“桑夏,桑夏,醒醒,桑夏…”

好难过!她的手不自觉地揪着被子捂在心口。

心好痛!我这是怎么了?她迷迷糊糊地,在梦境与现实的交接处,跨过一道亮灼得足以刺穿所有黑夜的白光之后,挣扎地睁开眼。

“扶苏…”

她坐起身钻进他怀中,他温柔地抱住她轻轻抚拍着她的后背。屋内并没有开空调,被也是正正好的厚度,桑夏的睡衣却被汗水打湿了一片。

“我的,心…好痛…”

深夜之中,所有人都在梦中酣睡畅然。只有扶苏在睡梦中被哭泣声惊醒过来,不用听他都能分辨出这是桑夏的声音。

“没事了,不要怕,我在,别怕…”点点碎屑金光像忽闪的萤火将两人包围,渐渐地,桑夏平复了心神。

扶苏看着她满脸汹涌的泪水,心中揪了一下。晚边发生那样的车祸,换谁都会发噩梦的。

事实上,惊醒扶苏的,不仅仅是桑夏的哭声。某个瞬间,扶苏感应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灵力。

虽然转瞬之间就消失了,但他知道自己的感应错不了,一定有什么力量在影响桑夏的梦境。

喝了半杯水后桑夏渐平静下来,扶苏将她扶靠在床头柔声问道“梦见什么了?”

“我”桑夏眨了眨眼想了想,突然发现大脑一片空白。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很难过。”

拍拍她的脑袋,扶苏柔声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除了这里。”桑夏捂着心口,静静地窝在扶苏怀里。

“没事的,别怕。我在这里陪着…”话没说完,门外传来一阵拖鞋磨擦过地板的声响。

“怎么了?大半…夜…”拖鞋的主人挠着头‘尴尬’地站在门口,干笑着“呃,那个,实在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是滋味(为离人心上居万赏加更)

扶苏轻轻放开怀里的人儿,凑在她耳边悄声道“睡衣汗湿了,换一件再睡,别又感冒了。”

扶苏起身走出门,看都没看乔子夜一眼就朝自己的房间走去。门自动轻轻合上,乔子夜探着脑袋也没看清桑夏穿没穿衣服,满脑子的淫秽想法忙掉转头朝扶苏追了过去…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在润庐山头的时候,蒙毅已经扎着围裙在厨房里准备丰盛的早餐了。

小米红枣粥的香味飘起时,桑夏精神为之一震,蹦下楼一把从背后抱住蒙毅“叔,早。”

“乖,快去洗脸,洗完来喝粥,熬了一个时辰嘞。还有你爱吃的葱花卷儿。”看着丫头的小脸恢复了点红润,蒙毅呵呵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乔子夜总能在吃东西的时候准时到场,无论他有多困。

他确实很困,在缠磨、拷问了扶苏两个小时无果后,悻悻然地回屋睡觉。

昨夜没什么胃口,大家也没吃什么。这会儿确实都饿了,餐厅里响起一阵咂巴咀嚼声…

手机声响起,扶苏低头看了眼后说“子夜,吃完了吗?师暄暄不放心林染开车,你送她们去公司。”

“为什么?”问完话,乔子夜就后悔了。白痴吗?蒙毅不会开车,扶苏这个马路杀手有可能会弄个比昨晚更恐怖的现场出来。

“不是还要去交警队吗,我没空。”

“对了,你再去把素儿接过来。我有事找她。”扶苏完全当没听见,继续纷咐道。

“啊?!”乔子夜一下子碉堡了。

愣了一下,讷讷说道“我不去,你让她自己过来不就成了。”

“已经联系过了”扶苏指了指搁在茶几上手机“素儿现在情况特殊,你去一趟吧。”

情况特殊?!!“她,怎么了?”乔子夜小心翼翼地问道。

“总之不太好。晚些下班你再去接她们,赶紧换衣服去。”扶苏嫌弃地睨了眼乔子夜。

子夜默不作声地扒拉着碗里的粥,嘴机械地嚼着。

‘不太好?!什么意思?怎么就不太好了?’他突然想起上次去素儿家时,她的脸色和精神状态确实不太好。可扶苏说的不太好是什么意思啊?

一路上,乔子夜绷着个脸闷声不吭的只顾开车。桑夏和林染两人只觉得车厢内气压有点低,全程无言地抵达‘苏慕’。

“子夜哥今天很奇怪啊?”边走着,林染止不住好奇跟桑夏八卦道。原本林染不是这样子的,大概也是跟白与飞处久了,近那个什么的。反正画风已失控跑偏了。

“是有点奇怪。”桑夏点点头,刷完考勤卡,扭头就看到正往公司大门狂奔的骆宾“不过还是骆宾更奇怪啊,都认识这么久了,还非要自己去挤地铁。”

“哈哈,他啊,这叫避嫌…”

两个女孩说说笑笑便上了楼。林染下意识地回头朝骆宾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

骆宾站在公司门口接过一个女孩递过来的食品袋,两人貌似聊得还挺愉快。

林染确定那个女孩并不是‘苏慕’的职员,心下一怔,皱了皱眉……

一路拥堵,乔子夜觉得自己从来不曾这么不耐烦过。

他没有心情体会那些路怒症者的感受,只觉得心情莫名其妙的压抑,还有点烦躁。

单手握着方向盘点开手机,屏幕上的界面显示着【自以为是女王病深度患者】。

最终,也还是没发送只字片语。

‘出门没翻黄历啊…’乔子夜站在监控中心密密的显示屏前,内心一群羊驼来来去去的狂奔。不满值即将过载。终于轮着乔子夜的时候,那群羊驼已经疲惫而死了。

“昨晚大雾,我们摄像头清淅度也有限,能拍到就这些。”穿着制服的女子简短说明道“黎队刚才也来调监控看过了,放心吧,对方主责。”

‘谁问你主责的事了?’乔子夜才不关心事故归责问题,他要的是整个事故发生过程的录像,而不是现在眼前看到的一团白雾。

一脸懵地瞪着电脑屏幕上,几乎可以和澡堂蒸汽媲美的雾气,子夜觉得扶苏最终决定不来凑热闹的选择是正确的。

不然,那家伙现在要么已经钻到电脑里去了,不知道会闹出什么雷人的事来。

“就算起雾也不可能只拍到这样的吧?你们不是有很多监控摄像头嘛,别的呢?”

“可能是那一下子雾突然变得更大了吧。嗯”制服女子边说边点头,认可了自己的这个假设“其它的就更看不清了,这个已经是最清楚的了。”

“…麻烦了,谢谢。”乔子夜道了声谢,扭头往外走。

这下好了,在众人面前拍胸脯自信满满的保证,还抓紧时机嘲笑扶苏对现代文明的无知。打脸了…

乔子夜很无奈地离开监控中心,用更快的速度飞驰到白素璃住所楼下。

站在门口,手指离门铃一毫米的距离。

乔子夜额头抵着手臂顶在门上,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长长地吐出。

车开太快了!上楼太快了!走太快了!一定是这些原因导致的。脑门上那根动脉血管随着莫名剧烈加速的心跳,一鼓一鼓地跳动着,好像随时要爆炸。

“叮咚”大概是手滑,那根该死的手指按响了铃声。

乔子夜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站好,并试图摆一个看起来不太蠢的造型。

“子夜”与平日里的声音不同,他感到一丝异样,抬眼看向声音的主人。

白素璃穿着厚重的棉衣,脸色苍白嘴唇上没有一丝血气,眼里一惯傲然的光芒也不见了。

“走吧。”白素璃没有任何表情,他木讷地跟在她身后进了电梯,去地下室,上车,发动…

路上,她闭着眼侧头靠着,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又一片空白。

‘你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最早发现素儿不对劲的人是你,最应该发现素儿不太好的人是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傻逼…’

一路上,子夜默默地咒骂着自己。

路口亮着红灯,就这当儿,乔子夜不自觉地侧头看了眼正闭目养神的白素璃。

此时的她,干净得像个孩子。骄傲的、直率又倔强的女孩。

她从来不像扶苏那样感叹命运的安排、不像蒙毅那样愤怒,也没有师暄暄的儿女情长、更不比阿妖的世故精明。

同样是职责者,白素璃从来都没有质疑过什么。她从来没有私事要处理,任劳任怨地夜夜出巡梦境、维持虚幻与现实之间的平衡。

她的存在,就是一件工具。大家对她的存在也并没有付出多少关注,一直以来,她都是游离于润庐的‘边缘人物’。

想到这,乔子夜突然觉得心底里很不是滋味…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要见你们领导(为离人心上居万赏加更)

润庐二楼客厅平时极少用得上,空间不算大,窗户倒很宽敞,明亮非常。

在检查过素儿的魂境之后,扶苏确认没有受损,应该是在通灵界受的影响太大,导致耗力过盛造成虚脱。素儿连日来都昏沉无力,症状就像普通人极限透支了体力的后遗症。

先前,她刚从通灵界回来的时候扶苏也探查过,事是没多大事,原神未损。只是没想到‘后劲’会这么足,想来还是掉以轻心了。

扶苏有点愧疚,表示自己对素儿不够关心。这个‘妹妹’,向来很少让他操心,习惯性地就没觉得她会出什么大事儿。

扶苏直接开启了帝柏树境,将素儿包裹其中。这就好比将一块海绵扔进海水里,是最直接迅速帮助她恢复的方法。

乔子夜默默靠在一边墙角,静静地看着被金屑碎光萦绕着的女孩。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汤显祖,好文词。

带着不灭的灵魂转生,一世又一世。乔子夜怎会真的是那样活得不明不白、糊里糊涂的人呢?!

只不过,他不愿意承认罢了。

所幸,这样的担忧随着素儿渐转温润好转的脸色悄悄流逝,只剩下无言的懊悔。

他做不到像扶苏那么轻松地承认失误,首先他没有扶苏那么强大的灵力可以弥补过失,其次…

其次,正是因为他的不愿意面对,不愿意承认,令他主动地忽略、错过了素儿需要帮助的时刻。

此时看着素儿的乔子夜心中清楚地知道,他逃不了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那些一次又一次的吵嘴互怼?还是那些静静对座、无言饮茶的时光?又或者某个雨后黄昏,她突然出现时的笑容?抑或者某次午夜梦回,他突然想起有她会在梦中守护的安心?

乔子夜想到这里,颓然长嘘一气。

“放心吧,素儿没事。”扶苏拍拍子夜的肩和声说道“去收拾个房间,让她在润庐静养几日。”

乔子夜一反常态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转身上了三楼。素儿挑住所的标准只有一点,够高就行。

午餐后,乔子夜破天荒第一次主动为蒙毅分担了清洗工作。

做为一个一千多年的‘人精’,自认收拾心情早已练的炉火纯青,隐秘的心思应该无人能察觉,却突然发现润庐已经‘空无一人’。

…………

“9527还真会挑地方啊!”扶苏单掌帖在一棵古樟的粗壮树干上,笑意深深抬头看着繁茂的树冠。

瞧着生机勃发的样子就喜人,全无冬日的萎枯之象。灵隐寺这灵气极重的地方,连植物都受到了照拂。

“生者入凡尘,死者入轮回。”蒙毅坐在树底下一块圆润的石头上,一本正经地说道“佛家讲究从善之道。对人、对鬼魂、对神明、对阴差,都是一样的。再者,阴差好说也是属职天地,哪儿就不能来寺庙了?”

扶苏低头看了眼蒙毅,笑笑点头“是是是,蒙大哥说的是。”

这一段蒙毅的日子不好过。陈朦老母的亡魂依旧没着落,看着陈朦日渐消瘦的面容他是急得抓耳挠腮没想出法子。

这种憋闷的心情,扶苏作为两千年的老友自然理解。

“蒙”青石板路上跑来一个人。

扶苏看了一眼,果然是阴差‘统一制服’啊。跟当年还是阴差时的蒙毅长一模一样。

“9527,你这几天跑哪去了?我还以为…”蒙毅着急问道。

“以为我被丢到亡者世界受罚去啦?”9527整个不知死活的德行“我也以为呢,不过新来的领导给了我们一个月的时间找回亡魂。”

“那要是找不回呢?”蒙毅看着9527一脸没好气。

阴差追寻亡魂是存在感应的,所以找回陈母游魂一事蒙毅对他抱以最大期待,结果这家伙没找着不说还玩消失了几天。

“找不回亡魂,要是能找着亡魂走失的原由也是可以交差的。”9527很是乐观。

“近期丢失了许多亡魂吗?”扶苏听蒙毅提过这一节。

“丢了不少,就我们片区这个月就丢了百来个。几乎每个阴差手上走失亡魂的数量都达到了上限,所以如果真的受罚,怕是我们这区所有阴差都得去亡者界了。”9527一五一十地答道,末了“这位是?”

“扶苏。”微笑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啊!”9527愣怔了一下回过神来“您就是那位帝柏树魂、公子扶苏?!”

扶苏笑道“叫我名字就是了。”

“唉呀,你俩别扯了。9527你还有心情说这些,赶紧说说,这几天你上哪儿去了?都干了些什么?”蒙毅的急性子就像个定时炸弹,时不时地传出随时会爆炸的信号。

“非是我不肯回信给你。这几天,我们阴差开大会,大家把手头走失的亡魂核对了一遍。新来的领导用什么统筹规划的法子分析了一下。”

“什么?统筹?规划?什么东西?”蒙毅一头雾水,完全不理解。

“结果如何?”扶苏抓着重点问。

“走失的亡魂全是新死的,这些亡魂基本还处于混沌状态。所以,我们领导说了,这些亡魂应该不是自主逃走,肯定是被谁控制了或者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们。”

“也就是说,这些丢失的亡魂被抓了?”蒙毅若有所思看向扶苏,后者双手抱胸低着头。

“可以这么说。所以,下个月前我们得找到亡魂被谁抓了。这可是我们阴差难得的集体行动啊。”看着9527露出一丝憧憬的模样,蒙毅呶了呶嘴走到一旁。

阴差集体行动就意味着某地有重大灾难,或者有什么大型事故发生。这些事故在古时候多半代表着战争和屠杀。

‘又不是什么好事,也不知道这家伙兴奋个什么劲儿。’蒙毅心底暗道。

“照理说,阴差对亡魂是有着天生感应能力的不是吗?!”扶苏皱眉问道。

“的确。但若是亡魂进入某种结界,或者被吞噬、被毁灭,我们就感应不到了。”9527答。

“结界、吞噬、毁灭?”扶苏和蒙毅不约而同看向对方。如此,那就肯定错不了了。

“9527,如果你不想被扔到亡者界去受罚,约你那个新来的领导,我要见他。”

扶苏一脸冷峻的模样令9527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好”9527点了下头立马觉得吃不准“是好,但是,我们领导大人肯不肯见您,这个我也不好说啊。”

“只管传话,就说帝柏公子要见他,事关重大,有回复立刻给我信息。”蒙毅拍拍9527的肩表情严肃道“快去,一刻都别耽搁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领导不简单(为离人心上居万赏加更)

看着9527转头小跑走的身影愈来愈远,蒙毅奇怪地盯着扶苏“怎么说?如果真的是赵高北大人他们…那些高阶阴差有何用处?就算阴司来了也未必管事啊。”

“没什么用处。”扶苏随口应着,顺青石路径自缓步向下走。

路的一旁是山涧形成的溪流,冬日雨水少也就没什么水声。

走到一半,扶苏抬手朝溪涧中抛去一道细如发丝的金光。

只听一声轻微的‘啊’声后,金光所到之处,一个身影被金光围住后像被一根无形的线抽扯着飘到两人近前。

蒙毅盯着被灵力缚住的家伙看了一眼,问道“你是谁?”

在扶苏眼里阴差都长一个样,只有蒙毅能看到他们原本的模样,所以才让他去辨认这个鬼崇的跟踪者。

“我也不是都认识啊”接收到扶苏诧异的眼神,蒙毅没好气地说道。

“再说了,每年阴差的变动都挺大,来了新人我肯定不知道呀,你也不想想我都不干这行多少年了…”

这番话扶苏完全当没听到,而那个被逮个正着的跟踪者却很是惊讶。

“你就是那个打碎金乌还了原魂的阴差?546?”

“啊?!”蒙毅怔了怔,想起9527先前说过自己还原魂的事情,已经成了阴差们口口相传的秘辛,而他本人则成为了阴差间的某种标志性人物。

有不少阴差都盼着自己也能有一天像546那样解开封禁,还复原魂。

“说吧,干嘛跟踪我们?”扶苏只觉得好笑。两千多年了,他被各种奇怪的家伙跟踪过,不过被阴差盯上,还是头一遭。

“我没有跟踪你们。”

虽然被扶苏的灵力困得像个粽子,但却不慌不忙也不急躁,蒙毅觉得这个无名阴差还蛮有意思的。

“老板让我跟着9527,如果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就给他汇报。”

扶苏点点头,知道他并没有撒谎,手指勾了勾,那道微光便悄悄松了开去,消弭在空气中。

“老板?什么人?”蒙毅问。

“就是我们新来的领导啊。”无名阴差老实木讷地回答。

“行了,你走吧。我们已经交待9527去给你老板带话了。”蒙毅朝那阴差挥挥手。

随后两人便继续朝山下走去,无名阴差怔在原地,看着远去的两个身影,眼中透出些许羡慕的神色。

“这到底是哪跟哪儿呀?”蒙毅仍觉得一头雾水。

“呵呵,恐怕这个新来的领导不是个简单角色啊。看来你们阴差一行里要出了不得的人物啦。”扶苏好笑地摇着头揶揄道。

“什么叫我们阴差,老哥我早就不是阴差了。干我什么事?”蒙毅难得傲骄地抬了抬下巴,一副不满地说道。

边走着,扶苏继续先前的话题,说道“蒙毅,你可真的是低估阴差的实力了。要知道阴差对亡魂有着先天的优势,所谓金乌勾魂,可不是一句玩笑话。任何亡魂,但凡遇到阴差,核实之后就会自动自觉地被吸入亡者世界。”

“这我知道啊。”

“无论是赵高、蒙恬大哥,还有北大人,他们必然不可能是生者吧。”扶苏停下脚步看着蒙毅。

“当然不可能是生者,这都两千多年了,妖怪吗?妖怪都没这么长寿的…”蒙毅说着说着突然眼睛亮了起来“哦,你是说…你的意思是,可以调用阴差的力量对付赵高他们。”

也不知道是谁最先看透了这个真理,说出了‘一物克一物’这样的至理名言。虽然北大人有盘冥洞在手,但若按这天地间的阴阳秩序来说,阴差确实是赵高等人的天敌。

“你猜,阿妖要是听到刚才你说的话,会怎么样?”

抛下一句话,扶苏转身就消失在一道碎光中,虚空中仅留下一些残余的金屑飘飞而去。

…………蒙毅张大嘴,一阵无语。

接近晚边的时候天空开始飘落一些雨丝,‘苏慕’的大片玻璃幕墙被清洗得尤为干净。

雨水点点滴落在光滑的玻璃上,原本青白色的天际渐渐暗了下去,灰蒙蒙地裹挟着厚重的云朵。

桑夏抱着一只彩色琉璃杯子站在玻璃幕墙前,望了望暗藏雷鸣的天空,看着倒映在玻璃上的自己。

杯里盛着滚烫的咖啡,热气蒸腾而起,不消片刻玻璃上辅了一层白色雾气。伸手擦了擦,低头打算喝一口杯中物的瞬间,余光似乎看到对面楼顶上有个人影。再抬头细看时,却是空荡荡一片。

她摇摇头,拿手搓了搓眼睛。最近总觉得自己有些走神,好像记起了什么,又好像忘了什么。但又说不清,朦朦胧胧的,就像眼前的雾气一样。

她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双手抱着脸两眼呆滞地盯着还未完成的线稿画。

突然,她想起了夜市里遇到的那个女鬼。那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心下拿定了某个主意后,喝了口咖啡继续埋头画中。

对楼天台上,一个葱白色的影子悄悄从暗处走出来…

九溪玻璃屋外,葱白色影子刚推开院门,就感觉到一阵极致的阴寒之气。

“弥生,你这是做什么?”姬戎渊撩开白色外套的连衣帽,一脸不悦地走入厅内。

客厅内凝结着厚重的冰霜,整个客厅像被冰冻了一般严寒刺骨。

北弥生站在客厅正中间,两手张开挥动着,在他身体正前方,一颗雕刻着龙纹的缕空银球正汩汩往外冒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冷气。

北弥生没有搭理他,顾自缓缓收起银球沾着霜花的眼睫动了动睁开眼,只余眼黑的双眼像两洼看不见底的深潭。银球没入掌心之后,那双眼才恢复成常人的状态。

“你到底在搞什么?”厅内的冰霜以极快的速度褪去,姬戎渊脱去长外套抛在沙发上瞪着北弥生。

“那么你呢?戎渊。”北弥生表情冷峻,说话的气势有着与长相所不符的酷冽。

“她本来就不该出生,你却还让她活了这么多年。帮着她的死鬼老娘躲起来,还处处护着她。戎渊,这些事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

“其实你又何必呢?明明知道那丫头只是个养魂皿…罢了,总之阿蓢已经觉醒,这些事就不提了。”

北弥生说的没错,姬戎渊沉默并不反驳。

他们是兄弟是朋友是同族是战友,更是这天地间彼此唯一的亲人。就算弥生真的一意孤行,他难道真的能出手阻止吗?

“既然阿蓢已经觉醒了,我就要做好准备。这,就是我送给她最好的礼物。”北弥生长伸右手在空气中抓紧握成一个拳状,那颗龙形银球便飘浮在了半空中。

“弥生,哪怕我们意见相左、观点不一,我都愿意以你为主导。跟随你,服从你。”姬戎渊的声音低低的“就像当年一样。我都会义无反顾地跟着你,哪怕最后…”

厅内长长的沉默,连呼吸的声音也没有。

“我只要阿蓢回来!”北弥生冷冷的声音响起。

第一百六十六章 见证一场死别(上)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一百六十六章见证一场死别夜长日便短。近傍晚时分,街道的路灯早已亮起,天青色没有等来烟雨,浅雾茵氲。

工作了一整天的职员们各自收拾着,顺带琢磨晚餐的着落问题。‘苏慕’下班时间,走廊楼梯格外热闹。

突然一阵惊呼响起“呀,林总,天呐”“快,快把林总扶起来。”

桑夏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正拿着手机给乔子夜发了一通语音信息,就听到外边乱轰轰的声音。

“怎么了?”不明所以地跑到楼梯口,就看到了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的林染。

“不知道啊,下午林总说头痛,还让我去买了止痛片。”林染的小助理怯懦地说道。

“赶紧叫救护车呀。”光头陈和小助理一人一只胳膊抬起林染。

“现在下班高峰等救护车来也要一会儿”桑夏一眼瞥见刚走过来的某人“骆宾,快过来搭把手,你和陈经理抬着染儿跟我来。”

下楼到门口,乔子夜刚好到达,将林染抬入车内,桑夏和骆宾两人迅速上了车。

光头陈看着扬长而去的车尾灯,心想这拍马屁的好机会居然被那个新来的小子给抢了…

就近的医院里,急诊医生给林染检查完后表示无大碍,低血糖加劳累没休息好造成暂时的晕厥。这属于都市白领常见病。鉴于先前曾遭遇车祸,头痛的症状还需要拍个脑部ct看看。

骆宾留在ct室外等报告,桑夏坐在病床旁守着打了点滴的林染,乔子夜领了药品听医生介绍完吃法后这才静下神来赶紧打电话。

要再不给山头的几位紧张大神联系,估计一回去他就得被念叨到超渡了。

桑夏正打算给扶苏发个信息,一个痛苦的叫声在外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急促的脚步声。一辆单架车被急急推进门,一对老夫妇慌张地叫着“医生,医生救命啊,医生”

刚刚给林染诊病的医生挂着听筒跑进来“怎么了?”

“张主任,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突然出血,大人现在情况很不稳定…”救护车上随行的医生冷静地做了简报。

“联系产科预备产房,产科医生谁值班让赶紧准备起来,我们马上送人上去。”张主任麻利地安排完,领着单架车进到急诊室对面的一间单独病房。

医生护士们瞬间进入到战斗状态,周边的病患和陪护者大多拉起了帘子将自己围在其中,似乎害怕什么不幸的事情即将发生。

那对老夫妇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正对着林染的床位。桑夏被刚刚一阵旋风似的经过怔住,这会儿看到两个老人颤抖的模样才醒过神来。

看着两个哭泣、手足无措的老人,桑夏不自觉伸手摸了摸颈间挂着的那片叶子。

妈妈!当年孤苦伶仃的母亲就是在生她时死去的,想到这桑夏的心口像撕裂般的疼痛,脑袋嗡嗡作响,一阵眩晕。

昏天暗地的眩晕感来去匆匆,等那不适感褪去后,桑夏倒了两杯热水送到老人面前。正想说些什么突然看到一旁的角落里还站着一个男人,不,是一个男医生。

穿着和那个张主任一样的白大褂,但奇怪的是这个男医生正在以头撞墙,而更奇怪的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桑夏转头看着那个男医生,在撞了会儿墙之后,他转过身抬头沮丧地望向天花板。桑夏朝他走近了过去。

这个男医生似乎感觉桑夏正在看着自己,惊恐地转头,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指着她“你,你能看见我?”

桑夏皱了皱眉纳闷地点点头。

“你,你能听到我说话?”男医生害怕地往后挪了挪。

“当然能,怎么了?”

男医生立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并朝她招了招手,往急诊室外走去。桑夏这粗神经也没作他想就跟了过去。

“你是谁?你,你为什么能看得见我?”

“我叫桑夏,能看见你很奇怪吗?你不是医院的医生吗?”

“桑…我是医院的医生没错,但是,你…这么说你不是阴差?”

“阴差。啊,我不是。你”桑夏突然想起了某夜的经历“你是…”

男医生的表情,验证了桑夏的猜想。

他确实是这间医院的医生,但在三个多月前的一天清晨,他刚交完班准备换衣服回家,没想到却突发急性心梗。更衣室里没有人发现他,也没有人听到他的呼救…

“你帮帮我吧。”亡魂医生突然眼前一亮,激动地看着桑夏。

“帮?我?我能帮你什么?”

他神情愧疚又痛苦地说道“帮我跟我妻子说几句话。我死后她每天思念我,又气我生前没顾她母子俩,这几个月来我每天跟着她,但是她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说话…”

“好好好,我帮你。我…”桑夏话音未落,独立病房门开了,单架车推了出来。

医生、护士神色严峻地推着车往电梯走去,正遇上匆匆赶来的产科医生。

“快,快跟上去。”亡魂医生对桑夏说完着急地飘了过去。

不一刻就到了产房门口,单架车上的女子脸色苍白,幽幽睁开眼对老夫妇说“爸妈,保孩子吧,我不行了。”

“不行,傻孩子。医生,救救她,孩子可以不要…保小云,保我们小云…”老两口慌乱地哭喊道。

老太太激动得晕了过去,一时间医生护士手忙脚乱。

桑夏趁着这个间隙蹿到单架车旁,握住女子的手转述亡魂医生的话“云妮儿,别怕,撑住。一定要撑住,浩哥来看你了,你好好的,一定要挺住,浩哥就在边上一直陪着你。等你做完手术,浩哥还有很多话要说给你听。云妮儿,浩哥爱你,你一定要活着…”

护士准备关门,将桑夏挡在外面“病人家属请在外面等候啊。”

亡魂飘进产房里,走廊瞬间静了下来。

桑夏看着长长的走廊,心底升起一阵酸楚的温暖。她闭上眼,为那正在经历生死关卡的女子和那还未出世的小生命祈祷。

仿似时间停顿了下来,桑夏听不到墙上的钟声、听不到护士的说话、听不到其它病房里所有的声音。

她的耳朵里只响起一个声音,一颗微弱的心跳声。没有人看得见从她的身体里流出一缕赤白如银丝的光,缓缓地穿透墙面进入产房中…

桑夏能感应到那微弱的心跳渐渐变得有力,‘扑咚扑咚’均匀地跳动着。

手机响起,她这才想起来,赶忙给乔子夜回了信息,让他先送林染回润庐。

桑夏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但她就是很想看到那个女子能安然无恙地渡过难关,她更想看到那个孩子能完好地出生!

第一百六十七章 见证一场死别(下)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看着墙上的钟指向了八点,时间不知不觉竟走的如此快。

“你也知道看时间?”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响起,桑夏侧过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楼道的暗处里扶苏走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子夜说你留在医院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这家伙实在太不靠谱了…”没等他埋怨完,桑夏伸出了一只手。扶苏便不再往下说,只牵住那只手坐到她身旁。

将事情大体经过说了一遍后,扶苏摇摇头,无奈地看着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红枣“饿了吧。”

“嗯。”

“扶苏…”

“嗯?”

“没事了,就是想叫你一声。”

她知道扶苏不愿过多参与人间的事,原本想让他帮帮正在手术中的母子,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心让扶苏打破自己的准则。

一小包红枣的果腹效果很是一般,没过一会儿,桑夏的五脏庙便开始咕咕作响了。

产房的灯也在此时换了颜色,医生与护士们有序地收拾着手术台,一个小护士急步跑出,不一会儿老先生搀着老太太颠颠地走过来。

看着里面朝桑夏招手的亡魂医生,她长舒一口气,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楼道偏僻处。

“太谢谢你了。谢谢,谢谢…”亡魂医生激动地朝桑夏道谢。

“这,这位是…”当他发现桑夏身旁的男人应该也是能看到自己的时候,多了一丝警惕心。

“放心啦,他不是阴差。”桑夏忙解释。

“那,那能麻烦您帮我再和云妮说几句话吗?”虽说不是阴差,但亡魂医生仍然对这个陌生的男人有种说不出的畏惧感。连带着,对桑夏说话也有了几分怯懦。

“可以呀。”桑夏在得知婴儿顺利出生后很高兴,答应请求后转头看了看扶苏。

“去吧”扶苏点点头“不过,长话短说吧。阴差快到了。”

…亡魂医生苦涩地看了眼扶苏。

刚生产完的女人虚弱地半睁着眼,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孩。

“云妮儿,对不起。”桑夏一字一句转达亡魂医院的说话,同时打开手上的纸包袋,这是扶苏用最快的速度帮忙买的糖炒栗子。

女人在看到这包糖炒栗子时,虚弱的脸上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眼泪也随之滑落下来。

“云妮,你知道当你答应嫁给我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吗?那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以前你总说不肯要孩子,怕生孩子疼,可有了宝宝后你每天都很开心地期待着ta的到来。我就想着得更加努力工作,更努力赚钱,才能让你们过好日子,但是却因为这样反而让你受了苦。”

“我真是傻,云妮,对不起,都是浩哥不好。你总说有钱有钱过没钱没钱活,是我想错了。你说我不如以前关心你,不爱你了,不是的,云妮儿,浩哥最爱的人就是你。”

“对不起,云妮儿,浩哥这辈子没能好好履行承诺,如果来生再遇到你,我会一样的爱你,永远的爱你。”

“浩哥哥”女人虚弱地抬起手在空气中挥动着,试图抓住什么“你在哪儿?你别走啊,别扔下云妮儿。”

“他在这”桑夏指着女人枕旁的位置,女人顺着她指的方位看过去,虽然她什么都看不到,但含着热泪的双眸中却满含爱意与不舍。

“云妮,你不要再像之前那样不顾自己了,你要好好吃饭,不要喝凉水,要好好睡觉不要踢被子。不要哭,要开开心心的,浩哥虽然不在了,可你还有你自己,还有孩子,还有爸妈。云妮,好好活下去,带着浩哥没活够的那份活下去。答应我!”

“浩哥哥…”女人咬着牙点点头,泪水汹涌如潮。

“云妮,来生,再见了。”

………

润庐山脚下金光瞬过,桑夏的手被扶苏牵着,她能感受到自他手心中传来的温热。她抬头正对向他的眼眸。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死、每天也都有人生,死生循环、生生不息。”扶苏伸手将桑夏被风吹乱的发丝搂到耳后,缓声说着“生命,是造物者的光,也是人类自己的选择。”

桑夏低头沉思着,稍晌,抬头看着漫天星光“自己的选择?”

“你想让我救那母子二人,我知道,不过,不需要我救,她们也能活下来。这是她们的选择。”

夜雾浅薄,茵得山路仿似仙境一般,两个人缓步慢行着。

每走过一步道,前方便有一丝光亮起,弱弱的朦朦胧胧煞是好看。

桑夏知道这是扶苏点起的,为了照明她脚下的路、也为点亮她心底的每一寸角落。

“扶苏”行至半山腰,便看到了润庐内灯火通明,她停下脚步沉吟着。他知道她在犹豫,不急着说话只静静等着。

道旁老树上的鸟儿发出一声低低的鸣叫。

“扶苏,我妈妈她生我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痛苦?”

这是桑夏人生中第一次直面生死,扶苏心知她必然会因此次经历有所思考,只是没想到她的问题是这个。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回答“当我出现时,你母亲…她当时其实已经去世了…”

“所以她一定很痛苦…”桑夏的眼眸垂了下去,像被吹灭的灯火一般,黯然无光。

扶苏伸手将她揽入怀里轻声说“桑夏,你母亲很爱你,即便没办法像平常的母亲那样照顾你,她还是陪伴了你这许多年。如果说痛苦,我想那也是她甘之如饴的。这世间本不是事事都是美好的,但有些事,虽不美好却意义非凡。”

“就像今天,你遇到了那个人,帮助他,令他妻儿有了生的念头,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在这份不美好中,不就有着别样的珍贵吗?”

桑夏抬头再次看向扶苏的眼眸,闪着晶莹的光亮。

在她眼中他看到了悲伤和感怀,还有一丝难以形容的苦涩。

“扶苏,你说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生有人死。有一天我也会死!”说话间,眼中晶莹滴落下来。

她一直觉得,自己还年轻、还小,还没到时候去思考生生死死的问题。但今天,她突然意识到,死亡是一把利刃,轻易就可以将两个相爱的人分开。

曾经和蒙毅谈论过这个问题,扶苏当时只说一定可以寻到轮回的桑夏。

洗灵河入口他进不去,在找寻到蒙恬的踪迹后,两人也不再执著去寻进入的办法了。

现在桑夏突然提起这个问题,扶苏只觉心底一沉,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子夜哥哥说你对人世早就没有多大兴趣了,他说你活的太久,凡人的一生就像你的一瞬。那我的一生呢?不也是你的一瞬吗?”

“扶苏,等我死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桑夏站在灯下,声音颤抖着。面容苍白,整个人没了光采像被抽去了精气神一般。

扶苏怔怔地看着她,心中传来隐隐的痛。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这样的不自信令疼痛感愈发剧烈。

山风吹过,他却仍觉心中闷得难受。

浅弱恰当的柔光下,她圆柔的脸庞此时透着些微清冷萧条,他托起她的脸轻轻地吻住那说话的唇……

第一百六十八章 阴差异变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一百六十八章阴差异变桑夏亲眼见证了一场死别之后,扶苏就掉进了一个地狱级难度的副本里。

并且,好像出不来了。

而这个副本里只有一个boss,那就是桑夏。

“如果我死了很多年后,你还会想我吗?”这是哀怨版的。

蛮横版是这样的“不对,你活了这么几千年,以前是不是有n任前女友,不对,是不是骗我的,有很多很多前妻的吧!”

有时无厘头“扶苏,你老实说哦,你其实是不是已经有很多很多孩子了?”

偶尔还逻辑思维爆棚“对了你都不会老耶,怎么办,再过二十年我就会变得比你现在的模样还老…”

……………诸如此类,不全例举。

总之,扶苏每天都会接到新的问题,面对新的考验。

等等,什么叫“变得比你现在的模样还老”,什么是还老,意思就是我现在的模样老?!

于是继桑夏变得神神叨叨后,某人也被传染,一会抓着蒙毅问“我今天是不是多了条皱纹?”

一会儿看到乔子夜“我看上去和昨天有何不同吗?”甚至连客居润庐的白素璃也难逃‘厄运’,“素儿,你们女孩子有没有什么保养皮肤的,呃,补品?”

于是,某一天师暄暄来润庐时,就看到了这样的奇景:三个大男人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着八卦剧,敷着面膜。茶几上摆了满满当当的什么润颜圣品,胶原蛋白,阿胶膏等神物。

“各位,如此,清闲,啊!”师暄暄好容易镇定下来后,却发现找不到措辞。

黑面膜三帅看了眼墙上的钟,纷纷示意自己不能说话。

就这样尬坐了五分钟后,才将脸上的东西取下,客厅响起一阵噼哩啪啦的打脸声。

“什么事?”扶苏边拍着脸边问道。

“阿妖今晚设宴,为之前的事赔个不是。各位莫要迟到,她那性子你们是知道的。”师暄暄交待完事情后,转身走人。

“噫,这家伙,这么大方,无事献殷勤啊。”说到了解,没有比乔子夜更懂阿妖心思。

蒙毅点着头顺手拿起苹果啃了起来,扶苏不置可否地回房去了。

找一套显得年轻点的衣裳比较好,显得和桑夏登对一些才是大事。

这几天里,9527是三不五时就往润庐跑。为了蒙毅跟9527方便见面,扶苏这也算是特赦了。

白素璃在润庐小住几天,在帝柏的灵力滋养下也恢复的不错。乔子夜一改常态,每天勤快地端茶递水洗衣做饭,只要是素儿开口的就没有他买不到的。

这会儿,见9527和蒙毅去了后院说话,子夜就切了些水果摆好盘端上了楼。

“领导说近日事务繁忙,稍后会择空来访。”9527巴巴地等着蒙毅将上好的正山小种下了茶壶。

“看来你们这位新来的上司架子很大嘛。”蒙毅揶揄地说了句。

心底暗想,这架势莫不是真如扶苏所说的,非同一般?!

转念又一想,千百年来阴差的那些司长、律管大人自己也见过不少,都是些冷冰冰的面孔也没什么不同。都是生前犯了禁、触了大罪,死后才会被遣去做阴差,说到底,谁都不比谁高贵一些。

“您是不知道,都乱了套了”刚沏好滚烫的茶,9527一口抿下“走失的亡魂茫茫多,多的都已经数不过来了。但又不能就这样不管,新老板立了一个专管辑录整理丢失亡魂档案的部门。”

又一杯下肚,猪鬃头9527咂咂嘴,压着声说道“777,记得不,那家伙跑了!”

“跑了?”蒙毅扭着两道浓眉,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777长什么样。

本来也没多少熟,又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叫跑了?”

“嗳,你是不知道,要不是最近咱们渡者部突生混乱,新老板也不会这么好说话,让我们这些走丢亡魂的阴差不用去亡者各界扫尘。”

“扫尘?”在做阴差的时候只听说去亡者世界受罚的,扫尘又是什么个意思呢?蒙毅满脸疑问。

“你也知道我们做阴差的都是没有感情的,但近几年里,很多阴差都慢慢恢复了情感呢。”猪鬃头9527一边吃瓜一边八道。

“有个家伙在接一个亡魂时,居然因为对方是个年轻小姑娘被恶人残忍杀了,伤心难过得哭了。差点就把那姑娘的魂给丢了。你说是不是奇了怪了,唉,总之像这样的事天天都有,现在都算不上新鲜了。”

话多茶不断“就因为这些,新来的老板就把受罚的条律改成去亡者各界扫尘,简单来说就是去打扫。”

“新老板说,反正都是受罚,还不如废物利用。横竖去了亡者各界都不好受,干受罚还不如干点活儿。这样受罚的时间缩短些,原本禁一百年现在改扫二十年。要我说,这法子还是蛮好的。反正呆在里头闲着也是闲着。”

蒙毅看着9527的傻样,真不知道是他的情绪恢复的不够,还不能理解恐惧二字的意义呢,还是这人生前就是个二愣子。

“说是亡者各界万千年里来历过的亡魂鬼魍无数,怨气、戾气积重之下影响了亡者界的正常运作,从而也影响了整个渡者部。”

蒙毅拧头看着炉上的沸水“那个777呢?咋跑的?跑哪去了?”

9527盯着空空的茶盏,舔了舔唇厚颜地吞了口唾沫“有啥配茶吃的不,我饭都没吃就跑过来给你报信了。”

一只手伸过来,茶海上便多了一碟子香糕。扶苏好像能掐会计。

9527抓起糕点猛塞了两口,嘟囔道“不知道,听别的阴差说,777手上有好多个亡魂被他带着一块儿跑了,至于怎么跑的、跑去哪了,这我就管不着了。他之前就是专员了,专门负责处理那些丢失的亡魂和以吞食亡魂为生的恶灵。”

吃饱喝足的9527拍屁股走人时,顺走了盘中余下的几块香糕。

“阴差异变,专员监守自盗,看来9527这位新老板确实有得忙了。”扶苏云淡风轻地坐在茶海旁的老位置。

“9527说他择空来访,鬼知道什么时候来。”

扶苏撑着脑袋盯着蒙毅笑着说“没错,确实只有鬼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呀。”

“你还有心思打趣,说说吧,丫头这几天是怎么了?”将茶沏好,蒙毅正襟严坐地盯着扶苏。

“那天医院之事对她影响颇重,人是不能思考生生死死的问题的。好在,桑夏也没有一味沉溺其中。”

“你真的有把握吗?”

蒙毅的问题还是那个老问题,扶苏脸上的浅笑消失了,叹了口气再次摇头“你也知道人是不可能永生的,好在她现在还小。总会找到法子的…”

“话虽如此说没错,嗳,我说,这千百年里你是真的都不曾遇到过心动的女子吗?”也不知是在人世呆久了还是八卦剧看多了,蒙毅这样的糙汉子居然也有了一颗好奇心。

没好气地斜睨了一眼“我说没有你信么?”

“信啊,我信。”

“我不信。”哪里有八卦哪里就有乔子夜,这个奇男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献完殷勤来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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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老底翻穿

八卦老王子乔子夜完全不顾扶苏一脸嫌恶模样,一屁股坐到茶海旁“你就老实说吧,当年对那令飞霜真没半点意思?”

“我就不信了,你要真对人家没意思,你送那许多金银财帛,还将人姑娘千里迢迢送到香江畔。当年若不是你出手搭救,估摸着现在有名的秦淮八艳得改成九艳了吧。”

“什么秦淮八艳?”蒙毅侧头看着乔子夜,两眼绽放好奇的光芒。

“秦淮八艳嘛就是秦淮河上八大美女咯,世人只知道柳如是董小宛,却不知令飞霜,那可是美貌胜西施才情堪比李清照的妙人呀。对我们公子扶苏那叫一个温柔呀,啧啧啧…”

“我只是误以为她是晨曦转世…”

扶苏话没说完,遭到子夜无情打断“得了吧,那再早前的邝如儿呢?那也是可以入宫和赵飞燕一拼的佳人啊,那舞姿,吼吼…人家可是为了你自断前途啊。”

“入宫能有好?自古无情帝王家,你也不看看那刘骜,整日里埋头酒色荒废政务昏庸之辈。”说到这,扶苏脸色愈发不好看了。

“好好好,那处月嫣呢,她可是跟着你在新疆游走了数年之久啊。你敢说一点情分没有,打死我也不信。”乔子夜觉得这个绝对是十拿九稳了,笃定地抱臂抬头斜眼看着扶苏。

扶苏长叹一口气“她是处月离赞的女儿,你这个蠢货。”

“离,离赞的女儿?我,我怎么不知道。我还以为是你收入帐下的红粉呢。”蠢货被震惊了,想了想回过神来“废话,你又没告诉我,我怎么能猜到。沙陀族人名字都那么像,我怎么知道就一定是离赞的女儿。”

“亏离赞还救过你,嫣儿长得那么像他,你这眼睛是瞎的吗?哦,对,那一世,你确实眼神不好,还是个红毛鬼…”

乔子夜手忙脚乱捂住了扶苏继续要叭吧下去的嘴“行了行了,你有理,你都是对的。行了吧。”

“谁是红毛鬼呀?”素儿把玩着一株梅花,穿着一套白色运动套装从客厅里走出来。

“没,没谁”乔子夜满脸通红。

“呵呵”素儿看都没看乔子夜一眼,接过蒙毅递来的茶盏“我都听到了,扶苏,说说呗。”

“那一世嘛,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扶苏若有所思地指着乔子夜“哦,对对,叫阿不力米提…”没等说完又被伸过来的手给捂住了。

“阿不力米提”儿素儿重复了一次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这个名字挺好的呀,新彊人嘛,应该长的也不错,那儿不都出俊男子吗?”蒙毅正经八百地说道。

乔子夜忙点头“就是就是,那一世好歹我还是很帅的。”

“可惜是个独眼龙啊。生来渺一目,那可真是帅到无与伦比的。”

“嗳,扶苏你这就不地道了,怎么可以歧视残障人士,这个世界不应该多点爱吗?”

“不不不,对残障人士我们当然是多多的关爱,我们歧视的是你,好不好。”素儿话音一落,连同扶苏蒙毅三人笑得前仰后合。

乔子夜突然发现明明是自己来掀扶苏的老底,却莫名其妙被反将一军,还被联合嘲笑了一波。但是看到素儿笑的双颊飞红,又生不起气来,便也傻乎乎地跟着呵呵笑起来。

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咦,你哪儿来的梅花,我们这山头没有梅树?!”

“梅傲风送的。”素儿随口应道。

乔子夜立马眉头紧皱,眼睛狐疑地眯着“他…什么,什么时候送的?”

“早上来了一趟。在山脚下,我感觉到有人叩结界,就下山看了一眼。留下几株梅骨朵儿就走了。”

“那你先前怎么不说?”乔子夜追问。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素儿一脸不屑继续饮茶。

“他大老远跑过来给你送花?这还不奇怪吗?”

“……这,很奇怪吗?”素儿茫然地看着乔子夜“原本梅若雨想着来看望我们,但因为小狐狸恢复的不太好,所以就托他捎几株过来聊表心意。你是不是脑残了?红,毛,鬼。”

乔子夜紧抿着唇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屋内走去,抛下茫然不知发生何事的三人。

子夜一走,后院顿时冷清了。

傍晚边,暖意渐渐回落,温度下降,炉上的火也悄悄熄去了身影。

扶苏喝光最后一口茶,又再探了探素儿的原神。

“恢复的不错了,亡者界的威力真是不容小觑。”

“最多两天吧,差不多就恢复全了。其实不用等啦,我现在已经可以自由来去梦境了。”素儿自信地回道。

车祸发生的当晚,桑夏在梦中痛哭。扶苏也在那晚,感应到润庐屋内有一股不知名灵力。所以,桑夏的梦境必须再细查一番。

“事急而不可心急。你好好休养。”扶苏认真审视了自己对素儿关心不足的缺失处,所以,万不能再让她去冒险。

“我知道了,放心吧。”素儿豪气地一拍腿站起身“对了,阿妖的晚宴我就不去了,你的小桑夏约我晚上陪她逛夜市。”

“什么?”刚一本正经的扶苏,在听到这话后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盯着素儿“逛夜市?为什么不让我陪她?”

“因为,我们都是女孩儿呀!女孩儿一起逛街那才叫逛街,你不懂。啾…”素儿得意地说道。

这个理由很充分很正当很有理,估计全天下的男人都无力反驳。

“那我可以陪你们一起逛啊。”

“女孩儿逛街呢是不喜欢男人跟着的。”

“为什么?”

“因为麻烦啊。”

“为什么?”

“你们又不懂帮助挑东西又嫌逛街累、无趣。”

“不会呀,我觉得很有趣,哦,对了,我还可以付钱。”

“那把你钱包给我。”

“我没有钱包。”

“你看。所以,你还是老实去参加晚宴吧。”

“……”

一番轮珠炮对话后,素儿头也不回地离开后院。

“她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还一起逛街?”扶苏满脸疑问。

“她们一直都挺好啊,前日里桑夏还教素儿玩一个手机游戏,两人还是战友呢。”后院此时,就剩下蒙毅陪坐了。

“战友?什么游戏?”

活了千年也无用,男人果然永远都不懂女人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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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找鬼

当夜风吹起时,街上的行人下意识都紧了紧身上厚重的外套。而润户的后院,仍枯坐着两个纠结的男人。

在讨论了将近一个多小时‘为什么女人不喜欢和男人一起逛街’的话题后,终于被不耐烦的乔子夜打断了。

如果不想在未来的几天内被阿妖捉弄的话,大家最好抓紧时间上山吧。

扶苏想起数百年前曾因为某件小事惹了阿妖,被报复整整睡了一个月的水炕头,立马站起身。

“你不是准备了整套行头嘛,怎么不去换衣服?”乔子夜抓紧时机能揶揄绝不放过。

扶苏眼光斜扫过去“桑夏又不在,换什么换,赶紧走,小心你的屁股。”

扶苏睡了水炕头,子夜则是n次好端端的出门却莫名被剪掉了裤子的后腰位,露出个白花花的腚走在大街上好不洋气。

想到这儿,乔子夜不自觉地转头看了看后背。

少了两个少女的润庐好生寂廖,除了灯光别无其它。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山头早已亮晃晃的明堂,琢磨着阿妖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白与飞早早站在正堂门前候着,冬至夜破离石被剥出之后,修养了一段时间现已彻底恢复如初了。

上到山来,三人被热情迎进主厅,大圆桌上摆满了各色菜式。师暄暄和阿妖还在里外里的忙活着,只有白与元慎坐在主位上正在嗑干果。

真是来人世时间长了,那仙气飘飘的风度如今已经被成功洗成了地主家大老爷的模样。

扶苏是直摇头,蒙毅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就憋着。

林染端着一盘碳炉刚跨过门槛,白与飞就跑了过去“不是不舒服嘛,好好休息。不,听,话。”说着话将炉子接过手,虽是责备的字眼却透着满满的关切。

“我说染儿可是手下管着几百号人的大人物啊。小飞你可真厉害,能管住这样的能耐人,了不得。”阿妖一番话说得林染莫名红了脸。

师暄暄嗔怪地接了一句“你最能耐,谁都管不住你”转身朝杵在厅前的三人微笑道“来啦,咦,素儿和桑夏呢?”

“他俩约了去逛夜市。”乔子夜应了句,走过去挨着靠近门边的位子坐下。

上次明堂夜宴的经验告诉他,搞不好又会有什么事情发生,选个最容易闪人的位置绝对没错。

将手上的汤羹布下之后,阿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一坛酒。封泥早就去了打开坛口香气弥漫开来,一一倒入席间所有人面前的瓷杯中。

“酒菜都齐了,开席吧。”一抹先前戏谑的不正经,阿妖笑语晏晏地举起手中酒杯“先敬各位一杯。”

说罢,仰头喝尽。

大概没见过阿妖这八百正经的模样,扶苏等人倒是愣了一下,白与元慎闻了闻杯中酒,微笑着喝了一口闭上眼享受地发出一声叹息。

“百花酿啊。”乔子夜喝罢后回味了会儿问道。

“嗯”阿妖点头,也不卖关子“雪山水酿的,味道清洌一些,合口不?”

众人纷纷点头,都是相熟的,不必刻意热络大家就自然而然地吃喝起来。

大排筵宴好酒好菜自是热闹,却也比不过夜市里各吃食摊子上的人气蒸腾。

桑夏和素儿各要了碗热乎乎的小馄饨,又再加了一屉包子,旁边的几张桌子也都没空着,坐得满当当。

“哇,这么冷的开还这么热闹啊。还以为现在的人都喜欢窝在空调房里吃外卖呢。”素儿对着馄饨边吹气边说道。

桑夏笑眯眯地往馄饨里倒了点醋“其实大城市里的人都很孤单的,一天到晚除了上班就是赶路,吃外卖是没有办法。反而在这种小摊上还能觉得热闹点,虽然坐着都是陌生人,但是吃饭的时候有人陪着总比一个人好啊。”

素儿奇怪地对她看了眼“桑夏你是不是不喜欢在城市里?”

“喜欢呀,怎么了?”

“润庐有扶苏还有蒙大哥在,乔子夜那家伙现在也住着,一天到晚的聒噪。可你刚才说的话好像对孤单体会很深呀,小姑娘。”

“我从小在查家村吃百家饭长大,今天在这家明天在那家。小的时候还可以,长大点就不行了。谁人家里都有自己的事情,我也有手有脚不可能就靠脸皮厚活下去。所以十二岁之后,我就自己在祠堂弄了灶,不去麻烦别人了。”

桑夏边吃边说着,一抬头看到素儿奇怪又复杂的眼神笑笑说道“哎呀,我们人呢都会有孤单的时候的,有心事没处说的时候有,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也会有。很正常啊。”

素儿夹了一只包子放在桑夏的碟子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现在很好呀,有蒙叔、子夜哥哥,还有你、染儿、阿妖姐、暄姐,你们都对我很好。就像亲人一样。”桑夏将包子塞进嘴里边吃边口齿不清地说道。

“我?我都没怎么和你说话。”素儿莫名的有点愧疚。

“你忘了?我那次生病发高烧你还照顾过我呢,扶苏说你虽然平时话不多,但是个顶好的人。”

“桑夏…”看着正在啃包子的桑夏一脸平常简单的模样,素儿心中涌起奇怪而复杂的感觉。

人世间的纯真确实美好又难得,许是如此蒙毅才将这姑娘视为心头宝,而扶苏这个千年老木头才动了情吧。情之为何物,做为天地间的职责者她了解的并不多,也没有多少体会。

“嗯?”桑夏应道,等着她说下去,素儿收回思绪轻声道“我可不是人哟。”

“我知道呀,扶苏和蒙叔,你和阿妖还有山顶上的伯伯,染儿的姐姐,你们都不是人。”突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啊,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们都是很厉害的,就像电视剧里的神仙。”

“噗”素儿笑了起来“还神仙,我们之中要说神仙啊,就扶苏像一点。还有,你漏了一个家伙。”

桑夏疑惑地攥着勺子歪头想了又想,突然“啊”的一声“子,子夜哥哥也是…”

见素儿没有反驳,桑夏两只眼睛睁的更圆了“啊,真的呀,他是什么?也是神仙吗?怎么,怎么看着不像咧?”

“嗤,当然不像了”素儿呶了呶嘴“他可不是什么神仙,他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哼。”

在桑夏开启好奇模式不停追问下,素儿将子夜不洗魂的小秘密给抖了出来。

“咦,那子夜哥哥算什么嘞?人?鬼?精灵?”

“我看是人精还差不多。”

两个女孩轻声说轻声笑,一顿晚饭吃的好不开心。

“素儿,其实今天我也不是单纯想要逛夜市的。”桑夏有点不好意思地咬着下唇,素儿完全没当回事“说吧,那你想让我陪你干嘛来着?”

桑夏凑近素儿耳旁悄声说“找一个女鬼。”

“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 借物一用

‘莫非上山路上吹了夜风着凉了?’乔子夜连打了数个喷嚏,抱歉地对席间众人笑了笑“鼻子过敏了。”

师暄暄递了一块帕子过去,乔子夜接过去一看那洁白的丝缎没好意思用,闪出门去准备洗把脸。

酒过三巡,坛子空空如也,桌上各色菜式大多仅余下残羮。

“没想到阿妖姑娘的手艺这般好啊。”元慎夸赞道。

“哪里,都是暄暄做的,我只是打打下手而已。”阿妖微微一笑,媚眼如丝掠过师暄暄,后者神情略显凝重不作应合。

“阿妖,感谢款待。那我们…”扶苏正欲起身告辞被闷不作声的师暄暄打断“扶苏,再坐会儿吧,大家叙叙话,也有些时日没聚聚了。”

打断之后还有打断“哟,吃饱喝足就打算抹嘴走人了,扶苏你可是被带坏了啊。”阿妖半打趣半嗔怪地看向刚洗完脸走回厅内的乔子夜。

乔子夜一脸茫然“什么坏了?”

“行了,我也不卖关子了。一来大家也好些时候没聚聚了,二来也确实有事情想跟各位聊聊。饭总归是要吃的,吃完了,现在说说正事儿。”

“那么,各位慢聊,我与小儿权当蹭饭了啊,多谢多谢。”元慎说着话,一把拎起了旁边傻愣着的白与飞,准备跑路。

“哎呀”阿妖见状忙急步过去,按下这位分分钟就要离席的柱石大人“您可真不能走,您是重要人物呀,阿妖还有要事相求呢!”

元慎无奈地被按回了坐位摇头说道“秘族之间本无多少往来,更何况我幻灵族职守天地山河,你们妖族的事情,我们不便介入。”

“哪能请您介入到阿妖的族中事务呀”阿妖笑呵呵地说道“只想问老大人您借物一用。这个不过份吧。”

“这要看你借的是何物了。”

“幡龙降。”阿妖、师暄暄两人四目紧盯元慎脸色。

厅内沉默了片刻,扶苏眉头微皱了一下,蒙毅则是琢磨了会儿才想起来是冬至夜取破离石用的那枚玉龙指环。

“幡龙降?阿妖姑娘想借的恐怕是破离石吧!”元慎暼了眼扶苏。

“是。但只有破离石阿妖也没本事用,有了幡龙降才能持破离石自由时间结界不是。”阿妖直言不讳。

“阿妖,你要去那鬼地方干什么呀?”乔子夜担忧地问道。

阿妖冲子夜笑着点了点头,转而又朝元慎柔声说道“本是我妖族自家的事,不想叨烦大家也就没有多说。只是如今实在没法子了,只能请您借宝物一用。”

“你又怎知幡龙降收了破离石后可入时间结界?”元慎眉头紧皱目光如炬看向阿妖。

“…”阿妖眉眼垂的更低了些,不好意思地轻声说道“那日您去了灵隐…猿伯,出来吧。”

话音落下,厅外暗处响起轻微的动静。

“蠡海猿伯,见过各位。”身形高大的男子走进厅内却未发出一丝声音。想来,先前的动静是故意发出的,免得突然出现,显得唐突。

“跟踪手段了得。”元慎打量着眼前的妖族男子,话说的不咸不淡,没有太多不悦,反倒是揶揄的成份更多些。

“谋生活命之计,不值提。情非得已,猿伯向您赔礼。”说着话,猿伯就走到了元慎面前,低头致歉。

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元慎根本就没在意如今已经弱得掉渣的妖族。说到底大家都是秘族,元慎还是有点同情阿妖及其族人目前境况的,便也没多怪责。

阿妖把话挑明了,也就说明自己和归吾的谈话对方已经全都听了去。

“如此,那你该知道此时幡龙降已不在我处。”

“知道。阿妖不急于此一时,只是得赶在您回飞羽洛溪前与您约定。”

“你倒是心思细腻、精于盘算啊。”元慎的话算得上夸讲吗?反正阿妖自谦地笑了笑。

乔子夜心里阿妖始终都是好友,毕竟一世的情分摆在那里。可惜空有一颗热络心但却没什么本事,只能拖润庐的二位下水“阿妖,那我们能帮你什么?”

我们。指的当然是扶苏和蒙大哥了。

之前那次失败的布局,扶苏虽有些不高兴,但还不至于生气。一方面他并不知道桑夏实质上也是被设计的环节,另一方面,说实在的,阿妖的境况摆在这里,真让他袖手旁观也不可能。

扶苏看了子夜一眼,想了想和声说道“有什么需要帮忙之事,你可先与我们商量一二。”

阿妖感激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扶苏,其实她不是没想过。

只是扶苏灵力再强大终归不是妖族中人,于斗转阵毫无用义。

阿妖也是逼于无奈,她实在不能让扶苏知道自己设计桑夏的那一节,虽说她有十足把握不会伤到桑夏,可这到底是两码子事。毕竟,谁都不会喜欢自己被蒙在鼓里,被设计利用的。

有心算无意。扶苏越昂朗,阿妖就越心虚。

“扶苏”对上他清澈的眼眸阿妖更自形惭愧了,迅速收神正色说道“也好,桑夏、骆宾不在场,那便直言了。”

就在阿妖将最新出炉的探查线索与分析得出的信息与众人细述之时,桑夏与素儿正在夜市的茫茫人海中找鬼。

只来过一次,夜市摊位商铺多且杂,桑夏领着素儿转来转去好比走迷宫,终于在彻底晕圈之前找到了首饰摊。

“是这儿吗?”素儿也是第一次逛集市,眼花缭乱四下张望也没见鬼魂踪迹,不由疑惑。

桑夏穿过首饰摊左看右看,又盯着摊主观察了会儿,笃定地点头“是这没错,就是这个老板。”

“小姑娘,买首饰吗?看看,很多漂亮的。”老板操着一口地道彊味普通话热情地招呼。

“哦,好的好的,等一下再看。”笑笑回应后,桑夏拉着素儿朝摊对面的奶茶店走去“就是这个老板,我不会认错的。我们再等等吧。”

付完钱等着取奶茶的空档,桑夏又像只从间小鹿似地钻进隔壁杂货店,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多了只小袋子。

两人抱着热奶茶取暖,踱脚直喊冷。没一会儿,素儿先前放出去搜寻鬼魂痕迹的灵力传来感应。

“找到了。”素儿朝首饰摊那边呶呶嘴。

两人兴冲冲跑去摊后的小巷子里,果然,桑夏再次见到了那个维族女子亡魂。

“唉呀,终于找到你了。”

“你,你们是?”感受到了素儿身上的灵力鬼魂害怕地往后缩。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桑夏眉开眼笑。

素儿有点无语地看了桑夏一眼,这姑娘心有多大啊,老远跑过来找一只鬼,还开心得像捡了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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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亡魂试炼?

夜渐渐深了,璀璨的华灯陆陆续续熄灭,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分过去了。

海伊提坐在摊前掏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抬头透过窄道细狭的空处看向黑黢黢的天空。

没有星光。

他想念家乡的星光、还有星光下的孩子们。

来这座城市八年了,每天天刚亮他就去清泰桥下买手抓饼,下午来夜市开摊。但就这么起早贪黑地干活,他也仅够支撑起老父母和孩子的生活,别的就没有了。

烟燃尽之前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后在鞋底摁灭,扔进垃圾桶里,准备收摊。

“海伊提”他转身看到后巷路灯下站着两个年轻女孩。眨着眼,想不起来是什么人。反正肯定是不认识的,在这个城市里除了几个老乡他也没什么朋友。

见他神情疑惑不敢应答,桑夏索性走到他面前说“我在你这儿买过首饰,记得吗?”

“哦,怎么了?不,不喜欢吗…”海伊提担忧地嚅嗫着。

桑夏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来意“不是。今天是特地来找你…的。”

她本来想说来找你妻子,但一想这怕是要吓坏这位大叔。

“这样,我们等你收完摊再说吧。”

…………

明堂灯火依旧,扶苏和蒙毅两人神情凝重。乔子夜则在一旁有些紧张地轻声敲着桌面,一屋人沉默着。

扶苏抬手弹出一道金光朝润庐飞去,再度掠回到厅内后带来了‘山海录’。

册子悠悠地飘浮转动着,缓缓展开。

“黑影当年指定跟踪的人名单里都有记录”阿妖指着册子的一处“除了子夜和桑夏之外,共四十九人。”

“这四十九中有四十八人均有残障,而且寿数也短。我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直到骆宾出现后,某些线索才串联起来。”

“看这里”阿妖翻动册子,又指向一处道“而这四十九人中,有一位遗漏者。”

“这位遗漏者,就是骆宾。最近我翻回去再查了一下,了解到一些情况…”

原来,骆宾出生没多久之后,他的亲生父亲就病世了。之后,他母亲带着他改嫁,当时的骆宾还只是个婴孩。而黑影让阿妖跟查时,已经是七年后的事了。

当年的小婴儿本来也没有名字,黑影给的信息也仅限于一个住址。那个年头登记的没现在这么严密,骆母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改了名字。

总之,综合种种,骆宾是个命硬的。冥冥中,如有神助般地避过了妖族中人与恶灵的追查。

幸运儿,指的就是这种能规避人生中的坑,稳步向前走的人。

阿妖刚开始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其余四十八人黑影都能精准地从人海茫茫中找出来,却唯独骆宾他找不到。而如今,答案似已浮出水面。

“那四十九人应当是北大人的试验品。”静立在厅堂角落的蠡海猿伯接过阿妖的话由解说道“那死了的都是失败的试验品,按我跟踪调查的结果来看,骆宾极有可能就是唯一成功的。”

“北大人做的是何试炼,有着什么样的目的,恕在下无力深入探查。不过,我想这些被试炼者的魂灵中肯定有着某种标记或者独特的气息,只有北大人那边才能跟踪到的。依我粗浅的判断,黑影之所以丢了骆宾的踪迹,恐怕与他魂灵修复完整有关。”

“确实。我们都知道,魂灵若不完整,身体就算完好也会出现残障。而骆宾与那四十八人不同,他的身体、智力均健全。但在他前世记忆复苏的那天夜里,明堂之外曾有过灵力波动。”阿妖又再接过话题。因为当晚,她是身在现场的。

扶苏也很清楚,当天他跟着那股灵力波动追到山脚外十几公里处,之后那股微弱的气息就消失了。

扶苏手指轻点眉头,似是想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子夜和桑夏也是被试炼者?”

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想到桑夏近来的反常,而子夜都已经反常了一千多年了。

阿妖摇摇头“这个我还查不出结果来。不过,当年黑影只说让我们跟踪记录他们俩的日常生活,而且对子夜还特地吩咐过,如有需要必须保护周全。”

一桌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乔子夜。

乔子夜身子一僵,慌张得结巴“你,你们,看看看我干嘛,我我我又不是和那些恐怖分子一伙的…”

“瞎琢磨啥,谁会怀疑你。嗤…”连蒙毅都知道没这个可能性。

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元慎突然笑了笑,看向阿妖“确实好手段,夹缝求存还能想着如何反客为主,阿妖姑娘确实不简单呐。”

管理一族几百年的柱石大人看问题的角度与大多数人不同,他很快就判断出了阿妖的生存境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且元慎自始至终是局外人心态,自然要比在座的人都要理智清醒。

“既然逃不过,那就想办法给自己制造最大的胜算。”阿妖木然地笑了笑,无奈地叹了口气。

白与元慎对阿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便不再说话。

“阿妖,你有什么想法一并说了吧。”这时的扶苏清楚地知道了阿妖并不是需要自己出手相帮,说白了大家同坐一条船,虽各有各的目的,但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对手。

“之前我们催动骆宾的前世记忆引赵高现身,计划虽失败了,但亦确认了一点,骆宾、子夜、桑夏,北大人那边迟早会伸出手来的。迟迟没动作,不是人家怕了你”阿妖看着扶苏一字一句道“我想,恐怕只是时机未到不急于一时罢了。”

扶苏自问湖心居一战虽然谁都没探明谁的底,但他诚然可认对手绝不比自己弱。而商场夺舍混战中,那个突然杀入又瞬间遁匿气息于无踪的高手…

扶苏心底只觉一阵凉意,抬眼对上阿妖的目光。

“我想要,他们三人做饵…”

第一百七天十三章 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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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是愈发的冷了,没头没脑地吹着,尤其是在窄巷子里,穿道而过呼呼作响。

海伊提收拾完最后的盖板后,背起陈旧的背包谨慎地勒了勒包带,茫然又局促不安地看着两个陌生的女孩。

“我们去那儿说吧”指了指后巷,桑夏没心没肺地微笑着。海伊提更紧张了。

“放心吧,你见过两个女孩子抢一个大男人的吗?再说了,你有什么可让我们抢的。”素儿无语极了。

三人沿着窄道转入巷内,灯光昏暗。

“海伊提,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话,你不要紧张,不要害怕。”桑夏想着做个心理预备,结果适得其反。这个一脸络腮胡的维族汉子头冒冷汗。

“你的妻子叫热娜对吧?”

海伊提原本紧张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奇怪又有些谨慎,呆滞了片刻点点头。

“你别怕,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妻子现在就在你身旁。”这话换谁在这大半夜听到,都会疹得慌不是?但是桑夏完全没有这种心理预估能力,在她心里亲人的鬼魂就是亲人。

海伊提吞了口唾沫,狐疑地看着两人,转身就要走人。

“海伊提”热娜的亡魂站在丈夫身边手足无措,桑夏急急地喊道“古丽、哈依达,你们的孩子。还记得家乡的星空吗?热娜最喜欢你做的手抓饼,她说比馕还好吃。”

海伊提呆怔住了,沉默了会儿转过头“她真的,在,在我边上?”

桑夏复述着热娜的说话“海伊提,不要抽太多烟,你的肺本来就不好。冬天冷了就不要摆夜摊了,赚的钱交了摊位费也没有多少。回家去吧,海伊提。”

“热娜啊,热娜,你真的在我身边吗?热娜”他压抑了多久呢,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自从妻子车祸死了后他不敢告诉家人,孩子们每次吵着要听妈妈说话他总是说妈妈去干活儿了。这几年,他像头老黄牛似地活着。是的,也就只是活着,会呼吸会说话而已。

“我在你身边,海伊提,我每天都在你身边陪着你。我不愿意离开你,海伊提,可是没有办法了。你再也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了。”

嘘情冷暖,素儿对情爱没有感悟。但她还是被这对阴阳相隔的夫妻、不舍的深情,微微震到了某根神经。

除了不舍,还有幽怨。

如果不是那个肇事者,他们还仍是一对平凡的夫妇,或许辛苦,但总还相依有靠。

如果不是那个路段没有摄像头,海伊提不会因为执着于寻找凶手守在那条路守了一年。

一切都是徒劳,一个撞了人头也不回地跑掉的家伙,怎么可能自首呢?

当桑夏替热娜说完事情真相后,海伊提泪水横流。

天网恢恢,就算在人世间做了漏网之鱼也逃不过神明的双眼。

鬼魂热娜说出那个车牌号码,海伊提马上掏出手机记下了…

道别后,两人看着海伊提的身影和热娜的亡魂渐渐地消失在夜灯下。

回程路上素儿出奇的安静,到了润庐山脚下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桑夏,情爱,到底是什么?”走到半道,素儿突然停下脚步愣怔怔地问道。

“呃,情爱…这个我也不好说是什么,大概就是人和人之间的温度吧。”

“温度?”

“我觉得呢,是这样的”桑夏牵起素儿的手,继续缓步前行“情爱也不只是情情爱爱,亲人、朋友,所有你珍惜想要保护的、保护你的人,身上都有一种特别的温度。暖暖的,很安心。只要有他们在,你就知道在这世上自己不是孤零零的。”

“你说的是陪伴,陪伴就是爱吗?”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他很孤独”桑夏停下脚步看着近在眼前的润庐,轻声说着“有时候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那里面藏了很多悲伤的难过的事,我就想陪着他,陪他静静坐着,一直一直陪着他。”

素儿低头倾听着,若有所思。

陪伴、温度,原来世人要的爱就是这样简单吗?

…………

乔子夜只觉头皮爆裂,他就知道没好事。

敢情被计划做饵的三人,只有他一人在场,意思就是要拿他先‘开刀’了。

老祖宗说过: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都已经小心翼翼到龟缩在润庐了,在扶苏解决危机之前非必要情况他尽量不在夜间出门。

不对,白天也不出。

“你钓鱼呢,还饵,馅,要不要。”乔子夜感受到一屋子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如芒在背。

阿妖当然知道他怕。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乔子夜的肩“放心吧,一旦离开结界,我会让猿伯一直隐在你身旁跟着的。我们的目的也是早点引出对方,事情解决后你不也舒心嘛。”

乔子夜朝边上看了看高大魁伟的猿伯,半信半疑犹犹豫豫地说“他,他靠得住吗?别,别到时候把我给卖了。”

阿妖认真地看着乔子夜,一字一句道“还有扶苏在,你有什么可怕的。就算有个万一,我的人也会全力保你。”

乔子夜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扶苏,扶苏拧着眉面沉如水,想了想后郑重地点点头。

“好,好吧。我这个饵要怎么做?”乔子夜两眼一闭,视死如归地说道。

罢了,如果真的要让桑夏冒这个险,一来自己不忍心,二来扶苏那货肯定得恨死自己。千年兄弟情,可不是塑料做的。就算不为了自己,看在扶苏这千年老树初逢春的份儿上,死就死了!

素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桑夏则如常勤快地烧水整理客厅。墙上的钟指向十一点时,润庐‘三杰’方才裹着露水寒气归来。

“小桑夏,逛街买了些啥呀?”蒙毅接过桑夏手中的抹布微笑问道。

“哦,没,没买什么。”桑夏支支唔唔应答。

她扭头见扶苏面带凝重之色,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有参加晚宴生了气。倒了杯热茶送过去,嚅嗫着“我给你买了礼物,在房间里。”

扶苏放下茶杯拉着桑夏的手上楼去了,乔子夜则有些颓丧地瘫坐在素儿身旁。

“找到了。”二楼,扶苏房内。

“嗯。”

“都干了些什么?”

“没,没干什么,就是,那个亡魂…”

“所以故意找素儿陪同。”

“我…”

扶苏和桑夏对坐着,一个声音冷冷感觉不太妙,一个畏缩有些心虚。

“你是不是觉得我管着你了?”

“没,没有…”

“为何刻意避开我?”

“扶苏,你别生气啦…”

“我不是生气,不让你接触那些亡魂是为你安全考虑。你不知道对方是恶是善,也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如何让我不担心。”

医院的突发事件后,他再三叮嘱让她如果再看到亡魂就当作没见到,避开远远的。

桑夏黔首沉默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能看到鬼魂。但第一次遇到时,那女鬼就好像有话要对自己说,没来得及问就被扶苏急急拉走了。

医院事件后,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个能力也许就是用来帮助那些没来得及和亲人道别的鬼魂的。好巧不巧的,夜市女鬼不仅是不舍亲人还有着天大的冤屈。

桑夏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但也明白扶苏说的更没错。

她根本就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所以,才会想着找素儿一块去的。

“怎么不说话了?”久久的沉默后,扶苏突觉异常,心想自己是不是话说的太重了“桑夏,如果以后你想做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会陪着你,无论任何事。”

桑夏抬头看向扶苏,那深深的眸子里没有悲伤也没有寒意,只有令她感到心安的温柔。

她点点头,露出一个令人看了便不由得开心的明朗笑容“我也会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

……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速之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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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寒之后,露凝冰,兽灭踪鸟藏迹。

几场小雪之后还没来得及堆积成好看的形状便消融了,城市街道四处流淌着刺骨的冰水。

山中景象美如画。

白雪覆顶,树枝上结着晶莹的冰棱。石道上也铺着绵密的白,踩一步便发出一声咯吱响,道阶尽头前院一旁不知何时多了株梅树正吐着花蕊,粉妆嫣红如少女的脸颊般含羞秀美。

“没意思”乔子夜站在后院的落地玻璃推门前发出一声叹息“真没意思。”

白素璃合上一本厚重的书,揉了揉脖子懒懒应声“雪下了一钟头你看了一钟头,能有什么意思。”

“我是说今年连立春都没有了。往年立春,我和扶苏都会去泡温泉。舒服…啊…”乔子夜脑海中浮现出热气蒸腾的温泉,发自内心地享受以及想念。

“温泉?哇,听上去就很舒服的样子,在哪里呀?”桑夏一蹦一跳地从二楼蹿进客厅。

“哪里?哈哈,小桑夏,哪里的温泉你哥哥我都去过。最纯净的棉花堡,最好看的大彩虹,还有最有趣的要数地狱谷,那儿还有猴子专用的温泉池。最地道的嘛,我觉得是定山溪,道后也不错,不过个人最喜欢的还是罗马的腓烈特温泉,嘿嘿嘿…”乔子夜摸了摸下巴回忆总是美好无比。

“猴子专用的温泉?哇,真的吗?猴子也这么会享受啊!”桑夏不可置信地眨着双大眼睛,无不羡慕地说道。

随后下楼的扶苏朝乔子夜瞪了一眼,说什么不好非得说那个‘该死’的腓烈特,当年浑不知子夜预谋在先选了这个地方闪过去下了池,方才发现,竟然是,男、女、混、浴。当既吓得他穿着泳裤就闪回了润庐…

“为什么没有立春了?只有立春可以去吗?”桑夏疑惑地看着扶苏。

“嗤,臭习惯而已,他们老祖宗规矩立春这天需沐浴祭祀。”乔子夜走到窗边茶座,茶座旁的壁炉里正燃着火苗散发阵阵温热。

“今年是无春年,节气里便没了立春。想去吗?随时都可以去。”扶苏走到桑夏跟前柔声说道。

“想。”用力地点点头,两眼放光露出希翼的神色。

看着桑夏圆润了一些的脸庞扶苏有种想要捏下去的冲动,突然发觉乔子夜正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便收回了刚刚抬起的手。

“我也想。扶苏哥哥。”乔子夜拿腔作势地娇嗔道。

素儿两眼一翻转过头去,心想阿妖不是说要拿这货去作饵钓出盘冥洞那拔人嘛,怎么还不动手?

“还有两天就放年假了吧,那就三天后,你选个想去的地方。”终是没忍住,扶苏伸手克制地摸了摸桑夏的脑袋“素儿也一道去吧,还有蒙毅,我们四个人去,到时候再找个地方吃些不一样的美食,如何?”

素儿虽然对温泉没什么兴趣,但一听到美食两字便立马面露喜色,点头答应。乔子夜掐着指头算了算,四个人?不对啊,好像缺了一个,遂十万个不愿意地围着扶苏开始没完没了的絮叨攻击。

“什么事,把你们热闹的。”蒙毅推门进屋,身上挂着一层雪霜笑吟吟地换下鞋子。

桑夏高兴地跑过去接过蒙毅手上的袋子“扶苏说过几天等我放年假,大家一起去泡温泉还有吃好吃的。”

“喏,小桑夏都说大家了,大家就是包括我了,包括我才是大家嘛。”乔子夜抓住机会献殷勤地又将几个袋子揽了过去。

扶苏接过蒙毅的外套掸净雪水挂在门廊处的挂钩上,两人看着子夜一副献媚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

素儿坐在沙发上看着说笑的四人,觉得这画面很舒服,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以前虽然喜欢游走在热闹的地方,也不过就是看看众生相罢了,实际上她一直过着索居的日子。她以为自己不适合与人长时间的相处,此时却突然发现其实还挺喜欢这样一大家子人的感觉。

“哦,我就不去了,你们去玩儿吧。”蒙毅面露绯色不好意思地说道。

“啊,为什么嘛。叔不想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儿吗?”略感意外,桑夏有些小失落地嘟着嘴。

扶苏突然发现这小丫头似乎更喜欢对着蒙毅撒娇多过对自己,眼带不满地看着蒙毅有些咂味。

蒙毅被不满的眼神盯着有些尴尬,憨憨地从两人中间挤进客厅,挠挠了后脑勺腼腆地说道“陈朦那个花店过年生意好得紧,怕她忙不过来,我还是留,留下来帮,帮个手。你,你们去呗。”末了,露出个可以说猥琐也可以形容为憨厚的笑容。

“哟哟哟,进展顺利啊,看不出来嘛,老哥”乔子夜凑过来用力一拍蒙毅的后背揶揄道“这不声不响的都登堂入室,马上就要成为花店老板公啦,哈哈哈…”

“唉,瞧你说的,哪的事儿,没有,没有没有没有”纵使蒙毅的肤色黝黑,还是被乔子夜一番话说的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会不会说话,什么叫登堂入室,你这人,怎好意思?也不怕丢了你那嵇君子的名声!”素儿要么不说话,这一开口直接令到厅中众人面面相觑。

桑夏最不明就理完全不懂话里的意思,蒙毅则清了清嗓子跑去厨房倒水喝,扶苏是最懂乔子夜的,这本就是子夜最不愿提到的事。

乔子夜一秒无神、眼眸垂落,低着头默默走回到窗旁茶座。

厅中陷入一片沉默。所幸扶苏及时打破了僵局“这样吧。你留下帮着陈朦,我们选个就近的地方,得了空你们便过来。如此可还妥当?”

“嗯嗯,我觉得很可,很妥当。”桑夏点头如捣蒜。在她心里最好一个不落,齐齐整整的最好。

“这,这合适吗?我,我是怕陈朦她不肯去吧。”亏得肤色深沉,不知蒙毅想到了什么一顿抓耳挠腮不自在的猴样。

“不会的,你邀请她出去玩肯定不会拒绝的啦。”桑夏是这么认为的,朦姐多好说话的一个人呀。

“嗤,小孩子,知道什么。去温泉可是要穿泳衣的。泳衣,懂不懂,就是布料很少的那种。你让他第一次请人一女的出去玩儿,尺度就这么大!人心里得怎么想,啧啧啧…刺激…哦,不过这也得看蒙大哥目前理展到哪一步了。”子夜的神伤来得快去也快,两条眉毛挑来挑去地冲蒙毅眨眨眼。

“噗”正在喝水的老实人蒙毅直接喷在了餐桌上。这下好了,一屋里除了他本人以外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红了脸。

一个个的再次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脸快红到脖根的某个‘小孩子’咬着唇迅速逃离现场蹿上楼去。素儿没好气地瞪了子夜一眼,前后脚跟着桑夏也上了楼。

乔子夜一脸茫然无奈地看着扶苏“我说错什么了吗?”

扶苏完全没搭理他,只嘿嘿讪笑了一声,双手交叉若无其事摇头晃脑地走去楼梯。他当然没有心思理会子夜的话,满脑子都是桑夏穿着各种款式泳衣的臆想画面。

客厅唯独留下个愣头愣脑的老实人蒙毅正儿八经地请教乔子夜,这样邀请是不是真的不太好,应该怎样发出邀请才不会让陈朦认为他是个登徒子…

两人就此事展开一番讨论,正确来说是乔子夜在发表长篇大论。

山间,雪扑籁籁地下着。

山脚下缓缓走来一个身影,撑着一把结实的黑伞。

伞很大,将整个人的上半身团罩于其中。看不出身姿样貌,皮质的伞柄上握着一只雪白的手。黑色长裤下是一双厚实的黑色登山靴,在雪上留下一行整齐的足迹。伞下伸出另一只手握着亮着屏幕的手机,手机上是某个导航程序。

来人收起手机放入长衣口袋中后,食指轻弹,一道浅蓝之光直直刺向润庐结界。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速之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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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客厅悉心讨教的蒙毅突地面色一凛,同时,素儿与扶苏急急现身。三人神色凝重互视一眼后,扶苏瞬身至润庐屋顶,素儿则化为一道绿光直奔山脚。蒙毅放下茶盏,起身、开门,来到前院。

所有人在这个刹那没有任何一句言语,自感应到那道强大灵力的刺探后,心底有些惊诧各自就位严阵以待。乔子夜虽感应不到灵力,但光看三人的光速行动,心下也知道有事要发生了。喉头不自觉咽动,心跳越来越快,紧张到快要忘记呼吸。

“何人?”山脚下,素儿一身白衣立于雪景中,面容清冷、英姿挺拔。

“哦?夜游者。”来人开口,女子的声音。低沉极富磁性,有点时下流行的烟熏嗓的感觉。懒散散的口气不带任何情绪。

素儿挑眉,一道绿光向伞下人攻去。却没想到,未及近处,便被那黑伞外的气浪化去于无形。

来人叹了口气,缓缓动了动,素儿正欲发出第二道攻势,便听对方再次开口“别急嘛”边说着,那把黑伞便慢慢地收拢起来,露出了伞下人的模样。

扶苏站在屋顶,相隔虽远但依然看清了来人的长相。略长的鹅蛋脸,浓眉高鼻梁宽唇,配上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说不上好看却也不算丑。中等个子不胖不瘦,半长的头发很随意地披着。总之,不认识也没见过。

“嗳,我说那个谁,加你微信了,为什么不通过啊?”女子站在山脚下,将大黑伞往雪地上一杵,伸出一只手指着屋顶上的扶苏没好气地大声责问道。

‘什么情况?’素儿回头看了眼屋顶上严阵以待的某人,差点没气晕过去。这都哪儿跟哪儿?敢情又是个老相好的找上门儿了?

“啊?!”扶苏一脸懵圈。

“我说你还不下来接我,有这样对待客人的吗?还公子呢,没规矩。”女子说完又开始捣鼓她的黑伞。原来先前并不是故作神秘,只不过是伞骨卡住以至于收不起来了。

哦,天大的误会。

扶苏翩然飘落,谨慎地未打开结界,而是细细打量来人,再次确认了一遍,两千年来里从未见过这个人。

“请问…”正欲开口询问,被来人无情打断。

“别请问了,还下着雪呢。快打开你的破结界,不是你跟9527说要见我,有大事相商的嘛。”女子正式收好了伞,歪着脑袋一脸没好颜色地回盯着扶苏。

9527?9527。哦?哦!哦!!!天了噜。

第一个哦,是确定来人所说的9527是阴差9527。上来就报个数字还真不是很好反应。

第二个哦,是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就是9527口中那位新来的领导。

第三个哦,则是扶苏在了解了对方身份,对应其说话行事风格后产生的惊叹。而且,是不小的惊叹。

山间小路一路行来女子也没有多说话,只四处张望了周边的地形,看到远处的湖光山色后,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到底是文化人啊,会选地方,会享受。”

进到润庐,女子便盯着乔子夜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怪异神情。

这位,与扶苏心中所想象的阴司长官印象相去甚远,一时间竟找不到措辞,只客气地招呼她入茶座。示意子夜烧水烹茶,又给蒙毅打了个眼色。

“不知道这位,这位”实在找不到称呼来形容对方,扶苏一时词穷。

“杨十七”女子大喇喇地坐到茶座上,抄起个靠枕塞在背后摆了个无比舒适的姿势。这状态就好像回了自个家似的,无比自在。

“蒙毅,这位9527的那位领导。”介绍完来人,蒙毅也是惊得细眼圆瞪。

“呃,您,您好,您好!”到底是干过阴差的,好坏也算是曾经‘工作单位’的领导,蒙毅除了震惊之外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话。

“546,早有耳闻,这本尊…果然,长得很兵马俑啊!”相较主人,这位客人可以说是没什么为客的自觉,说话超随意的。

“看你们紧张的样子,可不是我故意的啊,实在是你公子扶苏架子太大。我可是加了你的微信,但你没通过,只能直接扣门了。”

阴司司长的神情写满了:要不是怕吓到你们,老娘早一脚踹开结界了。

“啊?!这个,这个,我确实没注意到。实在抱歉。”扶苏笑得有点僵。

想了想,貌似之前确实有一个陌生人在微信上加他好友,当时还心想这个叫【悍刀小萝莉】的人是谁呢?继而又想起来,9527好像是提过一嘴,说是已经将他的微信号推送给领导了,回头会加您好友哟。

问题是,谁能想到堂堂阴司司长会是一个叫‘小萝莉’的人?!!

“近些时日渡者部不太平,你们也是知道的。实在忙,抽不出身,我白天还得上班,这不,今天抽个空赶过来,还被挡在门外。搞得我是个不速之客似的!唉!”

‘大姐!你不是不速之客,谁是?!’乔子夜将茶水倒入几只茶盏中,心下没好气地想着,没来由吓老子一跳。

虽然他并不知道来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不过看情况不是敌人就好。咦,9527好像是那个阴差的编号。话说,这位不速之客是什么来头,连扶苏都这般紧张,还亲自下山迎上来?!乔子夜满肚子问号又不便开口问,憋屈死他。

而扶苏和蒙毅则是被一连串的震惊打击到了。

白天?上班?什么情况?这个阴司司长到底什么来头?这状态,这说话,这神情,完全就是个浑不吝的女痞子。还是那种真正的痞子,不是乔子夜这种假扮的、不入流的二线痞子。

“找我什么事?”喝了口茶水,自称名为杨十七的**司冲乔子夜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赞许地点了点头。

乔子夜只觉得后背一凉一阵毛骨悚然,礼貌不失胆怂地回以一个难看的微笑。

说到正事,扶苏收了收神,正色道“近来亡魂走失之事多有发生,不知杨司长可否将具体细说?”

“唉,别喊司长,就叫十七或者老杨都行”**司搓搓手说道“扶苏你可不是我们渡者部的职责者,546嘛,你也早就碎了金乌销去渡者藉了,现在也不归我管。凭什么告诉你们?”

话糙理不糙,这是事实,和他们无关。所以听这话蒙毅虽然皱了皱眉心有不悦却也不好说什么,而对坐着的扶苏则淡然地浅笑着喝了口茶水。他知道,既然杨十七会亲自来润庐必然会带来有用的消息,此时的说话不过是在试探他们的用意罢了。

“我可以把我们知道的与你做个交换,你看如何?”

“我看不如何。”杨十七拿着空着的茶盏捏在手中把玩“你们知道的无非就是盘冥洞,地穷炉等物现于人间罢了,这些我都知道,用不着交换啊。”

一只手搭在茶海上睨眼看向扶苏,面上没任何表情。

“亡者界的时间结界中曾破出一石,持此石可自由其中。此石九百年前藏于飞羽洛溪之中,被人盗出后落入一自称为北大人的人手中,此人利用秘族中人进入时间结界盗走亡魂用作练制魂丹,并豢养了为数不少的亡灵。除了地穷炉外,他还有一名为天荒灯的神器在手。目前虽不知其最终目的,但不管有何图谋,我想都会影响你等之职责。众多亡魂销于其手,你,可查到一些踪迹?”

掷地有声。扶苏一番话说完,杨十七那双没什么特点的眼睛亮了起来。终于正身微笑看向扶苏,点点头。

“你实诚,我也不是藏着掖着的人。虽说不上目标一致,不过以后还是可以互通消息的。回头记得把我微信加上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存在的人!

下了一整个午后的雪,在傍晚时分开始收敛。半空中只零星飘落着一些雪粒子。

茶海旁的壁炉火光微亮,室内暖意融融。

看着燃尽了最一丝余烬的炭火,杨十七摸了摸有些塌扁的肚子“来点儿吃的吧,午饭都没来得及就赶过来了,在人世就要有个样子,我可是自个儿开车过来的啊。”

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尤其蒙毅,见识过饿死鬼9527的厚颜,杨十七这个已经不算什么了。听话就去到厨房取了些果子和豆糕,摆到茶海上。

满足地吧唧着,杨十七终于不负所望地给了扶苏极好的消息。

“那些亡魂么都像这壁炉里的柴火一样,烧得一干二净喽。这位”头也没抬指了指蒙毅“你也不必再费心找那位老人的魂魄了,死了这条心吧。”

早就有了这个觉悟的蒙毅只轻叹了一声,便再未作他想。

“盘冥洞,我部正在查其所在的具体位置。亡魂属我渡者部管事,但这玩意匿藏能力太强,这些日子也没查出什么可靠消息。不过嘛,大概方位错不了,就在城中,近水处。另外,有一恶灵能力极强,我部有两个高阶阴差跟他遭遇了,都不是对手。所以,经会议决定派了七名‘索灵者’专门负责此事,一旦寻迹必灭之。这对你们来说该是个好消息了吧。”杨十七对乔子夜意味满满地看了一眼。后者娇躯一震。

“不”扶苏和蒙毅不约而同出声。

“那恶灵,可否交由我们来处理?”扶苏虽然对渡者部没有半分了解,但既然杨十七能那么笃定地说‘索灵者’能将之寻迹必灭,想来肯定是阴差中的硬手。

“这不合我部规矩。”杨十七摇摇头“既已派出‘索灵者’,就不可能撤回,我一个人代表不了所有阴司司长的决议。”

扶苏蒙毅相视一眼后,恳请说道“那可不可这样,一旦有那恶灵的消息,麻烦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扶苏的想法是赶在那什么‘索灵者’前面将蒙恬带回,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虽然不知道是否有成功的可能,但还是得试一试。不然,真的就只能坐等蒙恬灰飞烟灭,永无相见之日了。

“可以。”杨十七爽快地答应“恶灵、亡魂归我部所管,其它事宜我不便插手。所以有个线索对我部无用,不知对你们是不是有所帮助。”

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杨十七慢悠悠地又吃了块饼子后,温吞吞地说道“你家那小姑娘车祸当晚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恰巧这事情被我部一名专员看到了,嘿嘿…”

杨十七确实不是藏着掖着的人,只是这爱捉弄人的性子实在让人着急。扶苏一听跟桑夏有关,摒着一口气愣着眼盯向她,再不说估计就得分分钟暴走开打了。

所幸,在耐性条消耗完之前,磨人的【悍刀小萝莉】终于开口了。

“车祸是真车祸,那司机也是该死之人。只不过不幸让你们家姑娘遇上了这件祸事。有趣的是,照那样的撞击力,车上的两个女孩都该是死人了,但很显然她俩还活得好好的。所以呢,我闲来没事好奇心作崇就翻查了一下命笺档案,发现这两个女孩都非是一般人呐。”

又顿了顿,润庐几人听了个半截子,挠心挠肺很是不爽。

“我可是翻查了‘灵能转换录’,才发现这两桩奇事。这两女孩其中一个早在十几年前就该死了,而另一个干脆连出生记录都没有。”杨十七见蒙毅一脸迷惑的表情,补充道“哦,这个‘灵能转换录’嘛是负责管理发放命笺的司长的活儿,里面记载着生者的出生及死亡时间。你,普通阴差等阶当然是不知道的。”

众人惊愕,一番对视后,齐齐看向杨十七。

“到底何意?”扶苏皱着眉心绪复杂地看向杨十七“什么叫十几年前就死了,什么叫没有出生记录?”

“就是字面意思。”杨十七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扶苏“十几年前该死的那位这么多年还活着,必然是有某位在护着。你又不是普通人类,难道还相信命不该绝这种哄人的话?当然啦,这也是当年负责渡魂的阴差失职所致。这种事情有违亡者界运转之道,不过这宗案卷不在我手,不归我管。所以,之后会如何,分管这事儿的司长阴差会怎么处理,我也不知道。”

杨十七耸了耸肩继续说道“至于那个连出生记录都没有的,扶苏,你这么聪明难道想不到吗?‘灵能转换录’里记载所有人类的出生与死亡时间,既然没有记录就说明这个人根本不应该存在于世间。没有记录就说明她不是由洗灵河转世轮回再世为人,说直白点,她,就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不过嘛,现在看来这还不是最有趣的事。”

“不…不存在的人?!!”扶苏大脑一片混乱。

他不明白杨十七说的这句话代表着什么。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不,别说遇到了,两千多年里连听都不曾听说过。

不存在的人?他的桑夏怎么就成了不存在的人?

“这,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是不存在的人?”扶苏无法消化这句话,讷讷地自语道,突然他想到某个关键,神情激动地说道“不存在,她不存在。那也就是说,她不归你们渡者部管!如此说来,她也不会有死亡的命笺出现?!!”

无生,便,无死。不应该是这个道理吗?!

既然渡者部都没有桑夏的出生记录,那她的生命也就不在阴差管理范围。换而言之,那她是不是就…就永远也不会面临死亡了呢?

“不”杨十七无情地打消了扶苏刚萌生的念头。

“你说的不死嘛是不可能的,世间万物皆有灵,这可不是一句空话。你扶苏能活千年甚至万年,那是得了帝柏树魂,那姑娘可没有你这般奇遇。当然,我个人觉得她这样的也算是奇遇了。本不可能出生,她出生了,本不存在,她存在了。存在之后便会慢慢消亡,这是天地间的规律。这样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所以顺手查了查,不过呢,翻遍近几千年的灵能转换录也没查到一宗这样的案例。”

“你家那小姑娘的生死嘛,确实不由我们渡者部管,但迟早还是会走向最终的。你这一把岁数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天真的侥幸想法?”

看着扶苏凝眸出神的模样,杨十七搞不懂像他这样的人物,居然也会陷入世俗的儿女情长之中。

此时,手机信息声响起,杨十七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盯着扶苏,正色道“你不想知道我所说最有趣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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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两重身

润庐的这位不速之客、司司长杨十七的一句话,令扶苏回过神来,众人再次将目光聚集在她上。狂沙文学网

“你家那个姑娘可是罕有的两重。”一语出,厅中再惊。

“两,两重?”蒙毅腾起站起惊愕道,显然他似乎知道其中奥义。

杨十七拾起搁在一旁的外“两重就是神魂被分离成两层,若不主动现是极难被发现的。她既然不是亡魂转世重生之人,那在她体中的魂灵又是什么?”

“人无魂不存,无灵不生。这是旦古不变的道理。小姑娘为什么会是两重?其中奥妙我也不知道,只知那晚车祸之时,她的两重自动现了,恰被我部差看着了。可怜的10086,吓了一跳,一下子没来得及收走那个亡魂,结果就被个奇怪的人给掳走了。唉!”

“什,什么?”一轮又一轮的震惊,厅中众人除了疑问还是疑问。

“两重现?为何会现?奇怪的人?什么人?”扶苏双眉紧拧,着急问道。

“当晚我也不在现场,只能依据10086的汇报对当晚的车祸作了个案件复原,应该是这样的:小姑娘的两重现后将开车的女孩护住,而她自己则被那个奇怪的人救下了。”

手机又响了一声,杨十七看了一眼迅速地回了个信息,继续说道“这人把亡魂收走了,这事儿归我管,所以我这边也在追查那人的消息。这事儿吧,一旦有眉目了,我会及时通知你的。”

杨十七起上外衣“我得走了,局里又来新案子了,真特么糟心,唉,哪哪都缺不了我。”着急地走到门口,回头朝扶苏指指手机“记得加我哟,亲。”

一群人蒙bi)地看着风风火火的杨十七,全然不是先前的惫懒模样。乔子夜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狐疑地问了一句“杨十七,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杨十七提起那柄沉重的黑伞,随手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卡片递给乔子夜后,开门戴上外的帽子,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走了走了。有事电联。”

四人堵在门口盯着那张小小的卡片,茫茫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卡片上赫然印着:xx市公安局刑警队特案组特邀专案杨十七。

抛立思曼?呃,不对,是屋曼。还是特案组,还专家?!

怪不得,案件复原,局里,新案子…哦!!!

什么时候渡者部的司司长还干起兼职了?!冥界这么闲的吗?跑来人间抢人饭碗?

这个杨十七,真是怪的紧啊!

扶苏心里直犯嘀咕,突然想起,桑夏还在房里呢。

在感应到有人刺探结界之时,扶苏第一时间叮嘱桑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走出房来。只没想到却是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聊便聊了这许久。

刚一推门便看到她正趴在窗户往外张望,听到门响转见到他忙跑过去有些担心地问道“没事吧!”

摇摇头,扶苏此时心绪复杂极了,顾左右言他地问了句“饿了吧。”

“嗯,饿了。走,今天我做饭吧,这几天都是蒙叔干活,我都不好意思了。”边说着拉着他的手往楼下走。

桑夏哪里会看不出扶苏面色不佳,只是她心里知道,扶苏愿意跟她说自然就说了,多问反而增添烦恼。

客厅里,另三人还坐在茶海旁窃窃私语讨论着。

“叔,你们聊着吧,今天我做饭。”桑夏主动忽略了三人奇怪的神,往厨房走去。

“扶苏,这事儿总得弄个明白呀。”蒙毅最是关心,所以也最是焦急。

“嘘,你轻点声,怕桑夏听不见吗?”素儿低声警语道。

“两重,两重是什么意思?我还是没听明白,你再给我说说。”乔子夜捅了捅扶苏的胳膊,更低声地说道。同时体后倾观察了一下厨房中的影,确认桑夏没有突然跑过来的可能。

“我现在脑子也一团乱,你们别吵,此事不许声张。你”扶苏手指点了点乔子夜的额头“千万别跑去阿妖那里八卦,她那张嘴哪能守得住什么秘密。可别让桑夏知道了,徒添忧心。”

乔子夜识相地捂住自己的嘴“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吧。”事轻重他还是拎的清的。

事实上最近他已经很少见阿妖了,自上次夜宴之事过后,好像所有人都进入了某种紧张的备战状态。更何况那次商议之后,他被全票当选为‘饵’,所以无论如何在这个多事之冬,再不可生出旁的什么枝节出来。

四人散开后,蒙毅与扶苏去了偏厅,乔子夜则在茶海处自觉地收拾起瓜盘糕饼水壶茶盏。

素儿在客厅里有些尴尬地走动了两圈后,终于鼓起勇气悄声凑到乔子夜旁,极轻声地说了句“子夜,刚才…很抱歉。”

乔子夜吓了一跳,不是他胆小,而是素儿突然靠近令他的小心脏又莫名地开始狂跳不止。喉头咽动了一下,为掩饰红了的脸颊,深深地低下头,嗡声道“啊,抱,抱歉啥呀。”

“我不是故意提起,提起你那个,那个事的。”素儿也莫名红了脸,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歉意。

“什么事儿呀,嗨,没,没事,没事。”乔子夜迅速将盘子拢在手里一溜烟跑去了厨房。

素儿看着他的背影呶了呶嘴,不自觉拿手摸了摸发烫的脸。纠着两弯柳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偏厅里的扶苏同样拧着眉头。靠着墙角弯处的七字型沙发上坐着蒙毅,同款拧眉。

“素儿的灵力修复完好,是时候再探一探桑夏的梦境了,看看是否能在其中找到什么线索。”扶苏烦闷地仰在沙发上。

“我就不明白了,什么叫不存在的人?这存在就是存在,怎么能说这么个大活人是不存在的呢?”蒙毅琢磨来琢磨去还是没明白。

“杨十七话的意思,桑夏不归渡者部管,也就意味她的灵魂不入亡者界、不经洗灵河、不过生门,也就没有来生了。她是个不存在于轮回中的人。”扶苏已经将杨十七说的话想通透了,但是,接受无能。

“蒙毅,你给我仔细说说何谓神魂分离?有一事我想不通,不是说只有地穷炉才有分离灵魂的能力吗?”扶苏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地穷炉炼魂的过程其实就是将亡魂熔碎后,将众多灵魂碎片凝聚成魂丹。所以它并不是分离灵魂,而是破坏的催毁。”

“那神魂分离两重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状态?”当时杨十七看蒙毅的眼神,扶苏便知道这个问题无需多问自己兄弟就能给出解答。

“这个…两重…”蒙毅背转,垂首,犹犹豫豫的不知如何说好。

扶苏纠着眉看向好兄弟,心底凉意丛生……富品中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算计与担忧

夜灯照归人。

一座典型的江南小镇,幽深的古街连路灯都古朴非常,钟形灯罩底下是明亮的灯光。长路弯弯,道路两旁树木凋零只剩几片枯叶,枝条上零星的碎雪映衬着光亮散着微弱的茫白。

风,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要去向何方。经过之处,卷不动湿沉的雪也未撩拨起路人厚重的衣。

古街尽头有一座石墎桥,桥底下是纵贯蜿蜒这座水乡的狭窄长河。河与桥之间,风也吹不进雪也落不入的结界内,有着与外界无全不同的炙热。

蒙恬木讷地站在泛着红光的铜炉旁,炉内光亮点点明灭间此起彼伏。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睁着眼,仿似一尊雕像。

一旁耷拉着左边肩膀倾斜着身子的人,双手张开在往铜炉中抖落着什么。完事后,拍了拍手掌,转过身勾起一边唇角,阴恻恻地说道“怎么?还挣呐。这么不甘心你倒是有本事飞出老夫手心啊,哼哼,没用的东西。”

没有人回应他的说话,但他似是听到了某个声音,讥笑地伸出一只手用力扼住蒙恬的下巴“别做梦了,死这么久了,还做着凡人的春秋白日梦。你们蒙氏一家蠢东西,还指望着比你们还蠢的那位公子?!可怜。”

缩回手,像摸过什么脏东西似地在破旧的布衣长衫上抹了抹,衣袖挥过,一动不动如雕像的蒙恬身躯上显现出一个被冒着青灰色粗链捆住的身影。

蒙恬神魂被锁,奋力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开那粗链的束缚。

“赵高,老杂碎,有什么可得意的。就算你躲得过公子又能怎的,洞灵凝成之日北大人定会将你祭了盘冥阵,到时候,你就跟我一同灰飞烟灭吧。”蒙恬的声音厚且嘶哑沉劲,话语间没有惧意反而是满满的畅然。

“咯咯咯”赵高笑得像台坏掉的机器,声音之怪且不说还难听得令人头皮发麻。

笑罢,他转过身咧着一边唇角挑起眉毛不屑地看向蒙恬“要不说你蠢呢。两千年前你棋差一着,两千年后老夫同样比你先手。北大人,咯咯,你以为他真的能凝成洞灵吗?哈哈哈哈哈…”

“北大人不可能让你得逞的,你以为总可窃取他人之物如探囊吗,我看做梦的人是你…啊…”蒙恬话没说完,便发出一阵痛苦的怒嚎。

“什么治国之相李斯,什么安邦之将蒙恬,什么无双公子扶苏,在老夫看来,你们这些人啊,不过都是老夫手上把玩的棋子。当年可玩弄你等于股掌之中,此时亦可如法炮制。”

“要玩死你们这些蠢货,老夫有的是办法,咯咯咯…”

“你要做什么?赵高,你要对公子做什么?”蒙恬挣扎着扭动起来,双眼中愤恨之意渐起。

“做什么?哼哼”赵高右手擎起,捆着蒙恬的链条缓缓抽动向内发力将他紧紧勒住,看着蒙恬痛苦的表情赵高状若癫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痛苦吗?痛苦就对了。就是要你痛苦,你越痛苦,你的那位公子就会来救你了。”

“不…我…无需…公子…公子一定…一定,会,杀,你…一定,杀……”

蒙恬的神魂在愈来愈沉重的约束力之下,渐渐变得模糊不清,直至最后彻底失去意识。

赵高走到颓丧失去神智的蒙恬面前,伸手捏开他的嘴,塞进一颗红色丹丸后拍拍手再次在衣衫上抹了抹。

转身走开之际又回头盯着蒙恬紧闭的双眼看了看,确认未有丝毫反应后,安心地哼着不成曲的调子走向铜炉后的漆黑中。

空荡的结界内隐约传出断断续续的哼声……

……………

自冬至来到世间至眼下飞雪飘起的深冬,白与元慎已经在明堂渡过了数月之久。

山川河景他见的多了,除了偶尔出外走动走动,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像此时一般,安静地坐在院子里,喝着乔子夜送来的好茶、就着师暄暄做的各式糕点。小日子过得无比惬意。

算了算,叶空归吾那个老秃驴已经去亡者界挺久了。

元慎不由得心中有些担忧。归吾的能力他最清楚,可若面对贺兰,归吾是否能如约完成任务他心里还是有点儿没底。

唉……

西厢的位置原本就高些,加上阿妖正挂在西院后墙最高的一棵泡桐树上,南院的情景便看的清淅了然。

看着一身时髦装扮的元慎,想起初见时的古风作派,突觉人世生活同化效果之大,阿妖不由莞尔一笑。

笑罢心底也升起些微顾虑,这位大佬像尊大佛似的安坐于明堂,好虽好但总令她有种奇怪的压迫感。

说实话,元慎答应借幡龙降一事还是有点出乎阿妖的意料。还以为这老大人会推辞,本也没抱什么希望,结果子夜答应做‘饵’后,次日,元慎竟主动提出待幡龙降回到他手之时,可以配合行动。

阿妖琢磨来琢磨去,推测估计是扶苏出的面。

不过她错了,实际上,是元慎主动找了扶苏两人预先商量了一番才定下来的。毕竟,事涉飞羽洛溪潜在的威胁,而元慎并不怎么信任心窍多多善于算计的阿妖。

筹谋大事的各人心里各有计较,另一边的凡人们则各自各忙碌。

骆宾这段时间沉浸在新曲的创作中无法自拔,已经好几天废寝忘食埋头房中了。

林染在忙完一天的工作后合上电脑,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正欲站起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搭按、力度均匀温柔地揉着她已经酸疼得像泡了柠檬汁的肩膀。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白与飞,羞涩地微红了脸颊浅浅地挂上了笑容。

师暄暄透过两道窗看了看书房里的两人,又瞧了眼南院小屋内的骆宾,无声浅叹一气。

心结打开看到阮郁的前世后,她才知道,令她受磨难的他,并非浅薄而是命薄。

眼下,她只静待着一切能如阿妖的计划顺利进展。不然,骆宾的危机一天不解除,她的心就得提着一天。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难受至极。

第一百七十九章 阿妖送‘法宝’

夜深深,露凝沉。

乔子夜吃完晚饭后,将碗筷一推,说了句去山顶找阿妖,套上件墨蓝棉衣就出了后院顺着小径上山去了。

挂在树上的阿妖早早听到动静,拍了拍身后隐于无形中的浸,飘到院子里,正好子夜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说吧说吧,‘饵’来了,有什么吩咐的,我的女王大人。”乔子夜一副死猪随便烫的样子。

“哎哟啦,哈哈哈”阿妖被子夜的说话逗笑,楼住他的肩关切地问道“今天润庐是不是有什么异动?”

乔子夜被阿妖半搂半推着进了屋,没好气地斜眼瞄着她“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关照我,感情冻死人的把我喊上来,就是为了打探八卦是吧!”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就问问呗。下午我和暄暄都感应到有个怪异的灵力,扶苏又里三层外三层地设了界。我们这不是不方便帮手嘛,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嗳,到底是哪路神仙?”

乔子夜被按坐到椅子上,抬眼警惕地看着阿妖“哪路神仙也不是,反正不认识。”

“不对啊,虽然那灵力只出现一瞬,当时我和暄暄都感觉到了,绝非凡品啊。哎呀,好哥哥,你就说说嘛。”子夜的软肋阿妖拿的死死的。

乔子夜琢磨了会儿,心想扶苏也没让说不许提起有客来访,只关照不许透露桑夏的事儿。于是就忍不住八卦起来“来客是来客了,不过不是神仙,是渡者部的阴司司长,一女的。还是个警察,还是什么特案组的,头衔可牛逼了。”

话匣子一打开,两个八卦界天王天后便在一阵欢声笑语中得到了内心的满足。一个说的很爽,一个听的很爽。当然说的那个有所保留,听的那个则巨细无遗。

“再多就记不住了,他们聊的大概就是这些,其实大多我都听不懂,你要还想了解清楚直接去问扶苏好了。反正他现在正为这事儿头痛呢。”

完了,说漏了!乔子夜心里咯噔一下,眼睛滴溜溜一转从阿妖脸上瞟过。幸好,看上去没太在意这句话。

“哦,那我回头再去问问扶苏吧。”

“那我回去了,天儿太冷我就想躺着不动。”乔子夜嘟着嘴想着他温暖的床。

“唉,我又不是找你来专程八卦的。真是,坐下。”阿妖朝墙角落里伸了伸手,亮堂堂的灯光下慢慢地露出猿伯的高大身形。

他走到阿妖身边,递了一只老旧精巧的竹筒给子夜。与大拇指的粗细大小差不多。

乔子夜懵懂地捏着在灯光下细看“什么玩意?”

“好东西”阿妖示意猿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对乔子夜认真地介绍道“呶,别说我拿你当‘饵’不关心你死活啊。这是‘啼音’,你看,这儿有个小孔,如果遇到危险,你就按住这个小孔吹响它。”

对照着阿妖所说,乔子夜寻摸到那个小孔的位置。

“这能吹的响吗?吹响有啥用处?”

“这可是我们妖族的宝贝啊,我的好哥哥,你可千万别弄丢了啊。”看着乔子夜抛玩着啼音,阿妖一脸哭笑不得。

“啼音一响,可号动任何妖族人为你效力护你周全。”

“那要是我周边没有妖族人呢?你们妖族人不是产量不高嘛,又不是走哪都能遇到的。”乔子夜老实不客气地说道。

一句话就戳到了阿妖和猿伯的痛处,两人脸上都有点挂不住了。

阿妖没好气地回道“啼音二响,可令你瞬间隐藏身形与气息,这样总可以保你周全了吧。”

“错是没错,可是这玩意肯定有个时效吧,别唬我,游戏我也是玩过的,隐身效果总不可能一直持续吧。”

阿妖白眼都要翻到后脑勺去了,心想那些做游戏设计的现代人类怕不是也有秘族人吧,不然为什么乔子夜这个神力小白竟然连灵力时效都懂呢?

人类智力,可怕可怕!

“啼音三响,其中的上古妖灵会现身。”

“然后呢?”乔子夜眨巴眨巴眼睛,认真地问道。

“…然后…”阿妖皱着眉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老祖宗是怎么交代的,只说这宝物不能随便使用,尤其三响非到万不得已时刻,最好不要连吹三次。

“然后,其实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有使用过三响,至多也就到二响。你也知道我灵力高强嘛,哪里用得着三响。”面子要紧,圆不过来也得硬着说下去。

“也就是说,连着吹响三次后,可以召唤出上古妖灵咯!”乔子夜一脸认真地思考了会儿,冒出令阿妖吐血的总结“那就相当于是大招啊。召唤术,洋气洋气。”

人类世界藏龙卧龙,佩服佩服!

阿妖呕得直想吐血,乔子夜则仍沉浸在拿到‘法宝’的兴奋新奇中。把玩了会儿好好地收进棉衣内袋,一抬头正对上阿妖复杂的眼神。

“怎么了?”再怎么傻,也不是浑无知觉的。乔子夜虽没看懂她眼神中蕴含之意,但也察觉出了些不同。

阿妖摇摇头,双手将乔子夜的手握住,盯着他的双眼十万分认真地说道“子夜,你我相识多年,虽说我对自己的计划有十足的把握,但要令你涉险……”

未等她将话说完,乔子夜摇摇头咧嘴笑道“行了,你我还不放心吗?你可比扶苏那家伙靠谱多了。没事,阿妖,我信你。”

人与人之间最难能可贵的,大抵便是信任二字了。

一句‘我信你’,阿妖凤眼闪烁,几分湿润盈在眸子里,在灯光下明亮如星,更添了几分柔媚。

阿妖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乔子夜直接上手了,拍着她的肩,以一种家长般的姿态语气老成地感慨道“我们阿妖愈长愈好看了啊。以前倒是没发现你也是个美人儿呀!嗯…”

一句话瞬间便接阿妖从真诚的感动中给拽回了现实,呶了呶嘴轻哼了一声“我当年可是花魁!瞎!”

第一百八十章 真正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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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我,是我!

做为夜游者,素儿有应对梦境突发竟外的一千万种办法。但对于桑夏的梦境,素儿先天便有些胆怯。

对方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与上次一样。但这个声音并不是上次在那道隐秘之门后出现的那个女孩,因此素儿决定先试着套套话。

“是啊。这是你的家乡吗?真美。”

她不能急躁,不能让对方产生害怕的情绪,不然梦主随时都可能被惊醒。

虽然这次的梦境已不似之前那么凶险,就算此时桑夏突然惊醒她也可以全身而退,但必然会功亏一篑全无收获。

这可交不了差,扶苏可是对她寄予了厚望啊!

“家乡是什么?”听不出年龄感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没有半分恶意也不俏皮。

再次确认后,素儿笃定这并不是先前那个自称六月的小女孩。倒好似是很熟悉的声音。

生怕惊忧了对方,素儿又极柔声地试探道“家乡,就是出生的地方。”

她不知道是否自己说错了什么,总之对方再无回应。素儿有些焦急,但面上却没有丝毫表现,她不敢轻举妄动。

沉默了片刻后,素儿尝试再次与对方沟通“家乡,就是生活过的地方,也是最想念的地方。”

天可怜见,她一个夜游者,全无凡人对家乡的依恋之情,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啊。

久久,声音总算再次响起了“想念?”

“对啊,就是很喜欢,想要回到那里。”素儿有种在幼稚园带孩子的感觉。

这场景似乎在某个妈妈的梦境中遇到过啊!亏的梦是现实之照射,她也算是在人们的梦境中积攒了不少生活经验。

“回?怎么回?”

沟通有效了!不再是单纯的重复,这次竟然主动提问。

好极了!素儿决定步子迈得大一点,尝试得再大胆一些“你在哪儿?可以出来让我见见你吗?”

久久,又没了声响。空气中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不,还有风。

缓缓流动的风,轻轻的、柔柔的,吹得素儿焦躁的心绪安静下来。

她静静地等着,除了等她什么也做不了。愈是接近,愈得沉得住气。扶苏曾耳提面命说了不下十回,这次素儿相信自己做到了。

她真的做到了。对于一个急性子来说可是十分艰难的。

只是她永远都想不到,出现在她面前的人竟然……

农田瓦屋之间的溪流上有一些水汽茵蕴,浅浅地冒着弱弱的雾气。

那雾气隐隐升起慢慢地落到溪旁的田埂上,继尔显出一个人形。人形朦朦胧胧,像裹着一层透明薄膜。

素儿又期待又紧张,直勾勾地看着。直至那层‘薄膜’褪去后,其中的人终于现出了庐山真面目。

是真真真真真面目。因为她一丝不挂,赤着胴白身子,睁着一双懵懂大眼看向素儿。

“桑,桑夏?…”素儿惊得险些跌进溪水中去。

怪不得先前就觉得声音好似很熟悉,原来是梦主桑夏本人!

虽是桑夏的声音,但语气与说话的方式完全不同,或许便是因此素儿刚开始听到未能分辨出来。

不,不对。素儿定晴细看,这‘人’虽与桑夏长得一模一样,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不过,咦歪,看不出来桑夏身材这么好的吗?!

呃,怎么想这儿去了…素儿半蒙半惊略觉尴尬,又加上自己想了些莫名其妙的事儿,不自然地别过了脸去。

“桑夏?”声音的主人歪着脑袋看了看素儿,又好奇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我不是桑夏。”

素儿有些无语,看着她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不看着她,两人说话沟通就总是怪怪的。并且若不盯紧对方,素儿心底还真的有点发毛。

虽然这个‘人’看起来很无害,但总归还是得防一防。天知道下一秒会不会直接唤出亡者界,把自己丢进去?!

但看着她吧,好像就更怪了。虽然自己也是个女的,但这样的状态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妥。

“嗯,那个,不管你是不是,我先给你穿件衣服行吗?”动手之前先询问,免得招来不必要的误会。

“衣服?”那‘人’似乎是真的不懂,睁着纯真到像婴儿的一对眸子“是什么?”

“就是我身上穿的这个。”素儿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白色运动服。

“好。”这一声倒像极了桑夏平时乖巧听话的模样。

梦境里变幻东西对素儿来说再容易不过,手指挥去,那‘人’身上便多了一套相同的衣服。素儿不擅打扮,能想到的都是这种款式。

“软。”那‘人’满意的一笑,如和风熙阳,素儿看着也说不出的舒适。

这样温柔美好的女孩,怪不得扶苏会…噫,我这又在想什么呢?!素儿顿觉自己有点儿不务正业。

收起不着边际的思绪,语气仍是十分和缓地问道“你说你不是桑夏,那你是谁?”

“我是桑夏。”女孩抚摸着身上那套质地柔软的衣服,似乎是十分喜爱,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素儿有些气短,强压下心头的不耐“可你刚才说你不是。”

“我,不是谁。”女孩停止研究衣服的材质,认真地思考了会儿,抬头的瞬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中也不再是那般温柔的颜色。

“我,是我。”声音也没有了先前的温和,冷冷的,有些木然又带着点凛冽。

前后转换的太快,素儿明显感到一种怪异的压迫感。

莫名的有些紧张,她不自觉低头瞧了眼左手掌心扶苏留下的灵力印记。

这一看,素儿真的惊了,那抹叶片的金色已经浅得快要看不到了,忽明忽暗闪烁不定像似随时会消失不见。

素儿茫然失措一抬头,便发现那‘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眼神不再纯真,冰冷得像无底深渊。

素儿只觉得整个人有些僵硬,极力克制之下,扭过头撤回对视的眼神。

情况不妙了!只那一会儿,她就感应到了某种不知名的可怕力量在试探自己的神魂……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眠夜(上)

【看完复联四,时长三小时,花去了大量的篇幅刻画每一个角色面对‘失去’这个词的感受。狂沙文学网因为‘失去’,才懂得握在手中的珍贵,才有了为之搏命的力量。敬,所有懂得珍惜的人。】

漫长的夜,极致的安静令人焦灼。

润庐二楼桑夏房内,感应素儿破魇诀符文的那枚金色叶片悬浮在的上方。金光越来越黯淡了,扶苏静立于畔,焦灼感攀顶,内心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我”上睡梦中的人突然说话,扶苏蓦地一惊,还没等他靠近到桑夏面前,便听到另两个字“是我。”

“什么?”扶苏又惊又奇看着仍紧闭着双眼的桑夏,来不及细想这是梦中呓语还是其它,便接到了素儿的信号。

那微弱的即将失去连接的信号徒然亮起,扶苏迅速提手前伸,一束明亮的金光沁入那枚黯淡的金色叶片,他抬手攫住其中一抹绿光将之擎起,‘咚’的一声,素儿摔在扶苏后的地板上。

扶起素儿后,扶苏转看了眼上仍在安睡的人,瞬,两人去到蒙毅房中。

“怎么了?”扶苏尚未发问,乔子夜就着急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冲到素儿边。

“没事。”素儿气喘吁吁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找到了吗?”扶苏探了探素儿的神魂后略感心安,轻声问道。

点点头,素儿tiǎn)了tiǎn)干涩的唇,蒙毅及时递来一杯水,咕咚咕咚喝尽后这才真正平静下来。

“怪的很。”素儿被众星拱月地扶坐到了椅子上,乔子夜在一旁紧张地盯着她。

“并未见亡者结界入口。”素儿挑最重要的先说“这次是真正的梦境,破魇诀周游全境也未发觉有何不妥之处。但这也是最最不妥的地方。那不是桑夏的梦境,是,是另一个桑夏的梦境。”

“另一个桑夏?!!”三个人异口同声惊道。

“两重?!”扶苏猜测道。

“该是。刚开始只听到声音,后来…”素儿也是这个猜想,缓了口气将梦境中的见闻一一说来。

“那人与桑夏模样一般,声音也相同,只是说话口气、神姿态完全不同。”大致讲完,素儿最后又补了一句。

“人格分裂吗?”乔子夜没少看这类的报道与剧集,自然而然便想到了现下时髦的说法。

扶苏看着蒙毅,沉吟片刻后颓然转“果真”,只这两字,边说边木然地走出房,脚步一停一顿沉重非常。

素儿和乔子夜茫然看向蒙毅,后者单手按在椅旁的书桌案台上,低下头。房中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昏暗的光线看不清他面容上的表,只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蒙大哥”素儿不明所以,只觉室内气压低到了极致,不敢大声重语只轻轻地细声问道“究竟何谓两重?扶苏为何会…”

蒙毅摆摆手,侧过倚于案旁“两重者,魂灵一分为二,一半呈于人前,便是我们所见到的桑夏,一半隐于内。”

“那,这…这或许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吧。”素儿不置可否地说道。

蒙毅望向落地灯下的一片明亮,眼中却漆黑一片,机械地摇了摇头“他…”

言又止,彷徨片刻后,蒙毅声音涩哑地说道“两重一分为二的神魂,终有一会互侵吞噬相融为一。”

“那,那不就不用发愁了,反,反正会融合,有,有什么好担心的。”话虽这么说,但子夜内心也知道没这么简单。

看着扶苏失魂落魄木然地走入桑夏房内,再看神苦涩的蒙毅,素儿和子夜对视了一眼,心底咯噔一下。

蒙毅反按在案台上的双手青筋突起,说不出的压抑“神魂,相融,便不再是桑夏了,她将失去所有记忆,犹如初生之婴孩。最好的结果就是大变,最坏的……”

素儿和乔子夜两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最坏会怎样?”

“全无意识,如同痴呆,生,如死。”蒙毅闭上眼,痛苦地抬起似有千斤重的头颅。

嘴唇颤抖了一下,素儿不肯相信地摇着头“可…不是,蒙大哥,扶苏灵力强大,他有办法,他一定可以…”

“可以如何?”蒙毅抬手,房门轻合“当年他入林地沉睡,你们以为他是对这世间失望吗?不,那是他对自己失望。他不是神,从来都不是。”

“子夜,你在他边这么些年,还没看懂他吗?”

蒙毅低着头,乔子夜拧着眉看了他一眼也低下了头。

当年的扶苏,天下人都认为他会继承始皇成为强秦之主。文治武功样样不缺,天生的王者。心里装着天下苍生,对大秦帝国的未来有着宏伟的规划。然而,一腔治世血,最终却洒在了上郡苍茫的土地上。

重生后的扶苏,拥有了神秘的灵力和始皇父亲梦寐以求的不朽之躯。但却失去了一切。他的国与家没了,兄弟姐妹没了,他视若珍宝的晨曦也早就惨死在石碾之下。

当年的仇报不了,当年的故人也找不着。

唯一拥有的,就是体里陌生的、磅礴的能量。存在就要有存在的价值,扶苏将这份上苍的恩赐化为救世的动力。

说到底,这仍是他前世的抱负。他行走世间千余年,历遍战火四起、刀光剑影,看尽人世沧桑、悲欢离合。最终,他发现就算自己拥有了至高无上的能力,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永生人苦。扶苏苦了那么多年,心灰意冷之下回林地休眠…

秦时的扶苏为王朝而生,为天下而活;重生后的扶苏,为苍生奔走,四处扮演着救苦救难的‘神’。什么时候为自己活过呢?

直到在茶山遇到了他的彩虹姑娘,他心底那深沉的感才真正找到了依托,他也终于正视自己,找到了为自己而活的方向。

当年的宏图抱负,全都落了空。当年想守着的人,一个没守住。如今…

夜,再次跌入无边的黑寂之中。

安静的只听得到呼吸声的房间里,亮着盏台灯。扶苏坐在沙发椅上,右手抵着嗡鸣不止的脑袋看向上沉睡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那个遥远的边关,那个两千多年前的夜。

刚过了黄昏,没有现世的灯火,苍茫的上郡边防,工匠们停下一天的苦活。

无月,孤飞大雁,自头顶展翅掠过。

扶苏抬头望向天空中那抹隽逸的清姿,摸了摸腰间的佩囊,手有余香凑到鼻翼前嗅了嗅。

蒙恬从后走来,笑着冲他揖礼“公子,晨曦公主遣人送来了岁首礼。再过小半年,清和月例公子便可回咸阳上禀,届时便可见到小公主了。”

解下一甲,扶苏展开双臂,一轻松地了肩“蒙恬,清和月你与我一道回吧,我许久未见晨曦,你又何尝不是多年未见家人。”

一旁的蒙恬愣了愣,拍拍前的重甲挠挠头,辽阔空旷的暗夜,响起两个爽朗旷达的笑声。

……蒙恬,晨曦,你们,可曾恨我?……

脑海中的画面渐渐淡去,沉默久久之后,扶苏从沙发上站起悄声走到畔,看着熟睡中的桑夏。

你的梦,我去不了,你的心呢?若有一,你神魂相融是否还会记得我?若你知道,我们终将走向陌路,会恨我此时不告诉你真相……恨我无能为力吗?

扶苏久久立于畔如一尊石像,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富品中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眠夜(下)

远离润庐的九溪玻璃屋内,灯火通明,同样不眠。狂沙文学网

残墙前的白色沙砾此起伏彼,时而浮现出山川轮廓,时而聚出一张模糊不清的面容。

一颗雕着龙纹的缕空银球飘浮在厅堂正中半空中,其中一抹紫棠色的光时而熠熠灼燃时而微微游动。

北弥生怔怔地看着银球,眼中像渐明的烛火缓慢明亮起来。眼敛微动了一下,但并没有闭合上,他盯着,撑着眼盯着,甚至舍不得转动一下酸涩的眼球。

垂着的双手想抬起又没有继续动作,只慢慢地攥了起来。紧紧地,用力地攥着。苍白的肤色下,手背上的经脉暴起,根根分明、清淅可见。

一旁的姬戎渊呆坐在沙发上,手上正在斟茶的动作被定格了一般静止不动,茶水早已溢出杯子。

“啪”茶壶落地,他站起下巴抖动着扯了扯,颤着手指着银球“阿,阿…”

“弥,弥生,是,是阿,她,她醒了…”姬戎渊无法完整地将一句话说完,眼泪滑落到下巴沾湿了毛衣的领子。他走到北弥生旁,抬头看着银球,任由泪水恣意爬满脸颊。

“我看到了,‘无余’感应到了。”北弥生仍定神看着那颗蕴含着紫棠光亮的银球,缓慢地一字一句说道。

“她,终于醒了!”话音落下,北弥生一动不动的眼眸中有闪光落地。

“我去找她。”说着话,姬戎渊转往门外走,被北弥生一把拽住胳膊“不,不急”,北弥生别过脸弹掉那微不可见的泪迹“戎渊,你看,阿现在还神思不明,只是初初觉醒。”

北弥生张开手,名为‘无余’的银球便飘落入他掌中。他的双眼一直未离开球中的紫棠亮光,冷静并极其克制地摇头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们得帮帮她,帮她快点记起来。”

“她醒了,是时候见见我们这些故人了。天亮后,与‘苏慕’那边知会一声,请,桑小姐,来一趟。”

听完北弥生说话,姬戎渊马上回过神来,即刻点头“好,好,我知道了。请桑,不,是阿…”一抹满脸湿泪,姬戎渊又哭又笑地说着“大半夜的,大半夜不能吓到她了。大半夜的…”

北弥生走到溪旁墙边,低着头,他手中的银球上有水珠滴落,好似摔碎的星尘,四散飞逝斑点星光…

暗夜下,玻璃墙上映照着北弥生的面容,他歪着脑袋,微微皱着眉,自言自语道“阿,这张脸,你会喜欢吗?”

那场意外的车祸,戎渊看到了桑夏体中释出的那层神魂之力。他相信戎渊没有扯谎,但是那天银球并没有关分感应。

这颗名为‘无余’的银球中锁有一丝沾了神碎魂的灵力,只要她的原魂苏醒,这抹灵力就必然会有所感应。虽然,他并不怀疑戎渊的说话,但只要‘无余’没有感应,那就不能说明阿原魂真的苏醒了。

北弥生在等,等了这许多天,终于,银球在这个深夜里传出了感应。

两千多年了,这是神的养魂皿第一次出生。

桑夏的出生,打乱了北弥生的计划。原本他是打算当机立断杀了那个婴儿取回阿碎魂的,但当年‘无余’曾熠亮起光芒。姬戎渊笃定地说,这是阿碎魂已经修复完整的征兆。

既然碎魂已修复完整,那么只需静等阿原神苏醒就是了。

结果,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而二十周年是个临界点,如果在桑夏这个不该出生的养魂皿满二十周岁之前,阿原神还不苏醒,那么北弥生就不得不杀之取魂再另行育养了。

否则,阿的原神就再也回不来了。不是消失,而是成为了一个普通的灵魂。

而这不是北弥生能接受的结果,他不计代价、不择手段,要的可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灵魂。

尸骨如山,血流成河,一罪孽?他不在乎,只要阿归来,没有他付不了的代价,也没有他等不了的时光。

北弥生转头看了一眼高兴得手足无措的姬戎渊,心里琢磨盘算着。

他不是不开心,但现在还没到真正高兴的时候。一切都需再细细安排,接下去的每一步都不可再出错乱了。

近些时,赵高那边传报有不少恶灵被灭了。他特意去了太子湾附近查看,发现有‘索灵者’出没的痕迹。想来,最近动伤太大,已经相起冥界那边的关注了。

盘冥幽光凝结锻化升阶的紧要当口,不容有失。安全起见,还是先让阿在那座破山头呆着吧。

主意打定,北弥生低头再看向掌中的银球,此时那紫棠亮光已渐渐暗去。北弥生将银球收入掌心,背过双手,抬眼看向落地玻璃外。

阿,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跟当年一样倔强勇敢,所以,你一定会回来的。

我一直都知道,你一定会回到我边。为了确保你能完整地回来,我会为你,做好准备!!

………

冬,夜长短,尤其没有阳光,清晨的天空灰蒙蒙,光亮迟迟不来。

桑夏的生物钟向来准时,她刚一睁开眼就看到畔坐着的人。

“扶苏”她有些羞涩但并未惊讶。

“嗯”也不知是刚被唤醒还是压根就没睡,扶苏直起看向她。

桑夏有些奇怪,他的眼神每个动作她都能懂,但此时的他却有些怪异的陌生神。

“怎么了?”桑夏皱了皱眉,有些担忧。

扶苏看她一脸思考的模样,便露出个笑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怕你睡过了,懒猪。”

这样的俏皮话桑夏常说,但扶苏却是从没有过。想想,怕不是自己平时经常拿这个称呼嘲笑他,遭了报复?桑夏嘿嘿咧嘴一笑,也就没再多想迅速起。

快到年节了,公司要放大假,所以这几天的工作排的满满当当。她可不想唾手可得的全勤奖不逸而飞,这可是她预备着给大家买新年礼物的专款啊。

扶苏看着她胡乱地把头发束起、欢脱跑去洗漱的影,笑容渐渐从脸上消散,眼底霾顿生…富品中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送礼与收礼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一百八十四章送礼与收礼时近年节,欢喜的氛围早早遍布大街小巷。有赶趟的商店已经开始售买新年物什,红红火火热闹极了。

‘苏慕’向来古雅,格调自然高些,虽不见喜庆的红色,却也在茹瓷的指挥下装点了番。

当鎏金烫印着公司logo的红包发到手里时,公司上下没有人是不高兴的。这一年辛苦不少,但得到丰厚的收获后所有人都满口称谢更是干劲十足期待来年。

年会结束后,桑夏便提着大包小袋乘车去往九溪。

虽是第二次登门,桑夏还是险些迷了路,所幸那房子通透极为好认,转悠了会儿终于到了门口。

院门依旧开着,没心寻思太多提着一堆年礼进了院。大门显然也开着,桑夏再次陷入第一次拜访时的尴尬,小声嘀咕这两个主人也太不仔细家门了…

没等她在门口踌躇太久,穿着高领白毛衣的姬戎渊就笑呵呵满脸喜气地从厅里迎了出来。

“来啦,来来来,外头冷快进来。”

这个姬老师虽然一直很和气,但这样好像也有点过份亲热了吧!看着姬戎渊一副捡到了宝的兴奋样儿,桑夏愣了一下心里感觉不大好。上次莫名其妙喝大后被扶苏责备、被子夜哥捉弄的惨痛教训,可不是白挨的。吃痛长记性,这次可千千万不能上这家伙的当了!!

“姬老师,您好”心里琢磨,面上还是一副乖巧模样,桑夏尊敬地浅浅鞠了一躬。

“哎呀,哎,客气什么呀”说着话,姬戎渊将她手上拿的,肩上背的几个大礼盒一一接了过去,转身放在门边的矮木板上。

桑夏看着那块古老陈旧的木板,粗糙的纹理、简单古朴的模样有着说不出的美感,这才注意打量了一下客厅,好像新增了不少摆设的样子。

除了用白色石头垒出来的模样奇怪的假池外,还多了些桌椅沙发,墙上也添了新图案。虽然看不懂画的到底是什么,但是线条看上去很有趣,简单、顺畅,看着有点像某种龙纹,仔细看又像一片丛林。

一切布置,在擅绘画的桑夏眼中很具有参考价值。

“好看吗?”姬戎渊见桑夏盯着墙上的图案,面上露出一丝暗喜。

“好看,很特别。”桑夏认真地点点头喃喃回道“这个线条勾画的手法好奇怪啊,好像在哪儿见过?!”

“见过?”姬戎渊的声音突然高了几个分贝,惊得桑夏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姬戎渊又亢奋地追问“在哪儿见过?你想想,好好想想。”

“我…”桑夏心想自己这是说错话了吧,有点紧张扯了扯衣角,面露歉意地应道“可能是我最近画画画傻了,姬老师家的都是珍贵古董,我哪能见过这些。说错话了,老师别生气。”

“哪里,不会不会,见过,你肯定见过。再想想,仔细的”姬戎渊正经八百地冲她点点头“别着急,慢慢想。想不起来,你就再看看。”

“啊?哦…”桑夏有点不自在了。

她觉得这家的两个主人实在太奇怪了。倒不是说对她不好,而是好的有点让人不知道怎么应对。要说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嘛,自己想了想确实没一样拿得出手的。好赖就只是会画点画,除此别的就真没有了。而且人家两个收藏大家什么没见过?

“小姬”另一位怪咖主人的声音响起,桑夏顿时收起心神。

姬老师虽然怪也还算能接受,而这个北老师就不一样了。冷冷的,话少几乎不笑,客气还透着点邪乎。

“弥生,快,桑夏来了。她说她好像见过这图腾呢。”

桑夏实在搞不懂自己见没见过那奇怪的图案,有什么值得姬戎渊高兴成这样,活脱脱像极了村口终于把女儿嫁出去的十姨婆。

“没,不是,北,北老师,我那个”纳闷之余更多的是窘迫,桑夏杵在墙前尴尬的一脸绯红“我最近看画看多了,自己也画懵了,眼花了。老师家的都是古董…”

来去就这两句说辞,北弥生站在楼梯上好笑地盯着桑夏也不说话。桑夏抬眼对视了一下匆匆躲开,那眼神说不上来的诡异,她哪敢再多看一眼。

“去把东西拿来。”北弥生边走下楼梯边说着,姬戎渊立马转身步入甬道。

北弥生走到沙发旁坐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没有一根胡碴的下顎,朝桑夏挥挥手,示意她坐在一旁新添的单人沙发上。

桑夏紧了紧身上的包,挪了两步挺直腰板轻轻坐下。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自在。

客厅里没人说话,冷冷清清的空荡极了。桑夏对着这个冷感十足的男人彻底失去了尬聊功力,正打算说几句临行前光头陈教她的拜早年体面话趁早闪人,就看到姬戎渊端着个什么东西笑呵呵走了过来。

姬戎渊将将那东西摆在茶几上,桑夏一眼看过去是一方a4纸大小的木盒。里头摆着几个物件,工作中有所接触所以桑夏倒是都认得。

一根木质的簮子,简单粗糙没什么花纹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名贵的木材;一枚缺了口的玉玦、一柄什么装饰都没有且仅巴掌大小的袖珍匕首、一颗模样没什么特别的浅黄色石头;最后是一支细竹管子,取的刚好是竹子骨节中间的一整段,仔细看那竹管子还是装在一只帖合的透明器皿里的。

“你瞧瞧,喜欢吗?”见她看的出神,两人都没说一句话,直到她抬起一张茫然的脸,姬戎渊方才出声问道。

“啊?”桑夏一脸茫然“我?我,都,都喜欢。”

哪里敢说不喜欢,剧组的活儿还没干完,这两尊大神可得罪不起。再且说,收藏大拿端出来的怎会是一般货色!

“都喜欢啊,都喜欢,那就都送给你了。”姬戎渊不像个送礼的反倒像收了份大礼,眉开眼笑说道。

第一百八十五章 怕什么来什么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一百八十五章怕什么来什么明明是代表公司上门送礼的,结果这下倒成收礼的了。

桑夏着急得连连摆手,拼命摇头,吓到语无伦次“不,不,那,我,这不,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少言寡语的北弥生开口了,他一说话桑夏便大气不敢出也不敢动地拘谨端坐着。

“喜欢就拿去吧。”北弥生难得地露出一个勉强算得上是笑容的表情。

狠人话不多。桑夏深信这一点。电视剧里那些啰嗦了半天的角色基本都活不过几集,所以北弥生这样的冷峻形象对她来说很有威慑力。

可哪有上门拜年反过来收礼的,前思后想左右不是。转眼又看了看木盒里的一堆奇怪东西,心里纳了闷,这就算是送新年礼也不带送这些的吧。难道说这几件东西真是什么古董?

一想到这儿桑夏不由得有点唾弃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财了?八成是被…影响了啊。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姬戎渊已经将木盒上的罩子抽上来扣住了。笑吟吟地把盒子放到她手里,交代道“你要没事儿的时候呢,就多看看。多看看啊。”

桑夏看着手里的盒子,脑子直发懵。

懵了会儿,定下神想了想,没事没事,只是收个新年礼而已。不留我吃饭就好!

“故人相见,很是高兴。晚上我们出去吃吧。”姬戎渊话音一落,北弥生赞同地点点头,桑夏心中暗自喷血。

这真是,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啊。

等等!故人?与扶苏蒙毅等人生活在一起也半年多了,桑夏自己时不时的跟同事说话都会自带古人腔调,所以她当然是听懂了。

“故人?”桑夏想到什么,貌似可以脱身哦。

“老师有老朋友在啊,那,那桑夏就下次再…”结果她发现这两位根本就没听自己说话。

北弥生看了眼墙上的钟,对姬戎渊说“去定个地方,不早了。”

最后,老实人桑再次被推向饭桌。

这次她学乖了,第一时间通知林染让她及时赶到饭店,这样一来工作上可以交差、二来扶苏那儿也有个比较说得过去的交代。好赖有染儿一道,总不好再说她独自去喝‘花酒’了。

饭店很雅静,名叫【吾舍】,坐落在一片茶园中。

姬戎渊一看便是人头熟络的主儿,没一会儿就点好了菜。吾舍的老板是个长发飘飘很有文艺范的中年男人,他拎着酒坛满面红光推开包厢门,亲热地和小姬抱了又抱。

北弥生脸上阴晴不定,桑夏也看不出他是不高兴还是很不高兴。

“戎渊戎渊,一别半年。你说你也不来个电话,我还以为你又出国去了呢。”看样子饭店老板跟这个姬老师确实熟悉极了。

“来,这回你一定得尝尝了。按着你给我的那个配方,我还加了两味药材,大补。”说着话,老板啵一声打开酒坛,登时酒香四溢。

桑夏不由皱了皱眉,心中大喊,不好,染儿,快救我!

说曹操曹操到。礼貌地叩了声,林染推门轻入,手提一只无纺布袋,一番客套后座到桑夏身旁。

林染选择性遗忘之前被两位怪咖数次拒之门外的尴尬,而那两位则更是全当没这回事一般,五个人热热闹闹地挤满了本就不大的小包厢。

开着空调,温度适宜,门对过便是窗户。室外近处打着炽亮的灯,照明了一片,犹可见窗外茶田层垒。见这景象桑夏再熟悉不过,由此原本有些局促不安的心便松了下来。

与林染对视一眼后,两人恭敬地起身,林染是公司一把手自然说话的便是她了“多谢两位老师,剧组才能安心拍摄作品。精益求精,未来的一年还请两位老师多多支持‘苏慕’,给二位拜个早年。”

“嗳,小事,小事,举手之劳。”姬戎渊也起身笑脸可掬地回道。

姬戎渊也不知是吃了什么神仙丸子,乐得像个三岁孩童,不停地给人斟酒夹菜。只不过斟的多是自己和北弥生以及老板的杯子,林染和桑夏则是很内敛地小口咪着。林染要负责照顾好桑夏,而桑夏则痛定思痛再不敢贪那杯中物了。

小型宴席在还算愉快的氛围里进行着,有人来找饭店老板,长发飘飘跟姬戎渊说了声就走了出去。就这时,外头刚好经过一个人,那人突然定下脚步,用见了鬼似的眼神看着里面。那人惊愕了会儿,在门快要关上的时候走过去一脚卡住门,偷摸地往里细看。

林染只知道与公司签协议的人姓姬,而另一位就不知道名讳了,低头轻声问桑夏。这时,卡着门的那个人终于走了进来。

桑夏正轻声回答林染的提问,被身后一声突来的大吼惊了一跳。

“叶源?”

四人或抬头或转身,纷纷看向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

而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突然恐慌起来,哆哆嗦嗦地指向上席的位置“叶源!真是你!你,你不是…”

北弥生只看了来人一眼,便不着痕迹地朝姬戎渊瞟了过去,姬戎渊收到眼色即刻起身拎起酒杯笑呵呵地快步走过去。来人还没来得及说更多的话,就被他一把搂住转身一推,出了门。

席间剩下三人,突来的状况之后,突来的沉默。

桑夏端着酒杯愣了一小会儿,醒过神来“哦,是姬老师说的那个故人吧。”她本来就不擅应酬,但是这会儿局面也太尴尬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瞎猜胡测圆个场。

“故人?哦,故人。”北弥生回应桑夏端着的酒杯仰头一口倒入。

桑夏心中有苦说不出。大哥嗳,我又不是敬你酒,就是说句话圆个场啊,这手怎么就自己端起杯子了呢?自己举的杯,苦也没招,苦也得喝。

这可不比上次喝的桃花露,吾舍老板这泡的什么玩意,又辣又涩。

一口闷的后果便是被呛的眼泪花花,看着她气急的模样,北弥生难得地笑了笑“别喝热水,喝口凉的,会好些。”

一边咳着一边看向偶展笑容的北弥生,桑夏心里突地生起一种奇怪的苦涩。

不是酒。是心,心底里的苦与唇齿味蕾的感觉完全不同。平静下来之后,喝了口凉水,果然不那么辣得冲头了。

姬戎渊端着空杯子回到包间,笑骂道“那家伙喝多了,酒量差还这么浪,搞事情。”

“姬老师没事吧”林染也找不到别的说话,只好客套地关心问道“是认错人了吗,叶源是谁呀?”

北弥生面无表情地夹着眼前的菜细口吃着,姬戎渊呶了呶嘴“认错了认错了,谁知道叶源是哪个死鬼。不管他,别坏了我们的好兴致。”

“来来来,再喝一个……”姬戎渊乐呵呵地给自己斟满酒,桑夏无语地看了林染一眼,两人无奈起身举起杯。

【吾舍】的小包厢里再次响起一阵‘欢声笑语’

第一百八十六章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相比在【吾舍】‘吃香喝辣’的两个女孩,润庐的三个大老爷们却是一片素雅清淡。狂沙文学网

近晚边扶苏与蒙毅两人抛下一句话‘回来吃饭’后就不知去了何处。无奈之下,乔子夜想着还有素儿在总不能让她跟着自己一起挨饿,于是将冰箱翻了个遍。牛来不及解冻,鸡素儿不吃,池子里的鱼他下不去手。这辈子,不,这辈子之前的n辈子,他乔大爷都没杀过鱼。

于是,最终,就剩下豆腐、青菜加一锅番茄蛋汤。可惜的是,当乔子夜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时,素儿却迤迤然地穿戴整齐下到楼来表示与阿妖有约。

这边素儿刚走出后院小门,那边两个饿死鬼就回来了。乔子夜没好气地将菜一一端上桌,开始老僧入定般的静坐。

看他这副模样,扶苏和蒙毅两人忍着咸淡不济的菜,扒拉了几口后对子夜的辛苦口谢了两句。

临上楼前,乔子夜分明看到蒙毅从橱房置物柜里拿了几包饼干。心不爽地讷讷开餐,刚吃第一口就差点没把自己给死过去。乔子夜狐疑地看了眼正悄声上楼的两人,心想这两货的舌头平时那么贵,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完全没注意晚餐时两人面上的表,走神走得严重到连蒙毅狂喝蛋汤都没发现。

曾几何时,润庐还是个避世独立的安静地儿,半年多的光景‘住客’来了一茬又一茬。做为一个极喜欢独处的私密狂,留给扶苏的也就只剩下这间贯通三层的书房了。

扶苏坐在他最心的单人沙发上,一手摩娑着扶手上柔软的墨绿色皮子,一手擎着脑袋。蒙毅站在偌大的书墙前,打开饼干袋子塞了两片在口中又取了几片递过去,扶苏摆摆手无声叹了一气。

“丫头今天晚归你也不管管?”扶苏没作回应,蒙毅猛赛完后拍拍手“就不怕她这大半夜的…”

话没说完,扶苏擎着脑袋的手放了下来“她上有我的印记,若有事会传来感应。放心吧。”

蒙毅想起上次的便利店事件,反应过来“哦”了一声。

“给她些自由吧。她此时还是她,哪天两重相融之后,她还有何自由可言?得一时欢愉是一时,连这点都给不了她,你我又怎么配做她的,亲人!”

蒙毅愣了愣,看着扶苏一副颓丧模样心底里也知道这就是事实。自己有几分能力自己最清楚,他无力改变桑夏的命运,但总寄望于扶苏能在这该死的事实面前找出一线生机、一丝可能。

“师暄暄那边或许会有什么好消息也说不定。”两人晚边不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正是悄悄约了紫阵谷精灵师大美人。

对于阿妖那张四处透风的嘴,不得不严防死守。师暄暄是个懂分寸的人,况且承了扶苏两次救命之恩,这点小秘密还是能守住的。师暄暄听到两重之时也是一惊,表示自己学识浅薄只能向鹤老求问。此时蒙毅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那未知的神谷器灵上了。

廖胜于无。有希望总比绝望强。蒙毅觉得这是一个可能,扶苏则还另有打算。

“过完年,我给狐族传个信,且看那位老祖宗对两重之事是否有所了解。”

世间可寻迹的秘族不多,狐族不仅是其中之一,更是最为强大的存在。

扶苏与这些秘族有着或多或少的来往,关系最近的当然是幻灵族了。不过作为幻灵族这一辈中所知最广的柱石,白与元慎表示自己听都没听说过两重。

鲛族虽是海洋中的王者,但其族人向来远离尘世,与人类世界接触是少之又少。所以,扶苏想到了狐族之王。

毕竟,狐族之王叶孤仙活着的年月比扶苏长,见识也广。当年还有赖于他,扶苏才知道原来亡者界有五大结界,而唯一有可能遁入的结界名为‘生门’。还从他老人家口中得到了洗灵河的些微线索…

不过扶苏心里还是隐隐觉得可能不大,毕竟叶孤仙只是狐族之王不是冥界之王,关于人类魂灵的事恐怕知道的也不会太多。

之前就加了杨十七的微信,一大清早扶苏就发信息给【悍刀小萝莉】问了两重可有解否?得到了两字回复:没招。

连掌管着人类魂灵的司司长都说没招了,扶苏也实在不能对叶孤仙抱太大的寄望。

想到这儿,扶苏又叹了口气,烦躁地握拳轻敲脑门。

蒙毅看着沙发上躁郁难安的扶苏,心里也是一阵闷堵。忽然,脑海中闪过一句话。他歪着脑袋,想了想,继尔走到扶苏边,一手搭在扶苏肩上。

“你跟我说将来莫要后悔,把安宁寻回来,好好伴她一世。”

扶苏抬头迎向蒙毅的眼神,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蒙毅继续说道“不管此事是否有解,眼下桑夏还是桑夏。你这副颓败模样,她迟早会看出来的。到时她问你,你该怎么答?骗她?还是告诉她?”

扶苏拧着眉,摇摇头,仍是无法作答。

“活了这么久,我终于明白了那句话,还是她告诉我的。”蒙毅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角唇畔含着浅浅笑意。

扶苏疑惑问道“什么话?”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扶苏不解地重复了一次,继而苦笑摇了摇头“我不会这般逃避的。纵当下图个一时痛快,于事何补?”

蒙毅笑了笑,用力地拍了拍扶苏的肩转走到他面前,又再说道“我也是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扶苏,并非你想的那样。”

“你我活了这么多年真是无用啊。当年我就比不上安宁果毅坚忍,如今的我活了这么久却还是没有陈朦那般通透豁达。扶苏,我们都比不上她。”

蒙毅完全没去理会扶苏一头雾水的迷茫神,不停说着“她母亲去世对她打击很大,比当年她先夫死的时候打击还大。但她说人得往前走,可能走着走着路就走通了。眼下再难,子再苦,那是因为还没到尝甜头的时候。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她还说,人命很脆弱,保不齐哪天她就不在了。所以,趁活着的时候好好活。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好的准备。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扶苏,陈朦说的话都是最粗浅的道理。然而要做到确实很难。但她做到了,你是没见她每天拼命三娘的劲头。那也确实是被bi)出来的,但她却找到了乐在其中的方法。”

蒙毅清了清嗓子,对沙发上半仰半躺着的扶苏说“我们该求解问道就去,但若最终无法可解,也得接受这个现实。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不是嘛。就算桑夏只剩下十年、五年、一年甚至只有一个月,你也应当放下心头这道重枷,好好陪她渡过。”

蒙毅站直,书房的灯光落在他头顶,以扶苏的角度看去就像顶着个光圈一般。富品中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凡人烟火气

扶苏黯淡的眼底隐隐亮起一丝光。

稍晌,对蒙毅笑了笑“看来,我的蒙毅兄真是受我那好妹妹影响很大啊。灌的一手好鸡汤,呵呵…”

蒙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也不赖,跟丫头学了不少新鲜话啊。”

“哈哈…”扶苏蓦地笑了起来。谁说不是呢,要不是桑夏,他哪里会知道原来鸡汤也是有深义的。

笑罢,扶苏站起身似有深义又再重复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好。”

蒙毅看着他眼中的神采一点一点恢复,越来越明亮,亮得晶莹泛光时,咳了一声“你别这样看着我。你这眼神还是对着丫头去吧,看得我浑身发毛,还以为你爱上我了呢。”

“哈哈哈……”

乔子夜横躺在沙发上看着某综艺,但实际上他什么也没看进去。这都几点了,素儿和阿妖两个女人吃饭也能吃这么晚?莫不是阿妖那货带着素儿去泡小鲜肉了吧!

怏怏不乐得快要爆炸,楼上两个男人居然貌似在讨论什么有趣的事情,还有说有笑的。乔子夜啪一声把电脑扔到茶几上,没好气地冲上楼“都几点了,笑屁啊,吵不吵。”

扶苏、蒙毅两人茫然地看了眼乔子夜,也不知道这家伙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随后扶苏看了眼墙上的钟。

…………

位于茶园的雅致餐厅【吾舍】小包厢内,林染将无纺袋内的两卷字画送到姬戎渊手上。

姬戎渊对着师暄暄的两卷字细细品着,一旁的北弥生则对字画之物兴趣缺缺。

“不错不错,很有大家风范,没想到你们师老板不仅貌美,还是个大才女啊!”

“姬老师喜欢就好,代师总敬您一杯。”

气氛越来越融洽,总体来说,这顿晚餐还是比较愉快的。

起码林染已经完成任务了,既不得罪大收藏家、又护住了桑夏,完美。

林染刚放下酒杯,手臂就被人扯了扯,一扭头看到桑夏苦着一张小脸指了指手机。

林染差点没笑出声来,屏幕上一串连环夺命信息,末了还加了一个卡通‘人呢’的蠢萌表情。没想到哇,那位大神还有这一面?!

看了眼时间,林染立马站起身周到地说了一串好话后表示告辞。

出了吾舍,得经过门前的一片茶田之后才能到停车场。林染这边正与代驾通话,那边北弥生看似不经意地递了个眼神给姬戎渊。

他慢下脚步直到走在最后的桑夏跟上来“阿,桑,夏”,突然被点了名正拿着手机回信息的桑夏抬头便看到北弥生奇怪的眼神“老师,怎么了?”

“这是我的号码,你留存起来。”北弥生掌中亮着屏幕的手机上显示着一串数字。

桑夏没头没脑哦了一声,认真地将号码输入手机。之后两人便没再说话,继续顺着细窄的小道往下走。‘叮’信息声响起,桑夏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身打开手机,回复。迅速完成一切,突地脚下一滑,桑夏整个人向后仰倒。

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叫,便感到身体被定住了。随即才发现,并不是自己被定住了,而是北弥生的双手在背后稳稳地托着自己。

站定后下意识窘迫地朝北弥生致意“谢谢,不好意思,老师,地,地太滑了。”

“没关系,不过以后走路别玩这些东西了。自己要当心。”说罢,北弥生便缓步向前走去。

不知为何桑夏总觉得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回到明堂,林染大致与师暄暄说了晚餐经过。

末了,又再补了一句“我老觉得那两个老师看桑夏的眼神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师暄暄沉思了会儿,也觉有些怪异“你是说,那两位老师先前拒绝了我们公司所有派去的人?”

“嗯”林染脱掉外套端起水杯“桑夏去了就把合约给签了?!”

师暄暄坐在房里的椅子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这真是,真是有点奇怪啊。”

“谁说不是”林染抿了口水“不过桑夏说我们之前在九矅隧道那边遇到过其中一个老师。”

“那天我不是车半道上抛锚了嘛,就是那个人下车帮忙修的。不过我实在记不起那人长什么样子了。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人家可能觉得有缘?”

师暄暄颔首想了想,摇摇头“你可别把人想的太好了。这样,以后与那边对接的工作你就交给别人去做吧,尽量让桑夏避开。毕竟,她家那位…”

林染一副了然的模样,师暄暄也就没继续把话往下说了。

晚边接到扶苏信息就觉得神神秘秘的,还非得挑个离山头极远的地方,见了面之后方知事涉桑夏。

师暄暄其实也是挺意外的,知道扶苏在意桑夏,但没想到会紧张到这个程度。

如今,扶苏的形象已不再是她刚认识时那个如神明般的存在了。

从云端跌入人间,这个形容足够帖切。

不过,相较之下,一个冷冰冰的‘神’,与如今这个越来越有烟火气的凡人,师暄暄觉得后者更真实,也更让人信服。不仅是因为扶苏强大的灵力,更多的是,他有了温度。

此时,润庐书房里,凡人扶苏显然已经完全忘了先前的一片愁云惨雾状。

这会儿竟是板着个脸,闷声不响坐在沙发里看书,听不到桑夏在一旁极力的辩解。

“我错了嘛,那又不是故意的嘛,那两个老师对公司来说很重要的。染儿不也在嘛…”

“哎呀,你别生气了好吗?”

“扶苏,你再不理我,我就生气咯。”

“明天给你做最爱吃的蒸鱼好不好,要不葱油的,好不好。”

“明天我和蒙叔出去玩不理你了”

软硬不吃,威胁也不管用了。思来想去,实在没法子,灵机一动直接上手挠痒痒。

扶苏一把抓过那双小手,往回一扯,桑夏整个人跌到他身上。

他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也不说话,就那样紧紧地搂着。

桑夏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声,羞涩一瞬而过,也只静静倒在他怀里。

良久之后,他低头在她头顶摩娑了会儿,这才放开双手,站起身牵着她的手,边说着边往书房外走去。

“蒙毅才没空理你,他要去花店。”

“没空就没空,蒙叔去花店,你又不去,你有空呀。”

“对,我空,你去哪我都有空。”

桑夏咬着唇把头顶在扶苏臂弯里,咯咯笑道“嗯嗯嗯,就你了,不许跑哦……”

第一百八十八章 温泉选择题

乔子夜的耳朵是越发好用了。

蒙毅多半又做他的‘隐身侠’去了,润庐本来安静得针掉地都能听着,更何况楼上两个家伙简直是无法夫天、肆无忌惮、凑不要脸…

以前他都忍了,但今晚乔子夜觉得自己快要原地爆炸了。硬是武力值实在低的不能再低,不然真恨不得提刀上楼把扶苏那根老木头劈了塞壁炉里当柴烧。

气急胸闷,乔子夜一骨碌从床上翻起身,趿着拖鞋抱着抱枕有气无力地下楼找点吃的。

大门吱声打开,素儿一进门吐出口雾气搓着双手走了进来。

抬眼就看到一旁杵在楼梯口的乔子夜,习惯性地探头看了看空落落的客厅“咦,他们这么早都睡了吗?”

“早?!”乔子夜倚在扶手上阴阳怪气道“就你觉得早,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

“……”素儿瞧了瞧墙上的钟,皱了皱眉“十点啊,只有桑夏这个点会早睡啊,你们平时不都一两点?”

“那是在家,又不是在外面”子夜用一种极其欠揍的语气说道“浪…”

素儿愣了一下,马上意识回归,两眼一瞪转身走到沙发旁扔下外套“乔子夜,我看你是皮痒了!”

“怎么了,怎么了,被人说中,恼羞成怒啦。嘿嘿,也不看看整个润庐还有谁这大半夜的才回来。就你,你。浪…”说他浑不知死活吧,也是知道怕的,一步两步往台阶上挪。

“你给我下来,看我不弄死你。”素儿心想着楼上几人应该都睡了,扰人清楚有损夜游者身份,指着这个傻子废柴压低声音恨恨怒道。

“我就不下来,有本事你上来呀。”说这话也许真的是脑残失了智,以素儿的本事,上楼那不是分分钟。

然而,有的时候脑残这种无形的病也是会传染的。

“你下来”

“你上来呀”

“下来”

“就不下来,你上来”

“好好好,乔子夜,你有本事永远别下来”

如此这般纠葛了会儿,素儿怒睁着双眼、挑着柳眉叉手堵在楼梯处,乔子夜则满脸嬉笑开心得像刚中了彩票。

眼见着素儿理智回归,三两步往楼上蹦,乔子夜立马一溜烟蹿上楼,冲到自己房门口后,转身倚在门框处朝素儿扮鬼脸。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挑衅自己根本打不过的对手。

“乔子夜,你真的是作的一手好死啊。呵呵呵”

素儿跳上最后一阶楼梯,一脸坏笑地一步步朝乔子夜房前走去“看来,不揍得你满脸桃花开,你都不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素儿刚走到一半,桑夏的房门吱溜打开,扶苏单手插在裤袋里瞧了眼走廊里的两人“吵什么?”

“没你事儿,你继续。”乔子夜挥挥手,不屑地朝扶苏瞟了一眼后,继续对着素儿做出挑衅的嘚瑟样。

“素儿,素儿,你肥来啦,快来看看,我的选择困难症啊,不行啦”房里传来桑夏的喊声。

“嗳,好”素儿应了声,呶呶嘴用手指指乔子夜,意思这事儿没完。

转身绕过扶苏进了房“什么选择困难症了?你又淘宝呢啊”

“哎呀,不是的,我放年假啦,不是说去温泉的嘛”桑夏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亮着“呃,你看啊,我们找了这几个地方作备选,都挺近的,到时候方便蒙叔过来找我们…”

扶苏转头看了看,两个女孩已经十分投入地开始七嘴八舌讨论开了。

“素儿不是回来了嘛,你有什么可担心的。”扶苏很随意地说了一句。

乔子夜翻了个白眼,扶着腰一副很累的样子,嘴硬道“什么担心,担心谁我担心。还不是被你们给累的,就知道使唤我。劳碌命啊!”

扶苏似笑非笑地看着乔子夜,见他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了,挥挥手“行了,收拾收拾,明天启程。”

乔子夜一扫先前不爽的死人相,满脸堆笑“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哈哈。”

乔子夜这边开始翻箱倒柜,另一边两女孩排除了三个选项后,正头痛余下的两个选择题。

扶苏走过去,看了眼,伸手一指“就这儿吧,途中你也可以回查家村看看,顺路再给查老爷子带个年礼。”



半年前的桑夏还是那种吃饱饭都勉强的选手,哪里知道自己生活的小乡村没多远处就有温泉,正考虑要不要就选这个地方,扶苏代为做了决定。

桑夏高兴得猛点头“嗯,嗯。好啊好啊,好久没见乡亲们啦。也不知道七婶三叔公他们都好不好。查爷爷最喜欢吃蛋糕了,扶苏,明天我们去买个大大的蛋糕吧。”

“好。那便给七婶…就是你的朋友长辈们也都带些年礼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素儿知趣地悄声退了出去。

一到走廊就看到乔子夜房里开着顶灯亮堂堂的,哐当当传出响声,走过去便看到乔子夜像只大灰猫似地,蹲在衣柜前不知道在扒拉什么东西。

“找什么呢?”

乔子夜听着声就知道是素儿,一个激灵头也没回“没,没什么,就,找件衣服。”

“又不是让你去相亲,什么衣服这么了不得?”没来由的好奇心,素儿居然走了进去“我帮你找找呗。”

乔子夜立马站起身,直直朝素儿走过去,将她推出了屋“不用不用,我自己翻翻,可能没带过来吧。”

越是不让看越是有兴趣,素儿被推出去一转身又走了回来“说说长什么样,我帮你,肯定秒秒钟找着。”

子夜被问的措手不及,吱唔了一下莫名其妙脸就红了起来,窘迫地愣了会儿腆着张红脸道“你,你不打算揍我了?”

这问题问的是真好。素儿还真把头先那一茬给忘了。

冷哼一声,一抬手,绿荧荧的灵光缠住乔子夜左脚腕,瞬间便将他倒吊在天花板上。

“这可是你自找的!”

“放我下来。”

“不放。”

“你还讲不讲理了,快放我下来,收拾东西呢。”

“你不是不愿意下来嘛,正好,在上面呆着吧。”

“不是,放我下来,哎哟头疼…”

“哼”素儿转身走人,房门吱溜一声悄悄合上。

“扶苏,快来管管我…”

第一百八十九章 带上卡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一百八十九章带上卡距离润庐颇近的一条斜坡小径,凤凰山麓的店铺大多都打烊歇业了。只余一间还亮着灯的花店。

陈朦包完最后一束玫瑰后,起身脱下围裙挂到挂钩上。蒙毅并没像乔子夜想的那样做了‘隐身侠’,而是在花店里当起了义工。

将残枝败叶打扫一净后拍拍手,走到门边关灯,陈朦将门反锁后,两人便默默然走进了寒气逼人的冬夜里。

冰雪之后斜坡路滑,陈朦小心翼翼地走着。蒙毅跟在一旁,想伸手去扶又攥摸着拳头不敢行动。一个本就不是多话的粗犷大男子,一个是稳重内敛的温柔小妇人,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一路便这样沉默着前行。

拐弯抹角到了筒子楼下,幽暗的路灯下陈朦撩起一旁散落的发丝拢去耳后,带着几分感激几分羞意轻声说“我到了。”

“嗯,天冷,赶紧上楼吧。”蒙毅的眼神里含着罕有的温柔,一阵冷风吹过急急催她回屋。

“谢谢你来帮忙,这么冷的天你还得回去,要不…”陈朦踌躇着,吞吞吐吐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你快上楼吧,平儿一个人在家你也不放心。快回去吧,明,明天我一整天都没事儿…”

还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陈朦浅浅地点了点头没来及再多说些感谢的话语,男人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走出楼道。

她望着那宽阔的背影,心中涟漪微起。

这么些年,她不是没想过再找一个可以令她停下喘口气的港湾。但她一个带着幼子的寡妇又不是貌美如花也没有财富家底,自然并不受青睐。

现实如此,容不了她去幻想。但就算是这样的境地,她也没有低下头颅随随便便任人挑选。

朋友介绍了一个货车主给她,然后当人家用不甚满意的神情说要不凑合一起过过日子罢,她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儿子幼儿园同班小孩的父亲,离了婚家境倒是殷实,三番四次来花店相邀,都被拒了。

难道她傻吗?不,她只是清醒。

她的理想?其实简单不过,沉稳、实在,知冷暖、懂尊重,疼爱平儿。但这份简单,在这纷纷俗世之中又何其金贵啊!

断了这想法之后,她便再难生出与人亲近的心思了。所有精力全用在花店和儿子身上,再无其它。直到,这个不多话的男人出现。

接触的并不多,但他总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每个她需要帮助的时刻。两个人说话不多,只偶尔家常聊几句,但就是这样,却给足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

这份安定,或许,就是她一直求而不得的心之所向。

那个能令她有这份感觉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后,她也转身一步一步走上楼。

蒙毅走到筒子楼外的暗处,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行人经过便隐了身形飘飞进楼内。

陈朦进了屋卸下包与厚重的外套,从保温炉里取出饭菜简单吃了几口。之后便是一阵清洗的声音,当陈朦裹着浴巾走出洗手间时蒙毅赶紧转过身不敢再看。

悄无声息地灯黑了,暗里夜久久之后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

做个好梦。安宁!蒙毅默默地道别之后,一路急行,飘回润庐。

出乎意料,大半夜的,润庐却还灯火明亮。

蒙毅心想着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吧,隐隐有些担忧。来到二楼却发现原来大家都在忙着收拾行囊,为明天的出行做准备。

“叔,回来啦。”小丫头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笑意盈盈。

拉着蒙毅进了自己房里“叔,你看,这是我们明天要去的地方。近吧。”

桑夏伸出一只手,弯起小拇指“叔一定要带老板来哦,拉勾。”

…………

清晨,比平时上班时间还要早,桑夏已经哼着曲子高兴地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了。

煮粥,红枣枸杞炖开了小火焖着;揉面,等发酵后摊几个饼子;锅里还炒着菜,桌子上已经摆开了几碟酱菜;一切井井有条,美好的不像话。

想着马上能见到查家村的叔婶爷爷奶奶和小伙伴,桑夏脸上绽开了一朵花。

待到粥香四溢、面团在油里滋滋发响时,润庐整个便在这冬日难得的阳光下彻底醒来。

“嗬”乔子夜一头长卷发像堆杂草般蓬乱,趿着拖鞋满嘴呵欠走下楼来“这香的,直接给我香醒了。”

“子夜哥哥”将煎好的第一只饼盛进碟中,桑夏活脱脱一个欢乐小厨娘的模样“看,你最喜欢的糖饼子。”

“哟,真乖,没白疼你啊。”乔子夜浑然不知身后何时多了一个人,站在桌前伸手刮了下桑夏的鼻子打趣道。

一转头对上扶苏冷冷的眼神,瞬间整个人就清醒了。可不,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拍,谁还能迷糊?

“说说,你怎么疼桑夏了?”冰雨本人冷声问道。

乔子夜嘿嘿一笑“怎么,就行你疼就不行我们疼了?我们小桑夏的电脑谁买的?衣服包包谁买的?谁风里来雨里去管接管送的?你就别说是你指派的了,你就是不说话我也会照顾好我们桑夏小宝贝的是不是…”

昨夜被倒吊了许久,扶苏才慢悠悠地过来将他从天花板上解放下来。正想再叨咕几句解解郁气,一抬眼分分钟脸色就变了。

素儿正穿戴整齐地走下楼进了客厅,想当然刚才一番话铁定是一字不落听齐了。乔子夜整个人都感觉不太好了。

最晚下楼的蒙毅刚好拯救了某个在心里将自己割舌一百次的人,虽然话也不太好听“得了,少吹牛。我不在是谁欺负丫头的?!子夜啊,你可莫要胡吣瞎咧咧了。难得让你做顿饭,可没把老哥我给薅死过去。”

“嗯嗯,都是我错都是我不好。”乔子夜全无斗志了,难得嘴上吵架输人又输阵,悻悻然退出客厅这个战场溜上楼洗漱去了。

早餐一片欢声笑语,大家纷纷表示桑夏的厨艺大有精进,尤其是糖饼简直令人食欲大增,最后碟空锅清,乔子夜识趣地帮着蒙毅一块收拾起来。

拍拍桑夏的脑袋示意她上楼,扶苏转头对厨房里喊道“子夜,一会儿去趟商场。”

“好嘞。”欢快地答应,心想着总算有求于我的时候了吧。

得意没到一秒,立马就听到另一句最不想听到的话“带上卡。”

……

第一百九十章 省亲四人组

素儿坐在沙发上吃饱了整个身子愈发暖和,看着厨房里打下手的乔子夜一脸沮丧样,莫名就觉得好笑。好笑之外,似乎还有点儿奇怪的可爱。

可爱?!!素儿顿时有种想要捶胸的感觉。

这家伙哪儿来的可爱?这是怎么了?最近看到他,虽然还和以前一样忍不住地互怼想抽他几下,但却就总觉得莫名的舒坦。

难道,她堂堂一个夜游者,竟沦落成暴力狂了不成?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素儿脑袋瓜子乱成麻,蒙毅和子夜则收拾停当洗了樱桃坐在餐桌旁,边吃边聊着些有的没的。

楼梯传来脚步声,厅中三人看着缓缓走来的扶苏和桑夏,突然静了下来。

0的扶苏和60刚冒出头的桑夏,光看身高还真有点不太协调。一个清冷温润一个明亮跳跃,就像元慎的观感一样,这两位怎么看怎么不挨着。但奇怪的给人一种极相衬的视觉效果,怎么看都觉得很舒服。

登不登对有时真不是外形气质能决定的,看着舒服或许才是关键。

大概是感受到了被注视,桑夏低头看了看,茫然道“我穿这个衣服不好看吗?很奇怪吗?”

扶苏微笑着打量了一番后认真地点点头“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不穿更好看。”

话一出,说话的人立马双手捂住自己的嘴,该死,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心底直咒骂自己‘乔子夜你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再一看,素儿那双仿佛两道x光射线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乔子夜感觉透心凉。

笑得极难看地朝已经一脸冰霜的扶苏辨解道“我,我是说,不穿这外套也好看。外套,我说的是外套…”

桑夏一脸红通通地傻在原地,蒙毅见扶苏脸上的冰霜硬得快要成壳状了,赶紧解围道“你们赶紧出发吧,还得给老乡买年礼呢,买东西看清单别落了啥。”

“知道了,叔,你也别忘了我们约好的哦。”成功被转移注意力,桑夏边说着边勾了勾了小尾指,蒙毅干笑了声,挥手“赶紧出发吧。”

选了个离高速最近的大超市,采购完就可以直接出城上高速。乔子夜提前让公司职员开了一辆白色suv过来,一行四人轻装简行来到山脚上了车。

继第一次陪桑夏逛夜市之后,扶苏再一次领略了所谓女生逛街的节奏。

与他想象中略有不同。这丫头简直就像个搬运工,不到半小时购物车已经满载了。结帐时乔子夜那边忙着点算付帐,扶苏则好奇地偷偷瞄着两个女孩紧紧攥在怀里的神秘物。

一路上,桑夏想着当初离开查家村随扶苏来到杭城时的情形。仍是子夜开的车,仍是这条不曾有变的路。看着道路两旁不停后退的指示牌,一幕一幕如倒退的电影画面浮于脑中。

靠在后背上,桑夏想起母亲,想起刚认识扶苏时那道绚丽的彩虹,想起初到润庐时他给的温暖,想起蒙毅、想起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

副驾上的扶苏,在后视镜里看着桑夏。

看她沉思的神情,他已经大约猜到此时她心中所想。

他的心中又何尝不是感触良多呢!谁能想到,当初在茶山时遇到的女孩会成为他再也不能放开的那个人。

时间像张滤网,世间大多偶遇只是擦身而过,而那些穿过茫茫人海、经过滤网后留存下来的,不正在我们生命中重要的所在么!

没有对白,车箱内仍是那轻柔的音乐声。一路无言,稳稳当当地下了高速。

素儿迷糊地睁开眼,这是她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地乘坐人类交通工具。还可以嘛,挺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直起身,就被桑夏一把抓住“你看你看,快到查家村咯。”

年节将至,城市里除了刚才那个大超市,其它地方还体会不到太浓郁的氛围,乡下就不一样了,热闹沸腾得不得了。

村口堆着乌泱泱一群人,正喊着口号齐心合力地拉着什么。

停下车,四人好奇走过去。桑夏一眼就看到个相熟的身影,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背。小家伙转过头愣了一下,停顿数秒后“夏夏姐?!”

“小七,哈哈,这在干嘛呢?”小七大概对桑夏的穿着打扮有些不适应,语带陌生地说“堆年楼啊。”

“啊,今年这么早就开始了?”

“族长说明年是无春年,早点堆年楼,省得新年村里多寡妇。”

呃…桑夏也不太懂这些门门道道,笑呵呵拍拍少年的脑袋“姐姐给你们带了礼物,来。”

一听有礼物,少年两眼放光,乖乖跟着桑夏来到车旁。

“干嘛呢这是?”乔子夜看着几十个大汉正分作左右两排,拔河似地拉着两根巨粗的绳索,好奇问道。

“堆年楼。就是图个喜气呗。以前都是正月里堆的,说是明年无春年什么的,所以提前给堆起来,唉呀我也不太懂。”桑夏边回答着,边在后备箱一堆红红火火的礼物山里扒拉起来。

拎出两盒包装喜气的礼盒递给少年“赶紧拎回家去,别让土狗看见了。回头又要抢,快去吧。”

少年道了声谢,一溜烟像只兔子似地蹦进村。素儿在一旁忍不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居然还有人的名字叫土狗?!!哈哈哈…”

“哈哈”被感染了,桑夏也没头没脑地笑了起来“不是啦,土狗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外号啦,他年纪比我们大,从小就爱抢我们的零食玩具什么的,所以大家给他取了这个外号。哈哈…”

扶苏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不悦地嗡声问道“那人在哪里?”

桑夏顿时收住笑,摆摆手“哎呀,都是小孩子不懂事。”

她还真怕他会找土狗的麻烦,到时候土狗可能就会变成一只死狗了。猥琐地偷瞄了眼扶苏,心下一颤,我的天惹,想想都可怕。

车开不进村子,四个人就只能手颈并用了。

满满当当挂着、提着各色盒子,素儿看看扶苏,扶苏看看子夜,三个人忍不住就想笑。这哪儿还有帝柏公子、夜游者的神采,活脱脱就像土财主进村啊!!

“七婶,谢谢你以前一直照顾我…”

“六叔这是豆乳,你血糖高吃这个合适…”

“三爷,老花镜戴起来看东西就清楚啦…”

“阿枣,这是我在夜市给你买的镯子…”

“九姨婆,棉拖鞋可暖和啦…”

………

桑夏总算完成了心愿,当年吃百家饭的姑娘如今真像个‘小仙女’了,挨家挨户给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们送年礼。

一圈走完,其余三人累得像只真正的土狗直喘气,就是扶苏都有些面色泛红。

收到礼物的村民质朴得很,又是客气地招呼喝茶又是强留众人吃饭。总之,最后四个人反倒像是被赶出村子般,逃也似地奔上车。

太热情了,实在太热情了,居然还有几位追到了村口不放弃不抛弃地喊着…

乔子夜有种被人追杀的刺激感,惊魂未定转过头看着扶苏难得显露的狼狈样揶揄道“你这样的人物做这样世俗的事情,还真是难为了。”

扶苏别过头一脸温柔地看向还在车外与人道别的桑夏,笑言“甘之如饴。”

第一百九十一章 茶如人,人很怂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一百九十一章茶如人,人很怂冬日艳阳,照射在古老村落上,道两旁高低错落的矮山与田野虽无盎然绿意,却也透着无限生气,看着就令人身心舒畅。

一行人逃也似地离开查家村,被热情‘追杀’的奇妙感觉令所有人笑得前仰后合。

一路上,心情明亮愉悦得简直飞起。茶山离村子很近,转眼就到了。

院子里笸箩上晒着萝卜和梅干菜、竹竿挑着长豆干,查奶奶坐在院子里晒着暖阳不时往外张望。

见一行人走进院来,高兴得像个孩子似地小跑着迎过去,喊道“老头子,小夏来了,快出来。”

“奶奶”桑夏一双大眼笑得眯成一条缝,将老人一把抱住,愧疚地说道“等久了吧,我们先去了趟村里…”

“小夏回来啦”查爷爷从屋里掂着个长柄勺子走出来,笑呵呵地盯着桑夏看了会儿“我们小夏越来越漂亮咯。”

老人家又眯着眼看了看同行几人“哟,小树也来啦。”

老人家记性可真是好!扶苏微笑点点头,心头一暖。一面之缘别后半年多,老人家竟还能一眼便认出自己还记住了这个‘小名’。

两个老人家笑呵呵地将一行人引进堂里,桑夏着急地将蛋糕放进冰箱,熟门熟路一副乖孙女模样。

乔子夜自来熟早就端着八仙桌上的茶壶喝了起来,这一路光顾着赶路送礼逃命了,水都没喝上一口。

“秀儿,拿热水壶啊,愣着干啥咧”查老爷爷笑得像尊弥勒“小夏,招呼好你朋友们哈,爷爷灶上炖着梅菜扣肉呢,再炒几个你爱吃的菜。呃…”

停顿了一下咂咂嘴继续说道“也是奇怪了,今天一大早和你奶奶去买鱼,愣是一条鱼都没有,连打鱼的阿青也说今天一网空,啥都没捞着。养殖的鱼不好吃,所以今天不能给你做红烧紫苏鱼啦…”

“没关系哒,爷,早就闻着香味了,哇”桑夏作势摸了摸下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嘿嘿,馋了吧,等着啊,很快就好哈。”说着,老爷子乐呵呵地去了厨房。

乔子夜喝完茶水,一脸舒爽的享受模样,老太太接过茶壶往里添水“这茶啊是我们茶山上自家种的,味道还好不?”

“好”乔子夜竖着大拇指“是我喝过最好喝的茶。”

此话一出,扶苏和素儿纷纷侧目向他投来狐疑的眼神。子夜也不管,径自端起茶壶走去院子。

扶苏帮着桑夏把一堆年礼搬进屋。素儿发觉自己也没什么可干的,便也走出了内堂。

院子不大,四四方方、干净清爽。乔子夜坐在竹椅上仰面晒太阳好不惬意,素儿靠墙站在一旁看着院前的茶山。

这样安静的空白也不知过了多久,素儿将目光从茶山顶端收回落到躺着的人身上“这茶真的这么好喝?”

“好喝。”乔子夜坐直身子看向素儿,见她一脸犹疑举手抬起茶壶“不信?尝尝就知道了。”

素儿皱了皱眉。子夜许是猜到了她的小心思,笑了笑“我可没含着壶嘴好吗,用倒的就行。”说完示范了一次真正对壶喝的法子,随后将壶递过去。

素儿迟疑了一下,见乔子夜一脸看怂包的模样便一拧眉接过手仰脖倒了一口。

咦?!这茶?!素儿咂舌品了品。说不上哪里好,却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是猴魁,其实也不是什么多金贵的茶。只不过,它有它的好。”

乔子夜继续躺下身双手枕在头下若有所思地说着“茶如人。人各有不同,茶也如此。猴魁的味道甘甜适中,湿润又还有些原始野蛮的感觉。我说它最好,是因为这茶是由爱它的人栽种出来的。这世上,像这两老夫妻这么爱茶树的人不多了。”

一番话,素儿听的很仔细。

子夜此时的模样很特别。自然、舒适、放松还有着说不清的潇洒感。

这一瞬间,素儿有些恍神。

茶如人。那么,子夜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院子又再落入安静中,久久后素儿发出一声感叹“住在这里,真的挺好的。”

“好啊。我给你在那边建个屋子。”乔子夜抬手指了指院外很随意地说道。

“嗤,你以为买白菜呢,想在哪建就在哪建。人爷爷奶奶直接给你轰走信不信。”

“嘿嘿…”乔子夜笑了笑,起身看了下院子“要不把桌子搬出来在院里头吃饭吧。饿死我了,这什么味儿,真特么香啊!”

说话,办事。子夜和扶苏两人把八仙桌抬到院子里,另四张条凳六副碗筷,家伙事儿一应俱全。

没一会儿的功夫,一切备妥,一桌子菜在阳光底下bulingbuling闪着诱人的光泽,惹得四人食欲暴增。

梅菜蒸五花肉肥瘦相间,油漉漉晶莹发亮,梅干菜不仅香得惹人、味道更是酥嫩可口得不行;

炒豆干用的是查奶奶自己种的辣椒,辣味适中豆干劲道十足,吃起来q弹爽滑极了;

长豆角焖薰肉的味道,闻着有点怪吃起来却是口齿留香余味袅袅;

最令人无法忍受的是那整整炖了一上午的鸡汤,乳白汤汁上飘着金黄色的油花,喝着没半点油腻味鲜得令人头皮发麻;

就连最单调的野菜也是绿绿惹人爱,入口糯脆得不得了…

“简直了!简直简直了!啊!这趟真是没白来啊!!!”乔子夜满嘴塞的全是吃食,口齿不清地嚷道,同时心里生出一种再也不想走了的念头。

素儿也是个好美食的主,唏哩呼噜一顿猛吃,也是毫无形象可言。

看着扶苏也是吃的不亦乐乎满嘴油流,桑夏一脸骄傲地嘿嘿傻笑着。四个人,抱着鼓胀的肚子,打着饱嗝说不出话,直接吃愣了。

饭罢,谁都不好意思让老奶奶一个人收拾,最终一群人七手八脚分分钟便将桌面收了个干净。

又有说有笑地在厨房里清洗了一阵,忙活停当回到院子,查爷爷已经坐在竹椅上,抱着只超大的茶壶泡了新茶,出神地看着茶山。

“查爷,想啥呢?”桑夏走到老人家身边拉了个小板凳坐下。

查老爷子叹了口气“这不得过冬了,前段下雪有几棵老树怕是不行了。琢磨是不是过了年给挖了栽新苗子,就是…”

“怎么了?”

“就,茶山也买了,小陆说他们会来检查的,可这半年多过去了也不见人来,我也不知道上哪儿找人去问问。”查老爷子说到这儿突然想起来,眼睛一亮“嗳,对对,小树,你不是他们公司领导嘛,你咋不管管咧,这放着不管不行的呀。”

扶苏抬眼看向身旁的乔子夜,桑夏也想起这茬来了,扭头问道“子夜哥哥,不是你买的我们查爷的茶山吗?”

啊?!!素儿心底咯噔一下,原来这货说的是真的!

乔子夜羞愧得无地自容,支唔道“那个,公司里最近事太多了,这样,我,我回头回去马上派人手过来。老爷子别担心,一准给办的妥妥当当的。”

没底气的人就是怂。明明自己是老板,这话说出来倒成了没办好事儿的马仔。

也是悲催啊…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你的彩虹!不,是你的彩虹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一百九十二章你的彩虹!不,是你的彩虹饱暖思**。这话不对。对于吃饱喝足晒着冬日艳阳的人来说,只想静静地坐着发个呆。

查家院子里一字排开两张躺椅、两张条凳,毫无形象地躺着四个人。

偶有山风吹来也是零落微温,毫无冬天的尊严。

乔子夜时不时地摸着鼓囊囊的肚子,一气吃下四碗饭五碗汤,还有不计其数的五花肉熏肉豆干野菜,堪称此生饭量的极限。

素儿看到桑夏仰倒在躺椅上的舒坦劲儿,也直接躺下了。椅子上辅了厚厚的垫子,看上去就很舒服的样子。

扶苏双手枕在脑后侧过头看着两颊被阳光晒得通红的桑夏,不由心底暖意流动。

不知不觉间,四个人就这样睡了过去。

查家二老在厨房里忙活了会儿,完事后,一去到院子看到这场景,不禁摇头赶忙轻声喊起众人“别在院子里睡,困了进屋里躺会儿。院里有风,要给吹出病来。快,快起来。乖了啊。”

像哄孩子。一群人迷迷糊糊睁开眼,舒服地伸懒腰只觉得精神百倍。

难得的空白,难得的松驰,难得这浮生半日闲。

查老爷子看几人醒来还眯瞪瞪地呆坐着,摇摇头笑骂道“这么多人了还不听话,奶奶让你们赶紧进屋里睡去。”

“哦”同时应声,四人乖乖起身收起身下的椅凳,扛着自己睡觉的家伙事儿进了内堂。

睡是不可能真的接着睡的。

“小夏,这些回头你们带上,都是些干货,不会弄脏车子的哈。”查奶奶细心地将几只袋子系紧,乔子夜一看里头鼓鼓囔囔装着的都是些吃食,立马接了过去,好像生怕人家反悔收回似的。

素儿没眼看这种没出息的人,心里直嘀咕:什么人啊,这性格怎么就这么复杂呢?

“那个,小树啊”查老爷子拉着扶苏的手,坐到门边木椅上“你可真是做了好事了,爷爷得跟你说声谢谢。”

扶苏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我们小夏命苦,从小没爸没妈一个人孤伶伶的,听说你把小夏领养走了,她奶奶还有点担心呢。”

扶苏看着桑夏、桑夏看着扶苏。素儿、子夜看着他俩,四双眼来回在屋内瞟来瞟去。

这…是什么情况?

最终扶苏把眼光落在了乔子夜身上,后者立时避开眼神。没错,找到始作俑者了。

老爷子嘬了口烟袋继续说道“我们还怕说小夏万一遇到个坏人咋办?这下好了,你还领着她回来看我们这些老头老太老乡的。”

扭头嗔怪地冲老太太咕哝了句“我就说小树不是坏人吧,我这眼光能错了?”

老太太笑咧咧回道“就你最能,死老头,咯咯…”

罢了,老爷子再次开口,扶苏已经生无可恋一脸窘相。

“不过嘞,小树你看着可还挺年轻的,不知道结没结婚啊?”

“没,没有。”

“噫,这,这可不太好哇,你看啊,要是以后你娶的媳妇不喜欢我们小夏可咋办咧?唉呀…”

说着,老爷子的脸就纠到了一块,低头又嗫了口烟。

而其余人均有种憋笑憋到内伤的感觉,只有扶苏不想笑,一点都不想笑。

此时他只想原地爆炸,把乔子夜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傻子给炸死。

大傻子一脸坏笑地抢答“查爷您别担心,我们,小树”特意拉长音“想娶的媳妇儿呀,绝对是喜欢桑夏的,喜欢的不得了呢。”

“啊”老爷子一惊,脸上愁容散去“哦,有对象啦”立马就把目光移到了素儿身上“年轻是年轻了点,不过这姑娘我瞧着挺好。”

素儿一脸茫然,乔子夜立马摆手“不,不是”然后莫名其妙地瞪了眼扶苏“不是她不是她。她是妺妺,妹妹。”

老爷子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哦,不是啊。”

众人看着乱点鸳鸯谱的老爷子,又好气又好笑。

扶苏适时起身“二老辛苦了,您们午休片刻,我们去山里转转。看看之后怎么安排人过来。”

这话老爷子爱听,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后,一行人便踏上了茶山小径。

刚进到半山茶棚处,扶苏一转身伸手搭在了乔子夜肩上“说说,你都是怎么编排我们的?”

乔子夜嘿嘿递了个笑脸“你那火急火燎的把人接走了,后头老陆不得问我怎么回事啊。我就说你看人小姑娘聪明伶俐,很顺眼,收了做个养女,了啊。”

这也确实没什么毛病。一个二十岁的姑娘,你说带走就带走?

没错,脚长在桑夏身上,她自己愿意跟你走的。

但这话好说不好听,名声不要的吗?

人活在世上又不是你这种超凡的存在,鬼知道什么时候你又把人姑娘送回查家村,到时候要她怎么活?怎么面对村里人的闲言碎语?

乔子夜的考量也有几分道理,扶苏如此一想,松开手,只是还气,便没好颜色地瞪了子夜一眼。

一转身,牵起桑夏的手,一道灵光便消失在棚中。

乔子夜愣了会儿,转身看到一旁坐着的吃瓜群众素儿,呶了呶嘴“这,这也不能怪我不是。”

素儿站起身,呵呵两声便信步悠哉地继续往山上走去。

山顶,竹林,凉亭。

就算在冬天,竹子依然姿态骄傲挺拔。

桑夏站在凉亭前望着山脚下的村落,一转身对上扶苏温柔的眼。

在这里偶遇,一场来去匆匆的暴雨,一个从竹林里飘来的水色身影。

而在桑夏眼中,一座凉亭,一个被山间暴雨吓到的男人。

在遇到他之前,她的生活,很简单也很枯燥。

说不上艰辛,但也过得不那么好。她的世界就只有那个小小的查家村,只有这片不高的茶山。她去不了更远的地方,也走不到更宽阔的天地。

那个夏日午后,同样的艳阳高照,若不是那场雨,她不会遇见他。

而若不是那道美得不像话的彩虹,或许她也记不住他。

她从来不认为这是什么命中注定。相反,在扶苏与蒙毅都不曾思考过的地方,她想到了。

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母亲生产时的奇遇后,她一直认为自己和扶苏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

这种关联,就像是彼此在人世里暂时走散了。

被风吹散的,终有一日,风将带回来。

重逢,是久别后的遇见。

“那天,就是在这里。”

扶苏点点头,走上前走,拥她入怀。

“即便不是这里,还会有别处。”

她说的,他懂。他说的,她也懂。便就不再有言语,只静静地望向远处山涧。

良久,山风吹来,冬日阳光褪去的极其迅速,天色隐隐地透出了青灰。

桑夏头靠在扶苏的右肩处,轻轻蹭了蹭,像只可人的小猫。

天空流云缓慢滑过,一朵两朵,三四朵,最终在茶山左侧的山凹处汇聚成一团,如棉絮似锦团。

那团锦云在一瞬间开始快速流动,似有一道电闪在其中,只见那处傍晚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无数道光芒。

又见彩虹!

色彩斑斓,金色、蓝色、紫色、橙色、靛青、红色、藕色,各不相同,层层叠叠,弯成好看的弧度悬挂在那半空中。

美得仿若仙境,美得不像是真实存在的那样。

哇!啊…

桑夏欢脱地在扶苏的怀里激动得发颤“扶苏,看,扶苏,又是彩虹。又是它。”

“看到了,又是它。”

“好美啊。”

激动过后,歪着小脑袋怔怔地盯着那瑰丽之姿不眨眼。

忽然,似有灵光于脑海闪过,她想到了。

“是不是你!你能听到我心里的话,所以,彩虹是不是你造的?”

扶苏不言其它,只温柔笑着。

“啊…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扭头半生气半撒娇地嘟着嘴,但见扶苏的温柔笑脸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扶苏,你的彩虹好美啊。”

“不,是你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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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前兆?!

人们在冬日无雨的傍晚,居然看到了有史以来最美的彩虹,那样的慑人心魄,魁伟眩目。

在这道令人们迷醉的彩虹散去之时,夜色匆匆卷席而来。

黄山离查家村尚有近两百公里,挥别查家二老,一行人来时拎着大包小包走也没空着手。一堆干货归入后厢,众人起程驱车前往温泉酒店。

在夜晚彻底黑成无边际的墨色之时,终于抵达最终目的地。

办理酒店入住时遇到一个小小问题,当然这都不算问题。素儿不像扶苏拥有人类世界常规认可的身份,作为‘黑户’她只能悄没声地隐去身形。

扶苏一进屋就满肚子怨气地瞪了乔子夜一眼,后者一脸茫然。

心气咋这么大呢。不过,一路上也没见不高兴啊,怎么一进房就冲我摆谱了?

他哪里知道,因为自己抠门只定了两间套房。他与扶苏一间,桑夏么就自然是与素儿一屋咯。

如此一来,某人想半夜潜进桑夏房里密会的心思因这样的安排,化为泡影。怎可能会有好脸色给他。

午餐吃的过猛,加上那样的无敌美味,四人对酒店的菜色便完全失去了兴趣。看了一圈也不觉得有必须吃的需要,便在酒店服务生失望的目光下离开了餐厅。

闲来无事,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乔子夜提议玩扑克游戏。

这个提议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扶苏和素儿听清游戏规则后自信满满相视一笑。

试验了两局后,进入实战。

自信二人组每战必败,却是愈挫愈勇,大有不死不休的气势。

直近零点,四个人终于在一阵腹内空空擂声大作之下向泡面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于是,没吃过这新奇玩意的三个人看着桑夏老练的动作发出阵阵惊叹。

原来吃个泡面也是有这么多讲究的,什么时候下调料包、什么时候开盖,貌似这玩意看着简单其实还挺有学问啊。

生活经验几乎为零的扶苏和素儿,眼巴巴地围着套房里唯一的一张茶几直噎口水,最终尝到味道之后发觉,嗳,还不错嘛。

四碗面口味各不相同,于是四人互相捏着叉子去别人碗里挑食,一顿哄抢嬉闹,晚餐加夜宵被扫了个干净。

饱腹后倦意就来了,桑夏困顿地打了个哈欠,多米诺效应其余三人也纷纷张大嘴打起了哈欠。

睡了,睡了。桑夏和素儿一前一后回了自己套间,乔子夜扶苏轮流冲了个澡,美好的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桑夏对素儿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是和蒙叔差不多的神明职责者,而具体是干什么的完全不清楚。

所以当她裹着浴巾走进房里,还是被小小地惊了一下,只见素儿浑身冒着幽幽的绿光坐在沙发上。

桑夏小心翼翼地走到自己床畔,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钻进去,生怕动静太大惊扰了素儿。

大抵已经没有人拿桑夏当成一个普通人了,润庐明堂上下一众秘族、精灵、职责者,在她面前都是毫无避讳展示着各自的神奇。

而桑夏也早就习惯了,其实私底下她还觉得大家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在人世行走却不能随心所欲。

正想着些有的没有,素儿突然间说话了“夏,你睡吧,我出去一趟。”

“哦”桑夏真是长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就是呆愣愣的看上去也是十分乖巧的感觉。

应了一声突然想起这已经是半夜时分了“素儿你出去干嘛呀?都这么晚了不困吗?看你刚才还打哈欠了。”

素儿睁开眼,身上的绿光浅浅散开,笑笑回道“我是夜游者,夜晚可是我的天下,职责所在。你快睡吧,明天不还得早起嘛。”

说罢,桑夏就看到素儿的身体化作亿万颗星光,穿透玻璃窗飘去了远处。

桑夏揉揉眼睛有些奇怪地想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原本她是看不到他们使用灵力时的光亮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是一个清晨,刚刚醒来就看到扶苏一脸严肃的表情,以及他身上的闪闪浅金光亮。

那种感觉,就像撒了一层金粉在身体周边。很奇妙,也很好看。

刚开始,她以为只能看到扶苏的。没想到蒙叔着急去找陈朦时隐了身形,但她却还是能看到他。

今天又见到了素儿遁灵飞行的过程。难道是因为和他们在一起相处久了才这样的吗?那子夜哥哥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呢?要不要告诉扶苏呢?

……之前因为工作实在太忙碌,一时无心去关注这个问题,此时空下来越想越觉有些奇怪。一系列问题在脑海里转悠着,到底还是没心没肺,想了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这一夜,不仅桑夏睡了个好觉做了个美梦,连子夜、扶苏也是如此。

酣睡一通大睡,次日清晨三人都早早起了身,通透,爽快极了。

看着扶苏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乔子夜打趣道“所以说人还是要多接接地气的嘛,以后多带我们出来溜溜,你看,我们小桑夏这小脸色多好看呀。”

说着说着就伸出了一只罪恶的小手,啪一声被扶苏无情响亮地抽了一记。

桑夏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扶苏在睡前打开灵力听觉,将桑夏与素儿的对话以及她心底一系列问题都听了个清楚。

此时看小丫头精神头十足的样子,心里也没作太多担忧。

她,已经不是那个平凡的丫头了。

她的一切改变都是由内产生,而不是因自己这些灵力者的影响造成。

或许,这些改变就是神魂合融的前兆吧!

既然已经开始了,也只有坦然接受,忧虑只会令痛苦翻倍。

认清,有了这个领悟后,扶苏已经能极好地调整自己的心态了。

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他都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第一百九十四章 会当凌绝顶

酒店的早餐虽说是间附带赠送的,但也太差强人意了。狂沙文学网

咬了几口硬得硌牙、糙得磨口的馒头,喝了半碗汤是汤米是米的粥,扶苏两条眉毛纠拧得快要连到一处。

乔子夜也是个金贵舌头,基本表动作与扶苏同步。

倒是桑夏呼哧啦啦满心欢喜地吃完这个拿那个,最后还不忘再倒杯咖啡。

终于,好心在喝到那杯味道独特到令人难以接受的咖啡后,被终结了。

小脸酸爽地抽动了一下,忍了会儿还是无法抵挡悄悄吐在了纸巾上。抬脸就看到扶苏和乔子夜一脸寻味的表,然,两人心中所想完全不同。

扶苏看桑夏完全不在意这种劣质得令自己无法下咽的食物,还高兴的样子,想来从小没少吃这种难咽的食物。

乔子夜就是觉得桑夏的味觉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居然能屏蔽难吃的味道。瞧那副欢快的样儿,这怕不是头猪转世投的胎吧!!

酒店的自助早餐本来说一般都差强人意的,但像这么难吃的,他还真是头一次遇到。

收拾停当,三人面色各有不同走出餐厅,向行程中的第一站进发。

寒冬之下游客不减反增,黄山底下满满当当人头济济。

下了车,穿着羽绒大衣的乔子夜圆滚滚像颗球,鼻子冻得通红抱着只冒着一丝气的煎饼猛塞。

人不吃东西是会饿的,他又不像扶苏,嫌弃大不了就不吃,他可不行。

售票处门口的小食店也一样挤满了人,桑夏灵活得像只小猴子,不一会儿就在人堆里钻了个进出。

当桑夏将乎乎的豆浆塞进扶苏手里时,他的心也随之愈发温暖起来。

乔子夜不满地咕哝着,早知道这儿有乎的路上就不买那只饼子了。不过有气捂捂手也是不错的,笑呵呵接过豆浆准备去买票。

扶苏看着在一旁冷得直跺脚的桑夏,又看了眼早已排成长龙的队伍,一把拽住他摇摇头,乔子夜瞪大双眼拧着眉也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你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闪到山顶吗?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这万一被人发现了,我可没本事收拾啊!’乔子夜猛摇头,扶苏挑挑眉头眨眨眼。

‘我靠,你抛媚眼有个毛用啊!有本事你把所有人的眼睛都给遮起来再说话。’

桑夏在一旁见两人挤眉弄眼,完全没看懂一头雾水。

眼看售票处开了门,第一拨游客已经欢天喜地拿着买好的票准备上缆车了。

扶苏朝乔子夜别了别头,眼睛瞟向不远处的停车场。

乔子夜心领神会,扶苏拉着不明所以的桑夏,三人急步走去上了车。

啪,车门关上,瞬间,三人已经来到了黄山第三峰,天都。

桑夏尚未回过神来,便发觉已经站在了空无一人的山峰之巅。

浓厚的云海缓缓流动,有些似还经过脚下,如入不真实的虚幻之境。

云海天际,一轮红晕着无数橙色的光圈低低悬挂着,光线偶尔像条直线向峰顶偶尔向两边扩散,云海近阳光处的矮峰如同被灼烫出一个弧形,红如熔岩云如浆,壮美之中透着无限之勃勃生机;

近处数不清的虬壮树木苍劲盎然,冬雪融化掉的部分露出绿色,绿白相间,在清晨的初阳之下,分外鲜亮。

山脚下,第一拨游客陆续上了缆车,缓缓向峰顶进发。

但这段时间足够他们自由穿行于山间了,又一阵金色灵光闪过,第二峰光明顶再次为桑夏带来了震惊。

不同于天都的陡峭,光明顶一片平坦高旷,再看那云海更为辽阔苍茫无际。

而那轮红则较先前大了一些,由原本的圆变成了扁圆,像只不太平整的煎蛋。

桑夏瞪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枚‘煎蛋’,实在上学时理科差到爆炸,完全不懂那简单的科学原理只觉得新奇无比。

“阳光垂直照,光线不发生折。但如果阳光斜就会发生折,大气层是圆弧形的,加上太阳下方光线的折角大,所以太阳上下两端发出的光线就靠近了。这样看上去就像是个扁形。”乔子夜科普时间。

桑夏认真地听着,仔细想了想,两眼骨碌一转点点头“子夜哥哥真厉害。”

扶苏睨了眼得意洋洋的乔子夜,走过去两手轻搭在两人肩上,灵光闪过,在几个游客登上光明顶之前三人消失于无形。

黄山第一峰,莲花峰。

在经历了前两次的视觉冲击后,桑夏已经淡定了许多。

看着脚下被游人踩踏得有些光滑的石面,又望向峰下远处的其余众多山峰,‘煎蛋’在半空中熠熠发亮、光芒万丈,远处的缆车缓慢地攀升。

一阵无名风从云海的那头掠来,松枝纹丝不动只有针叶上的雪簌簌落下。

她深深地呼吸着,闭上眼细细感受这阵风。

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寒冷,反倒有一种涤dàng)整个魂灵的清凉感。

无人言语。

扶苏望着远山出心思一片空澈,魂境中,可参天地的帝柏树魂欢欣地伸展着枝叶。

乔子夜来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哪儿还有心思去欣赏。再加上发了信息给素儿说是马上就到,可到这会儿还不见人影。

待头渐升之时,眼见着山下的缆车将抵达之前,扶苏终于从自己的神魂之境中醒来。桑夏也缓缓地睁开眼,天地云石雪树光影再次映入眼帘。

“这山的石质看着好像很坚硬啊。”

观三峰,均是陡峭险峻之势,脚下粗砺的山体颜色灰白、峭壁如被天工之斧劈削而成,桑夏从未见过这样混然天成集壮美、斑斓于一体的用色。

大自然真真是最伟大的艺术家啊!

“这是花岗岩体峰林地貌,经过亿万年的流水、风化侵蚀,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会当凌绝顶!在这些历经了冰川纪的山林面前,我们人类才是那被一览的渺小啊!”

乔子夜一番话说的桑夏不住点头,眼中虽还有些不解之迷惑,但更多的是,崇拜。富品中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什么世道?

“采秀辞五岳,攀岩历万重。人之小,可比蝼蚁,人之大,可翻万重山。”

扶苏最不能见桑夏用那种眼神看别人了,现代科学什么的,不懂。但这人生道理、引经据典的功力,可不比你乔子夜差。

成功吸引小丫头的目光后,扶苏背着双手昂头挺胸,继续卖弄起来。

“黄山四千仞,三十二莲峰。太白诗自然是好到极妙,不过要说这专描莲花峰的诗还当是吴梦印。”

“莲峰秀拔迥称尊,凡欲高呼达帝阍。气势不逊太白。尾句更妙。翠影岚光千万状,我虽能到未能言。”

我虽能到未能言。

别的几句词澡生僻,以桑夏这普通高中生水平要领会实在是太难了,不过这结尾的一句嘛,还真是描述出了她的心声。

细细地品着这句诗,不住地点头,两眼放光看向扶苏。

见小丫头毫不掩饰两眼拜服地看着自己,还觉不过瘾“不过我倒是最喜欢散人皇甫的:道士黄山隐,轻人重复财。太山将比甑,东海只容杯。用词是简单了些,不过嘛,这比喻却是很有点儿道家风韵。虽说我个人并不十分喜欢道家…”

乔子夜在一旁嫌弃地看着扶苏叭叭地卖弄了个够,眼见着已经隐约有游客的身影了,一脸不耐烦地打断“行了,别个人不个人了。我个人认为,咱们得撤了。”

扶苏狠狠捏住乔子夜的胳膊,一手牵住桑夏。三人如来时一般悄然消失。

“哎哟,你这是打算给我胳膊卸了是不是,公服私仇。卑鄙。”

车内,乔子夜揉揉发痛的胳膊,一转头便看到素儿已经安坐在后排了。秒切换出个笑脸“吃过早餐了吗?饿不饿呀?”

素儿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没搭理他“三十几个峰,来去也就那些石头树,没什么好看的,我就不上去了在车里睡了会儿。怎么样?桑夏,上面美吗?”

“可美了。美的不要不要的。那个,哦,对。我虽能到未能言。就是这个感觉。”桑夏兴奋地说道

吼吼。扶苏开心的不行,转头对桑夏抛去一个赞许的眼神,还不忘伸出大拇指。他哪里知道,里外里她也就记住这一句。

素儿一脸懵地看了看两人。算了算了,她也懒得问这话是个啥意思。满脑子全是昨夜的奇遇!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做为夜游者,她入的大多是人类的梦境,但这不代表她不能进入灵力者的梦境。

当然这还得是有机会才行,托山顶夜餐的‘福’,她第一次去到一个精灵的梦中。奈何那次还被师暄暄给困住了,说来也是件丢脸的事情。

不过,这事儿师暄暄也是极懂事地从未提起。

秘族中人就更不必说了,世间难寻,人家都生活在自己的秘境里,哪里是她想去就能去的。

明堂是近,不过还是一无所获。少根筋的白与飞她不感兴趣,元慎大叔的层层结界她看了一眼便叹了口气识趣地扭头走了。

至于阿妖,算了吧,这货虽没强大灵力护持,但那错综复杂的迷宫,光看一眼素儿就觉得眼晕。

素儿在明堂吃了几个闭门羹后,便在心底暗暗发誓,再也不对秘族人心生好奇了。好奇害死猫不是。

素儿也是没想到,都不打算探秘了,结果踏遍铁鞋无觅处,出来旅个游居然撞上了大运!

昨夜,她照例夜游,行出酒店不久,便发现有一处闪着金蓝相间的灵光。

耐不住心头骚动的好奇心,一入梦境,当下就惊了,这怕不是个秘族中人啊!

实在太,太太太惊喜了!之后一整夜,素儿就留在那女人的梦境里悠游…

“那就出发咯。”乔子夜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了,很是兴奋地喊了一声。

时辰还早,一路上慢悠悠地开着车子。

食髓知味的乔子夜早早联系好老陆,让他介绍了温泉周边最好的农家乐。

“蒙叔说他提前出发了,中午就能到,子夜哥哥,我们去哪儿呀,你把地址告诉我呗。”

“好嘞”乔子夜将手机递给桑夏,桑夏迅速地将定位发送了过去。

扶苏扭头对桑夏笑了笑“就你能对付得了他,这头倔牛。”

然而,打死扶苏都想不到的是,几百里之外那头‘倔牛’此时正一本正经在对着两人进行培训。

9527,10211,两个阴差毕恭毕敬地站在花店后门。

“哦,嗯,好的,好的,记住了,记住了。”两阴差十分认真地拿着小本子,飞快地记着笔记:玫瑰单支10元,康乃馨单支…

这是一间多么神奇的花店!

如果上门来买花的顾客知道给自己服务的居然是两位阴差,不吓死也得直接给吓尿了吧。

总之,陈朦虽然还是万分担心,但蒙毅拍胸脯跟她保证,这对‘双胞胎’办事很牢靠的。

出于对蒙毅的信任,陈朦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出行计划。

将事先包扎好的几十束花一一归置好,并挂好价格牌后,陈朦一步三回头地在新晋双胞胎店员的微笑注视下,跟着蒙毅上了出租车。

也不是没想过办法,问题是,乔子夜这边刚派人去把花店买空,后脚陈朦就让花圃运来了一车新货。

这不得没完没了了吗?钱不钱事小,光料理包装都得给陈朦累死。

关键这又是个极看不得生意跑空的主,也是嘛,哪个开小店的不喜欢客人多多呢,哪怕累死都能笑呵呵地干啊。

无奈之下,蒙毅只能以一周夜宵为代价,喊来了9527及与他亲近的阴差前来帮手。

没办法,别的人他也不认识。明堂那几位?得了吧。

师暄暄这种量级的大明星,来帮你个小小花店站台?能挤爆炸不?

阿妖就更别提了,让她知道这事儿,不得天天揶揄拿自己开涮。

罢了罢了,还是‘老同事’靠谱点。

由于阴差在世人眼中都是一个模样,所以也只能说是双胞胎了。

本来9527带了两个阴差过来,可是双胞胎不算太稀奇,三胞胎就有点过份了啊。

未入选的10086心想着自己是有多倒霉,无比羡慕地看了眼9527和10211,闷闷不乐地转身要走就听到了令他开心的消息:下次换你,这次宵夜可以带你一天的份儿。

不管怎样,朦花艺,就这样被交到了两个阴差手里。

蒙毅和陈朦上了车后,两个阴差满脸堆笑地站在店门口,殷勤地冲路过的人招手问好。

因为样子实在很机械生硬,长得又还算粗犷有型,笑得还很僵硬,反差感极大,便有好事的路人拿手机给两人拍了萌萌哒的照片。

“这都什么世道?阴差居然开起了花店?!”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站在花店对面的斜道上,眯着老眼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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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还是炸了

去幼儿园接上平儿,两人及时赶到车站。高铁开动后,陈朦时刻注意着蒙毅手机的动静,生怕那对新晋店员办砸了什么事儿。

今天一大清早就遇来了个大客户,一气买下店里所有的花,说明今天运气好,说不定店里现在已经爆棚了呢。陈朦嘀咕着忧心着,却在行程不到十分之一时睡着了。

她实在太累了,一个人撑着一家店,尤其临近年关生意翻了好几番。白天忙活,晚上还得算帐、备货。拼命三娘也是娘,也会累垮的。

蒙毅劝她说:你要是累坏了,平儿怎么办?一时半会赚到钱了,可健康没了,将来拖着一副病躯陪伴不了平儿太久吧。难道又要平儿长大后拼命工作来照顾你吗?

陈朦的软肋被捏的准准的。蒙毅的话太有说服力了,陈朦自己也知道这根筋绷的太紧,再不松一松恐怕真是要断了。

而且,这个男人不仅说话实在,人更是没得说。体贴、周到,任劳任怨,虽然没有一份正当职业,但最近这段时间天天地扎在花店里当义工。

什么活儿都抢着干,看上去挺粗犷一个人对着平儿时却像换了个人,又耐心又细致…

想着这些,陈朦迷糊糊地睡着了。蒙毅一手抱着早已熟睡的平儿,一手将她的脑袋摆在自己胸前托着。

她并没有完全睡沉,这一切都感觉到了。只是她累了,不想再挣扎。

这个胸膛,这双手,这样温暖安稳。这真的,会是属于自己的吗?

…………

早晨的‘煎蛋’此时已经艳丽高悬于正空,圆溜溜地散发着惹人爱的温热。

农家乐还真是难找,在老陆电话远程指导之下一行人终于抵达目的地。

路程不远,可乔子夜愣了开叉了几个路口,乡间小道时不时地还得停下来,让赶着牛群、鸭群的老乡先过。

短短几十里跟开了几百公里似的,一下车几个人纷纷表示不行了,要吐。

乔子夜冲进农家乐搭的竹棚里倒水就喝,喝完就不停地捏肩揉胳膊,累死爷了。

按着查爷爷的标准点完菜,桑夏就欢脱得像只小鹿冲到农家乐棚前的草地去了。

乔子夜缓过气来,给老陆去了个电话。

“我让老陆派个人去接蒙大哥他们,好歹第一次请人出来玩儿,总不能像我们这样找不着地儿瞎晃悠。蒙大哥那憨样肯定不懂,这面子咱得给足喽。”

扶苏两眼只盯着草地上的桑夏,只赞许地点点头。有子夜在,这些事从来都不用着他费心。而且,人情世故什么的,他也不太懂。

扶苏正念着子夜的好,结果作死精本人的作死本性又开始了。

乔子夜顺着扶苏的目光看过去,摇着头说“你看我们小桑夏,多活泼啊,就是个小孩儿…咦,哎呀!我说你怎么看不上那些花魁娘子绝代佳人呢,原来,你老小子特么是个恋童癖啊!”

啪,乔子夜屁股底下的椅子瞬间垮塌。咚,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哈哈哈…竹棚里传来素儿的大笑,桑夏闻声跑回来就看到扶苏一脸冰霜地看着乔子夜,而子夜正在呲牙咧嘴地揉着屁股。

扶苏伸手示意桑夏到身边来,同时,伸手指着乔子夜,极认真地说道“桑夏,你以后离这个家伙,越远,越好。”

“啊?!”桑夏一脸茫然看向旁边的素儿,素儿耸耸肩一摊手表示与自己无关。

…………

来自杭城的高铁驶入黄山站台,蒙毅抱着平儿,陈朦提着简单的行李。两人刚出站,就看到有人举着块牌子,上面写着:诚接,蒙毅先生。

举牌的是个中年男人,见走到自己身边的魁伟汉子,立马满脸堆笑道“您,是蒙先生?”

蒙毅点点头,那人继续道“哦,您好。我是陆总的手下。陆总让我来接南羽的蒙总。您叫我小吴就行了。”

蒙总?!!蒙毅眼神有点不自在,骗人这种技术活儿他还真没练过。

先前就接到子夜的信息,是知道有人来接自己的。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便跟着小吴往外走去。

边往外走着,手机忽然叮终叮咚狂响起来。

点开9527的对话框,看到内容,蒙毅一个迾呛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我滴个神呐,这两家伙是要上天吗?!!!

…………

热武器时代什么是杀伤力最强的武器?核弹?对,没错。而可媲美核弹这种大规模绝杀武器的还有一样,那就是社交网络。

且不说一条微博就能创造几百上千万转发点赞的当红明星,民间网红的号召力也是不容忽视。

撇开这些流量担当不说,就是最平凡大众随便微博、微信好友也是个不小的数字。

三个多小时前,9527和10221这对‘双胞胎’严格遵守‘老大’546蒙毅的指令:来者都是客、笑脸是第一。

于是这两家伙便像两尊人体腊像般地杵在店门口,一模一样的‘制服’——黑色长风衣、黑色长裤、黑衬衣,一身笔挺加上标志性的僵硬笑容。

路过的人们无不好奇驻足,就算不买花也是喀嚓喀嚓地拍照。这两货也不闪躲,见有人拍照还一本正经地点头示意。

从第一拨顾客上门买花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这服务简直太周到了。

9527机械地介绍每束花的特点,别说阴差的复述能力还真不是盖的,执行力第一嘛;10211则更机械地扯着僵硬的笑容,每端上一杯花茶给顾客就配上句一模一样的话,语气还硬得令人头皮发麻:您好,您的花茶,请慢用。

也是啊,说惯了:亡者xxx,生于x年,卒于…这样的台词。换词不难,语气却真是转变不过来。

有买花的小姑娘觉得两人像极了电影里的人工智能啊,于是就拍了短视频发到朋友圈。

坐标:凤凰山麓斜道小径【朦花艺】;内容:史上最暗黑系酷萌花店;配图:双胞胎加上顾客、再加一束奇奇怪怪的花。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过来,发朋友圈。

有闲的钱多没事儿的主,便借着买花的当儿搭话想跟这两个‘机器人’多聊几句。结果花是买了,话却来来去去还是那几句。

就这样,一整个上午的时间,花店‘双胞胎型男’的照片、短视频开始在网络上迅速蔓延开来。

到了正午时分,这间小小的花店虽没有大明星师暄暄站台,但却莫名其妙的因为两个独特的暗黑系店员,最终,还是炸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汇合,抵达

年假时节,闲的蛋疼无所事事的人还不少。加上那些靠着流量吃饭的网红们,闻讯纷纷找上门来。各种求买花、求合影,到了午餐时间,这间小小的花店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

蒙毅先前嘱咐过,就算没生意上门,也得隔一小时发信息汇报情况。力求稳定别出事,别无其它。

结果,这样的局面蒙毅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那两位阴差兄弟不仅迅速地买光了陈朦事先准备好的成花,还在好事者的要求下开始了自我创作。

有样学样。但是,花艺这种极需审美的技术活儿,还真不是照搬照抄就能成的。

蒙毅制定的细则要规之一:能多卖就多卖,哪怕人家只买一枝花都要认真招待。

9527和10211严格贯彻,认真执行。

10211在店前光速泡茶,机械地一一送到顾客手中,又极公式化地有问必答。当然,他能回答的都是本本上抄录的内容。

而9527则则按着客人说的:你随便扎扎就行。一个人跑去后仓取出陈朦临走前新进的各式花草,反正也没人瞧见,运用自身的能力光速完成了十几件‘艺术品’。

瞧着这些花总觉得不够好看怕人嫌弃,于是又使灵力令未开的花骨朵瞬间开放,颜色还是诡异的黑色、深紫,花的香气也变了。毕竟是阴差,他哪懂什么芬芳不芬芳的。那味道不是烧干的柴火配上草青味,就是泥土气里夹着雪的冷冽。

9527抱着这些花束回到店前时,一群好事者一下子就给震住了。这诡异的配色,这都什么花儿呀,这啥味儿呀?!!

世事就是这样,古人都说了:物以稀为贵。

9527前所未见的手法,令见惯了美轮美奂、常规花艺的人们灵魂一颤,深心里抖了抖,说不清为毛有股子恐美恐美的感觉。

恐怖中透着股子说不清的诡异美感。

我要,我要我要我要…一顿哄抢。

两位阴差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好歹也参与过大型灵魂引渡工作,这点儿人都不叫事儿。分分钟搞定。

一整个中午,这间小小的花店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火爆。买的连片叶子都没放过,空空如也。

蒙毅看着9527在百忙之中按时传来的汇报,且还细致地给配了图。

‘老哥,生意很好’配的是店里人头济济的照片;

‘老哥,那堆包好的花卖完’配的是空空如也的陈列架;

‘老哥,这是我自己包的’9527自创的恐美风花束;

‘老哥,我自己包的也卖完了’‘老哥,买空了’干净的后仓照;

‘老哥,还有很多人上门’‘老哥,合照要不要收钱’‘老哥,饿了……’

蒙毅懵了半晌笑了起来,这,这是个什么情况?!

‘现在的人都疯了吗?瞧这家伙包的花能看吗?’虽然关于审美蒙毅好像也没什么发言的资本,但在他眼里只有陈朦扎的花束才是美的。

不管怎么说,这样火爆的生意肯定能让陈朦高兴好久。

“怎么了?”一旁的陈朦见他又是摇头又是发笑,关心地问道。

坐上小吴的车后,蒙毅将店铺售卖一空的情况说给陈朦听。陈朦先是惊了一下,尔后温柔地用十分感激的神情对他说了句“谢谢你,阿毅。”

然而在她看到手机里的图片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什么品种,我好像没进过这种花呀?!!奇怪了,怎么一串红变成深紫色了?咦,永生花怎么还开了呢?”

十万个为什么?蒙毅无力解答,心知肚明肯定是9527这货干的好事。

正苦于不知该如何回话,陈朦发出一声赞叹“不过…这手法倒是挺特别的,你那两个朋友很有天赋啊!”

天赋!!!蒙毅无力地别过脸去,咬了咬下唇,心想反正天高皇帝远,既然都空店了,让那两家伙赶紧撤。不管这些,带着陈朦和平儿好好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放松假期,才是正事儿。

蒙毅噼哩啪拉给乔子夜传了条讯息。

子夜接信一看,就傻眼了。这尼玛出来渡个假还带给人提供叫餐服务的吗?什么情况?

没办法,蒙毅这种居家好男人,要吃都是自己动手,从来没叫过外卖。乔子夜手下动作不停,没过多久,远在花店的两位阴差心满意足地关上店门,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美味大餐……

“哇,妈妈,妈妈,牛牛。”刚下车,一路安静乖巧的平儿指着不远处草地上的牛欢快嚷嚷着。

扶苏迎上去接过陈朦手中的随身行李,笑着朝蒙毅问“一路可还顺利?”

蒙毅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着点点头,牵着平儿走进农家乐。

扶苏对陈朦点头笑了笑,陈朦有些不好意思地回了个略带羞涩的笑。扶苏刚想问点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此时的身份不便表现出过多的关心,便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午餐很愉快地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

平儿对那头牛牛念念不忘,嚷嚷着要去找牛牛玩,桑夏便抱着他去了草地近距离观看。其余人则吃饱喝足,满意地坐在竹棚里欣赏乡间景色。

素儿不动声色地观察陈朦。听是听说,这个女人与扶苏、蒙毅前世里的渊源,但也只知个大概,其中的细节则未曾问起。

一直也挺好奇,这下见到真人确实很温柔也大方,虽没有想象中一国公主该有的气度,但人转了世也不可能还带着前世气息。况且,听说生活不易,能有这样的气质已属难得。

回头再看扶苏,两眼仍只系着远处带着娃儿的桑夏。素儿心底冷哼,这人还真是,自家妹妹坐在身边也不见有多一分关心。

素儿也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她哪里知道,此时不过多关注就是对蒙毅最大的帮助。

对于陈朦来说,一群人里,她最熟的除了蒙毅就是桑夏。虽见过一次面,但扶苏对她而言就是个陌生人。所以此时扶苏若对她多加注视,反而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思虑。

毕竟,人家是个寡妇,还是个带着娃的寡妇。先天的自尊心就会强一些,你再用打量的眼神看她,得多膈应。

老陆办事还是一如既往的靠谱,叮嘱手下全程跟着打打下手。乔子夜给小吴安排了份丰富的午餐,休憩片刻之后,一行八人分作两车,向温泉进发。

有小吴在前领路,一行人终于不必在乡间小道大眼瞪小眼,一个小时后顺利抵达温泉酒店。

第一百九十八章 鱼,好大的鱼

冬天是温泉的旺季,游客多到像下饺子。火然文www

幸好,乔子夜让‘地头蛇’老陆定的是一幢自带温泉池的别墅。

虽然少了许多‘风景’可看,但不被打扰这个基本准则是扶苏的死穴。没事还是别去碰,免得像那次去腓烈特一样被暴揍一顿。

况且,这可是彰显自己高逼格的时刻啊。再说了,让素儿穿着泳衣的样子被别人看了去算怎么回事。咦,为毛又想到她?!夭寿了!!!

分配好房间后,素儿和桑夏红着小脸回自己房间。扶苏则仍然很不满意地瞟了眼乔子夜,各中原因后者目前尚未领会。

各自回房后,蒙毅接过扶苏递来的一条泳裤,拎在手上横看竖看一脸茫然“这玩意怎么穿,如此小。”

乔子夜用力地拉扯了一下自己的泳裤“放心吧,弹性好着呢。”

半信半疑地进了自己房里,不一会儿扭扭捏捏地走出来,不自在地扯着勒得发紧的腰部。再一看乔子夜和扶苏两人也穿着与自己差不多的玩意,也就没再说其它。

客厅会合,两个女孩披着厚实的浴袍,腰带扎的紧紧的,完全看不到底下的泳装模样。陈朦也差不多的造型牵着小小的平儿,小孩子穿着泳裤裹着浴巾的样子真是萌爆了。

三个男人就完全不同了,乔子夜怕冷披着浴袍,扶苏和蒙毅则光溜溜地只穿了条泳裤。一厅子人,瞟来瞟去眼珠子掉一地,各怀心思走出客厅来到池子。

下水总不好再裹着浴袍了,素儿和桑夏褪去浴袍后光速冲进热气腾腾的温泉池。

陈朦穿着保守的连体式泳衣,抱着平儿生怕滑倒小心翼翼地走入,一下池小孩子就开心得不得了,像只小青蛙似地游了起来。

蒙毅极羞涩地挨着陈朦半米的距离坐进池水里,靠着背后有些粗糙的原石边缘,没话找话“平儿游的真好。”

有个小孩在,大人们很快就被吸引了注意力,由此羞涩的尴尬很快消散。

温热的泉水带着一股独特的味道,说不上冲鼻也说不上好闻。乔子夜趁机再次卖弄一番,科普了温泉水的形成与成份后,满足地看着除扶苏以外所有人的崇拜目光。

池子还算宽敞,不规则的形状看着还有些古朴风韵。水不深,大人们坐下差不多也就到脖子,高个儿的扶苏和蒙毅则仅到胸口而已,所以也只有平儿这样的萌娃才能欢快地游来游去。

“真的好舒服耶”桑夏背靠池子边缘仰着头,整个人被湿热的池水浸得粉白红润。

扶苏的厚脸皮在此刻得以无限放大,两眼眨都不带眨地看着她。所幸桑夏这会儿正享受着从未体验过的舒爽,完全没感受到炙热的目光。

与她一样穿着分体式泳衣的素儿则整个人泡进了池子,好一会儿甩着一头及腰大长发露出水面。

明眸皓齿、腮若飞霞、乌发如云,乔子夜直接看傻了眼,天了噜,妥妥的一副美人出浴图啊喂!!!

“妈妈,妈妈,平儿游不动了”陈朦将游到身边的萌娃一把捞住擦了擦他脸上的水珠,慈爱地笑着“游累了吧。坐在妈妈身上休息一下好不好?”

“不是的,妈妈,这个游泳池太小了,平儿游泳是最好的哦。”说着,像条小泥鳅似地挣脱母亲的怀抱。

“外头倒是有个大池子,这会儿还没到晚上人应该不会很多。”乔子夜对温泉酒店的布局有所了解。

萌娃哗啦啦游到桑夏身边“桑夏姐姐,我们去最大的游吧。”

“好啊。”桑夏抱起萌娃站起身。

好身材一览无余。

“咳…”扶苏。

没等他说也要跟着去,桑夏已经披上浴袍裹好平儿两个小身影一溜烟推开池子旁的栅栏门走出去了。

“你不跟着去看看?二十四小时人肉跟踪器。”乔子夜看扶苏一副望眼欲穿的傻样,不失时机揶揄道。

本来是要跟着去了,被子夜这么一说,扶苏强压下心头的想法,拿了块毛巾在池子里涮了涮一仰头盖住脸再不去理会。

温泉酒店有好几幢独立别墅,出了门,桑夏牵着平儿正研究指示牌上标注的公共温泉区在哪边,便听到牌后的一幢别墅院里传来巨大的水声。

咦,难道别人家有温泉瀑布吗?

虽然窥视不好,但桑夏难得地被勾起了好奇心,走到那处传来水声的地方朝里张望。

这种单栋别墅后院统一都是温泉池,外围则种着密密的植物,不钻进去是根本看不到里头情形的。

桑夏拉着平儿躬着身,两人本来就小只,很轻松就穿过了两棵并排的树木。越靠近,扑嗵扑嗵的水声就越大。两个小鬼头歪着脑袋看着别人家的池子。

“哇,好大的鱼…!!!”平儿刚一出声,桑夏惊的连忙轻捂住他的小嘴。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查家村是个小地方,别说是海了最近的太平湖桑夏也没去过。村中小溪里的石板小鱼,熏着吃味道是真的好…不对,现在压根不是说吃的时候。

桑夏从小到大见过最大的鱼,也就是开农家乐八婶买的大头鱼。肥是挺肥,不过从头至尾目测也过不了一米。

不过呢,虽然现实中没见过,可人与自然、动物世界这类型的纪录片倒是没少看。什么鲨鱼、鲸鱼之类的,人游在旁边就像只小虾米。

但是!什么样的鱼会有这么五彩斑斓的尾巴呢??!

桑夏冲平儿眨眨眼,拿手指点在唇畔示意别说话,萌娃平儿机智地自己捂住小嘴窃笑着猛点头。

两个小脑袋瓜子悄没声地探出树丛,望向眼前这幢别墅后院的温泉池子。

哗啦啦,是那闪闪发亮的漂亮尾巴撩起的水声,扑嗵扑嗵,是尾巴落入水里的声音。

哗啦啦,扑嗵扑嗵,哗啦啦,扑嗵扑嗵,哗啦啦,扑嗵扑嗵…

看了好一会儿,也只看到那不停上下摆动、出水入水的绚丽鱼尾。

咦,奇怪了啊。谁会在温泉池里养只这么大的鱼呢?

平儿到底还是个孩子,只两眼闪着新奇光芒,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条戏水的鱼尾。

桑夏就纳了闷了。心想什么鱼会有这么好看的尾巴,而且,这么大只鱼养着是要干嘛呢?宠物吗?带着宠物来泡温泉?

脑洞大开之后,桑夏自己也觉得这不太可能。话说带着猫啊狗啊出来旅行是很正常的,另类点带条蛇之类的软体或者爬行动物也还说的过去。

可谁会吃饱撑的带条大鱼出来泡温泉?这么大怎么运送呢?得多大的玻璃缸呢?

‘咦,我都想的什么呢?’桑夏摇摇头,下意识否定了自己不靠谱的猜测。

那要不是宠物的话,就是养来吃的咯?难道温泉养鱼会好吃点吗?

话说这么大只,看尾巴就有大半个池子那么大了,这得多少人才能消化得了这么大只鱼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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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美美美美美人鱼

猥琐地蹲在幽暗树丛里的两个小身影正惊奇、疑惑地看着温泉池子里硕大且华美无比的鱼尾,便听到一个声音从屋里传出。

“渔火”随着这一声,别墅屋内走出一个样貌年轻的男人,手里还端着两杯果汁近到池子前“来喝西柚汁。”

年轻男人话音刚落下,池子靠近别墅的那头浮出一个身形。

桑夏本能地再次捂住了平儿的小嘴,自己也有点紧张地摒住呼吸。毕竟,偷窥这种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干啊!

随着那个身影慢慢浮出水面,桑夏惊的自己都差点叫出声来,暗自庆幸好在把平儿捂住了,果然萌娃喉咙里低低地呜了一声。

美!实在是太美了。

美到惊心夺目,美到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

只见那浮水而出的是一个少女的上半身,穿着很美很美的泳衣,不对,好像不是泳衣。倒像是在皮肤上铺了一层星光似的,耀眼得有点不真实。

反正桑夏是没见过那些bulingbuling闪闪发光的高级华服,就是觉得那个少女穿的,很像在新闻里看到的明星走红毯时穿的礼服。

少女一头红色短发,不是那种火红,而是不均匀有点儿渐变效果的暗红。真是绘图软件用多了的后遗症,但桑夏这一想法确实足够形象。

少女的脖颈修长极了,像只天鹅,肤色在那件‘钻石礼服’的衬托下明亮通透。

撩水嬉戏的巨大鱼尾停下动作,低低地翘在水面上弯弯的像道彩虹,那五彩斑斓在傍晚的夕阳下反光得越发好看。

这一停下来,就看得更为清楚了。鱼尾上的颜色竟然不是稳定的,那些斑斓的色彩就像水波一般缓缓地流动着。

‘这到底是条什么鱼?怎么只见鱼尾不见鱼身呢?’桑夏心里越来越好奇了。

这也不能怪她。从小没看过童话故事,脑洞也没往这个方面转。

但是,旁边的平儿却是个正常的小萌娃,他轻轻拍了拍桑夏的手,凑到她耳边又兴奋又小声“那个姐姐是美人鱼吗?”

美人鱼吗?吗?这下桑夏的大眼睛睁得更大了,仔仔细细地看向那个美得惊人的少女。

温泉冒着热气,水光并不明显,所以根本看不清池子里的情形。

但看那挺着上半身的少女端着果汁一气喝完后趴在池子边,而鱼尾则微微地晃动了一下。确实看不到鱼尾以上的部位,但依这连贯的身姿怎么瞧都真像是连在一块儿的。

难道?真是美人鱼???!!!

正琢磨着,趴着的少女翻了个身。这下好了,鱼尾也跟着哗啦啦地调了个面。虽然别无不同,但就这姿势,桑夏再傻也看懂了。天啦,真是美人鱼来的。

哇!!!!!什么情况。美人鱼跑来泡温泉?!

见惯了润庐山头一众神奇的存在,多加一条美人鱼对于桑夏来说也还在能接受的范围。不过,接受归接受,她还是被这个事实给惊呆了。

暗搓搓地牵着平儿,小心翼翼地从草丛里钻了出去。窸窸窣窣的声响惊动了别墅里的人,一阵拖鞋啪啦声加上那个年轻男子警惕的声音“谁?!”

立马吓住动弹不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桑夏急得两耳通红。这时身下的萌娃发出一声奶声奶气的“喵呜…”…

脚步声停下了,顿了一会儿,桑夏吓的大气不敢出,然后脚步声又再响起,听着该是往回走了。

“渔火,把尾巴收起来,野猫都被你招来了。不知道猫儿最喜欢吃鱼吗?笨蛋。”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紧张万分的桑夏差点笑出声来。这位小哥哥,你不知道你家的鱼有多大条吗?哪只猫吃得动?!

偷窥后成功出逃,一出草丛桑夏捞起平儿一把抱住就往自家别墅狂奔。

间隔着约摸三四幢别墅的距离,跑进院子后,桑夏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缺乏运动,喘着气抖着声“美”…

一群仍泡在池子里的人看向她,她放下平儿,指着身后,气喘不止“美美…”

平儿咯咯笑得可开心了“美人鱼,妈妈,我们看见美人鱼了。”

陈朦呵呵笑着对自己儿子招招手“平儿,美人鱼在哪儿呀?”

“在那边”平儿手指的方向和桑夏一致,然后两只小手在空气里比划着“好大好大的美人鱼呢。”

除陈朦以外的所有人均看向桑夏,桑夏用力地点点头。

哦。还真是美人鱼!

平儿还是个孩子,没准只是天真爱幻想,看到穿着人鱼装扮的姐姐就以为是真的美人鱼。可桑夏是个大人了,总不至于这般没脑跟个孩子一起胡闹。

所以她点头确认了,扶苏等人心知,这怕是真遇上鲛族的迦纳人了。

鲛族分王族和迦纳族,王族负责看管好唤潮秘境,而迦纳族人的职责则相对神圣一些。

海洋的生态平衡,洋流分布、视察温跃层、记录潮汐等都是迦纳族人的工作。

另外迦纳族才是真正掌管鲸落镜与鲛珠的,万千年来为海域洋流鞠躬尽瘁贡献一生。王族鲛人寿长不过数百年,但迦纳人平均年龄达千岁,两岁百以上方才算是成人。

原本鲛族人就够低调的了,迦纳人则更是鲜少露面。以扶苏的了解,她们的身体有一种天性可与水融为一色并有躲避任何灵力探索的能力。

所以只要她们愿意,就算天天在海面上游玩,恐怕这世上也不会有人能见到她们的真身。

所以,这么稀有又神秘的物种为何会来到人类密集之地呢?

素儿听桑夏说真看到美人鱼了,心下一阵狂喜,暗自释出数点绿色灵光朝平儿所指的方向飘了过去。不久前刚发过‘再也不对秘族动好奇心’的誓,此时完全忘光光。

子夜和陈朦看不到素儿周身飘出的绿光,扶苏见状却没有任何动作。

因为他知道就算使灵力也探查不到迦纳人,这是人家的自保能力。

好奇?没有的。

他可是与千年前的鲛人王称兄道弟的男人,什么样的海底世界没见过,美人鱼嘛美则美矣,不过还是不如自家丫头看着舒服

第二百章 学猫叫

“妈妈,妈妈,平儿带你去看好不好,美人鱼姐姐好漂亮好漂亮呢。”

“好大好大的尾巴,有这么大这么大,比平儿还大呢。那个美人鱼姐姐还喝果汁,妈妈,平儿也想喝果汁…”

平儿兴奋地在蒙毅怀里嘣哒着,手脚并用地比划刚才的见到的美人鱼。然后,说着说着就说到果汁上去了。

“好,等会儿吃晚饭给平儿喝好不好。”

“嗯。妈妈,我们再去看一下好不好,那个尾巴还会发光呢,哗啦啦,扑嗵扑嗵…”

小孩子来回就那几句,陈朦笑笑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那美人鱼姐姐有没有问平儿好呀?”

“没有,我们是偷偷看的,差点被大哥哥抓到了,桑夏姐姐笨死了,都不知道学猫叫。”

平儿奶声奶气一句话,没把桑夏羞死。

抱着小孩子去偷看别人泡温泉,我们桑夏这么豪放的吗?

一众人目光齐齐看向桑夏,她红着脸极其尴尬地摆摆手“不,不是,我,我们刚好路,路过。然后听到水声特别大,还以为别人家的温泉跟我们不一样,就,就想着看一眼,啦。”

扶苏朝她招招手“别站在上面,冷。”

桑夏感激地朝他看了一眼,迅速抛开浴袍缩进池子里。

陈朦倒是真的有点蒙了,看着桑夏满眼疑问。带人儿子做了‘贼’心底发虚,桑夏皱着眉回了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一笑在陈朦这儿就被理解为,桑夏这是在配合儿子的天真幻想。点点头回了个笑容。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素儿便一脸茫然地朝扶苏递去了求解的眼神。于是,两人起身离开池子,好事的子夜也急忙跟了上去。

桑夏则仍傻傻地长舒一气正享受着温泉的暖意,就听到扶苏喊了自己一声。

蒙毅将平儿从陈朦怀里接过去“叔叔陪你游泳好不好,我们平儿游得也像鱼儿是不是。”

“嗯”乖巧的小孩就是好哄,一句话就把注意力引开了,不再缠着妈妈讲美人鱼的故事。撒开小手小腿在水里蹬了起来…

没等素儿开口发问,扶苏倒先提了个问题“学猫叫是什么意思?”

你这关注的点有点儿奇怪啊。不问美人鱼是啥样的,倒问起了这个?

桑夏嘿嘿尴尬一笑,不好意思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其余三人同时哦了一声。

乔子夜探头透过玻璃门看到池子里温馨的‘一家三口’,心想这孩子看着萌萌哒原来也是个小人精啊!这么老土的逃身法子哪儿学的?!

乔子夜哪儿知道陈朦老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看的就是那种简单的搞笑剧,经常一边做家务一边带娃一边看剧三不误。所以,平儿也是看多了,人小鬼大的学了不少奇怪的东西。

素儿刚要开口发问,扶苏直接快速抢答。

“鲛族一分为二,并不都是人鱼形态。王族体形与普通人差不了多少,外管四方水域,内管秘境一切,可御水行千里。”

“而人们常说的美人鱼,其实批的是鲛族的迦纳人。她们负责深海底的一切事务,涨潮落汐洋流动态等等。其身形可与水融为一体,另外,她们具有回避世间所有探索的能力。”

“不管是灵力还是人类的现代科技。只要她们愿意,根本没人找得到她们。所以,你别白费劲儿了。想看就学她”指了指桑夏“去学猫叫。”

一句话说得乔子夜想鼓掌,噎得素儿和桑夏两脸懵。

噗,这人什么时候又进化了?毒舌都学会了!!还带一次性攻击俩的?

“嗤。我用得着学猫叫?隐身过去不就行了,哼。”说罢,素儿一转身乔子夜就知道她要去干嘛了,机智地在她隐去身形之前抓住了一只纤纤玉手。

嗯。这手,不打人的时候还是很软和的嘛。

素儿没好气地被子夜攥着一只手,生无可恋地瞧了他一眼。如果脸皮厚能作为攻击力的话,乔子夜一定是无敌的存在。

看着他一副扭捏的样子,装可爱地眨眼睛,还有那谄媚的笑…素儿摇摇头。算了算了,不带他去估计自己也会被烦到去不成。

翻了个白眼,拖着乔子夜一并隐去身形朝栅栏走去。

桑夏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有点不懂了。这意思明明是隐了身的,可为什么他们俩还是一副鬼鬼崇崇的猥琐模样呢?

不过说到这个…桑夏嚅嗫了会儿,轻声说“扶苏,我,我能看到他们。”

扶苏点点头“我知道。”

“啊?你怎么知道的?”疑问仅一瞬,桑夏就想到了答案“讨厌,老是偷听,我还有没有点秘密啦。”

扶苏一怔。不知该作何回答。桑夏见他脸色一僵心想自己好像说错话了,马上拖起扶苏的胳膊边晃边柔声哄道“啊,我开玩笑的啦,快,笑一笑,把这句话忘了。”

伸手,捏住右边脸颊,提起,桑夏的小脸登时走了形,扶苏一脸好笑地看着“嗯。好了,现在两清了。”

脸被挤成一坨,导致说话都不利索了,桑夏吱哇乱叫着伸手朝扶苏抓去。

扶苏向后仰着脑袋,本来个子就高,这一仰桑夏就更抓不到他了……

厅外,温泉池子里泡着的陈朦大约是听到响动回头看去,两人打闹的一幕映入眼帘。

陈朦笑笑转头再看向刚刚游回到身边的儿子,蒙毅一抬头也将厅内情形看了个清楚,随口说了一句“年轻就是好哇。”

陈朦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蒙毅这憨汉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到底说这话有啥意思,全不在意地往平儿身上泼水。

看着一副慈父模样的蒙毅,陈朦也不知哪儿来的念头和勇气,突然说道“所以你也喜欢年轻女孩吧!”

“啊?”蒙毅手上还在和平儿嬉闹,突然觉出这话味儿有点不对了。

想了想立马不住地摇头“不是不是,没有没有,我,我”……

有着六块腹肌的刚铁直男,突然害羞得像个小萝莉,支支唔唔极其小声地“我,我喜欢,喜欢,你,你这样的。”

看着蒙毅,深麦色的皮肤下,一张老脸已经红得像颗熟过了的番茄。

迟疑仅一秒,陈朦伸手抚了上去,一片滚烫……

第二百零一章 叫爸爸!

落日西辞,晚霞孤飞。

午后的暖意一旦褪去,空气里就只剩下冷冰冰了。

晚餐没有特意的安排,乔子夜实在是开车开累了,所以刚到酒店就向酒店定了餐。

虽说平时大家也没特别拿他当回事儿,但这不代表真的毫不尊重他。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大抵都是互相搓磨出来的,没有人一开始就喜欢谁讨厌谁,只有相处了解之后才会发现,哦,这个人很好,这个人很聪明,这个人不好相处等等的。

而子夜给人最深的印象就是,这个人,很‘贱’。

贱也没什么不好。虽说平时满嘴胡咧咧没个正形,有事没事就爱到处取笑揶揄人。但谁骂他都不往心里去,哪怕真揍他,隔一天就像没事人一样,照样勾肩搂背一副相亲相爱模样。

不记仇,对谁都发自真心的关心。虽说嘴上不饶人,但无论谁有点头痛脑热心情不悦什么的,第一个站出来跑前跑后张罗的总是他。

这一点,连蒙毅也是深有体会。

记忆复苏那段时间里,他天天跟自己较劲,自我折磨得满脸胡碴两个熊猫眼还不肯睡。

扶苏都拿他没招,结果还是乔子夜死皮赖脸拖着他去猛灌了几瓶酒后,成功将他放倒,这才算睡了个好觉。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还真是。醉后想想确实自寻烦恼,之后也就慢慢通了。

但你说他贱吧,他又是个特别可靠的人。

大家经常互怼、打闹,有时候他也经常失了分寸把人惹急眼。但只要确实是重要的事,他没有一件是办砸或者没办妥的。

所以,经常是骂归骂、打归打,该听他的还听他。他说往东,大家绝不往西。

这种神奇的相处模式,外人怕是永远都看不懂。

反正初次见面,陈朦就懵了。

经常性地,子夜叭啦叭啦说一堆,连个接茬的人都没有。结果,晚餐时间,一群人听着乔子夜对次日的安排,全都默不作声的只有点头的份儿。

看上去很有领导者风范啊!

虽然有点懵,但陈朦也没心思去想这些有的没有。

人家是不是个牛人,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也不对,看了蒙毅一眼,她又想到如果这个牛人跟蒙毅是好哥们,那以后必然是有很多交集的,怎么的自己也得多尊重人几分。

…陈朦心里一咯噔,有些自嘲地一笑,笑自己的自卑,笑自己的奢望。

虽然蒙毅目前对她可以说是好到无以复加,可将来呢?

男人的心啊,哪是那么容易抓住的。

自己是什么条件自己晓得,出来旅游以为就只有桑夏和她男朋友,也没想太多安心地带上了平儿。没成想,还有两位没见过且明显跟蒙毅关系不浅的陌生人。

桑夏小两口就不说了,另俩人回去之后会不会笑话蒙毅约个女的出来玩还拖家带口?

陈朦是个普通女人,履历普通生活普通,要说哪儿不普通也就是比一般人苦难多一点,麻烦事多一点。

这正是她的短板,也因为这些,虽然心中自有傲气但还是输给了世俗眼光。

有多骄傲就有多自卑,这不矛盾还是成正比的。所以,温柔地看着一旁自顾自乖巧地吃着饭的平儿,满眼爱意也满眼无奈。

“怎么了?”钢铁再直也有被化为绕指柔的一天,就看这块钢遇不遇得上对的人。

显然蒙毅遇到了,换作以前,他哪儿能注意到女子的小心思,现的他已经令所有人刮目了。

原本正和子夜商量着明天几点出发,一转头就看到陈朦一副恍神的样子,立马神经就绷了起来。

陈朦抬头看了他一眼,尴尬地笑了笑“没事儿。”

蒙毅真的变了。只这一眼,他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她的心意。

然后,这个傻汉子突然满脸堆笑地将平儿脸颊上沾着的一颗饭粒取下,和声悦气嗓门清亮地说了声“平儿,叫爸爸!”

…$…#%&amp;amp;amp;amp;…*@#$^*…众人绝倒。

扶苏傻了,乔子夜夹着一片回锅肉的筷子掉了,正喝着水的素儿被呛得差点背过气去。只有桑夏最正常,也不是,仔细看那双大眼睛里已经有雾气盈框了。

陈朦,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张着嘴、两眼发直。

她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她该怎么办?接下去该说什么话?蒙毅你个大傻子,要我如何是好?

一瞬间,所有问题喷涌而出,再一瞬间,所有问题纠缠在一块,像十七八支勺子搅着她满脑袋的浆糊。

怎么办?说点啥?说啥也不是啊…

反正,她除了这样呆着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平儿,平儿吓到了吧…恢复了一丝丝理智,陈朦僵硬地扭动脖子看向身旁的儿子。

“爸爸”充满了欢喜的一声。

众人再次绝倒。

扶苏又又又傻了,厉害了兄弟,居然懂得曲线救国原理了。也对,擒贼先擒王,拿住了平儿,做娘的还跑得了?噫,这句话貌似有点不合适,反正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了。

扶苏再看向自己那前世里的妹妹。一模一样的一张脸,怎么性子就这般不同。

安宁冷静沉稳,大气有余温柔不足。帝王家的儿女,情再长也是能藏起来的。可这陈朦如何看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世俗妇人了。

不是说世俗妇人不好,只不过这样烟火气的妹妹,真能接受得了蒙毅算不上是个人的这个事实吗?

男人的思维方向可能有点类同,虽然乔子夜是个另类,但关于曲线救国这一点他也想到了。

不过怎么琢磨也没用,素儿天生天养哪儿来的亲人,唯一算得上亲人的也就是扶苏。所以这一招,他乔子夜用不了。

咳到一半停下来,素儿定了定气,一脸看好戏地向后靠在椅背上盯着这‘一家三口’。

真是一出好戏啊!看来以后润庐真正要热闹起来了。不过这个小鬼头倒是越看越喜欢,又萌又古怪精灵,太对自己胃口了啊。

扶苏弯弯肠子转了一圈,看了眼桑夏。

一下子气到发笑,这丫头是怎么了?如何就哭了呢?水汪汪的大眼睛,两行滚落的泪珠还挂在下巴上。

扶苏抽了张纸温柔地替擦去桑夏脸上的泪迹。不过,此时此刻,这点份量的狗粮完全都不够看的。

才没人在意扶苏的小动作,只专心吃着眼前的大瓜

第二百零二章 拿命对你好

儿子的一声‘爸爸’,让陈朦又像是遭受了一次雷击,愣怔好一会儿才终于清醒过来。

“平,平儿”颤抖着唤了声儿子,陈朦又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了。

而蒙毅呢,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冒出那句话。

所有大人都傻了,只有小萌娃一个人咯咯笑着。

“爸爸”,又叫了一声。

如果第一声是被蒙毅吓到瞎回应的,那这配着开心笑容的第二声就足以证明,在平儿心里早已认可了蒙毅。

正如素儿所想。平儿还真不是一般的小朋友。蒙毅每天接送他上下课,他早就觉得这个叔叔虽然笨笨的不太说话但对自己是真的很好。

小孩子虽然单纯易骗,但也有着最纯真透彻的一双眼。

平儿知道蒙叔叔肯定是喜欢妈妈的,不然他为什么老偷偷地瞧着妈妈呢?妈妈生病了,蒙叔叔送自己去幼儿园然后还去帮妈妈看花店,还买药照顾妈妈…

反正大人的世界,小小的平儿不懂,但谁对自己好却很清楚。

有一次又看到蒙叔叔偷偷看妈妈扎花,他就趴在蒙毅肩上悄悄问“叔叔,你是不是想当平儿爸爸呀,咯咯…”

许就是这句小孩子最纯真无邪的话,被蒙毅下意识地刻在了心尖儿上。

此时,看着一群傻了眼的老伙计们,再看一副手足无措、慌乱得找不着北的陈朦。

蒙毅把心一横,大有一种我自横刀向天笑的气势,清了清嗓子很大声地继续说道“乖,以后谁要是欺负我们平儿,爸爸揍他。”

鼓掌。此处应有掌声。于是就有了掌声。

几个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乔子夜,你怕不是个二十四k纯傻蛋吧。

这时候你鼓掌,鼓什么掌?!有病吧你。

“嗯。”平儿的锅盖发型用力点头的样子就愈发萌动人心了,清秀的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儿。

“哦,平儿有爸爸咯。平儿再也不怕胖虎欺负咯。”

谁都不知道这个孩子对‘爸爸’这个称呼有多么渴望。幼儿园里别的小孩都有爸爸,只有他没有。

还因此被大班的小孩嘲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私下里不知道哭过几次,只是乖巧懂事的他从来没有向妈妈哭闹过。

陈朦听儿子说完这句话,哇的一声哭了。

再也,再也绷不住了。虽然知道很丢人,但她却无法控制自己了。

她哪里会不知道儿子的愿望?他画的小卡片,日记本里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爸爸妈妈…

幼儿园的老师跟陈朦说过,平儿有时候太懂事了!

懂事好吗?好。也不好。

因为怕妈妈担心,怕引妈妈伤心,平儿一直不敢在妈妈面前提起‘爸爸’这个词。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压抑自己。

一对母子,两个压抑的灵魂。

此时此刻,儿子释放了,陈朦就像被抽走了一直挺着的那口气。再也掩饰不下去,原本只想痛快地呼出一口气,没想到这口气到了嘴边竟成了放声痛哭。

蒙毅慌了神,莫名其妙魔怔了才脱口而出那句话,心脏跳得快要撑破胸膛蹦出来。

陈朦一哭,他整个神魂都乱了,也怕了。怕她气自己胡言乱语,怕她再也不理会自己这样狂妄孟浪,怕她就此转身再也不见他…

怕到极致之后,人是很容易失去理智的。反正老实人蒙毅现在已经彻底疯魔了。

一把抓住陈朦哭到颤抖的双手,哆嗦着双唇“我,我会对你好的,很好很好。拿命对你好。”

陈朦大约也是被吓到了,停止了哭泣,轻微的还有些抽泣,眼泪止不住地流。

不可置信于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个夜晚太疯狂了!她想都没想过自己的生命里会出现这样的一幕。

她的生活平淡如水,也不是爱幻想看多了偶像剧的小女生,她从没想过这么惊心动魄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一旁的吃瓜群众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第三波攻势,再再次被雷到外焦里嫩。

桑夏是感动到不行了。扶苏则有叹于两人的前世因今世缘,至于最终的果,目前还难说。

毕竟,陈朦跟桑夏完全不一样。她是个真正活在凡尘里的女人,清醒、理智、还有个懵懂无知的幼子。

将来一旦蒙毅身份曝光,就算陈朦个人能接受,可她能有勇气让儿子和一个不老不死的‘怪物’一起生活下去吗?

虽然,扶苏不喜欢怪物这个字眼,但事实就是这样,世人眼里自己这些人如果真的曝于人前,人们不就会用这样的眼光看待他们吗?

素儿突然被这一蓦打到了。剧集也看过一些,情情爱爱甚是无聊。不是宫斗就是霸道总裁爱上我,再来就是相爱、误会、相杀、冰释,握手言和相亲相爱一辈子的套路。

不过,蒙大哥这套路真是看不懂了啊。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句话,素儿蓦地想到。

人世间还真有蒙毅这样的痴情人,一世求不得再示一世,是否这次再求不得他仍会执著下去呢?素儿不知道答案。

但既然这一世遇到了,看来蒙毅是打定主意不放手了。瞧他那抓着陈朦双手的神情,好像手稍一松她就会消失一般。

看好戏的心情化为乌有,但魂灵深处似乎对爱这个字眼有了新的领悟。

不说多么喜欢,也不是什么甜蜜情话。

只一句,拿命对你好。

陈朦在蒙毅的眼里看到了真诚和笃定。没有半分犹疑,没有世俗的考量,没有拿腔作势的姿态,更没有一丝玩笑成份。

她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只是她还是没有勇气啊。

她怕。怕一时钟情易,一世坚守难。始终还是自卑。怕他的情不够深,敌不过今后旁人的流言蜚语。

意志不坚定,助攻来帮忙。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半分经验,自然没人敢多说一句。万一说错话,误了蒙毅,那可真是罪过到可以扔到亡者界去了。

这时候还得是乔子夜。

此时的子夜并无半分戏谑,严肃认真不失活泼地说了句镇场子的话“儿子都叫爸了,蒙大哥你还犹豫啥?”

一句不够,再来一句“蒙毅这几百年都没说过这样的话,真的比珍珠还真。”

嗯。嗯?!!!一群人,包括陈朦,全场问号脸。

心知自己说漏了,子夜忙又添了一句解释“我这是打个比方,就是形容他这人吧,特别踏实,放屁都比我们这些人说话好使。”

偶尔的认真纯属玩笑,老不正经才是真正的乔子夜。

想骂他的人一个没有,想揍他的,alloff。

没人不想弄死他。扶苏一记灵力过去,乔子夜便感到喉头一紧。

老招数,你就不能来点新鲜的?再不能发也声音的乔子夜恨恨地眨了眨眼瞪着扶苏,后者双手交叠于胸前,视若无睹。

就在众人以为乔子夜凉了,回头蒙毅一定会打到他满脸桃花开,明天的太阳肯定是看不到了。

陈朦咬着下唇,艰难而用力地点了下头……

第二百零三章 不在你之下!

怕死又三不五时作死的乔子夜,在众人冰箭般的眼神下体会到了一丝恐惧。瑟缩地看了眼蒙毅,又无比感激地瞧了瞧低着头的陈朦。

多谢这位姐姐救小生一命啊!

成功死里逃生,也就不太介意能不能继续说话了。

本来无数次就想把自个儿的舌头割了了事,此时一想下辈子怕不是有可能会投胎成个哑巴了。浑不吝的乔子夜说不了话,就只能满脑子想些乱七八糟的。

虽然这半路杀来的一出令席间人纷纷恍神,但最终的结果目前看来是圆满的。

吃饱喝足,小剧场也圆满收了场。

蒙毅回复到平常的本份样,只是脸上较平时多了些柔意,隐隐还能看到些绯红。抄起平儿抱在手上和陈朦两人快速地退出了餐厅。

可不是得走急点儿,冲动劲儿过去了,他羞,她也羞。两个羞到不行的人一路无言,逃命似的也不知走哪儿散步消食去了。

余下四人各自心思,也别无多言,一道缓步悠哉回到别墅。

进了屋扶苏这才解开封着子夜喉咙的灵力,桑夏搓了搓流泪流得有点儿发干的眼睛,表示要继续去池子里泡会儿。

扶苏笑笑拢了拢她散落的头发点点头“去吧,我一会儿就过来。”

“嗯,好哒。”桑夏高高兴兴地上楼换泳衣去了。

扶苏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便笑了。这丫头啊,一直都是个陪人笑陪人哭的傻子。

“如何,那人鱼可见着了?”转过身,扶苏就好笑地看着素儿问道。

素儿和子夜两人齐齐翻了个白眼,摇摇头“什么呀,跑过去院里早没人影了。”

“哦,不对,鱼影。”乔子夜补充道。

“秘族中人,少来人类世界走动。能见是缘份,见不到也就见不到了,没什么可遗憾的。”扶苏老神在在地表示。

素儿冷哼一声“你是去过唤潮秘境,我可从来没见过真正的人鱼,好奇不行嘛。”

“就是就是,要不你下次去那什么唤潮宫的时候,带上我们…”

子夜话没说完,就被扶苏一眼看回去了。

“鲛族人自来谨慎,若非有要事,我也不会登门的。死了这条心吧。”

“唉,不见就不见,鲛族嘛有多了不起的,嗤,能跟我昨天遇上秘族少女比?!哼。”素儿傲骄地边说着边坐到了温泉池边的沙滩椅上。

“??………”扶苏、乔子夜。

“昨天?秘族少女?哪儿哪儿哪儿…”乔子夜忙不迭问道

这件事,素儿原本是打算在吃饭的时候跟扶苏说一嘴的,结果蒙大哥半路突然跳出来当了回大男主。

然而,扶苏仍还是一脸平淡。

素儿就想不通了,这个人就没有好奇心的吗?到底什么样的爆炸新闻才能引起他的关注呢?

简直无语。素儿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只得继续往下说。

“昨晚夜游四周,百里外的一处山脚,出现奇怪灵力,我便过去查探。但怪的是,我探查不出那女子属于哪一族,可以确定不是狐族、幻灵。那气息是我从未见过的。”

素儿本就对秘族了解甚少。严格说来,职责者与秘族之间几无往来,大家基本上就属于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

灵力者中精灵的数量是庞大的,且铺盖面也广。世界的角角落落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精灵。

只不过,大多是些灵气微弱、精华阶极低的存在。有些甚至是朝生暮死,只存在极短的时间。

孤峰山上的两个梅灵,可说世间罕有。师暄暄这样的恐怕也是唯一。

扶苏?他就更不必说了,灵力者中的异类。

因为至今,没人能说的清扶苏究竟属于精灵还是别的什么。

反正,他既不是职责者,也不是秘族中人。

连狐族那位见多识广的老祖宗,都说没接触过像扶苏这样的醇净灵力。

灵力者亿亿万,但灵力构成都有源可寻。抛开扶苏这个异类不说,旁的人,只要透露出气息大多能分辨出其灵力构成份属哪一支。

但昨夜素儿巡游梦境时遇上的那个少女的灵力,却令她摸不着头脑了。

“妖族人擅矫饰,可模仿灵力构造,会不会…”扶苏不是素儿,他对灵力者没多大好奇心。只是闲着没事,便充当起了狗头军师的角色。

刚有这一推测就被素儿否定了“绝对不是,不可能。”

“妖族人没有那样强大的灵力。扶苏,如果我说,她的灵力并不在你之下,你信吗?”

素儿这话一出,扶苏便开始有点儿兴致了。坐到素儿旁边的沙滩椅上,表情认真地看着她。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何不信。湖心居一战那位北大人的实力同样深不可测。还有…”还有在商场时来去无形的那位神秘人!

想到这,扶苏眯了眯眼。

扶苏心性孤高冷傲,但这不代表他有多娇傲不可一世。相反,不论是前世留下的烙痕、还是行走世间两千多年的经验,他坚信这世间必然存在比他、比狐族老祖宗还要高阶的灵力者。

只是,至今尚未遇见罢了。

“那女子的梦境很独特。”每当扶苏身上那独特的清冷气质展露时,素儿还是会不由赞叹。

扶苏的魂境,气势磅礴、辽阔无际,似与天地共融相通,威严之感令人心生拜服。

虽然,作为神明职责者,素儿也没见过神明。

但她始终都认为扶苏是最接近神的存在。因为在他的魂境中,灵力醇净丰盈,拥有无穷生力。而这种生之气息,多么像那传说中可润泽众生的神之气息啊!

而昨夜在那女子的梦境里,素儿感受到了另一种磅礴的灵力气息。

“她的梦里无世间实体,无天无地,只有无数云团光线,金蓝相间。而且,她竟是完全都没在周身设有结界或者迷宫一类的屏障。”

“金蓝云团?”扶苏在脑海中寻找相关的信息。

素儿继续描述道“对,只这两色,别无半分杂色。我在她梦境里悠游了一夜,扶苏,你知道吗?那种感觉有点儿像在你魂境中养灵似的。好像有数不清的灵力灌注入我的神魂之中,而且那些灵力的醇度真可与你相比了。”

灵力如果按量来计算的话,大约没有谁的灵力会有狐族那位老祖宗的多。可与之比肩的,应该是幻灵族那位柱石大人白与元慎。

前者是真的活得够久了,久到令扶苏都觉着有点神秘莫测。

后者则是因为幻灵族人的特性。幻灵族人均有一株命树,此树在飞羽洛溪境内吸收着天地的溢灵之力。

这就像一只满电的手机,还带着个太阳能充电器一样。所以,这样的灵力数量谁能拼的过?

但灵力的醇度却决定了威效。而扶苏的灵力醇度是连狐族那位老祖宗都暗叹不及的。

那么,话说回来。素儿探到的那女子的梦境中,对方却全然不设防。这只能说明一点,那女子自身已经强大到无视被旁门左道窥探的程度了。

那么,若真是如此,这位强大灵力的秘族女子是哪儿冒出来的呢?

第二百零四章 排除大法好

对于那位神秘的秘族女子的身份,素儿笃定地排除了两个最大的族,再去掉妖族,就只剩下盲角人和鲛族了。

“其实我也不是故意去偷看人家人鱼小姐姐泡温泉的,就是好奇,去看看能不能查到点和昨晚的秘族女子有关联的线索。”素儿为自己的猥琐找到了个很好的借口。

“呵呵”扶苏斜睨了眼素儿“我不是说过了,你根本不可能探得到迦纳人的灵力。”

“呃…”素儿想了想,貌似还真说过“哎呀,反正虽然那人鱼小姐姐的灵力探查不到,但气息总错不了的。那个秘族女子身上没有半分海洋的气息。所以,我就算没见过人鱼,也可以断定不是。”

排除大法,又去掉一个。

正琢磨着,桑夏换好了泳衣一溜小跑冲进了温泉池子。一进到温暖的温泉水里,桑夏欢脱地开始在池子里爬来爬去,模样有点狗刨的意思。

扶苏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不去陪小桑夏泡温泉要在这儿当什么狗头军师,讨论一个见都没见过还在百里之外的秘族中人。

素儿一把抓住扶苏的胳膊,瞪着眼‘凶残’地说“不帮我想出来不许走,你要敢不理我,回头我就找桑夏说悄悄话去。”

说罢往厅里呶了呶嘴,意思进里边说话。

女孩儿之间能说什么悄悄话?扶苏歪着脑袋想了想自己好像没什么把柄吧,不过…

算了。站起身,叹了口气走进厅里“你光凭一个梦境的信息,要我如何判断?”

“别急,我再跟你说说”素儿一屁股坐到扶苏对面的沙发上“我在她睡醒之前离开梦境,刚打算转身回来就看到她身下隐约有一些灵光闪动。”

“很浅,看的不清楚,有点像个圆形,里面流动着金蓝色的光点。不过,那些光点总觉得看上去有点像某种图案。太浅了也实在看不清,在她醒来前我赶紧就撤了。临走的时候还听到她梦中呓语说了句什么,好吃…”

难道也是个吃货吗?秘族吃货。

幸好跑的快,不然打是肯定打不过。突然想想觉得有点委屈,夜游者在白天简直就弱爆了好不好。

“据我所知,秘族有七:幻灵、狐族、鲛族、盲角、亚马、妖族、天族。”扶苏只得有什么说什么了。

“这些秘族分散于世界各地,且都有自己的语言。但据我所知,大部分的秘族学习能力很强,不说擅模仿的妖族,其它族若想学人类语言都是极简单的。所以光凭一句话根本不可能分辨。我们就用排除法吧。”

素儿盘起双腿,双手撑在两膝上顶住下巴,两眼希翼看向扶苏。

对嘛,认真点,这世上哪能有你扶苏大人不知道的事儿呢,你都不知道我问鬼去啊。

“你既确定不是小飞和阿妖族人,也不是小狐狸那边的,气息也与鲛族不同,那就只剩下盲角、亚马和天族了。盲角人只一目,那少女模样可正常?”

嗯。素儿点头伸手比划了个v字,意思那女孩有两只眼睛。

“那就再去一个,排除盲角,如此就只剩亚马族与天族。”

“两千多年来这三个秘族,我也从未见过,古迹典藉可考之处也廖廖。亚马族人生活于黄沙之地,他们有着秘族中最好的能工巧匠。所以,亚马族人的结界至今没有哪位先贤有过具体的描述。”

“至于天族,以我学识也只知道个名字而已。只听狐族那位老祖宗说过,天族于万年前一场大浩劫中为救苍生基本都牺牲了。之后便再无踪迹,照这推断也许早已灭了族。”

“不过,当初秘族也不只这七族。据说,应是有二十多个族群。只不知是因何故,宕荡殒落了不少。因此,最后可考并能记下名字来的,也就剩下这七个了。”

“盲角人近千年来都没有踪影,说不定也在无人知晓处灭去了。严格算来,如今还强盛着的或说还能见着的便也只有与我们都有接触的四族了。而且…”

一气为素儿解析完秘族简史,扶苏心思旁落到了某个晚上的夜宴。

“而且什么?”素儿听在兴头上,急急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阿妖。妖族本就人丁凋落,近几百年来更是越来越少,也许过不了几百年妖族也会像那几个秘族一样消失。”

“也难怪她一心想振兴妖族。一族的灭亡或许对别人来说没什么影响,但眼见着自己的族人一天少过一天,这种慢慢等死的感觉,一定不好受。”

话说到这里,扶苏才真正体会到阿妖那迫切的意愿究竟是为何。想来确实煎熬,心底不够有些唏嘘。

素儿与阿妖交情不错,而且本身也心善,听扶苏说起这些,心里也略略一惊。

“那,那不能帮帮她吗?”

“自然,尽我之力。妖族灵力与其它族完全不同,你或白与飞、师暄暄,谁伤了,我的灵力都可暂作补充。实在不行或求速效,大可将你们归入魂境中静养。但是妖族人不行。其中原由我也不明。所以,能帮的也就有限了。”

顿了顿,也不知扶苏想到了什么,叹道“与世间人相比,除了灵力,我们又有多少不同呢?”

素儿点点头,扶苏的话虽然听着有些令人惆怅。但这是事实,有心无力的事,十有八九。

不过既然阿妖有心,自己这些人也定会全力助她。兴族大计长远着呢,而且阿妖那么聪明…

“好了,我可以走了吗?我的素儿大小姐。”扶苏站起身,背着手看向沙发上抱着缌帮子的素儿。

他忽然发现,不仅蒙毅变了,素儿也有着不小的改变。

有了桑夏这个参照,素儿有样学样,有时行为举止动作不经意地就会有点儿像。想来,先前素儿一副爷们的样子显然是拿自己和子夜当了模版。哦不,子夜除外。

“哦”素儿还在为阿妖的事儿感叹呢,突地意识到扶苏这是要跑“嗳,不行。你还没回答我呢,到底是哪个秘族的人?”

“排除法的结果”扶苏伸出两只手指比了个v字“亚马、天族。自己想吧。人未见过,也无此权威下定。”

没等素儿从沙发上蹦起来,扶苏一闪身就去了自己房里。

在外是高贵的清雅形象,一到房间原形毕露。

手忙脚乱地在行李箱里翻出一条新泳裤,在镜子前比了比,又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腹部。

白天就看到丫头那贼溜溜的眼,时不时地瞟向蒙毅结实的胸膛。

不行,得让她开开眼界,什么叫,六、块、腹、肌!

第二百零五章 难得独处好时光?

【本章很日常,不喜欢日常部分的胖油,请自动开启一目十行功能。或,跳过。】

暮色之下一片黑暗,灯火早早亮起燃着点点璀璨,温泉酒店的四面八方响起扑水嬉戏欢笑声,此起伏彼。原本平静的夜色,渐渐地闹腾起来。

扶苏下到楼来,发现屋里空无一人。院子里响起轻轻的水声,推门出去,便看到只有桑夏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闭目躺在池子里。

听到身后有声响,桑夏转过身趴在池子边上冲扶苏笑着“子夜哥哥说有热闹看,素儿也去了。”

蒙毅两大一小还没回来,此时整栋别墅就只余他们两人了。

如此,就…甚好。

也不知在哪儿学的动作,只见扶苏动作潇洒地将披在肩上的浴巾,一把扯下,甩在躺椅上,缓慢地一步一步朝池子走去。

双手不高不低正好叉在腰骨的位置,走的真是慢极了,这短短的距离,硬是走了几十秒。

桑夏看着扶苏奇怪的样子,只觉得:帅、酷、身材真好,最后,好傻。

反应过来扶苏这做作的模样,纯粹就是为了秀肌肉,桑夏扑哧笑了出来。然后就是忍不住的哈哈哈…

这算什么?扶苏当时就傻了。

拗了半天造型,你居然笑?电视剧里那些女孩子不都喜欢这样的吗?哪儿不对?学的不够像?还是说我还不如电视里头那些油头粉面的小白脸?

失败!扶苏有点泄气,怏怏走进池子。闲杂人等不在场,两人便靠的有些近了。

到底第一次穿泳衣,桑夏见他坐在身旁羞意难挡地躲了躲。

扶苏看着桑夏一副娇羞的模样,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沫。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仰头靠在池边“他们都看热闹,你怎么没跟着去?”

“等你啊。”

扶苏满脸温柔笑意,抬起胳膊,桑夏便自然地向他靠的更近了。

将她的小脑袋枕在自己肩上,两人便不再说话,只静静地享受这难得的片刻清静。

时间悄悄划过。温泉虽好,泡久了也不好。

肩头动了动,桑夏仰头看向扶苏,他低头轻轻吻上她的唇。耳鬓厮磨,温存比泉水还暖…

扶苏起身上岸将躺椅上的浴巾裹在桑夏身上,桑夏用手指戳了戳扶苏引以为傲的六块腹肌。

果然还是识货的嘛!扶苏心里一阵窃喜。

“扶苏,你不是有灵力吗?要腹肌有什么用呀?”说罢,桑夏好奇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眨了眨。

“做人怎可以太放任自己,如果连自己的身体都管理不好,如何能管理好自己的人生呢?”扶苏得意地猛洒鸡汤。

不过,这可不是靠什么健身器材练出来的。前世里,且不说上阵杀敌了,光天天穿着死沉的甲胄巡查城墙工程,就足够他练出这好身体了。

“可是你又不是人。”

丫头你,你真是越来越像子夜那家伙了啊,说话能噎死人了都。

扶苏呃了一声语塞没话可说,桑夏忙摆手“我可不是嫌弃你的意思哦。就是说你都这么厉害了,还要健身锻炼。咦,我怎么没见家里有什么健身器材呀?”

扶苏微微一拧眉,并不是在意桑夏的说话,而是她这没心没肺的几句话,让他想到另一茬。

“桑夏,你说如果陈朦知道蒙毅的身份,她能接受吗?”

想着桑夏对陈朦也算有所了解,或许会有比较中肯的意见。

桑夏还在用手指戳着他的腹肌玩,突然听到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我觉得,能吧。”

桑夏这么说,多少安抚了扶苏略有些忧虑的心情。反正横竖现在暂时不去考虑了,总归,还是安宁与蒙毅自己的事。

当年他帮不上半点忙,貌似如今情形也差不多。

“泡完温泉身子暖是一时的,快去冲澡。”

嗯。桑夏应了一声,跑进房间,没一会儿便传来花洒的声响。

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这都深夜十点了,一个两个的居然都还没回来。

几条讯息发送之后石沉大海,扶苏便也迳自去了自己房里冲了个澡。随后,穿着桑夏买的睡衣回到厅里,又看了眼手机,仍无回音。

打开灵力听觉,方圆几里的人声心声一一入耳。扶苏仔细地在众多声音里寻找分辨着…

桑夏穿着同款睡衣裤,拿着毛巾边擦头发边走出房门。两人站在正厅与院子交接处的玻璃门前,扶苏伸手挑过毛巾,手心同时释出阵阵温热。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就全干了。

耳中响起熟悉的声音,找到了。扶苏听到了子夜、素儿还有蒙毅一家三口的声音。

居然凑在一块儿,敢情他们这是集合聚会去了?听周边声音热闹至极,像是个宴会?

夜深,外边已经黑成一片,温泉池边亮着的夜灯光线很柔和,玻璃上倒映着两人身影。

嘣,一阵爆裂响声,烟火激破夜空,飞溅开来的瞬间绽出的花火点亮了夜色。

嘣,又一声,嘣,接连响起,无数声。

千树万树银花开。银河倾倒一般,泄了半空的流光溢彩。

哇!桑夏趴在玻璃上,夜空的烟火映入瞳中像在另一个小世界里再次绽放了一般。

焰火足足绽放了有十分钟左右,随着最后一朵花火落下之后,这场夜空秀宣告结束。

“好美好美”桑夏的评语向来都很简单直白。

扶苏习惯性地低头嗅了嗅发香,正想开口说话,桑夏又发出感叹了。

“好有钱,豪门啊!村里也就逢年过节买点儿烟花放放,你都不知道一大箱烟花几秒钟就完了。我还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放烟花的,这放的可都是钱呀。”

扶苏一阵牙疼,当然并不是真的牙不舒服,就是心里的感觉不知该如何形容。

这丫头,活脱脱一个财迷啊!

看着烟花也能想到钱的事儿,也真是没谁了。

这性子怎么就这么复杂呢?

扶苏不由得想到一句名言:女人心海底针。

第二百零六章 压力山大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二百零六章压力山大说起来,桑夏的性情也确实是有点儿跳脱,跨度极大。

不过,想了想,这大多还是与她的成长环境有关系。

她的纯真是本性,奔放是明朗的性格使然;有时有着超然物外的随心,这恐怕跟她生来无牵无挂有关,而此时的她,又展现出了直接帖到地面上的真实。

扶苏笑了笑,突然觉得这样的桑夏才是最真实的桑夏。

看她一脸羡慕的样子,扶苏觉得虽然看上去有点儿没出息但也很可爱,便随口说道“喜欢的话,过年我们也买烟花啊。”

桑夏转头看了他一眼“算了吧。”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吗?”

“嗯。但跟这个一点就没的烟花比起来,我更喜欢钱。”

呃,这么直接的吗?扶苏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扶苏是这么想的:钱,我有啊,我有的是钱。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啊。

桑夏又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嗯,好复杂,好奇怪,好熟悉。

不对了。这丫头是不是又想到什么了?

果然,桑夏一把抓住扶苏的手眨着双眼撒娇地摇摇头,用很温柔的语气说道“哎呀,没关系哒,我有钱。我会赚钱的,你放心吧。一定能养活我们俩,不过不能买烟花,太浪费了。我们现在呢,就先节约点儿,等存够了钱就可以想买什么买什么啦。”

说的很有道理呀。扶苏点点头,突然一下子醒过神来。

此时此刻,他知道就算自己说破嘴,她都不会信他真的很有钱。就算拉上乔子夜来做证,她也不会信的。因为在她眼,子夜才是那个有钱闲得发霉无所事事的主。

而自己在她眼里恐怕就只是个特别能活,有着没什么实用价值的灵力的废柴。

“不对。”桑夏想了想忽然说道。

‘丫头你是不是想通了?’扶苏抱着最后一丝希翼看着她。

“还有蒙叔呢。呃,那明年我要让染儿多给我分点工作。虽然这样不太好有点走后门的意思……”

一想到自己肩上担子还挺重的,桑夏有种少年老成的即视感,开始絮叨起来。

扶苏彻底绝望了。闭上眼,瘫倒在沙发上。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为什么会沦落成一个需要媳妇养,吃软饭的角色。

苍天!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是我一开始表现的不够明显吗?

桑夏还沉浸在自己三五一十五的计算中“嗯,我算了算,照我们目前的开销,工资刚好够我们用。不过蒙叔是不是用不着我了?他有老板了耶。”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说的好像蒙毅傍了个富婆似的。

正在扶苏即将崩溃的时候,大门开了,一行人鱼入而进。

“桑夏姐姐,美人鱼。”平儿一跳一跳地蹦到桑夏面前。

“嗯嗯嗯,我知道有美人鱼。”桑夏这会儿满脑子数字,算术本来就不好,完全顾不上搭理平儿,随口应了句。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有鲛族人会来这儿。”素儿嘟囔道。

乔子夜接话“我觉得看着就像真的,真的真,特真。”

素儿白了他一眼“看人是个大美女才是真的吧。”

“平儿,很晚咯,妈妈给你洗澡澡睡觉觉好不好。”陈朦冲赖在桑夏身上的儿子招招手,晚餐的局面实在太尴尬太羞人了,虽然这群人看上去早就忘了那茬,但架不住自己心虚。陈朦赶紧找个借口,抱着儿子回了房。

蒙毅将母子二人送到房门口又说了几句,依依不舍地看着陈朦关上门,这才回了正厅。

“蒙大哥,你说那人鱼真的假的。”乔子夜说不过素儿寻思着找个帮手。

蒙毅摇摇头“我可是见过真人鱼的,兄弟,对不住了,很负责任的告诉你,真的人鱼比这可大多了。”

素儿一仰脖,哼。

桑夏终于从一堆混乱的数字中脱离出来,茫然地眨了眨眼“什么真的假的?”

“下午你发现的那个人鱼,人家是婚宴请来表演的。说是什么海洋馆的工作人员,专门表演人鱼的。虽然我都以为是真的,不过嘛,事实上人家可不是真人鱼。某些人看人长得漂亮,就非说是真人鱼。”

素儿边说着,边用揶揄的眼神扫了扫乔子夜。

“哦。”桑夏一脸疑惑。那是瞧的真真的啊,那么大的鱼尾,不过也没看仔细。再说了,蒙叔都说是见过真人鱼的,既然有对比那肯定错不了。

乔子夜完败灰溜溜进了房,素儿朝蒙毅递了个胜利者的眼神。

话题很快便翻了过去,也没多少人真的会去纠结真假美人鱼的事情。

也都累了,便各自回了房。

刚进屋,桑夏的肚子突地发出一声极长的咕咕声。所幸还有酒店标配泡面的存在。

桑夏呼噜噜吸面的当儿,素儿凑过去被喂了几口。见桑夏脸色略有些凝重,素儿半是关心半是好奇。

在素儿的连番追问之下,桑夏终于一吐心声“我就是突然觉得,压力山大!”

“怎么了?”关于压力一词,素儿了解不深。

“你看,扶苏没有工作吧。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虽然我现在薪水还算凑合够用。还有蒙叔,加上他,我们仨总不能都靠子夜哥哥养活吧。子夜哥哥人虽然很好,对我们也很大方,可是,可是…”

看桑夏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素儿也是纳闷了“可是什么?你是说不好意思让子夜那家伙,养活?!!”

桑夏点点头,双手纠在一处捏了捏,心想着这一趟出来游玩,开心归开心,可一切花销都是子夜哥哥出的。脸皮再厚也不能一直厚下去的呀。

而且,将来,要是…

“哈哈哈”素儿觉得这实在太可笑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子夜养着你们又如何,这本就是应该的事。”

“哎呀,哪儿有你说的应该啊。将来,我们要是有孩子了也让子夜帮我们养吗?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啊。”桑夏急的脱口而出。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遂羞红了脸。

孩子?桑夏的孩子,能跟谁?废话嘛不是。

“哈哈哈”素儿笑出了几百年都不曾到达的分贝。

这,还要养孩子,好像,听上去,貌似,可能,确实,压力山大啊!

哈哈哈……

第二百零七章 向往的生活

短途旅行,黄山距杭城之间一路上不乏古村名景,折算了下行程时间,中午正可抵达千岛湖。

正在屋里与蒙毅说起半年前湖底盘冥洞一事,先前打开灵力听觉一直未收起,另一边房里两个女孩间的对话也就一一落入扶苏耳中。

说着说着,蒙毅便发现扶苏竟是走了神“想到何事了?”

“啊?”扶苏两眼放空看着蒙毅,一脸的生无可恋“丫头,唉…”

“丫头怎么了?”蒙毅急急问道,扶苏只一个劲抓耳挠缌地扭捏作态,禁不住好兄弟再三逼问,满脸通红地小声支唔道“她说将来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孩子。”

“啊?!!!哈哈哈哈哈”蒙毅先是一惊,随后爆发出比素儿分贝还高的笑声。

扶苏被笑得愈发手足无措起来。羞涩得像个新婚的小娇妻,居然抱臂咬着手指开始畅想起些有的没的。

蒙毅完全想不到桑夏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正是因为看到他与陈朦平儿‘一家三口’温馨美好的画面,产生了联想。

事实上,对于家庭,桑夏有着比一般人更强烈的向往。

一家人齐齐整整在一起,平淡简单地过过小日子,这不就是她最向往的生活嘛。

但是,家,这个字眼对她来说,曾是多么的可望而不可及。

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有了疼她呵护她的蒙毅,像个哥哥一样关心她但也时不时逗她玩的子夜,相久时间最短却处处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她的素儿…

还有扶苏。他,是她感情世界的一切。在这世间,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只是,她想得也忒深了。

不能说她财迷。虽然小脑袋里考虑的都是些世俗之事,但做为一个普通人活着,谁不花钱?没钱过得下去吗?钱当然不是万能的,可没钱还真是万万不能的。

扶苏是典型含着金汤勺出世的,不管始皇父亲待不待见吧,这做公子公主的哪一个还缺吃少穿不成?所以,他哪儿能体会到钱的重要性。

再往后就更不必说了,想要什么东西没有?关键是虽然他不懂赚钱之道,但他有乔子夜啊。

一只破罐子、几只玉碟,子夜就能换来一座大宅、几十亩上好的耕地。如此经营积累两千多年,是个傻子也能堆出金山银山来不是。

所以,扶苏与桑夏的价值观真是远的不能再远。

扶苏抬手就可以买下一座山头,而那边刚吃完泡面的桑夏则正在为自己贪嘴懊恼着呢。她实在想不通,为毛客房里的泡面要足足贵出市场价三倍!敲诈啊这是…

“我看你啊,真得跟丫头说清楚”蒙毅也是哭笑不得啊。

话说,桑夏不仅是立志要把扶苏给养了,居然还把自己也大包大揽进去了。

“说不清楚!”扶苏无奈地摆手打断蒙毅说话。

“说不清楚,那就用实力证明自己不是个吃软饭的。”

蒙毅是真的服了。转而看着扶苏的眼神,怪怪的。

怎么说呢?难道不对不对,扶苏不可能干出那种事的。这两人肯定是还没洞过房。问题是,八字连墨都没磨好呢,丫头居然就琢磨起那个压根还不知道在哪儿等着转世的小婴孩?!

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嗯,实力。”扶苏点头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就算蒙毅不说,他也是这么想的。

这可不是软饭不软饭的问题。桑夏虽温驯乖巧,却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她说会找林染多要点工作,那就肯定会这么干。

原本,她工作就够忙了,几乎占用了两人相处的大半时间。再加码,还得了?!

别墅内,各屋人各自琢磨着,不知不觉渐渐进入梦乡

安静的夜里,偶有水声传来。

“渔火,半夜了,我困了,睡觉了好不好?”

“枫啊,我饿了。”

“泡面吃不?”

“哦,枫啊,火腿肠。”

间隔四幢别墅外的那处院子里,年轻男子在池畔与半身浸在水里的红发少女说话,而池子底下隐约还透着丝丝光点缤纷的闪亮……

次日清晨,没有人早醒。

陈朦在手机闹铃中惊醒睁开眼,看着身旁仍在熟睡的儿子,再一看落地窗前的酒红色围幔。这才反应过来,不在自己家,正在旅行渡假呢。

想起昨夜种种,陈朦圆润的面容上露出浅浅笑容,没一会儿又再睡去,唇角两朵梨涡犹在…

睡前吃饱了的桑夏生物钟到点,眯着眼看了眼时间倒头继续睡懒觉。

乔子夜就不必说了,只要没人去喊他,一般情况是不到饿得不行绝不离床。

扶苏、蒙毅各自做了个美梦,梦里有各自的爱人和各自的孩子。嗯,孩子。一个是刚刚喊了爸爸的平儿,另一个则纯属虚构。

一整夜,素儿依着之前的路线巡梦,却再找不到那个神秘的秘族少女了。

天亮时,素儿悻悻然回到别墅之时,正好遇上陈朦带着平儿去吃早餐。便去屋里叫起桑夏等人,结果除了桑夏没人愿意跟她去用餐。

“打死都不吃,让我再睡会儿。”乔子夜咕哝着翻了个身再次睡着。

扶苏则摆摆手表示‘我不去’,并神秘莫测地朝素儿递了个奇怪的眼神。

早餐匆匆用完回到别墅,男人们这才起身开始收拾。

一进门,素儿就咂巴着嘴没好气地朝扶苏翻了个白眼,后者双手一摊表示与己无关。

对于扶苏最近越来越接地气的言行举止,素儿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一夜奔走素儿是真的饿了,结果那些琳琅满目的食物好看不好吃。不,是难吃到了极限。这才想起来扶苏那个奇怪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拾掇妥当,司机小吴也已经来到温泉酒店外候着了。一行人分作两辆车,向千岛湖进发。

一路上,平儿趴在新晋奶爸蒙毅怀里,指着车窗外的山山水水奶声奶气地叫着。

陈朦在一旁看着儿子手舞足蹈的高兴劲儿,忽然想到,一直以来只顾着赚钱,却忽略了儿子的需要。连这么平常的出游一次都没有过,心里愧疚丛生…

时近正午,老天给脸,接连第三个艳阳天。

准时抵达目的地,千岛湖xx湖畔餐厅。

连带司机小吴,一行八人随着侍应的引领,刚上到顶楼,便有人发出了阵阵惊叹声…

第二百零八章 夕阳红旅行团

穷家富路,乔子夜还是个念旧的老思想,平时抠抠搜搜的,这会儿却展现出了有史以来最豪气的派头。

一行人来到顶楼三面环水的独立包厢,不仅大视野更是开阔无比。大幅落地玻璃外,湖光山色融于天地,一派辽阔景象,尽收眼底。

据餐厅经理介绍,这个包厢曾接待过达官显贵,明星神马的更是不计其数。

因为包厢所在的楼层设有独立楼梯,将楼下其它用餐区完全隔离;还运用光学作了巧妙设计,令楼下的人完全看不到楼上的情形,而楼上的人却可将外间一切看个清楚。

十足隐秘,具备最高私密性。这一点让扶苏很满意。

一流的景致自然得配上一流的菜色,经理不愧是个眼尖的主,一看便知那位一脸冷漠的男子该是来头不小的贵客。

而管事儿的,就必定是与自己通话的乔先生了。熟稔地介绍着菜品,最终核算下来人均差不多二k。

这已经算是最低消费标准了,虽然现在明文规定不许餐厅有这种强买强卖的标准。但这种不成文的隐性规则,懂的人也不会在意,在意的人则压根都不知道有这种低消包厢的存在。

陈朦看了眼菜单上的单价,惊的一咬唇,有些不自在地拉着蒙毅走到包间外带的阳台上说起了悄悄话。

蒙毅微笑着示意她安心便是,都是自家人,这都不是什么事儿。再说了,子夜有的是钱。除了钱,这货也确实没什么可取之处。

陈朦想了想,蒙毅与这些人的交情应该是很深厚的。不然,他这么憨厚老实的性子,一般也不会毫无遮拦地说笑别人。所以,铁定是真正的好哥们了。

但她是个要强的女人。再加上,她又不像桑夏那样与这些人相处已久,所以心底自然还是会有些生份加尴尬的。

本来就不是厚颜之人,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这管接管送包吃包住的,陈朦只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尊重这种东西不是别人白给的,要自己争取。

若真与蒙毅有未来,也不希望他的好哥们看轻了自己,从而还贬低了蒙毅。

想起先前蒙毅说过乔子夜有自己的公司,陈朦便与蒙毅提议,要不就把子夜公司的绿化包了免费做几个月。

现在大部分写字楼都是绿化外包的,一来节约成本、二来保证永远都有鲜活的植物。

所以,陈朦这个提议确实很妥当,一来子夜公司里确实有这个需求,二来她也好借此还了这次免费旅行的人情。

蒙毅一听也觉有理。钱不钱的都是小事,不过乔子夜这货是个甩手掌柜,公司已经整个扔给了职业经理。

说到这件事,就不得不提起【南羽】公司内部的最新热门八卦了。

昨天早上,公司采购部经理接到老板电话,然后一头雾水地派人去个小花店采购。接着,又按吩咐将这些花赠送给了全公司的女职员。美其名曰,公司福利。

于是,午餐时间,‘内部交流’开始了:老板看上个开花店的老板娘啦?咦,之前不是还给年轻小姑娘买了一堆东西嘛,口味换了??对,听说那个花店老板娘风韵犹存啊,啧啧…

“啊嚏”定下饮品和餐后点心后,乔子夜一激灵打了个喷嚏,顿时狐疑地看了看四周。

谁在说我?!

阳台上,两人还在商量着给乔子夜打理花草,那边桑夏抱着平儿在包间一堵偌大的墙上看鱼儿。

这是一堵被做成墙面的巨形鱼缸,其中正悠游着一尾漂亮的金龙鱼,金光闪闪的鱼身缓缓摆动,鱼脸上两条金须长长地拖游着。看着真有点儿像传说中的龙须。

平儿好奇地趴在鱼缸上“哇,桑夏姐姐,它游的好慢哦。”

“对呀,因为鱼缸太小,所以它只能慢慢的游呀,游快了会撞到墙的嘛。”

“哦。撞墙会痛的。”

“嗯。”

扶苏在一旁看着有问有答的两人,脸上挂不住了,傻呵呵地笑着。谁能想到,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桑夏抱着自己孩子的模样……

“素儿呢?”乔子夜扫视一圈后,发现屋里少了个人。

扶苏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再看阳台上蒙毅和陈朦正靠在围栏上欣赏湖光水景。

这边桑夏带着平儿在看鱼,包厢偏厅小桌旁坐着的司机小吴正在给陆总发信息汇报工作。

独独就是不见素儿。

乔子夜拿起手机正要给素儿信息,扶苏的手机就先行一步‘叮’一声响起。

乔子夜凑过去看了眼,一脸茫然,排除法是几个意思?

还没反应过来,扶苏已经起身急步向处走去了。乔子夜赶忙屁颠颠跟了上去。

推门右转就是独立楼梯,三步并两步下到楼来,便看到素儿正扒在墙角旮旯头一副猥琐的模样。

感应到扶苏的气息近到身边,素儿头都没回地冲后面招了招手。

“你看,就是那个女的。这也太嚣张了吧!”素儿朝一大波游客的方向指了指。

真是人生处处有偶遇啊。昨晚遍地找你不着,你倒是自个儿跑我眼皮子底下来了。

扶苏放眼看过去,便知道素儿指的是哪位了。

乌泱泱的人群中,一个只露出半个脑袋的女孩,就是勾起素儿好奇心的那个神秘的秘族女子。

因为,实在太明显了。

行走人世,虽然人类看不到他们身上的灵光灵力,但也会内敛地将之收于体内,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

不管是师暄暄、阿妖还是白与飞、小狐狸,连少在世间行走的白与元慎都懂得‘低调’。

普通人虽然看不见,可难保别的秘族人或灵力者不在四周啊。

也难说会不会引起能量强大的恶灵觊觎,虽说恶灵大多打不过灵力者。

可若哪个倒霉到家的普通灵力者,碰上北大人或者那个神秘人这种段位的,基本也就再见不是泪了。

所以,这个秘族女子到底是哪儿来的傻妹子?

扶苏不禁皱了皱眉,心底难得地也生出了点儿好奇来。

素儿说她嚣张也真是嚣张的。灵力外放就外放,显露就显露,也不带这么大张旗鼓的。

只见那女子头顶的金蓝灵光洋洋洒洒,星星点点地冒着。

仔细一看,不对,这不像是由她身体往外冒,还是自半空中落下许多这样的光点,如冬日阳光下掸起褥子时在光线中看到的微尘一般。

数之不清,悠然缓慢地洒落着。

就像是空气中有什么与之相呼应,正将天地间的灵光汇聚入她的身体中一般。

虽不明显,但扶苏还是发现了这一点细微的不同。

那些金蓝相间的光点,在她头顶上开始慢慢消散。女子转头的瞬间,在她后脑勺的位置隐约有一处金得发亮的光一闪而过。

乔子夜自然看不到这一幕。只看到一堆游客围挤在餐厅门前,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在这群全是老头老太的人群里,那个女孩显眼是很显眼,但远远看去这模样嘛确实很一般。最多也就,路人之姿。

一只鲜艳的红色旗子从人群中举了起来,女子摇着这面小旗从人群中走出来,一手拿着个本子,一手戴上个耳机。

看这架势,乔子夜实在不明白扶苏和素儿到底在偷看什么,好笑地说了句“这是夕阳红旅行团啊。”

然后便听到那边传来“喂喂,hallohallo…”的试麦声。

再然后,便听到类似扩声器里发出的声音。

“followme,iciouschinesefood,hopeyoulikeit”

what情况………

第二百零九章 天族,岚飘飘

一群满头银发的老头老太乐呵呵地排成一条长龙,在女子的带领下走进餐厅。

“说的什么?”素儿一脸茫然地看着扶苏。

乔子夜抢答“说让那些老人跟着她,午餐是中国菜,希望他们会喜欢。”

“哦”素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见扶苏点头,这才对子夜露出个半信半疑半不可思议的眼神。心想这货居然还懂洋文。

这世上也不止她一个夜游者,虽然几百年是也没遇到过彼此,大家分管好自己的区域领地就行了。

也不是没在梦境中遇到过西方人,不过她的职责又不是去窃听别人在梦里说了些啥想了些啥。只要没有异动,大家精神世界一片详和就行。

此时想想,哪怕就算遇到了来自西方的夜游者,虽然职责相同,恐怕也没法交流。听不懂啊,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这算个什么事儿?

素儿自我揶揄的当儿,三人已经来到了餐厅内堂。

举着小红旗的女子熟练地交待侍应“这桌客人说了不能吃辣,那桌客人是素食主义别上荤菜,番茄酱来两瓶”…

叮嘱完后,又再回到各桌与席间的一群外国老人说了几句,便笑呵呵是走了过来。

走了过来。朝扶苏三人走了过来。

女子伸出一只手“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扶苏和素儿对视一眼,有点懵。

乔子夜下意识地自觉伸出手握住“你好你好,客气客气。”

素儿转头对他瞪了眼。未等扶苏开口,女子又说了“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说吧。”

顶楼包厢这时已开始陆续上菜,蒙毅等人这才发现屋里少了三个人。

包厢正中间摆着一张巨大的大理石镶木圆桌,左侧是小吴所在的小偏间,右边另有一单独房间门关着也不知是作何用处。

进到门来,乔子夜笑呵呵地招呼大家入座就餐,然后有点不高兴地扭头朝那独立房间瞟了一眼。

因为此时,扶苏、素儿及那个女子就在这个小房间里。

原来这是个茶室,一堵通透玻璃墙,墙外除了天水一色别无其它。

门锁着。当然这不重要,在进来的同时,扶苏便开启了‘莫见界’,外边的人是听不到里面任何动静的。

“大材小用啊”女子收起耳朵上的耳麦挂在红色马夹的别扣上“不过这样我们怎么吵都没事了,就算…打起来,外面也听不见。”

打起来?!素儿眉一拧。你这是要动手啊!分分钟翠神链在神魂中躁动起来。

“嗳,别这样别这样,我不是来找你们打架的啊。在我梦里待了一晚上的人,是你吧。”女子调皮地指了指素儿,并眨了眨眼睛。

被她这么一说,素儿有点不自在起来了。话说,我夜游者的职责不就是巡查梦境嘛。

“扶苏,未请教。”扶苏先自报家门,尔后礼貌地朝女孩点了点头。

“我知道,公子扶苏,一早就听说过你,我的朋友们跟我提起过。”女孩靠在茶桌旁又冲他眨眨眼,这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撩嗎。

也是个嘴快的,没等扶苏和素儿反应过来,再次伸出手“天族,岚飘飘。”

!!!…………扶苏、素儿,惊了。

愣了足有几秒钟,扶苏这才伸手握住女孩一直擎着的手。这一握,一股如山间泉水般的清洌自皮肤沁入。

灵力果然与众不同,好生独特!

惊愕是必然的。天族,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秘族。一个谁都没见过,还被断言为灭了族的秘族。

在那股清洌的灵力沁入,传至魂境中时,扶苏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感。

很奇妙,就好像心中所有杂念被涤洗了。并且,仿似有一刹那的时光,他遨游了天际云端,还真实地感受到了碧空之下大地沉凝的气息。

虽然帝柏树魂亦有连接天地灵气的能力,但却与这女子的灵力气息不一样。

树魂给予扶苏的是于自然中汲取到的灵力,以及对自然之界的感应。而刚刚那一瞬间,他却有一种仿若天地中有吾身,吾身中有天地的奇妙感受。

礼貌的握手,停顿不到三秒便放开了。

素儿不淡定了,盯着女子左看看右看看,女子则毫不介意任由她盯着自己。

扶苏惊奇又诧异,心底不禁有个疑问:天族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但总不好直问你们不是被灭族了吗?这样的问题不仅失礼还很弱智。人家活生生的站在你眼前,佐证了他们或许只是隐世不出,而非真在那场大浩劫中无一幸存。

“只听北方狐族之王提起过天族,却未曾耳闻有人见过。幸甚。”扶苏克制地表示了惊叹。

而显然,这个叫岚飘飘的天族女子却是个豁达的通透人儿。

笑笑朝素儿挑了挑眼“天族没了,你也别不好意思说,这是事实,也没办法。”

没了?扶苏与素儿对视一眼。

女子接着说道“我族在那场浩劫中拼尽了全力,但是,又有谁知道他们现如今还存在着,是我们付出灭族的代价换来的。”

“他们幻灵族的飞羽洛溪还有现如今的模样,若不是我母化灵护持,早被震荡成碎片了。”

“盲角人也没了,地核熔浆第一个就将核绝岩地吞没了。这些傻子也不知道跑,拿身子堵着为我们争取了些许时间。不过也亏得那一点点时间,算是救下了不少生灵。那场大浩劫之后,幸存的角盲人现如今也都老死了。”

“没了,都没了。你们还年轻,这些事情不说了,说了反正你们也不会懂。”

女子很平静地说着,就好像说的不是什么惊天大事件,而是昨天吃了什么,然后要去干什么似的。

然而,这些语气平淡的话却将素儿和扶苏给怔住了。

两人定住心神后,拼命理清自己的思路,将听到的信息重新梳理了一次。

首先,天族没了,其次盲角也没了,再其次,我们都还年轻。

素儿看了看扶苏,这说自己还年轻她认了,可扶苏,好歹两千多年了啊,日子都过到狗身上了吗?

扶苏也茫然地看了看素儿,你说的对呀,我,年轻?等下,日子狗是什么?

甩开素儿这些乌七八糟的心念之声,扶苏清了清嗓子,有些犹豫地问道“敢问阁下,贵庚?”

岚飘飘抬眼看了看扶苏,呵呵一笑“那场大浩劫至今已经七千多年过去了,呃,是七千年吗?唉呀,时间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次差点就生灵俱灭了,之后许多事也都忘了。”

噗。素儿庆幸自己没喝水,不然得像上次一样呛个半死。

这女子外形模样约二十多岁,虽然自己也是几百年外貌没变化,但七千年耶!

这也真的太超过了吧,扶苏的三倍还要多一半哩…

第二百一十章 一起吃乎

茶坐小房间内,声称有七千多岁的天族‘老人家’岚飘飘看了眼惊愕不已的两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在人族的化石馆见到过许多老朋友,会飞会跑的老伙计们一个个都成了石头,现在也就只剩它陪着我咯。”

这样一个蓄着及肩半长发,圆脸圆眼的少女说话却是十足的老成味道。浓浓的违和感顿生。

它?扶苏和素儿同时注意到了这个字眼。

岚飘飘似是感知到了两人的疑惑,摊开右手掌心、蕴出一团白色灵光,好似3d效果似地呈现出一只迷你的不能再迷你的,霸、王、龙。

哐当,素儿一个没站稳撞在了茶桌上。几只茶盏咣啷咣啷地翻滚出光滑的茶海,眼见有一只就要掉出去了。

一道白光过去,再定睛一看,那只迷你霸王龙正叨着茶盏冲岚飘飘,摇、尾、巴!

扶苏目瞪口呆,有种很不真实的昏眩感。

和桑夏去看过一部叫做侏罗纪的电影。所以扶苏知道这可是这颗星球曾经的霸主啊,怎会这般迷你呢?还有这模样是怎么回事,确定不是训练有素的宠物?

素儿则对史前文明没半毛钱了解,只觉得神奇、有趣,伸手欲抚摸那只可爱的小生物。

没成想,前一刻还萌死人不偿命地摇尾讨宠,一见素儿伸来的手便张嘴露出一排明亮锋利的牙。

素儿吓了一跳迅速缩回手,瞪了眼那只古怪东西。岚飘飘手一挥,迷你霸王龙丢下茶盏跳回到她掌心一瞬便消失了踪影。

扶苏虽然同样惊诧连连,但是既然连消失的天族人都见到了,也没什么事比这更神奇的了。

想了想也找不到什么称呼比较合适“可是,您,为何会?”

扶苏指了指岚飘飘身上的耳麦,想不通这么无敌的存在怎么就干起了导游的生计?

岚飘飘用看傻子的眼神瞟了眼扶苏,心想难不成你还以为这是我的兴趣爱好?废话,竖子无知,不就是为了赚口饭吃啊。

虽说不吃也死不了,可这世间最美的不就是那些百吃不腻的珍馐么!

“呵呵”岚飘飘一扫老成形象,舔了舔嘴唇咂巴着嘴说道“不工作你养我啊,你给我买吃的?”

噗。素儿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原因,什么济世为怀啦,什么普泽众生啦。

结果,还真特么是个吃货。

扶苏一听这话瞬间脑仁疼,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秘族高人啊?!先前还琢磨日后若再见着了,是不是得喊声前辈,结果…

您老人家真是这点儿节操都没有了吗?且先不论灵力究竟有多高深莫测,光这秘族中的秘族的身份摆出来都足以震慑四方了。

扶苏这一生一世一个人,几千年来都不曾有过为五斗米弯腰的时刻。

顶撞自己的始皇老爹,那是一顶一个准。

哪个霸主不是一路隐忍过来,最终封神成王的?可就是修炼到喜怒不形于色,如金钟罩铁布衫般程度的赢政大爷,还是被自个儿这宁折不弯的儿子给气的吹胡子瞪眼。

小时候还能哄几句,你乖,你听话,老爸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后老爸的位置就是你的。

可这家伙越长大越孤单,不对,是越长大越刚硬。老爹不爱听什么他就偏说什么,句句扎心。

虽说出发点是好,你有你的仁厚可这不懂圆滑的处世方式着实要命。

事实证明,最终可不就要了他的命嘛!

应了乔子夜那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反正扶苏不仅对钱没什么概念,也不怎么能理解人们对金钱的追求为何那么狂热。

不理解归不理解,扶苏也知道人没钱万万活不得。可这位又不是普通人类。

扶苏看着岚飘飘,总觉得这位女大佬肯定是在说笑。

“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子鹅、炉猪、炉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什锦苏盘…啧啧啧”

顺溜倒背如流的感觉,说得自个儿在那一劲口水欲滴,吞了口实实在在的唾沫,岚飘飘突然吸了吸鼻子两眼放光道“哇噻,我闻到了幸福的味道。”

你赢了!素儿有种五体投地的拜服感。

几千可能上万岁的人了,怎么就陷于口腹之欲无法自拔了呢?

还幸福的味道,这不就是梅子排骨和烤肉味儿嘛。

咦,不对。正奇怪结界内怎会飘来一股子食物味儿,一转眼,便看到‘莫见界’一角开着一个小小的缺口。

膛目结舌都不足以形容素儿内心的惊惧。‘莫见界’虽然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结界,可要打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只要扶苏不将之收起,没有人可以这样悄无声息做到。

可这位天族女子做到了。炫耀吗?故意的吗?

不。人越没有什么就越想要炫耀什么。真正拥有的才不叫炫耀。

这本就是人家的本事,炫不炫耀它都在那儿。

就好比说某个富豪曾说:先订一个亿的小目标。豪门大户地主家,一个亿也不过用来打打牙祭。

啪一声,一张名片拍在扶苏手上。岚飘飘冲他抛了个类似媚眼的动作,下一刻三人已经出离结界来到了包间外的走廊。

走廊连接着楼梯,本就是极有私密感的空间,没有人看到这一幕。大概是知道这会儿外面没有侍应经过。素儿不知道这位天族女大佬要干什么,反正她整个人早已彻底蒙圈,这么雷人的大神哪里找?

事实证明,几百岁的她还是太嫩了,意想不到的事儿多着呢。

再下一刻,岚飘飘已经推门走进包厢了,门边杵着两脸懵逼的素儿扶苏。

这什么情况?女大佬你要干啥?

“都吃着呢,挺好挺好,嗳,你俩进来呀。”岚飘飘热情地招呼道。模样别提有多自然。

一桌子人全蒙了。看看门外的扶苏和素儿,再看看先进来的陌生女子,只有乔子夜脸色阴晴不定地抽了一下。

‘就不带我玩,让我来稳住场子,合着你们后面交起朋友是吧。’

乔子夜正为自己没去到八卦中心地带而心生不悦呢,岚飘飘就已经自顾自地走到他身边拉开椅子,稳稳地坐了下去。

扶苏素儿再次对视一眼,有点木讷走到圆桌旁,只剩下一张椅子,你坐还是我坐?

马上醒过神,这是考虑谁有没有坐位的时候吗?这女大佬是要干嘛?

一桌人都有点儿尴尬。乔子夜立马起身唤来侍应,迅速加了座。

一阵椅子挪动的声音过后,众人将目光聚集地子夜身上,他僵硬地笑了笑“这位,这位是,呃…”

岚飘飘笑笑接话“有朋自远方来,一起吃乎。”

说罢便提起了筷子……

第二百一十一章 五灵四魂少一灵

梅子酱排骨、东海大黄鱼、清蒸苏眉、阳澄湖大闸蟹、荔枝木烤野鸠,冷盘有金枪鱼刺身、象拔蚌、翡翠豆腐,苦瓜简单切成晶莹透明的薄片配着不简单的蜜汁,就连最看上去最普通的几盘时蔬做的也十足够味。

“厨子水平不错,江南之地,果然吃的精细啊。”岚飘飘老实不客气地塞了一嘴,两眼笑得眯成一条缝“那话怎么说的,哦,对对,腔调。有腔调的很呐…”

既然扶苏认领了这突然闯入的陌生女子是自己许久未见的老友,众人也就未再想其它,期间桑夏还热情地给她添了好几次次鲜榨果汁。

蒙毅暗暗瞟了几眼这个叫岚飘飘的陌生女子,摸不清来路,饭桌上也不好向扶苏问起。

虽然嘴上说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但扶苏面上神情有点不太自然的,还带着点说不清的谨慎意味,以蒙毅对扶苏的了解,很容易就想到其中怕不是有什么事。

蒙毅仓促地吃了碗饭,在与素儿眼神交会的瞬间给了暗示,后者心领神会,两人便表示吃饱了走去阳台。

“我现在也不能多说什么,反正,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回头等人走了,再合计吧。”素儿回答蒙毅的猜想。

蒙毅询问无果,不过综合了扶苏的态度与素儿的说词,大概判断这人不是来搞事情的,心里也就放下了警惕。

满足地喝了口甜度适中的果汁,回味着齿颊中的余香,岚飘飘整个人不禁有些飘飘然。

“这时节来自南国的水果还能如此甘鲜,说明这餐厅的取材还是比较讲究的。”岚飘飘咂咂嘴,接着又对各式菜色做了一次深度解析点评,说的头头是道全然不输‘明堂’某位美食家。

平儿眨着懵懂的双眼吃完最后一口饭后,拉着妈妈和蒙毅嚷着要去湖里坐船玩儿。临出门时,蒙毅对扶苏看了看,扶苏则浅浅一笑点了点头,蒙毅这才安心地转身出了门。

岚飘飘吃饱喝足点评完后,拿了根牙签剔牙,看上去十足的一副屌丝模样。素儿嫌恶地撇了撇嘴,实在无法将这人与刚才瞬间破开结界的秘族大佬形象联系在一起。

虽然,之前已经够雷人了,可雷人这种事情是无极限的。

乔子夜这会倒是挺高兴的,看得出来扶苏对这个女子态度非常不一般。

就算是那个设了晚宴、豪气馈赠一番的幻灵族白与大爷,也不见得扶苏这么谨慎对待过。所以,这人肯定不简单。

明人不说暗话,先试探试探,反正扶苏在身旁,就算说错话这女的也不能动手把自己劈了吧。

如此想着,子夜就开始了,清了清嗓子“岚飘飘小姐是吧,你知道我们这一桌多贵吗?”

岚飘飘放下牙签,盯着乔子夜看了又看,回了句“哇,你很有意思耶。”

扶苏一纠眉,素儿一瞪眼,子夜心一紧。莫非,魂灵不洗之事被看破了?

“不贵我吃你干嘛?”

噗,众人绝倒。你这真的真的是太没底线、没节操了啊。

“难得在人世里遇到你们,请我吃顿饭怎么了?”岚飘飘义正辞严、理所当然地继续说道“你这样的富户请我穷人吃顿饭不行呀,皇家都有穷亲戚呢。是不是瞧不起人。”

你穷管你穷,我也没说你穷不穷的事儿。可你穷还有理了,你还拿穷当门板了?搁我这骗吃骗喝来了?乔子夜一想到人均二k的消费,再看看这女人没半点儿感恩反倒有理的嘴脸,心里腾地一下火气就上来了。

正要发作,岚飘飘一抬手乔子夜头顶上便有数不清的金蓝光芒缓缓落下,当然他自己是看不到的,但是这不妨碍他看到扶苏的表情啊。

‘终于要对我下手了么?!’见扶苏一脸错愕同时抬手的动作,乔子夜心下登时惶恐起来。

“岚…”扶苏反应迅速,数道金芒叶片飞向子夜头顶的光芒。然而,扶苏的金叶只盘旋于那金蓝相间的光芒之外,却无法进入其中。

“哎呀,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能不能沉住气。”岚飘飘捡起一块哈密瓜塞进嘴中,一边吃着一边优哉游哉地说道“五灵四魂少一灵,这你也能弄丢?我给你找找。”

这不是识破又是什么?!

不仅识破,只字片语还透露了许重要多信息。

扶苏凝眸看着那些幽游于子夜头顶的灵光,心想莫非子夜不经洗灵河的原因就在于此?

若真如岚飘飘说的,那么是否就可以解开子夜身上的谜了?

那么,丫头呢?

扶苏转头看了眼镇定安坐于身旁的桑夏,心叹到底是自己的女孩,沉得住气。

其实也根本不是沉不沉得住气的问题,在桑夏眼里根本不分谁是秘族谁是职责者。

在她这儿,神奇的就是神奇的,普通的就是普通的。扶苏蒙叔山顶那几位是神奇的,自己和染儿是普通的。

至于扶苏他们各有各的神奇这种事,不在她的理解范围。所以,这个叫岚飘飘的是什么来头,在她这儿也就是寻常如身边所有不寻常一般的寻常。

呃,这话有点绕,但确实就这么一回事。反正,桑夏就是纯粹的见怪不怪了。而且也分辨不清谁比较厉害,能见灵力但她不懂那些灵力都各有什么样的威力或作用。

“奇怪。”岚飘飘歪着脑袋眨了眨眼,两条眉毛挤得快要连到一块儿,似是遇上什么棘手的难题。

“如何?”扶苏急问。

“不可能啊!没道理啊。”岚飘飘自己也有点不太确信地嘀咕了两句。

“你到底行不行啊。”素儿刚开始见她朝子夜下了手,翠神链眼见就要脱体而出准备干架了,没想到对方却说出了子夜魂灵中的怪异处。

再加上扶苏也没有再出手阻止岚飘飘的动伤,素儿也就没轻举妄动了。心想先瞧瞧情况再说。

岚飘飘没有回答扶苏的问话,也没搭理素儿,只目不转晴地盯着乔子夜,站起身。

岚飘飘站起身的短暂时间里,她背后陡然现出一轮光环。

光环极速转动着,其周边的空气中扬扬洒洒飘飞出一些金蓝之光。

晕染开来,耀眼非常…

第二百一十二章 少了转生灵

湖畔餐厅顶楼最隐秘的包厢内,自称天族中人的女子岚飘飘一步一步向惊慌不已的乔子夜走去。

岚飘飘背后的那轮光环正快速转动着扩散开来,初时仅碗口大小的尺寸,待她走到子夜面前站定时,光环停住了转动。

扶苏与素儿这才看将之看清,原来并不是简单的一轮光环。由无数金色灵光勾勒而成,一圈又一圈,密且均匀,由外向内如树的年轮一般层层递进。就像是一轮由灵力叠出的光形轮盘。

在每一层光圈之间,浮现着无数密密麻麻的蓝色图形,文字不像文字、符号不似符号。

那些图形悠悠地转动着,圆形的轮廓也极缓慢地转动着。不是朝一个方向同时转动,而是分别各转各的,频率相当方向不同。

岚飘飘两手在身前舒展开,左右手最后两指握起、同时横张另三根手指,在这三指之间生出三根线线的光索,光索流动交织之后形成另一个于其背后差不多一般形状的迷你转盘,陡然向前砸去。

转眼便进入了乔子夜身体中,连害怕都还没来得,便见子夜身体颓然一软靠在椅背上。

同时,在子夜身后、头颅上方,出现了四颗红色明亮的大珠子和四颗色彩不同的小珠子。

说是珠子,其实是光点。没有实质,只有形状与颜色。

居然!!!能具像化出人的魂灵!还是,活着的人!!!

阴差的职责是负责引渡亡魂,在核对亡者身份后亡魂便以五灵四魂的非实体形式被自觉吸入命笺,在进入渡者部后恢复成亡魂的形态。

这些隐秘,蒙毅曾无比细致给扶苏讲解过。

所以,此时看着岚飘飘,扶苏禁不住心头发震。

天族?这就是天族的能力?!太不可思议,也太高深莫测了!

“少了转生灵,怪不得”岚飘飘双手回收的瞬间,那八颗‘珠子’便缓缓回归到子夜体中。

见扶苏一脸惊愕、夜游者和旁边坐着的女孩均是呆愣的样子,岚飘飘只浅浅一笑,解说道“人类的灵魂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其构成非常复杂。”

“你们也都是在人世里行走多年的,那我就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说。人类的灵魂构成呢,可以将它视作一台电脑。五灵四魂,就像是电脑的主板、cpu、显卡、内存条…”

岚飘飘说的唾沫横飞,然后就发现扶苏和那夜游女两脸茫然的样子…

“呃,你们不会连这些都不懂吧…”

岚飘飘嫌弃地看了两个‘白痴’一眼,转而用‘古老’的传统模式进行解说。

“五灵分别为:可见灵、觉灵、言灵、意灵、转生灵;四魂则分别是:识魂、行魂、生魂、天魂…”

其实,岚飘飘将灵魂比喻为电脑,还是比较形象的。

五灵中的可见灵,支配着人类的所见所闻;觉灵则主管人的敏知程度,继而由意灵负责思考、言灵将所思所想传递表达;

四魂的功能:识魂掌握人类生时所有的记忆,与可见灵相辅;行魂与觉灵互通,令人可自由掌控自己的躯体;生魂与意灵呼应,生成喜怒哀惧四感:而天魂则与五灵均有联系,互相产生影响,令人能感受到看不到的非实质物体,产生四感之外的其它情感。譬如看不见摸不着的风,或说不清道不明人类情感中最复杂的爱与恨。

而唯有转生灵是人类活着时几乎完全没有用处的。但躯体死亡之后,转生灵便会对其余四灵四魂进行管制。

一旦受到渡者阴差感召,转生灵便会及时封闭四灵令亡者不思,锁起四魂让亡者无感。继而安全地将亡魂以能量的形式,送达至渡者部。

“洗灵河涤洗的便是转生灵,因转生灵控制其它四灵四魂,所以,在涤洗转生灵的过程中,人类魂灵的所知所感、记忆情绪等皆被一并清洗。”

“但若无了转生灵,则其余四灵四魂是入不了洗灵河的。”岚飘飘细述完五灵四魂的分工及作用后,瞄了眼扶苏,指指瘫软在椅子上的子夜“这家伙是不是一直带着前世的记忆,我看这识魂消耗的厉害,这得是历了多少个轮回了?”

扶苏不是阴差,对于人们的灵魂,知道的不多,也就停留在‘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程度上。

而作为低阶阴差的蒙毅对灵魂之具体也无多少了解。这就很奇怪了,为何连阴差都不知道的事情,一个天族人却有这么细致的了解呢?

难道是因为蒙毅的级别不够高?不应该吧,再怎么样也算得上是亡者界中人,怎么可能所知之事还比不上个秘族中人呢?

就算岚飘飘是天族的,那又怎么样?北方狐族那位,元慎,鲛族威尔王,不都对亡者界之事没多少深入了解的嘛。

疑惑归疑惑,想了想,扶苏觉得还是先问问子夜的事情,搞不好,这天族女子有办法也说不定。

“一千多年了,他一直是这个样子。但按您所说,没有转生灵,那他是怎么入轮回的?”

“无转生灵不代表入不了生门,他的每一世都是在录的,生时有记死时有载。只不过没了转生灵,入不了洗灵河罢了。“

“亡者界的生门是亡魂洗灵之后往生的通道,而这通道认的是转生灵是否经过清洗。他连转生灵都没有,生门便无从辨认,由此自然进入轮回也很正常。”

岚飘飘回答的很详细,也很合理,扶苏只默默然地点头。

虽然他也无法分辨岚飘飘说的是真是假,但至少到目前为止,她的这个说法是最站得住脚、最能说的通的。

两千多年里扶苏所遇到的、以及近二十年与蒙毅天涯海角的寻觅,终不得亡者界之门而入,足以证明神明对人类灵魂的管理是极有秩序的。

连曾身为阴差的蒙毅也仅在自己的岗位上干着机械的活儿,由此可见亡者界的秩序极严谨细密。

那位‘不速之客’杨十七,作为阴司司长,她明显对灵魂有着更深的了解。

但眼前这位天族女子,显然比之前所接触到的渡者部职责者们还更为熟知亡者世界的运作。

这只有一个可能性!!!

难道??…

第二百一十三章 买一送一

难道,天族中人便是神之一族?!

“秘族严格算来并不是职责者,只不过是天地间比人类神奇一些的存在。难道天族是?”扶苏被自己的大胆猜测惊骇到了。

岚飘飘脸上没了笑意,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间闪过一丝复杂的意味,点点头沉声说道“曾经,天族执管二十四族。”

扶苏倒吸一口凉气,千百年来他对天地间的玄妙谈不上失去兴趣,只是木讷平常地活着、看着,他也曾想过在远古之前,这颗星球是怎么运作的。

那时的秘族又是怎么样的一种存在?秘族中的至高无上者,会是传说中的神明吗?

人类真的是神明造物,而不是自然演化来的吗?亡者界那般飘忽神秘,统管着芸芸众生的灵魂,可说是掌控着生死之门,那么,亡者界中最高阶的职责者会是什么样的?

这些问题太庞大了,大到令人失去了寻找答案的勇气。但此时此刻,扶苏的心中有一种奇怪荒诞却又似乎能说得通的想法。

“但天族,并不是神明。”岚飘飘一句话击碎了扶苏的猜测。

“亿万年前的世界当然不是如今的模样。秘族各自的形态也不是现在的样子。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尝试过跨越时间回到过去,但我失败了。而且,许多事情就算你回到当下也于事无补,该发生的终归会发生。也许,也是我能力有限吧…”

岚飘飘说这话时,竟有些莫名的伤感。没有人注意到她面容上这一闪而过的感伤之意。

面对这样一本行走的百科全书,扶苏本能的求知欲被激发了“二十四秘族是在那场劫难之后余下七族的吗?是否现存于世的不仅这七族?”

“七族?谁告诉你只余七族的?”岚飘飘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向扶苏“年轻人,永远别只信你听到的,甚至眼见也未必就真。”

“如今我能找到的约有十一族,只不过除却强盛的四族外,其余几族都处颓势。”

素儿在一旁大气不敢多喘一声,在她心里也有着和扶苏一样的猜测,心想着这是走了什么劳什子狗运?怎么听着都像是那位一般的存在啊!!

那位。这是扶苏众人对头顶看不见的神明的称呼。

顿了顿,岚飘飘继续道“天族执管二十四族,二十四族分辖苍蓝八方,唉,这都是什么年月里的事儿,我都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那场浩劫来临时,我还年弱,只记得母亲带着我去了飞羽洛溪。”

“…那些巨大的火球,砸向飞羽洛溪时,结界彻底崩坏碎裂了。我母留下一枚符文印记给那幻灵人的族长,以身化灵凝为结界挡住了更多的火球。再之后的事情我也记不清了…”

岚飘飘说着,转身看向窗外的湖光水色,两眼空洞,神情木然。

“那你为什么不留在飞羽洛溪啊?白与飞他们家听说还是不错的。”素儿问道。

按理来说,岚飘飘的母亲以化灵为代价保住了幻灵一族。那想当然的,岚飘飘自然是应该留在飞羽洛溪,可如今瞧她这副混的并不怎么样的情形,貌似已经脱离了正常的剧情。

岚飘飘扭头看向素儿微笑反问“如果你救了一个人,你会在他家一直住着吗?”

素儿怔怔的不知道怎么应答。

岚飘飘无论做什么动作,背后的光形轮盘始终散发着光芒、有序地转动着。

“一场灭世的大浩劫,没有谁不是受害者。有能力的人自然要做有能力做的事。以天族的实力或可躲过一劫,但灭世之后这苍茫的世界只余一族生灵,还有什么意思?以一族之力救苍生,值当了。”

像在对扶苏等人述说又似在自言自语,岚飘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看了眼发愣的素儿,继续道“救,是我族本意。但若我还留在飞羽洛溪,对于幻灵族人来说就是一个永世的包袱。幻灵人太善良,我的存在只会无时不刻地提醒他们世世代代都欠着我天族这份情。一族人均成为歉疚的囚徒,何必?非我所愿。”

扶苏木然地站着,一句话都说不出。

曾经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模样的?他不知道。

但也许,如今的这个世界已经不一样了,可有些东西永远都不会变。

比如,善良,比如,牺牲。

他突然觉得自己活着的两千多年也不过仅是活着而已,对这个世界他虽无力改变,有许多事情他可以做,但最终他却对人类失望。不,是对自己失望。

经验、见识与积累,确实可以令一个人成长。但是,时间给予的只是丰富的阅历,而不是所谓的看透。

生死,他看不透。独活两千多年,他身边的朋友除了子夜和素儿,都只能短暂停留在他永生的生命里。

情义,他看不透。明知会失去,可他还是认识了那么多的人。子瞻、离赞、阿难…摩诘与他道别的时候说:西出阳关无故人。

人世两茫茫,跨过洗灵河,别后无故人。

扶苏放不下也看不透,只能独自在世外做了个逍遥人。

他也不是没想过要去做个救世的大能,只是行走一千多年,他的心已经很疲惫了。疲惫到没办法于人世走下去,也无法将自己的生命升华到岚飘飘这个高度。

他没有那么伟大,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但也许,今后…

在扶苏神魂震荡,反省思忖之时,岚飘飘突然转身看着一脸懵懂的桑夏说道“你,比他还有意思。”

话音落下的同时,岚飘飘单手抬掌,推出一只小型轮盘。

扶苏还不及反应,金色轮盘沁入桑夏的身体。如乔子夜一般,她失去意识软软瘫坐在椅子上,脑袋偏侧倒向一边。

扶苏与素儿惊愕不已,瞪大眼看向桑夏,但并没有出现和乔子夜一样的灵珠、魂珠。

而是在一片金色光芒中缓缓现出一团白雾。

金光悠游于白雾之外,将之团团围住,白雾悠游着,片刻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

此时岚飘飘背后的轮盘上那些艰涩的图形飘出几枚探向那个形状,在接触到白雾之时,图形消散,一个半透明的‘人’便呈现了出来。

“桑、夏”扶苏唤了一声。

素儿皱着眉,两眼发直,冲扶苏摇摇头。

“这就是在桑夏梦境里出现的那个…”素儿一眼就认出了白雾形成的那个‘人’身上的白色运动套装,这是她亲手幻化出来的。

“刚才那小伙的就算这顿餐费了啊。买一送一,这个就当送你一份人情。不过记着啊,你欠我一顿大餐。不能比今儿差,嗯。”

岚飘飘冲扶苏说道。完全不是开玩笑的样子,极其认真…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两重身现身

什么叫老饕?这才是真正老的不能再老的老饕。狂沙文学网

谁说一个苍老的灵魂就不能有颗吃货的心了。

扶苏愕然瞪大两眼看向桑夏的两重不住地点着头,行,你要吃什么都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合合理我弄得着的,尽管开口。

尽力表现出什么都听你的态度之后,扶苏深深地望了岚飘飘一眼。

岚飘飘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有了动作。只见她手掌转动之间,‘两重’随之动了动,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和桑夏一模一样的容颜与形,连那不黯世事、不惹尘埃的眼神都像极了。

看看这处又看看那处,扫视了一圈之后,好奇地对屋内三人细看了一番,讷讷地抬手指向素儿“你。”

素儿一怔。立马与扶苏判断这两重也是有记忆能力的。

扶苏一个眼神递过去,素儿即刻心领神会回答“是我。”

“这是哪儿?”

“这是,这…”这让我咋回答?素儿拧眉回头看向扶苏。

“这是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不关己事,心轻松,岚飘飘很上道地帮忙答道。

一个一直只处于桑夏神魂之中的两重,至多也就在梦境里出现,你跟她说这是千岛湖,这是饭店,她哪儿懂。

如此想来,岚飘飘的回答很靠谱。

“外面的世界,哦…”‘桑夏’歪着脑袋似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后又看着说话的岚飘飘“你是谁?”

岚飘飘好笑地指了指自己,露出一丝惊讶“我?我是带你出来的人。”

扶苏拧着眉头,看着软软瘫坐着的丫头再看向两重,心底升起一股不太好的感觉。

两重的觉醒本来就不是一件好事,此时也不知道岚飘飘要使出什么手段。万一要是这个两重突然与桑夏融合了,那……

“你”半透明的‘桑夏’眨了眨眼看向扶苏“原来你真人是这样的啊!”

“你很好看。”顾自说了一句,之后朝岚飘飘木然吐出两字“回去。”

三人皆有些吃不准是什么况。让谁回去?还是她自己要回去?

“你是说你要回去?”岚飘飘问道。

“回去。”仍是简单无比。

“回到体里去吗?”扶苏试探问道。

“回去。回家。家乡。”又是极其简单的几个词。

“回家?”扶苏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严格说来桑夏并没有什么家乡的概念,她对自己出生的小村子完全没有印象。而查家村对她来说一直也算不得家乡,只能说是客居异乡。

快速地思索之后,扶苏问道“你的家乡在哪里?”

雾中的半透明体突地明亮了一些,她似乎是在思考,片刻后在她前的地面上出现一个烟云笼罩的山林田野,炊烟袅袅之处有人家。

三人看着地面上的虚幻景像,素儿沉吟道“最后梦境里出现的就是这儿。当时我就问她这是不是她的家乡。”

看来,答案一目了然,素儿的猜测是对的。

扶苏想着人都是有前生的,虽然他看不到桑夏的前生,虽然他也曾好奇过桑夏前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这些都无关紧要。

如此看来,眼前虚景该就是桑夏前生所在的家乡了。

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她前生入轮回时在亡者界里经历了什么,才令到她的灵魂一分为二,成了两重?

不对,杨十七说过她的出生没有记载,这是否就意味着她根本就没去过洗灵河,没历过亡者界?

那她又是如何转生,来到这个世界的呢?

无数疑问。扶苏觉得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极其重要的某件事,而这件事就是令桑夏成为两重存在的关键。

与赵高有关吗?一定有关。不然为何会在她刚到润庐没多久,就被掳去了时间结界。

可是,为何是在她到了润庐后不久发生这样的事呢?

难道查家村里有什么在保护着她吗?鬼妈妈何太平?不可能。她自保都难,更别说是护着女儿了。

而且对方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掳走桑夏的,当时扶苏是被突来的力量打回了魂境之中。

这样的实力,桑夏的鬼妈妈,一个灵力微弱的亡魂,怎么可能抵抗得了。

可是查家村中并无何异样,白与飞当时亲眼看到了一个恶灵跟踪桑夏的景。

结合之后发生的种种,足以证明一点,对方确实是在暗中监视着桑夏。

当初在查家村之时,扶苏决定带走桑夏的最重要一点原因,是因为他的心底隐隐猜测恶灵跟着的也许是桑夏,而不是盯上了她母亲的亡魂想要将之吞噬掉这么简单的目的。

………一瞬之间,往事一一浮现。

扶苏心中曾猜测过的种种,于此时得到了印证。

当一个重要的线索浮出水面后,许多环节便被串联起来。

当初,扶苏也想过许多种可能。但如果只是寻常恶灵,他完全不担心。

被掳事件之后,他便在桑夏的后颈处留下了一道印记。这事除了蒙毅没人知道。

那不是一道普通的灵力,而是帝柏树魂的原能印记。

所以,寻常恶灵根本近不了她的。因此,他也相对安心地放她自由出入。

而且,就算是遇到了赵高或者那个神秘人,总之不管是谁,一旦有人要伤她,只需催动原能印记他便能立时感应瞬间去到她边。

当然这些都是旁话。总之,对于有可能存在的危险,扶苏做足了准备,也就没有太过不放心她的人安全。

但是。这些都是对外在危险做的准备,而危险若是内在的呢?

扶苏完全没有想过,也不可能想到这个可能。

在得知桑夏两重的况之后,他也无法想象。

因为看不见摸不着,因为无从防范。也压根防范不了。

两重何时会相融?

也许在她这一生一世的寿长里都不会发生,也许在所有人都察觉不到的况下缓慢地互相侵吞。

也许,一觉醒来,桑夏的意识就被内在的另一重吞噬了……富品中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蓢越福地

关于桑夏两重身的奥妙,就连阴司司长杨十七都没能说出个具体详尽,更遑论对亡者界无甚了解的旁人了。

此时此刻,扶苏看向这世界上最后一位天族传人——岚飘飘,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扶苏看着岚飘飘语带凝重地问道“您能见其前生吗?”

岚飘飘正盯着地上的虚景,被这样一问愣怔了一下,抬起头看向扶苏,眉头压的低低的认真地摇头道“我…我又不是谒灵者。”

谒灵者?!这个称呼扶苏头一次听到,但显然岚飘飘话里的意思是指谒灵者便可见前生!!那么…

正想着打听一下这个谒灵者哪儿可以寻到时,岚飘飘又补了一句“再说了,谒灵者早就消失了。”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焰又给熄灭了。不过转念一想就算谒灵者还存在,能看到桑夏前生又能如何,一样改变不了两重身的这个事实。

“不过这个地方我倒好像有点儿印象。”岚飘飘对着虚景琢磨了半天,摸着下巴讷讷说道。

“这是哪?”扶苏与素儿双双急急问道。

“看着,好像,有点儿像是蓢越福地。”岚飘飘答。

“蓢越福地?”扶苏、素儿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摇头,显然是都没听说过。

岚飘飘不急不缓地说道“人类之中也存在着许多醉心于天地玄奥的智者,只不过大多都失败了。人们最初便感应到这世界有神明的存在,世界各地研究神学,追求永生的大有人在。”

话到此处,扶苏眉头一皱、眼神闪了一闪,岚飘飘则仍是摸着下巴盯着地上的虚景细看,继续说道“在万千年的过程中,人们对神明的崇拜渐渐淡去,转而对他们看得见、摸得着的自然与科学展开了狂热追求。”

“因为他们认为与其在玄之又玄的地方费劲,不如图谋更实际的东西来得实在。”

扶苏与素儿不解地看着岚飘飘,不知道这位天族女子到底要说什么?

人类存活于世不就是因为他们够实际、够踏实吗?难道活着就只靠梦想吗?

岚飘飘却像是猜到了两人的内心独白“梦想当然要有。人类科技发展到现今的模样不就是因为,人,始终都有追索天地玄妙能量的梦想吗?”

“只不过方式方法不同了嘛。大道何其难。现在人们上天下海的折腾,探索宇宙当然是首当其冲,但究其根本,都不过是为了活,以及为了活得更好。”

“嗯,这些道理我们都懂,然后呢?”

素儿有些不耐烦了。心说:叭叭的说一堆大道理,跟那个什么福地有半毛钱关系吗?

“呵呵”岚飘飘难得露出一丝尴尬“说远了啊,你也知道我如今是干导游的,这来路去向总习惯说个细致,不然怎么混饭吃呢是吧。呵呵…”

呵你个鬼啊,你也知道自己啰嗦吗?那你倒是赶紧接着说呀,说清楚了呀。感情你介绍景点都是先扯一堆有的没的,引经据典高谈阔论一番让自己先爽是吧。

素儿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急性子也管不着人家天族不天族的了。事实上,她还真瞎想对了,这岚飘飘还真就是旅行社里的头号大白活。

感受到了素儿的怨气,岚飘飘赶紧话入正题“那么说这人类探索宇宙天地为的是活得更好,就不得不说这更好是怎么个更好法了。”

…您这是自己接自己的话茬,还抛起梗了是吧。

这下连扶苏都淡定不下去了,长出一气正欲开口催促,岚飘飘便识趣地不再掰扯了。

“更好是个永远止境的概念。人们所能想到的更好,其实归根究底大多还是由最初对神明的崇拜而来。科学帮助人们实现了许多梦想,人也能飞了,去海底也淹不死了。但是…”

看到一旁的素儿两只眼都快瞪出火来时,岚飘飘话锋一转“其实并不是所有追寻神迹的修练之人都失败了,也有成功的。”

“几千年前,就曾出现过几个以修仙炼化为终极目标的群体。他们聚集在深山密林之处,为防止外界的打扰还常有追随者守护在外处。蓢越福地就是这少之又少的所在之一。”

“修,修仙炼化?”素儿有点不可置信,一转头对上扶苏也是满脸的怀疑表情。

“哎”岚飘飘扯了扯唇角“不是你想的那样。修仙剧什么的我也看过好不好,我可喜欢那个叫胡歌的演员了。辣么帅…”

岚飘飘正两眼放光呢,抬眼就看到素儿和扶苏两人一脸愠怒。

“咳咳。严肃点,我说的修仙练化就是那时候人们对追求袪百病、飞升、永生等的一个统称。”

严肃!就你还严肃?素儿白眼翻到眼睛快抽筋。

“我之所以记得蓢越福地,是因为那儿曾经出现过一个成功的人。”不能再扯了,再扯这两人就得爆炸了。

扶苏眉头一紧“修炼成功?何意?飞升永生之人吗?”

“别这么不切实际,飞升、永生的那还叫人吗?”岚飘飘再次用看白痴的眼神睨了眼扶苏。

“那时候的人虽然不切实际,修炼为的也是这个,但这可能吗?他们修炼最终获得的成果各不相同,有最终成为一方圣手传承到后代青史留名的医者,有将试炼过程加以分析归纳自成一派的方士,这个么现在就演变成了化学;但是蓢越福地的这位就很独特了,当地人说他们族内有可通天地神鬼的人。”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还见过说自己可与亡者对话的巫师呢。都是骗子,坑人的把戏,这你也信?!”素儿对此嗤之以鼻,好笑地看着岚飘飘,心说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呢。

“年轻人,别以为你对这个世界很了解。”岚飘飘似是陷入了回忆。

“具体的也记不清了,当时就只是路过那儿,我可是隐了身形的,但是那个人突然指着我问…”

第二百一十六章 蓢越,神蓢?(为光头强盟主加更一)

“问?!问什么?”

素儿觉得岚飘飘可能并不像看上去那样牛气哄哄,是个连人类的小小谎言都能诓骗了去的傻秘族。

但扶苏却不这么想。岚飘飘既然能认出两重身现出的虚景之地,那她一定对这个地方铭记深刻。

而能让她记起一个几千年前的小村子,这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件。

想想自己两千年间经历的许多事情,大多也是记不起的。灵力充沛是一回事,记忆是另一回事。谁能记住自己一生中的点滴细碎,可能吗?!

而且,在听到岚飘飘说有人能看到隐了身形的秘族之人,扶苏不由心底一抽。

桑夏不知何时起能看到自己等人的灵力光芒,会不会,那个蓢越福地的修炼之人就是桑夏的前生呢?

“他问我:何不现身。”岚飘飘很随意地回道。

“然后呢?”素儿也有点儿惊了,人类里还真有这么不寻常的存在吗?

“我现了身,他请我吃了顿饭。”

素儿有点无语。您四处游荡,是只为蹭饭的么?!

“是她吗?”扶苏面色越发凝重了,指着雾气中的两重身问道。

岚飘飘摇摇头“不是。”

是或不是,这其中重不重要?扶苏自己也不知道到底重不重要。只不过,听说不是,心底里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呢?”素儿追问。

“三十岁左右,人类,男性,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丑不帅”岚飘飘一本正经地说着。

素儿觉得眼皮子有点抽抽,手有点痒,特别想把翠神链抽出来找个人打打。我问的是这个吗?我问你帅不帅了吗?

岚飘飘一脸奇怪地看着素儿一副想找人茬架的模样,脸不自然地抖了一下“呵呵,不然给你画出来?”

素儿“你…”

你画呀,你给我画呀,有本事你就真画。

扶苏伸手在素儿眼前虚意一晃,示意她不要打断岚飘飘说话。递了个眼神后,素儿立马就偃旗息鼓了,先前冲天的怒气顷刻间消散无迹。

岚飘飘有些好奇看着两人,心想什么时候职责者这么情绪化了?是我孤陋寡闻了,还是这个世界变天了?!

咂巴咂巴干涩的嘴正想继续说,突然,一旁木讷呆怔了良久的两重身‘桑夏’开口了。

“蓢越”众人皆诧异,转头看向她,却见地面上的虚景开始产生些微变化。

缓慢地从云烟飘袅的景像变化了落叶纷飞的季节,再之后是茫茫白雪…

四季缓慢地在这个迷你版的小村庄经过,季节变幻的虚景里仍旧空无一人。

三人看得有些迷蒙不知所以,她又说了那句“回家。”

“蓢越福地,蓢越…”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素儿则柳眉高挑、两眼盯着不停变幻着四季的虚景嘀咕起来。

突地,素儿转过身拍了记扶苏的肩两眼眨了眨。

“小夜游,你是想到什么了吗?”岚飘飘冷冷地说了句“老夫,咳,不是,本姑娘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问必答,你倒好,支支唔唔、遮遮掩掩,还怕我坏了事不成?”

老夫是什么鬼?素儿怔了一下,看向扶苏,见他点头,素儿想了想说道“之前入过她的梦境,见过这个两重身。”

“这我知道,人家先前不还认出你了嘛。”岚飘飘心想我又没瞎。

“再之前的梦境里并没见过这个两重身,只听到另一个奇怪的声音提到过一个名字——神蓢。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和好像跟这个地名有些关联。”

素儿说着,扶苏也想了起来先前确曾听她提起过这个名字。

本就生涩的名字,无从查起就暂放在一旁没作它想。此时再听到这个名字,便也觉得这中间或许还真有什么联系。

岚飘飘两眉挑得老高,怪异问道“神蓢?你确定是这个名字?”

素儿点头,与扶苏两人盯着岚飘飘,这神情一看便是知道些什么。

“蓢越福地那个修炼者说过他们族人没有传承的姓氏,以各自在族内的族职为姓。他在族内担任神职,是以为神氏。”

“所以,神蓢可能是那个修炼者的后人?”素儿想当然地认为。

“是不是后人我不知道。只听那个修炼者说过,他们一族的神职者是为拱卫王朝而生的。一顿饭的功夫,也没聊什么,再说了那时候哪有这么多好吃的,都是些野菜生肉…”

……岚飘飘神经质地叨叨着。素儿完全没听懂,扶苏则面色沉重地低头沉思起来。

扶苏抬头看向岚飘飘,打断她的絮叨,问“您可还能想起来,那是几千年前的事情?”

岚飘飘仰起头盯着包厢的天花板,摸着下巴想了会儿,不太确定地回答“三千?四千?大概吧,实在记不太清了。”

“三千至四千年前…”扶苏重复道,又再思考了会儿“若是三千年前,便该是周王朝。若是四千年前,便是夏。”

“这…有什么关系吗?”岚飘飘确实是记不清了,时隔这么多年,谁能记得住。

“若是三千年前,那么那位修炼者所说的王朝指的肯定是周王朝。若是四千年…”

“啊,你这么说的话,那就是三千年了,对对,应该是周王朝时期。我记得在他们部落里见到过一个符纹图案,那修炼者说是王的图腾。”

岚飘飘说着说着,又问了句“可这跟你们家这姑娘有什么关系?”

……………扶苏和素儿两人看着岚飘飘,二脸无奈。

也确实是,有关系吗?一点联系都没有啊。

只是捕风捉影的因为一个虚无飘渺的‘家乡’引发的畅想,然而,这中间却并不存在任何关联。

找不到关联,自然也就断了继续探究下去的可能性。

而且,不说岚飘飘记忆里的那位人类修炼者是不是与桑夏前世有关,就算有,之于如今的事态也毫无助益。

道理很简单,如果真的是桑夏的前世,那必然已经被洗了灵,哪还能记得在亡者界曾发生过什么事。

但是,扶苏心底却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总觉得这其中似乎蕴藏着什么重要的信息,但这一念头刚刚萌生,便被扶苏自我否定了。

摇摇头,看着岚飘飘,扶苏试图找另一个突破口“您刚才提起的谒灵者可是曾经的秘族之一?”

岚飘飘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嘿嘿干笑道“问这个干嘛”

第二百一十七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扶苏明显发觉自己在问起‘谒灵者’时,岚飘飘面上的神情极不自在。

虽然她掩饰的很好,但她的回答却曝露了内心的‘不安’。

“哦,只是未曾有过耳闻,有些好奇罢了。”

扶苏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怪异的感觉,暂且归为‘不安’吧。虽然不知道所谓的‘谒灵者’与这位天族女子之间是否存在什么瓜葛,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扶苏觉得还是不要追问的太急。

岚飘飘扯着嘴角笑了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存在,也不是秘族。谒灵者是曾隶属于亡者界的职责者之一,只不过现如今的亡者界已经没有这一职务了。”

“哦?!”扶苏微微感到讶异,倒是真没听蒙毅说起过。

又像是猜到了扶苏心中所想,岚飘飘轻叹一气解说道“这个呢,是很古早以前的职责者了。你那个兄弟当差应该没多少年吧,肯定不知道这些陈年旧事的。”

扶苏想了想,蒙毅当阴差好说也上千年了吧。不过,也是,这位天族女子都自称有七千多岁了,蒙毅的资历确实不够看。

手机声响起,打断了各人思绪,岚飘飘低头看了眼后,冲扶苏挥了挥手“还有啥要问的不?赶紧的。”

扶苏看了眼素儿,后者摇摇头。

梦境他没去过,具体是何等情形只听素儿口述再详尽也就没有了。见她也表示无甚可再细问,便也摇摇头。

岚飘飘横抬双臂,掌心左右分别对着桑夏和子夜举起,随着两轮小型金光轮盘收入掌中,两重身半透明状的‘桑夏’缓缓归入身体,而另一边的子夜则嘤的叫了一声,睁开双眼。

“啊呀,我去。”初一睁眼,子夜本能地觉得肯定有什么事发生了。

脖子一梗往后缩了缩,脸色煞白地看向扶苏和素儿,双手不自觉地将自己牢牢抱紧“干,干啥了?对我干啥了。”

“行了”岚飘飘收起身后的巨大轮盘,将搭在椅背上的红色马夹套上身,利索地戴上耳麦“有事电联啊。”

边说着,人就已经打开包厢的枣红色木门出去了。

三个看她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这,这是出什么大事儿了?”素儿疑惑地嘀咕了句,子夜刚上她的眼神一脸蒙圈耸耸“我咋知道,我这不刚醒呢嘛。你老实说,刚才到底对我干了些啥。”

扶苏走到刚醒来睁开眼的桑夏身边,桑夏也是一头雾水“怎么了?”

和子夜一样也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不过她是一惯的沉静,只关切地盯着扶苏。

“没事,回去再说。”扶苏摸了摸桑夏的脑袋,顺手将她牵起,两人走到阳台外。

远处湖面上,蒙毅一家三口乘坐的小艇刚刚驶回岸边,悠悠地在水面上荡着。

阳光下的湖面波光潾潾,像盈了一泽的璀璨宝石。

一队白人老年旅行团正从餐厅里走出,咦,桑夏指着领头举着个小红旗子的女孩,惊奇地扯着扶苏“嗳,那个不是刚才那个,那个,咦,叫什么名字来着…”

“哦,她啊,她本来就是个导游。”扶苏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桑夏发现了什么人。

“啊?!!!”桑夏好奇地远远望向领着一群老年人的女孩。想起来,刚才明明看到她背后有个大轮盘,而且其中还夹着有些眼熟的图形。

这怎么能是个导游呢?

“她,不是和你,和你们一样,的吗?”桑夏有些迷了。

在她眼里这些神奇存在可都是不工作的主呀。明堂山头的大叔、阿妖,暄暄姐,近点儿的蒙叔、素儿和扶苏,这些人哪个是朝九晚五赚钱的。

虽然知道苏慕的老板其实是暄姐,可人家是老板本来就可以不上班的好吗。

“嗯。她和阿妖小飞一样,是秘族人。”扶苏揽着桑夏的肩轻声答道。

然而,桑夏哪里分清得秘族神马的。她搞不懂他们之间的区别在哪里,反正都一样神奇就对了。

“哦。”桑夏假装好像听懂了似地点点头,然后低头看向远处的夕阳红旅行团,小脸沉吟若有所思。

“followme,let’sgotothenextstation”夕阳红旅行团领队的随身扩音器里响起岚飘飘明亮的声音。

旅行团与蒙毅擦肩而过。蒙毅呆滞了。傻愣愣地看着旅行团的导游。

这?是什么个情况?正纳着闷呢,突然就接收到来自旅行团导游抛来的一个媚眼。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感情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奇怪妹儿是个导游?还,是个老爱朝人抛媚眼儿的导游?

蒙毅正发迷糊呢,一转头就对上了陈朦毫无表情的脸。

她看到了吗?她没看到吧。她看到了吗?…

这边蒙毅的感觉不太好,那边的扶苏下一刻的感觉就更不好了。

看着桑夏一副陷入思考的模样,扶苏就有点儿好奇了“想什么呢?”

“唉…”一声叹息。

弱得几乎听不见,要不是扶苏靠得近。

嗯。丫头有点不对劲,难得以为自己有什么事瞒着她?还是说刚才岚飘飘锁住她的意识让她误会了什么吗?不行,得说清楚啊。

这事儿可大可小。这丫头别看平时乖巧顺从,这脾气犟起来也是个很可怕的主。

“桑夏,你怎么了?”扶苏语气极温和地问道。

“唉…”又是一声叹息。

看着一群老年人在岚飘飘的引导下上了辆大型旅游巴士,桑夏扭转身靠在栏杆上看向扶苏,眼神里说不出的古怪。

被她盯着看了会儿,扶苏有点不自在了。眼神也开始有点飘忽了,莫名地有点心虚。

扶苏也纳了闷了,琢磨着自己为何心底发虚,桑夏抬手搭在他肩上“唉,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为什么别人有那么大一只金光灿灿的轮盘还要当导游打工,你都没有轮盘却每天游手好闲呢?”

“我?”扶苏整个人都不太好了“我是没有轮盘,那是别人秘族的印记,跟我的不一样,我有我的印记。你摸摸你脖子后面的印记,谁给你的。”

还真是听话的姑娘,伸手在自己后颈处摸了摸,然后小脸明显一副很不屑的样子“那也没别人的轮盘大,别人有那么大一只轮盘,你就只有这么小一片叶子。”

“我都说了,大家的印记不一样,你听不懂吗?她那轮盘看着大,有什么用,花里胡哨中看不中用。”

“反正你没有,人家有。花里胡哨怎么了,我觉得很好看呀,里面的图…”

“轮盘有什么好看的,我的灵树才好看,可擎天地、苍劲有力、挺拔入云霄。我的金叶蕴含这世间最旺盛的生命力,随便在何处都能令生灵得到润泽…”

“树就是树呗,又高又大还是颗树啊,人家那轮盘就不一样了,可不是哪儿都能见着的。”

………两个人在阳台上互抢语锋,吵吵了会儿,突然同时冷静下来。

这是说轮盘还是树的问题吗?这是在说好不好看的问题吗?两人同时暗自想到。

不对啊,我想表达的意思是人家是个导游有份正经的工作,而你没有啊。桑夏。

不对啊,她说的其实是别人有工作,而我没有,我每天游手好闲是吧。扶苏。

同时想明白后,两人同时互视了一眼。

桑夏一仰头“哼”的一声,气呼呼地离开阳台。

而扶苏正想着好好教训这个没大没小的丫头时,却被反将一军。气不打一处来,也面色难看地跟着她走进包厢。

“别跟着我,我需要静静。”

桑夏头也不转地举起一只手,语气里满满的、十二万分的认真!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三个臭皮匠

赌气归赌气,桑夏还是很懂事的。

宁可一路归程坐在车厢里不发一语,也没说换去蒙毅一家三口的车上。

所以,一路上,一辆车空气快要凝结成冰,一辆车欢声笑语灿烂到不行。

就这样,一前一后最终抵达杭城。

蒙毅一行去了花店,陈朦还是放心不下想着先去看一眼再回家。子夜一行则尴里个尬的回到润庐,一入厅桑夏就蹬蹬跑上了楼,留下其余三人一脸茫然。

“这是怎么了?”素儿头顶着个巨大的问号。

也是奇了怪了啊。一路上怎么逗桑夏说话,她都只是敷衍地笑笑,也不搭腔满腹心事地皱个张小脸。

八卦乔凑过去坐到素儿身边瞅着扶苏“你是不是在阳台上欺负小桑夏了?”

“滚”扶苏本来就气着呢。

“不都好好的嘛?是不是那个岚飘飘锁住她意识的事情让她恼了?”素儿想了想也只有这个原因吧。

她这一说乔子夜也有点不乐意了,一旁酸溜溜地应着“那我呢,我也被锁了,我都没不高兴,凭啥就她不高兴你们这么紧张。我不是人是吧,不用理会我的感受是吧。”

“去去去,你瞎凑什么热闹。”素儿推开乔子夜不知何时靠过来委屈巴巴的脸,正声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什么情况你说说看,我们也能给你参考参考嘛。”

关心扶苏是真的,但说实在,素儿已经不知何时被乔子夜传染了八卦因子。

扶苏越是支唔不肯说,素儿的好奇心就越旺盛。非得问出个究竟不可。

最终,在素儿软磨软泡的叨咕之下,扶苏也觉得哄人这种事情自己实在不太擅长,或许听听他们的意见也是可以的。便将桑夏一直以来误解自己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简单说了说。

“这个嘛”素儿皱着眉,扶苏以为她要发表什么可行性想法“我觉得桑夏倒是没有误解的。你确实是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来着啊。”

扶苏一脸阴沉地看着她,一旁的乔子夜已经忍笑忍到肚疼了。

“我怎么就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了?她一个小姑娘不懂这些也则罢了,你怎可如此羞辱于我?!!!”

“别,别着急嘛。”看着向来温润如玉的扶苏此刻一脸愤怒、语带委屈的模样,说实话,素儿也很想笑。

“不往前里说,唐时战乱我带着子夜四处救人,宋时山洪我在泥流里挖出了多少生灵?!元时黄河水灾多次,哪一次我不是力挡一方能保几人算几人。明朝那会儿的瘟疫你也记得的吧…”

叭啦叭啦一通。说到激动处,扶苏指着素儿的手居然微微地发抖。这得有多气!

“记得,记得”素儿认真点头道“这些我都记得,还记得有一次累得回林地睡足了一个月才出来。哪能忘了呢!”

“我也记得,特么哪一次不都是我陪着你。跑前跑后张罗,说累,我比你累好吧。你好歹还有灵力,我可是一介凡人啊…”

乔子夜仗义地在一旁声援。不过说着说着,就往自己有多辛苦多劳累的方向跑偏了。

“可是你们自己说的,都还记得那些过去的岁月里,我为这天下生灵做的事。也无虚吹嘘,只需实实在在让她知道便可。”扶苏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一脸正义大气地说道。

素儿和子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茫然。

愣愣回过神,两人点点头‘哦’了一声。

感情是让我们去当说客是吧!把你这些光荣事迹数家珍似地说给人姑娘听。然后,你这形象就立马分分钟高大上了,也与那些个‘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再无干系了。

“我觉得吧,这法子不妥。”乔子夜第一时间拒绝被安排的说客角色。

“不是我不愿意跟桑夏说啊,你想这些都是陈年老谷子的事儿,她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少体会?”

“再说了,就算她能体会,你难不成就想成为她眼里那种只在课本上出现的抗洪救灾大英雄?”

“是,英雄嘛人人爱”一看扶苏脸色有点不对劲往下沉了,子夜立马识趣地话锋一转“但你俩是要过日子的小俩口,你要她天天拿你当神供着膜拜吗?”

一听小俩口这词,扶苏是很认同的,脸色略略好转。

心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丫头对他的态度从来都与众不同。虽然最开始偶尔也会露出无限仰慕的神情,但终归他还是爱她拿自己当寻常人一般对待的心性。

高处不胜寒。当初不就是因为自己展露了些灵力,令那些受救或受惠的人拿他当神明般膜拜的嘛。

他虽自傲,但也不是个自恋狂。

“那,要如何是好?”觉得子夜说的话很在理,自己又对人情世故确实不通,扶苏下意识地朝子夜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兄弟之间有时候唱反调,互相揶揄调侃,但凡谁感情出了问题另一方都会瞬间化身智者角色。而且,尽心尽力还极其投入。

子夜就是这种最佳损友,接收到扶苏的眼神后,乔子夜精神抖擞,开始支招了。

“投其所好。这一招绝对没有哪个女孩扛得住,肯定错不了。”

“投其所好?”扶苏重复了一遍,又满面愁容了。

桑夏念叨的不就是自己没个正经工作嘛,这难不成真得去找份工作上个班什么的?

一想到人类世界的规则与约束,扶苏就觉得脑仁有点绷着的疼。

抬眼就看到乔子夜一副胸有成竹,稳券在握的模样,扶苏立马不住地摇头“我才不会去你那个什么公司上班呢。不要不要。”

素儿傻眼了。还不要不要,亏得暄暄、阿妖她们拿你扶苏当神看。

素儿甩手打断,好气又好笑地说“你们俩加起来三千多岁,有什么用。桑夏的担忧你们是不会懂的,昨天晚上啊,她可是跟我提起了件有趣的事情哦,嘿嘿…”

完了。扶苏一惊,来不及封住素儿的声音,她已经利索地将两人夜间对话的大意说完了。

“哈哈哈哈哈哈………”

乔子夜终于忍不住了,爆笑起来。笑得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笑得直觉到肚子疼眼花儿直流。

“你,穷鬼?还是个养不起老婆孩子的穷鬼!!!哈哈哈哈,这真是老子几十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嗳,你说我们小桑夏怎么就这么可爱呢?这什么脑回路,如此清新可爱!!”

子夜是真心觉得桑夏可爱,至少能把扶苏为难成这副鬼样子就足够他乐上一阵子的了。

“就你这一身至强灵力,千年老僵尸的不死身,就算没钱上哪儿抢不着了。哈哈哈…”

扶苏也是彻底没脾气了,能藏着掖着的时候当然是容不得别人嘲笑自己,可是这下子全都给捅开了。

始作俑者还是自己的小桑夏,上哪儿说理去。

哑忍了忍,讷讷地咕哝了句“她不会允许我去抢的。”

允许。乔子夜一听这用词,心里敞亮得不行了。

一直以来虽然庆幸自家老兄弟,千年老树发新芽。但终归来说,一个是神明般的存在,一个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最终能不能走到一起还真说不定。

可现在子夜已经确定肯定地认清了一点,扶苏对桑夏并不只是生了情动了念,也不仅仅是一个爱字能囊括的。

一个男人做事情会看一个女人脸色,顾虑她的感受,甚至以她的准则为第一的时候,那么这个男人就真的逃不开这个女人了。

羁绊,就是归途,是能将魂灵牢牢锁住的东西。

无可匹敌!

第二百一十九章 遇上方知有

真正明白桑夏对扶苏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之时,子夜慢慢停止了狂笑。

好在适时停住了,不然,下一秒某人恼羞成怒,恐怕会有一场‘血案’要在润庐上演。

素儿扭头看了眼不知死活的乔子夜,见他已经停止狂笑,心说这货还是挺识相的。

想了想,素儿开口道“乔子夜,不是你说我俩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嘛。你当家你知道柴米贵,人家桑夏也知道啊。小小年纪就开始为今后生计做打算。有错吗?你笑个屁啊!”

“桑夏很懂事,所以她才会没有安全感。”

素儿一句话,好像打到扶苏的痛处了。只见他一脸意味难明的神情。

素儿也不管他,继续发表自己的意见。

“虽然我也不太懂人类女子为何大多把钱看的很重,但游历梦境几百年见多了穷人们的辛酸,他们连做梦都只想着明天能不能吃上一口饱饭。”

“虽说现在的世道也不见得真能把人饿死,但哪个女子不想一家人能过上好点的日子。总之,桑夏如今最担忧的就是你,以及,呃,你们的孩子。”

“别忘了,虽然我们知道她与众不同。但她自己并不知道,在她自己那儿,她就是个很平凡的普通人。一个普通人,当然会想到生计问题。她为生计担忧有什么错了?!”

“所以,当务之急,你得先让她明白,你,扶苏,不是一穷二白只靠子夜混吃混喝的游手好闲之徒。”

说好不提这个词了你还提,可是素儿说的无可辩驳。扶苏好没底气地抿了抿唇,无声抵抗了一下也只有继续听着的份儿。

“再其次嘛,子夜说的法子我觉得可行,投其所好。不过不是让你去找份工作。”

哦!听上去好像有什么了不起的提议。扶苏和子夜两人均做出愿闻其详的诚恳状。

素儿遂将自己陪桑夏夜市寻鬼一事说了说。

然后呢?扶苏、子夜瞧着素儿,有点不知所以,这与投其所好有什么关系?

“是不是傻。桑夏那么纯善一个人,有颗帮人的心但却没有帮人的力。你以为她这些天为毛这么感触良多的,不正是因为能见亡魂后,看到了平常人间的生死离别嘛。”

想了想,扶苏点头如捣蒜,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丫头情绪波动变大,确实是从那次医院遇鬼事件之后开始的。

素儿见扶苏态度这么好,得意地继续说道“夜市那个女鬼啊,生前是被人撞死的,撞她的人跑了。这事儿过去好多年了,仅凭一个车牌号码,我觉得她那个丈夫未必有办法拿对方怎么样。”

没吃过猪肉但猪跑是见多了。游历梦境几百年,人世的什么狗血情节她白素璃没见过,猜也能猜到那个维族汉子之后肯定会碰一鼻子灰。

海伊提,就是那个维族女鬼的丈夫,看就是个愣头愣脑的。而且,就算他去法院告,那也得拿出真凭实据来。

对方如果早就把车报废了,或者人早就移民神马的,有关部门根本拿这种人没办法。

当然这些细节素儿是想不到的,事后她私底下去了趟夜市观察摊主的境况。虽然不知道事情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但从海伊提一脸的愁容不难看出,一切并没有桑夏认为的那么简单。

“哈”扶苏一起身,神清气爽地拍了拍手“此事何难。你可还记得那个车牌号?”

素儿记忆力一直都很好,迅速将号码抄给子夜。负责查阅车主资料这种事情,对子夜来说很简单。

客厅内三人合计着,转眼间,窗外的阳光像被收入瓶子般,慢慢地缩在天边的角落里。最后一抹光晕消失之时,夜色降临。

扶苏轻声走到桑夏房前,门虚掩着没锁上。轻轻推开便看到她正坐在桌子旁戴着耳机。电脑开着,手下不停也不知在写些什么。

一抹灵力悄悄悠游到屏幕前,桑夏放下笔,转身便看到扶苏一脸踌躇地站在门口。

摘下耳机,对上他的眼神,下一刻便露出个笑容朝他伸出双手。

扶苏见到这个笑容心下所有的担忧和阴霾便一扫而空,轻轻带上门朝她走了过去。

两人之间,无声默契。

“扶苏”他蹲在她身旁抓着她的双手,她的笑容在书桌台灯的照映下显得愈发温柔“是我不对。不该朝你发脾气的,对不起。”

他摇摇头,正想说话,她急急将他拉起来,两人一道坐进沙发里。

“我想过了。你不工作也没关系的,反正我们吃的也不多,开销也不大,就算,将来,将来”说着说着,桑夏小脸缓缓蕴起绯红“反正,我肯定可以养活我们的。相信我!”

扶苏笑了笑,什么都不想解释了。

她误会也好,她凡人思维也罢,这些都不重要。

人,本来就各有各的性格,更何况,他与她之间相距甚远的差异。

两个本就属于不同世界的人,相知相爱相处,彼此互相体谅是很重要的。有时候甚至超越情感本身。而有时候,情感又可以弥补这样的差距。

“在写什么呢?”扶苏扯过密密麻麻的稿纸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桑夏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稿纸塞到电脑旁“哎呀,没什么啦。”

“你在学英文吗?”桑夏红着小脸露怯地点点头。

扶苏看着她,心里是又气又觉得不可思议。

先前一进家门她就急匆匆上了楼,他心里登时就没了底气。按说小情侣之间吵个嘴斗个气则是常事,但他们之间却从来没有这样正经地冷过脸。

忍着被嘲笑想着怎么着也得寻个方法哄哄丫头,两个狗头军师出谋划策各种支招。

结果,她倒好,自己窝在房间里竟是学习起来了。这心得有多大?气呼呼地上了楼,却只是闷头听单词一遍一遍地抄写。

扶苏不禁抬头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是忍不住气到笑出了声。

“你笑话我。”桑夏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只觉得自己被嘲讽了,顿时小脸红成猪肝色,一巴掌拍在他胸口。

“我看那个女的,就是那个导游啊,英文那么流利,我就想着是不是也抓紧时间学一学嘛。你还笑话我,我知道我英文水平很差,可是你凭什么笑话我,好像你会似的。哼…”

“哎呀,不好意思,我还真的会。哈哈…”扶苏傲娇地抬起下巴,伸手捏住她的小脸。

桑夏愣住了,也忘了抵抗任由他捏着右脸颊,口齿不清地瞪大眼睛“你会英文?”

“butepare”

“……”桑夏。

不可置信地看着扶苏流利地说了一堆,其中有些单词能听懂但大部都陌生。

桑夏只有高中水平而且大多还都还给老师了…

一张小脸从先前的猪肝色转成了粉扑扑的暖红,两眼冒星星地盯着扶苏。

扶苏也看着她,得意又宠爱地一笑。

“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斯人如彩虹,遇上方知有。”

第二百二十章 闪现、跳跃,闭上眼(上)

乔子夜和白素璃两人觉得自己的三观可能出了点问题。

不然的话,为何头日里还阴沉着个脸的扶苏、生闷气的桑夏,转天清晨却像没事人似地又开始满润庐撒糖了呢?

不对,现在的情形已经不是撒糖了,而是成吨成吨倾倒。

莫非?!

子夜和素儿在早餐结束后,鬼祟地对视了一眼,双双溜到一旁偏厅里默默观察这对不正常的情侣。

‘我觉得扶苏肯定是施了什么妖法。’

‘嗯,我也觉得是。咱俩的招术都没用上这咋就又好上了?’

‘可不是嘛,白瞎咱俩昨儿一晚上在这儿挠破头给他想法子。没良心的,用了什么邪门玩意也不跟我们通报一声。’

‘就是就是…’

两个一直以来互看不顺眼、见面就开怼的人达到了空前的默契。

一致对外,身处八卦核心区域,不能就这么算了。

“等会儿得空把扶苏抓过来问清楚了,不然咱俩绝不配合演出。”

“嗯,好,你负责抓我负责问。”子夜从心安排。

结果也根本没给两人任何一丝机会,那边两人用完早餐后双双上了楼,随后传来门嘭地合上的声响。

子夜和素儿面面相觑。这可不行啊,上去听听。嗯,好。

蒙毅边收拾着碗筷边看着子夜和素儿猫着腰,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摇摇头,也懒得去管这两个神经病,十分欢快地吹起了口哨。

子夜和素儿像两只壁虎似地趴在桑夏房门处,可却没听到一丝动静。

“不对啊。这进了屋也不可能不干点啥吧。”素儿睨了眼子夜,子夜立马纠正道“咳咳,我是说,不说点啥的意思。”

素儿想了想,一抹幽幽的绿光钻进屋内,很快她便站起身没好脸色地看了眼仍猫着腰的乔子夜“听个屁,屋里没人。”

“啊?!人上哪儿去了?”子夜看着素儿,素儿两眼一斜,你问我我问谁去。

…………

如今能看到灵力光芒的桑夏在扶苏打开空间之门时,金光实在太炫目了,桑夏本能地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却发现四周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这样的黑暗很短暂,因为扶苏推开一扇铁门。随后,一整片错落有致、五颜六色的奇特建筑呈现在桑夏眼前。

尖尖的屋顶、均匀的窗口,高大的圆拱门,建筑群前,在她的左侧整齐排列着的船只,大小模样都差不多,安静地停靠在宽阔的河道旁……

“哇,哇哇哇…”站在铁门里,桑夏两眼发怔,望着外边,不停地发出惊声低呼。

一股冷冽的风拂过,这比她从小到大体会过的温度都要低,但完全不影响她的兴奋好奇。两只圆圆的大眼睛一刻不停地看看这儿又看看那儿。

怔了没一会儿,便像只灵动的小鹿撒开欢快地蹦出铁门内的漆黑小屋。

“扶苏,扶苏,你看”她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大型圆顶建筑“好漂亮啊。”

“扶苏,快点”在小道路上奔跑着不时回头催促跟在身后悠哉缓步走着的人,桑夏满脸的新奇。

“哇,天呐,这是我见过最美的窗户”好似一阵风,跑到一幢红色砖墙的大房子前,盯着一堵雕着花纹的石窗看得入了神。

“哇,这个自行车也好好看。”

几个年轻女孩骑着浅蓝色的自行车从身边经过,也同样吸引了她的注意。

“啊,风车,扶苏,你看,风车耶。”

一幢八锥形的矮建筑上缀着四片金属质地的叶片,她又看得入了神。

扶苏全程笑咪咪地跟在桑夏身后,行到这处见她终于停下风一般的脚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是风力发电。你要看风车丹麦很少,我们去荷兰看好不好。”

“嗯。”桑夏抬头看向他,用力地点点头,脸庞因为低温或者是兴奋通红如苹果。

穿大街,转小巷,扶苏突然发觉原来她的体力这么好,居然疾走这么久都不觉累,全程没有半点要停下来歇息会儿的意思。

“这些房子都好漂亮啊,就像童话里一样。”桑夏摸着粗砺的各色砖墙面,由衷地发出赞叹。

这是一条弯曲的小巷,两人走着走着来到十字交叉的巷口。一阵浓郁的咖啡香气飘来,桑夏登时两眼放光,扭头盯着扶苏不好意思地露出个鬼灵精怪的笑容。

“想喝咖啡了?”

“嗯。”

“那就喝。”

“可是我们没有钱。”

“…”扶苏手伸进黑色大衣外套的口袋里,还没来得及掏出皮夹,桑夏两眼嘀溜一转“要不,我把你抵押在这儿,等喝完咖啡再找子夜哥哥求救。嘿嘿…”

扶苏哭笑不得,昨天还在担心能不能养活自己的人,今天居然为了杯咖啡就打算要把他‘卖’了。

“哈哈,看把你吓的,放心吧”桑夏扭身抱住扶苏一条胳膊,把脸帖了上去抬头冲他傻笑道“跟你开玩笑的啦,为了杯咖啡还不至于。”

嗯。这还差不多。算你有良心。不对。为了杯咖啡不至于,那要是两杯呢?

扶苏突然觉得这话怎么听着有点怪怪的?

心底暗自哑然失笑,手上却很诚实地将皮夹在桑夏眼前晃了晃。

“啊啊啊啊…”

有钱就这么开心的吗?居然高兴到抱着他的胳膊站在咖啡店门口跳得像只小袋鼠。唉…

走进咖啡店,扶苏终于回过神来,带她出来可不是纯粹是玩耍。

“你去点你想喝的,他们这儿是双语国家,大多都会英文。”

桑夏不正是想着利用假期好好恶补一下吗?最好的语言环境当然是以英文为母语的国家,但私心里,扶苏却选择了自己比较喜欢的丹麦。

桑夏踌躇了一下,红着脸大着胆向红鼻子店主点了杯拿铁。扶苏爱喝茶,除此外的饮料基本没有兴趣便就要了杯柠檬水。

有阳光,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看着街巷来来往往的异国人,喝着暖香四溢的咖啡。

和风缓缓,这一刻,时光仿似就此停住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闪现、跳跃,闭上眼(下)

丹麦一条不知名的小巷中,和熙暖阳之下,两人享受着片刻的宁静时光。

久久之后,桑夏才出声“像做梦一样的。”

扶苏伸手抹了抹她唇角残余的泡沫,侧着脑袋看着她不说话。

“我从小到大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去宣城学画画,然后找个画室当老师再教别的小孩子画画。”

这是他第一次听她提起自己以前的生活,只静静不发一语倾听着,眼神温柔地看着她。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居然出国了耶。”又喝了口咖啡,享受着香气馥郁在唇间萦绕。

她突然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扶苏,其实我不是真的觉得你不工作无所事事,我知道你在不认识我的时候也过的很好。可是以后你的生活有我了,我就是,就是想让你过的更好。”

扶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似有一滴灼热落于心间,暖意渐渐融开。

像冰山顶绽开的艳阳,似夜晚林地里流淌的暖风。下意识地眨了眨眼,手轻轻地握住桑夏的,团在掌间。

“还有,其实,其实我…”她低了低头有些露怯。

踌躇片刻后,抬脸迎向他的目光,认真说道“我这么普通,有时我会害怕。怕有一天你会离开我,不要我了。所以我就想让自己优秀起来。”

“我想站在你身边。我也想为你做些事,甚至也想去保护你。而不是总是被你保护。也许我这么说,你会觉得我很不自量力,但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扶苏握着桑夏的手紧了紧,对上她的眼神,摇摇头“你从来都不普通,你是我的桑夏。”

甜言蜜语他不会,她所想的这些他心里也知道一些,只不过他并没在意。

但此时听她将心里一些自我挣扎的心思和盘托出,在他这儿,她又再澄透得仿似水晶一般。

人都有自我独处时才会去思考的问题,或大或小,或轻或重。

而往往,这时的自我却是最真实的呈现。

她愿意倾吐心声,他自然一一接纳。况且,她的心思这样明亮。

温柔的人内心多一分倔强再加一分坚韧,这样可贵的品质,多么难得!

人类的生命是脆弱的,而生存的社会却残忍真实。

谁不是在这样的世道里翻滚着,有些成功登顶身下枯骨茫茫,有些练就一身铜皮铁骨滚刀肉;更多的是被卷入时代洪流随波不知去向。

温室花朵是难以存活。当然,桑夏本就不是什么温室里的花儿。

她一身恣意灿烂,随性洒脱,有不惧的勇气,还有敢于面对的直率,这些他都能看到。

只不过后发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令他心生恐惧。他担忧的,是在黑夜里那些看不见的对手,因为他而向她下手。他担忧的,是天地间那双眼是否一直盯着他。

而她的出世,按杨十七的说法其实是不被允许的。那双眼是否会注意到?也许某一天,也许随时,都会将她从他身边带走。

这些可能性令他紧张如惊弓之鸟,忘了自己本该有的气魄。

儿女情长,未必是件坏事。就看如何在这条长路上磨砺自己。

两个弱者抱在一起只能称之为取暖。一强一弱则必有一方是被保护的,久而久之,强者弱者彼此都累。

只有两个强者在一起,才能与那看不见的对手、时刻盯着自己的双眼抗争,才能真正拥有她理想中的未来。

她要的未来虽然很简单,但因为他,两人一定会一路艰难。

冥冥之中,她竟然因为那最纯朴的心思,领悟到了连他都忽略的事情。

扶苏在这一瞬间像被打开了某个灵窍,想穿了许多事情。

他牵起她的手,抬头看了眼日头正旺的天空。

蓦地一笑。不惧不惧!命运。也不你说安排就安排的。

老子一定能护好自己媳妇的,而且,老子媳妇也不是什么怂货。可不是你们说摆布就能摆布得了。

话虽未说出口,但心声便是如此。

一直以来他就羡慕子夜他们口无遮拦的痞样,逼得急了骂人也是文言文。

但这一刻,他突然有种豁然旷达的畅快感。

原来,放开了的感觉是这样的。很,爽!

去他的两重身,去他的赵高、北大人,去他的轮回转世不相见。

老子闪现,跳跃。

“桑夏,闭上眼。”

哦!被扶苏牵着一路走,桑夏有点蒙。

说错话了吗?怎么扶苏表情这么怪呢?看着像笑,又感觉像要骂人。好像还有点想吃人的感觉呢…

转眼就来到一处偏僻无人的角落,扶苏吩咐,她照做。

闭眼再睁眼,一片黑,推门。

“哇,哇哇哇哇哇”幸好不是喊的呱,不然就算是欧洲人也会以为来了一群青蛙。

多虑了,周边跟本就没有半个人影。

桑夏再次一阵风似地朝一片青黄相交的草坡冲了上去“风车,好多风车啊。扶苏,扶苏,你看。”

像蓝墨水在天空中被抹开似的澄蓝碧空上,几朵白云悠然缀着,白得那样通透干净,絮丝如雾缓缓漾着。

天下之下,草坡之间,前后错落伫立着一排风车。

风车是圆柱状的建筑,白色的墙体上有几堵四方整齐的窗格;圆锥状的黑色尖屋顶上,安装着四支金属质地的网格状扇叶。

这些扇叶随风缓缓轻转,各自幅度不同方向一致,远远看去,真如桑夏所说的那样,美得不像是真实存在的,美得如童话世界一般。

在这片静谥的国度里,天地间就唯此两人,一个欢脱地在草坡上奔跑,一个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这样的画面,看着亦是美好得令人深陷其中。

但现实,深陷是不可能的了。下一刻,等扶苏走到桑夏身边时,便拉着她的手,旁若无人,再次瞬身闪现。

这次桑夏没有闭上眼,好奇地想第一时间看看扶苏要带她去的下一站是哪里。

省去了睁眼的环节,扶苏还不及伸手的当儿,桑夏便急急地推开门冲了出去。

“哇,啊啊啊…”

怎么哇的好好的就改成啊了呢?不对,扶苏心里一惊,怕不是开错门了…

连忙急步走出,一看不对立马遁着惊叫声飞身。

桑夏不停坠落的身体被稳稳接住,啊着啊着反应过来了,惊得小脸僵硬两眼满是惊恐直勾勾盯着扶苏。

再闪现、跳跃,稳稳落下身。不知名的一处建筑楼顶。

“啊”桑夏眉头一皱,出离惊恐后只觉得浑身发疼,脖子貌似有点儿扭着了。

“怎么了?”刚才真是开错门了,桑夏竟是直接一步摔了出去。半空中接住她,所以姿态是抱着的。这会儿将她轻轻放下地,有点后怕,关切问道。

“快看看我脖子是不是断了。”桑夏僵硬地转身,扒开领口指着后颈,扶苏一脸哭笑不得“脖子断了你还能说话吗?”

“哦,对嗳,也是哦。”

不对“说,你是不是开错门了?刚才那是什么情况,呜…”

假意要哭,惹得扶苏一阵心疼,十分愧疚地替她揉着脖子“可,可能是吧。本来是要来这儿的,怎么跑到塔桥上去了?”

“什么塔桥,这是哪儿?”

“伦敦。英国。”

从高处坠落,他一时心急只想着接住她没小心这样的碰撞力度也是很大的,虽然用灵力护住了她的身体,但难免还是会造成一定程度的挫伤。

仔细地释出灵力查了查,确认她没受伤后扶苏这才松了口气。

前面还想着与天斗与地斗刚到不行呢,结果这会儿就差点让桑夏折在自己手里了。

怕是怕的,另外,也真的是丢脸丢到家。

“伦敦!真的吗?哇,哈利波特,哇哇哇…”桑夏可真是典型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粗神经。

一吓到伦敦两个字,两眼冒星星,也顾不上脖子痛不痛了,又像只小袋鼠似地蹦了起来。

“哈利波特?什么东西。”

“哈利波特是魔法师啊,全世界最有名的魔法师。”

“魔法师?!”

“嗯。很厉害很厉害的魔法师,额头上有一道闪电…”

第二百二十二章 出门没翻黄历(为光头强盟主加更二)

伦敦的天空不太明朗,灰色里透着羸弱的苍白,苍白里又带着些许朦胧的青灰。

错相交杂,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全无半点通透气息。光看上一眼,心里的明媚便减去了半分。

桑夏举着脑袋望向头顶的天空,小嘴呶着一副不太乐意的样子。

扶苏不知道她的小脑袋里又在想些什么,牵起她的手转身就从建筑楼顶天台上朝一个凸起的小房间走去。

“想什么呢?”

“第一次来伦敦,可是今天天气不好。”

…扶苏。

“伦敦当然不能跟丹麦、荷兰的空气比了,并非今天,这儿一年约有近一半时日都是如此。”

“啊…这儿的天太丑了,哈利波特却生活在这样的天空底下,真悲催。”

…扶苏也没看过几部时髦电影,所以对哈利波特全无了解,心底一一细数历史上伦敦出过的猛人异士中,貌似也没这么个名字。

“你说的哈利什么的到底是什么人?”进到小房间里,便见一道铁质的回旋楼梯,扶苏在前桑夏在后,两人顺着楼梯往下转着走。

“哈利波特,霍格沃兹,魔法学校…”边走着,桑夏碎碎念似地说着。

小时候她和阿枣最开心的娱乐项目就是周末干完活后去达叔家看电影了,一群小伙伴盯着一台电视机,刚开始电视台播什么她们就看什么,后来达叔买了影碟机,又有人从城里带光碟回来给小伙伴们看。

哈利波特一共拍了八部,前后十一年时间,当年的小伙伴们都慢慢长大了,可一个个都还是铁竿哈迷。

说别的没准大伙不一定能聊一块儿去,可比划起扫帚来,那姿势可是整整齐齐一水儿的标准。

想想自己现在居然人在伦敦,这简直…不可形容的激动啊!!

当然,桑夏也知道那只是电影的虚构世界,但就是架不住地放飞了内心一直锁着的那个自我。

噫,怎么就在这么洋气的地方想起当年骑扫帚的傻样儿了。

噫,嫌弃地摇摇头,将查家村的土味魔法甩出脑海。

突然觉得有点晕!头摇的太猛了吗?不对。是这楼梯。

抬眼一看头顶走过的一圈又一圈的旋转阶梯,桑夏登时就越发觉得眼晕了。

扶苏一抬手刚好接住桑夏摇摇晃晃的身子,转头好笑地看着她“第一次走会不习惯,别老盯着眼下就好了。也别抬头看,看多了会陀晕。”

“是头晕,不是tuo”桑夏纠正道。

扶苏笑笑不语,只觉得小丫头一副晕乎乎喝醉了似的模样还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旋转楼梯确实高。这楼本身也很高,估摸有个五六层的样子。

终于走完了令人发晕的楼梯,扶苏站定在一道陈旧的铁门前,握着门扶手。

桑夏立马揪住他的手,有点紧张道“你别又开错门了。不行,等会儿你先走出去。”

嗯。扶苏有点气结,无语地点点头,手往前,铁门应声打开。

一座古旧酒店。

一股浓重的复古气息扑面而来,仿似回到了上个世纪的华丽时代。

墙体的颜色并不鲜亮也不黯哑,并不是做旧工艺,而是在其原本的面貌上进行了极好的保养处理;

墙面上的装饰线条勾勒复杂,角线石膏同样透着浓浓的怀旧韵味;

落空高挑的大厅顶棚上是圆拱状的透明玻璃,能看到一片灰蒙蒙的伦敦的天空;

前台、桌椅、沙发,无一样不考究。

若不是少数几个服务人员和客人的存在,桑夏会错以为自己被扶苏带着穿越时空了。

在这样一个有着古老气息的地方,所有人都那样的优雅,轻声说话轻声笑。桑夏也像是受到了感染,不再像先前几次一样欢脱地四处奔跑。

只下意识地轻掩着自己的嘴,脚步也慢得不能再慢,两眼溜圆四下打量着这间美得像凝住了时光的酒店。

有侍应走来询问扶苏,桑夏也顾不上这些,耳边只传来两人的对话。

大多听不懂,嗯,听不懂就算了,先看看再说。

咦,能不能让拍照呢?手往口袋里摸着,全然忘了扶苏带她四处闪现跳跃的初衷,是让她来感受一下语言环境的。

她并不知道,两人先前走出的通道,是这间酒店里鲜少有人知道的隐蔽之处。

与侍应说了几句,扶苏走到桑夏身边,急急说道“我们走。”

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扶苏已经单臂搂住她的肩推着她往酒店外走去。

“哎呀,我还想拍几张照片留念呢。”桑夏嘟着小嘴,有些不乐意。

“回头让子夜给你,要多少有多少。”

“哦,那好吧。嗳,可是那样照片里又没有我的呀。”

“……”扶苏。

来不及了,真心快啊!

“苏,为什么来了也不告诉我?”一个中文发音不太标准的女声响起。

扶苏正急急推着桑夏走,登时后脑壳一记抽疼。

装是装不了,已经暴露了哪还能这么容易脱了身。

无奈停下脚步,转眼,一头红棕色长卷发的高个身影瞬间就来到两人眼前。

酒店里和侍应说话的当儿,扶苏就感应到一道疾奔而来的灵力。

除了她,还会有谁如此阴魂不散。

可是天知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竟还时不时来酒店蹲点吗?!

想着赶紧闪人,可在酒店里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就原地消失不见吧。

扶苏飞快转动大脑,想起出了酒店后转角街口处貌似是个死胡同,那里人少,到那处瞬身好了。

结果,来得还真是快啊!

“苏,几百年不见了,你还是如此的英俊,哦,太迷人了。”

长卷发女子边说着,边一脸妩媚地靠到扶苏近前,两汪如翡翠般的绿瞳在如羽的长睫下扑闪扑闪,美艳不可方物。

嗯。桑夏能想到的就是这个形容词了。

如果说暄姐是她见过最美的东方美人,那这个西方女人就是她看到过最漂亮的洋娃娃了。

这不是说她见过多少外国人,而是在电影啊美剧英剧什么的。

当然,隔着屏幕是一回事,见着真人是另一回事。

东方女子再美艳总归还是透着一种淡雅的神韵,可西方人就不一样了,浓眉大眼绿瞳棕发,身材高挑肤白赛雪。

更别说这大冬天的,居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长裙。

而且,还是,超、低、胸、长、裙!

桑夏的个子也就到人家肩膀处,正好冲着那对凶器。

然后,她下意识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呃,在人家面前自己就是个发育不良的小孩啊。

“eve,我还有事,下次再见。”扶苏急急说了一句,揽着桑夏打算尽快离开。

名叫eve的西方女人,眼疾手快一把扯住扶苏的另一只手“哦,不,亲爱的,你总是躲着我。今天让我抓住了,可不会再让你从我手中逃走了。”

扶苏心下叫苦不迭,只怪今天出门没翻黄历,黄历上肯定写着:今日不宜去伦敦。

该死的,怎么就碰到了这个天杀的‘黏不死’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叫谁亲爱的?

‘黏不死’是子夜给eve取的绰号,非常具体且形象。

只怪当年年少轻狂不懂事,带着子夜到处闪闪闪,没事闪到了伦敦。

觉得这片土地上的人还是很有风度的,个个举止端庄有礼。另外,不仅人不错,城市整体看着也在严肃中透着独特的美感。

于是,多留了几日,于是,遇到了eve。

要说西方女子都是这么热情四射往身上帖的么?当然不是。

扶苏见识过法国人所谓的浪漫,一餐饭能吃六个小时你说慢不慢;

也去过以豪迈著称的西班牙,载哥载舞一言不合就拍桌子举剑的战斗名族确实挺彪悍;

还有更彪悍的西伯利亚人,嘴上抹了蜜的意大利人,见谁都想单挑一下的葡萄牙人…

总之,天下大了,什么人没有?

而这个eve是让扶苏最不想见到的头号选手。

飞羽洛溪的珏翎,顶多也就是让他觉得有点没来由的亏欠。

eve就不一样了。她从见到扶苏开始,就始终一副要‘霸王硬上弓’的造型。

虽说真打她根本不是扶苏的对手,可她的独门绝技就是一字记:黏;二字记:不死。

不怕死且不死心,不管扶苏怎么威吓,都不带怂的。就是可了劲往死里黏扶苏,而且无论受到何种程度的拒绝和抵抗她也绝不死心。

扶苏正觉得脑仁快要涨炸掉的疼,就见一只小小的手伸了出来,然后那只小手抓住eve正扯着扶苏胳膊的那只手,用力地甩到一边。

“叫谁亲爱的呢?!”

“……”eve登时心里一串f开头的词飘过,表情僵了僵,瞪着比自己矮了一截的东方小女孩。

扶苏惊了!头皮发麻、毛发直立,惊悚到了极点!!!

然后这样的惊悚感很快就消去了,有点儿陌生地看了眼桑夏后,心脏突然莫名地扑嗵扑嗵狂跳。

他蓦地想起她几小时前刚说过的那句话:我也想保护你。

这么快就要兑现了吗?幸福来的好突然啊!

然而内心狂喜归狂喜,面上还是保持着一副冷傲的死相。在两个女人都没来得及看他的当儿,偷偷地咬着下唇忍住笑意。

“苏,这位小朋友是…”eve强忍着心头的不悦,保持优雅问道。

桑夏眉头一皱,抬眼就看到这洋妞的一对凶器,心里愈发毛躁起来“小朋友?这您也看得出来?这位阿姨眼力真好啊。”

阿姨!!!哈哈哈!!!

扶苏此时此刻真想拿着手机把丫头的威武霸气给拍下来,但是他不能,他只能忍着笑,用力地咬着下唇。

咦喂,不对啊,她说话归说话,故意叉着腰摸着肚子是何意呢?

扶苏一时半会儿没捊过神来,可eve是瞬间就懂了。

只见她两只翡翠碧绿的眼珠子里都快要喷出火来,手指着扶苏“苏,你,你居然,你居然跟这样的人结婚了?”

结,结婚!啊?!!

扶苏纠着两道眉,想了想,再一看身旁桑夏一脸坏笑地朝他挑了挑眉,依旧保持着叉腰摸肚子的造型。

突地,灵光一闪明白过来了。

啧啧,强悍。干的漂亮。此招一出,看来此后再来伦敦便是无虞了,再无需偷摸了。

扶苏配合地点点头,两眼放光,给桑夏递了个眼神。

‘丫头我聪明不?’

‘嗯,棒棒哒。’

伫在两人面前的eve眼见泪水就要掉下来了。

怎么的,不给我机会就算了,还特地跑来秀恩爱?欺负人呐…

生气地指着扶苏的手指最终无力落下,眼泪要掉未掉地忍了好一会儿憋了回去。

eve嗫嚅着唇,好一会儿长吐一口气终于说话“好吧,你都结婚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eve你…”

你一定会找到个更好的人?

扶苏要说的当然不是这个,这句话他甚至都没听说过。

eve也以为他要说什么深情道别的话呢,巴巴地眨了眨眼。

结果“你保重,再见。”

扶苏说着揽起桑夏就要走,趁早闪人,别再被她看出点什么破绽了。

刚上手还同迈出步子,eve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他“苏,既然你结婚了,以后我们就做朋友吧。”

eve伸出手,扶苏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没敢去握,桑夏则很大气地握了上去,嘴上客套热情“好好好,朋友就朋友。朋友你好,朋友再见。”

桑夏知道扶苏着急摆脱这个洋妞,虽然个中原因自己不清楚,但管它的呢,只要是扶苏不喜欢的,她也一概不喜欢。

扶苏整个人就有点蒙,桑夏平日里在家时也常有跳脱的时候,偶尔也还鬼灵精怪的让他摸不着头脑。

但像眼下这般无厘头,也是头一次见。我丫头真是座宝藏啊!

“苏,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就让我送一件结婚礼物给你们吧。”说这话时,eve是很真诚的。

桑夏就开始有点毛躁了,怎么这么多花头?哪儿来的一套一套又一套?

她狐疑地看了眼扶苏:俄罗斯人?扶苏摇摇头。

“苏,新婚礼物你必须收下,得到我的祝福,你们一定会永远相爱的。”

鬼才要你的祝福。你以为你是女巫魔法师啊。

桑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着这个洋妞不知为何就是来气,莫名其妙的来气。多看一眼都嫌烦的那种。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缠着你了,收下我真诚的礼物吧。就去你的酒店,街道上有人不方便。”eve指了指不远处,两人刚刚逃也似地奔出来的酒店。

你也知道街上有人吗?当街对我家扶苏勾勾搭搭的……

等下,什么叫你的酒店?

桑夏转头再看向扶苏,只见他一脸皮笑肉不笑地在那儿傻笑着。

黏是你黏。好吧,烦不过那就收吧。

扶苏也知道有些西方人是真的很注意新婚礼节的,而且eve这不把礼物送出去不休的架势。当街这么僵着,实在太难看。行了行了,收就收罢。

两前一后,eve好像生怕两人跑了似地紧紧缀在身后,三人走进那间令桑夏着迷不已的古旧酒店。

扶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古铜色的卡片,侍应接到手里,立马九十度弯腰,戴着白手套的手恭敬地展开。

三人仍旧两前一后,走上正厅大堂中间的宽阔楼梯,到了二楼后又上了电梯。

在到达十一层后,三人又在侍应恭敬的引领下,朝电梯左边的步廊走去。

一直走到底,来到一堵有着三米高大门的房间前。

而此时,已经有一位年长的西方男子等候于此了。

西方男子一身礼服笔挺,笑容满面地打开了房门……

第二百二十四章 西海精灵的祝福

古旧酒店一共十一层,三层二层是餐厅,四层及以上是客房。

按理说每层的构造都是一样的,但在到达十一层走到房间的过程中,宽敞的楼道两旁并没有客房,而是玻璃作隔的通透空间。

一路经过,桑夏看着玻璃那边满眼琳琅的陈设目瞪口呆。对东方古老文明她也就只知一些皮毛,而这西方的就更是一无所知了。

整个十一层好似一个小型博物馆,其间摆放着动物化石、残破的船骸、见都没见过的老旧火车头以及色彩艳丽的油画。

也有许多是桑夏比较熟悉一些的,如瓷器、画卷、陶器之类的,甚至还有兵马俑这样相对大型的古董。

直到走到那堵足有三米高的巨大木门前,她才反应过来,整个十一层有也仅有这一个房间。

侍应和管家模样的中年西方男子始终保持微笑躬身退出,手势优雅地拉上两堵沉重大门。

桑夏一双圆眼,好奇得滴溜溜地转,上下左右地打量着这间偌大的客房。

哦不,应该叫套房还差不多。

“eve,如果你想来中国做客,我们随时欢迎。”

一路行来,扶苏已经从各种惊愕中淡定下来了。

当然,他的惊愕并不是因为eve这个‘黏不死’,而是身旁的桑夏。

说实话,丫头的表现真真让他觉得有点惊艳啊!

“苏,既然你已经有了妻子,eve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eve也不是傻的,当然能感觉出来扶苏恨不得自己马上消失。

便就以为扶苏与妻子新婚,容不下自己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大灯泡,心下不免有些失落。

眨了眨她那一对漂亮的翡翠瞳“不过…”

咯噔。扶苏心里有点慌。

不过什么不过,有什么好不过的,你不是说要送礼物么?礼物呢?赶紧掏出来走人啊。

说实在的,他以前也不怕eve,只是很纯粹的烦她。

但今天没来由的不仅是烦她,更多的还是怕。

就怕她万一哪根筋不对了,整出点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来。子夜管这叫幺蛾子。

“不过在我心里,苏永远都是这个世界上最迷人的。所以,小朋…”eve对着桑夏盈盈一笑,掩了掩嘴,改口道“所以,这位夫人请你一定照顾好苏,如果哪天你不再爱他了,我会去找他的。”

“你找他有什么用,我爱不爱他是我的事,反正他不爱你。”

桑夏正两眼盯着房间里的陈设看个不停呢,突然就被点了名,还莫名其妙地受到了某种奇怪的威胁。

优雅,礼貌,忍一忍。不不不,忍不了的。

噗。扶苏感觉胸口好像中了一剑。

说实话,他知道桑夏性格里有点鬼灵精怪的一面,但万万没想到把她逼急了居然会露出这么,这么让人欲罢不能的一面来。

他从没设想过要让桑夏变得多么知书达礼、娴良淑德,但也没想过她会变得这么该出手时就出手,一剑能封喉的干脆利落。

漂亮。太漂亮了。虽然这句话听了略略有点儿扎心。但是真的,太畅快了!

eve很不畅快。心想东方国度的女孩怎么这么野蛮无礼吗?

再看了眼扶苏,却发现这个迷人的男人,竟然直勾勾地盯着他那个野蛮的小新娘,眼神里居然还透着无限的热爱和,仰慕。

对,就是仰慕。就像自己看着他时一样。

哦,奇怪的东方人。

咬了咬唇,强压下心头的不畅快,eve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支短小如筷子状的物体。

‘筷子’上镶着一颗红色宝石,通体是乌木色的。

eve右手两指捏着这根‘筷子’口中轻轻念着听不懂的咒语,那根‘筷子’上便飘出缕缕黑灰色烟雾。

烟雾缓缓飘起时,桑夏盯着eve的眼神就开始变了。变得熠熠发亮,用力狂拍着扶苏的背“扶苏扶苏,她…原来她,是魔法师?!!!”

扶苏实在搞不懂女人的世界,太复杂了。

前一刻还冷言冷语不对付,下一秒就两眼冒星星看人家念咒语。

他现在总觉得桑夏的性格是越来越复杂了,这会不会就是两重身的影响呢?

不对不对,跟两重身有什么干系。

蒙毅说过两重身在相融或吞噬的过程,她只会慢慢地失去原本的意识。眼下看,哪里有一丝失去意识的样子,根本就是加强版的桑夏啊。

随着eve念动咒语,烟雾缓缓飘落,最后在eve的左手上凝结出一颗内里飘浮着某种物质的黑色珠子。

珠子通体发亮,虽是黑色的,却像水晶般极其通透。其间飘浮着的物质像似一团烟雾,不停变幻形态。

“苏,这是eve送给你的礼物。祝福你,与你的妻子,永远相爱。像夜莺离不开婉转的歌嗓,像帆船必须在海上游行,像月亮最皎洁的光芒,像光芒背后必存的黑暗。愿你们灵魂相牵,永不分离。即使死亡,也无法让你们忘记彼此。susuhamilu……”

桑夏两眼发亮,炯炯有神地盯着eve,待她念完那冗长的祝福语后,转头正对上扶苏,两人眼中满满的温柔。

刚开始,她只是觉得无比的兴奋,居然亲眼看到了挥着魔法棒的魔法师!

但当eve开始念颂祝福语时,她的心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扶苏牵着她的手,她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

也许是魔法师eve认真的祝福令她有了一种错觉,恍惚间,像似真的在与他举行一场无需任何人见证的婚礼。

新奇的兴奋感浅浅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与扶苏之间的心灵感应。

她能感受到他与自己一样,内心平静温和而又激荡丛生。

激荡的是向往有一天两人真正的婚礼,平静的是这一切本该如此。

eve展开双臂极有气氛地念完一长串旁人听不懂的咒语后,睁开眼看着两人。眉眼露笑,是那种真挚的笑。

“谢谢你,魔法师,你的祝福我们收到了。”桑夏一改先前对她的‘恶劣’态度,报以灿烂的笑容。

eve呆滞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我不是魔法师。”

“啊?!”桑夏看向扶苏,一脸迷惑中带着些许失望。

扶苏好笑地摇摇头“eve是西海精灵,来自威尔士斯旺西海滩。”

“啊?那,那她拿的不是魔法棒吗?”

eve哈哈笑得,一头长卷发如海浪般抖动起来“哦,不,夫人,这是西海精灵的精萃,并不是什么魔法棒。”

“哦。”桑夏落寞地嘟了嘟嘴,认真说道“好吧,不是魔法师就不是魔法师吧。虽然精灵好像没有魔法师厉害的样子,但你的祝福我们收到了。”

“……”eve。

什么叫没有魔法师厉害,小小凡人真是不懂道理。

“魔法师是人类中少数修炼者里小有成就的,所以,魔法师也只是平常人,怎么能跟我们精灵比?”

“……”桑夏还想说些什么,被扶苏轻轻在后背拍了拍,便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不管。

反正在她这里,魔法师就是很厉害的。

哈利波特是最厉害的,嗯!

第二百二十五章 真的是土豪啊!

“好了,eve,你的祝福送到了,礼物我们也收下了,非常感谢你。时间不早,我们也准备回去了。”

扶苏是真的怕了这位大姐,一心想着送客。

“你,们,马上就要离开了吗?考虑考虑,跟我去西海玩几天吧。”eve的黏性还真是顽强无敌。

笑笑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扶苏礼貌地示意eve两人真的要走了。

最终,eve有些不舍地深深望了扶苏一眼后,指动‘魔法棒’,走进一阵烟雾先行消失了。

探了探灵力波动,确实已经走远了。

西海精灵的行速就像那海洋上的疾风一般快。扶苏松了口气,走到房中的沙发瘫坐上去。

桑夏盯着手心里的‘新婚’礼物看了又看。看了会儿,发觉没什么新奇的,也就失了兴趣。

将那珠子往扶苏怀里一塞,倒在他身边“我可是听到了她说‘你的酒店’,我还看到你拿出一张卡片,人家那个服务员就拿你当老爷似的请进电梯,还有那个管家大叔那么恭敬的态度。说,老实说,诚不欺我。”

嗬,说到这儿,瘫在沙发上的某人瞬间来了精神坐直身子,好不得意地看着桑夏,满脸写着:你猜。

“喏,我们现在可是新婚夫妻了,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的?”

桑夏虽然反应有点迟钝,但也还不至于傻到猜不出。

听那‘大凶器’话里的意思,这间老旧酒店是属于扶苏的。虽然这个想法有点不靠谱,但种种迹象表明,事实应该就是如此。

扶苏侧着身子看了看桑夏,两眼忽闪忽闪地眨了眨,然后,下一个动作就已经将她搂进了怀里。

“新婚夫妻,是不是应该做点新婚夫妻的事呢?!”

“呀。”桑夏登时从额头红到脖子根,又恼又羞地拍着他的肩。

她一抬头,他一低头,双眼相对四目相交。

窗开着,街道外传来异国他乡的音乐。

一切都美好的恰到好处。他吻上她的唇,她闭上眼。

气氛刚刚好,时机刚刚好。

该发生的就应该发生些什么…

突然,桑夏睁开眼一把推开扶苏。

闪现、跳跃、闭上眼,这会儿闭上眼这动作令她想到了先前不太好的旅行体验。

扶苏一脸蒙圈,这是什么情况?刚‘新婚’就厌弃了?

“你这个坏蛋。大坏蛋。”劈头盖脸,一顿噼里啪啦的小巴掌落在扶苏身上。

“还没找你算账呢,差点把我从那个塔桥上摔死。哼,说,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的,一五一十给我老老实实交待哦,不然,饶不了你。”

扶苏又是蒙圈,又有点儿惊惧地看着桑夏挥舞着小拳头,刚褪去的红晕又爬上了面颊“嘿嘿,哪有什么事瞒着你。我都说了我有钱,是你自己偏不信。”

他现在蒙圈的,并不是桑夏突然展现出来的凶悍猛烈。

她的性子一直也算稳定,二十岁的年纪正是性格成型的重要时期。在这个时间段里,她会有什么样的变化都份属正常。

平时没事的时候是温和得像杯水,此时看来这一出门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但是,扶苏却好像又在她身上发现了一个新的宝藏,一个从未想过也没有接触过的宝藏。

她温和的样子他喜欢,她的坚强他心疼,但这突来的凶悍却让他莫名的有些兴奋和雀跃。

这份猛烈似乎为她添了一分,英气!

现在认真看丫头,半年多以来虽然个头没见长但是这身材却比初见时丰润了不少。

原来有些瘦削的模样还给人感觉有些弱弱的,虽然明媚灿烂,但那只是自内发出的气质。而如今再看却已经是个从里到外都灼亮非常、英气逼人的大女孩了。

确实,在所有人都没在意的日日夜夜里,桑夏正在一点一滴地成长着。

润庐给了她一直以来对家的渴望。扶苏对她的影响当然是最大的,而工作给予她的磨砺也不少。在这点点滴滴的堆积中,她正在以众人都没察觉的速度成长着。

扶苏看着桑夏,发觉自己对她的关心其实还是不够。

她的变化虽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但他好像把关心的点都放在了那些将来有可能、而还未发生的事情上。

却错过了许多她成长过程中的细节。这么想,突然有种当爹的错过孩子长大似的失落感。

扶苏摇摇头,不能再往这方面想了,再想这以后还怎么娶她当小新娘呀。

脑洞大开的当儿。桑夏则掏出了扶苏口袋里的那张铜卡片眯着眼琢磨。

单词嘛好像基本还认识,只不过,连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呢?

扶苏见她一副拧着眉头努力想要看懂的较真劲,笑了笑,说起往事。

“这家酒店最初也不是酒店。五百多年前我和子夜来到这儿,无意间救了一个人,后来这个人跟着我们大致游历了当时的英国。

几年后我们离开,买下了当时这块地,又在惩治场接纳了一些游民过来。当时其实我们也没想过要用来做什么,那个人带着游民做起了木材生意,再之后又在这块地上建了厂房仓库一类的。经过几百年变迁,成了如今的模样。”

“哦,那为什么说酒店是你的呢?”桑夏撑着下巴倚在扶苏膝上。

“两千多年以来我和子夜曾帮助过许多人,但他们之中大多都是些只懂索取而不知付出的,一味只想坐享其成。

拿我们当神灵膜拜,但终归他们的所求只是希望我们一而再,再而三永无止境地帮助他们。

但在伦敦救的这个人很特别,他活着的时候努力带领那些游民求生,在这片土地上创造着属于他们财富。

多年后,我和子夜再次来到伦敦,他已经是个小有所成的生意人了。时隔五十年他认出了我和子夜,出于他的善良和真诚,我们也坦露了身份。

他执意将这座酒店所在的产权交到我们手上,之后繁杂事务都是子夜去办的。

总之,一直到如今,他的家族世世代代都与子夜保持联系。而这块地也在其后代手中辗转,始终都只认我们为主人。这张铜卡就是代表着这间酒店的所属。”

扶苏原本就计划带着桑夏来伦敦,眼见为实,让她亲自认证一下,自己可不是她所想的那种只靠子夜混吃混喝的‘穷鬼’。

原来的设想可是豪气万千地现身在酒店大门前,然后指着这座面积不算小的大酒店,拍着胸脯:这是我的。

没成想,这样的画面并没有实际达成。

最终,两人坐在只属于酒店主人独享的套间里细述往事。

但扶苏更喜欢眼下的状态,那样做作的设想要真实施起来,还不说准会是个什么效果。

桑夏咯咯笑着看向他,眨了眨一双星星眼“哇,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真的是土豪啊!咯咯”

……扶苏富品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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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店家

乔子夜和白素璃觉得自己的三观彻底崩塌了。

昨天一大清早,桑夏星星眼地看着扶苏,全然忘了前一天两人吵嘴斗气,还十分地嫌弃扶苏没工作混吃混喝。

结果消失一整天后,今天换扶苏星星眼地看着桑夏,一副仰慕又宠溺得不行的样子。

你俩这是换着法子造糖打人脸呢么?!

‘他俩昨天出去一整天,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我不是一整天跟你待一块儿嘛。’

‘哦,对对。那你去问问?’

‘要问你自己去问。’

不知怎么的,反正,素儿和子夜两人现在已经达到了,光靠眼神就能完全无阻碍交流的默契了。

早餐后,蒙毅披着大衣提起盛着喷香地瓜粥的保温盒笑嘻嘻地出了门。

不用问,这是去花店。

趁着桑夏收拾碗筷的当儿,素儿在乔子夜的眼神下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凑了过去。

这边乔子夜则拉着扶苏去了客厅聊些有的没的。

然后,两人分头打探也没问出个三二五来。

这边素儿刚试探着问了句,昨天去哪儿玩了呀?那边桑夏立马就好像想到了什么,说了句‘麻烦你咯’然后将一块海绵交到素儿手里,自己转身一溜烟跑上楼。

子夜这边就更别必提了,扶苏全程嗯啊呵呵哈哈嘿嘿…像是回忆着什么美好画面,自顾自在那傻笑。

…………

凤凰山麓斜坡处的一小段路里,共有五间花店、三间礼品店以及若干零碎的小卖部小吃店之类的。

往常大家惯做着周边生活区、以及不远处新文化创意园区常住居民的生意,但近几日却是一改往日情形。

也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多的人,要么自拍要么拍街景、店铺,连陈朦花店隔壁小卖部门口常年用煤炉炖着的茶叶蛋、豆腐干都被纳入到镜头下。

一天下来,客流量几乎是以往任何时期的十倍不止。

这虽说是快过年了,可也没见过这么热闹的景象啊。

一众店主一时间都有点蒙圈。但蒙圈归蒙圈,生意好了自然是高兴都来不及。

但说到生意好倒也不尽然,其它经营种类倒确实营业额上番了三五番,但几间花店虽说络绎不绝往来客,但大多也就看看不买。

如此两天下来,其余几个花店主算是明白过来了。感情这些客人都是冲着‘朦花艺’去的,挤不下了这才来自己店里晃一晃蹭蹭暖气而已。

陈朦刚开始还有些不太好意思,让蒙毅的那对双胞胎朋友帮衬一天还说得过去,可这接连着几天常驻在店里,这怎么算呢?

在经过火爆的两天之后,陈蒙心里开始琢磨,是不是将这对双胞胎常期聘用在店里。

双胞胎弟弟招呼客人的神态怎么看怎么怪,麻利是麻利的,但总觉着有种不像普通人的麻木感;

而那个哥哥明显有着异于常人的审美啊!

陈朦在后仓看他随手胡乱抓到什么是什么的劲儿,心底下不由得冒冷汗。结果最终成品出来后,看着还真是很另类、很独特。

虽说陈朦自己也不好说这样的花艺算不算得上好看,但顾客喜欢啊!顾客喜欢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看着一束又一束被客人哄抢走的花儿,陈朦的脸也笑成了一朵花儿。

蒙毅全程在后仓忙活,负责将新运送来的花束解封一一分开,然后做最简单的清理工作。给玫瑰除刺啊,去掉压坏的叶子啊什么的。

9527两手飞快地在几只桶里将蒙毅处理好的花‘七拼八凑’地卷进包装纸里,没一会儿一束花就完成了。

10211就像个活体机器人“您好,请喝花,您需要什么?好的,请稍等。您好…”

比复读机还精准、比英国绅士还周到、比僵尸还僵硬的标志性笑容,顾客们用手机拍下了他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一丝不苟的模样。

两天过去了,陈朦还是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查看微信、支付宝收款清单。生平第一次,收钱收到累。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简直,爽炸了。

“嗳,别挤别挤嗳,要炸了嗳。”

还真是要炸了。店里堆满人都快下不去脚了,却仍有人推门拼命往里挤。

“我说这都什么世道,凑热闹呢嘛,买个花至于吗?”人群里有人发声。

下一刻就被一片声音给怼了回去。

“你管着嘛”、“就是,就是”、“你不凑热闹,挤进来干嘛”……

当然也有不同的声音“呀,这不是lulubaby吗?妹砸,哥可是你铁粉啊,合个照呗。”

一个甜到让人牙疼的声音“哦,你id什么名啊?给我刷过礼物吗?”

“刷了,刷可多了,我是旋风小丸子啊。”

“我去,你这还小丸子,你特么大肉馕吧你。”

“哈哈哈……”

人群里不和谐的声音是少数,大多还是欢声笑语。

有些互认网友互捧打趣的,个别人还开着直播全程实况讲解……

总之要多沸腾有多沸腾。

中午休息的当儿,早晨新进的货已然卖空。陈朦干脆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让大伙儿都消停一下。

没买到花的客人里也有鸡贼的,在老板娘那儿早早做了登记,去了隔壁小吃店午餐结束后就能以第一顺位先进店里了。

而花店里,也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静。

蒙毅和陈朦对视一眼,扑哧笑出了声。陈朦温柔地替蒙毅将沾在发间的花屑叶沫子弹掉,两两对望,眼底唇角笑意盈然一片柔光。

“老大,现在可以不笑了吗?”

蒙毅这才想起来店里还有另外两人,转头一看9527和10211两人脸上僵硬的笑,挠挠一头乱发“行了行了,别笑了。”

午餐很简单,蒙毅打开保温盒,地瓜粥香气四溢,陈朦喝着糯甜的粥,心底里荡开无限的幸福感。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美好。这与生意好不好无关,只是能有这样爆棚的收入自然是锦上添花。

而9527和10211则像两只土狼似地,对着一大锅红烧肉吃得满嘴流油、欢快无比。

喝完最后一口地瓜粥,陈朦去了后仓外的水槽清洗。

后门处是一块不大的空地,空地外是一片老住宅区。没有高楼,全是六至七层的旧式居民楼。

各家生意人都在后门装了简单的清洗设备,也有人搭出简易厨房,年数久了没有良好的通渠装置,显得地面有些不太清洁。

一眼看去也就陈朦这块是最干净的了,铺着几块大理石做垫高,一来雨天防滑二来周遭横流的污水也不至于沾了鞋。从细节处不难看出,这是个精细而且善于整理的女人。

“店家”陈朦正洗着盒子,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她转过头看了来人一眼。

只见对方一身黑色风衣,白色衬衣扣得严实,精神的短发、面容清秀,只是黑眼圈有点重。

而最奇怪的是,男子竟然撑着把超大号的黑伞。

第二百二十七章 黑色蜡烛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二百二十七章黑色蜡烛花店后门,陈朦站在水槽边,面前站着个撑着把大黑伞的年轻男子。

她下意识地探头看了眼头顶,青天白日的,也没下雨啊。

不过这也没什么的,陈朦没想太多,只心觉有点怪异,生意人的本能,笑笑地应道“您好。”

“可有白菊?”男子问道,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陈朦大约也是这几天看双胞胎看惯了,并没觉得这样木讷的神情有什么不妥,只是有些奇怪,轻轻“啊?”了一声。

一般人买东西不都问‘有没有什么什么’,这‘可有’两字还是陈朦头一次听。

倒也不是听不懂,只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再看来人的装扮顿时好像明白了什么,陈朦收起一脸笑意,端庄地点头回道“那个,您稍等我去仓库看看啊。”

严格来说,一般花店是很少进白菊这种花的。

但凑巧,离这处几公里开外正好有一间殡仪馆,所有白菊就成了这一带花店常备的种类。

来人一身黑,陈朦心里猜想对方家里这是正在办白事了。不免有了些肃穆之意,转身进了后仓从不常用的角落里提出一只干桶,桶里有几束还未解开的杂花,其中就有白菊。

心想着就这样光秃秃的给人家也不太好,便又进了店里找了张素白的纸,简单地包了包。

“怎么了?”蒙毅正扫着一地枝叶便见陈朦急匆匆的样子。

“外头有个人买白菊,可能家里有人不在了。唉…”陈朦应了一句。

说话间束完花便朝后仓门外走去,蒙毅也不知为何突然有丝怪异的不舒适感,想了想放下扫帚跟了出去。

“您的花。”

撑着黑伞的年轻男子收起花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钞,陈朦摆摆手。

“不用了,就几枝花而已,送您的。请节哀。”

她一个开店做生意的当然不可能常常不收钱送人花,但不知为何,看着这个眼圈黑重的年轻人一脸的苍白,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男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点,陈朦下意识里便认为是对方家中长辈过世。

同样为人子女,自己母亲也刚走没多久,不由心里就有些唏嘘。几枝花也不值几个钱,也许能为一颗悲伤的心灵带来一丝抚慰。

青年递出钱的手举着,过了会儿缓缓地将钱放回口袋。

陈朦正打算回店里,青年又伸出了手,一枚短小的黑色蜡烛摊在掌心“这个,当作交换。”

…陈朦呆了呆,下意识里转头看了眼蒙毅,他也皱着眉。

这年轻人确实很奇怪,但再奇怪也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周边一带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的迹象,不然蒙毅早在第一时间查觉不对了。

想来也没什么事,看上去就是颗普通蜡烛。

陈朦收下黑色蜡烛后,青年抱着那束白菊撑着伞转身走了。

看样子好像对这个老住宅区还挺熟悉的,走后门这种事情可千万不能让那些疯了的顾客发现!陈朦盯着黑色蜡烛看了眼便没再在意,满心思仍扑在店铺上。

“给我看看”蒙毅伸手,陈朦将黑色蜡烛递给他。

就在接触到的一瞬间,蒙毅便像被烙红的热片给烫了。忽地松开手,错乱之下,蜡烛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陈朦吓了一跳也没去管地上的东西,只见蒙毅攥着手指表情有些古怪。

“没,没事,可,可能抽筋了。”

蒙毅不机灵,但也不傻。此时此刻,如果让陈朦发现自己身上有古怪,凭他的笨舌头根本解释不过去。强忍着指尖的刺痛热辣,想了个算是说得过去的理由。

“我给你揉揉”陈朦有些心疼,怪自己顾着做生意,却没想到那么多活都是他在做。虽说活儿简单,但是不停不休地干谁的手受得了。

“没事没事,你看”蒙毅强忍着疼痛,呵呵笑着状似轻松地甩甩手“抽筋掰回来就行了,快看看是不是把东西摔坏了。”

他当然不认为能伤得了自己的东西,这么轻巧一摔就能摔坏。只是得分散陈朦对自己的注意力,而且他不能去捡。

陈朦捡起黑色蜡烛看了看,不仅没摔坏连地上的灰尘都没沾着。

蒙毅靠近她身边仔细看着那根古怪的蜡烛,通体透黑,连烛芯也是黑的。极短,像被燃过残存下来的部分。但看圆润的模样又没有燃烧过的痕迹。

他不再贸然伸手,诱导陈朦转动着蜡烛查看。

释出灵力却发现黑蜡烛有点儿油盐不进的意思,自身没有透露出什么灵力气息,但他的灵力却进不去其中。

这就更奇怪了。如果只是普通的蜡烛根本不可能灼伤他,但如果不是普通的蜡烛为何又无半分灵力迹象?

蒙毅想不通,皱着眉头心想此时肯定不是研究这古怪东西的时候,还有待晚些再寻机会。

进到店内,陈朦随手将蜡烛丢进了抽屉,开始打电话给花圃安排进货。

趁着这个当儿,蒙毅将9527和10211喊到后门外,轻声问道“有感觉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灵力吗?”

9527、10211两人对视一眼双双摇头“老大,你都感应不到我们怎么能感应到?”

也是。蒙毅皱着眉想了想“翻看一下你们的命笺,今日是否有亡魂要去渡?”

两人听话地一起摊手,瞬间掌中便现出了两张蕴着黑色灵光的薄纸。旁的人是无法看到的,即使是蒙毅也只能看到纸张而看不到上面写的内容。

只一眼,两人便摇头确定地回答“没有。”

按陈朦的猜测,那个青年家里该是有人去世。可这个片区便是9527和10211两人的所辖范围,不可能有亡魂而他们却没接到命笺。

所以,猜测只是猜测,那个身上没有灵力波动的青年断不是家中真死了人。

如果没有黑色蜡烛的存在,蒙毅可能会认为对方可能是顺道路过来买花祭奠某位逝者的。但那根不寻常的黑色蜡烛,就在抽屉里摆着。

所以…灵力者?秘族?像上次赵高豢养的、可掩去恶灵气息的进化版恶灵??

都不能确定。对方身上半分灵力气息都没露出来过。

蒙毅心里又生出另一个想法,他轻声对9527说了几句,三人进店。

午后两点,准备开门之前,花圃的货物运到了。

在陈朦点算核对的时候,9527悄悄打开抽屉,依蒙毅说的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轻蹭了一下那根黑色蜡烛。

……老大,你坑我。

阴差的情绪很少,并且向来都是没有痛感的,虽说9527的情绪在渐次复苏,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彻底类人了。

同理,痛感也不可能一下子恢复得那么快。

但此时此刻,9527真真有种疼得像被一根火烧着的针,从手指尖直接戳进手里的感觉。

那股灼烫刺痛猛烈极速地顺着手臂一路扎进肩膀,再从肩膀刺入胸腔。

虽然还没有痛到崩溃,但也足足让9527眦牙裂嘴了好一会儿。

10211凑过去面无表情地看着9527咧着嘴想叫叫不出来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扯着嘴角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僵尸笑。

来,你来试试。

9527也不是要去坑10211,只是觉得这玩意太奇怪了,难道是针对他们阴差的什么法器不成?

老听人类说驱鬼捉妖什么的,可自己也不是鬼又不是妖,为毛有这种东西存在呢?

下一刻,陈朦抱着货单走进来,便看到双胞胎兄弟俩呲牙咧嘴扭曲的表情“怎么了?”

……蒙毅。

看了眼两人,无语地呵呵了一声“他们抽筋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夜探花店(为光头强盟主加更三)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二百二十八章夜探花店午市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结束后,‘朦花艺’店内四人都有种经历了一场枪林弹雨的感觉。

阴差原本是不可能有这种情绪的,但自从蒙毅发现9527有情绪复苏之前,阴差间其实早已有了这样微妙的变化。

世界在改变,人类在改变,而最不可能改变的职责者、阴差们也发生了变化。

连向来神秘到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十二阴司司长,都出了杨十七这么另类跳脱的一位。

这位新长官并不像其余司长那样,一查觉阴差开始情绪觉醒,便将其扔回渡者部关入【罪者牢】。

面对阴差这一人手严重不足的岗位,杨十七有自己的想法。她尝试先以自己管辖的区域为试点,推广统筹管理法,以求将来更为有效地展开工作。

当然,这是另话。

蒙毅一气灌下整壶茶水,抹了抹下巴冲陈朦憨厚一笑。

这个男人实在靠谱的没得挑。自他惊天地泣鬼神地说了句‘叫爸爸’之后,便再别无动作了。

每天早晨准时报道,晚上收工送她回家。但凡到家门口,二话不说就急匆匆掉头走人,也不说进屋喝杯茶吃个饭。

这已经不能用老实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呆板。

想到这,陈朦不自觉地笑了笑。

再看看一旁杵着的双胞胎两脸木讷的神情,陈朦突地满心的歉意。

这都连着第三天了,除了吃饭的空档,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忙活着。是头驴也有干不动的时候,更何况是人。

虽然三个大男人谁都没表现出一丝不乐意,但陈朦觉得自己做为一店之主,不能亏待了人家。

关门稍歇喘了口气,陈朦点算当日营业后,从收银机里点出一沓百元钞分别塞进双胞胎兄弟两人手中。

一半感激一半关心地说道“这几天忙坏了吧,你们虽然是阿毅的朋友,但亲兄弟还明算帐呢。多亏了你们,我这小店还从来没有这么火爆过,真的太谢谢了。这点算当这几天的工资…”

9527和10211看着手里红彤彤的纸币,咽了口口水,齐齐转头看向蒙毅,后者哑然失笑点点头。

得到许可后,两人咧嘴笑着将钱收入衣服内袋,期间还不时地摸一摸装有纸币的胸口。那样子就像小孩子过年刚收到压岁钱一样。

虽然笑容还是有些僵硬,但好歹是三天练下来了,已经比之前好不知道多少。

9527蓦地想到了什么,露出一口大白牙冲陈朦大喊一声“谢谢嫂子”,同时自作聪明地扯了扯10211的胳膊,两人齐齐弯腰致敬。

啊?!!陈朦惊了一跳。随后,圆圆的脸颊上飘起了红晕。

蒙毅则在一旁狠狠地捶了9527一拳,面上一副抽死你小子的表情,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钱归钱,饭管饭。钱收了,答应的饭可不能不管。

老样子,给两个贪吃鬼安排了满满一桌子全是肉食的晚餐,之后蒙毅便送陈朦回家去了。

如今的生意根本就不需要再熬晚市,白天门庭若市店内已无存货可卖,而且原本夜间客人就少。

夜凉如水,过了八点之后更是寒意渗骨,有多少人会在这大半夜里冒着冷风买花玩浪漫呢?

仍旧是飘在半空中,看着陈朦洗漱一净后抱着平儿坐在软床上讲故事。

原本,这样的画面蒙毅可以盯着看一整晚,但今天他必须早点回润庐。

尝试过用包装纸、布、杯子、瓶子等等可将蜡烛隔离开的物体将它带回润庐,但最终都失败了。

不管是哪种类型的间接触碰,蒙毅和两个阴差都能感受到一种无法忍受的灼痛感钻心扎魂。

虽然不至于要了他们的命,可这痛感实在太炸裂了。蒙毅原本也还能忍一忍,但无奈,诡异的黑色蜡烛竟然能封住他的灵识。因此,他根本无法遁风,要这么一步一步忍着剧痛走回润庐

算了吧,蒙毅可不想去挑战自己耐受力的极限。正琢磨着给扶苏去个信息让他来一趟时,9527让10211自己先走,然后对蒙毅说有点小事透露一下。

安全起见,两人一路遁风来到润庐山脚下

“你意思是,那位司长大人不止自己‘渗透’,还抽调了不少专员安插在有关部门职位上?!!”

9527几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了,蒙毅听得一愣一愣的。倒不是有多惊愕,就是有点讶异。

渡者阴差是不会插手人间事的,这一点亘古不变,也不可驳逆。他们这些阴差神魂之中设有封禁,但凡触及生魂,封禁就会被触发,从而令违禁者受到惩罚。

所以,杨十七在交警、刑侦、特调等相关部门里布下阴差专员,目的肯定不是要祸害人类世界。

蒙毅想不通,9527也解答不了,不过想来应该跟蒙毅解开封禁一事没有多大关系。不然,上次杨十七来润庐头一件事,就先把他逮回渡者部关进‘罪者牢’了。

不过,这件事也让蒙毅对9527生了不少好感。这家伙长的不咋样,为人倒是挺仗义的,顶头上司的动作都给自己透了底,看来以后得对猪鬃头好一点。

“行了,你先回吧。这事儿我知道了,有别的发现及时通知我。”

挥别9527之后,蒙毅回到润庐,见众人正在客厅,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便先将花店遇上的怪事说了说。

扶苏摇头,显然对这物什没有概念。其余众人也都在场,稍有点发言权的素儿则表示自己也是闻所未闻。

蒙毅大致描述了那古怪蜡烛的形态,以及触碰到之后对自己和两个阴差造成的影响。

扶苏盯着蒙毅手指上一道不太明显的灼伤印记细看了看,头先便想到了赵高。

不久前,赵高抛出‘亭兰勾’伤了蒙毅,继而令他解禁开启了锁住的记忆。

此时,又出现来路不明的黑色蜡烛。这两者间是否存在什么关联?

但是,前世里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蜡烛,所以定非秦时留下的物件。

如此看来,未必一定与赵高有关?而且,若有此等神物在手,上次阿妖设局他二人一路追至商场时,赵高也不必惊逃了,直接祭出此物对付蒙毅,再控制蒙恬对付自己不就得了?

而且,竟就如此随意地‘赠予’给陈朦,是何意?刻意要将此物留在花店么?

大脑中迅速划过一系列问题,扶苏很快便有了动作。

起身对桑夏交代了一句,转身看向素儿“你也一道去。”

“好。”多一个人多一层测试结果。

金光闪过之处厅中三人消失无形。子夜倒并不太关心那什么鬼蜡烛,只要没人找上润庐来就好。

而且怎么说自己用不着操那份心,真有人擂上门就算扶苏不在这不还有明堂那群‘妖孽’呢嘛。

而且自己手上还握有可召唤妖族什么神兽的‘啼音’呢,怕个毛。想到这儿,子夜便越发安心了。看着一旁正玩着手机的桑夏,八卦细胞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暗夜里,斜径处。

毕竟是老住宅区,虽已夜深,道路两旁还是有一两个人在寒风中匆忙前行。

除了路人,街灯也亮着,说不定道路两边还有摄像头。保险起见,蒙毅带着扶苏和素儿来到后门。

为什么不直接进店?

因为陈朦这谨慎的性子生怕小店招了贼,偷些无关紧要的花花草草当然不在意,但若是打翻了电脑、花瓶什么的可就损失大了,所以安装了摄像头。

这玩意现如今几十块都能在网上买到。所以,蒙毅得把电源先切断了。

一切按计划实施,先前帮着充过电卡蒙毅麻利地找到了电表箱。啪,空气开关合上了。

三人瞬间消失在夜色里,转身就来到店内。

“啪,哐噹”不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阵惊慌的尖叫“啊!!啊…”

第二百二十九章 暴露了!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二百二十九章暴露了!深更半夜,安静的凤凰山麓斜径花店里,响起一阵惊叫声。

而造成这恐慌的三个人,都傻了。

不是说店里没人的吗?所以扶苏和素儿,包括蒙毅都是很放心地进了店里。只关注着周边有没有灵力波动,却完全没在意有没有普通人的气息啊。

“谁?是谁?…”

一个惊恐到颤抖的声音问道,随后,一抹灵光过去,声音戛然而止。

……扶苏满脑子问号加感叹号。

这到底办的什么事儿?!一片黢黑,谁也看不到谁,但蒙毅一听就听出了这是陈朦的声音。

他立马掏出手机打开照明,一看之下,果然。两眼一黑,整个人差点栽倒过去。

!!!!!!在场所有人都不太好了。

陈朦先是惊恐: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来店里;然后是惊恐:来人居然是突然出现的;接着还是惊恐:自己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喉头像似被堵上了一团棉絮。

在手机刺眼的灯光亮起后,她看到了蒙毅的脸,心里顿时松下一口气。来不及想其它,朝他嗯嗯唔呜地比划着,眼中半是害怕半是迷茫。

素儿一见是陈朦便解开了灵力约束。蒙毅只觉得后脑勺像炸了似地响着惊雷,嗡声问道“你怎么,怎么在这儿?”

“我,我把手机落店里了,想着明天一大早要打电话给花圃就骑车过来拿啊。”因为来人是蒙毅,陈朦惊归惊,还是本能地答道。

两人倒是有问有答,另两人则呆在原地,尴尬得有点儿不知所已。

素儿清了清嗓子提醒蒙毅,心说:大哥你这是有事在身呢,又不是让你来谈恋爱的。

蒙毅接收到信号后,立马捡起摔在地上的手机对陈朦说“那我送你回家吧。”

陈朦哦了一声正欲转身往后门走,因为前门是从内反锁的,外面打不开,所以平时不营业时进进出出走的都是后仓这个门。

到了门边,陈朦突然停住脚步,转头狐疑地看向蒙毅和另两人,似是反应过来了,颤声道“你,你,你们是怎,怎么,进,进来的。门,门锁,锁着。我,我记得我关上了。”

是的,门确实关上了,她匆匆忙忙进了屋,店里熟到根本就不用开灯也能找到手机放在哪个位置,只是惯性使然,脚一拨铁门就关上了。

而且,就算门是开着的,也不可能进来三个人完全听不到声响吧。脚步声什么的都没有。在这暗夜里,人的视觉能力差了之后,听力可是会自觉变得比平时更灵敏的。

事实上,陈朦就是什么都没听到,打开抽屉拿到手机一抬头就隐约出现几个黑影子。你说吓不吓人,这要换个胆小的不吓死也可能直接晕了。

啪,陈朦按了一记开关,但是灯没有亮起。她又打开了收银台旁的开关,仍旧没亮。

“阿毅,你,你,你们是,是怎么,进,进来的?”陈朦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恐惧。

她一直是个冷静的女人,所以哪怕刚才那一刹害怕到头发都麻了,她还是很快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甚至还想到,对方如果是小偷那就低头给钱,听说如果看到正脸可能会被灭口…

蒙毅解释不了。扶苏也解释不了。素儿更解释不了。

说我们半夜里开茶话会,突然想搞点气氛所以来借你几朵花用用?

路过,突然觉得口渴进来讨杯水喝?

这恐怕连最好骗的桑夏都不会信吧!

而且,人家的问题不是为什么半夜来店里,人家问的是怎么来的店里?

陈朦又不是傻子,也没有思觉失调,还不至于连三个大活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这种惊悚的事情都发现不了。

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是内心有点乱,跟蒙毅说了几句之后情绪平复了,脑子可不就恢复正常了。

眼见着想用:来来来,我们送你回家,嗯,一路小心,早点休息,做个好梦…这种打马虎眼的方式,胡乱搪塞过去是不可能的了。

陈朦看着蒙毅,等待他给出一个合理解释,或者说给出她心中猜测的答案。

素儿也看着他,很好奇这么个老实人能扯出什么谎来掩盖这个突发事件。

扶苏也看着他,等他做决定。

蒙毅脑中的惊雷一记一记地轰鸣着,他的心在滴血。

一滴一滴在静夜里敲打在灵魂深处,没人听得见,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种心尖处传来的巨大声响是怎么回事。

在始皇有意将长女安宁嫁给关内侯之前,在扶苏得到消息透露给他时,他彷徨了。

那时的他还年轻,兄长军功累累蒙氏家世显赫,但又如何,这都是祖辈的荣光与兄长的荫护。他蒙毅还只是个初露锋芒尚未进入帝王视线范围的小小武将,他拿什么去争取?

最后,他和扶苏说,再等等,陛下还没下定断呢。等我挣些军功,再攒些底气,届时再请兄长为他求娶。

设想总是美好的,而结局也总是残酷。

安宁沉默地抵抗着来自父王的安排,等待着,等着她的心上人早日从远疆战场回来,等着她的心上人带她离开这座辉煌的囚笼。

然后,最终等蒙毅急急赶回到咸阳时,却只看到了她出嫁的轿辇。

她没有嫁给关内侯,而是去了更遥远的南滇。

永失所爱,当时那一幕幕划破两千年的长空跌回到蒙毅的脑海,一记记惊雷、一滴滴心头血…

所有的错过,都是一次又一次选择的结果。任何决定,都将影响结局的尘埃将落向何方。

此时此刻,他再次面对一个无法逃避的局面。

他将如何抉择?

扶苏知道他此时心中必然煎熬,每一秒每一分都如趟油锅,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去尝去体会。

扶苏无法替蒙毅下任何判断,只能静静等着,等他做决定。

静夜的黑色里,手机刺眼的光线沉默地照着地面。没有人能看得清彼此脸上的神情,只能听到清晰的呼吸声。

蒙毅沉默着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陈朦有些颤抖的手。他的头低垂着,像似在犹豫轻轻地摇晃了一下。随后,他抬起头却不是看向陈朦,而是冲扶苏点了一记头。

没有任何言语,也不再彷徨良多,金光闪过,店内回归一片寂静。

这一道光,带走了所有的疑惑与猜虑,也带走了蒙毅最后一丝残存的侥幸。不留余地。

陈朦傻傻地看着眼前似有些眼熟的厅堂,灯光明亮,落地玻璃门与沙发,以及沙发上坐着的人。

“老板!”桑夏正被乔子夜叨得心烦戴起了耳机跟着app念单词,突然就看到大家回来了。

一个没少还多了一个。多的这个居然还是,老板?!!这…

桑夏惊疑地看向扶苏,他冲她摇摇头。桑夏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担忧地看向了蒙毅,后者则别过脸看向后院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嗬,什么情况?”

乔子夜是个气氛终结者没错,但同时他也是气氛制造者。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货在这个节骨眼上,会弄出个什么样的氛围。

“这是藏不住,暴露了啊。”

扶苏没好气地拧着眉看了子夜一眼,没想到这货竟然冲着素儿一伸手“愿赌服输,承惠,一百块。”

第二百三十章 迟来的勇气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二百三十章迟来的勇气“啪”清脆响亮的一记,素儿没好气地打掉子夜冲自己伸出的手“滚。”

“愿赌服输,怎么的,还学会赖帐了!这可是你自己要跟我赌的,我说不出一个月吧,你看,这一周都没到就暴露了。”

乔子夜不知死活地拍了拍蒙毅的肩头“兄弟,多亏你够给力。多谢。”

蒙毅理都没理他,直接一扭肩将搭在上面那只烦人的手震落。

扶苏静静地走到沙发旁挨着桑夏身边坐下,说实话此时的局面他也不知该如何破,所以也就任由着子夜去胡闹捣乱。

虽然子夜大部分时间不正经满嘴胡吣像个傻子,但其实扶苏心里清楚,这其实是子夜独特化解尴尬的方式。

因为他们这些人平时都不善表达,而子夜有时的胡作非为,其实是有意识地在引导或者说刺激局势的发展。

总之,一池死水虽说搅了不一定能活,但不搅就肯定活不了。

“给我,一百块。”子夜开始追着素儿讨要赌帐,素儿嫌弃到不行了直翻白眼。

“你是什么人,一百块都不给我。你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一百块,一百块,给我一百块,一百块…”

子夜的无限循环无赖模式开启。

陈朦整个迷蒙了。前一秒还在店铺里,下一刻居然就到了这个来过一次的地方。

是…变魔术吗?是什么新型的整人游戏吗?还是电视里说的那种催眠?

不,不是的。是真实存在的。

她看着桑夏熟悉的面容,还有屋里其余众人,旅行中都已熟悉了。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她也知道他们都是好人。她陈朦一无财二无色,即便是个小偷都不屑偷她吧。用最实惠的手机、买最便宜的衣服,首饰更是一样都没有,全身上下大写着一个‘穷’字。

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在面对自己无法判断的情形时,下意识想到的应该是这个地方这些人会不会对自己不利。其次就是钱财之事。

显然在陈朦心里,这些人对她是善良友好的,虽然除了蒙毅和桑夏她对其它人没有多少了解,但她明白近朱者赤。

蒙毅那样憨厚的男人,身边的朋友也必然不会是恶人。所以,她没什么可担心的。

本能反应之后,才是深层考量。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蒙毅,期望着他转过头看自己一眼、给自己一个解释。

应该害怕的不是吗?但看到沙发上静静坐着的桑夏与扶苏,嬉戏打闹着的子夜和素儿,似乎都在向她传达一件事:这是一群再正常不过的人、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家。

所以,想明白这些后,她也就没再觉得害怕了。

她不是什么青春少艾了,也从来没做过遇到神仙这类不切实际的梦。所以,她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桑夏是什么?这姑娘在自己店里头打工一直乖巧聪慧,勤快扑实。

这样的一群人怎么可能是山里的妖怪?她很少看那些泡沫剧,想象力有限,能想起来的也就只有‘妖怪’这个词了。

蒙毅扭脸不敢看陈朦。望着窗外后院的一片黑暗两眼放空。耳边传来子夜和素儿的叫闹,这没有令他觉得烦躁反而感觉一丝心安。

他现在特别害怕,害怕安静,害怕空无一人的局面,害怕只有他和陈朦,害怕只有两人时他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都不留余地了,可他仍是害怕,怕得内心里直打颤。

终归到底,与当初一样,他没信心。

那时候没底气求娶因为她是公主,生来便是高贵的存在,而他非公非侯两手空空凭什么去求?

到头来,如今两人的距离却是更遥远了。

虽然她此时就站在身边,可在他心里清楚明白,两人间隔着一条宽阔的大河,那条河名叫‘洗灵’。

一个是终归要入轮回的人,一个是连自己现在是什么都不清楚的前阴差。这样的组合,世间哪个女子能接受?

一时豪言壮语是一时的血气贲张,但事后也不是没去想之后的种种。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是他对扶苏的劝解。没成想,自己的将来事竟然就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如何是好?!我该如何开口?

“我得走了,平儿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蒙毅踌躇纠葛之时,陈朦却是冷静地先开口了。

说话,便往外向。没有与任何人道别,这不是不礼貌,是她顾不上。她的心,整个大脑都是乱的。

她做了什么?她只是落下了手机而已。为什么拿个手机会遇上这么混乱的事情,陷入这个令她觉得很不真实的场景里。

“我送你。”

众人绝倒!假意打闹的两人也停了下来,用看傻逼的眼神看向他。

你特么就会这一句是吧!你能说点别的不?人都给你带到这儿了,人家是个傻子知道你不是个正常人了。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了,估计明天你也不用再去找人家了。

陈朦站在门口停下脚步,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是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了!我受不起。”

说完,陈朦就奔出了门。

而蒙毅还愣在原地傻傻站着,乔子夜连推带搡地忍不住骂道“你看。你这事整的。你特么是不是傻。人都走了,还不赶紧追。”

看着那个身影迅速地消失在前院台阶,蒙毅这才醒过神来,飞快地冲了出去。

一屋人彼此看了看,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

“你们不是去取根蜡烛吗?怎么会把老板给带过来了?”桑夏急不可耐问道。

扶苏叹了口气“我们进屋的时候她已经在店里了,直面碰上。也许,这就是他们的机缘吧。”

“呵呵,还机缘。我怎么觉得某些人不怀好意呢?”子夜冷笑着看了眼扶苏。

扶苏面无表情地起身,沉默着向楼上走去,桑夏只觉得他在心里担忧蒙叔,也起身跟着上了楼……

寒风迎面吹,陈朦完全不知为何泪水会来的这样突然。

也并没有发生什么不是吗?他仍是他,仍是那个憨厚木讷不善多言的他。

没有人伤害她,也没有人告诉她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真实、茫然、迷乱,一时间所有令她不知所措的情绪翻涌而来。

回家!此时此刻,她能想到的就是赶快回家。

回到家,这个世界就会回归到原来的模样,自己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她还是那个她,独自抚养儿子的单亲妈妈。

蒙毅紧紧在身后跟着,一路上的风吹得他有种满脸冰霜的感觉。可是寒风再冷能冷过头心的恐惧吗?

不能。可他不惧寒风,那她呢?

“陈朦”他在身后叫着她的名字。

“陈朦”她仍是没有理会他。

“陈朦”…

身后传来蒙毅的焦急的呼声,但陈朦只是埋头朝山下狂奔着。

也不知是后知后觉的恐惧,还是莫名的气奋,冷风狂吹她却不觉冷,只拼命狂奔要逃离这座奇怪的、不真实的山。

蒙毅再无法忍受心头的痛如刀绞,遁影掠去,下一刻便来到了她的身后将她一把抱住。

无来由的勇气,不,是迟到了两千多年的勇气。

第二百三十一章 良人不是人

润庐山脚,冬夜的风冽如刀。

埋头狂奔的陈朦突地被闪至眼前的蒙毅一把抱着。呆愣了会儿,她突地疯狂挣扎起来,但她这点气力怎么可能挣得脱。

蒙毅将她翻转身再次紧紧抱住,她用力地捶着他的后背,眼泪莫名汹涌泛滥。

“你别怕我,别怕,别怕,我不会伤害你”蒙毅只觉怀里人渐渐失去挣扎的气力,似乎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嚎啕大哭上。

他心疼得纠到了一处,却不知说些什么来抚慰她。只能将大衣敞开将她包在里边,不受外界冷风的侵袭。

风却半分情面不给,偏生愈括愈烈。

憨人蒙毅终于凶猛起来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她团在怀里遁影前行。

穿过熟悉的街道与小径,快速掠过路灯甚至都没来得及照出影子,便稳稳地落了地。

陈朦停止了哭泣,说不清楚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抽了抽气有点儿反应不过来这是到了哪儿。等定下神才发现,眼前赫然是自己家门口。

手仍微微颤抖着,脚底下踩着的地面也像是软的,陈朦有些发虚地深吸了口气,打开门。

卧室的落地灯微弱昏黄,平儿抱着只小象仍在熟睡中。回归真实了。

蒙毅走进屋轻声合上门,再去到卧室旁同样轻声地合上门。小心翼翼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知道平儿是她的唯一,所以不可能不管不顾地再次将她挟回润庐去。她心里挂着独自在家的儿子,所以对她来说,只有这里才能令她真正冷静下来。

“是妖怪吗?你们是妖怪吧。”

“不是。”

客厅的布沙发上,两人一人一边隔得远远地坐着。

“那是什么?你是什么?我不关心他们,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谁?你的名字是不是也是假的?”

蒙毅知道她慌不择词的说话想表达的是什么。扶苏他们是何种身份她不想管也没必要知道,但是他,她必须知道。

因为他是她想要托付下半生,想将自己和平儿与之羁绊一辈子的男人。

“不是。”

而这一切,蒙毅都明白。他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想,不能让她误会了去,不然真的就没有明天了。

“名字不假,我就叫蒙毅。曾经,是名武将,后来,不是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陈朦,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平儿,我…”

他原本想说的是他珍惜她都来不及,但这样的话到了嘴边却是怎样都说不出口,嗫嚅着小心地扭头看了眼依在沙发另一头坐着的陈朦“你们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陈朦没说话,只静静地低头沉默着。害怕?当然是有的,只是这害怕里夹杂着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她该怎么办?好不容易遇到个实诚憨厚又真心对待自己和平儿的男人,可没准这压根不是个人,起码不是普通人。

她不是没心没肝的人,谁对她好她明白。

他看着平儿的眼神,他对自己无私的帮助,他虽未说出口的珍爱之情她怎会不知道?

所以,即使是经历了匪夷所思的事件,她也没有表现得像见了鬼似的失控恐慌。

只是,只是她真的不知道这样一个‘人’,她到底该如何面对。

人近中年,她可没有幻想过自己的生命里会出现什么白马王子,还是会法术的白马王子。

这…显然已经不是她的大脑能够负荷得了的。

“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你,你”陈朦双手紧紧攥着,颤声问道“你是不是人?”

搁平时这样的问话肯定是得罪人的,但这会儿他们也都很清楚话里的意思。

蒙毅木讷归木讷,这会倒突然开了窍似的机灵了,不动声色地往她身边移了移,靠到近些想着伸手去触碰她一下,踌躇半天还是没提起勇气。

沉默了会儿,陈朦抬起原本低垂的头转身看着他,她身后的落地灯散发着温暖的灯光,光线洒落在她身上看上去温柔宁静极了。

“蒙毅”

“陈朦”

两人同时开口唤了对方名字。

停顿了一下,陈朦只静静地看着他便不再继续说话。她了解他,虽然生得一副壮硕身材,内心却是个很羞涩的人。

“我和素儿是天地间的职责者,她是守护人们梦境的夜游者,我,是负责引导人们的亡魂入轮回的渡者,也就是人们所说的,阴差。”

在陈朦留出的空白里,在她安静注视的目光下,蒙毅说出了实情。

之所以把素儿带进话中,是想要让她明白自己并不是她想象中那种‘妖怪’。

其实这也是因为‘阴差’一职确实很容易引起人们的误会,一般都是管他们叫鬼差的。

而且,在一般正常人的想象中,鬼差大多是黑白无常、或者一身乌黑拿着把大鎌刀的恐怖造型…

所以,蒙毅对自己以前的身份确实不太有自信。

陈朦眨了眨眼,脸色僵硬,先前还有些温柔的目光一刹变得复杂起来。

夜游者,她怎么可能听说过呢。不过,倒是在儿子的童话书里看到过梦游精灵之类的。

但阴差么,只要是个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蒙毅也说的清楚,引导亡魂入轮回,不是勾魂无常是什么?

查觉到她神情间的变化,蒙毅着急了“你别怕,阴差只是核对亡魂,帮助亡者入轮回的,不是那种吐着长舌头的恶鬼。”

看着一个粗犷的大男人模样憨厚地连比带划,两只想伸过来又小心翼翼缩回去、无处安放的手,陈朦突然觉得有点想笑。

可实在是笑不出来。其实她倒不是害怕,一则她知道自己没什么独特之处,能让这些不平凡的神奇费这么大劲演一出好戏,二则她心知肚明蒙毅对她的那份心思。

良人是个良人,可良人不是人。

这,就才是真真令她感到苦恼而郁闷的原因啊!

“你回去吧,夜深了。”

蒙毅还想着如何更具体、更仔细、更温和地解释自己的职责,陈朦却下了逐客令。

他两手无措地来回在自己腿上不自觉地搓磨,双唇嚅动却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我想清楚了再联系你吧。”

蒙毅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走到门边,听到陈朦这么说,停顿了片刻后,沉默地离开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安宁,吾妹 (上)

冬夜漫漫,风声在前堂后院呼啸经过,润庐山间的半空中应景地飘起零星雪花。

黑色夜空中一片一片缓慢坠落的碎雪,悄无声息落入后院的枯草地上,厅堂里亮着灯、壁炉火正旺。

没有人入睡,原本上了楼的二人听到客厅里的声响,便下了楼。

素儿站在玻璃推门前,也不知是在看院子里的飞雪,还是看映在玻璃上自己的模样,久久没说一句话。

子夜坐在壁炉旁拿着火钳,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炉里的柴火。

见扶苏和桑夏两人来到厅堂,子夜沉默地拎起搁在壁炉里正沸起的铁壶,走到角落的榻榻米茶海旁,取茶叶入茶壶、过水,洗茶盏,悠悠茶香升腾而起、溢满厅堂。

“如何?”子夜沏着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众人围拢过来挨个坐下。

扶苏饮空茶盏放下,默然低头、浅浅一笑“比我想象中冷静得多。”

两人一问一答,素儿桑夏对视一眼完全不懂两个男人在说什么。

“你太小瞧女人了。”子夜边沏茶边说道“她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平凡女人,但你别忘了,她是你妹。”

扶苏少在人世行走,人类间变幻多端的骂人手段几乎没有领教。压根不知道乔子夜这是秉持着能揶揄绝不放过的原则,在戏谑他。

子夜也也不管扶苏听不听得懂,反正自个儿内心偷着乐就好。

“她可是你那个能从南滇带着几百刀客杀回来救人的妹妹,恐怕隔了不管多少世,这种彪悍在灵魂深处是怎么都抹不去的。”

虽然乔子夜面上并不怎么关心蒙毅,至多也就是八卦一下,但事实上,在他心里,润庐每个人都是他至亲至爱之人。

而扶苏虽常常懒得理子夜的一副样子,但真遇上什么事也不会对子夜刻意隐瞒,而这类人情世故纠葛之事也只有与子夜商量。

所以,早在蒙毅刚恢复那段记忆之后,子夜就从扶苏口中得知了蒙毅与陈朦间的前世种种。

所以,在蒙毅脑门一热说了句‘叫爸爸’之后,子夜和扶苏两人还就此事聊了聊。

对于蒙毅和陈朦两人间的情事,子夜认为一切未为可知,而扶苏则不抱乐观态度。

在扶苏心里下意识地觉得陈朦已经是个有着固定世俗观的成年人,怕是很难接受他们这些超现实的存在。

这是事实,人越是成熟便越不会对未来有什么更大的希翼。

他们安于现状,对改变大多抱抵触情绪,而如果是不可控的未知,则更是超过他们的接受范围。

子夜认为扶苏的想法太悲观。桑夏不还是在不知道你是神马玩意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倾心了吗?

话糙理不糙,同样是女子,如何你的桑夏能做到旁人就不行了呢?就你扶苏特别吗?

扶苏当然不是认为自己有多特别。从根本上来说,陈朦与桑夏没什么不同,都是凡尘俗世里活着的女子。但这两人之间,却有着不可同比的质的区别。

陈朦是个三观成型活得真实不过的成年人,桑夏却是个对世界懵懂无知、事事都新奇的少年人;

陈朦世故精明,桑夏纯善天真;

陈朦要的生活是落地生根,不要有太多变动,一步步踏实地活下去把儿子养大。她不会因外物的影响,轻易改变自己的生活轨迹。

这一点,从她很快收拾心情,迅速走出母亲病故的悲伤中可以看出端倪来。

是生活所迫,是无奈,但陈朦守住现有生活的态度可以说是坚如堡垒。

而桑夏就完全不一样了,她虽然生活在小乡村但却对未来充满了希翼。

哪怕就算当初再不易的生活,她依然很明亮很活泼地过成一个少年人该有的模样。

最关键的是,她从小就觉得母亲的亡魂在身边陪伴着她。这不是说她先天就有感知灵魂的能力,这一点其实印证了她对天地间神灵、隐秘之事的一种潜在的认可。甚至,可以说是渴望。

当然,这些前话都是扶苏与子夜私下里讨论的内容。

此时,扶苏听着子夜的这句话,侧头沉思了起来。

一旁两个女生大概也猜到了子夜话中说的‘你妹’是何人。

素儿顿时就有些吃惊,看着桑夏问道“这么猛的吗?”

桑夏一脸认真地点点头,貌似神情里还带着几分骄傲。素儿有点搞不清状况,这人家前世是个猛女跟你有什么关系,怎么你就骄傲了呢?

“若她还是那个安宁,那今世两人的相遇也算是全了前生未尽的缘分。”沉吟片刻后,扶苏点头说道。

他当然希望陈朦能接受蒙毅,只是作为好兄弟,他不得不为蒙毅考虑的更多更细一些。

“你就别提缘份不缘份了,你啊,就是瞎操那份心。这下好了,他俩感情还不够深,你就给人摆了这么大一个考验。你有没有想过,那两人才相处多久?”

“陈朦对蒙大哥就算再钟意,基础也不够扎实,你就让她做这么大的选择合适吗?”乔子夜啜了口茶,朝扶苏指了指,句句话都扎心。

“你就不能再等等,让她对蒙大哥有了更深的感情,等她离不开他了再坦露身份不好吗?你这么着急,我觉得你这是给蒙大哥下绊子,帮倒忙。”

素儿皱了皱眉低头思索了一下,顿时明白子夜话里的意思了。

确实,事发突然,而且也没往那方面去想。此时子夜一番话,一切就明了了。

以扶苏的感知,不可能不知道三人现身在后门时陈朦已经在店里了。

所以,他是故意不声张,按着蒙毅的思路瞬身进店里的。

在明明知情的情况下,扶苏没有提醒也没有及时撤回或者隐去身形,而是赤裸裸地将三人暴露在了陈朦面前!

这?…素儿也有点想不通了。

扶苏和蒙毅两人的兄弟之情毋庸置疑,素儿相信扶苏不是那种给自己兄弟下绊子的人。

他们之中真要有这么个人,那人也肯定是乔子夜这货。

想到这儿,素儿睨了眼正在倒腾茶具的子夜,却突然觉得此时的他有种奇怪的通透气质。

是啊。自己当时在场都没想到这些,而子夜并没在现场,却通过三言两语就判断出了当时的真实情况,看透了扶苏的心思。

咦?这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睿智了?

看透是看透了,但却没有想透。

扶苏冲一旁疑惑的桑夏浅浅一笑,轻轻一摇头“是,可以等。”

“等她对蒙毅深情再深情,如你所说,等她离不了他了,再坦露身份也不失为良策。”

“可是,子夜,你考虑过陈朦吗?”

“她此时还有可作选择的空间。与她而言,现在两人相识相知并不久,她那般冷静的性子,投入的感情自然在可控范围之内。可若等到了将来,她已无法抽身却又难以面对蒙毅的身份时,又该当如何?”

“届时,她还有选择的能力吗?或者说,到了那时,她真的能顺从内心做出真正的抉择吗?”

子夜眉头微微拧了起来,众人也都沉默了。

久久之后,扶苏缓缓舒出一气“安宁,是我第一个妹妹……”

第二百三十三章 安宁,吾妹(下)

润庐后院黑洞洞的夜空中,飘落下零星碎雪。

扶苏望向玻璃门外的雪舞,双眼凝沉得似见不到底的深渊。

“那时候,晨曦还未出世。自小父亲对我约束严苛,除教学的师长外,整个咸阳宫几无人与我亲近。”

“那年,我只有十岁。记得,那天风雪大极了,剑师便放我半日休憩。但父亲说,怠而成堕。雪下到厚及脚踝时,我仍举着铜剑于冰风之中练习。”

“安宁也不知从哪儿跑来的,小小个儿,呵呵,其实小时候她还有些胖…”

似是想起幼年时的那个场景,扶苏竟在不经意间露出了鲜有干净至极的笑容。

几乎没人听扶苏回忆过往、说起自己前生的事情,即便有,也只是围绕着对死时的不甘、对蒙恬的执念与对赵高的怒恨。

而像此时这样的神情,却是从没有人见过。

“安宁抱着她的裘衣嚷着要我披上,拉着我的手直喊冷却不撒开,还说:兄长莫要练剑了,安宁可以自己保护好自己。”

扶苏一直望着院外,眼底映着黑夜与灯光晶莹发亮。

顿了片刻,他突然苦笑着摇了摇头“安宁与别的王女公主不同。从小到大,她都不曾对我提过何种要求,甚至父亲要将她嫁去南滇时,我知她心中不愿,但她也并无半句要我替她拒绝的请求。只在临行前,来与我道别。”

…………

记忆像一扇洞开的大门,浮现于扶苏眼前的,是两千年前的咸阳,和当年的那个安宁。

彼时的安宁面容还要比陈朦更丰润一些,她沉静地站在扶苏面前。如往常任何时刻一样,面上挂着润如满月的笑容。

“兄长,安宁此去便是永诀了。兄长切莫大意,当心小人环伺,莫要过于仁善,父亲宏图唯兄长可继,凡事莫与父亲争执,当以自身长远之计为先。”

安宁转身之后,无人看到她脸上的两行浅泪,扶苏只听得她最后说的一句话“与毅言,安宁,不相忘。”

她走了。这便是兄妹二人的诀别。

“安宁很聪明。其实天家儿女没有谁是真的愚蠢,只是她看到了我看不到的角落,查觉到了将来有可能存在的危险。”

“只可惜当时的我,却没有她那双剔透睿智的慧眼,她的一番话我也没有放在心上。谁能想到一语成谶,最终所有的事情都被她一一言中。我与父亲之间越来越多争执,最终被遣离至上郡。小人得了机会,我等,丢了性命。”

谁都不知扶苏此时心中是何等滋味。

苦涩、懊悔还是悲伤、自责,或者兼而有之。

没人能体会,更没人能代替他去承受回忆袭来如辗磨盘的哀楚。

子夜不能,素儿不能,即便是桑夏也不能。

自己的伤痛就是自己的,无论有多深爱,无论是怎么样的至亲骨肉血浓于水,都不可能代而受之。

“说到底我们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如安宁那般绝断。许是看透了天家争斗,又或者她真的有不世之才,早早料到了将来有一日可能我们都需她这个妹妹来搭救。”

“那些刀客死士,断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能唤到身边来的,我不知她在这之前做了何等样的筹谋,但最终她的谋划却还是赶不上那场骤变。”

回忆一打开,往事重重来。带着前生的尘土,拔开岁月的窗口,探进脑海。

也是在此时,扶苏一点一点地想着当初的种种,心底的猜想与分析越来越令他了解到,自己的那个妹妹是个何等样的人物。

而同时,这样的映衬之下,自己的一剑封喉又是何等样的愚蠢。

若时光倒回,若他苦苦支撑,也许等来的会是安宁自南滇奔赴来的身影,也许蒙恬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未必不可为…

也许大秦最终的结果会不一样,也许就不会连累所有人为他陪葬,也许……

没有也许不是么!可是愈是想到有可能存在的也许,扶苏的心便愈是死寂一般空洞。

“安宁前生没有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没有与自己一生所爱相守。因为她没得选择,或者说她不愿让我或任何人为了她站到父亲的对立面去。”

“她走了一条我们都看不见的路,这条路上只有她一个人。这不是谁的错,那是前生她无力悖逆的命运。”

“到了如今,我又怎可再令她重蹈覆辙?!她若无法承受蒙毅如今的身份,我会给她一个未来,给她想要的生活。但我不能再将她置于无路可退、无法抉择的境地里。”

“如你所言,蒙毅是我最好的兄弟,可她,也是我的妹妹!”

“诚然当时确实是我未坦言告知蒙毅,但他也做出选择了,别忘了阴差也是有抹去记忆能力的。事情到了这个程度,接下去便看他们自己的造化罢。”

所有人都沉默着,一直地沉默着。

蒙毅与安宁的前生,到底是何等样的深情与不舍,对于子夜、素儿和桑夏而言,都只是耳听的故事。

感动、唏嘘、心疼,除此之外也不可能再有别的什么了。

子夜做为好友兄弟,至多也就是陪蒙毅彻底醉酒,桑夏说再多也只能是起到一些宽慰的缓和作用。

而扶苏见证了两人前世未尽的深情,作为兄长作为挚友,他做了他认为该做的事。

一切在未揭开真正的序幕之前,皆为幻象,浮世掠影种种深情留不住。

唯有撕开表象、坦然面对才能见真章,虽痛且快,但真实。

蒙毅一步一步走在飞雪轻舞的街道上,心中渐渐豁然开朗起来。

痛,很痛!

煎熬,很煎熬!

但是,真实。

最初时不敢靠近到小心翼翼的接触,再到她慢慢熟悉他,直到她放下心防接受他。

尾随的日日夜夜,陪伴在她身边的分分秒秒,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将成为他最美好的记忆。

如果她无法接受他的身份,他也不会放弃。

哪怕以朋友的身份,或者仍旧像最初那样隐去身形默默陪伴,他也不会放弃。

他会看着她,也许不能靠近,但他会看着她走上她想走的路,过上她想过的生活。

陈朦回家了。而他,也到家了。

站在前院的最后一个台阶上,看着润庐客厅的灯火,那光亮映在眼中也照在他心间。

不管明天的太阳是否升起,不管刮风下雨飞雪连天,他还有这个家。在这个家里,还有一群彻夜无眠等待着他的人们。

推门,进屋,脱鞋,挂衣。

扑面而来的暖意火光映得他的脸光亮红润,一众人坐在茶海处,面露温柔笑意地看着他。

外头风雪交加,大家都希望用自己的笑容为他融化头心的寒意。也许答案不尽如人意,哪怕这样做效果甚微,但,这就是家人!

“都在呐。饿不?”蒙毅搓着双手,走到茶海旁笑着问道。

也许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或者发生了令他觉得未来可期的事情,总之,没有人问他结果如何。

不是不关心。相反,就是因为了解,大家都觉得他与陈朦之间,肯定必然会迎来一个美好的将来。

还有就是,真的,饿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交警谢大安(为光头强盟主加更四)

还有三天就是除夕夜了,城市里四处洋溢着浓浓的喜庆气息。

不过,喜庆归喜庆,与平时相比倒是没那么拥堵了。除了超市、商场一类的地方,大部分街道、马路一改以往水泄不通的繁忙景象,整个城市倒像是安静了下来。

这是当然的,大部分该放假的单位都放了假,人们也不再早出晚归奔忙了。大多都在为新年的到来进行物资采购,什么瓜果菜蔬、肉鱼虾蟹,还有烟酒糖果、礼盒赠品等等的,花样繁多应有尽有。

看着同事买这买那的,谢大安坐在资料室里,对着一堆摞成小山状的卷宗愁的睁不开眼。

可不是睁不开眼,就他这大烟囱,一根接一根不停点烟,整间资料室里跟着了火似的。

脑壳疼,脑壳疼。可是就算脑壳再疼也没招,自找的呗。

谢大安将烟头摁进满满的烟灰缸里,无奈地翻开卷宗,眯着本就不大的眼睛继续查找关于数年前的一宗交通事故报备记录。

转眼,中午下班铃响起。谢大安仰着脖子左右扭了扭,靠在椅背上抻了抻有些虚畔的身躯。

“上岁数啦…”谢大安自嘲地嘟囔道。

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最终他决定先吃饭,也不打算午休了,接着查。

下了楼,刚走到办事大厅,打眼就看到坐在排椅上、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维族男子。

谢大安愣了一下,有点无奈地走了过去,维族男子立马起身迎了过去“谢警官,真是麻烦您了。查到了吗?”

他说话的时候躬着身子,显得整个人很卑微。走到大门外,男子从皱巴巴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打开,抽出一根递到谢大安面前,近的都快凑到嘴边了。

谢大安推开男子递烟过来的手,略显疲惫地无奈说道“海伊提,你不用天天来这守着,你守不守我们该办案就会办。回去做你的生意去,天天搁这呆着能赚着钱还是咋的。”

维族男子海伊提憨憨地笑着,再次试图将烟塞进谢大安手中,瞅了眼那根烟,谢大安只觉得喉头一阵不舒服,登时有点躁了。

不是说他条件有多好,可特么这十块钱的钱,自己也是从来没买过啊,这特么每次被这货硬塞到嘴里他也很绝望啊。

这可不是拉嘴呢么,烟也是呛的不行不行的。咳!谢大安边咳边皱着眉头,实在想不通自己这是咋的了。

瞧着放年假了,别人欢天喜地该回家回家,该见老婆孩子见老婆孩子。自己倒好,心肠一软,答应给海伊提找五年前的一个案卷,可没想到这家伙算是赖上他了,成天到晚啥事儿不干,净在办事大厅堵他了。

‘老子也不是闲得没事儿干的呀,这片儿的交警队原本就人手不够,要不要我把所有人抽过来给你找啊?’谢大安没好气地在心底自个儿叨咕着。

“唉,行了行了,走吧,一块儿吃饭去,吃完了我上去给你接着找。成不。”心里叨咕归叨咕,谢大安其实是个热心肠的人。

而且,作为一名交警,断不可能放过一个有可能肇事逃逸的杀人犯。

虽说没有真凭实据,但这个名叫海伊提的维族男子连续半个月,天天蹲守交警队,递了申请把事儿说清楚后也不催不闹,就那样天天按时来大厅坐着。每天按点来,比一群毛头小伙上班的时间还早。

现在就是要找到五年前海伊提妻子热娜出事故时,海伊提报案后留下的卷宗。可毕竟时过境迁,光凭一个车牌号码你说人家把你老婆撞死了,公安机关也不可能直接给你把人给抓了。

还得看证据、按流程办事不是。

呼噜呼噜三下五除二的功夫,海伊提就吃完了一大盆躁子面,蹲到交警队旁的小吃店门口,抽起了那让谢大安想到就头疼的劣质香烟。

谢大安看着他一身不太干净的衣服,面黄肌瘦的一脸络缌胡,说真的就这德行拉出去人还以是什么恐怖分子。

谢大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了,竟然觉得这么副造型的家伙很可怜。出于同情也好,骨子里的主义感也罢,虽然面上流程要走,但私下里谢大安其实已经查过那个车牌号码了。

他不忍心、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海伊提说,那辆车五年前就报失了。而且,报失的时间那么‘凑巧’就在热娜被撞后的第二天。

种种迹象表明,海伊提所说的极有可能就是真相无疑。

可问题来了,他谢大安相信海伊提说的没用,上了法院需要的是证据。

那辆车报了失,没准让车主给开到哪个鸟不拉屎的地儿给处理掉了。推海里或者埋山沟沟里,也不是不可能啊。

那路段又没得摄像头,但凡找不着车,就没法做碰撞检测。

想到这儿,谢大安赶紧胡乱扒了几口盖浇饭,扫完二维码付了饭钱走到门口拍了拍海伊提,两人像多年的老朋友似的,也不说话,闷头一路朝交警队走去。

‘逃逸,还报了失,这尼玛戏够多的啊。特么在这给我整无痕迹犯罪呢,老子就特么给你整个名侦探谢柯南出来你信不。给老子等着,逮不着你孙子。’

看着谢大安突然气呼呼的一副样子,海伊提心里懊悔不该贪抽那口烟,一下子没及时付饭钱还让人谢警官请客了。瞧把人给气的。

午休时间也没旁的人,谢大安直接带着海伊提进了自己办公室,下班前他就将剩下没看的档案都搬了过来。

指望海伊提一块儿查是不可能的了,这货汉语水平那叫一个差。

“算了算了”谢大安叨咕着,哗啦哗啦开始翻档案。

当他抽完自己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时,海伊提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烟递了过来,谢大安头也没抬地随手接过,点着。

咳…卧槽,尼玛…

刚想骂人,谢大安抬眼就看到海伊提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上满满的感激之情……

长出一气,手下动作不断。边翻查着卷宗,谢大安随口问道“都快过年了,你咋不回去?”

“我七年没回家了,头两年忙着干活,这五年孩子妈没了,回去孩子要问,我…”

……谢大安不说话了,闷声更快速地查看起档案来。

‘孙子,造孽吧你啊!看老子不把你给揪出来。’谢大安心底咒骂道。

海伊提说的那个路段当年确实没装摄像头,可两头左右路口有啊。等把卷宗翻出来,重新立案,再去核对左右路口的视频资料,这人就铁定跑不了了。

之所以不马上调查车主,其实谢大安心里是想着,对主既然已经报了失,那么查车是肯定查不着了。要再万一让对方发现被调查了,还没控制起来,人可能就先跑路了,到时候抓起来还多一档子事。

只要调出另两端道路的视频资料,确定开车人的照片,那就妥了。先把人控制起来,剩下的事儿再想办法。

“找着了。找着了找着了。”谢大安高兴地捧着一本卷宗,一张胖脸乐得跟尊弥乐佛似的。

那边再看海伊提,居然已经哭了。一个胡子拉碴的维族汉子,满脸泪水地扑嗵一声,直接跪在了办公桌前。

“哎呀我去,你干啥咧。起来,起来,赶紧的,让人瞅见多不好。整啥玩意儿…”谢大安嘴里叨咕着,手忙脚乱地扶起海伊提。

两个大男人终于都松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轻松地抽起烟来。

谢大安突然觉得这烟抽惯了,也没那么拉嘴啊……

第二百三十五章 我认罪,请抓我

交警谢大安并不知道,还有另一拨人也在调查自己手头的案子。

就在谢大安翻出卷宗的前一天,润庐客厅内。

“报失?”扶苏这个马路杀手压根不懂两字的意思,一边吃着哈蜜瓜一边疑问地看着子夜。

“报失就是向车管所提交自己车子被偷了,也就是说这辆车丢了。车主名叫郑强,没想到这货不仅肇事逃逸脑子还挺活络的啊。哼…”子夜解释道。

“然后呢?”扶苏吃完瓜拍拍手问道。

“也就是说现在就算查到车子是他的,交警那边也无法通过车辆检测来确定当时的事故是这辆车造成的,更无法定案人是这个叫郑强的家伙撞死的。”

“没有别的办法?”

“有。抓着人慢慢审,就看这货能扛多久。”

“如今科技不是很厉害吗?难道不是应该很容易查到吗?”

子夜老是不许扶苏闪来闪去的,所以在扶苏的认知里,这是一个满布摄像头的、行动不自由的世界。

无论走哪里自己都在被监控,这种感觉令他非常不舒服,所以原本就少在人世走行,因为这个就越发不愿意出门了。

“厉害。厉害也有个限度啊。那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目前还不可能做到。只不过,大部分的道路都是有摄像头的。”看了眼扶苏,子夜觉得他可能正在想一些别的什么,心里一下子有点警惕起来。

“道路的摄像头其实算是少的,街上啊、住宅区啊,包括什么公司啊,这类地方那就是到处都有装的。你可别想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我能想什么奇怪的事情?”扶苏不以为然地看了子夜一眼,心下顿时打消了以后闪身去桑夏公司的念头。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弄这个事儿?我觉得警方那边吧,还真不好说。如果没有过硬的证剧,车子又找不着,逮着人万一是个硬茬死扛咬定不认。搞不好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哦”扶苏起身去了厨房,乔子夜一脸茫然不知道这家伙要去干嘛。不一会儿便听到哗哗的水声。

……特么我这跟你说正事儿呢,你跑去洗手是什么情况?

等扶苏抹着手走回客厅的时候,就看到子夜脸黑黑地看着他。

“走吧。”完全没理会子夜一脸不爽的样子,扶苏拎起挂在门口玄关衣架上的外套。

“啊?去哪?”乔子夜懵逼脸。

“去找那个,郑什么?”说话间,扶苏已经穿好了大衣。

“哦。”乔子夜乐得从沙发上蹦起来,迅速穿上外套,兴奋地抱住扶苏的一条胳膊“好久没跟你出去行侠仗义了。有点,激动啊!”

要说乔子夜的办事效率,那也确实没谁了。

不仅查到了车主信息,短短几天,已经将对方的身份底细摸了个清楚。

这个名叫郑强的中年男人,表面看上去是个经营一间古玩店的店主,但实际上私下里养着一批地痞流氓,干着放高利贷逼人拍裸照写欠条的勾当。

曾成功用利滚利的招术,让一个到他这儿借了六十万的男人最终变成了负债两百多万。不还就泼红漆,天天堵人家门口拳打脚踢。

苦主男子报一次案进去几个喽啰,报一次案进去几个喽啰,压根都不带怕的。

照样天天堵,天天给人打的鼻青脸肿。苦主一家三口班也没法上班了,生意也没得做了,上高中的女儿更是天天地校门口被黄毛小年轻调戏。

最终,悲剧发生了!一家三口留下遗书,割脉上吊死了个干净。

所以,这就是个心狠手辣、做事毫无原则底线,视人命如草芥的卑劣恶徒。

说实话,乔子夜刚收到消息,气得差点就从椅子上蹦起来。

这特么还有王法没王法了!

这下好了,扶苏出手,他很乐意去当那个惩奸除恶的英雄。

虽然世人并不知道是他们干的,但他自己知道就好呀,图个内心满足不求名与利。

嗯,咱这就是真正的侠士!

子夜高兴地抱着扶苏的胳膊,心里美滋滋地打开手机上的地图“就这儿。”

“你确定那里没有摄像头?”扶苏狐疑地转头看向他。

心想,难道不是你说住宅小区里到处都是这玩意吗?

嘿嘿嘿…子夜的笑声还在润庐回荡,两人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了。

………不一会儿,两人又回到润庐客厅。

“什么情况,居然不在家。”子夜不爽地将外套扔在沙发上,拿起电话拔通了某个号码。

两人闪身过去,却发现郑强并不在家,于是只能空手而归了。

扶苏也不说话去了厨房,刚才哈蜜瓜没吃够,再来一块。反正找人的事情就让子夜去办了,他只需要等目标人物的坐标出现就行。

静待子夜那边查探,再次得到消息已经是次日午后。

也就在这个当儿,城北交警支队的谢大安正和海伊提坐在椅子上抽着烟,静等着一到上班时间就去调道路监控查看。

谢大安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这么兴奋了。不为别的,当初本来是想着当刑警的,但身体的缺陷让他断了这个念想。

一想到这,谢大安就难过,右腿先天短一截,跑是肯定跑不赢歹徒的,所以就来了交警部门。

同样是国家机器,同样是警务部门,在哪都能服务一方群众保家安民不是。

没想到老了老了,却给了他一次当‘侦探’的机会,也算是从侧面圆了他的一个梦了。盯着茫茫多的监控画面,谢大安还真有点儿紧张和说不出的激动。

然而,临近下班之时。谢大安的梦碎了。

“不可能啊。这咋回事儿呢?这咋前后都没出现这辆车呢?”谢大安的眉毛拧成了一条直线,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看着当天靠近那个路段的视频监控,但就是没有那辆车出现。

“是不是记错日子了?不可能啊,案卷里头也是这个时间啊,肯定是漏了,肯定是。”不信邪地继续查看。

最终发现,事故当天有一个路口的摄像头好巧不巧被飞石一类的东西给砸坏了。谢大安猜测该就是在这个时间段里发生了事故,之后那个肇事车辆就是从这个坏了摄像头的路口逃逸的。

说起来法网灰灰,却仍有漏网之鱼,还真就是有些人就有这种逃过惩罚的命。

如此一来,车辆报失死无对证不说,连个蛛丝马迹都断了。

“我去,特么啥时候不坏偏这时候,我去你大爷……”谢大安忍不住对着屏幕冒出一长串糟心话。

当谢大安木然地回到办事大厅时,海伊提满含殷切目光与感激之情,小跑着凑上前来。

谢大安都不好意思看海伊提了,支支唔唔的实在不知道说啥好。

就在这时,一个中等身形、板寸头、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两眼无神、木讷地走进大厅。

口中念叨着“我叫郑强,我是杀人犯,我在2014年1月7号晚上7点,在之江路驾驶浙xxxxxx,撞死了一个女人后逃逸。车子现在在桐庐x山,我认罪,请抓我……”

第二百三十六章 你是女侠

这个世界真奇妙,什么样的疯子都有,真是活久见啊!

谢大安脖子梗得发直,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这特么什么情况,老子找你找不着,你特么自己送上门来了啦?!

你咋不早点来呢,老子眼都快看瞎了。我日你大爷的孙子……

谢大安心里边狂奔着一万匹羊驼,动作倒是极麻利,迅速上前一把将那人按倒在地。

照理说,人是自动上门自首来的,倒用不着像对待普通罪犯那样。

但实在架不住内心的愤怒,老子这从早忙到晚,午饭都没心思吃尽找你孙子了,可不是得生气。

关键是,这个姿势曾在谢大安心中演练过无数次。愣是没让他遇上一展身手的机会,送上门的不摁白不摁。

摁!

临近下班的其余交警也纷纷凑过来,在听清了男子口中说的话,再看一旁满脸泪水横纵的海伊提,所有人都不再觉得这个天天来报道的维族男子神叨叨了。

倒不是说交警们觉得不愿意给人办事,只不过谁都没见过天天跟上班似地来办事厅坐着的人呀。

原本准备收拾回家的办事员们登时醒了精神,该登记的登记,录口供的录口供。

不过口供录来录去就那几句,问什么也都愿意答,但让他自己说话,那就剩下复读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肇事者怕不是得了失心疯,石乐志?逃了五年,这会儿来认罪自首可以理解为扛不住心理压力。可来去就那几句说词就太怪异了!而且还一副神情呆滞、神思迷蒙的模样。

谢大安脑海中灵光闪过,怕不是……

“小李”,随着他一声招呼,一个年轻交警小步跑过来。

“通知公安那边,带去化验一下是不是吸毒嗑药了。瞧这傻样儿,九成跑不了。跟他们提一道,这家伙没准手上还有别的案子,一件都别给老子落了!”

“嗳,知道了。谢队,您刚才那姿势,帅爆了。”小李竖起大拇指面露崇拜地说道。

“去去去,我年轻那会儿像这样的不都分分钟手到擒来。”谢大安面上难忍得意的神情。

他是真的很开心,非常开心。

开心的是,自己一天的努力没有白费,虽然最后人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但他很清楚,早就在心里认定这家伙肯定与肇事逃逸案脱不了干系,所以就算视频没查到什么线索,他也没打算放弃。他相信,只要继续查下去,总能查到这个叫郑强的家伙的犯罪证据。

先前的怒火不过是因为一时的心急与焦躁,因为查找证据需要时间,可眼见着马上就要过年了,海伊提却还在这座城市里居无定所地游荡着,眼巴巴盼着自己能给他一个公道。

公道!

谢大安走出办事大厅,双手撑着酸疼得不得了的老腰,抬头看了眼天空。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不是一句空话。他相信那些不法份子,做尽坏事的恶徒,就算没有及时抓获,最终也难逃老天这双眼。

长舒一口气,此刻的谢大安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满足。

扭了扭硬梆梆的脖子,眼光从交警队大门外扫过,突然发现有辆车好像停在那里有一会儿了,车里的人似乎正盯着办事大厅看。

职业本能想着过去看一眼,海伊提不知何时来到身边,颤抖着双手递来一根烟。

咳……再一转眼,那辆车已经没了踪迹。

…………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乔子夜发动车子迅速离开交警队,扶苏坐在后排座上把玩着手机唇角勾着一丝笑意。

阿妖在副驾驶座上急不可耐问道,媚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芒盯着开车的子夜。

斗转阵耗去了她大量的精力与灵力,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她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呆在明堂。在浸的帮助下,日夜冥修以提高自己身体内的灵力。

这是大事,关乎她的梦想,系着妖族千万生灵的大事。容不得她有半分懈怠,外间任何搞风搞雨的事情都暂时引不起她的注意了。

但是此时,身体里的八卦因子跳跃着,像几十只小手挠心勾肺。

想想也是,能让乔子夜不惜搬出扶苏帮助对付的家伙,居然只是个交通肇事逃逸者?一个普通人类?没这么简单吧!

三个小时前,明堂。

阿妖正在她的西厢闭目冥修的当儿,扶苏突然出现只说了句:跟我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带着闪去了一间装修简陋的茶楼。

穿过茶楼狭长的通道,两边都是包厢的门,扶苏推开其中的一道门走了进去。阿妖一头雾水,迷蒙地跟着也走了进去。

当时,乔子夜正和一个长相有点猥琐的人谈话。

见两人进了屋,子夜如释重负地长舒一气“你俩再不来我就谈不下去了啊。我这八辈子没向人低过头借过半毛钱…”

“辛苦了。”扶苏冲子夜点了一记头。

阿妖不可置信地看着扶苏,心想这家伙转性了这是?居然会说好话了?!

“你的担保人是吧,房产证带来了没?月利五分不能再低了啊,我跟你说,你这样的去银行也抵不了几个钱,要不是看在道哥的份儿上,我也不会这么低的利息借给你的。”

包厢里坐在乔子夜对面的一个平头猥琐男,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狂妄姿态对子夜说道。

完全不知道情况的阿妖听着就直接想一巴掌扇过去。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们子夜说话,找死呢吧!

正想发作的当儿,乔子夜一转头给阿妖递了个眼神。

‘哦,懂了。’阿妖瞬间意会,冷笑着朝猥琐男走过去。

男子大概本能地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正欲站起身,下一刻却瘫软地倒在椅子上,睁着木讷的双眼。

“跟大爷我装大爷,傻逼。”乔子夜冲失去自主意识的家伙啐了一口,站起身冲扶苏点点头,又向门外抬了抬下巴。

这些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人都有自己的手段,且不说高明不高明,但终归都留有一手自保。

出了厢房,三人跟在被阿妖迷了心神的郑强身后,刚走到楼下,道旁蹲着的几个小黄毛迅速围了过来。

小喽啰们也不知道自己大哥今天是怎么了,喝茶喝出问题了?怎么一脸毫无表情、两眼看着也没神呢,正想拍马屁关心一下,立马就听大哥一声吼“滚开。”

喽啰们也一下子没了主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个小青年全体懵逼。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大哥上了一辆车,啥都没交待就这么走了。

茶楼是乔子夜刻意选的,离交警队很近,直路走拐个弯就到。

不到十分钟的车程,阿妖控制着郑强的心神,按乔子夜所说的内容复述了几遍,转眼就到了。

之后便出现了令整个交警队哗然的一幕。

乔子夜笑笑没有搭腔,继续开着车,扶苏仍旧拿着手机划拉着。

阿妖好没气地呶了呶嘴“用着我就二话不说闪过来,这下事儿办完了,也不说清楚是为啥。我说你俩怎么这么没节操呢?”

“阿妖”子夜开口了。

“嗯?”阿妖眼睛一亮。

“你是女侠!”

“……”

第二百三十七章 侠客三人组,瓦解

车厢内,乔子夜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听得阿妖一脸蒙。狂沙文学网

子夜笑了笑,边开着车边继续说道“那人五年前撞死了个女人逃了,女人的丈夫找了五年没找到凶手,女人的孩子到现在还不知道妈妈已经死了。这样的人该不该受到惩罚?”

“该。”这个阿妖是知道,只是她有点想不通“那直接把那脏东西埋了不是更好?”

“埋了?”乔子夜想了想,咦,好像也有点道理哦。

不对,不对。怎么可以有这么邪恶的想法,噫…

甩甩头,红灯的当儿,子夜扭头看眼阿妖一眼,语重心长说道“我说你怎么这么暴力呢?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得靠法律,懂不懂。我们人可不像你们妖,看谁不顺眼就埋谁。还有王法没王法了,嗤。”

“哦。”阿妖点点头。

人类世界几百年,规矩她也不是不懂。那话也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事实上她也确实没对人类动过随便杀杀的念头。

倒不是说没遇上像郑强那样的恶徒,而是那样的货色到了她这儿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更遑论让她动杀心了。

“不过,子夜,我只是好奇啊。这世上不公的事海了去了,为何你们偏偏管起这一桩?”对了,这才是阿妖心里的疑问啊。

抓不抓谁,抓的是谁她不关心,关键是什么样的因由竟能请得动扶苏这尊大神呢?

“闲来无事,想当侠客。”扶苏关上手机放入衣袋,语气里透着满满的舒爽。

阿妖愣了一下,想了想,似是想通了什么,莞尔一笑道“行。以后需要我的时候别再闪过来了,给个信息。我也喜欢当女侠的。”

“好哇,那以后我们就是侠客三人组了。”子夜笑说道。

哈哈……车厢内响起愉快的笑声。

暮色像从西方吹来的一层薄烟,缓缓将天地笼罩其中。

路灯在青灰色中亮起,一行三人回到山脚。顺着小径信步朝山上走着,三人不约而同看向山下远处的道路。

碌碌众生,活着各有各的活法,可谁都不曾想过一生会有什么样的际遇。更无人会想到,也许恶魔就在边。

走到润庐门前,阿妖本是要急着回明堂继续冥修的,突然心神一恍。

前门小院木椅旁,阿妖眉头微蹙,想了想说道“我在控制郑强心智时发觉,这人非常狡猾狠厉。他心中全是恶意无一丝善念,而且意志力还比一般人强上许多,刚才灵力收回的一瞬间感应到了他内心的想法,恐怕这事儿还没完。”

“怎么说?”乔子夜下意识与扶苏对望一眼,心里有点慌,莫不是连阿妖的**咒都没抹去那家伙对他们三人的记忆?

“他当时心中的念头是找律师打官司,并且在回过心神的第一时间,就明白过来自己处何方,这人不简单。”

阿妖虽然混迹人间几百年,但她对这种生存在暗黑地带的人还是不够了解。

这些人大多明白一个道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所以做为一个坏事做尽的恶人,郑强心里早就知道自己迟早会被人算计或者被逮个现形。

基于这种时刻防备着的心态,他在回过心神的一刹那,并没急着去想是谁在暗地里下迷药搞他,而是大脑飞速运转脱之计。

该供的都供了,车子也迟早会被找着,铁证如山之下,只能力求不死。

“他想着自己是自首的,所以按律应该可以从轻发落。请个大状,再找人往死者家属那儿塞钱和解。如此一来,量刑未必就是死罪。”

阿妖盯着乔子夜看了看,叹了口气“所以我说把他埋了吧。你看这事儿办的,这种人死有余辜。还说什么法律不法律的,让他自己送上门确实是个好主意,我们可以不露面当我们的侠客。可是如此一来,这人却死不了了。”

这倒确实不在子夜与扶苏的考虑范围内。两人只想着替海伊提找到撞死妻子娜的凶手,但凶手却是个这样的狠角色,倒确实是很出人意料了。

不行,侠客三人组第一次出手,怎么能就这样踢到铁板呢?

不行!乔子夜怒了。

“怕什么,他请大状,他能请到什么大状?城里最有名的律师我认识,我替海伊提把人请了。不信弄不过那么个小角色。”

“看看吧”阿妖瞥了瞥嘴,心里对那个猥琐平头男莫名就有点不爽,这么恶心的人类她也没怎么遇到过,非常时期可以考虑用非常手段“实在不行,我让猿伯悄没声去把他,喀嚓…”

阿妖边说着边比划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同时朝子夜眨了眨眼。子夜心头也是一阵摇摆,不置可否地看向扶苏。

“妖族最好别插手人类的生死,逆天之祸我怕你担不起。”扶苏冷静说道。

他也知道阿妖是好意,但毕竟人类的生死自有命定,即便是他也从不直接干预。

“回吧,之后的事交给子夜处理。天地有法则,人类也有人类自己的律法,自古如此,你我能做的也只能到这里了。点到为止。莫要意气用事。”

阿妖看了眼暮色里沉静伫立的扶苏,心下无由来的一阵暖意。

扶苏还是那个扶苏,表面傲骄内心沉稳,看着冷冷的模样,实际上对自己的边人都思虑照顾着。

虽说她的事,不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但不管怎样,有他在,她心里还是会多出一层安全感来。

说到底,妖族人也是人,妖族女人也是女人。谁还不想有个依靠来着,不然她这么安生地呆在明堂干嘛,不就是这山上山下有两位能护着她、防患于未然的大能么!

“知道了。我就说说,不会真动手的。”阿妖摆摆手。

见乔子夜仍一脸狐疑模样,又立马正声道“这样的宵小还不值得我阿妖惦记,你还不放心我吗?”

“回来啦,咦,阿妖姐姐,一起来吃晚饭吧。”桑夏从厨房的偏门里跑出来,手上还提着个铲子。

下一刻,阿妖便看着自己眼中的大能,颠颠地跑过去说外边儿冷赶紧进去什么的,并回头冲子夜挥了挥手。

然后,看都不带看她一眼的,只顾揽着桑夏进了屋里。子夜则是应了一声,也小跑着进了屋。

这……客气都不客气一下的吗?这么直接的吗?

阿妖无语地看着三个迅速消失的影,摇了摇头,没好气地回山顶去了。

还是暄暄靠谱,还是明堂温暖。

润庐这些人都特么太小气了,连顿饭都不舍得,小气鬼!哼。

说好的侠客三人组分分钟因为一顿晚餐,土崩瓦解了……富品中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踩过界

近年关,喜庆之气像攒足了一个的劲头拼命地在四处冒起。

选择在节假日里办喜事,按古老的话来说这叫喜上加喜。而在现代,更多则是因为人们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有充足的时间。

寻常日子结个婚办个酒席还有许多人赶不上趟抽不出身的,但在节假日这样的问题就不存在了。该随的份子钱谁都不能少,该喝的酒席一场不落。

几人欢喜几人愁,这就是当局者自己的事儿了。

城中一处又一处绽起烟花,平日里令行禁止的条例也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略略放宽了一些。

蒙毅惆怅地站在露台上看着天空中缤纷五彩的绚烂,心里很不是滋味。

黄山温泉那晚,烟火照亮小半片天空,当时陈朦开心得和平儿蹦蹦跳跳,一改往日成熟稳重气质,就像个少女般童心可爱。

唉,如今想来也只能是回忆了。

一天过去了,手机死寂得像关了机。

这一天里,他基本上是抱着手机渡过的。但是,什么声响也没有。

想着隐去身形去花店走一趟,可转念又觉得此时这样做就真的有点猥琐了。

她需要时间冷静考虑,这就是成熟的人面对感情问题时的成熟表现。

她没有头脑一热瞬间接受,也没有一道子封死断然拒绝。她需要时间,他便应该给足她时间。哪怕一分一秒之于他来说都是煎熬,他也要忍,这是起码的尊重。

晚餐结束,桑夏将饭菜又热了热,第n次上楼喊蒙叔吃饭去了。

乔子夜打着饱嗝坐到壁炉旁,拿起他心爱的火钳做他最喜欢做的事,拔柴火。天知道这种癖好是怎么来的,反正他就是爱死了看那些燃烧着的柴火,偶尔间爆裂开的噼啪声在他听来都是极美妙的声音。

“子夜,对于那人所犯之事现今律法是何条款?”扶苏坐在壁炉旁的榻榻米茶坐上,把玩着茶盏问道。

“阿妖倒是说对了一点,自首确实对那家伙将来的量刑有帮助。如果他提出减刑的诉求,法官那边应该是会考量这一层的。”

“不过,具体是怎么样的我也不是很了解。没两天就大年三十了,这时候怕是有些不合适,等过完年了给谈律师打个电话问问。”

“嗯,那便不急。待年节过后再办吧。”扶苏手指敲了敲茶海,心中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去了二楼,没一会儿下到楼来,递给子夜一张名片。

“这件事,你不妨先支会她一声,也许她那边会有更好的处理办法。既然她现在身处警务要职,这件小事情也许她去办比我们任何人都妥当。”

乔子夜接过名片一看,领会地笑了笑,掏出手机拔通了号码。

相隔几座城,几百公里之外,特案组法医解剖室。

杨十七面无表情地看着尸检台上,像被野兽啃食后、分辨不清肢体的烂肉,嫌恶地嘟囔了句“都尼玛什么吃相”。

结果刚说完,肚子就发出一声擂动,杨十七招招手“先吃饭,都快饿成烧饼了。吃完了,金柯你再回来接着查吧。”

这时,手机响了,看了眼陌生的号码,杨十七快速吩咐道“司吾,你去老沈那儿订一桌,记得给我点卤三味啊,一定要有大肠的。”

一旁的青年眉毛瞬间就吊了起来,看了眼手表抓耳挠腮地回道“老大,这个点可能没有卤大肠了吧。”

“没有?那就把你的大肠切下来卤盘新鲜的。”

名叫司吾的青年转头看了眼身旁一个异常高大的汉子,汉子一耸肩没理会他,跟着杨十七离开了法医金柯的尸检室。

司吾想着再问问老大还有啥想吃的,结果,杨十七那边已经接起电话了“你好,哪位?”

“咳,那个,您,您好。”乔子夜是知道杨十七身份的,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称谓称呼对方“我,我是那个,我叫乔子夜。呃,是,是扶苏的朋友。”

对方明显在电话那边愣了一下,然后很迅速地反应过来“哦,有什么事儿吗?你吃饭了吗?”

“”乔子夜有点迷,这什么跟什么就问我吃没吃饭,几个意思?

疑惑答道“吃了,刚吃。”

“哦,我还没吃呢,什么事,赶紧说。说完我吃饭去,饿的一批。”

这,这么接地气的吗?阴差不都蒙大哥那样的吗?不对不对,人家级别高,人家是阴司长官。

那就更不对了呀,阴司长官不该更冷峻严酷吗?

管她什么鬼呢,正事儿要紧。乔子夜三两句把事情经过,大致说了说。

电话那边陷入了沉默,然后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远远的对话。

“古通通呢?”杨十七的声音。

“那边儿”一个男声。

“古通通,你过来一下”

“嗳”一个听上去很年轻、很有朝气的女声。

然后电话好像是直接被扔了过去,“请问您有什么问题?”

这特么是客服吗?乔子夜一脸蒙圈地看着扶苏,满脑门雾水。

子夜很想问:你这儿是哪边的客服?渡者部的还是特案组的?

再次复述刚才与杨十七的说话,朝气女孩麻利答道“哦,是这样啊,这种的情况可以参考刑法第六十七条……”

名叫古通通的女孩,在电话那边大致将有可能遇到的法律问题说了说,末了再次问道“请问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啧啧,乔子夜吃味地咂巴咂巴嘴,这家伙真有一套啊,身边真是什么能人都有,这法律倒背如流的客服你敢信?!

乔子夜正在客气地表示感谢时,电话又再回到杨十七手里,语气能呛死人地打断道“没事儿就挂了,我到地儿了啊,你们吃饱饭撑的管什么闲事儿?以后这种事情直接发个信息告诉我一声就行了,别自作主张去抓人。踩过界了啊。”

啪。杨十七二话不说挂了线,乔子夜在这头被这一出一出搞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情况?说好的阴司司长呢?

就算刚才电话里来来去去、说话回话的不是渡者部的人手吧,可这也太独特了吧,每个人光听声音都觉得异常优秀啊。

你这特案组的气质还真是个谜啊!!

“如何?”扶苏完全没去看子夜一副被雷劈了似的表情。

“啊,哦,是这样,大概意思自首可视其情节在原有的量刑上做减法。然后还提到一节,如果海伊提那边做为死者家属接受赔偿与肇事方和解,那就在这儿也会有文章可做。”

“总之,这里头有很多空子可以钻。而且,本来肇事逃逸这种事不算是蓄意谋杀,所以要想判他死刑可能性确实不大。”

扶苏听完沉默地垂下眼睑,双手交叉手肘顶在两边膝盖上,久久没说一句话。

其实,并非一定要治那人于死地。即使他心里清楚,这种恶人实则该死。

但是有用吗?恶魔是杀不尽的。

有善就有恶,就如同这世间的白天与黑夜一般。

扶苏最大的抱负就是希望天下太平,人们安居乐业。

听上去像一句空话,但这是真的。任何一位有头脑或者不昏庸的上位者,都会有这样的抱负。

可这仅也只是他希望而已,他不是神做不到除恶务尽,他没有那样一颗兼具仁慈与残忍的心。

在神明眼中,世间该死与不该死的人最终都得死。

不该插手的事情,轮不到也用不着他插手。

人们拿恶魔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寄希望于地狱审判这种虚无飘渺的事上。

但扶苏此时已经非常肯定一件事了,杨十七一个阴司司长行走于人类世界里,必然有她的原因。

这个奇怪的女人,远不是看上去的那般随性。

恐怕,那些落在她手里的恶灵,和那些生时逃过律法的有罪之魂,会‘有幸’见识到她的真面目……富品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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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再燃心火

‘哔叭’一声,壁炉里的柴火在乔子夜的拨弄下爆出火花。

摇摇头,扶苏觉得杨十七究竟在亡者界是何职司,在人类世界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这一系列问题都不在自己该考量的范围内。

不过,杨十七最后那句话,说得好像很随意很无心,但扶苏听得出来,这是人家在提醒他别去碰某些不该碰的事情。

不管就不管了,总之,无论如何,扶苏当下决定还是将这个‘半成品’的新年礼提前送给丫头吧。

说起来,帮助海伊提这事儿还是因为桑夏而起的。

之前两人因为工不工作的事情闹了点小情绪,当晚,子夜、素儿两个臭皮匠费尽心思支了一波招。

用桑夏在意的事情讨她欢心。当然啦,不用讨欢心,当晚两人就柔情蜜意起来了。之后还去了趟欧洲一日游,并遭遇了‘黏不死’的连环夺命帖,最后还被强制性地接受了一份新婚礼。

当然了,这些事情,扶苏也都没跟子夜提起。还是不要多事的话,子夜那张嘴…

不管怎样,那晚商定的计划经过几天的布排,最终还是原来的节奏展开了。

不过,这件事情也让子夜和素儿两人无语了好一阵。

头天晚上扶苏和桑夏两人吹胡子瞪眼的闹不高兴,结果第二天两人屁事没有的就又好上了。子夜和素儿遂忿忿不平地决定,今后再也不瞎掺和这俩奇葩情侣之间的事儿了。

我俩在这挠破头想法子帮忙,结果你俩那边吱都不吱一声就又好上了算怎么回事儿?

说好听点是两口子耍花枪,说直白点你这就是逗哥们玩呢。

得亏你俩闹矛盾的时候我们啥话都没说,不然这能有好果子吃?

并不是说两人不希望他们合好,就是这速度未免太超过了。而且,好容易凑点头拼出来的妙招,居然没用上,你说气人不气人。

不过呢,当扶苏找子夜去一块儿行侠仗义的时候,他心里可是乐开花了。

一来很久没出去浪了,二来闷的久了心口郁结找个人撒撒气儿也好,三来还是证明了妙招是有用处的。

不然,扶苏怎么会没来由去找那个傻缺麻烦,还不是为了圆桑夏帮人的心愿嘛。

其实在两人相识的一千多年里,子夜跟着扶苏几乎走遍了天涯海角,几世里帮过的人数不胜数。

但像为海伊提找凶手这种事情,还是头一遭。

一直以来他们做的最多的是在战火纷飞的地方,救助无辜受伤百姓、扶危济困。

也曾在匪徒手里救下被绑架者,还有整船被拐卖的人,这些人如果不是遇到他们,大多命丧他乡甚至尸骨无存。

但久而久之,不知何时开始,扶苏开始厌倦了。

一次又一次有被救者一而再再而三的索求无度,在他们的眼中,你救了他就要对他的生命负责。

而且,救了他,还需对他的生活负责。

吃穿用度扶苏向来很大方,但就是因为大方更引得大批的所谓难民、流亡者前来寻求庇护。

哪怕战争结束了,哪怕那些人身体已经恢复健康,就是不愿意走。

子夜清楚记得,某一世还曾因为晚发了半天口粮而被救助所里的‘难民’们围攻,若不是扶苏发了怒,当时子夜都以为自己又要入轮回重新投胎了呢。

也许就在那桩桩件件的事情之后,扶苏彻底厌倦了。

他疲倦地拖着同样疲惫不堪的子夜,从一个城市去到另一个城市,一间一间地关停了救助所。

遣散时给每个人发放了银子和口粮,却少有人道谢,那些人麻木地领着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漫无目的地离去。

甚至还有人责骂他们无情冷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呵,笑话。天灾**,黄土何处不埋骨。

活着的人好不容易从战火里被挖出来,从最初的感恩戴德渐渐走向心安理得,最终却触碰了扶苏心中的底线。

子夜知道他倦了、乏了、力有不逮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扶苏的抱负和梦想,被过去的岁月里那些自己亲手救过、帮助过的人给撕得粉碎。

看看那些心安理得地活在自己羽翼庇护之下的人们。扶苏的心,凉透了。

人性本善还是本恶,这个话题永久保鲜,也永远没有正确答案。

虽然遇到危难他还是会本能地出手相助,但却再也没有了热血。

他不再主动去到战火中挽救生灵,也不再斥资筑建救助所。

人类的事情由人类自己解决,滚滚历史长河中,他早就已经是一抹冤魂了。又哪来的立场,去做这些本不该他来做的事呢?!

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力挽狂澜的英雄,每个人都在过着独善其身的小日子。

即便知道世间有恶魔,但只要恶魔不来找自己就好。

每个人都抱着这种侥幸心理活着,在看到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可怕事件时,至多也就是动动手指追加个评论,对恶徒语言控诉一番。

更有甚者,不管青红皂白,施暴者、受害者一股脑骂。

反正死的不是自己家人,怎么骂自己也受不到半分伤害。

但其实就在他们不明是非曲折,随意妄下判断之时,自己也如被恶魔附了身。言语的攻击指责并不似刀剑加身会割肤流血,但其杀伤力有时比刀剑更可怕。

这个世界变了,这世上的人也变了。

面对当今世道,扶苏更觉得自己没有出手的必要。

但今天,他却出手了。

时隔几百年,子夜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热血仍在,对这个世界抱有美好寄望的扶苏。

以前扶苏总说,我死了,可我希望因为我,他们能好好活着。

像是弥补心中对当年未能好好保护身边人的心愿,又或者是对自身存在于世间的一种证明。

总之,不管怎样,当年的那个扶苏,在乔子夜心里是真正的英雄。

不是因为他有着凡人没有的灵力,而是他具备了救人的资本然后他就这么做了。

扶苏从不参与战争,只要不是别国来犯,内部数千年以来,你打我、我打你更朝换代的战争他都不参与。

历史便是在这种你方唱罢我登场中循序渐进的,谁都阻止不了。

在时间的车轮之下,无有别类。他扶苏也一样。

回到月光林地沉睡了几百年,再返回世间二十年。在这段漫长的、沉寂的岁月里,乔子夜几乎都快要忘了自己也曾是个奔走于战火纷飞处,救死扶伤的大道者。

而此时,扶苏再次站了出来,再次介入到人类的凡尘俗世中。

乔子夜有种说不清楚的激动兴奋,似是心底里某种力量正在苏醒。

他知道扶苏这次出手不过是为了圆桑夏的心意,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觉得此时的扶苏才是真正的醒了。

此时的扶苏,才是他认识的那个扶苏。

那个肯为天下人奔走,不计他人回报的真英雄。

那个没有人知道,而他自己也并不在乎的无冕之神!

曾经的热血,冷了,可谁说不能再燃心火呢?富品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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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和解?(为光头强盟主加更五)

就在子夜感叹万千之时,他心中的‘无冕之神’撑着膝盖站起身昂首挺姿上了楼。

子夜看着那个背影,心中烧起一团比手下拨着的柴火还炙热的火焰。

也不是人人都想当英雄的。因为大家都知道自己**凡胎,搞不好英雄没当成下一秒就变狗熊了。

这不光光是勇气的问题,还得综合智力、能力甚至财力。

所以到了后来,扶苏不在身边的时间里,乔子夜顶多也就是捐点钱拔个款,做些力所能及且不伤身子骨的事。

虽然看不见啥成效,但不以善小而不为嘛。

子夜乐呵呵地在脑子里幻想着扶苏出山,自己又可以不用担心人身安全地跟在他身后做隐形英雄了。

嗯,考虑一下是不是得做两套制服呢?戴面具的那种,就像内什么百特曼、斯百特曼一样?个人觉得还是爱肉曼帅一点…

“啊…”一声悠长且轻快的尖叫声。

乔子夜抬起头,虽然看不穿天花板,但想也知道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就只有小桑夏了。

一阵脚步声后,桑夏像只小兔子一样从楼梯上蹦到客厅朝乔子夜冲过来。

下一刻,乔子夜就得到了一个热情无比的大拥抱。

“子夜哥哥,你太厉害了。谢谢。”

“啊?!”乔子夜一脸迷蒙看着她身后慢悠悠走过来的扶苏,后者脸上挂着笑意并没说话。

“谢谢你子夜哥哥,多亏你查到那个撞死热娜的凶手。谢谢…”

不知是激动还是别的什么,桑夏眼底一片湿润。乔子夜看着她这幅模样,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正如当初扶苏对人世凉了心一般,其实乔子夜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他一届肉身凡骨,虽说有扶苏左右护着,但战场凶险,每去一次他便总会多几道伤疤。

饶是如此,当看着那些被自己救起来的人,他心里也是有些自豪的。

但渐渐地,当感受到变化后,子夜心里也同样煎熬难受。

并不是人人都是那样索求无度,也有知恩图报、将心比心懂廉耻的。虽然比例相对略少一些。

所以,这样一来,子夜就矛盾了。救,还是不救,真是个头痛的问题。

救总归是想要救的,可救完之后这些被救的人状态、心理会往哪一方面发展就说不定了。

这特么又不是挖宝开奖,还带运气指数的说?

所以,这种矛盾的心理一直膈得子夜心里发毛。

而此时桑夏的反应,就像一剂强心针打在了乔子夜心坎上。

桑夏是个很纯真的好姑娘,这一点他当然知道。

可桑夏到底有多好?能好到什么程度,他不知道。

当乔子夜看着桑夏因为激动小脸一片赤红,泪水盈眶的样子,心底里某根弦突然被拔动了。

看尽了人世险恶,久而久之便会忘却曾经的美好。

扶苏和子夜帮的是海伊提,正主目前还不知情,但触发这事件的桑夏却因此而感激得要落泪了。

说实话,子夜是真的感到了意外。

桑夏二十岁。二十年里几乎没有受过宠爱,来润庐之前可以说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也许是因为查家村村民善意的帮助,也许是查爷爷查奶奶自小对她启到了一些教导作用。不管是什么,总之桑夏有着一颗水晶般剔透的心。

乔子夜莫名地微微红了脸,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感谢过了。

“傻孩子”乔子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老气横秋地冒出三个字。

伸手正往桑夏肉嘟嘟的小脸凑过去,突然感到一道犀利的目光,抬头就看到桑夏身后站着的某人。

乔子夜立马嘿嘿一笑,打趣道“多大点事嘛,你子夜哥哥我厉害的事情多着哩。”

“海伊提呢?你们见到海伊提了吗?”桑夏吸了吸鼻子满眼希翼地看着子夜。

“呃”子夜把火钳搁在壁炉旁站起身,看了眼扶苏摇摇头“远远看到一眼。”

“哦,反正凶手抓到了,海伊提应该很高兴吧。”

“你想见他吗?”扶苏在一旁柔声问道。

桑夏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想了想“扶苏我们明天去买点年礼吧,让海伊提带回去,热娜她…他们五年都没见到家人了。家里还有几个孩子…”

说着说着,桑夏的鼻头又红了,嗓音都有些涩哑起来。真是易落泪体质啊!

扶苏沉默想了想“好。不过不用买年礼,我想他这个年是回不去了。”

桑夏怔住仰头看向扶苏,见他有些严肃心里就感觉不太对“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子夜大致将之后可能会发生的情况说了说,桑夏对律法之类一片空白,听得一愣一愣的。

很是疑惑,一脸的不可置信加惊恐“难道这样都不用坐牢吗?”

“也不是说不用坐牢,就是有可能,有可能会判的比较轻。坐个几年牢,再花点心思什么的,说不准很快就能出来了。”子夜解释道。

说完看着桑夏原本红润润的脸变得煞白,心想这特么还不如不解释呢。

“热娜被他撞死了,还逃跑了五年,这不应该会重判的吗?这怎么可以呢?海,海伊提怎么办呢?”

“我会给他请最好的律师。不过,你倒是说到关键了。这个海伊提会怎么想,他是不是需要我们给他请律师来打这个官司呢?”

“子夜哥哥,你是不是糊涂了,海伊提怎么可能不要律师帮忙打官司呀。”

虽然是个法盲,但好歹现代社会的基础常识还是有点儿的。

桑夏咬了咬唇,拧着眉头坚定地说道“律师一定要请的,我有存款的,我帮他付。”

乔子夜无语地看了眼桑夏,顿时觉得脑壳疼。

“你子夜哥哥我是那种在乎钱的人吗?”义正辞言说道。

大门吱溜开了,一阵风遁了进来。

“难道你不是吗?”素儿好笑地看着乔子夜,手上提着几只餐盒走进客厅。

“回来啦”乔子夜咧嘴一笑,突然想起自己这正谈事儿呢“别打岔”。

子夜难得地露出正经严肃脸,素儿便识趣地不再说话,只好奇不知三人在讨论何事,便放下食盒后安静地坐在一旁听。

“是这样啊。凶手那边打算请律师,他肯定是打算让律师去和海伊提谈和解。”

“和解?这怎么和解?热娜都死了,难道他能让人死而复生吗?”桑夏两眼瞪的滚圆。

心想这凶手是不是个神经病呀,撞死了人,还能和解?

我捅你一刀,再跟你谈和解行不行?

“当然不能。谈和解的意思就是让海伊提这边不起诉,他给一笔赔偿就完事了。然后司法机关那边的诉讼归那边的,民事这边就对他最终量刑造不成多大影响了。大概反正就是花钱买命这个意思吧。”

“……”桑夏眨巴着双眼,一时半会儿有点接受不了。

看了看扶苏,便见他也轻轻点了点头。

“就是说如果海伊提跟他谈拢了,比方说三十万还是五十万多少钱,好,双方签字私了,那就没海伊提什么事儿了。”

话糙理不糙,反正专业术语子夜也不太会,把事儿说清楚就成。

素儿在旁边一听就大致明白过来了,主意是她和子夜一块凑出来的,早上还听子夜说要去逮人来着。看来这事还有后续发展。

桑夏‘哦’了一声后,一言不发地默默起身往楼梯走。

素儿在一旁喊她吃甜汤,她也只是木讷地摇了摇头。

乔子夜扭头看了扶苏一眼,指了指自己,心说:我这是又说错什么了?!

看着桑夏迈着沉重的步伐往楼上走去,扶苏无声叹了口…富品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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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一夕成长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二百四十一章一夕成长蒙毅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扶苏提着碗甜汤推开门。

“既然选择了不抹除她的记忆,你就该料到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再且说,她也只是需要时间冷静思考,你也莫要与自己为难了。”

沉默了会儿,蒙毅接过甜汤,有一口没一口,但总算是吃东西了。

扶苏其实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废话,道理蒙毅自己都懂,只是太煎熬就想着用别的方式折磨自己罢了。

“今天原本是有事要让你一道去办的,见你神思恍惚就临时去请了阿妖。我知你只是一时消沉,希望明日醒来,你仍是那个可与我并肩的蒙毅。”

“将来陈朦是否接受你我不能给你答案,但是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将来,我们还要面对许多事。赵高、北大人,还有蒙恬兄长,他们也许就在暗处看着我们。”

正在明堂西厢闭目静修的阿妖,突然无端打了个喷嚏。哆嗦了一下看了眼门窗都关着,浸也在面前闭目坐着,狐疑地上下左右看了个遍后,方才安下心来继续静修。

一气将甜汤喝完,扶苏起身的当儿,蒙毅拍拍他的肩“放心”。

两人对视之下,会意微微一笑。

合上蒙毅的房门,扶苏走到桑夏门前轻声叩了叩,门虚掩着没有完全合上。

“扶苏”桑夏坐在电脑桌前扭头看了一眼门边有些没什么精神。

“怎么了?”扶苏进门后靠在桌旁看着她。

“你说海伊提会拿钱和解吗?”

扶苏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他需要钱的话应该会吧。毕竟他还有孩子要养。”

沉默了会儿,桑夏站起身“明天我们去见见他吧。”

“好。”扶苏抚了抚桑夏的脑袋,看着她的双眼,总觉得那里有他看不懂的某种光芒。

“桑夏,你是不是觉得如果海伊提拿钱和解就对不起热娜?”

“嗯。”

“那我问你是活着的人重要,还是死了的人重要?”

沉默片刻后,桑夏有些艰难地答道“活着的。”

“人死不能复生,这我们都知道。热娜的孩子们需要这笔钱活下去,那么海伊提最后接受和解,你也不能认为他是不对的。”

沉默地点点头,桑夏眼眶开始泛红。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对的,无论海伊提最后做什么样的决定,自己都不能指责他。

她也不是在评判海伊提是否有权利代热娜做决定,虽然命是热娜的。只是,她突然发觉这个世界很陌生。

未经世事的年轻人,总是对世界抱有某种不自觉的幻想。桑夏也一样。

在她眼中这个世界非黑即白,非错即对。好的就是好的,坏的就是坏的。

至纯是没错,但这至纯的背面,却是刚硬的、对这个世界潜在规则的抵抗。

只有通过一桩又一桩的事件磨砺之后,才会去真正的认识这个世界,去了解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与人性。

扶苏知道她内心此时的纠结挣扎,人都是需要成长的,她也一样。

虽说,有他在,完全可以将她很好地保护起来,不去看外面世界有多丑陋,只看美的一面。

可这样,无异于是在变相地控制她。

他要给她的是自由,不仅是日常的自由,还有心灵的自由。

就算明知道将来的某一天,她可能就会失去现在的认知与意识,但他还是希望她自由生长。

“桑夏,这个世上大部的人必须学会妥协,才能活得更好。没有谁可以强大到无视世俗!这才是真实的世界,有美好的一面,也有难看的一面。”

桑夏低着头,倾听着,久久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就像书上写的,有白就有黑。我只是觉得海伊提很可怜,失去妻子已经很痛苦了,可他却还要面对这种选择。无论怎么选,对他都太残忍了…”

扶苏无言地看向桑夏,他知道她不好受,但不知道的是,她不好受的点竟然是在为那个维族汉子考虑这一层问题。

桑夏啊桑夏,这么小的年纪,怎的会有这种仁者思维…

暗夜深沉,润庐又迎来一个难眠的夜。

次日清晨,当所有人还在睡梦中时,桑夏已经早早在厨房里准备起早餐。

炉上小火炖着香甜的地瓜粥,微波炉缓缓转动,蒸锅冒着腾腾白色雾汽…

桑夏走到前院看着山下渐渐苏醒的城市。

缓慢开动的公交车、骑着单车的人们、挤在红绿灯前排成长队的车龙…

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一座城市,第一次开始思考这座城市里生活着的人们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他们是如何生活的?

在她的认知中,生活在这座美丽都市里的人都是幸福的。

虽各有各的艰辛,但肯定是幸福的。

他们有自己的工作、家庭、亲人、爱人、朋友,无论富足还是普通,这些人都应该是幸福的。

但此时此刻,一夜未眠的桑夏看着眼底下碌碌穿行的人们,心中生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听是一回事,真正摆在眼前又是另一回事。

自从看到母亲亡魂的那一刻起,在桑夏的心中,‘鬼’其实并不可怕。

它们并不像电视剧、电影中呈现的那么恐怖,看上去其实跟人没有什么不同。

在夜市里找到热娜的亡魂,并得知她的死因后,桑夏心中发生了些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变化。

她同情热娜的遭遇,为海伊提感到悲伤。但直至昨夜,当得知那个肇事逃逸者事后竟处心积虑地消除证据时,她的心底第一次有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惊惧。

她的心颤抖了,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可怕到这种程度?!

要是没有子夜帮忙、扶苏出手,这桩冤案恐怕永无昭雪之日。

而那个凶手所想的,并不是忏悔请求原谅,只是钻营于如何脱身。

人固有求生欲没错,可是当一个人双手沾血却仍只想到自己的处境,这是她所无法理解的。

如果,最终海伊提真的选择和解……

一想到这儿,桑夏两眼又再盈起泪水。

不是感动感激,而是气愤。

她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什么,也不知道为何愤怒。

只是这样的情绪,令她久久无法抽离。

也许这就是人世的无奈吧!

也许这就是人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做的,妥协。

第二百四十二章 素儿的成果

第一缕阳光拔开云层展露光芒时,山间残雪晶莹发亮得仿似散落四处的宝石一般。

扶苏站在自己房里低头看着窗外伫立在前院的小小身影,没有闪身过去催她进屋,虽然清晨时分山间湿气浓重,但他还是忍住了。

只静静地站在原处看着她。他知道,这一夜她辗转不曾入眠。

自小吃百家饭长大,练就了看人眼色的细致体贴,明朗豁达的性格,常常给人一种没心没肺没烦恼,神经很大条的感觉。

说起来,桑夏这二十年里虽说日子过不算好,可也没发生过什么大事。

而近一段时间里,由于目前还未解的原因,她的双眼能识鬼灵。

因此,见证了一场死别。而这件事,对她影响不小,她开始思考一些生生死死,原本对她来说很遥远的事情。

而此时,因为亡魂热娜的冤案,她竟是想了一整夜。

虽然扶苏没去探听她心中所想,只他心中大概也猜到了几分。

桑夏之所以纯善至真到像颗通透的水晶,天性使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与她自小生活相对封闭有关。

她所能接收到的信息,无非就是查家村及茶山周边的人事物。乡间相对质朴一些也是必然的,而更关键的是,她似乎一直都没有主动地与他们建立关系。

一直以来,她都活在一个小小的自我世界里,在那个小世界里,真能算上重要的,也就只有慈祥的查家二老。

村民们无论是否真的都很善良,但到了她这儿就统统被不自觉地美化了。

她对外面的世界懵懂又憧憬。

突然有一天,奇迹降临,小村姑娘一头跌进了曾经无比向往的繁华都市。

在这里,所有一切都是新奇美好的。

在这里,她还感受到了一直都渴望得到的家的温暖。

无论润庐还是明堂,花店还是苏慕,所有遇到的人都对她极友善,更有蒙毅等人拿她当至亲来宠爱。

同事之间不管是不是碍着林染这层关系,总之也从未有人给她下绊子使坏,更没有勾心斗角之类的腌臜事。

虽是一个山野村姑,但实际上来说,她一直生活得像被完好保护起来的珍稀动物。

就因为这份珍稀,所有人更是愈发地想要保护好她。

但是,人活着,终归是要面对生活真相的。

只有看透了这个世界的真面目之后,一个人才有资格说自己是不是真的爱这个世界。

只有看透生活真相后仍热爱生活的人,才称得上是这世间真正的勇者。

桑夏也不例外。温室花朵永远都不可能在风雨中生存,瓷器也经不起任何摔打。该磨砺的不能逃避。

人是如何一步一步成长的?不就是在一次又一次对生活失望之后,重整心情、重新出发的过程中历炼出来的吗?

扶苏看着阳光下她的身影,眉头不自觉拧了起来,心底有些矛盾。

生活在梦里,听上去很美好但实际上却是极其虚无的。活得真实,才叫活着。

“叮嘀嘀”厨房里传出各种鸣叫声,打断了思绪万千的两人。

同时,也惊醒了本就睡意浅薄的另两人。

蒙毅下到楼来时,扶苏已经安坐于餐桌旁了。子夜咧开嘴打着哈欠走来,凑到桌前闻着一片香气撑大双眼算是彻底醒了过来。

少有的安静,大家沉默地吃着。一片咂巴声中,素儿回来了。

一众人各自都有点儿心事,不像平时欢声笑语有说有话地边吃边聊,个个儿面无表情,明明吃着可口的饭菜却木讷得形同嚼蜡。

刚回来的素儿就不同了,满脸挂笑地坐下,一手一只包子边啃边朝乔子夜抛了个眼神。

乔子夜一下子恍了神,突地脸颊泛起一抹红晕。

素儿笑着笑着愣住了,什么情况,脸红是几个意思?可能想到了什么,收起笑脸翻了个白眼,呼噜噜喝完粥,拍了拍手站起身。

“喏”素儿手指勾了勾,一抹浅绿光芒勾着只袋子从玄关处飘来。

“啥玩意?”乔子夜好奇地打开袋子抱出其中一摞硬皮抄本子。

“昨儿夜里顺便去了趟派出所,顺便看了看你们说的那个家伙,顺便在他梦里游了一圈。然后,顺便帮他把这些东西找了出来。”

素儿双手抱胸,一副‘没什么大不了,快来夸我’的神情,得意地笑着说道。

子夜翻着手里的本子,心惊了一下,抬头盯着素儿伸出大拇指“您这顺便可真是神来一笔啊,牛逼!不服不行,真的太牛逼了!”

不是别的。便是那郑强做高利贷买卖的帐本,足足十六本。

每本本子里都清清楚楚记录着每笔借贷的时间数额,最重要的是所有借条、欠条、抵押证明什么的,都整齐码拢对照每笔记录编了号,装在一只看上去很高大上的密码箱里。

乔子夜越看越有点‘佩服’那个家伙了,难不成是个学财会出身的专科人士?

为了规避法律条款,每张借条上的利息都没有超出法定范围,但是每个借款人都写下不止两张借条。

仔细核对后想了想,子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比如抵押物只值五十万,他就让人写两张借条一张欠五十万,另一张则再写欠二十至五十万不等。这个应该是视对方借款时长来核算的,时间越久另一张欠条上的欠款额度就越大。

这就相当于是把高额利息化零为整,统归到了一张欠条上。

如果是一般借贷这样做貌似也好像说的过去,但实际上一换算,这特么差不多相当于是毛的利息了。常规银行信贷的五倍左右!

啧啧啧!乔子夜越看心里越发毛。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这特么真是句至理名言啊!

这下他心里越发觉得这个叫郑强的家伙,真没看上去的那么好搞定。

起初还以为只是个雇养一群喽啰做打手的普通流氓头子,这下一看原来特么是个高智商流氓头子啊!!

这下真是齐活儿了。你说他做着黑心高利贷,谁都知道,但是没人有证据啊。

现在好了,整个流水帐目对方手上掌握着的几十张银行卡,出帐、入帐以及借款人每个人按月还款的细条神马的,一应俱全。

完整证据链啊这是。素儿666,为你打all。乔子夜一边翻看着,一边冲素儿不停地夸着。

这下是真的好了,就算这家伙是个哪吒有三头六臂,这一堆帐本还不像一把把利刃全给他削干净了。

不对,乔子夜转念一想。这不仅是证据,还相当于是对方的家当啊。

乔子夜在外的身份是个成功商人,通过手底下人去道上打探点消息还是很easy的事情。

据查,这家伙自己财力并不雄厚,之所以能干得风生水起,一方面是他足够狡猾手黑,什么钱都敢挣。另一个关键就是他背后的资金来源。

所以…

左右看了看插满了几十张银行卡的卡包,乔子夜突然觉得,这些东西搞不好真能要了那家伙的命!

第二百四十三章 狠人海伊提

润庐餐厅,餐桌上摊着素儿顺便来的‘成果’,一群人围着一堆本子哗啦啦地翻着。

对于桑夏来说,上面几十万几百万的出入帐,简单如同天文数字。

她一边看着一边不停发出吸凉气的‘咝咝’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来蛇了…

乔子夜是听不见的,他正在埋头于物证中,琢磨着如何利用这些玩死那个家伙。

这一包卡基本全都有着小几百万的存款,如果为他提供资金来源的人来头不小的话,那这个郑强恐怕就真的要凶多吉少了。

但背后之人要动手的前提条件是卡里的钱不见了,可要动里头的钱目前来说是不可能的。

不说知不知道密码,就算知道,卡主跑去银行挂个失再补办一张不就完事了吗。

所以当务之急,得立马想办法把这批物证送去司法机关,在对方还没反应之前,速速立案,将这批卡全都冻结起来。

嗯!好主意。乔子夜心里打好盘算,并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突然,‘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莫名其妙的音乐声响起,一群人面面相觑。

乔子夜“喂,老谈啊,嗯嗯,哦,好的好的,行,我记一下…”

素儿两眼一翻,差点没直接一耳光抽过去。什么品味?!

你乔子夜不应该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枯藤老树昏鸦那种高逼格的主儿吗?神来的慢慢飞,还带刺玫瑰…实在太毁三观了。

“行了,收拾收拾,走吧。人找着了。”昨夜,乔子夜最终还是给城中大状谈律师去了个电话。

只说受朋友之托,想帮帮海伊提打这个官司,麻烦谈大状年后着手准备。

另外请他通过公安里的熟人打听一下海伊提目前的落脚处,毕竟能不在国家机器面前露头就尽量避免了。

有些事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反正横竖谈律师那边收钱办事尽心尽力,这点小事儿自不在话下。

一行人迅速上楼的上楼,清洗的清洗,没一会儿便整装待发。

大白天的也不好直接就闪过去,毕竟海伊提住的小旅店就在清泰街弄堂里头,那可是人群最为密集的地儿。从早到晚,熙熙攘攘一刻不停。

一路上,桑夏问东问西十分关注素儿弄到手的那些本子,到底有什么用处。

子夜边开车边尽自己所知地普及了一些法律知识。

路程较远,白日里车流又相对拥挤,最要命的是上了高架之后竟然给生生堵了将近一小时。

早上九点过出发的,结果到达目的地时都快正午了。

子夜桑夏两人倒没什么多大的感觉,另三人就有点不耐烦了。

急行瞬身惯了,这开开停停的就很难受了,并且车厢里可是满满当当五个人,安逸是不可能安逸的了。

找到离街巷最近的停车场停完车后,步行前往。

这片老旧住宅区周边有一个庞大的批发市场,人流量那叫一个密集。

窄小的街巷两边,全是豆腐干大小的店铺,卖服装的、卖首饰的,批发袋子、吊牌、模特、衣架的,还有小吃、快餐一类的。

买卖人拥堵着叫喊着,场面堪比春运。

从路口走进去在人堆里弯弯绕绕、绕绕弯弯,没一会儿五个人就觉得这不会是个迷宫吧?!

一路边打听边走,愣是在人肉导航之下都差点把自己给走丢了。

当一行人最终走到某条小巷深处,看着头顶上挂着的一块破牌子时,扶苏很不爽地绷着一张脸看了眼乔子夜。

早知如此隐蔽,何不就闪身过来多好?

乔子夜嘿嘿一笑,没有早知道,老铁,我也没来过啊,这不是一路问一路找来的嘛。

小旅店简直了。乔子夜都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好歹也是全国知名的大城市,经济啥的都名列前茅,房价方面也大有追赶北上广深之势。

咋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都市,还有这么破败的旅店呢?瞧这卫生水平明显不过关啊。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进那黑乎乎的诡异旅店,桑夏已经三步并两步跨过门槛进去了。

旅店很小,早已磨得辨别不出原来颜色的地面,一边是一张椅子,一边则是老式的木制接待台。

一进到里边,桑夏朝接待台里挥了挥手说道“小姐姐,麻烦问一下。”

台子后面,一个正嗑着瓜子盯着手机追剧的女人抬起头,看了眼桑夏手指了指台子上放着的一块牌子,上面标着价格。

桑夏笑咪咪的“小姐姐我们不是来住店的,想问一下您这儿是不是有一个住客名字叫海伊提。”

一般来说这种住宿的地方都管的极严,非公安系统来询查,店家是不可能将住客信息透露的。

这个面目模糊的女人倒是没有一口拒绝,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几个人“咋的,天没亮就有人来找,刚才又有人来找,这会还有人找,我们这破店是来啥大明星啦?”

哈哈…乔子夜忍了半天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

先前桑夏喊人一中年妇女‘小姐姐’他就有点绷不住了,这下听这位‘小姐姐’说自家店是破店就彻底放弃挣扎了。

“那他人现在在吗?”桑夏诚心诚意发问。

‘小姐姐’吐掉嘴里的瓜子壳,朝旅店后面指了指“后门那儿呢,几个小年青给叫出去了,刚还听着叫唤来着…”

没等她说完,桑夏一个箭步就跨下台阶,五个人很默契在往巷子后冲去。

一群小青年中赫然有几个顶着一头黄毛的,目测约摸十来人,其中四人摁着海伊提的两只胳膊,半脆在地上。

中间的一个寸头青年正在说着什么,一转头巷子口多了五个人,寸头愣了一下,冲他们喊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死开死开。”

桑夏一眼就看到海伊提了,脑门一热着急就要往那边冲,被扶苏一把抓住拖到身后。她对他看了一眼,他摇摇头示意她先别说话。

五人装作只是路过,慢慢地走到巷子的另一边。

小青年的头头对这几个路人看了眼后,啐了口唾沫,就没再理会,扭头‘啪’一个耳光抽在海伊提脸上“给你脸了是不,草尼玛老子出来混这么多年还收拾不了你了。”

边说着,边从一旁小弟手中接过一沓百元钞拍在海伊提脸口“狗日的,是想狮子大开口讹多点儿是吧。给他。”

手一挥,一个小弟打开一只背包朝海伊提亮了亮,另一个小弟则拿着一支笔试图塞到海伊提手里。

寸头点了根烟,仰着脖子趾高气昂地说道“告你啊,老东西,这里头装二十万。识相的,赶紧拿钱签字滚蛋。”

寸头又抽了口烟,讪笑着说道“你这一辈子都挣不着这些钱,知足吧。我还想有个老婆让人撞死了赔我二十万呢。”

巷子另一侧的角落里,桑夏眨着双眼看看扶苏又看看子夜,见两人都冲她摇头示意,便也只能皱着眉头静观其变了。

‘啊’的一声尖叫,反转突如其来。

海伊提抓起那只强塞到自己手里的笔,假意要签字,抬手就扎进了身边一个小黄毛的腿上。

趁小黄毛吃痛惨叫的当儿,海伊提迅速跳起身,两手一顿毫无章法的狂甩。那模样有点可笑,不过还有些效果,身边几个小喽罗被他这猛的暴跳惊了一下。

就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儿,‘啪’的一掌落在那个正在抽烟的寸头脸上。

点燃的烟从嘴边飞了出去,落到地上。

寸头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愣了只一刹“草特么,给老子抽死丫的,往死里抽。”

话音未落,十来个小青年群起而攻之,海伊提不退反进,也不去管多少拳脚落在自己身上,就逮住那个寸头,掐着他的脖子死死勒住。

一时间,小巷子里喊叫声此起伏彼。

头头被海伊提挥了一记耳光的同时,乔子夜看着那处,啧啧竖起了大拇指。

“牛逼牛逼。社会我海哥,人狠话不多。666,点赞!”

第二百四十四章 巷战,团灭

总以为我方组团对方一人落单,必定是分分钟秒杀的局面。

但是,下一刻,这群堕落小青年就觉得自己怕不是被反蹲了。

几十只拳头冲海伊提送过来,有几拳落到了实处但大部分拳头都在半空中被截住了。

怎么回事?

被半道截住拳头的几个堕落小青年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莫名其妙地像被扔出去的麻布袋子,身体在空中划出几道抛物线后,撞墙的撞墙,落地的落地。

原本该是秒杀对方的局面,瞬间变成了被反杀。

海伊提闷头扛了几拳,正奇怪着该有更多的拳头落下才对,结果就没有了。他一抬头就看到两个高大的陌生男子站在自己眼前,海伊提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不管怎么说,对方看样子刚才是帮了自己的。

板寸头仍被海伊提紧紧地勒着脖子,气都快喘不过来了,满脸憋的通红、双手向上胡乱抓着,妄图脱离海伊提的控制。

桑夏跟本还没有反应过来,眼见海伊提被围殴了,急得叫出声来。

也就是在她发出叫声的同时,就看到扶苏和蒙毅两阵狂风似地朝人群冲了过去。

桑夏也从没见过真人干架,最多也就是村里头小伙伴之间打打闹闹,不过那都根本不叫事儿。这会儿,真看海伊提和那个头头动起手了,心里还是有点慌的。

但接下来的巷战场面,让她觉得,原来男人打架也可以这么赏心悦目的。

一群社会小青年,面对两个曾驰骋于战场、杀翻无数匈奴将领的高阶武将,那简直就是送羊入虎口。吊打是必然的。

只是这扶苏和蒙毅是真的许久未与人动过手了,自觉不自觉地便有一种想秀一把的心态。

堕落小青年们摔了个七零八落后,一下子有点蒙,吆喝着起身后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好家伙,这年头还有想冒头充好汉的?!

一直苟在墙角边的一个小黄毛,立马打开一只背包,堕落青年们马上围过去从包里抽出几只铁棍。

此时此刻就能看出来管制刀具真是很合理的一件事儿,不然他们掏出来的就不是铁棍,而是明晃晃的杀器了。

但是,那又如何。管你来什么,只要不是热武器,扶苏、蒙毅两人跟本就无需使用灵力。

一群小青年握着胳膊那么粗的铁棍,谨慎地将两个半路杀出来的家伙围在当中。没有一下子往上冲并不是他们怂,而是不能轻敌。

架打多了就有经验,哪怕就算是被偷袭,突然跳出来的这两个家伙能轻轻松松扔飞六七个人,明显有两把刷子。

可不就是最怕流氓会武术嘛。这时候的堕落青年们,完全忘了自己才是流氓。

一切发生的很迅速,自海伊提突然出手开始反转,到这会儿被一群手握铁器的人围住,前后不过三两分钟。

当手握铁棍的小青年们越围越近时,海伊提开口了,用他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大声说道“谢谢你们,他们是来找我的,跟你们没有关系,你们快走吧。”

双拳难敌四手,三个人对十几个人,海伊提觉得几乎没有胜算。而且人家手里还有武器,自己这边啥都没有。他可不想因为自己连累了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的好心人,这年头街上倒个老太太都没人敢扶更何况是自己现在面对的情形。

可不敢害了好人性命,反正自己死就死了,撞死热娜的凶手已经抓着了,他的心愿也了了。想到这儿,海伊提叹了口气。

一口气没叹完,巷子边儿墙角旮旯头突然飘来一句很轻松的说话“没事儿,他们是来找你的,我们也是。”

乔子夜此时突然生出个念想,话说刚才那个‘小姐姐’是在磕瓜子儿吧,能去要一把不…

一群小青年愣了一下,这才醒过神来,这特么不是刚才路过的几个家伙吗?合着一直在边上观望呢么。

小青年间互相眼神飘来飘去,瞬间达成共识:嗯,确实是被反蹲了啊。

“海哥,你赶紧撒手,别把人给勒死咯。”乔子夜手指了指海伊提说道。

大家这才注意到,那个板寸头已经在翻白眼了。海伊提低头一看,赶紧松开了胳膊。

板寸头一下子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过这也是个狠角色,气还没顺过来呢,就忙着冲小弟们招手,哑着嗓子叫道“都特么上,往死里打,袋子里的钱强哥说了,他不要就给哥们分了,当买命钱。”

所有小青年的眼神一瞬间聚焦到板寸头身边的背包,眼中升腾起疯狂的**,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地嘶叫着朝三人围冲上去。

蒙毅嘴角一直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在众人围上来的瞬间跳到海伊提面前,抬手稳稳接住一只落下来的铁棍,侧身背对着一个小青年往后一撞。

看似轻巧的一个撞击,那个倒霉的小青年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似地,往后直直飞去,‘咚’一声撞到墙上后毫无挣扎地昏了过去。

正当其它小青年以为这壮汉获得武器铁棍一支时,‘嗙啷当’一声,铁棍被蒙毅随手扔在了地上。鼻子出气冷哼了一声,两臂展开双手冲小青年们招了招。

这尼玛,打架打架,怎么还秀起来了呢?你特么以为自己可以caryy全场是吧,草你爹的,上。

不知谁怒吼了一声,其余小青年也不管寸头还倒在地上,并同时忽略了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海伊提,一股脑地朝蒙毅冲了过去。

大有一种士可杀不辱的节操感。

蒙毅双手一拍,转身抬手就接住两根铁棍往向一捊,嗳,是我的了。再一转身,两根铁棍被他扔在了身后。

用铁棍,算我输。

蒙毅直直两拳送过去,两个刚近到身的小青年嗷嗷叫着,捂着肋骨往后扑愣着歪倒在地。

就在蒙毅这边疯狂接仇恨的当儿,扶苏那边突然杀过来两个黄毛小青年。

这两货自以为比较聪明,心想那个壮汉不好对付,哥们挑个瘦点儿的总可以了吧。

扶苏正看着蒙毅舒展筋骨呢,结果就发现从一边蹿过来两个比较另类的小黄毛。

扶苏面上划过一丝浅浅的笑意,很随意地往后退了两步,转身一跳在墙面上踩了一脚便纵跃到了两小黄毛身后。

我天,拍武侠片来的吗?姿势这么潇洒的?!!

两个黄毛小青年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还没来得及转身,扶苏抬手拍在两人手肘处,一阵酸麻手一松铁棍落地。

扶苏抬手看上去很轻巧地在两人肩头落下,便听到两人‘扑嗵’应声跪下,四眼一黑歪倒在地。

在昏迷之前,这两人心中很是纳闷。

这到底是哪儿来的职业选手?

我们只是喽啰,你特么来个王者算几个意思…

第二百四十五章 海伊提的骨气

逼仄的窄巷里,桑夏倚在墙角边,满眼冒星星地看着扶蓉身姿潇洒、极轻松地拍倒两人。

帅爆炸了,有种看武侠大片的即视感。还是不吊威亚不加特效的真人秀,简直啦……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相较于扶苏的飘逸,蒙毅则是硬桥硬马的刚猛。

只见他酣畅淋漓地挥舞着双拳,如出笼猛虎般势不可挡。没几下,地上就倒了一片。

乔子夜咂巴咂巴嘴,想象着自己正在嗑瓜子儿。一场巷战毫无悬念地结束了,这时候就该轮到自己上场了。

拳脚功夫这种粗重活儿,他是不会干的,但是怼人收拾战场神马的,扶苏和蒙毅都不行,只能靠他。

乔子夜呵呵笑着走过去,穿过躺了一地的人,从那个气还没完全顺过的板寸头青年手里抢过背包。

这家伙咳的脸红脖子粗的,竟还死死攥着包带不肯撒开。

乔子夜冷笑道“你想要吗?”

“我…”板寸头都快抽不上气儿了。

“你想要你就说嘛。”乔子夜也真是欠抽,就这当儿还有心思调戏人。

“我…”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

边调戏着边用力一拽,将背包拎到了自己手上,打开看了看,还真是满满一袋子大钞。

“我草你大爷的!”终于缓过劲儿的寸头,嗓子粗哑恶狠狠地骂道。

“大爷。”乔子夜没来由地冲寸头喊了一声,然后一脸恶趣味地说道“现在你是我大爷了,你看你想咋草?”

“尼玛,我…”寸头气的两眼冒星星,心说:这特么都是哪儿来的选手?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

“滚吧,给郑强带句话。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去认罪,再想搞三搞四搞风搞雨,呵呵,到时候别怪我把你们一锅端了。”

“你特么以为你是谁?敢动我们,强哥上头有人,就凭你,呸。”

“啧啧啧”乔子夜摇摇头,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是这句台词呢?干你们这行的就没点创意的吗?

“上头有没有人关我屁事,可我手里有帐本。”乔子夜边说着,边冲寸头邪魅一笑。

寸头一听这话瞬间有点凌乱了。做为老大的心腹,他是最清楚那些帐本意味着什么。

那可是钱啊,钱!是老大的命根子啊!

“你,你到底是谁?”寸头这下不敢小瞧这几个莫名其妙半路杀出来的人了。

虽然他不太相信这人说的话,因为帐本一直只有老大知道放在哪儿,而且老大说了那个保险柜的密码就算老牛逼的开锁专家都弄不开。

可转念一想,对方能说出帐本来,说明对自己这帮人干的事儿应该是很了解的。

难道是警察?不对啊,就算是警察要查他们也不用这么低调吧。自己这些人也就是放放帐收收利息,有事没事去别人家里泼泼油漆什么的。

说到伤人嘛,也就是打过那些还不出钱来的人而已。再多就没了,严格来说还够不上被条子盯紧的份儿吧。

“嘿嘿”乔子夜走到寸头身前,冷笑一声说道“老子姓黄,名军。滚吧,把话给郑强带到。”

“黄军”寸头心知自己打不过,看着满地昏的昏,乱滚嗷叫的手下,顿时就觉得脑壳疼。

等等,黄军?带话……

我尼玛。你特么春晚看多了吧。这合着让自己去强哥面前说:老大,黄军托我给您带句话…这特么像话吗?

扶苏摇摇头,冲蒙毅递了个眼神,拍拍乔子夜的肩。意思:耍够猴子了吧。走人。

“海伊提,你跟我们走,别住在这儿了。”乔子夜收起一脸的不正经。

海伊提则二话不说,干脆利索地跑上楼,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背着只硕大的筒包出来了。

去润庐是不可能的,六个人一辆车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兵分两路,由蒙毅带着海伊提打了个出租车,来到市区内的一处高档住宅区。

乔子夜几辈子里来其实没什么特别大的赚钱本事。本着一招鲜吃遍天的原则,到处买房买地买山,什么荒山野岭他都不嫌弃,只要是能买卖的,有杀错毋放过。

反正今时不值钱,等转几次手之后,下辈子下下辈子总是能发扬光大起来的。所以,子夜别的不多,房产地皮是真多。

一路上海伊提也不多话,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心知这些人反正不会害自己,而且还帮着干趴了那么多人救了他。

最关键的是他认识桑夏。就是这个奇怪的女孩,帮他找到了撞死妻子的凶手。

海伊提完全百分百的信任她,所以不管是哪里只要她让去的,完全不作疑问。

不过,一到地方下了车,眼前偌大的一幢别墅还是把海伊提给惊着了。

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蒙毅,这可真是个猛人啊,刚才打架愣是不用铁棍。高手就是高手,牛啊!随后,海伊提就猜想那个名叫桑夏的女孩子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有来头的人不都是要雇保镖的嘛…

谁都不知道在他心里已经认定了桑夏是千金大小姐,而乔子夜是大老板,身手不凡的那二位则是保镖。跟着蒙毅走进大别墅里,此时,扶苏一行人已经先一步到了。

这处住宅区近处就有个派出所,而小区本身就是以高档物业为卖点的,没有门禁卡是进不了大门的。

也是有这一层考量,子夜才决定把海伊提暂时安排在这里的。

“海伊提,你是不是打算年后打完官司再回新疆?”别墅正厅里,子夜问道,海伊提点头。

“好,那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这是钥匙。任何房间你可以随意使用,不用客气。”反正这只是用来投资用的,子夜等人谁都不可能会住到这里来。

海伊提茫然地看了看大老板乔子夜,盯着茶几上的钥匙有些不知所措。

“拿着吧。你现在住外面不安全,热娜如果知道你被人这样欺负她会伤心的。”桑夏坐在海伊提对面的沙发上笑着说道。

海伊提沉默了会儿“谢谢。谢谢。”

他低着头也不知是因为想到了妻子,还是面对自己目前境遇的无奈,眼中不禁渗出泪水。此时此刻,除了感谢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扶苏之所以确定海伊提是个良善之人,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桑夏。

她帮了他,而他并没像那些死命攥着一根救命稻草的人一样,硬扯着桑夏不放。

答应桑夏不会对外泄露半句关于她能看到亡魂的事情,海伊提说到做到。虽然就算他说了也不会有人信,但君子一诺便可看出此人的品格来。

“年后,我会给你安排律师,到时候你有什么事就直接和他联系。我会让他来找你,对了,把你电话号码给我。”

子夜记下号码后,指了指茶几旁的背包“这袋子钱,你留着用。案子一天不开审你就多一天开销,开审了以后法院走程序等的也有用得着钱的地方。”

海伊提看着那只背包,眼神中的感激渐渐褪去,隐隐现出了怒意。

“我不要。请您带走。这些脏钱海伊提就是饿死了,也不会碰!”

第二百四十六章 你值得拥有

【本章略长,不爱看思考内容的胖油可自行略过。】

高档住宅区的别墅正厅里,扶苏一行人正准备起身闪人,海伊提一句话再次让大家对他有了非一般的观感。

说不上是刮目相看吧,但也忍不住想为他的骨气点赞。

蒙毅也是神情一峻。清早出门,一路上他都没问要去做什么,到了地方便知道,肯定是冲着这个维族男子来的。

该出手就出手,他们蒙氏男儿从来都是刚毅果敢之辈。只是没想到这中间的事情竟是这般曲折,更没想到的是,一个住在十元旅店里的潦倒人,居然能有一份面对金钱不动心的骨气。

难得啊,真汉子!

海伊提说完话,扯过自己带着的那只巨型筒包,拉开拉链,捧出足有胳膊那么长的一摞圆饼。接着是另一摞圆饼……

正以为他还会再捧出饼子来时,却见他掏出了一只手工做的绣袋,打开袋子里面有一沓钞票,百元的只有十余张,零零碎碎的毛票子倒是不少。

桑夏愣愣地看着海伊提从包里取出来的一堆东西,转头正想看看扶苏有什么动作,便见他正在跟子夜对眼色。奇奇怪怪的,桑夏心底有点迷惑。

接收到扶苏的眼神后,乔子夜笑了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茶几上。

“海伊提,是我们看低你了。”将银行推到他面前,子夜又将一张纸片放在卡面上“这是密码,卡里有五十万。等案子结束后,回老家去吧。”

“……”海伊提呆住了。

看了看那张银行卡又抬头看向乔子夜,海伊提支唔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扶苏静静地看了一眼海伊提的反应,随后扭头对上桑夏的目光。

她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她看向他,沉默不言语。什么也不必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子夜早就和扶苏准备好了这些。只不过,海伊提会如何抉择是他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替代得了。

他们今天去找海伊提,也不过是想要得到他正面的答案,如果他接受和解,那便由他自己去处理后续事情。

而若他拒绝,那么这张银行卡就是两人为他预备的一份礼物。只是没想到一过去就遇上了那样的‘大场面’。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乔子夜的也一样,都是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没偷没抢没挣昧良心的钱。

所以,也不可能见到孤苦贫穷的人,就上去送温暖送祝福。这不现实。

要那样,就算乔子夜身家再翻个千倍万倍,也迟早得宣布破产。

但是他们遇上海伊提了,遇上了就不可能撒手不管随他自生自灭。凭良心讲,别说扶苏做不到,就是子夜也不会当没遇见过。

并且,海伊提确实值得接受这份馈赠。

有些人总在网上评论说什么道德沦丧,受害人家庭接受施暴者的赔偿道歉有失人性云云…

当然不能说每个受害者家庭,都困苦到无以为继。但试想一下,当一个家庭的支柱倒下,而肇事方提出金钱赔偿,换作你是那个家庭的成员是否也会动心呢?

动心不能说明什么,这与道德无关,而是没得选择。因为,活着的人总得想法子活下去的。

诚然,热娜的死,并没有直接导致她的家庭活不下去。海伊提一个中年男人,也不可能说妻子不在了,就无法度日。

做为一个家庭的支柱,他努力地在城市中挣扎求存,赚取的分分厘厘基本都寄回老家养活父母孩子了。

这样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在得知妻子冤死真相之后,就什么事都不干了一心寻找凶手。

他不是冲着找到人后要一笔丰厚赔偿去的,他要的是沉冤得雪,要的是妻子死后亡魂不愿离去的那份执念得到安息。

他天天去交警队报到,将自己的生活压缩到不能再压缩的底线,每天只吃馕,原本还算壮硕的身材如今看着都已经面黄肌瘦脱了相。

就连谢大安嫌弃到不行的劣质香烟对海伊提来说,都是勉强得不能再勉强的高消费。

在尘世里打滚谁还不懂点人情世故,他没有什么东西拿得出手感谢人家的。知道谢大安抽烟,这才咬牙买那十块钱一包的烟。

要知道,这可是他一天的住宿费了。

他也想过去露宿街头,可是好歹身上还带着最后的几千块钱,万一被偷了呢?

这可是他准备寻找凶手漫长过程的度日钱,其余存款都已经寄回了老父手中,一切安排妥当。

他就耐着性子等,一天等不到就一个月,一个月等不到就一年。

他做好了随时弹尽粮绝的准备,之所以住在那个十元旅店,还有一方面就是方便赚钱。

周边的批发市场每天都有人来进货,很多买苦力的都去那儿帮人运送大件包裹,一件五块或者一小时十块。虽说一天下来也就那几个钟头的活计,但足够他吃用开销的了。

甚至如果身体扛得住,长久来说,一天几十上百的收入也不比摆摊做小生意差。

海伊提也不是个没有计划没头脑的莽汉。就因为他还算懂去计较这些花费,所以,他最终的决定就显更为珍贵!

他值得,因为他不笨,一个不笨的人知道养活一家老小是多么困难的事。

过于耿直的莽人或许会一腔热血被仇恨蒙了双眼。不管,老子就要你死,来什么都不好使那种。

但他不是。他懂得计算做好准备,所以就更明白利益二字的重要性。

他值得,因为他清醒。

还能分得清子夜从那人身上夺来的背包里,装着的是郑强的钱。他拿了这个钱,虽说没签那个字,但却落了下成。

很多人不刻意做坏事,但如果有件事利己却有损他人,他也会考虑去做。这就是差别。

虽说钱不是郑强亲手给的,和解书也不必签,但内心里他清楚知道,一旦这钱收了就相当于变相地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不要就是不要,那种混蛋的钱白给也不要。

他值得,因为他真诚。

他一没揪着桑夏的好意不撒手,二没在再次见到桑夏时主动套近乎。这在扶苏看来,又有了另一层意思。

他答应过不暴露她能见亡魂的隐秘,到了哪里都会全当没见过她一样。

就像那个故事里说的,少年丢了把斧子在河里,遇到河神问他:年轻人,你丢的是金斧子、银斧子还是铁斧子?少年说铁斧子。地主去了假意丢了斧子,河神同样问他,却说自己丢的是金斧子。最终地主家破人亡,少年得以解放。

当然这只是个寓言故事,意义就在于说人不能贪婪、要真诚。

可是现今的世道,真正的真诚又剩下多少呢?

像海伊提这样的人,苦哈哈是必然的,想让一家人过上好点的日子,怕是只有中彩票这个可能性了。

想到这儿,乔子夜突觉一丝荒诞可笑。

海伊提本能使然地瞄了眼桑夏,他心里对这个神秘的女孩又有了一分说不清的感觉。

他心里很清楚,这些人都不可能跟郑强那边有关系。不过,这笔钱他也不能收。

海伊提把卡推了回去,这时候就有点儿露怯了。先前突然暴起掐人的气势已经委去了,跟着这些人来到这么高档的地方,说实话,换任何一个底层小人物都会有点虚。

更何况,对方随手甩过来就是五十万巨款。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个,我不能要。谢谢你们刚才帮我打跑那些人,要是没有你们我今天可能就死那了。”海伊提的普通话确实不怎么样,而且他本身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应该是我要请你们吃饭才对,你看,这个啥,我只有这些馕,要是你们不嫌弃,就吃一点吧。”

真特么是个实诚人啊。你老大哥要请客吃饭来个泡面我也认了,吃个馕算怎么回事嘞?

乔子夜看着海伊提认真地去解开装馕的袋子,脸上实在有点绷不住了“嗳,行了啊。这个你留着自个儿慢慢吃吧,我看你自己都快要吃成个馕了,前胸帖后背瘦成什么样了都。唉…”

“海伊提,这笔钱你拿着吧。”一直沉默没说过话的桑夏终于开口了。

她站起身走到子夜面前拿起卡和纸条,塞进海伊提手里“这是给你的,也是给热娜的!”

“收下吧!孩子们需要,他们还小。将来等孩子们长大了,告诉他们妈妈一直没有离开过。妈妈爱他们。”

这是热娜想要通过桑夏告诉自己孩子的话,虽然她没见过他们的孩子,但她能想象,那些年幼失去母亲的孩子当知道自己的妈妈再也回不去时该多么伤心。

海伊提沉默着,泪水无声滴落,砸在攥着银行卡的双手上。

“谢谢,谢谢。”

………

第二百四十七章 你是个智者

告别海伊提后,一行人来到别墅外,刚一上车,车厢里就少了两个人。

一路上,蒙毅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乔子夜很生气却也只能开着车老老实实游车河。

还以为素儿也会隐身掠影闪人,结果看了眼后视镜,后排座上的素儿正饶有趣味地盯着自己看。

突然觉得后脊一阵发凉,乔子夜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素,素儿,要不我们仨外头找个地方吃饭去?”

“呵呵,怀石。”

“好。”

……!!素儿。

这货今天是怎么了?平时一提怀石就推三阻四的,今天竟然挣扎都不带挣扎地应下了。

素儿哪儿知道乔子夜现在已经心痛得麻木了。

要说乔子夜这人吧,也是矛盾的很。反正好事呢是年年做,可每年这支票递出去之后,他就像被雷劈了似的,得好几天才能缓过劲儿来。

这下给出去五十万,值当是值当的,可心疼也是忍不了的事情。

该给给,该疼疼,挨着但互相不干扰。

不会因为疼就不给,也不会给着给着给成习惯了就不疼。

所以,五十万都没了,吃顿怀石算个球。

反正他已经疯掉了,无所谓雪上加那一点点霜。

………润庐,后院暖阳下。

桑夏欢快地在厨房里忙进忙出,扶苏看了眼手机信息,喊了声“别忙活了,他们不回来吃饭了。”

两人也不觉饿,便就着晴好坐下生火烹茶。

“扶苏”

“嗯?”

扶苏倒腾着茶具,桑夏声声唤,他声声应,如此往复也不觉厌。

收拾停当,他抬头便看到桑夏正单手托腮抵在茶海上看着自己,两眼发亮。

“想什么呢?”

“你今天帅呆了。”

“哦,是吗?呵呵”

“帅爆炸了!”

“嗯”

“噫,想笑就笑嘛,憋着不辛苦吗?”

“哈哈”

“讨厌”

“怎么刚才还说帅,这会儿便讨厌了?”

“唉呀,不是真的讨厌,就是你这副傲骄的样子”

“怎么呢?”

“讨厌。”

茶海旁壶子升腾起阵阵雾汽,嘻笑声此起彼落……

山间岁月静好,偶得一时清静,两人间有也了片刻的沉寂。

谁都没说话,只安静地抿了几口清茶。

高挂的日头散发着阵阵暖意,也不猛烈,在阳光的外围蕴着无数圈朦胧的光晕。

良久的沉默后,桑夏又轻唤了一声“扶苏”。

“嗯?”

只凭声音他就能判断出,她只是在唤他,还是心中带着疑问。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那样的坏人?”桑夏两眼似是放空地,盯着院子里的一处角落。

想了想,其实他自己也无法给出答案。

这个问题本就是个假命题,没有标准答案也没人能说得清。

“因为这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好人。”

桑夏不解,收回眼神看向扶苏,他温柔地笑了笑“就像白天与黑夜,有阳光照耀的光明,也有它照不到的黑暗。”

“有正就有反,有阴也有阳。但其实,好与坏很难一概而论,人们所说的好与坏大多基于自身出发。”

“譬如,一个将领为了守护家园,主动出击,攻破数个部落杀了许多人,那这个人又算好还是坏?”

说到这,扶苏就察觉到自己所说的对于丫头来说太深了。

便又举例道“又比如,有个父亲为了给女儿报仇,将那个侮辱女儿的人杀死了,这个父亲是个坏人吗?”

桑夏睁着迷茫的双眼,怔怔地皱着眉头,她没想过这些。

他说的,她似懂非懂,不完全明白却也没有说理解不了。

“自然界有丛林法则,人类也一样,弱肉强食,物竞天择。

人活着,都想要活得更好。大部分人也都以自身利益为第一,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坏人与好人的分界线其实是极模糊的,在我看来,是普通人与恶人的区别。

普通人按部就班地在自己生活的轨迹上走着,他们哪怕被剥削压榨但仍然不愿意反抗。不是因为懦弱,而是他们明白自己的一生只需平凡度日即可。

而这些普通人中,总会有一些人因种种原因走向极端。不择手段地去获得本不该属于他们的利益,也不在乎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这就是常规意义上的坏人。

但恶人不一样,恶人的眼中只有破坏、毁灭。他们只在乎自己,甚至,他们连自己都可以不在乎。

而一个纯粹的好人,也是一个纯粹的弱者。”

扶苏的长篇大论结束后,桑夏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直到茶水凉透,她才嘀咕道“一个纯粹的好人,也是一个纯粹的弱者……”

她有点理解不了这句话的意思。

扶苏见她皱着眉,问道“如果在好与坏间划着界限,你觉得什么样的是好人?什么样的是坏人?”

“你、蒙叔、素儿、染儿、子夜哥哥,你们都是好人,郑强还有那帮在巷子里打海伊提的是坏人。”

“对,他们是坏人,但也许还不仅仅是坏人。但我们,恐怕也称不上什么好人。”扶苏低头浅浅叹了一气。

“我与你蒙叔,都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人,手上都曾沾染匈奴人的血。这样,你还认为我们是好人吗?”

桑夏盯着扶苏的双手,那手上干净得像不染一丝尘埃,但她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

一个是骁勇善战的将领、一个是帝王的继承人,他们曾在前线奋勇杀敌,自然手下亡魂不会少。

她怔怔地伸出手,轻轻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摊开的手心里。

“你们是好人,但不是弱者。”

“我曾经,也是一个弱者。”扶苏低垂着眼帘,手心里传来她的温度。

“我以为那是命运来到眼前,在那一刻,我就像那些弱者一样,毫无反抗的能力。一个好人不就是要保护身边的人吗?但我却把他们,都,害死了。”

阳光像被光晕缚住了,困难地散发着朦胧不清的光亮。

这是扶苏第一次对说起当年的事,虽然没透露任何细节,但桑夏能感受到,扶苏心底的那根弦被拨动了。

“扶苏,你看”桑夏指着头顶天空上那轮朦胧的阳光。

“你说有阳光能照耀到的光明,就有它照不到的黑暗。可它始终都在啊!只是它总在不停转动,所以才有了光明与黑暗。

光明不会永远只是光明,黑暗也不会只是黑暗。黑暗的地方总会随着它的到来变成光明啊。所以,你就是你啊。你就像它一样,一直都在,也一直是个好人。”

………

扶苏顺着她的手指望向天空,静静地听着,短暂的沉默后,低头冲她微笑。

“桑夏,你是个智者。”

“啊?!”愣了愣,小脸一红,下一霎“讨厌。”

“你看,你又开始讨厌我了。”

“讨厌…”

“哈哈…”

本打算担起桑夏人生导师的要责,结果,却是被聪慧的丫头安慰了一番。

扶苏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只发觉,人生在世,真不是活得越久就越通透的。

第二百四十八章 老者

日头东升西落,但是冬天的太阳嘛就难说了,前一刻还高高挂着,后一刻可能就消失无踪。

晚边,因为阳光早早退场,也就没什么好看的霞光暮色。

青灰青灰的天,连片云朵都不见踪影。

忙活了半天又浪了半天的子夜三人回到润庐,蒙毅习惯性地去取酸奶喝,这才发现冰箱居然已经空空如也,弹尽粮绝了!

而早归的两人显然没干什么‘正事儿’,窝在偌大的书房里不时传出说笑声。

好嘛,现如今连只对蒙毅开放的书房,桑夏都可以自由出入了。

子夜和素儿两人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同时有点儿想发发牢骚的意思。

‘亲爱的,你慢慢飞…’素儿嫌恶地翻了个白眼。

子夜迅速接起电话“喂,哦,好的。行,你来呗。”

蒙毅没好气地看了眼子夜,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生气地塞了回去。双手插袋,黯然独自上楼。

“谁啊?”素儿装作毫不在意地问道。

乔子夜随口回道“阿妖。”

“哦。干嘛。”

“说要去买年货。”

“哦,那找你干嘛,你家开超市啊?”

“……”

你看这话说的。乔子夜挠挠后脑勺,心觉有点不对头啊,素儿从来没有这样主动问东问西的。

不知道葫芦里买的什么药?难道是手痒想找个借口?不对啊,今天不是请她吃怀石了吗?还要我怎样?

嘀咕归嘀咕,子夜老实地答道“阿妖说她这片不熟,想让我带路去逛逛。”

“哦。”素儿应了声默默上了楼。

乔子夜一脸懵逼地站在客厅里。什么情况?女人的心思这么难猜的吗?皱着眉头啃苹果,刚啃完就听到阿妖在前院喊他。

提溜起外套往外走,楼梯上走下来三个人。

“子夜哥哥,我们也要去超市。”桑夏笑嘻嘻地穿着件格子外套冲他跑过来。

“哦,去就去呗。赶紧的,阿妖在外等着呢。”

“着什么急,超市又不会长腿跑了。”扶苏身后走出来的是素儿。

乔子夜揉揉眼,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只见素儿一身白色羊羔绒短外套,内里穿着一条吉普赛风情的针织长裙,长发挽起一半扎了个可爱的丸子。

最关键的是,居然好像还涂了口红还是唇膏之类的东西。

嗯,好看,漂亮。很好看,很漂亮。

乔子夜这个千年大直男加大暖男,盯着素儿看得愣了神。

当桑夏牵着扶苏从他面前挤出门外时,才回过神来。

素儿的中等个子站在乔子夜身边大约刚齐眉,她一手搭在子夜肩上,一手从鞋柜里取出短靴,晃悠悠地穿好。

直起身,看乔子夜还傻愣站着,抬手一推“走啊,堵着门是不想让我出去?”

“哦,啊,没有没有,嗯”乔子夜只觉得喉咙有点发痒。

一到前院,扶苏就有点傻眼了。这??分明是全体出动啊!

虽说大家住在山顶山腰的很近,但没事也懒得走动。都不是寻常人,也不争那点儿朝夕相聚了。

乔子夜也愣了一下,这人是有点多哈。

只见前院外头,幻灵族那位柱石大人元慎大叔正眯着眼玩手机。

润庐众人觉得很奇怪,但明堂众人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看来大佬已经迷上了这个人类‘小玩意’。

白与飞和林染已经光明正大手牵手了,嗯,看来是见过家长并且一致通过了啊。

阿妖就不用说了,只不过身边跟着个半透明的浸算怎么回事?

“呃,那个,阿妖啊,这个,这个,这位…”子夜也不知道咋称呼,反正听扶苏的口气,连他都摸不清对方的来路。

阿妖是个通透人“哦,没事,等会儿就彻底隐身。”

“哦,隐身,倒也不是不行,哈哈”子夜想了想突觉不对“不是,这时候超市里的人海了去了,万一有人撞到嘞?”

是嘛,看不见是看不见的,万一有人撞到了怎么办?人山人海嗑嗑碰碰难免,普通大家撞就撞了,最多互看一眼也就相安无事了。

毕竟一言不合就尬架的选手,也不是那么多嘛。

但这不管是谁突然撞到个透明物体怎么说?灵异事件?

“没事,飘着哈”阿妖呵呵笑着挥挥手。

难得想说出去走动走动,浸怎么说都要跟着她。

虽说就算赵高怀恨在心,要对阿妖不利,这不还有扶苏元慎两位大佬在场么。但是,不管阿妖怎么说,浸就是不放心。

‘万一要盯着你落单的时候偷摸下手呢?’跟习惯了不行吗?反正不管,就是要跟着。

“染儿,暄姐呢?”桑夏第一个发现此次大聚集少了个人。

不对是少了两个“骆宾呢?”

林染闻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妖嘿嘿打圆场“小丫头,你管人家的事儿。走走走,再不走,天都黑了。”

浩浩荡荡九个人,分作两辆车,拥挤?不存在的,浸在上车之前就已经完全没去了踪影。

林染跟着‘地头蛇’乔子夜穿行在车流之中,没一会儿就抵达一座大型超市。

一进大门,果然,人山人海。

人们推着购物车,像不要钱似地疯抢着各种商品。

但凡有打折促销、送年礼包的区域,更是挤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

年轻人身强力壮然而却比不过那些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们平日里广场舞也不是白跳的。只见白发帮硬生生地将黑发帮群体淹没,没一会儿就奔向下一个打折‘战场’。

白与元慎被n个人撞得没了脾气,小心翼翼地将手机收入口袋,凑到扶苏身边,摇头道“那年头哪有这么丰盛的物产啊。现在,啧啧,人族还是厉害。不愧是众族中最强大的存在啊。”

扶苏配合地点点头也搭不上腔,心想着自己好歹也是人类来的,说点什么好呢对吧。

阿妖和桑夏则见到想买的就随手抓起,扔到扶苏和子夜推着的购物车中,只有素儿像是来参观旅游的。

双手插在羊羔绒外套两侧的口袋里,东看看西看看,脑袋上的丸子晃来晃去。

子夜不时偷瞄着,越看越觉得这会的素儿是真可爱,越看心跳越快。

真真是要死了啊。

啊,呸!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

呸呸呸…

隔着几个高大的货架外,一群正在零食区挑选商品的人群中,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佝偻着背眯着眼看向正在购物的内人。

老者看了会儿后,推着购物车朝零食区走去。

边走边摇头,嘟囔着“这都什么世道?怎么几个秘族人混到了一处?”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一盒碎鸡蛋

年节时分,超市内人山人海,除夕夜前备货大战正在各个角落里上演。

林染挽着白与飞的胳膊,两人走到零食架前停住。

白与飞从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各色零食中,抓了几包薯片扔进购物车,这是他最喜欢的人类食物。说实话飞羽洛溪的东西固然好吃,但种类及做法都是单一又原始,远不及人类世界这些玩意来得五花八门丰富多彩。

并且,他非常喜欢辣味儿,这可是幻灵族没有的东西。说来也怪,飞羽洛溪里物产富饶,但就是不见辣椒、花椒这些东西。

“我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辣,第一次就呛的不行,暄姐还笑我不是男人。”白与飞拎着一袋野山椒凤爪和一包辣条放进购物车里,想到当初被嘲笑的情形呶了呶嘴“现在不一样了,我可是无辣不欢的真汉子了。哼!”

林染笑着又从货架上抽出一包辣味薯片“咦,这个是新出的口味嗳,辣的哦。”

白与飞凑过去看了眼袋子上画着的红色小辣椒图案,嘻嘻笑着刮了刮林染的鼻尖“机智。”

如果‘苏慕’的员工看到这一幕,怕是会分分钟扑倒在地。

自家这么优秀的老大,合着到你这儿就随便调戏了是吧。不过城市这么大,要偶遇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两边都是货架,中间通道里有不少人像他们一样正在选购心仪的商品。就在林染和白与飞有说有笑的当儿,一个白发老人推着购物车走过来。

什么?白与飞愣了一下,回头四下看了看也没见自家老爹在边上。

但刚刚分明是听到一个声音在说飞羽洛溪什么的。

这可不是人类世界的地名啊,要能说出这个名字来一定是自己人,或者,也有可能是别的秘族中人。

可是也没有啊,灵力释出探了探,除了润庐、明堂的几位,白与飞没有探查到任何别的灵力波动。

可能听错了吧…白与飞狐疑地皱了皱眉,没再继续纠结,继续推着购物车往前走去。

这时,对面也有人推着购物车走来,交错的当儿,林染被一个身高跟她差不多,佝着背的老人撞了一下。倒也没撞怎么样,只是一时没注意轻呼了一声。

“哎呀,姑娘,对不住了。”老人满脸堆叠着皱纹,声音很柔和地表示歉意。

“没事,没事。”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一看是位老人,林染反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您没事儿吧。”

“哦”老人嘿嘿笑了笑“没事,人老了,眼花看不清。”

“您要什么,是上面的那个吗?”林染指了指老人头顶上方,摆在货架上的饼干问道。

老人点点头,林染朝白与飞递了眼神,白与飞会意地伸手将一包饼干取了下来递到老人手里。

“是这个吧。”老人笑呵呵点点头“谢谢啊,姑娘。”

一个小插曲之后,两人继续推着购物车往别处走去。

老人扭头眯眼看向两人,眉头提了提,目光中露出一丝复杂的意味。

手机信息声响起,林染低头看了眼“暄姐说他们到苏州了。”

“哦,小骆驼还没给我信息呢。”白与飞也看了眼手机,似有些不满地撅了撅嘴。

乔子夜看着自己手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车,又看看扶苏那边零零落落只有几样东西,就有点不乐意了。合着,拿我当驴使唤呢。

那边阿妖正在称水果,桑夏还一头扎在调料区里陷入了选择困难症里。

白与元慎突然眉头紧皱,侧着脑袋像在沉思什么,正与他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的扶苏见状问道“怎么了?”

“哦,我琢磨着是不是给小飞他娘带点儿什么东西回去。”

………扶苏。

………子夜、素儿。

三人瞬间石化。

这位柱石大人离开飞羽洛溪也有几个月了,但对于他来说这点时间算什么?

改变这么大的吗?这么接地气,回家看老婆还打算带点儿手信?

不是,你们飞羽洛溪什么没有啊?胳膊粗的灵芝,满山遍野的山参,什么松茸松露简直就根杂草一样吃都吃不完啊。

你现在说要买点东西回秘境?!!说笑的吧!

一看三人的雷劈表情,白与元慎挑挑眉笑道“你们不懂。”

说完就朝护肤品货区走去了。三人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就你们幻灵人这天生的肤白貌美大发腿,还要做保养?

而且,这些化学合成品,往贵夫人脸上涂那不等于毁容呢吗?

想不通,真是想不通。三人纷纷摇头,幻灵族人这神奇的脑洞应该是一种传承吧。

当年子夜久等不见扶苏,结果扶苏狼狈地逃回来后,说是被幻灵族守境使给困住了。

这事儿一度让子夜以为飞羽洛溪是个跟女儿国差不多的地儿,同时还脑补了许多画面。

比如扶苏被对方女大佬压在身下‘圣僧,你就从了我吧’…之类的。

再看那个白与飞更是没个正形,一天到晚跳得像只兔子,死到临头还能嬉皮笑脸,又怂又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儿。

一个奇葩可能是个例,两个奇葩可以说凑巧,三个奇葩就…足以证明幻灵族可能就是个奇葩族。

就在三人被元慎雷得不行的时候,桑夏终于从选择困难症的深坑里爬出来了。

将一堆瓶瓶罐罐放进篮子里,桑夏走出调料区,转角看到堆成小山的鸡蛋,正要过去拿一盒。

‘啪嗒’马上就盒鸡蛋摔在了她眼前。

桑夏傻眼了,随后就看到一个佝偻的老人很辛苦地弯腰去捡,她马上放下篮子走过去。

桑夏捡起这盒碎了的蛋,老人伸手去接,一边心疼地说道“哎哟,造孽啊。咋办咧。”

“老爷爷,这盒算我买了,您再拿一盒好的。”桑夏笑着冲老人说道。

老人对她看了一眼,目露歉意“这可不好,又不是姑娘你摔的,是我老头子手一颤给打了。”

“没关系的,爷爷,我们家人多,刚好拿回去就可以炒了吃掉的。”说完,桑夏拿了一盒新的鸡蛋放在老人手里,自己则一手抱着那盒碎了大半的鸡蛋、一手挎起篮子转身走了。

白发老人看了看手中的鸡蛋,又看了看转身扎入人群里的女孩的身影,点点头笑了笑。

乔子夜看着桑夏抱着盒碎蛋,呵呵笑着揶揄道“看来呆会儿也用不着想吃啥了,有人都提前准备起来了。”

桑夏冲他吐了吐舌头,哼了一声把篮子往扶苏的购物车上一放。

“完美!回家。”

回家说说是简单,但完全低估了超市的客流量,以及高估了收银处的办事效率。

虽然收银员手速已经算得上是飞快了,但是一样一样物品都得扫描,然后付款结账装袋。

好在现在已经很少人用现金了,基本都是微信或者支付宝,扫一下嘀一声就算结束一单了。

十几个收银口前,都排着长龙,人们要么低头玩手机,要么聊着天。

桑夏侧身观望了一下,还得等三个人才轮到她们,于是回头跟身后的扶苏聊起往年查家村过年的热闹情形。

这时,突然响起一个尖锐的叫声“呀,我手机呢?!有小偷”

第二百五十章 抓小偷

超市最靠近出口处的收银台前,一个年轻男子正急的团团转,不停地翻找着自己的外套口袋、裤兜和背包。同时,让收银员喊保安过来,封锁现场,有小偷。

边上有人就忍不住笑了,还封锁现场,你以为你丢的手机镶着十克拉大钻石呢。更有不少人则是冷眼看向焦急的男子,反正还没轮到自己买单热闹谁都爱看。

显然,这男子是一个人出来购物的,不然身边随便亲人朋友先付一下就完事儿了。

但这样一来就尴尬了,货品录入了但是没钱付帐。

于是,那个收银台前排着长龙的人纷纷撤到别的队伍中。倒霉催的,等经理过来退单,还不知道要弄多久。

年轻男子红着脸向身边人低声下气地询问“您可以把手机借给我打一下我的电话吗?”

这一刻,人们纷纷摇头退开了。

大家都互不认识,来自五湖四海,谁都害怕这年轻人突然抢过自己的手机跑路。

虽说大超市有保安门卫,不应该有这么无脑的人,但谁知道呢?如今这世道,什么样的疯子没有?

骗术防不胜防,鬼知道就算没抢手机,会不给用什么高科技给自己手机里种个木马病毒一类的玩意,回头分分钟让你手机里的密码形同虚设。

艳不艳都不重要,关键是现在手机可都等同于身家性命啊!

谁还没绑定个银行卡什么的,到时候一查帐户,零元……

惹不起惹不起,这种事情还是别掺合了。

转眼功夫,年轻男子的这一排长龙瞬间作鸟兽散。

就在此时,隔壁队伍里伸出一只手,递给年轻男子一只手机。

桑夏“快打吧,哦对了,你设了铃声吗?”

男子正以为不会有人理自己了呢,也是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点点头,马上接过手机飞快地在屏幕上按下号码。

超市里人流复杂,熙熙攘攘吵闹非常,桑夏突然大声喊了句“麻烦大家安静一下,谢谢。”

越是品流复杂的地方,越不可控。所有人都是出来购物买东西囤货过大年的,当然偷手机那家伙不算。虽说人家这也算是出来‘囤货’过年的。

大部分人都在聊天说笑,而且五湖四海的各不相干,又不是公司出来搞团建,振臂一呼就能同时噤声。

但就是奇怪了,突然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连喇叭里欢天喜地‘红红火火过新年’的歌声都戛然而止了,世界仿佛在桑夏一声响的瞬间陷入了静止状态。

不,不是仿佛,是真的。真的静止住了。

偌大的超市,在桑夏的喊声落下之进进入了静态模式。

桑夏不可置信地看着周边:收银员拿着货品的手还举在半中间,身后婴儿推车里的小baby正伸着双手要抱抱……

总之,身边所有人的动作表情全都凝固住了,像被摁了暂停键的巨幕电影……

连收银台上扫描仪的红色光线都凝住了!这简直太神奇了。

桑夏意识到自己能动,转身看了看扶苏,就见他微笑着冲她眨眨眼。

哇哦!桑夏不禁发出一声惊呼,然后赶紧捂住嘴窍笑起来。

整个世界安静下来的同时,一阵欢快的铃声响起。

声音的来源就在桑夏所在的队伍未尾处,她听得很清楚,指着一个中等个子黑瘦的少年,朝扶苏打了个眼色。

其实她就算说话也没关系,反正没有人听得见,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在这个安静的时刻,说话好像有点破坏气氛。

找到目标所在之后,两人回到原位。桑夏是被扶苏提着、跨过栏杆的,双脚落地的当儿,整个世界恢复正常次序。

像被按回了播放键的画面,但这却不是透过屏幕看的,而是真实发生在眼前的。

最好的3d效果也没真实来得震撼,人声回归鼎沸的片刻,桑夏紧张又兴奋得一张小脸红扑扑。

前后除去中间静止的时间,也仅是过去了几秒钟而已。

之所以要回到原来的位置,当然是因为超市无处不在的摄像头了。

超市内恢复如常后,桑夏拨开人群往队尾钻,灵活得像只小松鼠。扶苏则抬起大长腿,轻松跨过栏杆,先一步到达那个黑瘦少年身边。

大概也是去片场看多了,桑夏瞬间化身一流演员。

“是他”指着那个黑瘦少年,桑夏影后附体“我听到他这里有手机响的声音。”

黑瘦少年一惊,往后躲了躲,手不自觉地缩进口袋里。

他是想把声音关掉来着,照理说这么吵谁特么听得见呀?别说旁人听不见了,连他自己都压根没听清好吧。要不是同时发出的振动,他都不知道电话已经被接通了。

真不该一口气偷三只手机,都还来不及关机你说死不死。

“我自己的手机响不行吗?关你屁事。”黑瘦少年一脸不爽地冲桑夏骂道。

子夜等人也不排队了,自家人都掺和进去了,没道理不管。

元慎则淡定地拱着四五辆购物车,老神在在地看热闹。

黑瘦少年本就发虚,眼见这么多人朝自己围过来,就更发凶相毕露了,两眼怒瞪着桑夏。

此时丢手机的男子也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将手机还给桑夏后道了声谢,冲黑瘦少年说道“小兄弟,你要拿了我手机就还给我,不然就报警了。”

黑瘦少年从口袋里掏出只黑色的国产手机,晃了晃“这是我自己的手机,我可没偷东西,狗日的别冤枉人。别特么以为人多就可以欺负我啊,告你,惹毛我,没你好果子吃。”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很瘦弱的少年竟会这么凶横。

当然如果他不是偷手机的贼,被人冤枉了,凶一点也无可厚非,但子夜等人却不这么想。

他们是知道的,扶苏都站过去了,这就肯定是个贼,错不了。

被偷手机的男子刚刚还挺硬气,突然一下就萎了,说起好话来。

“小兄弟,你缺钱我可以给你,你看两百行不,你把手机还我,手机不值钱可我这号码资料都在里头。算我求你了行不?”

“滚滚滚,谁特么是你小兄弟,谁偷你手机了。别往老子头上泼脏水啊,再特么逼烦,老子捅死你。”

听到这句话,队尾本就散开了一些的人群,再次往周边扩散。

谁都不希望无妄之灾发生在自己头上,这年头,地铁上跟人斗句嘴,转眼人就把你娃给摔死了。

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么,远离垃圾人。

这种人压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暴起伤人,甚至杀人。

就算你不跟他发生争执,有可能他就是因为多看了你一眼。

嗯,没错,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没别的,顺眼,所以捅你没商量。

“把手机还给他。”桑夏盯着少年,厉声说道。

声音不轻不重,足够黑瘦少年听见。同时,身边的人也听到了。

扶苏在桑夏身后,而乔子夜在她对面。

此时桑夏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往日的温柔气息。

子夜隐隐地有种错觉,总觉得似乎眼前的女孩,并不是那个日夜相对、熟悉极了的桑夏。

“唉…这都什么世道?”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不远处的人群中缓缓叹道……

第二百五十一章 老人与少年(上)

惊变!一切来的很突然。

就在人们提心吊胆,生怕黑瘦少年下一秒就从衣袋里掏出什么利器来的时候,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突然用力抓住了少年的胳膊。

他两手插兜,完全没有防备,突地一下被拿住手臂,本能地想挥开,却发现女孩的力气超乎寻常的大。

黑瘦少年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少女,一咬牙再用力,还是挥不开。

尼玛,见鬼了不成?孔武有力女汉子?!

黑瘦少年不可思议地觉得失去了对双臂的控制,硬生生被女孩将两手从兜里抽出举了起来。

一旁一脸冷漠的高个男子,朝另一个唇角始终挂着丝轻蔑笑意的男人示了个意,那人伸手就开始搜起了身。

我特么,还带配合的……

由不得少年反抗,只见乔子夜一只又一只地从他的各个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

之前最早发现自己丢了手机的男子,一眼就找到了自己套着钢铁侠手机壳的手机。

一把接了过去,检查了一下确认完好无损,然后不好意思地冲子夜笑了笑“谢谢啊,谢谢。”

“还有谁丢了手机的?”乔子夜高声喊,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一个中年妇女急急冲过来“我我,是我丢了的。”

瞧这一副兴高采烈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中了什么百万大奖。

乔子夜也不傻,让她当着面解锁手机后才让认领走了。

又有一个大妈、再来一个中年大叔,最后还剩下一只。

“还有一只手机是谁的?”乔子夜干脆将最后那只手机举起来,挥了挥,提高分贝喊道。

黑瘦少年有点蒙了,自己明明只偷了三只手机呀?哪来的第四只呀?神了啊。这特么还带栽赃的?!!!

“我的,我的,是我的。”一个佝偻的身影,艰难地穿过人群,慢吞吞走了过来。

乔子夜正没好气地想说‘能不能快点儿’,便见来人是位老者,便将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咦,老爷爷,是你呀。”桑夏仍举着少年的手,见到走来的老人笑着说道。

同时说这句话的,还有林染。

黑瘦少年看着这个可怕的孔武少女,一阵的无语,心说大姐你特么这是要开唠啊?东西都给找着了,你还举着我两手算几个意思?示威呢还是展现自己牛逼,臭不要脸啊。

确实,一个女孩将一个少年的双手举高高,这画面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扶苏见场面已尘埃落定,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桑夏的肩。

她一把松开手后被扶苏挡到身后,黑瘦少年的双手一得到解脱,转身就想跑,被扶苏一把按住肩头,不得动弹。

这时,超市的保安揣着滚圆的肚子一路小跑过来。

“又是你小子,我说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啦,一定要在我这闹事啊?我好欺负是伐啦,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屡教不改的啦,啊,走走走,派出所蹲着去。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泪不流啊…”

一听保安的说话,这少年就是个惯犯,还是常驻超市周边的‘熟犯’。胖保安一把拎起黑瘦少年的衣领,一路啰嗦个不停将他揪离了人们的视线范围。

“老爷爷手机要放好哦,以后别被人偷走了。”

桑夏下意识地认为这个老人家应该是生活条件不怎么好。一来穿着很朴素,外套上全是毛球,一双布鞋磨的也都是毛边。二来打碎鸡蛋时,心疼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再加上从少年身上搜出来的这只破旧的国产手机。这年头就算最底层如海伊提那样干着力气活的,都很少有人用这种大部头且还没有触摸屏的款式了。

所以,肯定是个穷老爷爷了。

“谢谢啊,姑娘,你真是好人。”老人将手机塞入口袋,手上还提着一只购物篮子。

也不知道桑夏的脑回路是个什么构造,一把抓过老人的购物篮,小跑到元慎大叔那边。

老头一脸茫然,林染在一旁笑笑说道“没多少东西,我们帮您一起付了。”

刚好元慎那边正在扫货,收银员看了眼四五车东西,吐了口气抿了抿嘴继续扫着。

这大概是这位收银小姐姐工作史上的最高记录了,一气扫完后,面无表情地报数“三千四百零六块七毛,现金微信支付宝?”

元慎装作没听见,淡定地掏出手机往外走。

桑夏和林染两人早就围着那个白发老头,走到出口外边的奶茶铺旁,又是买奶茶又是送关心送祝福的,逗得老头在那呵呵直笑。

阿妖“小飞陪我买条烟去。”

白与飞“嗳,好嘞。”

扶苏和素儿对视一眼,呵呵,两人也往外走去。

收银小姐姐看着这群人中留下的最后一位“有会员卡吗?”

乔子夜麻木地摇了摇头“没有…”

这一天,过的太残烈了。

这些人,太凶残了。这世道,太险恶了。这人心,太难测了。

乔子夜将装好袋的货品放进购物车里,然后又麻木地一辆一辆推到外面。

他觉得手里推的不是年货,是他的血汗。

看着正乐呵呵吸着奶茶的阿妖,他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合着,喊我一块儿去超市,你是算计好了要坑我一道是吧。

坑就坑吧,还拖家带口的坑啊。

拖家带口你就带了,你带个浸我也认了,反正那货吃不吃东西都不一定的事儿。可你带上白与父子算怎么回事?嗳,对了,还有林染呢?

麻木过后有点气急败坏,指着正和桑夏一唱一合的林染“我去,你好歹是个大公司老板啊。逛个超市买个年货,这点钱也让我付?”

林染认真脸“呵呵,暄姐说了,要会过日子。”

呵呵。呵呵你姐呵呵,你是会过日子了,我就不用过日子了是吧。

乔子夜的心哗啦啦的淌开了血。算一下,给了海伊提五十万,请怀石料理五千多块,蒙毅那家伙现在已经化思念为食量了。

失恋的人不能跟他计较,真的不能计较,你跟他算钱他能跟你算命信不信。

然后是超市三千四百零六块七毛毛毛毛……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对没有稻草要三千多的,这简直就是金做的稻草,草草草……

第二百五十二章 老人与少年(下)

乔子夜哭丧着一张脸从出口处推车出来,在林染的眼神提示下,白与飞识趣地跑过去帮忙。

随后,桑夏和林染两人冲白发老人挥挥手道别“老爷爷,我们走啦,再见。”

一行人推着几车战利品,往超市大门外的停车场走去。可不是战利品,不花一毛钱,年货都妥了,嘻嘻。

阿妖乐呵呵地吸着奶茶“嗳,这玩意挺好喝啊,浸,你要不要来一口?”

‘咝’一声,阿妖举着塑料杯子横伸出手,便见其中的奶茶速度很快地越来越浅。

“味道不错吧。甜吗?…我觉得还好呀。我喝喝”

‘咝’这回是阿妖自己在喝“嗯,好像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甜过头了。”

乔子夜跟在一群人身后,整个人都很迷乱。

发生了什么?这到底是些什么人?一群妖魔鬼怪王八蛋。

你们喝的是奶茶吗?喝的都是我的血啊。还跟空气聊上了,有病啊。

他也知道浸一直隐身在阿妖身边,但是气头上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反正没有骂出声没人能听见。

阿妖一转身“子夜,你在骂我吗?”

乔子夜“啊?没,没有啊,我什么都没说啊。”

“哦。咝”

看着一群人走在前面,个个手里都有一杯奶茶喝着,乔子夜一路狂奔跑向前“桑夏,我的呢?”

“呀,忘了。”

乔子夜“………”

“子夜哥哥”桑夏转身冲他笑,手上赫然拎着杯奶茶“给,红豆的。”

大概真的是被玩坏了,乔子夜这会儿还真有点儿脆弱。立马凑过去,将那杯红豆红茶团在手心里,只觉得暖暖的,呶了呶嘴“就知道我们小桑夏会心疼人。”

“素儿说你喜欢红豆。”桑夏呵呵笑着,扭头又找林染聊天儿去了。

乔子夜看了眼素儿,心想着谢错人也是有点尴尬,挠挠头突觉有点儿不太好意思。

素儿只是默默看了桑夏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走。

一群人有说有笑,嬉闹着上了车。驶离停车场后,立刻就融入到夜灯之下的车流中。

没有人看到,在超市楼顶上站着两个人。

“可惜了。”那个佝偻着背的白发老者声音苍老而柔和。

老者身旁的黑暗角落里突然出现一个青年男子“大人,那个小贼…”男子恭敬地轻声问道。

“收了吧。”

“是。”

幕色之下,苍茫无际。

无人看到在顶楼上站着两个人影,也无人看到他们突然消失。

明堂的归明堂,润庐的归润庐。各自点算物品,心满意足地回到各院。

润庐那边就一股脑地将十来只袋子拢了拢,吃食放冰箱或搁柜子里。

桑夏打开两个折叠灯笼挂到正门处,又抱着两个中国结挂在客厅里。

东西不多,气氛却一下子就上来了。

乔子夜心疼归心疼,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居然抱着杯奶茶很满足的一副样子,窝进沙发里笑咪咪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

素儿脱下外套,针织裙很帖身,子夜坐在沙发上不时偷眼瞄一下。

扶苏已经饿得不行了,自个儿在厨房里炒起了鸡蛋。

等桑夏张罗停当,哼着小曲儿跑进厨房,没一会儿,热腾腾的炸酱鸡蛋面就完成了。

化思念为食量的蒙毅也两眼空洞地下了楼,一屋五人就着一脸盆面一大碗酱吃得溜香。

“对了,你认识那个老爷子吗?”先前光顾着心疼没来及问,这会儿缓过劲了,乔子夜想起了这出。

“不认识。呃,算认识吧。”

“怎么说算认识呢?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啊。”乔子夜边吸着面条边问。

说到这,扶苏也有些纳闷,边吃边看看桑夏。

“就是这盒蛋啊。当时我路过本来就想买盒鸡蛋的,刚好那个老爷爷不小心摔了,我看他心疼的样子,我就拿过来了。”

“哦,合着,是给别人背锅呢啊。”

这事儿桑夏干的出来,众人毫无疑问。

“嗳,你当时咋想的,突然就出手擒住那小子。”乔子夜想起当时桑夏的表情,心里还是感觉怪怪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就是,很生气。”桑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

当时排着队的人都被那个黑瘦少年吓到散开了。当时她心底莫名就升起一股怒意,然后不知怎么就动手了。就好像瞬间失控了。

“下次,如果你想动手,提前告诉我。或者给我个暗示。”扶苏吃完面看着桑夏语气严肃。

当时他站在她身后,完全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就算要给个眼神他也接收不到。

不过还好,她一动手,他就意识到了。

意念心动,在她触碰到少年的同时,灵力已经附着在她手上了。所以,那个少年怎么可能抵抗得了。

说起来,这么多年,扶苏都没对普通人动用过灵力,所以这也算是头一遭。

以往使用灵力都是救人,那不一样。像遇到海伊提那样需要武力解决的事情,他也用不上灵力,直接打晕撂倒。

寻常人哪是他的对手,就算十对一,也是稳胜碾压局啊。

“哦,知道了。”桑夏也觉得自己当时有点冲动。

不,是很冲动。打小虽说没少跟小伙伴们打闹过,光土狗就被她揍过好几回了,但若当时那个黑瘦少年真掏出一把刀来,恐怕她就要吃大亏了。

细想想,桑夏心里也觉得自己当时好像有点儿不能自控。

也许是因为扶苏在身边吧,潜意识里给了她某种悍勇的底气。

人很多时候确实会脑子一热,干一些平常自己想都想不到的事儿。

事后往往都会后悔,但你让他思考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冲动,十个基本十个都答不上来。这很正常,能清醒认知就不可能冲动行事嘛。

…………

“吃吧,去所里就没人给你送吃的咯。我看你啊,这次肯定要去少教所了。你小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啊?好好上学不行吗?天天偷鸡摸狗的,长大了你想当飞天大盗啊。”

超市的那个胖保安冲黑瘦少年唠叨着,丢下一盒快餐后,转身走到保安岗亭外点了根烟。

“这天真是冷死掉了呀…”胖保安双脚在地上跺了跺。

转身对亭里的少年说“我跟你讲,这个手拷你打不开的,你还没那个手艺,老老实实把饭吃了,我可怜你,别人不会可怜你的。老实呆着啊,我去上个厕所。”

从始至终黑瘦少年一言不发。胖保安前脚刚走,他便四下瞄了瞄,迅速从衣服内袋里摸出一枚回形针,咬在牙上拉直一头,插到手拷的锁眼里捣鼓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有点紧张,回头看了眼身后,保安亭子四处都是玻璃,外头的景象看得很清楚。

确认胖保安还没回来,又继续加快手上的动作。‘叭’一声,手拷应声松开。

“瞧不起谁,我就要当飞天大盗了,咋的。死胖子,等我长大了来弄死你。”

少年解开手拷后,边嘀咕着边快速在保安岗亭里四处翻找。然而,除了几只对讲机外,压根没什么值当的东西。

“穷鬼一个,还教训老子,傻逼玩意。呸。”

不甘心地冲椅子上吐了口口水后,黑瘦少年撞开门往外冲去。

胖保安刚走出厕所,就看到少年的身影,急急追上去。

“苗小刚,你别跑,别跑。”

少年看了他一眼,比了个中指,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外马路冲去。

“苗小刚,别跑,别跑。”

“车!!”

“我去你妈的。”少年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跨过停车场的栏杆,跃入道路。

一阵狂风,似急流般卷来,当少年意识到什么,扭头看去之时,一切都晚了……富品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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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老者与青年

除夕之前,人们兴高采烈的大采购,买新衣、囤年货,喜庆的味道一天比一天浓烈。

超市里人流如织,超市外车流缓缓。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矮胖保安正在奋力追赶一个黑瘦少年,但下一刻,一声巨大的碰撞声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天,撞死人了…”

“我的天老爷…做孽啊…”

“谁啊开车这么不小心?”

“人死了吗?”

“不应该啊,我看到那车开的也没多快呀。”

“我看到了,是那个小鬼自己跳过防护栏撞上去的…”

……人群围拢在保安亭外的栏杆旁,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道路双向共四车道,本就处于高峰期,事故突来车流就更缓慢了。

发生车祸的这一侧完全陷入瘫痪状态,所有车辆都停了下来,跟在队伍未端的司机并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事故躁动地按着喇叭,车鸣声时起时落。

胖保安气喘吁吁地站在栏杆内看着道上趴着的少年,双手不自禁颤抖起来。

他有些自责,是不是不该追?如果自己不追,苗小刚就不会被车撞到,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害死人了?越想越自责,恐惧感也逐渐升起。

黑色私家车主是个中年男子,他下车时紧皱着眉、一脸的惊恐,车上又下来一个中年妇女,看到被撞的人趴在路边身下一瘫血吓得惊叫一声。中年男人立马打电话喊了救护车,随后即刻报警。电话刚接通便看到几个民警向这处走来。

胖保安将事发经过大致给民警说了说,其中一个年长的民警走到被撞的少年旁弯身检查了一番后,抬头向自己的几个同事摇摇头。

一看这情形,胖保安知道,苗小刚这次是真的凉了。

车主见有警察来了,急急跑过去解释不是自己要撞人,而是这小鬼自己突然间从栏杆那边跳出来的…

民警点点头表示自己本来是过来带人去所里的,这下好的,人也不用带了。这事先等交警那边来人了一起处理吧。

道路暂时是彻底封死不可能通车了,只能等救护车穿过车山车海把人拉走才能恢复交通。

看热闹的人群堆最外围走出一个青年男子,在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事故中心时,镇定自若地走到保安岗边驻留了几秒钟后又淡然离开了。

胖保安正在跟警察说着话,突然觉得似乎有个影子在保安岗里晃动,他仔细看了看也没发现有什么,搓搓眼眼,心想可能是眼花或者边上店铺灯光照过来的影子,也就没再多想。

距离超市四条街道外,一处老旧住宅区。

住宅区内有十几幢矮房,外边围着一人多高的围墙,墙上满布爬山虎。此时季节倒是不见绿叶盈盈,只剩下布满斑驳如似裂纹般的痕迹。

小区还是挺热闹的,这个时间点几乎家家户户都灯着亮,区内的健身器材边上围着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正在做晚锻炼。

一个人影掠起,轻松跃入围墙,像一道黑色的疾风穿行于小区内。但没人看到这奇特的一幕。

最角落里一幢房子的顶楼亮起微弱的灯光,不像别的人家那样明亮、好像打开的只是一盏台灯,但那微光时不时地还有些抖动,倒是更像被风吹动的烛火似的。

事实上,就是烛火。

佝偻的白发老者盘腿坐在地上,在他额前的半空中悬浮着一只明灭不定的蜡烛。蜡烛通体发黑,燃烧了会儿却无一滴融化的蜡油滴落。

“大人,带来了。”年轻男子掠影进屋后现出身形,单膝跪在老者身边恭敬地说道。

“嗯。”老者闭着眼发出轻轻一声。

年轻男子抬手间,一道烟雾飘出,瞬间便露出了黑瘦少年的虚形模样。

只是没有了先前的阴戾,双眼空洞地睁着,身体呈半透明状态、似水波般微微荡漾。

老者挥挥手“留着吧。”

“是。”青年男子伸手,少年的魂魄便归入其掌中。

“涯余”老者轻轻唤了一声同时身体飘浮起来,他睁开眼伸出一只手。

半跪着的青年立即起身,扶住老者的手臂,恭敬地问道“大人,您见到她了?”

“嗯。”在老者睁眼的刹那,黑色蜡烛便隐隐散去无形,屋里陷入一片黑暗,只能听到两人轻声的对话。

“大人,让涯余去吧。”青年人扶着老者走动,一阵声中,墙角落地灯亮起。

灯光柔和但并不明亮,室内仍是有些昏暗,仅模糊分辨出这是一间极其普通的住房。

客厅很小,只摆放了两张藤椅,挨着厨房的角落里有一张老旧四方木桌和两把凳子。再没别的物件摆设,倒是先前老者盘坐的地面上铺着的一块旧地毯,最是显眼。

老者坐到藤椅上眯着眼像没睁开似的,沉吟了片刻“把那魂魄放出来,跟上。”

话音刚落,老者轻呼一气,唇间一缕黑光掠出、缓缓向屋外飘去。

青年一抬手将掌心里刚收的黑瘦少年的魂魄释放出来,魂魄立即毫无意识地跟着那缕黑光穿墙而出轻飘飘地消失在黑暗里。

老者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万家灯火,青年人时刻跟在一旁。驻足观望了片刻后,老者突然呵呵笑了一声,两手搓了搓又抚了抚自己满是皱纹的苍老面颊“我真的老了。”

“大人…”青年人正欲说话,被老者打断“老了就是老了,天地法则,众生如是我等亦如是。”

“如今我都能感受到这世间的严冬之寒了,都快忘了冷是这种滋味了啊。”老者缓缓地轻声说着,像是在对身边的青年人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大人,让涯余去吧。”青年人再次恭敬地请示道。

“你想去,就去罢。”老者始终站在窗旁看着外间景象,并未对青年人看上一眼,苍老的面容上毫无表情。

又沉吟了片刻后语气稍显不解地问道“涯余,你的法司呢?”

“留在那间花店了。”青年人如实回答。

老者点头呵呵笑了笑“几个阴差胡闹腾罢了,无须计较。”

“是。涯余知道了。”青年谨小慎微地低下头似是在认错。

“去罢。”老者并未转身,只背着手轻点了点头。

青年抬起头转身,在他身后不知何时竟是现出一个绚烂的虚景。

虚景中布满星光点点,似是银河倾泄了一片般的银光流转,那星光时明时灭此起彼伏,像是互相呼应着又似相隔甚远毫无关系;

宛如倒映的宇宙,最边缘处蕴着黑灰无际,其中白光亦不十分耀眼,星光流转间如缓缓淌动的河流。

神秘之中带着几分博大的奥义,明灭间似藏着一双看不见的眼!

随着老者的一声轻叹,青年静静走入星河虚景中,下一刻便如投身于虚无中一般,消失无踪。

星河虚景缓慢流转,暗夜里似乎还能听到其中不可捉摸的某种生息。

像大海的潮汐,又似巨人的呼吸,很轻很微弱但却真实存在。

老者眯着苍老的眼抬头看向窗外的暗夜天空,良久之后突然便呵呵笑了起来,笑罢,低声喃喃说道“本来无一物。何必…”富品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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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蒙恬遇素儿

城市在过了零点之后,渐渐落入寂静,喧哗声在少数几个地方响起,而大多数人们都将进入梦乡。

跟平时一样,夜游者白素璃凝神化影,自润庐山间一跃而起,飞速遁入城市的各个角落。

一个又一个梦境就是一段又一段人生。有些是美好的愿望,也有恐惧的噩梦,人类世界白日繁华,而在夜间他们的世界同样精彩纷呈。

虽说素儿生来就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但在她存世的几百年里,却从未遇到与自己同样肩负夜巡一职的夜游者。

搞得她一度怀疑这世间只有自己一个夜游者。不过扶苏说过他曾在西方、在辽阔的草原、在雪域、海边等地遇到过夜游者。

所以她判断可能夜游者跟阴差差不多,各有各的管辖区域。只是夜游者的数量不比阴差,所以几百年里也没照上面。

就此事,她还跟扶苏探讨过。按道理来说,阴差们如今是以经纬度来的划区,那夜游者呢?她也没接到过类似杨十七这种阴司司长的上司给自己分配区域啊,一直都是随心而动的。

扶苏大概也不太想的明白,只模糊地答,大约夜游者的数量真的少的可怜。以至碰上面的几率小到微乎其微吧。

碰不上就碰不上了,无所谓,反正她也没什么兴趣跟别人交流工作心得什么的。

在了解人类世界机制分工后,她曾笑称自己这也算是一方长官了。然后,乔子夜那家伙就笑她是个手下没有一兵一卒的光杆司令。

自上次逃出通灵结界后灵力大伤,不得不借助扶苏的魂境休养之后,素儿如今也算是润庐的常住人口了。只不过她习惯了夜间出游,白天闷头睡大觉,跟大伙的作息有点出入。

桑夏还笑称她是什么‘夜之精灵’,这个称呼她本来还觉得蛮贴切的挺好听的。

然而,又是乔子夜那个二百五,说什么精灵都是人美声甜很温柔的,像她这样的如果是精灵肯定会被除藉,踢出精灵队伍。

想想就来气,不行,踢了那二百五一脚还是不够解气,回头再补个几脚…

素儿这也算是公私两不误了,游弋在万千梦境中心里边琢磨着怎么教训乔子夜。不知不觉,东方夜色渐褪,一抹青灰挣破夜幕、隐约绽露。

事实证明,一心二用真的不可取。人如此,素儿也一样。黑夜本是她的主场,但却在思绪飘来荡去之时毫无察觉,在她身后一直远远地缀着个影子。

黑影蒙恬正在追捕亡魂,他有些不解,为何这个亡魂竟然比自己的速度还要快?

眼见着快要追上将之捕获时,却看到一抹绿光穿行在城市中。那绿光好看极了。

蒙恬努力地想要想起些什么,大脑中却只有一片空白。

亡魂在前,绿光在侧,极速遁风前行的蒙恬突然便改了方向。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那道绿光吸引,只觉得他想要靠近它。似乎绿光里有一个熟悉的气息,一个足以让他放弃追逐亡魂的气息,连‘帝听’都想要靠近的气息。

他追着那道绿光,越靠近一点,‘帝听’剑便多一分躁动。

‘帝听’是一柄剑,一柄帝王之剑,一柄杀伐之剑。但此时,它的躁动并不是因为它想噬人鲜血,而是某种抑止不住的欢快。

剑意颤抖着,竟是将要压制不住、不待召唤便飞出来,去追随那抹绿光。

蒙恬全神贯注压制着。他能感应到‘帝听’并不是要去斩了那道绿光的主人,但非万不得己最好还是不要暴露行迹。因为‘帝听’一旦现身,那他也就一并暴露了。

可是,暴露了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蒙恬有些疑惑,他不明白为何心里会生出一种惧意。并不是恐惧害怕,而是比这更复杂的某种情绪。目前来说,他还不知道那叫羞愧、抗拒不愿面对。

他就想这样远远地跟着,不由自主地想看着那道绿光要去往哪里,要作些什么。

这段时间,他搜游了多个城池,收集未及时被阴差渡走的亡魂。盘冥洞主说了,需要大量亡魂供养法阵。

不过他觉得刚才那个亡魂丢了也就丢了,再去寻一个便是。

一想到这,蒙恬生硬地皱了皱眉,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违抗洞主的命令。

他歪着脑袋看着那道绿光静静落到一处人家,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形。长发及腰,柳眉樱唇。

他并不认识她。不,他没有认识的人。一个都没有。

记忆里除了盘冥洞主之外,他的世界再无其它。

那些亡魂基本都是连面容都没来得及分辨,就被他捕获收于囊中。

所以,她,他真的没见过。

“你认得她吗?她是谁?”

暗夜里,他悄声轻问,‘帝听’在神魂中嗡鸣作响,却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

一片普通住宅区,白素璃遁影入梦,心底还在盘算着怎么花式虐子夜。

突地,神魂之中一个苍老阔达如大地般的声音响起。

‘日思夜有想,现实照进梦,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人世多沧茫。化尔无量,化尔他方。醒!’

她心头一惊,即刻化形遁到屋外。四下查看,街道楼房间空空荡荡,除了自己别无他人,也感应不到一丝灵力波动。

这个声音,这些话,她听过!

她之所以来到这个世间,就是被这个声音唤醒的。

她迷迷蒙蒙睁开眼,对世间、对万事万物皆没有任何概念,是这个声音简单的述说,才让她对世界有了一个最粗浅的认知。

她的职责,夜游者的灵力,都是拜这个声音所赐!

她一直认为这个声音就是扶苏他们所说的那位,神明。

但她也没见过对方的真身,只有这个声音。所以,她不会听错。

她曾想与扶苏说起自己初睁眼有意识时听到的这个声音,但却发现她根本就没办法描述。

并且,最为关键的是,她的神魂中应该是有某种禁制,她不能对任何人提及关于声音的任何内容。

每当她有这个念头,魂境便会自行沉睡。

时隔几百年之后,白素璃再次听到了这个声音,她的心头说不出的震惊。

她有许多话想跟对方说,有很多很多问题要问。

凌晨时分的街巷楼宇之间,白素璃惊怔了片刻后,醒过神来。

“你究竟是谁?是神明吗?”

就像扶苏说的那样,白素璃的神魂中好像少了什么,她会被扶苏魂境的苍茫而折服,会因为桑夏梦境的诡异而感到紧张甚至些微的恐惧。

但不管怎样,她还真是个不折不扣(不知死活)的勇者(莽夫)。

就像此时一样,明明揣测对方可能是‘那位’,但她问这话时却是没有半分尊敬的语气,倒像是在质问。

久久之后,仍是沉默。

那个谜一般的声音,再没响起……

第二百五十五章 蒙恬遇袭

几百年前,白素璃从混沌中苏醒。

她记得,当时身处于一片郁郁葱葱如世外桃源般的原始丛林之中。那个声音指引她踏入世间的时候,那片丛林就消失了。

在之后几百年的岁月里,她再也没有寻到、遇着过那片丛林。而当她对这个世界越来越了解之后,她也意识到,那或许并不是什么丛林,只不过是‘声音’造的幻境。

因为在现实世界中,不可能天穹之上会有倒悬着的另一片丛林。

总之,她就那样懵懂背负着职责者的身份来到了世间。一无所有。没有名字,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当然,最初的她根本就没有去思考过这些事情,这些都是在之后的岁月里渐渐懂得的。

但在当时的她来说,并不在乎自己拥有什么。什么转世轮回,什么姓甚名谁,完全不在她思考范围内。她只管守护夜晚的世界,维护人类梦境中的平和。

梦境是虚幻没有危险?当然不。

梦境是现实的照射,是人类精神世界的一面镜子,更是人类灵魂休养的关键所在。

她曾在梦境里遇到眷恋亲人不肯离去,却又能量不足的亡魂,这种亡魂灵力微弱显不了形,只能通过梦境与亲人见上一面,诉说深情。

碰到这种情况,一般来说她是不会去打扰的,只会在不扰梦主的情况下,提醒亡魂这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

这种亡魂对她来说构不成威胁,而那些心怀怨愤的恶灵倒是能让她头痛一番。

她的职责是守梦境不是捉恶灵,所以也没有将之消灭的手段。

就像个严格的签证官,这些未经许可擅入梦境的恶灵被一一驱逐出境。

她不能消灭恶灵,寻常恶灵也不是她的对手。所以这也算不上什么,就是有时候亡灵的数量多了有些麻烦。

梦境中真正能算得上威胁的,只有梦魇。

这玩意黑灰一团,非实体、非灵力更非虚幻。

它偶尔盘琚在某人的梦境中,靠吸食梦主的精神能量维生。时日一久,梦主要么病入膏肓要么暴毙而亡。

素儿也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反正每次遇上了,二话不说使出破魇诀将之消灭。

但是,就像杂草一般,梦魇好像永远杀不完似的,干掉一波又来一波,大有生生不息的势头。

于是,素儿猜测,这东西可能是从人类灵魂孕育出来的怪物。杀是杀不完的,只能说尽早发现将之消灭。能灭一只算一只,别无它法。

夜游者又不像阴差,有组织、有分工、有条例,还配有金乌命笺加暮刃这些法器工具。

夜游者什么都没有,两手空空来到世间。

翠神链是扶苏给的,名字是扶苏取的,住宅是子夜买的。最初,平日吃穿用度全靠她自己在人类世界里扛麻袋打杂卖力气挣。现在…呵呵…

她也不知道其它的夜游者是不是跟自己一样,赤手空拳、一穷二白。

所以,越来越通人性的白素璃对这个声音的主人,有点意见!

然而,声音久久未再响起。她开始从震惊转为愤怒了。

暴躁地叫了一声“你到底是谁?!”

凌晨天都还没亮,四下里空无一人。不过,就算有人也没关系,白素璃的声音人类听不见,只存于灵力波动间。

“你特…”开口就要骂,她突然想到扶苏说过遇事先别急,态度很重要。

想了想好像是不能这么凶,遂又语气缓和地说道“你出来,我们聊聊。”

仍是一片寂静,根本没谁在乎她态度好不好。

远远的,蒙恬看着白素璃。在感应到她释出灵力四下搜索之时,他就藏进了‘无余’银球之中。

结界之内,他听不清楚她说的话,只隐约能分辨她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难道是发现自己了吗?他有些诧异但也没有慌张,洞主说了‘无余’隔绝一切灵力探查。

他静静地看着,突地‘帝听’嗡鸣大作,紧接着身后一股无形的力量袭来,那感觉就像有一张巨大的网要将他捕获。

蒙恬藏身‘无余’结界之中,迅速向前方的上空飞起,上升到一定高度后,朝白素璃的另一个方向掠去。

他很确定,身后来者必是冲着自己而不是她。但不管对方有何目的,他不能暴露在她面前,更不能让她陷入有可能的危机中。

蒙恬向着盘冥洞的方向疾速飞行,而身后那张网却以压倒性的势头猛袭而来,如此下去,不消几息功夫,对方就能触到‘无余’的结界。

‘无余’随身结界虽然有极好的隐藏功能,但因为结界本身的阻隔能力,也在一定程度上消减了蒙恬的行进速度。

蒙恬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催动法咒将‘无余’结界收拢,遁风更快速地飞行。

他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这突来的气息到底是何人,而对方也未发一言,就这样两道光影穿过城池,往更远处遁影飞去。

在即将抵达盘冥洞所在古镇时,蒙恬突觉有异。他测算过双方的速度,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身后来者此刻应该已经可以出手了。

但对方却并没有出手,只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紧紧地缀着。

蒙恬心头一惊。转头便向另一个方向掠去,同时唤出帝听剑向后方直直刺去。这样的速度,身后人急于追赶的当儿不可能躲得过。

但蒙恬的预料错了,身后传来‘嗡嗯’的一声,他便感应到帝听被一道灵力强悍缠住。

帝听杀意浓重蛮横突刺,对方却凭借着诡异莫辨的灵力、以空手接白刃的姿态将帝听剑控于两指之间。

古镇外有一片湖泽,此时天色渐明,古镇远处山顶渐起的青白色像是要从这样的沉闷中突围而出。

两道灵光自湖面急速掠过,惊起了两岸沉睡的雀鸟。一时间,枝头颤动,飞鸟扑愣愣振翅低飞四散。湖面上则隐隐起了一层波澜。

蒙恬飞到湖面上空,倒转身继续向后飞行,同时双手向前合掌奋力前推。

就像战场上厮杀的两人,一个拿着刀剑刺过去另一人接住武器锢于指中,想要继续往里刺,就要看双方实力了。

蒙恬看着这个陌生的青年男子,两指间萦绕着黑得发亮的灵力将帝听裹于其中。

双方灵力交锋之下,蒙恬的眉头紧紧皱起,但青年男子却仍面无表情。

这青年男子的实力明显高过蒙恬,至于高到什么程度蒙恬完全估量不出来。只是,他很清楚,想用帝听再突刺是不可能了。

蒙恬散开掌力,右手如握剑柄突地往回一抽,帝听‘嗡’的一声竭力撤出,脱离青年两指的禁锢飞入蒙恬手中。

蒙恬毫不恋战,转身头也不回地全速撤离。

真正的战斗中,被突袭的一方根本不可能会问对方:你是谁呀?为什么偷袭我。

哪有那个空,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得认,认了就赶紧跑。那种一边打还一边问候对方的情节,真的太不切实际了。

而且,蒙恬本就被封了记忆、锁了灵识,就更不会有那些没用的好奇心与疑问了。

蒙恬已经明确断定对方真正的目的是盘冥洞,而不是自己。

第二百五十六章 青衣坊

黑影蒙恬是被锁了记忆灵识,但没有被封心智,当年的秦国猛将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层。

之所以是猛将,勇猛无匹自不在话下,但更重要的是他懂得在战场上审时度势、调兵遣将。

这个来路不明的青年男子,实力远超自己许多,要动手恐怕自己想逃都难。而对方只追不击,还状似轻松不远不近地缀着。意图就更明确了。

蒙恬一边快速飞行一边将自己捕来的几个亡魂放了出来,同时抬手抛出一把红色粉屑。这些亡魂就像沐浴在一片红雾中似的,下一秒就从浑噩迷茫中苏醒,目露红光如厉鬼般向经过自己的青年扑去。

蒙恬回头看了一眼,一群瞬间吸收了炼魂末的亡魂此刻已经化为恶灵将青年缠住。

他知道就凭这十几只恶灵根本挡不住那个青年,但他也只需要这几秒钟的时间而已。

只见蒙恬飞速扎入湖面,在入水的瞬间,‘无余’银球再出、符咒念动,蒙恬遁身化为一道白光隐入结界中。结界入水后,转眼便与湖水融为一体,匿去踪迹。

青年男子飞在空中,抬手间便有一只恶灵被收入掌心,不过短短几秒钟,一群厉鬼般的恐怖恶灵被他悉数收尽。

他飞身入湖,造出一个气泡将自己团于其中。他在湖底四下察看,灵力渗出气泡在更深的水下搜索。

几分钟后,湖的另一头,气泡缓缓升起之后缓缓褪落。底下的湖面上好似降了几秒的雨水,哗啦一阵声响。

青年男子疑惑地拧着两道剑眉,英气逼人的容颜冷峻至极,像一个悬浮于空中的君主一般巡视着眼前的湖泽。

片刻后,他确定自己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似是有些懊恼,他微微垂头,两眼不甘心地又再看了看湖底深处。

当远处湖岸有船驶来时,他思索了会儿飞身离开。

…………

天朦朦胧胧亮了,白素璃气喘吁吁地靠在一堵满布爬山虎肆虐后的斑驳墙面上,没好气地看了眼渐明的东方,耳边响起早起人们的洗漱声。

我去你妈的…白素璃两眼一翻,收回灵力。暗暗骂道。

不是她没素质,真不是。换谁谁不气?

多亏了乔子夜啊,她才学会了这些骂人的词汇,不然此刻还真找不到什么话来形容此时内心的窝屈感。

我去你大爷,去你二大爷,去你三姑六婶七姨八婆的…

差不多了,就只会这些。今天暂且到此为止,不过,咱俩没完。

白素璃呼呼喘着粗气,灵力不要钱的吗?灵力不就是她们这些灵力者的体力吗?耗费灵力可不就相当于人使用体力嘛。

自那个声音响起,白素璃站在这堵围墙边刚开始问了大约一百次‘你谁啊,我们出来聊聊呗’。

然后就开始耐性丧失了,灵力四散开去,方圆几十里上天入地的找,无果。

于是就整个人都不好了,好声好气的问询改成‘你特么出来,给姑奶奶现身’,再后来就变成了丧心病狂的‘滚出来,缩头乌龟王八犊子’。

然后又怕骂的太凶,对方更不愿意现身相见,又回到好声好气的问询。然后继续失去耐性……

如果循环往复了不知道多少个轮回,灵力也几乎透支。

扛不住了,扛不住。白素璃留了点儿灵力一路遁形回润庐,速度居然都快赶不上公交车了。

一路上仍念念叨叨“逗老娘玩儿呢,调戏谁呀,神明了不起,神明就可以这么不要脸,丢下一句话就闪人的吗?你特么好歹来句别的呀,这句话八百年前就听过了好吧。没创意…”

润庐后院,那堵熟悉的墙。不过次她再没开藤蔓门,因为灵力不足。落在院子地面的时候只觉得脚下发虚,差点没站稳。

“扶苏,扶苏”有气无力地喊了几声,也不知道这家伙醒没醒。

呃,好吧,果然没醒。

“素儿回来啦,噫,这是咋的了?”

素儿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围着围裙的乔子夜,一脸惊恐。简直比看到神明还,还惊悚啊。

这货居然这么早醒,居然还做起了早餐?她抬头看了看西边。咦,没太阳啊。

“嗳,怎么啦?是不是受伤了?”乔子夜紧张地问道。

素儿这脸色是太不好了,煞白煞白的,虽说她皮肤本来就白,但是这种毫无血色像堵墙似的白,看着肯定是不对劲的。

素儿没搭理乔子夜,慢慢地走进客厅,还有点儿摇摇晃晃的。

咚咚,乔子夜突然感觉到心脏抽了一记然后开始狂跳起来。

特么这是你跳的时候吗?跳这么带劲干嘛。

乔子夜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赶忙上前扶住她,搀到沙发上,又转身去倒了杯温水“你先喝口水,我上去喊他。”

素儿只觉得倦意越来越浓,还有些昏沉的感觉。低头咕咚咕咚喝起了水,子夜三两步蹦上楼没一会儿就传来巨响的擂门声。

没一会儿,扶苏下到楼来,蒙毅和桑夏也睡眼惺忪地穿着睡衣走出房门。

“没事,你若困倦回屋睡会儿便好,我…”扶苏话没说完,素儿毫无预兆倒头瘫在沙发上。子夜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扶苏。

扶苏“看我干嘛,还不赶紧把她抱上楼。莫非要睡在客厅里?”

“哦…”乔子夜愣了一下,赶紧将素儿抱起上了楼。

“怎么了?她没事吧。”楼道里经过时看到素儿脸色白得有点儿吓人,桑夏不免有些担忧。

扶苏笑了笑,额心一枚金色树形印记隐隐浮现“没事,放心吧,比上次好多了。只是一时间灵力四散又未收回,力竭而乏。睡会儿,养一养就好。”

“哦”桑夏点了点头,捡起乔子夜扔在一旁的围裙走进厨房继续他‘未竟的事业’。

假日里因为大部分的公司单位、职能部门都休息了,所以街道马路上反倒没了平日里的拥堵。但生活区里则是更热闹了,大爷大妈们早起锻炼的锻炼,买菜的买菜,唠嗑闲聊着家长里短。

【青衣坊】,就是这样一个生活气息极浓重的旧住宅区。

这个旧社区门口有杂货店、早点铺子、小饭馆,还配备了医疗站、幼儿园,不远处有菜市场,过四条街还有个大型超市。

小区又旧又小,但却是非常的干净整洁,还有不少健身器材。街坊邻居基本也都相识,大多是几十年的老伙计了。

清晨时分,一群老头老太大婶大叔们一边早锻炼,一边闲聊起来。

“听说昨晚上超市门口撞死个小年轻。”

“嗳,晓得的呀,老哈宁(吓人)啊,满地方血啊”,听声就是个老坑州奶奶。

“听港啊,小毛头鬼似个插手儿(小偷)”,又一个地道的老杭州爷爷,似乎还了解一些内情。

“是啊,当场撞细特嘞(死了)。”

“哦哟,离得嘎近哦,更朝牙道(今天晚上)烧个香哦,估(过)年了呀”

“是说呀,王阿姨你说的有道理的,烧个香好了,保个平安,这些脏东西不要跑我们小区里来哦”

…一群街坊你一言我一语,有说普通话也有讲俚语的,居然还都听得懂很和谐的样子。

一个身形颀长,一身黑衣,眉目十分英挺的青年男子,拎着豆浆油条从一群人身边经过,瞬间引起了注意。

“哟,谁家小孩啊?长的嘎好看啊?”

“不晓得嗳,从来没见过啊。”

“不晓得有对象没有,我家老大啊我都愁死掉了,三十多的老姑娘了,唉”

…话题分分钟又被转移到了别的方向。

“笃笃笃”青衣坊小区内最边角,一幢房屋的顶楼响起一阵敲门声

第二百六十章 鲨鱼说

“这是什么鱼?这么胖?”

“咦,这个鱼好漂亮啊,蓝蓝的。”

“哇,好大的珊瑚啊!”

“咦,那个是什么呀,身上好多刺哟。”

……游了一段,全是些或奇怪、或好看、或古怪精灵的中小型鱼类,正奇怪怎么没见到大点儿的,就见一只庞然大物往自己这边游来。

“啊,有鲨鱼。”当看清来物是什么时,桑夏吓的躲到扶苏身后。

鲨鱼庞大的身躯蜿蜒扭动着来到气泡前,似乎是看到了气泡里的人,它绕着气泡游了一圈后停了下来,桑夏紧张地抓着扶苏的手臂盯着前方。

“它看不见你,鲨鱼的视觉是很差的,而且…”扶苏话没说完,便见鲨鱼已经缓缓地将气洞托在了身上悠悠地往前游去。

“扶,扶苏,它会把我们吃掉吗?”桑夏下意识的还是有点害怕。

虽说现实中还没见过鲨鱼,但电影是没少看啊。

前不久不是刚出了部大片吗?敢在南海观音面前肆虐的水中猛兽谁不怕?而且还是在海里,本就是它的主场啊。

“别怕,它只是想带我们游览观光而已。”

“游,游览?”桑夏牙齿打颤,宝宝不想游览了,回家行不行?呜…

心里怂的很,但看着扶苏一脸淡定的样子,桑夏慢慢回过神来。对的,对的,自己家神明大人在呢,有毛线好怕的?

鲨鱼托着两人一路游游停停,只不过因为这家伙的存在,除了海底世界美丽的景色外,别的鱼嘛就一尾都见不到了。

渐渐松下心神的桑夏这下就有点不乐意了“让它走好不好?别的鱼儿都不见了,光看他了。”

“哈哈…”扶苏一下子被逗乐了。

要不说这丫头没心没肺没烦恼呢,刚才还怕的不行不行的,这会儿就开始埋怨起来了。

唉,难为了鲨鱼兄,但这也不是他可以控制的呀。

“你手中那颗鲛珠,对于海底世界的这些生灵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它托着我们游览也只是本能的臣服示好。这可由不得我们,等它觉得献够殷勤了自会离开。”

下一刻,扶苏就开始有点儿佩服自家丫头的脑洞了,只见她对那摆着鳍尾、扭动身姿的庞大生物边挥手边喊道“走,你走。大鲨鱼去找你自己的伙伴,我们不想跟你玩。”

紧接着,扶苏更佩服鲨鱼兄的阅读能力。

人语是不可能听懂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听懂那不得成鲨鱼精了?但这鲨鱼很听话地扭身朝别的方向游去了。

游到远处又调转头看向这处,桑夏又挥挥手“再见,再见。”

扶苏就有点懵了,这都能对上话的吗?什么情况?

他奇怪地看着桑夏“鲨鱼兄跟你说话了吗?”

“嗯。”桑夏笃定地点点头“对呀。”

!!!扶苏有点凌乱。

自己也算见多识广的,曾经遇到过通兽语的奴兽师,但那是人家从小与野兽生活于一处,日夜相对练出来的。

再说了,能通鱼语是真没听说过啊!你确定你不是鲛人王族遗落在人间的后裔?

等等,好像桑夏父亲身份一直成谜啊,亡魂母亲是见过了,可她父亲…莫非?

扶苏错愕地盯着桑夏,鲛族人类混血也不是不可能啊。确实,好像是有听说过来着。

扶苏只觉得脑子有点发昏,震惊地问道“它,它说什么了?”

“它说”桑夏仰着小脸认真地看着扶苏“这么多好吃的鱼,你们不带一条回去吗?听说你们今天过年哟。嘿嘿…”

说完,桑夏咧嘴露出标志性的灿烂笑容。

噗……扶苏感觉有点晕。他在那胡思乱想被自己大开的脑洞给惊了个七荤八素,结果却是被她给调戏了!

“自己想吃鱼就直说,还拿人家鲨鱼兄当借口。”

小丫头什么时候学的这么没皮没脸的?扶苏不禁觉得脑仁有点疼。

仔细想想,这半年多来,所有人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变化。而要数最明显的变化特征,没别的,就是一个个都变得满嘴胡话,甚至有点往某些奇怪的方向发展的趋势。

乔子夜!贱道即将大成啊!!!

“不不不,鲨鱼兄说了,他很大方的,这些鱼,随便挑,除了它其它的都可以送给我们。”桑夏边说边认真地点点头。

真是撒谎不带脸红,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扶苏摇摇头,他觉得越来越多的事情不在掌控之中了。唉,忧桑啊!

“扶苏,你看那条鱼,好大,好漂亮。”

顺着桑夏的手指之处看过去,是一条不长见的长鳍金枪鱼正悠然自得地扭着身躯。

扶苏“不是蓝鳍的,不够味美。”

“你说我这样用看着食物的眼神看着它,是不是太残忍了?”桑夏讷讷地说道,皱着眉有点自责的样子。

“那我们回去吧。”

“啊,那能带上它吗?”

“……”说好的善良呢?说好的仁慈呢?你不是觉得自己残忍吗?女孩的心思还真是猜不透啊。

扶苏抚着一侧脸颊,头疼“确定?不觉得自己残忍了?”

桑夏艰难地纠着眉毛,片刻后说道“鲨鱼兄刚才说如果我们不带走,那它就回来自己吃掉了。所以,横竖都会被吃掉,还不如…”

扶苏抚着脸颊的手不禁往上伸了伸抵住额头,头疼,头很疼。

乔子夜,我跟你没完!

实在受不了她小脸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一道灵光闪过,太平洋底那颗神奇的气泡消失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那尾完全不知道自己大难临着还正悠哉游哉的金枪鱼。

润庐客厅里,蒙毅抱着手机两眼发直看向前院外不知何时长出来的一株梅树。

乔子夜切好一盘哈蜜瓜端在手上递到素儿面前,看着她气色红润有光泽的俏脸,不禁咽了咽口水。也不知是被瓜香勾引还是想到别的什么。

“你昨天吓死我了。”子夜就势坐到素儿一旁“干嘛去了?”

好不容易没去想这茬了,好死不死的又提,素儿睨了他一眼,往沙发的另一侧移了移没理他。

“都恢复了吧。这几天年节,你就少出去几晚也没事儿,是吧。大家都放假了,你也休息休息呗。”

“嗯。”吃着瓜,素儿心里盘算着回头还是找扶苏去那个小区周边转转。

那地方肯定有古怪,不然这么几百年了都没动静,为何前晚就出了幺蛾子?!

乔子夜凑过去盯着素儿看了会儿,说道“昨天看你那样我还以为你又找人打架去了,半天功夫就好了,扶苏的灵力这么好使呢。百分之一的电一下子就给你充满了啊,这充电宝给力啊。哈哈…”

‘啪’背后突来一掌,乔子夜吃了一半的瓜从嘴里飞了出去“咳咳咳…”

“给力不。”素儿站起身拍拍手,一脸冷笑瞅着子夜“来,再给我试试手,看是不是恢复的很好。”

“啊,别别,大王饶命啊………”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一切可图,未来可期

“笃笃笃”敲门声响了三记。

姬戎渊正在厨房里煮小米粥,侧过头便看到了院外站着的人。他沉默了会儿走出去冲外头招招手,院门吱呀打开,来人躬身入内复又转身谨慎地轻声合上。

“你来做什么?”姬戎渊转头走回厨房,语气冰冷。

来人先前站在院外面无表情时,偏古铜色的面容看上去很干净的,个子应该比姬戎渊还略高一些。但他跟着姬戎渊往厨房走时,两边肩膀便极明显的一高一低很不对称。

而且,他眉宇间的卑微、谄媚给人一种很不协调的感觉。

‘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原本说的是一个人外表平平无奇,但实际却可能是个土豪或者某一领域的高手。但在他这儿,是一种反向证明。

看上去一表人才,结果却是个低三下四的货色。

“小的有要事,需即刻向北大人禀报。姬先生,可否劳您大驾代为通报一声?”语气谨小慎微得像个奴才。或者说,原本就是个奴才。

“呵”姬戎渊冷笑一声,往灶膛里添了几根柴火,拍拍手“赵高,我不是你的主子,无需对我如此谄媚。”

“是是是”赵高点头哈腰满脸堆笑,伏下身跪在地上捡起柴火抱在手上“姬先生您说的是,小人习惯了,改不了,嘿嘿…有劳您代为通报一声,盘冥洞有要事。主子…”

姬戎渊抬手打断赵高的说话,冷着一张脸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弥生还在睡觉,我可不敢这时候去扰他清梦。要去你自己去。”

他清楚知道自家兄弟睡梦中被惊醒会有多大的怒火,也真是奇了怪了,每次弥生被吵醒第一个动作就是将惊扰他的人缚于空气牢笼之中,直至他消气为止。

姬戎渊虽常走动于人类世界,对现代人的生活算是比较了解的,但他还是没接触到‘起床气’这个新词汇。

空气牢笼虽不至于会要了赵高的命,但那挤压真空的感觉可十分不好受。所以,他料定赵高不敢去。

“嘿嘿…姬先生,求您了,十万火急呐!”

虽然嘴上急切,但如果姬戎渊多看赵高一眼,便会发现他正不慌不忙地往灶膛里塞着柴火片儿。

赵高斜睨眼便看到姬戎渊脸别到一边十分不待见自己,但他完全没有一丝恼意,只压低语气,状似惶恐地又说了句“这事儿可能有涉小主子之安危,姬先生,您…”

人不能有弱点。但这是不可能的事儿,任何人都会有死穴。

赵高话没说完,姬戎渊就已经起身干脆地朝甬道走去了。赵高站起身,拍了拍膝上的灰尘,唇角往一边勾起露出一丝诡诘阴厉的笑意。

没一会儿,北弥生便洗漱完毕穿戴整齐来到客厅。

“说吧,什么事?”

北弥生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挂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揉着太阳穴。眉头紧皱,似是压着怒火。

赵高压低声音躬着身子站在一旁,颤声道“主子,蒙恬被人猎了。”

“折了?”

“那倒没有。逃回来了。”

“何人?”

“恕小的无能,对方来去匆匆没留下一丝灵力气息。不过肯定是个硬手,蒙恬称他毫无反手之力,使了盘冥幽光驭了十几只恶灵拖住对方才脱的身。”

姬戎渊从不参与盘冥洞的事,但赵高说事涉小主,他就留在了厅中想着听听情况。阿蓢现在正处在节骨眼上,可不能再生事端。

“知道了。走吧。”北弥生揉了会儿太阳穴松开手,这才扫了赵高一眼。

“主子,蒙恬怀疑那人是冲着盘冥洞来的。”赵高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将身子压的更低往北弥生身边凑近了些。

北弥生两眼微眯,狐疑地说道“无余呢?不是让你交给他吗?盘冥…”说到此处突然顿了一下,话锋一转“莫非你是自己留着保命用了?还是怕有一日有人对你不利,你好躲起来?”

“不不不,主子,小人没有这个私心。无余银球小的哪敢私藏,确实交与蒙恬使用。只是那猎他之人不知使的什么手段,竟是能看破无余结界。”这才是令真正令赵高心惊的地方。

蒙恬奔逃回盘冥洞后将事情经过细述汇报,赵高便知道对方来者不善,自己也没十足的把握应付得了。他很惜命,若不是北弥生发话,他是万万不可能去往湖心居战师暄暄的。

师暄暄不可怕,但那小妮子背后的三器老却是不容小觑。他可不想一不小心失了手。谁都不知道那三个老怪物有着什么样的手段。

而且,赵高心里很清楚一件事,一旦不敌,他这颗棋子将会被北弥生随手抛掉。

带着他一起跑路?不存在的,北弥生只会带着他这具躯体跑路。如果碰上难缠的对手,北弥生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抛出去作为拖延敌手的诱饵。

但也是那一战,赵高才真正确实了一件事。北弥生很可怕!

那一战之后,赵高便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北弥生的实力。

不,不是低估,应该是北弥生在刻意隐藏自身实力。

北弥生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赵高对北弥生的了解还停留在两千多年前初相遇时的那一幕。

也许他本来就很强,只是自己没发现?还是在这两千多年的岁月里,北弥生变得更强了?

总之不论是什么因由,自那一战后,赵高才认清了一件事实,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不是自己一力所能完成的。

但是没关系,他是赵高,一个曾将大秦玩弄于手中的男人。论灵力、武力我或许不如你们,但是你们一样会被我操控于股掌。只要时机成熟,一切皆可图。

北弥生狐疑地看了眼赵高,沉思了片刻后“蒙恬若是折了也无碍,此事我知晓了,速回盘冥洞中去,你若离法阵太久,下场如何自己知道。”

赵高点头如捣蒜、连回数个‘是’后,踩着小步往后退,十足的奴才模样。

“等等”姬戎渊“你先前说事涉小主子。你这说了半天,哪句话跟小主子有关?”

“这…嘿嘿…”赵高又朝姬戎渊躬身作揖满脸堆起谄媚的笑。

“他不那么说你会来叫醒我吗?”北弥生在一旁冷冷地说道“他是什么人,你忘了,惯会这些无用的小伎俩。”

姬戎渊愣了一下扭回头来看着赵高,一阵恼怒“滚滚滚…”

“是。两位大人,眼见着过新年了,给您二位拜个早年。”赵高左一个揖右一个揖,眉开眼笑地揖个没完。

北弥生面无表情抬手轻轻一挥,赵高便踩着小碎步出了厅堂离了院子这才化身化形遁影离去。

北弥生望着赵高出门的身影,很不是滋味地呶了呶嘴。两千多年来,他其实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赵高,神烦这家伙。而其中原因却令姬戎渊更不是滋味。

北弥生知道戎渊心底又在因为那件事在自责了,淡然地笑了笑。

万般皆是命,但是没关系,距离解开这个困局仅一步之遥。

如今神蓢也苏醒了,未来可期。

第二百五十八章 敞开心扉

姬戎渊望着赵高出门的身影,心底里头沟壑顿生。

当年若不是他出的馊主意,弥生也不会想到用恶灵养体这个法子来保存他的那副肉身。

只是,戎渊看到本属于北弥生的身体,如今被赵高演绎出这般小人姿态,打心眼里觉着隔应。

罢了,且先养着吧,盘冥幽光即将凝练成最终形态,届时弥生就可以重回本体了。

不过说到赵高这个小人,戎渊也想到了他当年干的‘好事’。

“你说扶苏那几个家伙是不是傻?居然能被这么个货色给整死了?哼,简直是哗天下之大稽。

一开始我还以为赵高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呢。哄得赢政老儿晕头转向,又把个胡亥小儿耍得团团转,祸祸了秦国嘛也算替我们报了仇。

没想到,两千多年了,他还是这副鸟样,来来去去就这些个上不了台面的伎俩,他还真以为一招鲜能吃遍天了不成?

这老小子不会以为我们像秦国那些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蠢货一样,吃他这一套?”

北弥生想了想,笑道“赵高的这些伎俩是上不了台面,当年能成功算计了扶苏,并非他有多大本事,而是多方原因促成的。你只说对了一半。”

“哪一半?”

“蠢。他们确实蠢。秦国将士骁勇这点不可否认,踏遍六国几无对手,只唯独于我百越之地几战几败。若是桀骏不战死,我们…”说到这儿,北弥生突然停顿下来。

沉默了会儿后,北弥生从沙发上站起身“总之,天时地利人合,都让他赵高占了,不由得他算计不成功。

赢政死了此为天时,死在了沙丘此为地利,李斯这个人合倒是来得有点奇怪。我想这老东西是攥着权势不肯松手,古稀之年仍妄想有些作为。

而扶苏与蒙恬那边,虽拥兵三十万却慑于皇威自愿赴死。赵高多番算计,阴谋得逞,该他秦亡啊!”

姬戎渊边听边点头,想了想很认真地冲北弥生说道“不过赵高也说对了件事儿。”

“何事?”

“这不过年了嘛,是不是给阿蓢,呃,给桑夏送点东西过去。”

………北弥生。

赵高化形遁影穿过山林溪流,往古镇所在的盘冥洞掠去,一路上唇角始终勾着浅浅的阴笑。

他很高兴。蒙恬险些被不知道哪里杀出来的神秘人猎去。这事说起来对他也没什么好处,但却并不是件坏事。

他故意将自己的小伎俩暴露在北、姬二人面前,要的就是他们对他的轻视。越是将他看进尘埃里越好。

他赵高确实没什么好手段,也无强盛的灵力,苟延残喘至今都是仰人鼻息。

但他不在乎。他要的不就是让他们认为自己是个只会耍小聪明、弄点儿阴谋诡计的小角色吗?

事实上,他确实只会阴谋诡计,但要知道,这个世界胜者为王。结局才重要,至于过程,谁在乎呢?

用什么手段也不重要,能活着、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才重要。

局面马上就要乱了,越乱越好。

他挖空心思挑起蒙毅的回忆,不就是想让润庐那边与盘冥洞这两位对立起来吗?横竖小主子,呸,横竖那个死丫头亘在中间,两边早晚得打起来。但他等不及了,迫切地想把局面搅乱。

阿妖那点小阴谋小伎俩,在他这个诡计祖师爷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他早就看破那是个局,只是趁势想要达成真正的目的。

进化后的恶灵要解决妖族那些三脚猫,不是什么难事。至于阿妖身边的那个硬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没想到留来做后手的蒙恬还没来得及用上呢,扶苏就突然跳出来把好好的杀局给毁了。

可惜啊,本来那次就可以把丫头给弄死,并完美地栽赃到阿妖头上。

她一死,两边肯定就势成水火。扶苏与北弥生两虎相争,无论最终结局如何,对他而言都有利。

不过,赵高也有一点想不太明白,为何进化后的恶灵都无法夺舍那丫头呢?

赵高觉得这蹊跷事,肯定跟扶苏有关。

便利店事件之后,两边的局势又稳了下来。北弥生老神在在地闭关凝炼盘冥幽光,山头那边更悠闲没事还出去渡过假。

两边都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都快把赵高给急坏了。

正苦于无计可施,真是天降神秘人来助他一力啊!

时间紧迫,既然你们这些‘王’还不打算动手,那么就由我这个小人来帮你们推一把吧…嘿嘿嘿…

…………

远隔半座城之外,青衣坊,敲门声还未落下,门便打开了。

“大人”一身黑衣的青年提着早餐进门,满头白发的老者默默地将门合上,在门背后取下一枚用绳索穿着的钥匙塞到青年手里。

“下次别忘了带钥匙出门了。”

“是,大人。”

一老一少一人一杯豆浆,一根油条一笼包子。老者从厨房里端了只盛满醋的碟子,包子醮一个吃一个,吃得眉开眼笑好像那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青年人盯着手里的钥匙想了想,开口问道“大人,为何需携此物?”

“涯余,既然来了人世就学着做一个平常人吧!人类世界有许多有趣之事,过段日子你便会慢慢懂得。”

“可是,大人,涯余不是…”

“是不是凡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一颗平常心。”

青年疑惑不解“这小小铜片与人心有何干系?”

老者抬手拍了拍青年的肩,站起身笑了笑。

青年也站起身紧紧跟着老者一侧“大人,那人手中似有什么遁水无形的随身结界,追至一片湖泽没入水中后我便再寻不到其踪影了。”

“哦?”老者想了想,点头笑道“遁水无形的随身结界,是‘无余’银龙挂啊。”

“银龙挂?大人说过,涯余记得。这等上古之物为何会在一恶灵手中?”青年疑问道。

“不奇怪,这些上古遗物四散人间,被秘族寻了去当法宝的有之,还有被普通人当作破铜烂铁的呢。喏,这块毯子还是我前不久在古玩市场里,见人用来铺地上摆物件用的呢。”

“那恶灵飞至一处古镇恐是发觉了我的意图,临时转了方向。涯余猜测盘冥洞应该就在那古镇内。”

“古镇好啊,古镇美,古镇的黄酒古镇的水。嗯,啧啧…”老者晃着脑袋,咂巴舌头,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大人,涯余今夜再去探一探,定能找出盘冥洞所在。”

老者没理会他,走去厨房里翻找了会儿“嗳,我们昨天买的那盒鸡蛋你搁哪儿去了?”

“大人,涯余再放个亡魂出去作诱铒。盘冥洞灵凝聚幽光,这段时日他们必然需要大量亡魂为之供养。这次涯余定不轻举妄动,待那恶灵掳了亡魂至盘冥洞时再动手。”青年严肃地计划着行动。

“哎呀”老者一拍大腿“我这脑子,买了鸡蛋忘买番茄。这两个搁一块儿炒味道酸酸甜甜的很是美妙哇。”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话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却居然十分和谐,说了半天也没人觉得有异。

“那涯余这就去了。”

“嗳,你回来,回来。”

青年两条长腿刚迈到门口,老者便招手唤住了他。

“我问你,那小鬼亡魂呢?”

青年愣了一下,回道“当时涯余只顾着追那只盘冥恶灵,那个小鬼的亡魂倒是没在意,丢了。”

老者无语地看着他一眼“丢了你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啊,你小子真是…”

“那小鬼可是九辈子恶魂转世,恶意坚定啊,这种极品你也给弄丢了,唉。”老者摇头惋惜道。

“算了算了,丢就丢了。看阴差们能否碰见收了去。至于盘冥法阵,静观其变吧。是骡子就得拉货是驴子就得上磨,跑不了。”

“涯余啊,老夫带你来人间看看走走,不是让你盯着那个破法阵的,你就不能放轻松点吗?学学老夫,该吃吃,该逛逛,人类世界多精彩啊。”

“大人…”

“嗯?”

“为何您说话不像以前那般,涯余听不懂。”

“嗯,听不懂就对喽。过段时间就能听懂了。你啊,首先得先敞开心扉,试着接受人类世界的一切。”

老者话刚说完,便听‘哗’的一声,青年胸口像裂了道口子,其中有万丈光芒喷涌而出。

老者“你个臭小子,合上,快合上……”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太平洋底观光客

休养了一天后,白素璃睁开眼自扶苏的魂境回到现实世界。

彻底恢复之后,她就寻思着要不要再去那块地儿找找?算了算了。一想到头一天差点力竭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不惹我,我不惹你,相安无事啊。说好了。’素儿心底叨咕着。

节假里所有人都愿意睡个懒觉,桑夏就不一样了,一大早醒来开始在厨房里倒腾起来。这可是她来到润庐的第一个除夕夜!

往年在查家村那可叫一个闹,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不说,更是从早嗨到晚。

平里在城市打工的、在外做点小买卖的,这时节都回家了,小村子一改往的宁静,每户人家都是早早就开始准备年夜饭。甚至有早起的老天还蒙蒙亮就生起了灶膛,炊烟袅袅一派生气勃勃。

城市里头是不可能像乡下那么闹的,气氛明显要弱了不少。

桑夏取出冰冻肘子、整鸡、五花放水里化开,这些都得提前准备起来,该卤的卤、该小火炖的炖,配好腌渍调料后,将肘子整个包了起来。这玩意不容易入味,腌的越久才越好吃……

一边做过年夜饭的准备工作,一边有条不稳地煮起了早饭,活脱脱小厨娘即视感。

仍是地瓜粥、馒头,再炒个榨菜烙糖饼…

香气飘起之时,润庐三帅终于抵挡不住这样的攻势,迷迷糊糊醒来。下到楼来时三脸震惊。

“小桑夏,其实你是个妖怪吧啊?!”乔子夜脸都没洗,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卷毛伸手在糖饼上撕了一块边嚼边打趣道。

“子夜哥哥是卷毛怪。”桑夏吐了吐舌头嘲笑回道。

乔子夜这边还在偷吃,后脑勺就挨了一记捶,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人出手这么重。转头朝扶苏咂巴咂巴嘴,故意恶作剧地打了个呵欠。

扶苏嫌弃地扭过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你这是夜里去茅厕用餐了吗?”

呵呵,骂人都不带脏字,算你厉害。

大过年的不跟你计较,乔子夜呵呵笑着跑上楼洗漱,正好蒙毅两眼空洞无神地走下楼。

也不知道乔子夜心里是怎么想的,拍了拍蒙毅的肩“要是今儿嫂子那边还没回音,过完年小弟给你介绍几个漂亮妞,什么风格什么款式的,应有尽有。”

说罢,乔子夜两条眉毛灵活地跳起了舞。

蒙毅站在高两级的台阶上,俯视着乔子夜感觉很是无语。算了算了,自己兄弟打出个好歹来也说不过去。

蒙毅面无表地运起一道灵力送至肩头,“啊”乔子夜惊叫一声瞬间收回手“我靠,蒙兄,你是皮卡丘啊,十万伏特?扎我…”

委屈地撅了撅嘴,完全没想过人家扎你手,那是因为你扎了人家的心啊。

冤家的路总是那么窄。跳上二楼就见素儿一脸不可捉摸的笑意“都有哪些风格哪些款式?说来听听。”

“呃,嘿嘿…”乔子夜挠挠头咽了口口水“你没见蒙大哥那副鬼样子嘛,我那不是逗逗他嘛。”

“呵呵…”素儿用一种很显尔易见的浮夸姿势翻了个白眼后,一把推开乔子夜,缓缓走下楼。

早餐结束后,扶苏给桑夏递了个眼神,小姑娘瞬间领会将餐后战场交给了蒙叔后,两人暗搓搓上了楼。一道灵光在屋内闪过,两人消失房中。

桑夏现在都懒得问要去哪、去干什么,这些问题了。反正她的世界地理知识约等于为零,问了也是白问,跟着去就是了。扶苏还能把她弄丢不成?咦,好像真的弄丢过那么一次。

就在桑夏回忆起不久前某次高空坠落事件之时,两人现在……

咦,这是哪儿?水族馆?

桑夏看着从边缓缓游过的五彩鱼群,好奇得眼都不眨,直愣愣地左右上下不停张望。

突然脚底下更深的地方有几颗光亮缓慢升起,近到能分辨时才发现原来是一群发光水母。

“哇,天惹,好美啊!”桑夏下意识地伸出手,碰到一层看不见的边界,这才注意到原来是一个巨大的气泡承载着两人。

外界的水被完好地隔离着,她试着走了几步竟发觉这个‘气泡’是可以跟着自己行动的。这就更神奇了!

她哇哇叫着,张大嘴满脸兴奋地看着扶苏。

“这是海底吗?”桑夏在那玩的不亦乐乎,往前小跑想着试试能不能比气泡早一点点把手伸出去碰碰海水,摸摸鱼群什么的。

扶苏点点头“太平洋。”

“太…平洋,哇。”

桑夏呆了一下,虽然地理常识极差,不过这个名字是知道的,全球四大洋之一嘛。不过听过归听过啊,见是绝对没见过的,更别说是处在太平洋底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简直奇妙到无法言喻?

她知道扶苏随便闪闪都能闪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去,但是却怎么也没想过竟然还可以到海洋深处来‘走一走’哇!

“天惹,我们居然在海底,在太平洋的海底耶!扶苏,你真的真的真的…好厉害啊!”

实在是想不到夸他什么好,桑夏彻底词穷。但这不重要,反正他心里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就好了。

开心地在海洋里跑来跑去,气泡始终以她为圆心,她跑哪气泡就跟着她的脚步移动到哪。

看着她兴奋的模样,扶苏脸上始终挂着暖暖的笑意跟在后。

“扶苏,你这个气泡好神奇啊。”跑了一会儿,小脸红扑扑地轻喘着。

“气泡?”扶苏看了眼外围的结界明白过来她指的是结界,好笑地摇摇头“这可不是我的,是你的。”

“我的??”桑夏一脸懵。

扶苏指了指她的衣服口袋,她歪着脑袋手伸进去“什么东西呀?”

取出一只五色彩珠,想来一定是闪前扶苏放进她衣袋里的。

“这是鲛族的鲛珠,在你上,所以鲛珠的结界就会随你而动。”扶苏解说道。

“哦。”桑夏低头仔细看着那枚好看的五色彩珠,发现其中的颜色正缓缓地流动着。

早餐结束后扶苏就去书房取了鲛珠,碎魂徐信现在恢复得已经极好了,魂灵也已然稳定不再有继续破碎飘散的危险。所以就算鲛珠不在边,他也不会有多大影响。

“走吧,去看看这美丽的海洋。”说着,扶苏揽住桑夏的肩,两人以较快的速度穿行于海洋中心。富品中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不正经的鱼

客厅里两人追的飞起,蒙毅不为所动地看了眼安静得像关了机的手机,唉…

‘pia’前院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摔在地面上。狂沙文学网

三人第一时间冲了出去,然后呆呆在看着地上挣扎跳动着的,一条足有一米多长的,鱼。大鱼!

作为一条长鳍金枪鱼,每天最快乐的事就是,吃吃吃。

它有一百一十斤,每天吃掉二、三十斤的乌贼、螃蟹、鳗鱼、虾等等。当然这个食量还将随着自己体重的增长而加大。来年努力努力等到它长到一百五十斤,每天就能吃掉更多的鱼虾蟹了。

但是,它的愿望突然破灭了。别说是来年,连来天都没有了。

它很茫然。自己不是游的好好的吗?那头鲨鱼也游远了,就算它追上来,老子游的也不比它慢。好歹本枪也算得上是海洋里游的最快的物种之一呀!海面上貌似好像也没有捕渔船呀,自己也没咬到什么不该咬的钩子呀?怎么好好的游着游着就到陆地来了呢?这是哪?这些人类是哪儿来的?

不,我还没长大呢,我的一百五十斤…

长鳍金枪鱼到死都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到底招谁惹谁了。绝望地扑腾了会儿,瞪着死鱼眼,笔地、心有不甘地看了这个陌生的世界最后一眼,扑街了。

“这特么”乔子夜抬头看了看院子上空“天上下鱼了?下了这么大的鱼?”

“鱼?怎么可能,肯定不是鱼吧。鱼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掉到院子里,咱这儿是山,想啥呢。掉只鸟下来倒还可能。”

素儿蹲在已经扑了街的奇怪生物旁仔细地研究起来,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赫然发现在大部分银白色的躯干上有几道蓝色的闪光条纹。

咦?想了想,素儿问道“这是年兽吗?”

噗。一旁的乔子夜差点没直接笑死过去,连蒙毅都忍不住被逗乐了。

“我的姑,年兽那是神话里的东西。这玩意能是年兽吗?有自己送上门还躺地上的年兽吗?似不似撒…哎哟喂”

正说的痛快,膝盖上挨着一记手刀,乔子夜呲牙裂嘴地忙扶住一旁的蒙毅。这一记下手太狠,险些站不稳。

很抱歉,作为一名夜游者,白素璃前几百年惯来高冷。

在搬来润庐之前,她一不看小说二不追剧。凡人的这些小玩意她没多少兴趣,但是对古早的神话奇谭什么的还有些耳闻。

“年兽不就是过年的时候才出现的吗?这东西长的这么奇怪从未见过,凭什么你就知道它不是呢?”素儿抬头认真说道。

可怜素儿的常识少得可怜,对神话一知半解貌似还理解偏了。

乔子夜站定后“呵呵,如果我告诉你,你每次心心念念去怀石最喜欢吃的就这玩意,你可以答应我一年不揍我吗?”

蒙毅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看乔子夜。大兄弟,你这都已经说出答案了,还在这提交换条件,脑子进水了吧。

素儿“嗯,我尽量。”

蒙毅:嗯,你俩脑子都进水了。

正当三人围着那只死不瞑目的金枪鱼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时,扶苏和桑夏两人从厨房里推门走出来。

“蒙叔,蒙叔,我们抓的鱼大不大,是不是看上去就很好吃的。嘻嘻…”

三个人同时没好气地看着扶苏。

特么之前怎么没想到,除了这家伙还有谁这么无聊扔条鱼在自家门口?!

不过,转念一想,蒙毅乐了,二话不说上前轻松地抓起鱼尾提溜进了厨房。

“你是说,这真的是条鱼?”素儿还是有点儿接受无能。

看那生物的模样嘛确实是鱼的形状来的,但是神话故事里很多怪兽不都长得怪模怪样的嘛。

而且,那就算真是一条鱼,也是条不正经的鱼,花里胡哨还bulingbuling地闪蓝光。咦,不对,刚才子夜说什么来说?怀石?!!咦歪…

乔子夜还没来得及展现自己的学识渊博,素儿已经一溜烟跑进屋了。

蒙毅抱着硕大的鱼在池旁清洗,池子太小有点困难。素儿拿着只盆子从另一边水笼头上接了水,端过来帮着蒙毅一起清洗起来。

一个从不进厨房,连煮个泡面都不会的女汉子,这会儿竟然主动帮起了忙。

知道她前几百年是个啥德行的扶苏和子夜两人,不由得惊叹摇头,真香定律,真是谁都跑不掉啊!

瞧那小样儿,两只眼晴里满满的希翼还掺杂着奇怪的感觉,有点儿目露凶光的意思,还不停地咽着口水。

‘我说这位大姐,你能不能矜持点儿。’子夜在心里吐槽。

“扶苏你从哪儿买的呀?”素儿随口问道。

桑夏抢答“不是买的,是我们抓来哒!”

“哦,哪儿抓的?”

“太平洋。”



什么,你再说一次!哪儿?我耳朵是不是有问题了?你咋不说北冰洋呢?!

洗干净后,蒙毅将大鱼抱起放到清理干净的台面上。

素儿放下盆子一脸懵bi)地看着桑夏“你仔细想清楚,到底哪儿?”

“就是太平洋啊。”

“哦。”

乔子夜和蒙毅已经想到了一定是扶苏这家伙干的,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只不过顶多也就是带回来鲈鱼啊、苏眉啊、河或者海参什么的。像这么大的品种,还真是头一遭。

所有人都有点看不懂素儿脸上一闪而过的一丝失望和忧伤。

太平洋…算了,以后还是靠子夜吧。下水是不可能的,她怕水。

你要说浅一点的西湖啊、太湖洞庭湖什么的,还勉强能靠灵力或者御着翠神链去捞捞看,可是太平洋么…

呃,算了,辣么深的海,估计没抓着鱼,自己先饿死了。

只见蒙毅手起刀落,瞬间整条鱼一分为二对剖两半。

啦啦,红色的鱼嫩生生的,不消一会儿就被分割成几十块大小差不多的块。

桑夏取出保鲜膜,几个人七手八脚快速将几十块鱼包裹完成。

素儿悄没声地捡起一坨最小块的,蹑手蹑脚去了餐厅,刚坐下就看到餐桌上的一堆物什,登时眉开眼笑。

‘扶苏,你懂我。’素儿心底乐开了花。

只见餐桌上摆着几枚山葵根和一块巴掌大小的研磨板,素儿乐呵呵地拿起来,欢乐地摩擦摩擦……富品中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跟鱼过不去

吃金枪鱼怎么可能不配上山葵根呢?尤其是嘴叼得不能再叨的扶苏。

刚从洋底抓了鱼回润庐,扶苏和桑夏没顾上跟大家说一声,两人又闪去了日本奈良。

之所以特地回来一趟,是因为扶苏记得抽屉里还有一沓日元。那是两年前去日本寻找洗灵河线索时,子夜特地给准备的,当时没用完就打道回府了,没想到这会儿还派上了用场。

两人挤在奈良某处菜市场里,桑夏是新鲜劲儿十足,好奇地感叹岛国这干净得不像话的市场,扶苏则已经买好了吃鱼必备,两人闪回来放下东西这才去了院外。

“你是想一个人独吞吗?”子夜好笑地看着口水都快挂到下巴上的素儿。

她头也不抬地“嗯。”

“素儿,这鱼这么好吃吗?看把你馋的。”桑夏可没吃过这些东西,概念里鱼都是要煮着吃的呀。

扶苏之前拎回来的鲈鱼不也是上锅蒸的吗?怎么素儿已经馋到等不及晚餐,生吃不会生病的吗?

扶苏见她小脸疑惑“你自己指定要带回来的,素儿,这回你可得谢谢桑夏。”

“哦,谢谢。”素儿不停地磨着山葵根,突然抬头看着扶苏“你这话的意思是要不是桑夏指定,你就想不到了是吧,你不知道我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吗?”

“咳…”自找没趣。

“你还说别人,你自己刚才还以为这是年兽来着呢。笑死个人。”子夜实在忍不住不提这个梗。

“啥?年兽?!!”扶苏惊了。

蒙毅提刀走来“是啊。院子里突然凭空落下一条大鱼,素儿还以为是头年兽。”

“哈哈哈…”

被群嘲了一番,素儿抿抿嘴暂时顾不上跟众人治气,眼巴巴地看着蒙毅再次手起刀落,一整块鱼肉被切成均匀的十几片。

蒙毅将切好的鱼肉推到素儿面前“知道你爱吃,没人跟你抢,不过这个肉得切到厚薄均匀才好吃。”

“哦,谢谢蒙大哥。”

素儿已经来不及拿筷子了,直接用手拎起一块鱼肉蘸着泡在酱油里的山葵根末,一口塞进嘴里。

哦!!!幸福的味道啊。咦,这句话好像在哪听到过?!

乔子夜“看不出来嘛,蒙大哥很懂行啊。”

蒙毅憨憨一笑“陈朦也爱吃,我就了解了一下。”

“哦!”众人一副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状。

“蒙叔,那么多呢,给老板送点过去呗。”桑夏随意说道,素儿扭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虽然有点不太舍得但还是点头表示赞同。

“嘿嘿,再说再说…”蒙毅扭头回了厨房清理台面。

‘亲爱的,你慢慢飞…’素儿再次扭头,乔子夜风驰电掣飞奔到客厅接了电话“喂,嗯,啊?哦,也行。是啊,啊?哦,好的,好的。那晚上见。”

素儿嘴里塞着鱼肉含糊不清地问“谁啊?”

扶苏和桑夏两人对视一眼,饶有兴趣地看了看素儿,心想这吃着嘴里的还不忘管着那边的是怎么个情况?

有情况?!

子夜“哦,是阿妖,她说我们是不是抓了条鱼?然后说晚上年夜饭,大家凑一起吃,让我们这边准备差不多了去明堂。她那边下午就开始弄菜,桌子都收拾好了,酒也备着了…”

“等会儿”十几片鱼肉还不够素儿塞牙缝的,转眼就被她消灭了个干净。

咂巴着小嘴,素儿怒气冲冲地指着乔子夜“你有什么权利替我们答应的?哦,她说一块儿吃就一块儿吃,你有没有原则有没有底线了?不是,她怎么知道我们抓了条鱼?”

乔子夜瞬间愣住了,支支唔唔不敢应声。

素儿一通问好像听上去是那么回事,不过大家不都经常一块儿聚聚的嘛,冬至夜啦、夜宴啦。

子夜想了想,貌似头两次素儿都不在场。但这也不挨着呀,难得过节了,凑一块儿热闹一下也好。

“是耶,阿妖姐姐怎么知道我们抓鱼了?”桑夏眨巴眨巴眼问道。

乔子夜清了清嗓子,不敢看素儿的眼神“她,她说她闻着鱼腥味儿了。”

“…”我信了你的邪。

扶苏、素儿,呵呵…

见众人一脸不信的模样,乔子夜急了“真的,你们也听到我接电话了,我哪个字提到鱼了。”

“手机拿来”素儿伸出手,乔子夜摇摇头。

“拿来”摇头。

“拿来”摇头。

“心虚”

“没有”

“拿来,证明你没心虚”摇头…

扶苏伸手揽过桑夏的肩朝后院走去,桑夏捂着嘴咯咯笑着,客厅里再次上演你追我赶抢夺手机的戏码。

后院,扶苏推着秋千上的桑夏,两人讨论着到底是不是子夜‘出卖’了他们的鱼。

客厅里,素儿用膝盖将乔子夜死死抵在沙发上,手下正用力掰开他紧紧攥着手机的手。

突然前院传来一阵震动整个山间‘丧心病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耶,耶耶耶…”

后院两人对视一眼,什么情况?不知道啊,去瞧瞧,别是你蒙叔魔怔了。

客厅里的两人也停下动作呆愣了片刻,还没来及得分开,就看到扶苏和桑夏往前院奔去,也马上速度地跟了上去。

“哈哈哈…”蒙毅举着双手站在前院的梅树底下,正‘丧心病狂’地笑着。

“叔,你怎么了?”桑夏急问。

蒙毅一转头,整张古铜色的脸竟是激动得红彤彤,不是那种粉嫩也不是鲜红,而是酒红色。或者说猪肝色,总之没有那么好看就对了。

“陈朦给我发信息了,她给我发信息了。”

传说中的铁汉柔情大概就是这样吧。众人看着蒙毅,哦,纷纷点头,原来如此。

这个确实值得高兴哈。不过大哥,你也不用激动成这样吧。谈个恋爱至于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国足进世界杯了呢,呃,不提这茬。

“老板说什么了?”桑夏还是有点好奇的,到底说了啥把自家成熟稳重的大叔给刺激成这样。

蒙毅激动未褪又再莫名其妙地生了一分自豪,好像国足真的进世界杯似的“她说晚上让我去她家吃饭。”

“哦。去吧”扶苏也替他高兴,自家妹子看来还是那个猛人呐。

“她还说…”

“说啥?”

“她说带上鱼!”

众人“…”

素儿: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合着全都跟我的鱼过不去了是吧!!!富品中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被坑的年夜饭(上)

是夜,桑夏在厨房里煎炸焖炖一切就绪之后,扶苏抬手连人带一桌子菜消失于润庐客厅。

然后,就傻眼了。

如阿妖所言,明堂正厅确实已经准备妥当。

暖气开着,室内温如春,椅子还帖心地铺着软垫,几壶泡在热水里的酒香气扑鼻…

以元慎大佬为首的五人有四个人笑咪咪地立于堂前迎接众人的到来,还有一个嘛实在看不清表情就不说了。可是,你这年夜饭也太寒碜了吧!

乔子夜看着圆桌上的几道菜,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僵硬地扭头小心翼翼睨了眼素儿,不好。迅速撤回眼神。

素儿这会儿正以一种‘老娘要杀人’的神情,注视着他。

这算咋回事?除了从润庐带来的菜以外,这都是些个啥?

炒青菜、炒花菜、炒包心菜、炒豆干儿,花生米、兰花豆、蚕豆,还有什么,这是什么?泡椒凤爪?这特么是刚从包装袋里倒出来的吧,还整块粘在一起,好歹你给扒拉开了卖相上也过得去点儿呀。

这就算了,那盘黑黢黢的玩意是个什么东西?乔子夜目瞪狗呆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闭上眼捂住一边脸。

完了完了,全完了。阿妖误我!

扶苏也惊了,但见元慎一脸十分热情的笑容后,定下心神硬生生挤出个笑脸迎上去。

“欢迎欢迎,久候贵客啊。”元慎十足一家之主的姿态将众人迎进落座,笑道“大年夜的心想着请各位过府一聚,你这也太客气了,还带了菜来,呵呵…”

……润庐的几个人同时都不太好了。

呵呵个大头鬼哦呵呵,还客气,我们不带着菜来,就你们这一桌子玩意?年夜饭?逗谁呐。

乔子夜纳头看了眼阿妖,后者凤眼咪起笑意盈盈地起身张罗着倒酒。

‘你这死女人,坑我。八成是元慎那老东西出的馊主意。合着就是冲我们做好了吃的自己送上门来是吧。没我们这些自带年夜饭的客人,你们这是要喝西北风的节奏啊!’子夜心底暗骂道。

见没人搭话,元慎却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举起酒杯“来来来,让我们预祝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吉祥如意。”

也没谁好意思在除夕夜真的因为几个菜怼起来,大家纷纷举起杯子。所有人杯里都是酒,只有扶苏杯里的是果汁。

阿妖倒酒的时候桑夏很自觉地给自己倒了果汁,结果扶苏把杯子收了过去,把自己的空杯子推过来示意阿妖往里添酒。

桑夏一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扶苏悄声道“难得过年嘛,今天不管你,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开心便好。”末了,还递了个极为鼓舞的眼神。

一阵好言好语,一杯饮罢,元慎“那大家吃起来喝起来。”

众人觉得这句话咋就听着这么耳熟呢?!

“这个肘子炖的不错,花了心思,哪位的手艺啊?”美食家元慎上线。

“我们小桑夏一大早就腌着,小火炖了一天了。”乔子夜搭腔。

一旁的素儿看了他一眼,心说你还有脸提。

元慎浅浅地看了林染一眼,就这一眼有的人莫名其妙,有的人心下一颤,有的人心知肚明装作没发现。

林染脸微微一红,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

就这一桌子热菜,还是她硬着头做出来的呢。指望阿妖那是绝对指望不上的。明明早就计划出去订桌酒席,结果小飞爸爸说要尝尝她的手艺。

天了噜的,从小到大学霸没差。可学霸也有够不着的地方啊,厨艺可不就是她的短板吗?藏了这么久的拙终究还是得见公婆啊!

乔子夜是真的没猜错,润庐的年夜饭被坑,就是元慎出的‘妙招’。

当他旁观了自家傻儿子和未来傻儿媳在厨房里如临大敌的局面,心里就知道这个年夜饭想吃点好的只能去坑山下的各位了。

他吸了吸鼻子状似不经意地对阿妖说了句‘山底下好像抓了条好东西’,阿妖立马心领神会。

于是…明堂众人顺利吃上了丰盛的年夜饭。

为了口吃的,活着不就是为了过得更好嘛,过得更好最根本的不就是吃的好点儿嘛。

妖怎么了,妖族人也是人啊。平时也就算了,她阿妖也不是个太讲究这方面的人,可今儿不同啊,这可是除夕夜啊。

人类世界几百年,她早就已经没把自己当外族了。除了自己都不知道的生辰以外,该过的节一个不落。

大年夜的师暄暄又不在,想吃口好的,除了酒店饭馆还能有啥想头的。

古人都说了:近水楼台先得月,马无夜草不肥。

乔子夜要是知道自己当年教给阿妖的诗句都被歪用成这样,估计肠子都会给气断了。

“咦,你们鱼呢?”元慎咪了口酒‘不经意’很随性地问了句。

……润庐众人齐刷刷暗自扭头看了眼素儿。

素儿咂巴咂巴嘴,似笑非笑地打开一直放在自己身边的一只大盒子。

她眉目间带碰上纠结,纠结里又含着一份委屈,委屈里隐隐透着点不甘心。

慢吞吞地将盒子捧起来放上桌,盒子底下铺着一层薄冰,以保鲜膜为隔,上面堆着满满当当的鲜嫩的肉片。

这是蒙毅临出门前准备好的,想着素儿会心疼,所以只取了三分之一的量切到厚薄适中,绞了冰沙铺完置入冷藏柜。

扶苏一下午也没干的,陪着桑夏在厨房里,不停地摩擦摩擦。

不是素儿小器,实在是乔子夜这货太抠门,她一个没‘工作’的夜游者半毛收入没有,吃喝全靠蹭。

所以,难得扶苏大老远地从太平洋抓回这尾金枪鱼,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这个新年最美好的事儿了。

如果慢慢享用的话,怎么也能吃上个把月。一想到接下去的一个月里,每天都能吃到心爱的鱼肉,素儿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结果,明堂分去三分之一,蒙毅又带着三分之一去了未来大嫂那儿。素儿内心已经快要崩溃了。所以,暗暗地收着盒子。没人提她就权当带着心爱的肉肉上山旅了个游。

然而,明堂的各位怎么可能放过她的鱼呢!

第二百六十四章 被坑的年夜饭(下)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二百六十四章被坑的年夜饭素儿看着自己的鱼肉被快速瓜分着,心底拔凉拔凉的。

“哟,这是好东西啊。金枪鱼,蓝鳍的吗?”阿妖是个懂行的。

扶苏摇摇头“有兴趣你可以去太平洋里游一游,一样能遇上。”

嗬!阿妖嘴里吃着,打眼瞧了瞧扶苏。

这家伙很少这样话里带刺啊。这是怎么的了?嫌我抢你鱼吃啊,忒小气了吧。

阿妖哪里知道,他是心疼桑夏忙活了大半天,到头来却是成全了别人的年夜饭。想到这,扶苏心里又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嗯,肉质鲜美,嫩滑还有嚼劲,不错不错。”美食家元慎始终在线。

林染有点儿委屈地看了桑夏一眼,桑夏则是一脸茫然加想不通。

说是来凑伙年夜饭的,怎么好像是自己包办了的意思呢?

染儿这是怎么了,没见过这么委屈的样子啊?奇了怪了哦,怎么扶苏看上去也不太开心呢?素儿么,咳,不就一条鱼吗?回头我再去抓一条给你好不好?

桑夏低着头,手下飞快地打着字。没一会儿信息就回过来了。

林染回复。

素儿回复。

回复林染。

回复素儿。

林染。回复。

素儿。回复

林染。

素儿。

回复素儿

回复林染删掉重来

“小桑夏,来来,阿妖姐姐跟你喝一杯”阿妖举起杯子,桑夏突然被点名立马抬起头也举起杯子,两人饮尽。

扶苏居然很及时地给她杯子里又添满了酒。这???…好奇怪啊。算了,今天过年嘛,开心点。

几分钟后,席间开始发生了变化。

林染找到了厨艺救星,在白与飞的鼓舞赞扬下心情总算通达点了。端起杯子朝桑夏凑过来“以后不许嫌我烦啊,回头来找你可别光顾着谈恋爱不管我。”

“哎哟,说什么呢。”

两个小女生轻声说小意笑地喝完一杯。

素儿那边就不一样了,在得到了桑夏的保证后,乐的合不拢嘴。学着元慎开始挨个举杯喝了个遍。没一会儿就脸若桃开,泛起红晕,两眼有点儿飘忽地看了看乔子夜。

乔子夜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注视后,浑身打了个激灵,低下脑袋悄声道“素儿,我知道错了,你答应过的,这一年都不揍我。说到要做到,不许反悔。”

素儿抬起手,乔子夜眼睛都眯起来了随时准备一记熊掌落下,却没想到最终那只手只是轻轻地落在他的肩上。咪咪笑着“知道了知道了,反正你答应给我抓鱼的。呵呵…”

‘抓鱼?!我?!什么时候?!’

乔子夜想了想自己先前也没说过这话呀,抓鱼,他也没这个技能啊,钓都不可能别说是抓了。

再一看素儿脸红红地冲他嘟着小小的樱唇,笑意可人的样子,乔子夜魔怔了。

“嗯,抓,抓条最大最漂亮的,乖。”

“嗯?”素儿一扭头。

乔子夜自己也捂住了脸,乖?这特么是要找打啊。

“嗯,嗯,乖。”素儿咂巴着嘴,拍了拍乔子夜的肩。差点没把他拍得吐出一口老血来。

“哟,小飞别光顾着吃菜呀,陪姐姐喝一杯,来。”阿妖举杯向白与飞,后者立马起身听话地先干为敬。

酒过三巡,菜去一半,微醺的醉意在暖风中荡漾开来,所有人都有些飘了。

元慎和扶苏两位重量级人物挨着坐在厅堂正上的位置,你一言我一语闲聊起来,其余人则推杯换盏到飞起,场面开始进入白热化。

“归吾可有信息传回?”扶苏笑笑推开凑到面前的素儿,这丫头喝多他也不是没见过,那可是十分的烦人。

元慎倒是不嫌烦,示意素儿与自己饮了一杯后,嗫了嗫牙花子“死秃驴也没个准信儿,一个月前倒是传信说是找到贺兰了,之后便又断了音讯。唉…”

“找到便好,不过,万万可不能再生出事端来。对了,他若归来,你便与他去别外。这山头清静,我可不想搬家。”扶苏说道。

元慎扭头看了眼扶苏,心思这小子真是人世里待得太安逸了。当年那不可一世,拒珏翎于千里之外的高冷姿态,呵,今时不同往日。真是人世好历炼啊!

能令这傲骄公子有这等天翻地覆之变化,元慎不由看了眼那边正与未来儿媳亲热聊着的小姑娘,八卦地凑到扶苏耳边“我们珏翎你看不上,以为你是眼比天高,要寻个真神眷侣,万万没想到竟对个凡人小女子…嘿嘿…”

扶苏当下脸就拉下来了“我家丫头怎么了?有本事你别吃。”

“嗳,我说你这人真是愈发小气了。”元慎边说着,边夹了块白切鸡蘸了酱汁一口塞入。

白与飞见自己老爹与大神有说有笑的样子,心里不禁有点好奇,不知道这些牛逼的人之间都聊些什么。

抱着‘学习’的虚心态度凑了过去“父亲聊什么呢?”

“聊别人家的媳妇儿怎么就可以把一只寻常的鸡做得如此美味。”

“呃,哈哈,父亲您聊着…”

碰完一鼻子灰回到自己座位,染儿见他神情有点怪,关心问道“伯父和那位聊什么呢?”

白与飞“呃,他们说炒花菜味道还是不错的。”

“是吗?!”林染夹了花菜放到白与飞碗里“那你也吃点呀。”

“哦…”

虽说大家都很熟悉了,但桑夏还是忍不住对水晶人浸生出了点儿好奇心。

虽说整座山头,大部分都不是普通人。但在桑夏眼里,至少扶苏、小飞他们长得与普通人无异。

而只有浸浑身通透,不时折射出光芒,真是犹如暗夜里的星辰,令人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事实上,浸的存在一直都很奇怪。明堂众人也都知道她的存在,但没谁对她的身份好奇。毕竟谁还不是秘族了。

但桑夏见到浸的次数不多,拢共加起来就三四面而已,像今天这样近距离地坐在一旁还是头一次。

刚开席时她就在好奇,不知道这个水晶人吃东西的时候,是不是会看到食物进入身体的画面呢?想想好像还蛮刺激的。

然而,她想错了。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浸在吃东西,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分别。

而且她还发现这水晶人很挑食,一整晚除了花生米那几个冷盘就只吃鱼

第二百六十五章 神助攻(上)

蒙毅有点紧张。狂沙文学网好像也不是,是有点兴奋,这么说好似也不是很妥帖。

总之,他站在筒子楼下冷风吹着手心却不停冒汗。他一手提着饭盒,一手抱着束足有半人高的鲜花。一水的粉百合,陈朦最钟意的。花束底下小拇指上还勾着只不小的盒子。

事实证明,再糙的汉子真将某人捧在心尖上,甭管脑子好不好使,对方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害怕小强还是老鼠,听什么歌儿,甚至常小动作习惯用语口头禅什么的,门儿清。

“笃笃笃”站在门前长舒一气,听着屋内平儿吱吱叫的声音总算是定下心神鼓起心神。

一阵小碎步声音,门吱地打开“爸爸,你回来了。”

蒙毅一愣,古铜方脸刷地从上红到脖子根。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但这个代价真是不好说。甜是真心甜了,可同时又更令他局促起来。

陈朦围着围裙站在厨房门口,歪着脑袋皱眉看了看蒙毅,又再看看自己儿子。满脸的疑惑,表很是复杂。

平儿一把抱住蒙毅“爸爸,你这几天去哪儿了?也不回家,平儿想你啦。”

蒙毅…陈朦…两人对视一眼。

陈朦“进来吧。”

蒙毅走进屋将食盒放在餐桌上,将另一只盒子在平儿面前晃了晃,小鬼头顿时哇哇尖叫着一把抱住盒子,撒欢地跑到沙发旁开始拆新年礼物。

蒙毅抱着花走到陈朦面前,红着脸十分不好意思地笑着将花送到她面前。

陈朦皱了皱眉接过花束,表奇怪地走到客厅将花束放到沙发旁,轻声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啊?!!蒙毅整个彻底懵圈状。

“不,不是你给我发的信息吗?”

“啊?我发,什么信息?”陈朦也懵圈了。

要不说蒙毅老实呢。人都进屋了,也没给你赶出去,平儿喊你‘爸爸’也没见陈朦训儿子,你是不是顺竿子就势赖下不玩事了嘛。

可他倒好,实诚地掏出手机打开信息送到陈朦面前“你看。”

只见屏幕上赫然一行字:我想你了,你快来,还有鱼。

陈朦……

难不成是梦游了?自己什么时候发的信息,怎么会发这种信息?!

本来蒙毅收到信息后,是打算第一时间把鱼切一切就马上遁影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的,可乔子夜给他拦住了。

子夜说“大过年的你去人家里两手空空也好意思的?再说你这穿的啥?能不能拾掇拾掇?平里你一黑压压的就不说什么了,除夕夜你再整一黑,奔丧呢?”

素儿手刚举起来,子夜立马自己轻轻在脸上刮了一记“呸呸呸…走,我带你去买点像样的。”

润庐众人一致通过子夜的提议。分头行事,桑夏帮不上什么就留守厨房忙活。素儿去买花,扶苏则按图索骥找模型店给平儿买汽车人去了,子夜则带着蒙毅去了家熟悉的成衣店。

一翻收拾后,在润庐众人惊艳的眼光下,蒙毅倒确实长了几分自信。

原本型就结实,虽然没有扶苏个儿高,但也算是魁伟英。三十多岁的模样不说长得多帅气,五官轮廓却是分明得很,自有一种成熟刚毅的味道。还有着现下少见的健康古铜色肌肤,在暗红色及膝呢外白衬衣的衬托下,真是很有点儿都市型男的派头。

陈朦看看信息,再看看一副时髦装扮却仍憨气十足的蒙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摇摇头,正看向儿子呢,平儿就跑过来了,也不管自己的礼物了,抱着蒙毅的腿“爸爸今天好帅呀。”

蒙毅一把捞起平儿抱在怀里,一大一小两颗脑袋抵在一起,平儿咯咯笑着去抓乔子夜给他做的帅气发型。

陈朦看了看自己一和平时没什么差别,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打扮,再看看蒙毅一副参加派对的标配,没来由的突然有点儿不自在起来。

“去坐着吧,我这还有个汤,马上就好了。”

“嗳”蒙毅始终没反应过来,抱着平儿来到沙发旁开始组装起汽车人来。

陈朦临近厨房前看了儿子一眼,平儿鬼灵精地冲妈妈眨眨眼。

“爸爸,鱼呢?”

“鱼在桌子上呢”

“哦,爸爸,什么鱼呀很好吃吗?”

“妈妈最吃的,叫金枪鱼。”

“枪?是biubiubiu那种吗?”

“哈哈哈…”

当四下里响起爆竹时,筒子楼里的人家也开饭了。

“不知道你要来,也没做什么菜,我们娘俩吃不完也是浪费。”陈朦解下围裙布好汤菜后消失了一会儿,再出现时明显已经饬了一番。

她将及肩发散下,还换了桔红色的针织上衣,描了眉似乎还匆匆施了层粉黛,整个人看上去气色极好。

蒙毅怔怔地看着愣了神,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陈朦有些羞意地小声说了句“盯着我干嘛,吃饭。”“哦。吃吃。”

“妈妈,biubiubiu鱼,好吃。”

陈朦是很喜欢吃金枪鱼的,刚和平儿生父谈恋那会儿,两人也曾去过料。谁还没个青浪漫时了。只是后来生活的重担落上肩后,那曾经令她喜的味道也只能是回忆了。

此时这记忆中的味道含在嘴里,陈朦的心里顿生感慨。

蒙毅将蘸好山葵根酱汁的鱼放到陈朦碗里,打眼看到她眼中似有晶莹闪过,心下一紧“怎么了?”

陈朦快速眨眨眼,抬头吸了口气笑着说“呛着了,没事。”

“哦,慢点儿吃,还有很多呢,你喜欢,以后天天都有。”

“傻子。”

“嘿嘿…”

陈朦偷偷地看了眼蒙毅,帅气的发型已经被平儿揉没了,不习惯扣子太紧松开了两颗,露出结实的膛,憨憨地笑着,拿纸给平儿擦嘴角的酱油渍…

这个男人,为什么就不能是个普通人呢?富品中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神助攻(下)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二百六十六章神助攻人的一生很短暂,女人的青春更短暂。

陈朦早就不是如花少艾了,但她仍有自己的坚持。哪怕今后再遇不上良人,她也没什么可怕的。为母则刚,对于生活,她不担忧,自己努力勤快不怕养不活儿子。

所以,她到底想要什么呢?她突然有点迷茫。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对爱情也不是没有憧憬,是个人,尤其是女人,别管多大年纪,只要心里还有爱的力气,这种潜在的希翼都不可能消失。

这个傻男人,不,这个可能算不上人的傻子,难道不就是那个一心人吗?

他真诚、实在、温柔、宽容,他对她的好,她她都知道。这几天里她不是没有思考,而是日日苦恼。

但此时此刻,窗外烟花绽落,屋内温馨如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她想做出决定。

‘嘣’爆竹又再响起,火花四溅,她的心底,尘埃落定。

“妈妈,许老师布置了作业。”吃着饭,儿子突然说到了作业。

陈朦笑了笑随口应道“布置了什么作业呀?”

“作业的题目是:我的新年愿望。”

“哦,那我们平儿的新年愿望是什么呀?”

平儿小小的身子从椅子上跳下,走到两人中间“平儿的新年愿望是,爸爸再也不要离开妈妈和平儿了。”

陈朦……

蒙毅愣了一下,突觉鼻子一酸,不住地点头“爸爸不离开,爸爸永远陪着妈妈和平儿”,说着就将平儿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紧紧地抱着。

陈朦伸手去摸儿子的脑袋,却一把被蒙毅抓在手心里,她意思意思地挣了一下也没太用力,圆月般的脸庞红晕渐起。

“拉勾勾”平儿伸出小拇指弯起,蒙毅勾住那小手指时,心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楚与力量。

往事不可追,两千年前的往事更不可追。

嫣儿那时也曾勾住他的手,只是那是的蒙毅还不太懂得这其中的意义。

初为人父,谁都没有经过培训,他像大部分的父亲那样,对自己的孩子宠爱是必然的。但其实在脱离阴差回到原魂之后,他曾无数次想念自己那早就殒身的无辜幼女。

他懊悔,为秦国奉献了毕生的大部分时间,却极少陪伴在家人身边。有生之年,嫣儿却是极少能在父亲身边承欢膝下。

这一勾,勾起了回忆重重,这一勾,勾起了责任如山;这一勾,就像一个仪式,经过这个仪式之后,他便是平儿真正的父亲了。

在这个孩子今后的人生中,他将扮演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这个孩子自此与他血脉相连,他将永远不会放开这只小手,他会像现世里最普通的父亲那样看着他长大,长成小伙儿。

然后教他刀枪剑戟,教他文滔武略…不对,跑偏了!这都哪跟哪?…

经此一通复杂的心路历程后,蒙毅正式成为了一名新晋奶爸。

“妈妈也要打勾勾。”平儿又奶声奶气地朝两人‘发号施令’。

陈朦看了眼儿子“就你事多”,气到发笑和蒙毅互相勾住尾指。

平儿满意地点点头,陈朦正想抽回手呢,又被牢牢攥住了…

一家三口的夜年饭在温馨蜜意中结束。

有些人家夜年饭光吃不收拾,说是年年有余,甚至连碗筷都不带洗。

但是陈朦没有这个习惯,也受不了那份邋遢。三个人也没什么大场面,麻利地一顿收拾之后便去了厨房清洗。

蒙毅继续研究起堪比天书的模型说明手册,平儿偷偷看了眼厨房,趴在他耳边“爸爸爸爸,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蒙毅点点头,手上拿着不知道是哪部分的零件眉头紧皱。

“爸爸,信息是平儿发的哟”蒙毅愣了一下,惊了,抬脸看着儿子,只见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小脸上似是写着:我厉不厉害,棒不棒。

“啊…”尾音挑得极高,平儿立马捂住他错愕张着的大嘴。咯咯窃笑着。

蒙毅看了眼正在水槽忙活着的陈朦,想了想她刚看到信息时的反应,再想想那信息的内容。

我的乖乖,儿子,牛逼啊!反应过来后,蒙毅一把抱住平儿在小脸上亲了一口。

“说,儿子,想要什么礼物?”

平儿小脸皱成一团“爸爸,你今天一定要保护好平儿。”

“嗯?”

“妈妈知道了,会骂平儿的。”

蒙毅不住地点头“放心,有你爹在。”

“爹是什么?”

“爹就是爸爸。”

“哦,爹,爸爸。”

“嗳。”忍不住又在小脸上亲了一口。

输出不够,辅助来凑。真是跌不破的硬道理啊!

其实,要是蒙毅勇猛一点,来个霸王硬上弓什么的,呃,当然不是说让他直接推倒陈朦。而是说他若顶住内心的恐惧,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敲开这扇门,也许两人也能成。

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蒙毅顾虑的太多,确实有点怂。

他现在是知道儿子用陈朦的手机发了那条信息,但他并不知道还有几位身藏功与名的‘侠士’在背后鼎力支持他。

这几天,桑夏给陈朦发过不少信息也打了电话,明里暗里表示,蒙毅绝对是世间难寻、一顶一的好男人。

不过这还是得看陈朦自己拿主意,效果肯定有,但太慢。

而平儿之所以会发这条信息,主要还是因为乔子夜,不然平儿怎么知道有鱼呢?

一道旅行的当儿,乔子夜就加了陈朦的微信,当时只是想着给她介绍点儿生意。蒙毅在收拾鱼的时候,子夜突然灵光一闪,偷偷拍了张照片发给陈朦,并附文:新年快乐,年年有鱼。捕获大鱼一条,美味邀您共尝。

然后,就是平儿的神助攻了。

陈朦在大扫除,刚好平儿就看到了信息。

小家伙很聪明,学习也好认字挺多,虽说整条信息内容没大看懂,但蒙毅和鱼倒是看的很清楚。

小孩子不知道大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刚认的爸爸这两天不见了,妈妈又不让他提,心想可能是爸比妈咪闹不开心吵架了。

好不容易有个拿他当宝的爸爸可不能这么丢了,于是,熟练地操作手机,给蒙毅发了那条至关重要的信息。

第二百六十七章 年夜诗词赏

蒙毅一边组装着变形金刚,一边琢磨着回头得给平儿准备支手机。狂沙文学网

不仅随时随地可以和儿子联系上,如果陈朦有个头疼脑或者以后,万一啊,万一,自己一不小心做错什么事惹她不高兴了,还能有个机智小间谍全方位‘监视’汇报。

想到这儿,蒙毅乐得不行。妥了妥了,今后老子的人生稳了。哈哈…

“傻笑什么呢?平儿”陈朦擦干手蹲下拿着一只红包放在儿子手上,蒙毅瞬间又陷入了尴尬。

又双忘带钱了!!…

‘咻…嘣’‘咂啦啦’…城市的空中,绽放起更为烈的焰火。

站在高,就望的更远。

山顶,明堂院前,众人酒足饭饱扎堆在空旷的阔地上,看着夜空中四起的烟花。

“嗳,我说你们怎么就没想到买点这些个玩意儿呢,也图个喜气不是。”元慎真是越来越接地气了。

乔子夜一起到这茬心口隐隐发痛,敢不花你钱你不知道疼。那玩意贼贵,随便放一放,没个小几千的能有啥喜庆效果。

见素儿扭头看着自己的眼神,子夜瞬间理解错了,为解除自己的抠门形象解说道“咱这儿是山林,不许燃放烟花爆竹。回头着火了,你去扑啊。消防队大过年的也不容易,别给人添事儿。”

“也对,确有几分道理。”元慎实际上并没怎么听懂,反正他这么说就给个台阶下一下也无妨。

“呀,看,心形的耶,好漂亮啊。”桑夏指着某处停顿在夜空中的烟花,拍了拍素儿“快看快看,一会儿就没了。”

“唔,是好看的。”素儿抬头望去表示赞同。

“那个,好像是朵花的形状呢。”林染在城市长大,焰火看得多了,并没发出惊叹。

倒是白与飞咋咋呼呼的,像个孩子似地兴奋不已,眼中映着漫天火光,不经意间竟是将两只小尖耳朵给露了出来。

林染轻轻拈着一边的尖耳朵把玩,嘻嘻笑着,白与飞脸红红的。

一旁的白与老头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嗫了嗫牙花子别过头去。不忍直视啊,自家的猪居然被白菜拱了是个什么体验。

讲道理,他是喜欢林染这个小丫头的,聪明懂事有礼貌,对自己也是尊重又孝顺。

虽说样貌比不了他们幻灵族人,但这也不重要,皮囊与灵魂,他看中的当然是后者。但这厨艺嘛确实…唉,一言难尽。

不过嘛,儿子喜欢是一回事,儿子他娘那关怕是很难过。

这世上,能让白与元慎觉得可怕的人事物屈指可数。

最怕的事,就是让他担起幻灵族守境使一职。虽说,如今幻灵族实质的事务都是他在处理,但他就是不愿担起那个名头。

因为他们幻灵族又不比人类世界,一旦上了岗,可是由不得他辞职的啊!

再其次害怕的,就是叶空归吾那个老怪物了。当年归吾突然暴走,差点把飞羽洛溪给毁了,要不是幸好珏翎将扶苏强留在秘境里,后果还真不好说。

不过这两件事,元慎现在已经都不烦恼了,珏翎也算认清了现实,真正挑起了职责。

至于归吾嘛,因为那件事老秃驴自己自责离开了飞羽洛溪。

元慎也没阻拦,当时的心态确实有点不负责任的,心想着:要自爆你上别处爆去,要死死外面。

当然,也不是说元慎不顾人类死活,人类世界里的灵力流动有限还不至于让归吾暴走,相对来说安全多了。

相对于这些可控的危机,真的能让元慎觉得可怕的,正是他心的老婆大人。

白与丹是个十足十的暴脾气,这一点真是完全都不像幻灵族人的温和天,大抵是与她那丝血脉有关。

而且,元慎是吵也吵不过,打也…他下不了手,不过真要打,他也不是老婆大人的对手。

除了少数的几个人以外,没人知道飞羽洛溪真正的第一高手不是元慎,而是白与丹。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所以,趁着儿子这边出了点小状况,元慎才得以光明正大地来到人世。他打定主意,只要老婆大人不杀过来,他能拖多久就多久,玩够本儿了再回去。

‘儿子啊儿子,将来如果你老娘杀过来,咱爷俩各自逃命自求多福,谁也别埋怨谁啊。’白与元慎瞅着傻儿子一脸幸福的小样儿,满脑子想着些有的没有。

“哇,你看那个像不像一颗树。”桑夏的脸被焰火照着通红,兴奋地指着一处刚刚绽起的巨型烟花。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素儿正瞧着桑夏指的那处呢,便听得乔子夜朗声吟道。

“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元慎接道。

扶苏看着远方,两眼微眯,唇畔挂着一丝柔意的笑。桑夏看的迷了,她知道他好看,但此时却是比任何时候的他都好看。

“这个我知道。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阿妖笑嬉嬉地冲乔子夜挑了挑眉。

她的意思是:夫子,我厉害吧。乔子夜仿佛回到了几百年的那个沈沧浪,浅浅颔首笑了笑。

“我知道一个,宝烟飞焰万花浓。”林染也被几人的烟火诗词吸引了,轻声和了一句。

元慎满脸思索意味十足地看了看林染“你喜欢辛稼轩?”

林染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他的词读来总有种气象万千的感觉。我是理科生不太懂诗词,不过还蛮喜欢的。”

“哦”元慎皱着眉头讷讷地看着天空。

‘完犊子了,儿媳妇也不是个好对付的啊。喜欢辛稼轩的小女子莫不是刚烈无匹还咋的?你喜欢个李清照啊朱淑真什么的得多好……将来,这个家保不齐会上演婆媳之争之类的剧码啊!’

元慎这段时里,是真的闲得蛋疼肥皂剧看多了,开始无法遏制的杞人忧天。

刚想着,乔子夜那边就说了“嗳,清欢,还记得朱淑真么?”

阿妖轻轻‘嗯’了一声,转一副扭捏作态吟道“火树银花触目红,揭天鼓吹闹风。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

乔子夜会心地点点头,嗯,不愧是我亲手教的妖。

元慎“咳,我记得这中间还有两句吧。”

阿妖“噫,要的就是这个意境,去了两句我更喜欢。”说罢柔媚地眨了眨眼,一扭腰。

元慎浑打了个激灵。罢了罢了,喜欢朱淑真的也不尽然全是淑女佳人,还有这种妖孽。回头再看林染便觉得更为顺眼了。富品中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二百六十八章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大年夜里,喜气化作烟花,朵朵绽于夜空。

远处又起一声鸣叫,花火伴随着滋拉拉的声音,四放开来。

桑夏歪着脑袋“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

乔子夜惊了“哟,我们小桑夏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三苏先人苏道味如此冷僻的诗句也读过?”

桑夏嘿嘿笑着仰头“没有啦,书房里挂着的一幅画上写的。刚刚阿妖姐姐说到火树银花,我才想起来的。”

乔子夜两眼冒金光,立马凑到扶苏身边压低声音,道“这么说,那幅春元图真在你手上?”

扶苏瞥了他一眼,但笑不语,伸手抚了抚桑夏的脑袋,眼里透着满满的赞赏之意。

乔子夜不依不侥地又凑过去“借我看看呗。”

呵呵……扶苏揽着桑夏的肩往元慎那边挪了挪,就是不理他。

素儿在一旁有点不是滋味。

怎么的,欺负我不学无术吗?呸,神来的不学无术。欺负我不通诗词吗?

看着子夜那货和阿妖在那眉来眼去,一口一个清欢、夫子的,你俩咋不就地成婚呢啊?!

“你们这是自个儿没得烟花放,在这儿图嘴上快活呐。”素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反正智商已经彻底不在了。

一句话,打击一大片,把所有人都给呛着了。

阿妖倒是完全没有生气,多通透的一个精明人,就算不用眼睛看,光用闻的,她也早就觉出子夜和素儿间的味道不太对。

不过,她也没兴趣掺合。都是好姐妹,吃吃醋有益身体健康,搞不好还能起到点儿什么刺激作用。

想到此,阿妖吃吃地笑了笑,一抬手,指尖散出点点红光。

那些红光散出后,轻飘飘地越飞越高,到了半空之后,无声地爆烈开。

一朵两朵,三四朵,瞬间几十朵红色花朵绽放在山顶夜空中。

不是烟花的效果,也不是真的花朵,而是像极了真花模样的轮廓虚形,纷继开来,悬停于半空中。

时而光亮隐去、时而骤然亮起,久久未散去。

众人仰头看着,发出声声赞叹,幻美似画大约便是如此。

在这些光之花朵即将消散之时,又是几十颗红光飘飞而起。

与此同时,素儿双手一扬,几缕绿色光芒追将过去,在红光花朵绽放的同时,浅绿色的光芒依附花朵勾出美妙的线条。

如花朵的枝叶,又再生出绿萝藤蔓般的模糊绿意,刹那间,一小片天空像似一个小小的花圃般,生动了起来。

“哇,好美沃!”桑夏总是不吝赞叹的那个。

也是真的美妙无匹。绝不是那些焰火所能比拟的自然生动,而且阿妖和素儿灵力幻化出的这片花圃停留的时间比烟花要久很多。

这不是素儿要与阿妖比个高下,很显然的,她的绿色灵光就是为了衬托出那些红色光亮而铺陈的。

嘴上说归说,也不过是一时失语。本就不是有心计较之人,两人相视微微一笑。

“两位好意境。”元慎默默点头的同时,身后竟是飞出一只周身透着朦胧白色柔光的雀鸟。

雀鸟飞至‘花圃’时,发出‘呦’的一声脆鸣,无数白色小巧的羽毛洒落而下,在坠到红光时缓缓停住,应和着明灭散发光亮。

虚幻美景中又添一分圣洁的美妙感。

“妙哉。”乔子夜仰着头,无比憧憬地看着那虚幻美景,眼中映衬着光亮,一时间竟有了几分美男子的气韵。

素儿无意间瞥见,竟是一时看的失了神。

虚幻美景停留了几分钟后渐渐隐去。这种东西初看很美,再看亦美,再再看还是美,但是对这个美字的感受是会递减的。

没见过的东西突然见着了,惊艳绝纶,但是若拿人参果当饭吃,久而久之也就和寻常水果无异了。

所以,可一可二不可三。再说了,没完没了的用灵力去构个虚景。虽说耗费不多,但也没吃饱了撑的那么无聊不是。

元慎、阿妖与素儿三人同时收手,彼此互视为刚刚偶得的默契,互赞了一眼。

就在三人眉目传神之时,院外空地旁一棵高大的樟树窸窣作响,众人也纷纷抬头望去。只见似有什么东西撩开了树冠处的枝叶,稳稳地游将出来。

在最后一拢枝叶被拔开的瞬间,所有人都惊了,一头浑身剔透如冰晶,像透明却又有痕迹可寻的,龙。

待它整个身躯自叶间‘游’出之后,众人已经全都嘴呈o字状了。

只见那龙,通体透亮,身躯的立面不是光滑的而是多边棱形,无数个切面映衬着周遭丝丝点点的光亮,不十分耀眼确更令人觉得神秘。

巨大的龙头上两边龙角蜿蜒锐利,长长的龙须拖挂着、像两条水晶项链,整个龙身足有十余米长。

“龙,是龙,吗?”林染和桑夏看得傻了眼,讷讷地问道。

没有对比就没有落差,这条水晶龙虽说看不清眼珠子、鳞片这些细节的东西,但是这气势,游动的姿势,简直慑人心魄。

水晶龙缓缓地游到先前绽开花圃的那片天空,盘旋了一圈后,撑着四条龙腿、仰头发出一声低吼,山顶的众人被这一声龙吟彻底震住。

连扶苏与元慎两人都一时看得迷了眼,其余就可想而知了,乔子夜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生平来第一次见到龙,虽然知道是幻化出来的,那也是足够震撼了。

龙吟的声音其实已经被压的很低了,只见它五爪闪着凌厉的寒光,在空中顿了顿足后,又再原地遨游起来。

随着流动速度的加快,大家几乎快要看不清它的完整身体,只觉得一片银光闪闪…

下一刻,银光自空中急速向众人掠来,在撞向人们的那一刻,龙身化无,变作真真的银光,纷纷扬扬洒落。

真好似在梦中,大梦一场的人们却是一时都没回过神来了。

直到银光渐隐,所有人才反应过来。当然,所有人中并不包括阿妖,她扭头浅浅笑骂了句“调皮。”

元慎有些讶异,下意识朝浸那边看去,仿佛看到了一头银霜似的短发下有一张脸在冲他笑。

元慎摇摇头,心想阿妖这个‘妖孽’身边尽是些神出鬼没的家伙。那个猿伯三不五时地突然出现,每次竟是连他都感应不到,人就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

明堂山头太惊艳,已经没人去管别处的天空,绽放了什么样的焰火。

美轮美奂的花圃、惊心动魄的水晶龙,施术者与观赏者都觉得心满意足。

脖子抬得都酸了,纷纷低头,唯独桑夏还傻傻仰着个小脸盯着那片夜空,满眼透着希翼的光芒。

扶苏揉揉她的长发,手指自她眼前抬起,缓缓指向夜空。

突地,一道、两道、三道、十道、二十道、无数道流星划破夜空。

刚刚的花圃与水晶龙足够炫目,却只仅限于眼前的一方低空。

但此时,漫天的流星雨像不要钱似地划破长空飞驰向天际,这就足以令整座城乃至更远的地方为之惊叹了。

真是,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

这恐怕是史上最绚烂的大年夜了吧……

第二百六十九章 师暄暄的去向

大过年的,有钱人囤了摞起来一座小山似的烟花,吃完年夜饭就开始可了劲儿的放。不那么有钱的就买点爆竹噼哩啪啦,一串一气炸完了事。再没钱的就压根啥都不买,吃完饭坐在家门口等着听声看别人家的烟花。不花钱,一样能蹭着喜气不是。

当然也有许多环保主义者、清心寡欲者,不买也不看,听了还有点闹心。干脆关上门窗打开电视,看春节联欢晚会。

润庐山头就不一样了,直接开挂上演‘魔术’。

你方唱罢我登场,秘族过年各显身手。

以为难得露面的浸那尾水晶龙已经是压轴演出了,结果,扶苏居然为了讨小女友欢心,毫无顾忌满天世界地下起了‘流星雨’。

他是强,可也没有强到真能引动行星的尘埃、颗粒进入大气层。

所以,这场流星雨,不过是扶苏的灵力造出的。

虽然不是真正的流星雨,但货真价实是实景,并非幻象。而且,扶苏压根就不会幻术这种手段。

不过这也足够丧心病狂了,灵力不要钱是吧?

看样子,只要桑夏在那儿蹦这流星算是没完了,子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他觉得要是桑夏能蹦一晚扶苏就敢弄一整晚的流星雨。

别说桑夏在那跟嗑了药似的边蹦哒边吱吱喳喳地叫着,连素来平静脸的林染都不淡定了。

又是双手抱在胸前许愿,又是拿手机喀喀拍个不停的。

‘不是,先前有条龙你不拍,拍个流星雨算怎么回事?’乔子夜有点不太理解女生的脑回路。不是说好了龙才是最神奇的物种吗?星星划过怎么了?又不是一群大猩猩从空中划过。有这么激动的吗?

哦,对了对了。乔子夜想起来了。

“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

其它人本来也没觉得什么,在他们眼里桑夏和林染本来就是两个小孩儿。孩子嘛活泼点没什么不好的。

不过乔子夜你这突然唱起歌又是代表着什么呢?是想暗示点啥吗?要不,下山?去开个包厢k个通宵啥的?

一群大男人和秘族中人不懂,但是两个女孩子懂啊。

听到子夜的歌声,甭管唱的咋样,就像被打开了个某个开关似的。两人齐齐应声跟着唱了起来…

“乔子夜,你什么时候学会念咒语了?”素儿纳了闷儿了。

“神啥咒语,这是一首歌儿”过年不能说脏话,呸呸,心里想想就好“你这就是没有青春啊。”

素儿抬手,子夜立马噤声。

“我只能告诉你,什么龙啊凤的,对于普通女孩来说,这才是终极杀招。此技一出,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无所匹敌。”

“哦?”元慎、阿妖、白与飞、素儿,包括创造了这场流星雨的扶苏本人,同时齐刷刷眼带疑惑地看向子夜,五脸求教。

乔子夜肩一耸、手一摊“你问我我问谁去,我也不懂。”

乔子夜转身哼着歌儿,往明堂厅内走去,嘴里哼哼着“女孩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太明白。

流星雨这玩意,连名词元慎都没听过,但听乔子夜说得那么无敌,不知是不是不止对人类女子有效呢?若是小飞他娘吃这一套,嗯…

白与飞绝对是亲生的没跑了,反正此时此刻内心活动和他爹一模一样,正盘算着回头请教扶苏大神如何运用灵力创造出这样酷炫的效果。

阿妖素儿么就是纯属瞎凑,好奇加八卦罢了。扶苏的想法则更简单,纯粹觉得应该对女孩心性多一分了解。

“小子哼的什么曲子啊?听着还挺有点意思…”白与元慎追了上去。

其余人大部分散去,剩下两对人,各自占据空地左右角落。牵手的牵手,揽肩的揽肩,也没人说话,只静静看着那不要钱的流星雨。

…………

一百五十公里以外,苏州古城。

山塘街全长七里,两边都是几百年历史的老旧建筑。

古色古香的老宅子被改成了各式各样的书店、私房菜、咖啡屋以及小吃店、酒吧等。

大年夜正是一年中最佳的赚钱时机,没有一家关门打烊的,灯火通明,几乎每家店铺里都挤着满满当当的人。

其中,以酒吧为最。

骆宾家离这儿很近,在自己写的曲子被挖掘,去杭城就职之前,他就往返于这一带的各个酒吧走场。这些特色小酒吧都会有几个常期驻唱歌手,到了淡季老板就会适当裁员,临近年边就四处拉人,但凡能弹个吉它撸个琴唱歌过得去的,都能在这里混口饭吃。

像骆宾这样的原创歌手就相对更吃香,何况他原本就在这个圈子里小有名气。不过,他酒量差,之前就因为这个原因丢了驻唱的活儿。

放了年假之后,骆宾在明堂待了几天后,推辞了白与飞的盛情挽留,借口家里有事回了苏州。

院里院外的不是老板就是大老板,还有个总拿着十分妩媚眼神看着他的奇怪姐姐,说实话他还是有点不太自在的。

而且老板和小飞现在已经光明正大牵手了,自己再留着可不是不识相嘛。当老板的一千瓦电灯泡,压力太大。

回到家的第一天,一家酒吧店主就找上门来了。反正年假也是闲来无事,那店主一天之内上门请了三四回,骆宾也认识对方,大家原本也算得上是玩音乐的朋友,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反正父母这会儿正在北海道悠闲度日呢,自己光棍一条,实在太适合年假期间赚点外块了。

大过年的,胖子吕梁高兴的都快要飞起了!

林总吩咐他在苏州安排一间相对隐蔽的酒店。嗳,恰好老婆就是苏州人,今年正好轮到去丈母娘家过年,这运气真是开了挂的好啊!

所以,他便知道了全世界包括他在内,仅有三个人知道的惊天大秘密。

老大师暄暄此时人就在苏州!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没什么了不起的,可吕梁心里就有种难以名状的激动和幸福感。

一方面师暄暄在他心里就是神一般的存在,还有一层原因就是莫名的觉得自己很牛逼。

没人知道的事情他吕梁知道了,没人了解的真相他了解了。这种感觉,就好像掌握着大部分人所企盼不到的至高权力似的。

所以,胖子吕梁觉得自己现在是真正走进老板的圈子了。

如果之前湖心居那次师暄暄只是回答了他长久以来的猜测疑问,那么这次就是真正地接纳、并让他进入了核心区域。

这种假想,让吕梁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不已。

第二百七十章 不敢靠近和不敢追

知道吕梁在苏州后,师暄暄干脆直接让他去准备好了一间客房,随后悄悄入住其中。狂沙文学网

吕梁每天到点按时送吃送喝,师暄暄也不避讳他,反正先前在湖心居已经露了点儿底给吕梁。在那之后,他并未有半分出卖她隐秘的迹象。

事实证明,吕梁确是个忠心之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在线,随时等候老板用着他时召唤。俨然一副心腹亲信姿态。

师暄暄指定入住的酒店,就在骆家小院街巷外的路口。不是什么豪华高档五星级,这一点吕梁有点儿好奇,倒也没问出口。

心忖老板愿意让他知道的事儿他可以知道,不愿意他也无心探听。做足一个心腹该做的就行了。

之所以选这么近的距离,是因为师暄暄自灵力感应范围有限,锁在骆宾上的灵力随时都能让她知道他的动向。

跟踪狂?当然不是。其实骆宾刚离开明堂的第一天,她倒也没有太着急,只是阿妖提醒她毕竟苏州远在百里之外,真要是黑影那边趁着过年过节的时候下手,山头众人想救都怕赶不上趟。

所以,她急了。连夜遁影追了过来。

她的份在这会儿就有点累赘了。虽说退居二线,可只要她师暄暄有点风吹草动,秒秒钟还是会被顶上搜。

所幸,早早有了吕梁这个表忠心的老伙计,不然一时半会儿她还真不好处理住宿问题。毕竟是年节,酒店空房间并不多。

五天以来,师暄暄也不干别的事,除了跟着骆宾,其实时间大多是坐在窗边,看看书听听曲子。

骆宾的生活圈子很小,典型的宅男。五天里买了两次菜,白天基本都窝在家里、晚上去酒吧驻唱,凌晨两点左右回家,次睡到正午。

每天骆宾出门前,她都会戴上帽子墨镜口罩,全副武装在街巷口等他,然后一路跟着他到酒吧。

酒吧也很近,穿过两条马路拐个弯就到。

一路上基本都是那种典型的江南窄巷,她不远不近地跟着,骆宾走在前面时常碰到熟人打个招呼或者停下闲聊两句。

第三天师暄暄见到了染儿给她看的一张照片里的女孩。原来染儿说的那个常常去‘苏慕’公司楼下给骆宾送午餐的女生,是与他同住一条巷子的邻家小妹。

师暄暄当下心里隐隐地有些不是滋味。

骆宾,她是一定会护着的。这是原则。不过这段时间她也想得通透了,此时的骆宾不是彼时的阮郁,这一生还他一个清静,让他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在黑影等人未被找出来之前,她得保住他。如果说在他有生之年这件事还解决不了,那她就保他这一世无虞。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如果盘冥洞中人选择蛰伏呢?如果阿妖料错了呢?

师暄暄有自己的心思,并不可能将心中所想全都说出。这不是自私,不说是因为这只是她自己一厢愿的猜测,不说也是为了不让他人多担忧一分。

至于骆宾此生最终会归何处、拥有怎样的人生,师暄暄不想去考虑。

因为自己念念不忘,强行唤回他的记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绑架呢?

因为前世种种强迫他上自己,这样的,她师暄暄不稀罕。

但心里再傲气,在看到骆宾站在家门前给那女生亲昵地戴上手时,师暄暄的心还是揪了一下。

不是滋味,很不是滋味。

但不管心里怎么翻江倒海、隐痛郁闷吧,跟还得跟着的。超出一定距离,她也没把握能穿过人群瞬间找到他。

毕竟她不是元慎、扶苏,没有那么强大的感知力。

若黑影躲藏在人群里隐匿出手,那真是哭都来不及。

就这样,像个影子似地,大明星师暄暄,为了个男人乔装打扮成个逃犯似地,足足了跟了五天。

五天以来,骆宾也不是毫无察觉。

这个平只专注音乐醉心创作的呆子,竟是好几次回头往后狐疑张望。然而,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并未发现师暄暄的存在。

骆宾其实这几天一直都睡不好。也不知怎么了,在明堂时睡的那叫一个香。

每天有灵感时写歌、没灵感时听歌,到点睡觉,一觉就是大天亮。

吃的也香,大老板的手艺不仅仅是好,还有种令他十分熟悉的亲切感。

他私下里称了称,足足胖了十来斤。虽说不是靠颜值混饭吃的,但谁还不想做个帅气才子了。

所以骆宾有点儿忧愁,照这样在明堂住下去,再过半年准得变成个小胖子。

结果,回了家倒好,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整夜整夜的做梦,梦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是冰冷的湖水就是大雪纷飞的长夜,再不然就听到个声音在呼唤,他也听不清,声音很遥远像是那种古早黑胶唱片里发出的,模糊还带着噪音。

不仅如此,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总感觉边有人在跟着他,可又没头没脑的,怎么会有人跟踪自己呢?一定是最近写歌太专注,出现幻觉了。

可是这种感觉一天比一天强烈,有时候在院子里浇花就总觉得,好像有双眼睛在什么地方看着他;

走在街上时常觉得有股熟悉的味道在附近,说不清道不明的,像是某个人上独有的味道。

有一次故意停停走走,猛一回头,也没什么特别的发现。

这是怎么了呢?魔怔了?中邪了?还是,还是说因为他想念某人了?

他倒不是觉得是那个人在自己边。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

离开明堂,除了怕打扰林染和小飞难得的假期之外,更重要的一点,其实是因为他害怕。

平里早出早归,到明堂就躲进屋里,就是怕遇到她啊。

怕她看出自己‘猥琐’的思慕,怕自己一不小心暴露了心迹。眼神是藏不住的,这一点谁都知道。

她是谁?她可是万千男人心中的女神。还是个成功的商人,集财富美貌于一的女人。

自己呢,一介草根…

骆宾也不敢跟任何人说起这事,而且他从小到大也没有特别铁竿的兄弟。

玩音乐的那帮哥们只适合在一块儿喝点小酒,切磋琴艺什么的,要说到生活感那基本都是笑谈。

驻唱的走场的大多这个月在这儿下个月就换了地方,哪儿有钱赚往哪扎,这就是这个圈子的现状,也就注定了大家很难处出特别硬的关系。

说起来小飞真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可更是不能跟小飞说呀!告诉他,自己这个丝对师暄暄那样的女神动了心。小飞是不会笑话没错,可是那张大嘴巴扭头就会跑去跟林染讲。

到时候自己就彻底完蛋了。丝女神,女神虽说看上去温柔和善,可是面上不好说什么不代表人家心里不嫌弃呀。

面对她,他是真的一点信心都没有。

就这样,苏州古城区的街巷里,师暄暄远远地在后面跟着,骆宾慢慢地在前面走着。

一个想要守他一世安好不去打扰,心之向往又不敢靠近;

一个内心惶惶连思念都怕亵渎了她,全无信心不敢追。

各自揣着心思,走在闹喜庆的大年夜里,夜空中绽起焰火富品中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都是流星惹的祸

骆宾驻唱的小酒吧门前有一小片空地,摆着几套桌椅,各配一柄八角大伞,晴空挡日头还可遮小雨。

而此时是冬季,伞顶部中间的位置有一圈布满孔眼的圆筒型设备,正冒着红光散发着热浪,映衬得伞底的人红光满面。

酒吧室内的壁灯昏黄,温暖而暧昧。此时,不管是吧台边的高椅上,还是那些大桌子边,都坐满了客人。

舞台背景墙是一块巨大的幕布,此时三束灯光聚焦打在舞台正中,明亮的光线下,骆宾抱着吉他,坐在高脚椅上,闭着眼浅吟低唱。

lookatthestarslookhowtheyshineforyouandeverythingyoudoyeah,theywereallyellow…

他的声线很好听,不明亮也不低沉、略略有些沙嗓,清淅干净通透。在师暄暄耳中,这声音就像是夏日午夜里的一场大雨,冲刷得心也顿时安静下来。

夜里,她没有戴墨镜,而是换了一副黑框眼镜,就像一心钻研学问的老学究才会戴的那种。

今天她没有把自己武装到牙齿,包得像颗粽子。而是穿得极为轻松,像个来渡假的游客。

师暄暄一头浓密的长卷发散落在烟灰色毛衣上,低领毛衣一看就不怎么保暖的样子;毛衣的袖子卷到了手肘上,内搭一件白色蕾丝宽袖衬衣。下半身穿了条宝石蓝灯芯绒裹身裙,头上戴着顶砖红色的大檐礼帽。

这一身其实很寻常,如今的姑娘都挺会打扮的。但师暄暄一身独特的气质,即便不化妆,穿得再简单,坐在酒吧门口的伞下,还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吕梁坐在师暄暄对面,胖脑袋里的脑细胞飞速运转着。

一小时前信息响起,吕梁回复[老板您有什么吩咐?]

[喝杯小酒。]

[老板大年夜我得先陪会儿媳妇闺女丈母娘。]

‘叮’您有一笔转帐…

[好的,老板。您想在哪里喝?喝什么?]

倒不是吕梁有多贪财,他现在的身家也算丰厚。可老板只是想找个人陪她喝杯酒而已,这样的殊荣别人求都求不来。

于是,吕梁分分钟把刚到手的新年大红包转给了媳妇。媳妇眉开眼笑,去吧去吧,把老板陪好了啊,呵呵……

师暄暄背对着舞台的方向,吕梁就正好看得清楚。

这特么不是骆宾那小子吗?吕梁一下子有点迷了。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酒吧里里外外响起掌声。

掌声刚落下,最靠近舞台的长条桌上几个妹子起哄:骆宾你再唱一首嘛,好久没见你了,再唱一首好不好嘛…

吴侬软语温柔乡,尾音娇柔得令听的人都不禁心笙摇动。

骆宾摆摆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骆宾你就再唱首吧。”扎着个小辨的店主在一旁呵呵笑着,冲骆宾眨眼。

这个意思骆宾秒懂,自己这边接着唱他那边好去多推销一套酒神马的。

“骆宾唱首你自己写的歌嘛,英文歌我们听不懂的啦。”

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地起着哄,一个汉子站起来说“阿宾,就给她们来一个,磊哥给你整套马莎拉蒂。”

女生霎时笑成一片。汉子“不是,是那个马爹利,这外国名太特么像了。来一个,老板,拿酒。”

“嗳,好咧。”吧员应了声。

骆宾抱着琴,沉吟思索了会儿,抬头冲舞台旁的店主给了个手势。下一刻,舞台上的灯光暗了下去。

如细沙流过玻璃的清澈嗓音响起。

【院子一端被日头填满影子枝桠暮色苍茫啊你挥一挥手你笑起来啦那些繁星夜晚来去也慢;

风~~~也会停住心思烧完也消磨苦短;

南墙树下听你北院低唱客居一段听不了圆满你的烟火你身影向晚平淡迷人喜欢有些波澜;

云~~~经过臂弯雾色晚餐不敢说晚安;

xuanxuanxuanxuan…xuanxuanxuanxuan…

我做了个梦啊纷飞雪夜寂廖不安啊我的魂灵我的眼里全是遗憾…

我做了个梦啊湖水冰凉随缘撩散啊你的声音你的身影晦暗明亮…

xuan…

只是一刹那好似一刹那雪街灯下有人聚散】

歌声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停在空气里,人群里一个掌声响起,随后一片掌声哗然…

骆宾睁开眼,灯光昏暗。

真好听、是呀,真的好好听…

先前哄场的女生们,好像都有点儿莫名其妙的感动。

那个要了玛莎拉蒡的汉子鼓着掌说:虽然没太听明白,不过听着有点儿意思。

舞台角落一个中年人则很有点儿文化似地说:我们苏州出才子…

师暄暄不知道歌词里类似于‘暄‘的那个发音,只是个音节还是真的指的是自己。

之所以有这样的猜测,是因为她听懂了歌词。

南墙、北院、晚餐…

这些都是明堂生活的小细节,他一一写进词里。

那带着些许前世记忆的梦境,还在他魂灵深处徘徊。

之所以抹除了他曾苏醒的记忆,纯属不得已。

有些心酸。

只要他恢复前世记忆,她就能真正寻回自己的阮郎,可是那份记忆太痛苦了。

她很自私,一心只想保护好他。她也很无私,不希望他因为前世种种对她心生爱意。

那样强行灌注的爱,她不屑。这是她的傲气。

但是,他此刻唱这样的歌,她感受到了。

师暄暄心头发颤,面上仍毫无波澜。

倒不是在意吕梁在身边,纯粹只是她多年克制压抑习惯了。

不用回头看,她也能感受到骆宾的心意。但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沉静地坐着,面前摆着一瓶泡在冰水里的香槟,还没开。

店主再次殷勤地过来询问“要给您打开吗?”

师暄暄点点头,店主喜笑颜开地拎起香槟,摇了摇,朝着街外的空中开酒。

‘嘣’的一声,木塞飞到空中,同时,远处的天际光亮划过。

一道、两道、三四道,五六七八,几十道光亮划破长空,奔向未知的黑夜。

原本四绽的焰火突然就被比了下去,霎时间,夜空中的烟花消了踪迹,只有那漫天飞逝的流星雨。

“流星”酒吧门口的一个女孩惊声叫了出来。

随后,几十秒钟的时间,酒吧内除了少数几个吧员,其它人都一股脑地往外挤…

举手机狂拍的,或者抱着女朋友狂啃的,赞叹声、惊呼声,吱呀叫唤成一片。

师暄暄也抬头看向天空,眼眸中终是有些晶莹闪动。

小小的空地挤满了人,伞底下的人也都跑出来了,经过街巷的人也纷纷停住脚步抬起头。

一时间,城市的角角落落、街头巷尾,尽是一片举目望苍天的景象。

就这乱轰轰的场面,人挤人的当儿,师暄暄的礼帽被经过她身旁的人不慎蹭落。

男子弯身捡起递到她手中,正想着道声抱歉,突然,他怔住了,惊叫一声“师暄暄?您是师暄暄,吗?”

师暄暄笑了笑,接过帽子拍了拍,重新戴回头上,压低帽檐。

吕梁在一旁有点儿着急,正想着上去跟那哥们解释你认错了。

结果,这货居然直接一溜烟跑回酒吧里,没过一会儿拉着骆宾走出来。

“你小子,不是说去‘苏慕’上班了吗?你们家老大在这儿都不知道,似不似吹牛逼!”

吕梁看了眼站在酒吧门前的骆宾,只觉得一阵脑壳疼。

抬头望天“都特么是流星惹的祸”

第二百七十二章 都是朋友

骆宾傻眼了,就算师暄暄用礼帽遮去了大半张面容,可他还是很轻易就看到了她。狂沙文学网

人群嘈杂,师暄暄犹自沉浸在内心深处的浅浅忧伤之中,完全没在意旁不远处站着的骆宾。也没去看正朝她挤眉弄眼的胖子吕梁,抬着头看向伞外远处的夜空。

流星似雨,划夜空去远方。

它们来自哪里又要去何方?心思沉重的人儿没有欢喜,只有压仰的深。

她已经感受到了骆宾对她生出了愫,可这份,她能要吗?

终归到底,骆宾是骆宾,阮郁是阮郁啊。

骆宾傻傻地望着师暄暄,师暄暄茫茫然望着流星坠落想着他。

近在眼前却远隔天边,似乎两人之间有一道跨不过的银河、走不完的长路。

但再漫长的路也有走到头的时候,狂欢,亦有落幕时。

‘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让你的泪落在我肩膀…’

人群里不知谁带了个头,于是画风急转,嘈杂声隐去,变成了集体大合唱。

伴着歌唱,有生之年最绚烂的一场流星秀,在最后一颗光亮坠落后,圆满收场。

人们心满意足,仿似收到了最美好的新年礼物。一时间朋友圈、微博便被这场流星雨强势占据。

就在所有人转各自归位时,师暄暄也收回了目光。长出一气,端起桌上细长的酒杯仰头一气灌进口中。

或许是流星雨太震撼,或许是急着收割朋友圈里的点赞,人们纷纷埋首于手机上,并没有人注意到伞下坐着的著名影星。

喝了口沁凉的香槟酒,师暄暄抬起头,这才注意到吕梁抽了筋似的一张胖脸。

她扭头看去,便见骆宾像个提线木偶似地,被人推着朝自己走来。看了眼他后的男子,师暄暄立刻明白过来。刚才撞落自己帽子的男人,显然是认识骆宾的。

“您好,可以合个影吗?我可是您的影迷啊。”男子激动地说道。

师暄暄微微笑,正想说些什么,突然,骆宾一把推开男子“你是不是年夜饭吃撑了。”

男子也不生气,嬉皮笑脸地往师暄暄旁凑,骆宾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人家答应你了吗?你就往上凑。”

男子不依了“就说你吹牛bi)吧,还说在苏慕上班。大老板在这儿你当不认识呐。女神都没说话,你小子撒谎心虚了是不是。”

骆宾两眼怒火地盯着男子,平里内向温和的一个人,此时竟有一种随时要暴起捶人的感觉。

男子见骆宾这幅样子立马怂了“你跟你讲,大过年的,你小子敢动手,我就给骆叔打电话。”

先前还怒目圆睁的骆宾瞬间给气笑了“陈亮,你还是个三岁小孩呐,多大人了还告状?!”

“你管我。走开走开”陈亮恼羞,居然在女神面前这么丢脸“还有脸说自己被苏慕公司录取了,你怎么不说我们女神看上你了呢?瞎扯蛋,牛皮都给你吹爆了。”

一转头,陈亮又满脸堆笑,死皮赖脸地说“暄暄女神,求合影求赐笑。”

师暄暄没有搭理他,盯着站在面前却扭着脸不敢看向自己的骆宾。

而骆宾呢,此时心里别提多翻江倒海了。

看到她的那一刻心跳加速,整个人都有点麻麻的,还有种特别不真实的虚幻感。

此时此刻,在远离明堂的苏州,在他表演的酒吧,而且还是大年夜,她为什么会在这儿?她怎么在这儿?

而最令他心态爆炸的是,她听到刚才的歌儿了吗?

他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听到了吗?如果听到了,她知道刚才唱歌的是自己吗?她坐在外面应该看不到舞台的位置吧。

师暄暄看着骆宾一副尴尬到无地自容的样子,冲吕梁抬了抬下巴。

“吕梁,去找张椅子过来。”

胖子应声起跑进酒吧,师暄暄冲空出的那个位置指了指,对骆宾示意“坐吧。”

陈亮……

骆宾……

陈亮目瞪狗呆看了看女神,又扭头去看了看骆宾,而骆宾呢,还在原地愣着。

师暄暄“陪我喝杯酒吧。”

这下陈亮整个人就有点懵了。还以为这小子是装呢。眼见骗不过去了就故意装作不认识,苏慕的老板是师暄暄这有点儿娱乐常识的人都知道好吧。

结果,不对,这小子特么就是装,明明是认识的,先前唱的哪一出?逗我玩儿?神经病吧!!!

反正陈亮是一头雾水满脸懵bi)状,骆宾却是回过神了。看了眼吕梁原来的位子,不置可否地坐了下去。

这会儿他倒是顾不上顾忌吕总监的份,纯粹就是觉得坐了别人的位置不太礼貌。

骆宾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左右不是。吕梁回来一看这形,也没说话只是提起香槟瓶子开始倒酒。

店主扛着一张凳子,穿过人群走过来,满脸歉意的笑容“真是对不住啊,人太多了,椅子一张不剩,就这凳子了,您看对付对付先坐着?”

吕梁完全没在意,抄手接了过来一股坐下。店主抬手翻出两只酒杯放在桌上“还需要什么不?”

这时,陈亮才幡然醒过神来,拉过店主“海哥赶紧快切个果盘去,店里来大明星了。”

这些小酒吧做的都是熟人生意,经营时间久一点的店主与顾客称兄道弟是常事。

店主海哥“呵呵,你小子又想骗我果盘吃。”

“快去快去”陈亮急推了他一把后,扭头又是一脸谄笑“女神,求合影求赐笑。”

骆宾尴尬得不敢抬头,吕梁一边往空酒杯里倒酒,一边正要开口赶人。师暄暄微微一笑冲陈亮点点头,后者迅速凑到她椅子旁弯腰、举手机、比剪刀手、微笑,喀嚓。

“谢谢,女神你真是太,太太太美了。”陈亮两眼冒星星笑得像个智障,却没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陈亮,你赶紧回去,别傻站这,丢…”

骆宾‘脸’字还没说出口,师暄暄却先笑着说道“没关系,都是你朋友。”富品中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想不想出道呀?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二百七十三章想不想出道呀?师暄暄的一句:都是朋友。惹得在场三人,各自心思转动起来。

在骆宾听来,这是她给自己的一片好意。而这好意是因为什么呢?小飞的面子?还是因为他也算是明堂的一份子?

而在吕梁听来就有点怪异了,他跟了师暄暄十几年,她是个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

师暄暄虽说不上高冷到生人勿近,但实在不是那种会和影迷套近乎的主儿。

她还是个底层小演员时,就有个不识相的大款想要花钱约她吃晚餐,被拒了。

还有个大款谎称自己是她的影迷。师暄暄就笑了,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拍过电影了。大款说那就不装影迷了,大家也别墨迹开门见山,两万块吃顿饭,过夜…

啪,直接一巴掌,师暄暄扔下傻了眼的大款扬长而去。

后来师暄暄凭一部电影拿下双影后突然爆红,网上竟一时间出现许多抵毁她靠睡上位的言论。

当时吕梁因为这件事是跑断了腿求遍了相熟的娱记,师暄暄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不过,那事件没多久就平了。那个开连锁酒店的大款,几间分店同时涨租搞得一时间焦头烂额苦相摆出。

也因为那件事,师暄暄再也没有接触过影迷或粉丝什么的。所有一应事务交给吕梁,而且除了剧组,她几乎从未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连无孔不入的狗仔,都拍不到她任何的行踪,就更别提八卦了。

所以,师暄暄这主动向骆宾示好是什么情况?

并且,这种面子吕梁想都没想过的啊。你给他本人长脸请他坐下,可以理解。但是你连他朋友都给脸,也太不按人设出牌了吧!

吕梁很纳闷,同时有点儿吃味。说好的我才是心腹呢,说好的只有我一个亲信呢。你这是见了长得帅的就打算不要我这老东西了呗。

不对。吕梁眯着眼瞄了瞄师暄暄。老板这眼神不对啊,这眼里有光啊。

不不不,不会的,一定是我喝醉了。老板怎么可能看上这么个愣头青,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的…

就在吕梁内心遭受皮卡丘的十万伏特之时,陈亮已经不知从哪顺了张凳子过来“对对,女神说的对,都是朋友嘛,是吧,小宾宾。”

陈亮分分钟忘了先前自己还在嘲骆宾吹牛逼,这会儿亲热地搂着骆宾的肩。反正只要能凑过来跟女神喝个酒,不管骆宾愿意不愿意,这大腿他是抱定了。

吕梁瞅了瞅这小子,原本是想着把人赶走的,但转念一想,如果啊,如果。如果说老大真看上这小子了,自己横在这儿岂不是一颗灯泡?立马走人肯定不行,太刻意了。

权衡之后,吕梁决定保持沉默。有这个凑场子的家伙搅和一下也好。

骆宾坐在师暄暄对面,从始至终没敢拿对上她的目光。他的内心此时兵荒马乱,脑袋嗡嗡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写词还行,让他说就真的太难了。

“我说骆宾啊,你这什么时候写的新歌,很不错啊。有好东西就多和王总监那边探讨探讨,回头公司接了什么新剧没准就用上了。你唱的也不错,想不想出道当个歌手呀?”

吕梁对骆宾端起酒杯,老狐狸三言两语抛出的句句都是试探。观察一下老大的意思,如果真想捧这小子,他是很愿意出手相帮的。

骆宾呆住了。忍不住地想扶住自己的脑袋。

这……还是听着了啊!

不仅听着了,还知道是他唱的。那么明显的歌词,师暄暄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到自己这歌是为何人而写?

全完了!心迹败露。骆宾木讷地回应吕梁,一口闷下。低着头,如何都不敢对上她的眼神。

“刚才的歌”师暄暄开口道“很不错。”

骆宾头顶如响一记惊雷“谢,谢谢。”

“女神,可以跟您喝杯酒吗?哦,不,您咪口意思意思就行。”陈亮激动地举起杯子,碰了下师暄暄的酒杯后一口干掉。

师暄暄看了眼骆宾,叹了口气,端起酒杯竟也一气喝干。

陈亮就更激动了,太给面儿了这是。虚胖的脸一颤一颤的,殷勤地将桌面上空了的四只酒杯全部倒满,一瓶香槟就见空了。

这时店主端着果盘出来了,一见陈亮居然已经‘登堂入室’地坐在那了笑骂道“你小子,别吓着人美女。”

陈亮冲店主挤眉弄眼,店主俯身凑到他耳边“别出声哈,海哥,这美女可是大明星,师暄暄,知道不。”

店主傻愣了一下,两眼滴溜一转,回头跑进店内。

不一会儿拎着两瓶香槟出来了,一手还抄了把凳子。

于是,原本清静的二人浅酌,眼见着就发展成了五人酒局。

骆宾无奈地紧抿着唇,抬头看了眼师暄暄。却没想到那掩在帽檐之下的美目,自始至终都看着他,四目相接,只这一瞬间,骆宾似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湖温柔的水光。

她脸上全然没有不耐烦,微微笑着,唇角勾着一丝被风吹拂过来的发丝。

他好想伸手去替她拔开那缕发丝。但他不能。

他并没有觉得因为她是大明星,就跟常人不一样,但不知怎的,就是觉得自己这几个人坐在她的身边都好像是一种亵渎。

“能跟您合张影吗?”店主比陈亮靠谱一些,没有太丢人现眼,极礼貌地问询道。

“等会儿吧,既然你们都凑过来了,晚点再合也一样。现在别出声,你们俩知道就行了。别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吕梁和气地说道。

两人不住点头“知道知道,了解了解,我懂我懂。”

与吕梁差不多的心思,这两人也都怀揣着你们都不知道,只有老子知道的那种隐秘快感。

高冷清傲是一种气质,不是说这个人真的就什么人都不待见。

师暄暄很客气地与店主又饮了一杯后,眉目间似有些波光闪烁,看着坐在对面的人“骆宾,刚才的歌叫什么名字?”

第二百七十四章年好!

叫什么名?叫什么名?这是骆宾近段时间刚写的,还没来得及命名。他也不知为何,就突然想在这个热闹的夜晚安静地唱这首歌。

离开明堂短短几天,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思念蔓延。

这种想念,越是遏制越是张狂。

这份说不出口的想念,全都寄托在那首歌里。狂欢的人们,醉酒的夜,越是热烈越容易隐藏他不为人知的思念。

似乎在歌里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倾诉自己一寸一寸的想念,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为她拔去散乱的发丝。

骆宾愣怔着,师暄暄笑了笑对他举起杯子“就叫,可好?”

其它人也没太注意先前骆宾唱的内容,反正女神说什么就是什么。

陈亮立马表态“好,妙,我觉得很好。很妙。”

店主海哥看了他一眼,满脸写着‘没文化真可怕’,特么连拍个马屁都拍不出什么精彩的词汇。

骆宾眸子一亮,脸上顿时绽出笑容。是了,就是这个感觉。虽然字里行间都没出现过‘慕’这个字,但他就是觉得很妥帖。

甚至都没去反应这个慕字会不会是别的幕或者暮。直觉便认定了,就是这个字。

气氛开始缓和,变得微妙起来。

本来就是抱了骆宾大腿才坐下来凑酒局的海哥和陈亮两人见骆宾笑了,心里头也是松了口气。莫名其妙的,突然觉得这小子才是牵动场间气氛的核心人物。

师暄暄见他笑了,也浅浅一笑,一旁的海哥和陈亮直接看傻了眼。

以音乐为桥梁,师暄暄和骆宾仿佛连通了彼此内心的信号。举杯对视,缓缓饮尽杯中酒。

一千多年前,阮郁初次敲开西泠桥畔人家门。一千多年后,七里山塘酒馆门前她看向他。

只这一刹,岁月风霜统统消散。

香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当瓶塞嘣的一声飞出时,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底里挣脱开来。莫名的就令人感到兴奋和愉悦。

随着‘嘣’的一声响,师暄暄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明朗了。

长久以来,内心搭建起来的堡垒渐渐轰塌。

她是个犹豫不决的人,总是顾虑太多。同时,她又是个决绝的人。只要是认定了的事情,她可以为之执著千余年。

师暄暄有些醉了!酒有时候确实是个好东西,能令人心神放松畅所欲言。

她拔弄着一侧的发丝,吐气如兰、眼似含星,对着骆宾摇头说道“我不是很喜欢‘凤求凰’,情意过重反倒失了气韵。”

骆宾的脸色也有点发红,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别的原因。他沉吟了会儿应道“我也这么觉得。比起来,我更喜欢‘神人畅’。”

师暄暄两眼放光“神人畅也是我最喜欢的曲调。如入无人之境,苍古雄健、似江河倾于大地,旷烁古今。”

“颂神的古曲中是很少见的,像这样运用了‘徽外’声的就只有两曲。太难得了。”骆宾说。

“酒狂,你觉得如何?”师暄暄笑吟吟向骆宾举起酒杯。

骆宾两眼一亮拼命点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世事奔忙,谁弱谁强,行我疏狂狂醉狂。天有酒星地酒泉,天地爱酒无传。不妨一斗需百钱,飘飘醉舞飞神仙。阮藉、竹林七贤,光想想就觉得心里…”

师暄暄看着他,双眸晶亮,她仿佛觉得回到了一千多年的岁月。

是啊。那时节,他还是阮郁,她还是苏慕,他与她西泠苏宅相伴,夜夜浅酌谈论。

那时的他也是极喜欢阮藉的,每次提到就笑说大家同姓,没准真是先人也说不定。她笑他攀附风雅,他也笑说若真能攀上这样的风雅,怎么也都值得…

师暄暄的脸色徘红像染了最好看的胭脂,愈发美得动人心魄。

她冲骆宾眨眨眼,靠过去轻声说“润庐那边可是有一位会弹广陵散全曲的。”

骆宾下意识地也靠得近了些,便发现此时的师暄暄没了以往的端庄高贵,反而有些俏皮。

“啊?!!哪位?”当骆宾反应过来师暄暄所说的话时,惊得张大嘴发懵。

“嗳,吕哥,他俩说的什么,您听懂不?”陈亮低声问吕梁。

陈亮和海哥只觉得这个大年夜开挂了。偶遇女神不说,还坐在一块儿喝起了酒。女神也是没什么架子,完全不像网上说的那么高冷啊。喝酒都是整杯干的,还跟骆宾这种小职员有说有笑。两人不禁有点羡慕起来,看来这小子混的是真不错…

女神和骆宾聊的古曲什么的,他们完全听不懂,也插不上话。两人就和吕梁聊起了娱乐圈里的一些边缘琐事。例如拍片是不是很复杂啊,能不能改天带哥们去当个群演啥的。

再后来,话题就开始跑偏,例如浅规则啦,某某是不是真的粗轨啦,等等…

吕梁心想盯着观察老大和骆宾就太刻意了,有两个混子在旁边插科打诨的也好,便就势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一波观察下来,吕梁心里头有点越来越笃定那个惊悚的可能性了。

老大不在家跟林总一块过年夜,特地跑到苏州来,搞不好真的是为了骆宾这小子。

这尼玛…实在是无法接受啊!

仰慕师暄暄的男人绕苏堤一圈都没问题,还都非富即贵,各种款式的帅哥型男应有尽有。

再看看骆宾…算了,没什么好看的。

这两人倒是好像很聊的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要说志趣相投产生好感也算正常,可老大又不是一般普通女人。

可看着师暄暄笑魇如花地盯着骆宾的样子,吕梁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自家这世间罕有的珍稀大白菜眼见着就要去拱猪了!这特么…

如果他认识元慎,两人一定有共同话题可以聊一聊。

“你刚才作的曲调婉转,听着似有深意,是给什么人写的吗?”师暄暄单手撑在一侧脸颊,倚在椅子上看向骆宾问道。

骆宾也有些醉了,本来酒量就浅,香槟度数再低也挡不住一杯又一杯的灌。

他应声望向她,便陷进了她眼底的一泓深渊。他沉醉于其中无力挣脱、无法自拔。

………

次日清晨,骆宾醒来,看着熟悉的卧室,心里还是有点不安定。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家的,甚至记不清是怎么离开酒吧,怎么开的门,怎么躺上床的。

喝醉酒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回回都像脱了层皮似的难受。头晕眼花是小事,每每总是吐的天昏地暗。

骆宾坐在床边拍了拍脑袋,觉得并没有往常那么难受,晕眩感也不强烈。他在床畔四周看了一圈,没有垃圾桶也没有想象中吐的满床都是的狼藉。

幸好幸好!看来香槟多少比啤酒要好点。这么想着,他下床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下楼。

来到客厅,骆宾怔住了!

屋外,大好晨光明晃晃地透过门窗照射进来,光线之下,餐桌前的一个身影像拢着一层朦胧的光晕。

似真亦幻,透着些梦幻的美感。

师暄暄正在观赏骆宾挂在墙上的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侧过身转头,露出一个美得令人窒息的笑容。

“新年好!”

第二百七十五章 好春光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二百七十五章好春光师暄暄很美!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明眸皓齿、黛眉如远山,肌肤胜雪白里透红几无暇疵,黄金比例的双唇衬在小巧的鼻翼下,红若熟透了的樱桃般惹人垂涎。

这样的一张脸不笑时便可倾城,一笑则真真配得上倾国之说。

只是她再如何美,也不至于真的会令人忘了呼吸,这是人类本能啊。

但是,骆宾真的窒息了!

怔在狭窄的楼梯口,一时间呼吸全停,大脑嗡的一声炸了锅。

她?她!她她她…为何会在这儿?

“饿了吧,我刚做了早餐。”师暄暄缓缓朝他走来。

晨光在她周身罩着,以骆宾的角度看过去,就仿若自带光芒一般。很不真实,很梦幻。

他咽了口唾沫,眨了眨眼,然后木讷地点点头。

饿了?饿了!可是,现在是考虑饿不饿的时候吗?不是。当然不是。

他微微张着嘴,惊诧地看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对,这一定是还在做梦呢吧。看来真的不能再喝酒了,做梦都做的这么逼真,好像师暄暄真在自己家似的。

“那快去洗脸刷牙吧。”

师暄暄笑吟吟地红着脸,伸手撩起一侧的长发夹在耳后。

骆宾傻傻地看着。太真实了,一切都太真实了。

天呐!!!

骆宾恢复了呼吸,因为他的心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不,不是跳出来。是从嘴里蹦出来,或者从头顶爆裂而出。

他,想起来了。看着眼前的梦中人,他渐渐想起来了。

但他的回忆并不完整。因为,他醉了。

………

大年夜,酒吧门外伞炉下,陈亮、海哥正和吕梁说着惋惜师暄暄这么好的演技、这么美的女神,怎么说息影就息影了呢?不像别的明星明面上说是退出娱乐圈,实质上还在边缘捞钱,参加个综艺动辄千万酬劳神马的…

毫无征兆地,骆宾突然头一歪,瘫在了椅子上。

到底多年老友,海哥和陈亮两人不好意思地解释说这小子向来都是这样的,说醉就醉,完全不给人机会提前做个准备。

酒局就此散了,吕梁陪着师暄暄散步回了酒店,海哥和陈亮一道扛着骆宾回了家。

所以在骆宾的记忆里,确实完全不知道是咋进的家门。

两人到了骆家把骆宾往床上一放就又回了酒吧,对于他们来说年夜的狂欢才刚开始,这才到哪!

师暄暄回到酒店后,对吕梁道了句谢后独自回了房。

回到房间后,她坐在落地玻璃窗畔,看向不远处骆家所在的城内河道。夜灯之下波光潾潾,每一个波动都似在她心中划过。

最终,她坐不住了。

只不过是醉酒,他仍在她灵力感应范围之内。安全问题不用多虑,可她就是坐不住了。

她想看看他,就只看一眼。看看他是否安睡了,看看他沉睡的模样,她便回来。

如此想着,师暄暄遁影前行,下一刻,她便出现在了苏家二楼的卧室里。

小小的房间里干净整洁,床上的人呼吸有些沉重。

师暄暄站在床畔犹豫了一下,靠到近前微微俯身。

骆宾侧卧着,外套已经脱了扔在一旁地面;他的眼睫动了动,似是梦见了什么含糊地咕哝了一句;他的唇轻轻地张合,也许是头痛吧,伸手拍了拍脑袋…

她手指轻挥,一抹浅紫色灵力缓缓沁入他的额间,不消一会儿他微皱的眉头便松开了。像是舒服极了,竟在睡梦里绽出笑意来。

床畔的灯亮着,他的眉目清淅地一一落入她的眼帘。

她缓缓弯下身像个孩子似地,趴在床沿边细细打量着他。

前世的他浓眉大眼,今生的他却是个单眼皮,前世的他面容清削典型的书生模样,今生的他棱角分明下顎还有点儿略长…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仔细地看着他,渐渐地,她竟觉得这张脸也很好看,不比前世的他差几分。甚至,还多了些男子汉气质。

情人眼里出西施。别管长得怎么样,反正在爱人的眼里,怎么看都顺眼。

看了许久,她发觉自己竟像是回到了一千年前与阮郎新婚时那般,着了迷。

她站起身,自嘲地笑了笑。

罢了,活一千多年又怎地?得了器老相助与阿紫的谷灵转换又怎地?自己啊,还是那个一见这男人便沉沦的傻女子。

正欲遁影离开之时,突然,床上的人伸出手一把便抓住了她的手,她转身惊愕看过去,便见他仍闭着眼,像个孩子似地长伸着手臂。

“慕儿,别走…”

他仍睡着,或者半梦半醒间,或者是前生的阮郎正与今世的骆宾记忆相融?

她不知道,这一瞬间她手足无措,浑身发麻像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有些害羞,还有些…

就在她失神的这一瞬间,那长伸的手臂轻轻一扯,她便轻盈得像一片被人拉扯的羽毛般落入了床畔。

落入了,他的臂弯。

她的心,扑嗵扑嗵跳动,她能听到他的心也在扑嗵扑嗵地跳动。

她涨红着脸,但没关系,他仍闭着眼看不到她的窘迫。

在他的臂弯里,她仰起脸庞看着他,紧张得一时忘了呼吸。直到,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他的唇齿间还有些微酒意,很浅,灵力化去了他体内大部分的酒精。

他的眼睫抖动得厉害极了,但她看不见,因为她紧紧地闭上了眼。

他轻柔地吻着她,从浅浅的轻尝朱唇到抵舌相绕,他的呼吸一点一点加重,双手拥着她的后背,她完全挣不脱这个怀抱。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挣开这个怀抱。

她从惊诧中醒过神来,又再沉沦于他的气息之中。鼻尖萦绕着全是他的味道,似被一团绵云拥住,她任由自己在这团绵云中欲坠欲深,欲坠欲深……

骆家二楼的卧室里,灯光温柔,床上的人儿相拥缠绵。

暗夜里,偶有轻唤与浅浅的吟声响起,一室旖旎好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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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我会负责的

骆宾木然地洗漱着,醉酒暂时断片的记忆一点一滴苏醒。

他惊呆了。惊到要疯,不过还没疯之前,先崩溃了,差点一头栽进水池里。他打开水龙头,把脸凑在底下任冰冷的水冲刷着自己快要炸裂的脑袋。

他不敢相信,他竟然…竟然…竟然!!!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当骆宾从洗手间走出来时,看到穿着自己衬衣的师暄暄正在往桌子上摆放着些什么,他又呆愣住了,内心说不出的慌乱。

师暄暄见他愣在洗手间门口,便笑着过去牵起他的手。骆宾像个木偶似地被她牵着走到餐桌前,桌上摆着清粥与小菜,两份煎蛋。

看着熟悉的一切,骆宾脑海中突然生出一种极其怪诞的想法。他觉这一切很自然,自然得她好像已经在这儿生活了许久,自然得她好像已经和他相处了多年。

“冰箱里没什么东西了,就简单做了一些。”

师暄暄温柔地说着,脸颊上的红晕始终未间褪去,那神情即像个在这里生活惯了的女主人,又像…又像初嫁人妇的新媳。

‘此间为新妇,日日伴郎君’骆宾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诗来。

他看着她含羞的笑意,突然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激荡。

他想能一直都看着这个笑容,想要一刻不离地伴在她身边。他要保护她,珍爱她,因为她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珍宝。他的珍宝,是他朝思暮想一眼即万年的唯一。

他完全没去考虑她的身份,只是作为一个男人的本能,想要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

他突然醒过神来了,羞愧难当。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那么稀里糊涂地占有了她!

师暄暄盛好清粥推到骆宾面前,便见他还在发愣。

她知道骆宾一时之间很难接受目前的局面,然而,有些事情该发生的迟早会发生。

**一刻并不是单纯的**。他在睡梦中,或许是神魂里对她的思念令他本能地与她缠绵。这是两个相爱之人自然生出的欲念。无欲便无爱,无论是精神上还是**上,爱人间不可能毫无交集。

况且,他本就是她的夫。前世是,今生,也会是的。

师暄暄伸手轻轻抚上骆宾的脸颊。他鼓足敢气抬头看向她,嗫嚅着双唇“我…”

她等着,等他说情话。以前阮郎可是为她写了不少情诗呢。

师暄暄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清醒的,她确实就是个天真的爱情白痴。

骆宾原本有些绯红的脸此时涨得越发红了,像只熟透了的番茄,他深深吸了一气“我…我会,我会对你,负责的。”

………师暄暄。

难道不该是‘恰此时花好月圆与卿不分离’或者‘此间为郎君,山盟不移志’么?怎么就成了…负责任?!!!

扑哧一声,师暄暄笑了。负责任就负责任吧,你本来就该对我负责任。迟到了一千多年的责任此时再担起,也好。

见她笑了,骆宾的一颗心缓缓收拢归位。

有情饮水饱。更何况是这样温馨可口的早餐。

餐后,骆宾端着几只碗碟跑去了厨房,师暄暄则提着花洒去了前院浇花。这几天里,她曾不止一次想亲手去浇这些花儿。

这种奇怪的念头搞得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无厘头,而此时她明白了,其实她想要的,就是这份平淡的日常啊!

平平淡淡才是真。这话俗套,但真理。

就像普天之下任何一处寻常的人家那样,你做饭我洗碗,你打扫我叠衣…没有惊心动魄,也不要轰轰烈烈,就这样简单地像花洒里倾倒出的水,润物于无声处,浓情化无形。就够了。

骆宾靠在门边看向师暄暄。晨光里,她一身白衣,周身晕着那层光芒就像自带了某种模糊功能似的,慵懒的长卷发散落在肩头,微风吹来花儿轻轻摇曳着。她侧过头看向他,发丝被风撩起。

骆宾无处安放的心与那有些错乱的情绪,此时全都落归到了实处。眼前这只在电影里看到过的美好画面,此时真实地呈现在他眼前,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激动多久便被她的那份淡然给感染了。

她一手提着花洒,一手背在身后,冲着他眨了眨眼。就像这世间任何一个坠入爱河的小女生那样。此时此刻,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女神,也不是万众瞩目的巨星。

而是,他的女人!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偶尔互望,平静得就像已经相处多年的寻常爱人那样。

有早起的邻居大妈从院外经过,看到师暄暄时愣了一下,朝骆宾招招手“小宾,女朋友啊?”

骆宾这才回过神来,因为大妈的眼神有点儿奇怪。

礼貌又人点尴尬地应了句“李阿姨新年好!”

骆宾急忙慌地把师暄暄拥进屋内,指了指她两条光滑白嫩的大长腿,两人对视扑哧笑了起来。

初尝浓情蜜意的人,什么都忘了。他竟忘了这大冬天里,她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而已,而她本就不惧寒冷也就更没在意。

骆宾匆匆去师暄暄住的酒店取了行李,急急返回。进到家门,一看屋里没人,心里咯噔一下。

着急想喊她一声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出口。叫暄暄吗?可是两人之间还没有这样亲昵地称呼过呢,人生头一遭多少有点儿羞涩。

开不了口的情况下,将楼下找了一圈三两步跨上楼,便见她正站在自己的小工作室里。

“都是你写的歌吗?”师暄暄看着桌上的一叠谱稿。

骆宾挠挠头,露怯地点点头。

“都很好,我喜欢。”一扭头,朝骆宾笑着说道。

“这个地方是不是可以尝试添加一个小节,做为缓冲,这样一来曲子可能会更连贯一些。”师暄暄拿着其中一张谱子指着一处说道。

骆宾凑过去看了看,不住点头道“其实这块儿我一直不知道怎么更改,但却没想过要添加,嗯,我的思维还是太局限了。”

“没有,你写的已经很好了。对了,你怎么会那么了解古曲呢?”

“哦,我爸是搞古乐曲保护的,从小听得多,也就是半桶水。你呢?其实,我第一天到苏慕就和王总监讨论过一支古曲,大家意见不一,后来听说是打了你的电话才…”

师暄暄摆摆手,笑眼眯眯“唉,老王那个臭脾气就那样,他这个人其实很惜才的。后来你的曲子都是他直接把关,说是除了他,别人没本事修你的曲子。”

“啊!”骆宾惊讶一声。

他也知道王总监只是面上严厉古板,内心还是很公正的。但此时,聊着聊着突然说到工作,骆宾心里就开始有点隐隐的不安了。

也不是什么大男子主义,他也不介意自己喜欢的人比自己强。

但是,师暄暄和自己之间,还真不是强多少的问题,那是鸿泥之别啊!

第二百七十七章 又上头条了!

骆宾在苏慕上班,苏慕是师暄暄的公司。就目前来说,骆宾还不知道师暄暄真实身份的情况下,撇开影后女神的光环,就这一层关系,就够骆宾喝一壶的。

以后如果在工作场合见到她,自己该怎么应对?他不仅没有演技,连装都装不会啊!

师暄暄像似看透了骆宾的心思,笑吟吟放下谱稿,一把挽住他的胳膊。

“公司现在都交给染儿了,虽然有吕梁在,但很多地方也伸不上手。音乐部那边你还得多帮着染儿点。”

不得不说,正常情况下的师暄暄,情商简直爆表。

话说的极妙,表达了三层意思:自己不会去公司;林染一个人忙不过来;骆宾你是很有存在价值的。

骆宾是个耿直人,心思不多,精力都放在创作上。所以师暄暄这么一说,他就立马在心里觉得自己以后得更尽心尽力了。

这么一想,他心里隐隐的担忧也瞬间烟消云散。

两人有说有笑地聊着,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日头移到正当中时,安静的骆家院前,铃铛声响起。

随之,传来一个女声“宾哥。”

两人走出工作室往楼下看了一眼,原来是那个常给骆宾送午餐的女孩。

骆宾脸色登时有变,眼神不自在地看了师暄暄一眼。

师暄暄浅浅一笑“人家女孩叫你呢。”

“哦”打开窗,骆宾冲楼下挥了挥手“容容,怎么了?”

“没事啊,发你信息不回。问亮哥说你昨天喝醉了,我给你煲了点茶树菇骨头汤醒醒酒呶。”

“哦。”骆宾应了一声。

正转身准备下楼,就发觉师暄暄正凝视着自己。骆宾突然反应过来,窝了个大槽的,心底直喊不妙。

咋办?骆宾怔住了,一步都不敢往前挪。

师暄暄见他一副怂萌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去吧去吧,人都给你煲了汤来,不喝白不喝嘛。”

骆宾不敢动。凭实力单身二十三年,不是浪得虚名。一朝被掳,他已经打定主意要‘终生为奴’了。

师暄暄彻底被逗笑了,推了他一把“快去,你不喝我想喝。”

“哦。”嘴上这么应,骆宾还是心底发虚。瞄了眼师暄暄后,三步两回头地下了楼。

“宾哥,你反正一个人在家,中午去我家吃饭吧。我妈做了荷叶糯米鸡哦。”名叫容容的女孩边说着边走进屋。

骆宾接过汤罐“我不是一个人在家啊,不去了,谢谢陈姨了哈”,他转身去厨房里提了只火腿出来递给女孩“我爸寄回来的。”

容容接过去往地上一放,皱起眉头“怎么?陈亮又来你家蹭吃蹭喝了?不对啊,他刚还说在家躺着呢。”

“什么陈亮?”

“你不是说你家有人吗?不是陈亮还能有谁?”

“啊?”骆宾傻眼了。

“没没,我说什么了我说。你赶紧回去吧,等会儿别放坏了。”骆宾搪塞道,挥手着急赶容容走。

“宾哥,你没事吧,火腿能放坏?!!!”容容奇怪地盯着骆宾。

骆宾即担心又心虚,眼神飘开避开对视。容容两眼滴溜一转,突然一把推开骆宾噔噔噔跑上楼。

‘要坏!’骆宾以此生最快的反应迅速跟了上去。

二楼。正对着楼梯的工作室里,师暄暄靠在桌旁、戴着无线耳机听骆宾录的曲子。

容容一上楼就看到了师暄暄,她站在楼道口愣了会下,用力地咬着下唇,眼晴里瞬间泛起泪花来。

骆宾一上来就知道大事不好了。只见师暄暄也发现楼上来了人,抬头迎上女孩,四目相对。

然后,师暄暄笑了。她笑了!

骆宾当时的想法是,能不能原地爆炸呢?能不能呢?能不能?

容容一转身撞上骆宾,她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怒冲冲地下楼,跑了。拎着先前带来的骨头汤,跑了。

骆宾紧张得不敢看师暄暄一眼。师暄暄摘下耳机,一双白嫩的长腿缓步交错,走到眼前拍了拍骆宾的肩,叹了口气。

这一气叹得骆宾差点没直接给跪在原地。但他没有。虽然害怕得要命,可是男子汉的气概不能就这么说丢就丢。

“师……”他总觉得找不到合适的称呼唤她。过了么显得太刻意,直呼全名又显得生份。

“你…别误会。容容是隔壁邻居家的小孩,她家跟我家关系不错。平时她爸常来我家找我爸下棋。她妈妈经常做吃的送给我们。从小她就喜欢跟在我们身边,大家都把她当妹妹。真的,就是妹妹。…你相信我…真的,就,就是妹妹来的…”

骆宾越说越没底气,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凝视下,他竟有种毛发直立的感觉。

这么可怕的吗?我这解释总是必要的吧,可为毛越解释越觉得自己没理了呢?

“一口一个容容挺亲热啊。”师暄暄似笑非笑地朝二楼小厅走去。

骆宾灰溜溜地跟在她身后“没,不是,大家都是这么叫的,我…”

“怎么轮到我,连个名字都叫不全了?”师暄暄淡定地坐到沙发上,忍笑看着他。

完了,这是真生气了呢!骆宾嚅嗫着不知道说啥好。

其实师暄暄心里清楚,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一夜温存,感情升温得堪比闪电,其实她也琢磨着自己该叫他什么好。

先前想了想,她决定不刻意唤他前世的名字,毕竟那属于过去。

她爱的,爱她的,都是眼前这个崭新的人。

但可能是因为现在的这个名字太过响亮,她更愿意他叫自己“慕儿。”

“啊?”骆宾傻傻地歪着头。

“叫我慕儿吧,这,是我的小名。”

“哦,慕儿…”

“嗳…”

师暄暄笑靥温柔,骆宾的心情一波三折之后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哦,对了,我去给你拿骨头汤。”

真,刚铁直男。

“不用了,人家生气了,骨头汤也带走啦。”

师暄暄好笑地摇摇头,这个傻子。前世那么玲珑心肠的一个人,今生怎的就成了这副德行?!

想到这茬,师暄暄不禁揉了揉太阳穴。以后的日子还长,这么耿直怕没被气死也得被笑死了。

“我马上去超市买骨头,给你炖,很快的。”论刚铁直男是如何炼成的,骆宾绝对可以出本教科书了。

“……嗯,你开心就好。”

“不不不,要你开心才行。”

师暄暄愣了愣,虽然真的气到笑,但心里还是暖了一下。

就这样,犹豫系矛盾体师暄暄和直男系大白体骆宾,在骆家小院里过起了他们温馨(没羞没臊)的小日子。

她做饭,他善后;她浇花,他打扫;她听他的曲子,讨论着怎么修改;

她给他讲自己曾去过世界各地的风景,他给她说自己多年在酒吧驻唱见过的形形色色有趣人事。

有时候,她会趴在沙发上静静看着小院,他就在一旁看着她。

从那天开始,骆宾就不去酒吧了,谁都叫不动他出门,他就在家里抱着吉他唱给她一人听。

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如指尖流沙,一丝一缕掠过。美,而仓促。

她以为他们之间面临的问题只有黑影,但这致命的威胁,在这几天的日子里被时间淡化了。

她很安逸地享受着两人日夜耳鬓厮磨的温柔。缠绵悱恻的夜啊,又怎是旖旎二字了得!

然而,要人命的黑影还没出现,两人却迎来了恋情的第一道关卡。

电话响起时,师暄暄正窝在骆宾的怀里,像只慵懒的猫一般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味道。

“怎么了?”师暄暄接起电话淡淡问道。

“不是去盯梢吗?怎么盯到人怀里去了?”电话那端的阿妖,正在明堂西厢的风中凌乱着。

“……”师暄暄一脸茫然坐直身子,下意识四处看了看。

心说阿妖这是闲的没事做,居然派手下跟着自己?

电话那边响起一阵狂笑“你这几天幸…福吗?哈哈哈…”

…………师暄暄一脸黑线。

“我说大姐,快看看新闻吧,你特么又上头条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文艺屌丝的逆袭人生

继月圆夜后,前顶级巨星——师暄暄,再一次力登头条榜首。

月圆夜事件中,扶苏、阿妖千里奔赴施救,吕梁运用积攒多年的人脉和应急经验,将公关手段发挥到淋漓尽致。最终各方谣言散去,师暄暄借伤全面引退,吕梁也得以进入他梦寐以求的老板核心区。

但是,终归到底,黑黢黢的夜又是急速坠落,别说相机拍不清了,就是摄像头也是模糊的。再经苏慕的精英们后期一波骚操作,真相就被完美地掩住了。

但这次不同,有图有真相。而且,还不止一张图!

高清无码、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拍摄,这怕不是有n只炮筒般的镜头,就架在骆宅前后院对着狂拍。

师暄暄都傻眼了,头一次遇上这种阵仗的骆宾,说一点不方是绝对不可能的。

两人盯着电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二脸懵逼。

说什么的都有,标题五花八门堪比作文竞赛:‘年上前影后恋上小鲜肉’、‘攻破!零绯闻巨星的隐秘同居生活’、‘是什么让顶级美貌影后甘于秘居于市井?’…

大部分都是围绕着师暄暄出道以来十几年间零绯闻的高冷人设,众说纷纭。

有善意的:影后多年来不仅人美戏好又敬业且经营有道,将公司运营得风声水起、行业口碑也是硬的一批,这样的女人就该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好归属;

巨星怎么了?巨星不是人不能谈恋爱了?这年头哪个明星没点私生活了,爱上年下男怎么了?说明人家有魅力…

也有恶意的:什么女神,都是骗人的,表面玉洁冰清高冷得好像谁都看不上,实际上私下还不是跟人滚床单?还滚了几天不出门,简直就是**荡妇,搞不好这年下男是个面首也说不定…

粉丝则一面倒地声援自家爱豆,不管的,女神就是完美的,咋说都不好使,完美就是完美;你们那是羡慕忌妒恨,给我们家女神提鞋都不配;女神你一定要幸福。

还有对图片中出现的男子隔空喊话的:哥们,照顾好我家女神,你特么要是对不起她,我们分分钟把你家踏平…等等。

在一片花样百出的新闻标题中,唯有一条顶级传媒推送的信息十分的清新,看上去似乎是已经了解了内幕。

这条新闻不同于其它新闻一味围绕着女主师暄暄,以劲爆甚至露骨的词汇博人眼球。而是另辟奚径,将重心放在了男主骆宾身上。

标题是这么写的:文艺**丝的逆袭人生。

如果不是附标题里带有师暄暄的名字,没人会在漫天的新闻里注意到它。

这条报道里十分具体地写了骆宾的名字、身高、履历等等,甚至连家庭成员都挖得一干二净,就差写上生辰八字了。

文艺**丝这个词汇也不是新造的,早就有了这样的称呼。

玩音乐的、画画的、写手、词曲创作、行为艺术,等等,总之跟文或艺沾那么点边的选手,几乎都可以用文艺二字涵盖。这就好像古代识文断字的被统称为书生一样。

而**丝就是个更为庞大的群体了,如今只要是买不起房、买不起车,存款不超过四位数的通通一股脑划入。

骆宾看着新闻里对**丝的解释,对比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想了想好像也没差。

自己确实买不起车,住的也是爸妈的老宅,买房是不可能的。至少目前不可能。因为存款确实没超四位数,有点儿小钱都拿来买琴买录音设备了。

文中还爆料了骆宾在哪儿上学,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念书时交过几个女朋友,当然数字为零。

他可是骨灰级的钢铁直男,有才华也没毛线用,现在的女孩真心要倒贴的还是少数。

都说了,他只要有点小钱就买琴。给女孩买礼物?不可能的。

那些化妆品包包香水神马的,他一样都不知道是拿来干嘛的。

照说一个文艺男应该是懂情趣的,可他不,他的情趣在心底里掖着,没有懂。

如今总算遇上个‘识货’(眼瞎)的,还是真女神师暄暄。他的浪漫和温情,她懂。这不就够了吗?

看到文中对自己的那些评价‘不解风情’‘不擅交际’‘轻微自闭症’,骆宾觉得好像也没说错什么。

继续看下去,简直堪比一部杰克苏大电影剧本。

文中是这样写的:骆宾凭借上传在网络上的一支曲子成功进入苏慕公司;

骆宾初入公司便与部门总监王某某起争执,霸道总裁师暄暄实力回护平息事件;

骆宾作为新晋职员却屡次在多部苏慕制作的影视剧中,担任配乐师一职,多个作品被无筛选起用;

师暄暄在城中有一处隐秘豪宅,骆宾早在进入苏慕时就已入住其中;

骆宾前脚回家过夜,师暄暄后脚悄悄入住骆宅,疑似不放心小奶狗男友…

有理有据,有鼻子有眼。要不是师暄暄和骆宾是文中的男女主角,都差点要被这篇论证精彩,分析独到的文章给折服了。

凭曲子进的苏慕不假,和老王闹了点小插曲也不假,可霸总回护是几个情况?

还有,无筛选是什么鬼?苏慕什么时候是个不讲公正的地方了?

这可不行啊,个人名节事小,公司声誉事大。

正想着,师暄暄的手机再次响起。

吕梁的语气显的有些焦急“老大,我已经找人压事儿去了,不过这次这事儿可能不简单。肯定是有人泄了密,怕是不好弄。”

“没事。这样,你只需要将针对苏慕的给平了,我个人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师暄暄冷静道。

“啊?!!!”可是吕梁不冷静啊。

年夜就看出来自家这世间独一份的珍稀大白菜,眼见就要去拱猪了。可是打死他都没没想到啊,‘大白菜’居然真去了,还给拱出了这么大个惊天炸雷!

吕梁的肠子都悔绿了!要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就是抛下老婆孩子也得把大白菜给看住了啊。

为什么?因为林染说了,年后有计划合并掉一家新传媒公司为上市做准备。

上市啊!上了市的苏慕嗳,想想都激动好不好。

他可是跟着师暄暄一步步从最初的小打小闹到渐成规模,直到如今人丁旺盛、业务不断的繁荣境况。多不易啊!

在这节骨眼上,但凡对苏慕不利就是跟他吕梁过不去。不对,就是要他胖子半条命。万万不行!

师暄暄是说让他去平了对公司不利的言论,可是她自己就别管了?!!不可能啊,他吕梁做不到。

师暄暄就是苏慕的灵魂,苏慕的定海神针、金字招牌。

林染再强那也是能力,没有师暄暄多年来打下的江山,就算林染再厉害也不可能发展这么快。

师暄暄不能倒!她倒了,就意味着苏慕将迎来地震,震级难料的那种。

“不行。老大,我再想想办法,你别急。肯定有办法的,我给心浪那边的老李去过电话了,他说会帮忙的。你别急,一定能平下来的。别急!”

师暄暄握着手机眉头微拧,心中五味杂陈

第二百七十九章 只是绯闻吗?

吕梁跟了师暄暄十几年,胖子是个什么性子她最清楚。他连说了三个‘别急’,那就说明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这两个字与其说是安慰师暄暄,不如说是胖子在自我安慰。

她知道,他尽力了,她也知道,他不会放弃,哪怕有一丁点机会,胖子吕梁都会想着如何扳回一城。

所以,师暄暄很清楚自己眼下要做什么,要怎么处理这个突发事件!

思考了片刻后,师暄暄冷静吩咐道“吕梁,让茹瓷马上回杭州,以最快的速度。”

“啊?”电话那头,吕梁一张胖脸上急得冒汗珠。

愣了一下,吕梁本能地应和“好好。我马上联系安排。老大,你别急啊,通知完茹瓷,我马上安排人过来接你们。现在骆家周边全是记者,把门屋关好了啊。”

挂断电话后,师暄暄沉静地站在窗前看向院外。

原来她以为她在看风景,却没想到自己才是这花花世界、芸芸众生的‘风景’。

‘只是绯闻吗?’师暄暄心底直觉这件事背后恐怕没这么简单。她深知能在年假期间调动起这么大阵势的,必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骆宾看完那篇文章后见她与吕梁通话,便悄悄下了楼。师暄暄看着窗外,她知道在肉眼不可见的暗处,正藏着无数想要揭开秘辛的窥视者。

是她大意了,以为只要自己在他身边就不需要灵力布防。奈何,她防的杀机没来,却迎来了世人对他人私密的畸形窥探。以及,有可能正在某处布置着某个阴谋的幕后推手。

一股浓浓的咖啡香味飘来,师暄暄一转身便看到骆宾正端着两只冒着热气的杯子走来。

“真香。”师暄暄眯眼笑起来像两道弯弯的月牙。

这笑容就好像完全不知道外间发生的那些破事。骆宾知道,她并不是强颜欢笑,是发自真心的笑。

师暄暄确实是真的感到动容才笑。她以为骆宾遇到这种事情会惊慌失措,会犹豫徘徊,也许下一刻就会逃离这被万众瞩目的境地。

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曝光在亿万吃瓜群众面前。

公众人物没得选,因为得吃这口饭。可骆宾不是,他只是一个老实本分的普通人。一个有才华、未来可期的创作者,一个从小到大生活在小门小院里的青年。

他没见过大风大浪,没经过大起大落,自然不可能做到像师暄暄这般冷静从容。

但他却在这种时刻,居然还能静下心来去煮咖啡。

所以,师暄暄很高兴,她的男人很好。

遇逢大事有静气!且不说将来是否大成,单凭这一点,就足够令她对他再添一分赞赏。

“我不怎么会煮。我爸爱喝,我妈做菜不行,但是煮咖啡可是一绝。比星爸爸不知道好喝多少倍,以后你也尝尝我妈的手艺。”

“嗯。”师暄暄笑着抿了口温热香浓的咖啡“你煮的也好。”

“那当然,有其母必有其子。”

“真想见见你爸爸妈妈,他们一定很好。”师暄暄眼神突然落寞下来。

她的心头一直有个缺口。少年时就失去了双亲,那份痛楚如今虽然已经淡去了,但没有父母疼爱的人,心中对亲人就会有更深沉的向往。

“慕儿,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骆宾静静喝了口咖啡,唇角挂着一丝暗暗的笑意。

“嗯,我很期待哦。”

骆宾伸手拥着师暄暄,拔开她散落的长发。

这感觉,真好!他是要为她拨一辈子头发的男人。一辈子!

管他外间风风雨雨,唾沫星子淹死人。两人仍是有说有笑地偎在沙发里。

就在两个当事者跟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亲亲抱抱照样举高高的当下,明堂炸锅了。

白与飞一脸懵逼,白净的脸上写满了:这不是真的!

他也不是不希望那两人在一起,暄姐等于他亲姐,小骆驼又是他在人世里最好的哥们,这两真凑到了一块儿,他是举双手双脚,顺带可以把翅膀也举起来全力赞同的。

可他就是懵啊,这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的呢?

白与飞木然看向身边的林染,明显林染就不像他那样茫然无知了。事实上,林染和阿妖是整个事件的见证人。

那两人会走到一起是迟早的事儿。关于这一点,林染和阿妖早就心知肚明了。

甭管师暄暄再怎么犹豫彷徨,真香定律谁都跑不了。

嘴上说着不行不行,我不能参与骆宾现世凡人的生活。但是身体很诚实啊!

骆宾前脚走,她后脚就追去了。只不过,林染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得这么迅速。

姐啊姐,你怎么突然就,就把人给,睡、了、呢?!!!

“爹”白与飞回过神来了。

他也不傻,小骆驼和暄姐在一起他绝对百分之一万的支持。可这些新闻乱轰轰得,像一团浆糊。

而且,这团浆糊正在向着将暄姐和小骆驼糊成黑泥人的方向发展着。

白与元慎坐在南院歪脖子树旁的道椅上呷着茶,就看到儿子像条长虫似地朝自己扭过来。

没事不喊爹。平时都是父亲or父亲大人。这声爹喊的元慎身板子一颤,一阵肉紧。

“爹,你帮帮暄姐,帮帮小骆驼呗。”长虫扭到道椅边,乖巧地蹲在一旁。

元慎没好气地看了眼长虫儿子,冷哼一声“怎么帮?你爹我是幻灵族大佬,不是媒体界大佬。”

阿妖挂完电话后,急煞煞冲进南院,一耳朵就听到元慎在那说自己是大佬,没顾上吐槽拉着林染就出了院子。

白与飞一见染儿被拉走了,立马从地上蹦起来,飞一般跟了出去。

元慎摇摇头放下茶盏。唉,愚蠢的人类。哦,不对,愚蠢的精灵。

他不是不想帮,可这从何帮起?

把网上散布流言的始作俑者找出来,然后杀人灭口?还是逮回飞羽洛溪泡溪水?不可能嘛,对不对。

唉,要说师暄暄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怎么会将自己陷进这种越和越稀的泥潭里?!

醉了,真是喝茶都给喝醉了。

秘族大佬白与元慎突然觉得人族的这些新词汇,真是特别好用。

妙极!

第二百八十章 迅速发酵

“你俩都别吵了。”明堂正院里,林染一声吼,把两个秘族人吓了一跳。

怎么人类也有这么强大气势的吗?阿妖拍着小心脏暗自腹悱。一旁的白与飞倒淡定一些,可能是见识过不一样的染儿吧。

“那你说怎么办吧。”阿妖两手一摊。好好好,我不吵,你行你来。你给个主意。

“这事儿明面上是压不住了,吕梁那边已经拼尽全力了。后面一定有人在捣鬼。”林染分析道。

“事情出的很突然,大部分推送文都是胡说八道,但有几篇文章却说的三分真七分假,说明是有知情者漏出去的。”

阿妖凤眼一眯“别看我啊,要卖她早卖了,等这会儿。嗤…”

“阿妖姐,都什么时候了,刚才是我大声了,不好意思。想也知道不会是我们自己人啊。别说明堂,山腰那儿也不可能的。

吕梁怀疑是公司内部有人卖消息,但我觉得不是。苏慕上上下下没有人知道骆宾跟暄姐有交集,更不可能知道他就住在咱们这儿。

而且新闻里只说是暄姐的隐秘豪宅,所以根本不可能是公司内部出的问题。”

林染判断的依据便是苏慕所有人都知道师暄暄住在湖心居,之所以这么公开是因为那地方没船根本进不去,除非会飞。

“可是就算找到人又有什么用?这幕后推手就算再十恶不赦,我们也不能把人杀了吧。再说了,就算杀了也没用。这事儿都推出来了,塞不回去不是。”

阿妖皱着眉,想不通染儿找幕后黑手有毛线用。

“有用。把人找着了,让ta到明面上说去。现在已经爆出来多条信息全都指向苏慕,他们要搞的是公司不是暄姐。这个事是个触爆点。利用暄姐和骆宾两人做文章,继而引导大众媒体把眼睛盯到公司面上。”

阿妖想了想点点头,刚刚刷新的一波新闻几乎条条都指向苏慕。

有说偷漏税的、有说克扣群演薪水的,更甚者谎称自己是公司职员,说一直以来苏慕内部勾心斗角、在道具经费上动手脚,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云云…

所以,对方想毁掉的是苏慕,而作为金字招牌的师暄暄,便首当其冲被作为‘王’给擒住了。

“你说她是不是没脑子,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在那儿女情长。”

阿妖一想到这事件背后的复杂程度,就不由得脑壳疼。她不是自私,只是忍不住地想吐槽。

黑影这柄悬在头顶的利刃,明晃晃地照着所有人,可千防万防,利刃还没落下,师暄暄倒先将自己陷进了个看不见的黑洞里。

阿妖也知道师暄暄是不可能就这样被毁掉的,可此时凭空掉下这么个锅来,砸得众人满头包不说,把师暄暄砸晕了可咋办?

还指望她帮自己说项,求器灵三老寻寻斗转阵的脱阵之法呢。说好了年关过去,等骆宾回明堂了她就回趟紫阵谷的。这特么年假刚过一半,就被碰瓷了。

“暄姐找了他那么多年,换作是你,你能等多久?”林染轻轻说道。

再轻白与飞也听到了,他往林染身边凑了凑“你说什么?什么叫暄姐找他很多年?什么意思?”

“骆宾就是你那好姐姐找了一千多年的人儿。”阿妖索性就把话说开。事情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可挑明的。

“啊?!!!小骆驼是那个人?”白与飞当然知道暄姐找那人找了千余年,满脸说不出的惊愕。

见林染点头,白与飞嘟嘴,一副宝宝不开心的样子。

“你们都知道啊,就我不知道!说,为什么瞒着我,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的?…”

林染立马打断他的碎碎念“现在不是说这个事儿的时候。”

结果,白与飞突然就满脸通红地指着阿妖“你,都怪你,肯定是你把我们染儿带坏了。”

阿妖两眼一翻,心想这都哪跟哪儿,怎么就满天世界都能有锅砸自己头上?!

“阿妖姐,你那边有没有办法去查一查幕后人的线索,或者说…”

“早就派人手出去查了。”阿妖一挥手爽快说道“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办法能让那死女人渡过这一关的。我可不想她出事啊!”

林染莞尔一笑“别担心,她自己会有解决办法的。”

…阿妖“什么情况?她跟你讲什么计划了?”

“没有,但我知道她已经有办法了。”林染笃定地点点头。

明堂这边商议妥当将息下来,安静了几天的润庐那边开始炸锅了。

“我去,我去我去我去…”乔子夜本来是要赖床的,但是,在收到阿妖的信息后,他整个人差点原地炸裂。

骆宾,认识,不熟。妥妥的就是一个普通常人啊。就这么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家伙,居然把万千男子心中的女神给睡了!是不是有什么特长啊?

乔子夜一边想着有的没的,飞快地翻阅着推文、以光速从床上蹿起跑到客厅。

“怎么了?子夜哥哥?屁股着火了吗?”桑夏如今是越发放飞自我了。

润庐这几天是真的太安静了。确实需要点什么事儿来刺激一下。大家伙每天吃饱睡,睡醒吃。除了蒙毅每天早出晚归的比平时还忙以外,一群人都把自己当猪养着。

素儿也不去巡梦了,声称人类放假自己也该有个假期。

就在所有人都百无聊赖的当下,乔子夜宣布:你点的刺激已上线,还是最翅激的那种。

“哥是那种会着火的人吗?师大美人火了,还是火得不能再火的那种。都过来。”

乔子夜一招手,散落在餐桌、壁炉的几个人围凑到沙发旁。

此时距离第一时间已经过去了数小时,除了之前的新闻,又刷新了一波后续报道。

‘重磅!苏慕职员透露,影后师暄暄数年来面首不断,公司招聘只看脸’

‘十八线男艺人某某曝光,在拍摄影片自己曾被师暄暄性暗示’……

还有几条视频,均是被打了码、声音也经过处理的。

视频中有人自称是苏慕职员,说公司内部经常在接工作时制作两份合同用以避税。说的真真的,好像确有其事似的。还有人称是群演领队,常被苏慕克扣工资神马的…

啪,啪。两个巴掌拍在茶几上……

第二百八十一章 怒火烧

润庐客厅里响起两记掌声,桑夏怒了,一手拍在茶几上,小脸通红,两眼睁得溜圆。

乔子夜也怒了,但瞬间觉得手掌疼。可不是拍重了咋的。

“窝了个槽啊,神经病吧,这特么都是哪儿来的选手,职业演员吧。还有这写文章的记者,你特么之前是写小黄书的吧。”

“什么小黄书?”桑夏一副求知的眼神盯着乔子夜问道。

“咳咳”乔子夜觉得后背一凉。

“什么是面首?”又问道。

扶苏无奈地摸了摸问题宝宝的脑袋,话题此时不转更待何时“你们那个大老板这回是真的摊上大事了。”

“怎么办?”桑夏和乔子夜齐齐问道。

扶苏抱臂思忖了会儿,众人以为他有什么金点子“我也不知道。”

乔子夜没好气地掏出手机拨通电话,没响两声就接通了。

“喂,暄啊,你在哪呢?…哦,那你有什么打算不?…哦,那需要我们做什么不?…哦,啊?那行,好的好的。暄啊,你要有什么事马上打电话过来,我让扶苏去接你。随叫随到哈。”

桑夏现在懒得跟子夜治气,换平时他这么自说自话就把扶苏给卖出去,她十万个不答应,分分钟让他屁股着火。但是眼下这事儿实在是太让人心急了,就是子夜不这么说,她也想过是不是让扶苏先去把人接回来再说。

“暄暄姐说什么了?”桑夏急切问道。

“她说让我们别担心,她好着呢。十分好,比任何时候都好。而且…”乔子夜一脸懵逼啊,这叫什么事儿?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吗?

“而且什么,快说呀。”桑夏肯定不是太监,但她很急。

“而且,她一直在笑,听声音好像真的有什么很开心,很开心很开心的事情。扶苏,我觉得你要不还是去一趟吧,我觉得,她可能已经疯了。”

说这话,乔子夜不是揶揄,而是真的担心。

只有他听到师暄暄那丧失理智的狂笑。那样淋漓尽致,洒脱不羁的,哪有一丝半点高冷美人的影子。

扶苏走到壁炉旁,好像明白了什么似地点了点头。

乔子夜看他那样,好奇问“说,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扶苏“呵呵,没有,她可能是真的疯了。”

乔子夜……

‘乔老板,新年吉祥,乔老板,新年发财’素儿扭头看向子夜的手机。

‘亲爱的慢慢飞了’是不唱了,可这电话铃声还有这么人性的?连姓氏都能直接报?

扶苏一阵无语,桑夏则是满脸嫌弃地看了子夜一眼。前段时间她下载了人声定制彩铃,子夜觉得有趣就也弄了个,原来还能有这种操作?!

[西泠桥畔,明日午后三点,请准时。]

乔子夜看着师暄暄传来的信息,心想这要召开记者发布会吗?还别说,活这么久,新闻发布会还真没参加过。可是这不通常都是在酒店举办的吗?

正琢磨着,手机又响了‘乔老板,新年吉祥,乔老板,新年发财’。乔子夜愣是听了个完整,才点开这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讯。

[乔子夜先生,请您于明晚六点携贵眷前往‘湛碧楼’就餐。老板说麻烦您代为通报润庐众位贵客。恭候!苏慕茹瓷]

“小桑夏,过来看看。”

经确认,正是苏慕第一大管家茹瓷无误。无误是无误了,可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嘞?

“师暄暄应该已经有对策了,你们也无需太过紧张。”扶苏总算对这件事发表了看法。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觉得这事可能没这么简单。你看这几条新闻,都是指向苏慕公司的,我怀疑这背后可能有人在搞事情。”

子夜有经营公司的经验,他猜测极有可能是竞争对手在利用师暄暄的花边新闻作文章,打压苏慕公司。

“桑夏你们公司最近有什么大动作吗?”子夜难得正经地问道。

想了想,桑夏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什么算大动作,染儿肯定知道,问问她。”

说着,桑夏就拨了林染的电话,却在之后的十几分钟里对方一直处于通话中。

“应该在山顶吧,这会儿也不会出去,要不我们上去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子夜提议道。

扶苏摆摆手“不必,林染正在处理这件事。等晚一些再上去吧,此时去了反而多余。”

想想也是,这会儿最着急的人应该就是林染了。苏慕在年关的当儿居然出了这种事情,这么突然来的一下,林染手上能调用的资源也很有限。

“嗳,你说师暄暄也是的,有啥干嘛不直说,这让我们明天跑这跑那的要干嘛?”

子夜有点纳闷。确实想不明白,扶苏也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桑夏拧着眉头想了想,转身跑上了楼。

她只觉得心底里有怒火在烧!作为苏慕的一员,公司是个什么样的氛围她最清楚。

那些视频中自称苏慕职员的哭诉、曝光,别人看了也许会信以为真,但就算打了码,她也能认出那并不是真的苏慕职员。

桑夏现如今已经不是那个职场小白了,心知苏慕是个什么样的团队。她喜欢苏慕,喜欢在林染带领下所有人都积极工作和乐融融的苏慕。

可这时跳出来一批人指着苏慕的鼻子说三道四,尽没一句好话,她真的不能忍。

可她也清楚这种无头公案压根就很难追查到根源。键盘侠们都是跟风的多,踩低捧高司空见惯。

更何况如今的情况是,因为你高,还势头正旺地要蹿到更高,就有人眼红了。红着眼却拿你没办法,那就只能借由网络暴力来满足某种畸形的仇富心理。

墙倒众人推,这个道理她是知道的。可她不能看到自己最喜欢的那堵墙,被这样一群乌合之众,莫名其妙还不费吹灰之力地推倒。不能!

而且,如果苏慕出事了,师暄暄有多伤心难过她还想不到,但林染她是了解的。

为了苏慕,染儿经常熬夜加班。通宵达旦是常有的事儿,有时候都来不及吃上一口热饭,到处飞一天赶三趟航班都是常有的事。

所以,无论如何,苏慕都不能有事。那是染儿的心血!

桑夏无法想象,一旦事情往更坏处发展的话,染儿会不会崩溃。

不,染儿不会的。虽年龄相仿,但桑夏知道,林染心智的坚毅程度比自己高了不知多少个段位。

但是,有人伤害苏慕就是在伤害染儿,伤害所有的苏慕人。

桑夏也知道自己力弱,而且这件事就算拉上扶苏帮忙都不知道该怎么着手。但她想到了一个办法,不一定有多少效果,可也能起到一定作用。而且,这也是她仅能做的了。

苏慕一定要安然无恙挺过这一关!

桑夏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同时在心底默念着……

第二百八十二章 甩手掌柜

润庐,正午时分。

扶苏坐在壁炉旁,炉里没生火,外头晴空万里一片朗朗。

乔子夜跑到偏厅去疯狂地打起了电话,素儿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早就上楼闷头补觉去了。

桑夏将信息一一发送给苏慕的同事们后,本来是打算做饭的,可心却静不下来。靠在客厅与后院相接的玻璃门边,抱着手机不时关注信息回复。

阳光自院外斜斜照射过来,恰好只照到桑夏腰身以下的部分。整个人一半明媚、一半阴郁。

扶苏不时看向桑夏,也知道她心急,但这件事总的还得看师暄暄有什么打算,再出力相帮。

当扶苏再次扭头往玻璃门边看去时,突地便看到桑夏身上似有一团朦胧不清的光晕晃了晃。但只一瞬,那光晕便消失了。

他眨了眨眼,眉头微蹙,不确定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外边光线造成的视觉误差。

扶苏释出灵力去探了探,无果。一切正常。继而,便怀疑是否两重身在那一刹现身了?

如果是,那就意味着,两重身的另一半正在以某种奇怪又微妙的,完全察觉不到的方式,吞噬或者融化。

扶苏心里咯噔一下,眉头皱得紧了些。

‘嘚嘚’两记敲门声响起,乔子夜从偏厅里冲了出来。速度极快,像是从光滑的地面上直接溜过去的。

“扶苏”子夜打开后,阿妖急急进了屋,身后跟着林染和白与飞。

扶苏从思绪中被唤醒,双手撑着膝盖站起身,看着阿妖也没说话。桑夏转头急忙走到林染身边。

“我这边已经派人出去找线索了,看能不能摸到背后牵引事件的人。”一行人围着餐桌坐下,阿妖神情难得的严肃。

“你说这些人是不是闲的,怎么负面评论越来越多?”乔子夜抱着手机不停地刷着各个媒体通道。

“可不是闲得蛋疼,正月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无所事事,吃瓜群众正值无聊最高峰,这几天又没什么别的重磅消息曝出来。想把水搅浑了盖过去,可特么整个娱乐圈好像商量好似的,一片祥和。”阿妖说。

“假期很多记者也都是休假的,很难想象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力调动这么多大媒体轮番轰炸。”

林染的判断与师暄暄一致,幕后定然有推手,且要么身居媒体界高位,要么财力雄厚,不然不可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师暄暄那边怎么说?”扶苏问道。

“呵呵”说到这,阿妖就觉得莫名的来气“她可能已经疯了。”

嘶…乔子夜朝阿妖递了个‘知我者莫若你’的眼神。

先前听到电话那边师暄暄堪称自毁形象的笑声,乔子夜就觉得很不对头,没想到阿妖跟他一样有了这种觉悟。

看来,师暄暄有可能是真的被气疯了。

林染都早就习惯了被各种花式吐槽,沉静地说道“不用担心她。暄姐没有那么脆弱。”

笃定地一句带过师暄暄的情况后,林染继续说道“艺人有个八卦绯闻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只不过暄姐相对独特一点。

十几年来都没什么花边新闻,凭这一点就足够引人瞩目了。但是再怎么特别,也是有限度的。

如果只是针对恋情曝光,我们根本就不会在意,过一段时间就自然淡掉了。

可是关键点在于,这个幕后推手盯着的是苏慕。暄姐和骆宾的事情是一个引爆点,借这个机会大做文章。

但是这个事情发酵的太快了,普通八卦新闻就算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半天时间就上升到公司层面。”

“是不是早就有人预谋要打苏慕的主意,然后凑巧暄姐的骆宾那边又曝出了恋情,被借题发挥了。”

所有人同时看了桑夏一眼。当初那个初入都市的乡村姑娘,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蜕变了。虽然林染的分析很容易就让人得到判断,但是显然桑夏在林染来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这些。

些微的小惊讶后,乔子夜皱眉说道“我这边也联系了媒体界的几个朋友,都说这件事情不简单。就像桑夏说的,对方肯定预谋很久。而且刚才一个搞技术的朋友给我发了个信息,网上那些流传的视频他给解析了部分,拍摄时间在半年以内。也就是说,对方准备工作至少做了半年。”

边说,乔子夜边将手机放到桌上,点开微信里的对话内容,其中有多段经过解析的视频文件。

“苏慕在半年或者更久之前,有没有在商业竞争上挫败过什么对手?”扶苏看了眼子夜的手机后朝林染问道。

“有。”林染肯定地点头“不仅以前有现在也有,做生意总会有对手的。但是…”

“你是想说,不可能是个对手就会在背地里捣鬼是吗?”扶苏右手搁在桌面上,手指轻轻地敲着。

林染点点头。苏慕的对手还少吗?任何一家公司的成长,不都是打败了无数对手后踏上巅峰的吗?这个道理她懂,在场的人肯定也都懂。

“我的意思是,近半年的可以排除。另外,师暄暄是否有什么仇家?”

林染……

阿妖……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师暄暄那高冷的性子,在圈里也是出了名的。谁都知道她不喜欢亲近人,但也仅此而已。

要说因为早期争角色什么的得罪了某个艺人,那也不是没可能。可要说普通艺人哪里来那么强大的实力背景,推得动这么大件事?

林染想了想“不好说。你们应该也多少对她有点儿了解,暄姐是不爱搭理人,可她出道至今也没听说跟谁起过冲突。其实这个圈子里,大多数人都把她视为异类。

她在圈子里也没有与谁有过多的接触,以前接戏什么的都是吕梁去跑。而且,她也从不出席参加什么活动。去片场拍完就走,从不多待片刻的。

我觉得,暄姐得罪人是不可能的,她连跟人多说半句话都,都嫌累…”

“要不,你问问她本人?”在扶苏看来这件事情始终也只是件小事。

“你接手苏慕时间也不长,所以,我认为,有些事,你还是问问她本人或许会更早得到答案。”

林染…“她,她关机了…”

……这还真是甩手掌柜啊,合着苏慕被人玩坏玩垮,正主完全不在意的?!!

第二百八十三章 整死骆宾

“嗳,我说师暄暄不会已经带着骆宾跑路了吧?!”乔子夜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会儿得出这个猜测。

阿妖和林染同时睨了他一眼,一阵的无语。

“无需过于紧张此事,如染儿所言,既然她本人并不在意被曝光,大家也就更不必担心了。关于苏慕的那些言论、视频,本就不是真实的,又能起到几分影响呢?”扶苏始终相信实力胜于雄辩。

这一点林染做的很好,她没有在第一时间进行冲进网络与人掀起骂战。

但这只是扶苏与世脱节的个人想法。

林染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立马指出“谣言止于智者,这个我们懂。

但说实在的,现在这世上又有多少智者?不可能人人都是智者的。

看热闹的人只是抱着猎奇的心态,他们不在意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他们要的是更刺激的新闻。

这是一个娱乐时代,媒体导向有时候比核弹的威力还要大。现在影响的只是普通吃瓜群众,但如果事态继续恶化下去,很快的,与我们合作的那些公司也会受到或大或小的影响。

也许…假期结束后,我们可能会面临风险解约。”

什么是风险解约?

合同里的保障条款,如果合作双方中的某一方,因某些因素导致合作项目出现风险,那么另一方可提出无赔偿解除合同。

譬如某艺人曝出劣迹造成舆论抵制,那么ta所有的广告、电影等合约便会被无条件解除,并且,半毛钱都落不着,搞不好还得倒赔。

刚开始扶苏确实是不怎么在意林染所说的问题。因为在他看来,就算苏慕倒了,师暄暄形象破裂,都不是事儿。

横竖师暄暄的资产也不可能仅是这么一间公司而已。大不了拍屁股走人,带着骆宾逍遥度日去。这不正好吗?落得轻松。

可当他看到桑夏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的时候,心里隐隐地意识到一点,自己的想法或许真的只是一厢情愿。说到底,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像他一样,随时都可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的。

况且,如今的他也做不到了。

苏慕对他来说不重要,但显然在桑夏这儿意义非凡。那是她生活的一部分,是她追梦的地方。

阿妖本来也有差不多类似的想法,但她到底在人世里浸淫许久,很快就想到师暄暄根本不可能说走就走,那么潇洒。

因为就算她自己不在意背负污名,染儿呢?苏慕上上下下百十号人马呢?那可都是跟着她几年、十几年的,树倒猢狲散归散,能落着好吗?

阿妖心知肚明,师暄暄表面清寡高冷,实则内里柔肠又刚烈。

超出能力范围,诸如盘冥洞中人,师暄暄确实刚不动正面。但是她一个精灵,怎么着也不能被躲在暗处的阴诈小人给欺负了不是。

她师暄暄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并且,划重点,对方拿来打头阵引发事件的对象是骆宾。

呵…女人。一个执著找寻情郎千余年的女人。你拿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当炮灰?!怕不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显然,对方是真的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因为幕后之人再次出手,看势头,是成心要把骆宾往死里整。

“又刷新的出来了。”乔子夜手上就没停过动作。

‘骆宾。纯情少女都不放过的打洞机,睡服影后的一代奇男子!’

‘酒吧驻唱男花蛇,雁过拔毛伪君子。关注影后新宠最新动态’

‘家暴父母的吸毒者,利用苏慕剧组运毒’…

一系列报道如雨后春笋,凭地拔起。

所有推文中一致将骆宾塑造成了渣男中的渣男。有采访他在酒吧驻唱时勾引的小女生,有哭泣被他骗色又骗钱的少妇,还有声称被他多年来经常家暴的父母。

视频一律是经过处理的,配图更具有说服力。只简单地打了个马赛克遮住所谓‘骆宾父母’的面部,一身伤的照片看着确实好像是那么回事。

于是,网络上又是一片铺天盖地的声讨。这次连师暄暄的粉丝都稳不住了,纷纷倒戈相向。

有点评说: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是最轻的,大部分是带着各种长辈或者器官的咒骂。

粉丝再次一面倒说自家爱逗瞎了眼,居然看上这种男人。并叫嚣着:人渣出来说话,你有本事勾女神,你有本事说话啊,说话说话说话啊

还有一条视频自称是师暄暄助理,说怀疑师被骆利用,在道具中藏毒便于运送

很快,职能部门站出来了,针对违法乱纪的推文表示会马上着手调查。如若属实,绝不放过。

事情居然发酵到了这个程度,扶苏也开始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了。

只不过是一个女人爱上了个男人,怎么国家机器都给搬到台面上来了!

嘶……阿妖和林染看了会儿倒吸一口凉气。

恐怕,师暄暄看到这些之后真的,真的会,杀人!

要知道,在那个女人眼里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男人。

破杀诫就破了!神明若有眼,该说杀的好。神明若无情,大不了一死。

白与飞一张雪白的脸气得涨红,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疯了吗?这些人都疯了吗?人族这么可怕的吗?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们家小骆驼?小骆驼那么好,怎么就被写成这样了?”

白与飞气的发抖,第一时间拨通了骆宾的电话。所幸,并没有关机。

当然,谁都没想到师暄暄只是一不小心把手机掉进了水池里,纯属意外。

百里之外,骆家小院。

“喂,小飞啊。”骆宾正和师暄暄正在看关于自己的最新报道。

相比当事人,白与飞已经有点气急败坏了“你看新闻了吗?”

“正看着呢。”

“小骆驼,我跟你说,别理那些人胡说八道。都是疯子。你别担心啊,有我在呢!回头,找我爹把他们都收拾了,给你出气。”

阿妖、子夜直翻白眼,气势汹汹的一副样子,还以你要干嘛。整半天你说你要喊爸爸。让你爸听到了只怕会捶爆你的头先,没出息的玩意。

“嗯。知道了,小飞你收到信息了吗?”骆宾问道,语气很平和,一点也没有焦躁的迹象。

“什么信息?”

“哦,没事。马上会有人发信息给你,你注意查看哈。”

“哦,知道了,那个…”白与飞话还没说完,骆宾那边已经收了线。

并且,在挂断电话前,众人似乎、好像是听到了一男一女的笑声。

笑?居然在笑。这特么还能笑?

看到自己被骂成这副狗样,不哭都算牛逼了,笑是什么情况?!

心理素质这么硬的吗?还是说,这两货其实已经疯了?

润庐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场傻眼……

第二百八十四章 通透的师暄暄

挂断电话后,师暄暄和骆宾看着一条推文笑得前仰后合。

标题:是道德的沦丧?还是爱欲的疯狂?一代影后就此拜倒在男花蛇的西装裤下。让我们走进师暄暄与骆宾不为人知的故事…

什么年代了,居然还用这么老套的措辞,全无新意。

不过,笑罢两人对视一眼沉默了下来。

师暄暄从头到尾没有问过骆宾是否后悔跟自己在一起,这种言情剧里的经典问话。骆宾由始至终也不曾表现过胆怯心生退意,只不过,当他看到居然有拿他父母做文章时,是真的愤怒了。

古话说打人不打脸,然而这是个处处打脸的世界。古话还说祸不及家人,可就是这样的底线都被时代的洪流无视了。

师暄暄莫名地觉得某些时候,科技飞速发展的当代,还不如过去炮火连天的战争时代。不是说战争好,她当然没有那么暴虐变态。

只是纯从形为模式角度出发,战争最能考验一个民族的凝聚力。别管平时内斗得如何激烈,外族入侵时华夏民族还是血气者居多。他们勇敢地用自己的身体连结成家国的防线,同仇敌忾以血肉筑就长城。

但是和平年代就不一样了,普天之下莫非闲人。

这些闲人凑在一起往往就成了乌合之众,没有自己独立的思维,人云亦云。手指敲敲键盘,轻易地对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人评头论足。

被指摘的人他们不认识,若真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则罢了。平地也掀不起波澜。但奈何,偏偏就是无脑者或说不愿动脑者居多。

暗地里伸出一只手振臂一呼,于是一群人蜂涌而上,将无辜者推入深渊。

两千多年前的西方,有个人站了出来,戳穿民众的愚昧,代价是死亡。五百名由普通公民抽签组成的审判台,最终对这位大哲学家宣判:苏格拉底,去死吧!

师暄暄觉得自己和骆宾也不是什么伟人,但是,如今审判他们的人却远远超过了五百人。十倍百倍甚至更多的人,高高地站在名为‘道德’的神坛上,用一种恨不能将两人千刀万剐的目光审视着他们。

满满的恶意,哪怕隔着屏幕,两人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是不是谣言已经不重要了。愚昧的人们根本不在乎,今朝说往东便往东,明天说往西就再折回头。

他们身上没有奴隶的印记,却在思想上心甘情愿地被他人操控。面对这样的群体,没有道理可讲,更无需解释。

师暄暄不在乎,哪怕苏慕真的被击垮了,她也一定会揪出幕后的那只手将之斩断。

目前她给吕梁和茹瓷是这样交待的,如果事件恶化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保林染。大不了从头再来,将染儿从这潭臭水沟里先摘出去。

这个行业要的不仅是能力、人脉和财力,名誉也是非常重要的。

只要染儿保住了,苏慕便可重生。

领袖,是一个团队的灵魂。吕梁认为师暄暄是苏慕的灵魂,事实上这仅是因为他个人将她神化了。如今的苏慕上下,所有人都以林染为核心。

师暄暄相信,林染一定能走出更光彩夺目的大道来。她对林染的信心,就好比林染对她的笃定。

至于她自己,呵,就算毁了又怎地?只要骆宾愿意,天涯海角哪里去不得?

骆宾当然愿意。他现在思考的是她愿不愿意。

“很快就会有消息了。”师暄暄双手放在骆宾掌心里,两人对坐在沙发上。

不管是师暄暄第一时间布出去的线、还是阿妖,她知道事情最多不出两天,便会尘埃落定。

正是如扶苏所说的那样,只有师暄暄自己知道到底招惹了什么人。所以,她在心中推算之后,得出了某个结论。

不过她判断光凭那个莽汉不可能有这么大能耐,所以在那个家伙身后肯定还另有他人助推。师暄暄要的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不一锅端了,她意难平。

人,肯定能找出来。该怎么收拾,她绝不心慈手软。

问题是,一盆脏水泼下来,你就算把端盆子的那只手剁成肉泥,泼出去的脏水也收不回了。

洗?当然可以。但她想过了,她不想洗。

因为她本来就不脏。为何要洗?何况,她想都不用想便可预料到,真要发个声明,便又会站出一拨无事生非者再送一波冷嘲热讽。

这就是后遗症。你再委屈再冤枉也没用,人们会说空穴来风必定有因。泼脏水的不是个玩意、被泼的也未必是什么好人。搞不好就是因为利益,狗咬狗一嘴毛…

师暄暄在娱乐圈打滚十几年,洁身自好不代表不懂阴暗里的腌臜事。

任何一个行业都不是十全十美的,都有利有弊有阳光有阴暗。

你不能说因为一个医生品德不行,就说整个医疗行业都是垃圾,诸如此类不胜类举。

总之,师暄暄看得很通透。事情要解决,黑手要砍掉。不声明、不解释,不做别人口中满嘴毛的狗,也不再将自己放在别人的风景里。

因为从今以后,她不再只是她而已,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抬头看向骆宾,师暄暄的目光温柔而有力。

骆宾唇角缓缓弯起,最终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他想好了,有些事总归是要做的。

虽然二十三岁的年纪怎么都到不了沉稳的地步,还是会生气、会愤怒、会想把那些诋毁他们的人全都臭骂一顿。但在看着她的这个瞬间,他明白自己眼下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媳妇早晚都是要娶的,在未曾遇到她之前,他也没想过自己将来的妻子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此时此刻,他不仅想到了,而且,他要做到。

第二百八十五章 是我先求的婚

“慕儿”骆宾轻柔唤道,师暄暄微笑点头。

骆宾从沙发上站起身,松开握着她的手,缓缓弯身单膝跪在地面上。从裤袋里掏出一只红色的小盒子,盒子的样式很老,丝绒的面料微微褪色。

师暄暄的笑容僵在嘴角,轻咬着下唇,眼眸闪动。

“我叫骆宾,今年二十三岁,喜欢音乐、喜欢浇花、喜欢做菜;

我嘴笨有时候会说错话,有时候会说不出话;

我查了很多求婚时该说的话,每一句都很好可是我学不来。

我在二零一八年十月十号那天遇到一个女孩儿。那天她来我家接她的弟弟,从她走进我眼晴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我无数次梦见她,可是我不敢说。我给她写了十一首歌,这是我能送给她唯一的礼物。

我有点穷,但也不至于吃不上饭,以后我可以不买琴,给她买她喜欢的东西。我是个很普通的人,普通到街上随便都能找到与我相似的人。她是天上星,耀眼夺目无与伦比。

现在,这个普通的男人向这个无与伦比的女人求婚。

此后经年,无论风霜雨雪、浪涛铺天,愿你与我执手前行。苍穹天地,踏破荒茫,不离,不弃。”

“你,愿意嫁我为妻吗?”

骆宾说的很慢,师暄暄听一句便掉下一颗晶莹的泪珠。当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后,他仰头望着她、摒住呼吸等待她的回答。

他知道,他已经有答案了,可是他想听。听她说出那三个字。

师暄暄眼眸里盈着一汪湖泽,忽尔闪烁明亮非常,她咬着唇笑着哭着。饶是学富如她,也找不到措辞。骆宾只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亦是温柔而有力。

“本来”师暄暄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骆宾开始感到有些紧张,不是应该说三个字吗?怎么变成两个字了?不对啊,也不是那两个字啊!!!

“本来,我想问你,是否愿娶我为妻。为什么”师暄暄伸手轻捶在骆宾肩上“为什么你要抢先?”

“啊?!!!”骆宾吓了一跳,紧张得一刻未及反应,过了一会才醒神。

目光愣愣地看向她“是我先求的婚,所以你得先回答我。”

扑哧。师暄暄红着脸笑出了声。求婚也有先来后到一说么?

骆宾盯着她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师暄暄接过他举在面前的小盒子。

“我,愿意。”

啪。骆宾单立着的腿一软,整个人便跪在了地上。

她答应了,她真的答应了。虽然他知道她一定会说出那三个字的,可是当她真的说出口时,他的心似是突然间坠入了云端。

师暄暄脸上的泪痕犹在,颊上又绽出了无可比拟的笑容。美得令骆宾跪在地上久久无法动弹。

事件初爆发之时,骆宾的脑海里就突然蹿出这个念头,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之后,随着事态发展他反而沉静下来。那个念头也落地生根长成一片丛林。大脑里的每个脑细胞都发出一个信号:我要跟她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我要娶她!

骆宾六岁的时候第一次听懂了父亲弹的曲子后便喜欢上了音乐,从那以后十八般乐器学了遍。他骨子里其实就是个特别执著的人。这样的人认定一件事后便会有撞倒南墙的意志,而当爱上一个人后,则可为之疯狂。

两个爱情疯子。一个愿娶,一个愿嫁。一切,便如高山流水般自然。

师暄暄打开那只盒子,里面赫然是一枚光洁的金戒指。还是那种最简单不过的款式,没有任何花纹点缀,柔润光滑的戒面并不十分明亮,应是上了年头。

骆宾坐回沙发上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是我妈的,外面应该有很多记者在盯着,所以…”

非常时期别说是去首饰行买只钻戒了,就是出门买个菜,回头分分钟就是一波新的有图有真相神马的。所以,此时他只能低调。

“我很喜欢。”师暄暄笑着摇摇头“还有,你一点都不普通,你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骆宾的脸微微一红,低下头有点儿害羞。从小到大没有人这样夸过他,自己也有自知,所以这话初听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师暄暄抿着嘴笑,知道自家相公这是害臊了“但是!戒指是妈妈的,我收下会不会不太好。”

骆宾反应无比迅速地将那枚戒指戴到师暄暄的无名指上“收就收了,不许反悔。我跟老妈说过了。”

“…”师暄暄歪着脑袋想了想,原来他先前借口打个电话给同学是为了与父母商量!

想到这,又是一阵窝心。钢铁直男也有动脑子的时候呢。

“慕儿,刚才你说本来你想问我是否愿意娶你为妻,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那个意思啊。”

“所以你本来就打算掳我为夫了是不是!”

“哟,挺聪明的呀,脑子里的水呢?”

骆宾晃了晃“没有,没听到水声啊。”

哈哈哈…

蹲守在骆家周边的狗仔们一脸懵逼,这俩是哪里来的奇葩,都被diss成啥样了?还能笑这么开心?

吕梁忙活着四下打电话召集人手回杭城,当然不强求,苏慕人愿意回的就回。胖子自掏腰包给每个愿意回杭城的人转了笔钱,不多,但足够机票往返。

没过一会儿就收到了茫茫多的微信转帐,所有钱又以这个形式回来了。

而茹瓷则已经在第一时间赶到了杭城,联系好西泠桥畔的管理处,随后马不停蹄前往湛碧楼。

包场,餐厅原先预订的损失均由苏慕负责。原本就是大主顾,苏慕相关接待饮宴都是湛碧楼,所以店主表示这都不是事儿。莫问题。

接着下一站,茹瓷来到斜道小径处的花艺店。陈朦和蒙毅均一脸错愕,开年就接这么大一笔生意,简直开心到飞起。当对方拿出苏慕的名片后,两人就猜到肯定是桑夏推荐来的。

还真被骆宾说中了,在他还没求婚之前,师暄暄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万事俱备,只欠一个郎君。

师暄暄举着手在阳光下欣赏自己的婚戒。小小一枚还是长辈的旧物,这与她的那些奇珍异宝根本没得比。

但,这也是她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她最珍贵的珍宝!

骆宾在一旁看着媳妇,心里头乐得不行,暗暗想着:幸好下手快啊,不然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被求婚可还行……

第二百八十六章 你的女神要嫁人了

时间太短,工作量太大,人手不够。怎么办?

大过年的也不好找临时工来帮忙,而且花艺这种活儿还真不是随便抓个人就能干的。陈朦对着一地的花枝头疼不已。

店门已经关了,零散客人是接不了了,能把明天的婚礼搞定她都阿弥陀佛了。蒙毅在后门一捆一捆地往里搬货,平儿乖巧地坐在收银桌后面看动画片。

“蒙毅”

“嗯?咋了?”

“你不是有那个吗?”

“呃…哪个?”蒙毅看着陈朦朝自己挤眉弄眼,一脸茫然。

陈朦扎着头巾额头滑下一掠头发,吹了口气又歪了下脑袋,没好气地说“你不是有那个吗?那个呀。”

说话声音实在太轻,蒙毅听不清,放下手上的货走进来凑到陈朦身边。

“唉呀,你都凑我脸上了。”

“哦哦,嘿嘿…”蒙毅转眼看了下桌子后面,平儿正专心地看着动画片才没空搭理大人的事儿。

这凑都凑到了,不亲一个浪费机会多不好。嘿嘿…嗫。

陈朦愣了一下停住手上的动作,扭头红着脸嗔怪地看向蒙毅,抬抬下巴示意:儿子在呢,死不正经的。

蒙毅,嘿嘿嘿……

“那个是哪个呀?”

“你不是有那个叫什么来着,灵光?”

“哦,你是说灵力啊。”

“哦,对对。这活咱俩真的干不完了,可以动用一下你的灵力不?”

“啊?!!这个…这”

“这什么这?”

“灵力干不了这个呀,你让我去推个山填个海还行,这个是真不行。”

陈朦……

“我要你去推那些东西干嘛…唉,还以为自己找了个多厉害的男人,这点小事儿都干不成。”确定关系后,陈朦是越来越放松了,也渐渐地露出了‘真面目’。

温柔还是温柔的,但有时候彪悍起来还真不是盖的。但蒙毅却是喜欢得不行,她越凶越骂他,他那心里就觉得越舒服。贼贱贼贱的那种。

但其实也不是真凶真骂,就是嗔怪嘟囔几句罢了。而且,蒙毅觉得这才是他的安宁啊。安宁可不就一直是气势很强的嘛,说一不二,生起气来连扶苏这个长兄都骂。

蒙毅嘿嘿笑着,搬完花圃运来的一车花后看着堆得像座小山似的后仓,心里也是一阵发虚。

不行,得找帮手。

于是,没过一会儿,‘朦花艺’的编外优秀店员双胞胎兄弟再次登场。

有546和10211帮忙,蒙毅终于松了口气,交代了两句后,转身回了润庐。

推门便闻到了饭菜香,此时才想起来,这都晚餐时间了,自己和陈朦两人忙得连午餐都没顾上吃一口。熟练地给花店那边点好外卖后,这才意识到,除了厨房里忙活着的人,客厅里竟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小桑夏”

“嗳,蒙叔回来啦。”

“嗯。他们人呢?”

“去山上了。现在应该就要下来了。”

“哦,嗳,你们公司里今天来了个茹经理,定了个花场布置,可把叔给累坏了。”

桑夏收拾完灶台后,洗了洗手,想了想,问“茹瓷?”

“呃,对,好像是这个名儿。”

“花场布置?布置什么?”桑夏边擦着手边走到餐桌旁。

蒙毅喝完一杯水缓了口气说道“婚礼啊。西泠桥那边布置个花台明天下午用,还有一个饭店要布个婚宴。”

蒙毅已完全融入了花行的工作,说起术语什么的溜得不行。

“噗,咳……”桑夏刚喝了口水,立马呛得鼻子都差点喷出水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哈哈笑了起来。

蒙毅轻拍着桑夏的背,责怪道“你这孩子,过完年都长一岁了,怎么喝水还能给呛着了啊。”

“咳…叔,咳…你刚才,说,咳…说什么?”

“你先别说话,顺顺气。就你们公司那个茹经理,来花店说要在西泠桥和饭店布置婚礼现场,就是那种气球啊、鲜花啊很多的那玩意。”蒙毅手脚并用地比划着。

“嗯,行了行了,叔,我知道了。饭店的名字是不是叫湛碧楼?”

见蒙毅惊愕地点头,桑夏飞快蹿到客厅捡起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子夜哥哥,你们回来了吗?惊天大消息,惊天大消息。”

咦?为什么不是第一时间通知扶苏,而是下意识地跟子夜哥说这个呢?

桑夏坐在沙发上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还是没想通。乔子夜这个八卦体质,别说桑夏就是素儿和冷冰冰的师暄暄都多少受了影响,辐射范围极大。

“什么消息什么消息”秒回的语音响起,同时门也开了,扶苏、子夜、素儿三人走进厅内。

桑夏无语地看了乔子夜一眼“人都到门口了你居然还回信息,是有多八卦?”

“什么消息什么消息?”乔子夜哪管她现在吐什么槽,只管复读机模式。

“蒙毅回来了,今天这么早?”扶苏呵呵笑看着坐在餐桌上的人。

“我这眼皮直跳,就怕家里有啥事儿,所以先回来看看。”蒙毅说的是实话,不然他哪敢扔下陈朦和平儿。

“叔,你真牛?”桑夏竖起大拇指。

可不是牛么?连出事儿都能感应到。问题是,这么大件事都炸了锅了,你都不上网不关心手机里推送的新闻的么?!!

“是出事儿,蒙大哥,你这真是厉害啦。后知后觉型先知啊。”乔子夜不失时机的揶揄。

揶揄完,又复读模式“赶紧的,什么消息什么消息?”

桑夏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子夜哥哥,我突然很不想告诉你这件事情了,本来我还挺激动的,为什么一看到你就什么心情都没了。”

“别啊。行行,我不说话,你说你说…”乔子夜自觉地捂住自己的嘴。

“暄姐应该是要结婚了!”

啊?!!!!!!

众人一片哗然,除了扶苏。

其实先前他就有了某种奇怪的预感,总觉得那女人这次肯定会干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出来。

不过,结婚这招,他还是没想到。说实话,扶苏有点佩服师暄暄的勇气。

不过,那个青年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恢复前世记忆了?还是说一切都还隐于冰山之下?

“我的,天了噜。”乔子夜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素儿站在一旁斜眼睥睨地瞧了他一眼。

“怎么,你的女神要嫁人了,很难过吧。早干嘛去了,喜欢又不敢追,怂货。”

素儿不轻易开口,但一开口句句都还挺经典。呛死人不偿命的那种经典。并且,越来越接地气了。

“追个屁啊。我喜欢的人又不是她。”

“哦?!!”众人齐声。

第二百八十七章 突然深沉的夜

要说对别人的八卦,润庐众人倒还不是特别感兴趣。但是,八卦天王乔子夜本人的八卦,呵呵,那就不一样了。

连向来表情极少的蒙毅都凑过来了。四个人站在沙发旁围成一圈,居高临下,四脸不怀好意地盯着乔子夜。

“干,干嘛?”乔子夜不自觉咽了口口水,缩了起来。

“你喜欢的人不是师暄暄那是谁呀?”蒙毅。

“对呀,我看你平时最紧张的人就是她了吧。”素儿。

“就是就是,暄姐有点风吹草动你就屁颠颠跑过去了。”桑夏

“桑夏,不许说这么难听的话,什么叫屁颠颠,是巴巴的粘过去。”扶苏。

“哦哦,知道了!”

“嗯。”扶苏点点头,自然而然地伸手摸了摸桑夏的后脑勺。

“喂,你俩,正经拷问呢。”素儿扭脸冲两人吐槽。

“对咯,这问着呢,你俩等会儿…”蒙毅应和道。

“就是,少秀会儿恩爱会死啊。”乔子夜。

“轮到你说话了?”扶苏没好气道。

“说,你是不是又看上哪个良家妇女了?”素儿不阴不阳地睨着子夜责问道。

“什么鬼,良家妇女。你神经病吧。”乔子夜刚坐身子,眼见素儿手举起来,就立马怂下去,往沙发里又缩了缩。

“我的意思是我又没有喜欢暄暄,大家都是朋友嘛。这说她结婚的事儿呢,怎么扯我头上了。你们还有没有点主题观念了?”

……看样子是肯定不会说的了。

四个人也懒得跟他纠结,素儿狐疑地瞄了他一眼跟着大家散开了。

“你怎么知道她要结婚了?”扶苏问道。

“呶,花店那边接了个婚礼布置,是茹瓷姐去安排的。而且地点就在西泠桥和湛碧楼。”

“哦!”众人点头的当儿,乔子夜也围到餐桌上来了。

一桌人边吃边讨论明天该准备点什么礼物。红包就算了,师暄暄又不缺钱也不稀罕这点份子。

商量妥当后,蒙毅匆匆回花店去了,桑夏火速收拾完厨房后钻进自己屋。

后院,扶苏和乔子夜两人边饮茶边感慨。

还真是没看出来,师暄暄看上去那么柔柔的冷淡的一个人,不动声色说结婚马上就要结了。

结婚就是成亲。成亲!扶苏抬头看了眼二楼的灯光,勾起唇角浅笑。

“扶苏”乔子夜见他两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唤了一声。

“嗯?”

“我突然想到我成亲那会儿了。”

“嗯。如何。娶的是那曹家亭长,该当很风光。”扶苏记得子夜最初的那一世。

“有点奇怪。”乔子夜皱着眉,仰头望天,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嗯?”

“我好像怎么都想不起来夫…那位曹家亭长的长相,而且,连儿子是何模样也很模糊。

还有七贤里其它的人,我都知道他们是谁,可就是想不起来他们的模样了。只朦朦胧胧的有个大概的印象。”

“许是过去太久,忘了吧。”扶苏回道。

沉默了一阵,子夜伸手揉揉眼眶“不知道。但好像,自我初转世之时便记不太清了。

只是知道自己曾经是个名叫嵇叔夜的人,大致一生的记忆在印象里就感觉像在看一场电影。有点不真实。”

想了想,乔子夜又说道“就好像那份记忆是被做成了芯片,植入到我有大脑里的,类似于人工智能的感觉。”

“人工智能?何物?”扶苏不解问道。

子夜皱着眉,若有所思地解释“就是人类研究开发出来,用于延伸或者扩展人的智能的东西。比如机器人一类的。

但我说的意思是,我最初那世的记忆,好像是有人写了个程序,存在我的脑子里似的…”

扶苏听的一知半解。脱离现世发展几百年,与现代文明之间没了缓慢的接触过程,理解高科技的东西就非常困难。

费劲地思考过后,扶苏简言概括“你的意思是,有人用类似于妖族洗涤记忆的方法,掌控了你的记忆?”

乔子夜摇摇头“也不是,我只是有这种奇怪的自我感觉罢了。那年头哪有什么ai,也许可能是那一世轮回时弄丢了什么吧。”

扶苏看着子夜有些惆怅的样子,突然想起那个天族女子岚飘飘。如她所言,子夜神魂之中不正是缺了转生灵么。

如果对方只是空口说说,扶苏未必全信,但当时具现化的灵珠、魂珠是真实可见的。

不过,那之后,扶苏还是觉得那个岚飘飘有点古怪。

岚飘飘仔细地解释了五灵四魂各自的用处,这不是胡编乱造能信口胡吣的。

找蒙毅核对过,属实无误。

阴差渡魂核对身份后,转生灵便会掌管其余四灵四魂前往亡者界。

所以,只有亡者界职责者知道的隐秘之事,她一个天族中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当然,扶苏也没觉得岚飘飘有什么恶意或者恶作剧。要算起来,也许就是言未尽详。

她并没有将她知道的全都告诉他,只是扶苏想不通她有什么好隐瞒的,毕竟自己这些人与她之间并无交集。

夜色沉如水,两人闲聊了会儿后,乔子夜有些沉闷地回房。

扶苏看着子夜的背影,突然发觉他今晚似是有些落寞。

这当然与师暄暄即将成婚无关,对于自家兄弟,扶苏还是了解的,他对师暄暄确实不错,但远远谈不上爱慕。

要说起来,其实子夜对所有人都很在意。

别看他平日里嬉皮笑脸的,但其实他的内心是个非常细腻的人。

他满口胡吣,讨人厌,讨人嫌,讨人不待见,可这不过是大家平时打闹说笑罢了。

子夜很怂,惜命,可上次阿妖一提出用饵钓赵高的主意时,他还是点头应下了。

表面看上去是被全票选出来的,其实,扶苏知道子夜心里的想法。

让骆宾还是桑夏去以身试险,他乔子夜还没那么窝囊。

平时,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他能看到,没人在乎的小事他去跑腿,常拿老实人蒙毅开涮,但当蒙毅陷在纠结中时,他是最费心思帮忙的那个。

嘴上虽然谁都要怼上几句,搞得谁都想扇他,而事实上,没人真往心里去。

如果有外人要欺负子夜,润庐上上下下肯定都会站出来。不许动手,不许扇他,要扇我来扇。

总而言之,乔子夜就是那种外人想碰他一根毫毛都不行,自己人往死里揍都可以的可爱贱货。

扶苏想着这十几世每个不同的乔子夜,蓦地笑了起来。

子夜贪吃,曾是个无辣不欢的主。

但是因为扶苏吃不了辣,乔子夜就硬生生忍着,实在受不了了,就自己悄悄买几瓶子辣酱就饭吃。

除了辣,乔子夜还是个嗜甜如命的人。

之所以喜欢在苏浙一地生活,便是因为这儿真是爱甜者的天堂。各种小点糕饼不说,连炒菜都是大把大把的洒糖。

还尤其爱吃肘子,老冰糖慢火炖能整只吃个干净。

想到这儿,扶苏的心突地抽了一下。

曾经,也有个人爱吃肘子。

那时候没有冰糖这种东西,那小子就会往肘子里放很多蜂蜜。安宁常说那小子是头笨熊。

那时候晨曦还只有四五岁,扶苏记得有一天从市集买了麦芽糖偶回来,结果那小子一手一支,嘴里还叨着一支乐呵呵地跑了,把小晨曦都给气哭了…

扶苏摇摇头,也不知自己为何就突地想起了前尘往事。

这个寻常不过的夜,突然深沉得有些凝重起来……

第二百八十八章 阿拉丁.徐信

华灯渐隐,节假时期,繁华的都市反而比平常更为安静一些。

扶苏静坐了片刻后,长吁一气,抬眼看向二楼仍亮着灯,浅金光芒闪过。

“还不睡吗?”扶苏站在房门旁,轻声问道。

“啊,哦”桑夏坐在桌边停下手上动作,转身笑了笑“你先去休息吧,我还有点儿工作要忙。”

…扶苏点点头“你也别太晚睡了,明天还需出门去备礼。”

她笑着冲他点点头,然后扭回身便不再理他了。扶苏咂巴了一下嘴,默默带上门。

回到自己房中,坐到沙发上,抱着一本厚重的书看了起来。[世纪百科全书]了解现代科学还是得从基础开始,亭台楼阁总不能建于半空中嘛。

突然,一团茵着星星点点的蓝光,幽幽穿透墙体飘进屋中。

扶苏抬头看去,蓝光散开,现出徐信的身形。许久不见,碎魂徐信已经不再是那个模糊不清的虚形了,而是能清晰辨别五官身姿的透明身体。

只不过这个身体只有上半身,下半身的躯体跟阿拉丁神灯如出一辙,烟雾一般的曲线上下左右轻微地浮动着。

“恩公。”徐信眉飞色舞地张开双臂。

扶苏放下书本,冲他微笑“别叫我恩公,唤扶苏即可。”

“那不行,恩公救了徐信,咋能直呼其名。这样吧,以后就叫您主人。”还没等扶苏拒绝,他就已经给这个称呼盖章了“主人,您看,俺如今这身姿如何?”

徐信边说着边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好像自己长得有多美似地炫耀着。

扶苏只觉得有些好笑,点点头“徐将军生前定是位英武之人。”

“哎,主人,您可别叫俺将军。俺可不是什么将军”徐信停住转动,朝扶苏抱拳,道“都想起来,俺生前啊就是个伍长,没什么本事,空有点蛮力罢了。在军中根本算不上什么,管的还是押运粮草的粗活儿。您可别折煞俺了。”

“好好”扶苏觉得有点头疼,这货是恢复神智特地找自己闲聊来了吗?

“主人,您这珠子可真神奇,您看”徐信扭着长虫似的下半身,又在原地转了一圈。

然后呢?扶苏左手搭在唇畔静静看着,有些无言以对。心说,你这一圈一圈的转,是想展示自己的身材很好吗?

“您看俺现在已经有上半身了,虽然还是个虚体,但这珠子的能量好像都没有减少。您看不到这珠子上的灵力吗?”

扶苏放下搭在唇畔的手,站起身仔细看了看,只见那正缓缓绕着徐信身周悠游的鲛珠,五彩灵力波动正常,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不禁有点奇怪“珠子的灵力我能看见,五彩如波光,与先前并无二致。”

“您真的看不见啊。这就奇怪了,主人的宝物为啥您自己看不到这里头的人呢?”

“人?何人?”扶苏诧异问道。

“一个很漂亮的女子,还有个清秀的少年人。这段时间,天天见这小两口在一块儿吃这吃那的。

嗳,主人,你说俺是不是也能吃东西呢?要不,主人您拿点食物给俺吃吃看?”

扶苏一头雾水,茫然地盯着那颗珠子,确实什么也没看见。

鲛人王威尔只说鲛珠可凝神魂,也没说还有别的什么功能。

难道是与鲸落镜一般有照见世间法门的奇用?

不对,法门也不可能有什么女子少年???

“什么样的女子和少年?除了她们还有别的吗?”扶苏暂时不去纠结为何自己看不到,只关心这珠子到底照见了什么。

“一个红发女子,有时与常人无异,但她一下水,就是人身鱼尾的样子。噫,主人,您说这是不是鲛人哩?那个少年就是寻常人的样子。”

古代有不少关于鲛人的传说,徐信曾经听说过。

“这段时间何时开始,珠子里出现这两人?”

“俺想想,差不多一月有余。刚出现那个女子时,这珠子作动想要飘走,不过被俺拽回来了。”徐信自得地说道。

这么说来,那鲛族女子应该就是一个多月前,出离唤潮宫来到人世间的。

鲛珠本就是鲛人迦纳族的精魄灵力所凝,鲛珠有异动,应该是被那迦纳女子的气息所吸引。这也说明了,对方离此处应该不远。

如果珠子真要自行寻主,应该也冲不开润庐结界。不过就算没有结界,也不用担心了,徐信已经自己控住了珠子。

其实徐信并不是要嘚瑟自己的身材如何好,他只是跟着珠子转动而转动,为的是要看清鲛珠内出现的画面。

“主人,要不,您拿点什么东西给徐信吃吃看呗。”

扶苏…无语地扭过脸去,得,又来一个吃货。

“等等,你是说你现在的记忆已经都恢复了?”扶苏先前沉浸于书中,此时突然想起了。

徐信点点头,扶苏抬手,一袋核桃仁从厨房里飘上了二楼房间内。

撕开包装递过去,徐信一把接过,倒进嘴里咯吱咯吱嚼起来。在盘冥洞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了,吞的都是魂末,那玩意哪有味儿。

确定自己真的能进食以后,徐信兴奋得整个虚形身体抖动起来。

“仔细想想,你说的那个大人,还曾经说过什么话,所有的,你能想到的,全都告诉我。”扶苏凝眉道。

………

大半夜的,桑夏也饿了,边咬着吐司,边飞速地在电脑上翻看着。

手机屏幕亮着,聊天群里不断有新信息冒出来。

回复[那么大家就这么商量好了。来不了的同事请把视频统一传给我。]

群里又是一波回复,这时来了一条短信。

桑夏点开后看了一眼,有点小惊讶。

姬戎渊[听闻苏慕发生了些不太愉快的事,有何需要帮忙均可开口,无需见外。]

有些意外,这位奇怪的老师居然会关心这件事。

接触过几次,但也仅限于工作。

不过桑夏隐隐觉得对方似乎对自己格外特别,北老师不怎么说话,她分辨不出什么,但这位姬老师却是真的对她很好。

不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嘛。不过现在看来,桑夏就觉得人家真的就是好心。

虽说是苏慕管人家借物件当道具,但算起来也是合作嘛。

想到这,她手下立马回复[姬老师,非常感谢您的关心。明天下午三点如果您有空,请到西泠桥。]

秒回[准时赴约。]

桑夏回复十分感谢。

那边又回复[不用谢。都是自己人。]

桑夏有点懵,无语地摇摇头,算了,管他呢,多个助力反正也不是坏事嘛。

回复[晚安。祝您好梦。]

秒回[你也快去睡,大半夜别盯着电脑了。]

什么鬼???桑夏狐疑地扫视屋内。

不过她很快就打消了被偷窥的可能性,就润庐这里三层外三层的灵力安保,别说人,鬼都进不来啊!

嗯!桑夏笃定地想着,又开始忙活起来。

凌晨两点,她终于合上电脑。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明天了。

桑夏安心睡下,暗夜里,无数道幽绿之光正在城市里飞速穿行……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夜游者织梦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二百八十九章夜游者织梦阿拉丁徐信嗑完三袋核桃仁儿后,心满意足地回到空气瓶中,蕴着珠子飘回书房继续休养去了。

扶苏则陷入了沉沉的思考之中。

知道鲛珠有修养破碎灵魂的功用,但也只是修养不令其飞散而已。

徐信之所以能汲取其中的灵力,短短几个月便修出了身形,关键原因还在于,他不是普通的碎魂。他是个恶灵。

扶苏突然觉得其实这个称呼,似乎也不是很妥。

主动吞噬别的灵魂成为恶灵的,确实是因为其本身恶念沉重。

但像徐信这样的,却实在有些无辜。

他在不知情,懵懂的情况下,被赵高诱骗,吞下了灵魂粉末,成为了恶灵状态。

可徐信却并没有做过什么伤人害灵的事情,苦逼地被奴役在盘冥洞里守着地穷炉。

有一点,扶苏始终没想明白。

盘冥洞的结界即便是他、元慎,乃至于本就以守魂灵为职责的阴差、阴司都寻不到踪迹,为何还需要专门找个人守着地穷炉呢?

所以,也许徐信的认知是有误的。

他的存在,之于盘冥洞或者说对于赵高与北大人来说,压根就不是守炉,而是另有他用。

盘冥邪阵本身需要靠吞噬灵魂灵拱养。所以,赵高或那位北大人,绝不可能将阵法设于寸草不生,比如火山、沙漠、无人区等这种地方。

扶苏的灵力昂然充沛,但也有局限性。灵力所能辅就的范围极限,大致在方圆千里以内。

他曾多次在山头周边搜查过,没找到任何可疑在的地方。

所以,盘冥洞并不在自己附近吗?

应该不是,因为素儿无意通过梦境找到盘冥洞踪迹时,盘冥洞就在千岛湖底古城。而那处距离润庐,也不过百余公里而已。

湖底古城?!扶苏陡然发觉一丝怪异之处。

难道说,盘冥洞法阵有藏水无形的天然属性?

扶苏拧着眉头,突然想到,如果找到那位鲛族迦纳少女,是否能感应到湖泽水泊里的盘冥洞呢??

红发!迦纳族!美人鱼?!

一记灵光自脑海划过,扶苏蓦地想起,年节前去往温泉时,桑夏和平儿说遇到过一个美人鱼。当时扶苏并不以为意,毕竟鲛族人他是见过的,没什么稀罕的。

如此说来,便是错过了!

迦纳人天生自带隔绝一切探索的屏障。雷达超声波一类的均检测不到这神奇的生物,灵力同样也搜索不到。

这得上哪找人去呢?头疼……

扶苏头疼,素儿也头疼。

编织美梦这种事情,虽然不常有,但她也不是没做过。

穿行于亿万梦境之中,偶尔还是会遇上那种极端灰暗的梦境。梦主心生郁念之下,梦境便是错乱纷杂或死寂沉沉。搞不好第二天醒来,分分钟就自杀了。

都说人的生死全凭天意,但素儿才不管天不天意的。那是阴差们的活儿与她无关,她本就是维护梦境的夜游者,为人们构筑一场美梦也算份内职责。

当然了,她也不是吃饱饭没事做,天天去织梦,寻常做个恶梦啥的太正常不过了。

很偶尔的,她会因不忍见到梦主被恶梦折磨,出手改变梦境。

造个美梦对她来说是很简单,可是眼下,有针对性的织梦,还真把她给难住了。

一整个下午,素儿窝在房里忙活的不行。

绞尽脑汁地编排梦境,尽可能地做到不太一样,但目的只有一个:改变人们对师暄暄事件的态度。

通过梦境转换思维,这不难,难就难在不能千篇一律。

不然一夜醒来,几座城的人做了同一个梦,这也太诡异了!

力所能及吧。

素儿想着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只有这么点儿看家本事能提供点助力。

网上那些评论,只有少部人为当事人说话,认为这是人家两口子自己的事情,别人没资格去说什么。苏慕是不是真的有违法乱纪行为,有关部门会去调查,瞎逼逼顶个屁用。

除这些少数评论之外,基本是一面倒的声讨。

叫嚣着当事人出来说话,诸如:骆宾吸没吸毒、打没打你爹妈、是不是骗财骗色;

师暄暄有没有养很多小白脸,是不是运毒了,偷没偷税…等等。

总之,不堪入目。素儿也是第一次这么直观面对人类的谩骂诅咒技能,简直了!

素儿觉得不可思议。同时,她认为自己得去纠正一下这些愚昧的人们。

群情好像有点激愤,就算没在大面上影响灵魂内里,可这种境况是她不想看到的。

做为职责者,不能;做为朋友,更不能。

所以,素儿毫无保留地化出十二道分身,奔忙于各个城市中。

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仅一夜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去太多的地方,所以有目标性地选择了人口密集的大城市。

京城,海淀区。

分身之一抵达此处后,便开始快速地四处穿行,将事先构思好的梦植入人们的梦境后,再转去下一个片区。

就在素儿飞奔忙活着的当儿,她看到不远处有另一道影子飞速前行。

对方显然不是普通人类,速度飞快。素儿职责本能反应迅速跟上。

靠得略微近一些后,素儿感应到了一股不弱的灵力。只十来个气息的时间,素儿追着那个影子,到了一个叫做京山书院的生活区。

这显然是个富豪区,有着连绵起伏的草地,开阔得简直不像是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该有的。

穿过草地,来到建筑群。影子穿墙进入其中一幢别墅里。素儿紧随其后也跟了进去。

凌晨时分,该睡的人都睡了。

只见那影子进到屋内后竟是直奔卧室,瞬间消失了踪影。

素儿正纳闷呢,便看到正在卧室床上睡着的中年男人突然站起身睁开眼,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中年男人走出卧室后,上楼打开一间房门。素儿看了一眼,判断这是间书房。

中年男人又熟悉地打开电脑,输入密码解锁,然后将电脑里的几个文件用邮件的方式发送出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男人原路返回躺上床。

素儿拧着柳眉,想了想,化身遁入男子梦境中。

对方的这种手段不算高明,如果她愿意,随随便便就可操控梦境中的人起身去做任何事。

但她是夜游者,不可能做这种有违职责的事情。

“出来!”梦境中,素儿低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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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梦境,我的主场!

两人前后脚进屋,若对方使用过类似于妖族**术,便会有灵力残留。狂沙文学网

然而,在别墅内的现实空间里,素儿并没有感应到灵力气息。

所以,对方去了哪里?又是通过什么手段控制这个中年男人的呢?

梦本就是人类意识构建的虚幻之境。换而言之,梦境与人的大脑相连接。

所以,素儿很快就判断出,那个影子在进入别墅后,立刻就遁进中年男人的梦境中了。并以梦为介,支配大脑令这个中年男人做了刚才一系列动作。

果然,判断精准。素儿话音刚落,影子便现了。

看模样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比扶苏那一米八多的个子看上去还要高一些。这么伟岸的材,却穿着一烧包的暗红色西服装,发型精致得好像下一刻马上就要去拍海报似的。

等等。这张脸好像还真在哪儿见过?!

素儿两眼瞪起,高个男子好像也并没想有要避着素儿的意思。还一副像发现新大陆似地盯着她瞧,眼都不带眨一下。

“我出来啦,这位女士有何吩咐?”男子嘴角带笑,极有绅士风度地问道。

素儿想了又想,突然,咦,对哦。那个超模,拍了不少广告,还在最近火的几部剧里打过酱油的男超模?!

换了别的一张脸,可能素儿还没这么快分辨出来,毕竟影视剧里长的好看的男人多了去了。

可这张脸太有辨识度了。深陷的眼,弯勾似的眉,希腊雕像似的鼻子…绝对就是那个混血男超模没跑了。

“你是,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鄙人,凤小陆。”男子挑了挑眉,傲然地说道,好像自己的名字代表着某种尊贵份似的。

“我管你,你来我地盘干什么?”素儿最不喜欢看别人的傲骄样了。

一个扶苏就够了,她忍,可这家伙算什么。就他也敢在自己面前卖弄,找死呢么!

翠神链‘噌愣愣’如一尾巨大的蟒蛇,从素儿后隐现而出。

“夜游者?”这下男子惊了。

但不是恐惧的惊愕,而是两眼冒星星地露出某种惊喜之色来。

但这在素儿眼里看来,简直就是一种挑衅啊!

找死。翠神链如龙卷风般朝男子袭去,梦境中那些虚幻的城市街道瞬间化为泡影。

两人对峙站着,周遭是一片虚无的浅黄色。

“你在人类梦境中出手?就不怕这头死肥猪醒来吗?”男子在虚无里左蹦右蹿,边躲避着翠神链的攻击边叫喊道。

“这个用不着你cāo)心。我早就封了他的思觉。”咦,为什么要解释呢?跟他说这些干嘛。素儿翻了个白眼,分像一枚炮弹般攻向男子。

当她近到跟前,眼见伸手便可扼住对方咽喉之时,男子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即刻,素儿就看到眼前的男子突然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漫天飞舞的火红色羽毛。或大或小,飘飘洒洒纷扬坠落。

“想跑?!呵,梦境,我的主场。给我现!”

破魇诀符文从四面八方朝一处围合而去。先前在使出翠神链的同时,素儿已经暗暗催动了破魇诀设伏于虚无之中。防的,就是对方跑路。

扶苏常说她太过自傲,从而老是吃莫名其妙的亏。逢任何敌手都不可掉以轻心,全力以赴才是上策。哪怕只是面对普通恶灵也不要留手,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对方在暗处是否还有后手。

她记住了!

不出几秒钟的功夫,那个形高挑、面容英俊的男子,被符文五花大绑地架在了半空中。

“跑啊。”素儿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男子,似笑非笑嘲讽道。

“不跑了不跑了。”男子虽然被捆着,但也没有太过紧张。

嘴上笑嘻嘻地求饶,但是语气怎么听着有点在调戏人的感觉“能被你这么美的美人儿绑住,凤某求之不得,甘之如饴。”

“你…”素儿放下手,一脸怒容盯着名叫凤小陆的男子。

“你刚才做了什么?为何你也有遁梦的能力?不用骗我,我知道你不是夜游者。我们夜游者是有标记的,呶”说着,素儿指了指悠游着的符文“这个就是。”

“我凤小陆从不撒谎,说一不二,才不会对你这样的大美人谎称自己是夜游者的。

虽然…嘿嘿,我很想当夜游者,但是没有这个契机啊。

要不,这位美人,你收了我吧。收我为徒?看看凤某有没有这个造化,也可做一个代神明行走天下的职责者。”

凤小陆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但却脸不红气不喘地在那儿忙着想要拜起师了。

也不想想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哼。

“呵呵…”素儿两眼一翻,心说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话说的文绉绉,但这副不嫌丢人的样子,简直就是加强版乔子夜啊。没来由就想捉弄一下,反正已经逮在自己手掌心上,愣他就算变成一只蚂蚁也钻不出去。

素儿笑了笑“我们夜游者只招女不招男,可惜了…”

结果,话还没说完,素儿眼睛就瞪成了两只铜铃,彻底懵bi)了。

“姐姐,你看这样行吗?”被捆着的人突然间变了装束,一暗红色西装变成了紧低连衣裙,还一副前凸后翘的材,曲线尤其的夸张。

但是,脸还是那张脸,只不过头发变得了波浪大卷。

这货在符文的捆缚之下首弄姿是弄不了了,但那高挑的个子像条巨型长虫似地扭来扭去,在有限范围内尽力表现自己的妩媚。

最不能忍的是,捏着原本还有磁的男低音,嗲声嗲气地说出这句话时,素儿差点低头直接给吐了。

“你…”素儿头一抬翻了个白眼,久久无法平复心。

缓了一下,见那货还在那朝自己啜着唇抛媚眼…

“你特么,实在太恶心了。”

“那要人家怎么样嘛,是你说只收女的呀,那人家都变成女的了,还不行吗?怎么样?我美吗?

我跟你说,我女装扮相还是可以的,有个很有名的女明星知道吧,号称第一美人。嗤,人家要是个女的,肯定比她美。连于导演都说我可以考虑走另类路线哦。”

这特么,变出女特征你也给自己这高压一压,嗓子换一换啊。脸还过得去,可这么大只,哪个男的跟你搭戏啊?!

咦,我怎么想这去了。

素儿摇摇头,抛开被带跑偏的思路。

等等,女明星?第一美?

“你说的女明星不会是师暄暄吧?”

“对呀,人家说的就是那个死女人啊。”

凤小陆眨巴眨巴眼,‘风万种’地说道。

第二百九十一章 山海之魅凤小陆(上)

时间,天地间不变的法则之一。

是人类用以描述物质运动过程或事件发生过程的一个参数,确定时间,是靠不受外界影响的物质周期变化的规律。

简而言之,时间是一往向前不可逆的规则。

但是,这个全人类、全秘族,包括像白素璃这样的职责者都认为不可逆的存在,在这个夜晚被打破了。

看着眼前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妖孽’,素儿有种持续的恶心感。

啥都别说了,弄死算了。此刻她心里真的生出了这个念头,但是这货居然提到了师暄暄,还在这个事端横生的节骨眼上。

算了算了,先问问情况再说。但是恶心这种感觉还真的不能忍“你特么能变回去先不…”

结果,话还没说完,妖孽不乐意了,脸黑黑地沉声问道“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不美吗?”

“好好说话?皮痒了你就这么着,看我能抽死你不。”说着,翠神链噌愣愣地游到素儿手边,绿光盈盈。

凤小陆抿了抿唇,极委屈地看了她一眼,扭了扭身子,秒秒钟恢复到原来的状态“那说好了,你得收我为徒。不然我就变回刚才那样。”

这特么算哪门子威胁?素儿无语地看着凤小陆,心想自己还没被什么人威胁过啊。

而且他这种威胁好像没什么道理啊,但为毛自己好像无力反驳呢?苍天啊,这是怎么了?硬被拜师是什么鬼啊?

“小师傅。”反正不管她乐不乐意,那边已经喊上了。

不是,你等会儿。师傅就师傅,怎么还小师傅,听上去好像觉得很不舒服呢啊?!

又是一阵无语,赶紧甩头,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抛出脑袋,正事要紧。

爱叫随他叫去,反正以后山水不相逢,路上碰到机会也不大,就算碰上了装不认识就行了嘛。

“你认识师暄暄?”

“呵呵”凤小陆一直被捆着,却半点要挣脱的意思也没有,淡定还带着嘲弄地说道“认识啊,死女人傲娇的来,还以为自己真的美得不可一世了。”

“咳……”大哥,你这真是有一颗跟大美人比美的心,你也得有那个性别才行啊。

面对这么一个货色,素儿觉得乔子夜都算是可爱的了。

“我再问你个问题啊,你跑我地盘来搞什么事情?为何要控制这个胖子?你控制他去干嘛了?你有什么目的?还有,你是什么人?凤小陆肯定是假名吧。”

凤小陆……

“小师傅,你是不是不识数。你说问个问题,可是你刚才问了,一二…五个半问题。”凤小陆一本正经地边算边说道。

素儿……

这家伙头这么铁的吗?被捆成只粽子了,还有心思在这跟自己打哈哈,实在是佩服你的勇气啊。

“你别管几个问题,老老实实回答我。”说话间轻催符咒,破魇诀缓缓缩紧了一些。

“嗳,疼疼,小师傅,疼。别动手,别。我说,我说。”

呵呵…素儿看着凤小陆那高大威猛的身形就觉得好笑。

一会儿变女人,这勒了一下就立马开招了,真是不仅贱的是乔子夜升级版,连怂这个特征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小师傅,你可是冤枉徒儿啦,徒儿可不是故意来你地盘的啊。

首先,严格来说我只是侵入了这只死肥猪的大脑,并没有直接入梦,当然入梦也可以,只是在梦里我的战力会变的很弱。

其次,入梦这个技能我是自学的,无师自通,厉害吧。”凤小陆扬起下巴骄傲地等待被表扬。

素儿一脸黑线,伸手抵住额头。

这特么是你炫耀的时候吗?神经病吧!

但是也没别的办法,她只能耐着性子等他回答问题,因为释了灵力感知过了,这不是秘族中人。或者说,不是她已知的秘族中人。

且,非人、非鬼、非恶灵、非职责者。总之,就是不在她的认知范围之内。

素儿抬起另一只手随意挥了挥“行行,你厉害。你厉害。然后呢?”

“然后…”凤小陆歪着脑袋似是在思考“哦,下一个问题是什么来着?”

素儿……真的,真的,很想,很想,直接宰了这货。

我可以杀人吗?苍天。可以吗?

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素儿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为什么控制那个胖子?控制他干了些什么?你的目的?”

还没复述完,凤小陆马上接话“哦哦,对对,是这样啊。我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凤小陆,身高一米八九,体重九十公斤,三围…”

“你等会”素儿牙咬的咯吱咯吱响,双手放在背后紧紧攥着,不这样左手压右手、右手压左手的,她真怕自己下一刻就出手直接把他劈了。

“这些看就差不多知道了,说正题。”

“哦,是这样啊,鄙人凤小陆……啊,疼疼……别别,小师傅,我错了,错错错了…”

呵呵…跟谁俩呢?跟你客气,你特么当福气了是吧。弄不死你丫的。死娘炮。

“我说了,我这人就这习惯,说事儿就喜欢从起因开始,然后有经过才有结果嘛。”

眼瞅着素儿又开始着催动符文了,凤小陆立马老实了“是这样的,师暄暄不是被人暗算了嘛,她找我来帮忙收拾一下这个烂摊子。

当年,这头死肥猪还是个小暴发户,那个死女人才刚出道,没什么名气,就光长得好看也没拍过什么作品。要说那时候我都已经走上国际t台了,什么国际一线大品牌都凑着脸的找我去走秀,我……

啊,疼疼,别,别,我知道了,话归正题是吧。”

清了清嗓子,凤小陆两眼死死盯着素儿手上的动作,继续说道“事情呢说起来很简单,就是这头死肥猪当年想睡她没睡成,反被打了一巴掌,心里就憋着一口气了。

要说这死女人也是狠,那胖子想联手几个人封杀她,硬是没封住,还被她反手将了一军。把那胖子开的好几家酒店都弄垮了。这仇就算是结大了。

然后大概是半年多前吧,这胖子在海外捞了笔快钱发达了。回来第一件事就想找师暄暄场子,报当年的仇。这就是有钱有闲,没事找事。”

“所以,最近的事情都是这人搞出来的?”素儿差不多听明白了。

“是。也不完全是。这人充其量只不过是摆在台面上的,一旦出事,他就会被背后的人扔出去当炮灰。”

“背后还有人?谁?”

“等等,小师傅,我知道职责者不是坏人,但您这好奇心有点旺盛啊。人世这些八卦也在您管辖范围内吗?”

凤小陆一口一个您的,整的素儿还有那么点儿不太好意思了。

目前听上去,这家伙应该是没有撒谎,因为那句死女人的称呼还真是亲切。

既然是盟友,素儿也不介意直言相告,不过符文还没打算解开。扶苏说了,万事要留有防手才行。

“这么巧,我也认识她,而且还住的很近。”

“哦?你也住在湖心居?”凤小陆有点奇怪了“那一带只有她一处水榭啊,好像没别的房子吧。”

嗯。看来确实是老相熟没错了。

素儿笑笑说道“她现在不住在湖心居,住在我家山顶上。”

做为职责者,她从来没有过‘家’的概念。但此时很随意的一句话,便将她内心潜在对润庐以及润庐众人的情感透露无遗。

但凤小陆并不了解,所以也就无从揣测其中的深义了。

不过,他看上去有点生气“哼,这死女人,搬家也不告诉我一声。谈恋爱也不跟我透露一下,还说什么好姐妹,凑不要脸的!”

素儿又是一阵无语,不过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可能是习惯了吧…

第二百九十二章 山海之魅凤小陆(下)

素儿有点麻木了,她觉得如果凤小陆这家伙再说什么恶心人的话,自己都不会再有什么感觉了。

好姐妹,嗯,信息量有点大。这家伙是对自己性别认知不全,还是对好姐妹这个词有误解?

“说正事,背后的人是谁?”素儿有种奇怪的感觉。

明明是盟友,为什么捆着他,自己心里很爽呢?而且用这种拷问的方式,感觉很妥当很舒服啊,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的。

凤小陆好像也不在意,很配合“背后是一家很大的传媒公司,旗下涉及影视制作、艺人经纪一类的。对方想吃掉苏慕,但又找不到下手点。

也不知道哪儿打听到当年两人有过结,所以这胖子刚回国就被盯上了。

对方派了个十八线小艺人爬上这胖子的床,半撺掇半控制的一直伺机想搞点事情,但是苏慕铁桶一块,从内部打不进去就想着用造谣的方式搞风搞雨。等舆论达到一定程度再下手,一举弄垮苏慕。

等苏慕一垮,那家传媒公司就会站到台前来搞收购,到那个时候,其实也不存在收不收购了。就是把苏慕当一块摔碎了的蛋糕,一口口吞掉。”

“苏慕有这么重要吗?按你说对方来头这么大,随便收别的公司也可以呀,为什么非得盯着苏慕呢?”素儿不解问道。

“呵呵”凤小陆冷笑一声“要不说这死女人是死女人,她自己得没得罪人,自己心里一点逼数没有。”

素儿有点迷。这凤小陆一口一个死人,句句话怼师暄暄脸上,却心甘情愿干着这跑腿打探的活儿。人性这么复杂的吗?

“她啊。就是长的太好看了,恃美行凶懂不懂?这就是她的烂桃花,而且她的烂桃花还遍地开花。

那家传媒公司的老大,在她第一次获得影后称号的时候,就当众对她示过好,暗地里还巴巴的追过一段时间。

那死女人那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跟那男人吃过几次饭。可能是会错意了,那男的就以为自己这算是有机会了。

结果在一个私人派对上当众求婚,被拒了。你想想,一个传媒大亨,身家几百亿向你一个戏子求婚,这样的豪门多少女人打破头都挤不进去。

她倒好,当着一群富豪权贵的面直接一句话没有,就走了。

那男的估计是想不开了,这么多年也没娶妻,花边新闻倒是有一些。呵呵,我觉得吧,这就是憋着一口气呢。自己得不到的就毁掉。这种人不是很多嘛,所以说啊,人类才是最残忍的。只有我这个魅才是对她最好的!”

说完,凤小陆看着一脸懵逼的素儿,歪着脑袋问“咦,小师傅,你怎么了?”

“你,你说,你是魅?”素儿惊得不行了。

她听扶苏说过,魅生活在山与海的交接处。是以山为魂以海为魄的灵物。魅是无形无体的,但为什么,这个男人…看上去是有实体的呀?!

凤小陆点点头,笑吟吟的,一脸无辜纯真状。

素儿倒吸一口冷气,怎么最近这段时间净碰到奇人奇事了。先是什么美人鱼,也不知道真假,再来个天族的什么飘飘,这会儿更离奇,传说中的生灵都出现了?!

这个世界怎么了?是自己与时代脱节了吗?但她还有点不可置信啊“你真的,真的是魅族?”

“不”凤小陆又有点不太乐意了。

素儿以为他会说他开玩笑的,不是什么魅,结果…

“什么魅族?什么魅族?我又没有代言那个手机品牌。魅就是魅,我们没有族群的概念。而且,岂今为止,我只在这世间遇到过两个魅。一个已经死了。”

素儿惊了惊,感情还是魅啊,只不过不是秘族罢了。

“那还有一只呢?”素儿问道。

“什么叫只,我们又不是阿猫阿狗,怎么就以只来论了?”

“好好,一个一个。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就更惨了,死倒没死,就是莫名其妙被他师傅捆起来了,还捆得越来越紧。好可怜,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世间活着,也没有个人来帮他,被自己师傅虐待……”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素儿无语地别过脸去。

就你戏多啊。这哪是个魅,这是个精啊。戏精!

正当素儿催动破魇诀松开符文的刹那,突然身周的虚无迅速向身后倒退。虽然肉眼分辨不清是在倒退,但她能感觉到,一切正在倒退。

瞬间,眼花缭乱。从虚无中出离后,便是现实世界的景象。素儿只觉得,身边的场景,正在疾速往后倒退。非常的真实,纯非幻境。

她根本看不清是什么经过了身边,直到一切停住为止。

当后退的景象停住后,素儿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身处的地方。

京城,海淀区。刚刚赶到这片区域落脚的地方,而前方不远处便是她最初见到凤小陆的街角。

没有人能将她带离梦境。这不可能。素儿的内心有点受打击了,先是桑夏梦境里那个女童的声音,然后现在是这个自称‘魅’的凤小陆。

素儿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时,凤小陆从街角处笑吟吟地走了出来。

“小师傅,在梦里我打不过你,在外头可就不一定咯。”

“皮痒了是不是?”素儿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符文悄悄地游到他眼前,犹如一把黑色匕首定在半空中。

“错了。”

“嗯,懂事。”

“你是怎么将我带出梦境的。没人能做到。即使梦主也不可能。”

“我不是将你带离了梦境,而是将时间倒回到你刚发现我的时候。”

“时间倒回?!!”素儿再次惊愕了。

这次是十足十的惊,还有点惊吓的感觉。

凤小陆认真十足地点点头,缓步走在窄街的道路上“吾等山海之魅,无生无死,无起无落,于天地间独享时之华光。”

素儿看着身边的男子,只觉得与之前判若两人。在这个片刻,她突然觉得他身上竟是蕴含着某种难以形容的神秘感。

咦,不对啊。她突然想到什么“无生无死?你不是说先前还有一只,不是,一个魅死了吗?”

“…我说小师傅,你怎么这么煞风景呢?我突然想到这么牛逼的台词,你就给我问住了。”

………素儿。

果然啊。这才是真面目嘛,刚才那只不过是,戏精附体了。

“怎么死的?”

凤小陆突然顿住脚步“撑死的。”

“什么?”

“唉,别提这事儿,想想都闹心。那小子死活不肯听我的,跟他说别吃那么多,别吃那么多,结果还是把自己撑死了。我把他扔回山海之畔了,也许过一千年能凝聚出来,谁知道呢。唉…”

“哦。你跟师暄暄关系很好啊,为她做这么多事。”

“呵”凤小陆踱着步子,皮鞋地无人的夜街敲击出轻微声响。

“刚遇到她的时候,我就很喜欢她。但她不喜欢我,还笑说要跟我做好姐妹”说这话时,凤小陆唇角浅浅笑着,像似在回忆什么美好的事。

“我说好,那就做好姐妹。她说,我是她最大的底牌。所以,只要她开口,我就会替她做任何事。其实,就算她不说,这次的事情我也会出手解决的。”

凤小陆说这话时,面色上完全没有一丝不正经,唇畔挂着浅浅的、笃定的笑意……

第二百九十三章 时间使者

素儿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叫凤小陆的男人,有很多张面具。有时贱嗖嗖的、有时神叨叨的,有时像个娘炮,有时又像个顽童。

不拘一格、自成一派,毫无章法、全凭心意。

或许,只有此时,行走在长街夜灯下,说起当年初遇那个女人时的这一刻,才是真正的他。

一个深情藏于心,隐而不表,沉稳且固守誓言的男人。一个愿和心爱女子做好姐妹的男人。装作毫不在乎,常拿话语戏谑对方,实则内心珍之重之的男人。

这一刻,素儿还有了另一个错觉。

其实某些方面,凤小陆和乔子夜有一些相像。

只不过,凤小陆更疯癫不羁、更洒脱自然,而子夜……

有时候,她常常会觉得在子夜的种种表象之下,也藏着一颗深沉的心。但是子夜的那颗心不像凤小陆,有了归属。

凤小陆因为有了与师暄暄的誓约,从此再癫狂,都有一根线攥在对方手里,随时都可以将两人拉扯到一块。

凤小陆说,他和师暄暄两人在山海之间,凝结魅灵的地方,以天地为誓相伴永远。当然是以好姐妹的身份。

素儿刚听凤小陆说起起誓时的场景就觉得有点儿可笑,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起誓要做好姐妹。但笑了笑后,她的心便沉了下来。

其实,没什么可笑的。只要能和自己在意的人建立连结,以何种形式、何种身份并不重要。只要那份心意是真挚的,那个誓言是真实的,就够了。

而子夜呢?他的那些嬉皮笑脸不正经,那些无厘头的八卦恶作剧,都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存在着。

此时此刻,长街夜灯下,素儿透过凤小陆仿似看到了另一个乔子夜。

人一无所有会空洞,但当一个人历经过世间所有的事情之后就会太满。而在这满满当当的表面里,却是一个巨大的洞。

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独特的使命,或者说职责。

扶苏有,蒙毅有,素儿有,阿妖、暄暄、白与飞,所有人都有,但就独独子夜没有。

以前她不知道,可是现在她清楚了解了。

一颗沧桑的灵魂转了一世又一世,这样周而复始地活,已经将他的希翼消耗殆尽了。

乔子夜是麻木的,而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麻木,所以极尽所能地折腾着,只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而不是虚妄无用的。

长街很快走到尽头,凤小陆站在路灯下低着头。

对,低头,因为素儿本来就偏姣小。

“那就,明天见了。”

“好,明天见。”正欲遁影作别,素儿突然想到个问题“其实我觉得可以称你为‘时间使者’,你看你能将时光倒回,这本事我家被秘族称为神明大人的那位都没有呢。”

“时间使者。嗯,挺好听的。”凤小陆笑着满意地点点头。

“嗳,对了,你能随便倒回吗?任何时间不管多久?”

“其实不能称之为倒回,因为我改变的只是我们两个的时间。正确的说是单体时间穿梭。”

“哦。”素儿似懂非懂。

“所以我们穿我们的,那个胖子干过的事儿并没有改变。该发的邮件是真实发送了的。”

“哦哦”好像有点懂了,素儿想了想“那具体可以穿多久呢?”

“我只能穿行于一年以内的时间。并且未来的时间不可去,只可去过往。”凤小陆笑吟吟地说完,下一刻笑容就僵住了。

“不是,小师傅,你刚不还说我这能力很厉害的嘛,为什么现在就一脸嫌弃的样子?”

“你这人太不靠谱了,还无生无死无起无落,于天地间独享时之华光。独享个屁啊,才一年,而且,你的同伴还死了。算了,不跟你说了。走了走了…”话没说完,素儿化为一抹绿光遁走了。

凤小陆怔在原地盯着素儿消失的方向,喃喃道“有点意思。”

他抬头看着夜空,说了句什么,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次日清晨,润庐各人纷纷起身,除了素儿。

十二道分身布去十二座城市,这一夜就几乎将她的灵力耗去大半。

扶苏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仍下金色小树灵力给她供养,然后跟着乔子夜带着桑夏出门去了。

蒙毅一夜未归,在花店里小憩了片刻,天刚蒙蒙亮就带着546和10211跑去西泠桥、茹瓷指定的地点,忙着搭花架。

直到午时,一行人才归来。

蒙毅累得两眼冒金星,说话以前当阴差的时候工作量都没有这么大过啊。心说人类世界赚口饭吃还真是不易,就他这么虎背熊腰的大汉都差点给累趴了。

这与灵力无关,主要是因为修花这种细致活,他一个拿刀混饭吃的人还真的是为难了。

反观546和10211就不一样了,干完活也没喊一个累字,中午在常去的排档店里给这两货点了十个菜,结果两人感动的都快哭了。

不停说着老大以后有这好事一定记得叫他们,蒙毅突然觉得有点心酸,给两人一人塞了一百。还千交代万交代,千万别在老板娘面前说漏嘴了啊。

乔子夜满意地看着自己选的礼物,见素儿休养了七七八八、精神奕奕地下楼便显摆道“你看,我选的,咋样。高端大气上档次吧。”

素儿看着一整套描龙刻凤的金器,有碗有盆还有筷子神马的,立时无语。

算了算了,昨天对他的那些构想真的只是构想罢了。乔子夜还是乔子夜。

素儿点点头没什么好说的,打眼一看厅里少了个桑夏。灵魂人物啊,怎么出趟门就丢了呢?

“她说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办,让我们先回来了。”扶苏无奈地一摊手。

“你放心让她一个人乱跑?”素儿有点不信邪了。

扶苏一摊手笑了笑。他也想跟着去啊,可是不让啊。

“我说蒙大哥,你就别忙活了,中午喊外卖吧,随便吃点儿。晚上大餐呢。师暄暄的婚宴,菜肯定差不了。我跟你们说啊,这套金器小几十万呢,给我放开了吃,能吃回来多少算多少。”

乔子夜心疼地抱着自己选的礼物碎碎念着。素儿和扶苏两人看了他一眼,心想也不嫌沉,抱着能暖手还是咋的?

厨房里蒙毅扎着围裙应道“没,不是做给你们吃的,我得给陈朦和平儿送过去。”

三人绝倒。好吧好吧,你赢了。

本业见蒙毅胡子拉碴的憔悴样还下厨,心里头还挺感激的。

这么一说,啥心情都没了,突然也觉得没那么饿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婚礼倒计时(上)

午后两点半,几乎所有人都提前到达了西泠桥畔的指定地点。

吕梁和茹瓷正在现场指挥若定。其实也没有很盛大,只是在公园租借了块绿地,简单搭建了一条拱形通道。

拱架上装饰了无数的绿藤与花朵,共有十余米长。

在拱架的未端是一面鲜花墙,只不过这个花墙不同于一般的婚礼现场。别人的花朵背景墙,都是一片白或者一片粉。这儿的不一样,是渐变色,并且是像制图软件里多色过度的那种渐变,活像个调色盘。

通道的这端则是几十排白色户外椅,周边围满了鲜花立柱,以此将这片区域独立分割出来。

经过的路人,被这不走寻常路、鬼斧神工的花艺给惊了。很多人掏出手机一顿狂拍,开始各种朋友圈微博。

桑夏站在一群人堆旁边说着什么,然后这堆人就分散开去,将整个区域和十米的长道给围了个密不透风。

“桑夏。”

桑夏一扭头“咦,姬老师,您来的这么早啊!还有半个小时呢。”

“早些过来看看是否有什么需要帮手之处。”

“您能来就非常感谢了。是这样的,姬老师。您也知道我们大老板最近被人造谣了嘛,然后…”

桑夏正为怎么措词妥当,踌躇着组织语言,姬戎渊温和地笑了笑“是不是师总要举行婚礼?”

“呃,啊,对啊。您怎么知道的?”桑夏满脸狐疑地眨了眨眼。

“你们苏慕的人都倾巢出动了,除了大老总还有谁能这么大的面子?而且,这花台虽然有点奇怪,但怎么看都像是婚礼布景呢。”

“哦。”桑夏想了想,也是。这么说,好像确实还挺明显的。

“不好意思啊,昨天没来得及说清楚。就贸然请您来参加婚礼,我…”

“无妨无妨。大家都是自己人嘛。”

……桑夏有点木然地点点头,人群那边有人喊了她一声。

“那个,姬老师,您先坐会儿,我过去看看。”

姬戎渊点点头坐到分布在红毯两边的白色塑料椅上。看了眼周边,整个区域四周已经用防护栏完完整整地围了起来。

场面不大,来宾椅目测也不过两百左右。这也就意味着,到场的不会超过两百人。

除去苏慕职员以后,也就是说被邀请的来宾不足一百。这个数字,着实配不上师暄暄的身份。

而且再看这行礼台和周边的布置,如果只是一般人家还说得过去,但对于这样一个名声响誉国际的巨星而言,可以说是十分寒酸了。

想到这儿,姬戎渊不禁有些期待见到那个女人。一个甘愿嫁给普通人的精灵,真是有意思。

而在这之前,苏州城。

清晨,师暄暄在骆宾的臂弯里醒来。

“醒了?”

“嗯。”

“慕儿”

“嗯?”

“快,我的手麻了。”

“哈哈,还坚持拿手给我当枕头么?”

“嗯。”

“嘴硬,看你能熬多久。”

“那得看你能活多久。”

………师暄暄又好气又好笑,这大婚的好日子,这臭钢铁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话。真是愁人。

不过想想,随他怎么说都行。自己能活多久还真不是自己说了算,阿紫什么时候崩了,自己就什么时候消失。不过阿紫那万年老山谷,呵呵…盼他崩,算了吧。

‘叮’手机响起讯息声。

骆宾打开一看,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师暄暄接过手机看了看,坐起身,温柔地劝慰道“只是小孩子罢了。被人利用却混然不知。无需在意,是你打小的好妹妹,不如…”

骆宾也坐起身,袒露着上半身,完全看不出来还是个有胸肌的。搓了搓眼睛看向师暄暄。

“不如就请她去参加我们的婚礼吧!”师暄暄话说出口,骆宾惊了一下,狐疑地看着她,心里又开始莫名的发虚。

“别担心啦,这次没有捉弄你的意思。是真心的想邀请容容。不过是你的朋友,你自己拿主意吧。”说罢,师暄暄便起身洗漱去了。

骆宾怔怔地看着信息,其实先前他也有怀疑是不是陈亮还是海哥卖了他。

但是很快地,消息爆出没到半天,二人便发来信息询问此事。一听师暄暄真在骆宾这儿,海哥和陈亮都兴奋得跟什么似的,嚷着要来做客神马的,被骆宾给拒了。

昨天骆宾倒是给这两人发了邀请,虽算不上什么知己好友,但好歹是发小,酒吧也算是促进了他和慕儿感情迅速升温的纪念地,所以海哥就一并请了。

所以是容容卖了他,而不是那两个看上去很不靠谱的家伙。

骆宾并没有生气,师暄暄也能理解。

两个月前,容容一个人跑到杭城去找工作,结果工作没找着,闺蜜却找着了男朋友。所以,她就没了所住,是骆宾把仅有的一点积蓄给了她租房。

对于骆宾来说,自己是个大哥哥,照顾邻家小妹份属正常。没想到容容却误会了自己的出发点,从而导致小姑娘单方面认为两人已经开始交往了。

而在看到师暄暄后因爱生恨,也是名气太大,脸太有识别度。

小姑娘原本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跟同学吐了苦水,没成想,那个同学直接将这事给爆出去了。

结果就是,那位同学发了笔横财,而她却把自己陷进了悔恨的囹圄。

挣扎了几天,肠子都悔断了,终于正面向骆宾发起道歉。

骆宾当然知道容容不是为了钱把自己卖了,个中原由也不难猜。最终,骆宾决定一切听老婆的,准没错。

于是,杭城那边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苏州这边一辆满载着奇怪气氛的保姆车,缓缓驶上高速。

骆宾无语地看着对面坐着的三个人。想骂人,又不好意思直接骂。

我结婚,请你喝个喜酒。你们居然厚颜无耻地跑来蹭车,像话吗?神经病啊,这史上还有比自己更悲催的新郎吗?他觉得没有。

师暄暄挽着骆宾的胳膊,笑笑地看着窗外。

容容始终心里有愧,不时咬着下唇,想说话又不敢吱声。其实要不是陈亮和海哥一左一右挎着她,她才不好意思上这辆车呢。

此时这两货仍旧一左一右地夹着她坐在两边,笑呵呵地看着师暄暄。

终于陈亮忍不住了“我说女神,您怎么会喜欢上我们小宾宾呢。”

骆宾一道凌厉的眼神杀扫过去,陈亮不为所动。

师暄暄笑吟吟答了句“因为他帅。”

陈亮和海哥对视一眼,恍然大悟道“哦,原来真的有情人眼里出潘安这回事啊!”

第二百九十五章 婚礼倒计时(下)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二百九十五章婚礼倒计时高速上,黑色的保姆车以时速一百向杭城进发。

师暄暄看了眼腕表,再过一小时差不多就到过了,那儿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呢?当然她并不是害怕,一半是激动、一半是平静。

激动是因为她马上就要走进新的人生领域,期间还有一些少女般的雀跃。也许天下女人都一样,无论什么年纪、什么状况,只要是嫁给了心爱的人,心中仍会如少女般萌动。

而之所以平静,她当然平静了。因为,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隐而不发必有大谋!这就是师暄暄性格隐忍的一面。

不管网上众人怎么往两人身上泼脏水,从头到尾她硬是半句话没有。不反驳不解释,但这不代表她无能。

反击这种事情力求一击即中,中而则亡。凉透的那种。要死。死一边去。别死在我面前。

她有这份自信。因为她的底牌已出,凤小陆在凌晨便已经将一应事务全都办妥。

而某些牵扯着许多大人物的催命符,已经在天未亮时透过扶苏的引荐发送出去了。

看了眼对座着傻乐呵呵的陈亮和海哥,师暄暄心里其实还挺喜欢这两人的,没有坏心眼,还有些市井小民的可爱。

“潘安没什么,还是我家小骆驼帅。”

“哟…”车厢内一阵骚动,陈亮、海哥不约而同伸手轻捶了一下骆宾的肩,并竖起大拇指。‘牛逼了哥们。‘

容容也被她的这句话给逗笑了,傻傻咧着嘴。笑了会儿,突然抓住师暄暄的手,很认真还带着委屈地说道“暄暄姐,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一下子气昏头了。请,请你原谅我!”

陈亮和海哥在两人一人一手搂在容容肩上,这个小妹妹是他们看着长大的,确实不是那种会刻意干坏事的人,所以他们很愿望用实际行动来力挺她。

师暄暄微微一笑“没什么可气的。也不存在原谅。我们还要谢谢你,虽然起因不太美好,但结局是美好的呀。没有这一出,也许我们也没这么快决定要结婚。所以,你别自己难过了。”

师暄暄扭头看了骆宾一眼,他立马也伸手拍在两人手上“傻了,你宾哥我没这么小气。生你气还请你喝喜酒?请你喝西北风还差不多,是吧。对吧,你们说是吧。”

一车人,都不太愿意搭理他了。

真的,这是个具有独特气质的男人。一个可以把气氛瞬间搞僵,把话说死的奇男子。

海哥出来打圆场了“嗳,你说那些记者怎么跟疯了似的?我们都上车了,还能在后头追着跑几个路口。牛逼啊。”

陈亮“这年头谁还不想混口饭,当记者的还得练练马拉松什么的,真特么不容易。”

“注意措辞啊。大喜的日子呢。”

“哦,对对。你瞧我这嘴,就是管不住,哈哈。”

骆宾呵呵笑道“我看你比容容强,这次的事儿你不就管住自己嘴了吗?据说记者给塞红包,你都红扛住了,厉害啊,兄弟。”

容容瞬间脸就僵住了。

其余人,呵呵…

当这辆气氛诡异的车,抵达杭城的一家婚纱店门口时,所有人除了骆宾,如释重负地走下车。

可算不用跟这家伙尬聊了,太难受了。

师暄暄也渐渐意识到,越了解骆宾,他性格里奇葩的一面就慢慢浮出水面了。不过没关系,在她这儿,不会聊天不算事。顶多就是气一气,没事的,修身养性这方面她已经炉火纯青了。

进了店内,两边整齐列队清一水的黑色制服工作人员,笑脸盈盈地齐声道“您好,旅途辛苦了。”

除了师暄暄,其余人唬了一跳。啧,这素质简直了。

“暄暄”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飘来,声音的主人正顺着店内的半弧型楼梯,优雅而欢快地走了下来。

“侬来嘎迟啊,路高头堵车了呀?”

眼睁睁看着一个顶着用发胶把头发定型成一把扫帚的脑袋,凑到自己娘子脸颊上,左亲一下右亲一下,骆宾咂巴咂巴嘴,有点不爽。

“哎哟,这位就是新郎了吧。骆宾先生,侬好哇!”扫帚头凑过来了,左一口右一口,亲在骆宾脸颊上就像被针刺了一样。他震惊地往后退了退,下意识看向师暄暄。

“他是安东尼,是我的好朋友,以前我们苏慕的首席造型师。不过现在厉害了,创建了自己的婚纱品牌。”

师暄暄简单介绍了一下两人的关系,以及对方的职业,还顺便抬了抬扫帚头的地位。

“哎哟,今天是你们主角,别说我,别说我啊。我这小打小闹的。快里面请吧。”

旁边三个人看的一愣一愣的。这怎么看着有点演偶像剧的赶脚呢?好像网上说的也不全错嘛,霸道总裁爱上我之灰姑男版。

安东尼带着一行人先是参观了一圈自己偌大的门店,然后才煞有介事地吩咐手下人打开一面大镜子。

是的,在镜子后面是另一个相对小一些的空间。

整个空间是圆型的,中间是个圆台,左右两边是更衣室,顺墙一圈挂着满满当当的婚纱礼服。

“这三位是伴郎伴娘咯,你们跟他们过去试礼服吧。”安东尼妩媚地随手一挥,手上晃啷啷响起首饰碰撞的声音。

陈亮、海哥是满眼冒金光了啊,容容倒还有些不好意思想解释说自己不是。

结果师暄暄朝几人笑道“去吧,挑喜欢的,不用刻意统一,也不用在意价钱。”

这下发达了啦!容容还有些扭捏得不太好意思,陈亮、海哥两人已经心花怒放地跟着导购走出去了。

师暄暄试完一件婚纱,安东尼就各种拿手机拍照合照,还举着双手夹着胳肢窝、跺着脚“好看,哎呀,好看极了。好看的不要不要的呢,哎呀我的眼睛,你太美了,闪到我了啦。”

骆宾在一旁一直忍着笑,心想这个扫帚头实在太逗了,这么娘的一个人还偏偏留点胡碴子,看着实在太违和了。

但当他看着师暄暄时,也是真心地觉得安东尼真的没说错,一点都没错。

无论试的哪一款,他都觉得美。不是因为婚纱,而是因为她。她实在,太美了。

这一刻,骆宾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真实感。她真的,就是我的妻了吗?

………

婚纱店出来时,一行人已经光鲜亮丽到了可以直接去走红毯的地步。

这个安东尼看着怪里怪气,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连陈亮这种小胖子都给倒饬得像模像样的。

骆宾夸他,化腐朽为神奇。

陈亮气的不行,安东尼则乐得飞起。

最后,这辆气氛奇怪的保姆车里,又多了个穿得跟潮流教父似的扫帚头

第二百九十六章 我在轮回里等你

九溪,白色独幢的玻璃房里,北弥生正检视着一颗镂空银球。

这银球全名,共有九颗,九挂合一则为一个完整体。但实际上,‘无余’合为一体并没什么多大用处,无非就是制造一个独立的空间场罢了。反倒是拆为九颗,作为随身小结界使用更显奇效。

一般的结界是固定不动的,使用灵力制造结界自然要耗尽不少。而‘无余’则弥补了这个短板,只需要有一颗无余银龙挂在手,随时便可遁藏匿于无形。

这颗镂空、通体泛着银灰光芒银球内,有一点渐明渐暗的光亮,极微小,但却一圈一圈地漾出肉眼不可见的气浪波纹。波纹以球体为核心,每有一圈漾出,北弥生的发丝便随之轻扬。

北弥生的唇角挂着一抹深遂的笑意,眼微微眯着,双臂前展护在球的两边,阻止波纹继续漾出。

因为如果这个波纹打到房屋周边的阻灵结界上,将会发出强烈的震荡,足以摧毁这间脆弱不堪的建筑。

到时候姬戎渊一定会碎碎念,自己多么辛苦找到这么宅子,又花了多少力气改建,云云……北弥生光用想的,便觉脑壳疼。

手机讯息开始响起,并,不断响起。

北弥生无耐极了,前一条信息还没读完,后一条信息就过来了。这家伙是练了什么神功吗?打字如此之快?!

将手机丢在沙发上,转身穿上褐色长呢外套的后,转身如一抹轻烟消失于玻璃屋内。

下一刻,便来到了西泠桥畔的苏小小墓。

并非刻意选择这处,只不过他行进速度极快,此处行人又少便就现了身。

北弥生站在墓前沉吟了片刻,轻声说道“既然你寻找了,那就是你的机缘,如今我也不再需要他了。成全你便是。”

说罢,转身顺着小径走去婚礼的所在地。

姬戎渊正在打着字呢,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抬头一看,立时露出灿烂的笑容。

“北北啊,我就说你该来看看嘛。”

北弥生摇摇头示意他噤声,与此同时,守在外围的苏慕职员突然发出一声热烈的欢呼。

午后三时,婚礼的主人公准时现身。

所有人包括被隔离在外围的路人,都摒住了呼吸。

苏慕的职员们不再帮着围住外场了,有序地一一落座。其中包括一身素白长裙的桑夏。

北弥生看了眼她身旁的扶苏,眼里露出一丝怪异的复杂意味。

姬戎渊凑过来在他耳边悄声说“我说阿蓢今天很漂亮吧。”

北弥生嫌弃地把脑袋往旁边移了移“说话就说话,别朝我耳朵吹气。阿蓢什么时候不漂亮了。哼,只不过这张脸哪儿比得上她原来的。”

姬戎渊嘟了嘟嘴正想着回句什么,音响里传出一个温和的女声“感谢大家,在春节期间来参加这场婚礼!”

婚礼仪式很简单。简单得有一种仓促的感觉。

没有长篇累牍的发言,没有主婚人没有证婚人,茹瓷简单说了句话,所有人便都静了下来,默默盯着花道,等待着一对新人从那头走出来。

音乐缓缓响起,不是婚礼进行曲也不是爱的交响之类的,而是干干净净的吉他与口琴。

伴随着清澈如流水的音乐声,师暄暄与骆宾从花道那头缓缓走来。

所有人,连路人们都在这一瞬间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师暄暄着实是美得出尘脱俗,那样的不食人间烟火,像天空中最明亮的一朵云。

极简单的一字肩裹身婚纱,蕾丝勾勒着锁骨如蜿蜒对称的山峰,长发随意散落,额前坠着一颗紫色的晶莹宝石,完全看不出是用了什么东西将之固定的。

当然没人知道,这便是她的原灵。是成为精灵时与生俱来的。

她毫无顾忌地将之展露出来,不为别的,因为三器老正飘在人群头顶的半空中,只不过普通人看不到他们。

这是她在向三老致谢,亦是一种态度。她是师暄暄,是骆宾的妻子,也是紫阵谷的精灵。并且,永远都是,不会因为她达成心愿而将对她有恩的三器老遗忘。

长长的头纱,别在齐耳的位置。草地有微风,风吹轻纱动。风过之后,轻纱仍如自带鼓风效果似地半扬着。令她整个人看起来就真的如神话中的仙子一般,美的不惹尘埃。

石榴般的红唇轻启、露出贝齿,眉眼之间是盈盈如水的温柔笑意。

路人中有人嘀咕:这也太,太漂亮了啊!是真的人吗?画里走出来的吧。隔这么远都觉得有仙气啊。这男人太幸运了吧,天哦。是啊,上辈子拯救银河系了吧…

骆宾一身酒红色西服,在白衬衣的映托下格外显得精气神十足。本就是青年,长的也并不赖,经过安东尼的精心打造之后,看上去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骆宾侧头回应着师暄暄的笑容,露出一排皓齿。

这时又有人议论了:我觉得这个小哥哥挺帅的呀,看着有点像一个明星哩…人家叫骆宾,是个纯素人,跟咱一样,平民,小妹你不看新闻的吗?

蛮好蛮好,郎才女貌看着很登对…其实我觉得师暄暄那么成功又不是傻的喽,挑的男人能差到哪去…就是就是,那些新闻啊都是瞎搞乱搞…

还有人似乎很了解内幕:是啊,我也听说了,就是那个媒老板啊三天两道包小明星那个…

这是凤小陆的信息给了素儿灵感。织梦‘洗脑’略见成效,总算不枉费素儿一夜奔忙、耗费许多灵力。

两百张椅子坐的满满当当,周边一色清的安保人员稳稳地守在栅栏旁。所有人都等着,等一个主婚人来上前问两人那个千古不变的问题。

然而,并没有。

林染始络微笑地站在拱门花道的一旁,一对新人走到嘉宾区前站定后,林染缓步走过去将话筒递出。

骆宾接过话筒看向众人,羞涩地笑了笑“谢谢大家,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他转过头看向师暄暄,唇角藏都藏不住的笑意、瞬间绽开“我有点紧张”…

师暄暄笑着点点头,用眼神给予他力气。

骆宾牵着她的手,继续说道“此后余生,每一时每一刻,都有你,也,只有你。还有一句话,我想了很久…”

师暄暄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神所向往地望着他。

骆宾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想告诉你,我会在轮回里一直等你,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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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你打的过他吗?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二百九十七章你打的过他吗?人群里很安静,不是毫无声响的那种,而是摒息着,或者说等待着。

师暄暄美丽的眼中渐渐涌起水光,一滴一滴顺着脸庞滑落。她没有回应说话,而是吻上了骆宾的唇。

这是她等候了千年应得的。不是所有誓言都可信,但他的,她信。前世她曾误会,曾自怨自艾。但从此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有那样柔弱的时刻了。

西泠桥畔是她们的开始也是她前生的终结,如今,一切回到了最初最美好的时光里。

安静的绿地掌声响起,飞鸟们被惊得从旁边的枝丫掠飞而起。

两百张椅子分作两大块,中间顺着花架的位置隔着一条窄道。

扶苏等人在右,北弥生与姬戎渊两人在左。他二人坐在第三排的位置,前排人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扶苏习惯性地伸手摸着桑夏后脑勺的动作,就落到了姬戎渊眼里。

“老小子,北北,等会儿跟我去暗搓搓把他揍一顿好不好。”

北弥生“呵呵,你打的过他吗。”

姬戎渊瞪了他一眼,不满地撇了撇嘴。

飘浮在半空中的三个老家伙,只有鹤老堆着皱纹笑眯眯的,风老双手拢在长袍衣袖里、哑着嗓子说“小子口气不小啊,还轮回,自个儿轮到哪去都不知道。到时候又得我们小小去寻他,烦人。”

鹿老讷讷地问了句“婚宴好吃吗?”

鹤老嘿嘿笑着拍了拍鹿老的腿,没办法,他也够不着太高的地方“想去吗?”

鹿老很‘乖巧’地点点头,鹤老嗯了一声“一会带你去吃,不过不许捣乱,我说能吃你就吃,我说不能吃的别碰。可否?”

鹿老再次‘乖巧’地点点头,风老叨咕了声“吃货!”

孤山三器老隐着身形,除了普通人以外,一般灵力低微的灵者者也是看不到他们的。

他们本来就是来参加师暄暄的婚礼,只要她能看到就够了。但就在三言两语间,鹤老便决定还是去婚宴走一趟。

并不是真的想让老鹿一饱口腹,而是因为他感应到了场间多道奇怪的灵力波动。

扶苏、蒙毅与阿妖的灵力鹤老是知道的,可显然底下两百余人的座位里,还有不下数十位灵力者存在。秘族有三,不知名的反而还更多。

所以,鹤老就觉着有点儿不放心,还是跟过去看看比较稳妥。相处这么些年,鹤老是铜书器灵最通人性,不知觉地便将师暄暄当亲闺女一般对待。

若不是三老性情太过奇怪,其实那些年间师暄暄该是能弥补亲情缺失的,但是,没有。不是她没良心,实在是无力感受。

除了鹤老正经点,风不住动不动就想找人打一架,鹿灵客就别提了见什么都想吃吃看。要不是谷灵阿紫他打不过,这老头早就把紫阵谷里的生灵吃干抹净了,树皮都不带剩的。

除此之外,鹤老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他可是肩负着控场的要职,不然不可能一个记者都没有这么清静。

这么轰天炸地的消息,身为消息最灵通的娱记是不可能没收到一丝风声的。

练过马拉松的记者们早早地跑过来蹲守,结果甭管藏的多好、伪装成啥样,一个不落地全都被揪出来了。

鹤老隔空传音给林染通报消息,林染这边马上就会派出黑衣小哥哥‘礼貌’地将对方请离现场。

不是师暄暄想做到多保密,而是这次是真的把她恶心到了。生气倒是没有,但不可能全然无动于衷嘛。所以,清场是必须的。

普通路人拍个照发个朋友圈微博什么的她不在乎,但是记者想要用她来博眼球,抱歉,不可能的。

凤小陆挨着素儿旁边坐,润庐众人都很奇怪这新面孔是打哪冒出来的。头先素儿忙活完回润庐时,正好大家出门去备礼,梦境里的事情也没来得及说,所以大家都不知道这个精心打扮了一番的混血烧包男,到底是什么来路。

扶苏只看了凤小陆一眼,见他与素儿一副熟稔的模样也就没再多想什么。倒是乔子夜时不时地投以不善的目光,没来由的就觉得家伙长得很欠抽。

阿妖给林染交待了几句话后,独自离开了。当然也并不是真的独自,她身边时刻都跟随着透明人浸。

阿妖匆匆来到一处凉亭,猿伯正在这里等着“都妥了。”

阿妖点点头,冷笑一声“敢动我女人,真是找死。”

说完还没得意多久,笑意就僵住了“不是,我的意思是女朋友。”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女性朋友,闺蜜。”阿妖慌乱地解释着。

猿伯知道,这敢情是阿妖跟水晶人又呛起来了,摇摇头独自退到一边去。

“闺蜜就是很好的闺间蜜友…是,当然啦,你当然是啦…你是我最好的闺蜜,她排第二行不行…哎呀好啦,别生气了…好,都听你的。那个鱼啊,好,一条就一条,我回头就去买。”

猿伯就觉得好笑,看着阿妖在那儿自言自语地对着空气又哄又拍的,就像在演独角戏。

阿妖一个凌厉眼神飘过来,猿伯马上咳了一声,扭头看向别边。我啥都没看见,您搞不过那位别欺负我这老实人啊。

阿妖在这边莫名其妙地忙着跟浸解释自己和师暄暄的关系时,婚礼现场那边则进入了尾声。

师暄暄握着话筒,笑着说道“谢谢苏慕的同仁们,风尘仆仆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总之,无胜感激。今天顺便宣布一件事,明天开始我和先生将会远行。

苏慕以后,就靠各位了!

今后望各位能一如既往鼎力支持林染,我相信,有她的带领,各位前途必然一片光明。”

月圆夜前,师暄暄只在小范围内公布了要将苏慕交到林染手上。

此时,宣布了这桩大事件之后,在场所有的苏慕人全体起立,并没有人矫情的说不舍得老大不要走神马的,而是齐声道“苏慕同心,老大放心。”

桑夏很满意这个效果。都没排练过,大家口号就喊的这么好,棒棒哒!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万千宠爱师暄暄

婚礼仪式最后,苏慕人口号喊的震天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不是婚礼而是公司团建。

林染又感动又好笑地看了桑夏一眼,自己只是跟她说了一句暄姐可能会在婚礼仪式上宣布彻底隐退的事情。没想到,她就记在心里了。

‘桑夏,谢谢。你真的有心了!’

扶苏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原来她忙活一整晚其实是在为这一刻做准备。

原本准备来杭城的苏慕人不到一半,毕竟大过年的,都各自有自己的事情。但在桑夏拉了个聊天群一番游说之下,最近到场人数达到了八成。

其实有些是在国外旅行一时间赶不回,还有的就是自己在家办喜事或者有重要事确实走不开的。这些赶不到场的职员也都录了视频,传给桑夏,让她代为传达祝福之意。

其实先前吕梁也并不知道师暄暄要干嘛,就想招集大家回杭城集结起来抵抗流言。他倒是也没想到,桑夏这个小姑娘还蛮有号召力的。

音乐部那个脾气臭硬的老王头,一脸无奈地跟着一群小鬼喊这个莫名其妙的幼稚宣言。但不知咋的,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也年轻起来了。

光头陈则两眼发光地盯着茹瓷,要说特意打扮一下,茹大助还真是有几分姿色的。茹瓷大概感应到了这灼热的目光,朝光头陈看过去,两人对视的刹那,突然都有点心跳加速的感觉。两人都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双双别过头去。

素儿看向一旁的凤小陆,见他目光直直地盯着师暄暄,心想这都成别人新娘子,大哥你就不能收敛一下?

也不知道穿这么烧包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结婚呢。抢风头还是咋的?

素儿最终还是没忍住“怎么样,爱人嫁人了,新郎不是你,很不是滋味吧。”

凤小陆轻轻叹了口气,左边的乔子夜竖着耳朵听了个仔细,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师暄暄真特么是个妖孽啊,连这样的混血大帅逼都不动声色给收服了?!

在乔子夜眼里,天下最帅是扶苏,第二是自己。甭转世长成啥样他都有这份茫目的自信的。但素,在刚看到凤小陆走进场间之时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简直是行走的衣架子啊,也太尼玛帅炸天了!怎么看都比骆宾那小子优秀啊。

乔子夜觉得这哥们挺惨的,毕竟失恋了还得强颜欢笑来参加人家的婚礼。被素儿这张利嘴给点破了,难受了吧。何必呢,干嘛来呢,眼巴巴看着找罪受,自虐狂啊?!

结果,凤小陆刚叹完气,就扭头盯着素儿“小师傅,小师傅,我觉得我得给自己找个新目标。”

素儿傻了会儿翻了个白眼,前一刻还低垂头颅,她还心想自己这话是不是太扎心了。结果分分钟这货就笑嘻嘻了,搞得她情绪都有点不连贯了是怎么回事?

摸不着头脑地客套了一句“嗯,你能这么想也挺好的。”

乔子夜是个自来熟,本来还想着伸手去拍拍这哥们的肩,表示一下安慰来着,结果他就觉得事情不对劲了。

凤小陆巴巴地冲素儿露出个足以迷死人的笑容“小师傅,我觉得你就挺好的,长得好看人又好,关键啊,你还能捆住我。

要知道啊,这世上能捆住我的女人可是没几个的。你知道那个叫卡洛琳的超模不,哇,在法国追了我两条街…”

素儿白眼都要翻到后脑勺去了,她当然知道凤小陆的不正经是常态,拿自己说事当然不是真的喜欢。九成九就是用这种方式掩盖内心的酸涩,可是,你问过我了吗就拿我当盾牌?真是懒得理这货。

乔子夜“喂,兄弟,你说你哪位啊?别打我家素儿主意啊。”

素儿转头看了眼子夜,心想这家伙蹦出来瞎凑合什么?替自己解围?转性了?

结果,乔子夜对着凤小陆冷笑道“她很暴力的,分分钟倒吊你信不信。”

素儿……

凤小陆……

你特么要维护你倒是自己拿出点实力啊,神经病。

群情激动的苏慕人喊完了口号,师暄暄笑着抬手优雅地伸手示意“请大家移步,湛碧楼见。”

苏慕职员里也不乏师暄暄的死忠粉,有人大声喊着“好的,老大”、“老大你今天真美”、“女神,你永远是我们的核心力量”、“我们爱你”……

大家纷纷起身,准备转换场地。师暄暄将话筒递给林染后,挽着骆宾的手朝场外走去。

骆宾轻声说了句“娘子,以后别出去惹事了哦。”

师暄暄甜甜地回应“嗯,知道啦。”

半空中,鹤老手里攥着株小小的花草,悠悠地朝远处飞去。

两余百号人浩浩荡荡向湛碧楼进发。有车的开车,没车的打出租叫嘀嘀,也有人直接骑上公共自行车、成群结队地悠闲一边前行一边聊着天儿。

天色尚早,距离晚餐有足够的时间让大家闲庭信步。

扶苏本是想着先和桑夏逛逛公园,等乔子夜到了两人再直接闪到车厢里的。

但是桑夏说要跟同事们聊聊,促进了一下革命友谊。乐呵呵地甩开扶苏,跟着同事们一起跑去租了辆自行车,一群人有说人笑顺着公园的绿意美景,慢悠悠骑着。

扶苏十分的无奈,甚至有点丢脸,子夜帮他租好了自行车后,发生一件很严重的问题,他不会骑。

什么烈马他没骑过,别说这个了,就是山林野豹雄狮他都驯服来当过坐骑。

可这两个细窄轮子的玩意,看别人很轻松蹬着脚踏就往前滚了。可到了他这怎么就这么难呢?一上去就往一边倒,费了半天劲,还是没有一点成效。

“一顿操作猛如虎,定晴一看原地杵。啧啧…大神也有废的时候啊!”

苦恼地看着渐行渐远的桑夏,扶苏脸都黑了。一旁的乔子夜和素儿已经笑得快趴到地上去了。

无奈上了子夜的车,凤小陆没皮没脸的也凑了过去。车厢里,扶苏脸黑黑,凤小陆则叽叽喳喳地对素儿说个没完,乔子夜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后排,然后满脸的不乐意。

“这个精灵女子,挺有意思。”北弥生信步走在公园的石径上,身后的姬戎渊笑道“那个高大的男人应该也是冲她来的。夜游女的说话我听了一耳朵,看样子也是个拜倒在美色之下的。只不过,他身上的灵力很是诡异,‘无余’也分辨不出是哪个秘族,亦不是职责者,着实奇怪!”

北弥生背着手转身看了姬戎渊一眼“你别老拿‘无余’做些无用之事,稍有不慎气息便会泄露。”

姬戎渊点点头“知道了。”

换平时他肯定不会在嘴上服软的,但泄露气息一事可大可小,确实不该掉以轻心。

北弥生边走着边抬头看向早就飞到远处的三器老,摇头笑了笑“真不知这女子何德何能,竟得如此多人的关注。说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啊!”

姬戎渊眼瞅着前面把车骑得飞快的桑夏,着急地加快步伐“有谁能比我们阿蓢更招人宠爱的。想什么呢,赶紧的,阿蓢都快跑没影了……”

第二九十九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师暄暄与骆宾一行仍乘坐着那辆保姆车。不过气氛此时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一行人有说有笑、喜气洋洋。

海哥和陈亮这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不说没见过几百号人,而是师暄暄站在那儿一呼百应的气势,让这两货觉得眼前的女人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啊。

安东尼则满意地看着几个人,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手笔实在太成功了。一对新人就不说了,连另几个俗人都经他妙手给改头换面了,期间吸引了不少路人侧目的眼光。骆宾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化腐朽为神奇。呵呵,本宫配得上这句赞美…

保姆车率先到达湛碧楼。

这次师暄暄没再让鹤老配合林染将周边暗藏或乔装的记者清场,反而是门庭大开还专门备了两桌写着‘编外接待’的酒席。

一进门,她就看到站在门口的三位中年男人,一、脸、懵、逼。

然后,骆宾等人就更懵逼地看着新娘朝这三个中年男人挤眉弄眼的。

茹瓷安排腾空出了一间包厢作化妆更衣之用,师暄暄示意安东尼和容容一同进了更衣间,没过一会儿便换了一身行头出来了。

骆宾皱着眉盯着安东尼咂巴咂巴嘴,心里的不爽快要达到峰值。

师暄暄笑笑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骆宾面色一变。盯着安东尼看了半天,哪儿哪儿都没看出来已经变成女的了呀?!!

此时,林染也到了。也是一脸懵逼地看着门口伫着的三个陌生男人,其中一个还用极其亲切的笑容看着她。正纳着闷呢,师暄暄走到门口恭敬地将三个男人迎进了内堂。

骆宾跑到一边打电话去了。白与元慎远远看着他的身影摇头晃脑地笑了笑,再看看傻儿子像个跟屁虫似地粘着林染,心想哪一天自己家办喜事是不是也得整这么一出?

这跟他们幻灵族人缔姻的习俗很不同啊,到时候该咋整呢?按人类的还是按幻灵族的?照道理娶媳妇那应该是按自己这边的吧。飞羽洛溪倒是有过幻灵人和人类结合的先例,但那都是悄没声的,还没谁如此大操大办过。那是不是自己家这就算是首开先河了啊……

白与元慎突然觉得这事可能想之甚早了,毕竟还得先过了夫人那一关啊!

师暄暄笑意盈盈地将白与元慎迎到长辈席,席间已经坐了三个中年男人。他客气地点头致意,结果只有一个人回应他,另两人一个东张西望像个好奇宝宝、还有一个两眼呆滞地盯着面前桌上的几道凉菜,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白与元慎嗫了嗫牙花子,心想,这三玩意太特么膈应人了啊。

器老了不起啊,这么不给面的吗?老子好歹幻灵柱石大佬,明堂润庐上上下下谁见他不得尊一声前辈大人啥的。

白与元慎当然能分辨出这三个看上去很普通的中年男人,其实是三位器老。

菜品早一天茹瓷就确认过了,林染指挥着几个黑衣小哥搬进去几箱酒。蹲守着或者装扮成路人的记者在门外纷纷探头,想进又不敢进。

师暄暄凑到化身成中年人的鹤老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带着林染、阿妖进了更衣间。

茹瓷留在堂内安排相关事宜,海哥陈亮和容容三人则是已经完全进入角色了,笑呵呵站在门旁将一拔又一拔的客人迎进门。这是规矩,婚礼现场不需要迎客,可婚宴还是要做足的。不这个婚宴相对简单,没有什么男方女方同学同事亲戚的,随便坐,除了‘编外接待’另有它用。

包间里,师暄暄将一只u盘交给林染交待了几句,林染应声拨通电话后离开了更衣间。

阿妖“那三位是器灵大人化身吧,暄,要不趁这机会帮我跟几位器灵大人说说情,斗转阵法若有解,就是救了阿妖一命了。”

“放心吧,已经跟鹤老说过这事了。他说回谷后与阿紫商议看看是否有法可解。毕竟,那是你们妖族传承法阵,若无十足把握,强行解阵反而会误了你。”

“行。鹤老大人肯出手,就有希望。暄,多谢了。”

“你我之间,说这些就见外了。不过,阿妖,鹤老的意思还是得找到另一半阵法,不然即便是解了,恐怕你连这一半阵法也保不住。”

阿妖皱着眉,长叹一气挥挥手“唉,今天先不说这个了。且看鹤老是否有解之法再议吧。”

“你啊,本是大喜事,结果却被逼着办的这么仓促,实在是…你就是太优柔寡断了,当年怎么就没想着防一手呢?这下让人搅风搅雨的,泼了满身的污水。算了,反正这圈子也没什么好混的,跟你相公云游四海去吧。”

“搅风搅雨,哼,只怕,搅来的是道雷霆。”师暄暄放下手机,抬眼望向窗外,目光冰冷“廖仲卿,如你所愿!”

阿妖叹了口气“你要早有这份狠心肠,又何至落到被这凡夫俗子指谪的境地。”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无缘无故的我去整他作何。”师暄暄看了眼窗外不远处矮树丛里蹲伏着的狗仔,淡淡说道。

“不过”阿妖冷笑了一声“倒是没想到啊,你这死女人还留着这样的底牌。那小哥长得很帅啊。”

下一刻“没有没有,不帅不帅,你最帅。”

师暄暄白了她一眼,知道她这是在跟浸解释呢。实在想不通这两人到底是个啥关系?!话说,水晶人这醋劲这么大的吗?

“凤小陆是我好姐妹,你可别想歪了。他有他的生活,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去烦忧他。”

“好姐妹?大姐,那可是个一米九的大只男啊!不过我是真探不出来他到底是…秘族?还是别的什么我不知道的职责者?”

阿妖很纳闷啊,自己探不到就算了,连浸都说完全不知道这气息属于哪种灵力者。

前所未见,也没听说原灵是只凤凰的灵力者呀。照说凤凰这种生物都灭绝万年了,存世也不可能啊。而且,显然对方并不真的是凤凰,而是刻意凝聚出了凤凰的形态罢了。

师暄暄当然知道。那家伙最爱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灵感,竟是硬生生将自己的魅灵凝成了凤凰形态。

“他啊最喜欢跟我比美,刚认识就每天变个模样来恶心我。还口口声声说我不如他美,实在受不才认了做姐妹。

至于他是什么,回头你自己问去,他肯说便说、不肯说我也不好透露。这毕竟也算是他自己的私事,谅解啊。”

阿妖勾了勾凤眼“懒得跟你计较。等会儿人来了,你打算怎么办?杀是肯定不能杀的,大喜之日见血不好。”

师暄暄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最近怎么杀意这么重呢?动不动喊打喊杀的。以和为贵,请人坐下来吃喜宴。”

“啧啧,你这…女人,可以啊。娶不到你,你就补偿人一顿酒菜是吧。这招狠,我喜欢。人家这么爱你,爱到要毁了你。这份情还是得承的…”

第三百章 一张纸巾引发的群架

师暄暄唇边勾着抹冷冰冰的笑意,这时林染推门进来“人一早就飞过来了,可能是想着再看看情势。现在按捺不住,已经在路上了,香格里拉离这儿很近,一会就到。”

“好。迎客去吧。”师暄暄整了整一身黑色短礼服,笑笑说道。

说实话大冬天的穿这样实在有点过份了,虽然中央空调很给力,可温度毕竟还是没有那么高的。但她并不觉得冷,而且今天莫名的就觉得黑色跟自己很搭。

‘笃笃’“进来”骆宾推门走入,两眼发亮地盯着师暄暄,随他走进包间内的还有两位长辈。

“爸妈,这是暄暄。暄暄,我爸我妈。”骆宾脸红红,两只手有点不知往哪儿摆。

阿妖看着这副样子就想笑,傻玩意,都行过礼了咋还这么放不开,这么局促。

师暄暄才懒得理会阿妖嘲弄的眼神,笑得像朵儿花似地迎上去“伯父伯母您们好。”

骆父骆母两人一见到师暄暄就笑得快合不拢嘴了,骆母更是亲热地拉住儿媳的手,骆父笑呵呵说道“太见外了,航班延误,我们紧赶慢赶的从北海道飞回来,结果还是没赶上行礼。”

骆母笑呵呵地瞧着儿媳越看越喜欢,抓着手都不肯放了“就是太见外了,叫爸妈。”

师暄暄也有点不太好意思了,红着脸“爸,妈。”

“乖了乖了,好媳妇儿。”骆父一张老脸上说不出的光彩。

骆家父母看上去都还很年轻,骆母气质温婉,骆父则是个很幽默的人,这一点儿骆宾是半分都没学着。

本来还有点陌生的局促感,因为骆父的幽默谈吐一下子就化解开去,一家人亲切地聊了起了。

夕阳西下,冬日难得的暖光褪去。黄昏时,温度迅速地降了下来。

廖仲卿身穿一套阿玛尼高定西服,披了件量身定制的藏青色棉服。车厢内的温度调的很高,以致于刚下车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他措不及防。

他打了两个喷嚏,身边的艳丽女子及时地递了张纸巾过来。他接过去擦了擦,随手往一边扔了出去。

恰此时苏慕的自行车大军抵达餐厅外门旁,纸巾被风一吹,砸在一个女孩脸上。

女孩尖叫一声“啊!”

同行的人都看到是那个男人扔的纸巾,便有人出声为女孩鸣不平“随手扔垃圾像话吗?”

桑夏停好车,走到女孩身边关心问道“没事吧方妍。”

事是肯定没事的,只是任谁被沾满鼻涕的纸巾砸脸上,那得多恶心!

女孩气的脸色通红,弯身捡起纸巾打算去扔掉,有同事就站出来指着那个男人斥责道“都扔到人女孩子脸上了,不知道道歉的吗?”

“你谁啊你?”廖仲卿身边的艳丽女子不屑地尖声道。

这下子,被糊了一脸的方研是真的生气了,纸巾也不扔了,走到廖仲卿身边“自己丢的东西自己拿去扔进垃圾筒里。”

廖仲卿本不欲理睬,但没想到女孩竟然追了上来,还把满是灰尘和鼻涕的纸巾塞到自己手里。他有洁癖,很严重的那种。

他脸色铁青地瞪着女孩,身旁的艳丽女子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啪’极其响亮的一声,陆续停好车的苏慕职员见到这一幕立马冲过去,将两人团团围在当间。

名叫方妍的女孩愣了一下,哇的一声就哭了。脸上立时浮现出一片红肿,桑夏搂住方妍,冷冷地盯着两人“凭什么打人,道歉!”

艳丽女子尖声道“呵,垃圾。”

桑夏的眼神冷得像冬夜里的雪霜,盯着两人,一字一句说“再说一次,道、歉!”

“神经病啊”艳丽女子踩着高跟鞋挽住廖仲卿的胳膊转身就走,结果一把就被揪住了。

桑夏一手搂着方妍一手揪着女子“道歉!”

廖仲卿饶有兴致地看了眼桑夏,此时一群人穿过苏慕职员冲到廖仲卿身边将他护住。

苏慕职员见一帮黑衣黑裤白衬衣一副保镖派头的十余人,登时群情激愤起来。光头陈朝身旁的一名职员说了句什么,那职员立马掏出手机躲到人群堆里暗暗打开录制功能。

光头陈往前走着说道“是你们把纸巾扔人家脸上了,人也没说什么就是让你把自己的垃圾扔了,居然出手打人。还有王法没王法了?道…”

就在大家觉得,哎哟,光头陈不错哦。结果帅不过两秒。

话还没说完呢,下一刻就看到个黑衣人扑上去一招制敌,将光头陈死死压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廖仲卿冷哼一声,拍拍艳丽女子的手欲往餐厅走去。还是一样帅不过两秒,一步还没迈出去,又被揪住了。

这下,所有人都呆了。只见桑夏不知何时已经蹿进了黑衣人保护的范围内,攥住了肇事者的后衣领。

廖仲卿愣了一下,正纳闷是谁这么大胆子呢,结果下一刻他就被直直拖出了黑衣人的保护圈。一群黑衣人见主子被逮住了,很有职业素养地朝桑夏扑了上去。

“我们苏慕也不是吃素的,特么的,上啊。”光头陈被压在地上,还不忘鼓舞士气。

于是就看到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勇士们咿哇乱叫着,朝黑衣人冲了上去。

好汉也怕人来堆。此时围在周边的苏慕职员不下二十人,你抱胳膊我抱腰的,愣是将十几个黑衣人给拖住了。

但始终还是慢了一步,三个黑衣人朝桑夏扑过去扭作一团,就在大家忙着搏斗、无暇顾及的当儿,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三个黑衣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三个职业打手居然制服不了个小丫头。竟然被对方挥手就打翻一个在地,还有一个则是被一腿踹在裆部,疼得吱哇乱叫、夹着裤裆原地不停地蹦哒,活像只蛤蟆。

剩余的一个黑衣人,牢牢地抓住了桑夏的另一只手。眼见一拳头就要招乎到脸上了,‘啪’电光火石之间被一只手掌稳稳接住。

桑夏侧眼便看到了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北,北老师?!!”

北弥生唇畔一丝不易捉摸的笑意一闪而过“嗯。等会儿再感谢,先打架。”

苏慕职员都没见过这个陌生男子,除了去过九溪玻璃屋的桑夏。

北弥生将接在手里那个黑衣人的手臂一扭,随手就扔了出去,惨叫声响起。

桑夏先是有点意外,眼下也顾不上多说什么,哦了一声拖着廖仲卿将他扯出人堆,按到方妍面前“打,往脸上抽。”

方妍早就被先前的一幕吓到了,来吃老大的喜宴呢,怎么就突然打起群架了你敢信?长这么大别说打架,吵架都没怎么吵过的呀。

方妍吓得都忘了哭了,红肿着脸咬着唇看向桑夏,压根顾不上反应刚才她有多生猛。桑夏一脸冰霜地又再说“打,打你一巴掌,还他三巴掌。老师都是这么教的。打!”

方妍颤声问道“老,老师什么时候教这个了?”

桑夏想都不想地说道“不是说,人对我一分,我敬人三分吗?”

方妍……

廖仲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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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三百零一章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廖仲卿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他本来就郁结又烦躁,结果还碰上这么档子破事。

碰上就碰上了,一群蝼蚁罢了。要说曹心心打了那小姑娘他心里有什么过意不去?没有的,他只是不愿自己动手。他怕脏。曹心心很懂,所以代他动了手。

可怎么着也想不到,这个替人出头的小女孩会有这么一身蛮力,竟然连保镖都撂倒了两个!

但他顾不上匪夷所思了,被对方牢牢地将两手反制在背后,连挣都挣不动。

这个女神经还说什么人对我一分,我敬人三分的话。这特么,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哪个老师教的?

他以为身后还有十来个保镖在,应该很快就能解决那些小喽罗,来解救自己了。

但是,他想的太美了。没一会儿的功夫,随着身后传来几声惨叫之后,便看到乌压压一群人围了过来,还有人将曹心心也给推了进来。

此时,这个艳丽的女子完全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瑟缩地挨在廖仲卿身边,嗲声哭腔地说“廖总。怎么办呀?”

廖仲卿本就被按住半弯着身子像是在给方妍鞠躬,没好气斜眼怒道“哭什么哭,不嫌丢人。”

“你也知道丢人。特么的给你脸了是不,妈的,道歉。嘶…”光头陈揉着后腰呲牙咧嘴叫着……

廖仲卿不服气。

他只是过来跟师暄暄谈判的。结果人还没见着,就莫名其妙被这娘们的员工给揍了一顿。

要说是刻意而为,他也没这么觉得。确实是一张纸巾引发的血案。所以能怨谁?当然是怨自己掉以轻心,带的人手不够了。

别人不了解他,可曹心心是很知道的。跟了这个传媒大亨都快一年了,结果也并没有过上她想象中纸醉金迷的生活。

为什么?因为这个大亨是个小气鬼。连给她买个几万块的包包都不舍得,更别说带多少小弟飞到杭城来了。吃穿住行机票都得花钱啊。

而且,廖仲卿觉得自己只是过来谈判的又不是来打架的,带那么多喽罗也没什么用。这十几号人手不过就是用来撑撑门面摆摆架子罢了,毕竟不是自己的主场,气势还得随身自带。这要搁京城,那不得分分钟召来几百号人,这几个三脚猫选手根本不够塞牙缝。

但此一时,彼一时。任你原本多牛逼,虎落平阳被犬欺。所以廖仲卿是真的不服气。

像他这种大人物,根本这辈子就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鬼特么知道为什么随手丢张纸,就遭受到了这样的奇耻大辱。

“方妍,别怕。打。”

小姑娘听桑夏教唆,咬着唇眨着眼,颤巍巍地抬起小手。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结果,她举了半天还是放下了。好像干了什么重活似地脱了力,她无奈地望着桑夏“不行,我害怕,我,我不会打人。”

“我来。”光头陈的头可以说是很铁了。不过他也不知道这被压制得像只龙虾的哥们是什么人物,撸起外套的袖子走到了廖仲卿面前。

手刚举起来。廖仲卿“等会儿。等,等会儿,我出钱,这件事儿就了了。”

届时此,身后几个不怕死的保镖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原本北弥生出手也没多重,只不过帮着苏慕的员工把这些人打趴了而已。

动作快的几个已经朝桑夏身后摸过去了。人挤人,大家一时也没顾上注意看。

就在那两倒霉玩意刚靠近桑夏之时,北弥生一伸手,反掌抽在一人脸上,那人便像被什么钝器砸了一般应声倒地,并同时飞出几颗牙来。

保镖是收钱干活的,工伤赔付医药费并双赔时薪。这年头为了钱头铁的大有人头,于是乎,其余几个保镖也不去盯桑夏了,一涌而上朝北弥生招呼过去。

苏慕的员工们很识趣地退到一边。刚才这位好汉出手的时候他们都看见了,那叫一个身手了得。所以自己这些文职人员就别去瞎掺和了,没准还被误伤就不好了。

也不是不帮,是看情况帮。比如,北弥生打倒一个,大家就迅速把人拖到一边一顿乱拳迷踪腿啥的。

两分钟不到,刚刚站起来的保镖们,再次老老实实地躺下了。并且,这次是真的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了。廖仲卿眼瞅着自己这边仅有的战友被团灭,心底里拔凉拔凉。

北弥生弹了弹褐色外套上的灰尘冷笑道“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此时此刻,在场的苏慕职员以及路过被吸引过来的围观者,均啧啧称赞地竖起大拇指。

牛逼牛逼。这个逼装的真是,清新自然不做作,给你满分。

北弥生走到桑夏身边,示意她松开手里压制着的人。

廖仲卿一瞬间被解放出来后立马站直身子,随即肩头便感觉到被千斤力压着,差点没直接给跪在当下。

北弥生一手搭在廖仲卿肩上,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阁下,很有钱?”

廖仲卿一脸懵逼,也来不及想别的,木木地点点头。

“有多少?”

……廖仲卿。

这说多少都不合适呀。而且,我为什么告诉你我的身家?今天尽遇上神经病了。

廖仲卿试探地问了句“你知道我是谁?”

北弥生哼地一声冷笑摇摇头“你算哪根葱?”

廖仲卿……

廖家有权有势,他靠着各种‘努力’成为了富一代,要说这辈子有谁对他说过这句话?当然是不存在的。

纸巾引发的事件,从起因、经过到目前暂时的结果,前后不过十分钟。

就在苏慕大伙儿好枕以暇地看好戏时,人群被拨开了,这次大家都小心了,仔细一看是自己人。

苏慕上下多半都认识乔子夜,他多少次接送过林染和桑夏上下班,早就混脸熟了,不少人还跟他说过话。都知道这是个‘热心肠’的,不是关心公司业务咋样就是问问谁谁谁恋爱了啥的……

单纯的人们,压根没把他算得上俊朗的外形,往八卦天王这方面想。

扶苏拧眉看着地上躺着的一片人,再又看到桑夏身边脸已经肿成包子样的女孩,立马一把将桑夏拖到身后问道“怎么了?有没有伤着?”

桑夏摇摇头还没来得及回答,北弥生便用一种很不屑的眼神看着扶苏“等你?哼,天都亮了。”

还有一句话北弥生没说出口,生生给吞回了肚里。

扶苏脸色阴翳看了眼对方,桑夏忙解释“哦,这是跟我们公司有合作的老师,是他帮我们打倒这些人的。”

皱了皱眉,扶苏低身附在桑夏耳边说了几句后,她点点头拉着方妍往餐厅大门走去。

北弥生面无表情地双手插兜,也转身走了。

廖仲卿看着这奇怪的家伙,一脸懵逼。不是,你怎么就走了?这特么不是正说着话吗?转而一想,不对,对方哪里是在跟自己说话,明明是嘲讽。

没等他多思多虑,乔子夜一脸笑意地上前拍了拍廖仲卿的背“这位大哥,年轻人下手不知道轻重哈。”

廖仲卿心觉有望谈判,这可能是个认识自己的明白人?

第三百零二章 廖仲卿在手,头条我有

“你刚才说你很有钱,打算用钱了事是吧。”

完全没给廖仲卿回应的时间,乔子夜继续说道“是这样,这儿呢是禁止随地乱扔垃圾的,大年节的人家环卫工人也不容易。这样吧,你让你这些手下能站起来的,去周边把能看到的垃圾都清理一遍。”

“对对,没公德心就该让他尝尝人家工人的辛苦。”围观的人群里有人说道,随后应和声陆续响起。

廖仲卿皱眉看着乔子夜,狐疑地问道“就这样?”

在他眼里,这似乎是个相对正常一点的人类。作为一个长期上位者,他认为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

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暂时搞不过,他不介意先退一步拿钱挡灾。解围之后,在场所有人,一个,他都不会放过的。

廖仲卿不是那种软骨头,但也不什么硬铁头,人在江湖走该在什么境况做什么事他心里清楚。只是活了四十年,他还从来没受过今天这样的气。

要说师暄暄当年当众拒婚一事丢了他的面子,那眼下就是丢了人了。如此算来,人生中两次跌坑里都是那娘们造的孽!

他想好了,不管那娘们提什么要求条件,他都可以暂时答应。不过就是钱嘛,她一个小小的退役前影星能有几个钱?充其量不过是自己的一个零头,整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讹自己一笔,好去跟那个小白脸过上好日子嘛。

哼,只怕你有命拿钱没命花!要干掉她都不用他亲自出面,只要勾勾手指头,大把的人会趴在他脚下为他扫清这些蝼蚁。

乔子夜不知道廖仲卿此时心里的凶恶算计,只笑笑地看着他“瞧你说的,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嘛。这样,听说你很有钱是吧。”

光头陈已经在子夜出现的第一时间,把事情简约说了说,着重提了下这家伙好像想拿钱砸人。哼,欺负谁呢?我们苏慕缺你那点钱?

同时,子夜也眼尖地发现对方穿着的是高定,还随身带了一堆黑衣保镖。排场这么大,不难判断确实是有点来头的。不管来头大不大吧,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不差钱。

廖仲卿眼见着乔子夜正拿眼上下打量自己,唇边露出一丝不屑的笑,但嚣张肯定是嚣张不起来了,只开口喊了声艳丽女子的名字。

曹心心哆哆嗦嗦地挪了过来,廖仲卿极不耐烦地瞟了她一眼后,对着子夜“说吧,多少钱?不过你也别想碰瓷,不过一个巴掌而已。”

乔子夜招招手,光头陈呲牙咧嘴地凑到他身边。这个瞬间,光头陈已经在子夜的眼神里读懂了些什么。

“老陈听说你腰不好,刚才被打折了是吧?”

“对对对,哎哟,我这老腰啊,小任赶紧叫救护车,我不行了。”

说着,光头陈就往一旁的某个职员身上缓缓倒去,极缓慢那种,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廖仲卿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一阵的无语,特么老子不是说了别碰瓷吗?这人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演上了,这是打他脸吗?

乔子夜“哎,那个谁还有那个谁,还有你们,过来给哥瞧瞧。”

几个职员凑了过来,只见子夜眉头紧皱,满脸心疼的模样“呀,你这胳膊都脱臼了,还有你,腿怎么了?走不动了是吧。呀,你们这些禽兽啊,居然连女人都打,看把人大姐头发给挠的。大姐平时做头挺贵的吧…”

几个人都很懂事地配合着,哇哇叫起来。那个大姐就更夸张,直接就哭了,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哭诉说刚才那几个黑衣人还袭胸神马的。

围观的人群瞬间炸了,有听出这大姐的一口川普,恼火了“日你妈麦批的,给老子揍起…”一下子,群情激愤被推上顶点。

乔子夜像个领袖似地高抬双臂“大家冷静。暴力解决不了问题的嘛。”

廖仲卿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出一出又一出,跟演戏似的,目不暇接地轰炸着他的神经,脑子开始有点乱了。明目张胆碰瓷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可为什么这些愚昧百姓却一边倒地声讨自己呢?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样吧,我们虽然穷,但也不是说吃不上饭,你的手下对我们造成的人身伤害,我们暂时保留追究法律责任。

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免费的沙包。我做个和事佬,这样好了,你现在立刻马上捐款一百万。这个要求我想对你这样的‘有钱人’来说应该很容易吧。”

廖仲卿看着乔子夜的脸,恨不得扑过去将他撕烂。

还和事佬,你特么就是来和稀泥的搅屎棍啊。还一百万!你咋不去抢呢?

这么件小事就一百万,神经病吧。讹到老子头上,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么大本事吞得下这笔钱。死穷鬼,想钱想疯了吧。

“这位…不知道怎么称呼,首先我请问你和这些人是什么关系?同事?朋友?你有什么权力代他们跟我提要求?”廖仲卿极力让大脑冷静下来后说道。

“他是我哥。”光头陈本来倒靠在一个职工肩上呻吟着呢,这下突然就醒过来了,满脸认真地认了个亲。

乔子夜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那光溜溜寸草不生的脑门,还有那脸上的褶子,你特么好意思说我是你哥?!

结果,其余人纷纷“对,他是我哥”、“我弟”、“我表叔”、“我佬佬家他大姨外甥”…

照理说苏慕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挺有格调,挺内敛、挺优秀的!

但是,万万没想到,居然能这么优秀!

扶苏微张着嘴感到有点吃惊。这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出入很大啊。

乔子夜咂巴咂巴嘴“你管我们什么关系?总之,我的提议都是为了你考虑,呶,这儿可是有全程录像的。是你的人先动的手,所以这件事怎么追究都是你吃亏。

既然有钱,也不至于这点小事都应不下来吧。是不是掏不起这笔小钱啊?掏不起你直说,要不先让你这些小弟和你这个小蜜,还有你自己进所里待一晚上先?”

此时,地上的那些黑衣人已经都爬起来了,捂着脸、抱着肚子,一个个委屈地看着廖仲卿。

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廖仲卿头疼地看了身边围着的一群废物。

突然,他呵呵一笑“那你报警吧。钱我是不会掏的,你们有谁受伤的该去医院的去医院,医疗费一个子儿不少给你。

这些人你要扔到哪个派出所,随便。我可没动手,全程都是你们那个小女孩在殴打我。说起来,我才是受害人。警察来了看录影就知道,我的人跑不了,你们这边动手的也一个别想脱身。”

乔子夜笑了“你还挺硬气啊。不对,不是硬气,是小气。你特么一群大老爷们不管就算了,连自己小蜜都抛出来挡刀。厉害,佩服。”

话说完,一群黑衣人的眼色就不对了。不仅是他们的眼色不对,连带曹心心的脸也沉了下去。

“廖仲卿,你够狠。尼玛的,老娘忍你很久了。特么买个包都不舍得就算了,出了事就想把我推出去。我告诉你,没这么容易。报警,你们谁赶紧报警。我这正好还有些消息想找警察聊聊。”

此时,围观的人群里突然钻出十来个手举炮筒高清单反的选手,顿时闪光灯不停亮起。

原本蹲守在湛碧楼旁的一群记者狗仔们,正愁着没法子进餐厅内拍点什么内容,结果餐厅外的停车场倒先热闹起来了。

原本以为就是点下脚料的小新闻,结果没想到居然是一条大鱼。

还是响当当的大头鱼。廖仲卿,这个名字只要是娱记基本都知道,更何况是这些以八卦为生存根本的选手。

有心插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

真是苍天有眼啊,居然能碰上这么大桩事。

哈哈,廖仲卿在手,头条我有。

第三百零三章 鱼进网了

“美女,看这儿看这儿。”

拿着‘长枪短炮’的选手中,大概有人以前是干婚纱摄影的,居然朝曹心心语气熟练地喊起来。

结果这个没脑子的花瓶,居然还真就在镜头前摆起了造型。

“廖先生,请问您是来参加师暄暄婚礼的吗?”除了那个业余选手之外,也有资深老练的熟手,貌似可能还知道些什么陈年往事。

廖仲卿整个人都不好了。皱着眉一脸嫌恶地朝身边的黑衣人吼道“你们想啥呢,傻站着干嘛。”

黑衣人脸色不善地朝他看了眼,心想你特么前面说了些啥,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卖我们你倒是不手软,这会儿用到人了又想起我们了?

但是,心里怨怼归怨怼,职责所在也没办法。谁还跟钱过不去了?大正月的出个外勤,三倍薪水总不能因为一时意气用事打水漂了。再说了,万一廖总投诉,到时候就会面临被解雇的可能。

那就,意思意思吧。一群黑衣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将廖仲卿围在当间,手拉手组成一个防护圈开始往餐厅突进。但着实没原先卖力了,也就真的是做个样子,廖仲卿的所有丑态都被一一定格在了相机里。

乔子夜朝光头陈递了个眼色,后者一个箭步冲上去拦在最前面。

“干啥干啥,这个餐厅我们已经包了。闲杂人等不可擅入。”光头陈觉得自己这句话说的没毛病,贼带劲。

廖仲卿正想开口让他滚开自己就是来喝喜酒的,这时茹瓷匆匆跑了出来凑到光头陈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疑惑地放下拦人的手臂。

茹瓷摆了个很官方的客气笑脸“廖总,好久不见。里面请。”

就这一瞬间,廖仲卿恢复了一个上位者的姿态。冷哼一声朝身旁挥挥手,黑衣人散开,他一个箭步就蹿进了餐厅大门。好像生怕晚一步,身后就会随时伸出一只手将他逮住似的。

围观的人仍未散去,这个热闹太大了,大到足够所有人在朋友圈里各种说道的了。

扶苏和子夜以及苏慕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内情也快速进了餐厅。留下一群记者狗仔们站在门口踌躇。不是他们不想进,实在先前被‘请走’的印象太过深刻。还真是神了哈,甭管藏哪都不好使。

有人痛定思痛,也有不少人对着曹心心套起了话。茹瓷走到门口,仍是那个很官方的笑脸对记者们说道“各位,师总特意安排了两桌酒席招待各位,里面前。”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茫然。

先前婚礼现场一个不落地将他们都请了出去,这会儿却篷门大开。这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吗?还是打算借自己的笔头,替她洗白白?

既然如此,那敢情好。反正师暄暄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明星大婚邀请记者出席的也不是没有先例。不过这么随意随机的还是头一遭。

一群端着炮筒的选手心下达成一个共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喜宴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不管廖仲卿是来砸场的还是来捧场的,大家有好处就行。

之所以会对廖仲卿有这个奇怪的念想,一方面是其中有人确实对那桩陈年旧八卦有所耳闻,一方面先前谁都没注意那个群架是怎么打起来。只直观以为是廖仲卿挑的头,却没想到碰到苏慕这一群铁头。

也没人再管曹心心这条小鱼了,一股脑地迅速跟在茹瓷身后进了厅。曹心心在门口扭捏了一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踩着高跟鞋嗑嘚嗑嘚也跟了进去。

阿妖布的眼线传来通报:鱼进网了。

林染也确认了对方居住的酒店和行程安排,以及做了些什么准备。师暄暄原本是打算让茹瓷把廖仲卿带进包间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吩咐下去,骆家父母姗姗来迟卡在这个节骨眼上先到了。

新妇见翁婆,甭管如何总得礼数周到。更何况在师暄暄心里,这已经等同于自己的父母了。

所以当茹瓷来敲门的时候,她才知道外头已经闹起来了。

这…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桑夏将前因后果给她说了说,师暄暄好笑地摇摇头,心想也好,本来廖仲卿就想搞垮苏慕,让大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出出气也好。

网上不仅有人骂她和骆宾,还有不少无事生非者拿苏慕职员说事。什么蛇鼠一窝、坑壑一气、狼狈为奸…堪比成语大赛。

所以,苏慕职员本身各自心里也都憋着口鸟气没地方出,对方自己送上门来找揍,也是可爱。

原本素儿和凤小陆是跟子夜一道下车的,但还没来得及过去凑热闹,就被凤小陆拖进了餐厅。

“小师傅,小师傅,暄暄居然把孤山三器老给请来了。我们去看看吧,器老啊,我就只听她说过还没见过实物呢。”

素儿翻了个白眼“实物,你要是敢当人三老面说出口,我敬你是条汉子。”

想了想,这人压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条汉子啊。

凑到主桌旁,凤小陆一顿马屁拍得鹤老笑声不断,直说暄暄好眼光,居然交了你这么个好姐妹。

接着又完全不嫌丢人地朝白与元慎拍马屁,元慎则是不置可否地应和了几句。心说这都哪儿来的奇怪玩意。非人非鬼非秘族非职责者,刚才在婚礼现场就感应到这股子灵力,原来是这个青年的。

蒙毅一家三口被安排在离主桌最近的位置,还有点不好意思,吕梁说等会儿那几位来了正好一桌。蒙毅对元慎点头示意笑了笑,又奇怪地看了眼三位中年男人。这气息很熟悉啊,但仨人确实没见过,奇怪。

先到的部分人落坐后没多久,就看到林染领着一个衣衫不俗的中年人、以及一群看上去面色不善的黑衣人朝包间走了去。

骆宾看了眼来人,眼睛眯了眯露出一丝怒意。骆家父母见一群人好像气势汹汹地朝儿媳包间走去,担心地说了句,骆宾马上面露笑容宽慰二老“这是来送婚礼的。还是一份大礼。没事,放心。”

二人哦了一声,点点头。还想说点什么,立马被鹤老岔开了话题。一口一个亲家叫的亲热极了。骆父骆母有点茫然,骆宾便介绍说这是师家的三位叔伯…

扶苏看完视频后,眉头拧得像被划了一道。置年货偶遇小偷的,桑夏的蛮力是因为有自己的灵力加持。可是,视频里的桑夏比之前还有身具蛮力。

是两重身令她产生了某种变化?

以他所察觉不了的方式,快速地改变着。

是融合?还是另一重分身正在取本体而代之?

扶苏在看了眼正用毛巾裹着冰块给那个包子脸女孩敷伤的桑夏,唤来子夜说了句什么,两人便在餐厅内搜索起那个身影……

第三百零四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大部分宾客都已经纷纷就座,参与到刚才突发事件中的苏慕的职员开始嗨聊起来。

“刚才光头陈可牛逼啦,不过还是没桑夏牛”、“是啊,看不出来这孩子力气那么大啊。可不是,我跟小钱两个人都抱不住一个黑衣人呢…”

端着相机的选手们也在茹瓷的引导下,于‘编外接待’席落座。一群人眼睁睁看着廖仲卿走进了个包间,八卦本能第一反应就知道那里面肯定有文章。

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好不容易被放进来了,谁也不想这时候再被请出去啊。聊胜于无,别管能不能挖到大消息,有,就可以了。还有免费晚餐吃…

保不齐等会儿师暄暄出来澄清点什么的,想让哥们帮忙扩散洗白,红包总是少不了的。就是就是…

一群人轻声嘀咕讨论了会儿,便安心坐定静等猛料爆出来。

吕梁几个人在门口陆续迎进宾客,没多少功夫人便都来齐了。

但新人还没到场,所以酒宴自然就不可能提前开始。服务生将凉菜酒水等一应摆上桌。时间还早,也没人觉得饿,反而是聊的越来越起劲。

最起劲的就是光头陈,唾沫横飞地吹着牛逼。很快,十几分钟前发生的斗殴事件,成了酒桌上的热点。

记者狗仔中有人坐不住了,转头朝旁桌的人散布关于廖仲卿当年如何追求师暄暄,怎么求的婚又是如何被拒的。

苏慕职员“哦”的一声恍然大悟。这货八成是来闹场子的,幸好大家机智在门口先把丫的揍了一顿。你瞧,这不是风头被煞住了,不敢嚣张了吧。

当然也有胆小的,觉得以后还是紧着小心点儿,人家怎么说都是个大佬,想在圈里封杀你秒秒钟不费吹灰之力。这话一出口,立马就被一片不以为然的嘲弄声,给压下去了。

“怕什么,能咋的,真敢动我们苏慕的人,把桑夏派出去分分钟手到擒来。”

一句玩笑话,惹得人群一片笑声。

大家也知道,大象是不会主动踩蚂蚁的。如果踩到纯属误伤。况且,这不还有老大顶着呢么。

上位者之间的斗争,他们就算是想参与也不可能参与得了。

然而,真正上位者的斗争,根本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刀光剑影。反而异常轻松。当然,轻松的只有师暄暄。

她笑着坐在椅子上,一旁站着的阿妖更是满脸不怀好意的戏谑。

这与廖仲卿想的不一样。

他不相信师暄暄有这个能力查到自己的那些事,还搜集了证据。这种感觉就好像对方手里正攥着一条线,轻轻一扯,他一手建立的王国便会轰然倒塌,碎成齑粉。

他的大脑内如有万道雷霆鸣作,道道打得他神经为之震荡。

廖仲卿不住地摇头,在崩溃的边缘苟延残喘“不可能,不可能,你,你,不可能…”

阿妖和师暄暄对视一眼,两个女子冷冷地嘲笑着他,目光中毫无半丝怜悯。

廖仲卿看着眼前仍旧美得不可方物的师暄暄,只觉得她像个恶魔。

那些偷漏税的帐本、塞钱的记录,转私挪用拨款、偷工减料的证据,甚至连他买凶杀人的罪证,等等师暄暄只点了其中几桩数额堪称庞大的说了说。

她语气轻巧地说“廖总,今天不是约你来谈判的,只是,想着相识一场,见你最后一面。”

廖仲卿不住地摇头怒吼道“你这个蛇蝎毒女人,你诈我是不是。告诉你老子不吃这一套,你说的这些我都没做过。”

师暄暄并未理睬他的疯狂,只似笑非笑地抱臂冷眼看着。

廖仲卿喘着粗气跌座到椅子上,举目四下张望了一圈,突然冷笑起来“别装了,这里肯定埋了很多摄像头和录音机吧。贱货,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上当?也太把我廖仲卿看低了。”

当年,她当众拒婚时眼神也是这样冷冷的,似乎极其不屑地看轻他。

他不信。不能信也不会信。那些东西他藏的很好,这世界上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在哪里。而且借刀杀人的事情中间转了无数手,一层一层递下,就算查到买凶者,也最多查到往上两层的上线。绝对到不了他这儿。

所以,他不信。她一定是在吓唬他,妄图来套话的。

师暄暄看了眼手机,皱了皱眉。

廖仲卿突然笑了起来“被我看穿了吧,贱人,还想用手机录音?”

他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作为一个久居高位的人,这点心理素质还是有的。

他看了看师暄暄旁边站着的女子,这张脸很陌生,他确定不是他睡过的或者接近过他的女人。所以,师暄暄所说的那些信息是从哪里来的呢?那样的准确无误,连挪用款项的数字都精确到了十位数,这些连他自己都不可能一一记住。

因为,实在太多了。这样的事情,他做的太多了,再大的脑容量都不可能记住那么多的数据。虽然并不确定是那个数字,但事情是那个事情,连经手人的名字也报的确实无误。

所以,难道是手下有人自爆?以自杀式的方式出卖了他?可是这说不通啊,且不说与这些事相关的人都是他信得过的,单凭事件本身的影响都足够任何一个牵连其中的人牢底坐穿了。

所以,这不可能,说不过去,不可能…

廖仲卿大脑飞速动转着,不知为何,即便再不想承认,此时冷静下来之后,他愈来愈有种濒死挣扎的无力感。

她没有证据的,她要是有证据早就去告发自己了,不可能这么多天任由自己把她推到风口浪尖,被天下人唾骂还不反击的。

没人会这么沉得住气。不知道也就算了,可这女人显然是已经猜到是自己在背后运作一切。并且还花了心思去调查。

不,不对。不是花了心思。肯定是花了很大的代价。不,不仅是代价。她一定早就防备,和自己一样在背后谋划着什么。早早的就开始在暗地里调查他,派了什么人潜伏在自己身边挖消息。

所以,会是谁呢?曹心心?不可能,那傻逼没这个脑子,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底细。谁?到底是谁?

心思不正的人,想着的永远是睚眦必报。

‘啪’一记耳光,狠狠落到廖仲卿的脸颊上。他被打懵了,傻傻地看着扇出这记耳光的阿妖。

等他醒过神来,起身欲反手扇回这个女神经一耳光时。

‘啪’‘啪’,师暄暄接住他手掌的声音,又扇了一记耳光。

师暄暄冷眼盯着廖仲卿说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很不好受吧。你以为你是那个举刀的人,却没想到自己才是案上的肉。还是一块臭肉。我本不想与你多废话,但是,没办法,等的人还未到。”

廖仲卿被师暄暄的眼神震慑到了,发自内心的有一种形言的恐惧感。

他突然感到害怕,害怕极了。

浑身透骨的凉意如坠千里冰窖之中,禁不住地牙齿打颤“等,等…什么…”

第三百零五章 带走!

“这么一个货色,居然能让你费尽心力安排,师暄暄,我阿妖没看错你啊。你还真的爱惨了那小子。”

阿妖站在一旁狐媚地睨了眼廖仲卿后,婀娜多姿地走过去一手轻轻搭在师暄暄肩上轻笑。

廖仲卿完全听不懂这个妖娆女子在说什么。

师暄暄鼻子轻出一气,冲阿妖笑了笑“我家相公又不像你,他还有家人,这可是我的死穴。”

师暄暄睨了廖仲卿,语气冰冷到极点“不连根拔起,我是怕后患无穷啊!”

廖仲卿愣在原地,大脑飞速转动着。他想不明白,这两个女人凭什么能这么云淡风清地说出这些话?

他也不知道,正有一队人马在隐明渐暗的暮色中正在向湛碧楼奔来。他更不知道,这些人,是为他而来的。

师暄暄越是笃定、淡然,廖仲卿的心底越是惴惴不安。

“外头两百多号人等着开宴呢,你张罗的人办事有点不靠谱啊。”阿妖一扭一扭走到窗边,看了看低垂的夜暮“瞧瞧,天都快黑了。”

师暄暄坐回到椅子上,没去理会阿妖,看着廖仲卿“你现在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还有,恐惧。是不是还存着某种侥幸,以为我会留一丝余地给你。”

廖仲卿皱着眉,心底越想越不对。他现在想明白了,自己肯定是被暗算了。但他不相信师暄暄会在自己的大婚宴上买凶杀人。再说了,虽有怨仇但也没上升到要杀人的地步啊。

除非,这个女人疯了,不顾一切的就是想要自己的命。但是看着师暄暄那张绝世容颜此时冰冷得像一张面具,似乎面具后面有着一个极恐怖的血盆大口要将他吞噬。

廖仲卿感觉到了一丝恐惧,他甩甩头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我不陪你们两个疯女人在这胡言乱语。”

边说着,廖仲卿急步往门的方向走去,此时此刻,他连狠话都顾不上撂下。只觉得这个地方让他很不舒服,很古怪,说不出的压迫感。他要走,离开这里,然后再慢慢收拾…

并没有人阻拦他,但是,门,却打不开。

廖仲卿转头狠狠地盯着师暄暄,心里的恐惧感极速攀升。恐惧到了一定的程度,要么会服软萎缩,要么就是愤怒。他是后者,因为他从来没有服过软。

“你这是非法拘禁。师暄暄你以为我还对你心心念念,盼着你嫁给我。从你拒绝我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心就死了。我只想着怎么毁了你。你以为自己长的美,美到可以令我神昏颠倒?呵呵,我告诉你,我得不到的,任何人都别想得到…”

“好了,好了,刚才不还吓的想跑路吗?发现走不了气急败坏了?”阿妖讪笑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廖仲卿指着阿妖怒吼,彻底恼羞成怒。

“啧啧啧,果然是百亿富豪,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你在威胁我吗?”阿妖说了一半,突然语气一换,对着身边的空气说道“你别动手,不过是个愚蠢的人类罢了。事情办完了,等会出去吃鱼哈…嗯,很快…”

廖仲卿用看疯子的眼神盯着阿妖,想了想哈哈大笑起来“装神弄鬼。唬三岁小孩的把戏,放到老子身上有用?”

师暄暄当然知道阿妖是在回应浸的说话,不由翻了个白眼。

水晶人浸真是越了解越发现并不是那么神秘,似乎还挺孩子气易冲动的。可眼下正办正事儿呢,大姐你能不能稳着点?算了算了,反正马上就要交接了。

师暄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看了一眼后抬头冲阿妖示意。

她起身走到廖仲卿面前,一脸嫌弃地说道“我等的人到了。他们再不到,我也快没耐心了。还有,不是我想跟你聊天。真的,多看你一眼,我都想吐。”

这个包间除了正门外,还有隐藏在帘子的后门,师暄暄走过去掀帘开门,几个穿着不同款式便服的人走进屋里。

两女七男共九人,如果廖仲卿没看错的话,似乎还有不少人围在门外。

领头进内的中年男子表情严肃地向师暄暄点点头“非常感谢您的帮助,选在您新婚时行动也是情非得已。多的话就不说了,人,我们带走了。再次表示感谢!”

师暄暄笑笑挥了挥手“客气,有劳了。请便!”

廖仲卿此时彻底慌了。

他是来谈判的不是吗?头天看到邮件里的内容,他感受到了一丝威胁。想不通师暄暄是哪里来的门路,居然能查到他最近贪渎了几笔善款的事情,还有他在海外多家银行的帐号资产数据。

思考再三,亲自给师暄暄打了电话,约定了谈判的地点与时间。既然已经被揪出来自己就是那个幕后推手,也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说到底,廖仲卿还是没把师暄暄当作什么难对付的人物看待。只以为这臭婊子就是想讹点钱,出口气罢了。

其实在看到邮件时,他就对师暄暄起了一丝杀心。只是时间太仓促,想着先应付着,等安排妥当了再把她弄死。

可师暄暄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雷霆握于掌心,隐而不发,为的可不是专门找他来谈心。

廖仲卿大脑一片嗡鸣,朝他走来的几个人掏出证件在他眼前亮明身份,领头的中年男子极有礼貌地说道“廖先生,请你配合,跟我们走吧。”

廖家权威势壮,廖仲卿打小就见过各种大场面。父亲在世的时候就说起过这个神秘部门,他当然知道被请去喝茶的下场。

可他还是不信。他不相信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廖仲卿摇摇头,死死盯着师暄暄“你这个戏子。这是你雇来唬我的对吧。你想绑架我是不是,还是想杀了我?师暄暄我们之间还没到结生死仇的地步。”

想了想,他咬着牙说道“你是不是想要钱?多少?你开口。只要我的现金流能支付的,都给你。”

此时廖仲卿的心里已经完全没了底气,他抱着最后一丝幻想,试图做出垂死挣扎。然而,这挣扎却是极其的无力。

当那些人向他靠近时,他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气似地萎顿了下去,两眼呆滞又不肯放弃地盯着师暄暄。

领头的中年男子一挥手“带走!”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挟起廖仲卿,这一刻,廖仲卿心里再也无力挣扎了,两腿一软整个人垮了下去。然而前后左右挟着他的人并没有让他滑落到地,半拖着他朝门外走去。

师暄暄冷冷地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你的那点钱,我看不上眼。还有,你的人,我从来就没看上眼过。”

廖仲卿绝望地喃喃道“不,不,我哥会救我的。我哥会来救我的。他不会放过你的,婊子,臭婊子…”

第三百零六章 执刀者杨十七

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映衬之下,一幢四方笃正的红砖矮房被完好的掩在了灯火的暗处,古老而陈旧很不显眼。

上世纪保留下来的建筑,没有现代楼房的光鲜亮丽,却有着岁月沉淀的厚重韵味。没有人知道曾经在这矮房里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连生活于周边的常住居民都不知道这房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廖仲卿知道。从京城匆忙赶来,经过来一轮又一轮的惊惧与恐慌之后,他被带进了这幢矮房。

陆展明看了眼墙上的老式挂钟,对身旁的同事轻声吩咐了一句后,笑吟吟地说道“廖先生,我想你肯定需要点时间组织语言。不着急。吃完晚饭我们再慢慢聊。”

廖仲卿木然地睁着空洞无神的双眼,大脑飞速运转着。镇定!一定要镇定!那些人不可能抛下他不管的。大家同坐一条船,说难听点都是一根绳上拴着的蚂蚱,而且自己手上也还攥着这根绳子的一端呢。

到了这一步,他已经不再对师暄暄有什么怨念了。因为这都已经不重要了。面对强大的压制,他能做的便是思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然后便是等待。等绳子上的其它蚂蚱有所动作,等利好的消息传来。还没到绝境,此时言胜败还为之尚早。

他并不知道此刻在远隔千里之外的京城,亦有同样的一队神秘人马从一个看似平常的生活区里,带走了位高权重之人。

雷厉风行!这便是一个中央集权制强国治辖之下该有的效率。

在古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现世,王已经不单指某个至高无上的个体,而是社会运行的制度、规则。任何集体、个人一旦破坏了这个制度打破规则,必将迎来制裁。

无论早晚,或会有漏网之鱼,但世事轮转终有一天,破坏者都将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为之承担后果。就像那句话所说的,正义会迟到但永不缺席。

杨十七一直认为自己代表的就是正义,杀伐果断是她的代名词。

前世的她是代王行走天下的执刀者,如今,她是行走于阴阳两界的职责者。

扶苏和子夜他们搞不懂她一个堂堂的阴司司长,取个网名叫什么。这是因为她执的刀便是一柄巨大无比的宝刀,刀名,跟随她一千三百多年,是那位女帝赠予她的宝物。

此时,看不到月色的夜空下,杨十七悠闲地坐在矮房顶的平台上,身后悬浮着这把明晃晃的巨刀。她听了会儿屋内的对话,摇了摇头嘲笑道“小子这么多年也没点长进,还是老一套啊。”

廖仲卿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盒饭,陆展明就在他对面老神在在地坐着,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

过了一会儿,陆展明起身对屋内的同事说了句什么,便走出了房间。门一开一合之间,廖仲卿看到外屋一群人正忙碌地张罗着什么。他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到底会是那微弱的利好可能性还是…

还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地狱…

整个矮房拢共就两层,审询室设在顶楼。陆展时出了房间,和同事们打了个招呼钻进洗手间,反身上了锁。

这其实不合规矩。所有人在进入矮房后,都上交了手机等通讯设备。行动是秘密进行的,所以任何存在泄密的可能性都得及早杜绝。

但陆展明并不在意自己这个不太合规矩的动作会被别人发现,因为这次批捕本来就是他一手操办的。人是他要抓的,资料也是他一手提供的,铁证如山,所以就算真有什么意外发生,他也是最不可能被列入嫌疑名单的人。

门锁上之后,陆展明走进格子间找了个马桶盖上后平静地坐下。随后,从他身体之中缓缓冒出一个虚形身影,透过天花板,来到楼顶。

“司长大人”陆展明,不,严格来说,此时的他已经不是先前的面孔了。

杨十七坐在楼体边缘,两条腿挂在墙上一晃一晃的。转头看了眼身后单膝跪在地面上的人后,翻身飘起,落到地面时不耐烦地抬手招了招“在我这儿不用这么费事,这些拘礼陈规,免了。”

“是,司长大人。”陆展明站起身。

杨十七无语地摇摇头“哎…算了。”

想到渡者部的阴差们都迂腐几千年了,驴脑子哪是那么好教化的?杨十七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吞了回去,缓声道“目前一切尚算顺利,但你需严谨对待。人的心思总是最难揣测的,为了利益保不齐队伍里就已经有人叛了。但这些事不在你我职辖范围,所有案子都铁证如山也容不得这人辩驳。只有那件事,你必须得撬开他的嘴问清了。”

“是。属下知道怎么做了。不过…”

“渡者787,有什么就问吧。别不好意思。”

渡者787,也就是陆展明想了想,问道“只是属下不知司长大人是从何处得来如此详尽的资料?略有些诧异罢了。”

杨十七笑了笑“有人白送过来的。这个人恐怕永远都想不到自己招惹了个什么样的对手。呵呵…”

陆展明“司长大人交友甚广,竟连那人世里的电影明星都认识。想来也是可笑,属下这队伍里竟有半数对那女子十分喜欢。”

杨十七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师暄暄啊,她可不是普通的什么明星,她是那万年谷灵转化的精灵。你也不用去管这档子事,干好自己份内工作即可。”

陆展明略略吃了一惊,点点头。

渡者阴差是对冥界职责者的一个统称,管的便是这天地间人类亡魂核对转世的秩序。

其实他们的分工十分细致。普通阴差,像蒙毅、9527这样的,只负责接命笺后、核对亡魂身份。在阴差渡魂的过程中,时而也会出现亡魂恢复意志出逃的。

这些逃走的亡魂如果在时间限制内追不到,就得移交给特殊事件处理专员。而专员把出逃的亡魂押回渡者部后,便转交由渡者审询。查明出逃原由,查明出逃后的所作所为等等。

所以,渡者的级别比普通阴差高两阶。不负责处理普通案件,只干棘手的活儿。但是像渡者787这样被杨十七调派到人类世界执行任务的,则少之又少。

“赶紧去吧,明天一早就得把人转移了。上头很快就会派人接手,到时候那件案子你再想问就不方便了。”

杨十七挥挥手,787的虚形身影渐隐……

第三百零七章 三方对峙

杨十七站在矮楼屋顶听陆展明审了会儿,便觉有些无趣,她晃着两条大长腿从楼顶跳下离开了这处。火然文

想想也不可能会有什么错漏,那就静等787的报告吧。

想想当初刚回国内时,从渡者部调派了这些特员安插于人类职能部门的岗位上,如今都得到了发挥,杨十七不禁为自己的高瞻远瞩感到自傲。

老子真特么是个天才啊!哈哈。从古至今都没有哪个司长这么干过吧。谁都没想到,让渡者藏身于要职之中,竟然对管控亡魂有着这么大的效用。

阴差们想不到,普通人就更想不到了,像陆展明这样阳寿已尽的要职人员其实早已被读取了意灵里的记忆后由渡者787调包了。

杨十七遁影飞行没多久,正洋洋得意呢,突然眉头一皱。回头看向已经远得瞧不见的矮屋方向,急急转身朝那处奋力疾飞去。

审讯室里灯光并不十分明亮,最亮眼的一盏灯就打在廖仲卿头顶。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惊吓了一瞬间,训练有素的办案人员迅速冲到倒在地上的廖仲卿身旁。或为他做心肺复苏,或捏着他的嘴做人工呼吸,还有人拿着对讲机通知外场人员叫救护车。

没有人怀疑廖仲卿是装的,因为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陆展明咬着牙,冷冷地看着天花板。没有人顾得上注意他此时的表情有多么惊诧。所有人手忙脚乱的时刻,只有陆展明知道这人已经没救了。

他清楚地看到对方的魂魄离体,透过天花板疾速飘去了外面。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显露出什么,只能这样无奈地看着。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审的好好的,眼见廖仲卿就要开**代司长关注的那件案子了,结果灵魂却突然脱体而出,死在了当场。

登时,审讯室内乱作一团。

姬戎渊皱着眉,遁影飞行在北弥生身旁。暂时还顾不上去责骂他,眼下赶紧离开这儿才是正事,等回了九溪宅子里再说。

姬戎渊和北弥生其实早就到了这处,一下藏身于无余结界之中,等那个阴司司长离开了才下的手。

其实姬戎渊事前并不知道北弥生要干嘛,因为他只说要替阿教训一下那个家伙。结果,所谓的教训居然是直接把那人灵魂给打出躯体后勾跑了。

这跟杀人也没区别,再怎么样也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啊!

这倒霉催的家伙只是指使保镖对桑夏动了手,说实在的,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啊。这跟那次雾夜里肇事的卡车司机的性质,完全不同好不好!

不过现在怎么着都没用了,灵魂已经离体,他也不可能真跟北北打一架再把灵魂放回去吧。

在他们两人远远藏身于结界观察着杨十七的时候,有另一双眼睛在更远处也盯着这儿。

而这一切并不是巧合!

在杨十七从沪城出发一路遁影进入杭城之时,那个住在顶楼的老者正背着双手站在阳台上,眯着眼望向远方。

要说这个夜晚也太热闹了,秘族职责者集聚一地,连器老都给请出了山!

谁有这么大的面子,竟然能集齐这么多神奇的存在?

不过老者也仅仅是有些纳闷罢了,他也没什么兴趣去管这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些小家伙、臭老头爱蹦哒就蹦哒呗。

结果这时居然又感受了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阴司司长亲临!!呵呵,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吗?

“涯余,去看一眼。亡者界职司可别闹出什么乱子来。”老者最终还是决定不能撒手不管。

“是。”青年出发了。

当青年抵达之时,杨十七已经同陆展明说完话,又挂在楼旁晃着双腿。

青年面无表情地看于远处观察了会儿,并没发现那阴司司长有什么逾矩的行动。

就在杨十七化身遁影离开后,青年正在犹疑是否要跟上去,突来一道灵力,划破夜色刺入矮房的某处。循着灵力爆出的方向,在青年还未追寻到对方的所在时,那个飘出的灵魂就像被裹挟进了虚空中消失了。

随身结界。青年很快得出了这个判断。

“起。”名叫涯余的青年口中轻出一声,半空中突地弥漫出薄薄的一层雾气。

这不是人们能看到的普通雾气,而是铺天盖地某种符咒生成的灵力网。

在这片雾气中,涯余看到了两个疾速飞行的身影。他纵身一跃,身形在雾色里闪现再闪现,以一种极其快速而诡异的身法向那两个身影追去。

姬戎渊惊愕地睁大眼看向身旁的北弥生,北弥生眉头紧拧抬手释出一小摄幽游浮动的白沙。

“进去。”北弥生沉声道。

姬戎渊正想说些什么,却已经来不及了,北弥生将白沙扬起挥洒到他身上。那白沙瞬间便吞没了他的身影,随后回到北弥生手中隐去无形。

“何人?显形。”北弥生身后传来青年涯余的声音。

这时,在他前方又飘来一个女子的说话“谁特么坏老子好事?”

一前一后,北弥生夹在中间。他拧着眉,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也不答话,侧身改换了飞行的路线。

涯余和杨十七甚至来不及顾上看对方一眼,便也跟着急急换了方向。

这样一转换,就变成了两人缀在北弥生身后。

北弥生不知道身后两人是不是一伙的,但无论如何先退为上。女子有什么手段他还不知道,但那青年一手灵力雾生便可让‘无余’的结界显形,光凭这个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以他所知,这世间除了盘冥洞之外,还没有比‘无余’更严密的结界。来人却一招堪破,显然极不好对付。

“禁”杨十七右掌前推,口中低喝一声。

北弥生突觉失力,直直往下方坠去。两道身影随着他坠下的方向掠去,瞬间,三个身影落在了一处山坳里。

这是杨十七特意选的位置,跟着追了一小会儿,总不能在城市里直接布禁。对方是什么身份她一无所知,所以必须找一个无人处。

立住身形后,杨十七冷笑看着北弥生“还给我。”

青年则一脸狐疑看着两人尚未作声。北弥生不屑地抬眼看了看天际“小小一个灵魂而已,二位也有兴趣?”

杨十七“你不是也有兴趣嘛。说说看,你拿了这灵魂要干嘛?”

北弥生“私人恩怨,与二位无关。”

杨十七“他阳寿未尽,你这是插手我们亡者界的事。懂点儿事,赶紧交出来,你们有什么恩怨说给我听听,或许听的高兴了顺手给你一并了了。”

青年皱眉想了想“此人是何人?二位都争着要,不如,交给我来做决断!”

这下杨十七和北弥生都有点迷了。

都以为这个青年跟对方是一伙的,合着并不是。这样一来就有意思了,三方对峙。

判断出局势后,北弥生挑了挑眉似是全没将两人放在眼里,淡淡说道“随便拘个魂来玩玩,没想到这人竟如此炙手可热。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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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人生处处猪队友

荒野里,一只弱小的兔子战战兢兢地蹲在地面上,不远处一只狼正缓缓向它靠近;狼没意识到,在它的身后一只豹子正在静静地等待着爆发;天空中盘旋着一只鹰,俯瞰着一切…

暗夜的山坳里,这样微妙的局势如荒野里的狩猎,一触即发。燃文小说

弱小的兔子毫无生还的余地,这点是已成定局了。然后,另三人谁都不知道彼此在这场角逐中,扮演着哪个角色。是只想捕食兔子的狼,还是等待狼出击后,以迅雷之势扼咬住它脖颈的豹子?亦或是冷眼看着一切想要渔翁得利的鹰?

谁都不想先发制人。因为在这个情境之下,谁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角色,亦无法得知彼此的目的和手段。

僵局待破,但没人有动作。

北弥生能感受到女子身上来自亡者界的气息,自己拘了生者的灵魂对方必定是冲着这一点来的。但是,有一点让他感到非常奇怪。阴差他接触过不少,但像这女子身上这么强大的灵力还是头一次遇到。并且她并不是千篇一律的阴差脸,也不是毫无情绪波动的工具。

而那摸不清来路的青年,身上的气息与灵力前所未见,听说话应该也与这个廖仲卿完全无关。

北弥生心说你连什么事都不知道,瞎掺和啥呢?简直莫名其妙。

不管怎样,两个都是硬手,真打起来虽说未必会输,但他实在不想引起太大的风波。亡者界如果盯上自己就麻烦了。

不是说他对付不了阴差,而是这个职责者的队伍实在太过庞大。赵高私掳亡魂都是暗中行事,勾完就走,藏起来暗搓搓炼融了也就神不知鬼不觉。

但如果自己被盯上了,那个养着无数铁头的队伍,就会像随处可见的蟑螂老鼠一样,四处追查他的踪迹。豢养赵高为了什么?除了那个不得已的原因之外,最大的好处不就是可以让自己安心呆在幕后么。北弥生不喜欢被盯上的感觉,更不喜欢被摆到台前。

杨十七盯着北弥生,中间不时拿余光瞄了瞄和自己一起追来的青年。她很奇怪这个选手是哪里冒出来的,如果不是他出手,自己也未必能发现躲在随身结界里飞速离开的北弥生。

那么问题来了。私掳灵魂的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好鸟,那么这个青年呢?

是我表明身份表的不够清楚吗?我都跳警了,说明这是我亡者界的事,你是耳聋还是脑子进水了呢?

还有,据杨十七所知,结界一般是不可能随身飞行的。结界通常都是固定的,隔绝灵力探查的结界更是如此。那么,什么样的结界可以做到这一点?

她现在初步推断,私掳灵魂的这人一早就已经躲在暗处了,不然不可能这么巧自己前脚走后脚就出事。

青年看了看两人,然后抬头望向夜空,眯着眼。神情里充满了茫然,好像自己根本不在当场,是个局外人似的。

不对,他本来就应该是个局外人。杨十七压低眉头暗忖。来路不明,灵力成谜,究竟是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智障?

三个各怀心思,注意着彼此的细微动作。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这时,一股灵力波动从不远处疾速掠来。青年微微歪头耳朵动了动,杨十七脸上则挂着满不在乎的浅笑。

“司长大人…”人未到声先至,是渡者787赶来了。

也就在杨十七和青年转头望向787来处的瞬间,腾空冒起一股黑烟,两人迅速转头,便只见到黑烟已经迅速散开,而北弥生则已经消失不见了。

杨十七来不及吐槽转身化形钻入地下,下一刻便又冒回原地。

他娘的,什么鬼?比鸡贼还精啊这是。居然在地下设了阻灵结界,要不是及时刹车,怕不是要撞个满头包!

而等她回到地面时,却发现连那个神秘青年也不见了。

“这特么,都什么事儿?”杨十七没好气地看了眼刚赶到就傻了眼的787,想骂句什么生生给忍了下来。

787也不是故意的,能顺着阴差间的灵力感应追到这儿已经不容易了。787也是想着来帮手的,回去骂骂司吾那小子解解气算了。做为渡者已经够苦逼了,阴差何必为难阴差呢。

“那案子问出来了吗?”杨十七问道。

787无奈回答“问了一半,本来马上就要开口了,突来一道强横的灵力,瞬间便将廖仲卿的灵魂给打离体了。您也知道,众目之下,我若现身就暴露了…”

杨十七闭眼长吸一气吐出,摆摆手“算了算了,你回去吧,有事电联。”

787躬身行礼后遁影急速飞离,杨十七抬头看着漆黑的夜色,紧着眉头“人生处处猪队友啊。”

心里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

九溪,玻璃屋内。姬戎渊看着一副没事人似的猪队友也想骂几句,可又不好意思太过份,毕竟在状况突生时,北弥生首先做的是保护他。

“你说只是教训一下,这下好了,惹到那个阴司司长了吧。跟你说几次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阿正在节骨上…”

北弥生一脸冷峻站在残墙旁,圆石围成的屏障内白色沙砾此起彼伏跳动着。姬戎渊叹了口气摇摇头,他也知道自己说什么弥生这会也听不进去。

曹心心一巴掌打在方妍脸上时,弥生和戎渊两人就跟在自行车队后头,走过去正好看到桑夏在替人出头要对方道歉。

本以为只是寻常小事,没想到桑夏居然强横地扯住了始作俑者的廖仲卿。随后保镖赶来对桑夏动起了手,姬戎渊刚准备上前帮忙呢,北弥生已经一阵风似地冲了上去。

来都来不及揪住啊!并且,打了一波又打一波。打完还拍拍手说什么‘一个能打的都没有’,简直高调得一塌糊涂。

姬戎渊无奈地坐在沙发上“现场都不知道多少人拍了照片和视频,先前在‘吾舍’晚餐时就已经有人把你认出来了,这下烂摊子可就更大了。如果有人在网上认出你这具躯体早就是个死鬼,到时候…呵,我估计比师暄暄的新闻还爆炸。”

可不是嘛,死而复生你敢信?灵异事件连炒作都不用,自带头条体质的好吗!

“你看着办吧”,北弥生不以为然地转身走到沙发旁坐下“这身子本就不太满意,不要也罢。”

姬戎渊一阵无语“你换个躯壳事小,但网上如果真的传开可就是大事了。”

北弥生,呵呵“那是你的事。”

姬戎渊…“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搭上你这么个兄弟。”

北弥生,呵呵,但笑不语低头喝茶。他也不想去惹戎渊。其实有什么可说的呢,北弥生常被姬戎渊念叨也从来不还嘴,由着他去说。

但真有事临到头上,彼此都会像两千多年前一样,第一个站在对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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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老秃驴,你走丢了?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三百零九章老秃驴,你走丢了?扶苏一行人回到润庐山下,吃得太饱想着走动走动,于是大家便闲庭信步地朝山上走去。

桑夏头也不抬地抱着手机,和群里的同事们聊天。到了润庐门口,一行人互道晚安。扶苏拧着眉头独自去了后院,乔子夜觉得有些古怪便跟了过去。

“怎么了?”

扶苏长长吁了一气“子夜,我现在连桑夏的心声都听不到了。”

“怎么会?你失去听心声的能力了吗?”

扶苏摇头“不,我能听到所有人的,只唯独她的我听不见。”

子夜想了想“会不会你太过紧张她了,所以才…”

“我也不知道。也许,她…”扶苏看了眼客厅沙发上的桑夏,心里隐隐惴着不安。先前还想着借婚宴的由头把岚飘飘请过来,结果对方电话却始终打不通。

山顶,明堂。林染正在回复许多参加不了婚礼的合作伙伴发来的祝福信息,白与飞很贼地朝老爹看了一眼后暗搓搓地去了东院。

白与元慎摇摇头,呵呵,儿大不中留啊。怪不得人类有那么多的家庭伦理电视剧,那句话叫什么来着?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其实白与丹也并不像小飞想的那样是个冷血酷妈,只有元慎知道自己婆娘临出门时千叮万嘱一定要把儿子完好无缺整个儿带回去。

不是不爱,只是白与丹不能像寻常的母亲那样庞溺着儿子。白与飞继承了她的血脉,但性格却太过优柔寡断。实力也是弱爆,做母亲的就觉得儿子这是少了历炼。

幻灵族人天性纯善温良,但也仅是在秘境里守一方职责,但白与丹的血脉却是以牺牲自我挽救他人为大前提的。

先祖在万年前的巨灾来临时,以身化灵挡住了足可覆灭飞羽洛溪的大爆炸。再之后,曾曾曾曾曾祖母又踏上了同样的道路。那次相似的灾难发生在地心,那位曾曾曾曾曾祖母在感应到即将来临的爆裂时,决然地离开了飞羽洛溪,义无反顾奔赴死亡。

白与丹曾不止一次对元慎说过那位临走前说的话:天地育养万物,万物回馈天地;我族已灭,他朝若再遇覆灭之险,这仅存的半丝血脉亦可为众生牺牲。

那位曾曾曾曾曾祖母,不舍地看着自己还只是个婴孩的儿子,说了声:去矣。

当叶空归吾带着曾…祖母已化灵逝去的消息找到飞羽洛溪时,整个幻灵族为之举哀百年。

只有他们知道,所有的宁静美好都是因为有人为他们用生命挡住了灾难。

世人无从知晓也不必知晓,但幻灵族人却永远都忘不了,那个覆灭了的秘族曾经何其荣耀地存在过!

所以,白与丹在飞羽洛溪的地位是超然的。

幻灵族人对白与丹的敬多过爱,包括她的家人。这也造就了她强硬的性格,一句:我看上的男人一定得是最优秀的。不由分说强嫁给了元慎。

其实这件事,元慎后来想了很多年都没想通,他和丹打小一块长大,一直拿对方当朋友兄弟看待,怎么就突然有一天穿着嫁衣杀进门来了呢?

关键是,那个瞬间他竟觉得丹美爆炸了,美得令他目眩神昏。于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一直过到了今天。

秘境其实就相当于一个缩水版的地球空间,飞羽洛溪比不上北方狐族北暝雪国的广袤、更及不上鲛族辽阔独占偌大的海洋空间。但算起来也不小了,族人发展到今时今日也不下百万。

白与元慎自成年开始便已经是许多幻灵女子的心仪对象,但谁都不敢去写个情书神马的,因为白与丹实在太蛮横了。哪个幻灵女子多看他一眼,回头分分钟就会被扔到溪里泡水。

元慎最初开始怂老婆,一方面是真的打不过,第二方面则是那个永远面无表情黑面煞似的守护神——叶空归吾。

叶空归吾本不是幻灵族人,当年他带回白与丹先祖的死讯之后,就安心地在飞羽洛溪里住了下来。像个死忠的家奴一般,寸步不离地守着这一丝血脉,直到白与丹出生。

没有人问过归吾的来历,也没人提起当年发生在地心里的事情。

叶空归吾的心里也像上了把锁,而唯独能将之打开的人只有白与丹。儿子白与飞出生之时,丹请求当时的守境使抹去幻灵人对自己和小飞身世的记忆。

那天,小飞嘤嘤地抓着丹的手,飞羽洛溪全境内下起了一场彩虹雨。雨后,那丝血脉的传承记忆从此便成了飞羽洛溪最大的秘密。

对儿子,惯来强横的白与丹不是不爱,是极爱!

白与丹不愿意儿子像自己那样活在族人感恩的敬意里,不要做一尊神邸,要像个普通族人那样快乐无虑地长大。

直到她意识到小飞身上似乎缺失了某种说不清的东西时,才决定送儿子出秘境去历炼。但目前看来,成效不大。

想到这,元慎不禁有种想捂脸的感觉。真是奇了怪了,自己怎么说也是幻灵族最强的男人,老婆大人还是那么个强悍的性子,怎么到了小飞这儿就成这样了呢?

白与元慎回到南院,坐到歪脖子树下的摇椅上,想着这些前尘往事。

其实他也没问过老婆是不是已经打开了那把锁,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当年地心里发生的事情,归吾这老秃驴究竟是什么来历。

不问是因为他知道,如果老婆想说自然会告诉他。而且,九百年前那次失控的暴走事件之后,归吾就自觉离开了秘境。

其实并没人怪他,只是老家伙觉得自己可能是个祸害。左思右想,元慎突然觉得归吾离开秘境,极有可能并不是担心自己再次暴走毁了飞羽洛溪,而是,另有原由。

想到这,白与元慎指尖亮起一抹朦胧的白光,光亮转瞬变幻出一片洁白的羽毛,悠悠地飘浮地元慎面前。他清了清嗓子,手指一记灵力弹出,羽毛开始缓缓转动。

“老秃驴,老秃驴,你是不是走丢了?”话音刚落,一道灵光闪过,白与元慎坐直身子双眼刹地亮起来。

结果,在看清来人是扶苏时,便没好气地嗫了嗫牙花子,躺回到椅子上去。

“传音羽啊。”扶苏笑笑走到元慎身边坐下,拎起茶壶晃了晃发现是空的。

元慎睨了他一眼“干啥,大半夜来我这儿喝茶?你们润庐停水了吗?”

扶苏也不跟他斗嘴“请教你个事儿。”

呵呵,元嗔斜眼瞅了瞅扶苏“这么客气,说吧。”

“元慎,你听说过谒灵者吗?”扶苏双手交握,双肘撑在两边膝盖上,侧着头很认真地盯着元慎。

第三百一百章 事关天族

明堂南院歪脖子树下,扶苏与元慎对坐着。ranwen

“谒灵者?”元慎拧着眉头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回道“听是听说过,不过我也没见过。父亲在的时候提到过,据说已经销声匿迹好几千年了。你是哪儿听到的?老狐狸那?”

扶苏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直言道“年节之前我们一行去了黄山旅行,途中遇到一位天族女子,她说……”

“什么???!!!你说…”元慎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身后的摇椅还在冗自摇晃。他盯着扶苏,惊愕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天族???!!什么天族女子??!!”

扶苏仰头看着一脸冷峻的元慎,满脑门雾水,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惹得这位幻灵大佬反应这么大。

“什么天族女子?在哪儿遇到的?长什么样?…”白与元慎激动得双唇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怎么了?”扶苏茫然地仰视着元慎“你可否坐下?这样说话…”

元慎深吸了口气“来来,你给我仔细说说,怎么就遇到天族女子了?还有,你怎么知道世上还有这个秘族?”

近两千年存世的秘族一只手掌就能数出来,别说是扶苏,就是身为秘族中人的元慎,都只是听父亲和老秃驴归吾提起过一些而已。

扶苏不明其中原由,但见元慎似乎很紧张这事儿,便将如何遇到岚飘飘,以及对方提起过关于大部分秘族殒落的往事给说了一遍。

元慎脸上的凝重感越来越明显,两条眉毛挨到了一块儿。

扶苏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只觉得这事里头肯定有什么古怪。等了半晌元慎还愣僵着一动不动的,扶苏耐不住了“你在扮雕像呢?到底怎么了?”

元慎没理他,指尖又弹出一记亮光,一片羽毛悠悠转于两人面前“老秃驴,老秃驴,你是不是真走丢了?赶紧回来,事关天族,贺兰的事情先放一放。”末了加了一句“收到讯息,请回话。”

转眼,那片羽毛旋转之后,化为一片茫白弱微的光亮消失了。

扶苏见他如此着急的动作和说话,心知肯定知道个中原委。没想到还真问对人了?!

不过,扶苏转念一想,被困在飞羽洛溪的那段时间里,好像也从来没听谁提起过这桩事。以幻灵人纯善认死理的轴脾气,不可能说整个飞羽洛溪没有一尊供奉天族先人的灵龛啊!

想来想去,扶苏突然发觉自己的问题,还没得到正面的回答呢。

“元慎,我特地上来请教你,结果反而成了你问我话?似有不妥吧。”

元慎还是没理他,指尖光亮又再弹出,幻出传音羽“亲爱的老婆大人,美丽的丹,收信速来我处…”

突然好像觉得有点不对,又将那传音羽收回。转头看到扶苏一脸懵逼的样子,没好气地摊手“你懂的。”

扶苏摇头“我不懂。”

元慎……

“你说有那个天族后人的联系方式是吧?!”

扶苏点头无奈地笑了笑“有,但是目前联系不上。本想请她来今晚的婚宴,但手机一直打不通。子夜说只是关机,应该这个号码还在用着。”

“好好好,这样啊,如果她联系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可以。但是你不觉得应该解释一下你为何如此紧张此事吗?而且照理说,这事情你们飞羽洛溪不应该口口相传?为何我从未听你们任何人提过?”

元慎嗫了嗫牙花子拧着眉,扶苏见他一副为难的模样,便越发觉得此事一定非同小可。

“其实这事情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只不过小飞娘那儿我怕交代不过去啊。你懂的。”

扶苏摇摇头“我不懂。”

元慎……没好气地别过脸去,翻了个白眼道“小飞出生的时候,丹请了守境使洗去幻灵族人关于天族化灵救秘境的记忆。至于为何你在飞羽洛溪时没跟你提起,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元慎眨巴眨巴眼往院门口瞧了一眼,猥琐地凑近扶苏轻声说道“因为丹不让我提那件事。”

“什么事?”

元慎为难地踌躇着,扶苏看着他一副奇怪的样子,突然想起来当年在飞羽洛溪时,白与丹曾经警告性地当着他的面,将一块密度堪称地表最强的石头,瞬间拈成了齑粉。

惹不起惹不起,突然想到这件事,扶苏同情地看了看元慎,心里大概知道这幻灵大佬为何在老婆面前这么怂了。

元慎被他这奇怪的一眼看得有点挥身不自在“看我干嘛?”

“啊,没什么。只是现在我大概有点懂了。”

元慎没好气又无奈地别过脸去。这特么老子不要面子的吗?!

“接着说啊。到底什么情况,别卖关子了。”扶苏急问道。

“是这样啊。我告诉你可以,但是你得跟我保证,绝不对外透露半个字。特别是别让小飞听到,不然…”

元慎苦涩地看着扶苏,也不知道该咋说自己紧着这张皮已经很不容易了,可别节外生枝真把老婆大人给招惹过来。到时候,别的不说,这座山头可能都保不住。

扶苏深有同感点点头,递过去一个‘我你还信不过吗’的眼神。

“你说的那个天族女子极有可能是我家那位的先祖大人。”

“……”扶苏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元慎连忙捂住他的嘴,就好像一不小心儿子就会听到似的。

“…何意?”扶苏拍掉元慎的手,一脸嫌弃地问道。

“丹的先祖就是天族!你说的那个名叫岚飘飘的女子,所说的事情与我知道的极为相似。虽未亲身经历,但飞羽洛溪内有多少浩劫遗址。

听父亲说,那是万年前的一场灭世浩劫,天地间千疮百孔、生灵涂炭,人类世界的许多物种都在那次灾难中灭绝了。

不仅如此,强大的震波撕毁了不少秘境。多个秘族都无法幸免于难,在这场浩劫中被灭族。

我幻灵族本职是要维护天地间山川谷脉万千生灵的,但在那种情况下,我们飞羽洛溪也是自身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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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深藏不露白与飞

元慎细述万年前那场毁天灭地的灾难,虽未亲身经历,但他父亲在世时经常提起,以至于这些事就像人们日常熟悉的童话故事一样。

谁都没真实处在里头,但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耳熟能详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扶苏边听边点头,岚飘飘虽只说了个大概,但跟元慎的细述几无出入,那么事实就该是如此了。但他还是没想通,那件远古前的大事件和白与飞他娘有什么关系?

于是,与岚飘飘所言有出入的破绽就出现了。

“那位天族先祖化身之后,她的女儿就由我族抚养成长,成年后嫁给了一个幻灵白与氏男子…”

“啊?你等会。”扶苏张嘴惊愕“不是说离开飞羽洛溪了吗?岚飘飘是这么说的,与你的说法有出入!”

元慎摇摇头,暂时也不清楚个中原由是什么“我猜想,岚飘飘只是那位在人世行走的化名。那位先祖名叫云汐。”

扶苏喃喃重复了一下“云汐”点点头,认可元慎的猜想,自己在人世行走也是有化名的嘛。

“那次巨灾之后不到一千年,地心又再次有熔岩爆裂欲起,云汐先祖将未成年的婴孩留在飞羽洛溪后只身前往。其实陪同她前去的还有她的丈夫,我幻灵族的大义好儿郎啊!”

说到那位幻灵族先人时,元慎神情有些骄傲,他继续道“可惜,那场将起的爆裂被平息了。但两位先祖便再没有回来,是叶空归吾带回了他们的死讯。其实想也知道,灾变之前能阻挡下来,若不是那位天族先祖化灵挡下又有谁能做到呢?”

扶苏静静倾听着间或点头示意,某些瞬间,他突然觉得那样的大能,就像神明留在世间为生灵们准备好的庇护。

而这样的存在虽然确实高尚无敌,但其实作为其中一员的天族人,是否也曾心生彷徨,也同样感到悲凉呢?

巍巍如长城,但筑起这道防线的那些苦力又是何等的悲惨!大部分人能安枕无忧,便是因为有那些代他们负重前行、承接血与火的洗礼,方才换得现世安宁。

同时,扶苏突然也意识到一个问题。叶空归吾,到底是什么人呢?只知他是幻灵族的异类,但并没往别的方向去想。原来,对方根本就不是幻灵族人。

元慎也知道他心里会有这个疑问“归吾来到飞羽洛溪后,便将先祖留下的婴孩视为主人,而这一留就是几千年。直到那次突然的暴发之后,他自己离开了。

原本我以为他可能是怕自己控制不了对飞羽洛溪造成破坏,但其实后来我越想越不对,我觉得他可能更怕自己不小心弄伤了小主人。”

“小主人?”信息量实在太大了,扶苏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满脸疑问。

元慎呵呵一笑“我儿子。那个傻小子呗,还能是谁。”

“…”先祖,归吾,白与飞,小主人???扶苏懵了。

“我家那位就是云汐留下婴孩的后人,小飞继承了天族的血脉,自然便是那老秃驴的小主人了。

不过这可不是我空口白话说说的,老秃驴虽然走了九百年,但是一直与小飞娘保持联系。尤其小飞出生后,老秃驴是三天两头的传音。”

叶空归吾在飞羽洛溪少说五、六千年了,且因他是天族血脉的守护者,因此在幻灵族人被洗去关于天族记忆之前,老秃驴对于幻灵人来说可是老祖宗级别的存在。

叶空归吾惯来是个冷面神,谁都不待见,除了自家天族血脉主子,其它一概不管不问。像元慎、珏翎等幻灵这一代的大佬他全都没放在眼里。

但谁又能想到,就这么一个黑面老秃驴却隔三岔五地用传音羽问候:小主人怎么样了?小主人几岁了?小主人长牙了吗?小主人爱吃什么呀?小主人想不想归吾呐…

而白与飞那小子每次在传音羽里听到归吾的声音,就笑得像朵花儿,搞得他跟亲爹似的。元慎为此事没少跟白与丹治气,结果没被揍反倒好吃好喝的对他比任何时候都亲热。

要说女人的心思猜不透呢!

话说到这里,扶苏‘嘶’地倒吸凉气。

怪不得整个飞羽洛溪他都觉得没什么,就那个白与丹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原来如此,可不真的是惹不起吗?

现在想想,幸好当初没有真动手。打不打得过先不说,天族血脉啊,想想心里也有点没底。

扶苏同情地看了眼元慎“你放心,这事儿我保证谁都不说,我懂的。”

元慎一脸无奈,没好气地说道“我不管,如果这事儿真爆出来了,小飞娘要真杀过来的话,你得给我挡着。”

扶苏……挡?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挡得住啊。

突然没来由有点虚是怎么回事?行走世间两千年,好像还没有虚过谁。不得不说,这飞羽洛溪真是藏龙卧虎啊!

看看元慎,扶苏不禁觉得真正厉害的是他,这可是个娶了远古大能血脉继承者的男人。这么说来,白与飞那小子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平时遇到点什么事都是先慌的一批,然后怂,接着逃。从来没做出过什么抵抗,或者说反制的惊人之举。所以,这是血脉断代了?还是说变异了?

“不过你们小飞…呃,怎么看都跟你家那位老婆大人没一点相似之处啊。啧…”扶苏想了想得出一个结论“多半是遗传了你的血统,真是糟蹋了白与丹的天族血脉!”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瞧不起谁呢?会不会聊天?天都给你聊死了,滚滚滚…”

“如何。莫非你不想承认小飞遗传了你的血统?”扶苏一脸捉弄意味地说道。

元慎我弄死你信不信!

“你啊没事就别搬老婆大人出秘境了,我这小山头担不起。总之,先等岚飘飘与我联系吧。先确定了再作下一步打算。”

扶苏也不打算再跟元慎扯下去了,站起身说道“只是小飞这样金贵的血脉,你们居然放心让他一个人出境历炼?!真是心够大的啊!”

“那有什么办法,总是要成长的,我们做父母的也不能保护他一辈子。他的天族血脉迟迟未显现,他娘心里比谁都急。这也是逼不得已啊!”

扶苏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正准备下山,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儿

第三百零三章 我地瓜呢?

(今天心情炒鸡好,祝神明的每一位胖油,每天心里都有彩虹。么啊!)

被飞羽洛溪的惊天大秘密给震惊到的扶苏,想了好一会儿,方才想起自己可不是为探听八卦来的。

“对了,谒灵者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听父亲说,谒灵者本也是属于亡者世界的职责者,他们久居于渡者部,负责审讯亡者生前所犯种种。据说有可洞穿魂灵每一世轮回的能力。据说在几千年前一场亡者界的大洗清中消失了,之后便再没传闻。怎么,你要找谒灵者作何?”

“知道了,那且先如此。”扶苏站起来正欲闪身离去,白与飞乐呵呵地捧着几只喷香的烤地瓜进了南院。

“大神,你来啦,尝尝我烤的,可香了。”

扶苏笑笑抓了一只在手里,拍拍白与飞的肩“小飞啊,深藏不露嘛。”

白与飞一脸茫然搞不清状况,元慎头痛地吼了一声“有吃的还堵不住嘴了是不是…”

扶苏呵呵笑着,金光闪过。白与飞浑不知所以,将地瓜放在茶案上,捏着一只边剥边问“父亲,扶苏大神说的啥意思呀?”

“别一天到晚大神大神的喊,你不嫌丢人我还嫌掉份儿呢。大半夜烤什么地瓜,净整些没用的。”元慎没好气地一甩衣袖,从白与飞手上抓过只烤地瓜独自回了房。

白与飞一脸茫然委屈地愣在原地。什么情况?我又干啥了?没用您不还是拿着吃了嘛……

“哇,好香啊。”润庐二楼,桑夏卷着一件宽大的条纹毛衣窝在沙发里,笑呵呵地边吃边嚷着。

满屋子都是烤地瓜的香气,乔子夜和素儿闻香味儿扒在房门口狂吞口水。

“吃独食,过份了啊。”说着话,乔子夜不管扶苏警告的眼神走了进去。

硕大一只地瓜,一下子四分五裂被掰成几小块,素儿和子夜满意地吃着,嘴里嘟嚷着“你这大半夜跑出去就为了烤这玩意。”扶苏笑笑“小飞烤的。”

子夜三两口吃完后,拍拍手道“这小子手艺不错嘛。”

“嗳,今天我们小桑夏勇猛无比啊。那么大阵势不害怕吗?”子夜不经心地问道。

桑夏拧着眉头小脸就沉了“谁让那个人打小妍的,哪想那么多,就想打回来嘛。”

“没看出来我们桑夏还是个女侠呢,三两下就把个大老爷们逮住了。力气这么大,子夜哥哥以后都不敢惹你了啊。”子夜打趣说道。

素儿伫在旁边冷笑一声“心里有数就好。”

乔子夜本来就已经处在润庐地位最低的位置,这下好了,连武力值也由原本的倒数第二变成了第一。

桑夏忙摇头“不会的,子夜哥哥是自己人,自己人不打自己人。放心吧,非必要情况,我一定不会打你的。”

扶苏摸着她的脑袋赞同地点点头,素儿揶揄地看了眼子夜同情地笑了笑。

乔子夜表示,呵呵……随便吧。

“子夜哥哥,后来怎么样了?”桑夏也好奇纸巾打架事件的后续到底怎么样了。

她虽然是当事者,但扶苏和子夜到场后,她就扶着方研回餐厅去了。给师暄暄说事情的经过,接着给方妍敷伤,再之后就被一群苏慕人给围住问东问西,所以她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罪有应得。那人现在啊,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子夜已经知道了内情,得意地脱口而出

“啊?为什么?”桑夏满脸疑惑。

屋里拢共四个人,此时她发现子夜说的这句话扶苏显然是知情的,素儿若有所思的样子应该也知道些什么。那么,也就只剩下自己是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咯?!

她有点不太高兴地小声埋怨道“你们有事瞒我!”

其实并不是大家不想告诉她,实在是她自己太忙了,连坐下来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昨晚整夜都在联络苏慕的同事,收视频做成合集。从西泠桥畔到婚宴,她全程都在忙活,就是想跟她说,也找不着空档。

扶苏笑笑解释道“昨晚见你忙便没来打扰你了。师暄暄也是昨夜与我们联络的,那个男人叫廖仲卿,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桑夏想了想点点头。婚宴上,编外接待桌记者们的八卦了不少多年前的内幕消息。

“师暄暄手上有廖仲卿的犯罪证据,我认识的某个人正在调查这些证据。她们两人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开席之前那人就被抓走了,此时应该正在审询。”

扶苏三言两语带过,桑夏歪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了会儿“所以,那个男的就是坏人没错吧。”

扶苏点头,桑夏“那就好,没打错人。”

子夜和一旁的素儿哑然失笑,扶苏则抬起放着的手臂,抚了抚她的后脑勺。

素儿一转头发现乔子夜不见了,看了眼两个拿她当空气的家伙,无语地退出了房间。

扶苏微微拧眉又想起了婚宴开席前的小插曲,桑夏大眼滴溜一转又是捶肩又是揉背的好一通献殷勤。

“扶苏,以后你们要是有行动,可不可以带上我呀?”

“考虑考虑吧…”

“哎呀,你答应我好不好…”

“嗯,那看你表现…”

“怎么表现?你看我一个打三个嗳,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你要是以后遇事不这么冲动,我就考虑带上你。”

“唔,好,绝不冲动。冲动是魔鬼…”

“嗯,知道说这句话就好。万一今晚碰到的人身上藏了刀子怎么办?我不在你身边,万一你被人扎伤了怎么办?”

“好啦好啦,都听你的,以后你说动手我才动手好不好。”

“呵呵,我会让你动手?才怪…”

“啊,那你带不带上我嘛…”

“别,别挠头发,带带带…”

楼道里,子夜翻了个白眼“恋爱的酸臭味!”

素儿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我只闻到某些人吃不葡萄的酸味儿。”

子夜咽了一气嘿嘿笑了笑“那地瓜贼香,咱去弄两只来尝尝?”

素儿,呵呵“说人话。”

“麻烦素儿小姐姐去明堂弄两只地瓜,让我饱饱口福呗。饿啦…”

“嗯?”眉头一凌声音像在客厅里绕了一个弯,子夜“素儿大美人。”

呵呵…绿光蹿出向山顶游去。

暗夜里,南院,白与飞刚从屋里走出来,便看到空荡荡的茶案。

“地瓜呢?我地瓜呢?那么一堆地瓜呢?”……

第三百零四章 元慎的担忧

万千年来,秘族之间彼此互不干涉,但都保持着或深或浅的联系。

远古前的多次巨灾异变,令秘族中人都意识到一个问题:生存于天地间,没有谁能真正的独善其身!

秘族中人虽然比人族寿长且还具有吐纳天地间自然能量的能力,再即便他们的灵力再充沛旺盛,也无法以一己之力挡住天灾浩劫。

关于那场毁天灭地的巨灾浩劫,现在还存在的秘族都有传说。秘族中人都知道他们的秘境在几千年的那场大灾难中,也差点被覆灭。要不是天族付出了灭族的代价,这个世界恐怕就不是如今这番格局了。

秘境的防护结界并非坚不可摧,它可以挡住外来者进入但却挡不住浩劫的席卷。

灾难是无差别攻击,并不会因为你是秘族,熔浆就不会沸腾吞噬、飓风就会转弯、海啸自行让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了当年那场毁天灭地的全球性灾难之外,还有不少熔岩爆发、飓风、海啸等相对小型的灾难频频发生。

有些提前会有预兆,被敏锐的秘族中人感应到,可以提前做出准备。但有些则是突然爆发,谁都不知道当这些灾难爆发时,自己的秘境会不会就处于风暴或熔浆的中心地带。

所以,现存的三大秘族,彼此之间一直保持着不算太紧密的联系。偶尔,都会通过彼此特定的联络方式互相问个好。

‘最近怎么样啊,雪国冷不冷呀?’

‘还行还行,飞羽洛溪的菇灵茸长得不错吧,捎点来尝尝呗’…

就连远在深海洋底的鲛族威尔王大婚时,都还收到过狐族送去的水晶山贺礼呢。

各族的王或守境使想着万一不幸,让自己遇上天劫灾祸了,也好喊个帮手。

所幸的是,近几千年来还算太平。

灾难不时偶有发生,但都不足以影响到秘境的安危,大家偏安一隅有时也会出手为人族挡挡灾。

毕竟生存在同一个星球,说到底也算邻里啊。

只不过碍于墨守成规的约定,谁都不能过份插手秘境以外的事务。

狐族那位最年长的老祖宗曾说过,这些灾难其实是整个空间内的能量吞吐,越是压抑也许哪一天爆发的越剧烈。

他还说保不齐在他有生之年,可能还会见到几千年前那样的大浩劫。

狐族老祖宗的话,不仅在自己族内被奉为鉴言,在别的秘族以及灵力者之间也流传着。

大家都害怕这一谶语成真!所以,互相之间的联系还是必不可少的。

万一真到了那么一天,所有灵力者都得抱团啊!

鬼知道万年前的巨灾是怎么挡下来的,总之万一真遇上,谁都不准备往上冲。

毕竟他们都不是远古前传说中的那些大能,没有能力去做螳臂挡车的事情。

然而,也有人曾设想过,那场大洗劫之下,亡者世界会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当然了,他们也都没去过亡者界,只是看到这几千年间,阴差们仍是有条不紊地履行着职责,所以猜想亡者界要么根本就不受浩劫的影响,要么就是亡者界的某位大佬扛住了灾难爆发出的巨大能量。

这么一想的话,亡者界极有可能是与秘境完全不同的存在。

再一想,如果亡者界真的可以避开灾难?那是不是说,在巨灾来临之时,亡者界反而成了一方乐土?

当然,想象只能是想象,猜测永远得不到证实。

岂今为止,亡者世界的存在仍是一个谜。

秘境中人就算有心,也没有途径去探究亡者界的存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在所有秘族中,幻灵族的亡者界考察使就成为了一个怪异的存在。

元慎当然清楚自己族中为何会设有这么不同寻常一个职务,因为元慎的父亲就是上一任考察使。

他听父亲说过这一职责的来因,事情还是要从几千年前的那场巨灾说起。

当年,当浩劫席卷全球时,天族族人倾族而出,化解世间各处灾难。

而来到飞羽洛溪的几位天族人中,有一位带着幻女的母亲。最后就是她以身化灵,为飞羽洛溪挡下浩劫庞大的威力,解除了幻灵族的灭族之难。

而在她化灵之前,她将一枚远古符文交给了当时的守境使,并让幻灵族人世代相传。

这枚远古符文,其实就相当于是一枚进入亡者界的钥匙。

但是当时情况危急,这位天族先人根本来不及留下更多的说话,所以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去亡者世界。

初代亡者界考察使也是在弄懂符文的使用方法后,懵懂地跟随着符文找到了某个入口,踏入了亡者界之中。之后,经过历代考察使的经验积累,制定了出了亡者界考察使一职。

远古符文内含的奥妙至今也无人破解出一二,只知道必须自身足够强大,并能与符文产生呼应,才能成为亡者界考察使。

而这呼应是与生俱来的,在白与飞刚出生时,元慎父亲就感应到了远古符文与孙儿的呼应。这就注定了,白与飞就是再不愿意、再怂,也逃不掉成为亡者界考察使唯一人选的职责。

符文能引导亡者界考察使进入亡者界,但也许是幻灵族人并非是这枚远古符文的最佳拥有者,所以,历任考察使也无法完美地控制符文,随心所欲地去到亡者界的任何一个结界,而是由符文随机选择进入亡者界的某个地方。

元慎的父亲还对他说起过自己曾去到的亡者界里的所见所闻,其中让元慎印象最深的,是关于亡者五大结界中的一个结界。

父亲说,那是一个苍茫的虚无处。

天是暗灰色的,地面则铺满了银灰色的沙砾,巨大的风一直不停地朝着一个方向吹。他在这个空间里只呆了片刻,便觉得感知与情绪开始流失,那一瞬间竟产生了枯朽的感觉。

就好似心中再也无爱、无忧、无怖、无喜、无惧,也无思念、无牵挂…在失去意志的最后一刻,他强大的灵力本能催动符文,将自己带离了那处诡异的空间。

元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开始担心起叶空归吾那个死秃驴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久也没个音讯。

不会真的是迷路了,跑到父亲说过的那个会吞噬情感的结界里去了吧

第三百一十四章 亚父!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三百一十四章亚父!夜色沉下,明堂南院歪脖子树下,白与元慎左思右想心底不免着急起来。

算了算时间,距离上次传回音讯已经有两个月了。他微微皱着眉,在心底里生出一丝自责。是他让叶空归吾去找贺兰的,可别贺兰没找回来,老秃驴也给弄丢了吧!!

事实上,叶空归吾也很糟心。

亡者界隔绝一切外界联络方式,在这儿传音羽进不来也出不去。

所以,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好在他潜心修性九百年,时时克制自己体内的能量,结果还意外收获了强大的忍耐能力。换平时这种功夫根本也没啥用场,最多令那些佛门弟子尊他一声‘高僧’。

然而在亡者界时间结界之内,这份忍耐却让他扛下了来自这个空间对自身造成的重压。

虽然‘蟠龙降’中的‘破离石’可令他四处走动,但也只是行动自由罢了。

时间结界里的凝结威压可是不认人的,只不过因为有‘破离石’在手,这种凝结显然慢了不少。

没有分分钟将他吞噬凝在一片红山赤壁之中,但承受着这份凝重感,不管是躯体还是灵力都越来越疲惫了。

“贺兰。”

老和尚叶安归吾坐在一望无际,层层叠叠的红色石层上,无奈地呼唤了第一万三千四百五十一次。

依然没有人回答他。归吾抬头看向天空,云朵极速流动着,这个空间里没有风,所以那些云也并不是真的云。但他没有心思去感悟头顶的绵状物体到底是什么,疲惫不堪地又唤了声“贺兰儿!”

这个空间很大。至于有多大,归吾也不知道。因为他已经走了很久很久,虽说不吃东西也饿不死,但这样不眠不休地搜寻是真的很要命。

他不是没找到贺兰,只是一个不小心让她走脱了。

他无奈地颓然坐着,喘着粗气,感受了一下自身的灵力。再这样耗下去,灵力一旦枯竭那么接下去要发生的事情他自己都不愿看见。

九百年前那次暴走时的情形,他可没忘。虽然这是亡者界不是飞羽洛溪,但他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再暴发了。因为,贺兰还在这个空间里,虽然他不知道她躲在哪儿,但是很难说会不会被波及。

而且,他有一种感觉,贺兰其实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想了想,归吾从单薄的僧衣里取出一枚玉章。口中默念着着什么,随后玉章缓缓升起,在眼前的半空中映射一片优美的景色。于这片景色中,一棵樱红色的大树前,站着一位身穿长衫的中年人。

“贺兰儿,出来吧!你想要的,给你便是了。出来吧!”

良久之后,不远处的赤石丛里走出一个身影。

延音贺兰一步一步缓缓来到归吾身旁,弯身微屈行礼“亚父!”

…………

九百年前,飞羽洛溪。当时的扶苏正被珏翎困于秘境,四处寻找遁出的办法。

守境使最强大的能力就是镇守秘境结界,在珏翎倾尽全力闭门拒户的情况下,扶苏当然没那么容易找到法子。

那几个月里,扶苏简直脑壳都要疼炸了。但就是拿珏翎没办法,说什么都没用,除非就是娶了她。

扶苏打也不能真打,况且就算真打起来,人家可是幻灵一族之力啊!恐怕他要真动起手来,搞不好会被打到半死然后强行成婚。

所以,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元慎和丹前前后后不知道去做了几次思想工作,那架势都快赶上现代年假时催相亲的婆妈团了。一样的,扶苏也是油盐不进,反正就是不能娶,说什么都不能娶。

也就是在这个期间,扶苏认识了丹身边的那个光头——叶空归吾。

他记得曾经有那么一次,这个叶空归吾还为他说了一句话,原话是这样的:人家不想娶就别逼他了,强扭的瓜不甜。

然后,彪悍的白与丹直接就怼了一句:我管瓜甜不甜,扭下来就成。

这是叶空归吾第一次给扶苏的印象,忠诚、老实还比较厚道。

不过,这个挺不错的初印象很快就被打破了。一天凌晨,天还没亮,大部分幻灵族人还在睡梦中。遥远的山谷中一声巨响,众人惊醒。

幻灵族人纷纷走出家门,便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一幕。

一团巨大的火光在山谷中腾空升起,而距离那处最近的扶苏、元慎等人,则清楚地看到火光中一只巨兽睁着猩红可怖的双眼,正扫视着脚下的人们。

巨兽周身的火焰越来越旺盛,口中不时喷出炮弹似的火球,所到之处顿成火海一片。

来不及做更多的反应,扶苏、元慎、丹、珏翎以及其它的幻灵族高手即刻向那处飞去。

扶苏最先闪到巨兽头顶,无数道金光灵力从他额间溢出向下方蔓延,双手控制着金光织就一片灵力之网,将那巨兽暂时困于其中。

与此此时,其它人也纷纷到达那片山谷,众人合力将巨兽控制住。

但这样的控制很短暂,巨兽在灵力网中挣扎了片刻,怒吼着,硕大的身体体从橙色的火光转变为猩红色。连那双巨眼都淹没在这片红之中,只模糊分辨出头、颈、躯体与四肢的形状。

灵力网被破的当儿,几个幻灵族人被弹飞了出去。元慎催动幻灵锁谷阵,山谷中飞出无数道灵力锁链打在巨兽身上。然而这并没对巨兽造成太大的伤害,珏翎的樱飞草长之术也被火焰牢牢克制。

白与丹双手高擎,在她头顶上方出现一团巨大的黑云,云层里电闪雷鸣,下一刻数百道雷霆破开云层击打在巨兽身上。

就在这一瞬间,元慎再次唤出锁谷阵,从巨兽身下的地面四只巨大的石手紧紧抓住了它的四肢。

巨兽被雷霆攻击顾头不顾尾地张嘴吞着一道一道闪电,扶苏适时地从洛溪中引来巨大水流扑向巨兽。

火光顿时渐渐弱去,由猩红转淡,在扶苏的化叶重生之下最后被彻底扑灭。元慎飞身过去的同时,巨兽庞大的身躯迅速萎靡,缩小后跌落在山谷中。

他们紧跟着追上去,等火光全部熄去后,大家惊然发现了通体布满暗红色、如熔浆流动纹路的怪物,居然是叶空归吾!

其余幻灵族人都去扑火了,当时在场的扶苏、珏翎以及元慎夫妇,四人达成共识,不能将这件骇人的事情透露出去。

两天之后,归吾醒了,一睁开眼就急“贺兰呢?延音贺兰呢?”

当时只有元慎和丹在场,听他这么着急着找贺兰,白与丹二话不说转身找人去了。

元慎问归吾先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就说自己没有意识记不起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不一会儿,白与丹回来说贺兰去布风谷修复之前被烧的山林去了。布风谷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很远,过去起码也要两天的时间。

再之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珏翎对族人宣称是谷灵吃了恶魔果一类的。总之在扶苏看来,幻灵族人真是单纯又单蠢,比三岁孩童都好骗。

至于归吾为何会变身成那样的熔火巨兽,他声称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归吾是飞羽洛溪里的老人了,更是从小护着白与丹长大的亲人长辈,大家也都没人再就此事纠缠下去。

只是四人都有些吃惊,叶空归吾这老祖宗居然跟延音氏的女子谈起了‘忘年恋’??!!!

太明显了,他一醒过来就问贺兰在哪儿,这不是爱慕还会是什么呢?

从来没见归吾跟幻灵族其它人有什么密切的往来,所以除了男女之间那点情事,还会是什么呢?

而真正的真相,则是元慎挠破头都不可能想的到的。

叶空归吾一心只认天族血脉,因为他曾赌心为誓,一定会替恩主照顾好后人。

所以,他怎么可能会爱上什么人呢?

而且,他可是延音贺兰的亚父啊!

第三百一十五章 贺兰被锁时间结界

叶空归吾向来低调,除了跟着白与丹也没别的事可干。

白与丹长大后,时不时地支开他偷溜出去。因为她得看住天天有人递秋波的白与元慎,所以归吾就更闲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无所事事,天天不是这个山头飞就是那个溪里蹿的。其实,他也有自己的重要事情要办。

贺兰偷走飞羽洛溪三件法器跑了,这是在扶苏找到那处墟空、强行用灵力打开‘逃婚’之后的事情。

而在发现贺兰逃走之后,飞羽洛溪里流传着贺兰曾与一个形迹可疑的男子接触,并在她的住所找到男子衣物等。

一切的一切似乎印证了元慎的猜想,归吾可能就是因为心爱的贺兰有了情郎而失控暴走。

不得不说,白与元慎其实一直都有着一颗闷骚八卦的心。他永远都不可能猜到事情的真相。

………

亡者界时间结界一片红山赤石之中,延音贺兰缓缓走出来,向归吾行完礼后表情僵硬地看着他。

“亚父!”

叶空归吾低低地叹了口气“亚父老了,走不动了。这亡者界不是我该来的地方,如果不想亚父死在这儿,你就跟我回去吧!”

贺兰咬着唇倔强地忍着泪珠,颤抖着手掖了掖归吾破旧的僧衣。

“贺兰儿,回去吧!不会有人怪你的。不过是三件无用的器物罢了,丢了便丢了。”归吾喘着粗气道“你若不想回飞羽洛溪,那就跟亚父生活在人世里。如何?”

两道清泪从延音贺兰两颊流下,她颤抖着唇,摇摇头“来不及了,亚父。为何当初贺兰要这玉章,您不肯给呢。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一切都晚了。”

“说什么傻话,跟亚父回去!”叶空归吾站起身一把抓住贺兰的手,他惊愕地突然发现贺兰的手居然是个虚形。

延音贺兰苦涩地笑了笑“我已经被这时间结界锁住,回不去了。亚父您快走吧,玉章就留给我作个念想。”

叶空归吾不可置信地摇头,有些慌乱地伸手去抓,却次次落空。他心痛地发现,贺兰确实已经无法离开这片红山赤石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归吾镇定下来,坐到石块上。他已渐感力竭,连站着都有些力不从心了。

“是贺兰任性,也是亚父您偏爱她们。难道我就不是他们的女儿了吗?我以为亚父心疼我多一些,但结果并不不是这样的…”

归吾不住地摇头“贺兰儿,在亚父心里,你们都一样,都是云汐的后人,都是亚父的孩子。怎么会偏爱谁?你告诉亚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亚父一定能救你出去的。”

看着叶空归吾因灵力消耗而更显得苍老的面容,贺兰走过去蹲在他身旁,就像小时候趴在他膝上听他讲先祖的故事那样。

“当初我要这枚玉章便是想要证明我的身世,可亚父您却只顾维护她们,怎样都不肯给。如今,这玉章再也无用了。”

贺兰的声音苍凉极了,就好像世间一切都与她无关了似的。

“是亚父不好,贺兰儿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让亚父想想,一定有办法救你出去的。”归吾紧紧皱着眉头,左思右想之下脑海里蹦出个主意。

贺兰能感受到亚父身体里的灵力正在迅速扩散,她苦笑着望着玉章映出的画面,满眼的悲伤与无奈。

如果让她回到当初,也许她会听亚父的话,不再苦苦追索,放下心结像一个平常的幻灵族女子那样活着。找一个人嫁了,直到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当叶空归吾离开时间结界时,灵力渐渐恢复了一些,但他的心却绞痛难当。

必须暂时离开,不然的话,别说是救贺兰离开了,他自保都成问题。

他若不出去,还能指望元慎找到时间结界吗?小飞现在的灵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强行催动符文入亡者界。唯今之计,只有先找到岚隐,看看有没有办法救出贺兰。

传音羽亮起,归吾就听到了元慎的碎碎念,眉头霎时拧成了一道。

这小子能力没见涨多少,倒是有一点越来越像他那父亲了,嘴碎。

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归吾脸色一凛急速化作一道橙色光芒,向遥远的城市奔去。

…………

当叶空归吾赶到明堂时,却被挡在了一道强大的结界之外,他想了想便用传声羽唤来了元慎。

而属于归吾的气息自然也惊动了扶苏,他没好气地看了眼元慎,心说不是跟你招呼过了别把归吾带到山头来的嘛。

归吾也顾不上感受扶苏一脸的不乐意,跟着元慎进了明堂后,对扶苏说了一句“家事,闲人莫扰。”

扶苏………

跑我山头来谈你家事,问过我了吗?不行,我得进去,万一归吾又暴走咋办?把明堂毁了就算了,万一波及润庐呢!

扶苏当作没听见,直直往里走。归吾一伸手拦住,元慎苦笑着上前将那只横伸的手抱住“都是自己人,还得让他跟你说说那个天族女子的事呢,搞不好真是先祖呢!”

“先祖?”归吾眉毛挑得像两柄斜插的山峰,僵硬地被元慎推着走进了南院。

白与飞一见到叶空归吾,一溜小跑冲上去一把抱住“老祖宗,小飞想死你了!”

归吾乐呵呵地张嘴笑,上下打量看了又看“小主人越长越精神了。”

一老一小拉着好不亲热地说了会儿话,元慎朝归吾使了个眼色后,归吾摸着肚子道“哎呀,饿得不行了,口也渴。”

“老祖宗,您先休息一下,小飞去买好吃的。您等一下啊…”边说着,白与飞拉着林染一起出了南院。

元慎在四周布下一层结界,免得被打扰,关键是怕小飞听了墙角。

“那姑娘就是小飞对象吧。”叶空归吾虽身处佛门清静地,但是现世词汇啥的也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对别的人他没什么好关注的,但白与飞是谁?他最疼爱的小主人啊。

元慎撇撇嘴,心说您还有这份闲心思管这个。他和归吾太熟悉了,嘴上也是没什么顾忌“死和尚,正事要紧,打听这些干嘛。”

归吾懒得理他,对着扶苏“来来,木头,你倒是说说,遇上何人了?”

扶苏………

儿子管人叫老祖宗,爹管儿子的老祖宗叫死和尚、老秃驴,这一家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奇葩。关键是,说好的再也不叫他木头了呢?

扶苏没好气地把遇上岚飘飘的事情,前后细致地说了说。

叶空归吾的表情从不屑变得严肃,然后摩挲着长满了胡碴的下巴沉默起来。

而当扶苏说到岚飘飘背后的灵力巨轮,以及引出子夜五灵四魂的手法后,归吾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这老货啊,我正要找她呢……”

第三百一十六章 知道秘密越多,死的越快

林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小飞这么猥琐地扒在院墙外,听墙角这种事情还是从来没做过啊?

但显然小飞好像很精于此道,幻灵人特有的尖耳朵长长的,看着很像指环王里精灵的耳朵,但这姿势嘛就更像咕噜。ranwen

林染拍了拍白与飞的肩,他眨眨眼赶紧比划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仍像只壁虎似地整个人粘在墙上,耳朵像只吸盘紧紧帖在墙上。然而,他什么都听不着。

林染无语地站在一边,好一会儿之后,白与飞总算是放弃了,两人蹑手蹑脚地回了东院。

阿妖帮着师暄暄解决了危机后,全神贯注尝试解开与斗转阵的灵印,此时明堂来客之际她也无半点分神。

白与飞小脸紧张地咬着牙趴在东院的桌子想了想,突然抬头紧紧盯着林染。

“盯着我干嘛?”林染被他看得脸红起来。

白与飞嘿嘿一笑“老祖宗很少出门的,这次过来肯定是跟父亲商量什么大事。”说着自顾自窃笑着点点头。

林染知道他所说的便是那位身穿僧服的长者,心里早先也有点疑问“都没怎么听你提起个这位老祖宗,是你的爷爷?还是…”一想到幻灵族人的寿长,林染一下子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不是不是,老祖宗是我娘那边的,我觉得吧,老祖宗这次过来,嘿嘿…”

“傻笑什么,你说呀什么事?”

“嘿嘿嘿…”白与飞面露羞意,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肯定是父亲喊老祖宗过来,商量咱俩的婚事呢!嘿嘿…”

林染……职场新锐拼命三娘林染,不管在苏慕职员心里她是怎么样的强势,但说到这女儿家的婚嫁事,还是给羞得满脸通红。

嗔笑着捶了白与飞一记“胡说八道,谁说要嫁给你了。”

白与飞抓住林染的拳头攥在手心里“我不管,反正你肯定是要嫁给我的。你看啊,暄姐都找到小骆驼了,那你以后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哈哈…”

林染的脸越发涨红了“不是说你娘那关很难过的嘛…”

“所以啊,老祖宗这不是来了吗?只要他出面说句话,我娘那准能搞定。你就放心吧,等着,等会儿我去找老祖宗问问,他最疼我了!”

“嗯…”林染羞羞地点点头,唇角抿着笑意。白与飞则开始畅想,自己的婚礼该邀请些什么人…

南院内,叶空归吾一阵狂笑,扶苏和元慎两人一头雾水。

元慎惊愕问道“真是那位先祖吗?”能让这秃驴笑成老菜花的事情真的不多啊,应该是这个可能性了。

归吾笑得单手擎在茶案上不停地拍着“云汐恩主?哈哈哈…”又是一阵狂笑。

扶苏木着一张脸,没好气。自己说什么了给你笑成这样。

“别笑了,别笑了,再笑山头震塌了你赔我。”

归吾收起笑声,忍着笑意肩头一抖一抖的,看着扶苏“没想到啊,没想到。枉你还是被称为神明的男人,居然也有被人戏弄的一天,哈哈…”

扶苏不乐意了,整个人动都没动一下,一道灵力无声无息飘去,嗖然间便封住了归吾的喉头。

“笑啊,接着笑。你倒是说说,我如何就被人戏弄了?”

元慎乐得见这两人互斗,也不吱声,就看着。归吾指了指自己的嘴,意思是:你都给我封住了,让我怎么说。

扶苏睨了他一眼,收回灵力。归吾清了清嗓子“你们这些小子自诩聪明见多识广,听风就是雨,她说是天族,你就信了?你不是见过天族的灵力么?怎会分不清呢?”

扶苏不知道归吾说自己见过天族灵力是猴年马月的时候?关键自己哪时候就见过天族人了?

归吾摇摇头,拢了拢僧服“小丹的聚云雷霆你没见过?只不过九百年,你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扶苏和元慎对视一眼,想了想,哦。说的是那次三人合力镇下归吾暴走的那一出。

“你是说,那聚云雷霆是天族的灵力招术?”扶苏问道。

归吾点点头“是咯。那自称天族的家伙是怎么把你骗了去的?你这是没脑子还是脑子坏掉了呢?”

扶苏不能忍“我可不知你们幻灵族里还藏着天族血脉,更不知白与丹那悍妇就是天族血脉继承者…”

话还没说完,扶苏就看到元慎朝他挤眉弄眼,还没反应过来,重重的一掌落在背上。

噗,扶苏差点把刚喝下的茶水喷出来。

归吾“敢说小丹坏话,你小子是不是找死!”

扶苏脸色一沉,转手金光灵力将归吾团团围住“别忘了九百年前是谁收服你的。哼!”

剑拔弩张,看上去好像马上就要掀桌子大战了。

元慎立马起身过来按下两人谁也不肯放过谁的动作“你俩多大的人了,怎么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呢?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扶苏也不是真生气,就是手下给归吾个教训罢了。你幻灵族人尊他为老祖宗什么的,在我眼里,这就是一头随时会吐火的怪兽。

咦?扶苏皱着眉,狐疑地看着归吾“等等,这么说当时其实你是清醒的咯。呵呵…老家伙,挺能装啊。”

元慎……咦?好似极有道理啊!丹的聚云雷霆很少出手,就算是他也只见自家老婆大人使过三次而已。

一次是对归吾,第二次是对他,第三次是对他…呃,好吧。

所以这世上除了他以外,见过聚云雷霆也就仅扶苏一个。但显然当时变身成喷火巨兽的归吾,其实是知道老婆大人出手的,那么…

元慎和扶苏两人不怀好意地冷笑看着归吾。归吾两手团在僧服宽大的衣袖里,目不旁视地看着桌上的糕点,一张嘴一块红枣饼就飞了口中。再张嘴茶壶自觉飞到面前,凑在壶嘴上一通猛喝。

保持沉默,有用吗?既然自爆了,就不可能被如今越来越八卦的两位大佬放过啊。

两人一左一右夹着归吾。元慎“老秃驴,你要老老实实招了呢,我就不把这件事告诉小丹。要是你不肯说,那就回头让小丹自己问你。你看,如何?”

归吾咂巴咂巴嘴,叹了口气“这事真的不能让小丹知道。元慎,有些事情,我劝你还是别知道的太多。知道秘密越多,死的越快……”

第三百一十七章 云汐、熔火与盲角人

扶苏冷笑看了他一眼,对元慎说“这老家伙可能想杀人灭口了,元慎,要不咱俩先合力把他杀了吧。”

元慎当然知道他是开玩笑,会意地回道“杀他又杀不死,太费劲儿了。这样,狐族老狐狸那儿有亚马族制的一只珍珑,你走一趟去借过来,把这老秃驴扔里头关个千年万年的。”

扶苏摆摆手“也不用如此麻烦,喊暄暄过来让器老把他收了便可。暄暄不是说那位鹿灵客大人,最喜欢吃这些奇珍异兽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唱一合的好不默契,被禁了言的归吾没好气地坐在当间。一脸的生无可恋,指了指自己无奈点点头。

扶苏,呵呵……

归吾来回看了看两人一眼后,心底其实也已经盘算横量好了,叹了口气道“这件事等会儿再说,别…”

眼见扶苏的灵力又飘过来了,归吾咬牙瞪了他一眼“等会儿再说又不是不说,急什么?我说你以前也不是这样。温润如玉的公子,站在洛溪远远望着便如那丰神俊朗的仙人,如今怎的成了这副模样了?”

扶苏“呵呵,你管我。赶紧的。”

归吾摇摇头似是很难接受公子扶苏此时的猴急模样,缓缓道“先说那位假冒云汐恩主之人。她叫岚隐,是七千年前从亡者界里逃遁出来的。

彼时,云汐恩主感应到地心熔核有爆裂之象,为阻止这场即将到来的浩劫,她和白与苍丰出离飞羽洛溪前往核绝岩地。半途中遇到岚隐,于是一行三人来到了核绝岩地的熔古之城……”

久远的记忆,从未被归吾遗忘。

在这份记忆里,那两人的身影,他永生铭记。

所有发生的事情,鲜明得像未曾褪色的老照片。带着岁月的痕迹,清淅地一一呈现在叶空归吾眼前

熔古之城位于地心约两万米处,处处交织着黑色的金属矿物、石头以及火红的熔浆。

盲角人最先感受到那蠢蠢欲动、即将爆发的熔浆之中,所裹挟的能量有多么可怕。

但正如岚飘飘对扶苏所说的那样,即便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敌手,对抗不了那可怕的爆裂,盲角人依然集结了所有可集结的力量。倾族聚于熔浆四周,全力以赴试图将爆裂埋于未发时。

也不知道他们支持了多久,终于,滚滚熔浆无情流淌出灼热的高温,破开了盲角人的灵力网。

最前端的一批盲角人,瞬间便化为了飞灰,连发出一声尖叫或痛苦哀嚎都不来及。

盲角人的首领族长眼见族人纷纷被熔浆吞噬无力反击,单目通红抬掌使出一股强力的巨浪暂时挡住流淌的熔浆。

盲角人,这个上古遗留下来的种族,是秘族中最与世隔绝的,也是最不被别族所了解的。

大部分秘族的传说中,盲角人生来便是神明开天辟地时的苦力。在整个世界形成规模之后,他们的存在就不再重要了。

白与丹的那位曾…曾祖母,也就是天族最后一丝纯正血脉者,便是叶空归吾口中的云汐恩主。

云汐和自己的丈夫白与苍丰两人离开飞羽洛溪,前往熔浆爆裂点的路上,遇到了逃离亡者界的岚隐。

一行三人最后抵达熔古之城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只见几十万盲角人用粗笨的身躯抵挡着肆虐的熔浆,熔浆无情地吞噬着不计其数的盲角人,所过之处只有猩红的灼热,连尸骸都不可能留下。

盲角族长身披铠甲,一只手臂已经没了,残肢上还挂着往下滴落的熔浆。那样的痛该是钻心的,但他毫不在意,另一只手仍死死地擎着灵力护盾,挡在喷发而起的熔浆前。

云汐带着必死的决心,但她没想到的是,天族的灵力在这地心里却被克制了。

她无法引雷消解迸发的熔浆,只能被动地释出灵力去抵挡。这样的一味抵挡,后果可想而知。

当她灵力消耗到一定程度后,该爆发的终究会爆发,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事实上,她也并没有撑太久。因为她和白与苍丰、岚隐不是盲角人,光是灼热的高温就逼得三人得先用灵力护住自身。

云汐还年轻,并不像她的母亲那样曾面临过多次天劫巨灾,也没人告诉过她核绝岩地是个什么样的所在。但现在一切都晚了,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熔浆吞噬了一片盲角人后,气势汹汹地向三人扑过来。甚至都来不及道别,白与苍丰转头看了眼心爱的妻子后,义无反顾地化身为亿万白色羽翼灵光迎了上去。

云汐知道自己是必死的,但那个平时木讷的丈夫竟死活不肯让她独自前往。

临行前的一夜,他对她说:谢谢你当初选了我,所以,我不能让你失望。

天族人的血统中没有多少情爱之念,但那一刹,云汐心中好似打开一道枷锁突然觉醒了爱意。

她眼睁睁地看着白与苍丰的白色灵光化为一堵光墙挡在自己身前,她心里似是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直觉得气血上涌,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而在血液中竟飘浮出一颗红色的珠子。珠内蕴着万道雷霆,轰鸣作响。来不及思考太多,云汐控着珠子迎向熔浆。

与此同时,在她身下无数盲角人化为缕缕轻烟,被无情吞噬。她已经无计可施了,只有使用禁术才能将眼前的祸患平息。

云汐悬浮在熔浆之上,她看了眼那个只留一臂仍在苦苦支撑的盲角头领。

云汐轻念着符咒,在她额间绽出一朵黑色的莲花符纹,轻点了一记,莲花飞出迅速变成千万、亿万朵,一一洒落在熔浆之上,好似撒了张巨大的黑网。

奔腾的熔浆停顿下来,开始往熔火核心撤退。但这些熔火士卒的速度太慢了,瞬间,无数朵黑色莲花攫着一颗硕大的熔火之核腾空升起。

熔浆像失去了主心骨似地,拼命跳跃着试图将那火核抢回去。

云汐眼角两弯鲜血汨汨溢出,此前毫无交集正在底下苦撑的盲角首领,抬头看了眼云汐后,突然拔身跃起朝那熔火之核冲去。

他没有说话,但岚隐听到他内心的意志:吾愿以身截浩劫,从此受熔灼之苦万年不悔!

第三百一十八章 所以,被耍了!

浩劫之下,天地万物如刍狗。

云汐看着独眼独臂的盲角首领,似是领会了他的意志。她释出体内所有的灵力,将那首领包裹其中,黑色莲花攫着不停迸裂着的熔核沁入首领体中。

岚隐背后的金蓝巨轮快速转动,将耗尽所有的云汐包围在灵光之中。她没有太强大的能力,仅能做到的,就只是暂时保留云汐的意志。

盲角首领在云汐潮涌般的灵力中开始产生蜕变,熔核在融入他身体的同时,扩散出令人难以忍受的灼心燃灵之痛。

熔浆挣扎着不时冒起,像无数只火红的爪子妄图抓回属于它们的核心。

岚隐托着云汐飘到一旁的黑色石群中,紧张地看着那个正在不断变幻体形的盲角首领。

虽然只是短暂的时间,但对于正受融魂痛楚的盲角首领来说,如同千年般难耐。

最后,一切平息下来。他生生地扛住了原魂与熔核相融的过程。没有多少生灵能做到,这得有着无比坚定的意志与坚毅的心灵。他做到了。

一片火光中,一头通体猩红的巨兽,愤怒地向汨汨冒出的熔浆怒吼。

这一刻,岚隐甚至闻到了自己身体发肤烧焦的气味。

那些先前还在喷发冒起的熔浆像有了灵性一般,在巨兽脚下臣服,最后缓缓褪去。

巨兽转动庞大的火形身躯,看着只留有一丝气息的云汐,悲恸地仰头长啸了一声。

熔古之城两侧建于石壁上的石建筑纷纷坠落,将偌大的熔火地洞填埋住。

残余的盲角人,气喘吁吁地望向那头浑身冒着火光的巨兽。

巨兽周身的火焰缓缓熄下,火光中显现出一个通体布满了火红熔浆纹路的男子。他赤身裸体,甚至连头发眉毛也没有,胸口还挂着一团残余的火焰。

他伸手拍了拍将之熄灭后,咕哝扑鲁,说了一通盲角语后。盲角族人纷纷跪下,咕咕回应了一番,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男人捡起地上的铠甲穿在身上,向岚隐走去。

岚隐抱着云汐缓缓飘落,男人看着云汐,咕噜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岚隐闭目,背后的巨轮转动。随后,男人发现自己所说的话似乎变了音节。

云汐笑着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叶空归吾。”

“归吾。好名字。可惜我还没来得及给我的孩子取个名字。”

“感谢您救了我盲角一族,救了地上的亿万生灵。叶空愿永世为您奴仆…”

云汐笑着摆摆手“不用。天族至我便再无至纯一脉了。叶空,烦劳前往飞羽洛溪一趟,告诉我的孩子,他的名字叫白与风息。”

“恩主,叶空归吾起誓,此生愿守护您的血脉,至死不渝。”偌大的地洞中,传来烈焰的山呼声。就像地心中有什么在回应他的誓言。

后来,叶空归吾明白了,那其实是来自他体内熔火之心的声音。

云汐最后看了岚隐一眼,闭上了双眼。霎时间,整个空间被突来的白光照得如在云端一般,而这光一瞬间便消失了。

天族最后一位至纯传承,就此彻底殒落。

元慎与扶苏两人像听长辈说起远古传说故事的小孩一般,惊诧地张着嘴,久久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若算起来,也确实如此。他们二人虽然也算是久活于世,但对于叶空归吾来说,说是小孩也没什么错处。

而那场远古前的浩劫,对他们来说遥远极了。遥远得不像是真实发生的,遥远的只是一个故事。

但他们都知道,这就是叶空归吾藏了七千多年的秘密。

这个曾经的盲角族首领,这个以身截浩劫的男人,能忍受原魂与熔火之核相融之痛的男人…似乎与他们印象中的死和尚、老秃驴相去甚远。

元慎沉默了许久后,木讷地说了句“没想到苍丰先祖竟是那样血性,我们幻灵人也是有刚勇之人的。”

不知为何此时他再说这句话,扶苏再无半分笑话他的意思了。

能力强大如云汐先祖,她的大义被幻灵族人口口相传,哪怕在白与飞出生后洗去了幻灵族人对小飞就是天族传承者的记忆,但是事情谁都知道是真实发生过的。

幻灵人只知道天族人为力保各秘境,力阻而死的事件,却不知道也曾有个幻灵族男子不顾一切地跟着妻子去面对巨灾浩劫。

战场上的名将易记,而那些以鲜血筑就城墙的士兵却极少被提起。可是哪怕自身能力有限,他们也全力以赴了。就像那些盲角人,一个个地被吞噬却没有人后退半步。

别的人元慎或许无法一一铭记,但白与苍丰这个名字已经伴随着这个远古前的故事铭刻在他心上了。

此时他想的是,回到飞羽洛溪后,第一桩要事就是为苍丰先祖立碑留念。此后,幻灵族人世代将以这位先祖为荣耀、为榜样。

“其实,岚隐或许也并不是捉弄你。也许在她心里一直记着云汐,不甘心恩主殒身之后却无人惦念吧。所以编了那样的瞎话,说自己是天族后裔。她说的事情九成都是真的,只不过那个身份并不属于她罢了。”

归吾边说着往事,边想着岚隐为何要捉弄扶苏,谎称自己是天族后裔。不过,也就是这么说说,那个老货啊,本就是满嘴瞎咧咧的主。

几句话将神游的元慎和扶苏拉回到明堂南院,两人倒是觉得归吾对岚飘飘的判断应该是对的,不住地点头。

“可是岚隐到底是什么人呢?你说她是从亡者界逃遁出来的?什么样的人能从那鬼地方逃出来啊?”元慎好奇问道。

一则亡者界本就神秘莫测,寻常是不可能有什么亡魂能逃出来的。要说是阴差渡者什么的,似乎也不必逃,本就是代神明行走天下的职责者,说不上逃不逃的。

归吾摇摇头,眉头紧皱,想了想“我只能告诉你她的身份,具体事情其实她也未与我多说。岚隐便是她自己口中说绝了迹的,谒灵者。”

所以,被耍了!!!

扶苏愣在原位,一动不动,瞪圆双眼如一尊雕像

第三百一十九章 山风岚和小空空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三百一十九章山风岚和小空空岚隐不是最后一位纯血脉天族中人,而是她自己口中绝了迹的谒灵者。

所以,扶苏是真的被对方给戏耍了。

元慎表示,干的漂亮。

扶苏就纳闷了,他想着千岛湖居午餐后发生的种种,还有在握到岚飘飘、也就是岚隐的手时,感应到的那种独特感觉。

那种灵力气息,与他想象中的天族很接近了。

清冽的灵力气息,如坠天际云端、仿若天地中有吾身,吾身中有天地这般的感受…

扶苏想不明白,疑惑地看向归吾“亡者界中的阴差渡者我倒是见过不少,他们身上的气息与岚隐的完全不同,为何…”

没待他问完,归吾笑了笑“这个便是你先入为主的观念所致了,天族之力其实便是取自于天际空气的凝结之力。

而天空并不如世人肉眼所见那般只是蓝天白云,这些个东西倒不是说没有战力,只是战力太弱了。

真正的天际之力便是那黑如匹炼的雷霆之势,宇宙苍穹,有何种力量可与雷霆万均之力抗衡的呢?”

扶苏看着归吾,心想好像挺有道理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帝柏曾被天雷劈中过,五千年凝聚的灵力都被劈出一道口子来更遑论别的寻常生灵了。

“谒灵者也并非如你所想那样与渡者阴差一般,事实上,他们这一系的职责者也并非一脉相陈。

寻常的渡者与阴差倒确实相差无几,但其它的就不一样了。

远古以前亡者各结界是有界主的,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消失了。之后才出现了十一位司长。

这些阴司司长分布于人世各个区域,基本互相之间也无甚往来。各自管瞎着自己的区域,以及手下的渡者阴差。”

扶苏想了想,心中似有了悟。杨十七这位阴司司长,身上的气息不就是与其它阴差都不一样么。

“那谒灵者是只有岚隐一个了吗?为何逃出亡者界呢?”元慎对这个谎称自己是天族后裔的岚隐非常好奇。

归吾想了想,说“具体是否只余她一个谒灵者,恐怕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吧。这事儿她也没跟我提太多,不过据我猜测就算有,也不多。应该廖廖无几,毕竟能像她这么好运的也没几个。”

“好运?此话怎讲?”扶苏回过神来问道。

同时,元慎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能有你好运?不仅活下来了,还从盲角人的模样蜕变出来,虽说现在也不怎么好看,但总比原来好很多了。嗳,九百年前究竟是何原因暴走成那副巨兽形态?”

归吾睨了眼元慎,没搭理他,对扶苏回道“这是她后来告诉我的。说是当时与恩主云汐相遇时,她身后有亿万年冰霜追袭。是恩主出手引了雷霆之力,才为她挡去的。所以像她这样碰巧能遇上恩主这种有能力化去冰霜的能有几个?可不是撞上大运了嘛。”

哦!!元慎和扶苏两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信息量太大了。

整理一下,事情经过就是这样的。云汐和苍丰离开飞羽洛溪前往核绝岩地,途中遇上被冰霜追杀的岚隐,于是云汐出手救了她。

再接着,岚隐就跟着救了自己的两人一起去了核绝岩地…

“其实岚隐的能力很弱,谒灵者具体是干嘛的,在亡者界处于一个什么样的职责,我也不清楚…”

这扶苏就有点不服气了,对方可是随随便便就破了自己‘莫见界’的人啊。

弱?你破给我看看。

“你等会,什么叫很弱。能跟着那位天族先祖去化浩劫的能叫弱?”显然,不服气的还有元慎。

两人狐疑地看着归吾,元慎心想老秃驴这是想岔开自己暴走成熔核巨兽的话题?

“呵呵,你以为她有办法?那些冰霜就跟认准了她似的,恩主截了一波又一波,直至到了核绝岩地,那冰霜可能是受熔核的压制这才退走的。

不过,其实也幸好有岚隐在场,不然我连恩主是何人都不知道,话也说不上一句。”

说者叹息一声,听者也叹息两声。可不是嘛,又不会人类语言。一个天族一个盲角人,比手势吗?

所以,你好意思说人家弱?

“岚隐确实没什么战力可言,不然苍丰也不会那么快就殒落了。她啊,就只有那命运之轮的力量,可看穿任何灵魂的前世今生,据她自己说以前是可观未来的…”

“命运之轮?”元慎与扶苏这次倒是抓到了同样的重点,齐声问道。

归吾点点头“后后我们出了核绝岩地,我也不认得飞羽洛溪怎么走。于是便和她一道在天地间行走,这些都是闲着无聊时她自己说的。

其实那也不叫命运之轮。在亡者界,那个金蓝色轮盘被称为‘洞悉’。岚隐觉得命运之轮这个名字霸气,就自己给改了。”

‘叮’,手机声响起。

这是曹操吗?一说就来!

扶苏看着短信内容,先是激动了一下,然后一阵的无语。

扶苏连忙拨通了电话,嘟了三声之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好事儿呀?赶紧说啊,刚带完‘夕阳红’旅行团走完欧洲十日游,给我累够呛。”

手机开的是扩音,扶苏瞧了归吾一眼果断说道“遇上一个你的老熟人,你来说”归吾凑到手机前“山风岚,猜猜我是谁?”

扶苏,元慎……

手机里传来一声尖叫“小空空?你怎么跟这小子混一块儿去了?”

元慎一旁忍着笑,扶苏则是一脸不爽地冷着张脸。

“小岚子,你赶紧来我这一趟,我有重要的事儿找你。越快越好。”归吾语气兴奋道。

原本不太乐意的扶苏,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对,越快越好。还有很多问题要找她帮忙呢。

还天族,呵呵,谒灵者就谒灵者,有什么拿不出手的?

天族他还不稀罕呢,可是谒灵者就不一样了。这才是他极其需要的存在啊。

想到这,扶苏客气地说道“辛苦了,这样,为您接风洗尘。您看想吃点什么?尽管说。”

归吾和元慎这下就有点奇怪了,扶苏这傲得不能再傲的傲骄货,居然也有称呼别人‘您’的一天,居然还这么献殷勤。

不过归吾不知道,元慎倒是猜到他必是有求于人。

电话那边立马传来兴奋的声音“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子鹅、炉猪、炉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什锦苏盘…大概就这些吧。”

三人同时沉默了………

第三百二十章 洞悉!命运之轮(上)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三百二十章洞悉!命运之轮岚隐报了一堆菜名后,明堂南院三人一阵的无语。

沉默没多久,电话那边岚隐压低声音问道“小空空,你是不是把我出卖了,嗯?”

归吾…“嘿嘿,怎么能叫出卖,你也没跟我说过…”电话那头瞬间就炸了“好好好,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过来。紧着你的皮。”

电话挂断了。归吾从僧服衣袖里伸出一只手挠了挠了寸草不生的脑壳,琢磨着挨顿揍铁定是少不了的。谁让当初自己没本事,初到人世没钱又不懂外面世界的规则,只能跟着小岚子混。

要不是小岚子,搞不好他都早就给饿死了。一年两年不吃应该没事,可一直不吃东西还是会死的啊。总不能凭着灵力去偷去抢,那种事情他也做不出来。而且,小岚子还帮他找到了飞羽洛溪的所在。

大概也是这些原因,一直以来叶空归吾情愿不情愿的,总受岚隐欺负。时间一久了,便也就成了习惯。

其实且不说共同经历过生死存亡的大难,光在人世行走三百年寸步不离互相陪伴的这份情谊,两人早已是彼此最好的老友了。

当找到飞羽洛溪的时候,归吾跟她告别,小岚子还哭了呢,说以后上哪去找这么个好欺负的朋友。

并不是飞羽洛溪容不下岚隐,而是她自己不愿留下。她想去看看,看看天地间的每一处,看看人世里浮沉的芸芸众生;再尝尝那些她听说过却从未吃过的美味。

对于被禁锢不知道多少年的亡者界职责者来说,自由是多么的可望而不可既。

岚隐在飞羽洛溪好吃好喝赖了段时间后,她就受不了了,念叨着幻灵族人太无趣,大包小包提着人家送的吃食挥别了归吾。

这一别之后,每隔几百年她就会回来找归吾聊聊,说说外面的世界、说说自己遇到的人,聊聊人生谈谈理想神马的。

距离上一次见面,这两个七千年的老友已经两百七十八年没见了。

所以,当她对着手机上的座标一路遁影掠来刚一落地,便扑到叶空归吾身上哇哇乱叫。

而归吾则想着,嗯,不挨揍就好。结果下一刻,肚子就受了重重一记。没有一丝丝防备啊!

倒是没多痛,但他已经习惯了,配合演出一点不含糊。疵牙咧嘴地嚎了两嗓子。

在她急速赶来的时间里,所有人都没闲着。归吾去洗了个澡,将一身酸臭味洗去换了身元慎给的干净衣衫。

润庐的餐桌是西式长方桌,扶苏果断将宴席摆在了明堂正厅。要说乔子夜还是有先见之明的,竟准备了这么大一张圆桌。

这恐怕是史上最见证奇迹的圆桌了,先是迎来了幻灵大佬白与元慎,然后是阿妖夜宴,再接下去是明堂坑了润庐的奇葩年夜饭。如今,又摆满了各种好酒好菜,琳琅满目的看得人直坠口水。因为马上它就要迎接可能是世间仅存的一位谒灵者了。

来不及做菜,林染直接在湛碧楼订了一些高大上的菜色,白与飞和乔子夜掐着点过去打包回来。

大家都不知道这是要来什么重大的人物了,比元慎来头还大的吗?

结果,当子夜和素儿看到岚飘飘的时候,两人同时翻了个白眼‘呵,这次居然上门蹭饭来了啊!’

好吃好喝招待着,扶苏也没多说什么,子夜和素儿不时递过来纳闷的眼神,他也一概不理。

阿妖现在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斗转阵。该吃吃该喝喝,匆匆用完晚餐后回了西厢。

席间,岚飘飘毫不客气地胡吃海塞,一副八百年没吃过的饿死鬼模样。

“嗯,这肘子炖的真赞啊,好吃…哟,你不吃海参吗?给我给我…小空空,你的竹荪汤不喝了吧…”

白与飞一脸懵逼地看着这个大胃王,心说居然管自个老祖宗叫小空空,哪儿冒出来的穷亲戚呀这是?林染和桑夏则是从头至尾笑呵呵地顾自己吃着。

饭罢,宴席撤去,一行人扎堆去了南院。

扶苏客气地将岚飘飘请到了一旁,说明意图。还以为对方可能会推辞一下什么的,结果岚飘飘呵呵一笑,拍了拍扶苏的肩“小事小事,包在我身上。不过,这样啊,天色也不早了,今天呢我就在这歇下。明儿照这样的,再来一桌,可好?”

扶苏笑了笑,点头应下。

南院本不大,也没这么多椅子可供八个人坐下。于是,所有人干脆就站在院中。扶苏朝岚飘飘递了个眼神后,缓缓走到林染身边。

白与飞不明所以纳闷地看了父亲一眼,元慎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所以然。

林染更是一头雾水地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扶苏笑着和声说“林染,有一件事你可愿意帮忙?”

虽然不知什么事情,但林染还是点了点头。山头山下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承着这位的照顾,而且在暄暄的事中她也知道扶苏帮了大忙。所以不管他提什么要求,她都愿意帮助他。可她也实在想不通自己有什么能帮到这位大神的?

自觉不自觉地,反正随了白与飞吧,在林染心里扶苏便也是犹如神明般的仙人啊。

扶苏示意她坐到院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你无需害怕,我只想印证心中的一个猜测。”

林染仰头看着他,眼神清澈极了,点点头“嗯,我没有害怕。只是有点好奇。”说完笑了笑,看了眼一旁的白与飞。

扶苏拍拍她的肩,随后岚飘飘便从人堆里走了出来。当林染看到岚飘飘背后蓦然出现的金蓝色巨轮后,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

她感到困顿极了,缓缓地闭上眼,靠在椅上失去了意识。

白与飞见状本想着问问扶苏,结果还没开口父亲竟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当下便反应该是没什么大事的,但不管怎么说,心里还是有点儿七上八下。

扶苏和桑夏并肩站着,此时,接到讯息匆忙赶回的蒙毅像一阵风似地刮进南院,刚立住身形,桑夏立马手指抵在唇畔‘嘘’…蒙毅点头,神情严肃地走到扶苏的另一侧。

随着被岚飘飘称为‘命运之轮’的‘洞悉’光轮缓缓转动,扶苏的心渐渐跳得快了起来。

过去两千年里,他不是没遇到过与晨曦有些微相似的人,但苦于无从考证。从第二次见到染儿时,他便有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虽然两人日常交集并不多,但每次不经意间的对视,扶苏的眼神总是会不自觉地带着些许温柔。而这也是在子夜不经意揶揄他是不是见异思迁,他才意识到的。

扶苏相信归吾所说的,但若非亲眼所见,他还不能确定岚飘飘就是来自远古前亡者界的谒灵者。

而此时,不仅马上能验证自己心里的揣测,也同时确认了岚飘飘的身份。

第三百二十一章 洞悉!命运之轮(下)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三百二十一章洞悉!命运之轮有风拂过,明堂南院人头济济,却安静得能听到枝叶摇摆的声音。

岚飘飘右手中指食指伸直,其余三指则攥在掌心,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形的光圈。随后,巨轮上的一道道符文如有生命一般蜿蜒游动而出,直奔林染额心而去。

“洞悉,照灵!”岚飘飘闭目低声唤道。

那些符文透体而过,从林染的颅中攫出五大、四小九颗闪着光亮的珠子,飘浮在她头顶上空。

岚飘飘抬手招来其中一颗珠子,左手将之托起后抛到半空中一记灵力飘去,珠子瞬间化为无数星光,闪闪烁烁煞是好看。

同时,剩余的八颗珠子中的另一颗也飞到岚飘飘掌心中,这次她并未将其化为星光,而是将珠子抛到星光之上定住后,洞悉光轮中的一个圆环形符文飘过去托着这颗悬浮的珠子。

岚飘飘左右手同时挥起“可见”,话音落下两道灵光探去之时,符文飞速旋转起来。

星光落在众人眼前之后匿去了光亮,随之呈现的是一个陌生的场景。

到处是炮火连天的战场,一个女孩穿着护士服满脸血污地清理着一个伤员身上伤口,这时一颗炮弹自远外袭来,一阵爆炸漫天尘土,女孩扑在了伤员身上…

这是林染上一世最后死时的景象。白与飞在一旁也看明白了,心里揪的一痛,虽然知道那是上辈子的事儿,但架不住爱巫及乌地觉得心疼。

再之后是一身旗服的贵家少女,坐在池畔绣着什么,结果一头栽进水里…

类似的景象在岚飘飘挥手间不停切换,她在等待,等扶苏示意停手。

有趣的是,在切换的画面里,竟然出现了个彪形大汉。

此时大家也都明白过来,这是岚飘飘在让众人看到林染的前世。

在这些前世中,她曾是战地护士、贵族少女、耕作的妇人、买药材的商家女…然而,这个彪形大汉就太出人意料了啊。再看看闭目靠坐在椅子上的林染,简直觉得那景象太辣眼睛。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子夜好笑地看了眼白与飞“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白与飞没好气地推开他,走到父亲身边去。此时此刻,突然觉得老爹也没那么可怕了。

画面仍在不停切换着,扶苏的手不自觉地攥紧起来。桑夏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担忧,并且,她已经猜到了些什么。因为扶苏曾提起过那个最让他放不下的小公主,那个叫做晨曦的妹妹。

前世景象是用‘可见灵’照出‘转生灵’所得,其实岚飘飘大可不必如此麻烦,她站那儿自己默默翻看就行了。

但之所以用这么繁杂的手法,一方面她觉得怎么着也得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收获点敬佩或者崇拜的目光;另一方面,她觉得还是得让扶苏自己亲眼见到好一些。

那个猜测对他来说很重要,亲眼所见总好过听她空口说说。

如果这个女孩真的就是扶苏想找的那个人,那么,在她的某一世里一定会出现扶苏的形象。

其实此时南院里多数人已经猜到了扶苏想干什么,唯独不清楚情况也就只有白与飞了。归吾也不知道,不过他不在乎,只是好奇地看了看桑夏。

画面转换着,但这是无声的,只能看到虚景。所有人也就都关切地看着不发一言。

桑夏握着扶苏的手,心中默念着希望他如愿以偿。她甚至已经能感受到扶苏越来越快速的心跳,以及掌心微微泛起的汗渍。

…………

咸阳宫,昭然殿外,大雪纷飞。

粉白稚嫩的女孩约摸只有十岁的样子,手举着一只风车在回廊里欢快地跑着。

地面似有冰冻,她跌倒了,身后急急跑来一个身姿颀长的青年。面容若玉,一身白色长袍,丰神俊朗。他将小女孩抱起后拍了拍身上沾着的雪花,对她说了些什么…雪仍在下…

所有人都呆了,连同白与飞。

蒙毅双眼中盈着热泪,轻喊了声“小公主”…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扭头或直视或侧望地看向扶苏。

那虚景之中抱着小女孩的不是别人,正是扶苏啊!

岚飘飘知道,他找到了。他的猜想,那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找到了。

扶苏抬着一只手停顿在半空中,另一只手被桑夏握着正轻轻地抖动着,他的眼眸颤动着直直盯着那虚景。

子夜在一旁长吐一气,神情严峻,看着虚景也有些震惊。

他为扶苏感到高兴,可是心中却也泛起莫名的苦涩。说不清是什么。也许是陪伴了一千多年,也只有他知道扶苏的心此时有多激动,又有多酸楚吧。那些与他饮茶浅谈即止的压抑,在人群里突然感到莫名亲切时的转身,遇到相似气息时的苦苦追寻…

任何一个扶苏觉得像晨曦的女孩都得到了他的照拂,然而,在刚刚所看到的所有画面里,都不曾出现过扶苏的身影,也不曾出现过被误以为是晨曦的女孩。

所以,一千多年来,他是真的,真的没有遇到过她啊!

就像是把自己的思念一点一点地洒在了那些有点儿相似的人身上,但终归是旁落了。但这不重要。因为所有的错过之后,他终于找到了寻觅千年的人。

扶苏缓缓闭上眼,颤声轻轻说道“让我看看她最后的时光…”

话没说完,蒙毅正打算开口阻拦被扶苏一抬手挡住。他摇摇头,蒙毅拧着眉叹了一气,不自觉便攥紧了拳头。岚飘飘也微微一皱眉,无声叹了一息。

随着她的动作,虚景中的画面急速掠动后,停顿在一处两边高墙耸立的宽道中。

道很长,前方是乌洞洞的高门,后方也是乌洞洞的门。

两堵门严实地关着,中间一群蓬头圬面的人似是在哭喊着。只有那个小女孩冷静地站在当间,不同于别人,她衣衫整齐、长发垂落着被风扬起。

女孩的脸上很干净,甚至连泪水都没有。

高门的顶上挂着圆柱形巨石,城墙上有人将手上一直举着的旗子抛落。

两滚巨石无声落下,朝中间的人碾来。

女孩仰头看着天空不知说了句什么,尔后咧嘴露出一个美好的笑容。

下一刻,她举起手狠狠地扎向自己的脖间,一枚发簪深深刺入雪白的咽喉。

在她倒下的同时,巨石无情碾来。

所有人根本无法躲避开这样的碾压,只一瞬间,血流成河……

第三百二十二章 哥哥,我想吃糖葫芦

‘哥哥,晨曦会写名字了’‘哥哥,这是晨曦编的环佩,好看吗?’

‘哥哥,晨曦想学骑马’‘哥哥,晨曦可以练剑吗?’

‘哥哥我们去种棵树吧’‘哥哥我们去看杂耍好吗?’‘哥哥,晨曦会做豆糕了’‘哥哥…’

那个小小的婴孩,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便成为了扶苏心中最深的牵挂。

甚至于说,是他唯一的牵挂。因为母亲在生晨曦时血崩薨逝,而父亲……

始皇父亲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先君臣后父子。他懂。所以更明白这份亲情的温暖,很难在父亲那里获得。

蒙氏兄弟确实是他最好的知己好友,但这不一样。是的,不一样。男人的友谊即便再不舍也不会像对幼小的妹妹那样牵肠挂肚。

无论他走到哪里,那只小小的手总能拽住他的心。

去巡查、去边疆、上战场、赴上郡,他的心里无时不在想着这个妹妹。

看到有趣的他会想着买下来,回到咸阳时便第一时间送到她手里;看到好吃的,他就算赶不回也会派人给送到咸阳宫去。

晨曦喜欢雪天,每次下雪,总喜欢拉着扶苏两人在雪地里留下一大一小两行足迹;

晨曦喜欢吃果子,所以他经常去市集里买最早上市的第一批鲜果来给她尝鲜;

晨曦说要练剑,他托了蒙恬专门找人雕了小木剑;

晨曦想学骑马,他在上郡时特地乔装打扮去匈奴的集市买了好看的幼马,他还给那匹小马驹脖子上坠了只铜铃…

但是,木剑和马最终都没有机会回到咸阳,也无法送到小主人面前了。

一切美好,戛然而止。

生在帝王家,本就亲情寡薄。但扶苏很庆幸,有这样一个时时刻刻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妹妹。

小晨曦不惹尘埃得像只粉嫩剔透的瓷娃娃,那时的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不会把妹妹宠溺过了。

他只想着要将自己能得到的最好的东西给她,一辈子护着她。外面的世界他宁愿她永远都看不到。因为那里有血腥有屠戮,有尸骨如山还有血流成河。

然而,他却不知道这世间最可怕的其实是诡计阴谋,是人心叵测,是昏馈麻木,是不辨是非。

最终,他的晨曦还是看到了他最不愿让她看到的。

还是,以这种方式!

赢氏六子十女加家眷无数,被囚于高墙黑门之下,旗子飘落,巨石轰然碾压。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

扶苏浑身颤抖如狂风中的落叶,用力咬合着的下顎青筋暴起,眼中泪水汹涌堆起。擦不干抹不尽的不止是泪水,还有两千年前高墙之下的一地殷红。

十岁的晨曦倒下了,生命在这个数字上画上了句号。她没有哭泣,也没有挣扎,没有哀嚎,也没有求饶。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慌乱无措的人堆里,木然地看着,然后抬头望向天空,笑着说了一句话后,拿起藏在衣袖里的发簪,决绝地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南院的歪脖子树上,挂着白与飞点缀的星星灯,此时便真的如暗里的星光般,散发着柔和的光亮。

没有人说话,都沉默着。或别过脸去不忍目睹,或垂下眼帘讷讷无言。

素儿和子夜相视一眼,发现彼此的眼中也都蕴着一层雾气。蒙毅牙咬着咯吱响,这声响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尤为突兀。

岚飘飘心下叹了一气,她也不知为何他非要看这一幕。明知对方的结局不太好,何必去看呢?一定要让自己的心疼才肯罢休么?

她当然不明白,扶苏一定要看的。他要看那个昏馈的弟弟到底下诏处死了多少人,他要看赵高的手段到底有多残忍,他要看他的晨曦在最后一刻是否哭着喊自己这个愚蠢的哥哥怎么不去救她…

他的心,很痛很痛,痛到令他神昏魂馈,大脑内嗡鸣作响,只觉得两眼似要迸裂而出。他木然地转头,看向椅子上的女孩。

林染,林染,你真的是我的晨曦啊!

胸中一阵炸开般的疼痛感袭来,不禁整个人抽动了一下。

桑夏轻轻地将他的手抱于怀中,仰头看向他,她的脸上泪痕未干又被新流下的泪水覆盖。他转头看向她,她对他缓缓点头。

找到了不是吗?找到了就好,我们会在你身边的。一直都在。一直都在。

扶苏明白她的心意,艰难地闭了闭眼。等他再睁开双眼时,长长的缓缓地吐出胸中郁气。

“她最后说了句什么?你,能听见吗?”扶苏声音有些涩哑,看着岚飘飘轻轻问道。

岚飘飘点点头“她说:哥哥,我想吃糖葫芦。”

“呵…哈哈哈…”

扶苏笑了,双肩抖动着笑了。

但这笑声却是极其苦涩,更有着难言的悲怆。

笑着笑着,泪水再次淹没了双眼,他看着定格在晨曦苍白面容的画面,下唇抽动着,随后闭上眼紧皱眉头无力地仰头深吸一气。

岚飘飘轻催符咒“洞悉,合灵,收。”

画面消失,星光也消失,九颗灵珠纷纷回到林染颅内。

众人这才长出一气。那样的景象只要摆在眼前,便像是有凝结空气的能力一般,没人说话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响。

林染缓缓睁开双眼,看着一院子人都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

她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下意识疑惑地看向白与飞“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她,大家心底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扶苏心中的苦涩与悲凉。

没等白与飞开口,扶苏已经迈步来到她面前,林染犹疑地刚站起来就被扶苏一把紧紧抱住。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了,她甚至还没站稳,更别说有什么心理准备。

她惊愕地睁大眼看看白与飞又看看桑夏。然而,很快她就感觉到这个怀抱很熟悉,很温暖。有种令她很安心的感觉,甚至比小飞的怀抱更让她心安。

林染皱了皱眉,正觉得自己这样想似乎是件很不对的事情,拥抱着她的双手轻轻松开了。

扶苏微低着头看向她,她能分辨出他脸上还有些残存的泪痕。

他哭了?她的心里一抽,顿时觉得胸口有些闷痛感。

“染儿”扶苏的声音仍是哑哑的“以后以后你就叫我哥哥吧。”

林染仍是一头雾水一脸疑惑,但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岚,你和归吾许久未见,聚聚吧。我,我先下山了。明日见。”顾不上跟所有人一一致意,扶苏牵着桑夏急急朝南院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转头朝白与飞射去一道目光。

而此时白与飞刚好走到林染身边,他突然感受到一股寒意袭来。打眼看去,院门处已经没人了。

白与飞茫然地歪着脑袋想了想,不禁摇摇头。

有事吗?没事呀?为毛觉得有点寒寒的嘞?

元慎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傻儿子,再看看染儿,心说娶这个儿媳妇的难度真他喵的爆表了。

小飞他娘那一关还没过呢,现在又冒出来个更难缠的。

儿子啊,真不知道你这是好运还是霉运哟!

第三百二十三章 隔世共鸣?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三百二十三章隔世共鸣?回润庐的路上,大家都沉默着,这个时候,越是亲近的人就越不知该说什么。

因为都能感受到扶苏此时心里的疼痛与苦涩,所以也都知道这时最好不要去打扰他,让他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这些都是早已即成事实的陈年往事,安慰是安慰不来的,只能自行接受然后消化。

其实,扶苏和蒙毅都知道自己身死后发生的事情。但是,亲眼见到和知道是两回事。

另一方面,扶苏的心底对胡亥又多了一层复杂的情绪。他是被赵高摆弄没错,可决定最终还是他自己下的。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幼弟自小是个熊孩子,可却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会这般嗜血,杀光了自己的手足亲人!

扶苏心情复杂,而林染这边则惊呆了。

她不知道扶苏让自己帮忙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好像只是睡了一小会儿。醒来便见满满一院人盯着自己看,然后,自己就多了个,哥哥。

而且,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哥哥,还真是哥哥,只不过是前前……前世的哥哥。

这,算远房亲戚吗?好像不算吧。但是想想,林染闭上圆张的嘴抿了抿,笑了起来。

白与飞“大神是你哥嗳,听老祖宗的那个朋友说,大神找你找了很久很久,怪不得他哭成那样。”

林染皱皱眉“他哭的很惨吗?”

小飞点点头“嗯。”

“那我明天是不是熬个汤给我这个哥哥喝,补补水。”

“染儿,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呐。我觉得吧,有大神当你哥哥挺好的。”

“怎么好?”

“那我娘就更没理由不赞成我们的亲事啦!”小飞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棒,一定是这样没错。

染儿冷笑一声“呵呵,现在我知道他临走时为什么回头看你一眼了。”

小飞“啊?看我?看我什么?什么时候看我?”

染儿笑笑不再去搭理这个小傻子,歪着脑袋想着以后怎么跟那位,哥哥,相处呢?

说实在的,那是前前……前世的哥哥,这种感觉太遥远了啊。

但她又细细想了想,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她的心里都有种亲切和安心的感觉。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隔世共鸣?…

润庐灯火通明,客厅里的壁炉正燃着,去明堂之前子夜已经往里头添了足够的柴火。

屋内温暖如春,但每个人都觉得心里有一丝寒意。连那噼啪作响的火苗,都驱不走的寒意。

最终忍不住先打破沉默的不是子夜这个话唠,而是蒙毅。

“扶苏,不若我去逮个亡魂来,引那赵高出手,他躲在盘冥洞,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

这个办法是最快的,他们为供养盘冥洞必然会寻找阴差没来得及核对的亡魂。

就算他有什么鬼法子控了兄长来寻,我们也可跟着兄长然后把这狗娘养的找出来。”

没有人应他的话。其实这个办法谁都知道。并且已经有人实施了,当然他们并不认识那个叫做涯余的神秘青年。

但是,一来蒙毅未必还在城中搜寻亡魂。毕竟盘冥洞所需供养的亡魂量较大,一个城市里也不可能天天死不少人;

二来,就算蒙毅还在城中,也未必会上这个钩子,这种机率可遇不可求。

而关键的是,逮个无辜的亡魂来,谁都不能保证真的不会令对方灰飞烟灭。

说罢,蒙毅叹了一气坐到沙发上,看着正在拨弄柴火的扶苏。心知自己也不可能真那么去做,也就是一时气急了说说罢了。

大家也都了解他的心思,没有人觉得他真会那么干,便就更没人去搭话了。

扶苏拨了会儿柴火,一抬头正好对上乔子夜,子夜立马就慌了“我是答应做饵来着,不过,不过你,你得一定护着我啊。你这平时就只知道小桑夏,现在又多了个妹妹,哪还顾得上我…”

众人看着子夜一副惊恐失措窝在沙发里的怂样,便觉有些可笑,气氛稍稍缓和了下来。

桑夏坐在扶苏身边,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找到了就好。不是吗。而且,她还是染儿,不是别人。多好啊!”

扶苏点点头,终于绽出一抹笑容。

他懂她说的意思,如果晨曦换作是别的任何人,他还需考虑对方现世是不是还有家人,能不能接受他这个前世的兄长。

然而,晨曦就是染儿,这些顾虑就不存在了。他可以像以前一样时常见到她,可以疼她、宠她。

而染儿也不会像别的女孩那样抗拒他的存在,因为大家早就已经熟悉了。只是如今多了一层身份。

想到这儿,扶苏心里松快了不少。

因为他的这个笑容,众人心头的寒意渐渐散开。

乔子夜眨巴着双眼,总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被丢出去钓大老虎了,一副苦逼相。

素儿看了眼子夜,很随意地说了句“放心吧,有我在,没谁动得了你。”

乔子夜一瞬间懵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小意地开口问道“真的吗?”

“真的”素儿从沙发上站起身挑了挑眉“你呢,只能被我欺负,被我揍,别人,想都别想。”说完一转身上了楼。

乔子夜茫然地仰着脖子看她消失在楼道处,一脸懵地看向蒙毅“她这是在威胁我还是在表示会保护我?”

蒙毅,呵呵“我怎么知道,你自己问她去呀!”

是夜,有人好梦、有人辗转反侧、有人无法成眠。

辗转反侧的是扶苏,他心里琢磨着明天要购买的东西和要办的事儿;无法成眠的是子夜,咋想都想不通素儿到底是表达什么,可又实在没那个胆跑过去问…

次日清晨,顶着个熊猫眼的乔子夜被人从床上拖起来,行尸走肉似地被喂了早餐后,又给强行拖去‘游街’。

天道好循环,谁曾饶过谁。

超市、商场走了一圈,桑夏瞅着呵欠连天苦相摆出的子夜,心里高兴坏了。

让你拿我喝醉的视频欺负我,遭报应了吧。哼

扶苏则煞有介事地拿着张纸,不时还在纸上划去一条或再添加一条…

时近中午,素儿正刷着牙呢,就看到三个人大包小袋地满载而归。

结果都没进屋,反而是朝明堂走去了。

扶苏一脸兴奋,桑夏一脸坏笑,后面跟着个苦逼到不能再苦逼的乔子夜。

为什么?为什么刚‘认领’小桑夏的时候是我去置办,如今认了个妹妹,又是我……

第三百二十四章 哥哥...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三百二十四章哥哥林染正在厨房里对着本厨艺大全学做菜,“起油锅,爆蒜”,白与飞在一旁充当人工语音读书器。

“可以了,把肉块放入锅中”兹拉…哎呀,林染把锅铲直接丢进了锅里。

“怎么了?被油暴到了是不是?都跟你说多少次了,水沥干水沥干,不沥干水一准炸锅的。小笨蛋…”

白与飞捏着林染的手吹着气,其实也根本没被油爆烫到,只是油锅对于一个完全不会做菜的人来说真是个极可怕的玩意。

肉没下锅之前,林染就已经想逃走了。可是没办法,谁让那位未来公公好像很诟病她不会做菜这一点呢。

在外是女强人形象,其实林染跟所有早早失去父母疼爱的孩子一样,心中很渴望家庭。所以,亲情对她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除了暄暄,自然就是白与飞的家人了。

她很愿意去学一些本来不会的东西。更何况,她本身其实也不排斥下厨只不过多年来吃暄暄的习惯了,自己没机会学罢了。

白与飞嘴都快凑到林染手上去时,一个声音冷冷响起“把手,放开。”

两人抬头一看,扶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厨房门前。白与飞惊了一下,本能地缩回手。

“咦,大神,大中午的…”白与飞凑上去套近乎,直接被扶苏无情略过。

扶苏脸色不善地看了白与飞一眼,直接来到林染身边,抓起她的手“怎么了?烫到了吗?想吃什么跟哥哥说,哥哥做给你吃。”

林染……

白与飞……

门外还站着两个人,桑夏一脸忍笑地看着关心染儿的扶苏,子夜则是大包小袋地驼着背、耷拉着脑袋,没好气地一个劲儿翻白眼。

“子夜哥,你这是???”白与飞暂时顾不上吃醋,反正他也打不过扶苏,而且,算起来这可是他的未来大舅子啊。

想到这,倒也确实没什么好吃醋的了。大神当大舅子,想想都爽啊,以后出去不得横着走了。别的不说,到时候那只死狐狸肯定会惊得掉下巴。白与飞心里简直美滋滋。

乔子夜看他一脸白痴笑,完全不知道这小子脑子里在想什么,翻了个白眼“赶紧过来搭把手啊。”

一堆东西卸在东院桌子上,关了火清理厨房后,扶苏跟献宝似地拍了拍一堆包装盒“晨…染儿,过来看看。”

“哦”林染一脸茫然看着桌上的东西。

扶苏一一拆开介绍道“你小时候最喜欢划水了,桑夏说这是最流行的泳衣。现在是冬天,不过,若你现在就想玩水,哥哥马上带你去普济岛,马尔代夫也行,还是你喜欢别的什么地方,想去哪儿都行。”

“这个,看看,很漂亮吧。你以前最喜欢编环佩,这些都是最好的彩线与绸带,比你小时候的那些都好看。

还有,哥哥以前给你做了把木剑,但是当年也不曾保留下来过去的事不说了,总之先用这个代替着。”

边说着,扶苏‘噌’地亮出一柄好看的弯匕首,上面镶满了宝石神马的,与其说是匕首还不如说是一把装饰品。

“喏,还有风车、纸鸢,等天气好一些,在山头便可放来玩。”

“还有…这个…”

林染和白与飞两脸懵逼地看着扶苏拆开一样又一样奇奇怪怪的东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啊。

头还是子夜的铁,他没好气地冷笑道“你们慢慢会习惯的,他就是这样,时不时的会…”指了指脑袋,意思扶苏这是发神经呢。

扶苏这会儿完全没心思理会揶揄自己的子夜,一一介绍道‘这是你以前最爱玩的’、‘这是你以前最爱吃的’

林染和白与飞彻底愣住了,还没回过神来,便见扶苏抱着一包什么东西,神秘地跑去厨房。

“他这是去干嘛了?”染儿眨巴眨巴眼看着桑夏。

“嗳,你就别管了,让他去忙活,一会儿就知道了。”桑夏拖着林染的手坐在院子里闲聊起来。

没过一会儿,就看到扶苏兴冲冲地端着盘子跑进院来。

“快,快来尝尝,哥哥亲手做的糖葫芦。”

林染……坐在椅子上仰头望向扶苏,看着他端着一盘光泽盈盈的红色山楂站在阳光下。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哥哥相处,更不知道这个奇怪的关系该怎么处理,她从来没遇到这么让她不知所措的情况…

然而在这一刻,所有的尴尬和担忧全都烟消云散了。

扶苏站在阳光下,定定地看着她,笑意盈盈的眉眼里满满的温柔与关心。也许是对自己的手艺不那么自信,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

林染的心瞬间被融化了。

他买的那些东西,是在弥补前世与她未竟的约定;他煞是神秘地跑去厨房忙活了许久,也只是为了给自己做糖葫芦。

不知为何,林染只觉一阵鼻酸,眼里泛起了雾气。

她站起身,迎着他希翼的目光,从盘子里捏了一颗放进嘴里。

他直直地盯着她的表情,吞了口口水,着急地问道“好吃吗?哥哥很少出门,外头也不熟,子夜也甚少吃这些。所以没处买便试着做,这也是第一次。是不是太酸了…染儿…”

除了桑夏,从没人见过扶苏这么絮叨。再熟悉不过如子夜,却也未曾见过他婆婆妈妈的一面啊。

没等他继续叨念,林染上去轻轻地抱了他一下“好吃,哥,哥哥…”

扶苏眉心跳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一僵,下一刻马上反应过来。

开心地笑着伸手轻拍着染儿的肩“好吃就好,好吃就好,以后想吃了,哥哥做给你吃。”

………

接下去的两天里,白与飞对林染的羡慕达到了顶点。同时,不满值也即将攀至爆点。

然而,敢怒不敢言。他有什么办法,他也很无奈。眼见着过没几天染儿的年假就结束了,接下去就不可能像这样悠闲地天天腻歪在一起了。

结果,假期还没结束,这样美好的日子就提前终结了。

终结者还是那位大神,上哪说理去呢?

第三百二十五章 哥,你饶了我吧!

扶苏买了一堆小朋友见到都会乐开花的小玩意,当时白与飞只觉得这位大神的品味很独特。

而染儿则是又好笑又无奈,但心里还是满满的感动。

因为一盘糖葫芦,这个哥哥的身份就算在她心里扎下根基了。

结果午餐之后,正和小飞在院子里组队玩手机游戏呢,扶苏突然闪过来一脸不善道“白与飞,别挨我妹妹那么近”,说罢,撂下一盘洗净的水果闪走了。

过没一会儿,染儿正躺在小飞腿上看书呢,哥哥又闪过来了“起来”,紧接着‘嘣嘣’几声,东院里多了两张沙发,还是带抱枕的那种。

“染儿,要看书躺在沙发上会更舒适一些。”扶苏如是说。

白与飞还在这儿不情愿呢,也不知道有人比他惨多了。乔子夜正躺在沙发上美美地睡回笼觉,结果沙发就没了,整个人直接摔在地上。他迷迷糊糊地坐在地板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白与飞想和林染玩亲亲的时候,扶苏闪过来了,语言警告一次;染儿说肩酸,他跪在沙发上正买力按摩呢,扶苏闪过来了,二话不说直接给吊在半空中…

是夜,白与飞苦丧着脸,觉得心很累。前所未有的累。

以前暄暄话里话外的不让他接近染儿,但也有个度基本也就是摆个脸色给他看看罢了。但扶苏就不一样了,直接就拿他当大尾巴狼对待。

这个未来大舅子的甜头没尝到,苦头倒是不少啊!

白与飞两眼木讷地对林染说“能不能让你哥别再闪来闪去了,我这小心脏实在受不了。搞得我跟做贼似的,老觉得身旁有一双眼睛盯着呢。”

林染想了想,哦了一声。结果第二天,白与飞想死的心都有了。

闪倒是不闪了,扶苏直接带着桑夏赖在东院不走了。从早到晚,直到夜风起凉时,才依依不舍地回了润庐。

搞是白与飞一整天没敢踏进东院大门,实在是怕了扶苏那万年寒冰似的眼神啊。

夜里,白与飞嘟着嘴不满地朝林染吐槽“还不如早点开工上班去呢,起码中午我可以过来找你一块儿吃个饭。好歹还有点私人空间…”

染儿偎在他身旁安慰道“别这么说嘛,哥哥也只是因为刚找到我才这样的。”

结果,隔天,林染就为自己说的话后悔了。

一大清早,刚洗漱完就看到扶苏和桑夏乐呵呵地走进院子,手上还提着,一棵树苗!!!

“染儿,走,哥哥带你种树去。”不由分说拖着她就往山顶最高处走去。

林染揉揉眼,都快傻了“哥哥,现在是冬天,不是植树的季节嗳。”

“哈哈…有哥哥在,没有种不活的树。”扶苏骄傲地说道。一旁的桑夏使劲点头应和,将一把小锄头塞给她。

三个人坑哧坑哧在地上刨坑,刨了半天刨出个足有半人深的坑洞。扶苏满意地点点头,挥手示意林染把小树苗埋到坑里。

林染一脸懵“哥哥,你是不是没种过树啊?这么深的坑,树苗都能整根扔进去了!”

扶苏皱眉想了想,又坑哧坑哧把土填回去了一些,三个人手忙脚乱的总算把树给栽好了。

林染看着寒风中的小树苗被吹得仅有的枝叶都快秃了,简直哭笑不得,“桑夏,你哪儿来的自信啊?看嘛,都快给这北风吹死了啊。”

桑夏眨巴眨巴眼看着扶苏,扶苏一阵脸红。长手一挥,下一刻两个女孩眼睛就亮了。

小树苗噌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起来,没一会功夫就已经长到一人高了。

“哇…”两女孩兴奋地围着长高了的树看了又看,林染很给面地说,“哥哥真厉害。”给扶苏一顿夸得乐开了花,同时,树也开了花。

白与飞站在南院歪脖子树上看了半天,咂巴咂巴嘴一脸的无言以对。

午餐后,就在林染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家老哥还能干出什么幼稚的事情时,一声奇怪的叫声从院外传来。

“染儿,染儿”桑夏扯着嗓子在院外喊,她这几天也跟打了鸡血似地亢奋极了。

但奇怪的叫声倒不是她发出的。南院一群人都搞不清楚状况,放下碗筷跑出去一看。

元慎顿时,窝槽!白与飞直接有种想昏倒的感觉,而林染则再次傻眼。

只见扶苏眯眯笑地牵着一头,马,站在明堂门口。

马!!!倒不是没见过马,可是谁会把马牵到山顶来啊?马也很懵逼啊,正吃着草料呢,怎么就突然来到这么奇怪的地方了嘞。马场主更懵逼,怎么突然就少了一匹马驹呢?谁,谁偷我马?打眼一看,马槽旁边的地上放着一只透明袋子,袋里一堆钱…

总之,一匹半大不小的马正昂首挺胸地站在明堂正门口嘶鸣了一声,踱了踱蹄子。

“意外吧!你不是一直想要匹自己的马儿么,喜欢吗?”扶苏无比自豪地说道。

看着老哥一张灿烂的笑脸,林染的心在颤抖。扯着嘴角硬生生挤出个笑脸“喜,喜欢。”就怕自己说不喜欢,下一刻那张灿烂的笑脸就会布满乌云。

归吾和岚飘飘围着马看了又看,热烈地讨论着什么,也没人管他俩说些啥。

马拴在后院,为了这个‘宠物’白与飞特地跑了趟宠物店,结果人家店主听说买马饲料,一脸不可思议地说“小伙子,我开了十几年店什么养冷血动物、爬行动物的都见过,可你这种直接养个坐骑的还是头一次遇上。牛逼”

……最后,还是在归吾和岚飘飘的帮助下,才解决了马的食宿问题。

再之后,林染一整个下午不停地收到各种各样奇怪的‘礼物’。

“染儿穿这些肯定很好看”一堆比苏慕剧组戏服制作得还考究的罗裙、泥金鞋、云披;

“桑夏说你爱吃菠萝”一筐新鲜得绿油油的菠萝;

“茹瓷说你喜欢熏衣草啊”刚种的树旁边逆天地出现一片熏衣草地;

“暄暄说你爱喝星巴克”‘哐当’一幢挂着双尾美人鱼图案的建筑落在后院,不小的动静惊得正在吃草料的小马驹吓了一跳又是一阵嘶鸣…

这下连润庐的几位都跑山上来看热闹了。

林染脸煞白煞白地看着桑夏,桑夏笑着轻声说“他对你这么好呢,哼,我都有点吃醋了哦。”她当然知道桑夏是开玩笑,可是她真的笑不出来啊。

“哥,你赶紧把人店还回去。”

“没事,我已经付过钱了。”

“…怎么付的钱?”

“这你无需担心,是不是很惊喜!”

林染无语地看着扶苏一脸自鸣得意的样子,无奈地闭眼倒吸一口凉气……

捂着脸“哥,你饶了我吧!”

第三百二十六章 约法三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所有人用看傻子的眼色看向扶苏,阿妖乐呵呵地走进被扶苏搬来的星巴克,然后又悻悻然走出来“光搬个空店来顶着屁用啊,又没人会弄那些机器。这光瞧又喝不上…”

话还没说完,就被染儿把嘴给捂上了,她是真怕亲爱的哥哥顺手把某个无辜的咖啡师给拐过来。

买些奇怪的东西就算了,拐头马驹也忍了,真要把活人给…真是想都不敢去想!

乔子夜这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关心的不是这个疯子会不会真拐个活人过来,他关心的是他的卡。不对,凭空在地球的某个地方少了一幢建筑,好像也很骇人听闻啊!

最终,扶苏架不住众人七嘴八舌的叨咕,不情不愿地把挂着双尾美人鱼标志的建筑闪走了。

“钱呢?我钱呢?你是不是把钱给人转帐过去了?不对,你又不会用这些玩意。”子夜回过神来,转头瞪着桑夏,桑夏一摊手“没有啊,没花钱啊。他就是给人原地留了只瓷器啊。”

“瓷器?!!”子夜想了想,素儿同时也回过神来肯定是那些老器物。

两人同时叫道“你神经病啊,留在原地不得被路过的人顺走了啊。这算付哪门子钱?快弄回来。”

子夜龇牙咧嘴心疼得已经不行了“我特么就不该把唐三彩搁你屋里,要是弄坏了你赔我。”

没叨咕完,地上便出现一只色彩鲜艳尤为好看的瓷器。乔子夜一个箭步冲上去抱起来搂在怀里,好像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

所有人散去,岚飘飘不动声色地靠到乔子夜身边“给我瞧瞧呗。”

“不给。”断然拒绝。失而复得,他的小心脏已经再经不起摧残了。

“你,挺有钱啊。”岚飘飘笑嘻嘻说道,乔子夜扭头看了这个奇怪的女人一眼,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干嘛干嘛,我没钱,钱都是那个疯子的。”说着,子夜朝扶苏呶了呶嘴,试图转移注意力。

“是这样啊。”岚飘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呢,手头存了点儿钱,人类世界那些投资啥的我也不会,你帮我看看有什么赚钱的门路,带带我呗。”

边往明堂厅里走着,子夜有点恍神。心说你们这些灵力者不都财大气粗的么?

甭管是师暄暄还是扶苏,抬手随随便便都能买下一条街。当然啦,扶苏的钱都是他帮着赚的。但是这也不挨着呀,横竖您还缺钱不成?

两人边走边说,三言两语的,子夜就了解了情况。

岚飘飘虽说是个比扶苏还老的‘老人’,但是这家伙一点经济头脑都没有。早些年还倒腾点古董卖一卖,现在干脆不去碰先人留下的财富了。打着各种工,但都是零碎杂活。

就跟她先前做导游一样,不固定就业,属于人手不够了凑一凑的那种临时工。业务能力嘛还可以,所以总的来说这些年也赚了点钱。

但怎么着也架不住她不停地把钱往外撒。走到非洲见到黑人小孩过得实在可怜,大手一挥捐了一笔。国内各地几乎所有慈善基金神马的,一一捐了个遍。

再加上还是个极其好吃的主,手头赚一点基本**光。最惨的是,十几年前还被骗子给骗了。

这子夜就觉得难以置信了,有着洞穿前世能力的神通,居然看不透人心?

岚飘飘尴尬地表示自己当时是太单纯了,没往那方面想,后来追过去发现骗她的人也是为了给老母筹钱治病,也就再没追究了。

子夜想了想,又狐疑地看着岚飘飘,这怎么看都不像个心善的主啊。

大概也是因为被骗惨了,导致之后的岚飘飘满嘴胡咧咧谁都不相信。

最终子夜被她缠的不行了,答应帮她理财,结果她拿出存折后,乔子夜一看,傻眼。

还真是存了‘点’钱。九千七百八十一块,还有零有整。服!这投哪门子资嘛。但是应承都应承了能怎么办?无语…

岚飘飘高兴坏了。正赶上年节赚了这笔钱,正愁着可能就要坐吃山空了。这边就有人给她好吃好喝好住地安排好了一切,住了几天那叫一个滋润。此时子夜收下了投资款,听人说靠谱的投资效益可是很高的啊。大事一定,她觉得也是时候帮归吾好好想想办法了。

桑夏在星巴克搬离前,迅速地煮了一壶咖啡。此时,南院里又是热闹地挤着满满当当的人,且人手一杯香喷喷的咖啡,众人觉得很是惬意。

当然,除了林染。

“哥,你过来一下。”

扶苏乐呵呵跟着林染坐到歪脖子树下。

“哥,我知道你关心我,想把什么好的都给我,可是不能再这么胡闹了行不?”林染苦着脸小心翼翼地柔声说道。

扶苏皱了皱眉,有些不满道“哥哥怎么胡闹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林染想了想不能纠结这个话题,不然越发说不清楚了“我知道哥是对我好。

但是我们住的这么近,以后天天都能见着面对吧。可是我也有自己的生活,还有,我不是小孩子了,哥哥以后不要太过紧张我,好吗?”

扶苏看着林染,想了想点点头“哥哥明白了。染儿是染儿,晨曦是晨曦。”

林染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把话说重了,伤了哥哥的心,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知道了。放心吧。哥哥知道怎么做了。”扶苏笑笑,心里想着自己这几天确实像魔怔了似地,只回忆着当年晨曦的小心愿。

然而,染儿是染儿!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一个掌管着一家百余号人公司的管理者,再也不是那个攥着他衣角撒娇的小女孩了。

遗憾总是有的,比如他没能早点找回她,没有陪伴在她身边,没有更好地照顾着她长大。但这些终归都过去了,找到就好不是吗。

见他似是想通了的笑容,林染心下松了一口气。

扶苏想了想,说“这样,哥哥与你约法三章,如何?”

林染眨巴眨巴眼,不知道老哥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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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人设尽毁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三百二十七章人设尽毁明堂南院,林染紧张兮兮地盯着扶苏,心里慌的一批。

扶苏顿了顿,很通情理地说道“哥哥可以不打扰你的生活,但每天需来润庐一趟,若着没空,哥哥来明堂。此为其一。”

林染举起手小心翼翼问道“可是我经常出差的呀,在外地或者外国怎么办?”

扶苏掏出手机晃了晃“哥哥如今也是精通这些高科技的人,可不是那般守旧。”

林染好笑地看着他,心说自己这个哥哥有时候还真是可爱。

“这也是第二点,保持联系,得空就给哥哥信息,可否?”

“嗯。”这个简单,林染拼命点头,生怕他反悔。

“第三,离白与飞那小子,远点!”扶苏脸色不善正声道。

林染……

“哥,小飞挺好的呀…”话没说完,扶苏一脸不爽地说“小飞是挺好的,可他那个老娘,呵呵,哥哥都不敢去招惹。”

这说的可是实话,本来就很不喜欢白与丹那彪悍的性子,知道她还是天族血脉后,扶苏更是觉得能离多远就离多远的好。

林染嘟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还没怎么着呢,老哥就跟小飞娘亲隔空怼起来了。这见了面不得是大型家庭生活伦理剧现场?林染想想心下顿时觉得,自己和小飞真是前途渺渺。

“哥…”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林染也不是那种会言弃的人“这点染儿做不到。”

扶苏看了眼沉沦爱情无法自拔‘没出息’的妹妹,一阵无语。想了想“那这样。发乎情止乎礼,有些不可为之事万不能踏过线!”

林染小脸红了红,心说您管的真宽,面上点点头,很顺从地应着“知道了。”

未为人父时不知女儿金贵。扶苏虽不是父亲,但身为兄长,自觉不自觉是就代入到了这个角色中。

而且,连远在异国渡蜜月的师暄暄在收到扶苏认妹的消息后,也在话里话外提醒他,小飞和染儿毕竟寿数差太多。

然后,师暄暄和扶苏两人竟像世间最平常的家属长辈那样商量了起来。

‘是呢是呢,将来若是染儿年纪大了,小飞还是英俊小生模样,难保这小子不会见异思迁…’

叭啦叭啦,两人对于自身也有着同样的问题视若无睹,全当不存在。

三章约定。扶苏点点头满意地起身,便见元慎面色不善地朝自己走过来。

“怎么的,看不上我家小飞啊。”大型家庭伦理剧现场,一触即发。

扶苏,呵呵“言重。小飞是好孩子,你们幻灵族女子貌美者不计其数,我家染儿恐不是良配。”

林染在一旁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好的疼爱呢?怎么这会就说这种话了,嫌我不够好看咯。嘟着嘴看了眼扎在人堆里的白与飞。

元慎“啧啧,能从公子扶苏嘴里听到这样的话,真是奇迹啊。一贯的高冷傲骄去哪儿了?毁人设啊这是。”

扶苏,呵呵“恐怕,人设尽毁的不止我一个吧。”

你不还自恃幻灵柱石呢么,结果不也满嘴没个正经。大家在人世里行走都打磨成啥样了,谁也甭笑话谁。

元慎不像扶苏刚找回妹子,直想疼到心尖里去。他早就看得透透的了,嗫着牙花子“孩子们有孩子们的造化,该是什么姻缘谁都挡不住。

就你这半路杀出来的哥哥,还管头管脚起来,我看你是吃饱了闲的。”

扶苏突然看到元慎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想了想很是不对。

假设,假设啊。染儿真和白与飞成了亲,那自己就是小飞的大舅子,而元慎就是染儿的公公。那自己得管他叫什么呢?

老小子,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想到这儿,扶苏慢悠悠地转过身看着元慎,捉狭笑道“哦,元慎兄是想我扶苏喊您一声,公公?”

元慎刚得意了一小会儿,突然发现好像这个称呼有点不太对,登时一脸不悦起来“公你妹。”

林染……关我什么事?坐着也中枪?

“敢骂我妹?老小子,别以为我不敢跟你动手。”扶苏直接急眼。

骂他别的他不动手,可这出口就怼刚找回来的妹妹怎么行?眼看着扶苏的手已经抬起来了。

林染有点慌啊,这要真动起手来,别说南院,明堂也得给拆净光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可不是这个道理么。

着急的当儿,白与飞凑过来了。

“父亲大人,咦,大神,你举着手干嘛?怎么了,天上有东西吗?咦,没有呀。”

元慎…林染…

扶苏“呵呵…”冷笑一声,往桑夏那边走去。

“父亲大人,大神这是怎么了?”白与飞刚凑到元慎旁边,就看到父亲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怒吼“滚滚滚,看着就来气。”

白与飞……瘪瘪嘴一脸委屈地看着林染“什么情况?”

染儿好笑地看着原本都一副世外高人模样的两位,递给白与飞一杯咖啡“没事,那两位忙着崩人设呢。”

白与飞看着南院里的一堆人愣了半天,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大事似的皱着眉说“染儿,你觉不觉得这个山头有毒?”

“啊?”

“你看啊,我爹、你哥,我家老祖宗,素儿姐,除了阿妖姐姐一直都是这副样子,其它人自从来了这个山头就都变了。

说真的,我爹变得…这么接地气我倒还没这么奇怪,你那哥哥,可是被秘族人称为神明的男人啊。

可如今,你看他,不觉得他越来越像个平常人了吗?哪儿还有什么大神气场。”

染儿望向扶苏,唇畔浮起温柔的笑意“不好吗?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

暮色垂落之前,天边的余晖照在院里。

子夜正在给岚飘飘讲解什么叫投资,什么叫收益,素儿和归吾也在一旁认真地听着。

元慎间或插了几句,扶苏怼他一个幻灵秘族哪儿懂人类赚钱的门道云云。惹得元慎吹胡子瞪眼,嘲笑他学用电脑还没自己利索,好意思说在人世行走那么多年。

岚飘飘听子夜讲解正听的起劲,嫌弃地让两人闭嘴别打岔。

扶苏为自己气到了元慎很上得意地朝桑夏抛了个得瑟的眼神,桑夏挽着他的手臂说自己饿了,素儿立马提议要不出去搓一顿?

岚飘飘立马高举双手赞同,其余人纷纷点头表示支持这个想法。只有子夜一个人苦着脸摇头…

看着热闹的一幕幕,白与飞也笑了笑“是挺好的。”

第三百二十八章 变革,叛徒(上)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三百二十八章变革,叛徒假期就像发工资,刚到手还没捂热乎,转眼就不见了。

当人们拖着意犹未尽的身体和灵魂从家乡回到工作岗位时,城市也从悠闲的状态切换回了繁华的景象。

有人说假期是情人,工作是正室,天天面对正室可心里时刻念着的是情人。糙是糙了点但理是这个理。如果按这个说法,那么苏慕的职员无疑是最爱正室的那一拨。

春节后第一天上班,苏慕人精神抖擞地回到那幢三层建筑。

周边的loft、工作室、写字楼以及为数不多的格调餐厅,都在一瞬间进入了忙碌状态,就好像从来没有放过假似的,无缝衔接。

参加师暄暄婚宴的大部分职员们,还在津津有味地回味着,炫耀手机里的女神婚纱美照,以及那个现在被称为‘奇迹boy’的新郎骆宾。

未及赶上婚礼的少部分职员,半是羡慕半是砸味地看着帅气的骆宾,又是称赞又是低叹,自己咋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凭空砸下个有财有才又有貌的老婆,真是上辈子拯救银河系了吧。不过,羡慕归羡慕,倒也没人说什么不中听的妒忌话。

毕竟一方面公司是有镜子的,说话前照照自己的尊容先。倒不是说骆宾长的真有多好看,不过人家怎么说刚入行就被冠以才子之名,模样嘛中规中矩但是师总喜欢呀。

另一方面就算真的忌妒也不敢说出口,现在的苏慕上下一气十分团结,这时节谁要站出来说半句动摇军心的话,可能分分钟就让你收拾包袱走人了。

假后开工第一天,林染并没有安排任何的工作,是召集了全员开大会。

鼓舞士气当然要趁热打铁,苏慕因为先前被抹黑的事件正众仇敌忾着呢。

会议一开始,所有人都亢奋得跟打了鸡血似的。把个原本挺高雅的格调,硬生生众志成城给喊成了营销组织大集训的气质。

林染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忧愁,笑了笑让大家静下来,不用自己说一句大家就回一声山呼,又不是皇帝上朝。

一句笑言,让原本过于高涨的气氛缓和下来。

在接下去的会议中,林染将整个苏慕的部门做了调动。这是她深思熟虑后下的决定,在此之先已经通过视频会议与几位老骨干商量过了。

原本以为会遇到这些老将的反对或抵抗,但没想到自己刚把想法说出来,这帮老将们就立马投了赞成票。

其实不管是吕梁还是茹瓷,或者掌管各部门的几个大经理,大家心里都有数。

再不变革,苏慕就走不动了。

原先的架构模式只适用于中小型公司。林染年轻、有能力、有魄力、有野望,她的目标并不仅限于制作和投资而已。

相比师暄暄,林染更适合当一个领导人。因为她的思维模式与时俱进,制定的发展计划极为详尽,各部门运营起来也更为契合。

另外,林染还为几个部门领导,各准备了一份苏慕的股份合约。之于现在的苏慕或许还不是那么价钱,但几个老将心里都清楚,苏慕是一定会上市的,并且,那一天可能很快就会到来。

那么,这原始股将能兑现出多么大的数字呢?所以,谁都不傻。安安心心跟着林姑娘好好干就是了。

原本老将中资格最老的几个也不叫她林总,只管林姑娘林姑娘的喊,确实岁数都不比自己子女大多少。

但当师暄暄正式公开宣布将苏慕交给到林染手上,当林染在视频中自信地对元老们说出自己的野望与计划时,没人再质疑她的地位和能力。

原本的部门保留,在此基础之上又细分添加了五个部门,而这就意味着将产生五个苏慕‘新贵’。

然而会议上并没有宣布五个新部门的经理是谁,只将重新分配后所有部门及成员的名册发放给了大家。

留在原本位置的职员挺开心,毕竟跟惯了谁干活,头儿的脾气性格办事风格熟悉了也不容易出错。

而调配去新部门的则更开心,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这些人中已经有人晋升了,或者说大家都有升迁的希望。

只有两个职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当所有人都按着新名册分别坐到对应的部门位置时,这两人则尴尬地站在一百多号人面前。两人对视时,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茹瓷笑着说“我们也没想到,二位竟然还会回来公司。”

所有人刚坐定,听大管家这么一说,就知道事情肯定是有大蹊跷。纷纷正襟静坐,不发一声地看着两个突兀的刺头。

其中一个人小声试探的说了句“茹大助开玩笑了,放完假不回来上班不能够啊。”

另一人立即附声“是啊,咋能不上班呢,不上班喝西北风啊。”

茹瓷冷笑一声“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原本以为两位已经另攀高枝,不再稀罕小小的苏慕,看来是我误会了。”

是个人都能听懂她话里有话,但那两人硬是装傻充愣,站在原地呵呵赔着笑脸。

“怎么可能呢?是吧,我们都是苏慕人,哪能自个儿看不上自个儿呢是吧。”后面附声的那人说道。

先前小声试探的那人则已经脸色渐沉、面有不善地盯着林染。

“行了。你俩就别演了,我特么都要吐了。”吕梁平常在公司里很少发声,因为一直以来他属于最特殊的存在,不是总经理却直属于师暄暄管。

他地位超然,为人又极为和气,与每个部门的老大都打成一片,私下里喝酒小聚神马的那是常有的事儿。所以众人听他此刻突然说了句脏话,都有点惊讶。

胖子吕梁在苏慕的地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没什么事能气到他,但今天这两货是真把他恶心坏了。先前和茹瓷林染说到这件事时,他还拍胸脯说这两糟心货肯定不敢回公司来。

结果,打从一上班看到这两人时,茹瓷和染儿看他的眼神,就让他觉得那是一记一记的打脸啊。

两人惊愕地看向吕梁,这位爷不是他们憾得动的。

别说是苏慕,就算整个圈子,只要胖子吕梁去给人说一嘴,他们就别想混到饭吃。

第三百二十九章 变革,叛徒(下)

苏慕大型会议室里,坐着满满当当一百五十七人。

林染将与众位总监、部门经理商讨后定出的调整变革计划一一公布后,苏慕全员上下似是陡然间焕然一新,众人皆昂扬斗志准备大干一场。

然此时,突来的一出变故,却让苏慕人都感到一些震惊。

震惊的是局外人,而被胖子吕梁吕大总监怒吼的两位局中人却是心底发颤,知道自己暴露了。

吕梁不仅在苏慕吃的开,在整个圈子里那也是说话掷地有声的人物。所以,此时被吕梁直接骂到脸上的那两人,也不敢回嘴,只木讷地站着,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让你俩别演了还起劲了是吧。你俩咋不去剧组跑龙套呢?没准跑出个影帝来啊。吃里扒外的家伙。

我们苏慕怎么就养了你们这两头白眼狼,是薪水比别人少还是待遇没别人好?啊?说话!”

林染只端坐静静看着两人,唇角挂着一丝不屑的笑意。

吕梁先前只是骂骂咧咧,最后一句则是直接吼了出来。苏慕全员都有点懵,心说这两人犯什么大事儿了?

别的人感受不到吼声里的怒意,因为他们心不虚。但那两个站着的人就不一样了,先前那个小意试探的人畏缩地看了吕梁一眼后,立马收回了眼神。而另一个则是已经快哭了。

“吕总,不是说他俩肯定不敢来公司的嘛。呵呵,认识十几年,您也有失算的时候。”茹瓷笑道。

吕梁知道她并不是故意在这个时候下他面子,只笑笑回了句“我是没想到,这年头龟孙子也会变异。咋的,忍者神龟?

憋着不说话,我们苏慕就会给你们留个位子啊?还真特么有脸回来,我是服了。”

三言两语,一唱一合,两人配合得无衣无缝。

‘啪’一只ipad扔到桌上,茹瓷依旧是笑着的“自己看吧,视频里的人是你吧。陈欢。”

快吓哭的那人瞄了眼桌上的ipad,顿时扭过脸去,急急往外走,却被早就安排在会议室门口的保安给堵了回来。

“收了多少钱,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你以为打了马赛克就认不出你那张驴脸了?桑…”茹瓷和林染两道目光射来,吕梁立马心里一凛,住嘴改口道“丧尽天良的东西,早特么知道是你了。”

林染皱了皱眉,下意识看了桑夏一眼,后者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跟其它职员一样,表情八卦地看热闹呢。

茹瓷收起ipad,又从身后抽出一沓打印着密密麻麻数据的纸张,走到财务总监面前放下,用力在上面敲了敲“符总监,这就是你多年的左右手干的好事。”

财务部符总监其实先前看到职务调动名单就觉得有些奇怪了,照理说财务部是没什么可动的,可却少了一人。少的还是跟了他五年多的老人,这就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敏锐的职业素养让他意识到,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了。不过他在名单上看到自己还稳坐总监之位,所以心里也没有太担忧。

是他的人,那么对方不管犯了什么错自己都是脱不开的。更何况,财务部门是每个公司都极其看重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

这下被茹大助点了名,符总监面上有点挂不住,看了看一沓数据后蹭的一下站起来,对着那个站着的手下厉声道“万飞啊万飞,你是昏头了啊你。”

被厉声责骂的人将手上的调动名单及其它物件迅速扔到地上,转身就往门外跑。

他不像陈欢,最多被人鄙视而已。他在财务报表上做手脚,这可是要坐牢的大事。结果,被保安拧着手推进了会议室。

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苏慕所有职员这下都知道这两货到底干了些什么缺德事了。

“如果你们肯说出是什么人收买你们干的,林总可以考虑将此事大事化小,如果不肯说…”

茹瓷套着话,和声说道。吕梁适时地又接了上去“不肯说?呵呵,进里头就由不得你肯不肯说了。”

陈欢举起一只手“我说,我说。是一个叫大安哥的人找的我,说只要拍个视频就成。我也没想到会影响到公司啊。”

所有人都觉得这话就说得太好笑了,没想到?你在视频里都把公司诋毁成啥样了?没想到,你那脑子是装饰品吗?

吕梁“大安哥是吧,把对方电话号码,联系方式交出来。小胡”门口的保安应了一声“带旁边小会议室里头,看住咯。”

“嗳,知道了。”保安扭着陈欢离开大会议室。

“你呢?别告诉我又是大安哥啊。”吕梁冷笑看着万飞,后者苦丧着脸点点头“还真是,也叫这名,是不是同个人我也不知道。”“

吕梁都给气笑了,招呼另两个保安“小徐小张,带另一间小会议室去,把电话啥的写清楚。我一会过来看。别带一块儿去,分开。懂啊。”

“知道知道。”两人又拧着万飞去了另一间会议室。

大会继续,各分部门布置好后,林染最后对所有职员说了一番话。

“如果有人觉得苏慕给不了你想要的,随时离开绝不强留。遇到任何难事都可以与同事、你们的经理或者茹大助说。

人固有廉耻之心,如果这分底线都失去,那么,就别做人了。

苏慕不亏待在座的任何一位,也望各位珍视公司。希望未来各位能让我林染觉得,有幸与各位共事。散会!”

所有人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或整理工作台面或收拾东西前往新部门,但有一件事情是统一的。在他们心中有了一种荣耀感,好像自己能留在苏慕是件极其了不起的事情。

总之,每个人心中都或多或少有一团热火燃起。

“一个领导者若没这点霸气,你就别想她能做出什么成绩来。”音乐部那个铁头王总监,站在玻璃幕墙前端着杯茶水笑着说道。

一旁的业务部钱总监点点头“这丫头我没看走眼,这件事处理的很好。”

“嗯,初生牛犊,确实生猛。”

“哈哈…突然觉得自己都年轻了…”

第三百三十章 亡者界大清洗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三百三十章亡者界大清洗要上班的人开开心心上班去了,反而是不用上班的人愁眉苦脸地坐在家中。

此时此刻,扶苏突然觉得好像整个世界只有白与飞懂他。

在润庐游魂似地东逛西逛,好不容易熬到了午休时间,结果桑夏和染儿同时发信息说来不及赶回午餐了。

不适应,非常的不适应。

这头几天还天天腻在一块,突然身边少了个人影,心里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

扶苏茶不思饭不想地继续在客厅后院游荡,子夜和素儿正追剧呢,他就不时地从屏幕前飘过,两人简直已经快被恶心坏了。嫌弃得不行,直接把他轰到后院锁上推门禁止入内。

没办法他就想着那就去明堂晃吧。结果一进南院,就看到跟他一样魂不守舍的白与飞,正挂在歪脖子树上百无聊赖地晃着腿。

然后,歪脖子树上就多了一个人。

前所未有的和解与亲热。白与飞觉得这是自己讨好大舅子的最佳时机,忙活了会儿端上瓜果茶品摆好茶案煮上水,朝树上的扶苏招招手“大神,吃不下饭,喝点儿茶呗。”

扶苏飘下来“对了,你爹呢?归吾呢?还有山风岚呢?”

岚隐现在死活不肯别人喊她真名,什么山风岚、小岚子、岚飘飘都行,就是原名不行。没人知道这就是因为早些年被人骗了钱时落下的心病,脆弱的谒灵者啊。

白与飞倒着茶水“我爹说带他们去逛逛那边的集市,岚姨说想买点儿吃的…”

“岚姨?”扶苏反应了一下才知道指的是谁,小飞管暄暄阿妖和素儿都叫姐,结果到了她这儿叫姨?

“她没揍你吗?”

白与飞“啊?什么?”

“你管山风岚叫岚姨,她居然没揍你?”

“哦,嘿嘿,我本来叫岚婆婆的…”

“噗…”扶苏差点没被茶水烫着,看了看白与飞身上没伤脸也没肿,看来山风岚脾气还行啊。

“后来,她把老祖宗揍了一顿,所以才改口叫岚姨的。”白与飞认真解释道

扶苏…呵呵,看来并不是脾气好。而是有目的地发泄,这叫专属沙袋吗?扶苏摇摇头,心中为归吾默哀。苦命的老和尚啊,前有白与丹后有山风岚,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然而,超出想象的事情还有很多。

苦命老和尚大包小包走进南院,身后跟着一身轻松的两人。

扶苏也不知道是闲得太慌,还是自觉不自觉地想怼元慎,上前帮着归吾接了几只袋子。

“元慎,归吾好歹也是小飞的老祖宗,你怎可让长辈负重,而自己却两手空空落得轻松?实在无礼。”

嗬,这是打算捡回人设了?又开始满口礼义道德拽文嚼字了?

元慎嘚瑟地翻了个白眼“你管我。”

说罢走到白与飞身旁说了几句,白与飞就乐呵呵地跑了。

元慎看着在厨房里摆弄瓜果蔬菜的扶苏,无语地摇摇头“我说你是有强迫症呐,摆那么齐干嘛。”

“呵呵,你管我。”

“…”元慎一阵无语后清了清嗓子“有正事跟你说,头两天你刚跟染儿相认,我们也不好意思扰了你,今儿正好小的都不在。

来,赶紧的…哎呀,我说你别摆了行不,算我认输了…唉,你等会,走那么快干嘛。”

元慎说都他认输了,扶苏觉得这话听得很舒服。

正好摆着茶案,归吾从屋里又拖了张椅子出来,四人便围着小桌坐定下来。

扶苏看着三人眼神飘来飘去的,便觉得有点儿不对,起身就想走。被归吾攥着衣角给拉了回来“是这样,我想让你同我去趟亡者界。”

扶苏惊诧了片刻,拧着眉头想了想“陪你去可以,但需与我说明原委。”

其实不管明堂谁开口,他都会答应。但问题是为何让他去呢?万年帝柏树魂是没错,也萃取吸收了两千余年的天地灵气,可这不是数量的问题。

亡者界他寻了这么多年都不得其门入,说明他根本就不具备去往那处的能力。确实,幡龙降中有破离石可带人进入时间结界,但这不还有岚飘飘呢嘛。

话说到这个份上,元慎觉得也没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了,横竖扶苏都不会特去跑去飞羽洛溪嚼舌根。这跟人设崩不崩没关系,扶苏骨子里的清傲其实是改变不了的。

岚飘飘用脚后跟想都能想到扶苏心里的疑问,也不避讳,直言道“我已经回不了亡者界了。

七千年前,亡者界大清洗,所有渡者阴差更换了一批,而谒灵者不在更换序列,所以我才逃了出来。”

“大清洗?何意?”扶苏从未听闻过亡者界有这种模式。

不过想想他也只存世两千余年,对于岚飘飘和归吾这两个真正的老怪物,自己这点年资算不上什么。

“这个我真的回答不了。亡者界没有时间的概念,我即不知自己存于其中渡过了多久,亦不知为何会有大清洗这样的事情。

当时我等谒灵者均在渡者部,便见远处袭来亿万年的寒潮将周边的渡者阴差一一吞没。我与其它几位谒灵者便匆忙逃离出来,出了渡者部,我等也都逃散了。

我等谒灵者是有感应的,因此我能肯定地说当今世上,谒灵一职就只剩下我一人了。至于当时别的渡者阴差是何种情形,那就无迹可查了。

不过,现如今冥界依在、渡者阴差仍行走天下,因此我判断,那场大清洗该是一次洗牌,将原有的职责者均清掉更换一番。”

“洗牌?”扶苏纳闷得很,不知道岚飘飘这话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大概是这个意思。冥界职守,不论是谒灵者还是渡者阴差,均是前身或者累世犯下错行之人。

与其说是代神明行走天下,不如说都是囚徒。同样的样貌形态,无情无知无感,仅保留下做为生灵最基本的口腹欲。

就好比是将他们的七情六欲,封锁在其神魂之内不得释放,这与囚徒有什么区别?”

扶苏点点头,关于这一点他也有所了解。

前几月蒙毅还不时提起9527和10211那两个阴差,越来越知情识趣的事情。

他想了想,问道“你的意思是,因为那场大寒潮整个亡者世界被洗清了一遍。原本的渡者阴差被释放转入轮回?而你们谒灵者却不在这个释放的行列里?”

岚飘飘点点头“应该是这个情况,这也是我后来思考出的结果。现在的冥界并无谒灵一职。”

“那为什么你知道你们谒灵者不在释放的行列呢?万一是那位大赦天下,你不也正好可入轮回吗?”扶苏说‘那位’时,指了指天空,大家也都知道他的意思。

“神明之意,我可揣测不了。只是当时纯粹就是慌张得只顾着跑了,总之我不能冒这么大的险,万一不是大赦而是要把我们这一份职责者的存在全都抹杀了呢?”岚飘飘拧着眉头说道。

“总之,如今的我已经回不去冥界了。一千多年前,我曾遇到生门所属,一时好奇想试试是否可入内,但一靠近便觉寒意袭来。

归吾的事情我是不可能推辞的,但实在没办法。我可陪着你们一块儿过去,在时间结界边缘候着,但里头就只能拜托你了。”

生门!扶苏的两眼一亮,但随后马上便隐去了光芒。

赵高挟持蒙恬躲在盘冥洞,安宁、晨曦就在身边。所以,基本来说他现在对‘生门’的企图心,已经极其微弱了。

若真的能寻到倒也不是说没必要,毕竟将来陈朦和林染都得经过那处转入轮回…

“归吾,你让我与你一道去可以,但去做什么总得与我说清楚。”

岚飘飘解说了半天,打消了扶苏心头仅有的一丝疑虑,所以去是肯定会去的,但去了要干什么总得弄清楚。若早点发现自己做不到,非能力范围内,就趁早让归吾打消不切实际的念头也好。

毕竟,对于亡者界他真的一无所知。

归吾看了眼元慎,后者点点头。一早就想好了,如果不说清楚,扶苏这傲骄货肯定不会轻易应承的。就算真去了,到时候搞不好留手,不倾力帮忙那去了也是白瞎。

而且,元慎其实很清楚,扶苏虽然烦珏翎,但始终对珏翎有一份亏欠之心。

世间男子大多如此,更何况本性仁厚的公子扶苏呢。

归吾沉默了一下无奈道“我是延音贺兰的亚父。”

“…?”扶苏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所有人,包括他,都以为归吾钟意那个幻灵族延音一脉的女子。结果现在亮出个亚父的身份!

这便是叶空归吾藏了一千多年的秘密。

白与丹的父亲是天族一半血脉的传承者,而在丹出生后没几十年,她母亲的命树萎去了。幻灵人的寿元由命树而定,一旦命树萎去,人也就没了。

丹没了母亲又在族中像个‘圣女’般的存在,所以朋友极少。大家仰视她多过亲近她,所以来去也就元慎、珏翎两个朋友。

当然,珏翎比她们都小了几百岁。所以在丹成年之前严格来说,就只有元慎这个玩伴而已。由此,归吾就越发的疼爱她。

丹的父亲在失去妻子之后,有一个幻灵女子常来陪伴他,两人原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结果一来二去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了一层情愫。但是极少有人知道这件事,一则幻灵司职严谨大家各忙各的完全不像人类这么八卦,二则丹的父亲在妻子去世后几乎大门不迈天天宅在家里。

只是二人最终也没来得及成婚,丹的父亲也殒落了。

归吾当时心疼丹心疼得不行,或许也是自小失去双亲,丹的性格尤其强硬刚烈。

尔后,突然有一天,那个曾与丹父有过情愫的女子找到归吾,让他代为领养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女孩。女子说她马上就要嫁人,所以实在没办法再隐秘地将女儿养大成人。

族里都知道归吾是只认天族血脉的,所以这个孩子托付给任何人都没比托付给归吾合适。

延音一脉的那个女子将孩子交给归吾后,没多久就嫁给了当时的族长,也就是珏翎的父亲……

第三百三十一章 飞羽洛溪的惊天大八卦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三百三十一章飞羽洛溪的惊天大八卦扶苏整理了一下归吾所说的内容。

是这样的,白与丹父亲曾与一位延音氏幻灵族女子有过一段,然后那个女子生了个女孩,托付给了归吾。

扶苏觉得整个人有点不太好了。他想听这些吗?

不,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自己非得跟归吾去亡者界啊。所以,这么个惊天大八卦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呢?他是那种八卦的人吗?指定不是啊,他又不是乔子夜。

但是,不好归不好。在知道了这件秘闻后,扶苏心底里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是什么,似乎有那么一点刺激。

扶苏摇摇头,甩开脑子里不符人设的感受。静下心来听归吾如何说,怎么就扯到亡者界了呢?

叶空归吾接过元慎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一刻,扶苏突然觉得老和尚像极了人世里的说书先生,说的津津有味,完全都没觉得他有什么难以启口的感觉。这还带有人端茶递水的,待遇多好啊。

“那几百年可把我累坏了…”叶空归吾开始叙述起自己的辛酸史。

延音氏嫁给珏翎父亲后没多久怀上了身孕,之后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在生产时命树突然萎了。若不是珏翎的父亲和元慎父亲合力护住珏翎心脉,只是没将那延音氏女子救活。

归吾面对这样的情形,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好将贺兰藏在北洛山谷,找了个延音氏的婆婆代为日常照顾。那几百年里,归吾就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狂奔不得停。

一边是丹一边是贺兰,归吾就这样两地奔波,一刻没得喘息地将两个天族血脉继承者给抚养成人了。

他曾站在洛溪旁对天长叹,云汐恩主啊,归吾未负所托啊。

然而,女孩们都长大后,他就更头痛了。

丹越来越暴烈,贺兰则越来越阴沉。就像一阴一阳两个立面。

很多时候,归吾对着这两个闺女,真是情绪很不连贯。

上午刚教训砸了人家围墙的丹不要太跳脱,下午就得切换状态,劝一言不发的贺兰活泼一点。

简直是操碎了心!

然而,他再操心也赶不上孩子们成长的速度。

终于,延音贺兰在一次突然引来雷霆时,发现了自己的身世秘密。

但是任她怎么问,亚父都只顾摇头不肯说半个字。

归吾不会说谎,更不懂该怎么安抚平常阴沉的贺兰突来的暴烈。

终于一次又一次的对峙后,延音贺兰绝望了。

她只是想要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世,这也不行吗?

幻灵人谁不知道天族血脉拥有者是谁,万年来都是一脉单传的。

只唯独到了丹的父亲这儿出了意外,而这个意外差点毁了整个飞羽洛溪。

延音贺兰知道自己是谁的女儿后,就猜到了自己并不是归吾说在山涧里捡来的。所以,她在确定父亲是谁后,便一再追问母亲是谁。

“贺兰自小心思就很重,她问了许多认识丹的人,打听丹母亲殒身的时间,由此她便断定自己不是那位所出。

也就猜到了自己的出身,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越是这样,她就越想得到一个身份。”

延音贺兰一次次问自己的亚父,为什么她就不能像白与丹一样,光明正大地站在人前,接受人们的尊敬和重视。

她也是天族血脉啊,她也有着高贵的出身啊。

为什么要像个隐形人一样,躲藏在山谷中生活呢?

归吾无言以对。只说没人关着你,你多出去走动走动交交朋友一类的话。

归吾尽力了。他是个称职的保姆,是个称职的保护者,但肯定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但他尽力了。

只用自己觉得对的道理教导贺兰,但最终,这个亚父被养女逼到震怒。

贺兰知道了自己父亲是谁,曾跟踪在归吾身后窥探发现,归吾有一枚父亲留下的玉章。

那玉章里是父亲在殒落前留给她的说话,她看得清楚、也听得清楚,玉章摧动之后映出的是父亲的影像。

他就像她梦想中的父亲那样,温柔和熙,还有着宠爱的眼神…

这些都是在争吵中贺兰脱口而出的,她说归吾根本就不配做她的父亲,玉章里的男子才是她的父亲。说着便去抢,归吾被伤透了心,收起玉章任她怎么纠缠也不肯交出。

愤怒而绝望的贺兰,转身便飞到自己的命树前,引雷狠狠劈向自己的命树。

归吾登时慌了神,匆匆赶到,贺兰已奄奄一息。

她哭着说自己连身份都没有,根本不配活着。

归吾的心都疼碎了,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啊!整个世界只有他这个亚父的苦命的孩子。

不管是职责誓言还是悔恨自责,归吾耗尽灵力修复贺兰的命树。在命树彻底萎去之前还有一息可能。

结果,命树的巨大裂痕修回来了,他的灵力也耗殆一空。他以为自己只能为云汐恩主尽职至此了,却没想到体内的熔火之核由此觉醒。

感受到身体内部传来的灼热,归吾大喊让贺兰快走。而贺兰也同样悔恨着,以为自己要害死亚父了,嚎啕大哭不肯离去。

归吾痛苦地挣扎着,奔离贺兰命树所在的山谷。

再之后,就是那场暴走成熔火巨兽,扶苏、元慎等人合力将之镇压的一出。

当时,归吾确实失去了神智,因此一醒过来,便急问贺兰去了哪儿。

扶苏恍然大悟,所有事情都串连起来了。

原来,归吾那次暴走,竟然是因为救养女而耗尽了灵力!

所以,这家伙以后还是少惹为妙,一个不高兴散尽灵力巨兽觉醒就不好玩了。

归吾沉浸在回忆之中,大概是想到了当年的情形,神情消沉极了。

他看着元慎说道:“其实私心里来说,我是很疼爱贺兰的,某些时候比起丹,担心贺兰更多一些。

丹虽然性子暴烈,但她身边有你,还有珏翎,后来你们还成了婚。

但贺兰可是什么都没有,在她的世界里只有我这个亚父。

也是因为她太单纯了,所以才会被人诱骗利用,偷盗神器逃出飞羽洛溪。”

元慎点点头,先前归吾大致也把事情跟他说了说,不过倒是没有这么详尽。

其实,他追查丢失神器时也觉得很纳闷,为何那个延音氏的女孩会突然就偷东西跑了呢?

第三百三十二章 帝柏树魂的传说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三百三十二章帝柏树魂的传说自三件神器失踪之后,元慎细查之下,便将嫌疑目标锁定在了延音贺兰身上。

当他查问遍整个飞羽洛溪后,最终得出的结果是,贺兰几乎没什么朋友,平时相熟的几个幻灵人对她也完全不了解。

这个人就好像生活真空似的。虽说幻灵人平时很少聚会活动,但也不会疏离得这么彻底啊。

简直有种与世隔绝的意思。

然而,事实是,如果不是因为幻灵人天性里的职司所在,恐怕,延音贺兰真的就会活成一座孤岛。这样的生活环境,的确很容易让一个人走上极端。

“几个月前我去了时间结界,找到她传了音讯给你,也就是在这个当儿,她又消失不见了。再之后,在我力竭之前她现身了。”归吾又饮了杯茶,抬眼便对上扶苏疑惑的眼神。

他无奈地摇摇头,“这便是我需让你同我一道前往的原因,她出不来了。”

?!!扶苏更为疑惑地看向归吾。

“贺兰儿去到那处九百余年,若不是天族血脉,恐怕也会被凝于那处。”

“其实破离石并不能随意去往亡者界,它只可将我们带进时间结界而已。

而且,并不能长时间待在那儿,我此次滞留两个月便感到灵力耗尽。

因此,贺兰儿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只是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与时间结界内的气场相融。最后导致她就算破离石在手,也出不去了。”

如果白与飞在场,听到老祖宗说的话,他便会明白,当初自己出离时间结界时,贺兰那奇怪的眼神代表着的,是希翼、羡慕,还有无奈。

扶苏沉吟片刻想了想,道:“你是想借我之力,强行带她出离时间结界?”

归吾和元慎同时点头。

“并非我不愿出力相助,只是我自问灵力与元慎兄相当,更不及归吾…”

岚飘飘一摆手打断说话,呵呵笑道:“这时候就别自谦了。我好歹也曾是亡者界中的职责者,关于亡者界的事情,多少知道一些。”

扶苏看着她,心说知道你就说呀,卖什么关子呢?这个忙他肯定是会帮的。

元慎和归吾开口的事情,他也没有推托之理。更何况,经过一番梳理,他已经大概明白了那错综复杂的关系。

贺兰是白与丹同父异母的妹妹,同时又是珏翎同母异父的姐姐,所以,丹是珏翎异父异母的姐姐…呃,这都什么玩意…

扶苏被自己梳理出来的关系给搅晕了,岚飘飘也不知道他这时候还有闲心思去整理血缘关系神马的,反而一脸诧异地问道:“你是不是对自身帝柏树魂真正的灵力,有什么误解?”

扶苏………

归吾元慎对视一眼后,了然地点点头。果然这是个不识货的,真是白瞎是帝柏树魂啊!

岚飘飘嘶地吸了口凉气:“你可真是抱着宝贝喊穷啊。”

扶苏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三句话不离钱,你这是跟乔子夜学的吗?

“别卖关子了,直说。”

“传说神明拨开混沌之时,用几根柱子擎住天空,之后在天地之间创世。

那几根柱子远古时被称为‘众生柱’,经过亿万年的变幻之后,这些众生柱渐融于天地山川之中。而在原本立柱之地长出了几棵高古巨树,帝柏便是其中一棵。它并不是人类传说中,什么帝王栽种的。”

扶苏…我不知道啊,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帝柏又没告诉我它是谁,它来自哪…

一脸大写的懵逼二字,赫然在目。

岚飘飘砸巴砸巴嘴,不无艳羡地看着扶苏:“咋的,被自己能量的来历惊着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牛逼,乐坏了吧…”

扶苏没好气地挥开对着自己的手指,皱了皱眉,细想了想。

每次在魂境里,他是能见到立于天地间,盘旋而上望不到头的巨柱。他一直以为那只是树魂对世界的某种畅想而具现出来的景象,原来是有出处的!

“别扯这些玄乎其神的事儿,继续说。要我做什么,如何做?”

扶苏现在也顾不上去细想,魂境里到底还有什么自己没注意的细节。

心想着先去把那位同父异母,同母异父…奇女子救出来再说吧。

“嗯嗯”,岚飘飘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太遥远了,“简单来说,你的树魂之境应该是可以将贺兰藏于其中的。

你们可以通过破离石进到时间结界内,尽快找到她,然后将她收入你的魂境之中,再出来。应该,就可以了。”

“找到?应该?”扶苏面色一沉,冷声道:“如归吾所言,可于时间结界内滞留的极限便是两个月。

如若此时间内找不到人,便只能离开时间结界等灵力修复后,再接着找。是这个意思么?”

三人点头。

“然而,即便找到延音贺兰,其实也不一定能带出来。你说树魂可将她藏匿于其中,这不过是你的猜想。

我曾进入过时间结界,在那处,非常短暂的时间里,我便有种将要被凝结的感觉。

所以,你觉得你的猜想有可能成真吗?”扶苏看着岚飘飘反问道。

这是他的疑虑。人,他愿意去救,可若无休无止地找算怎么回事呢?而且能将人救出来的可能性,还只是岚飘飘一厢情愿的揣测而已。

“你曾去过时间结界?”三人皆惊。

岚飘飘诧异问道:“怎么去的?”

扶苏沉默了会儿,“这件事目前不重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首先,贺兰是否愿意主动跟我们离开?

其次,我真的不认为,树魂之境可以隔绝时间结界与贺兰之间早已相融的感应。”

四人同时陷入沉默。

一如扶苏所忧虑的,如果树魂之境并不能彻底隔绝时间结界的能量融合呢?

要知道但凡与亡者界沾上边,被附着者必被吞噬。

就像先前白与飞被破离石钻入体内一样,其实一方面是时间不久,第二方面多半是因为白与飞那一半天族血脉,才让他能活着等到众人出手救他。

机缘不是大白菜,并不会总是出现呀!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不靠谱的拍大腿计划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三百三十三章不靠谱的拍大腿计划一阵山风吹来,歪脖子树早就光秃秃了没有落叶。

茶壶里的水也已被牛饮而尽,四人枯坐了许久,谁都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这时,白与飞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大堆食物,多半都是些干粮。看样子像是为出门远行做准备,寻常谁家里也不会存放这么多的饼干糕点。

“父亲!”

“嗯。”

白与飞将东西放下后,恭敬地伫在一旁。见四人均神色严峻也不敢吱声打扰,看了眼茶壶里只剩些渣滓,半滴水都没了,便提着茶壶往歪脖子树下倒茶叶渣。然后转身去了厨房…

元慎盯着儿子的身影,突然兴奋地一拍大腿:“有了。有了有了,我想到个最稳妥的办法。”

三人静静看着他。

“破离石打开时间结界入口后,扶苏将入口抵住。元慎找到贺兰后,就立即将幡龙降中的破离石弃了,将贺兰藏入其中。如此必能出离那处。”

扶苏……

“你以为我有那通天的本事?我有那本事早去亡者界找洗灵河了。哼,痴人说梦。

再者说,为何要弃了破离石?贺兰藏入幡龙降中,便可不被时间结界吸回了吗?”

“幡龙降原就是可隔绝灵力气息的神器,只不过这玩意太一心一意了,只能容得下一人或一物,多一样都不行。”元慎解释道。

扶苏睨了他一眼,心说这能用一心一意来形容吗?什么词汇量?

“怎么样,亏得有我这睿智的头脑啊!”元慎越想越觉得这办法行得通。

一旁的岚飘飘和归吾也觉得似乎有理,同时点点头。

扶苏平心静气想了想,道:“这办法不是说不可行。

只是前提需在我能撑住的片刻里,找到贺兰。

然而,我并没有多少信心,能扛住亡者界的力量。世间法则所存,不是我等灵力能与之抵抗的。”

“我已经与贺兰约定好了,这个你便放心吧。”归吾从僧衣袖里伸出手,掌心浮动着一枚暗影绰绰如浮萍的小草。

岚飘飘好奇极了,这小东西她也没见过。

“影儿草?”扶苏是认得的,但没想明白归吾是什么意思。

元慎点头解释道:“之前归吾去亡者界时,便问师暄暄要了这影儿草。归吾已经将另一枚给了贺兰,只要你们进了时间结界,他便能很快找到她的位置。”

要说影儿草有什么多大的用处?还真没有。

但这个东西奇就奇在它非生灵、非妖物、非器灵,也没有气息。所以就算在亡者界这样的地方,它也可以完好地存在。

这一点,归吾已经试过了。

总算在整个不靠谱的计划中,出现了相对靠谱的一个环节。

扶苏凝重的神情略略放松了一些。还有拜于正在欧洲远游度蜜月的师暄暄啊。这女人是真大方,秘族求都求不来的东西,前前后后都送出去一箩筐了。大气!

四人经过反复推敲、琢磨之后,又再添加了一些细节,预防有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

最终,这个不靠谱的拍大腿计划,就此敲定。

元慎支开白与飞去买些干粮,结果看着地上堆着五花八门的饼干糕点,心中不免为儿子的智商感到担忧。为何老子如此睿智,却生了个这么‘实诚’的儿子呢,唉…

回到润庐,扶苏将要出远门一事与子夜、素儿说了说。当然,关于那个惊天大八卦,他只字未提。

原本也都等着归吾把贺兰带回来的,再细细问一翻。诱使她偷走神器的背后之人,是不是赵高?有什么所图?预谋要用这些神器做什么用……

现在看来,躺着等收成是不可能了,还得自己跑一趟。

虽然扶苏知道贺兰既然只是个被利用的棋子,必然不可能了解太多的内幕,但聊胜于无。

所以,这一趟,扶苏是必去的。并且,念及对方和白与丹、珏翎复杂的姐妹关系,他也会鼎力相助。元慎的小心思,确实料中了这一点。

素儿提出同行,被扶苏拒绝了。

一则,时间结界内能量诡异,去了没准帮不上忙可能还会徒添事端;

二则,有岚飘飘这个曾经的亡者界中人随行,也没必要让素儿放下自己的职责掺和进去。

子夜举双手双脚认同扶苏的想法,素儿瘪了瘪嘴也就不再执拗。心里也清楚自己的灵力,确实抵抗不了时间结界的凝结之力,扶苏不愿她以身涉险是对的。

不过最终扶苏倒是采纳了素儿的建议,决定带上蒙毅。

毕竟他也曾是阴差,金乌虽然没了,但暮刃却一直没有消失。

暮刃是渡度阴差的标配之一,平时很少有什么用处,但桑夏被巨链卷进时间结界那次,也是靠着暮刃划开一道口子,一群人才强行挣脱出来的。

蒙毅接到子夜的信息后,心中一惊。

他转头看了眼正在整理杂枝乱叶的陈朦,想了想抱起坐在收银桌后看动画片的平儿笑着说:“阿朦,今天我们早点打烊吧。出去吃点好的。”

陈朦有些纳闷,看着蒙毅的神情,就觉得他有些沉重。

………

日落时分,斜道两旁的梧桐树身斑斑驳驳的。锁上门,一家三口有说有笑打了辆出租车,去了家小清新餐馆。

平儿最馋的柠檬鲈鱼点了两份,蒙毅还破天荒地要了瓶红酒。

平日里他几乎滴酒不沾,说是怕喝多了算错帐被陈朦骂。其实就是怕自己喝多说漏嘴,前世的事情能不提就不提了。今生是今生,那几千年前的陈旧烂事就随它去罢。

陈朦笑笑不吱声,她也知道蒙毅一定是有什么事。

他偶尔和双胞胎兄弟俩咪口小酒,也只喝度数高的白酒。而红酒是她喜欢的。

平儿就别提有多高兴了,一人一盘鲈鱼没人跟他抢,吃得不亦乐乎。

一瓶红酒见半之时,陈朦的脸颊微醺的红意就泛了起来,原本就丰润饱满的面容,在柔和的灯光下看着越发地丰韵十足。

“阿朦”蒙毅笑笑伸出一只手轻握住陈朦的。

“嗯”

“明天我要出趟门,也许可能…”

陈朦抬脸看着他,摇摇头,眼神闪过一丝惶恐,后又复归坚定,柔声道:“我和平儿,等你回来!”

蒙毅点点头,不再多说别的,“嗯,一定回来。”

想了想,他又傻气地补了一句,“就是可能得十天半个月,或者更久一点…”

“多久都等你回来。”

“爸爸,平儿和妈妈在家里等你哈,爸爸要早点回来哦。”

“嗯。爸爸回来再带平儿来吃鲈鱼。”

“好,拉勾勾。”

“哈哈…小馋猫…”

第三百三十四章 准备出发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三百三十四章准备出发有人已经开始餐晚,而有些人还在回家的路上。

年后第一天下班的高峰期,可真不是盖的。

林染和桑夏无奈地堵在车水马龙的长长队伍里,好半天才移动了不到十米。

过了隧道,林染果断切换路线,宁可绕点路也不要去和大长龙抢位置。太危险了!

上次的车祸事件,给林染心里或多或少留下了些阴影。

绕了一大圈,总算回到山脚下。此时已是夜深露重,两人一路还说着公事。

走进润庐时,桑夏眨眨眼示意林染不要再工作狂了。到家了!那位可已经等疯了呢,再占用他的时间谈工作搞不好随时就摆脸色。

林染会意地窃笑点点头,跟着桑夏进了屋。

一天一请安。突然有了个把自己当宝的哥哥,窝心是窝心的,可确也挺糟心的。

两人一进屋就愣住了,餐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子夜和素儿两人正在拨弄壁炉里的木柴。火光炙烈,整个屋里暖烘烘的。林染头一次见,便觉新奇。

“回来啦,染儿今天在这儿吃晚饭,已经跟小飞打过招呼了。”子夜放下火钳笑着说道。

林染点点头,反正在哪儿吃晚饭都一样。她也不是那种特别黏人的女孩,倒是白与飞十足十的痴缠磨人怪。

两人放下包脱去外套,找了位置坐下。此时扶苏刚从厨房里端着一只砂锅走出来,桑夏眼急手快地把防烫垫摆到桌上。摆好砂锅,扶苏打开盖子,一股浓香馥郁的味道溢满了整个屋子。

“哥,这是什么呀?太香了吧。”

扶苏呵呵笑着摘去围裙,“三文鱼头煲,香料可是哥哥秘制的。”

“哇…”林染打心底里佩服做得一手好菜的人,更何况还是自己这位大神哥哥。

此时她不禁多看了兄长一眼,突然发现他真的变了。又或许,原本就了解不够吧。

哥哥一直对人都挺好的,但却从来不主动与谁亲近。

山上山下住了许久,他甚至都没有多往明堂跑一趟。有什么事,都是暄暄和阿妖主动下山来找他。一直以来,在林染的心里,他就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存在。

但自从前几天的雷人经历之后,又让她觉得自己的这个哥哥,好像跟这个世界有些脱节。

似乎不太懂人情世故,或者说他根本就无视这世间的所谓人情世故。他有他自己的一方天地,自成一派。

但此时此刻,她深深地感受到,他真的,很温柔。

那种不过份的温柔像屋里恰到好处的暖意,让你感受不到太大的攻击性,却令人深陷其中。

有哥哥,真好!有这样一个哥哥,真好!

大家有说有笑地吃着,子夜说都快一年没吃过扶苏做的饭菜了,甚是想念。

素儿在一旁嘴里塞的满满咕哝着好吃,手艺长时间没练了反而功力完全没褪嘛。

扶苏偶尔给林染和桑夏夹着菜,听着大家的夸赞,表情自信还有点小得意。

林染和桑夏年纪相仿又一块儿工作,平时接触的时间比和任何人都还多,所以自然就走得更近一些。可以说,这两人已经算得上是友情深厚的手帕交了。

之前其实林染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灿烂得像暖阳的桑夏,正青春年华时,怎么就会跟那位冷冰冰的大神走到一起呢?无论是外形还是内在,这两人好像怎么着都搭不上边。

然而,此时她却发现了扶苏和桑夏不经意间对视的小眼神,心里便明白了。

他们之间那种不用说话,便能彼此完全懂得的心意相通,是她和小飞都做不到的。

某个瞬间,她甚至觉得,或许就是桑夏这颗小太阳,融化了哥哥身上的那层薄冰吧。

晚餐结束后,乔子夜和素儿两个懒神,破天荒地主动承担起清理工作。

扶苏在壁炉旁的榻榻米上坐定,把自己要出行一事简略一说。

林染和桑夏两人心知肚明,他要去办的事肯定是大事,便也没多问。

林染只说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别的多余话就没了。只多问了句何时归来。扶苏顿了顿没有正面回答,随口应了声:很快。便就此带过。

末了,又是一顿絮叨。不许加班加点、不许熬夜伤身、不许中午不吃饭云云…倒是没再提不许接近白与飞的事儿。

林染像个被家长教育的小孩一样,乖巧地点头,满口的‘知道啦,好的,放心吧’。

道了声晚安后,被扶苏给直接闪送回了明堂。

润庐四人就着炉火、围坐茶海,聊了会天。

桑夏一脸崇拜地把林染开大会时的霸气侧漏,夸了个天花乱坠。然后一脸嫌弃地,将那两个叛徒给数落了一顿。

子夜这个八卦天王和新晋八卦爱好者素儿,津津有味地听着。扶苏则在一旁笑着看向桑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八卦茶话会散去后,大家各自回房小憩、沐浴。

桑夏穿着浴袍回屋时,便看到扶苏就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本书。她走过去挨在他身旁坐下。

“头发也不吹干了再出来,小心又感冒了。”扶苏放下书,习惯性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取过毛巾轻柔地给她擦着头发,手下释出阵阵温热。没一会儿,头发就全干了。

桑夏嘻嘻笑着故意把头发散成贞子状,抵着扶苏的大手掌,“还可以当烘干机用呐,嘿嘿,那以后我都不吹头发了,用手烘。”

“明天我出门,可没人给你烘了,自己老老实实用吹风机。”

“哦。”

桑夏横躺在沙发上,头枕着扶苏的腿。扶苏拨玩着摊在腿上的长发,两人好一会儿没说话。

沉默许久后,桑夏抬起下巴看着他,“你要带着手机哦,到了地方记得拍照片留念。没准还能给我画画提供灵感呢。”

“嗯。”扶苏点头,想了想,“不过那处电话怕是通不了,你有事就让子夜去明堂找小飞爸爸。”

“哦。我能有什么事嘛。放心吧。”

“扶苏”

“嗯?”

“你不要太晚回来好吗?”

“好。很快便回。”

“哦,对了。”

“何事?”

“如果有什么好吃的记得给我…们,带点回来哦。”

“…说你是猪吧,还不承认。刚吃饱饭没多久,这就又念着吃的了。”

“不不,这个比喻不合适。”

“有何不妥?”

“呐,猪呢是不管好吃不好吃,统统都吃的。我呢,只要好吃的。所以,同理可证,我,桑夏,不是猪。”

“哦,好像挺有道理。”

“那当然啦…”

“哈哈哈…”

第三百三十五章 计划崩塌!

亡者界,这个天地间最隐秘的地方,并不是固定在一个地方亘古不动的。

它随时都会出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今天在南半球明天就可能已经移动到了北半球。

所以,归吾上次跟着破离石找到的隐匿处,已更换了位置。

此时,谁都不知道会在哪儿出现。

由于无法定位,扶苏的闪现能力便就毫无用处了。一行四人,只能乖乖地跟着幡龙降遁影掠形一路飞过去。

扶苏对素儿说亡者界不是什么旅游胜地,然而,当四人掠形了一天来到时间结界目前所在的虚空之时。他就知道自己这次还真说错了。

南海。国内知名海域之一,同时也是国内为数不多的海滩度假胜地。

一路掠形前行,便看到地面上密集的人群。

每到冬时,这个一年四季恒温、气候舒适的海岛,便会从全国各地涌来无数的‘候鸟’。

‘候鸟’指的是一个群体。这些人,冬天来到海岛避寒,春暖花开时再返回故乡。

扶苏担心的是,如果时间结界处在城市中心那可就不太好办了。

‘莫见界’可以隔绝灵力,但范围有限。

时间结界大了去了,这若真的大动干戈起来,他并没多少把握可以布控那么大的结界阻止灵力外泄。

如果是这样,他会毅然选择放弃。

贺兰要救,但还有时间、还可以等。人类世界的秩序,却不能被打破。

更何况,他们的灵力与时间结界发生碰撞,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形他完全不知道。

亡者界本就是一个未知的领域,前无古人做背书,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全凭四个字:见机行事。

坦言说出顾虑,归吾和岚飘飘点头表示赞同。他们也只是要救出贺兰,谁都不想在人类世界掀起轩然大波。

此时已入夜,城市亮起灯光。破离石的光亮越来越明显,这就说明,时间结界已经近在眼前了。四人跟着光亮疾速掠身,终于在一处海域的上空停下。

放眼四处,均是茫茫海面,半点城市的灯光都看不到。极其遥远处似有灯塔的光芒隐约显露,四人互视一眼,谁都不知道这是哪里。

但可以确定一点,先前的顾虑可以打消了。

远离城市,而且还是在海域上空,别说是人类,连摄像头这种现代文明都见不着。

那就更可以大胆放手干了。

归吾念动符咒,幡龙降瞬间化为一尾墨龙,抱着破离石飞到空中。

霎时,海域上方像被划了道口子似地,缓慢露出层层波浪,如帷幕、又有点像脚下的海浪。

扶苏和蒙毅跟着归吾匆匆穿过那层波浪帷幕,进入到地间结界。

岚飘飘神情严肃地停在入口处,她不敢掉以轻心。伸手尝试触碰了一下那层‘帷幕’,指尖便迅速凝出一团霜花。

她迅速撤回手,皱着眉朝已经入内的三人摇摇头:“正如我想的那样,进不去。亡者界彻底隔绝我进入的可能性,你们小心,我在这儿候着。”

归吾对她点点头转身疾飞,蒙毅紧随其后。

而扶苏则如先前计划的那样立于‘帷幕’打开的缝隙处,双臂直起,掌间蕴着如金色火焰般的灵光,抵住正在收缩的缺口。

然而,只一刹那时间,微张的‘帷幕’像突然生出无数冰凌、弯曲蔓延向扶苏扎去。就像一张冰霜巨兽微露的獠牙一般,极其可怕。

在冰凌刺向扶苏时,他额间的灵树印记熠亮起,瞬间,一棵金色巨树凭空生长将扶苏团于其中。

冰凌在触碰到巨树金光之时,发出了尖锐的声响,就像利物划过玻璃一般刺耳。

于同时,岚飘飘催动了她的命运之轮,无数道符文向缺口飞去,她试图切断冰凌般的巨齿。但却是徒劳,因为她的符文在接触到波浪帷幕之时,就统统消失了。

她本来就是亡者界中人,自身能量构成根本不足以撼得动亡者界一丝一毫。

岚飘飘无奈地看着正在冰凌巨齿中抵抗的扶苏,无计可施。大脑飞速运动,试图想起关于时间结界或者这些冰凌的信息。

计划里各有各的分工,归吾和蒙毅完全没时间顾得上扶苏这边的情形,早已飞到了远处。

此时,目之所及已经看不到那两人的身影了。

扶苏浮身于海域的半空中,岚飘飘远远地看着那处,就仿似看着一尊神明般。在这个时刻,她只能寄望扶苏能撑到归吾找回贺兰的时候。

扶苏镇定地双臂直张,掌心中灵力不停释出,死死撑着缺口。灵树布于周身,暂时将冰凌阻隔在外。

时间结界内,归吾和蒙毅急速飞行,影儿草的感应越来越强烈。

原本微弱的紫光渐渐明亮起来,蒙毅手中紧紧握着暮刃,心里有些焦急。虽然不知道扶苏那边情形如何,但他自身的凝重感清淅极了。

亡者界,不是那容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这一点,作为曾经的阴差他再清楚不过了。

虽然扶苏在抵着入口,归吾手中有破离石,但是一旦找到贺兰,破离石就要弃去,那就意味着,在回到入口处时,全凭灵力抵挡凝结之力。

所以,必须争分夺秒,时间在此时便是关键。

无计可施也丝毫帮不上忙的岚飘飘,内心焦灼,不时皱着眉望向扶苏,她明显地感受到那个缺口已经缩小一些了,扶苏额间的灵树印记渐明渐隐,像海上的灯塔。

时间一分一秒飞速流逝………

这样的等待是最磨人的。明知归吾和蒙毅正在时间结界内寻觅贺兰,眼见着扶苏从直伸的双臂变成了两臂交错抵住越来越窄的入口,岚飘飘却什么都做不了。

灵树抵挡着的冰凌仍在不断生长,只是生长速度不像先前那么迅速。

扶苏一边抵挡着,一边飞速思考。

时间过了不知多久,遥远的海岸上现出一丝青灰白。

破晓在即,而他原本还能错低抵着的双臂已经无法伸展了。就像被塞进了一只刚好卡着他的透明瓶子里,不得动弹。只能运起灵树之力,在周身布下更为牢固的防守。

岚飘飘的眉头已经拧到了一起,此时一股力量如龙卷风暴般从遥远的海际传来。

但实际上,这股力量并不是真的来自海际,而是从扶苏身后的虚空中袭来。

岚飘飘感受到这熟悉的气息,大喊:“扶苏,入界,别抵着口子了,不然会被推出来。”

原本闭目凝神的扶苏,也感应到了身后传来的巨大能量。

他现在被卡在当间,左右腾挪是不可能的,如果不动就会被这股能量击中。他不知道帝柏树魂是否能承受这股力量,而且就算能撑住一击,后面的呢?

他感应到了在这股能量之后,还有多道类似的能量奔袭而来。容不得他细想,果断迅速后退。往前是岚飘飘所在的普通海域上空,往后便是时间结界。

他如果不后退便会失去进入时间结界的机会。来不及跟岚飘飘说上一句话,扶苏急速掠身进入时间结界。只这一刹,身后的能量感应便消失了。因为,入口已经彻底闭合。

扶苏皱着眉看向脚下一片红山赤石,上次的意外进入还是因为桑夏被巨链掳走。而这次……这次可是有计划有先手准备有安排地进入的啊!

结果,计划还是崩塌了!

元慎啊元慎,你这个坑货。

扶苏心里吐槽了一句,争速飞行于红山赤石的半空中。归吾之前说过,最好不要飞的太高,飞的高了容易撞到‘云’。

而那些‘云’还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总之肯定不是善茬就对了。但是无法飞至高处,他就更难发现归吾和蒙毅的踪迹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扶苏愈发觉得头痛。破离石也不在自己手上,凝结感清淅。而这一片四望长得一模一样的红山赤石,几乎没什么特别的标志性可供做方向识别。

所以,也许他飞来飞去又飞回原地也说不定。这就像在沙漠中行走一样,辨别不了方向,等待他的就只有迷失。

就在扶苏避开那股能量进入时间结界之时,窄小的入口迅速闭合。在最后一刹,那如龙卷之力的能量有一部分从入口袭出,岚飘飘急速迎上去,双手蕴起两转小型**挡住这一击。

亡者界的能量来到人类世界,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最轻的便是形成海上龙卷风,严重的话也许会合自然之力引发海啸。

这是他们一行人强行入时间结界造成的,所以断不能伤及无辜生灵。

所幸的是,这股能量已经算是很小的了。在岚飘飘全力迎击之下直直被打散开来,大部分化为无形的风散开,小部分直直刺入海面落进深海之中。

归吾和蒙毅顺着影儿草的指引,终于在一处卷起如云层般的红橙柱石前找到了贺兰。

然而,两人都傻眼了。贺兰的身体已经被凝结在一层薄薄的红色光雾之中,僵硬得一动不动。

“贺兰,贺兰儿”,归吾的灵力试探地在光雾上划过,他不敢太用力,怕不小心伤到贺兰。

光雾中的延音贺兰蓦地睁开眼,声音哑沉地唤了声,“亚父!”

“贺兰,这是怎么了?”归吾发觉自己的灵力在碰到光雾时被吞噬了,就像之前一样。时间结界显然是可以吸去灵力的,这也是他们无法在其中久待的原因。

“亚父!来不及了,你快走吧。”光雾中,贺兰绝望地看着他,不自觉两道清泪流下。

凝结已经开始了,她无力挣脱。九百年!过去时间太久了,她的灵力并没有被吞噬,而是与时间结界相融。这让她在其中存活了很久,但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不行,亚父一定会带你离开这儿的。”归吾说着,不顾一切地上前奋力单手化刀刺入光雾之中。

盲角人对石质的先天属性,让他极好地控制住力量的强弱,正好能探入光雾而不刺伤贺兰。

这光雾说到底便是石化前的征兆,既然是石头,曾身为盲角人的叶空归吾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将其撕裂。但下一刻,这份自信却先被撕裂了。

亡者界,不是任何秘族生灵可以小视的。

叶空归吾单手为刀蕴灵力刺入光雾中后不消片刻,光雾便延着他的手臂缓缓蔓延攀爬至手臂,眼见着就以盖住肩头了。

救人不成,反身陷其中。

如果蒙毅看过国内经典动画片,一定会觉得这一幕极其熟悉。葫芦娃救爷爷啊这是?!!

第三百三十六章 树界,降临

时间结界就像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沙漠,差不多的红山赤石,天空中没有太阳也没有星晨,亘古的蓝天白云就像假假的背景图一般。

流云飞快,空气中却无一丝风吹过。

扶苏抬头看了眼那快速穿行的流云,心知归吾所思虑的应该不假。

计划已经崩塌了,再不能节外生枝。

在无法判断顶空的情况下,他不愿意冒太大的险飞到更高处。

如何分辨方向呢?亡者界是自成一系的小世界,根本不存在东南西北的区别,没有日升月落。所以…

扶苏飞了一会后定在半空中思考了会儿,指尖轻挥,四道灵力散至四外方向,向远处飞去。

那四道灵力停顿在四个方位后原地落下,竟在一片红山赤石之中拨地而起几棵参天大树。

每棵树看上去没有不同,但扶苏很清楚它们之间的区别。做下方向标识后,他便朝其中一棵树的方向飞去,沿途均如法炮制。

自带树形识别功能。这也就是他,换作别人还真不知道怎么从这处迅速判断方向。光做记号是没用的,毕竟凭地生物很难,若把记号刻在石层上瞬间就会消失。

这些红山赤石根本不可能被外力破坏,而留下痕迹。除非从内破出,不然根本不可能对时间结界造成印记。所以破离石这玩意,还真的世间仅此一枚,别无二家。

不容多思,扶苏急速顺着自己做的标记飞行。凝重感已经比先前更清淅了,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想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但在这里,人类的科技产品被某种能量影响,竟是完全开不了机。

蒙毅傻眼了。这叫啥,偷鸡不成蚀把米。

贺兰没救出来,归吾也被封在了红色光雾之中。归吾在意识到自己被光雾吞没的时候,赶紧将幡龙降和影儿草扔到了蒙毅手里。

此时,那条墨龙正抱着破离石安静地团成了一枚玉戒。

见此情形,蒙毅便再不敢轻举妄动。万一也像归吾一样被封,就真的没救了。

“蒙毅,你走吧。”归吾被光雾困住之后,反而能触碰到贺兰了。

像世间所有的慈父那样,归吾拍着贺兰的背:“傻孩子,亚父陪你。”

“亚父…”贺兰趴在归吾肩头痛哭起来,声音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此时,她悔恨交加,不该轻信那个人,不该放着好好的父亲不去珍惜,反而执意于那个死了的男人。

是的,那个男人给了她骨血,可却从来未曾尽过一天父亲的职责。

她甚至都不认识他,也不了解他,但却苦恼追寻了上百年。还为此,不惜拿自己的生命威胁亚父。

多么愚蠢?!多么可笑?!

如今,她困身于亡者界,那个早就殒身了的父亲在哪里呢?

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此时所受的凝结之痛。只有这个被她苦苦相逼的亚父,不惜一切地来救她。

她以为上次他离开之后,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她以为他疼爱那两个孩子多过疼爱她。但她错了!

“对不起,亚父,贺兰错了,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她还能说什么呢?

但此时再说这句话,已经没用了。大错铸成,悔不当初。

她不仅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还把亚父也给害了。

“傻孩子,别哭。亚父在这儿呢,我们父女俩就看看这蓝天白云吧。九百年了,放下心里的结吧。

尘归尘、土归土。你是什么人,是谁的孩子,都不重要。贺兰是我叶空归吾最疼爱的女儿,永远都是。”

一瞬间,蒙毅觉得归吾好像突然苍老了一般,虽然光秃秃的脑门也没有霎时白发,但面容上却多了些皱纹。

蒙毅打断两人悲凉的对话:“还未到最后呢,别急。扶苏来了!”

当然,并不是他感应到了扶苏的灵力,这当儿能不花费去做无谓的感应,就存留着自个儿的灵力好好抵抗凝结之重吧。

自然是因为他看到了远处半空中的几道绿光。

顺着蒙毅指起的手指,归吾和贺兰两人抬眼望去,果然见到几抹绿光在空中四散。那是扶苏用来做记号的灵树标识。

几乎同时,扶苏也看到了地面上的人。迅速掠来,落地身姿后,扶苏也稍稍疑惑了一下。正欲抬手拍向光雾,被归吾和蒙毅齐声阻止。

“先前归吾探入光雾里,结果就…”蒙毅解释说明了一番。

扶苏想了想,双掌蕴起无数金叶如万把小刃刺向光雾,然而在接触到的片刻便化去了。

扶苏皱着眉头想起上次出离时间结界时的场景,向蒙前问道:“暮刃呢?试过了吗?”

蒙毅点头道:“试过了,能刺进光雾,但却划不开。”

扶苏沉思了片刻,闭上眼额间的灵树印记再次亮起,但却不再仅有金色光芒,而是在金光之中蕴含着一抹绿色。

“树界,降临。”

一颗树形轮廓自扶苏周身迅速拔升,直直抵至半空方才停下来。

扶苏控制着灵树,避免其触碰到顶端的云层。

灵树停止生长后,光形树枝缓缓抖动了一下,便像有了生命一般,朝封着两人的红色光雾伸去。柔软舞动着的枝条,姿态像似海草。

“暮刃”,扶苏神情冷峻,在枝条即将碰到光雾时冷声喝道。

蒙毅紧握着那把黑色的利刃,刺向光雾顶端。

枝条顺着暮刃刺入的位置迅速扎了进去,接触的一瞬间,金色光芒渐转变为绿光。

霎时,绿意葱葱,无数仿若绿叶的灵力,顺着枝条钻入红色光雾之中。

扶苏眉头紧蹙,低呼一气,抬手间,灵力巨树的枝条再次以十分暴虐的姿态,顺着扎入的缝隙卷进光雾之中。

光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地被撑得越来越大,那原本橙红的颜色也越来越淡。

就像吹气球的道理一样,气球原本的颜色是深蓝的,但随着进入其中的空气就变成了浅蓝。

蒙毅死死地抵着暮刃,光雾欲将他弹开,力量并不弱。他两道浓眉几乎拧到了一块,不消一刻额头上就已经渗出了无数汗珠。

扶苏掌握着灵力极好地避开了归吾和贺兰,只全力向外扩张。

光雾内的两人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摒着呼吸,紧张地望着头顶那处,正源源不断钻入绿色灵光叶片的缝隙。

突然,扶苏身后的地面开始震动,随后,好似整个时间结界都摇晃了起来。

一只巨大的石手破开地面,张着五指高高地朝众人拍下

第三百三十七章 海上惊雷!

时间结界内,地面震动,好似要山崩一般。

从地底伸出巨型石手,向四人铺天盖地拍落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扶苏左手向后抬起,手掌摊开,灵力巨树的金光起势迎上那只巨型石手。

‘嘭’,石头飞溅碎裂开来。

蒙毅轻呼一气,结果,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些碎落的石头隐入地面,又一只巨手抬起…

扶苏眼都不眨地看着红色光雾被撑开的形态,扔抬手以灵树架起的盾擎住巨石手掌的攻击。

“万叶归土,生!”

扶苏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些钻入了红色光雾中的灵光绿叶,像得了号令一般定住,霎时,便见绿叶化为无数棵小型树苗,以极快的恐怖速度生长开来。

红色光雾能量向内竭力压制,树苗则向外力疯狂生长。

红色光雾已经像一只即将被吹破的气球,原本集中的力量被分散开后,再也抵挡不住那些恣意生长的光之树。

光雾消散的同时,四面八方破土而出的巨型石手,纷纷归回地下。

地面一片平整,就像从来没有被那些手掌扒开过一样。

一片绿意茫茫包裹之下的归吾和贺兰,先前并没有看到外面的情形,只是那凝结之痛已经消失了。

蒙毅气喘吁吁地收回高抬的手臂、以及掌中的暮刃,四下张望着,担心还有什么看不到危机藏在暗中,时刻做着防备的准备。

扶苏双掌朝向一片光之绿林,一时间所有绿色纷纷被吸回。当所有绿意回拢掌心后,灵光巨树也原地回缩归入扶苏体内。

归吾朝扶苏递了个感激的眼神,没有时间让他们多言语。

凝结感越来越清淅,连归吾都感觉到灵力被吞噬得七七八八了。再这样下次,扶苏等人要面对的,就不仅是时间结界的威力,还有归吾灵力殆尽后暴走的熔火巨兽。

归吾催动幡龙降,墨龙再次抱着破离石腾空飞起,空中一道缺口再现。

一行人迅速朝那处转身飞去,只有贺兰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们。

“贺兰,跟亚父走,快。”归吾定在半空中朝她挥手。

只迟疑了一刹,贺兰迅速跃起来到归吾身旁。飞至缺口处,归吾解除了幡龙降中的破离石,照原计划安排的那样将贺兰藏入其中。

扶苏已经先一步到达缺口处,在破离石坠回时间结界的同时,那个小小的缺口迅速地开始闭合。

“蒙毅”,扶苏竭力擎住正往回缩的缺口,蒙毅迅速飞到他身边,将暮刃死死抵在仅存一线的缝隙里。

“走,快走。”扶苏感到凝结之力越来越重,用力地将归吾推向缺口。

来不及思考,归吾化为一道灵光钻出缝隙。转身之际便看到缝隙周边无数冰凌生长开来,同时向扶苏刺去。

扶苏和蒙毅两人根本没有时机化身从缝隙中出离,那些冰凌断去重生、断去重生,无休无止。

归吾催动幡龙降后,迅速来到缺口处,合力帮两人抵挡无休止攻击的冰凌。

延音贺兰从幡龙降中脱离出来之后,惊喜地看着外面一望无际的海域。虽然四下一片黑暗,分辨不出这是哪里,但可以肯定已经不是时间结界了。

来不及惊叹,贺兰马上便看到了正在缺口处与亡者界守护之源纠缠的三人。

贺兰转身便来到归吾身旁,“亚父,站在我身后。”

归吾手下灵力不断,乍听之下还没反应过来。随后马上就感到有一股强大的气压在头顶凝聚,他抬头一看,海域之上的暗空中,已经不知何时团起了一股巨大的流云漩涡。

归吾迅速退到贺兰身后,下一刻,空中一道雷霆裹挟着闪电直直劈向缺口。

冰凌被劈为碎末,重新又再长出更多的冰凌巨齿。

积厚的漩涡巨云中闷声滚滚,蕴着兹拉乍响的闪电,无数道雷霆齐齐落下,砸向虚空中的时间结界缺口。

电光激流划破凌晨的暗空,岚飘飘疾速向那处光亮飞去。

她在远处就看到了恐怖至极的景象。整个海面像被劈成了两半,那些闪电蕴着紫色的光芒,尤如神之意志,击打在虚空中。

明明是灰暗的天空,霎时被一片紫气照亮。

海的近处是黑色,远处是紫色,而最中心的位置则是苍茫的白。

紫电惊雷!这一幕,岚飘飘见过。

不愧是天族血脉!她心底惊叹道。

落雷击打得冰凌来不及生长、便被摧为粉末消散无形,就在这密集的间隙里,停顿须臾,扶苏携着蒙毅迅速闪出了缺口。

归吾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松了一下,正欲前去迎接两人,延音贺兰晃了一下身体直直向海面坠落。

“贺兰儿”,归吾大惊急速掠去。

海面突然腾起一股浪潮,竟是稳稳将坠落的贺兰托住,缓缓升起。

来不及细想,归吾抱起贺兰,灵力探去片刻后终于松出口气。

“没事,只是灵力消耗太多脱力了。”扶苏脸色也不太好看,一旁的蒙毅则也已经濒临虚脱的边缘了。

岚飘飘定住身形时,高耸起的浪潮上缓缓露出一个水状人形。

“何人搅扰唤潮境?”水状人形开口问道,声音是个男声。

岚飘飘和归吾从未见过鲛族人,经过刚才一番惊心动魄,紧绷的精神还未彻底松懈。紧张地盯着浪潮。

扶苏,“抱歉,惊扰了唤潮境。在下扶苏,请客下代向威尔王致歉。”

浪潮上的水状人形立刻回道,“好的,先生。”

随后便如来时一般,渐渐隐去,高擎的浪潮也缓缓褪下了。海面恢复平静,波澜微漾。

岚飘飘和归吾有点儿诧异,但此时也管不上这些,不是敌人就好。

众人转头身看向原先那处虚空,再次确认无任何时间结界的痕迹之后,又互相看了看。

“我在原先打开入口的地方等了十五天,一刻都不敢离开,结果你们出来的这处离进去的地点还挺远…”岚飘飘话还没说完,扶苏和蒙毅两人同时惊声道:“十五天?!!”

时间结界内虽说并无日出日落,但两人都不觉得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扶苏低头想着上次进入时间结界回到润庐时,好像并没有过去太长时间。

虽然可以肯定这次的时间确实比上次花费更多,但也不至于相差这么多吧!

第三百三十八章 被绑架了!

“亡者世界各结界的时间进程比人类世界快许多。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这个说法其实一点也不夸张。

当时间结界内一旦有凝结力聚集,时间推进的速度就会更快。具体能快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岚飘飘尽自己所知解释道。

其实,在众人进入结界内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时间就跟外界不一样了。

而岚飘飘所说令时间运转更快的,应该就是聚集在贺兰周身的红色光雾。

这层光雾便是结界内凝结力具像化后的形态。她的解释令扶苏想到之前素儿误入空间结界的事情,情况好像确实差不了多少。

那次素儿可是足足被困在通灵结界一月有余。

东方露白,微光渐绽,天快亮了。

因为那该死的破时间轴,自己竟然已经离开了十五天!

她一定等急了,也一定担心了吧……

“哦,对了。”扶苏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归吾、岚飘飘一脸茫然地看着扶苏释出一记灵力探入海中,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

蒙毅则了然于胸,呵呵,看来中午有加菜了啊!

没过一会儿,金色灵力勾着几尾五颜六色的海鱼冒出海面。

岚飘飘两眼一亮,心说我咋没想到呢,有样学样,也催动符文下海勾了几尾鱼。

“行了,回吧。”扶苏示意众人向自己靠近一些。

他已经等不及了,虽然先前确实消耗得有些厉害,但并不妨碍将大家一起瞬移闪回润庐。

天色还没亮呢,此时回去时间不正好么,洗漱后将早餐煮好。她醒来了,一定欢喜。

当一行人回到润庐前院时,天刚朦朦亮,山间蕴着一层薄雾。

刚从海域回到山林,空气里的咸腥味和黏稠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冬天的清冽,与各种植物的清香气息。

然而,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气候的差距,众人便查觉到了一丝诡异。

这个时间段,润庐客厅里居然灯火通明,而且在前院就听到屋内不少人的说话声。

扶苏直接进了厨房将鱼扔进水槽,急急走到客厅。

厅里挤满了人,赫然明堂的几位也在。

众人见到他立马收声,乔子夜神色紧张、两只浓重的黑眼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明显。

“回来了!”扶苏只觉得子夜连说话声音都是颤的,心下一惊,先前就觉得不对,所有人都在,但就是不见桑夏身影。染儿也不在场。

“怎么了?”扶苏沉声问道。

没人吱声。每个人的表情在看到他时都亮了一下,但又迅速地萎顿下去。就好像他的出现是众人盼着的,但又似有什么事让大家开不了口。十分诡异!

蒙毅倒了杯水咕咚喝着看了看众人,连他这个粗神经都感觉到了气氛非常不对。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扶苏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看了,冷着脸,语气冰凉,“桑夏和染儿呢?”

众人一阵沉默,素儿皱着眉头张了张嘴,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元慎从壁炉旁走到扶苏面前,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道。

“染儿和桑夏,她们…”

“说!”扶苏冷冷地盯着低头不敢看向自己的无慎,心跳得失去了节奏。

“前天下午,她们,她们…”元慎甚至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了,“被绑架了!”

蒙毅手上的水杯摔到地面,发出一阵爆裂的声响。

之后,客厅中便进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不敢多说一句话,甚至于连呼吸都好像是件不应该的事情。纷纷拧着眉低着头。

蒙毅张着嘴,拿杯子的手还举在原处,愣了好一会儿。

扶苏背对着他,完全看不到此时脸上是何样的表情。阿妖无奈地倚在壁炉旁,火光映在她疲惫的脸上。不仅是她,素儿、子夜全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疲态。

‘啪’扶苏一手搭在元慎肩上,“让你留守在山头,让你代为照顾她们,你!就是这样照顾的!白、与、元、慎。”

一字一句落地有声,像似从冰窖里传出的,听得每个人心底像有一阵寒风吹过,凉意透心刺骨。

元慎沉默低头站着。

阿妖叹了口,站起身说道:“你别怪他,谁也不想发生这种事。已经尽力在找了,猿伯寻着气息去了,相信我,很快会有消息的。”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呢。况且,责怪元慎有用吗?没用。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在扶苏归来之前,找不回两个女孩,将要面对的肯定是他可怕的怒火。这不是讲道理的时候,但却必须有个人站出来讲道理。

谁都知道桑夏和染儿就是扶苏最重要的人,更是他的底线。而这根线一旦被触,后果无法想象。

但他并不是那种不讲理不冷静的人,相反,他很讲理,很冷静。所以他没有发怒。因为他还没有直接把整个润庐推平了,把元慎埋里头。

这,就已经是很克制了。

人当然不是元慎弄丢的,但与他有关。

扶苏在临行前和元慎交代过三次,自己出去几天,山上山下你得看好家,别被盘冥洞的人钻了空子。元慎还笑说他担心过度。

如今,元慎已经不在乎打不打脸了。因为他真的,自己都想打自己。

是他掉以轻心吗?不。这段时间,他时刻注意着润庐结界周边是否有异动,有事没事就找各种理由给染儿发信息。

先前问师暄暄要的影儿草还余下几枚,郑重其事地交待两个孩子一定要收好时刻随身携带。

然而,人丢了两天,明堂、润庐上上下下所有人,用尽各种办法,就是找不到。

“确定是绑架吗?!”扶苏冷静下来,沉声问道。

“确定。”大家都知道他担心的是,会不会是盘冥洞中人出的手。

乔子夜端着电脑走到餐桌“你过来看,这是苏慕地下停车库拍到的视频。”

扶苏和蒙毅立刻围上前。

视频很清淅,最先出现的是林染,背着包拎着电脑正在打电话,随后从电梯间走出来的是正在低头摆弄手机的桑夏。

两人走到车头前,并未急着上车,像似在等什么人。

这时停在林染车左边、一辆中型黑色工作车旁,突然出现几个戴着黑色头套的人,动作迅速地悄悄摸到两人身后,迅速将两人抱住往工作车后车门拖去。

两人奋力挣扎,桑夏很快挣开后扑过去救林染,此时电梯间又走出一个人,大家都认识的胖子吕梁。

吕梁当时好像正在讲电话,当他看到这一幕后,立马冲上去救人。

接下去,就是所有人都不想让扶苏看到的一幕。

黑头套中有人捅了吕梁一刀,吕梁痛苦倒地后想打电话,被人把手机踢飞了。

桑夏把林染从两个黑头套手里抢出来,伸手按在自己脖颈后,像是在念念有词说着什么。

随后,桑夏好像大喊了声,拉近距离看她的口型,扶苏知道,她是在呼唤自己。

当时的他,正在时间结界。没想到,亡者界竟然连他的原魂印记感应都切断了。

桑夏是想向他求救的,但是召唤之下,他却并没有出现

第三百三十九章 职业绑匪?!

扶苏看着视频,双手不自觉地紧攥成拳状。他心里无比自责、懊悔。

刚刚在桑夏后颈处留下那道原魂印记时,她好新鲜,三不五时的召唤他。他还笑说她这是‘狼来了’,不能这么胡闹吓唬他。

这可是用来求救用的,不要随意使用!

一语成谶。无心之言,却没想到居然成了真。

视频里,桑夏见扶苏并没有应召唤现身,明显慌了一下。紧接着,她看到吕梁被刺、受伤倒地时,连忙跑过去想将他拉起来。

两个黑头套,一左一右抱住桑夏将她往后拖,扭打的过程中,她被狠狠地撞在了车门上当场便晕倒了。

两个黑头套干净利索地把她抬起来,在脸上扇了几巴掌,见毫无反应就将她扔进了后车厢。

林染刚被桑夏从两个黑头套手里抢出来,转眼又被四个黑头套围住。

四人合力当即就把她抓住了,其中一人一记手刀砍在林染后颈后,林染头一歪便晕了过去。黑头套迅速上车,开出地库,前后不过三四分钟。

不难判断出,这批人并不是社会上的二流混混,而是地地道道的职业绑匪。

扶苏咬着牙,眼睛直勾勾一眨不眨地看着视频,面色煞白不发一言。

整段视频不过三分钟。

乔子夜又点开了另一个更短的视频,画面里保安应该是发现了地库里发生的事情。几个保安急急往地库冲,黑色工作车全力发动开出去,差点撞到其中一个保安,随后撞开保安门岗处的停车杆后进入马路。

扶苏紧蹙着眉头,他在她后颈处留好的那道原魂印记,一旦遇上恶灵便会自觉将感应传送到他这儿。

没有感应,说明这些人确实只是绑匪。所以,确定与盘冥洞中人与赵高无关。

但是如果桑夏再次触发灵力印记,他也是能感应到的,所以,要么是被绑起来了,要么…不,不会的。

对方是绑匪,绑匪要的是钱,在没收到钱之前是不可能撕票的。

这个道理他懂。所以,没事,桑夏一定没事的。

扶苏努力保持镇定,虽然他觉得心中绞痛难当,神昏神馈得快要碎裂。可是此时必须要冷静,只有冷静下来,才能尽快找回她,找回染儿。

“对方联系的谁?”扶苏问道。

这时,大家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并没有联系任何人。”没人敢吱声,子夜想了想主动打破沉默。

扶苏两眼冷得像要射出冰凌似的,“没有联系过你们要赎金?”

他沉声道,“你们告诉我,人被绑架了。若真是绑匪怎可能不要赎金?到底怎么回事?”

声音震荡在客厅里,大吊灯被震得左右晃动起来。

“对方显然是很职业的,事后吕梁被保安送到医院,我们接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过去了。

吕梁说,当时那些戴头套的人中,有人说就是这两个女孩。

当时桑夏被打晕之后,其中还有人说这是一千万的肉票别打死了。所以,应该就是绑票无疑。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苏慕那边,我们这边,都没有接到绑匪的电话。”

子夜解释完,扶苏深吸一口气,又将视频重新看了一次,中间停顿了很多次,好像是在找寻什么线索。

反复查看之后,扶苏面色极其难看地问阿妖,“你的人居然也会找不到?

染儿和桑夏平时用的东西有很多,顺着气息找不应该很简单吗?”

阿妖苦笑摇摇头,“我的好扶苏,你只管来探探我的灵力,我已经满城到处角落找遍了。

论寻人,没人比得过猿伯的,我已经将他急召回来了。现在人还在外头呢,应该很快会有消息传回来的。”

扶苏眉目缓和一些,这才注意到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显然是从事件发生之后都没休息过。

生气是生气的,但这又和大家何干呢?

他不是那种气急败坏、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叹了口气,道:“你们都去休息吧!”

说罢,拍了拍元慎的肩,“元慎兄,见谅!”

元慎摇摇头,“虽非我之过,但事情发生在你离去的时间里,元慎责无旁贷。大伙儿都歇着去吧,我和扶苏再合计合计。”

然而,所有人都不愿意去休息。

事实上也真的没人睡得着。一想到染儿和桑夏在一群亡命徒手上,又有谁真的能安心入眠呢?

“事情发生在苏慕地下停车库,所以这事警方那边已经接手了。

他们安排了人负责跟查这件事,所以我另外安排了一个住处,对警方那边就说桑夏和染儿是住在那边的。小飞在那边配合警方工作。”这是乔子夜能做到最妥当的安排了。

所有人里,只有白与飞有人类世界里的身份证明,也只有他的身份,最合适出现的警方视线范围里。

合情合理,在同个公司工作的两个女孩住在一起,白与飞是林染的男朋友。警方便顺理成章地在那个住处,安装了录音跟踪通话之类的器械。

因为,谁都不想这座山头曝露地在公众视野里。

乔子夜也联系过杨十七,但电话居然是个老头接的,声称自家小姐这几天患病,有事请留言神马的。

子夜也不是傻子,杨十七会生病?骗鬼去吧。

所以,在联系不上扶苏的情况下,连杨十七也失了踪,子夜就真的有点惶恐。

如今,扶苏回来了。心里虽说怕他怒火失控,但那也只是一时不敢开口说事罢了。终归到底,扶苏回来了,子夜的心才能安下来。

扶苏点点头,怪不得没见白与飞,刚才压根没顾上点人头。若不是子夜说起,他现在心里哪有这些思量。拍了拍子夜的肩,跟着他一道坐在沙发上。

“把所有知道的,有可能扯上些许关系的,都告诉我。”

相关信息掌握得越多越好,虽然绑匪没拿到赎金前不会撕票,但是,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事情是不变的。

扶苏不想有任何意外发生,那么,就得越快找到她们越好。

不,是一定要迅速找到她们。

还有那些绑匪,一个,他都不会放过。

桑夏总说他是好人,是的,也许他真的是个好人。

但好人也有无法容忍的时候,好人也不是一味只懂宽恕恶行。那是愚善。

如果要他愚善,不若去做个坏人。

做个杀恶人的坏人!

第三百四十章 嫂子

时间倒推至两天前的午后,五点一刻。

林染原本有个三天后的会议,但对方提前了,茹瓷临时改签了机票后,林染带着桑夏和吕梁准备往机场赶。

这次的会议有关于美术创作的内容,林染想让桑夏参与进去。看了一下午的财务报告,满眼都是数据,林染就把车钥匙交给了吕梁。临进电梯,发现少拿了一份文件,于是让吕梁去办公室取。

就这样她和桑夏先到了地库,于是便出现了视频中发生的事情。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密闭的房间里,自己和桑夏被人反绑在房内的墙角落处。并且,两人身上的外套也不见了,本能反应仔细地用目光检测了一下。幸好!两人都只是被脱掉了外套。

房间很小,约摸十平方米不到,她和桑夏两人一左一右,她伸腿也够不着桑夏,只能轻轻喊了一声。房门突然被推开,走进来两个戴着黑头套的绑匪。

“老实点,别特么叫唤,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喊破嗓子也没人救你。造不。”黑头套吼道。

桑夏皱着眉头醒来,两眼发晕定了定神才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和林染一样,也发现了身上了少了外套,脸色一凛检索了一番后,确认再没别的可能后,转头看了林染一眼,却一言不发。

林染刚想叫她,便见桑夏摇摇头,立马点头不再说话。

两个黑头套走出去关上了门。

“妹妹”,桑夏突然轻轻唤了一声,显然是在叫林染。

林染奇怪地看着她,想了想应了句:“嫂子”。

桑夏扭着酸痛的脖子苦笑,心想按逻辑来啊,笨染儿。我喊你妹妹你不得喊我姐姐吗?怎么就喊起嫂子来了?!

林染心说你喊我妹妹,这意思我懂啊,不要叫名字用身份代替呗。你随我哥喊我妹妹也是可以的,所以我自然就喊你嫂子。

“妹妹,别怕,你哥会来救我们的。”

“知道了,嫂子。我担心胖子。”

桑夏沉默了,她也担心啊,也不知道吕梁怎么样了。可现在担心有用吗?明显没用啊。落在这帮人手里,现在又是这么个情形怎么办呢?

想了想桑夏使劲往后仰起脖子,就好像后颈处爬了蚂蚁似的。

“怎么了?有虫子咬你吗?”林染见她奇怪的模样问道。

桑夏无奈地苦笑摇摇头,手被绑着,扶苏的印记在后颈处,她能怎么办?也不知道之前是不是自己使用错误,为什么扶苏没出现呢?

用奇怪的姿势试了好一会,还是没办法碰到印记。

这时,几个黑头套走了进来,看到她在那儿抽抽,其中一人冷声道:“别装了,装有病我们也不可能放你们走的。说说吧,你俩谁是林染?”

两人对视一眼,桑夏突然大声说道:“妹妹,别怕,有嫂子在这儿。我是林染,你们是绑匪吧。”

黑头套集体一愣,挺新鲜啊。这么主动,不错嘛。

先前说话的那个应该是个头目,他呵呵一声冷笑道:“胆儿挺肥啊,怪不得这么生猛。女强人就是不一样啊。”一群黑头套集体哈哈大笑。

头目又说道:“老板娘,借道发个小财。哥几个缺点钱花花…”

结果话没说完,桑夏高声问道:“要多少?”

头目又是一乐,“哟,挺懂事儿嘛,到底是大老板,财大气粗底子足啊。不多,一人一千万。拿钱放人。”

桑夏“好。”

所有黑头套都不说话了,突然沉默下来。

有人想老大是不是把价开低了呀,有人想这特么不是遇上个登货了吧,也有人已经开始计算按分成自己能分着多少钱,够不够跑路…

“爽快。”头目坐在椅子上一拍大腿站起身。

“等等。”桑夏喊了一声,黑头套本来已经都准备往外走了,被她这一声喊又扭过头来纷纷看向她。

“绑匪大哥,钱怎么给你?你把我们绑这里,也没人给你送钱过来呀。”桑夏说道。

头目笑笑坐回椅子,“傻逼,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放你出去?哥几个是没文化,可不是没脑子。”

“我没说让你们放我出去,可你们总得联系我们家人吧。不然怎么给钱?怎么赎我们呢?”桑夏问道。

“这你就甭操心了。”说完抬屁股走人,门再次关上。

过了好一会儿,等门外的声音安静下来后,林染皱着眉头小声问道:“嫂子,你…”

桑夏立马摇摇头,眼睛往门的方面瞟了瞟,林染明了地点头不再说话。

门是关着的,也没有窗,但因为屋内光线很暗,而屋外是亮着的,门缝底下隐约有人影在动。

没过一会儿,两个黑头套端着盒饭进来喂两个人。

林染皱着眉头,看了眼那糊七八糟的饭食实在吃不下。桑夏朝她递了个眼神,她便咬牙吃了起来。

结果,桑夏反而把饭盒给撞翻了,嚷嚷着:“什么东西嘛,喂猪吗?谁吃的下。拿走拿走。”

喂她盒饭的黑头套啐了一口,“爱吃不吃,等特么饿得不行了,别特么求老子。装什么逼,都成这副德行还装。”

林染那边则默然把盒饭吃了一半后,别过脸去不再吃了,那个黑头套嘿嘿一笑懒得理她也走了出去。

林染心里左思右想,觉得桑夏肯定是想到了什么,所以才互换了两人身份。但目前来说已经被绑匪认定了,她再去多说什么似乎已经意义不大,并且可能还会闹点别的事情出来。所以,先观察着再说吧。

是夜,两人一夜无眠。趁着门口看守的人打起呼噜声后,努力地凑到能凑到的位置,悄声商议起来。

“既然是绑匪,就肯定会联系公司或者联系家里人的。只要他们联系人,扶苏一定能找到我们。”

“可是哥哥不是不在家吗?也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别担心,还有阿妖姐姐他们呢,小飞爸爸也在。就算扶苏还没回来,他们也能找到我们呀。”

“嗯。可是你为什么…”

“嘘,这个事情别再说了,我只是以防万一。”

“哦…”

“休息一下吧,就算睡不着也靠在墙边眯会儿。这时候要是累坏了病了,就不好了。”桑夏压低声音说。

林染点点头嗯了一声后。昏暗的灯光下,桑夏已经靠回墙边闭眼休息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桑夏的打算

潮湿阴暗的小屋里,林染甚至连大口呼吸都做不到。

一方面是因为屋内的霉味太冲鼻了,另一方面是害怕。

说不怕是不可能的。林染如今确实是一个公司的领导者,但说到底,她现在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

二十多年以来,她从来没有在这样的环境里呆过。

林染年少时就失去了双亲,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坎坷。但在父母双亡之后,她却得到了师暄暄的照顾和陪伴。生活一直波澜不惊、岁月安好,甚至可以说极其顺利,也不曾吃过什么苦。

她从学校出来连面试就职的过程都省了,直接跳升到执掌一家公司。什么人生艰难,她也没怎么体会过。

暄暄给了她亲情友情,白与飞给了她完美的爱情,到目前为止至的人生,林染活得就像个公主一般。

她也从来没有为生计发过愁,根本不知道穷字怎么写。她大学的时候就一心念书,很少参加同学间的聚会,更别说接触一些社会底层人士。

所有一切未知的领域都容易令人产生惶恐之心,尤其当那个未知的领域是刀头舔血的存在时,这份惶恐更会加剧。

不管林染性格再怎么好强,平时再怎么聪敏,此时在这个幽暗的小黑屋里,她的内心深深地感受到了恐惧的威胁。

对方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桑夏便是无辜被卷进来的了…

她晕乎乎地靠在墙角,无力地看向桑夏。桑夏很镇定,镇定得出乎她的意料。冷静沉着地和绑匪对话,好像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这就给了她极大的安慰,心底的恐惧也被驱走了一些。

屋内昏暗,门紧紧关着,外间亮着灯,完全无法判断时间。

疲惫至极,大脑始终昏昏沉沉,身体也疲软得没有气力。林染浑浑噩噩地似乎进入了梦境,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然而,威胁就在眼前,这种实实在在的感受假不了。

她瘫软地靠着墙角,半睡半醒间身体瑟缩地抽动了一下。

桑夏并没有真的睡着,事实上她时刻都警醒着。

对方显然是冲染儿来的,自己并不在绑匪的计划中。这就意味着,染儿可能有危险。所以她在想到这个问题后,果断将两人身份对调。

还有一个让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绑匪似乎并没有联系过任何人。

虽然没有被绑架的经历,但电视剧电影看的多了。按常理只要绑匪联系家人朋友,必然会让她们去说话发出声音以证明自己确实在对方手中,这样才能确保收到赎金不是吗?

所有绑匪都戴着黑头套,而且很谨慎。她在左墙角,门就在右前方,开门的瞬间外间是看不到任何人的。

绑匪完全没有要露头的意思,那么也就代表了到目前为止,他们要的确实只是赎金。如果光明正大地露面,那么她和染儿两人就肯定活不了了。想到这儿,至少暂时来说没有还没有要被撕票的危险。

桑夏和林染不一样,在遇到扶苏以前,她的生活轨迹是真正在底层里辗转的。

虽说不至于去坑蒙拐骗,小乡村也没有那种十恶不赦的人,但她曾亲身经历过许多林染所想象不到的事情。

村子里刚准备改成旅游村镇时,村民开大会,有人为了门票收入分成几百块的事情打得头破血流;

进城打工被骗进传销组织的村民小黑,桑夏为了一天一百块的收入跟着村里的人去传销窝点抢人,结果几十号村民和几百号传销成员干群架…

无父无母无亲无挂、野蛮生长的女孩,并不像大家看到,只有阳光灿烂的一面。每个人都有不愿或者不想再去提的过去。

二十年,她凭本事自己一个人活了下来。没有人知道,在这背后她多少次默默流泪,也没人知道她曾被打到两眼冒金星,干活干到流鼻血…

那些难堪都被她转身抛在了脑后,不是不愿意面对,她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之所以能一直保持着善良、阳光,一如既往的明朗、灿烂,不是她没心没肺,而是她明白一个道理,人不能死抠着完美。

别跟自己过不去,好好活下去,活得更好一些,才是正理。

所以,她不是不害怕,死谁都怕。

第一时间排除了会分分钟被绑匪撕票的可能性后,她要做的就是保护好染儿。

林染是她最好的朋友,更是扶苏寻觅了千年的妹妹!

这间小黑屋非常破败脏乱,还有着一股子难闻的霉味儿。

桑夏看了看林染,心想真是让她吃苦头了。

这样难受的生存环境自己倒是无所谓,也不是没有过,但是染儿不一样啊。

见她身体瑟缩地颤抖了几下,桑夏眉头紧皱,望着门下的光线,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完全没有时间概念。外头是白天还是黑夜,她无法分辨。

想到这,桑夏又发觉了一丝奇怪之处。

遇上这帮绑匪的时候,是下午五点。自己当时被撞晕了是没错,可是醒来后那种极其昏沉的感觉,并不只是脖颈酸疼,更像昏睡了很久似的。

其实黑头套给她喂盒饭的时候,她已经很饿了。这种饥饿感是不对的,如果只过去了几个小时不可能会有饥肠辘辘的感觉啊。

桑夏一直有早睡早起的习惯,这辈子她就没怎么懒过床。没这个条件,久而久之便成了极其自律的生活习惯。

所以她的身体一直都很好,认识她的人都常笑说她是女汗子,完全不是看上去那么娇弱的模样。

所以,能让她觉得浑身瘫软、提不起劲,绝不可能是因为被打晕了造成的。

这太不对劲了!

打个架顶多就是胳膊酸疼,肌肉可能会有拉伤感而已啊。

她尝试着想从地上站起来,但是手被反绑在水管上,站是肯定站不起来的,只是尝试发力而已。

这一试,桑夏心里就提起了警觉。

这群绑匪肯定是用了麻药一类的东西,不然不可能两腿完全使不上劲啊!

第三百四十二章 交换身份,坐实

野蛮生长的杂草来到大都市之后,并没有遗忘乡野之地的见闻。

桑夏当然知道麻药。陪了她四年多的小黄狗,就是被人下了麻药后麻翻的,后来她找人理论结果被偷狗贼一家人给打了出来。

想到这个可能性,桑夏的脸色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也不知道被这些人绑来多久了,到底给她们下了多少麻药,下麻药是为了不让她们发声求救吗?

不,肯定不是。

既然当绑匪就不可能把绑来的人安置在人流密集的地方,而且这群黑头套随便哪个市民看到都会觉得奇怪。

所以,一定已经远离城市了。那么之前下麻药为的是什么呢?

对,一定是为了悄无声息是把她们从城市里运出来。所以,这个地方肯定已经不在杭城了。

就在桑夏飞速转动大脑,思考这些关键问题时,门开了。

林染睁开眼就看到两个黑头套手上端着盒饭走进屋。

这次桑夏没再像昨天那样撞掉盒饭,而是一脸嫌弃地埋怨地皱着眉吃了半盒。

没过一会儿,头目也进来了。

“怎么着。服了吧。昨天还发大小姐脾气,给我十块钱的盒钱都给糟蹋了,今天饿不住了吧。

你们这些当老板的,就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底层人的苦。平时山珍海味啥都吃腻了吧,整好,换换口味。”

一群黑头套好像心理扭曲得很,听头目这么数落她开心得不行,一阵哄笑。

“来,办正事儿了,把你们那个姓师的大老板的电话号码说出来。”头目说着掏出手机。

林染和桑夏对视一眼,这次她没等桑夏开口,率先说道:“不是说不用我们操心吗?”

头目整张脸都裹在黑头套里,看不到他此时脸上的神情,只见他两只眼睛乌溜溜转动了一下后,怒吼了声:“让你说就说,特么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133xxxxxxxx”

既然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也容不得她们不配合,林染明白这个道理,赶紧让这些绑匪拿了赎金好放人。

但她报完号码后,桑夏突然说“152xxxxxxxx”。

林染顿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报的是暄暄之前的号码。

在和骆宾去欧洲蜜月旅行之前,夫妇两都换了新号码。

因为实在太多媒体从多方面打听到两人的号码后,狂轰滥炸地打电话发讯息,不堪其扰之下就让子夜去弄了谁都不知道的新号码。

所以,现在除了明堂和润庐的人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师暄暄现在的手机号。

这也是为什么先前头目说用不着她们操心的原因。

提供消息的人,早就把苏慕公司内部的结构图,以及师暄暄的电话号码都交给他了。

结果,拨了一晚上电话愣是没打通。所以此时,他只能问被绑来的两个女孩要号码了。分分钟被人打了脸,头目心里也是很窝火。

提供消息的人告诉他只要把林染绑来,赎金全归他,自己半分钱不拿。

但前提条件是必须让师暄暄一个人来交赎款。他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私人恩怨的事情他不参与,有钱赚就行。

绑架这种活儿,他们这群人都是老手。只不过以前干的几票都是小打小闹,从来没想过能干上这么大一票。

提供消息的人还告诉他,赎金随便要。他也只是随口开玩笑说难道要一千万也成?那个人居然在电话里冷笑说,这笔钱对那个姓师的娘们来说只是笔小数目。

他也想过是不是要的太少了,但是一人一千万共两千万。给小弟每人分一百万,自己怎么着还能有八百万。

这对他来说,可是笔天文数字啊!

和这一票比起来,以前那哪叫绑架,零头都没这多。

并且,在绑架之前,他的人一个都不用露面。提供消息的人帮他做好了一切准备,连沿途更换的车辆都不用自己找,还提前收到了五十万的启动资金。

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简直就像天上掉馅饼。

混了几十年,最早小打小闹干点劫道的小活。但是他好赌,有点钱就赌精光。所以才拉了一帮哥们,干起了绑架的营生。

打一枪换个地方,每次要的数额也都不高,多则五十万最少的给五万也就放人了。如今面对千万这样的数字,以前干的也就几乎跟要饭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他也不是傻子。

这么好的事情落在自己头上,对方明显是冲着恩怨去的。

这他不管,但自保总得留一手。所以,虽然事事都听电话里,那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神秘人安排,但私底下他也做了别的准备。

杀人是不可能的。绑架和杀人是两码子事,非到万不得已,他不可能去杀人。

那些真正的江洋大盗惹的风头太大了,他自问自己比不上那些正儿八经的亡命徒。

赚钱就行,人命能不沾就不沾。

能犯下这么多桩案子还逍遥法外,不是他有什么通天的本事,纯粹就是谨慎。除了最心腹的两个兄弟以外,每次办事之前他都会选用新人。

也不是随随便便抓到个小混子就用,而是经过一小段时间观察。

他有他的生存之道,并且,目前来说还挺管用。

至少,眼下这还不吃香喝辣没被抓着吗?等这票干完,他就可以高枕无忧金盆洗手了。

头目看了桑夏一眼,冷笑着朝旁边的林染说道:“小姑娘你是不想活还咋的,绑你纯属意外,既然林老板都答应给你赎身了。你特么就乖乖等着,别跳出来蒙混。”

接着,他又转眼对桑夏说:“还是林老板懂事啊,到底是做大生意的人,行了。等着吧。”

此时,他已经断定、肯定以及确定桑夏就是林染,而真正的林染是误撞进来的意外之喜。

听手下给他汇报,这个女孩管‘林染’叫嫂子,这就怪不得人家肯出钱连她一并赎了。多一千万,跟白捡似的,这买卖,啧啧。

头目乐呵呵地立马拨通了手机上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那头传来呼呼的风声。此时的师暄暄和骆宾,刚刚从飞机上下来。

“您好,哪位?”师暄暄心中似有明悟,毫不犹豫接起电话。

头目立时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桑夏面前,冷笑着说道:“师老板,你的养女林染在我手上,准备两千万…”

风声太大了,师暄暄在手机边布下一层灵力阻隔外界声音后,急急打断对方说话“你是谁?”

头目“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两千万。来,给你听个声儿。说话。”他恶狠狠地对着桑夏厉声道,将电话打开免提凑过去。

“暄暄姐,我是染儿,哥哥不在家,元慎叔阿妖姐在家…”

头目…让你来唠家常呢。伸手就捂住桑夏的嘴,对着话筒说道“听清了吧。准备好两千万赎人,不然就等着给这两姑娘收尸吧。”

电话挂断后,师暄暄皱着眉脸色凝重。

不对,声音不是染儿,而是桑夏的。

可为什么她要假扮染儿呢?

第三百四十三章 靠谱的线索

师暄暄和骆宾原本正在南极蜜月游,在收到子夜的电话后,两人被惊呆了。立刻改换航班,一路倒机、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子夜”,师暄暄拨通乔子夜的电话后,极力镇定下心绪,“绑匪那边来电话了,我刚下飞机,现在马上回来。”

“好。”乔子夜挂完电话,转头看向扶苏,“暄暄马上就到。绑匪联系她了。”

“杨十七还是联系不上。”扶苏也放下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午时。

“小飞那边传来几个视频,看看。”子夜快速地在电脑上倒弄了会儿,推到众人都能看到的位置。

一共五个短视频,是白与飞配合警方期间,悄悄将手机隐在灵力里偷拍下来的。

扶苏之所以着急联系杨十七,便是想通过她那边拿到警方的一手资料。

在这个时刻,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很重要。然而,杨十七居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玩起了消失。

幸好,子夜安排白与飞和警方接触,无意间弥补了这个资讯不足的问题。

视频内容:黑色工作车撞开苏慕地下停车库外的停车杆后,进入道路,转进一个相对偏僻的弯角,随后便消失了。

另一段视频则拍到了从这个弯角小路里,开出来几辆轿车。录影里有人对白与飞说,他们判断应该是在这个地方换了车辆。

而且之后警方也在小路里,找到了那辆黑色工作车。

绑匪是扮成电缆维修工进入停车库的,并且对方还有地下车库的停车卡,经查这张停车卡是一个叫陈欢的苏慕职员所有。

弯角小路很短,没有安装摄像头。前后街道倒是有,但是被挡在黑色工作车的视角盲区里。所以开出来的几辆轿车,到底哪辆是载着林染和桑夏的,暂时判断不出来。

几辆车开出道路后,四散而去。其它几段视频,分别是那几辆轿车开出之后,行驶在路上的画面。

弯弯绕绕的上高架,又进入了几个摄像稀少的盲区后,石沉大海。而那几辆车目前已经被找到了,证实全都是失车。车上的行驶记录仪,全都被拆除没有留下半点线索。

所以,眼下只能等对方再次联系师暄暄。

润庐大厅内的所有人,再次刷新了对现代人的认知。

没有人会想到,他们居然会与普通人一样,呆坐在家中,束手无策。只能被动地静等着对方找上门来,全无半点灵力拥有者的优势可言。

扶苏冷静下来之后,便准备散出灵力搜索两人的踪迹,被阿妖和岚飘飘阻止了。

阿妖在接到讯息后第一时间赶到停车库,灵力四散开去,将周边近一百里的范围搜索了个遍。然而,无果。

这不仅耗费了她大半的灵力,还被城市里的各种嘈杂讯息给吵得疼仁差点炸开。

所以,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恢复过来。原本这段时间阿妖就已经挺虚弱了,供养斗转阵朝夕不停,若不是因为情况紧急,她根本不会在这样的情势下再动用灵力。

阿妖也知道自己的灵力根本不能和扶苏相提并论,但是找了方圆百里之后,也只找回了被扔在黑色工作车所停的弯角小路里、染儿和桑夏的外套。影儿草就在林染外套口袋里。

而岚飘飘知道扶苏之前在时间结界中已经花去许多灵力,此时不如静候修养,以待对方再来消息之后再动手不迟。

虽然无奈,但是这个道理。扶苏静下心,将灵力收回体内盘于魂境中休眠。

师暄暄推门进屋,神色凝结,一张脸苍白。

选择倒航班从南极赶回来,并不是因为她想省那点掠影遁身的灵力,也不是怕自己在骆宾面前暴露,而是她很清楚,对方一定是冲着她来的。

一方面她的移动速度也不比飞机快多少,另一方面只要她没现身染儿和桑夏那边暂时还不会有危险。

“扶苏!”匆匆进屋,还没走到面前,师暄暄就急着说明情况。

“钱我已经准备好了,茹瓷现在就送过来。应该就是普通的绑匪,你可以放心不是黑影那边的动作。是我疏忽大意了。非常抱歉,牵连了染儿和桑夏。”

师暄暄之所以将染儿也带进来说话,是因为她之前已经得知了扶苏与林染前世的关系。

扶苏摇头,“已然发生之事,此时无需追究谁之过。你是有何线索?”

“还记得廖仲卿吗?”师暄暄说罢,阿妖子夜和扶苏同时点头。

师暄暄接过骆宾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缓了缓后说道:“收到子夜的信息后,我让凤小陆去了趟苏慕…”

别的人或许不知道凤小陆的能力,但素儿略有了解。

所以当师暄暄说到凤小陆时,素儿脑子里灵光一闪,心想当时怎么没想到那个家伙呢。

可以穿行于时间轴里的家伙,虽说可穿行的范围不大,但两天的时间,对他来说可不是小菜一碟嘛。

但是素儿并不知道,凤小陆的时间穿行仅限于旁观。他无法也无力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

时间这个法则,他可以打破,但已经形成的结果,他改变不了。

凤小陆来到苏慕之后,穿回到两天前,跟着黑色工作车来到弯角小路,找到了真正运送林染和桑夏的那辆轿车。

轿车一路狂奔,绕城驶出杭城进入江西境内,沿途只走国道。

足足开了一整夜,凌晨时分在一个小镇里稍作停留,更换了另一辆轿车后,继续上路。

凤小陆又跟了一整天,那辆车终于停下来。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车上走下来三男两女,却没有林染和桑夏!!!

凤小陆思考之后,判断一定是停在小镇更换车辆时出了问题。

当时他心里的感觉就跟被雷劈了一样。

窝了个大槽,狡猾的人类,居然还有这种操作?!!这么精明的吗?反侦查能力这么强的吗?这绑匪也太专业了吧!

凤小陆也很无奈。可以穿行时间是没错,从是同一个时间段内只可以穿行一次。

也就是说,他可以再穿到比这个时间段更早的时间里,但截止到他先前穿行的点,便会融合,之后他就会从那个时间段里自行脱离出来。

总之,千言万语一句话,能力有限,跟丢了。

但也不是说做了无用功,至少得到一条靠谱的线索。最有可能藏着两人的地方,应该就在那个小镇附近。

第三百四十四章 准备交易

“江西,上饶。”扶苏点点头,有线索总好过没有。

“子夜,你可认得那处?地图…”

所有人都看的出来,扶苏就算再强自镇定还是有些慌乱。因为那两个女孩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还能这样沉着气,这得需要多大的自控力。

乔子夜点开手机里的地图迅速翻找着,师暄暄拧着眉头看向扶苏,说:“并非不愿你过去找。即使一点蛛丝马迹,我们都要把她们找回来。

只不过,你此时再过去,恐怕人早已被转移走了。那些绑匪不可能有这么强的反侦查意识,背后定是有人指使。

我认为你就算到了那个镇子,散尽灵力也未必能找人。相信我,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子夜呆愣着不知道该不该把地图交给扶苏,扶苏则拧着眉背手低头沉思着。

师暄暄看着扶苏,又再说道:“绑匪背后指使的人是冲着我来的。所以,目前她们俩的人身安全暂时不会有事。我跟你一样担心!”

语罢,她深深地看了眼扶苏,两人眼神交会,彼此心意了然。

“寻常的追查根本找不到她们。那个背后指使的人就是廖仲卿的哥哥,廖伯伦。”

扶苏一拧眉,“那为何你不早早将这个信息传回?”

师暄暄无奈道:“凤小陆在时间段里经过的时间也是真实存在,所以我也是在回来的路上,才刚接到他的电话。”

凤小陆此时正蛰伏于京城的某幢别墅周边,试图听到更多的讯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师暄暄看向扶苏,“把廖伯伦抓过来。我也不是没想过,但是我们不能冒险,他在绑匪里安排了两个杀手。连那个绑匪头子都不知道,自己手下里居然有两个真正的杀手。”

众人心中一凛,阿妖有些不服气,“难道我们居然会被一个小小的人类掣肘吗?太可笑了。”

元慎似有同感,“荒唐。人在何处,我去擒来。没有人是不怕死的,幕后之人在我们手上,那些乌合之众就不可能不放人。”

其实就算扶苏不责怪,元慎心里也是愧疚得很。所以,此时很急于去做些什么事弥补自己的‘失误’。

师暄暄苦着脸摇头,“他还真的不怕死。廖伯伦已经得了绝症,晚期。他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死亡的威胁对他根本没用。”

“绑匪不可怕,可怕是这个已经丧心病狂的老东西。廖仲卿死了,他们兄弟俩的感情非常深。

廖伯伦断定是我害死了他弟弟。这个老东西病了很多年,就靠廖仲卿给他吊着一口气。

而廖仲卿又一直没有结婚也无所出,所以廖家已经绝后了。

老东西恨我入骨。所以,他非杀了我不可。”

‘嘶’厅内一阵阵的倒吸冷气声。

依师暄暄所说,那么事情就很能解释得通了。

一般的绑匪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滴水不漏的计划?反侦查能力强到这个程度的选手,怎么看都不可能只值两千万这个价。

虽说这已经不是笔小数目,但江洋大盗亡命徒不少,可具备高智商且手法如此专业的行家可是太难找了。

对方先是伪装打扮绑了人,然后迅速在监控死角处更换车辆。继而,多车分头驶出,真正载着两个女孩的车还在进入另一个省境后做了更换。

并且,还装备了两个替身!

堪比间谍大片的配置,真还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摸到根的。

若不凤小陆有穿行时间的能力,恐怕真的如大海捞针,毫无头绪。

“对了,先前警方那边说,黑色工作车使用的地下停车卡,是一个叫陈欢的人所有。是不是有什么线索可以查一查?”子夜想起白与飞传过来的视频内容。

师暄暄,“哦?陈欢。阿妖麻烦你让妖族的小朋友去走一趟。”

两人在一旁交接了一下住址电话等信息后,阿妖便急急退了出去。

她的族人们,除了猿伯没人可以进入这座山头的结界。想来也是麻烦,不过这时候不是恼这个事儿的时候。况且,扶苏谨慎一些也没什么问题。

“廖伯伦那边凤小陆在盯着,老东西找的什么人在运作这件事情,很快就能查出来。与此事有关的所有人,都不能脱身。”师暄暄眯着眼冷冷地说道。

对方要她死,她能理解。可是据凤小陆告诉她,廖伯伦点明了要染儿跟她一起陪葬。

所以,染儿的的确确非常危险。只不过,目前对方还不会下手。都在等着她冒出头来,然后一并做掉。

电话声响,满室皆静。

师暄暄打开扩音,“喂。”

“师老板,钱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怎么给你?”

“去黄龙时代广场。一个人。你可以报警,可以找朋友,找保镖跟着你,但是,这样的话,交易取消。”电话挂断。

这一刻所有人都没说话,全都很默契地跟着师暄暄一同往门外走。穿外套的穿外套,穿鞋子的穿鞋子。

出了门外,师暄暄看着骆宾说:“你在家等我,很快回来。”

骆宾略微皱了皱眉,轻声,“一切,小心。”

看样子,大家就都明白了。骆宾显然已经知道师暄暄的真身。

众人也不再作多想,蒙毅对子夜交代了一句,“如果公家那边有什么消息,马上联系我。”

师暄暄来到山脚下,茹瓷正停下车来。交代她回公司去主持事务之后,师暄暄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茹瓷担忧地看着渐行渐远的车尾,心中不免担忧。毕竟那是敢拿刀子捅了吕梁的亡命徒,她着实担心老大一个人就这么孤零零的去了。

然后,实际上师暄暄的车里已经都快挤爆了。

扶苏冷着脸坐在副驾位,后排是素儿、蒙毅、元慎。幸好阿妖抓陈欢去了,不然这得往哪搁?

来到黄龙时代广场,师暄暄停下车,静静等待。

没过一会儿手机响了,传来头目的声音,“去汽车西站。”

等到了西站后,这次手机响的很及时。

“去西站停车场,换车,车牌号xxxxxx,车钥匙在左前轮。车里有部手机,师老板自己的就别带着了。”

来到停车场,师暄暄打开suv后车盖,将装着钱的袋子一一搬到对方指定的车子后备厢内。

扶苏等四人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谁也不能帮忙。自到达黄龙时代广场后,就已经有一双眼睛盯上他们了,一举一动正被监视着。

果不其然,她刚搬完钱,车内的手机就响了。

“上高速,江西上饶。”

师暄暄眼神一凛,终于进入正题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被指使的绑架事件

师暄暄和扶苏等人,之前就通过凤小陆的调查,知道绑匪已经将林染和桑夏绑到了江西境内。

所以此时对方一说地点,大家心里就有数。马上就要进入正题了。

看着满格的油箱,师暄暄心中不禁对布局的人生出一丝佩服。

如此细腻的小细节,都能盘算到位。真是可惜了这份心思,为何就不走正道呢?

不走正道就算了,为何偏偏惹上自己呢?惹到她也则罢了,恐怕对方再如何机关算尽、心思精巧,也料不到自己到底招惹了到个什么样的对手。

此时的扶苏,正闭目靠在椅背上凝神。

强大的灵力在魂境中汨汨而生,蕴着一丝压都压不住的寒意。

一路不停歇的情况下,约四个小时便可以抵达。师暄暄在心中暗道,扶苏闭着眼点点头。

车是对方准备的,连油箱这种小细都考虑到了,很显然监听器、gps这种常用的手段也肯定少不了。

倒不是因为这些。大家都隐了身形,扶苏也布下了‘莫见界’,就算喊破嗓子外间也没人能听到。

只是大家并不需要交流什么,都静静地凝神修养着。

这几天,元慎和素儿两人,一个天天穿城掠影四处寻找踪迹;一个整夜穿行于梦境,想要找到与绑架案有关的线索,耗神不少。

蒙毅就更不必说了,先前出离时间结界的时候,就已经濒临力竭边缘。

一路无言,车轮飞速转动,风尘仆仆下了高速进入上饶境内。

电话再次响起。“三清山,中大道右侧,中商广场。”

师暄暄打开地图,输入地址后,按着导航继续开车前行。

这时,素儿在结界内转头看着车后约两百米的位置说道,“这辆车从上高速开始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

元慎点点头,他也注意到了。只是现在还没到最终交易地点,所以这些小杂鱼先不去管,以免打草惊蛇。

到达对方指定的位置后,电话再次响起,这时素儿便注意到那辆尾随的车已经消失了。

“停车场,换车。车牌号xxxxxx。车内有手机。”

师暄暄………

这世上能将她耍弄到这个地步的人,她会放过吗?

为了染儿暂忍一时。沉默地来到停车场,再次当了一回金钱搬运工。

还是一样掐着刚好的时间,车厢内的手机响起,师暄暄打开免提,随即发动车子。

“师老板,麻烦把你身上的外套扔出车外。”

师暄暄微一皱眉,二话不说将紫色外套扔了出去,没等对方开口,冷声道:“别提更过份的要求,适可而止。钱带来了,你们应该也看到就我一个人。”

绑匪头目愣了一下,看了眼另一只手机。那只手机上正在和他视频的人点了点头,他这才说道:“走国道,到抚州资溪。”

“你是真的想要赎金吗?还是说觉得耍我很好玩?”师暄暄面色不善冷声道。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便传来另外一个声音,“你觉得你有资格反抗吗?”电话挂断。

师暄暄一边开着车,一边想着那个声音。

最后一句说话声,显然不是一直以来跟她通话的那个绑匪。那个声音更像是从另一个通讯设备里传出来的。是幕后布局的人吗?那个声音似乎在哪儿听到过…

一路沉默前行,师暄暄不停地思考这问题以及那个声音的主人。她确定她听过这个声音,所以一定是认识或者说接触过的某个人。但绝对不是廖伯伦那个老东西。

扶苏给子夜发去了一条信息

师暄暄的电话挂掉之后,头目那边的视频还未结束。

屏幕上一片黑暗,只隐约看到一个戴着帽子的轮廓。

绑匪头目试探问道:“大兄弟,您是跟这娘们有什么过结吧?”

“大兄弟?呵呵…”视频中传来个有点阴柔的男声,冷笑道:“你也配跟我称兄道弟,别攀亲戚了,干好你自己的活。”

头目登时就不爽了,粗声粗气道:“大家都是合作,你报你的私仇,我赚我的钱,别特么跟老子摆谱。”

阴柔的男声响起,“刘大强,你要是不想蹲号子,就管好自己这张臭嘴。别特么老子老子的。”

名叫刘大强的头目,瞬间呆滞住了。

对方既然会找上他来合作这笔生意,那肯定是调查过他的。

可是,他的真名除了两个心腹,没有任何人知道。

道上的人都管他叫波哥,熟点儿的知道他叫周晓波。连他那姘头都以为他就是这个名呢。

所以,对方是什么来头?居然能查到他藏得这么严实的身份?!!

下意识地,刘大强心里生出一阵凉意,有些慌乱地惊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突然有种掉进别人圈套里的感觉。查这么仔细,难不成对方是打算黑吃黑?

局是对方布的,自己只是带着手下听从安排。

这两天下来确实是很太平,放在镇子上的眼线,也没说看到有条子集合啥的。也没有多少陌生面孔混到镇子上,这说明确实还没被查到这儿,也没被条子盯上。

“我是你大爷。”阴柔的男声刚说完,刘大强两只眯眯眼就瞪了起来。

没等他发飙,男子挥挥手说:“行了,去准备一下吧。还是那句话,钱归你、人归我。别的事儿你就别管了,你也管不起。拿完钱赶紧给老子滚蛋。”

刘大强心里说不出的不爽。总有种被人拿住了三寸的感觉。

那个阴柔的男声,他总觉得以前好像听到过,想来想去也不想不起来是谁。

他收起手机,将先前和师暄暄通话的手机换了张卡后,走出屋子朝外面的一群人招了招手。

一群喽罗们都戴着黑头套,要不是熟悉极了,照面都不知道谁是谁。

刘大强一肚子鸟气,看了这群家伙一眼,压低嗓子吼了声:“人来了,赶紧的。我草,别特么抽烟了。动作快。”

听到老大一声吼,黑头套们就都动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六章 交易,乱战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三百四十六章交易,乱战绑匪们藏匿的地方是一片空旷的荒野,远处有一座叫做鸡毛峰的矮山,周边四野人烟极少。

就像那个黑头套绑匪对林染说的‘你就算喊破嗓子也没人听见’,这儿,确实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极远处的一个养殖场以外,几乎没人会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来。

屋子很破败,应该是早年就被遗弃了的民房。残垣断壁,墙面早已被风沙尘土磨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刘大强召来两个心腹,小声嘀咕道:“华子,你去把那个短头发的迷晕了扔我车里头。

阿力,你和六子、哑巴把那个姓林的小妞看好了,千万别跑喽。

我收到钱就给你打电话,摩托车藏在后头坑道旁边的石堆那儿,一接电话就骑车去陈家沟汇合。”

两个心腹点头,戴上黑头套走进关着桑夏和林染的房间。

其中那个名叫华子的男人朝林染走了过去,桑夏惊着叫道:“你干嘛,我才是林染,你…”

阿力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力道太大,令桑夏一头撞到了墙上。

林染惊恐地睁大眼,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一块破布盖住了口鼻。一会儿的功夫,便失去了意识。

华子抽出匕首割开林染身后绑着手的绳子,一把抓起扛在肩上往外走。

桑夏甩甩脑袋努力清醒过来,“别抓她,别…”

阿力抬手又是一巴掌,桑夏只觉一阵晕沉无力地垂下脑袋,随后鼻子一股热流涌出。血瞬间就染红了白色针织衫。

“别特么叫唤了,臭婊子,抓她是要放了她。你特么自己都顾不上了,逞什么能。呸。”见桑夏没有回应,阿力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这特么钱还没收着别把人给打死了,城里女人这么不精打的?”阿力边叨咕着,边抓起桑夏的头发拎起脑袋看了看,确定还活着后,就撒手往门外走去。

关上门时,六子和哑巴两个黑头套已经听刘大强吩咐来到门口了。

此时,其它人也都戴好黑头套、抄着铁棍走出破屋。屋外头,停着两辆面包车和一辆黑色轿车。刘大强上了黑色轿车,其余人则乌泱泱地蹿上两辆面包车。

刘大强开着导航在前头带路,后排座躺着被迷晕了的林染,副驾上的华子看了后头一眼,纳闷地问道:“波哥,带这么多人去拿赎金不合适吧。”

“华子,你注意看着后头那群崽子,我总觉得这次这事儿有点古怪。”

“哪样了?这群崽子我都观察过了,莫得问题噻。”

“我也不知道咋说,不是信不过你,咱哥俩那是过命的交情。我就是觉得,那个给咱透消息的人太特么渗人了。”

“哪样了?不是你那姘头认识的一个妹子介绍的嘛?”

刘大强没好气地不去搭理华子的话,边开着车边看了看导航,还有四十多公里,足够他提前赶到目的地了。

“到地方了,让崽子们散出去,躲好了别露头。有备无患是不。万一有条子就赶紧撤,知道不。要是顾不上,就咱俩先跑。”

刘大强说着,华子点点头,心说这不是我们的一贯宗旨嘛。有事先跑路,这些兄弟哪里有什么情分,谁倒霉倒霉谁的,自己别被套牢就好。

三辆车穿村过镇,沿途未作半分停留,崎岖路途不足百里却开了一小时方才到达指定的地点——旺树。

华子下车指挥着面包车上下来的小弟们,躲藏在周边小树林和土包后头。自己则蹲在一个废弃的养鸡场窝棚旁,点了根烟抽起来。两眼眯眯地盯着唯一的一条道路…

当师暄暄的车开进资溪境内后,手机响起,匆匆一句,“过马头山镇到旺树。”便挂断了。

扶苏的手机震了震,低头扫了一眼,是子夜发来关于资溪县周边城镇的资料。

看着密密麻麻的信息,扶苏大概对这个小县城有了一定了解。

对方选在这个地方,应该就是看中了这儿足够偏僻,人口少外来人更少,且有许多很冷僻的地方连人居住都没有。

随后,子夜又传来一张地图,扶苏细细看了看,找到旺树所在。

确实是个人烟罕至的地方,周边一带没有居民,原先还有一些养殖场什么的,但因为交通并不是那么便利都荒废了。

到了马头镇后,已是晚上十点。一行人很快就发现,有一辆摩托车紧紧地跟在后头。十分钟不到,抵达旺树。偏僻的山野地根本没有路灯这种东西,一片黢黑。

师暄暄一下车,就看到早已等在原地戴着黑头套的刘大强。她打开后车厢,刘大强朝华子一挥手,后排车门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个人。

彼此之间的距离约五十米,且只有两辆车的车灯作为照明,暗夜里除了两辆车之间是亮的,其它几乎完全看不清。

但师暄暄很清楚地看到了,是染儿没错。

可是,桑夏呢?她皱了皱眉,刚想开口问,车门关上了。

刘大强谨慎地瞄着师暄暄的车厢,说:“我得先看着我钱数目对不对。”说罢,朝华子给了个手势。

师暄暄把车钥匙抛到华子手上,走到一边,华子打着手电照在师暄暄脸上看了她一眼,差点吓一跳,定下心神后跑到后备箱,立马发出一声惊吓“我槽,老大,这特么太多了。”

师暄暄不屑地冷笑一声,“钱我带来了,你两个人要数完两千万,天都亮了。”

刘大强朝华子吼道:“把车开过来。”

…当车停下后,刘大强跑去后备箱,差点兴奋到尖叫出声。

他把自己手里的车钥匙抛给师暄暄,“这女的你先带走,等我把钱验完了,你那个养女,我会放了,到时候再通知你去哪领人。”

“不行。”师暄暄厉声冷冷喝道:“钱绝不错你一个子儿,但是人你得交出来。”

她有点想不明白,怎么染儿就在眼前,这个绑匪居然说染儿还在他手里呢?

这其中一定有蹊跷,来不及考虑这个问题。她立马打开车门,摸了摸染儿的气息。确认只是昏了,心头稍稍松了口气,但一想到桑夏被对方当成染儿还关着,刚刚松下的气便又提了起来。

金钱使人疯狂。刘大强被满满一后箱的钱迷了眼,还没顾得上高兴,一把刀子从后腰捅进身体。

他惊痛地转身看着华子。华子从他手中抢过车钥匙开车就想跑,此时埋伏在四周的绑匪们都疯了一般红了眼。

钱!那是满满一后备厢的钱啊!

没有人理会倒地的刘大强,只顾着扑向后箱抢钱。

变故来得突然,此时匿藏在匪徒中的杀手,躲在面包车后瞄准师暄暄,开枪。

她掠身向正在抢钱的绑匪们冲去,黑洞洞的枪管便跟着她的身影…

一阵乱枪之后,无一活命。

师暄暄遁影来到杀手身后,将他擒住之后斥问桑夏的下落,但对方似乎完全听不懂她所说的话。

杀手开枪,子弹在接触到师暄暄时被反弹回直接击穿了他的脑门。

至死,那杀手还睁着惊愕的双眼!

第三百四十七章 只有血是热的

一通乱战,子弹横飞。绑匪内斗加杀手的介入,导致一群不明所以的喽罗们全都死了个干净。

就在师暄暄与刘大强进行交易时,扶苏等人就已经确认过绑匪的车内只有林染,便立即四散开去寻找桑夏的踪迹了。

一定要尽快找到桑夏!扶苏的心再次狂跳起来,一种挥之不去的不安感紧紧地笼罩着他。

一路上,一整天,他都在压着自己狂暴乱蹿的灵力。气息已经乱了,若不是将灵力收入神魂境内修养,恐怕早就压不住了。

眨眼间,扶苏就闪身来到一座山顶。

地图上标着,这是相对比较高的一处,名为金斗山。站在山顶,夜色一望无边。远处的城镇、公路,稀廖的道旁人家,灯光幽幽…

扶苏闭上眼,灵力不断从额间溢出,化为亿万片金光树叶迅速飘散开去。

他凝神听着,方圆百里之内人们说话的声音、汽车的轰鸣声、集市的炒菜声、家家户户正在看着的电视剧,还有犬吠声、山林里虫鸟兽类发出的呜咽声,甚至连路灯钨丝接触不良的电流跳动声、流水声…

所有的声音像山洪般倾泄而出,一一钻入他的耳内。

他孤身独立于山峰顶上,仔细地听着分辨着,在这些声响中间杂着无数人心底的声音。有咒骂、责备、欢喜、兴奋、快乐…

在扶苏一行到达的同时,破屋房门外守着的两人正在抽烟。

阿力不时盯着手机看,掸掉烟头后,嘿嘿笑着拍了拍其中个子最矮小之人的脑袋,说:“哑巴,你可真特么讲究,烟都不抽,怎么着怕哥们给你下药啊。哈哈…”

一旁的六子也应和地笑起来,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僵住了。

六子面容痛苦扭曲地低下头,就看到一道寒芒从胸腔抽出。一把匕首在幽暗的灯光下,闪着冷冽致命的气息。

阿力大惊,两眼恐惧地看着他,“哑,哑巴,你干啥。”

已经来不及了,矮个子眯着眼,手中的短刃滴着六子的血冲阿力面门刺过来。

刘大强之所以把阿力留下来看守重要人质‘林染’,就是因为阿力也是练过的人。

阿力迅速躲闪开后,从外套里也摸出一柄匕首,倒握在手中和哑巴对峙着。

哑巴冷冷地盯着他,两人原地一人手握一柄利刃僵持,阿力背后便是房门,左边是墙前面也是墙,哑巴堵在唯一的一条出口,让他根本无从逃脱。

这就只能硬拼了。想到这,阿力哇地一声大叫,举手狂刺过去。哑巴闪身后,觑了个空飞起一脚蹬在阿力胸口。他狠狠地撞在门上,早已腐坏的门不经一击霎时碎裂。阿力跌进了屋内后,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胸口。

桑夏惊诧地看着没有戴黑头套的男子,她知道这些就是绑匪,虽然没有戴头套,但是阿力身上的衣服她认识。

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撞进屋内的两人又再互持利刃厮杀起来。

哑巴不是哑巴,而是个真正的职业杀手。亏得阿力曾经学过武,不然根本不能在对方手下过招。

哑巴也知道这个人是有两下子的,并没有轻敌。‘嘭’的一声,阿力再次被一记弓腿重重踹飞。

阿力重重地摔在屋里的桌子上,桌子碎裂的同时,哑巴横腿扫过将他手中的匕首踢飞,‘咣啷当’正好落到桑夏面前。

阿力失去了武器之后,哑巴一手刺过去,阿力赶忙抄起手边的碎木挡住。哑巴见短刃扎进了木头中,便用双手发力狠狠地往下压。

眼见着那刃尖就要透过木头刺到自己时,阿力连忙往一旁滚翻过去。抄起唯一的一把椅子,继续和哑巴博斗起来。

桑夏艰难地用脚将匕首勾到身后,被绑着的手抓住匕首,反向来回割着。

一定要在他们打出胜负前,把绳子割断,不然下一个死的肯定就是自己了。这么想着,桑夏也顾不上匕首划割到手上的疼痛,鲜血不停滴落在绳子上…

染儿,染儿怎么办,他们带染儿去哪儿了?扶苏,你在哪?她心底担心着林染手下动作不停。

“啊”,一声痛极了的叫声,阿力死死地盯着哑巴,绝望地脱力倒下,身下一片血液渗出…

哑巴从阿力胸膛里拨出短刃,眯着眼朝桑夏走来,就在他再次将短刃刺出时却扑了空。

哑巴扭头就看到翻滚到一旁的女孩手上握着匕首、气喘吁吁地靠着墙角,他脸上露出一丝诡异而不屑的笑容。站起身,像孤狼看着一只弱小的兔子般,目露寒光,一步一步朝他的猎物走去。

抬手,直刺,桑夏死死地盯着他的动作,在这一瞬间,她低身躲过后迅速往门外跑。

哑巴三两步就追了上去,一把抓住她往地上扔去。他并不急着马上杀死她,慢慢地折磨、虐杀,才会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桑夏被扔到地上时,只觉得背上生疼生疼,下刻一股暖流似是从身体中流出。

忍着痛,她爬起身勉强站了起来。她来不及看背后到底怎么了,两眼直直地盯着面前可怕的男人。

哑巴笑着,叽哩咕噜说了句什么,桑夏听不懂这句泰语的意思是:最喜欢会挣扎的女人。

桑夏看着这个长得矮小的杀手舔着刀刃上的血,一阵恐惧和恶心感袭来。

她看了眼他身后的门,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指了指他身后。

他不是哑巴,他会说话,只是因为中文说的不好,所以只能佯装成哑巴。

他没想到的是,一个这么柔弱的女孩,竟然会在面对自己时还能有这么强烈的求生欲,还用这么低极的手法骗了自己!

桑夏指向他身后时,他下意识地就往身后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桑夏捡起椅腿用尽全力朝他脑袋砸去。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他歪了一下身子。趁着杀手短暂的失神,桑夏迅速从他身边跳了出去。

夺门而逃,她没命地跑着,用这辈子所有的气力往外跑去。

她要活下来,她还要去救染儿呢…

她还要等扶苏回家呢,他答应回来的时候会给她带好吃的。她还要成为他的新娘,也要像暄暄姐那样美美地穿着婚纱…

她,还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没做…

然而,兔子终究是不可能跑得比狼更快。

这次杀手再也没有给她任何挣扎的机会,在她刚跑出门外不到两米处,短刃划破茫茫夜色深深刺入桑夏的后背。

‘咚’心跳了一下,‘咚’又跳了一下…

她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了,当利刃从后背抽出的时候,只觉得所有温度都从那个血洞中流出。

剩下的,只有冰凉。

扶苏…

黑暗的世界在她眼前落下。

夜,很深很深,风好凉啊。只有血,只有血是热的…

再也没有什么可能性了,身体在渐渐失去知觉,她像一只被抛下的破麻布袋般,重重地扑向大地。

没有力气了吗?跑不了吗?

不,我要活下去啊,我要回家啊!回家…

她在地上用残存的意志爬着,像那只被迷晕了的小土狗,绝望又执著地爬着,向前方、甚至不知是不是前方的方向爬着…

不停有鲜血从身体各处流淌而出,她艰难而努力地爬着。

妈妈…

扶苏

第三百四十八章 崩溃!

无数的声音,在扶苏耳中响起。

若有人能听到他所听到的,一定会崩溃、失控。但他不能,他必须在这纷杂到让人头皮发麻的万千声音之中,找到她!

山峰之巅,暗夜无光,扶苏像一尊伫立于黑暗之中的神邸一般。每次呼吸便带起一阵风,那风无形散去带着灵力不断涌向远处。

‘扶苏!’像刺穿魂境的一记雷霆,她的心念之声在他耳中一闪而过。

只一刹那,他紧紧皱起了眉头。

桑夏,桑夏,我一定要找到你。一定!

在万千声音中,扶苏全神贯注、凝神结气。刚刚那一声心念太短暂了,只一霎时便淹没在了一片嘈杂之中。

桑夏,你在哪?为什么不发出声音?为什么只有一记心念?那样的短暂。

风从山头掠过,经过大地、山岭、石壁,来到一片血色之中。

被称作‘哑巴’的杀手阴邪地笑着,暗夜中露出森白兽齿。

女孩在地上挣扎地爬着,然而再努力也不过爬出了半米而已。

这么顽强?!!杀手两眼发光,同时也感到一些不可思议。

他这一生杀过的人无数,但没有人能在被刺穿胸膛,还能继续挣扎着爬行的!

这是怪物吗?真有趣,居然可以杀一只怪物。

杀手将刀咬在口中,走上前俯身将女孩翻过身来。杀手脸上兴奋得抽动起来,他咧着嘴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

桑夏的胸口被短刃刺穿,血洞里冒出的鲜血染红了整件白衣。脸上也全是血,整个人看着就像一个从血池中拖出来的血人。

但她的眼睛竟然亮亮地看着他,就像将要死去的人不是她,而是他。

“去死吧!”杀手用不太流利的中文狠狠地说道。

手起刀落,短刃再次深深扎入女孩的心口。

鲜血飙溅起来飞到他的脸上,就像被这血刺激到某根疯狂的神经。杀手舔了舔脸上的血,亢奋得颤抖起来。

‘咚’…破碎的心脏最后一声落下。

桑夏吐出最后一口气,“扶苏”,极其微弱的声音,在暗夜里像一滴水落入海中…

她再也没有力气呼吸了。

痛!痛极了。但不是那把匕首刺痛的,是她浑身的血液在疼痛,每个毛孔、每个细胞、每次呼吸。那样的痛,痛得比死亡还不堪承受。

痛!每一寸肌肤像被火灼烧着,被千虫万蚁噬咬的痛。

‘扶苏!’最后看了一眼这个黑暗的世界,她沉重地闭上双眼。

‘扶苏…’

杀手看着她闭上眼后,狞笑起来,但只一刻他的笑容僵住。

女孩的眼睛突然睁开,眸子里越来越亮,越来越亮。黑色的瞳孔里有一摄火光亮起,就像深海水底里被点燃了的火焰一般。

杀手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一种前所未的恐惧感在心底滋生。

他抽出利刃,突然觉得面眼已经被扎得像块破麻布的女孩,就像是不愿死去的亡灵。

不,你死了,没有人可以被刺穿心脏不死的。

他不相信,但却明显能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

他是最出色的杀手,就算是妖魔,他也能杀掉的。他举起利刃再次刺下…

但这次,匕首却没能如愿扎进女孩的身体。

杀手双眼惊恐怒睁,他的双手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地牵制住停顿在半空中。下一刻,他就像被一股气流击中了,横飞出去。身体在黑茫茫的夜色里划过,重重地摔在远处的地面上。

落地的瞬间他便觉得浑身的骨头都碎裂了,喷出一口鲜血后昏死过去…

‘扶苏!’山顶上的人睁开眼。南面!

金光迅速闪现,像跳跃在暗夜的磷火。

在一处闪起下一刻已经去了远方。桑夏。扶苏来了。桑夏!

无法断定她的确切位置,但已经找到了方向,百里之内的南方。

扶苏一路迅速观察,耳中仍有万千声音来回穿过。每一处都不能错过,桑夏就在不远处了。

师暄暄从一地尸体中穿过,她猜的没错,廖伯伦果然是想要她的命。

不仅如此,更是早就计划好了,要抛弃这群绑匪。

前后不过短短三、四分钟的时间,当师暄暄抬头看向山峰时,已没了扶苏的人影。再一看,金光正闪去远处。同时,三道灵力也急速向金光所在之处狂奔而去。

看来他已经找到桑夏的位置了。师暄暄心里稍稍安心了一些,她没有急着马上跟过去,而是掠身来到刘大强的车内,抱起染儿解除迷药…

破败的屋子,幽暗的灯光隐在坑洼之地。

扶苏在空中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的心狂跳着,一种极其恐惧的感觉将他紧紧缠绕。根本不用思考,他便闪到了屋内。

一阵风吹过,挂在屋顶的灯泡摇晃起来…

暗夜的地面上,昏暗的灯光下躺着一个人。

扶苏的心狂跳起来,这一刻,他的恐惧达到了顶点。每一寸身体发肤、每一缕灵力都在炸裂。

他呆在原地,两眼发直,双手无法控制地颤抖得如被电流击打,迅速闪身,看着沐血的桑夏。她的双眼紧闭着,没有呼吸,也没有任何气息。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木然地摇着头,不,不,不,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耳内所有的声响都开始模糊,世界的声音在此刻像被隔了在深深的水底里发出的。

他感到一阵晕眩,大脑轰然嗡鸣。

眩晕感,可怕的眩晕感…

桑夏!无数画面在颅内快速掠过,扶苏的身形晃了晃。

他好像看到她在向他招手…

‘嘿,你好’…

‘神仙?妖怪?外星人?’

‘放心吧,我不会嫌弃你的’…

‘扶苏’‘嗯?’‘你不要太晚回来好吗?’

‘扶苏,我饿了’‘扶苏,你是个小气鬼’

‘没有工作的人就是废物啊’‘扶苏,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

‘扶苏…’……

他将她抱在怀里灵力张狂四溢,紧紧将她包裹其中。

然而,怀里的人已经不再有任何反应。

无论他怎么竭力修补着她身体内破碎的心脏,无论他如何探寻她的灵魂,她都已经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生机了。

他呆呆地、无法置信地看着浑身沐血,已经完全辨别不出模样的她。

看着身上千疮百孔的她,看着已经完全没了呼吸、毫无生气的她。

‘咚’他的心极沉重地跳了一下之后,像被什么终结了一般不再跳动。

颓然失力,一瞬间差点倒在地上。

他闭上眼,刹那间神魂之境失控狂暴。

一阵巨风平地袭起,将躺在远处地上的杀手卷起。风骤然散开,以两人为圆心向周边散去。

刹那间,四周所有的破屋瞬间化为齑粉。土丘、小山以及更远处的石壁断岩,被撞碎四散飞溅。巨大的崩塌之声四起…

整个地面像地震般摇晃起来。而圆心之中却没有任何声响。

他一言不发地将她抱在怀里,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感受不到她的心跳声,一点都没有了,连血液流动的声音也没有。她的心念之声也不再响起…

三道灵力落地,元慎、素儿、蒙毅看着一片空旷之中的两人,黑暗之中无法看清,一时不曾反应过来。待靠到近处时,蒙毅呆了。

“小,桑…桑夏…”蒙毅傻了。

元慎扬起一枚轻羽,幽白的光亮下,桑夏紧闭着眼,鲜红的血液浸透了白色的衣裳。

“啊!…”蒙毅发出一声狂怒,在旷野中呼啸而过。催山动石。

“扶苏,扶苏,魂境,开魂境!”蒙毅慌乱地喊叫着,“快开魂境啊,救救小桑夏,不会,我们小桑夏不会死的。”

“桑夏…”素儿看着血人般的女孩,不忍地别过头去,泪水无声滑落。

元慎不停地眨着眼。眼中像被风沙迷住了。他不敢去看扶苏的神情,不敢看那血人似的女孩。

他脑子里飞速想着,飞羽洛溪有没有什么还魂归体、可以让人重生的神器灵药…

“她的灵魂呢?魂魄呢?”蒙毅像疯了似地绕着四周迅速转了一圈,疯狂地喊着。

“你说话啊。别傻在这儿呀。快找找,把小桑夏的灵魂找回来,别被阴差渡走了。别被阴差渡走了…快,快…”蒙毅讷讷地喊叫着。

扶苏两眼空洞地看着桑夏。她好冷,她的身体好冷,浑身冰凉。

她在这儿躺很久了吗?为什么会这么冷?为什么?你不说要等我回来的吗?不是说好了会一直一直陪着我吗?大鱼我带回来了,我们回家吧,回家,回家炖鱼吃好吗?

蒙毅用力地摇晃着扶苏,怒喊着,“扶苏,说话,说话啊!”

扶苏终于抬眼‘看’向他,两眼空洞,喃喃低语,“回家。桑夏说她要回家。”

蒙毅登时立住身形,愣愣看着扶苏…

“回家。对,对,回家。我们回家。”

“扶苏,桑夏的灵魂还在身体里吗?”素儿哽咽问道。她不想问,可她必须得问。

扶苏摇摇头,声音淒惶,“回家,桑夏,扶苏带你回家…”

拔地而起的金光直通九霄,伫立于荒野之上,擎在天地间。

润庐,后院。金光落地。

乔子夜和阿妖眼前一亮,急忙奔过去打开玻璃推门。

却见到仿若失去魂似的扶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空洞看了看头顶的天空。

霎时,暗黑的夜色像被点燃的草原,火红一片。

扶苏抱着血淋淋的人儿站在院子里,素儿满脸是泪两眼通红,元慎在落地的瞬间飞去山顶…

乔子夜呆滞站着,嘴唇不停抖动。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阿妖的凤眼也僵住了,“扶,扶苏…”

蒙毅慌张地遁影去了二楼,转眼便带着空气瓶来到院里,“鲛珠,鲛珠不是可以凝灵固魂的吗?”

扶苏像是终于从大梦中醒来一般,挥手,鲛珠飘浮到桑夏身周,但下一刻就被弹了出来。

徐信立即现身,“没用了,姑娘的魂灵或已不在体内。鲛珠…也无用…”话未说完,他就被扶苏挥手扬开。空气瓶自行飘回二楼。

子夜伸手想去触碰桑夏,扶苏看了他一眼,抱着怀里的人儿喃喃道:“桑夏,我们,到家了。”

身后火红的天空褪去,霎时,漫天的雪花飘起。

疯狂的、成片的,像似要将整个世界湮灭在一片苍白之中…

第三百四十九章 哀恸之城(上)

扶苏抱着桑夏缓缓走入客厅,身后地下所过之处血痕滴落,殷红斑驳。

被扎透的伤口已经不再冒血了,这些血渍都是从衣服上渗滴下来的。

扶苏用灵力将之封住,但他知道,即便不封,她的血液也已经不再流动了。

他知道,但,他宁愿自己不知道。

所有人都沉默着。一片寂静。

只有沉默是最好的。可以不用去想该怎么办,可以不用思考该怎么做。

除了沉默,什么都做不了。

扶苏就那样木然地抱着怀里的人儿来到二楼,浴缸的水龙头开着,水汽蒸腾。

阿妖靠在门框上,两眼通红不忍地别过头去。她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是真实的。

为何?会是这样的结局?为何连扶苏都没能保住心爱的女孩?究竟发生了什么?桑夏…

那满身的伤口,浸透鲜血的衣衫,到底她经历了什么?

子夜跌坐在门口的地板上,傻傻地看着毫无生气,无力垂落的小小身体。

桑夏…你怎么了?是谁把你伤成这样?是谁?是谁…杀,了你?

他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可他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

如果还有一线生机,扶苏不会这样失了魂一般;如果还有一线生机,蒙毅不会怒到晕厥;如果还有一线生机,素儿也不会跟自己一样满脸绝望。

没有了,已经,没有希望了。

“出去。”扶苏背对着他们,毫无情绪。

阿妖拖着子夜走出洗浴室,素儿怔在门口呆愣了片刻后,沉默退出轻轻合上门。

浴缸的水蓄了一半,扶苏伸手感受了一下温度。

他温柔地看着桑夏,轻柔地将她的衣物一件一件脱去。再将她放入浴池里,血渍一点一点在澄清的水中蔓延,像在湖中绽开的血莲,一朵两朵…

扶着她的头靠在浴缸旁,掬水为她洗去脸上的血污沙土。

一池的水血色通红,顺着漏口缓缓排出,水位降下又再盛满新水…

他摸着她淤青肿胀得变了形的脸庞,泪水一颗一颗滴落…

那时的她,圆圆的大眼晴里盈着水光,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扇动,好像可以带起一阵微风,她上扬的唇角,那好看的弧度…

他颤抖着双手,不敢去触碰她心口的两个血洞。

血渍已经清洗一净,伤口触目惊心得让他眩晕地撞在浴缸的边沿上。

泪水像五月的雨,不停地滑落,顺着他的脸颊滴到她皮肤上。

他轻轻地摩挲着那两个翻着惨白边缘的恐怖伤口,灵力缓缓溢出慢慢地修复着。

他可以为她去承受千刀、万刀…然而,他却什么都没有为她做,他只能无力地为她修复残破的身体。

心底里的伤痛,从震动绷坏中慢慢复苏,在他刚找到她时,神魂之境像是被远古浩劫席卷摧毁般的爆裂震荡。那种瞬间催枯拉朽的感觉,甚至来不及让他感受到半分锥心刺内之痛。

而现在,当他一点一点为她洗去血污,一寸一寸抚过她身上无数道伤痕时,他的心,就像一块从边角处缓慢绷裂的镜子。

那样的缓慢,却那样的清淅可见。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碎裂的声响,只有他自己…

心口的刀刺之痕修补之后,他轻轻在将她翻过身去。

双手再一次颤抖起来。她的后背有着比所有地方都可怕的伤痕。那深深扎进身体里的木刺,一根一根像扎在他的心尖,扎在最脆弱的眼里。

金色灵力像片片羽毛附着在她的后背,一点一点地将无数根木刺从体内攫出。池水上飘浮着带血的木刺渣屑…

当她终于恢复如初时的面容、身体也看不到任何伤痕后,他坐在池边为她清洗起长发。他甚至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怕自己一不小心弄断了她的一根头发。

‘那以后我都不吹头发了,用手烘。’

一滴泪水掉落在指尖发间的泡沫中,瞬间消失无踪…

他总是拨玩她的头发,为此她还笑说哪天去理个像染儿一样精干的短发,这样他就没得玩了。

他说,只要你还有头发不是秃子,就逃脱不了他的手掌心…

然而,最终她也没真的动过心思要将长发剪去。因为他喜欢。

他喜欢把拨她的长发,还喜欢为她梳理,他曾不止一次为她清洗,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乖巧。

她总是故意摇头晃脑甩得他一脸泡沫,他为她擦头发的时候,她也总会湿乎乎地钻进他怀里,粗声粗气地低吼‘我是河妖,扶苏,拿命来’…

好啊。我把我的命给你好不好?你醒来可以吗?

水,冲洗着长发;泪水,冲洗着他的脸颊…

大大的浴袍裹在她身上,他抱着她回到房间。

电脑桌上摆着她的电脑,沙发上的恐龙玩偶张着大嘴,茶几上的一对水杯是她在网上订购的,上面印刻着两人的名字还有两颗红色的爱心。

子夜嘲笑她村妞土味审美,她却乐呵呵地怼子夜单身狗没有发言权…

床上整齐叠放着她的草莓睡衣,年前她拉着他看自己准备选购的物品‘扶苏,我想买这个情侣款的恐龙睡衣’

‘不,我绝不穿如此怪异的装束’

‘试试嘛,你看,不是挺好看的嘛’…

他将她轻轻地放到床上,洁白的珊瑚绒浴袍里,她的面容被温热的水汽浸润得光滑柔洁。就好像,她只是睡着了。

似乎,他还在她脸上看到了一抹笑意…

手下蕴着灵力,湿漉漉的长发很快就干了。

他靠在床畔闻着她发间的味道,有洗发水的香气,但他闻到的只有她的味道。

床头窗旁的多肉们整齐一排生长得很好,红红绿绿的一片,极其好看。

绿萝在这样的季节里,仍旧生命力盎然地舒展着枝条,叶片繁茂。

她不厌其烦隔三岔五地就把这些小伙伴们搬出去晒晒阳光,每周更换一次水,每天都会花点时间精心地检察…

她也曾说过可不可以在家里养只小狗,因为她总在山脚下看到一只流浪无家可归的小狗。

那时他正在忙着寻找蒙恬的踪迹,一直没想起回应这件事…

门轻轻合上了。

额间的灵树印记亮起,金光树形将床上的人团于其中。

他抱着她靠坐在床头,闭上眼,灵力让她的身体重新又恢复了些许温度。

就好像,好像,她的身体从来不曾那样冰冷过一般。

第三百五十章 哀恸之城(下)

‘扶苏,我睡不着。’

‘扶苏,你给我讲讲以前的故事吧。’

‘扶苏,等放假了我们再去看看查爷爷好吗?’

扶苏看着怀里的人儿,想起她总是找各种理由赖着他。

她喜欢他在身边,喜欢闻他身上的味道,喜欢抱着他的胳膊。有时她会大半夜的,抱着恐龙玩偶敲开他的门,然后窝在他的怀里安心睡去。

从今往后,他会一直这样护着她。

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溢出,顺着脸颊在即将滴落到她头顶时,便被灵力蕴起的温热化去了。

他不愿沾湿她的发梢,她的面容。

睡吧。扶苏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

但是,天亮了就醒来好吗…

客厅里,久久的沉默之后。

子夜看向素儿满目的红血丝,哑声“素儿…到底…怎么了?”

白素璃靠在壁炉旁,柴火‘噼啪’爆起,她摇摇头,唇角还挂着泪珠,随着这个动作,那滴宝石般的泪珠被甩到柴火里。

‘兹’极其轻微的一声之后便被蒸发了。

“我…我也不知道。”她睁着一样通红的双眼看向子夜,面容哀伤极了,“到了地方后,我们只看到染儿没找到桑夏,就马上四散开搜索整个县城了。

没离开一会儿就听到绑匪那边有枪声响起,等师暄暄回来你再问问她。

我在几个小镇间穿梭,还没找到一点踪迹,就看到扶苏的金光闪现。

于是,就跟了过去,可是等我们到那儿的时候,就…就看到桑夏,桑夏已经…已经,没有气息了…”

一段话,哽哽咽咽、停停顿顿,说完之时素儿的脸上又再挂满了泪水。

“人呢?”乔子夜的声音冷极了,他一直嘻笑怒骂嗔痴傻,可却从来没像此时这般冷峻过。

“伤了桑夏的人呢?”他不敢用那个字眼,不忍用那个字眼,在他心里还无法完全接受那个事实。

“死了。”素儿闭上眼摇着头,心中的哀伤感越来越浓烈。

“魂呢?怎么不把魂拘回来?”阿妖也一样红着眼,虽然她和桑夏并不熟稔,但她已经喜欢上那个小丫头了。

她实在想象不出什么样的人,竟能对一个小女孩下那样的狠手。人类世界互相残杀的事情不新鲜,她也遇到过,可是像这样满身沐血的仍是少见。

而且,她先前已透视内里看到了桑夏心脏上的两记重创。

素儿垂首摇头,“根本没见着当时有魂灵飘游,那个伤了桑夏的人的尸体已经被扶苏的灵力轰成粉末了。他把周边的几座小山都削去了大半,就算有魂灵在周边,也承受不住早就灰飞烟灭了…”

阿妖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她最清楚扶苏的行世宗旨,不干预生死也绝不触碰人类世界的一土一石。

而如今,他竟然把山头都削去移平了…

他,疯了!

是啊,怎么可能不疯呢?怎么可能…

师暄暄搂着林染急速遁形,她在收到子夜信息时,人已呆滞。

染儿刚刚醒来虚弱极了,连问着桑夏呢?桑夏还在那个地方关着…

师暄暄无法说明,也不敢说明,便急急带着他先回山头后再作打算。

廖伯伦,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所有人,所有相关的人,都给桑夏陪葬吧!

地狱之门打开,你们所有人都不再有未来了。等着魂飞魄散再无轮回…就算让我师暄暄手染鲜血、堕入魔道也无所谓!

明堂内得知消息的人们,都震惊错愕到说不出任何话来。

叶空归吾自责不已,若不是他请求扶苏去时间结界,就不会发生这个悲剧。

归吾痛苦地叹息着,大地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悲伤,微微震颤。元慎决定回一趟飞羽洛溪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辞行后团身化为一只洁白的巨鸟,啸叫着向飞羽洛溪飞去…

岚飘飘拍拍归吾的肩,“随我去看看吧。”

两人来到润庐后,却没人敢上到二楼去打扰。

无奈之下,岚飘飘传声给扶苏,“让我看看这姑娘的两重身是否还在。”

被悲伤占据了整个神魂的扶苏,这时也突然清醒过来。

众人上楼后,岚飘飘展开‘洞悉’却再也勾不出曾信手便可拈来的两重身之影。

她皱着眉摇头,极无奈地说道,“她的魂灵不知是飘没了,还是被封存了,我,我也未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比痛更痛的便是希望破灭。被这个世间打磨得失了心意的人们都知道,不要有希望,因为有了希望之后你就会以为自己还有一丝可能。

然而,希望总是用来破灭的。

扶苏燃起的眼眸再次跌入死寂。比深灰更深的灰,是心火燃尽的死灰。

“出去。”

没有人责怪他此时的无礼,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此时的绝望。

远空渐明的晨光极力撕开夜幕,地平线上跃起一颗朦胧的圆。像是拼尽全力要顶开这夜的黑,与尘世的寒凉抵抗,努力地攀爬着…

湖边睡梦中的水鸟栖于枝头缓缓睁开灵动的眼,羽翼未展,望着曙光仰起脖子发出阵阵低鸣…

然而,水鸟们还未等到日头东升,那轮抵抗暗夜的光亮,便像陷进了深渊一般,瞬间隐去了光芒。

大地、天际、湖泽、远空…再次堕入黑暗。

水鸟们惊诧地纷纷展翅掠湖低飞,刹那间,它们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哀痛感,一一坠入水面在湖泽中扑腾着翅膀挣扎。

而湖中的鱼儿则全都像被电流击中了一般,僵住缓缓悠游的曲线,沉入更深的湖底…

睡梦中的人们纷纷惊醒,莫名地感到哀伤。

就像似做了一个极真实的哀梦,或者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一般。难言的悲痛,从心底蔓延至周身的每个感知角落。

有人坐在床头恸哭,有人木然地泪流满面,有人捂着胸口大口呼吸,有人则在梦中痛哭流涕…

这一天,悲伤的情绪在每个人每个生灵心间弥漫开来,无力抗拒。

无数个城池陷入前所未有的悲痛中,就像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最珍惜的东西。

举城皆哀!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一夜白头

一整夜大雪纷飞,到清晨时分,雪已将明堂和润庐淹去了大半。

润庐山头银装素裹,像是传说中的雪域冰宫一般。远远望去,一片茫白无际。

润庐客厅里柴火不断,素儿守在子夜身边。

他已经达到了这具平凡身体的极限,如果再不入眠必然会撑不住。

阿妖果断施下灵力强行让子夜入睡,之后便回了明堂。

素儿沉默地拨弄着壁炉里的火光,看了眼前后院堆积到足有一人高的积雪。深深叹了口气。

她两眼红肿着,无力地靠在墙面上,看着沙发上昏睡的子夜。她的心很痛。很痛很痛。

不是因为扶苏的魂境影响。她能感知到他此时的哀恸,所以,即便没有他难以自控四溢的灵力,她的心也一样疼痛难当。

无法想象。桑夏就这样…

扶苏。扶苏该怎么办?

两千年了,两千年来唯一的爱恋,唯一能消解他心头寒冰的那轮明媚阳光,就这样被抹杀了?!!

若未曾相遇,他仍还是他。孤独绝然地行走地天地间,不沾风霜不染人世地行走着。

也许,于下个千年、下下个千年,他仍还只是他。寒冰已凝,从未有人想过、尝试过去打破。也没有人有这个能力去融化他心头的冰凉。

但是,她出现了。他遇见了她,她说她不怕他。她说她会陪伴他一直,永远。难道,誓约就是用来毁灭心间最后一丝暖意的吗?

他的寒冰化去,如今,归来已不再是当初的模样。而是铺天盖地想要将世间万物都湮灭的绝决。

崩溃后,不留一丝余地的失控。

蒙毅醒了。呆愣地坐在床上,傻傻地看着窗外一片苍白景象,心中却是觉得这样的景象再合适不过。

坐了久久也看了久久之后,手机响起。他给陈朦回了信息,推门出去走到桑夏房前。

站在门口,许久没有动作。

“进来吧。”屋里,扶苏的声音响起。

蒙毅推开门,两眼惊直愣愣看着床上的人。

“扶苏!”

床上的人抬起空洞双眼望向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抱着怀里的人。

蒙毅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扶苏一头乌黑浓密的短发,竟在一夜间像被簇染成了灰色。

不是白雪的白,而是银灰的灰。

蒙毅知道,他伤心极了,也孤绝极了。可是没想到,一夜白头这种事情竟会发生在扶苏身上。

“!”随后到来的素儿也怔在门口,惊愕地看着扶苏。

“你的头发?!!!”素儿眼角抽动了一下,泪水又再滑落。

她的心抽疼至极,疼到连呼吸都如针扎般锥刺难忍。

他是谁?扶苏啊。公子扶苏。伫立行走世间两千年,神明般的男人。

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大喜大悲的男人!

然而,一夜之间。他的魂境失控、灵力四溢,面容虽未苍老,但那银灰色的短发,却像一道道锋利的岁月划痕般直立在头顶。

像是宣告着某种他说不出口,无法形容,不能承受的悲。

但他毫不在意,他不在意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只温柔地看着怀里的人。当他看向她的时候,唇畔似乎是带着笑意的。

他疯了!不是真正的疯狂,却是肆意地任心中的哀恸,感染着万物生灵。

两人无言从房中退出,不愿再去打扰。

没有人会试图让他放开怀抱里的人,也没人认为他必须放开。

存留世间一丝好。或许,即便是一具毫无生气的躯体,也能暂时镇住他错乱的神魂。

他没有痛哭,没有哀嚎,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往日的气息。

就好像,他已经把自己放入了一个隔绝所有人的梦境里。

若无法面对,便沉浸其中吧。

暂时,别无它法。

师暄暄面如死灰,叩响润庐厅门。

她没办法直接推门而入,推开积雪的身后像一条长长的甬道,她站在其中,两边是雪做的围墙。

一切因她而起,此时,她还有什么脸面直接推门而入呢?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怒火和指责,但这都不重要。她的心里除了无尽的悲伤,还有永远都抹不去的懊悔与自责。

风尘仆仆一路遁影回到明堂。到现在,她也没告诉染儿发生了什么事。她不忍心,至少让染儿睡一觉修养会儿,再来面对这个所有人都接受不了的事实。

是的,她自私。

可是,谁又不自私呢?桑夏已经没了,染儿只是个平凡人,知道了除了会身心大受打击还会怎么样?

门开了,乔子夜面色如土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进到厅内,蒙毅两眼中便升起怒火。

“走!”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这个时候,他没办法讲道理。

师暄暄抿了抿唇,眼神飘忽地从子夜脸上掠过,沉吟了会儿,“一切都是我之过。”

子夜站起身走到壁炉旁挨着素儿坐下,两人埋头只看着炉内的火光。因为心中凉极了,只有靠在火光边才能感受到一丝温度。

“你走,我不想见到你。”蒙毅背过身去。

“凤小陆回到当时的时间里查探过了…”话未说完,蒙毅暴烈地打断,“他能把桑夏救回来吗?不能就走!我不想听,走…”

师暄暄皱着眉,愧疚地低着头,“我只想告诉你们…”

“走。我们不想听,不想听,懂吗?你是要来告诉我,桑夏是怎么被,被人杀死的吗?还不够吗?”

“我们看到了,她浑身是血,到处的伤痕。师暄暄,我蒙毅跟你无仇无怨,只是这个时候你就别再来伤扶苏的心了。

他,他的心已经碎成什么样了,你怎么能如此狠?!”

“蒙大哥…”师暄暄…

“走啊!!!”蒙毅怒吼!

“蒙毅”,一个冰冷幽幽似如远山之际传来的声音响起,扶苏直直从天花板上方缓缓飘落。

当师暄暄看到他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知道那个女孩对他很重要,但不知道他竟然会因为她而一夜之间黑发成灰。师暄暄只觉心底一记揪痛,再不敢多看扶苏一眼。

“与她无关。莫要责怪她。”扶苏语气冰,眼神也同样冰冷地看了眼师暄暄后,歪着头,“说吧,都看到了什么。”

“烦请开结界之门,凤小陆将当时情形收进了魅灵之中。我也着实说不清…”

扶苏没有答话,只抬手挥出一道灵力。

凤小陆进入结界,瞬时便来到了厅中。面有惧色。

他不是真的害怕,而是内心中感受到了难抵的寒意。

山海之魅,抵抗不了这样的灵力气息。

第三百五十二章 怎么办?

凤小陆一进到润庐客厅,先是跟素儿打了声招呼,“小师傅”。

素儿冲他点点头,问道:“你穿回去发现了什么事?”

事实上,所有人都想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谁都知道那样的画面是最不能目睹的。

这就好像让桑夏在所有人面前再死一次啊!谁能承受双重的锥心蚀骨痛?!

但是这个信息太重了。

师暄暄哪里会不明白此时最好不要去触碰扶苏业已分崩的心,但是,她必须让他自己亲眼去看啊。

因为如凤小陆所说,桑夏身上真的有很大的隐秘。

也许,可能,她还有一线生机呢?!

凤小陆团身化为一道魅灵,在壁炉前的半空中转动了一圈后,虚影中呈现出了一幢灯光昏暗的破败小屋。

杀手突然暴起杀死了看守,然后与另一个看守人博斗,撞进关着桑夏的房间…

桑夏与杀手间的对峙,逃离被抓回之后像被逗弄的兔子一般…

再次逃出门后,不停渗血的背后深深刺入的利刃…

挣扎着向前爬行,一地血痕…

杀手将她翻过来后,在心脏上奋力刺下的那刀…

所有人看着,不忍看却强迫自己仔细地看着。

蒙毅整个人颤抖如狂风中的落叶,素儿和子夜两人不知觉间挨到了一处,握着彼此的手两眼通红。

桑夏,桑夏,为什么我们都没能找到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承受这么残忍的,虐杀。被那样折磨得遍体鳞伤,浑身无一处好。

所有人不自觉地迅速看了眼扶苏,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两眼直直盯着画面。

然而,下一刻,山间的积雪轰然倒散,在空气里与无数灵力交接之后发出钝重的声响。

凤小陆所见便可供所有人直观看着,紧接着画面中,便出现了杀手最后抬起匕首时被弹飞出去的一幕。

之后,便是扶苏赶到现场后的画面…

当众人闪身离去之后,暗夜的东方,一蓝一白两道灵力急行而来。

这两道灵力在现场逡搜了一圈后,似是发现了凤小陆的窥探,两道灵力击打而来,凤小陆迅速踏出时间轴脱离了那处…

凤小陆回形落地,看了眼众人的反应。

显然没人知道那两道灵力的来历,连凤小陆穿行时间轴的窥视都能看透,对方的实力可想而知。

但是竟连扶苏都摇头表示自己从未见过这两道灵力,更何况他当时已不在场,单从魅灵里照见一观也无法感知那两道灵力的气息,更是无从判断了。

但是,除了这蓝白两道灵力之外,那杀手为何会被无形之力弹飞呢?

如果是灵力的话,凤小陆是可以直观看到的,但是画面中没有显示,也就代表着连凤小陆都不可见某种神秘的能量。

扶苏突然想到了什么,和素儿对视一眼后,两人匆匆楼上跑。

然而,无论所有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探到桑夏体内有什么灵力。更别说那雾白人形。

什么都没有。还一如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气息,没有生机。

她的面容似还有些红润,但那是扶苏的灵力一直在维持着。

连岚飘飘这个谒灵者都宣告自己无能为力,他们这些灵力者又有什么办法呢?

人类的灵魂,本就有着解不开的谜。

所有生灵只有人类的灵魂可以转入轮回,人类经过一世又一世的历炼,积攒或消耗着灵魂的能量。

极其少数的灵魂可以积攒能量,而最终这些独特的灵魂,又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而灵魂消耗到一定程度便也就再无来生,能量消散归于天地间。那么新生的灵魂是从哪儿来的呢?

等等,这些奥妙,即便是秘族、职责者以及像扶苏这样的灵力拥有者,都对此一无所知。

生命。并没有那么简单。

“好了,走吧。”扶苏坐回到床畔不再理会众人。

大家来到客厅,凤小陆和师暄暄讷讷告辞。

临走时,师暄暄朝素儿说了一句,“有任何事,烦请通知,暄暄愿做任何事弥补…”

“子夜…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你打我电话。”

乔子夜没有回答,只是跟素儿一样,点了点头。

师暄暄心中愧疚万分根本也生不出旁的不满,悄无声地转身离开了。

蒙毅端了杯热茶水来到房里,看着扶苏一头的灰发,打心底里更是难受多了一分。

“喝口水吧。”扶苏头也未抬,只看着怀里的人,好像生怕一不小心她就会消失似的。

“扶苏,桑夏…桑夏一定还会活过来的,一定会的,对吧。”他像是在问扶苏,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们桑夏的灵魂总不可能会消失不见吧,连你都没找着,说不定,说不定还在呢?只是我们没发现?!”

蒙毅到现在也还没能接受这个事实,他企图用这些猜想来宽慰扶苏的心,其实也是在宽慰自己。

扶苏没有回答,蒙毅站在一旁想了久久,看着脸色已苍白毫无血气的人儿,他的心时刻揪痛着。

沉默许久,窗外的天阴沉沉的,一点都不像白天倒是如同昏暗的暮夜。

空中一只乌黑的寒鸦飞过,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空气仿似凝结了一般,过了更久,扶苏哑声低沉地说“蒙毅,我不知道。

她的身体越来越凉了,我怎么护都护不住,怎么办?”

怎么办?

扶苏从来不曾说过‘怎么办’这三个字。

二十年来,他们两人找洗灵河遍寻踪迹希望渺渺时,扶苏说一定有办法的,别放弃;

生门不得法进入其中,扶苏说没关系一次不得可,再寻契机便是;

黑影找上门来掳走桑夏、湖心居众人遇险、归吾请他一起去时间结界救延音贺兰…

每次的每次,他总是没有任何推辞地站在所有人前面。

他,从不说怎么办。

向来皆是以他为主心骨,所有人在他的庇护之下高枕无忧。

此时,他却问‘怎么办’?

是何等的绝望,才会令他说出这三个字?!!

蒙毅的心中,说不出的惊愕与慌张……

第三百五十三章 绝望的滋味(上)

北方。白雪皑皑,天地一片苍茫。

一座冰雕玉琢般的城市,虽不及南方城市的细致,却有着北方的大合大开之气。

丘陵起伏于城市北面的遥远地带,大部分地区均是开阔平展一望无际。

这里没有太过拥挤的街道,道路旷达四野通辖。只是那可怕的寒冷气候,令人望而却步。

不过,近十几年来随着科技发展,城市内的居住环境飞速提升。只要不是闲得没事往外跑,室内的舒适度其实比南方大部分城市都要高出许多。

尤其是那些财力雄厚的人,刘云卫便是这些佼佼者中之一。

刘云卫并不是做什么大生意的大老板,明面上他不过是一家广告公司老板。

但是他的同学、朋友,甚至亲戚都不知道他那个公司到底有多大,也不知道他是撞了什么大运发了财,竟是将全家老小十一口都带去京城过神仙日子去了。

听人说,他不仅在北京有房子,可以说国内一线大城市都有房。刘家出了这么个能人,真是祖上烧了高香啊。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个从小精明到大的主。从来不吃亏,而且也没什么人去让他吃亏。

所以,刘云卫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就是一个能言善辨还精于世道的聪明人。

聪明人刘云卫此时坐在自家的豪宅中,紧皱着眉头,满脸乌云地看着亲弟弟刘云洪。

“那两个泰国佬联系不上就算了,反正不是我们直接经手的。特么刘大强呢?这家伙咋说都是姥姨的外甥啊。这特么咋回事?”

刘云洪杵在偌大的书房里,看着坐在欧式雕花椅上的大哥,一脸委屈道:“这我咋知道。反正哪个手机都打不通,阿力和华子的电话也打不通。也不知道这群孙子是不是拿钱跑路了。”

“跑啥路,跑路。警察又没查到他们头上。跑路。不可能。”刘云卫脸黑黑地捡起烟灰缸里的雪茄抽了一口,“那啥,给曹心心打个电话,让她问问那个…啥名字想不想来了,就是那个…”

“刘大强那姘头?”

见大哥点点头,刘云洪立马拔通了电话,“喂,心心,那啥,刘大强那个姘头你给去个电话探探口风。”

刘云卫站起身挺着个略大的肚子走到窗前,看着别墅外一片的白茫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还有一丝不太好的预感。这次怕不是要出事了!如果刘大强真的失踪了的话,那跑路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他皱起眉转身对亲弟弟说道:“我觉着吧,师暄暄那娘们肯定有古怪。

这都一宿过去了,没个回音也没传出啥报道。要真弄死了,也不可能一点儿动静没有啊。”

“哥啊,咱选的那地儿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要真弄死随便往哪一扔不就完事儿了,没报道没准也是好事。”

“你懂个屁。特么的廖仲卿那傻货随身带着密钥,一准被那娘们弄死把密钥搞到手了。

密钥没拿到手,人给弄死了。我钱咋整?你个傻货,别的钱几百几千万没就没了。那可是上百亿啊,兄弟,这笔钱要弄没了。不说别的,咱俩就都别活了。”

刘云洪惊得毛发直立,哆哆嗦嗦地说道:“哥,别吓我啊。”

刘云卫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拔通,“廖老板,您老那边找到人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困难的说话声,“别找了,都死了。”

啪,电话挂断。

刘云卫脸色突变,惊慌地跑到桌子前打开电脑。

刘云洪越发害怕起来,“哥,我就说别去管师暄暄那档子事了,不行这笔中介费咱就不赚了,让那边的人自己去找那娘们算帐。你非是不听…”

“别特么叨叨了,赶紧的。明天一起走。我现在就订航班,去泰国避避风头再说。这娘们可能跟国际刑警合作了,没看出来居然还有这一手。”

刘云卫边说着,迅速地摆弄着电脑。刘云洪则去了楼下,做跑路前的准备。

没过一会儿,别墅外一阵无名风吹来。

‘嘭’高大的欧式铁门被无形之力砸开,横飞而出撞在一左一右两名穿着厚棉服的男子身上。两人被撞到墙上,瞬间就晕了过去。

别墅内的花园里没有花花草草,只有一个空空的泳池和几把椅子。刘云卫听着声急忙转头透过窗往外看,却什么也没看见。

他疑惑地回到桌子前,噼哩啪啦敲着键盘,心想着得先把几笔国内银行卡的钱赶紧转出去。虽说都数额不大,但那也是钱啊。

此时,楼下传来几声呼叫。

刘云洪听着声就大叫不好,“老娘…”

刘云卫迅速合上笔记本电脑挟在肋侧,又打开桌子下的保险柜拿出一把枪,匆匆冲下楼。

虽然他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人摸上门了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他来到楼下,却发现偌大的客厅空无一人。他躬着身子谨慎地转了一圈四下打量,一个鬼影没瞧见。

“云洪,杠子,云风,云婷,老娘…”几乎挨个叫了个遍,但却没人回应他。

他举着枪,像个老练的杀手似地踩着小步一点一点往前挪。

客厅很大,离厨房还挺远,隐约听到那边有动静。等他挪到厨房时,已经紧张得满头大汗了。喘着粗气,举着枪,快速蹿了进去。

便看到一家老小,齐齐整整地坐在厨房旁边厅餐的欧式长厅桌上。但每个人都看上去呆呆的,那样子就像是,中、了、邪!

刘云卫惊恐地上去拍了拍刘云洪的脑袋“云洪,云洪…”

但不管他怎么拍,刘云洪却没有丝毫反应。

“他妈的,给老子出来。”刘云卫气急败坏地吼道。

他惊恐又愤怒地围着一家老小挨个拍了一圈,没人有丝毫反应。全都睁着眼,直挺挺地坐着,目光呆滞。

刘云卫哆嗦着手去探了探老娘的鼻尖,确认还有呼吸,稍稍松了口气。来不及想这世上啥时候多了这种迷药,围着餐厅转了一圈后,又立马蹿进厨房。

这时,一个陌生的男人从冰箱后头走了出来。手里还捏着只烤玉米棒子,正吃着。

“谁,你谁?”刘云卫拿枪指着陌生男子,紧张得声音发抖。

这两人居然悄无声息就摸进了刘家,在知道他们这个小区可算得上是这座城的富豪住宅区,保卫做的很好。

并且,他刘家大院门前还有两个保镖,刚刚刘云卫也看到了,那两人倒在院里,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怎么了。

刘云卫心里不由得感到了一丝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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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绝望的滋味(下)

“谁?呵呵,刘云卫,一个死人是不需要问这么多问题的。”

姬戎渊歪着头冷冷地盯着刘云卫,两眼微微眯起。一路赶来,他的两眼都快被狂风给吹瞎了。

刘云卫一听这话,不由分说扣动扳机,此时另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右侧,伸手捏住了枪。

子弹还没出膛,枪就被捏爆了。

碎片直接飞溅而出,巨大的作用力之下有两块碎片扎入刘云卫的左肩胛。

瞬间,痛感传达开来。

刘云卫顾不上惊奇两个神秘来人是怎么回事,疼得呲哇乱叫,忙用手按着伤口。

姬戎渊嫌弃地把玉米扔到脑后,走到刘云卫面前冷声道:“卖凶杀人,代洗黑钱,代行贿,还代为布局策划绑架,刘云卫,你这买卖做的够大啊。”

刘云卫倒抽冷气按着左肩,呲牙咧嘴喘着粗气道:“你们什么人?想干啥?”

捏爆了枪的男人面色极其冷漠,一张苍白的脸看上去十分的阴鸷,眼神比刚才那个男生还要冰冷。

刘云卫突然想到了,原来所谓的杀气,就是这样的。

“问你几个问题。”说着,男人便抓着他的肩,把他拖到餐桌前按到椅子上。

刘云卫呼呼喘气惊慌失措,此时他已经感觉到,这两人有古怪。

“兄弟。祸不及家人,有事说事,我一家老小跟我干的事儿都没关系…”

“北北,我来。”

姬戎渊是真的怕北弥生一不小心把人给捏死了。因为,连他都想马上杀了这个人,更何况是弥生。

“别吵别吵,问你几个问题。你想清楚了,好好回答。”姬戎渊低头看着刘云卫。

“是谁让你去策划绑架案的?”

“什么绑架案?”刘云卫心里有明悟了,果然与师暄暄那娘们有关。

北弥生抬手,一道灵力飘过,刘云卫的一根手指头像被世界上最锋利的刀划过,掉在了桌子上。

“啊!!!!”刘云卫捂着左肩的手,又忙不迭地捏住被割去了手指的左手。

连对方何时出的手,怎么出的手都没看清,手指头就没了!!!

“廖伯伦,廖伯伦。我可以给你们他的电话住址。”

刘云卫知道遇上不可抗力了,不屈服就只能等死。他本就不是什么忠心的人。

“廖伯伦?”北弥生微微一皱眉,似是想起了什么。

姬戎渊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想起那被弥生扔去供养盘冥洞的魂灵——廖仲卿。

一切就明了了,廖伯伦与那廖仲卿显然便是兄弟二人。所以,这是找师暄暄的场子,想要杀人报仇,结果却祸及了桑夏!

“三个杀手是谁雇的?你,还是这个姓廖的?”姬戎渊恨恨地问道。

“三个?他就给塞进去两个杀手啊。”刘云卫刚说完,转念一想,廖老头趁自己不注意做点手脚也是太正常容易不过的事情了,立马改口,“都是他,都是他让雇的。”

“这个姓廖的什么目的?”姬戎渊。

“他想杀了师暄暄。他弟就是被那娘,被师暄暄弄死的,他就想杀了她报仇。”

刘云卫吃不准对方是不是师暄暄派来的。如果不是,为什么会找上自己?如果是,又为什么好像完全不知道情况?

姬戎渊和北弥生对视一眼后点点头。

刘云卫从来也不是胆小的人,夹缝谋利一直干着的都是铤而走险的买卖,所以胆色还是有的。

他想了想问道:“两位大哥,我们都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就是一掮客,您二位犯不着跟我这种人计较。我这儿还有点钱,饶了我这条狗命行不?”

姬戎渊笑笑说道:“不行。”

刘云卫瞬间脸都黑了,哆哆嗦嗦地说:“大哥,我手头有五千万,买我一条狗命。两位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是师暄暄请你们来的吧,我可没想杀她啊。不关我的事啊。我就是帮人办事儿的呀…”

“闭嘴,钱呢?”北弥生冷冷开口。

刘云卫示意厨房地上的电脑,然后就更不可思议地看到,电脑居然自动飘到了面前的桌上。

他目瞪口呆一时居然忘了疼痛,只觉得极大的恐惧感将他包围。

姬戎渊面无表情地示意他打开电脑,随后登入他的国外银行帐户,赫然看到五千余万,美金。

“呵呵,干你这行还挺挣钱嘛。”姬戎渊面色不善地冷笑道。

刘云卫傻傻地看着两个陌生的神秘男子。

魔术师?巫师?他现在压根来不及反应,去思考这两个可怕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他都快哭出来了,嘴里喊着:“饶命啊,饶命。”

北弥生走到餐桌前,指着刘云洪问,“这个是?”

“我二弟。”

刘云卫话音刚落,北弥生手中凭空出现一把蓝色的光刀。

手起刀落,刘云洪喷血倒趴在桌上。两眼仍睁着,正好‘看’向刘云卫。

刘云卫一时吓得失了神。呆若木鸡地看着已经死了的二弟,僵硬着脖子不敢相信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个是?”北弥生又走到另一个年轻男子身后问道。

刘云卫紧张、恐惧、惊愕、错乱,两眼发直,整个人颤抖、哆嗦得像筛糠一般,完全说不出话来。

姬戎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你话呢。这个是你的谁?”

刘云卫回过神来,吓得直接尿了裤子,哭着颤声答道:“这,这他,他是来串门的,隔隔壁邻居…”

下一刻,他再次看到男子手中又凭空出现一把短刃,瞬间便刺穿了刘家小弟的脖子。

咚地一声,倒下时脑袋砸在桌上。

刘云卫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太可怕了,这是他从来都没见过的手段。

不,这不是人的手段。

这是恶魔啊。是恶魔!

刘云卫曾想过也许有一天自己东窗事发,会被逮进去蹲号子。

也许有一天会被人寻仇上门,但他从来没设想过,会有这么恐怖的死神来到他面前。

“求,求求你们,两位大哥,大,大爷。放,放了我家里人,不,不关他们的事啊,求你们啦”

刘云卫头皮炸裂,木讷又惊恐地喊叫着,妄图为家人求得一丝生机。

但是,不可能了。不管他如何哭求,都不可能了。

当他明白这一点时,内心就只剩下了极度的恐惧,和无比绝望的滋味!

第三百五十五章 骨牌效应

白日的光线映在雪地上,便显得世界更为苍凉。

没有阳光,只是亮得渗人的白。光线打在花园的白雪上折射进屋子,照在更为惨白的刘云卫的脸上。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招惹了什么人,也不知道为何对方出手这如快速而狠辣。

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绝望得像只待宰的羔羊,已经全无了挣扎的心思。

姬戎渊忍受不了屋内的血腥气和刘云卫吓尿了之后的骚臭味,嫌弃地捂着鼻子。

但他并没有去阻止北弥生。他就算有这个想法,也阻止不了!

“这个是?”北弥生来到一个微胖的女孩身后,歪着脑袋嘴角露出一丝诡魅的笑。

刘云卫突然醒过神来,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慌忙扑过去挡在女孩身上。

“祸不及家人啊。你们要杀杀我好了,我妹妹跟这些事情一点关系没有啊。求求你们放过她吧。求求你们了…”

北弥生一声冷笑后,面色一沉凑到刘云卫眼前,冷酷说道:“你妹妹?原来你也有妹妹。

你不说是你妹妹我就不杀了,我北弥生不杀女人。但她是你妹妹,那就怪不得我了。你还可以替她求饶,可是有些人,连话都来不及说…”

北弥生手中幻出两柄弯刃,拎起刘云卫后一刀一刀划在女孩背上,鲜血淋透了椅子渗滴到地面上。

“弥生…”姬戎渊不忍地别过脸去。

刘云卫已经瘫软地跪在地上无力地哭喊着,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两柄弯刃轻而易举,穿透女孩的心脏。

“下辈子千万别碰你碰不起的人。哦,对不起,你已经没有下辈子了。”

北弥生拎起业已瘫软成稀泥的刘云卫摆到椅子上,手起刀落,餐桌之地霎时变为人间炼狱,血腥味弥漫开来。

到了老太太身边时,刘云卫拖着瘫软的身子试图挣扎,但他已经完全站不起来了。

“对不起,我说错了。你们全家所有人,都没有下辈子了。”北弥生阴冷地说着,再次手起刀落。

他苍白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暴虐肆意的笑意。

“我的阿蓢,我等了她两千多年!你!却把她杀了!去死吧,全都陪葬去吧!”

说着,北弥生来到刘云卫面前,将他拎起来扔到墙上。同时,四柄蓝色光刃将他的四肢一一钉住。整个人就像躺在地上似的,呈一个大字状。

疼痛感袭来,刘云卫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魔鬼再无求生的意志。

北弥生远远地隔空催动光刀将他的心脏剜了出来,却用灵力吊着他的一口气。

刘云卫惊惧到整个人都快要炸裂了,“魔,魔鬼!”

北弥生面容上竟然现出一丝哀恸的神色,歪着头眼睛看向窗外。

“是啊。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说的,便是我。我北弥生从不杀不该杀之人,今日为你破了例,你该当十分自豪。”

唆,一记光刀祭出剜去刘云卫左眼。在他面前,那颗心脏还在收缩跳动着,就像仍在他的胸腔里摆放着似的。

“你是不是想不通自己到底招惹了什么人?”北弥生仰着头,目光冰冷。

刘云卫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死了,此时看到的场景肯定是灵魂出窍了。他虚弱地挂在墙上,就像书房里摆的那张老虎皮一般。

北弥生根本没管他是否听到,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不见了,我等了她两千年,你居然就这样杀了她!连她最后一丝魂魄都消散了。扶苏,我跟你,不死不休!”

说罢,他抬手握拳,那颗心脏便在空中爆裂开来,鲜血四溅。刘云卫终于吐出最后一口气,死绝。

姬戎渊使灵力勾起电脑转身便走出屋子,看着院落大门墙边两个晕厥过去的人。

北弥生刚抬起手,被姬戎渊阻止,他摇摇头说:“这两人并无大过,不过是看家护院的两条狗罢了。留着吧。”

语罢,两人化为两道灵力急速在雪地上飞驰,渐行渐远。

…………

刘家大院门口,两个穿着棉服的保镖醒过来后,就闻到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极为冲鼻。

对视一眼,警觉地摘下身后的电棍朝里间走去。

不一会儿,便像见了鬼似地飞奔逃离,狂吐不止…

遥远的旷野雪地上,两道灵力化光急速前行,姬戎渊喃喃道:“你又何必将他满门皆屠呢?

毕竟其它人虽都有罪过,但罪不至死啊。除了这个主事者,其余的人魂灵你就放了吧…”

话未说完,他就被北弥生挥手扬起的灵光击飞,横扫出去,直直撞在一棵干枯的树上。

树木应声断裂,姬戎渊站起身拍了拍雪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追了上去…

九溪,玻璃屋内。

白色沙砾连绵起伏跳动,北弥生打开‘无余’银球,一个一个地抛出刘家十一口的魂灵。

沙砾像嗜血的狼群,欢乐蹿起啃咬着。没有人能听到那些魂灵发出的哀嚎声…

你们,已经没有来生了。

因为,我的阿蓢,也没有来生了。

北弥生颓丧地坐在溪畔的玻璃窗前,摩娑着皮沙发的扶手,看向溪涧一脸漠然。

不一会儿,厅门推开,一阵风急卷而入。

姬戎渊一进屋,便看到已经被沙砾吞噬了大半的残破魂灵,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自己此时说什么都没有用。

一切都晚了!都晚了!

………

是啊,一切都晚了。

都是因为他的疏忽,都是他的错!

数天前,当他在苏慕对面楼顶看了一整天,都没发现桑夏的身影后,他便给她发了信息。

结果,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电话、讯息均没有回应,他便觉得有些奇怪。

联系了苏慕的职员,对方只说桑夏请了假这几天不来上班。

于是他又去了润庐,那处的结界连‘无余’都无法轻易破进去。

但是,当时他完全不可能想到会出那样的意外啊!

他想不到这一切的一切串联起来,竟起到了骨牌效应。而推倒第一块骨牌的人,便是那师暄暄。

说起来,若那廖仲卿还活着,或许廖伯伦也不会发疯非要杀了师暄暄不可。

而取了廖仲卿狗命的,却是弥生自己。

谁都无法想到,针对师暄暄的绑架案,居然最后遭殃的会是,桑夏!

第三百五十六章 轰动的灭门惨案

当姬戎渊发现桑夏联系不上时,心里便生出了些微不安。

苏慕上下封锁消息,没有人知道林染和桑夏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情的几个人都配合警方工作去了。姬戎渊无从探知,这才将事情与北弥生说。

“弥生,阿蓢可能出事了。已经三天不见她人影了。而且,她应该也不在那座山头!”

北弥生当时便直奔润庐山头而去,但是扶苏布下的结界十分严密。

在盘冥洞凝聚完成之前,他的灵力还不足以对付山头所有人,便没去硬闯破界。

控着转生灵驱使了几个亡魂散布藏匿于四处,当师暄暄等人行色匆匆上路,扶苏收起全部灵力修养于魂境中时,也没人发现身后远远缀着两三个亡魂。

待北弥生收到亡魂传回的可疑消息后,立马和姬戎渊两人朝那处掠去。

师暄暄交赎金时突来的枪击,与桑夏被杀手残杀是同时发生的。前后不过几分钟,突然且迅速。

等两人赶到时所有人都已经不在原处了。几个亡魂也被扶苏崩溃的一击,化为了飞灰。

顺着着扶苏留下的灵树气息,北弥生和姬戎渊来到了事发地。

途中偶感似有异样,两人灵力击去之时凤小陆踏出时间轴。

当然他们也并不知道那是凤小陆。姬戎渊催动灵力,两人便看到了桑夏被虐杀的惨烈一幕。

北弥生当场就疯了,狂暴席卷百里内所有见到的孤魂野鬼,却就是寻不到桑夏的魂灵。

天大地大,即便阿蓢的魂灵还在,他们又要上哪儿去找呢?

其实,这不过是两人无法面对事实寻的借口罢了。

‘无余’里感应阿蓢神魂的灵力,在阿蓢初次觉醒时曾经亮过。而当弥生再次查看时,那一丝沾了神蓢碎魂的紫棠色光芒已经迅速萎暗,光亮消失,那丝灵力也随之散去了。

这本就是用来感应阿蓢元神用的,它消失就意味着…

意味着她的元神也消失不在了。

凝结了两千年的碎魂,终究还是没有等到完全成形之时。

桑夏身死,载体容器消亡后,阿蓢的碎魂便会随之化为灰飞。

姬戎渊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也许,北弥生再也无法原谅他。

可是,他不后悔。因为,他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

他想让她好好的活着,而不是做为一个容器,活够二十年就宰杀取魂。

这不公平。是的,不公平。

但是,意外飞来了。

砸得他懵然无措。那个女孩终究还是死了。并且,连阿蓢也再也回不来了。

“弥生”,姬戎渊走到窗旁轻唤了一声。

“我不怪你。”北弥生冷冷地说着,一动不动地望着溪涧,“这一切,都是扶苏的错。他没有能力保护好阿蓢,都是他的错。”

姬戎渊心中万分愧疚,且也同样悲伤极了。

在事发地,没有找到阿蓢的魂灵,却抓到了那个最先被杀手暴起一刀毙命的六子。

游魂飘于山涧在洼地里躲过了扶苏摧山粉石的一击,却没躲过北弥生的探查。

被收拢后,在他的觉灵中两人发现了绑匪们的资料。

北弥生驱使恶灵,很快就找到了藏匿在老家豪宅里的刘云卫。

“再过九十天,待盘冥洞灵聚结完全,我便去亲手杀了他。屠尽那座破山头!”北弥生紧紧握着拳头。

姬戎渊看着他的背影,转头间潸然泪下。

如果说这世间谁是阿蓢最重要的人,那一定是北弥生无疑。

他这个从小青梅竹马指了婚约的夫婿,在阿蓢心里还是不及弥生这个亲兄弟啊!

阿蓢!

姬戎渊的眼前浮现出神蓢当年的模样,泪水不停溢出沾湿了面颊…

………

明堂,师暄暄惊愕地从床畔跳起来,朝阿妖摇摇头,两人匆匆转身出了林染的房间。

归来之后,林染便高烧不退,一直迷迷糊糊地叫着桑夏的名字。

“是何人下的如此狠辣手段?”师暄暄不敢相信地看着阿妖惊道。

阿妖摇头,“查不到。应该不是人类所为。实在太血腥了,满门屠尽。一个活口不留。哦,倒也不是,无关的两个保镖倒是没死。”

师暄暄拧着眉头,正想转身下山被阿妖拉了回来,“别去扰他了。”

沉吟了会儿,师暄暄心中揪的一痛,点点头,“是我想少了。其实…”

“我知道,其实你心里也无法接受那丫头已经身死的事实。潜意识里便没去思考这件事。”

阿妖是了解师暄暄的,两人之间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便直言不讳道:“你都无法承受,更何况是他,让他独自慢慢平复吧!”

师暄暄点头,转而言道:“此事太过诡异了。如果不是人类犯的,那会是什么样的…”

“猿伯过去查了,新闻一爆出来后我便觉得此事背后有异,但对方手段过高,现场竟连一丝灵力气息都没有留下。”阿妖想了想,“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也许跟盘冥洞中人有关。”

“你是说,黑影?!!”

“对。”

“可是他们没道理千里迢迢跑过去,只为杀人收魂啊。”

“不,一定还有旁的原由。因为除了盘冥洞,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厉害的手段,可以将灵力气息都掩去的。”

正商议着,白与飞急匆匆赶回来了。

“染儿呢?好些了吗?”

“小飞,这两天暂时不要将桑夏的事情对染儿说。她现在的身体本就太弱,这件事打击太大了,切记。”师暄暄叮嘱道。

“我明白”,白与飞点点头,“父亲回飞羽洛溪了,传音羽告知,他会在秘境内寻求护体灵器。这也只能是我们的一份心意了。不知道,不知道,大神他,怎么样了…”

白与飞配合警方那边录完相应的口供和笔录后,第一时间赶回,却收到了桑夏身死的消息。

连他都深受打击,更别提是染儿了。也一直担心扶苏,可他也有自知之明,去了也毫无半分作用,也就只能隔空在心中挂念。

“桑夏!”屋里一声尖叫。

三人立即冲进去,就看到林染气喘吁吁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姐,小飞,桑夏怎么了?桑夏怎么了?我刚才听到你说不要告诉我?什么事不要告诉我?桑夏呢?”

说着,林染从床上晃悠悠地准备下床。

三人对视一眼,事情始终还是瞒不了太久的。唉…

当林染听到桑夏被杀时,竟是呆愣了片刻,随后口吐鲜血又再昏厥过去。

登时,东院大乱。

………

遥远的北方冰城,刘宅内乱作一团。

外头围着不知哪儿来的一堆记者,屋内警方正在细细勘查现场。

所有尸体已经被运走了,但是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却依然可嗅。

刘家被灭门的新闻,铺天盖地引起了轰动!

第三百五十七章 我要活,你们就得死!

明堂和润庐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哀恸之中。

所有人都无法从桑夏身死的悲伤情绪中抽离,师暄暄更是懊悔万分。她自责地认为是自己的错误判断,导致了这个不可面对的后果。

抵达马头山镇时,发现尾随的绑匪喽罗,师暄暄便和大家商量好了,她去交赎金,对方如果带着染儿桑夏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话,那么隐身的扶苏等人就将人先救出。而绑匪这边就让她来对付,毕竟不想惹出人命来。

对方针对的是她师暄暄,能控制场面,就尽量别在人类世界惹起太大的影响。

然而对方却误把桑夏当成林染,作为保命的底牌给扣住了,最终导致一切全都失了控。

那一地的绑匪尸体通知警方后被清理了现场,只说是交赎金后对方见财起义内部起了争斗,火拼导致这个局面。

不管信与不信,没有任何证剧能证明是师暄暄下的黑手。而且也没人认为她一个弱女子,能单挑十几号匪徒…

大错已铸,酿成这样的悲剧,她师暄暄责无旁贷。

但是又能怎么办呢?扶苏尚束手无策更何况是她。

鹤老来了,远远地站在润庐楼下摇摇头又走了。这姑娘连灵魂都不知道在哪里,就算紫阵谷还可养护待来日气机一到再转灵,可也总得有个一丝半缕残魂吧。

人类的躯体是根本不可能养护出灵魂的,躯壳是灵魂的容器啊!

师暄暄唯一的指望落了空。

这两天更令她感到懊悔的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告诉染儿。

自听到桑夏被杀的事情之后,林染吐出一口鲜血后昏死过去。

白与飞阿妖和她,三人轮番上阵不停地用灵力将染儿养护着,可即使是如此,两天以来也不见好转。一直持续地发着烧,偶尔醒来便是不停地哭泣。

“两天了。心病还需心药医,暄暄,让他来一趟吧。”阿妖叹了口气,整张脸都耷拉着,全无半点往日的妩媚气息。

两天以来,明堂也是没有人能入眠,没日没夜地守着林染。

她们几个人倒还好说,看着靠在椅子上精神恍惚的骆宾,就是阿妖都觉得有些心疼,更别说师暄暄本人了。

师暄暄嗫嚅着想了想,心觉阿妖说的很有道理,此时还有谁,比扶苏更适合来抚慰染儿呢?

只是,这样对扶苏来说不异于多重伤害。她真的再也不忍心去触碰他那业已崩溃的神魂了啊!

连番的事件摧来,令人措不及防。

她是怎么都不可能想到廖仲卿那个死老鬼大哥,都是吊着一口气的人了,居然还能谋划这么大桩绑架案,心狠手辣到一个都不放过。

师暄暄猜对了一部分。

廖伯伦确实要她死,并且要让与她有关的林染,也一并为他的弟弟陪葬。

但一切事情之所以会搞得如此复杂,归根究底其实就是因为师暄暄本人行踪太过神秘了。

根本没有人能找到她的一点踪迹,所以,退而求其次只能对林染下手。

据查,这是十几年前就被师暄暄以正当手续办理领养的女孩。所以刘大强才说染儿是她的养女…

总之,阴差阳错的,刘云卫在打听到这一节之后,就提议绑了林染再把师暄暄钓出来。

刘云卫也知道廖伯伦要杀人,但他不在乎。爱杀爱,他拿他应得的就行。结果到死他也没想到,安排在刘大强身边的华子,其实早就被廖伯伦派人收买了。

廖伯伦要杀人,而且是要杀了所有在场的人。

无论是被利用了的绑匪,还是师暄暄和做为诱饵绑来的林染,一个他都没打算放过。丧心病狂,都不足以形容这个将死之人的疯狂。

但事实上,他已经没有能力去做任何事了。

因为,他早就在得知兄弟莫名其妙死了之时,被推入手术室。

连抢救他的医生都解释不了,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突然活了。眼睁睁看着仪器设备上停止了几分钟的生命体征,又恢复了!!简直是医学史上的奇迹啊!!!

之后,廖伯伦就办理了出院手续,照顾他的保姆护卫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回了廖府别墅。

凤小陆在廖府别墅外守了三天,期间也收到了刘家被灭门的消息。

师暄暄让他盯紧廖伯伦,林染现在的状态,她实在放心不下走不开权且让廖老头苟延残喘几天罢…

凤小陆觉得很奇怪,这几天廖府并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老头躺在床上,边上一圈设备仪器吊着命。此时的廖府除了这个主人,其余人等全是保安、保姆、护士之类的。但就是因为太过正常,所以才会让他觉得很不正常。

别人心里没数,他廖伯伦心里可是门清的。

就不怕那屠尽刘门的人找上他吗?而且几天以来廖伯伦除了吃饭睡觉,和刘云卫通过一次电话简单说了一句话之外就再没别的。

连着盯了三天,凤小陆亦感到有些疲乏,与师暄暄交代了一声后,便准备回自己住处稍作歇息。

凤小陆前脚刚走,廖府不远处的高尔夫球草坪地面上,隐隐浮现出一个黑影。

一团黑雾透过墙体,掠进廖府一楼的大卧室。

此时室内除了躺在大床上的廖伯伦外,空无一人。

黑雾缓缓凝聚成形后,现出一个高低肩、阴邪面容的男人。

廖伯伦从床上坐起身,摘掉呼吸器拔去手上的针管,从床上走下来,全无半点颓死之人的状态。

“刘云卫那小子是您下的手吗?”廖伯伦的声音苍老低沉,且仍带着多年病体造成的虚弱感觉。

赵高身周萦绕着一层黑雾,看着就像个幽灵一般。

他阴笑着用略有些尖细的声音说道:“想多了,那只不过是些无用的棋子而已。死就死了无甚可惜的。”

廖伯伦走到黑雾旁,压低声音略有些卑微地说道:“能让我再见见我兄弟吗?”

“嘿嘿”,赵高一扬手,登时室内便多了一个虚浮的魂灵。

魂灵一现形,便扑倒在廖伯伦面前,“哥。”

廖伯伦看着廖仲卿的亡魂叹了口气,“起来吧。地上冷别跪着了,快起来。”

赵高冷笑地看着这对兄弟。

心说你这都是亡魂了还这么讲究,还地上冷,你咋不说阴曹地府冷呢?可笑愚蠢的人类。世间人就是如此,死都不移对亲人眷属的溺爱。

一步错,步步错。

悲痛欲绝的北弥生,如果知道是因为自己一手铸就是了神蓢的死,恐怕会立即将赵高搓魂成灰。

但是可惜的是,他犯了那位千古一帝、以及他看不上眼的公子扶苏,都犯过的错。

阴诘小人的诡计之术,看似无用的小把戏,往往会有出乎意料的效果。

赵高不仅一手促成了一个帝国的崩塌,更在两千年后再一次将众人推向痛苦的深渊。

所有的一切只因为,他要活。

我赵高要活,那你们这些人就都得死。

第三百五十八章 真正的阴谋

盘冥洞可隔绝世间大部分的灵力探索,赵高在其中为北弥生看守了两千多年,这个过程中他会一直安份守己不存私心?

除非赵高不再是赵高,不然绝无这种可能。

北弥生自然也知道这奸侫小人的心性,只是这样的人物最适合用来豢养盘冥洞的。心狠手辣,不会存私心放走那些走失的孤魂野鬼。

而北弥生之所以这么放心,也正是因为赵高自身也只是个孤魂野鬼而已。

赵高无法离开盘冥洞时间太久,因此便大大限定了他行动的自由度。

他想活,但却实力微弱,不管是扶苏还是北弥生,他都没有与之正面刚的能力。

那么,怎么让这些人死呢?

那就只能故伎重施了。一招鲜吃遍天,说的不就是他赵高吗?

计不在新,有用就行。

他料定那位神秘的‘小主子’一旦出了事,北弥生一定会愈发地恨上扶苏。

这两人之间本就不可避免地会有一战,但若是‘小主子’彻底觉醒,搞不好北弥生就此心愿达成、功成身退了。

那么,他赵高就再无利用价值。届时便会像一颗废棋,被北大人随手抛弃。

蒙毅的记忆唤醒了,然后并没多大用处。

那厮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不再执著于苦苦追寻蒙恬。而扶苏那边也似无甚大动作。

这些小动作小伎俩收效甚微。就在赵高苦于无从挑拨之时,北弥生竟然给他送了份大礼过来。

原本也没想着有什么不同,不过就是个用来供养盘冥洞的亡魂罢了。

结果,刚把北弥生带过来的几个亡魂往地穷炉里扔时,其中一个亡魂竟然顽强地挣扎了半天,死活不肯从他手中脱离。

这就新鲜了,见过横的没见过这么横的。

赵高来了兴致,将这亡魂显了形。

亡魂廖仲卿立马识相地抱上了大腿,声称自己曾也是呼喝四方的大佬,要钱给钱,要啥都行,就是别灭了他。

一来二去,赵高便大致了解了这个亡魂的来历。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与那精灵女子师暄暄有点瓜葛。这就有点意思了。

细细询问之后,赵高立即便觉得这是个可以利用的棋子。

随后,带着廖仲卿来到医院找他哥,结果,正撞上新死的亡魂廖伯伦。

死老鬼也知道自己已经死透了。这时赵高便让廖仲卿告诉他一切听自己安排,先报了仇再说。

廖伯伦多么精于世故的一个人,自然知道对方这种不凡的来历。不是阎罗就是恶鬼,一方面自己肯定搞不过,另一方面他确实想替兄弟报仇。

最重要的是,兄弟在人家手里,自己也就只能心甘情愿地沦为对方的马前卒了。

所以,就算桑夏并没被错认成林染,在赵盘的棋盘中,她必死无疑。

赵高散在润庐山头附近的亡魂小鬼,早就探到了扶苏离去的消息。

天赐良机,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在赵高的筹谋调配之下,刘云卫听从安排布局,再通过刘大强执行。

赵高当然知道普通人类是不可能杀死师暄暄的,但她死不死他根本就不在乎啊。只要那个‘小主子’死了就行。

一场绑架案,背后多方图谋。

廖伯伦想替兄弟报仇,刘云卫想取回他认为在师暄暄手里的密钥,而赵高则做着他最擅长的事情,躲在幕后的幕后操控着一切,为的就是杀死桑夏。

这么多年的探听、推算,他笃定,北弥生之所以很久以前就有过杀了桑夏的念头,那是因为‘小主子’的神魂还未凝结完成。

杀了桑夏之后,立即将元灵碎魂取出后修养在盘冥洞中,再找寻合适的容器用人类躯体精养。

但是最近,他隐隐地听到一耳朵,似乎是‘小主子’的神魂觉醒了。

不知真假,总之,他得在‘小主子’彻底苏醒过来之前将她杀死。

只要北弥生和姬戎渊不在场,那么‘小主子’未彻底苏醒的神魂,便会因为未完成全部凝结而四散。那就是,彻底的灰飞烟灭了。

最终,所有人都没有得到想要的。

只有一个人,他,赵高,才是真正的大赢家。

他之所以总是能笑到最后、达成所愿,那是因为他明白什么才叫真正的阴谋。

不让任何人知道你在想什么、真正所图谋的是什么。只要将自己内心想的一点一点埋在看似无关紧要的事情之中,然后躲在重重围幕之后,扯动着每根线,将事情引向自己最终想要的结果。

这,才是真正的阴谋。

他谨慎地躲在暗处,操控着一切,不允许有任何一点小疏漏。就算是看似完全无关的事情,他都严阵以待。

所以,凤小陆在廖府守了三天,他就在外头候了三天。

虽然不能离开盘冥洞太久,但是他带了足够多的死灵。

只要匿藏在地上,虚弱之时就吞噬一个死灵,耗,绝对没问题。耐心他有。

必须觑这个空隙解除廖伯伦的锁魂印,将他带走。

不然,等北弥生杀过来了,一切搞不好就曝光了。

虽然廖仲卿在自己手里,但面对北大人的可怖手段,难保廖伯伦不会反水。

人,是最信不过的。

“走吧。”赵高说话的单调拉得老长。

廖伯伦还来不及躺回床上,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同时,魂灵也就离体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苍老枯朽的身子倒在床边的地上,眼神讷讷似有不可言的凄凉。

没再多看一眼,黑雾腾地而起,将三个身影包围其中,悄悄遁入地下…

次日清晨,凤小陆刚来到廖府门前,便见到一辆救护车飞驰出来…

师暄暄靠在林染床畔,电话响起,凤小陆简单把事情说了说。

“有什么可疑处吗?”

“倒是听一个护工八卦时说起,原先廖老头抢救的时候,医生都宣判死亡了,结果老头又活过来了。

这不还是挺不过几天,总算是嗝屁了。嗳,这死老头子不会又活过来吧,命这么硬的吗?”

“跟去医院查看一下,确实消息了马上通知我。”

“…好。”凤小陆很抗拒人类生生死死之地,尤其是像墓地、殡仪馆、医院这些个地方,但此时他知道暄暄是真的心力交瘁了。也就没再多言,转身便迅速跟上了救护车。

“廖伯伦死了。”师暄暄静静说道。

一旁的阿妖拧着眉头“又是被…”

“不。应该不是。说是病发,现在人已经送去医院了。据廖府里的说法,人早就僵了,这回应该是死透了。”

“…”阿妖心底里叹了一气。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奇妙。

师暄暄原本多么良善温柔的一个人,结果一番惊变之后,再提及人之生死,竟已经毫无半分怜悯之意了。

是啊!谁还能在这种生死大恨上,保持一颗仁慈的心呢?

第三百五十九章 悲痛的林染

阿妖站在润庐客厅里,感受着死一般的沉寂和无处不在的悲伤气息。

以及,扶苏浓郁的灵力。

素儿紧紧皱着眉头,看了眼乔子夜。三天过去了,扶苏没有离开过那个房间半步。他们不忍、也不愿推门入内,打扰他半分。

子夜不停地往壁炉里扔柴火,直到木柴将火光都压得熄去了光亮才停下手。

他怔怔地看着顺着烟道上升的青烟,沉吟了好半晌拍了拍手站起身,朝楼梯走去。

轻轻叩响门,没有回应。

子夜低着头无声推开门,看着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扶苏,鼻头一酸眼眶又泛起潮红。

“扶苏”,他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像是怕惊忧到空气一般。

床边坐着的人没有回应。

子夜走过去蹲在他身边,轻声道:“染儿听说…听到消息后吐血昏了,如今病重,去看看她吧。”

桑夏就躺在床上,看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他实在没办法说出那句话来。扶苏能懂他话里的意思就可以了。

仿佛老僧入定般的扶苏,终于有了些微的反应,眼睫动了动,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子夜极其柔声地又再说道:“去看看染儿吧,我在这儿看着。”

扶苏摇摇头,站起身更轻声地回道:“不用了,让她一个人先睡会儿。走吧…”

说罢,金光闪过。再现身时,已经来到了明堂东院。

师暄暄就站在院里等着。见到两人时脸上的神情亮了亮,三人迅速进了林染屋里。

无数极细小的金色叶片渗进林染的体中,没出片刻,她缓缓睁开眼,在看到扶苏的那一刻‘哇’地痛哭起来。

扶苏上前坐在床畔,温柔地搂住她拍着后背,极轻声说:“染儿乖,不哭了。哥哥在呢,染儿不会有事的。”

“哥哥,桑夏,桑夏她…哥哥…是染儿不好,都是染儿不好。都是我的错。”

“嘘,不哭,不哭,染儿没错,不是染儿的错。是哥哥的错,都是哥哥的错…”

乔子夜红了眼,别过头去,深深地吸了口气退出屋内。

三天了,但也只是三天而已。

时间可以抚去伤口、凝住悲伤的泪,可是,他很清楚,时间抹不去扶苏的痛啊!也化不开染儿心中的自责与愧疚…

稍稍平静之后,林染抽泣着趴在扶苏肩头,就像只奄奄一息的小猫一般,再无往日雷厉风行的精干模样。

她红肿着双眼看向师暄暄,“姐,那些人呢?那些坏人呢?”

“都…都抓住了。”师暄暄点头说道。

此时,阿妖和素儿也来了东院。包括骆宾在内的所有人,都明白她为什么不说那些人其实都已经死了。

不能让染儿再听到类似于‘死’这个字眼,能避开就避开了。她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已经经受不起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的影响。

“我们被绑在那个小屋子里,屋子里很暗,看不到外面,我很害怕,很害怕很害怕…”林染语无伦次地轻声念叨着。

阿妖担心她又再像之前一样颤抖到气急,抬手准备释出迷咒。

林染慌乱地摇摇头,“我不要睡觉,不要,不要,头好痛…”

事实上,阿妖和师暄暄都犯了一个错误。

幸好,及时地纠正了。此时把扶苏请来,是真正的对症下药了。

不然一味只用灵力顶着,或让她沉睡真的与事无补。

并且,此时的林染,其实已经或多或少有些创伤后遗症的问题存在。

绑匪用迷药绑走她,又在运送两人的途中再次使用迷药,那几天几乎可以说是晕天暗地过来的。

之后,又用迷药迷晕她去和师暄暄做交易。总之,她现在非常的抗拒继续沉睡下去。

扶苏摇摇头,示意阿妖和师暄暄别再因为心疼染儿再下迷咒。

“去把窗子打开,透透气。”轻声朝旁边说了一句,素儿立马应声推开了窗。

院子里的清冽空气悄然进屋,缓慢流动起来。

林染像似终于清醒过来一般,睁着红肿的眼看着扶苏“桑…桑夏说染儿要勇敢。不要害怕。她说哥哥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扶苏沉默地点点头,心,痛到如被无数把刀子来回绞动。

但面上仍没有太多表情,扯着嘴角伸手抚着染儿的脸,“染儿很勇敢。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可是,桑夏…她…”说着,眼泪再次决堤般溢出。

林染痛苦地将脸埋在手中,发出呜咽的哀鸣。

“她,她一定是觉得那些人可能会杀了我,就…就故意假装成我。

她…她跟那些人说她才是林染,她说她是林染…

一开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叫我妹妹,我…我没反应过来…我就叫她嫂子…”

扶苏不停地眨着眼,心脏像停止跳动了一般,痛得失去所有感知。整个人便如一尊雕像似地木讷着。

嫂子!呵,桑夏听到这个称呼,是不是会在心底骂自己呢?

自己这个做哥哥没能保护妹妹,却让她这个未过门的嫂子代他保护自己的妹妹!

桑夏,我的桑夏…

“哥哥,是我害死了她,是我,是我…”林染掩面再次痛苦失声。

这是她几天来唯一清醒的时刻。她不能再睡了,她要把憋着的话都说出来。

所有人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想说,那就让她痛快地倾诉吧。

压抑,会使人疯狂。痛苦的折磨,再逃避也是没用的。

“染儿”,扶苏轻轻抓起她的两只手,温柔地抱住她颤抖的身体,“哭吧,就哭一会儿。桑夏说了,染儿要勇敢。所以,染儿就要勇敢一点。”

‘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你明白吗?生命不就是死生往复的循环。’两千年前,那个巨大苍茫而空洞的声音回响在他神魂之中。

‘看,你又活了。’

‘是你救了我?’

‘这也许就是我凝结了万年树魂的因缘。’

‘谢谢你救了我’

‘那就珍惜它,别,浪费生命。’

别浪费生命!

扶苏痛苦地闭上眼。

因为这份馈赠,他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然而,如今却又不得不面对失去。

所有曾经有意义的事情,此时都变得毫无意义。

这永恒的生命,漫长得像似虚无的黑洞一般。

他不想要,只想唤回那个无法失去的人

第三百六十章 大慈,大悲

明堂厢房内,扶苏沉默地拥抱着林染,呆愣了片刻后,他松开怀抱,轻柔试去染儿脸上汹涌的泪水。

“她用生命保护了你,所以,更该珍惜。不是吗?”

林染泪眼斑驳木然而乖巧地点着头。

“她还没走,她只是睡着了。所以,染儿更应该好好地活着。健康地活下去。不然,她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不是吗?”

林染看着扶苏,停止了哭泣,怔怔地看着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用力地点点头。

“哥哥,染儿能去看看她吗?”扶苏沉吟了会儿点头道:“好,哥哥带你去看你的,嫂子。”

金光闪过,屋内已无二人身影。

扶苏搂着林染坐在桑夏床畔。

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桑夏,林染的泪水还是忍不住地滑落。

“嫂子。染儿来看你了。嫂子”林染俯身靠在桑夏身旁。

那时,桑夏在暗夜里看她因为寒冷而抽动时,曾拼命想靠近给她一丝温暖。

而此时,无论她如何拥抱桑夏的身体,也已经冷冽如冰不再有一丝温度了。

“嫂子,染儿等你睡醒了,我们再一块去博物馆。”

“博物馆?”扶苏不明白为何染儿此时会提到这个。

林染苦涩地回答说:“她一定知道其实我很害怕,前段时间我就说想去故宫博物馆走一走。

所以,被关在黑屋里的时候,她…她就说等回家了,陪我去…

其实,我知道,她是在宽我的心,她那时候心里都只是想着要保护我…担心我会害怕,担心我冷…”

“哥哥,可是现在她,她好冷,好冷…”林染的泪水一点一点滴落在桑夏脸上,她立马伸手去擦…

扶苏讷讷地盯着床上的人儿。

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并不十分了解她,然后更多的是难言的苦涩。

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她,但原来并不是这样的。

他的桑夏,还有许多他所不知道的一面呢。

那样的情形,那些悍匪、杀手,在普通人眼中是多么的可怕啊!

染儿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女孩,桑夏呢?她也不过只有二十一岁而已啊!

花样的年华,别的女孩还在父母面前撒娇伸手要零花钱…

他的桑夏呢?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的前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他只略微知道一些。

一个乡野之地的黄毛小丫头,却能毅然果断地跟着两个陌生男子,来到陌生城市。

她迅速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成长起来。她没有像那些他曾帮助过的人那样,只懂索取。相反,她一来到润庐没多久就找到了一份工作,自力更生。

那段时间润庐的花销,她没问子夜要过一分钱,买菜做饭打扫清洗等的活儿,都是她在干。她任劳任怨并且乐在其中,在领了第一份薪水之后给他和蒙毅、子夜都买了礼物。

她从不要求他给她什么,相反,她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照顾着每个人。

扶苏木然地呆怔着,胸中一阵巨痛袭来,只觉得得天旋地转。

迅速地扶住床畔的短桌,桌上的一堆本子笔记散落在地。

定住神来,染儿已经都捡起来放回了原处。

“哥…”林染有些错愕,扶苏摆摆手“没事。染儿,回去休息一下吧。好吗?”

林染点点头。回到东院后,林染坚持要走动一下。

扶苏在她周身留下一层蕴养的灵力后,师暄暄和白与飞一左一右搀着她,在院子里慢悠悠走起来…

润庐房内,床边多了一张小沙发椅,扶苏坐在上面翻看着桑夏床头短桌上的本子。

[扶苏爱吃的东西:清炒藕片、西芹、白切鸡、白葫芦…]

[扶苏不吃辣]

[扶苏喜欢茉莉花和桂花的香味,不喜欢蒜味、韭菜味…]

[扶苏喜欢清蒸的鱼不喜欢酸菜鱼,蒙叔喜欢酸菜鱼,唉…]

[子夜哥哥爱喝地瓜粥,还有糖饼子]

[素儿喜欢喝酸辣羹]…

[九月十一扶苏说过几天去看电影]

[九月十四扶苏说要在院子里开个水池养鱼]

[十月七扶苏说要一起去游湖,哇,西湖,我来啦…]

[十月二十听说北京的红叶很美,可是最近山上来了新邻居,算了,明年再去看吧…]

…一颗一颗泪珠‘啪嗒啪嗒’滴在纸张上。

他仿佛看到她坐在窗边,一笔一划地写下每个字。

他的喜好,他的口味,他讨厌的,他所有一切,被她一一记录在小本子里。

以及所有人的,甚至在之后与明堂那边的人走的近了,染儿喜欢什么阿妖不喜欢什么…所有的她都做了标注。

十几本摞在一起便是厚厚的一沓,她是真的在用心对待每一个她遇到的人。

甚至给人一种错觉,就好像,她怕这些对她或者对扶苏来说重要的人,会不喜欢她。

她细心地把每个人的喜好暗暗地记着,并不是她要讨好谁,而是因为她要融入大家啊。

只有融入了,她才会和所有人建立联系。

因为这些人是扶苏认同的人啊,他们都住在山头,那就相当于是她的亲人了啊。

[这个大家庭好温暖啊!]她在其中一页纸上用红色的笔写着[山头的夕阳真美好!]

[这个世界很温柔。]…

扶苏看到这句话时,泪水汹涌而出,房间里回荡着他低低的呜咽声。

这个世界很温柔!

温柔吗?不,他曾经厌弃了这个世界,再也不想回到这个世界。最终却被唤醒再次归来。

而当她出现之后,慢慢地,他的世界开始变得温暖起来。

如果时光就此停住,哪怕有些不圆满也没关系,他也会同她一样觉得这个世界,是温柔的。

然而,此时。他只觉得这个世界冰冷透心。

他能感受到她被刺穿破裂的心脏,那样的伤痕累累。

这个世界一点都不温柔。这个世界何其可怖,何其丑陋。

她那样仁善纯真,像一块水晶般剔透美好。

然而,这份美好如今却被利刃割裂、支离破碎。空荡的房间里再没有她的笑声。

她带走了她的慈,而他将面对永生、无尽无望的,大悲!

第三百六十一章 杨十七来访(上)

那日过后,扶苏将打开结界的灵树印记烙于素儿手中,回到二楼的房里,房门关上再未打开。

时间如沙,转眼五天的光阴穿逡而过。

日升月落,飞鸟归林,夜幕撕开又是新一天。

天地并不会因一个渺小的生命殒落,而有一丝改变。

灶头是冷的,餐桌是空的,只有那日夜不断的壁炉里火光不断。

蒙毅每天拖着疲倦的身子,往返于花店和润庐之间。

陈朦知道了桑夏的事情之后,并没有提出任何要来看望的意思。

她知道,山头住着的都是些不凡的存在,在她心里总想着或许还有哪位‘神仙’可以让桑夏还魂归阳。

而且她也知道,如果真的举办葬礼,蒙毅也一定会让她出席。但是,他没说她便不提。不是不关心,而是她清楚所有人一定比她还难以接受这件事,所以能不去触碰伤口便不去了。

就像当初母亲离世时一般,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自己缓缓地去抚平心中的伤痛。

任何人在那一刻她都不想见,任何人在那时说的话她都不想听。这一关,只能自己独自淌过。

生命的河流不就是如此吗?穿流而过,带走一个一个你爱的人,终有一天,也会轮到自己。

殊途同归,谁都逃不脱。有时她也会想当有一天自己离去之时,蒙毅该如何独自一人活在这日复一日经久不衰的轮回里?

但也未作多想,诚如扶苏想的那样,她是一个务实且有些世俗的女人。

她的世界就是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今日不知明朝事,能活一日得一日,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作为曾承受了亡夫和母亲离去的坚强女子,她的处理方式和对蒙毅三言两语的提点还是有用的。

蒙毅虽然心中仍是十分悲痛,但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忙着帮陈朦打理花店,忙着照顾平儿,忙碌麻木着他的神魂。

只是每当静下来时,便会独自一人跑去店后门那儿哭一会儿。陈朦也不说让他回去休息什么的,因为她知道,此时,也许他自己都想让自己更忙一些。

子夜坐在后院的茶海里,仰着脖子看向二楼。

窗开着,然而也并没有看到扶苏的身影。

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近十天,每一天醒来,他总是想象着一下楼就能看到那个忙碌的小身影。闻到暖暖地瓜粥的香气,听到油锅里兹拉作响烙糖饼的声音…

然而,每一天迎接他的都只有,失望。

一天一天过去,他已经从刚开始的幻想中醒过来。

桑夏走了。再也,再也,回不来了。她真的走了。

乔子夜靠在廊住了,两眼发直望着灰蒙蒙的天。

这段时间,天空一直如此,从未彻底敞亮过。就好像,连天空都在默默地为她哀悼一般。

扶苏已经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崩溃疯狂了,这天象并不是他刻意弄出来映照自己心情的。

他,连发泄的心情都没有了。除了寸步不离地守在屋里,用灵力护着桑夏躯体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声响都不曾发出过。

子夜怀疑他也许连动都不曾挪动过,就像一棵真正的树,一棵扎根在二楼房间里、生长于桑夏身边的树。

素儿扔完最后一根木柴后,去了前院又搬了一摞进厅,一根一根像搭积木似地叠放在炉旁。

‘哎呀,子夜哥哥,别把木头乱扔,小心扶苏揍你’

‘来呀,来呀,来揍我呀’

‘乔子夜,你不是皮痒了?’

‘素儿揍他,我帮你拉住手了,快上’

‘哎呀,你俩来真的啊,我好男不跟女斗,别,不许打脸,啊…’

素儿突然笑了起来。

然后,很快便发现,那,只是回忆。

只是回忆啊!她吸了口气,鼻头一酸,眼中便流下泪来。

桑夏,小桑夏,你到底去哪儿了?你回来好吗?素儿想你了。

………………

结界外传来一个声音,“开门,我来了。”

素儿皱了皱眉,立即出了屋外飘身掠到半空中,朝声音来处看去。

挥手,结界打开一个缺口。来人她不认识,但在子夜的手机里见了。

杨十七一进屋,就叹了口气,“我都听说了。”

此时乔子夜听到声响,也来到了厅里。

“重要的时候找你不见,这时候来干什么。”子夜讷讷说道,面无表情坐到沙发上。

杨十七无语了一阵。她也猜到这会儿找过来,不是什么好时机,但是她也没办法呀。

“刚好前段时间我手头有很重要的事情,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抱歉。节哀。”

子夜摇摇头没去看她,只顾自两眼放空望向后院,“有什么事吗?”

“扶苏呢?”说着,杨十七朝屋里四周看了又看。

素儿倒了杯水递给她,一句客套话没有,“麻烦没事的话请先离开。我们,我们真的没心情。抱歉。”

杨十七喝了口水后,从口袋里掏出两只手机。

“这个应该有那姑娘的…遗物。你们这儿一个姓白的青年,做完笔录之后人就不见了,连电话也打不通。

这边的局里头也不知道找谁,这不,我特意给送过来。”

事实是杨十七打听这件事情之后,才了解到案子已经结了,过了省境的部分,就由那边的部门处理善后。

所以这边的局里就很是尴尬,先前在苏慕地库里检查第一案发现场时,带回去的证物清理出来后,判断两只手机可能是被绑两个女孩的。

但是白与飞已经联系不上了,所以杨十七就接过手来。

一则知道有人被杀害,她心里也不太好受,想着过来解释一下。

刚好那段时间渡者部里出了点问题,所以错过了帮忙的时机。

二则,那桩案子,还是得问问扶苏比较妥当。

虽然,她心里也觉得没可能是扶苏所为,但不能保证别的人是否有过动作。

毕竟,事涉人世间,秩序不可乱。

还是求证一番为上,若真是山头某人所为,她杨十七也不可能徇私枉法。

第三百六十二章 杨十七来访(下)

素儿一眼看到被摔裂了后壳的黑色手机,就认出来那是桑夏的。

原本桑夏是要修理的,结果一听换个屏幕要好几百,就表示不花这个冤枉钱。并宣称说不修就等同于赚了大几百了,由此还请素儿去吃了炸鸡。她怎么会忘呢?

两个人乐呵呵地抱着炸鸡桶,桑夏喜欢往鸡块上挤很多的番茄酱。她当时还说两个人吃独食,回去可千万不能说漏嘴了…

素儿眨眨眼,抓着那只黑色手机别过脸走到一边,不想让外人看到脸颊上的泪水。

杨十七又是一阵无语,正想着怎么开口说好,扶苏便像只鬼魅似地,穿过天花板缓缓飘落下来。

杨十七打眼一看,‘嘶’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扶苏那一头银灰如刀芒般的头发,她的心也不禁有些抽动。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反正她是不懂。

不过没吃过猪肉,猪跑却是见过很多的。只不过万万没想到,那女孩的死居然会对他打击如此大!!!那可是万年帝柏树魂啊!!!

素儿将手机递到扶苏手里,他低头呆愣看了久久。

杨十七只觉得他的眼神黯然极了,说不出的悲凉。

“多谢。”说完,扶苏又要飘回楼上去,杨十七忙说:“等等。”

扶苏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只是看着也不回话也不问。

杨十七打开自己的手机展示了几张图片,全是各种残肢败体的血腥照片。

“北方那边发生一件灭门案,共十一人。据我所查主要原因应该是这家一个叫刘云卫的人。”

见三人毫无反应,杨十七心底松了口气,指着手机上一个男人的照片,继续说道:“这个人就是在背后为绑架案布局筹谋的人。

并且,绑匪那边的匪首刘大强与这人是远房亲戚。还有,雇佣的两个东南亚杀手,都是经他手从边境偷渡进来的。”

“杀的好!”乔子夜大叫一声。

杨十七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心底松了口气,看来这桩血案确定与他们无关了。如此便是最好!

扶苏看着那些血哧拉呼的照片,木然地说了句,“罪不及诛连。这些家人…”

话到一半便突然失去再说下去的兴致,只皱着眉盯着其中一张照片。

杨十七,“扶苏兄能如此想是真的仁善。这一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没一个好鸟,除了那个女孩手上没沾人命以外,其余诸人倒真可说死有余辜。”

换作平时,这样爆炸的新闻,乔子夜早就已经飞奔在山头到处找人闲扯去了。可此时,他竟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只兴奋了一下之后,眼神就又黯淡下来,精气神像被全部抽走了似地,坐回到沙发上。

“扶苏兄,可看出些什么端倪来?”杨十七问道。

原本组里大家还有点儿怀疑是山头这边的人出手寻的仇,但此时,她已经断定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非人所为。”扶苏把手机递还给杨十七后,说出自己的判断。

杨十七点头干脆直接问道:“有什么想法或线索吗?”

扶苏摇头,“我知道你怀疑会不会是我们出的手。放心吧,我们山头上上下下没有如此暴虐之人。杨十七,你跟我上来一趟。”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带着杨十七上楼后推开房间。

‘嘶’杨十七惊了一跳,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孩。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什么样的变态杀人案,什么样的恐怖现场,她都见过,各种血哧拉呼的肉泥切成碎段的肚肠她都见过。可是‘恋尸癖’倒还真的是头一遭啊!!!!!

什么情况,大哥你这么干是违法的啊!

扶苏完全不知道她满脑子都是律法规则,只讷讷地问道:“你可还能看到她的两重身?”

杨十七很快镇定下来,猜测这应该是扶苏想用什么办法,将这女孩复活过来。

可是还魂归体这种事情,就算她这个阴司司长都做不到的啊。

短暂新死的亡魂确实可以封魂入体一小段时间,但那并不是真正的复活。

她看了一眼,神情冷峻下来摇摇头,“已经再看不到任何魂灵了。扶苏兄…抱歉。帮不上忙,节哀!”

扶苏微微颔首说了句,“多谢。”

之后,杨十七转头下楼与两人告辞便转身离去了。

子夜和素儿站在门外看着扶苏在屋里翻找着什么,便问了问他,说是找充电器。

子夜跑去自己房里拿出数据线后,给那只黑色手机充上电。三人站在床前,看着躺着的人儿。

时间一天天过去,都知道已经无望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认。

再抵抗也无用。就算扶苏可以灵力修养桑夏的躯体又如何,她早就已经没了灵魂,没了呼吸没了心跳。

她是真的,死了!再也不可能醒来。

可是,谁也不想提出那个终归要面对的问题。

再让他多看她一眼吧!他不愿放手,谁都逼不了他。

当有一天等他真正能接受这个现实时,桑夏就该入土为安了。

那时,就算他们想看,也见不到她了。

谁都不觉得在家里摆一具尸体是件恐怖的事情。相反,并没有人认为那只是一具尸体了。

虽然知道这是事实,可是好像这具躯体还在,小桑夏就仍在她们身边似的。

饮鸩止渴。道理都懂,但是,有鸩可饮,好过眼睁睁看着扶苏彻底丧失所有生气。

虽然,此时的他跟个活死人也没什么区别。

子夜看向扶苏。以前笑骂他是个千年老僵尸,如今这句笑言却不幸成了真。心中登时酸涩纠结。

“出去吧。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放心,再让我与她多待几天,就几天,好吗?”

子夜和素儿顿时四目通红,对视了一眼,悄悄退到屋外。门,缓缓轻合。

直到两人再看不到扶苏身影时,四行泪水滑落。

桑夏走了。把扶苏的魂灵也带走了。

曾经多么骄傲、多么丰神俊朗,此时却如此的狼狈、卑微、不堪廖落…

子夜和素儿是陪伴在他身边,时间最久的两人。

所有人都知道扶苏曾如神明般行走于天地,但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扶苏是何等的飘逸出尘。

他们俩看过扶苏临大事时不动声色的沉稳,子夜还见过他面对‘生门’开启抵住那强大威严之势时的气魄…

然而,那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从他抱着桑夏回到润庐的那一刻起。那个骄傲清冷的扶苏死了,此时活着的,只是一具躯壳。

子夜心疼桑夏,而看到这般模样的扶苏时,他的心都快碎成齑粉了。

让我与她多待几天,好吗?

扶苏几何时曾说过这样的话?没有,从来没有。

素儿靠在院前的梅树底下,突然想到那个硬朗的男子。

那时她想不明白为何梅傲风要那样的卑微呢?低到尘埃里去。难道爱一个人会这样让人失去尊严吗?

原来,真的会!

如果有一天她死了,会有人这样为她感到悲伤吗?

有吗?…

第三百六十三章 遗物

寒鸦擦过天空,在确碰到结界时,发出一声嘶叫后,振翅飞离这个神鬼不近的地方。

手机亮起,扶苏按下那几个熟悉的数字。

子夜曾笑话桑夏真的是个山炮小妞,手机电脑密码竟然都是她来到润庐那天的日子。一点创意都没有…

此时,这串数字在他心里像一块烙印再也抹不去了。

秘密?**?或许桑夏有一些小女儿心思不愿对他说,但是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与**。

她总说需要个人空间,不能总管着她,像每个青春期的少女嫌弃父母似地嘲笑他。

可她真的需要吗?她那些个人空间不过就是把自己一点一滴的小心事,写在纸上罢了。

她与扶苏第一次约会,她们走过的银杏大道,她埋怨那次答应的电影结果因为小飞而错过了…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一张一张翻看她拍下的照片,他突然发现她真的不是个爱自拍的女孩,大多照片都是街景、工作、素材…除此以后就是润庐的大家。

而其中最多的,还是他。他睡觉时不自觉嘟唇的样子,她在旁边扮鬼脸;

她躺在他腿上仰拍出他巨大的鼻孔,当时她还笑说这是牛魔王的鼻子;

他没睡醒时眼皮会变成三层,像在眼睛上打了许多道褶子;

他在看书时,她给他喂水果故意就是不塞进他嘴里;

他们一起从海里掠回来的大鱼,还有那一夜的漫天流星雨;

两个人看流星雨满脸通红的样子,她嘟着唇亲在他脸颊上的可爱模样…

照片堆里还有几段视频。

原来她一直保留着那夜喝醉了被子夜偷拍的视频。

她跳到他身上要亲亲,像只树袋熊似地抱着他不放,好不容易哄骗到沙发上坐定,结果她又从背后扑过去,紧紧把他拦腰抱住。期间还不小心打到了他的关键部位,疼得他嗷地叫了一声,脸红脖子粗地转身把她压在沙发上。

她醉眼迷离地望着他说“扶苏,我们生个小宝宝吧,嘻嘻“,他赶忙捂上她的小嘴,慌张地东张西望…

泪水像夏夜的雨,冲刷着他的面颊,流着泪笑着,笑着笑着便心疼得无法呼吸。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看着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再也不会扑到他怀里了,再也不会对他说‘亲一个,再不亲我就生气了’…

“扶苏,当你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说明我们已经结婚了。嘘,不要声张哦。

不许像些无聊的男生到处去炫耀自己老婆有多美,虽然我也知道我很美。嗯,”视频里的桑夏清了清嗓子,只见她缓缓地解开衬衫的扣子,解到第三颗的时候就停住了手,“哈哈,被骗了吧。

哼,还不承认自己是色狼。嘿嘿,不过其实我吧,身材还是挺好的哦。虽然不是那…么的丰满,但还可以吧。

咦,我想说话来着,怎么说起这个了!哦,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就是想告诉你。嗯…”又清了清嗓子,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扶苏,我爱你!”

她的笑容一如往昔的灿烂明媚,她眨了眨眼,“虽然,从来没说过,但是你一定知道,我爱你。桑夏,爱,扶苏。”……

暗夜里,子夜、素儿各自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

夜,太安静了。润庐的山头,太安静了。

静的,隔着几道墙,他们仍是听到了那压抑、崩溃的呜咽声…

子夜的心绞着地疼。

为什么要这么的残忍呢?明明知道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可是生活里的点点滴滴、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影子。

明明已经不可能挽回了,可那个人生前的任何消息,都可以轻易撩起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他尚且承受不住,扶苏呢?乔子夜突然觉得,有些事情终归还是必须自己站出来解决的…

次日清晨,子夜把想法给素儿说了说,素儿拧着眉头不置可否。

正此时,蒙毅才醉醺醺地推开大门撞了进来。

他不伤痛吗?不,他内心的疼痛不亚于扶苏。

正是因为这痛太难熬,而他又极不擅长忍耐,所以只能选择逃避。可是逃着逃着他累了,逃不动了。花店打烊送陈朦母子回了家后,便找了9527两人去夜宵铺子喝到了天亮。

“蒙大哥你这是添什么乱,怎么喝成这样。”素儿抱着蒙毅的上半身,子夜扛着下半身,两人合力将他搬到了沙发上。

蒙毅抹了抹脸,“我记得…嗝…子夜说过…说过的…喝醉了,这里,这里就不痛了。”

蒙毅使劲地拍着胸口,素儿一阵鼻酸别过脸去,不忍再多说一句话跑去厨房里倒了杯热水冲温后递给子夜。

子夜刚把杯子凑到蒙毅面前,他就一把接过去咕咚咕咚一气喝完,满下巴都是水地吼道:“9527,喝,来,干了,走一个。”

子夜无奈地把杯子交还给素儿后,脱掉蒙毅的外套,喃喃道:“傻不傻,我说你就信,要真有用我特么怎么就不喝呢?”

蒙毅突然两眼瞪起盯着子夜好半晌,“我不傻。我不傻。我也知道没用,可是太他妈痛了…”

说完抱着头呜呜哭了起来。蒙毅一直是个直来直往的汗子,有什么说什么。他曾经小心翼翼地面对任何一个接触他和扶苏的人,甚至连乔子夜他都不那么全然相信过。

但自从他回归润庐之后,一群人天天在一起生活,慢慢地,他那原本自筑围城的心便放下了防线。

而最早让他打破这道防线的,就是那个一脸阳光的女孩。像水晶般透明、笑起来像嫣儿的女孩。

“子夜,你说这到底是咋的了?那么好一个孩子啊。

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一个两个的想死死不了,可为什么啊。为什么就是我的小桑夏死了。

我的小桑夏,死了…她死了…”

当蒙毅将那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子夜和素儿也已经泪涌而出了。

厅里,蒙毅抱头呜咽哭着。子夜和素儿默默站在一旁泪落不休。

天空没来由地突然下起了一阵暴雨。何其应景!

暴雨停的时候,三个人坐在后院的廊台上空洞地睁着红肿的眼。

久久之后,子夜哑着嗓子轻声说:“我去跟他说吧。”

素儿、蒙毅,“一起去吧。”

三人上楼,推开房门,扶苏就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脑看桑夏的工作笔记。

他甚至不愿错过任何一个她亲手敲出来的字。只字片语,都是他与她之间的连接。

此时,唯一的连接。

“扶苏…”子夜讷讷开口,声音沙哑极了。

扶苏抬头看着被雨淋得湿了衣的三人,“都起了。”

平时有点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他的耳朵,但现在,他全神只在她身上,而其外的世界就好像与他无关了,不再去听。

“扶苏,我们,我们把桑夏的…遗物,整理,整理一下吧。”子夜始终还是说出了那两个字。

扶苏呆愣了一下,眼中像似有什么东西在燃烧起来,放下电脑站起身,“对,对,家里还有很多她的东西呢。对,整理一下,你们找到什么都交给我。”

三人互视一眼后,皱着眉头。这个反应着实出乎意料,他们没想到扶苏会如此配合。但也顾不上再思虑,他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便好。不是么。肯面对总比一直窝在屋里强啊。

四个人便开始动作起来。

而事实上,最后,大家发现桑夏的东西真的不多。

她买回家的大多都是些厨房用具清洁用品,全是日常可见的琐碎杂物。而真正她自己的私人物品,却是少之又少。甚至于说是少得可怜。

也就只是她自己房间里的一些衣物、电脑、玩偶和绿栽小植物。忙活了一整个上午,最终归拢到屋里的地板上堆在一块儿,也就只占用了两张椅子大小的巴掌地。

子夜是知道的,桑夏初来润庐时随身带的只有一只褪了色的旅行袋。而此时,那只旅行袋就摆在沙发旁。扶苏抓着那只旅行袋在手心里摩挲了会儿,素儿在楼上唤了一声。

三楼的画室桑夏很久没用了,因为后来扶苏对她常常中午加班不回来吃饭表示不满后,她就很少再将工作带回家来。于是,这间玻璃房便空置了下来。

然而,现在,这玻璃房对于扶苏而言,好似一个宝藏。

素儿想起之前曾在这儿看到许多幅扶苏的画像,就上来找了找。果不其然,已经被桑夏收纳归置在画夹中。并且,每幅画像上都写了一句话。

素儿犹豫了会儿是否要交给扶苏,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些遗物才是桑夏真正的心意啊。即便扶苏看不见心意也不会消失的。

美好的留给美好,遗忘的归属遗忘。他要记住的,谁也没权力替他决定,为他抹去…

扶苏靠在那张他亲手安置的大橡木桌旁,一张一张地看着桑夏为他一笔一笔画下的肖像。每幅肖像的背后,都附着一句话。

他坐在茶海旁抿茶的样子,卡纸背后写着[我在茶山遇见彩虹的那天遇见了你];

他捧着书单手抵着脑袋一侧的样子,写着[沉思还是微笑是我记忆里的光];

背手站在楼顶望着湖色的他,写着[如果我能像鸟儿展翅,也只想飞入你在眼中]…

他闭眼沉睡的模样,他转头微笑的瞬间,仰望天空的他,坐在葡萄架下的他,正在钉秋千的他…

三人悄悄从玻璃房里退了出去,这是他和她最后的时光了啊!

扶苏将画一张一张铺开摆在桌子上,他似乎能看到她就站在画架前,一笔一笔地勾画着,满心欢喜的模样…

她写的那些话都是她想与他说,而未来得及与他说的话。

每一字每一句在他眼中,都是世间最珍贵的瑰宝。

他不停地擦去脸上的泪水,生怕有一颗晶莹落到画纸上破坏了他的心血。

无论你在哪里,我等你回家…

扶苏,回家…

他在暗夜的山顶,最后听到她的那句心念:扶苏,回家…

他颓然倒坐在桌旁的地面上,抬头透过玻璃顶棚看向天空再次撒落的雨。

突然想起也是一样的暴雨,他去往花店接她,竟是不用猜,她便知道是他在身边。

她在雨中新奇地发现自己周身罩着一层透明的光晕,欢快得像只在小鹿奔跑在雨中的模样,那样清新可爱…

乔子夜放下快餐盒,看了眼厨房,心底又是一阵绞痛。

他也知道想念是很难就此消失的,如果搬家能解决问题的话,他早就提议大伙儿一起换个山头居住了。但是,没用的。

想念是如影随形的绞索,在你一不小心的当儿便会牢牢套住脖颈,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扶苏忽然出现在餐桌,大家也都早就习惯了,只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接下去会有什么动作。

“蒙毅,平时你和桑夏都聊些什么?能说给我听听吗?”红肿着眼,巴巴地看着蒙毅问道。

蒙毅呆怔了一下,点点头,“也,没什么特别的,啊”他也有些茫然,扶苏“随便什么都可以,想到什么便说。”

蒙毅想了想,“有一次她向我打听你是不是成过亲,有没有孩子…我说了半天,这丫头死活不信,说你长得那副桃花样,肯定不知道迷倒多少姑娘。我这磨破嘴皮给你澄清,丫头居然说…”

蒙毅模仿着桑夏当时的神情,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子夜,捏着声音,“蒙叔,你变了。都知道帮他撒谎了。”

“哈哈哈…”蒙毅学的有模有样,一时间把大家都惹笑了。

十多天了,润庐终于响起了久违的笑声。

然而,这笑声背后却是四个悲伤的灵魂…

第三百六十四章 告白与告别

“她真这么说吗?连你这个当‘妈’的她都不信?”乔子夜笑得喘着气问道,打趣蒙毅。

那会儿蒙毅正是因为遇上了桑夏的亡母,才机缘巧合与扶苏动了手,金乌被销回到原魂的。所以蒙毅就说要代替那个母亲,照顾好这个女儿…

蒙毅点点头,“可不是。这丫头眼里扶苏得有多迷人啊。唉…”

“还有呢还有呢?”扶苏笑得眼泛泪光,急催蒙毅接着说。

“还有啊。还有一次她问我如果她以后老了,你会不会嫌弃她。还说生了孩子以后女人老的很快的…”

蒙毅说到这儿子夜接了话,“对了对了,她有一次还问过我呢。”

子夜也像蒙毅一样,模仿着桑夏当时的样子,捏着声,“子夜哥哥,你可是结过婚的人哟。老实说哈,有没有嫌弃过自己老婆?”

乔子夜一人分饰二角,模仿完桑夏,又恢复到自己的声音,“我说,我哪是那种人,不能够。结果这丫头很鄙视地看了我一眼,也不知道啥意思。”

素儿接话道:“能啥意思。就是在我们小桑夏眼里,你是个完全信不过的人呗。”

“哈哈哈…”

“就是就是,我们小桑夏的眼睛是雪亮的,能看不出来你,哈哈哈”蒙毅借机打趣…

“你呢,你呢?你和她都聊些什么?”扶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了指素儿。

素儿,“我正要说呢。你别着急嘛。怪不得她说你其实是个急性子,我还不信,呵呵,原来你还真是。”

“怎么说怎么说?”子夜好像恢复了平时八卦的属性。

“她说,扶苏总是催她下班啦、好下班啦。在路上扶苏就摧快回来、快回来。到家了还催写完了吗、写完了吗。总之就是催。她说,你如果是神明的话,那也是个催神。”

“催神?哈哈哈,小桑夏真有创意啊,这名字好,我喜欢。”乔子夜笑得直拍桌子。

所有人都笑起来,连被揶揄的催神本人也跟着捧腹大笑。

“还有呢,你们女孩子在一起不聊些体己话的吗?”扶苏眼睛亮亮地看着素儿。

想了想,素儿说道:“这个…你自己问的啊。”

扶苏认真地点头,素儿继续说道:“是这样,那次我们不是去买泳衣嘛。

本来选了一套蓝色的,她可喜欢了,但最后她还是选了套别的。说是那套蓝色的太暴露了,怕你不高兴。

她说你老爱吃飞醋,是醋王本王。还说你连子夜的醋都吃。”

乔子夜一愣,没好气地瞪着扶苏,“我咋了就吃我醋。醋王本王,说的好说的好,哈哈…”

“嗤,说我吃别人的醋也就罢了,他,怎么可能?我何时吃过他的醋?”扶苏表示不服。

素儿呵呵冷笑一声,“你可拉倒吧。那次子夜给桑夏买了件连衣裙,结果你死活不让穿,还说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既盗。乔子夜这货饥不择食居然连桑夏都不放过…”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扶苏连忙慌张地罢手否认。

乔子夜呸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亏得好兄弟一千多年啊,看来多少年都没用。一沾上女人的问题,啥兄弟情都不好使是不是。”

“乔子夜”素儿一声吼,“说多少次了,别学人讲话别学人讲话,教不会你了是吧。”

子夜一看素儿手举起来,立即就萎下去了。

“嗯,晓得嘞,收到。”谄媚地朝素儿眨眨眼。

蒙毅看着两人打闹,便觉得好似时光倒流一切都回到了从前,坐在一旁傻憨憨而木然地笑着。虽然,连他也觉得其实并没什么可笑的。

“别闹了。”扶苏笑着笑着,脸色慢慢沉了下去,声音很轻,但所有人都听到了。

他低头从口袋里掏出那只黑色手机,整个人像沉浸在一团挥不去灰色阴影里,“其实,她还有许多话想跟你们说…”

沉默。子夜和素儿坐回到椅子上…

“她录了几段小视频,有一段是给你们录的。”扶苏将黑色手机摆到桌上…

“叔。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大年夜都没有一起过哦,你坏坏哦!”视频是在明堂山顶上拍的,不知道这丫头什么时候偷偷录了这个视频。

视频里的桑夏摇头晃脑地说道:“不过。很祝福叔和老板娘,希望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哦,不对,有平儿了,是再生贵子。嘿嘿,我这么说没错吧。

叔,谢谢你一直来把我当女儿一样疼爱。谢谢!”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立起身后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素儿,素儿,臭素儿傻素儿笨素儿,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早就发现子夜哥哥喜欢你哦。呵呵呵…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子夜哥哥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喏,是你自己说的,重要的事说三次。”

素儿头也没转不敢去看乔子夜一眼。

乔子夜抿了抿唇,继续看着视频,“子夜哥哥,说你呢,勇敢一点,别娘们叽叽的,你不是号称润庐唯一正常的男人嘛。

勇敢去告白啊。爱要大胆说出来,懂不懂。要像我和扶苏一样,爱就要一口,啵,亲上去。”

视频外传来一个声音听着应该是染儿在叫桑夏,“嗳,来啦来啦。好咯,新年视频。录的好像不是太好。算了算了,就这样吧。等空了发给你们吧,一定会把你们吓一大跳,哈哈哈…”

短短几分钟的视频结束了,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蒙毅低着头悄悄抹眼泪。扶苏呆愣着静静将手机收起来,像保护什么珍宝似地擦了擦收进衣袋里。

突然,乔子夜转身抱住坐在他身旁的素儿的脑袋,凑上去,响亮地亲了一口。

所有人都呆了。蒙毅眼眶还挂着泪傻看着两人,素儿也惊得瞪圆眼,霎时满脸通红。

乔子夜,“白素璃,我乔子夜,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扶苏脸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不再是先前那样似假非真喘着粗气的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微笑。

终归,会有人圆满的不是吗?

会有的。不过不是他而已。

乔子夜仰头大喊一声,“小桑夏,听到了吗?你子夜哥哥是条汉子。我告白了,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说罢,抱着素儿扑在她肩上痛哭起来。就算这个动作,这个姿势极不汉子。但是又有谁在乎呢?他终于可以放声痛哭了。

蒙毅可以躲起来哭,可以在山头四处跑来跑去地嚎,但他不可以啊。因为如果大家都彻底崩溃的话,扶苏该怎么办呢?这个时候,他乔子夜就是扶苏最信得过的那个肩膀啊。

他愿为扶苏扛起伤痛。扶苏隐而不发,那他也根着一起压抑。因为他是最懂扶苏的那个人。

素儿默然闭上双眼,两道泪滚滚而下。

…子夜收住哭声呜咽了会儿,抬头定定看着素儿,两人对视着,泪眼对泪眼,苦笑映衬苦笑,没人说话。

“准备一下,如果你们还有什么话想对她说的。一一上去吧…”扶苏站起身看着窗外的雨,就好像雨景里站着蒙着白光的桑夏一般,眼神温柔而伤感“去与她,告别!”

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

二楼的房门开着,床铺上没有被子、枕头这些多余的东西。扶苏已经为桑夏换上了一身好看的裙子。

这是他从伦敦回来后特意为她买的,想着等天气暖和后再送给她。

然而,她却再也见不到自己此时美好的样子了。

她最爱的水蓝色,一如初见时的模样。那样纯净、无暇,如远空似碧水,却,毫无生气…

“小桑夏…”蒙毅站在床畔,一声唤出口便已泪眼弥漫,哽咽着:“谢谢你来到我身边。谢谢。叔…叔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我们小桑夏。

你是这世界送给我最珍贵的礼物,永远都是。叔永远都不会忘了你的。

如果有来生,希望你别嫌弃叔这个粗人,再回到叔身边来,好吗?

桑夏,答应叔,如果你出生在哪户人家,长大了记得来找叔,让叔看看你,看看我们漂亮的小桑夏…”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不停擦着脸上的泪水,红着眼眶从屋里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素儿轻轻坐在床边,将桑夏的头发整理了一下,一颗泪水滴在她的额头,素儿温柔地抚摸着将之拭去。

沉默了一会儿后,素儿俯身将她抱在怀里,在耳边轻声说:“谢谢你,桑夏。那个呆子向我告白了,你听见了吧。”

“做为姐妹,给我一个意见,你说我要接受这个呆子吗?你太不负责任了,怎么可以扔下这个问题自己走了呢?

没有你,谁给我讲有趣的事呢?你还没讲完什么是爱呢,我还不知道爱是什么…”

一颗又一颗泪水,从素儿眼中渗出滴落在桑夏的发间,“没有你,以后谁跟我一起逛街,吃独食?

我们说好要去听演唱会的啊…桑夏,你,可以到梦里来找我吗?”

“桑夏,素儿在梦里,等你!”她拥着桑夏早已冰冷的身体紧紧地深深地,然后轻轻松开,不舍地看了她最后一眼。

子夜坐在单人沙发上,两眼发直握着桑夏凉得渗骨的小手,“子夜哥哥再也不欺负你了,你起来好吗?只要你起来,子夜哥哥以后都让你欺负。想怎么欺负怎么欺负,成不?

以后都子夜哥哥来做饭、洗衣服、打扫,什么事都不让我们小桑夏碰。我们小桑夏就跟小公主一样,哥给你伺候的好好的…”

“桑夏,子夜哥哥…想你了…”乔子夜双手握着那只冰凉的小手抵在额间,两只肩膀上下耸动着,埋头低泣泪水一滴一滴打在白色床单上。渍湿了一片。

“桑夏,不想跟你说再见。不想说,可是,桑夏,再见…子夜哥哥永远都会想着你。永远。桑夏,再见…”当乔子夜走出房外时,正对上刚刚到来的林染。

扶苏不想让她留有遗憾,悄无声息地去明堂将她带过来。告别,不需要太多人。但,还是让染儿再看她最后一眼吧。

林染走到床边后呆愣了一下。原本她还存有一丝幻想,也许哥哥会有想办法让桑夏活过来…小飞父亲也去找凝魂复活的法器了不是吗?

扶苏摇摇头,飞羽洛溪的法器并没有可以让人类复活的。而且…而且连谒灵者和阴司司长,都已经看不到她的魂灵了…

复活?总要有魂灵才可以复活啊!

林染坐在床头,呜呜地悲泣,不停地摇着头,“我不想跟你告别,桑夏…”

“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保护我,他们要杀的人是我啊…桑夏,欠你的我永远都还不了了,怎么办?要我这么愧疚地活下去吗?

你好残忍…对不起,桑夏,都是我害了你。我不该让你跟我一起…对不起!桑夏,对不起…”

雨一直下,像所有人流不尽的泪,天空一片灰暗…

第三百六十五章 婚礼!葬礼!

雨水冲刷着城市的角角落落,后院山墙上如倾泄了一池的水。

早已枯萎的葡萄架光秃秃地挂着从山间飘落的一些残枝败叶,茶海廊台外的积水浅浅地漫着,秋千在风中摇晃…

四人站在门口,泪眼朦胧看着床上的人儿。

一片金光之后,屋内空无一人。扶苏带着桑夏走了。

久久之后,润庐二楼空荡荡的房间门口,依然伫立着四个沉默的人…

扶苏曾想过,与桑夏的婚礼就在林地举办。

他一直迟迟没带她来林地走一走,就是想着等那一天到来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月光林地,真的很美。很美。和她一样,美得不染尘灰美得晶莹透明…

两千年前,他在这儿获得新生。

当他在苍茫之声召唤苏醒之后,一脚踏破虚空来到林地之时,便被这里静谥皎洁的气息深深吸引。

他梦想中的理想国,世外桃源般的存在,不就是这样的吗?

苍穹之下,林木繁茂,四野均是奇花异草,微风轻起风之精灵如梦似幻游弋于林中;

溪谷中跳跃着、闪烁着荧绿光芒的小精灵们,好奇地看着从天而降的金色光芒,它们悠游着来到金光周边围聚成一个圆,轻轻地缓缓地上下跳动…

林地里终年不散像是亘古永存的淡紫色浅雾弥漫、茵蕴着所有生灵,如同呼吸一般缓慢吐纳生息…

天空并不十分明亮,也不灰暗,像暮色却不苍茫。

一轮硕大的皎洁圆月悬于半空,隐约可见其中流动的微光,在一片洁白中时隐时现着缤纷的色彩…

金光褪去,树木像听了召唤,或虬壮或柔软的枝条,从四面八方伸过来交织于一处,在高处筑起一张树床。

扶苏轻轻抬手将桑夏飘起放到树床之上,瞬间,枝条上绽出朵朵洁白的花朵。花儿摇晃着生长开来,在月光下恣意怒放暖香四溢而起。

扶苏缓缓飘浮起身恣,悬在树床旁时已经褪去了原本的着装,一身白色长衫,在月光下,在微风中飘逸出尘如仙。

他深情地注视着一身水蓝的人儿,月光之下,她的小脸苍白头发有些乱了。他伸手将她的长发细细拔拢开,一缕一缕,极尽温柔。

眼中除了无尽的温柔还有难忍的泪光波动着。他设想中的婚礼,他们的婚礼,如今,却也成了她的葬礼!

有风之精灵飘动在他们周边,小精灵们像暮色里小小的萤火一朵两朵…无数朵在树床旁闪烁、悠游…

“林地为证,皎月为媒。扶苏与桑夏,今结连理枝永生不分离。”

扶苏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远远地飘散开来。

所有的树木微微摇动躯干,枝条一瞬间更为繁茂起来,舞动在月色之下,发出哗哗的声响。

天地间再无别的声响。

“桑夏。”

他握起她的一只手,另一手指尖轻弹,从她的发梢上裁出小段,尔后他头顶的一缕银灰也自觉飘出。两缕发丝落在掌心之际化为两枚指环,形如枝条编织、色如沉灰。

他将其只一枚指环戴在她的无名指上,“不知道你喜欢中式还是西式的婚礼…”

唇畔浮起一丝苦涩的笑,“你说你不喜欢钻石,我也不喜欢的。还是这样的好看不是吗?你一定会喜欢的吧。”

他轻柔地伸手抚在她的面颊上,触手处冰凉透骨。

“这儿很安静,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我在这儿陪着你。”

扶苏微笑着俯身亲吻在桑夏的唇上,轻轻地浅浅地像似怕惊扰了她的梦境一般。

“扶苏在这儿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空间里回荡着他的声音,然而,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林地远处飞来一只白色的鸟儿,翅膀振动间,无形气浪延展在身后,划出一道长长如皎月般的白色。遥看有种极其空灵的美感。

白鸟在树床上空的皎月之下盘旋了会儿,收翼缓缓落下,最后伸出两爪轻搭在树床一侧虬壮的枝条上停住身形。

鸟儿通体纯白无一丝杂色,形若水鹭但在它头顶高高地竖着一摄羽毛。它歪着头看了看树床上的人,再看向扶苏,两眼灵动地眨了眨。

“布风。”扶苏轻唤一声,鸟儿便一点一点朝他移动过去,凑到近前之后用头上那摄羽毛蹭了蹭他的下顎。

“布风,这是我的妻,从今往后,你需引皎月之灵护好她。”

扶苏说罢,鸟儿像似听懂了点点头,一声清亮的叫声响起,腾跃向空中的圆月飞起。

霎时,白色光芒透过它的身姿落下,洋洋洒洒纷纷尽入桑夏的体中。一瞬间,她苍白的面容便恢复了一些往日的红润。

鸟儿再飞回到扶苏身旁时,像遨功似地看着他。

“桑夏,她叫桑夏。以后就是你的女主人了。”扶苏温柔地摸了摸鸟儿的脑袋,脸上的笑意仍旧是苦涩而伤感的。

布风鸟好像感受到了他心内的凄凉之意,张开羽翼将他护在其中。嗓子里不停发出低鸣之声。

风之精灵、水之精灵、山谷之灵还有无数的小精灵们,在这片隔绝了世间一切、桃源般的林地里,窃窃私语着。

‘树公子有新娘了’‘新娘好美…’

那些微小的声音回荡在林地的角落里。

扶苏抬头望着那轮圆月,像是与月对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借您之力护我妻躯体不坏。多谢了!”

圆月似是在回应一般,隐在一片白芒之中的缤纷,霎时亮起…

不停有精灵从遥远的地方赶来,围着树床上的人儿叽叽喳喳地窃语着,虽然它们的声音都很微弱,但聚在一起之后登时便像炸了锅一般。

扶苏苦笑着挥了挥手,“回去,回去。”

然而精灵们却好奇极了。

“树公子,树公子,你的新娘怎么不说话?”

“树公子,树公子,她是谁?是凡人吗?”

“树公子树公子,新娘是不是死了?”

“树公子娶了个鬼新娘…”

“啊!!!”

精灵们全然不懂人类世界的喜怒哀乐,死亡对它们来说似乎并不是那么的重要。但似乎还是懂得所谓的‘鬼’是挺可怕的东西。

小精灵们先害怕了起来,纷纷闪到了一边躲在布风身后。

扶苏看着那些扇动透明小翅膀的小精灵,无奈地苦笑道:“是啊,我的新娘死了。”

风之精灵轻轻撩起桑夏的长发,声音很空灵,“树公子的新娘果然很美。”

扶苏伸手把桑夏的长发归拢回来,轻轻抚摸着她的面容,“听到了吗?它们说你很美呢。”

如果桑夏听到这句赞美,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曾羡慕过师暄暄的绝世容颜,说染儿精干有气质,阿妖姐妩媚妖娆,素儿与众不同,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比她自己美。

但他一直想告诉她,在他眼里,她是最美的。无与伦比的美。

“树!”

一个苍老的男声响起,扶苏转头望去,远远的深林里一个巨大的虚形缓缓走来。

像行走在林地里的巨人一般。转眼之际,便来到面前。

虚形浑身冒着幽绿在光芒,没有具体的模样,只浑身挂着一些水藻和藤蔓。有一只眼,巨大的眼,好奇地睁着看向树床上的女孩。

“她!”又是简单的一个字。

扶苏点点头,“我的新娘。”

虚形伸出一只类似于手的形态,扶苏接过看去是一截古老的玉石,“谢谢。盘谷。回去吧。”

虚形闻言一声不响如来时一般,挪动巨大的身躯缓缓离去…

“树公子树公子…”精灵们奇怪地看着老‘盘谷’留下的玉石后纷纷飘散起来,一时间树床上就多了许许多多奇怪的东西。

有长得像灵芝的植物、有拇指头大小的虫子、破石头、苔藓…诸如此类,堆满在桑夏身体周边。

扶苏原本忧伤的情绪,一一下被这些精灵们可爱的举动,拂去了大半。

他笑笑挥手,“回去吧,回去吧。”

“树公子,树公子,跟我们去溪里玩吧。”

小精灵们拖起扶苏的衣角使劲拽着,然而它们怎么可能拽得动他半分。

他摇摇头,“你们自己去吧。我要在此处陪伴她。”

小精灵们转头放下扶苏的衣角,一涌而上布在桑夏周身,却是不怎么费劲就将她抬了起来,转头就往树床外飞。

扶苏哭笑不得,赶紧将桑夏抱了回来,搂在怀里假装生气地说道:“不许碰她。自己去玩吧。”

小精灵们吓了一跳,委屈地缩在一处,聚集起一团明亮亮的萤光。

看着它们那可怜的小模样,扶苏突然就想起了桑夏卖惨的装模作样。心下一紧,低头看着她,泪水轻轻滑落。滴在她的面容上,如果她醒来看到这些小精灵该多欢喜呀…

布风鸟震动翅膀,带着一群小精灵们飞向远处的溪涧。

它感觉到扶苏的心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但又不知道哪里不一样。

心,还是那颗心啊。它想不明白,只能带着这群闹人的小东西先离开,别吵了他的安静。

风之精灵盘旋在周边转悠了一转,形出一个女子的面貌,像极了桑夏。

“树,你看我,美吗?”风精灵嘻嘻笑道。

扶苏抬眼一看,笑了笑,“美。”

风精灵不停飘动着,“树,你好悲伤。我感受到了你的悲伤,所以,我的身躯都沉重了。”

扶苏整理好桑夏被风吹得叠起的裙裾,“她死了,我很难过。”

风精灵飘扬着与桑夏像极了一虚形面容,“那我变成她的样子,你会开心一点吗?”

扶苏摇摇头,“可你不是她。就算你变得与她一模一样,也不是她。”

风精灵散去了幻化出来的面容,无言地悄悄散去飘走远方…

月光林地无晨昏无日暮,那轮硕大的皎洁圆月,始终一动不动地挂在半空中。

会说话的精灵们散去了,还有一些不会说话的精灵们,萦绕在树床旁好奇地悠游着。

反正它们也不似小精灵们那般吵闹,扶苏便也就不去管了。

他轻轻将她放回到树床上,盘谷的那半截老玉石也不知道是在哪个深谷溪渊里捡来的,化去水渍之后垫在桑夏脑袋底下正好像只玉枕一般。

扶苏坐在树床上,双腿垂着,扬手间多了一只横笛。

月色之下,紫色薄雾之中,林地里响起清远的笛声。

美妙而忧伤的曲调,在烟波浩渺的林地里,婉转悠扬…

远空一排飞鸟归林,似乎听到了这哀柔之声,停顿在半空中。

小精灵们在溪涧里停住玩耍,静静地倾听着。

扶苏两眼望向月空吹奏着,两行清泪缓缓流出,他的心无时不刻地痛着,即使是在林地里也无法止住。

他看不见,身后树床上的人儿,身体里正有丝丝缕缕的雾白色光芒缓缓流动…

第三百六十六章 归来不是故人

好事的小精灵们悠悠地从四处飘过来,聚在树床周边,安静地倾听着。

当笛声最后一个悠扬的音符飘去远方之后,小精灵们又往树床上扔了一堆水草、苔藓、小石子…

扶苏无奈地看着这群调皮的捣蛋鬼,挥也挥不去,赶也赶不走。

“树公子,树公子,这是什么声音,真好听呀。”

“树公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呀?”

“这是你的歌声吗?”

“树公子,树公子,我们也会唱歌,让我们唱给你听吧”

“树公子,我们去溪里玩吧”…

扶苏早就习惯了这些小精灵们的呱噪,只是此时他的心还痛着,实在没有心情搭理它们。

“树公子,树公子,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们玩玩吧。”

“树公子,我们找盘谷跳舞吧。”

“树公子,带我们去找风精灵玩吧。”

“树公子,树公子,你的新娘怎么睁开眼了?”

你们好吵啊。

扶苏心里想着,正欲摆手赶它们走。

什么?他还没反应过来,其中一个小精灵微弱的说话,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们好吵啊!”

…!!!!!扶苏惊愕地瞪大双眼,木讷地扭转着僵硬的脖子…

“呀呀呀,树公子的鬼新娘醒了!”

“树公子,树公子,你的新娘会说话了。”

“咦,你的新娘不是死了吗?”

“树公子,树公子…”

扶苏大脑内一片轰鸣,转过身,耳边是小精灵们嘈杂的叽喳声。

但这些都好像在一瞬间没了声响。天地间只有他的心跳声,不,不,还有一个心跳声。

他张着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躺在树床上的桑夏。

她,她竟然睁开了眼…

她揉着头,她皱着眉,她缓缓闭上又张合的双眼,那长长的羽睫像初见时一般,极缓慢地扬动着,像似能带起一阵微风…

她撑着一只手坐了起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能不能让它们别吵了,头都吵疼了。”

扶苏眨了眨眼,瞬间,泪水夺眶而出,是梦吗?

抓住她晃动的手,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有温度,有心跳,有气息。

他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用力极了。

是梦吗?不管是不是梦,他也不愿放手。

如果这是梦的话,那就让这个梦再也不要醒来!

“桑夏,桑夏,桑夏…”

他不停地呼唤着她,就好像生怕下一刻她就消失不见了一般。

双手在她背后交错着,紧紧地拥在怀中,鼻尖萦绕着的是她发间熟悉的气味,泪水不停滴落在她发间…

“松手。”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地只顾揉着自己的脑袋。

声音仍是那个熟悉的声音,但语气却是令他陌生的冰冷。

但扶苏此时完全顾不上这个感受,激动难自抑地抱住她,又哭又笑乱了神志。

周边的小精灵们,好事且好奇地扇动着小小的翅膀,静静在一旁看着。

它们中好像有一些比较聪明‘咯咯咯’地笑起来…

“让你松手听不见吗?”

声音再次冷冷响起,扶苏只顾着激动,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将她抱得太紧,太用力弄疼她了,缓缓松开了一些之后,怀里的人立时挣脱了他的双手。

扶苏满脸挂泪,却也满脸笑容。此时的激动,与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完全无法管理自己的情绪和表情。

看着桑夏皱着眉不停揉着脑袋,另一只小手则捂着心脏的位置,他不禁心疼起来。

是啊,她之前受过重创,一定是会有影响的。

此时,他完全顾不上她是怎么突然醒来的。只下意识地将这奇迹归结于林地的功劳。

这本就是天地间灵气最浓郁的地方啊!所以,她才复活过来了吧。

不管怎样都好,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桑夏回来了。他的新娘复活了!

扶苏立马释出灵力为她缓解头痛和心脏的痛感。桑夏的表情很快平静下来。痛觉渐褪之后,明显可见地小脸也松快了起来。

他笑着双手轻抚在她的两颊处,像是抱着她的脑袋那样,双目注视着她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满心欢喜、满目柔光。

下一刻,二话不说地凑上前去,他想念的她啊,真的归来了。

就在他的唇即将抵达她的唇时,好事的小精灵们纷纷集体‘哇’地一声,瞪大双眼扇着小翅膀看着两人…

‘啪’一记耳光。

扶苏一脸茫然地被拍得愣了神,差点从树床上掉下去。

他惊诧地回过神来看着她,“桑夏…”

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又是茫然,还带点儿委屈地看着她。

“无礼之徒。”

扶苏……

是何情况?怎么?怎么!怎么一醒过来连他都不认识了吗?

“桑夏…”此时扶苏脸上的表情别提多么复杂了,但最多的还是喜悦。

“憋死我了,啊…”

桑夏扭着脖子,耸动肩膀,两只手伸开使劲地往后拉了拉后,一阵摇头晃脑像抽了风似地抖动之后长长地吐出一气。

扶苏看着她,满眼的心疼,伸出手,“桑夏”…

‘啪’一记抽在他手背上,他惊愕地瞪着眼愣愣地停住手也没缩回,那只孤零零的手就悬在半中间。

“你,你失忆了吗?我是扶苏啊,桑夏…”

他突然想起和她一起看过的剧集,里面的女孩不都是这样大难不死后就失了忆么。

难道,她也是这样的么?

原来那些电视剧也不全是胡扯的啊。真是这样的啊!!

“我知道。”桑夏睨了他一眼,语气很淡地说道:“你叫扶苏…”

话还没说完,她又被他一把搂进了怀里。桑夏两眼无奈地挣扎了一下,发现这个男人真是力大无穷啊,完全挣不脱。

“你先把手松开,行不行。”桑夏好声好气地说道,语气里满满的无奈,扶苏缓缓松开怀抱不明就理地看着她。

“树新娘树新娘,你睡醒了吗?”

“树新娘树新娘,你会唱歌吗?”

“树新娘树新娘,我们去跳舞吧。”

小精灵这种生物真是非常的神奇,在它们心里永远没什么大事,天大的事也抵挡不住它们对唱歌跳舞的艺术追求。

不知道是谁说了句好听的“树新娘树新娘,你好美呀”…

桑夏毫无表情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你们,说的是我吗?”

小精灵雀跃跳动起着,小翅膀扑啦啦扑啦啦扇得更起劲了。

“对呀对呀,树新娘树新娘,跟我们去玩吧。”

桑夏挥挥手,“我很累,今天先不陪你们玩了,自己闪一边玩儿去吧。”

扶苏心想她刚刚醒来,‘沉睡’了十几天一定是很难受的。他朝天空吹了个清亮的口哨,布风鸟展着优美的身姿从远空飞来。

‘呦呜’一声停在树床的枝丫上,扶苏正想让它把小精灵们带去溪涧那儿玩耍呢,结果桑夏一下子扑过去把布风鸟给抱住了。

“这个,我喜欢。”

扶苏一愣,随后温柔地冲她笑了笑,“它叫布风。”

“布风”‘呦呜’

“布风”‘呦呜’

桑夏唤一声,大白鸟就回应一声,扶苏在一旁看着,心中升起阵阵酸楚与暖暖的幸福感。

原本他就设想过,在他们的婚礼之时带她来林地游玩,她一定会喜欢布风、也一定会喜欢这个静谥的世外桃源…

然而当她孤零零躺在暗夜的荒原大地上,躺在一片血泊中之时,他的梦被击碎了。他的心,也随之崩裂成瓦砾。

而此时,她又活生生地在他面前抱着布风笑,与它逗玩。

就好像那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一切或许只是他的一场噩梦。

短短十几天,却漫长得比以往任何一个百年、千年都难捱。

恍如,隔世!

“它也喜欢你。”扶苏希望那个噩梦再也不要来。

而眼前的如果是场梦,那,这个梦不要醒。

“咯咯咯”布风的小脑袋抵着桑夏的下巴,那摄高高坚着的羽挠得她笑声不断。

扶苏挥挥手,布风鸟就带着一群‘吃瓜’小精灵们飞去了远处的溪涧。

他温柔地看着她…

“你的眼睛怎么了?”桑夏歪着脑袋奇怪地看着扶苏。

扶苏…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丫头这是怎么了?以往她是顶喜欢自己这样深情满满看着她的呀,就这样两人能互望着一晚上不知道。并且,她还很开心。

“扶苏。”桑夏的手指着他,他点点头,然后她又拿手指指着自己,“桑夏。”

扶苏一脸茫然地点点。然后便看她皱着眉思考起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之后,她抬头看着那**到出奇的圆月。

“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明月。”见她一副惹有所思的认真模样,扶苏笑着解释道:“这里是月光林地,是精灵的故乡。”

“故乡!”她点点头,“我还是想不起来我的故乡在哪里。”

扶苏有些纳闷,但转念一想,她好像确实曾经念叨过这个事儿。

“桑夏,这里是我重生之地,如今也是你重生之地。”说着,扶苏便想到了更重要的事情。

他轻轻拉住她的双手,她微微挣扎了一下之后,还是被他紧紧地攥在了手心。

“林地为证,皎月为媒,今扶苏与桑夏…”他想着既然她已经复活了,那么,婚礼就应该补上啊。

结果婚词说到一半,她气急地打断,“你干嘛?!”

扶苏满眼宠溺热爱地看着她,“在你睡着的时候,我们已经成婚了。可那时你睡着了,所以现在补上好么。”

“不好”

……扶苏一脸茫然,桑夏一脸惊慌。

未等扶苏回过神来,桑夏抽回双手揉了揉心口,“扶苏。”

“嗯。”

像往常任何时候一样,她唤,他便会这样温柔地应一声。

桑夏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他,“或许我这么说你很难接受,但是,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扶苏……

眨了眨眼,愣神,盯着她,“你,确实是失忆了吧。没关系,我会让你回忆起来,别怕,桑夏…”

她摇摇头一手搭在扶苏肩上,“我知道你叫扶苏,你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女孩”

说这话时,她怪异地用手指指着自己。

“很抱歉,我真的,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女孩,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

扶苏……张着嘴摇头,完全无法理解她所说的话是何意。

“桑夏,你是不是生气了,是我没有及时赶到救你。是我不好…”

她一边叹气一边摆手,“等会儿等会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眨巴眨巴眼看着她,就好像在说: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一直在她身体里,但是她体内有一道封禁,我始终出不去。那天有人要杀她时,我本想救她的,但是却怎么也冲不破那道封禁。所以…”

扶苏……????!!!!

他一直张着嘴,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些什么。

正确来说,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正在想什么,大脑里乱轰轰的,神魂错乱颠倒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两重身?!!!他突然想到了那件重要的,一直萦绕于心头的事情。

他皱着眉,紧紧盯着眼前人。

她的面容未曾有任何改变,但她的神情与说话的语气,却已经全然不同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呦呜’布风鸟划过一片浅薄紫雾飞回到树床上‘咕噜咕噜’拿头抵着桑夏的下巴来回蹭着,逗得她一阵咯咯笑。

“乖,别闹。”

桑夏一句令下,那布风鸟便听话地仰着头站到了一边。

这家伙好似喜欢她,已经多过喜欢扶苏了。

但此时的扶苏才顾不管这些个小事,内心翻江倒海波涛汹涌起来。

桑夏复活了,他自然是欢喜到不能自己了,可是,她却说她不是她!!

“你是她的两重身吗?”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的颤抖。

虽然他早就知道桑夏的两重身,迟早有一天会融合。要么一方吞噬一方,要么两两相融…

可是,可是真到了这么一天,他仍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两重身?是什么东西?”桑夏好奇地歪着脑袋,疑惑的眼就像曾经的她一样,圆圆的闪着光亮。

“…”扶苏沉吟了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两重身这种神奇的现象,只简略说:“就是,魂灵一分为二,你既是她,她亦是你,而你们终会融合成一个完整的魂灵。”

桑夏眨眼想了想,“或许是吧。我也无法说清楚。我在她身体里时,能看到听到你们所有人所有事。

但我无法感受她的情感。也许你说的对,我既是她,她既是我。

但是,我总觉得我就是我,她就是她。

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你,明白吗?”

失望、失落、失意,惊喜、惊诧、惊愕…

扶苏的内心五味陈杂,无法用任何词语字眼概恬。

“但是,你也别太难过。其实,其实…”桑夏皱了皱眉,扶苏有些失落地看向她。

“其实,我还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她还没死。”

“她在哪儿?在哪儿?!”扶苏双眼亮了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明亮,像有一团火焰在眸中燃起。

“唉,我说你能别晃我吗?我脑袋疼。”

“抱,抱歉。”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但我能感受到她还活着,也许是在那个封禁里。”

“你的意思是,你们互换了。现在她进入了那个封禁,所以,你出来了?!”

扶苏此时的大脑思路就是如此简单,再复杂的弯弯绕绕他已经想不到了。

整个人想的就只有一件事:她还活着,真正的桑夏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就能找回来不是吗?!既然能将两重身的‘她’解除出来,那一定有什么办法,能让真正的她也唤回来的。

“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事实上,我也不清楚为什么那道封禁突然就打开了。

其实,我将其称之为封禁似乎也不太合适。只是我也不知道那阻隔我力量的该称为什么,便只暂且用这个词来形容罢了。”

桑夏坐到树床边侧,晃着双腿,深呼吸了几次后,“啊,总之,能出来,太舒服了!”

扶苏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麻烦她回去把那个她换出来?!肯定不行啊。这不是找打吗?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他也很快判断出来这个‘桑夏’并无恶意。

她愿意告诉他那个‘桑夏’还活着,还存在于她能感知的领域里,这便不存在隐瞒什么事情了。

如果她想独占这个身体,大可不必提及此事。她不说,谁会知道呢?而且,他是能听到心念的呀。她说的每句话也确都是真的,并无半句与所说相左的心念之声。

从惊喜到惊诧,再到有些落空的失望,复而再然起希望。

有希望总好过没有,不是吗?

“咕…”极绵长的一个声音响起。

扶苏看着布风鸟,布风鸟一脸茫然,眨着两只小小的绿豆眼,意思好像在说:跟我没关系呀,不是我叫的哟。

然后就看桑夏笑笑揉揉肚子,“我饿了。”

扶苏一个失神,不自觉伸出手想去摸她的脑袋,在对上她双眼时,意识到了她已经不是那个她之时,想缩回手又觉得有些难堪。便轻轻拍了一下她的额头,苦笑道:“月光林地里只有杂草山花…”

没说完,便被她严辞拒绝了,“那些东西我可不吃,我要吃你们平日里吃的。”

“好。即刻带你去吃,想吃什么尽管开口。”扶苏笑着说。

他想明白了。既然他的她还在现在的她体内,那么,这副躯体自然是不能有半分损伤。

况且,不管是哪个桑夏,只要是桑夏,他都会好好地照顾的。他不能再让她有任何意外了。

然而,桑夏却不这么想。

以前的那个桑夏愿意受他管控是因为,她爱他。而此时这个桑夏的性格,却与原来的有着极大的差别,并且,她对他,没有一丝感情。

“好。”桑夏站起身暂时打断了扶苏打开金光之门的动作,严肃认真地说道“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扶苏…然后呢?!

桑夏,“所以,你不能像管控她一样管着我。”

“你想干什么?”扶苏内心紧张起来。

“我想去四处走走看看,攀更高的山,跨过星辰与大海,去海的彼岸,实现我的梦想。”

扶苏皱着眉头,总觉得这些话似乎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讷讷地问了句,“你有什么梦想?”

桑夏…沉吟了会儿,“目前还没想好。容我再想想。”

扶苏…内心隐隐地有种不安的感觉。

总觉得这个奇怪的两重身,可能搞不好随时会带着他的桑夏跑路啊。

而且,这两重身的性格,好生,奇怪。

说不清哪里怪,可就是怪得让他有种不那么好的预感…

金光闪过。润庐二楼扶苏的房内,二人现身。

值正午时分,润庐依旧安静非常。

扶苏怕吓到大家,桑夏也很理解地点点头,“快去吧,赶紧的,饿了。”

总的来说,扶苏心里还是万分欢喜的。不管怎么说,她活过来了呀。虽然是两重身的另一半,可桑夏还在呀,哪一天说不定就又换回来了。

或者说,找元慎岚飘飘他们商议商议,看有什么分离两重身的办法。

届时,谁都不吃亏,为她找一个可独自存活的门路。

到时候,她爱去哪去哪,星辰大海,呵呵…宇宙苍穹都去得。随你。只要,他的桑夏回来就好。

嗯。如此想着,扶苏的心情便再次明朗起来,面带微笑地下了楼。

乔子夜仍旧靠在壁炉旁塞柴火,实际上天气已经没有那么冷了,只不过是他心头凉意盛罢了。

素儿靠在后院门廊处,阿妖似是在安慰她,一手不停地轻拍着她的肩。

而最扎眼的是,客厅壁炉旁居然挂着一张,遗像!!!

扶苏两眼一翻,心下咂味。大家都还沉浸在失去桑夏的悲痛中。对于他们来说,小桑夏就是至亲骨肉一般的存在啊,这种痛失亲人的伤怎么可能一时半会儿就过去呢。

站在楼梯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说桑夏活过来了。然后如今的桑夏分分钟露馅好吗?

虽只短短交谈了几句,可这位的性格和阳光明朗的桑夏完全不同。

说桑夏活了不过性格突变?这也不行啊。不合适。

所以,到底该怎么说呢?

为难琢磨之际,乔子夜抬头便看到了扶苏站在楼梯口,紧皱着眉头的样子。

这在子夜眼里便自然被解读为,是看到了他设的这个灵位触景生情,黯然神伤了。

他转眼看了看桑夏笑得很灿烂的照片,心下一酸,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雁过留声,人死留名。她活着的时候无父无母孤苦无依,难道死了连个牌位都不能有吗?

其实自觉不自觉的,乔子夜仍还是一千多年前的那个老观念。当然不能说他是错的,这是生者对死者的一分存念。

“回来了。”子夜嗓子哑哑的,这一天真是没少哭。

扶苏清了清嗓子走到客厅,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素儿和阿妖忙从后院入到厅内,走到扶苏身后。

阿妖上前轻轻抱了他一下,“逝者已逝,你也莫要过份伤神。”

他扯着脸不自然地笑了笑,阿妖怔了一下,不知道这时候他有什么好笑的。居然还笑得出来?怕不是伤心过度失了智?

阿妖拍拍扶苏的肩,“行了,也不是要你强颜欢笑。想哭就哭吧,咱们都几百年交情了,不会笑话你的。”

素儿扯了扯扶苏的衣袖,红着眼眶问道:“她…安置好了吗?”

扶苏低着头,眉头打结。完全不知该怎么应对。

楼梯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此时润庐安静极了,所以这个声响显得犹为突兀。

桑夏很潇洒地跳下楼,身上还穿着那条单薄的水蓝色裙子,大步流星走到一众目瞪口呆的人中间。

“我实在等不急了,饿得不行,都十几天没吃东西,真的扛不住了…”

没说完,子夜和素儿已经激动地冲上去把她紧紧抱住。

一阵尖叫,像捡到了什么稀世的珍宝,两双眼盯着她看了又看,看了还看。

“桑夏,小桑夏,你活过来了…”

“小桑夏,你回来了,子夜哥哥想死你了…”

两人死死地把她抱在中间,她两眼一翻无奈地看向扶苏。

这在众人眼里又被解读成了别的意义。

“扶苏,我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不在林地陪着桑夏呢。原来是带着大惊喜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不清是太激动了,还是别的什么,两人眼中竟又是泛起了泪光。又哭又笑地抱着桑夏不撒手。就跟扶苏刚看到她睁开眼时一样一样的…

这边还在狂喜中,大门被推开了,蒙毅带着陈朦和平儿过来了。

陈朦本就和桑夏感情挺好的,吊唁一下也很是正常。所以,这不,刚好带着香烛回到润庐。

结果…门‘吱啦’一声打开,就看到疯了似的两个人,以及中间站着一脸茫然的…桑夏!!!

陈朦第一反应用手挡住了平儿的眼,她也是知道这山头住着的几位都不是凡人。但到底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事情,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她倒是没有反应过来是桑夏复活了,只下意识地以为那是桑夏的鬼魂来着。

而蒙毅,咦,蒙毅呢?陈朦低头护好平儿后,身边的人就不见了。

装着香烛的袋子扔在地上,蒙毅迅速加入了‘狂欢’的疯人团队。

“小桑夏,小桑夏,叔是不是在做梦?”

“啊,你捏我干嘛?”

乔子夜一脸懵逼瞅了眼蒙毅,蒙毅憨憨地笑道:“嘿嘿,我就是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乔子夜……不过也没去理会这件小事,满脸欢喜看着桑夏。

“叔再也不许你乱跑了啊。答应叔,以后不去上班了啊。在家待着,叔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啊…”

乔子夜被从桑夏身上拔开后,不甘示弱地又凑了上去,然后就看到三个兴奋到快要爆炸的人,又哭又笑地抱着中间生无可恋的桑夏。

“撒手!”几乎是同时,桑夏和扶苏齐声喊道。

桑夏是实在受不了这群疯子的‘蹂躏’了。而扶苏则是下意识的吃味。

就像桑夏对素儿说的那样,他确实就是那个醋王本王。即便知道此时的桑夏不是他的桑夏,可身体还是这具身体啊。

你们这么抱来抱去的,算几个意思?头先还能忍一忍,结果,最终还是没忍了。

三个人一脸蒙地看着他,连在一旁同样因为桑夏归来而开心的阿妖和陈朦也都愣了。

她俩一半是真的高兴桑夏回来了,一半是在心底里啧啧称奇。

陈朦这个平常人觉得不可思议,但想想自己都能和阴差相爱相守了,所以桑夏能死而复生,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而阿妖则是再清楚不过。他们这些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干预人类的生死。

更何况,连岚飘飘那个谒灵者都说找不到魂灵了。

所以,扶苏还真是如那些秘族人说的那样,神明一般的男人啊!!!

霎时,阿妖两眼又再冒出崇拜而希翼的目光。

第三百六十八章 抱歉,让你们失望了

润庐一扫小半个月的死灰之气,恢复,不,是比往日更欢声笑语闹腾起来了。

阿妖心说得亏自己几百年前就认识了扶苏啊,这么粗的大腿那是抱定了。盘算着趁他高兴,过几天来把那件事说一说,他一定会帮忙的。

其它人则完全没有任何小心思,齐刷刷围着在餐桌上狼吞虎咽、胡吃海塞的桑夏。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那种失而复得无比欢喜的笑。

蒙毅一副慈父模样地围着围裙,热了一道又一道菜。这些都是子夜买的外卖,大家也都没什么胃口,也就剩下了很多。而此时,已经被桑夏一扫而空。

桑夏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后,看向盯着自己的可爱小孩,“你真漂亮,像个粉娃娃。”

平儿仰着脸笑嘻嘻地咧着嘴,掉了颗门牙的样子看上去越发地可爱了。

“桑夏姐姐,什么时候带平儿去看电影呀?你上次答应平儿要去看麦兜兜的。”

“麦兜兜?什么东西?”桑夏一脸茫然,大家也都没在意这个小细节,但是平儿不开心了,嘟着嘴。

“桑夏姐姐说话不算话。”

“唔…那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嗯。”平儿点了点锅盖头。

乔子夜已经不知在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个黑白照片,和所谓的灵堂撤掉了。堪称神速!

热闹了会儿,多半都是大家在叽叽喳喳地说,桑夏在猛吃。

陈朦见大家都高兴着,便无心再多打扰,和蒙毅说了几句拎着平儿先离开了。把时间留给更想与她说话的人吧。

陈朦作为过来人,当然知道这种失而复得是多么难能可贵了。

她是个知情识趣的人,自然不会煞风景地为了表现自己的热情,或者说为了表示自己是很关心桑夏的人而多留片刻。

没必要。人的心,都是有感知的。你是真情还是假意,能瞒得了一时骗不过一世啊。

知道桑夏没事人似地回来了,她的内心已经无比震憾并且高兴了。

蒙毅这段时间茶不思饭不想,话也不多说,实在难受了就跑去喝酒。

她看着也是心疼得不行,可这种事情是解决不了的啊。

真的,万幸。桑夏,回来了。多好哇!

然而,很快地大家便查觉到了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看看,我们小桑夏都瘦了。”蒙毅都乐疯了,同时发现她原本还有点儿肉肉的小脸已经塌陷了不少。

“那就给我弄点儿吃的呗。”桑夏拿着根牙签剔着塞在牙缝里的鸡肉丝。

“想吃啥,叔现在就去买,晚上做顿丰盛的。”

“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子鹅、炉猪、炉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什锦苏盘…啧啧啧”

蒙毅…乔子夜、素儿…

这词儿咋听着这么熟呢?!!三人疑惑地盯着桑夏。

蒙毅挠挠头,“那个,嘿嘿小桑夏,不是叔不愿做哈,这,这些东西叔也不会做啊…”

桑夏斜睨了他一眼,叨着牙签一脸不屑,“不会做,哦,那你还大言不惭说做给我吃!”

蒙毅…乔子夜、素儿…

什么情况?小桑夏从来不会对蒙毅这么…没有礼貌的呀?!!

蒙毅嘿嘿笑着,脸上带着点儿尴尬,“叔给你买,给你买。不过,你确定要这么多吗?这我们所有人加一块儿也吃不完啊。”

“吃不完搁着又不会坏,没事儿,去吧。”桑睡用力地甩手,拍向蒙毅的肩,“赶紧去,坐这儿东西就能自己飞上门呐。”

蒙毅一脸不置可否地看了看扶苏,扶苏则一直坐在客厅沙发上捂着脸。

“子夜,那啥。”蒙毅憨憨地红着脸,木讷地笑了笑。

乔子夜跟着他走到一旁,“我,我那啥,手头没这么多钱…”

乔子夜从来没这么痛快地掏出一张银行卡,塞到蒙毅手里,“蒙大哥你这有什么好客气的跟我,没密码,随便花。”

罢了,蒙毅乐颠颠地出了门,子夜像是把丢了十几天的精气神都捡回来了,高兴地跑到塌塌米的茶海旁,“吃完了来喝点茶,消消食。”

素儿忙着烧水洗茶具去了。茶海许久未用已经落了些灰,子夜精心地冲洗了一次后,用开水烫了烫。保证所有东西都焕然一新后,工序繁复冲起了茶。

一时间屋内又重新弥漫开四溢的茶香。

润庐,一直都是个雅致的地方啊。却因为十几天前的噩耗,让所有人都失了心情,丢了神魂似地形同走尸般,哪里再来这些情趣可言。

而如今一切就像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

扶苏看着大家忙碌而欢喜的神情,心中愈发不愿去提事情的真相了。

该当如何是好呢?要不,就此瞒住?不行,不行。

想到这儿,他觉得还是赶早把事说开了。就算接受不了,那也得接受。

况且,还是有希望的不是么?!

“子夜。”坐到茶海旁,扶苏咬了咬牙刚想开口,素儿搬着几道小糕点笑咪咪地走过来,“扶苏,拿着。”

“桑夏,坐啊,别站院子里,外头风还是挺冷的。别吹感冒了。”素儿拖着桑夏的手,把她按到靠近壁炉的位置坐下。

“当当,看,你最爱吃的桂花糕,还以为你走了,这是买回来供…哎呀,不说那个了。反正都是买给你吃的。”素儿开心地把糕点塞进桑夏嘴里。

心想差点说漏嘴,这可不是子夜买了当灵堂供品的么。好险!

桑夏边嚼边含糊地说了句,“嗯,味道是挺好的。”

“子夜…”扶苏刚开口,素儿像发现了新大陆似地一声尖叫,“呀。你俩是不是悄悄背着我们结婚了啊?!!子夜,你看,戒指都戴上了。”

乔子夜直起上半身探看一看,一脸坏笑地捶了扶苏一记,“咦喂,动作挺快啊。”

扶苏叹了口气,心想此时的这个桑夏不是他的她啊。虽然身体是,但意识不是。

那戒指可是两人的结发之誓啊,不行。

“脱下来。”扶苏伸出一只手突然对桑夏说道,子夜和素儿两人错愕地看着他,而桑夏呢,则满脸不在乎地歪着脑袋,随手将戒指摘下丢进扶苏手中。

什么情况?!子夜和素儿心说自己不就是开个小玩笑啊,至于吗?这么认真的吗?

“子夜…”

“你别说话。”扶苏的‘夜’字还没落地就被乔子夜用力拍在后背心给震断了。

“你什么意思?欺负我们小桑夏是不是,戒指戴上了还有摘下来的道理吗?这么不负责任,你别做我兄弟了。”乔子夜义正辞严地说道,素儿在一边抿着唇用力点了一记头。同时,朝乔子夜竖起大拇指。

“子夜…”

“过份了啊。过份了啊。快把戒指给桑夏戴回去。咦,对了,桑夏,他向你求婚了吗?”

桑夏接过乔子夜递来的热茶水,吹了口气,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哇靠,扶苏,你竟然连婚都懒得求,就把人给娶了。现在还好意思把戒指要回来。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无耻之人啊。没看出来没看出来…”

素儿啧啧啧数落着扶苏,说完顺势将桑夏一搂,“桑夏,要不,不理他了,咱们姐妹俩做单身贵族。”

“别介。”乔子夜一脸不愿意地瞄了瞄素儿,“小桑夏让我告白我就告白了,你怎么转脸就给忘了呢。是吧,桑夏。”

“是你个头。你告白桑夏听见了吗?听见了吗?嗤…”

“听见啦。”桑夏放下茶盏咂咂嘴,“那么大声鬼吼鬼吼的,当然听见啦。”

乔子夜满脸通红扭了扭脖子,突然觉得室内空气有点凝结,壁炉的火是不是烧得太旺了…

素儿眨巴眨巴眼,“真的…听到了吗?”

扶苏拧着眉头、颔首暗自观察这个奇怪的桑夏。

“听到了呀。他说,白素璃,我乔子夜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重要的事要说三次嘛,对吧。”

桑夏一副老神哉哉的样子。语气也很淡然,好像那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扶苏暗忖,原来她的意识一直都是在的。那么是不是说,其实桑夏原本的意识也可能存在于身体的某处呢?

同样都是两重身,不可能她听得到,而那个她却听不到啊。

极有可能!扶苏暗自点头,心中莫名地有了一丝欢喜。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是否意味着他说的话,他的桑夏也能听到呢?!

“子夜…”扶苏刚开口,又双叒叕被打断了。

真是够了,正想着正色厉声喝斥再也别打断自己了,赫然发现这次出声阻止他说话的人是桑夏。她朝他看了一眼,突然间,他似乎懂得了那个眼神。

“乔子夜,白素璃”,见扶苏应该是明白她的意思了,便转头似笑非笑,半分认真地唤了两人。

子夜和素儿奇怪地同时皱了皱眉头,桑夏从来都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他们啊?!

“我,很抱歉!虽然,我也没什么可抱歉的。不过想了想,因为会让你们失望,所以还是提前说一声。”

扶苏确实是猜到她要干什么了。罢了。由她自己说也好,他也真不知道怎么开口好。

反正之于现在的桑夏而言,她与所有人都没有任何一丝关系,更无情谊可言。她去说这件事,是一点负担都没有的。

子夜和素儿一脸懵逼地盯着桑夏,不知道她要干嘛…

“我是…”她想了想扭头问扶苏,“那叫什么来着?”

“两重身。”扶苏木然回道。

“哦,我是桑夏的两重身。所以,现在的我并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人。我跟‘她’完全不同,你们可以认为我是‘另一个她’,也可以认为我是我,她是她。或者,你们也都可以拿我当陌生人。明白了吗?”

子夜…素儿…两人对视一眼,完全没整理好情绪。

不是。是完全整理不好情绪。

彻底蒙圈,两脸懵逼。如遭雷劈。

桑夏又抿了口茶水后用手轻轻地揉着脑袋,边说着,“所以,抱歉!让你们失望了。”

素儿是知道两重身的,被雷劈了不知道多少次后,终于理清思路醒过神,“那,那你还是原来那个桑夏吗?我是说,我的意思是,你的身体没有变化吧。”

桑夏笑笑靠在壁炉旁围筑起来的一层矮沿上,指了指自己,“如你所见,并未有半分改变。”

“那就好那就好…”素儿木讷不知做何反应,只愣愣地点头。

“那,那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好像很熟悉我们似的?!”乔子夜不太懂两重身是什么意思。

不过在他想来,就算是精神分裂。好像也极少说有另一个人格,对其它人格所认识的人非常熟悉了解的,吧?!

“是这样的,我呢,一直在这具身体里。她看到的既我看到的,她听到的既我听到。

所以,你们所有人我都认识。不过我没有她的感受,所以也就没有她对各位的感情。

所以,见各位如此欢迎我归来,但是我真的不是她。”耸耸肩,桑夏有些无奈同时也并不是那么在意两人的感受。

确实,对于她来说虽然有时也会看这些人打打闹闹,但感情是真的没有。

至多就是对大家的性格脾气有些了解罢了。这就有点像普通人看电视剧,有些人会沉迷对剧中角色有爱有恨的,但这个桑夏显然并没有这种代入感。

子夜和素儿又再对视一眼。

子夜张着嘴愣了半天,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关系。只要你回来了。子夜哥哥就高兴。”

这个反应倒是有点出人意料。桑夏呆愣了一下,笑笑顾自喝了口茶。

扶苏也没料到子夜会如此淡定面对这件事,他当然无法了解子夜作为一个会生老病死的‘正常人’躯体的存在感是很强的。

虽然他可以带着所有记忆无限轮回转生,但之于他而言所谓的‘两重身’不过就是等同于人格人裂。

他觉得既然这个桑夏能活生生地在这儿跟他喝茶聊天,那个桑夏肯定也可以呀!

这点倒是和扶苏所理解的有了异曲同工的相似处。所以,失望之余,心中还是欢喜的。

第三百六十九章 鬼妈妈何太平的秘密

见两人反应都不是太激烈,扶苏不禁有些奇怪。

照理说肯定会很失望,很难过的呀。

但是,子夜和素儿两人确实也并没有表现出太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失望也仅是一小会儿。

而且乔子夜这个平时极不靠谱的家伙,这会儿却突然展现出如此温情的一面,别说是这个桑夏小愣了会儿,连扶苏都略略吃了一惊。

素儿倒是全没在意子夜的反常表现,沉思了片刻后,“一直?”她想到某个关键“你说的一直是指从她出生之时开始,还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像道利箭穿透扶苏的神经。

他放下茶盏朝素儿看了一眼后转向桑夏。他不知道素儿是出于什么原由想到问这个问题,但扶苏却在这个疑问中想到了久远前的一件事,隐隐地觉得有些怪异的不安感。

桑夏思索了片刻,“该怎么说呢?倒不是从她出生时,就像现在这么清淅。

大约是她**岁的时候吧,那次她从茶山下山一脚踩空、滑倒后,一路滚了下去,撞到石头上。那是我第一次那么清淅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在此之前,我一直都只是隐隐约约地好像并不是很清楚自己是什么。

但那天她撞的很重,我就痛醒过来了。如果不是我,她可能已经死在那儿了。再之后,我就能时不时地通过她看到这个世界的样子。”

“不清楚自己是什么?”素儿重复着这句话,皱着眉,“是什么意思呢?我不太明白。”

…桑夏揉着后脑勺,“这个我也说不清,只是朦朦胧胧地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周边均是一片白雾。

我就在那片白雾里游荡着,也不知道游荡了多久。

她出生的那晚,我感受到一种很强大的力量。让我想想该怎么形容…”

三人凝神严肃地摒息着,也不说话,只等着这个桑夏整理好思绪后继续述说。

素儿和扶苏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想的问题倒是一致的。

难道,这就是两重身的秘密?或者说是令桑夏变成两重身的原因?

桑夏想了许久后,“那个时候我的意识还没有很清淅,所以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感觉到她快要死了,但她不肯放弃,很顽强地想要活下来,想要来到这个世界。”

“等等!”素儿边听边思索,在这个当儿着急地打断了,“你先前说过,是在**岁的时候,才清淅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是吧。”

桑夏点点头。素儿,“那为何在出生时,你能感觉到‘她’,很想活下来的意志呢?”

“我原本就是要往下说呀?!”

桑夏眨了眨眼奇怪地看着素儿,好像她这个问题非常的多此一举,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似有不满地抿了抿唇,说道:“因为也是在那个时刻,她快要死去之时,我突然就感知到了她强大的生命力。

那一刻,包裹着我的白雾散开了,我被她的意志所吸引。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精神一点一点地将我融化,或许也因为这样,我和她一样,有了一种想要来到这个世界的强烈愿望。”

“…”三人皆惊。

虽然她说话的神情很随意、很轻松,还有一些懒散。但这其中的信息量好像有点大,一时半会儿消化无能。

“那,那之后呢?”乔子夜还是头一遭遇到跟自己有点儿相似经历的人。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出生的过程了。每次转世,从母体中脱离出来的血淋淋的恐怖经历…想到这,他整个人就很不好了。

“之后…”桑夏皱着眉,“抱歉,那时的我意识完全不清淅。除了感觉到自己好像被她的精神融化之外,再无别的。

哦,对了,还有一个外力。那股外力帮助我驱散了那些白雾,也是因此我与她才建立起了共通的。

那外力的感觉似乎有点熟悉,金光闪闪划开白雾,非常好看。

当时便觉得有股奇怪的感觉,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感觉,你们称之为,温暖。”

素儿刷地扭头看向扶苏,扶苏拧着眉头,也立刻明白了。

她所说的外力,驱散白雾的金光,除了他的灵力还会是谁的呢。

呵,原来,如此。

他曾给素儿解释过他与蒙毅的相遇,他们与桑夏三人之间奇妙的因缘际会。

原来,不仅桑夏能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他一手促成的,连她的两重身也是因他而起!

但这真的只是巧合吗?真的是吗?

扶苏不太相信所谓的巧合,但他又找不到什么线索证明这些不是巧合。

罢了,暂且搁置吧。将来有的是时间细查。

“那么若依你所说,你都能感知到她顽强的生命力。是不是说明其实你自身是一个独立的魂灵?”

扶苏问道:“也就是说,桑夏有桑夏的魂灵。就如你所说:你是你,她是她?!”

蒙毅呢?蒙毅上哪去了?此时,扶苏急需一个了解两重身的那个家伙在场啊。关键时刻居然买菜去了…

随后他想到了岚飘飘,转念便打消了。

他现在还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桑夏身上的秘密,阿妖先前已经回明堂把这个‘好消息’带回去了,可想而知等会儿就会有大队人马过来观瞻这个奇迹。

桑夏点点头,继而摇摇头,“我也这么觉得,但好像也并不完全是这样。

我与她的共通是所见所闻所学所知,但并不通感。

她的感受我没有,她的感情我也没有。

魂灵我不知道是否一体,但是如果她死了,那我也活不成了。

因为在她出生时,我就感觉到自己和她相融了。其实,相融这个说法是否合适我也不知道。

有时候,我会觉得她就是我丢失的那部分,或者说我是她丢失的那部分。

总之,我与她虽完全不同,但我们,共命。”

这个问题太绕了,绕得素儿和扶苏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

而子夜则十分坚持笃定地认为,这就是人格分裂嘛。

主体如果死了,那谁都活不成。

两重身、相融神马的,他实在无力理解。反正,意思是一个意思嘛。

乔子夜脑洞大开地想到分裂出来的人格通常都比主体强,好奇问道:“那,那你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吗?”

扶苏和素儿两个“嗯?”地一声齐齐看向乔子夜。

这,这是八卦的时候吗?好奇心这么重的吗?不过一想,好像也是,多点了解也好为日后相处做打算。无甚坏处。

桑夏随口说道:“能见亡魂算吗?”

………所以,桑夏突然开的‘阴阳眼’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自那次从茶山上滚落撞上石头后,我便时不时地通透过她看到这个世界了。”说到这,桑夏的脸上有一种兴奋得意的神情。

“也是从那次后,很偶尔的,有时我也能看到她看不见的。最早看到的就是…母亲大人。”

母亲,大人?!!

三人都有些好奇,她确实没有排斥自己是两重身的问题,也没有表现出对自己一直以来只能存于这具身体内的不满感。

但她对最熟悉的润庐众人都没有感情,怎么可能对那个早就身死的鬼妈妈有什么感觉呢?

居然会用这样的称谓称呼对方?!!

桑夏似是察觉出大家的疑惑,“其实,没有那位,我和她都活不了。所以尊称她一声母亲大人,应该的。”

“况且,她对我很好。”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扶苏的眉头突然极冷峻地拧到了一块儿。

“你是说,她也能看到你?!!”

桑夏,“是啊。她是第一个能看到我的。她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也许就是你们所说的母什么心。”

“母子连心。”子夜抢答道。两眼怒放光芒,是那久违了的八卦光芒啊。

“嗯嗯,对对,应是如此。她总说要让我藏好,别四处走动。可我哪儿出得来,更别说走动了…”

鬼妈妈何太平,那个平平无奇的女子亡魂。一直守着自己的女儿,在扶苏初到查家村时,她虽害怕但其实是很镇定的。

不仅像临终托孤似地把桑夏交到了扶苏手里,还带着某个巨大的秘密入了洗灵河。

不论那个秘密背后是什么,或许何太平自己也不太清楚。但直到最后一刻,她都在竭力地保护着女儿。

扶苏现在大约知道了那个秘密,但他心里总觉得自己目前知道的也许只是冰山一角。

“除此以外,她还与你说过什么?”扶苏试探问道。

桑夏想了想,“有一次,暗夜里她睡着了”说这话时指了指自己,意思是原先的那个桑夏睡着了,“我听到祠堂外头有说话声,母亲大人就守在床边非常恐惧。后来那些说话声消失后她对我说: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丫头离开这儿。”

扶苏的面色冷峻极了,“你的意思是,亡魂母亲知道你和桑夏各有不同?”

桑夏点点头,继而又是摇摇头,“她确实是知道我与她各有不同,但她说过,我就是她,她就是我,在她眼里我们是一样的,都是她的女儿。”

…何太平。你到底带走了什么样的秘密?!!

“说话的是什么人?都说了些什么?”扶苏急急问道。

“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桑夏一副看傻子的神情,“我都出离不了这具身体。

说话的声音很轻,隐约是两个男子。只听其中一人说了句…北,你不能杀她。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个孩子…”

说罢,这个桑夏一脸茫然地指着自己说道:“为什么这么多人想杀了她?

她一直就生活在那个小村子里,日常也没得罪谁,真是奇怪。怎么这么多人喜欢杀人呢?

为什么?为什么人们之间总是喜欢打打杀杀的?生命就这么被轻视吗?”

这个问题太大了,大到世间没有人能回答得了。

三人沉默看向桑夏,此时的她仍靠在矮沿上,身后壁炉里的火光茵着红色映衬在她侧着的面容上。神情冷冽极了,就好像火光都感受到了她内心的冰凉,焰苗低低蹿起后瞬间熄下…

“头好疼…”桑夏揉着脑袋。

所有伤口都在扶苏的灵力修复下强行愈合了,但那十几天前造成的伤痛却未没有因此消失。

“该死的,原来这就是痛的感觉。”桑夏闭上眼,靠着墙极其难受地皱着一张小脸。

扶苏先前在月光林地释出的灵力已经渐渐消耗殆尽,疼痛感便浮现出来。

“桑…夏”子夜和素儿齐齐关切发声,扶苏则已经蕴起灵力送了过去。

“没用的。”她睁开眼对扶苏摇头道:“这是镌留于感知内的,无法消除。就算你能帮我一直压着,也没用的。还是让我好好体会这种感觉吧。过去,就好了。”

过去,就好了。

扶苏沉默地收回灵力。他也纳闷为何连灵力都会止不住痛意。原来,是因为这些巨痛之感已经刻于魂灵之中,所以不去亲身历过是永远都不会自行消散的。

扶苏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桑…那个,麻烦你,关于两重身,以及如今你的状况,就仅限于我们几人知晓。马上会有一些人过来探望,所以…”

桑夏摆摆手,“明白了。除了你们,旁的人我不会多说的。”

子夜与素儿立时便领会了,立马应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那位被她称为叔的蒙毅呢?”桑夏揉着头问道。

扶苏想起自己居然把他给漏了。

“当然。我会与他说明的。此事就限于润庐内…”

原本还想说的再详尽一些,然则不容他再絮叨,叩门声响起。

扶苏拧着眉,心想何太平守了二十年的秘密,如今已然也成为了润庐最大的秘密。

第三百七十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林染迫不及待地冲到壁炉旁,一把抱住桑夏,两眼泪汪汪…

桑夏无奈地皱着眉头,痛则痛矣,为何每个人看到她的第一反应,都是二话不说地将她抱着快要不能呼吸呢?!

动作整齐划一,像中事先排练过似的。

“桑夏,桑夏,你回来了…”

然后,连说话都是一样的。

“桑夏,为不起,都是我让你吃了那么多苦,对不起。”林染哭红了双眼,身体还未恢复,唇色也显得极为苍白。

若说桑夏是死过一次的人,倒不如说林染更像是经历了一场劫难。

桑夏低头看着抱着自己激动到痛哭流涕的女孩,强忍着痛感扯起嘴角笑了笑,“乖,我没事,你,你别哭了。你鼻涕都流我身上了…”

师暄暄和白与飞也都红了眼,但这次不是因为悲伤,而是高兴。

桑夏回来了,染儿再也不会每天自怨自艾、愧疚得日夜不得安宁了。

同时,自然也是为扶苏感到开心。最重视桑夏的人,肯定是他呀。

“哥!”染儿红着眼看向扶苏,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颜色,“谢谢你把桑夏带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的…”

扶苏伸手怜爱地抚了抚林染的脑袋,“所以,我们染儿别哭了,桑…你看她都回来了。所以,你更该好好把身子养好了。不是吗?!”

“嗯。”林染用力地点点头,松开桑夏后就势坐在一旁黏着她。

师暄暄和白与飞走到近前,桑夏看着师暄暄一时竟是忘了痛感,发出一声赞叹,“你,本人真的很美!”

所有人一愣,师暄暄僵着不好意思地尴尬一笑。心觉奇怪,小桑夏以前也夸过她。这种赞美听多了。

可为什么,此时的桑夏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来呢?

而且,没来由的,师暄暄就觉得有些说不清的诡异啊?!!

扶苏清了清嗓子立马扯开话题,“她,她先前受过伤,这儿”指了指脑袋,“被撞的不轻,哈哈…”

结果,明堂的几位就更奇怪了。你不应该是最心疼的吗?还哈哈…哈哈个头啊哈哈。伤的不轻,被撞坏脑子了,是该你高兴的事儿吗?!!这是连你的脑子也撞坏了吧?!!

归吾带着贺兰第一次来润庐,不免有些生份,生涩地站在人后。

乔子夜知情识趣地立马跑去厨房,倒了几杯茶水一一递过去,贺兰接过来时不易察觉地多看了他一眼…

岚飘飘则是非常地好奇,左看看右看看,啧啧叹道:“扶苏,你竟真有这起死回生之术?!可是先前我都寻不见她的魂灵,你又是从哪儿找回来的?”

道理还是那个道理。人若要起死回生,总得要有基础才才吧。

躯体是很重要,但说到底也只是灵魂的容器。

灵魂才是最重要的呀。所有的记忆、情感…都是由灵魂承载的,而不是存放在容器里的呀!

扶苏…子夜…素儿…

总还是得面对这个关键问题的呀。这个连普通人都多少了解一点的道理,山头的这几位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扶苏不是什么迂腐之人,可确是个千古难寻的实诚人啊。

若不是因为他这固执的性子,子夜怎么会喊他老木头呢。先前也编织过几个看似合理的借口,但此时要让他说出来,还真的难以启齿。

谎言嘛,就算是善意的,可还是谎言啊。

公子扶苏怎么能睁眼编瞎话呢?做人,真,难!

几个人都纠结着。桑夏平缓了些许痛感,自己开口道:“呶,看在他死活都要娶我的份上,所以我就醒了呀。”

“啊?!!!!!!”

子夜和素儿别过脸去不忍直视,其余人等均一脸惊愕。或张着嘴、或懵然不懂、或一副了然的笑地,看着扶苏。

扶苏…嘿嘿…尴尬不失风度地笑了笑。

“这…这样也行?!”岚飘飘彻底无语了。

“行啊,怎么不行?那种小盒子里不都这么演的嘛。”桑夏扭了扭脖子说的很理所应当。

“小盒子??”所有人再次惊诧。

做为一个现代人,电视剧电脑不懂说,管那叫小盒子,像话吗?!

透过原来那个桑夏的眼,她看的就是小盒子啊。哦,对了,那玩意叫什么来着…

“电视,对,就是电视嘛。”她想起了便解释道:“电视里不是经常如此吗?哪个女的要死了,结果有男的一说要娶她为妻,就活过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说这丫头脑袋真是撞的不轻啊。妄想症都给撞出来了!

谁不知道电视剧里大多都是瞎演的啊。唉,继元慎之后,又一个沉迷剧集、无法自拔、入戏太深的人啊…

子夜别过头忍着笑,心说你这是真敢说啊,胡话居然能说这么有道理。厉害厉害。

素儿在旁边看着一脸理所应当的桑夏,突然觉得这与她认识的小桑夏完全不同,简直判若两人。

虽是同一张脸,同一个声音。但她的神情、模样,撒谎不脸红的自得,真是…好不要脸。

“嫂子!”

真是应了那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林染苍白的面容已经恢复了许多往日的容光,两眼也不再空洞无神了。烁烁看着桑夏甜甜地喊了一声。

桑夏一愣,嘿嘿笑了笑。

林染,“哥,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呀,我们都没能参加婚礼。我觉得还是补办一场吧。”

“不用。”桑夏和扶苏两人齐声说道。

扶苏,“不用,不用那么麻烦。此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哎呀,我头痛。头好痛。我觉得,我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也不知道是真痛还是假痛。反正她这么说,扶苏就立马应和了,子夜和素儿配合地迅速请众人离场。

林染又高兴又不舍地盯着桑夏,最终被白与飞搂在臂弯里回了明堂。

临走前他特别注意了一下大神的反应。嗯。果然是心情舒朗得都顾不上再给他和染儿下绊子了,挺好挺好…

他哪知道扶苏此时完全顾不上他的小动作。众人前脚走,扶苏后脚就指着桑夏不太高兴地说:“麻烦。以后少扯这些胡话可以吗?”

桑夏揉着后脑勺摆手,“行行,我知道了。刚才也是一时情急。我也不想跟你扯上什么干系。”

…扶苏一脸死灰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无语地去了后院。

傍晚,暮色沉下之前,蒙毅回来了。提着大袋小袋,喜气洋洋的…

扶苏叹了一气拍拍他的肩,两人去了后院,子夜和素儿坐在沙发里不时的往外张望。

果然没出一会儿就听到一声咆哮、几声吆喝,然后是久久的沉默…

最终,当蒙毅再回到客厅时,整个人有点木然,神不守舍地皱着两道浓眉。

他打眼看向沙发上的两人,“你们都知道了?!”

“嗯”齐齐点头。

“想开点。”子夜出声安慰道:“好歹人已经活过来了,扶苏也说了总归能想到办法的。”

素儿应声:“而且她也说了,她能感应到小桑夏还在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出不了那道封禁。”

蒙毅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一头钻进厨房里忙活起来。

其实他的心思也很简单,知道小桑夏并未消失就行。诚如大家所言,希望在人间嘛。

在找到办法之前,小桑夏的身体是最重要的。一定得养回到原来的样子啊,她现在整个人瘦了一圈,形容消瘦面色憔悴。怎么说,两重身都是同一个人,同一具躯体,也不能厚此薄彼啊。

桑夏回到自己房间里扛过了疼痛后,好奇地看看这、看看那,摸摸电脑玩玩公仔…

这些东西她在身体里时都有见过,其实也是熟悉的,只不过没有真正触摸过罢了。一时间,新鲜得不得了。

晚餐虽没有她先前说的那般丰盛,但也是满满一桌子菜,比大年夜时准备的还要琳琅满目。

原本那段报菜名,她也是在身体里时听岚飘飘说的,具体是些什么东西她根本就不知道。

所以当真正看到一桌子实物后,她目露精光、喜形于色,一头扎进美味里,再也没抬过头说过半句话。

扶苏等四人看着她胡吃海塞的模样,哭笑不得。这是八辈子没吃过东西吗?

蒙毅忍不住说了句,“别咽着了,也没人跟你抢,慢慢点儿…”吃坏了这身子可不行啊。当然,后半句还是咽回去没说出口。

晚餐后,大家坐在客厅里一阵沉默。

这一天内经历了狂喜和失望,以及希望重燃的大起大落之后,所有人的精力都有点儿耗尽的感觉。颓虚无力,或靠在壁炉旁或窝在沙发里。

久久之后,一阵清悠的笛声响起。

扶苏微微蹙了蹙眉,四个人走到前院循着笛声的来源处,便见到,月色当空照,柔和的微光下润庐三楼的屋顶站着一个人影。

桑夏换了一身白衣站在那儿,长发散落着。

横笛在她唇畔传出与扶苏在林地里吹奏过的曲调。在她身后是山体微起的曲线,前方是一片璀璨灯火下的湖光夜色…

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她的笛声没有扶苏那般忧伤。彼时扶苏的心间是痛失所爱的凄然,一样的曲调,在她这儿却有着极其苍凉高古的意味。

悠远绵长,像隔了几千年前卷来的风尘,拂动在人们心头…

原来的那个桑夏明朗、灿烂、和熙若清晨的阳光,不炙烈、不刺眼,却令每个人都在看到她的时候觉得暖暖的。即便许多时候她的存在感并不那么强烈,但却是照在每个人心尖的那缕明媚。

而此时站在屋顶的这个桑夏,淡然、随性,好像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与她无关,而她也无心与任何人建立起什么感情连接。

那种漠然的感觉凉凉的,并不十分寒冷,也不似扶苏的疏离刻意与人保持距离的感觉。只觉得她是那样遥远,明明近在眼前,却好像在她周身永远都隔着一层看不清摸不透的迷雾。

一层好似永远都撕不开、挥不去的迷雾。

曲调终了,之后又再响起。

这是连乔子夜都不曾听到过的曲子。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古曲了。师暄暄那边且先不说,她听没听过无从考证。

扶苏茫然地看了子夜一眼,两人同时摇头。好奇怪的曲子啊!

从来不曾听过,却有一种能穿透魂灵的通达感。

苍凉中带着一些肃杀,像是在诉说思念又间带着某种难言的绝决。

子夜精通音律,他被这笛声震惊了。在这笛声里,他似乎感受到某个远古的悲伤故事。

无法确切表达,却让他生出了种难言的悲壮感。

就像是一个刺客要去完全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临行前的告别。

告别家人,告别爱人,告别这个世间…

“我总觉得,她有些奇怪。”

素儿轻声喃喃道,三人点头。

“明明是同一个人,看着是那样熟悉,可却给我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就好像我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从来都不曾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过似的。”

初春的凉风里,扶苏仰望着那个屋顶的小小身影。

她还是那个她。而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她了。如此熟悉,如此陌生。

许多人,爱,而不能。当与曾经相爱的人挥手告别之后,再见时已物事人非。

人们将之称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呵!这句话真的很帖切。

他看着她。月光下,她一身素白,她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曾经的桑夏也曾站在高处俯瞰湖光思念母亲,而此时的她却心中无半分杂念。

一片,空白。

什么样的人,会空白到连心念都没有呢?!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世界那么大,我就是要去看看

“我想好了。我决定出去走走,去看看这个世界。”

次日午餐时分,桑夏一通胡吃海塞之后,宣布了自己想了一夜的重大决定。

扶苏…

子夜…

素儿…

蒙毅果断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桑夏抬起下巴、抱着双臂,一脸不屑地看着他。

“不行就是不行。”蒙毅涨红脸,不知道该怎么样表达比较合适。

桑夏直接一语点破,“你是怕我带着你们心心念念的人跑了吧,还是怕我把这具身体弄残了?!”

“知道就好,何必点破。大家心知肚明,你又何必非要执著于此!”扶苏无语地冷声说道。

“你们凭什么管控我,哼。”桑夏冷笑一声。

“我能存在多久我自己都不知道。说不好哪天又与她对调了,我不得趁着现在四处多走走看看啊。再说了,这身子我也有份,怎么会跟自己过不去,你们又何必杞人忧天。”

“总之你不能乱跑,万一又来个杀手什么的怎么办?”蒙毅急急吼道。

“呵呵”桑夏冷笑一声,“那就杀了他啊。”

不仅是语气,连说话的神情都冷极了。就好像杀一个人对她来说,是件极其容易的事情。

“就你?小胳膊小腿小身板子,都还没养好呢…”蒙毅粗声粗气地絮叨着…

‘轰’的一声,餐桌旁、玻璃窗外前院石阶处的一块石头,应声四分五裂。

众人皆惊,不可思议地盯着桑夏。只见她晃了晃脑袋,嘚瑟地‘哼’了一声。

“你们以为我是她吗?说几次了,我是我她是她,那次打架,如果不是我她怎么可能打得过那几个家伙。嗤…”

“你是说师暄暄婚宴那次,其实是你出的手?”扶苏问道。

这个性质就不同了啊。

如果说,婚宴当晚与廖仲卿发生冲突时,是分身出的手,那说明小桑夏的本体是可以从她这儿借力的。

这么说的话,是不是就从侧面印证了他的想法?

小桑夏此时其实是可以听到、看到、意识到一切的。只不过被那层迷雾封禁了,所以无法与这个两重身彻底融合…

她摇摇头,“也不是我直接出手,就是有时候,她能破开那层白雾从我这儿借力。”

果然。

扶苏点点头,“那你就更不能乱跑了。别以为你有点儿能力就可以横着走,这个世界远没你想象的简单。”

“简单不简单我不知道,但是,她说过的,这个世界很美好,很温柔。所以,我也想去感受一下。”

虽然大家说话有时候很绕,但身在其中的人都能听得懂。

这个桑夏说的她,指的便是他们的小桑夏。

而此时,这个桑夏边摇头晃脑地说着话,边一手在桌面上敲击着。

这个动作好生熟悉啊!

这不是扶苏下意识里,经常做的习惯性动作吗?

再联想到之前,她还学岚飘飘报菜名…

这,这特么是个模仿怪啊。

谁身上有点儿好玩的东西,她都能学得像模像样。

“我问你个问题啊。”子夜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记得自己上辈子是什么人吗?”

桑夏歪着脑袋抿着唇,想了想摇头道:“我好像没有什么上辈子吧。上辈子是前世的意思?”

子夜点点头,她确定地摆手,“没有。”

“哦。”乔子夜失望地收起刚刚燃起的兴奋靠回到椅背上,咂巴咂巴嘴。

以前他轮回轮回再轮回的都轮回错乱了,有时候会忘了自己到底身处哪一世。

某一世他就干过这种到处模仿人的事情,还以为遇到同类了呢。唉,看来是想多了。

真是,这货不是先前就说过自己意识混沌,直到**岁才清淅过来的嘛…

“扶苏,我们可是有言在先的,你可别忘了。”桑夏淡漠地看着他,“在那个林地里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不是你的谁。她是她,她愿意让你管着,我可不愿意。我要自由。”

“不行!”扶苏厉声拒绝。

说啥都不好使,横竖都不可能让你乱跑的。

万一跑丢了呢?万一…

“你可别忘了,你那母亲大人护了你二十年,暗夜说话的人不就想着来杀你的么。”扶苏正色道,强留不行恐吓总可以的。

既然她也是珍惜这具躯体的,也明白她与本体密不可分的道理。就不可能不害怕。

果然,她低头皱眉想了想。

“不行。世界那么大,我就是要去看看。”

一副铁头姿态地地站起身,挥了挥小拳头。

蒙毅一下子就慌了,忙上去抓住她,好像生怕一转身这家伙就带着小桑夏的身子跑路了似的。

“撒手”

“不听话是不?”

“…说几次了,我不是你们的谁,别用哄小孩那套来唬弄我。”

乔子夜,“呵呵,蒙,放开放开,让她走。”

蒙毅倒是没那么听话,仍旧死死攥着她,两眼惊异地看向子夜。

“你爱上哪上哪去,不过嘛,我估计以你这饭量,出去不到两天就得饿死在外头。”

“饿死?切,我不会吃东西吗?”桑夏扭了扭,还是没挣脱蒙毅的大手。

不过她也没真的发力,一则没必要,又不是真的要动手打架;二来怎么说,这也是‘她’的叔,还是别给弄伤了的好…

“哟,挺聪明嘛。还知道饿了可以吃东西。”乔子夜冷笑着站起身,睨了她一眼。

“吃的是要花钱的!你以为,这世界上到处都有免费的午餐吗?就我们会这么养着你。”

桑夏…

呃,好像是见过人们拿着花花绿绿的纸换东西。还有用一个黑色的方块,在一张奇怪的图上照一下,就可以换东西了。

那个黑色的方块叫什么来着???手机,对对。

“手机,给我。”

“挺聪明啊。蒙,放开放开,她跑不了。”子夜说罢,蒙毅松开手,却仍警惕地拿目光注视着她。

“你不是说你是你,不是我们的谁谁吗?手机呢,是我们小桑夏的,不是你的,所以不能给你。你想要啊,自己赚钱买。”

“哦,那要去哪儿赚钱?怎么赚?”

“…”乔子夜一阵无语。

这人一点没有情绪波动的吗?转变得如此迅速,且自然流畅。

“做为一个人,赚钱当然是要干活啊。要么做生意,要么替人打工。

如果没什么本事,那就只能去干苦力。你,呵呵,你连吃饭要钱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肯定没什么技能了。所以,就真的只能干苦力了。”

乔子夜其实并不是真的要揶揄她。跟大家想的一样,他也不能让她跑了呀。

他虽然没有扶苏和蒙毅他们的本事,介是他有钱呀。

小桑夏不是经常拿着这一点捉弄他嘛。好了,终于轮到他来报仇啦。

虽然她是她,但她不是真的‘她’。哎尼玛,又绕了。

总之,他用自己的办法留住她。不动用武力解决,多好。

“那要上哪干苦力?”桑夏眨着懵懂的大眼,想了想,“我以为以前她是喜欢采茶,喜欢帮别人干活呢。原来是为了赚钱啊。”

在此之前,她在身体里看到的都是些零碎的片段。有点儿类似不定时、随机登录聊天工具,时不时地出现一下,但极少有整天在线的状态。

所以,虽然她对本体接触过的人基本都知道,但是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嘛,就真的是一无所知了。

一句低语,扶苏等四个人心里或多或少地,都泛起些许酸涩。

扶苏打断了子夜想着继续捉弄她的意图。不过子夜这个办法,也确实有可行之处。

“好了,这样吧。做个折中。你若想去何处,我都可以带你去游玩。但前提条件是必须有我在旁。”

“我看着你,有点烦。”桑夏扭过头淡淡地说道。

噗。乔子夜差点喷出来。

你还看他烦,我们所有人看着你,都没说烦啊。捂脸…

悔了悔了,昨天还整那么温情。结果,鬼知道为什么会‘人格分裂’出来这么个货呀?!!

罢了,罢了。好歹也是同一个人,只是性格不同。

还是能接受的。再说了,不接受又能咋滴,唉…

扶苏一阵无语,头痛地指了指三个人说:“那让他们陪着,行了吧。只要有人在一旁就行。”

“陪着我干嘛,我可是要去干苦力赚钱的啊。”

……简直是三观尽毁的对话。

不是看不起苦力,可这也不是什么高大上的职业啊喂,你能不能别那么趾高气扬,一副要去当霸君的模样?

子夜哭笑不得抹着脸说:“行了行了,你想赚钱是吧。

那就把这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每天给你两百块薪水。你呢,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可以,随意。”

算下来月薪六千,还包食宿,这么好的待遇上哪找去。子夜心疼地搓了搓手,觉得自己好像说高了。

“新水?是什么水?能喝吗?好喝吗?”

…扶苏一挥袖,独自去了书房。山海录呢,我山海录呢,我就不信找不到解决两重身问题的办法了。

子夜耐着性子解释道:“薪水就是工资,就是钱的意思。不是什么能喝的水。”

“哦!”一副了悟的样子,桑夏立马两眼放光地问道:“两百块呢?两百块什么东西?金子还是银子?”

子夜…这都是什么在线状态?都看到、听到了些什么玩意啊?这是人格分裂的什么残次品啊,智商严重不足嘛。

素儿见子夜一副要疯了的样子,好笑地拉着桑夏坐进沙发里,把两百块的问题解释清楚后。又耐心仔细地将现世的日常知识,概恬地说了说。

而此时的桑夏,倒是有点像以前的模样了。乖巧地坐着,细细地听着,不时点头不时提问。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就全花在了如何击碎她想要自由的梦想这个问题上了。

并且,成效显著。

与素儿对话结束后。三个人就看她独自去了后院坐在秋千上晃着,一副若有所思又生无可恋的样子。

“做人好烦啊!”

她抬头看着一方天空,发出一句世人都曾发出的感叹。

“是你说这个世界很美好,很温柔的,可是,我怎么觉得这世界很讨厌,很麻烦呢?”

她喃喃自语着,“你能听到吗?

反正,如果你能听到就应我一声吧。

早知道出来要面对这么讨厌的世界,就不出来了,还不如一直待在身体里呢。也没什么不好的…”

叨叨咕咕地碎碎念了没一会儿,染儿和白与飞两人从山上下来了。手上还拎着一堆东西。

润庐的众人也不能将真相告知,便由着去了。

三个人坐在后院里,一人一袋零嘴边吃边聊着。

“林染。”

“嗯,嫂子。”

“呃…那个,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嫂子,你不喜欢我叫你嫂子吗?”

“…呃,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听得有点儿别扭。你看,我这模样这么年轻的,是吧。”

“哦。好吧。那我还叫你桑夏吧。那你也要叫我染儿嘛,跟以前一样。”

“嗯,嗳,染儿,我问你啊。有什么办法快速地赚到钱?”

“…”林染有点纳闷地想了想,“年底不是发了奖金吗?你还拿了新锐职员奖,怎么,几万块都花没了?”

“…几万?几万是挺多的对吧?”桑夏想了想刚才素儿上的常识普及课。

林染……

桑夏一直都是很节约的人呀,这也不舍得买那也不舍得花的,奇了怪了啊。

“你是想买什么东西吗?”

“哦,不是不是,我就想去看看这个世界。”

“…”染儿完全不知道桑夏此时的状态,所以彻底懵逼了。

“你想看哪儿都可以呀,让哥哥带你闪过去,连机票钱都省了。再说了,你想买什么他会不舍得买给你呀。”妥妥的凡人思维。

林染当然不是那种花男人钱,花得理所应当的人,只不过那人是自己哥哥,而且桑夏又是她的好友兼救命恩人。要什么不能直给呀!

桑夏,“我,我就是觉得人要自力更生嘛,对吧。”

林染看了眼旁边的白与飞,白与飞两手一摊,心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外面的世界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三百七十二章外面的世界落日时分,也就意味着,该吃晚饭了。

蒙毅虽然知道这个桑夏不是那个小桑夏,但这也完全阻挡不了他要把她养胖的执念。

卖力地在厨房里忙活着,煎炒烹炸蒸溜炖。

人间烟火,总是格外地能让人醉心其中。

桑夏与林染、白与飞在后院里有说有笑地聊了许久,子夜和素儿倒是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个奇怪的桑夏好像很能跟那两人沟通交流。

其实,谁都没想到一个关键点。作为两重身另一层分身的桑夏,纯真得就像个赤子。

虽然她有她自己看待这个世间的角度,也有着与原来那个桑夏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或者说三观吧。但是对于这个世界,她是陌生的。

她从迷雾中走出,机缘之下替代了本体,但本体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并不能像电脑程序一样复制粘贴给她。

所以,对这个世界,她有一丝好奇,有新鲜感。

虽然性格有点奇怪,但是她想要了解世界的心思,是直接而简单的。

而染儿一方面本就与原先那个桑夏走的亲近,另一方面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能与这个看什么都新奇的桑夏聊上,再正常不过。

白与飞则更不必说了。有一句说任何男人心里都住着个孩子。白与飞不,他直接就是个孩子,还是个一百多岁的孩子。

幻灵人的心纯净透亮,莫名地招现在这个桑夏喜欢。

以前那个桑夏还曾对染儿喜欢上白与飞表示不太想得通,可现在这个桑夏却是非常非常喜欢白与飞的。

至目前遇到的人里,最喜欢没有之一。

因为白与飞的脑子也是非常之简单,有什么说什么,且与她一样对这个世界抱着极大的好奇。

本来嘛,幻灵族的考察使若对世间没点好奇心,还能做工作吗?!

只不过,现如今这个考察使一心顾着谈恋爱,天天围着染儿转,什么职责全都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去喽。

“吃饭啦。”蒙毅一声吼。

“来啦。”桑夏极快乐地应了声。

两天下来,润庐众人算是看出来了,这货除了吃,真的也就没别的什么爱好了。

林染和白与飞蹭完饭,开开心心地牵着手走了。回山的路上,白与飞总觉得身后有一丝凉意…

是夜。所有人都睡了一个好觉。没别的,纯粹就是累透了。

之前因为悲伤过度,所有人吃也不是睡也不是的,而昨天桑夏归来,对众人造成的心灵暴击也足够伤神。

纠结于,她是桑夏,她不是那个桑夏,可她就是桑夏…的问题上,也是没怎么睡好。

直到今天,既定事实,且未来可期,那还有什么好想的。睡吧…

次日清晨,蒙毅早早醒来,精神饱满热情洋溢…

然而还没展开手脚,却发现已经有人占领了他的厨房重地。

走到餐桌旁时,他愣住了。

桑夏系着围裙,掂着锅勺正在炒鸡蛋,灶上冒着腾腾的热气…

一切就像真的回到了从前,他的小桑夏还是那个小桑夏啊。

那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场景。一瞬间,易感的蒙毅眼眶有点湿润。

曾失去她的心痛感觉还油然在胸口徘徊,那么深刻的疼痛他一刻都不曾忘。但此时看着眼前的一切,小桑夏是真的回来了…

‘叔,起啦,快帮我看看粥,别熬糊了…’他仿佛看到她转头笑着的样子…

“哎哟,我去,这太特么难了,要炸了,啊…”刚丢下一把青菜,油锅里的水珠被爆起,吓得桑夏一把将锅铲扔了跑出了厨房。

蒙毅……顿时啥情绪都没了。

他无语地看着从厨房里夺路而逃的身影,摇摇头走进去捡起锅铲洗了洗,继续他的‘养肥计划’。

早餐结束后,扶苏再次钻进书山书海中。

素儿如常提着花洒,浇她的梅树去了。

子夜大爷坐在偏厅跷着二郎腿打电话遥控公司,茶行老大也不是这么容易当的啊,别以为他天天闲得没事干。经营两百年的生意不能说丢就丢,这可是日常吃喝的来处。

没等蒙毅开始收拾,桑夏就有模有样地清洗起来了。

一整个上午过后,润庐焕然一新。

前后院所有的枯枝杂叶都清理掉了,茶海被擦得发亮,连那枯了葡萄架也整修得更扎实了。壁炉旁堆着新抱来的柴火,里头的灰烬被打扫一净…

子夜和素儿惊讶于她麻利的手脚,这倒是可以与原来的小桑夏媲美了。

没等子夜惊讶完,桑夏手一伸,“谢谢,老板,说好的两百块。”

乔子夜好笑地看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百元钞放到她手里。

二话不说,收钱转头就回了屋。

“这是怎么了?这么积极?”子夜没想到她会这么配合。

原本也就是缓兵之计,没想到居然真这么听话地干起了打扫的活儿。

素儿笑笑说“这是要自力更生呢。”

“嗬,我们桑夏还是那个好女孩桑夏啊。”

扶苏挠破头也没在山海录里,找到关于两重身的信息。不仅山海录没有,其余收藏的古藉神典统统没有。

喊了蒙毅两人商量半天,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蒙毅是阴差没错,可两重身这种神奇的现象也只听说过而从没遇上过。

杨十七、岚飘飘也肯定是指望不上了,这两人都在先前查探过桑夏的魂灵,均表示无果。

彼时无能为力,此时也不会有多少助益。想了想,扶苏觉得还是趁她入睡后,让素儿再探一探梦境。

早先,素儿就曾在桑夏的梦境中遇到过这个两重身。

只是那时这个二百五的两重身,还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可现在不同了,如果是桑夏本体被封禁的话,说不定也能在梦境里窥见啊。

如此想着,便等着夜晚再临等她入梦。

这件事情扶苏不打算让太多人知晓,不是信不过山头那几人,只不过在他心中总隐隐地觉得,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连染儿他都瞒了,更遑论其它。

结果,到了夜间。晚餐之后,桑夏拿着自己刚赚的两百块表示要出去外面转转。

大家都看着扶苏,行不行还得他点头。他若不开结界之门,桑夏是出不去的。

因为担心这个向往自由的灵魂,有可能随时会开溜,所以扶苏修改了结界的禁制。

扶苏想了想,点点头。她又不是犯人,也并没有做错什么事,自己这样关着她也是出于无奈,如果这点小小的请求亦拒绝的话,便着实是有些不尽人情了。

然而,必须由他随行。现在他已经非常肯定了,盘冥洞的那位北大人一定是觊觎桑夏两重身的。不然也不会在她出生时便遣了恶灵下手。

之后又追到祠堂,虽然他不知道那位劝阻北大人的是何人,但他不能冒这个险。

一损俱损。他再也不能失去桑夏了,就算这个分身也不行。

至此,他最想不明白的一件事似乎也想通了。

并不是鬼妈妈何太平有什么能力一直护着女儿,而是对方起了内讧或者说意见不统一。

总之就是那位劝阻北大人的神秘人,才是让桑夏安然无恙活下来的关键人物。

如果对方一直在暗中窥视桑夏的话,那么是否代表着对方随时都有可能出手。

这么想着,此时的桑夏是分身顶替了本体,而这个分身显然是具备了某种他所不知道的能力。他很清楚地感应到,击碎前院石块的并不是灵力。

分身桑夏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

分身自己显然也不清楚,所以也就更没什么人能给他答案。

这就只能自己慢慢寻找发现了。

那么,哪怕那位北大人出手,至少分身也具备抵抗的能力。

虽然,扶苏也搞不清那到底是什么能力。但总之确实是比桑夏的本体强了许多。小桑夏那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啊。

不管了。先就这样吧,反正每天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有什么异动他肯定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这分身居然一点心念都没有。这就太诡异了,世间没有人会没有心念呀。

然而,这个分身却没有。

难道,是他听不到吗?听不到她的心念?!!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也无法证实。虽然之前有时他也会听不到桑夏本体的心声,此时想来应该与这分身有关。

扶苏来到门前,桑夏则在蒙毅的叨咕下穿上了棉服。

这是个四季不辨、五谷不分的傻分身。

素儿是第一个发现这一真相的,她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分身时的场景。那可真叫一个赤果果啊,那一身运动服还是她在梦境里幻化给她的。

想到这个,素儿突然觉得这个分身,其实还挺可爱的。只是对世事不太熟谙,有些懵懂罢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素儿提议。

初春时节江南湿寒至极,乔子夜原本是不愿出门的,宅,对他来说才是最终归属。但是听素儿这么一说,立时转身就套上了外套。

“走吧。走,我陪你们一起去。”素儿转身,“你去干什么,不是嫌外头冷吗?”

子夜,“走吧走吧,我可是你们的钱包啊,怎么能不带上我呢?”

说的好有道理!素儿和蒙毅点点头。

于是,原本只打算扶苏单独带这个想要自由的灵魂出去溜溜的,结果就变成了润庐集体大行动。

一群人来到夜市,好不招摇。

路人时不时投来各种眼光。多半都是看着扶苏的,一身黑色呢子长大衣同款长裤,浅灰色毛衣再配上一头银灰短发。温润兼而清冷的气质、高挑的身材,走到哪里都收集了不少眼珠子。

子夜不满地在寒风里哈着气,白色雾气飘起,踱着脚吃味地不时看向扶苏。

“真烧包,出门逛个夜市穿这么帅干嘛。”

扶苏也不理他,只顾盯着以前面一路小跑,疯一样的少女…

“蒙毅,好香啊。”桑夏停在一个玻璃售卖车前,兴奋地叫道。

她完全没有要跟着本体喊他叔的意思,喊谁都是连名带姓。

“那是糖炒栗子,想吃吗?”蒙毅问道。

“嗯。”用力地点头,马上就有一包烫手的栗子来到她手里。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一路上,扶苏负责卖帅,哦不,是负责看着桑夏活跃的身影。

子夜负责不停地付钱,素儿则不紧不慢地在后头跟着吃手里的栗子。

扶苏看着桑夏在夜市里兴奋地穿行,想着初次来夜时的她。

虽然,那时候她没有如此夸张的新奇,但也是一样很欢乐地蹦蹦跳跳。

发生被掳事件之后,他就将她看的更紧了。

可是,她还是个年轻女孩啊。

一个从小生长在小山村、梦想着大城市的女孩,却心甘情愿地被他管控着。

她也和分身一样,向往着都市的繁华。想到处走走看看。

这儿有她从没见过的杂货,有她想尝而没尝过的味道,有她向往的一切…

“哇,这是什么?像云。白素璃,你看,像不像我在梦境里造的云…”

素儿冲过去一把捂住她的嘴,尴尬笑着,“老板,棉花糖来两枝。”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夜市里,流浪歌手抱着吉它浅吟低唱,孤单的声音在热闹的夜市里响起。

桑夏好奇地循着歌声跑去,几人紧随其后,也跟了过去。

桑夏站在歌手面前歪着脑袋,歌手面前架着一只话筒地面上放着一只琴盒,盒子里有零零碎碎的钱币。

驻足的人不少,但真正掏钱的却不多。

歌手一曲唱罢,人群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桑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钞放入琴盒,歌手怔了一下笑着道了声谢。

“刚才的歌很好听,能再唱一遍吗?”桑夏问道。

歌手笑着说“可以呀。”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歌声再次响起。

灯光下的路人们像无数尾缓慢游动于深海中的鱼,三三两两穿行在这外面的世界里…

第三百七十三章 再游夜市,重探梦境

流浪歌手曾经去过无数个城市,遇到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狂沙文学网每天的收入大不相同,但基本也很少遇上出手就扔出张百元钞的知音。

这个时候,他是快乐的。然而,快乐总是很短暂的。

“再唱一次呗”…

当流流歌手将同一支歌唱到第五次的时候,整个人已经不太好了。

不是说一百块钱不值他唱五次,艺术嘛,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对吧。

可是,这位小姐姐,再好听也不带人声单曲循环的呀!

流浪歌手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的‘知音’,心说您喜欢听,回家电脑上载下来,听五百次都行啊。确定您是来捧场,不是来砸场的吗?

“桑夏,桑夏。”白素璃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上前搂住她,往人群里拖。

“嗳,撒手,拽我干嘛…呀…”

流浪歌手用感激的眼神看向那个把这位‘知音’拖走的女孩,终于松了一口气。好险,歌唱事业差点就此毁于一旦。

乔子夜和蒙毅两人抱手捂着脸跟在后,简直无语到了极点。

出离了悲催的歌手卖艺范围后,桑夏很快地再次融入到夜市的繁华中。

“咦,这是什么?他会戏法吗?”指着一个正在吹糖人的老人问道。

人群里有人发出笑声,被嘲笑的本人则完全没有一点自知。犹自探直脖子,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老人将一团琥珀色的液体,吹成一只半透明的小动物形状。

“哇!”桑夏学着先前在歌手那儿路人的鼓掌,拍着双手,“厉害厉害,这个法术不错哟。”

“哈哈哈…”围观的人群又是一阵笑声。

子夜和蒙毅两人走到一旁的角落里,不想靠这个傻子太近。连小孩子都在嘲笑她啊,他们可不想受牵连被群嘲。

吹糖人的老人将完成品插到木架上,笑着对桑夏说:“女娃娃,俺这个叫吹糖人儿,是非物质文遗产,不是啥戏法。”

桑夏来劲了,“哦,不是戏法啊。那,是什么法术吗?”

老人呵呵笑得满脸褶子,继续吹起另一团液体。

桑夏歪着头看他又吹出一只半透明小动物形状,想了想,说:“你这个法术变的不像呀,白素璃,你看,是不是不像,还是我在梦境里造的小鸟更像吧…唔…”

素儿脸都绿了,立马再次捂住她的嘴,拖出人群。

素儿严肃地盯着她,认真说道:“你不能在人类世界里说那些事,包括扶苏所有人在内,不同于普通人的事,都不能说,明白了吗?”

“好好,知道了。”

看着她满口应着一嘴的棉花糖,素儿实在无法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听懂自己的说话了。

幸好,虽已过了元月的闹,但夜市从来都不乏人走动。说不上人山人海,却也游人如织。期间有不少游客拿着相机,不停地拍着古色古香的街景。

也好在人多,熙熙攘攘的,并没有谁在意到桑夏的说话。

离开糖人铺子,众人心想真不能再整出什么幺蛾子了。真是几百年的老脸,都丢尽了啊…

正当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当儿,便看她咬完最后一口棉花糖后,兴冲冲地扎进夜市琳琅满目的摊铺中间,大喊,“啊,啊,自由真好。哈哈哈…”

素儿和子夜赶紧拿手捂住脸。这次,连素儿都不想再去搭理那个傻子了。

从街头一路丢脸丢过来,上帖满了眼珠子了。还不是扶苏那种被女子们仰慕的眼珠子,都是赤果果的鄙视和嫌弃啊…

路人果然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那个‘神经病’,这是哪个精神病里放出来的啊?!!

蒙毅无语地上前一把拉住她,拖出来,“你再这么不听话,现在就回家。”

“撒手。信不信我揍你。”桑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为何,蒙毅竟觉得有些渗人,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结果,手一松开,桑夏就又喜笑颜开欢脱地撒腿跑了。

逛个夜市跟行军打仗似的。一群人回到润庐后都累的不行了,倒在沙发上没好气地看着买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玩意的桑夏。

扶苏一路无言,在他心中始终盘绕着曾经那个她的笑颜。

她在暗夜里挽着他的手,听他说曾去过一场演唱会,她也驻足在街头听着远处的歌手,然而难得的夜游也因为遇上了娜的亡魂而匆匆结束了…

分说的没错,她是自由的,而他生生地剥夺了她的自由。

桑夏来到这座美丽的城市,却只能公司、山头两点一线,像一头被困的小鹿。

偶尔带着她出游,就兴奋得像从牢笼里放风的囚犯。

虽然这么想并不是很合适,虽然曾经的她也没怎么真的抱怨过他不肯放她自由。但此时扶苏心里是有些遗憾的,他还没来得及带她去看更多的风景、更美的河山呢…

曾经有人说过,不自由毋宁死。

自由是什么可贵啊。可是他真的没办法给她自由,他再也承受不了失去她的伤痛了。

如果她没有醒来,他会在林地里守着她、陪着她。

只要子夜等人平安无事,他会永远都不离开林地的。

可是她醒了,醒了他便要守好她。

再也,再也,不能让她发生什么意外了。

其实,众生不都是这样吗?为了自由而生,却一辈子桎梏于生之牢笼。

想要更大的自由,拼命工作,然而最终真正能获得自由的又有几人?

凡是寻常人家,不说挣扎求存、却亦为了能生活得更好一些,而自愿放弃自由。

不是因为人们喜欢被约束、被管控,这个世界本就没有真正的自由可言。

两千年前如此,两千年后亦如此。将来或许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没有约束的世界是可怕的!

而他,就是她的约束。

为了让她活,他只能成为了她的约束!

“白素璃。”桑夏在餐桌上摆弄着一堆物什喊了声,躺在沙发上的素儿正闭着眼休息呢,听声扭头看过去。

“你过来。”

这个桑夏,说话永远都是这样直接而不带任何感**彩。

不是吩咐不是命令,就是极纯粹的表达。听着也没有让人心里很不舒服,但也有点儿怪怪的。

素儿走过去,“何事?”

“给你的。”桑夏头也没抬还在整理,一只手举着。

素儿疑惑地接过去一看,是一串坠着粉色水晶的发圈,挂着两缕一指长的墨绿色细绸,小小的、很精致。

素儿……

不明白为何她突然会给自己一个发圈。没来得及开口问,桑夏又头也没抬地喊了声“乔子夜。”

子夜一脸茫然走过来看向素儿,两人交换眼神。

子夜:什么况?

素儿:我也不知道啊。

“你的。”子夜从桑夏手里接过一只u型靠枕。

子夜……

接下去是收到一只牛仔布做的钱包的蒙毅,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扶苏倒是不在意自己为什么没被点到名,桑夏自己先做了说明,“我看了她帖在书桌上的纸片,这些都是她想送给你们的。”

大家也都明白这里所说的‘她’指的是谁,纷纷沉默不知作何应答。

“现在我暂时顶用了这具体,就当完成她的心愿吧。

虽然我也不欠她什么,但怎么说也是因为她,我才能到这个世界上来看看的。

嗳,你们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原本跟打完一场仗似的三人,怨气顿消,三双眼里都蕴着层薄薄的雾气。

不是他们易感,谁都没想到,这个完全不同的桑夏,会有这么细腻的一面。

短短几天的接触,她的不谙世事,她令众人抓狂的一言一行,都让大家对她留下了不是太好的印象。

虽不至于说讨厌,可是前后对比之下,这个桑夏就着实太不可了。

突然来这么一下,确实出乎意料,也让他们顿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也是有思想、有意识、有自己独立行为能力的。

她不是那个桑夏,他们怎么能将自己对原本那个桑夏的思念执念,强加在这个她上呢?

“那个谁。”她望向站在壁炉旁的扶苏,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她想给你的东西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该买哪一样比较好。而且,买完这些东西,我的钱就花光了。”

扶苏难得对她露出笑脸,摇摇头,“无碍,有心了。谢谢。”

他不在乎,此时想的是她赶紧加房睡觉去。

“桑,桑夏,那个,谢谢。”蒙毅憨憨地攥着手里的钱包,木讷地吞吞吐吐道了个谢。

“嗨,多大事儿。你每天做饭给我吃,应该我对你说谢谢。”桑夏站起豪气地拍了拍蒙毅的肩,转走上楼梯。

扶苏朝素儿递了个眼神,于是四个人就在客厅里静坐下来。只等着楼上消停之后,探梦境。

暗夜里,四个鬼崇的影悄悄俯在房门前,仔细地听了听里间的动静,确认已经毫无异动后,推门进房。

素儿并未选择实体入梦,而是驱灵力意识遁入。

云山雾海,烟波浩渺。

薄薄的紫蕴在皎洁的白里,一片空旷陌生从未见过的林地;

天空中悬着一轮硕大的圆月,远处有水声,近处风中游dàng)着轻盈的笑声;

月下一圈空地,周边高大的林木参天耸立,枝叶茂密得世间罕见;

而这样罕见的巨树,却在这处空间里举目望去成片生长着;

虬枝与绿叶织就的树网,像一张悬于低空中的大,洁白的花儿绽放着似乎在迎风轻舞,花团锦簇中一截破玉石散发着朦胧的幽光…

无数萤光从四面八方飘游过来,将素儿围在中间。

“你是谁呀,你是谁呀?”

“你从哪儿来的呀?”

“你会唱歌吗?”

“你会跳舞吗?”

“树新娘,树新娘,你怎么变了模样啦”…

萤光近到眼前,素儿这才看清,原来萤光是从这群扇动着透明小翅膀的可生灵上散发出来的。

像极了扶苏所说的小精灵…

远空,一只拖动着长长白色气浪的白鸟,快速飞过来。盘旋在树之上,没一会儿便落下,爪子抓在虬枝上歪着鸟头咕噜咕噜发出声响,两只绿豆大小的鸟眼看着她…

素儿奇怪极了。

桑夏的梦境怎么又换了模样?

不再是通往亡者世界的五个门,也没了那片织田溪流瓦舍人家,这是哪儿呢?

正奇怪着,便听到一个声音响起,“布风。”

声未落,白鸟展开长长的翅膀‘呦呜’一声飞起。

素儿皱着眉,抬头顺着白鸟飞的方向看去。

一个水蓝色的影,从那轮硕大的圆月中缓缓飘落下来。

“桑夏!”素儿有些激动地喊了一声。

水蓝色影飘落下,坐在树旁,两腿挂在外头晃晃悠悠,白鸟亲昵地靠在她边。

桑夏摸了摸白鸟的脑袋,扭头看向素儿,“你怎么老是喜欢到我梦境中来呢?”

素儿失望地垂落下眼眸,不用说,这不是那个可的小桑夏。

甚至不用多说一句话,光看她那一脸寡淡的神,素儿就已经分辨出来了。

“我就是想看看,她会不会在梦境里出现。”素儿坦言道,语气里满满的失落。

“哦,那真是抱歉。又让你失望了。”桑夏嘴上这么说,但是并没有半分愧疚之意。

素儿看了她一眼,心说我看你一点都不觉得抱歉。

暗暗叹了口气,确认了这点之后,她也不再抱有什么侥幸了。

也飘落下坐在树边缘,看着这片美得犹如仙境般的地方。

突然她觉得有些不太对的地方。这是梦境啊,可是梦境中为何会有如此浓郁的灵力气息。

而且,灵力显然不是从这个桑夏上散发出来的。

她细细体会了一下,确定是来自这片仙境之地。

这就更奇怪了!

梦境是梦主记忆,或者说意识里虚幻出来的,并非实境。

如果不是梦主具有灵力,那梦境的虚幻也不可能有灵力存在。

但在这个梦境里,素儿竟然感受到了极为浓郁的灵力。

作为夜游者存世几百年,素儿从未在世间任何地方,感受过如此旺盛且源源不断的灵力。

所以,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第三百七十四章 梦中对话

“这是你的梦境吗?”素儿疑惑极了。

桑夏点头继而摇头,“是。也不是。”

素儿…跟你说话这么费劲的吗?

“什么叫是,也不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从你进入我的梦时,就发现你了。”桑夏逗弄着布风鸟,缓缓说道:“你是经我的梦境,才来到此处的,但这儿并不是由我造的梦境,这里是月光林地。”

月光林地?!精灵的故乡?!扶苏的重生之地?!所以,灵力气息才会这么浓郁。

怪不得…素儿抬头看向那轮硕大圆月。

“你们担心的我懂。”桑夏面无表情,声音里也没有丝毫感情地说着,“只是我也很无奈。

我能感觉到她就在那道封禁里,可是我打不开。我想,她也打不开。

不过放心吧,她在,一直都在。迟早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我也知道你们都不太喜欢我,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大家将就一下吧,等我找到办法了就让她回来。”

素儿一阵沉默无言以对,甚至很奇怪地,心中生出一丝愧疚来。

诚然她说的都是事实,大家都盼着能让原本的那个桑夏早点归来。但经由她本人说出口,就好像有一种小心思被看破的局促感。

不过素儿很快便将这种情绪甩开,思考到了某些关键问题。

“为何你的梦境这么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了?”

显然,她自己并不知道别人的梦境,是不可能像她这般,能连接别的空间的。

“第一次入梦境之时,我见到了五道门,极其可怕的灵力之威。

门后,是亡者世界的五大结界。

第二次我又通过梦境,在空间结界中带出三个朋友。

第三次,就是那次见到你的时候。你…”

想了想,素儿还是没开得了口。当时的这个分身一丝不挂的,虽然大家都是女子,但总归说出来好像还是很尴尬。

桑夏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啊。你说的门是什么?亡者世界、结界又是什么?”

她歪着脑袋一脸疑惑沉思状,素儿可以断定她并没有撒谎。几天的相处,她虽然性格有些古怪,但确实没有什么诡异之处。

素儿也没将这个桑夏当成假想敌。既然是两重身,总不可能自己要杀了自己。

素儿很耐心地将人族魂灵转世、亡者世界、五大结界的存在,解释了一番。

桑夏则在一旁细细倾听着,不住地点头,发出一串‘哦’之后,耸耸肩,“这我就真的回答不了你了。

我也不知道为何我的梦境会连结那个人类洗灵的地方。只是你说的那些我都去过,一直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红红绿绿白茫茫的…”

“什么?你都去过?你是怎么去的?”素儿急急问道:“你不是说你一直被困在一片白雾中吗?怎么去过那些地方呢?”

桑夏皱了皱眉,不理解素儿为什么这么要紧这件事儿。

“那白雾只是锁住了我想挣脱的意识,那些红红绿绿的地方嘛想去就去啦,随时都可以去啊。

无聊死了,有什么好看的。所以我就自己造了一片。

怎么样,我造的比那几个地方好看多了吧。有山有水有田舍…”

素儿…这是讨论好看不好看的问题吗?亡者世界是谁都能去的地方吗?

等等!她突然在对话中找到了核心,“你的意思是,你的梦境就像一座桥梁,可以连通两个世界,呃,或者说两个空间?”

桑夏想了想不置可否,“应该,可能,是吧。

白素璃,很多事情我给不了你答案,我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

我其实不太明白你说的话。也不知道那些亡者世界、结界有什么紧要的。

其实我也很想弄明白的,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算什么。

有时候,我觉得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可是我能感知到她的想法,而那些想法,有很多我都觉得是不对的。

如果是我,我不会那么做。”

素儿沉思起来,回想着这个桑夏前前后后所言所行。对世间大多数规则无知新奇,有所了解后又表现出想要极力融合。

这一点可以从她决定自力更生,且确实地将子夜的笑言,付诸实行中看出来。

但同时,她很淡漠。这很矛盾,但却很自然地在她身上体现。

“你是怎么想的呢?比如…”素儿突然很想对这个桑夏有多些了解。

“其实在我看来,她挺愚蠢的。以前的事就不提了。就近的,她两次为了救那个叫林染的女孩,愿意以命换命。可她又没那个本事,你说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两次?”素儿狐疑极了,“不就,一次吗?…”

“嗯。在你们看来是一次。之前那次,有一辆很大的东西,你们叫什么来着?”

她思索了会儿词库,“对,车。

那辆车,在撞向她们的时候,她当时心念极其强烈。

强烈得就像她刚出生时,那顽强的生命力一样。

真是奇怪。一个人顽强地想生,却在那一刻,强烈地想死。

她当时就想着救那个女孩,那是第一次白雾彻底散去,我受到了极大的感召挣脱了封禁,为那个女孩挡下了致命的冲撞力。可是我完全顾不上这巨身体了。”

说到这,她摇摇头好像很无可奈何,“唉,我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道,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

就好像受到了她的控制,身不由己。好在,当时有个人救了她。哦,应该说是救下了这个身子。”

“有个人?什么人?”素儿拧着眉头。

她心底突地觉得大家对这个两重身所知道的东西,还是少之甚少。

是因为没想到吧。确实是如此,根本没有人将这些事情联想到一块儿。

桑夏摇头道:“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人。反正那人出手,将这身子保护了起来。不过…”她歪着脑袋,像似地回忆当时的情形,“他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好奇怪。我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如果看清就好了,以后遇上还能说声谢谢…”

素儿…压根没多听她后面絮叨的内容。只将这个重要的信息暗暗记下后,问道:“还有一次呢?”

桑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写着两个字‘傻子’。

“还有一次你们不是都知道吗?被车撞那次所幸有人出手救了,可是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

说实话,我实在不能理解,她为何会这么的…悍不畏死!”

素儿沉浸在短暂的震惊中,而且信息量有点大要记的内容太多了,所以一下子把这一桩给忽略了。

反应过来后,怎么都觉得‘悍不畏死’四个字和柔弱可爱的小桑夏,没有一丝关系。

“你知道她前前后后受了多少伤吗?呵呵,该死的,她倒好撒手不管了,让我疼了好久。到现在,这儿还有些隐隐作痛。”

她揉在心脏的位置,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冰冷,“她早就猜到那些人要杀人灭口,所以她就故意调换了两人的身份。

这个蠢人,刀子都捅得透心凉了,还在想着要去救那个林染。难道所有人,都比她自己更重要吗?”

素儿嗫嚅着唇不知该说什么。

此时的桑夏目露寒光,两眼望向远处,“我一定不会为了别人去死的。

太愚蠢了。活着不好吗?就算是死,也不该是为别人而死啊。值得吗?”

“呵…还有她心心念念会来救她的人,那个扶苏,她似乎很相信他,可是有什么用呢?不还是没来得及赶上吗?要不是我…”

说到此处,突然停住了。

素儿心觉不对,疑问道:“如何?”

桑夏沉默了会儿,“要不是我将她的意识强行拉进封禁内,她早就死透透了。”

素儿…所以,换而言之,小桑夏的本体是被分身给拉进封禁的,所以,也就是说,本体之所以会被封完全是因为这个分身…

难道说,是因为分身想要替代本体,而故意将她封在封禁中?

素儿摇摇头,心惊了会儿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想。这似乎有点儿小人之心啊。

而这灵光一闪的‘小人之心’好像也被看透了。

“我就是担心你们会这样猜,所以才没说。”桑夏摇摇头,“不是我,不关我的事,我是想救她来着。

她要是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有一点,我必须再重申一次。我因她而生、因她而存,没了她我也就没了根本。

虽然我不认同她的一些愚蠢想法,但很无奈的,我与她应该是一个整体。”

既然被看透了,素儿便直言问道:“那为何你就能脱离封禁,而她却不能?”

“我不知道。我与她之间确实密不可分,但说实在的,我没办法影响她。

因为她根本就感知不到我的存在。无论我怎么想办法,都挣不脱那层白雾的困缚。

撞车之后,白雾是散开了。可那之后,反而是我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

那次打架也是因为她想动手,我也是被逼的。”

听着语气里是,真实地透着满满的无可奈何。

“总之,在那之后她偶尔能在我这儿借力。但也不是随时都可以,不然也不会被人扎得像块烂肉了。”

素儿…你这么说合适吗?虽说是事实,可那么血淋淋的残忍场面被你说成这样,真的好奇怪。说破天,这具身体你不也有份吗?

谁说她不在意了,显然她是很在意的。

她面容上蕴着一些怒意说道:“我就纳了闷了。

生死存亡了都,我却还是控制不了自己,挣不开封禁,反而是把她给拉进了封禁。

当时要让我出去,非把那着满嘴鸟语的家伙撕成肉片。让他也知道什么叫痛。”

素儿很明显地在这个桑夏的话语里,听出了极其暴虐的意味。同时,她也感受到了这个桑夏周身弥漫起的杀意。

“去吧。”桑夏抬手挥了挥,“我不介意你把从我这儿听到的,告诉他们。

只是,千万别对我有什么小心思。虽然我并不在意你们对我的看法。

她若能从封禁里出来,我也很愿意回到封禁里去。

或者说,可能有一天,我们迟早会像扶苏说的那样相融。

管它呢。总之,如今既然我出来了,那就抡圆了活一次吧。

我可不想像她那样天天被人管着,不得自由,最终还为了别人去死。太没劲了。去吧去吧。”

素儿想了想问道:“我当然会将我知道的告诉他们。但是,你也别误会我们。

大家对你没有恶意,而且,没人讨厌你。

因为,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存在,你也是桑夏的一部分。

就像你说的那样,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你们终归到底都是一体的。

我们,会慢慢学会与你相处的。

只是,你也要有些耐心,毕竟对于我们来说,你与她,实在,太不同了。”

桑夏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也不知是真的感到被理解的舒心,还是不屑,微微地弯起唇畔笑了笑。

“对了,代我问问扶苏,我想让布风到我身边来可以吗?”

“为何不自己去问他呢?”

沉默了片刻后,桑夏咂咂嘴说道:“我看着他,有点烦。”

…“知道了。”

绿光遁出,桑夏向圆月飘浮而去,身边绕着那只漂亮的白色飞鸟……

润庐客厅,素儿将在梦中所见、所闻,详细复述了一遍后,稍带上了自己的总结。

“我认为她也不是有意相瞒,有些话虽然说的不好听,但她有她的道理。”

其余三人沉默了稍许后,扶苏长舒一气道:“也罢。

照她说来,桑夏的本体还在封禁之中,那便足够了。

不管是她刻意为之,还是真的解不开那封禁,只要,她还在,就好了!”

蒙毅点头没说话,而一旁的子夜则心中有感。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那种伦圆了活一回的想法。那是他身死后的第一世,也是令他最惊喜的一世。

当再次降生到这个世间时,以为是上苍给了他一次重新活一回的机会。所以那一世的他,真的很潇洒,很恣意也很张狂。

这种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但偏偏落在了他头上。

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只是在之后再再次降生后,这种快感就褪去了。

直至最后,变成了折磨。

生命一次又一次殒落,灵魂一次又一次进入到新的躯体中。

没完,没了。

所以,他也能理解,此时的桑夏挣脱了封禁、主宰躯体之后,那种想要恣意活一回的想法。

扶苏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口问道:“她想要布风鸟,为何不自己来问我?”

桑夏一脸诡异的笑“她说,她看着你,有点烦。”

扶苏………

第三百七十五章 五方界主

锁住两重身的迷雾,散开了。

但是,扶苏等人心头的迷雾,却愈来愈浓。

此时,扶苏已经可以确认,不知何时起,他就已经感受不到桑夏的魂灵了。

而在分身主宰躯体之后,她的心念之声他也彻底听不到了。

这大概就是两重身苏醒越来越清淅造成的,至于原因。不明。

可以确定一点,分身并非刻意针对扶苏,连杨十七和岚飘飘都无法感知到她身体里的秘密。就遑论非亡者界的其它人了。

此时,唯有夜游者白素璃具备进入她意识世界的能力。只是很可惜,在梦境中,还是没有找到原来那个桑夏的踪迹。

在分身主宰身体之前,杨十七曾道破两重身的事情,岚飘飘也成功地用‘洞悉’将分身召唤出来。

所以,先前他隐隐觉得,桑夏的魂灵中有些细微的改变,是真实存在的。

微妙的变化,在那个血腥残忍的夜晚里被激发,最终促成了今天的局面。

可以判断的一点是,分身她自己也不明白其中奥妙。

扶苏揉了揉太阳穴,细细想着半年多来发生的桩桩件件事情。

素儿第一次在桑夏的梦境里,感受到比扶苏魂境还要气势威严、广袤的,并不真是桑夏的梦,而是通过梦境直接连接到了亡者世界。

并非虚幻,还是真真正正的亡者五大结界。

为什么桑夏的梦会连接那处呢?没有人能解答这个谜。

而这一次在梦境中,素儿感受到的极其浓郁的灵力也假不了,分身自己也作了说明,林地不是她构筑出来的虚幻,确实是以梦为桥连通的月光林地。

梦境即为意识世界之写照。而什么样的人,具备直接连通那两处的意识呢?

算她去过林地好了,可是精灵的故乡并不在人类世界中。与秘境差不多,都是重叠于现实世界的独立空间。由结界护持隔绝外间一切。

那轮硕大皎月,便是林地的守护者。它沉睡于林地亿万年了,其中蕴含的灵力,是扶苏生平所见之最磅薄丰沛的。

它并不是真正的月球,而是亿万年来,集天地宇宙苍穹之灵气,孕育出来的神物。

神物护卫的小世界,她居然可以梦为桥直接连通!

若说是有什么空间折叠的能力也则罢了,但亡者界呢?亡者界是什么样的存在?

最初被掳去时间结界后第一次探梦,扶苏猜想或许是因为那处的力量对桑夏造成了影响。

可他忽略了一点,即便是亡者界,五大结界她也只是去过了时间结界啊。其它四界该作何解释呢?

未知,是探索与恐惧的代名词。

扶苏对亡者世界的了解很少。只大致知道那处不是他们这些非亡者界中人,能进出的。

也不像秘境的结界那样,灵力强大还是有办法硬闯。

亡者界不一样,它就像被神明设了封禁。在这个封禁里,亡者界的职责者与经阴差核对后的亡魂可入,恶灵、未经核查的亡者之魂不可入。

其他职责者、秘族则是连其所在都找不到。

扶苏了解月光林地,那处的结界之限远比一般秘族还要稳固。

所以,她的梦境能连通那处,已经让他觉得很吃惊了。而现在知道了分身竟然可以通过梦境自由出入亡者界后,就不是吃惊而是惊吓了。

也许!他的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也许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梦境!

当他想这个猜想说出来的时候,素儿也吓了一跳。

她可是夜游者啊。夜游者怎么会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呢?

所以,只有一个答案。桑夏的意识世界,很可怕。

梦是什么?梦是现实的写照,是幻想的具现。只不这,这个具现仅限于在梦主的意识世界里呈现。换而言之,梦既是意识世界的一部分。

和扶苏一样,素儿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若真是如此,那么,桑夏本身就是个极其恐怖的存在了。

当一个人的意识世界,可以连接真实世界,那就意味着,她可以随心念去往天地间的任何一处。

这与扶苏的闪身之能力有相似处,但亦有不同。

扶苏需要确切的地理坐标,并且,他也仅是能自由来去于人类世界。除林地以外的秘族秘境,都还是需要信物方可开启的。

但桑夏不同,目前发现的两个连接。一个是亿万年神物护持的结界空间,一个是神明设禁的亡者世界。

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这不是一个人类所能具备的能力。

那么,她到底是谁?或者说,她前世究竟是什么人?

“我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灵力气息。”扶苏的眉头已经紧紧地拧到了一块儿,有种头疼欲裂的感觉。

“所以她不是灵力拥有者。”

灵力拥有者大部分都是秘族、职责者,像扶苏和师暄暄这样的是少数;精灵大多各有各的修灵之地,也甚少在世间走行;山海之魅世间恐怕就凤小陆一只…

当然还有器灵三老,这种上古遗留下来的老家伙们。这就是更少数了。

“你们说,她会不会是…”乔子夜指了指天花板。

当然大家也都明白他不是真的指天花板,而是屋顶以外,天空之上那看不见、摸不着甚至都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神明。

“你的脑子进水了吧。你见过哪个神明是这样子的?”素儿翻了个白眼,心中的恐惧感因为乔子夜的打岔稍减了一些。

“也是!”子夜想了想。

也是,神明怎么会被个人类杀手‘杀死’?他自我否定地摇摇头。

“扶苏”蒙毅突然站起身,一脸惊惧,“我想起一个传说。”

“这是流传在阴差之间的传说。远古以前,亡者界的五大结界是有界主的。每界各有冥、法两职,共十位界主。传说中,称他们为五方界主。”

“这十位界主司五界罪与罚,审判亡者之灵。

生前若犯了重大过错,如杀生者,命笺上会有标记。负责渡魂的阴差,则将这种亡魂交由阴司带往五界中接受界主的审判。

普通亡魂是不需要经过五大结界的,由渡者部直接引向洗灵河洗灵过生门入轮回。”

蒙毅很少提及曾经身为阴差时的事情,只与扶苏说过一些。而子夜和素儿则是头一次听说。

阴差们有禁锢在身,无法向生者透露亡者界的信息,这也就杜绝了阴差混乱人类世界的可能性。

但是蒙毅因为金乌被销,从而得机缘回了原魂。早在那一刻,就已经自动解除了禁锢。

子夜素儿两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子夜因没了转生灵,每次身死之后,经历短时间的空白期,转眼就已经降生为婴儿了。

那个空白期就像是睡着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去过哪里,又是怎么进入轮回的。

反正一睁眼就已经是血哧啦呼地出生了。就是这么尴尬,所以这一直是乔子夜最不愿提起、也不想面对的转生过程。想想都闹心。

乔子夜着急地问道“蒙大哥,你突然说这些干啥?”

蒙毅脸色僵硬看着扶苏,“梦境里灵力浓郁所以无从分辨,但是你说那天早上桑夏摧石的能力,并不是灵力,你也未在她身上感受到灵力波动。所以也就是说她不是灵力拥有者。可对?”

扶苏点点头,疑惑看向蒙毅。

蒙毅继续说道“那十位界主身负之力据说并不是灵力,而是天地之力。

虽然这是个传说,但是你们知道阴差是没有感情的。讹传谣言的可能性极小。也许传说中这十位界主,是真实存在过的!”

“我们都知道,这世间所有高于凡人存在的,都是因为具备了灵力。几千年来都是如此。

所以我觉得,桑夏既然没有灵力,那么,她的这些神奇之处,会不会与传说中的五方界主有关?!!”

“蒙大哥…你的意思,桑夏身负的有可能是天地之力?”素儿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地张着嘴。

蒙毅与扶苏点头间对视一眼,神情更严峻了一些。

“可,可天地之力…天地之力说白了不就是神明之力吗?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素儿仍是不敢有这个猜想。

先不说猜想是否有验证的可能,光想都是件极其恐怖的事情啊。

“这…这也太扯了吧。照你说那个什么五方界主,冥啊法的,天地之力什么的。跟桑夏有什么关系呢?”

乔子夜本身不是灵力拥有者,也甚少去掺和扶苏和蒙毅的事情。一则他本身帮不上忙,二则因为没有能力所以也就没有兴趣了。

所以,他实在搞不懂,这些玄之又玄的远古传说,和小桑夏扯得上什么关系。

“既是传说,那便是说如今的五大结界早就没了那十位界主的存在。传说中可有提及,那五方界主后来去了哪里?”扶苏没有搭理乔子夜,看着蒙毅脸色凝重问道。

蒙毅摇摇头,“不知道。这个传说也就这廖廖几句而已。

我当阴差的时间虽说不短,但远古前的事情实在太遥远了。

传说里也没有提及,五方界主为何消失、怎么消失的一概不知啊。更别说是去哪儿了…”

扶苏也被这个可怕的设想惊了心神,强自镇定后听蒙毅如此说便想到了一个人。

“明日我去找岚飘飘探问一番,希望她这个亡界者的‘老人’能知道的多一些!”

“打听归打听,你可别暴露了。”子夜提醒了一句,继而不可思议地摇头,“太玄乎了。

我总觉得你们这思路发散的,有点不着边际。怎么可能跟远古之前的传说,搭上什么关系!”

“乔子夜”素儿喊了他一声,他老实又疑惑地看向她“嗯?”

“几百年前你想过人类能在天上飞吗?”

子夜摇摇头。

“想过人类也能去化外之苍穹,宇宙之星空吗?”

子夜又摇摇头。

“你想不到的事儿多了去了。”素儿说完翻了个白眼。

子夜…“这都哪跟哪,完全不挨着好吧。你要打比方也打个像样的。”

“我觉得,未必不可能。”扶苏突然打断两人斗嘴,若有所思地说道“只是确如子夜所言。这,太玄乎了。

桑夏的的确确是你我看着出生的,断不可能是那什么五方界主化身啊?!”

蒙毅想都不想地回了一句,“那有没有可能是,轮回呢?你想啊,五方界主本就是亡者界中人…”

扶苏揉了揉太阳穴,头痛至极。

挥挥手,“歇了吧,明天我去山上问了再议此事。大家…”

“知道知道,保密嘛,放心吧。我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子夜伸手搭在扶苏肩头,揽着他往楼梯走去。

素儿心说你倒是知道润庐唯一一个可能泄密的人,就是你自己啊。

她追上前去,冷声提醒道“乔子夜,管好你的嘴,这事真的不能说。仔细你的皮。”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我一定守口如瓶。”

扶苏经过桑夏房前的时候,定住脚步听了听。很安静。

倒不是怕她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是,习惯性地想去看看她。但是,一想到此时的她…

摇了摇头,默默回到房间。没过一会儿,蒙毅轻轻走了进来。

“扶苏”他想了想,还是说出心中的疑虑,“你确信这个分身所说的话吗?

我总觉得有些不放心,你说她会不会是刻意将自己和本体对换了,把咱们小桑夏关在封禁里?”

扶苏背着手站在窗边,看着东方渐亮的天空,摇摇头。

“我也无法确定。但是,蒙毅,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她还活着!只要还有一丝丝希望,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蒙毅沉默了会儿,他原就不是个对人有十足信任的人。

那个桑夏可以一瞬间就抓住他的心神获得认可,那是因为她确确实实是他们亲眼看着降生到这个世上的。

在之后的相处中,她已经完完全全地融入了他的心尖。但这一切的基础若被撼动的话,也就代表着他心中笃定的信任也随之动摇了。

他害怕失去小桑夏,但也害怕因为她而招惹来令所有人都灭亡的灾祸。

现世安好,谁愿不顾一切走进危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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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十六章 阿妖的困境

心念之声一句不落,扶苏听得清楚也明白蒙毅所忧。

没有人比他更懂蒙毅。若说自私,谁人不自私。蒙毅不疼爱桑夏吗?不,他也是最疼爱她的人啊。

但是他的想法有错吗?没有。

蒙氏一族为护卫国土而生,为辅佐始皇而存。

他们也同样的没有自由,没有完整的人生。牺牲了一切,最终换来的是灭门之灾。

历学家们说那是蒙家的政治站队问题,简直食鱼不知捕鱼苦。

站在历史长河的彼端,看着曾经流淌出的水道痕迹便加以评断,谁都能做到。

但真在历史巨轮之下,谁又能说自己可以不站队,可以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而,正确。什么是正确?活下去是正确吗?

或许是。但若活下去的方法是趋炎附势,滥杀无辜,损人利己…这样活着,又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终究没有人能活过岁月。

黄土何处不埋骨?

那些可怜的小人们,算计再多又有何用?到底不还是一个死字?

扶苏深深地叹了一气,转身看向蒙毅。两千年前的种种已经过去了,留下的除了伤痛,还有教训。

那时的他,浑噩懵然不知一场阴谋正在暗处进行。不仅自轻了性命,也害死了数不清的无辜人。

那些遗憾都已经无法弥补了。教训告诉他,再也不能毫无准备地将自己置于危境。

这一次,他一定会保护好他们。保护好所有他珍于心头的所有人。

正因为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令他渐渐清淅了某个领悟。

桑夏。这个二十一年前,为他和蒙毅带来机缘的女孩,这个从小山村来到他身边的女孩,这个他珍之又珍深爱着的女孩,一定藏着极大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极有可能会将所有与她有关的人都卷入其中,甚至于,吞噬。

那个秘密极有可能会引来一场更大的危机,那么,他必须在此之前让蒙毅及早抽身,远离一切是非的漩涡。

之于蒙毅而言,现世也算是安稳了,寻回了安宁,一家三口相亲相爱。他怎么忍让蒙毅再因为自己而身涉险境,让安宁再一次失去所爱?他做不到的。

蒙毅并不是怕死的。蒙氏男子个顶个的英烈之辈,若说悍不畏死非他蒙氏兄弟莫属。

但是,他已经尝过了一次失去所有的痛,又怎么能再次让他卷入自己的纷争中呢?

除了蒙恬,蒙毅此时最在意的必然是陈朦和平儿。蒙恬则先不说,那两人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啊。他的担忧,亦是扶苏的担忧。

不管是桑夏的秘密还是扶苏自己,如果他们变成了那堵危墙,那么,他一定会远离众人。

风暴会随着核心而动,只要他们远离了,润庐山头的各位该当能避过祸事。

可是,“不管了,只要小桑夏能找回来,就算搭上我条命也值了。”

扶苏了解蒙毅,难道蒙毅就不了解扶苏了吗?

迎向扶苏的目光,蒙毅突然咧嘴自嘲一笑,“都是因为那丫头,你们我才再在人世重逢的。

她喊我一声叔,我就是她一辈子的庇护。虽然我蒙毅能力有限,但不管了,老子一定会守好她的。就算老子不行,这不还有你嘛。”

扶苏一愣,跟着笑笑摇摇头,“你何时学了子夜说话,一口一个老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改行当山大王了呢。”

蒙毅挠挠头,“扶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盯着扶苏一字一句说道“不管桑夏怎么样,也不管你怎么样,我们,是一家人。任何事,我们一起承担。”

扶苏的脸上浮现起一种复杂的表情,有苦涩,也有感动,有不忍,还有坚定的力量。

男人之间,没有那么多的字短情长。

不需要说太多。他点点头,笑了笑,“放心吧。这一次,我们一定能好好地活下来。

任何人、任何事,不惧!再说了,也许未必有我们想的那般严重。去吧,歇了去。”

蒙毅转身出门,扶苏走回窗畔看向远空,眯着眼陷入沉思。

为何他与蒙毅都认为可能会有极大的危机出现?

这是一种冥冥中的感知,而更多的,是因为那萦绕于暗处的迷雾,挥之不去解也解不开。笼罩在两人心头。

不是所有的隐隐不安都是杞人忧天,预感这种东西,其实很多时候都是有根据可查的。

桑夏出生时两人重逢或可说是巧合,在茶山的初见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可除却这两件不可被筹谋的事件以外,其它的所有事就定然不是巧合一词可掩过的了。

那一记将他击回魂境中的力量,掳走桑夏的黑影,射向蒙毅的亭兰勾,甚至那辆撞向林染与桑夏的大货车,还有那个出手相救的神秘人…

杨十七上门来访,当然不是真的只想着送还手机,她是来询问那件灭门残案的。

那桩血案是何人所为?为了什么?想要嫁祸于他,让杨十七出手与自己为敌?

以杨十七个人的能力来说,扶苏并不惧。但若被判定为是那桩血案的行凶者,渡者部极可能会合无数阴差之力,对他以及与他有关的人,进行围捕。

这么一想,这个局就布的太大了。

扶苏不禁摇了摇头,只觉得头脑有些昏涨的疼。

会不会,连那场绑架案也是背后之人所为?

扶苏心底生出这个可怕的设想。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其实对方一开始就是冲着桑夏来的。

冲着杀了她设的一个巨大的局?

桑夏。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难道就是因为这个秘密,才引来觊觎,招来暗处的杀机吗?

盘冥洞中人必然是知道些什么的。可是,就算对方知道那个秘密,他也不可能问对方啊。敌人是不可能告诉你答案的!

况且,以他之能还不足以感知到盘冥洞的所在。

而更奇怪的是,众人日防夜防,黑影蒙恬就再也没出现过了。是对方放弃了破离石,还是因为结界设的太固若金汤钻不进空子?

还有山海录阿妖记载的名单中,除动子夜和桑夏,骆宾呢?他又在整个事件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或者说他之于对方到底有什么样的用途?

一个又一个问题,瞬间全部涌现。扶苏突然觉得许多事看上去似乎完全没有关联,但实际是存在某种关联的。

隐隐地,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漏了什么环节。

而这个环节,一定是解开谜题的关键。

可是,这个环节又是什么呢?

初阳未升,天色微亮。明堂,西厢屋内。

阿妖脸色苍白地摒神静气,屋内隐约可见一个半透明的水晶身影,正盘坐于地面,擎着一道由无数镜面筑成的结界之中。

“非一日之功,莫要强撑。”

这个冷冽的声音响起之后,阿妖缓缓收起蕴于镜面结界之中的红光。

灵力缓缓收入体内,阿妖睁开眼,正要站起来,身子一晃呜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阵主!”猿伯惊得面色大变。

结界收拢之后,猿伯连忙上前扶住阿妖,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搀起,坐到椅子上。又释出自己的灵力,溢向阿妖体内。

“一定要尽早找到另一半斗转阵,不然你这样以灵力蕴养无异于火海中掷冰,收效甚微不说你自己也耗不起。”水晶人闭着眼‘看’向阿妖说道。

阿妖擦去唇畔的血渍,苦笑一声,“我又何尝不想。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水晶身影冷声道“猿伯。不想她死,就去联系那人吧。”

猿伯愣怔了一下,低头看着阿妖。

“还看什么,她已经与斗转阵融了灵,阵法一日不成,她的灵力便日日被攫取消耗。

试问,还能如此耗多久?恐怕不出三个月,就得油尽灯枯了。

阿妖,难道,你真的打算让所有妖族中人,都将灵力供给你?”

阿妖闭着眼睛缓过劲来,痛苦地拧着弯眉,摇头坚拒。

“不行。对方怎会这般好心帮我们?与魔鬼做交易,最终也许我们也落不着好。万一害了…”

“不论如何,先听听对方所说是否属实。若有何事,有我在呢,我替你挡了。”水晶身影始终闭着眼,不辨男女的声音里透着十足的气势。

“去吧,猿伯,一有消息,立即传回。”

“是。”猿伯心疼地看了阿妖一眼后,转身化灵遁影离开山头。

“浸,当初便是我错了。但我不悔。这本就是我妖族的大事,责无旁贷。

但是你,你不可再为我族之事涉险了。

答应我,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远离。”阿妖讷讷地低声说道,神情中再无往日的妩媚。

水晶身影在灯光下折射着鬼魅奇异的光芒,像是在缓缓移动搀扶着阿妖躺到床上。

声音也再没有先前的冷冽,反而透着些许温情,“阿妖,你我之间无需说这些。

我知道你原本就盘算着,向那位借魂境灵力滋养斗转阵,他是否会答应呢?

况且,即便他肯,那万年树魂灵力,是否能与斗转阵相融呢?”

水晶身影坐在床畔闭着眼,一手搭在阿妖的额间,丝丝缕缕冰晶般的灵力渗入。

“我的灵力都无法完全被你的身体所接受,扶苏的灵力又怎能与你妖族的灵力相融呢?我看你真的是昏了头,怎么还抱着如此不切实际的侥幸幻想?”

“是啊,我是昏了头。当初就是因数我昏了头,才被那赵高利用的。

但不管怎样,这是斗转阵法,是我们妖族的希望,是我们妖族的将来。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阵法与我已然共生。

与那赵高反目是必然,只是我心急了,也是迫于无奈,而且子夜他…

浸,你知道的,其实我心里一直都很愧疚。虽未杀生,但那些亡魂却实实在在是我们妖族为赵高捕去的…”

“既已反目,那就看看赵高老儿会提什么要求吧。

如今躲在这山头,终日惶惶不离寸步,不就是怕他找上你来吗?

师暄暄既然已经答应会帮忙融合阵法,那就尽快把另一半阵法找回来。

到时候,阵法融合了,你也可以重新获得自由身了。

总之,先让猿伯先去赵高那听听他怎么说,我们再作商议。

时间不等人,阿妖,你如今灵力消耗无以为继。另外,那一半斗转阵藏于铜地中,难保哪天不被赵高发现啊。”

阿妖还想说些什么,被水晶人打断了,柔声低斥了一句,“别说了。说再多也无用,歇息会儿吧。”

西厢屋内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之后,疲乏的阿妖很快便沉沉睡去。

晨光之中,水晶身影从屋内走出,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向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下一刻,像似无数冰晶无声爆裂开一般,身影消失于无形…

出离了润庐山头的猿伯,遁影掠去了远处,身后远远地缀着两个亡魂。

他的耳朵动了动,看似不经意地穿过一片树林后,来到一条斜径小坡。

清晨时分,行人不多。觑了个无人的拐角,猿伯现出身形。

他裹着件厚重的黑色皮衣,就像个平常人一般走行在斜道上。他早就知道身后有亡魂缀着,也知道这就是那赵高安排在润庐山脚远处的眼线。

猿伯不声不响地埋头前行,两个跟随着他的亡魂,不远不近地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斜坡处有一排店铺,大多还关着门,只有两间卖早餐的铺子,早早地摆出了煤炉蒸灶。

茶叶蛋的香气在薄薄的晨雾里飘荡着,猿伯深吸了口气,微微一笑,转动指尖一道灵力悄无声息飘了出去。

接着,他就走进了铺子里,买了些早点。正打算坐下安静地先吃个早晚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他释出去的灵力传来感知,跟踪他的两个亡魂,突然之间消失无踪。

猿伯转头四处嗅着气息,然而属于那两个亡魂的微弱气味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就好像从来都没存在过似的。

他疑惑地歪着脑袋看着周边。

斜径道上,一溜开门的花店、杂物店、小铺子、便利店,还有一片老旧居民区,并无何任何独特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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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生界即世间

将养了一段时间,贺兰的身体虽未痊愈,但也已恢复得不错了。

归吾每天都乐呵呵地忙活着煮这煮那,简直就是明堂版的蒙毅。

清晨,天光朦朦初亮未多时,南院里已粥香四溢。

老爹回了飞羽洛溪,白与飞刚开始几天还挺自在的,结果没过几天,就有点儿想他老人家了。

早早地起了床,帮着老祖宗拾掇了会儿后,就端着粥去了东院。

林染大病初愈,身体虚弱暂时还没有恢复工作。师暄暄和骆宾悄悄往医院跑了几趟,胖子吕梁捡回一条命,如今是对师暄暄越发的忠心耿耿了。

经他提醒,师暄暄吩咐茹瓷去招募了几个保镖,这几天都忙着看覆历,也麻烦阿妖派出了几个手下,去查那些即将成为染儿帖身护卫的底子。

原本师暄暄是打算聘请职业经理人来打理公司的,但实在是拗不过,林染坚持要回苏慕工作。所以也就只能从这方面着手,以确保万无一失了。

妖族中人也是要吃饭的。所以,索性阿妖就划了几个普通的手下给师暄暄,掺在保镖中,这样一来大家就更放心了一些。

岚飘飘则是闲人一个。

本就没什么特别重要的本职工作,干的都是闲工。听说招保镖而且薪水还挺高,于是就毛遂自荐硬生生顶上了一个名额。

阿妖和师暄暄私底下也是无语,真是没见过哪个活了这么几千年的‘老祖宗’。手头居然连余粮都没有的。混到这份上也真是醉了。

但是岚飘飘完全不在意这些,每天吃好喝好睡好过得还挺开心。且等着林染身子养好后,她就正式上岗就业了。

骆宾还有些紧张父母会不会横遭不测,然而,老俩口还在环球旅行的路上,想到哪就走到哪,行踪飘忽不定。每次视频通话都是随机切换地图的,骆宾和师暄暄也是为有这样的一对老宝贝感到很是无语。

婚都结了,除了催生还是催生,再无别的话题。

两人早在塞班岛时,师暄暄便坦露了自己不凡的身份。

不过只字未提前世因由,只说自己是紫阵谷蕴养而成的精灵。

骆宾是又惊又喜,还笑说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看的一部电影就叫家有仙妻,如今算是梦想成真了。

他倒是放心先前师暄暄独自去交赎金,毕竟有谁的老婆是可以徒手搬起一座别墅的呢!

不过之后的事情他也没去问,师暄暄也没说,只说事情已经解决了。

至于后顾之忧,呵呵…廖伯伦那个老东西都死透了,刘云卫也不知道被何方杀坯灭了门。

再之后,染儿身边有保镖以及几个妖族中人,若真遇上什么很能刚正面的硬手,这不还有岚飘飘呢嘛。

再不济,怎么说都曾是亡者界中人啊,还能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掐着点似地,一众人刚吃完早餐,毫无预兆的闪落金光。

扶苏现身。冲大家点点头,阿妖眨着双美凤眼似是有话想说,遂而又笑了笑回西厢去了。

“阿妖,”扶苏见她面色似有不妥唤了一声。

“嗯?”

“怎的如此没精打采?”扶苏挥手释出灵力纷纷飘落进阿妖体内,她感觉到一阵暖意升起,不是灵力起到了什么作用,而是心。没来由的,心头一热。

“是有什么事么?”扶苏问道。

阿妖笑着摇摇头,“灵力养阵费神罢了,不碍事的。”

扶苏想起先前夜宴时,她倒是提过这一节,点点头,又释出许多灵力将她蕴于一片薄薄的金光之中。

“既然大事可期,便不可心急于一时。自己的身体还是要顾着点的。”

阿妖扯着嘴角点点头,“知道了。你这大清早的,急匆匆跑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哦,没什么事儿,找岚飘飘闲聊几句。你歇着去吧。”

阿妖应了一声转头就离了南院,扶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一丝古怪的不安感。

心想着,她一向好奇心旺盛,怎么这会儿这么消停,一点都不八卦地就走了,这真的很不阿妖啊。

不过想了想,心知她这段时间确实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斗转阵上。可惜的是,这种秘族的法阵,他是半分了解都没有,更别提能帮上什么忙了。

不再多想其它,冲岚飘飘招招手,两人往山顶走去。

山顶就在明堂屋后,拢共几十米的距离,不消一会儿就到了。

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屁股底下一片冰凉。岚飘飘咂巴咂巴嘴,老大不乐意。

扶苏听得她心念响起,笑了笑,“有劳了。子夜说多谢你的帮忙,这几天你若是空了,他请你去云碧弄吃火锅。涮羊肉。”

岚飘飘眉开眼笑,“哈哈,客气客气啦。怎么好意思呢。”

“应该的。”

“那就今天吧,我带上归吾和贺兰,小飞就算了,这小子要守着染儿,肯定是不会去了的…”

叭啦叭啦说了一堆,扶苏耐心地听着,笑笑点头应和。

“昨天与蒙毅闲聊,听他说起一个关于亡者界的传说。”客套完后话入正题。

蒙毅?反应了会儿,岚飘飘想起来是那个曾经的阴差,疑惑地看着扶苏,问:“什么传说?”

“说是亡者世界五大结界在很久以前是有界主的,我有些好奇。”扶苏并未多说,先试探一下反应,如果岚飘飘知道的并不多,那余下的问题也就甭问了。

岚飘飘拧了拧眉头,一脸错愕,“怎么突然说起这种陈年老黄历的事情?”

呵,找对人了。看来她确实是个知情的。

扶苏心下暗喜了片刻,面上毫无表情随性一说:“哦,昨天素儿说起在梦境里的奇遇种种,蒙毅凑热闹说起这个传说。

说得玄之又玄的,于是子夜便与他打了赌。我是替他们求证来的。”

扶苏不会说谎,这还是子夜给他想的借口。

岚飘飘哦了一声,面上表情复杂,说道:“你们有钱人就是这么任性,连这个都赌。”

扶苏…呵呵一笑,摇摇头不置可否也不搭话,只等她自己开口。

“五方界主,每界各有冥、法两职,共十位界主。”

说词简直一模一样,这就对上号了,扶苏边听边点头。

岚飘飘也不疑有它,继续说道:“一般的亡者之魂,是无需经过五大结界的,只有那些犯了错的,才会被拘进那几个地方。

亡魂由阴差负责核对后,来到渡者部,便是由我们谒灵者检阅其生前以及累世犯下的罪业,初审过后再另行分配。

没什么大事儿的就转生门入轮回,而有罪业者则被分别纳入时间结界、空间结界、通灵结界、灭息界、生界中接受应有的惩罚。

由法主判罚罪业,冥主负责动用结界之力执行判罚。”

“结界之力?”扶苏疑问道“何谓结界之力?”

岚飘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结界之力你不也领教过吗?和归吾那老东西去救贺兰的时候,你们不差点被结界之力给凝结了吗?”

扶苏想了想点头,一脸好奇地笑问:“那不还是灵力吗?”

“当然是灵力不然还能是什么?天地间被神明封禁的,不就是灵气吗?老话说的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封的再严实,灵气还是会溢出来存于天地间地,你们不就是因此而获益得到灵力的嘛。”

“如此说,那十位五方界主也是具备灵力的咯?”

岚飘飘非常之奇怪地又看了眼扶苏,心说这不是废话吗?

“那不然呢?五方界主没有灵力,凭何坐镇亡者各结界?

他们与普通的阴差不同,据说都是生前有大功德的人。也有说是神明创造的。

总之我也不清楚他们的来历。嗳,你问这个做什么?”

扶苏不善编词尴尬笑了笑,“上次时间结界遇险,对亡者界有些惊惧,便想多做些了解罢了。”

“哦!”岚飘飘点头道:“如今已经不是当初的情形了。

听说现在的亡者界管理甚严,再不是以前那样只由五方界主审判。

而是在亡者新死之时,便有命笺标记书明其生前罪业种种,由阴司司长共同判罚。

那日我已感应到有一位亡者界中人去了你们润庐,你该不是认识的哪位司长吧?!”

扶苏点头,坦诚相告,“一位叫做杨十七的女子。她也没有言明身份,不过应该是这个职责之人吧。”

岚飘飘微微惊讶了一下,点点头,看向远方不知想到了什么,讷讷地说道:“那场浩劫,人类世界灭顶之灾,亡者界又何尝不是一场大洗牌呢。

就像是改朝换代,我们这些谒灵者没用了,便就此统统抹杀…”

叹了口气,她似有些哀怨地继续说着,“扶苏,我不知道你打听五方界主有何目的,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亡者界最好别去碰。

听师暄暄说起,你们曾找过洗灵河想入生门。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整个亡者界最可怕的地方,其实就在那儿。别的结界都是向死而生的,只有生界是向生而死的。”

扶苏???只一惊,意识到其实岚飘飘从头到尾就没信子夜为他编排好的借口。但她愿意坦诚相告,想来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只是,这最后一句话是何义呢?

岚飘飘也猜到他没听懂,解释道:“四界法主判罚、冥主执行,受罚的亡魂或于空间界中受压力之苦、或于时间界被凝结如坠孤独地狱,或于通灵界被化灵受钻心噬骨之痛、或于灭息界受冰封寒风吹袭破皮绽肉…

但只要受罚者能撑过去、熬下来便有希望,当被宽恕之日来临,也是他们重生之时。

但是,生界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曾有人说,其实整个世间就是那个生界。

人们在此出生,受尽生时千般苦,再入轮回不过是梦一场。”

话落,扶苏想了许久,岚飘飘安静地坐在一旁,也不再说话。

天地法则,神明奥妙,不明白参不透的东西太多了。

人之生命原本就不是简单的事情。秘族、职责者们殒落便就真的是殒落了,唯有人类的生命因为魂灵而轮回、续存。

狐族那位老祖宗也曾对扶苏说过类似的话,秘族是神明创世、守世的工具,而只有人,才是神明之子。延传着神明的意志。

他们生生世世为活而活,为信念而活,为延续血脉而活,却最终要面对灵魂的消磨。

他们历转无数次轮回,在人世间遭受着血与火的洗礼,他们征服不同的种族或被不同的种族征服。

这种周而复始的希望与幻灭,是秘族与职责者们不需要经受的苦。

生命之轻,轻若蝼蚁或鸿毛。生命之重,重若如行泥沼不可自拨。

没得选择地,一次又一次来到这个世界。面对一个又一个,他们想要或不想要的人生。

但是,这个命题太大了。大到没有人能解释得了是为什么?

就好像,连岚飘飘这个七千年前的亡者界‘老人’,都说不清生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她能告诉扶苏的便是,你,别去碰,别去想。过好自己便已是最好。

但是,扶苏并不这么想。

那个宏大而苍凉的声音,那个来自神魂深处的声音,他听到过。

它一次一次唤醒他,让他重返人间,也许便是要增加他灵魂的重量,让他裹足不前,让他尝尽苦涩之味。

但他不惧,既然生而为人,还有什么可惧的。而且,现在的他已经不再凄惶不再犹豫了。

他已不是两千年前自轻生命的那个青年人,这个世界,他看了两千年,曾以为自己就是代神明行走天下者、曾以为苍生蝼蚁与他无关。

但是现在,他的身边有了那么多的亲密之人。他已经不可能再放下了。

他的心中,有了爱意。对那个女孩深深的爱意。

她说,这个世界很美好,这个世界很温柔。

那他就去将这可能不太美好的世界,变得美好一些。将这不太温柔的世界,变得温柔一些。

一己之力,势单而薄。但是,他还有她啊,还有染儿、蒙毅、子夜、素儿,还有明堂的师暄暄、阿妖、小飞,甚至还有现世平凡的安宁还有纯真的平儿…

这个世界没有那么遭!

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依恋,一道羁绊。

:。:

第三百七十八章 画风突变

清晨的风吹过,指在脸上凉凉的。不觉得冷冽,反而有一种豁达感。

想不通的事慢慢想,拔不开的迷雾早晚能拂去。

在乎的人们就在眼前,的她早晚能找回来。至于恨的人,等着吧,我会来找你的

这个世界曾让他失望,也曾让他厌憎,但总会有些美好在黑暗里绽出芬芳,也许黑暗终归是黑暗,但光明也始终是光明啊。

扶苏,我会陪着你,无论这个世界怎么样,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她说过的,所以他不会忘。

头痛了一夜,却在这个清晨,被一阵风吹去了所有的烦恼。

因为,他突然明白,不惧,这两个字的意义。

苍生蝼蚁命,朝生暮死又如何。在世间一,便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再讨厌、再失望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拿起生而为人的勇气吧。等命运的到来,不退缩,迎上去

他突然笑了,笑声有些轻快,爽朗开阔。

岚飘飘沉思了一会,听到这个清亮的笑声,像受了感染也笑了笑,扭头看向他。

既然被看破了,扶苏倒是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索放开。

“生门我早就无意去寻了。这世间是否就是你所说的生界,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不在乎。你说的对,踏实点儿,过好自己。”

岚飘飘不置可否点点头,见他原本还有些郁的脸明亮了几分,心觉好奇,“是那个女孩让你想到了什么吗”

扶苏温柔一笑,“不是。是她让我看清了我自己。”

“哦”岚飘飘心知再问下去,人家也不可能把自己的事说个透。

她无心探问,但扶苏却想要她知无不言。

“如你所说,结界之力便也是灵力,那五方界主也是具灵力者。所以,天地间以你所知,除了灵力之外还有别的什么超凡之力吗”

岚飘飘想了想,“传说神明创世,以灵气与自然之力创造秘族,人类的灵力封存于魂灵之中是缓慢消耗的。

所以,你所指超凡之力又是什么呢天地间,除却灵气所蕴含的灵力之外便是这大自然之力啊。”

“我以为,那五方界主是负超凡于灵力之外更高层的力量。”

“力量该是不分高低的吧”岚飘飘不太明白这个命题所指。

“蒙毅提起那个传说中五方界主负的是天地之力。所以,我便有了这样一个猜想。”

“五方界主天地之力”岚飘飘喃喃道,忽尔两眼一亮,“并非如此。五方界主的冥主可召唤结界之力。对于我亡者界中人来说,结界便是天与地。所以,才会有此说法的。”

这么解释确实非常合理,扶苏略感失望但也并没有太意外。反而转念一想,不是,更好。

本来嘛,跟亡者界扯上关系,就是件恐怖的事,如今确定没有联系不是更好么排除这个可能反而是好消息吧

“那有没有一种力量,你我都看不穿,亦不是灵力。”

“”岚飘飘拧着眉左思右想,摇摇头,“这个倒是闻所未闻啊。

自然之力倒是很强大,但这也是你我可感知到的。说到底,自然之力不过就是天地山川的吐纳呼吸,万物生长的根本。”

“没有了”扶苏不死心地问道。

岚飘飘两手一摊,确定地摇着头,“真没有了。又不是什么秘辛,我知道的肯定会告诉你。”

“哦。”扶苏站起拍拍手,转看着后高大的樟树,树枝唆啦啦抖了抖,登时精神地舒展开枝叶,像是感应到了他内心此时的神清气爽。

虽然,除了确定桑夏上的奇怪力量,与亡者界无关之外,聊了半天等于啥都没说。但他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人嘛,遭逢变故总会激发起心中某些奇怪的绪。而他,此时的心意就像一柄锋利的矛可刺穿一切坚固的盾。

正向岚飘飘道个谢,便听到她,“嗳嗳,咦歪”

听着声就奇怪了,还没来得及发问,打眼就看到山腰处一个小小的影蹿落,后跟着一只展着长长双翅的白鸟。

桑夏就像被林地的小精灵附了体似地,在山间蹦来蹦去,远远传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你那姑娘”岚飘飘站起,两眼发直地盯着那个每次蹦起来足有两米高的小影,一脸懵bi)。

扶苏头先还一副看透想通了的神清气爽样,结果这一会儿功夫,画风突变,脸都僵了

自己探问被看破倒是没什么,反正乔子夜那张大嘴巴有素儿管着,岚飘飘也不可能把这不着边际的问题联想到桑夏头上。

可是凡事都架不住秘密本人泄密啊。

真是,人生处处猪队友。

你要保护她,她自己却跳出来了。

扶苏无语地看着那个蹦起两米高、还掠在低空飞了会儿的小精灵,无语极了。

岚飘飘,“呵呵,你绕了这么大个弯子,其实就想搞清楚,她上的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这回,是真正彻底被看破了。

岚飘飘完全感知不到桑夏上有半分灵力。先前她就使洞悉将那姑娘的两重沁现过,后来出了那档子事,当时所有人聚在润庐,没有一个人能感应到那姑娘的魂灵。

后来又听说复活过来了,还以为扶苏这是得了什么神明手段。却原来,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活了七千年的人精,除了不会赚钱没什么理财的智慧,别的事她岚飘飘能想不到

“嗤。”岚飘飘冷哼一声,朝扶苏翻了个白眼,揶揄道“还是拿我当外人啊。你放心,知道那是你的心头宝,小样儿。”

扶苏

“能感应出什么来吗”既然被识破了,扶苏索死马当活马医,向岚飘飘发问道。

岚飘飘皱着眉,背后的洞悉之轮悄然现出。片刻之后,她收回那蓝金交杂的轮盘,摇摇头。

“确实没有灵力的反应”岚飘飘也是纳了闷,“话说,你家这姑娘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扶苏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又再追问道“她上的气息与亡者界是否有关联”

“没有。”岚飘飘果断否定,“与你猜想的,冥主、法主之力完全不同。

十方界主负乃亡者界之灵力,与世间灵力有些不同,但也有很多相同之处。

你家姑娘上的气息,我也从未见过。咦,会不会是被什么妖孽附了”

扶苏没好气又无奈地睨了眼岚飘飘,又无语地看向带着布风鸟放飞自我的桑夏,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下是真的想遮都遮不住了。

润庐众人要疯,明堂则是一片哗然。

继师暄暄与骆宾被抹黑事件之后,山头再一次炸了锅。

阿妖睡死了,完全听不到外见嘈杂声。

师暄暄、白与飞和染儿,站地大院门口,啧啧称奇地看着欢脱的桑夏,议论纷纷。

有说这是扶苏为了保护桑夏使的手段,有说是桑夏复活得了灵力,反正各有各的看法。归吾也是能感知的,只两眼发忡地望着,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端倪来。

“桑夏,你下来。”素儿蹿上山腰急急喊道。

“白素璃,你上来。”

“你下来。”

“你上来。”

“你下来。”

“你上来”

没完没了陷入无限死循环。

蒙毅坐在院子里拍大腿,子夜摇着头,“我了个去的,我这还没爆料呢,她先自爆了。”

扶苏朝岚飘飘挥了挥告辞,忽而就闪到桑夏边,抬眼看上山顶处,故意怒声道“染儿,回屋去。白与飞,外头凉,把染儿带回去。怎么照顾人的”

白与飞瞬间很怂地搂着染儿回了屋,心中莫名地有种奉旨成婚的感觉。

大神这反应,应该就是认同了吧,嘿嘿

话音落,不由分说,扶苏赶紧拉起桑夏的手闪回了屋里。

那一刻,他抓住她的手。

这是在他知道她是分之后,第一次再牵这只手。

因为她虽然是她,但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他的心中有种怪异的疏离感。

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她,所以便隐隐地觉得,不该靠这个体太近。

因为他害怕自己会下意识习惯地,做以往常做的事。又仿佛是害怕真正的她,在体的某个角落里能看到。

而此时的她也一样的总是离他远远的,就像她说的那样,看着他,心烦。

这个瞬间,他牵起了她的手。她扭头瞪圆双眼看着他,眼神里有一丝惊讶、抗拒,以及,讨厌

落回厅内,扶苏未及放手便被她狠狠甩开。

“不许碰我。”

蒙毅、子夜、素儿

扶苏没好气地冷声道“别出去乱晃悠,你看到我烦,看着你我还头痛呢。”

“哼”桑夏懒得理他,走去后院,后众人又是一紧张地跟了过去。

只见她挥手一招,布风鸟收起长翼飞落到她举起的手臂上呦呜。

“嗯,乖。你说什么饿啦,好好,我们吃饭去吧。”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珠子一顿乱窜之后,便见桑夏自顾自地走去了餐桌。

“你怎么把布风给带出来了”

不用想都知道,她肯定是通过梦境,将白鸟从林地里给掳来到润庐的。

“他说他想跟着我一起玩儿呀。”

她理所应当地说着,拿起两根油条,自己一根,另一根喂着扒在桌旁椅背上的布风鸟。

白鸟叨着一小节油条仰脖就给吞了下去,喉咙里咕噜咕噜发着声响。

“好吃吧。”桑夏笑地又给它喂了一口。

“玩够了就放回去。这儿不是它该来的地方。”扶苏端起清粥边喝边冷声说道。

“为什么”

“人类世界没有这种生物,你把它带出来会引来太多好奇的人。到时候会有很多麻烦。”

“那就在山头玩不行吗”

扶苏想了想,横竖有结界挡着,布风也确实飞不出去。

“只能在山头,还有,每天睡觉你就把它放回去。没了林地的灵气,它会死的。”

“嗯。”再没别的说话,只顾着喂自己和喂鸟。

其余三人默不作声地喝着粥,心中澄亮透明。这货已经不是他们能对付的了

子夜就不说了,蒙毅和素儿心里也没底自己有没有可能打得过她。

这万一发生点冲突,自己又不舍得真动手,毕竟子是小桑夏呀。可这家伙一张冷脸,保不齐真是个能下黑手的。

噫。想想都闹心。你个两重要没什么特别的能力也则罢了,结果,还整这么个奇怪又恐怖的幺蛾子。真是要命啊

餐后,整个上午桑夏都在卖力地打扫卫生。

打完前院残叶收拾后院茶海,清洗完厨房又清理了壁炉。实质上也没什么可干的活儿,只不过可打扫的空间大了需要花费点时间而已。

弄完这些后,转头朝沙发上的子夜手一伸。

“老板”

没等她说话,乔子夜立马啪一声,将两张百元大钞拍到她手上。

见她收好钱转摇头晃脑地朝后院走去,素儿使了个眼色,乔子夜无奈又小心翼翼地说了句,“你这天天就光扫一楼,二楼三楼也在工作范围内啊。偷,偷懒可不太好哦。”

桑夏转看着他,一阵沉默,过了会就见她拿着扫帚拖把上了楼。

子夜松了一口气坐回沙发,素儿,“瞧把你紧张的,她又不是恶鬼,还能吃了你不成”

“嗳,少来,你行你上啊。干嘛支使我去说。”

“乔子夜”

“错了,错了,我错了。”

“呵呵”

蒙毅行色匆匆、面带焦急地出了门。

乔子夜奇怪地往门外看了一眼,心说蒙大哥这是怎么了,很少这么急气白咧的呀。

纳闷了会儿也没再多想,凑到素儿边问道“你觉得,扶苏要是不小心亲了她,会怎么样”

素儿一动不动地直视前方,“不知道。不过你马上就知道自己会怎么样了”

子夜立马往后一躲,素儿横扫来的一掌落了空。

“嗳,打不着打不着,嘿嘿,我跟你说白素璃,别以为我表了白,你就有权利随便打我啊。”

素儿,“呵呵,你表不表白,我,都有权利随便打你。”

厅里,子夜的哀叫声响起



第三百七十九章 吞云吐雾关不住

人类,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不像大部分的生灵那样纯粹,找水源、找食物,吃饱了到季节就繁衍后代。

人类就不一样了,除了吃吃喝喝繁衍生息之外,闲暇时间便会想几个究极问题我是谁,我来自哪,我要去哪。

当然这也是少数,大部的人则更多是观察这个自己生存的世界,思考复杂的人际关系,处理更为复杂的生活问题

生与活,首先是来到这个世界,然后努力地在世间求存活下去。

生活生活,会快乐也会寂寞。扶苏倒是不觉得寂寞,至于快乐嘛

在山头神清气爽想通透后,快乐之感刚刚升起,就被某个欢脱地放飞自我的某人,给打破了。

快乐,果然都是很短暂的。如今,他也尝到了生而为人的终极烦恼绪化

听着正在打扫的某人,哼着莫名其妙不成曲的调子,头痛不已

西方那个善于思考的文学家说过人最可贵之处在于看透生活的本质后,依然生活。

有那么一瞬间,扶苏觉得自己真的超脱于世俗了。

那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许多事。因为失望而远离世间,被唤醒后重返归来之后,避世独活二十载,一心只想着寻到生门找回亲人与手刃仇人。

但对这个世界,他是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了。但那一刻,适时迎面拂来的晨风像是她在耳畔对他低语。这个世界很美好,很温柔

这不是一句形而上的空话啊她的二十年,不易。弱小的生命独活于世,当然不是两个字能概括的。但就是因为了解,所以他突然想明白了。

她所说的美好与温柔不一定是真正展现的,而是她心中所寄望的。

她吃过的苦,尝过的艰辛并没有让她意志消沉,相反地,她看到过这个世界的真面目,可她仍着。在遇到他之后,她愈发深这个有他的世界。

他明白了。她才是那个真正的勇者。而他,要做与她一样的勇者,要做能为她创造心中寄望的勇者。她要的美好世界,温柔人间,他会为她一手创造。

然后,这刚刚熊熊燃起的壮志,还没有所作为,就被辟头盖脸地泼了一盆冷水。

扶苏坐在书房的沙发上,好容易平息下乱七八糟的绪,便见她拎着湿答答的拖把,往书房里走去。

头也没抬瞧都没瞧他一眼的那种。

“你干嘛”

“老板说二楼三楼都要打扫。”

“出去出去,这儿用不着你收拾。”

“哇,你怎么有这么多的书”

“出去”扶苏不奈地挥挥手。

“嗤,谁稀罕。回头别到老板那说我坏话,是你自个儿不让我弄的啊”说着转头就走了。

扶苏无语地看着她一副很不屑的样子,心中又是一阵绪波动起伏。

两重再怎么说也是同一个魂灵吧,为何会如此不同呢

以前看到她,总能让他的心尖暖洋洋的,心潮翻涌。

如今看到她,翻涌还是翻涌的,不过是气血翻涌,莫名的膈应啊

可若说完全不同吧,也不尽然,总还有那么点儿相似之处。

扶苏正在想着些有的没有,便见桑夏拎着拖把上了楼,心底咯噔一下。

画室可别把那些画弄坏了啊。

他急急跑上楼,刚走到画室门前,便见她抱着拖把杆站在橡木桌旁,翻看一堆画作。

长发高高束着,有几缕散落在缌旁。她微微低头安静的样子,在这一刻像极了原来的她。他靠在门框处愣神地看直了眼

“啧啧这得多迷恋,画来画去怎么都是这家伙的嘴脸,唉”

又是一阵无语,扶苏上前夺过自己的肖像画,抱在怀里。

“让你看了吗该干嘛干嘛,打扫完就出去。”

“哼,谁高兴看了。自恋狂。”桑夏边叨咕着,边麻利地拖起了地。

嘴脸自恋狂扶苏强压下心中翻涌的不悦感,退出画室。

没多少功夫,打扫完归整好一应器具之后,桑夏立马一阵风似地跑去后院。

“布风,走。”

白鸟听话地飞到她举着的手臂上,直接蹦起几米高,跃过那堵老是被当作传送门用的山墙,落在山腰上。

一人一鸟欢快地一前一后在低空中掠来掠去,闹腾了会儿。

笑声呦呜呦呜的鸟鸣声,突然就消失了。

扶苏早就赖得去管她了。为了自己的心脏着想,他觉得自己还是在找到解除两重的办法前,离她远一点比较好。

素儿和子夜也心知自己拿这货没办法,便也不去看她无聊的嬉闹。

过了好一会儿,素儿狐疑地拧着眉,冲正在偏厅里对着电脑开视频会议的子夜,使了个眼色。

乔子夜匆忙结束视频会议,走过来问“怎么了”

素儿,“上山腰看看去刚才还闹腾着呢,突然发现好像有一阵子没动静了。别是偷溜出去了吧。”

“怎么可能”

两人顺着后院小径往山腰走去,子夜狐疑道“扶苏的结界谁能溜出去。别是跑明堂去闹了吧。”

素儿“不是吧”

想到这个很恶心人的可能,两人一溜小跑来到山腰。

顿时傻眼了。

嘶什什么况

这,这是什么神仙

子夜和素儿两人看着正盘腿低低飘浮着的桑夏,两眼发直,不停地倒吸着凉气。

神话传说里,化外的仙人,常在山间吞云吐雾吸收天地的灵力。

然而,那也只是传说,谁都没见过仙人,也不知道,所谓的吞云吐雾是什么样的画面。

反正在乔子夜看来,大概跟阿妖抽烟差不多吧。

事实,有些相似却有着极大的不同。不仅是量的差别,更有质的区别啊。

天空中的白云缓缓地飘聚到一处,然后白云的下方好似有个无形的漩涡,一缕缕云如絮般被吸入那个漩涡中。

过了一刻,漩涡像似变成了一个风口,向外不停冒出更多雾气。

雾气缓缓飘去,升到半家中再次凝结成云团。

云团又再聚到一处如此往复着。

而那个吞吐着的漩涡风口,就是低飘于半空中的,桑夏。

“我的,天啊”乔子夜低低发出一声惊呼。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到这么奇异的景象。

素儿惊得圆张着嘴,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子夜的一声惊呼,她立马醒过神来。看着不远处还在吞云吐雾的桑夏,心想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虽然这个词不是什么好词,可她实在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内心的震撼了。

惊诧之下,素儿赶紧一转遁影飞去润庐,不出几十秒,金光闪过,扶苏已经来到子夜旁。

“这”拧眉看向仍飘浮在低空中吞吐着气云的桑夏,扶苏惊得眨了眨眼。没看错吧

“扶苏,她这是在干什么”子夜呆呆地问道。

素儿亦好奇地看向扶苏,希望他能给大家解一解惑。

扶苏又惊又木然又无语地摇摇头。

没等大家回过神来,闭着眼好像很享受吞云吐雾的人,缓缓睁开眼,神清气爽地招了招手,落在一旁草地上的布风鸟展翅飞起。

桑夏睁开眼,便看到傻愣在十几米开外处的三个人,面无表地说了句,“干嘛。”

三人一阵无言,这不正是自己想问的问题吗结果就看到她一蹦向空中蹿起直直地,直直地破出结界往更高的空中飞起

就好像那布防严密的结界,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子夜和素儿再次傻眼了,僵硬地扭转头看向扶苏。

“什,什么况这是”子夜的声音都在颤抖。

山头有结界他是知道的,虽然看不到那层无形的存在,可是看样子就知道那货飞的都没影了,结界可不是形同虚设吗

“扶,扶苏,她,她破出结界了。”素儿回过神来惊叫道。

扶苏已经整个人都乱了神。

不是他自夸啊,这结界就算让元慎归吾来破,也得费好大的劲啊。

结果,就这么轻松地蹦出去啦

立刻金光一闪,追着那个已经小到眼快要看不见的影,急急掠去高空。

近到边时,他迅速释出灵力,攫住桑夏的体后,迅速闪现回到润庐后院。

“干什么”桑夏气恼地沉着脸。

“你,你是怎么出离结界的”扶苏脸色难看极了。

并不是因为结界被她轻易破出不高兴,只深心里觉得这样一来,以后怕是关不住这家伙了。

“结界什么结界”桑夏茫然地问道。

院里一片气结,乔子夜和素儿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分。

这尼玛太可怕了啊,挣脱了扶苏的结界,居然还在这儿问什么是结界这是压根就没感觉到的意思吗

扶苏一阵无语,不知道作何回答。

桑夏,“哦,我知道了,我说好像有一层气浪呢。怪不得布风鸟飞到一半就停住了。”

嗬嗬,还能分析,你可真聪明啊。

“你刚才在干什么那些云雾是怎么回事”扶苏揪着眉心焦地问道。

“呼吸啊,咦,你们不会吗”桑夏用看傻子的眼神一溜将三个鄙视了个遍。

呼吸呼你个头,吸你个头啊。谁呼吸是这样的睁眼说瞎话也不带这么没技术含量的啊。

“你,你那哪叫呼吸,你那是吞云吐雾。桑夏,你,你不会是什么妖怪吧”乔子夜半个子靠在素儿后,怂是怂的,但是显然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感。

“妖怪什么是妖怪”又再疑惑地发问。

答非所问,还带反问的。

素儿惊诧不已,“不是说你真的是什么妖怪,你,你怎么这么轻松就破出扶苏的结界了呢真的一点限制的感觉都没有吗”

桑夏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三人,摇摇头,“什么限制没有啊,随了那层气浪,没别的东西啊。”

扶苏一把抓住桑夏的手,无数灵力沁入她体中。

“你干嘛,撒手。”

挣扎了一下,但这次扶苏攥的很紧,并没有让她成功甩开。

很清新的气息,丰沛旺盛,就像夏湖泽旁的茂密水草在生长一般,还有些说不出的霸道。

但,仍是毫无灵力反应。

扶苏奇怪地看着她,“你到底做了什么”

趁他分神之际,桑夏成功挣脱出被紧紧攥着的手。

“没做什么啊,就是觉得那些云团很好玩,我在梦境里也经常这么玩啊。怎么了”

扶苏眯着眼,挥出一道灵力探向远空之中。

云雾辽阔,云还是那些云并无半分诡异之处。云不过是空气与水价凝结之后产生的,探查之下也并无半分质的变化。

看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纯粹就是,皮

“你感受不到外间的结界吗”扶苏不甘心地问道。

桑夏摇摇头,“也不算吧,是有一层气浪来着。”

岚飘飘、杨十七这些选手都不可能轻松破解的结界,你说是气浪呵呵,这是气死人不偿命的节奏啊。

扶苏实在无语极了,细想了想,她确实并不知道自己是设了结界的。

而他之所以放心地懒得去管她,关键原因也是因为自己在山头上设了严防密织的结界。

如此看来

扶苏挥手打开莫见界,将众人围在界中,然后对着桑夏说“你能看到这个结界吗”

桑夏奇怪地眨着眼四下看了看,摇头。

“你现在往客厅里走走。”

扶苏说完,桑夏就大摇大摆地,毫无顾忌、不受任何约束地跑去了客厅。

“感受到什么了吗”扶苏收起莫见界,随后也来到客厅急急问道。

桑夏“好像有一层雨幕。”

扶苏沉思,莫见界确实就是由林地里一处经年落雨之处凝成的结界,如此说倒也是贴切。

这也证实了他的想法,结界在于现在的这个桑夏而言,完全没有半毛钱用啊。

所以,这家伙不仅吞云吐雾闹着玩,连结界也直接无视了。

完全,关不住啊。

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被她发现其实自己是可以自由来去的,没准一觉睡醒人就不知所踪了,总不可能没没夜地拿她当犯人看着吧



第三百八十章 家人的职责

其实,此时的桑夏确实不知道何谓结界。更不知道,在润庐山头布着一层严密的结界。在她看来,那不过是有点儿阻力的气浪罢了。

虽然有着一颗向往自由的心,但暂时来说还不能完全脱离此处,因为她没钱啊

有钱才是大爷,无钱寸步难行。

能飞是没错,可总得吃住啊。子夜和素儿的解说,加上闲时私底下也在电脑上查看,恶补了一番生活常识,让她认清了这个事实。

她倒不觉得非得在润庐呆着,但是奈何自己也有些自知之明。

没什么技能,而且也不想像原来那个桑夏一样,苦bi)地天天上班。

虽然她也不知道,上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大概就是用劳力换钱吧。但那在她看来,又是另一种约束,跟在润庐呆着没差。

润庐好吃好喝,而且还有布风鸟陪着一起玩耍,子不要太舒服哦。

等攒够了钱再出去耍吧

扶苏若是知道她心里的小盘算,就肯定不会担心困扰得紧皱着眉了。

“你们干嘛呢,脸色这么难看生病了吗”桑夏一脸奇怪地盯着三人。

三人要么拧着眉头,要么眼珠子滴溜乱转,要么咬着下唇不知在想些什么。反正脸色是真的晴不定,很不好看的。也没人搭腔。

扶苏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更何况是子夜和素儿。

“老板。”

三个人都没想要怎么回话,她倒是冲着乔子夜扭捏起来。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嘿嘿,客气,客气了啊。你就跟以前一样,喊我子夜哥哥吧。”乔子夜心觉得这家伙的脾气太古怪了,还是别扮大佬的好。

“子”她挣扎地吐出一个字后,“我喊不出口。那我还叫你乔子夜吧。”

“随你随你,你高兴就好。”乔子夜无奈地摇头说着。

“那啥,有件事,麻烦你帮个忙。”扭捏了会儿,终于还是开口了。

子夜“啥啥事”

“你看你们每个人都有手机,我也想买一只。可是我上网查了,差不多我得干十几天活才能赚够。你能不能,能不能先预支点薪水给我”

子夜扶苏、素儿

什么跟什么就为这事

乔子夜此时完全不想拿主意,暗暗地朝扶苏瞄了眼,见他微微点头后,笑着道“哦,这事儿啊。好说好说,回头我出去给你买就是了。你有喜欢的款式不”

“有啊。我喜欢”

接下来,两人烈地针对当下流行什么牌子,什么能、颜色等问题讨论起来。

素儿扯了扯扶苏的衣袖,两人悄悄走到后院角落里。

“扶苏,你知道她那吞云吐雾的,到底怎么回事呀”

扶苏两眼呆滞地摇摇头,哭笑不得。

“我也不知道。这结界是关不住她了,如何是好如今我最担心的,就是怕她悄悄地偷跑了。”

素儿朝坐在餐桌旁讨论的人看了眼,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她其实没什么坏心思的。

到底都是咱们桑夏的两重,再怎么样,子不会变坏吧。”

“我不是说她有坏心思。只是她要是跑了,哪天桑夏回归体之中,我们上哪儿找人去。”

“我有个办法。”

素儿朝扶苏招了招手,一阵耳语,扶苏时而眉头拧得更深,时而点头,时而错愕,时而无奈。

最后,仰天长叹一气后深吸一口,像要去干件什么大不了的壮举似地,走去餐厅。

“你”扶苏走到桑夏旁,清了清嗓子,“你还有什么想买的东西,一并说了。”

桑夏仰头眨巴眨巴眼奇怪地看向他。

“干嘛。”

“我”扶苏又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一并送与你。”

子夜正讨论得起劲呢,便看素儿在一旁使劲冲他使眼色,心领神会地闭嘴不说话了。

“无功不受禄。谢了。”桑夏一本正经地说完,便低头不再去理他。

扶苏一阵无语,素儿在旁狂捅了捅他后背,他又极其不好意思地吱唔道“也不是白送你的。”

桑夏又将视线从乔子夜打开着购物界面的电脑屏幕上移开,抬头盯着扶苏,“要我干什么活儿”

真的对话无能,跟你聊天这么扎心的吗

“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们已经在林地里成了亲,结了婚了。所以,我们就是一家人。

你想要的东西我可以买给你,但你也要尽到一个家人的职责。”

扶苏一气将素儿组织好的话说完,瞬间脸就红了起来。

怎么有种很羞耻的感觉呢

以前这些说张口就来啊。如今却要别人帮他想好台词,今时真的不同往啊。而且还有种硬赖上去的感觉,莫名的没底气加没皮没脸啊。

桑夏面上完全看不出她有什么反应。

她想了想,说“你这么说我也能接受,毕竟这体她也有份。问题是,什么是家人的职责”

“你若是想去哪里便告诉我,我可以陪你去。家人是不会不告而别的。”

“我暂时没想要走啊。还有呢”

出乎意料的干脆,连挣扎都不带挣扎一下的。

“家人要常常沟通交流,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跟大家说,有什么想做的事和大家商量。”

扶苏尽量把话说的通俗易懂,是真的怕她又听不懂,闹点什么状况出来就不好了。

气氛看上去和谐,子夜见状及时地补充道“一家人嘛,就是你想干啥我们帮你,我们想干啥你也帮帮我们。就这么简单。”

桑夏思考了会儿,哦地一声似是了解了。点点头,“行行,我知道了。那先把手机给我买了吧。”

“还有。我饿了,我想吃那个电视剧里放在水里浸一下就能吃的那种东西。”

“那叫火锅。”乔子夜哭笑不得,这学习能力显然智商不是很高啊。

“哦,对的。我要吃火锅。吃完火锅我想去看樱花。还有雪域、冰湖、极地风光,哦,对了对了,还有温泉”

三人一阵头晕眼花。

家人的职责,感就光你一个人叭叭没完的提要求

“你等会儿,别着急,一件一件来行不吃火锅可以,不过现在不是樱花的季节啊。”乔子夜赶忙打断,再不阻止她,这许愿能许到天黑吧。

扶苏想起先前给岚飘飘许的火锅宴,便打发子夜赶紧去订了云碧弄的包间。

午餐简单打发了事后,桑夏坐在后院里逗玩着布风鸟,笑声呦呜鸣声不断

之前天冷,后院的茶海许久未用,但因为桑夏近几天一直在打扫仍是非常清洁的。

扶苏刚坐下整理茶具,桑夏突然抬头看向山顶,歪着脑袋道“有人在叫我。”

抛下一句话,便见她带着布风鸟往山顶跑去。

这次倒是没有嘚瑟,只是很寻常地跃出后院矮墙,一路小跑上了山。扶苏听这没头没脑的说话,便也就紧随其后跟了去。

天气不错,暖阳挂空。

南院里摆了张躺椅,林染上盖着块毯子,旁边白与飞正拿着手机打电话呢。

铃声便在院门外响起,白与飞一脸蒙,心说大神这是感应到了

先前染儿还说要下山去看看桑夏,白与飞死活不肯让她多走动,想着打个电话麻烦桑夏上山来一趟比较好。

毕竟染儿病体初愈,子骨是虚的不行。早时分,就算有暖阳,空气里的寒意还是厉害的。

桑夏进了院子,大步流星来到躺椅旁。

林染顿时笑眯眯,“桑夏,我刚还跟小飞说下山去看看你呢。”

一见跟在后的扶苏,唤了声,“哥哥。”

扶苏点点头示意她躺好,别乱动。

桑夏来到林染边,“你怎么还没好呢体这么差”

林染嘟着小嘴,假装不高兴地咕哝了句什么,一旁的白与飞和扶苏却是很无语。

明明是关心人的话,怎么经她嘴说出来,听着就很扎心。

“哎呀,没关系的,再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你不要担心啊,我现在已经比之前好多了呢”林染重复地叨咕着这几句话,心里就怕桑夏看到自己这样而难受。

“起来。”桑夏面无表地冲白与飞说了句。

白与飞一脸茫然,木讷讷地从小凳上站起。心想这位复活以后,格怎么越发凶悍了

桑夏一股坐到凳上,看了看林染,伸手搭在她额间。

扶苏眉头立马皱了起来。先前在她体中感应到的、那丰沛旺盛的力量,正源源不断丝丝缕缕渗透进染儿的额间,迅速在全游走起来。

不到眨眼的功夫,林染原本还没什么血气的脸上,竟是明亮了许多,眼中也有了神采。

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那股力量,已经完全修复了染儿受损的病体。

他的灵力也可以做到修补肌体的损伤,但是很有限,最多也就是止血清除外部伤痕之类的。

像现在这个桑夏这种可以在内部清除坏死细胞,并迅速促进细胞生长的力量,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林染自己也感觉到了变化,深深吸了口气,之前只要深吸气便会产生的口闷痛感消失了。

她两眼亮晶晶地盯着扶苏,“哥哥,谢谢”

扶苏

染儿这是下意识地就以为是自己的缘故,刚打算开口解释,转念便笑笑摸了摸她的脑袋。

“都好了吗”

林染从椅子上站起,来回走了走,然后跳了一下,又大口吸了一气,笑呵呵响亮地说了一声,“好了”

“哈哈,明天我就可以回公司去咯。”

林染这下子是真的高兴了。本就是闲不住的人,这段时间体不好,导致只能天天将养着,真是把她闷坏了。

“桑夏,明天我们一起回公司吧。”林染拉着桑夏的手开心地笑着。

先前桑夏被刺死的事件,并没有扩散开来。师暄暄只对茹瓷提了一嘴,说两人受了些轻微的伤,主要是惊吓过度了。

所以这段时间公司里大小事务,都暂时由茹瓷管着,此时林染要回归,自然也就想到了桑夏。

桑夏摇摇头,“我不去。”

林染刚高兴没一会儿,小嘴就又嘟起来了,“为什么桑夏,你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你别怕,以后我们有保镖了。暄姐给请了一打保镖呢。而且”

原本她是想说,哥哥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你也变得好像厉害起来了,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早上桑夏一蹦两米高,大家都看到了,不过林染也不想让哥哥觉得自己想要这样的能力,说了也没意义,便也就不去提了。

“不是。我有什么好怕的。”桑夏一脸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我就是不喜欢上班。”

林染“哦,好吧。”

她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以前桑夏工作起来可是顶积极的,两人还说要一起打拼,把苏慕做的越来越好。桑夏甚至还提过一次,想去进修来着呢,怎么转眼就

唉,算了,也许是那次事对她影响太大了吧。

不去就不去吧,也总不能勉强她。只要桑夏开心,林染就开心。

她欠她一条命,她对她的好,也许今生今世她都不可能还得清了。

但是做姐妹的,也不在意这些嘛。关键,她还是自己的嫂子,还不清的让哥哥去还好了

没人能想到林染弯弯绕绕的细腻心思,桑夏拍了拍白与飞,“好啦,她已经完全康复了。别老念叨我了啊。走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出院子下了山,扶苏对染儿交待了几句,急急追了出去。

“啧啧你哥这是追妻狂魔啊,一刻都不能离啊,真腻歪。”白与飞撩起毯子披到林染肩上打趣道。

林染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是羡慕,还是忌妒啊”

“又羡慕又忌妒啊,唉,你要是也像小桑夏那么想的开,不去上班就好了。”

“哼,你想的美,我可不能为了放弃事业。”

“那你会为了事业放弃吗”

染儿想了想,“不会。”

“你,你居然还思考,这种问题要思考的吗过份了啊,我还没事业重要是不是”

“哎呀,没有啦。”

“有有,你就有。”

“没有没有”



第三百八十一章 审判

扶苏终于喝上了茶。

打他俩上了山,乔子夜就很自觉地挂起铁壶,煮水烹茶。当两人回来时,整个后院已经香气四溢了。

桑夏抿了几口茶,就把自己挂在了秋千上,布风鸟就在旁呦呜呦呜叫。

她好像能听懂它的说话,一人一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扶苏一直看着她,一直看着。事实再怎么看,他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她上的秘密要是能被这样轻易地看出来,他就不用这么头痛了

看了半晌,眼都酸了。

一旁的乔子夜则饶有兴致地不时看向扶苏,“看什么呢望妻石似的。”

扶苏扭头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没搭理。

突然间,子就好像回到了最初。

他仍是那个傲骄的公子扶苏,子夜也一直是这么个不招人待见的家伙。

而她,就一直在那个dàng)秋千的女孩。

阳光晴好,抿茶静坐,头斜去黄昏时,她便去生起炊烟

一切,好像并没有变化。所有曾发生过的事仿佛在这一刻,消失了。

现实,是很现实的。

“看什么呢我有这么好看吗”挂在秋千上的人,声音懒懒的。

没什么绪,若真算得上的话,就是有点儿嘲弄扶苏的意思。

扶苏清了清嗓子没回应。

乔老板,新年快乐乔老板,恭喜发财

听这铃声,就知道是谁的手机在响。

扶苏看了眼乔子夜,一阵头痛。到底岁月是静好不了了,一个两个的奇葩

“谈大状,你好啊嗯哦,好的好的。行,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子夜脸色便没了不正经的神,略有些严肃地说道“海伊提那边准备开庭了,谈大状问我是不是过去看看。”

扶苏不置可否地想了想,子夜提议道“要我说去看看吧。

帮人帮到底。横竖什么结果也好第一时间知道,要是出点什么幺蛾子事,也好”

话没说完,扶苏已经站起了。

“法院在哪”

“你们要到哪里去玩我也要去。”桑夏从秋千上蹦下来,一步就蹿到两人旁。

子夜牙痛地看着扶苏,差点这个姑给忘了。

金光闪过,寻了一处无人的角落,现出形。

四个人。怎么可能少得了素儿呢刚下楼,她就看到子夜给桑夏交待等一下不能乱说话,最好别说话云云,就凑了过去。

乔子夜蹑手蹑脚地摸着墙根走,旁边跟着莫名其妙被感染的素儿。

桑夏歪着脑袋看着他俩,“你们这是要来做贼吗”

扶苏无语地捂住她的嘴,没好气地拖着走出去。

赶在开庭前到达,那位一精英气质、蓄着洋气发型的谈大状,正在和海伊提交待着什么。

一见到乔子夜,立马露出笑脸迎了上来。

“乔总。没想到你亲自来了啊”

子夜笑着与之交谈了几句,海伊提朝众人躬了躬子,拿着一沓纸紧张地看了又看。

没过一会儿,入到庭内,大门关上,法官就位。

原、被告双方律师各据一席,后面是几排听众席。扶苏等人很低调地选了最角落处坐下。

很显然第一排坐着的,该是那个撞死了娜的凶手家属。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看上去与原、被告都无关的人士。也许是法学院的学生等相关从业人士,也甚少有人无聊到蛋疼特地跑来法院看别人吵嘴的。

桑夏一对圆圆的大眼滴溜溜地在庭内四处打量,最后落在了被告席上。

精英谈大状全程控诉,句句到点,直指凶手的种种罪行;海伊提则全程带着怒意,盯着被告席的那个男人。

然而,被告席上的平头男却是神自若,就好像胜券在握一般。

事实上,这种交通肇事逃逸罪并非蓄意谋杀,所以对方得到的惩罚也是有限的。

谈大状一早就知会乔子夜最好与早坏的可能,也是因此,子夜才会说还是来看一眼。

海伊提在这个城市无亲无故,最终结局如果令他无法接受,还不知道这个绝望的男人会做出什么样的疯狂举动来。

海伊提很木讷,但越是木讷的人疯狂起来越可怕。

国外那些不服判决往法院扔炸弹的疯子还少吗

是活腻了吗当然不是,那是因为绝望啊。

海伊提不知道妻子是被何人撞死的也就算了,知道了自己却不能拿对方怎么样,天知道他得有多绝望。

子夜的思虑不无道理。最终的判决出来了,判七缓二。

算好吗不算。算坏吗也不算。

子夜失望地看了眼宣判的法官。虽然他早就知道极大可能是这个结果,但还是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海伊提不服,当堂咆哮起来,哆嗦着唇,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高声喊着。

“他撞死了我的妻子,他撞死了人,还把汽车藏起来了。他杀了人,杀人不是要偿命的吗法官老爷,他杀了人,他杀了我的娜啊”

谈大状已经尽力了。他让助手阻拦住冲动的海伊提后,庭门大开,法官等工作人员离场。

那个名叫郑强的被告被带离前,深深地看着乔子夜等人,面上挂着毒又得意的笑。

散场之后,海伊提趴在庭外的扶梯上,放声痛哭起来,任大家怎么劝慰都没用。

“那个人真的杀了他妻子吗”桑夏漠然地站在一旁,看着哭成泪人的糙大汉。

素儿和扶苏对视一眼,很显然这一节分没有看到,所以她是不知的。

“那个人几年前开车撞了他妻子,跑了,是你”素儿指着桑夏,“在夜市里遇到了他妻子的亡魂,才找到那个撞死他妻子的男人。后来是子夜帮他请的律师打官司,事就是这样。”

“哦”桑夏点点头,“那这么说,那个人就是杀了他妻子咯。”

素儿想了想,答道“可以这么说吧。反正那家伙手上也不止这一条人命,这个案子定不了,还有别的。子夜先前说过,还有好几个人要告那家伙呢。”

“为什么他杀了人还可以这么毫无负担地站在被杀者家人面前他是魔鬼吗”桑夏歪着脑袋看向素儿。

素儿一阵失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你看到他最后被人押走的时候还笑着吗那张脸,好恶心。”桑夏的声音很冷。

素儿却莫名地觉得赞同点点头,“是恶心的。”

“嗨,别哭了。哭有什么用,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你不嫌丢人吗”桑夏一掌重重拍在海伊提肩上,没好气地说道。

众人惊得不知所已。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素儿立马上去想把她拖到一边,她又说话了,“你想他死对吗”

海伊提也有点惊到了,怔怔地看着桑夏,机械地点点头。

“走,我帮你报仇去。杀了他。”

“噫,可不能乱说话。小姑娘。”谈大状大惊失色,眼神示意大家周围可都是有摄像头的。

这种话真不能乱说,万一那个被告以后真出什么事了,难保不会引起执法部门的注视。

素儿一把拖住桑夏、捂着她的脸,再不敢放任这货胡言乱语了。

子夜和扶苏暗自后悔不该带她过来,真是咋都教不会啊。

一行人走到外面,便听到尖锐的救护车鸣叫声。

吱一声,车子停下,一群人抬着担架车,急急地从他们旁跑过。没一会儿,就拖着单架车哗啦啦地跑出来,单架车上赫然躺着面色已经变成酱紫的平头男。

医护人员和几个法警很敬业地将单架车抬上救护车后,又是一阵鸣叫声匆匆离去。

“这是怎么了”谈大状冲一个法警问道。

那位年轻的法警应该是与谈大状比较熟,如实答道“可能是突发心脏病了吧。

刚才本来要押解回去的,人就倒地了。还以为是装的,结果一看不像,就叫了急救车来。

也不知道救不救得回来,这家伙后面还有好几个案子等着呢。”

“哈哈哈哈哈报应,报应啊,哈哈哈哈”脸上还挂着泪的海伊提,突然像发了疯似地狂笑起来。

不过,现在也没人去管他,毕竟也没说什么出格的话。这种家属不服审判的怨气之语,每天都少不了,法警也没怎么在意。只示意他们赶紧走人,别在这儿喧哗。

“哦。谢谢啊,小姜。走了。”谈大状笑着拍了拍法警的胳膊。

转头示意子夜赶紧把仰天狂笑的傻子弄走。素儿狐疑地看了眼桑夏,扶苏拧着眉也紧盯着她。

出了院外,谈大状走到自己车旁,与众人道别,末了说了一句,“小姑娘你这嘴可是真厉害,比我们这些靠嘴混饭吃的还厉害。

你一句玩笑话那家伙就被送去急救了。呵呵不过,以后这样的话可千万别随便说了。知道吗”

谈大状的语气温和极了,半是玩笑半是当真。

“你是谁啊。管我。”桑夏一句话差点没把谈大状给噎死。

他牙疼地皱了皱眉,子夜在一旁嘿嘿道着歉“谈大状,不好意思了,小妹妹不懂事。别放心上。你先走吧,有事再联系。”

谈大状睨了桑夏一眼后,开车离去。

子夜陪着笑脸,扭头脸就沉下来“你太过份了啊。怎么能这么跟人说话。人家也是好意。”

“好意有什么用,他磨了半天嘴皮子,结果有用吗嗤,废物。”桑夏翻了个白眼,自顾自撒丫走在大路上。

乔子夜突然觉得很不对劲,狐疑地看了眼扶苏。

扶苏,“看我干嘛。”

“我怎么觉得,她说废物这两个字那么耳熟呢”

扶苏

一阵无语,快步上前揪住走得欢快的桑夏,拖着行到无人处。金光闪过,回了后院。

“说,是不是你动的手。”扶苏脸色冷冽,语气也是严肃至极。

桑夏睁着茫然的双眼,似是没明白过来。

“什么”

“别告诉我,刚才那个人的突发状况与你无关。”

扶苏虽然也没对她摆过几次好脸色,但从来没有这样严厉冷峻过。

桑夏微微闪了闪眼眸,“你以为是我让那个混蛋突然晕倒的那个叫什么心病”

看她一副思索的模样,扶苏眼中蕴起了一丝怒意。

他的桑夏,是懂得分辨是非善恶的。那人固然该死,可也不应该由她下手。

他不愿她手上沾染人命,就算没有人知道,也不行。

如果让原来的那个她知道了,该多么难过。难过自己也成了杀人的恶魔。

那人是个魔鬼没错,可魔鬼有魔鬼该去的地方,不应该为了惩罚魔鬼,把自己变成刽子手。

这世间惩恶扬善的方法有很多,若人人都走极端,这个世界还能好得了吗

扶苏厉声道“别跟我装糊涂,你平时胡闹,在山头乱蹦乱蹿,我可以不管你。

可那是一条人命他的罪过自会有人来审判,还轮不到你去干预他人的生死。”

“哼,审判。谁谁来审判

那个男人自己妻子被撞死了也报不了仇,还妄图等别人来审判。世人就是因为无能,才会纵容这些行凶者张狂。”

“闭嘴”扶苏额间的灵树印记一闪而过,面色一凛,冷冷吐出两字。

“你才闭嘴。我早就说过了,我是我,她是她。别用管她的那一,用在我头上。我,还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桑夏抬起下巴,两眼冰冷地盯着他。

“哼,若是我动手,那人当场就死了,还能被救走可笑”

这一刻,扶苏眼里这张曾无比熟悉的面容,突然变得面目全非起来。

她的眼如冰窖般寒冽,说话的语气漠然得好似生命根本是不值一提的东西。她想取,便可以随时取走。

那样的不可一世,那样的全不在乎。就好像,这世上随便一条生命,她都可以轻易将之扼杀。

这,不是他的桑夏了。而是一个漠视世间规则、渺视生命的陌生女子。

这一刻,扶苏的心如坠深渊冰窟。

“不想承认也没关系,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你最好老老实实在这儿给我待着”

“我懒得跟你吵,但你,也别想管着我。我再说最后一次,听懂了吗”

润庐客厅内,两人对峙而立。扶苏看着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一颗心直直往下坠落



第三百八十二章 来啊,尬酒啊

平时越是木讷的人,疯狂起来越恐怖。

同样,一直清朗温润的人,一旦愤怒起来,便会像座随时会爆炸的弹药库。

客厅里的气氛,僵硬而微妙。

此时的桑夏,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直视他的双眼。在这双眼里,她感受到了失望、不信任与其它更为复杂的、她看不懂的意味。

他也盯着她的双眼,而他看到的是她琚傲不驯的强硬,还有一丝落寞。

她早就说过她是自由的,没有人能管控得了她。他也不行。

之前的那个她心甘愿受他约束,但现在是她在主宰这具体了。

自由,一直都是她的底线。

此时,他正在触碰这根底线。

而扶苏却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的什么问题,他只觉得无法原谅。

他无法接受,因为他知道就算是两重,她也是桑夏的一部分。她沾了人命在手,他的桑夏也会受其牵累。

本是不可分割的,她却在获得自由后,放肆妄为。

就算那个人该死,也让他死远一点,别死在她手里。

桑夏,在他心里是这世间最纯净的所在。

而如今,却无端被染了血污。他不能原谅。这亦是他的底线。

一触即发的暴怒,像是随时会将润庐轰为齑粉。

蒙毅推门入屋,便察觉到空气里一股强烈的火药味。他可不是什么敏感的人,饶是如此他也感应到了。

“你,你们站,站着干啥,陈朦买了不少葡萄,过来尝尝吧。”蒙毅试图打破僵局。

然而两人仍对峙站着,一言不发。

蒙毅伸手揽住扶苏的肩,轻拍了拍,和声道“那个,葡萄甜的,你帮忙洗洗,我手受伤了。”

扶苏醒过神来,错愕地盯着蒙毅手上两道深深的烙痕。

不眉头紧锁,惊问“怎么回事”

能伤蒙毅的除了亭兰勾,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亭兰勾上有安宁前生的血,除此之外

蒙毅摇摇头,笑了笑,“没事,回头再说。我们你俩怎么了”

蒙毅勾着扶苏的肩,两人朝厨房走去,边说着。

来到水槽旁,扶苏深深叹了一气

桑夏站在原地眯着眼看向扶苏,眼神复杂。

呦呜后院响起鸣叫声。

桑夏转便又将自己挂在了秋千上,布风鸟见她回来了,欢快地叫唤围着她转悠起来。时不时用喙点点她的手,用头在她掌心蹭来蹭去。

落西山之前,蒙毅端着盘子坐到秋千旁。

“很甜,尝尝。”蒙毅将盘子托在掌心凑到桑夏面前,白色的瓷盘上紫葡萄晶莹光亮润泽。

桑夏拿了一颗咬在嘴里。

“怎么样,蒙叔没骗你吧,甜吧。”

桑夏点点头,默不作声。

“我听扶苏说了。桑夏,不管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到底其实你们是同一个人不是吗”蒙毅缓声地说着,桑夏点点头。

“既然是同一个人,那你也是蒙叔的桑夏不是吗”

桑夏明白他所说的意思,又再点点头。

“桑夏,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我们都没有权力夺取别人的生命,对吗”

仍是没有回应,还是点点头。

“所以,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很可恶,十恶不赦,应该让他去接受人类世界的惩罚。而不是由得我们私设法庭”

没等蒙毅把话说完,桑夏终于开口了。

“不是我。”

蒙毅怔怔地看着她。他不是不相信扶苏说的,当时她话音刚落没多久,那个扑街仔就真的扑街了。

他蒙毅是个从来都不相信巧合的人,所以,不仅当时在场的扶苏判断是她动的手,连他这个听说这件事的后来者也是同样的猜测。

可是此时看她的眼神,蒙毅觉得她并不像在撒谎。

几天的相处下来,蒙毅对这个桑夏也算有点了解了。

虽然这个桑夏说话不怎么好听,也不是很有礼貌,但他心里明白,她其实就是对世事不太通晓,才造成这种扎人心的格脾气。

或许并不是她的原意。总之,她并不像是那种心机深沉、敢做不敢当的人。

蒙毅点点头,道“蒙叔相信你。”

一句话说完,桑夏的眼神略微亮了亮,瞬间就像个孩子似地嬉笑起来。

一颗接一颗地吃着葡萄,没两下盘子就清光了,只余一小摄葡萄皮。当中,还喂了不少给那只白鸟。

蒙毅突然觉得这个桑夏,其实也蛮可的。

有时候甚至比平儿还孩子气。懵懂无知的那种孩子气。但很讲道理,只要你有理,她也是很能听得进去的。

蒙毅发现,自己好像找到了与她相处的最佳方式。

“给我看看你的手。”

桑夏吃完葡萄,吐出最后一颗葡萄皮,接过盘子冲蒙毅冲出一只手。

蒙毅一脸茫然,摊开受伤的那只手掌,只一霎时,便觉得一股凉意从掌心弥漫开来。透过皮肤沁入,不消一会儿,两道烙痕便消失了。

蒙毅目瞪口呆。

“厉害吧”桑夏从秋千上跳下来,朝蒙毅得意一笑,跑去厨房洗盘子去了。

听扶苏说起桑夏早晨吞云吐雾的事儿,那会儿刚好陈朦店里出了问题,他就匆匆赶了过去。

结果没想到,这一天还真是精彩。扶苏倒是没来得及提到她去明堂探望染儿的一出,所以蒙毅也不知道她还有这治愈的能力。着实惊、喜了一下。

子夜和素儿送完开心到爆炸的海伊提后,便直接去了云碧弄。

一家火锅店没事取个这么文艺烧包的名字。子夜倒不是真的要吐槽人家的店名,主要是,贵。

是真的贵,最便宜一盘羊要一百多。

掰着指头点人头归吾、岚飘飘、贺兰、师暄暄、骆宾,润庐这边五人,不对不对,蒙毅拖家带口的还得加两。

染儿原本子不利索是不来的,结果说有大餐吃,就瞬间康复了

乔子夜觉得他的银行卡好像瘦了一圈,心疼地咂巴咂巴嘴,冲素儿不停叨叨起来。

“土豆、粉条、年糕、面,这些主食多点几份,让他们上菜先上这些。”

他寻思着,让大家吃个半饱,后面就应该吃不了多少食了吧。

素儿“呵呵乔子夜,你真是够了。”

“那要不你请客你请客我一准不提任何意见。”

“好,我请客就我请客。”说着,素儿不知道从哪个口袋里掏出一支发簪在手里晃着。

“这个,够吃一顿了吧。”

乔子夜

“我请我请,你赶紧收起来。要不,给我,我帮你收起来。”

盛唐时的古董啊这是,拍来收藏的,结果这败家娘们居然天天带在上是什么鬼子夜已经心痛到无法呼吸了。

素儿,“呵呵”

乔子夜心疼地往点菜单里加食,还特意指着黄喉多要了两份。

冲服务生可地比划着个v字手势,白素璃把玩着手上的发簪,突然说了句,“乔子夜,这个,算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了吧。”

子夜抬头看着仍在把玩发簪的素儿,突然有些失语。

她抬头正对上他的双眼,浅浅笑了笑。乔子夜不自也笑起来。两人就那个望着对方看了许久。

一旁的服务生无语地手持点菜器,伫在偌大的包厢里。

这年头干服务行业是真不容易啊,三不五时忍受客人的白眼和脾气就算了,这连狗粮都吃上了是什么鬼

服务生清了清嗓子,乔子夜这才醒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冲素儿眨眨眼。继而他的省钱大业

明堂大部队一窝蜂似地进了包厢后,空dàng)dàng)的空间,一下子就闹起来了。

大家互相招呼了声,纷纷落座。刚上完菜,子夜让服务生门外候着,不用在里头忙活。金光落后,扶苏三人最后到来,简直称得上踩点之王,

陈朦母子今天不来了。当蒙毅告诉子夜这事儿后,他赶忙就冲出去及时地删掉了给小孩准备的小吃食。

能省一点是一点。蚂蚁啃象,再大的象也架不住啊。得会过子。

桑夏一反常态地挨着染儿坐下,正好与扶苏隔桌而望。

她现在看他,越发不顺眼了。

蒙毅跟白与飞换了个位置,知道桑夏这是在生扶苏的气,横竖还是得劝着点。

反正蒙毅就像是润庐的大家长,cāo)碎了心。

白与飞本来还有点儿不自在,转念一想,正好离大神近一点好近乎。未来大舅子啊,必须拍好马不是。

硕大的火锅,由三个男服务员抬进包厢、架在圆桌中央。

锅正中是一大盆子香喷喷的骨汤,周边一圈是各种口味颜色的汤底。最神奇的是,整个锅子竟是被设计得可以转动,由此,谁想吃什么味儿的汤底都可以随时切换。

菜一份接一份上着,乔子夜看着堆成一沓子小山的片这才了解到,贵,还是有点儿道理的。

也不知道是谁最先提议的,总之,宴请嘛还是少不了酒的。

吃火锅都知道配啤酒不好,可这帮人谁在乎这个。怎么喝都行。

骆宾不好意思地摇摇手阻止了服务生往自己杯里倒酒的动作,反而是师暄暄高兴地整瓶接了过去。

“您,您好。您是师暄暄吗”有个胆子大些的服务生,怯怯地问道。

骆宾笑笑回道“是的。听说你们这儿的火锅很有特色,所以,能先让我们吃东西吗”

服务生听这话心里很是舒服,笑地退出包厢时。

骆宾朝自家娘子递了个眼神怎么样,我是不是有涨进了。

师暄暄笑着点头眨了眨右眼、暗暗竖起大拇指相公棒棒哒。

小动作谁都没去管,谁也没心思管。美食当前,谁抢着算谁的,你俩要秀恩只管秀。别理我们

岚飘飘不愧是吃货一枚,转眼已经三盘羊下肚。

乔子夜牙疼地想着,加菜是肯定的事儿了。

归吾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缠绕九百余年的心结终于放下了。开怀畅饮,不时找这个喝一杯找那个走一个的。转眼,就轮到扶苏这儿。

归吾,“扶苏啊。多谢你出手,不然这傻孩子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出来呢。”

一旁的贺兰羞涩地笑了笑。

扶苏摆摆手,“过往之事,不提。”

说罢,他突然想起什么,“老和尚,你可是出家人啊”

归吾“啊哈哈酒穿肠过嘛,咱还在乎这个。来,仗义归吾敬你。”

说罢两人仰脖饮下,当然扶苏喝的是果汁,这已经不是秘密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滴酒不沾的主。

“老祖宗,现在不说敬了,流行说尬。大神,我们尬酒。”白与飞给扶苏杯中添了一些果汁后,讨好地嬉笑举起杯。

扶苏也是无奈,这菜没吃上几口,先混个水饱

师暄暄也知道桑夏的体完全没事了,本就不知道怎么感激她舍救染儿,正好借着酒对桑夏深深地表示了一下自己的谢意与歉意。

“桑夏,暄姐很感激。多的话就不说了,总之,以后你若是有什么事,暄姐能做到的概说来便是。”

桑夏此时可不是本体啊。这是分桑夏头一次经历这么隆重的场合,一时间有点木愣。

傻傻地学人家举起酒杯,“啊,哦哦。尬酒是吧。”

咕噜嘟一口闷干后,两眼发亮道“哇,真好喝。”

师暄暄先是一愣,然后摇头笑着饮尽杯中酒。心说扶苏是把这姑娘看的多严实,连喝酒都管,真乃严夫啊

酒,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不喜欢的人很难喜欢起来,喜欢的人便能尝到其中的好。

于是,一杯接一杯,根本停不下来。

桑夏开启了酒神模式,有样学样地举着杯子也没有多的话,逮着一个有酒就说“尬酒啊。”

一圈喝下来,唯独漏了扶苏。

火锅的各种口味大家都试了试,吃辣者有,好清淡者亦有。

反正锅子能转动,谁也不耽误。很快菜便清空了,乔子夜咬牙又点了十几盘食。

因为岚飘飘说了,“羊好吃。”桑夏也说了,“牛好吃。”

素儿好笑地只管吃自己喜欢的黄喉,子夜的抠门劲有时候看着也并不讨厌嘛,反而还有点儿有趣。

一群人推杯换盏,闹哄哄好不乐呵。

“蒙毅,来来,尬酒。”桑夏小脸微醺,透着红晕。

蒙毅早就跟归吾拼了一轮,此时已经有了半分迷醉。本来就是个喝酒的,前世今生酒坛子一个。

他呵呵笑着看向桑夏,打了个酒嗝,“来啊尬酒啊”



第三百八十三章 你醉了!

‘云碧弄’最大的包厢里,欢声笑语一片。

酒,是个奇怪的东西。有着莫名的感染力。

喝酒的醉眼朦胧,没喝的亦被晕染得有些飘然。外头仍是寒风瑟瑟,厢内火锅热气蒸腾。

三巡又三巡,不知是谁带头捡起了书包。一时间,璨烁历史长河的名词绝句倍出…

“今年虽无春,但按往年日子来算,此时已是入了春时了。我来一句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师暄暄缌若飞桃,笑吟吟地颂道,古人风韵尽现。

“这个好,好意境,我来附一句。”子夜也喝了不少,花钱的心疼劲,差不多已经麻木了。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子夜的本意是指师暄暄找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什么愁事都没有了,结果却遭到了耻笑。

岚飘飘咂巴咂巴嘴,“子夜啊子夜,吃你一顿何以如何心疼。五花马千金裘都出来了,下顿再吃你的是不是得把润庐也当了?”

一句话,引得席间懂的人哄笑起来,不懂的人也跟着笑,反正就是酸子夜抠门呗。

乔子夜也不生气,跟着傻笑了会儿。酒壮怂人胆,平时是不可能这么大咧咧,指着岚飘飘这种传说级boss的脸,喷着粗气笑说道“那,那你接一句,接不上,喝一杯。”

服务生们是完全听不懂这些人在也些什么,诗词歌赋什么的也太高雅了吧。

喝酒划拳的见多了,偶尔还有带着扑克牌玩游戏的,再夸张点自带骰子的,这诗词接龙还真是从来没见着过啊。

这不是电视剧里那种古代人的游戏吗?居然还能见到真人版的?!厉害了,我的客人。

“这有何难。听着啊”

岚飘飘站起身,端着酒杯一副很有气势的样子,高声道“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笑杀陶渊明,不饮杯中酒。”

见众人一副没太听懂的样子,岚飘飘解释道“不一样是李太白的大作嘛。怎么地,不识货?”

子夜,“嘲王历阳不肯饮酒,知道知道。”

岚飘飘。“非也非也,我可不是嘲王历阳,我嘲的是我们不肯饮酒的,呶…”她挤眉弄眼地对着扶苏一顿比划。

“今儿这么高兴,结果就你不肯喝,太不给面儿了啊。”岚飘飘走到扶苏身旁,用力地拍了拍他后背。

扶苏挤出个笑脸,端起果汁。

“不是说接不上喝嘛,那我接一个。还是太白的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

不仅也是酒诗,还同样是太白的。不过要捡这位史上最巨盛名酒中仙人的诗句,那真是到天亮都捡不完。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桑夏‘嗯’的一声终于抬脸正眼看向他,目露不爽。

“没劲。岚…”她低头问旁边的染儿,“她叫什么来着?”

林染低声“岚飘飘”

“哦,岚飘飘,来来,我们尬酒,别理他。”

一句话说出来,席间想什么的都有。

小两口耍花枪?闹不愉快了?想给扶苏挡酒?…

岚飘飘呵呵笑着,“扶苏啊,要我说你还不如你家小娘子。”

“谁是他小娘子!”

“谁不如谁!”

两人异口同声。

好了,这下可以确定是闹不愉快了。

林染见状立马扯了扯桑夏的衣袖,这是怎么了,下午还好好的呢?

“倒酒。”扶苏冲旁边手里捏着瓶酒的子夜说道。

乔子夜一脸惊恐,本也没多么醉,这会儿一下子就醒酒了,“不好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来,我来倒。”岚飘飘整个看热闹不嫌事大,夺过瓶子。

这一来,原本已经有点儿醉眼惺忪的归吾,激灵起来了。

蒙毅拦都拦不住,归吾直接朝扶苏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冲过去,“早说嘛,我还以为你喝不了酒呢。来来,咱哥俩喝一个。”

接着是笑脸盈盈的师暄暄,然后是抓紧时机拍马屁的白与飞。

一轮下来,一瓶酒分分钟干光了。

归吾是席间最开心的人,逮着扶苏不肯放手。

“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几人。来啊来,江南之地吟江南句,尬起来尬起来…”又连干了三杯。

乔子夜一脸惶恐地盯着扶苏,突然想起什么,挥手召来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两个服务生。

“你们出去忙吧,这里差不多了,不用服务了。谢谢啊。把门带上。”

他是真心怕啊,万一…

阿妖又不在场,这万一扶苏喝大、露了馅,还真不好整。

两个服务生面面相觑走了出去,在门口嘀咕这真是一帮牛人啊,喝酒还带这么有文化的…就是就是…

素儿狐疑地顶了顶子夜的胳膊,“怎么了?”

子夜摇摇头,“回去再说。”

“哦…”她是知道扶苏不爱饮酒,但并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啊,墨守成规嘛,至于原因倒还真没在意过。

乔子夜脸色阴晴不定地看向桑夏,牙疼得不行,心里默念千万别整幺蛾子啊!

阿弥佗佛,阿门,真主保佑…满天神佛被问候了个遍。

桑夏一脸茫然瞪着子夜看我干嘛。

后者已经闭上眼在心中祷告了。鬼知道是什么情况。反正那一片儿已经热闹到不行了,几个人围着扶苏一顿狂喝。

没一会儿的功夫,大家回到自己坐位后,便见扶苏两眼迷蒙地咧着嘴傻笑。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大家都吃好喝好了吧。”子夜急着赶紧撤场,回去才是正事,趁着扶苏的酒劲还没发作之前。

给素儿说了声看好扶苏,转身出去结完帐,神速地叫好了车子。

一行十几人浩浩荡荡出了‘云碧弄’,冷风一吹酒劲又上头几分。

遁影回去怕撞墙,还是老老实实坐车吧。结果,一回头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场间少了两人。

“人呢?”乔子夜气急败坏,素儿嗫嚅着唇,“刚刚帮贺兰扶着归吾上车,一转眼他人就,就不见了…”

子夜无语极了,“先回去吧,我给他打个电话。”

素儿“不用打了…”她从口袋里掏出扶苏的手机。

…乔子夜此时肠子都悔绿了,早知道该给这个桑夏配只手机的呀,怎么办?

看了眼东倒西歪的岚飘飘和师暄暄,算了,这两货也指望不上了。心里也消楚,就算她俩都好好的,也找不到扶苏啊。

眼下只能先回去等着了,等他酒醒了闪回润庐吧。

天知道他这是把桑夏拐到哪儿去了,天知道会不会捅出大搂子来!

回到润庐后,子夜将扶苏醉酒后曾在人类街道上飘浮、以及翻手云覆手雨的荒唐事说了说。

蒙毅的酒劲也给惊醒了。素儿…怪我咯,没把他看好。我咋知道他喝完酒,会是那个德性啊!!

………

桑夏一脸错愕,不可思议的并不是眼前的壮阔景色。而是不明白扶苏为何突然揪住她闪到了这个地方。“这是哪儿?”

扶苏醉眼迷离,脚下虚浮滑倒在一片雪地上。

“你不是想看雪域高原吗?”

桑夏瞥头看向他,也没去扶,索性也躺在了雪地上。

高洁的明月下,辽阔山脉蜿蜒起伏,两个身影在壮丽的苍茫中,显得那样的渺小。

躺了稍许,感到体下寒凉之意,桑夏起身顺手馋起了扶苏。

远山纵横,虽是夜间却亦有些亮光。

月的白照在雪白的大地上,与阴灰的夜空相融相映。

有风吹远处吹来,撩起浮雪,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桑夏伸手感受着自指尖穿过的细雪,深深地吸了口吐出时如雾似烟,缓缓升上空中浸入风中,化去无踪。

高原的空气稀薄,却并不影响她的呼吸。

“好美啊!”

她抬头望天,垂首看脚下一片茫白,面上带着少有的笑意。

灰白夜色里看不清扶苏脸颊上的潮红之色,迷蒙着双眼看向身旁的小小身影。

“桑夏…”

“嗯。”

“桑夏…”

“嗯!”

他唤一声,她答一声,就像以前她唤他一般。

苍海亦可变桑田,人与人之间的位置,也在不知不觉间对调了。

“这个世界,真的,挺美的。”站在一片雪白中,她伸着手看向远方,喃喃地轻语着。

沙雪被风卷席而起,弥漫成一层浅浅如浪花般的薄姿。她感受到的并不是苍凉,而是天地间亘古永存的生命力。

扶苏摇晃了一下身形,微微侧头看向她。

月光下,她的唇微微弯起,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柔和。

这一刻,不知是酒精的原因,还是景色太美醉了心。在他眼中,已经分不清此时的她究竟是哪个她了!

“桑夏”

“嗯。”

“桑夏”

“嗯?”

他唤着,她出乎反常的不再厌烦他。

或许,是因为置身于神圣的雪域辽阔之景的感染。亦或者,是因为此时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桑夏”

“嗯。”

“我,好想你!”

声音被风带着从她的耳畔擦过,飘去远方没入天际。

她知道,他想的是那个她。他想的一直都是那个她。

与她无关吗?是的,与她无关。可不知为何,心生摇曳。

她一直是个旁观者,偶尔看着他与‘她’说话,他抱着‘她’亲昵而温柔。

那时她并不以为意,甚至不知道感情是种什么样的东西。

直到此时,他用曾看向‘她’的温柔目光注视着‘自己’时,她的心突然没来由地抽动起来。

像打错了的鼓点,漏了的拍子;像笛声突然出现的破音,吹错方向的风…

“你,醉了。”她讷讷地说了一声。

转头不再去回应他炙热的目光,就好像那双眼有一种奇怪的魔力。

让她感觉到一些不自在,甚至于令人失神的魔力。

她避开了那双有魔力的眼,下一刻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手心传来的温度在寒风中犹为明显,像一团小小的火焰。

金光闪过。再次落地时,她惊喜地睁大双眼。

黑暗的天空犹如一张巨大的银幕,黄色、紫色、绿色,甚至还有许多无法形容的瑰丽色彩,相互交汇着辉映其中;

遥远的繁星,如颗颗晶亮的钻石般镶嵌于天幕之上,那些瑰丽色彩像漫无边际的彩雾、犹照亮暗夜的火焰,缓缓流动、变幻无穷;

有的十分清淡、恍若一束青丝,有的异常光亮、掩去了星月的光辉,有的如凝固不变的白云,有的像被拨冗开的棉絮…

似晨光曙色,如漫卷浩渺烟波,天地间再无与之媲美之境!

“好美!”

之前雪域之地时的桑夏仅是难得展颜微笑,而此时的她已然眉目明亮,面容上皆是惊奇与喜悦之色。

从来,从来都没想到过,那些偶尔在身体里时见到的图画,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天地间,竟然有这样奇妙不可言说的美景。

不,这已不仅仅是美而已了。

立身于周遭一片暗色的树林前,远处错落的尖型小帐篷亮着微光。隐约传来一些惊呼声。

声音很轻,像似怕惊忧了这绝美瑰魅的奇景。

桑夏两眼发直望着,久久地凝望着。

扶苏却是极煞风景地打了个酒嗝,眼中的迷离劲儿越发浓郁了“极光再美也没有你美…桑夏…”

边说着边往桑夏身上靠了过去,似是有些脱力,脚下不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桑夏反应迅速地扶助他,张嘴欲说些什么最终也没发出声响。

两人就地坐下,扶苏半靠着身后直挺的树干,桑夏坐在一旁便不再去理会他。顾自张着小嘴继续看向烟波流动的极光。

“桑夏…”

这次她没再去回应他的呼唤,沉默着。

“桑夏…”仍是沉默,就好像她不存在一般。

扶苏靠在树干上,许是酒后口干,声音有些发涩,扭过头看向她又再唤了声“桑夏…”

好像要是她不答应,他就会一直不停地唤到天荒地老似的,极其温柔,又十分执著。

看着流动的极光,桑夏眨眨眼,缓缓开口。

“那个人,我没有杀他。”

“我知道,是我错怪你了。”

扶苏轻和地回答,桑夏终于将目光从景色处抽回,扭头看向他。

“我们小桑夏怎么可能会杀人呢。不会的。不会的…”

“你,醉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变化

无数光束扭动着,如缕缕升腾起的各色薄雾,挡住如匹的暗夜、遮去星的光芒…

远处盈着微光的营地里,有人声传出,或惊声低呼或窃窃私语,或巧笑或祈祷…

只是,她听不清亦听不懂。

唯有身畔他的呼吸声,在暗夜里如潮汐起伏,一张一弛间似带起了微风。

地上有雪,并不似雪域那般冷冽,身后有树,光秃秃的没有叶子。有欢脱的小动物在营地里跑动,脚步轻快。

“桑夏”

“嗯”她开始回应他的低唤。

“桑夏,对不起。”

“…”

“对不起,桑夏”

扶苏靠在干枯苍劲的树杆上闭着眼,醉意愈发浓重了。含糊不清,有些声音被咽在喉头咕哝着。

“是我不好,是我没找到你,对不起,桑夏”…

暗夜里响起一声低微的叹息,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伸出手抬起他耷拉在地上的手放到腿上。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不是你的错。”

她有权利代‘她’回答这个问题吗?也许没有。但她回答了。

“桑夏,你原谅我了吗?对不起…”

靠在树干上的脑袋一歪,垂落在她肩头,她伸手去托,却触到一片湿凉。不用看,她知道,这是他的泪水。

“我好,想你。桑夏…”

靠的近了,酒气随着呼吸散出拂面掠到她鼻尖。

她皱了皱眉,却不知为何不忍去推醒他。便由得他这样靠拢在身上,微热的体温竟是让她感到一阵心安。

好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也曾有人这样依偎在侧,也曾有人让她感到过这种温暖的心安。

是他吗?是因为‘她’吗?本体的记忆在复苏吗?

难道,她快要消失了吗?被‘她’融合,还是回到那个虚无的意识世界里呢?

…她摇摇头。

也许只是一时的感觉罢了。这种感觉即陌生又熟悉,是她解释不了也从未曾体验过的。

既然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在一天就伦圆了过一天。这是她曾说过的不是吗?

所以,哪怕明天她就会消失,不管是去往何处还是说被彻底融合,她也要恣意地活一回。为自己活一回。

她也不知为何会生出这种坚定的执念,但就是想要如此。

痛快地为自己活一回。不为他人,也没有他人。

因为,就算她转眼就消失,也不会有人在意的,不是吗?

他,他们,所有人在意的,是原来的那个人,而不是她。

这种感觉很怪异,但又很真实。

她是她,但又不是原来的那个她。她是自己,可又不是自己。没办法与自己较劲不是吗?罢了,横竖不管是消失还是被融合,不会有人惋惜的。

所有人心心念念盼着的那个人,不是她啊。他,想念的、愧疚的那个人,都不是她。

这个世界与她无关。她注定是个过客,来过、看过、活过、放肆过,饮过酒唱过歌,见过雪域高原走过北地极光。

未来?未来不重要,抓紧时间痛快地活吧。

还有没见识过的风景她要去看一看,还有没尝过的味道她要品一品。

每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那就把每一天都活好吧。

感情?她还不是很懂,只隐隐觉得自己并不重要。其旁的人,对她来说同样也不重要。

可是,可是为什么。这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被想念的那个人,会有种奇怪的感觉呢?

这儿,有点闷。

桑夏捂着胸口,好奇难道是先前的闷痛感,还没完全消失吗?

仍是想不明白,遂又看向光波流动的天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雾光开始缓缓弱去,最后消失一尽,只隐约留下些许不可捉摸的颜色。

极地的夜空黑如光滑丝缎,透出一种沧桑的神秘感。

与润庐山头的灰黑夜空完全不同,星星也不再是廖落的样子,没了极光的遮掩后奋力烁亮着。

桑夏看着那已经消失缤纷极光的夜空,无声息长叹了口气。

无论多么绚烂、耀眼,该消失的,终归都会消失!

将靠在树干上已然昏睡的人扶直身,单手轻搂于肩,桑夏闭上眼,心念一动,空气里未留下任何痕迹黑暗归于黑暗。两个人似是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般。

润庐客厅里,三个人正急的团团转,乔子夜抱着手机不停刷,生怕看到什么灵异事件、或者et事件一类的爆炸新闻。

毫无响动,桑夏揽着双眼紧闭的扶苏,出现在后院。

来回踱步晃得素儿眼都晕了的蒙毅,马上就看到了两人。他一声惊喊,忙跑去打开关着的玻璃推门。

“这是怎么了?”蒙毅接过扶苏急急问道。

桑夏“他醉了。”

蒙毅怔了一下,心想我问的好像不是这个吧,唉,先不管了。应声扛起扶苏,噔噔上了楼。

子夜急坏了,忙问道“上哪儿去了?”

“雪原,极地。”

“没了?”

“没了。”

“去了这么久?”

“…很久吗?”

“你看看,都凌晨三点了。消失了五六个小时。吓死我了。”

子夜拍着胸口,总算安下心来,一屁股摔到沙发里。边上的素儿莫名其妙被颠得飞起,没好气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你们是担心他…走丢了吗?”桑夏不理解地扭头问道。

子夜看了她一眼,有点不高兴地说“还不是赖你,做什么去激他,结果就给喝醉了。”

“我怎么知道他喝那么少就醉了。”桑夏确实不太理解,为什么扶苏的酒量如此差。

当然,关于这一点不明白的人,不只她一个。

事实上,酒还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不仅人喝了会醉,连秘族、职责者这些灵力拥有者喝了也会醉。

并且,就像人类一样,有些五大三粗的大汗,却喝不过细胳膊细腿的小女生。

灵力拥有者也不是说谁的灵力充沛,酒量就会越好。扶苏就是个很好的鲜明例子。

“你是不知道,他第一次喝醉了,飘在长安街头引起围观。

大唐长安呐,那是人来人往,幸好那时候的人也好哄骗。

谎称他是草原来的法师,居然一个个的都信了。结果,第二天就有人找上门,说让他进皇宫去献艺什么的。

我赶紧就把他塞进马车里跑路了。真要被大唐皇帝抓到,搞不好历史上就多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国师了。唉…西坝。”

“乔子夜”素儿拧着眉冷眼看向子夜,他立马改口,“我了个去的。”

“不嘴碎,你能死,是吧。”

“没没,嘿嘿,这家伙真是不让人省心。”子夜立马把话头引回到原来的话题上,避开素儿锋针似的眼神,恼火地继续说道“他还非不信邪。

后来又喝醉一次,大夏天的,又是风又是雨也就算了,玩的起劲还干脆下起来雪来,鹅…毛那么大片的六月飞雪,你敢信!

反正每次都是我给收拾烂摊子,真是愁死我了。所以今天又喝醉了,我这不是担心他又闹点事情出来嘛。

今非昔比了,现在的人可不像以前那种好糊弄了,满世界到处是摄像头,他要是飞个天什么的,回头分分钟被抓去做研究。”

“呵呵…谁能抓得了他。”素儿不屑地说道。

她倒也是担心扶苏闹事情,但倒没那么忧虑,大不了隐居起来咯。反正扶苏原本就极少在人世走动的,躲起来就不信能有什么人类找得着他。

“我就这么一说。”子夜也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但是架不住麻烦啊。

想了想,又说道“人怕出名猪怕壮,懂不懂。

他要是被拍到正脸曝了光,我们这些人以后就都得陪他宅一辈子。

他可以不出门,你可以吗?外面花花世界,好吃的甜汤,以后你还敢去买吗?

还能四处溜哒吗?他被曝光了,我们这些人经常跟他在一起出没的人,能跑了?”

素儿想了想,无奈地嗫着唇、点点头,“倒也是。”

桑夏听了半天,总算明白过来子夜担心的是什么。

这个世间多是凡人,突然跳出来一个神奇,必然会引起喧然大波。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她笑了笑说“放心吧。没去别的地方,也没遇上什么人。”

“那就好。”子夜放心地点点头。

突然又发现了一丝诡异处,看着桑夏。

“看着我干嘛?”感觉到异样的目光。

“哦,没,没什么,只是很少见你笑。”子夜说罢,素儿也抬头看了看桑夏。

桑夏“…哦。”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确实是在笑。有什么好笑的。奇怪。收起笑容,转身上了楼。

“子夜”

“啊?”

“你觉不觉得,这个桑夏怪怪的”

“是啊,她一直都很奇怪啊。”

“但有时候,其实也蛮可爱的。”

乔子夜想了想,“你这么一说,好像是的。虽然有点天然呆,有时候还凶凶的,但还挺有趣的。

让她打扫她就打扫,你说回头我让她学个厨艺什么的,我们是不是又可以吃上好吃的了。”

素儿…扭头看了乔子夜半天,摇摇头,“你这种人,真是…”

“我咋了我?”子夜愣了半晌,完全没明白素儿的眼神和说话是几个意思,追上去问道。

‘嘭’门在乔子夜即将踏进门框处时,重重关上。

好险!子夜下意识摸着鼻子。差点又给撞上了…

有几天没巡夜了,素儿关上门后,扭了扭脖子,习惯了职责难得放下事务,这会儿想起来竟是心中有些愧疚之意。就好像林染告病没去苏慕一样,身体一好就想着立马回归正位开工干活。

一道绿光出离润庐结界。距离天亮至少还有三个小时,足够将就近的城区察视完了。

就在绿光往远处掠去之际,桑夏站在自己房间的窗旁,皱着眉望向绿光消失的方向。

是酒醉了吗?还是眼花?先前在厅里之时,也看到了类似的画面。

她摇摇头。画面一闪而过,并不十分清淅。

一片暗夜,好像是有人在缠斗,但是因为夜色太黑了,她并没有看清画面里的人是谁。

洗漱完后,裹在浴袍里走出洗手间,顺着二楼的廊道加屋,打眼就看到刚从扶苏房里出来的蒙毅。

“他没事吧。”

显然有点儿没话找话的意思,换往常任何时候,这个桑夏都是个难得主动打话聊的主。

蒙毅摇摇头,“没事,不过是酒醉罢了。也不知为何,以前他酒量可是比我都好。现在却连几瓶那样的黄汤都架不住了,真是奇怪。”

“以前?”

这个桑夏刚来到现实世界没多久,别说是历史知识了,连生活常识都还在学习中。哪里能知道,扶苏曾是强国的未来储君这件往事。

蒙毅想了想,大概也是料到了这一点。

“我们前生是极好的兄弟,可以说,他是我的主君。他与我兄长还是一同征战的同袍。

那时,打了胜仗总会设宴喝上个三天三夜的都不在话下。没想到…”

话没说完被打断,桑夏歪着脑袋露出难得的好奇表情。

“主君?征战?你们以前是将士?”

这些她倒还是略有所知的,零零碎碎地在身体里时,也听到、看到过一些原来那个桑夏所接触到的书藉、历史剧之类的。

蒙毅笑着示意她回房,如果她愿意听,他也很乐意让她对大家多些了解。

陈年旧事提来伤感,但此时的蒙毅,已经不再如初时那般感受强烈了。

只有些曾经沧海的寂廖感。故事很长,但说来也可以简约。

不过是储君被馋臣计算,所有人都死在了那个阴谋之下。包括现世的林染是前生的十公主晨曦,亦讲到了扶苏是如何含冤屈死之后,两人又是如何奇迹重逢…

桑夏坐在房间的沙发上静静地听着,内心有一小摄火苗隐隐燃起。

她不明白,扶苏看上去是个挺聪明的人,为何会那样蠢笨到被小人算计?

也不明白,人为何可以阴谋到那样的地步。

若说争权夺势,她也大致懂一些,不过是为了利益。可为何要赶尽杀绝到,连十几岁有幼小生命都不放过?

故事里,她记住了一个名字,赵高。

如果有一天让她遇到这个人,她一定会杀了他。

才不去管扶苏会如何看她。

杀人怎么了,杀该杀之人,她高兴、她乐意。

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个连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的人,那样可恨,可憎。巴不得立马让她遇上,挥手就将他粉身碎骨呢?

赵高?与她有什么关系?

变化。一种她所没有查觉到,亦没有在意的变化,如埋于深土的种子,悄悄地萌了芽…





第三百八十五章 有点恶心

蒙毅看着眼前的桑夏,目光复杂。

他想了很多。最早知道她不是那个小桑夏时,他是失望的。但希望仍在,便也就释怀了。

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虽说日子不常,但他也对这个桑夏越来越熟悉了。

她不再是那个灿烂的小太阳,她也不会再甜甜地喊他‘叔’,甚至说话总是扎人心。

没有礼貌甚至有些冰冷。但不知为何,此时,他突然觉得这个桑夏,也挺好的。

“你是说他曾经掳走过‘我’?”

桑夏指了指自己,脸上似笑非笑地露出一丝诡魅的不羁。

蒙毅点点头,“那时候刚把你接过来没多久,就发生了那件事。

当时我多怕呀,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卷走了。

后来是扶苏找到结界未合上的口子,我们才去了时间结界里把你救出来的。”

说起这件事,还就像是昨天刚发生过似的,蒙毅仍心有余悸面色发白。

“让他再来试试。哼,赵高。”桑夏不屑地仰起小脸,双腿盘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胸。

蒙毅好笑地看着她,总觉得这个桑夏也有她自己的可爱之处。

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很奇怪,但有时候这种自然流露的霸气,莫名地就让人觉得有趣。

明明很小一个人儿,可那浑然天成的气势,却像极了一员大将。好像任何事都可以由她一‘夫’当关挡住似的。

没来由地,蒙毅有种被保护,或者说即将被人保护起来的感觉。

就像当初兄长那样,事事都挡在他前头。上战场是兄长、修缉外派是兄长,只要有兄长在,他就可以安枕无忧地留在陛下身边。家国由兄长在外护卫着,他很安心。

这种窝心而又十足信任的感觉,久违了。

蒙毅怔怔看着桑夏。好奇怪,为何这久违的感觉会在她身上感受到呢?

就好像她随时会化身为一道抵御外敌的坚固城墙一般,就好像她一定会、也有能力护卫住他们所有人一般。

就在蒙毅发怔时,桑夏原本眯着的眼睁得滚圆看向他。

不,她不是在看他。她的眼神像是放空的,只是刚好面向他而已。

“桑夏…怎,怎么了?”

“蒙毅,不好,有危险!”

突来的一句,蒙毅一头雾水,虽未明白,但神情已经紧张起来。

“白素璃,有危险!”

说完这句话,桑夏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到子夜门前。

“乔子夜,乔子夜,起来。”

子夜刚刚醒得香甜,便被一阵擂门声和喊叫声吵起来,揉着眼还没醒过神来,门就被推开了。

“快给白素璃打电话,快。”

“啊?!她不是在房里吗?”

“不在。快打。”桑夏神情冷峻催促着。

乔子夜立马打了个激灵,赶紧摸过手机拨通。

嘟声响遍之后忙音直接挂断。再拨仍是如此。

“怎么了”子夜惶恐地问道。

彻底醒过来之后,冲进素儿房中果然没人,一下子就慌得乱了分寸。

“她是夜游者,平常这个时候便是她行使职责之时。梦境是她的主场,该不会有事的。”蒙毅安慰道。

但见桑夏冷峻的模样,蒙毅心里也有点发虚起来。

“扶苏!”乔子夜想起了关键,冲进扶苏房里抓着床上的人,疯了似地摇晃起来。

扶苏迷迷愕愕地耷拉着脑袋,挣扎着张开眼,张了张嘴也没说出话来。

蒙毅及时将水杯凑过去,咕噜一气喝完。

扶苏强撑着总算两眼聚焦起来,看清了房里三个重叠到模糊的影子。

“怎…怎么…怎么了?”

“扶苏。白素璃有危险。你有办法找到她现在所在吗?”桑夏冷声道。

扶苏使劲摇了摇脑袋,仿佛这样就可以将酒精全释出体内似的。

不适感倒没多少,但就是架不住晕乎啊。

他摇摇晃晃地伸出手,指尖灵光闪过,没一会儿点头道“城北,北面…”

“我就不带你们过去了。放心。人我一定会带回来的。不会有事。”话音刚落,桑夏挽着扶苏就消失了。

子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蚱,蹦来蹦去,蒙毅揪着眉头又是担心又是惊奇。

为何?桑夏突然为何会说素儿有危险?她有感知能力吗?如果有的话,也不需要让子夜打电话啊?…

随着扶苏的意识,找到了方向,一脚踏入虚空,再现身已经是一处偏僻地。

周遭放眼望去是一片推成平地的废墟,不远处还有几处居民区和棚屋。

高大的现代建筑设备停在废墟上,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气味。

水泥、腐物、馊了的食物、被凿穿的下水道…等等。

复杂的气味,将白素璃的气息给掩盖了。

“你能保持清醒吗?”桑夏冷静地问道。

扶苏强自顿住摇晃的步伐,“可以。快找她。”

桑夏静静深吸一气,缓缓吐出。

被吐出的空气,无形地向前延展,愈到远处便显现出来。

如晨雾般的薄白朦光似烟般滚滚向四周散去,没一会儿,桑夏拖着扶苏朝那烟雾里走去“那边。走。”

………

白素璃面色沉如水,冷眼看着团聚在棚屋外的五道黑灰。

没等她有所反应,五道黑灰已经发现了她的所在,转身露出狰狞的面目,眼睛像团在黑雾里的血瞳般亮着。

一瞬间,五道黑灰便扑到她身边。

翠神链‘噌愣愣’从她身后游出,紧紧护在她周身。

五个黑灰见状落地成形,现出恶形恶状丑陋的模样。咯吱扭动着颈骨,虽是人形,但浑身像似没有皮肤,赤红色的肉与筋暴露着。

素儿眯着眼,扬手,翠神链抽出,两个黑灰腾空跳起,另三个黑灰则任由翠神链击打到身上,像似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般张手就抓住了链身,呲牙张嘴就咬了上去。发出极尖锐刺耳、令人毛孔直立的声响。

素儿心底一凛,皱头紧紧皱起。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从来没见过?

然而容不得她多想,先前跳起的两个黑灰人影,已经从空中倒袭而来。

翠神链与三个黑灰人影缠斗着,她擎手在头顶扩出一道半弧状绿色灵界。两个黑灰直直击打到灵界上,巨大的作用力震得素儿身躯一颤差点跪倒在地。

黑灰分开左右,从黑色的身体中不停释出血色光丝刺向素儿。

她惊得急忙用灵力护住血线的攻击。太诡异了。她的灵力护盾,竟然根本挡不住那恐怖的血线,当血线接触到灵力的一刹那,她清淅地感知到血线中的灼烧感。

一味的抵抗,素儿毫无反手之力。

翠神链也被另三个黑灰血人紧紧缠着,根本来不了她的身边。破魇诀在虚幻之境是很强大的,可在现实世界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

眼见两个黑灰血人,已经将她逼到了一堆被挖机推倒的残垣断壁处,身后也没了退路,左右是浮游着片刻不息不停攻向她的血线。

素儿心中生出一丝不详之感。

一个黑灰血人跳上断墙上头,踢飞出一块巨大的墙体砸向素儿。另一个黑灰血人驱着血线,将她死死困在原处不得动弹。

眼见着飞出的墙体下一秒就砸向她之时,空气里突然升腾起一股白雾。

白雾所到之外,血线纷飞化为点点红色光亮,被一一吞噬无形。

‘嘭’近于素儿头顶发梢仅一寸距离的破墙,被一只无形的手稳稳托住,下一刻便反砸向正跃地半空中的黑灰血人。

素儿扭头看了一眼,摒着的一口气终于长舒而出。

扶苏!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到更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扶苏刚刚还挺帅气地为她擎住了破墙,瞬间就身子一歪,晃悠悠地定住后不停地摇着脑袋。

这???是什么情况!

说好的帅气呢?你可是公子扶苏啊。救人不该很潇洒的吗?怎么这么狼狈,像只醉猫啊??

哦,对了,确实是喝醉了没错。

不怪素儿心大,此时还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主要是只要扶苏出现,她可不就是安全了嘛。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她真正的救兵,可不是这位潇洒又狼狈的公子,而是正在不远处,已经将三个黑灰血人缚在白色雾气中缓缓走来的,桑夏。

来不及说什么,另两个黑灰血人见同伴被捉,竟是不知道害怕地冲了过来。

血线再出,然而却根本没用,碰上白雾便像先前一样被吞噬消饵。

桑夏甩手就将三个被缚的黑灰血人扔在地上,腾空高高跳起,霎时就来到了其中一个血人身旁,刚要出拳头就听她在空中骂了一句。

“卧槽,好丑。”

素儿…一阵无语忙朝扶苏跑去。貌似好像这战场已经跟她无关了。

收起差点落在血人身上的拳头,转身跳开飘浮在半空中,双臂一抖,无数看不见的气浪将两个血人团团围困住后,轻盈地落到地上。

背着手走到扶苏和素儿两人身旁,再一甩手,刚被捉住的两个血人也一道扔在了先前的血人一起。

看上去血哧拉乎的一团,分不清谁是谁。反正都一个模样,丑。

五个血人在地上拼命地挣脱着,那困缚住他们的白雾好像一张电网,每挣扎一次,便是噼哩啪啦的一阵响。像极了蚊子撞在电蚊拍上的声音。

此时,素儿已经非常肯定这些家伙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噼哩啪啦的声响不断响起。

扶苏摇摇晃晃地定下身形,看着五个身体外包裹着一层黑灰物质的血人,皱了皱眉。还真是,好丑。

“这个,总可以杀了吧。”桑夏斜睨了眼扶苏,一副记仇的样子。

扶苏苦恼地闭了闭眼,无语极了。这家伙怎么就这么嗜杀呢啊?!不仅嗜杀,还很记事啊。心眼看来真的不大。

大脑已经清醒过来许多,只是身体受酒精影响有点控制不了寄己。

桑夏冷冷地看着地上不停挣扎的五个丑家伙,张嘴就问,“你们谁啊?”

没人回答,仍在地上扭来扭去,努力地试图挣破困缚自己的白色雾气。

“不说话,那我还是杀了你们了。”说罢,桑夏抬起手。

素儿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真的可以,也真的会,杀了这些黑灰血人。

“等等。”扶苏声音发涩阻止道“还是把它们交给该管他们的人吧。”

他想到了杨十七,这些亡魂身上的气息,不同于一般的亡魂。也不是恶灵,但是比恶灵的气息还要恐怖,还要暴虐。

不过目前看来,比他们更暴虐的是桑夏啊。一想到这,扶苏的脑袋又疼起来了。

不管承不承认吧,现在的桑夏,确实已经很有了极其恐怖的能力。

这件事,断不可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掩盖过去。

以杨十七阴司司长的职责所在,这些厉鬼冤魂之类的事情,她迟早会查上门来。

那还不如直接开诚布公、事先说明的好,也免得将来闹些不必要的误会。

并且,眼下看来,还有一份大礼等着送给她。

但是,他们不可能在原地等着杨十七过来收礼啊。

眼见着天就要亮了,人们即将醒来。事实上,有早起的人已经在洗漱了。

被普通人看到此时的这一幕,轻则被曝光出名,重则吓的别人魂灵离体可就不好了。

酒醉归酒醉,该有能力扶苏还是有的。

之前也不是他不出手,只是有点控不住灵力,怕失手伤了素儿。

而最重要的原因是,还没等他出手,桑夏已经三下两除二全都解决了。

…想到这,扶苏又是一阵无语。

总不能收回润庐去吧,这…实在长得有点寒碜,连他看着都渗得慌,更别说让子夜看到了。

这不得把子夜魂给吓飞,直接投胎转世入轮回去了。

“哦,那就先收起来咯。”扶苏还在头痛怎么处理,桑夏轻巧地说了一句。

话音落,便见她扬手就将白雾释数收回体内。

其中,还包括了那五个黑灰血人。

???!!!素儿扭头看了看扶苏,扶苏无语地看着桑夏。

“咦?”桑夏低头在身上摸了摸,确定没什么变化。

她又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白素璃面色有些发白地说道“我怎么突然觉得,有、点、恶、心!”…





第三百八十六章 今年过节不收礼

沪市。一幢不起眼的平房里,苦逼的特案组组员们正加班加点地干着活。

杨十七端着碗特制泡面吃的溜香畅快,刚走到法医室门口,就传出一个年青女子闷闷的声音,“别进来。”

杨十七呼噜噜吃完最后一口,又咕咚咕咚喝完酸爽麻辣的汤,随手就将泡面桶扔进了法医室墙角的垃圾桶里,打着饱嗝蹿了进去。

“怎么样了?”杨十七搓搓手站到一个年青女孩身旁,女孩穿着白色法医制服、戴着口罩,头也没抬道“确定是心脏麻痹造成的瘁死,身体内的血液是在死后被迅速抽干的。”

杨十七拧着眉头,观察尸检台上的几具尸体,“全是?”

女孩仍旧没抬头,“那个小孩我还没检查。不过估计应该都是一样的。”

室内灯光昏暗,只有照着尸检台的白炽灯极其明亮。

杨十七走到一边看着一具只有七八岁的小童尸体,内心里翻涌起一阵怒意。叹了一口气道“快点出报告吧,两份,别引起民众恐慌。你懂的。”

“知道了。老大你赶紧出去,屋里头全是你身上的泡面味儿,影响我工作情绪。”

杨十七,“金柯,你这样是找不到男朋友的。连泡面味儿都受不了,臭男人味是不是更受不了了。”

法医金柯…“出去出去!”

杨十七嗫了嗫牙缝里残余的菜丝,转身出了法医工作室,一个极其高大的汗子面色焦急地冲过来“老大,刚才网上又有一波照片。网友还给那怪物取了个名字,叫‘食尸鬼’!”

杨十七…“阿斯兰你这技术行不行啊,赶紧拦截啊,有空跑过来跟我八卦,还不快干活。”

边说着,杨十七抬腿就往汗子屁股上踹了一脚。

阿斯兰吃疼地揉了揉被踢的屁股,递过手机,“不是,老大,刚才来电话了,我是想着给你送过来的。”

这个名叫阿斯兰的高大汗子,看着极其魁梧,但是表情和声音却是非常柔和,怎么看都觉得很不搭调。

杨十七接过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眼睛眯了起来,挥挥手,“去去去,干活去。”

转身拨通电话,心里正琢磨着这刚刚天亮,那位就来了电话,也不知是什么了不得的重要事。

白素璃洗了第三次澡后,终于感觉自己干净了。回到客厅,见扶苏正伫在后院发愣,问道“通知了吗?”

扶苏摇头,“电话没人接,天未亮,该是还在歇息吧。”

两人站在屋内,看着院子里的布风鸟像个学步的幼儿般,挪动着鸟身靠近桑夏。

“走开,布风,走开。”桑夏挂在秋千上挥着手。

死活不肯进屋,说是自己身上有妖怪,简直令人哭笑不得。蒙毅在后院里陪着她,子夜出奇地勤快居然跑去做起了早餐。

正想着要不要继续打电话过去吵醒杨十七,手机响起。

“喂,我说扶苏大爷,难得啊…”

“烦请来润庐走一趟。”

实在懒得听她絮叨,扶苏果断把意图说明“有一份大礼送给你。”

杨十七…“呵呵,今年过年不收礼,不收礼。”

扶苏…什么跟什么?凌乱了一下,快速整理好情绪,“让你来就来,哪那么多废话。”

“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我给你三秒钟时间重新组织一下语言。”电话这头的杨十七,一副随时要发飙的臭脸。

说实话,她是不想跟那座山头的人多打交道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就好。

原本挺好的职责者堕落成魔鬼,这种事情她见多了。秘族也一样,沾染了尘世习气太久之后,变质的亦有发生。

只要润庐山头众人别惹事就行,一旦牵扯人命官司,她杨十七职责所在,即便大家打过交道,那也不可能能徇私枉法。

扶苏的猜测是对的,杨十七的确是现任十二位阴司司长之一,亦是行走在人类世界里的执法者。

专管超出普通人类能力范围的奇案悬案。只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该是极严肃的形象,到了杨十七这儿却成了个混不吝的女痞子!!

“阴司大人,烦请即刻来润庐一趟,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你。”扶苏正声道。

“什么东西?”杨十七也听出他语气里的正经,问道。

…扶苏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想了想,“周身萦绕着一层黑灰物质,血色人形无皮肤…”

未等他说完,电话那头传来急急的一声,“好。马上来。等着。”

杨十七急急给特案组成员们招呼了一声,直接在众人面前遁影往外掠去。

众人似已是司空见惯了,并不以为奇,各自埋头忙活着。

司吾叨着根牙刷从洗手间走出来,“咦,老大呢?”

高大的阿斯兰手下快速操作着电脑,“有急事出去趟。老大让你先回去休息,这儿还有点活我们接着干完。”

司吾应了一声也没走,反而是坐到了阿斯兰旁边,帮忙打起了下手…

天光渐明,阳光绽出第一缕明媚之时,杨十七在山底下再次扯着嗓子,叫门。

结界露出一小口,杨十七来到润庐看着扶苏,微微气喘道“你最好别让我失望。血鬼呢?”

“血鬼?”素儿似是明白过来了,原来那黑灰血人是有名头的。

扶苏领着杨十七来到后院,打眼就看到挂在秋千上的桑夏。

杨十七双眼夸张地瞪得滚圆。

“咦歪,怎么找到的?我都感知不到这小姑娘的魂灵,你哪儿找回来的?”

还是那个道理。不管扶苏有多么神奇,多么能耐,想要复活一个死了的人,必须得有魂灵才行啊。可是当时,杨十七确确实实没感受到这女孩的亡魂所在。

狐疑地盯着扶苏,满腹的猜测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她的职责就是守卫亡者世界与人类世界之间微妙的关系,平衡不可打破。谁破了这个亘古不变的机制,势必会引起错乱。

蝴蝶效应。一个人的生死或许不是大事。一个亡魂的存在与消失,或许也称不上什么大事。但若生灵大量的死亡,死后的亡魂又大批量地被消耗殆尽。这种积少成多的影响,一旦令亡者世界的能量不稳固,那么,一场浩劫在所难免。

扶苏也知道找杨十七来肯定得面对复活的桑夏,从而也会对自己产生怀疑,但这也本就是他想要对她坦言的部分。并且,有些问题岚飘飘不知道,不代表杨十七不知道啊。

“桑夏,你能把那个…取出来吗?”扶苏问道。他觉得此时还是先将血鬼从桑夏体内弄出来,交给杨十七的比较好。

桑夏立马从秋千上蹦下来,将布风鸟踢到一边,挥手间缕缕白色雾气缓缓释出。随着雾气,呈现于后院的,还有五个丑得不能再丑的恶心家伙。

“血鬼?!!真的是血鬼!”

杨惊之下,扔出一团幽幽的蓝火。

然而蓝火在接触到白雾时,却奇迹地熄灭了。

杨十七…

她搓搓眼,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懵了半天扭头看着扶苏,扶苏也是一脸茫然加无奈。

“我数一二三,你再试试。”桑夏想了想说道。

众人一阵无语,杨十七也是无奈,应了声,“行。”

“一、二、三”

同时,桑夏将白雾收起的瞬间,杨十七的蓝火成功将五个血鬼囊于其中。

“成了。”杨十七展开左手,一枚形状精致的深蓝色符文,幽幽飘浮至蓝火上方,眨眼间便连带五血鬼一起吸进了符文之中。

做完这一切,杨十七拍拍手,围着桑夏看了看。

桑夏,“看我干嘛。妖怪你抓走了就好,它们一直闹腾,闹得我心烦死了。谢啦。”

说完便往厅里走,正巧乔子夜端着滚烫的锅子,来到餐厅。

“哇,老板,你居然会做饭。”她现在已经喊子夜老板,喊习惯了都。

扶苏推搡着杨十七两人上了楼,三楼画室清扫收拾之后,倒是极适合用来小坐密谈。

透明的玻璃结构,顶呈八棱形,靠墙处摆着桑夏以前的画作,中间是那张巨大的橡木桌。除去画架、画具之外,还有一些零碎的老物件,整齐码放在室内的各角落处。

示意杨十七就坐于靠后院墙边的墨绿色单人皮沙发上,未等她开口问,扶苏便将事情原末大致述说。

杨十七看着扶苏,好一会儿,确定他未有假言。

想了想说道“这太奇怪了,这种事情我也头一次听说。”

“不瞒你,我这山头亦住着一位亡者界中的‘老人’。”扶苏想着干脆索性直说了。

“我知道啊。546曾是阴差,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不。是另一位,在山头住着。一位老友的故交,七千年前自亡者界中逃离,曾是渡者部的谒灵者。”

杨十七!!!

“谒灵者??”

杨十七怔了好一会儿,扶苏也没再说话,只等她自己理清思路、定下心神。

如果不是遇上岚飘飘的话,扶苏也不知道世间还有这么一种职责者的存在。初听到这个消息,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

“只听说谒灵者在数千年前的大浩劫中被全清了,居然还有存世的?这…”杨十七一手激动地不停拍着沙发扶手,惊愕道。

“他是如何逃出那场浩劫的?”杨十七突然想到了个不太现实的环节。

据她所知,亡者界在那场大浩劫之后就更天换地,所有的职司全都调整了一番。不用问她那些职司是谁调整的,她也不知道。

虽身为十二司司长之一,但事实上,杨十七最长的存世记忆也不过短短几百年而已。

所以,那些远古之前的流传,她也仅是略有耳闻罢了。

最年长的那位司长,曾与她讲起过大浩劫之事,但也只是廖廖数语,更别提有什么了解了。

化繁为简,扶苏一语带过,简单阐述了一番。

“她如何逃离出亡者界我也不知道,只听她说,当时人类世界也面临一场即将到来的灭世之灾。

当时天族仅存的一位,前往地心挽灾祸于未然,便偶遇了被冰凌寒风追袭的谒灵者。

天族那位先人,便引雷霆之力救下了她。”

‘嘶’!任何人听到远古前的那个故事,都会与杨十七一样反应。

杨十七眯起双眼,两手交叉陷入了沉思,突地,扭头看向扶苏,问道“我能见见他吗?”

“这样,你先在这儿稍等会儿,我去问问她。毕竟见与不见,我不能贸然替她应了。”

扶苏考虑到岚飘飘不着边际的性格,觉得还是让她自己做决定的好。万一人家其实压根不想再跟亡者界沾上半分关系,那他岂不是强人所难了。

杨十七点点头,怎么说都是同为亡者界职责者,且还是远古以前的老前辈,再怎么着还是得给人家几分面子的。

金光闪过,扶苏来到明堂,正在做早餐的归吾一看到扶苏,便乐呵呵地迎了上前。

“昨夜喝了些许酒,不碍事吧。”

扶苏笑笑摆手,“岚飘飘呢?”

“哦,在里头洗脸呢吧。”

“谁找我?”岚飘飘明明听出扶苏的声音,却故意当作不知道。这性子确如扶苏所想的,很难捉摸。

听完扶苏的来意,岚飘飘沉思了片刻,“你是想让我去见他?”

扶苏不置可否,“无需考虑我,见与不见,全凭你自己拿主意。”

…“行吧行吧,见就见。”岚飘飘整了整衣襟后,冲扶苏招招手,“听说城里最近新开了家特色餐厅…”

扶苏…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吃啊!

无语地打断,“好好,都可以。想什么时候去,你说便是,走吧”

金光闪过,两人来到润庐三楼画室内。

一落地,杨十七和岚飘飘齐齐惊声道“女的?!!”

这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四目相对,愣怔了好半天。

扶苏只觉得头顶好似响了一记闷锤。

要紧要慢的事情一大堆,你俩却是先关注起性别问题来了。

男的女的有什么重要的吗?莫名其妙啊。

一个吃货穷鬼谒灵者,一个混不吝痞子阴司长,真是个顶个的不靠谱!



第三百八十七章 亡者界不靠谱二人组

润庐三楼画室内,仅有两张一模一样的墨绿色皮质单人沙发。

所以,扶苏就只能站着了。

岚飘飘盯着杨十七,杨十七盯着岚飘飘。两人的眼神,微妙极了。

她俩不说话,扶苏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了。

只不过,就这样看下去,你俩是要看到天荒地老,看到日落西山吗?

两女的也能看对眼?

扶苏不知何时也受了子夜的影响,满脑子尽是些奇怪的想法。

然而,这次还真蒙对了。这俩不靠谱二人组还真就看对眼了。

“前辈!我亡者界的前辈大人,果然是女中豪杰啊,风采卓绝!”

“哪里。没想到几千年过去,我亡者界居然出了位您这位阴司司长,真是英姿飒爽啊!”

“前辈可是传说中的谒灵者,杨十七真是大开眼界,居然能见到您这样的先辈。有幸有幸!”

“亡者界如今气象不一般呐,像您这样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司长,岚隐前所未见。不错不错!”

“前辈夸奖了啊,要说美貌,还是前辈您几千年如一日都不见老。保养得真好。”

“嗳,这有啥用,不就是肉身不坏嘛。再过几千年,杨司长也一样保持这绝世容颜。哈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把世间能夸人的词语撺了个遍。

扶苏在一旁听得直想吐。

这…画风怎么变成这样了?连插嘴的机会都没给留下,无缝衔接的商业互夸,停都停不下来。

好像是遗失在世间许久未见的亲姐妹似地,就差涕泪横流跪地相认了。

这演的是哪出?什么情况?让你们来认亲戚的吗?正事一句没提,纯在那唠起嗑来了。

“亡者界现如今可安稳呐?渡者部还是那样魂来魂往、乌泱泱的忙碌不堪吗?”

“嗳,谁说不是呢,阴差那点儿人手根本不够用,分管渡者部的司长,天天跟得了急惊风似的。咋呼得来!”

“现在还是那样啊。唉,我们以前也是这样。二十四谒灵者没日没夜的忙活,连吃口饭的时间都没。遇上灾荒战乱之时,死的人多了,就更别提吃饭了,水都喝不上一口。”

“嗳,我说…”

扶苏刚见缝插针说了三个字,杨十七则完全没搭理他,不停地摇头对着岚飘飘又是一通抱怨。

“我这外派到人界来的,还不是一样!昨儿一整天,就吃了桶泡面。想说跟上头要点人手,这都大半年过去了,还没给批下来,你说死不死。”

“唉,可拉倒吧。还给你批人手,外派干活?!我们那时候,阴差一个当十个用,急眼了,连负责发命笺的书官,都不放过。”

外派人界?书官?你们亡者界,这么有规划、有系统的吗?

扶苏摇摇头,差点被带沟里去。

这是好奇亡者界运作规则的时候吗?显然不是啊。

正事要紧。但那两位大姐,还沉浸在各种吐槽与商业互捧中,无法自拨。

突然想前,先前两人还互吹对方如何如何美貌,连绝世容颜这种只会出现在师暄暄身上的词,都给搬出来了。

天知道,亡者界中人是个什么样的审美观。

男人永远无法理解女人之间的相处模式。

甭管长成啥样,夸一句好看、漂亮,分分钟你就是我知心姐妹了。

亡者界中人怎么了?女鬼还是女的呢。完全不妨碍那颗亘古不变爱美的心好么。

两人互吹加吐槽足足十分钟有余,扶苏终于听不下去了。因为,他真的快要吐了。

清了清嗓子,提高分贝,“二位,二位!您二位稍后互相留个电话加个微信,随时可以…”

“哦,对对,赶紧的。”岚飘飘掏出手机,两人存好手机号码又扫了二维码。

“哟,你这网名很别致嘛,悍刀小萝莉。十分有趣啊。哈哈…”

杨十七,“嗨,我前生是拿刀混饭吃的嘛。嘿嘿…你这名字也不错啊,我乃尘世一缕风。很诗意啊。”

“哦,我真名岚隐,山风岚,所以这不是契题嘛。不过如今我叫岚飘飘,随你,爱怎么叫都行。就是别喊真名。”

“哦?前辈这是有什么往事心酸啊。”杨十七打趣道。

“哪里哪里,往事不提,不提。哪天空了,我们一块儿吃饭去。城里新开了间特色餐厅,呶,扶苏小子已经答应请我去搓一顿了,要不,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好啊好啊,可以啊。等我回去一趟再过来。”

说着,杨十七就站起身准备离开。

扶苏彻底傻眼。不靠谱二人组,还能再不靠谱点吗?

正事一句没说就想走?还想着让我请客吃饭?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儿吗?

“等会儿。”扶苏急忙上前拦住正欲遁身离去的杨十七,“你俩说一句正题了吗?”

杨十七和岚飘飘两人纳闷地看着扶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那个血鬼是怎么回事?”扶苏点了一句。

杨十七立马想起来,嘿嘿笑着搓手道“我这见到前辈太高兴了,差点把这事给忘了。不好意思啊。”

“血鬼?”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岚飘飘面色严肃起来,“什么东西?”

杨十七展开左手掌心里的那枚蓝色符文,勾勒着八个像似火焰线条的圆心中,出现极其渺小的五个血鬼模样。

只见那些血鬼仍在挣扎滚动着,扭作一团。

“噫,一大早的,真恶心。”岚飘飘表情酸爽地往后靠了靠。

“近来多地出现这些恶心玩意,害了不少人命。正愁着无从下手去捉,对了,”杨十七终于转头直视扶苏露出一记笑容,“这玩意不好抓啊。

不幸遇上的阴差,都折损了好几个。上头正为这事困扰,下了乌笺。我们四处找也找不见,这份大礼收下了。多谢了啊。”

‘嘶’岚飘飘倒吸一口凉气,连乌笺都下了,看来这事果然是影响不小啊。

“我们扶苏好样的啊。”岚飘飘适时地捧了一句,复又问道“既然抓着了,怎么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怎么啦?”

扶苏……

本来也没什么太多的思虑,就是想着问问杨十七对桑夏那谜一样的白雾能力,有什么了解。结果你俩倒好叨叨了半天,耐性都给磨没了。

“这血鬼不是我抓的。”扶苏靠在橡木桌旁说道“杨,司长,大人。你对那白雾有何所知否?”

岚飘飘皱着眉不太明白,杨十七摇摇头,“前所未见,那白雾也不是灵力所化,好生奇怪。居然能吞了永冥火…”

“谁?谁吞了永冥火?”岚飘飘惊得站起身急问。

“桑夏。”扶苏很无奈地回答。

“那个女孩不仅抓了五个血鬼,还吞了永冥火,一身奇怪的白雾也不是灵力。前辈,你活这么多年有听说过这种事情吗?”杨十七抑头看向岚飘飘。

她是真的不知道,先前也就是发现那女孩的魂灵是两重身,后来再见时已经身亡了,连魂灵也不见踪影。结果,这会儿不仅活过来了,还拥有了这么诡异的能力。

岚飘飘不可思议地摇头,“不会吧,永冥火是洗灵河的守卫之焰,亘古不灭的啊。怎么可能被吞呢?”

“不对不对,我想起来了,看来那次永冥焰火被冰封是真的!”

扶苏不明白永冥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但是杨十七却再清楚不过了,听岚飘飘这么说起,便也想到先前扶苏说过七千年前的那场大浩劫。

“被冰封?你指的是?”

岚飘飘凝着眉看了杨十七一眼,“七千年前,人类世界灭世大灾,我们亡者界也一样面临一场大浩劫。

后来我想了很久,其实卷袭我等阴差职司者的亿万年冰凌寒风,对普通亡魂是没有影响的。

所以,这仅是针对我等亡者界中人的一场大浩劫。

冰凌寒风不知从何而起,所到之处阴差有复魂入洗灵河者,亦有化为飞灰者。

我亲眼看着,同我一起跑出来的另外七个谒灵者,都被那冰凌击中,瞬间便化成冰渣粉末了。

当时,我们也是慌不择路,只顾往前跑。顺着洗灵河一直跑一直跑,眼见就要追上我们了。洗灵河旁的守卫火焰,也就是永冥火,熊熊而起挡住了冰凌寒风。

但也仅只挡了片刻,永冥火居然就被冰封冻结住了形态,我当时回头看了一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看来是真的了,居然是真的!!!”

亡者界的冰凌,扶苏领教过,确实是极恐怖的东西。

但原来,并不是无差别攻击啊。居然是对普通亡魂无损,而只选择性地粉碎。那么,这个选择条件是什么呢?

这个疑问一闪而过。扶苏的念头便被杨十七的说话惊着了。

“你所说的冰凌寒风,我资历浅,不仅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但若依你所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世上唯一能冰封住永冥火的,仍是我们亡者界中的力量!”

这个假设很合理。

扶苏突然觉得,问题好像又回到了起始点。

桑夏的两重身到底是否有前世,如果有,是否真的与那五方界主有关?

不然她的白雾,该作何解释呢?

如果白雾的出处,确实与那冰凌寒风有关,那么一切似乎就很顺理成章了。

逻辑是通了,可却无力接受啊!

庆幸排除了这个可能性,结果又绕回到原点。

“桑夏,那女孩叫桑夏对吧。让她上来一下可行?我探探她的魂灵,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十七说道。

岚飘飘立马沮丧道“我早就探过了,根本探不到。而且,她体内也确实没半分灵力。你试试,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扶苏想了想,起身疾步往外走,没一会儿,就拉着一脸懵的桑夏,进了画室。

桑夏任由扶苏拽着手,这一次她没有再说‘撒手’,而是问了句,“干嘛?”。

这微妙的变化,谁都没发觉出来,包括桑夏本人。

杨十七也不说话,直接闭上眼,单手帖于桑夏脑袋右侧,片刻后睁开眼。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

扶苏已经习惯性无奈了,放开手看了眼桑夏。

“没事拉我跑来跑去的干嘛。”

说完,桑夏转身就跑了。果断又干脆。

“这个女孩挺可爱的嘛。这性子我喜欢。”杨十七说道。

扶苏没好气地愣了她一眼,拧眉问道“如何?”

杨十七一摊手,摇头道“如前辈所言,毫无办法。根本探不到。

不过,我倒是感受到她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阻止我的查探。所以,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吧。”

你倒是挺能自我安慰的啊。扶苏接过蒙毅送上来的茶水,三人抿了口茶后。

杨十七仰着脖子看向岚飘飘,“前辈,我想知道一些关于那场大浩劫的事情,能给我细说说吗?”

岚飘飘坐回到沙发上,“大致就这些了,也没什么再多的细节可说了。

再说了,当时哪顾得上啊,大家都没命的跑。我这都算是心大的,还能回头看上几眼。”

杨十七想了想,“那之前呢?冰凌寒风来临之前,可有些什么样的异动?”

“异动?”岚飘飘又拧起眉,低头沉思起来。

“譬如说,各结界内的力量开始不稳定,阴差的魂灵开始复苏。

还有,以前是没有十二阴司长这个职司的。五大结界由十位五方界主掌管,在浩劫来临之前,这十位可有什么动作?”

杨十七边说着,岚飘飘不时点头,继而沉思。

扶苏与蒙毅对视一眼后,看向岚飘飘。

只见她的眉头拧得越来越紧。回忆,原本就是存储于大脑中的虚像。

一般来说,七年前的事情,便已经模糊更遑论是七千年前。

然而,杨十七的话语,或者说提醒,确确实实勾起了岚飘飘的思绪。

在遇到云汐之前,在那亿万年的冰凌寒风卷袭之前,渡者部、各结界似乎早已经有了异动。

灾难并不是瞬间爆发的,一切早有预兆,只是当时的她,还不知道那些代表了什么。

往事一幕幕划破七千年的长空,纷纷浮现于岚飘飘的脑海中……



第三百八十八章 浩劫,迫在眉梢!

过了冬,初春和熙的阳光照在山头。

气温虽然仍未有所上升,但玻璃搭建的画室内,隔绝了凉风吸收着阳光的温度,却是一派暖意融融。

岚飘飘紧拧着眉头想了许久。记忆太远了,但好在对于她而言,许多事或者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但亡者界的那场大浩劫,却是永生难忘的。

要命的事情,谁都不可能忘却。

就算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仍能勾起她的恐惧。

恐惧刺激着她,继而想起了一些,本就深藏于脑海深处的细微线索。

“浩劫来临之前,确如你所言,许多阴差都有记忆复苏的迹象,五大结界中不时有能量外泄。

你若不说,我也想不起来,其实早在浩劫之前的十几年间,就已经隐隐透出危机了。

洗灵河曾不止一次,有亡魂溢出,飘飘荡荡四处逃窜。

这样的事情多有发生,最严重的一次,通灵界中那棵被称为‘通天藤’的界灵,从界中伸出枝蔓,卷袭了人类世界。

当时是在北方,冰地的生灵被吞噬了不少。之后是通灵界的两位界主,去收拾的烂摊子。

但那些被吞噬的生灵,听说都没救回来。再之后,生门的入口,有一股巨大的能量溢出,竟是隔绝了我等阴司职责者。

除了前往转世轮回的亡魂,谁都靠近不了。”

岚飘飘眯眼回忆着,像是回到了七千年前的亡者界。

而杨十七与蒙毅两人听到此处,却是十足惊奇。

“生门不一直都是我亡者界中的阴司职责者靠近不了的吗?难道说,以前是可以入内的?”

杨十七惊问,岚飘飘点头回道“以前是可以的。

我们谒灵者,负责审视亡魂生前或累世所犯下的罪业,之后将亡魂交予负责押解的阴差,将之送至五大结界受五方界主审判定罪接受惩罚。

那时候,是可以进入生门界的。只是那次巨大的能量波动之后,便再也没有哪个阴差可以靠近得了了。而且…”

想了想,岚飘飘不太确定地继续说道“而且生门界中的两位界主,就再也没有露过面。我们也进不去,并不知其中发生了何事。

时间太久了,有些事情我也不太肯定。好像,是听谁说过起,其余四方界主想要入内查视。但是后来去没去,就不知道了…”

“那次生门界的能量波动,距离浩劫发生有多长时间?”杨十七紧声问道,表情有说不出的惊愕与严肃。甚至,还有一丝不易捉莫的恐慌感。

岚飘飘又思考了会儿,“记不太清了,大概三年左右吧。

你也知道亡者界是不计时间的,渡者部因为要接收亡魂,书官得按时间发放命笺。

所以我们才大概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所以,也就很模糊了。”

“三年?!”杨十七讷讷地紧锁眉头,有些失措地重复道“三年?!只有三年了吗?”

“怎么了?”

扶苏暂时没太明白杨十七为何这么关心那桩七千年前的往事,这似乎与他想要探寻的问题,出入很大。但显然,桑夏身上的秘密杨十七和岚飘飘一样解答不了,但看杨十七这般神情,扶苏直觉可能另有什么非同小可的要事。

杨十七突然抓住岚飘飘的手,“浩劫前夕,渡者部有什么异象吗?”

岚飘飘奇怪地盯着杨十七,两眼微微眯起来,不自觉地摇头。

“你,你是知道什么吗?不可能,当时的阴差职责者,都被冰凌寒风吞噬了。即便有不在亡者界中躲过这一劫的阴差,也不可能知道亡者界内发生的事情啊。”

“快告诉我。”杨十七竟是急了,用力地抓着岚飘飘的手臂。

岚飘飘倒吸一口凉气,“渡者部无天明天暗,但在浩劫前夕…在浩劫来临前的一小段时间里,渡者部的天空居然有明暗之别。

并不规律,时而明亮非常,非而暗黑如夜。为此,居中者还去洗灵河取了永冥火来作照明之用。”

岚飘飘突然像是明白过来了,“居中者,是还有居中者存活下来了吗?”

杨十七摇头道“当时确实是有居中者存活下来了,不过他带着亡者界的记忆,逃进生门转世为人了。

只这一世,当他死后来到渡者部,将浩劫之事说出。所以,才有关于浩劫五方界主的传说流出。

那个居中者说完一切后,便灰飞烟灭了。”

居中者是渡者部里负责誊抄‘子归录’的阴差,他们记录着人类世界万千生灵的生死之事,所以不仅没有情绪,连带情感与基本的口腹欲都是没有的。真正的,神明机器。

“怪不得,那就是他将这浩劫前的异象说出来的。”岚飘飘以为自己想明白了。

结果,一旁的杨十七再次摇头,“不,他交待的没有那么详细,有关这个传说的记载我曾查看过,只简单地描述了当时浩劫的情形。渡者亡天空的异象,并不是他说的。”

“那你怎么知道有异象?”

岚飘飘又懵了,难道还有哪个老不死的跟自己一样逃出来了吗?

杨十七表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继而看向扶苏,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喃喃道“大事,不妙了!”

扶苏和蒙毅面面相觑,不知道亡者界的事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心说你看我有用吗?我能帮上忙还是怎么的?亡者界那鬼地方,现在让我去我也不想去啊。

“三年,只有三年时间了!!!”

杨十七从椅子上起身,面上全然没了先前那般不靠谱的模样,而是非常焦急、紧紧皱着眉喃喃地嘀咕着“我们以为不会这么快的。我以为上头总有解决的办法,怎么办…大祸临头了,祸事了,祸事了…”

“大祸?是何意?”扶苏有些茫然,但似是被感染了,也有些担忧问道。

岚飘飘靠在沙发椅上,张着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她已经猜到了。是的,她的猜测,便是杨十七的焦虑。

“七千前亡者界大浩劫,而人类世界也同时发生了一场毁天灭地的巨灾。

这两者之间,必然存在某种关联。近几十年来,亡者界一直有能量溢出,结界也越来越不稳定。

这些事情上头都压着,知道的人并不多。

我们十二个阴司司长,也一直找不到原由所在。近十几年间,由于溢出的亡者界能量,造成了不少灵魂变异,酿成了不少血案。

由此,我才会自请长驻于人类世界探查原因。但如此看来,所有事情的源头还是在亡者界中。”

边说着,杨十七停止来回踱着的脚步,看向岚飘飘,“你所说那场浩劫前夕,亡者界内发生的变动与渡者部的异象,全都与这几年亡者界内的波动吻合。

所以,我可以断定,亡者界与人类世界都将迎来与七千年前一样的,大浩劫!”

杨十七一字一句说的清淅无比。

岚飘飘心惊地闭上了双眼,竟是无力地靠瘫在椅背上,双唇微微颤抖着。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场巨灾那场浩劫了,无论是亡者界还是人类世界。两头她都赶上了。

眼见着,好像马上就能再一次目睹天地之威。她觉得自己的神魂,都快震碎了。

这特么…老天还是不肯放过我啊!!!

大大小小的灾难,扶苏与蒙毅也都曾见过一些。虽说对于普通人类来说是灭顶之灾,但之于他二人而言还是能应付得了的。

但若是像杨十七所说的那样,岚飘飘七千年前遇到的巨大浩劫再现的话,这次谁能阻挡呢?

天族已经消失了,最后一名天族传人——云汐也已然身死殒落。

她最后唯一做的事,便是将那残存的熔火之心封印在归吾体内。

那么这次的天地之威,将会以何种形式出现?像电影里的山崩地裂、海啸龙卷,还是重回冰封幻元?

无论哪一种,扶苏自问都没有能力阻挡得了。

同样的,还未成长的白与飞,也不可能做到。

贺兰?!算了吧,她连时间结界的凝结都抗拒不了,更何谈去阻天地之威?!

况且,就算他们能行,扶苏又该怎么做取舍呢?

苍生的命是命,难道他们天族血脉继承者的命,就不是命了?

这就像那个著名的辨论题两条火车轨道,一轨立一人,一轨立众人,是该让火车撞上一人还是众人?

没人能做出抉择。

生于皇家,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政客,没有那样坚硬的心,承载不了取舍之重。

“真的,会有那样的浩劫吗?”扶苏不敢相信地问道。

只不过想着问问杨十七是否知道桑夏那白雾能力的出处,只不过是想探索桑夏体内的秘密而已。可为什么,结果却是牵出这么惊天的大事件来?

杨十七正色厉声道“不用怀疑。

其实我们十二个司长都有这个猜测,就是一直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亡者界与人类现实世界之间,关于浩劫的关联。

只是发现每当五大结界的能量波动一次,人类世界就有一场灾祸发生。或大或小。

刚开始我们也没在意,但后来却察觉到时间上太过巧合了,所以断定这中间,必然是有联系的。”

杨十七转身看向一旁已经生无可恋的岚飘飘,“如果时间你没记错的话,那就是三年无差了。我们就剩下三年时间了。”

“你的意思是,浩劫是办法可以阻挡的?”扶苏听出了话里微妙的意思。

杨十七点头,“亡者界越来越不稳定,一定是有原因的。

上头让我们查了近百年,只隐约发现这个原因,可能与当年的浩劫有关。

或者说,与那消失了的五方界主有关。”

岚飘飘立马坐直身,瞪着双眼看向杨十七,“你们找到五方界主的消息了吗?”

杨十七摇头“没有,如今的五大结界,连我们这些阴司司长都不能随意进入其中,你说我们能找到五方界主的消息吗?

只是,种种线索指向,亡者界能量之所以不稳定,与消失的那十位一定有着莫大的关系。

五位守冥官正竭力护持结界的稳定,一步不敢离开。

上次有人闯入时间结界,引动结界之力,害得那位守冥官灵力被结界夺取一空,现在还养着呢。”

扶苏和蒙毅以及岚飘飘三人,同时不自在地互看一眼,谁也不说话。

这话是真的不好说。说上次闯界的人,就是自己?你们冥者界的那什么守冥官,就是被我们害成那样的…像话吗?好说不好听啊。

杨十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三人的小动作,自顾自说着“不过他说之前也曾有人闯进时间结界,但那次的情况却很特别。

原本时间结界内的能量很不稳定,但闯入者的到来,不仅没有引动结界之力,反而令混乱的能量波动,有序起来。但是,时间很短暂。”

“什么时候?是月圆夜吗?”扶苏问道。

杨十七和岚飘飘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

杨十七摇头道“这个就不太清楚了。守冥官一直在结界周边护持着结界的稳定,谁知道月圆不圆…你问这个做什么?”

如果是因为白与飞入了时间结界,令结界混乱能量稳定下来的话,那就必然是月圆夜。

可是转念一想,贺兰同样有着天族血脉在身,可她在时间结界内呆了近九百年,不也无法抗拒结界之力么…

所以,应该不是白与飞。

扶苏摇摇头,“没事,是我想差了。你刚才还没说完,有何办法阻挡浩劫来临?”

“办法有两种。不过也都只是我们内部讨论的结果,无法证实。”

杨十七继续说着“其一那个曾闯入时间结界的人,也许身上有什么能令能量波动稳定下来的能力。

所以,找到这个人,也许我们这些阴司司长,还有能力阻拦浩劫于未然;

其二,催动结界的能量波动,令这些溢出的能量,分批次融入人类世界;

但这样一来,必然会引起多场灾难。不过好处就是,我们便可提前得知,也就可以早早赶到灾难发生处,进行处理。

第一个只是假设,但或许可以得到最完美的结果。然而,我们连人影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找,所以只能是空谈。

第二个办法却有些残忍,灾难终究是灾难,不可能不死人的。

而且,以我们之力,就算能引一次溢出的能量,也未必能引十次百次。所需的灵力不堪想象啊!

就算五位守冥官,加上我们十二个司长,也不可能做到完全控制,毕竟那是结界之力。

用人类世界的话说,那可是比核弹还恐怖的东西。所以,我们也仅是讨论未付诸实行。

然而,眼下就只剩三年时间了。就算往长里算,有个五年十年又有什么用?

我们一直都以为渡者部的天空异象,只是某种预兆,就算有大浩劫,应该也还能撑上个百八十年的。实在没想到,这个预兆却已经是迫在眉梢了!”

扶苏凝神仔细地听着,字句不漏。脸色也随着这些话语,一点一点沉下去。

世界的浩劫,意味着众生将要面临一场巨灾,天地间能存活下来的又会有多少?

覆灭只在一念之间。这颗星球,也许又将迎来一次清洗!



第三百八十九章 我愿前往

有些秘密,会令人有一种众人不知而我独有的**快感。

譬如知道师暄暄隐秘的胖子吕梁。而有些秘密却令人痛苦非常。尤其是那种惊天骇人,且不可诉说的大秘密。

所以润庐三楼玻璃画室内的四人:一个亡者界阴司司长,两个前亡者界中人,一个则是与亡者界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扶苏。很痛苦!非常痛苦!

杨十七的大胆推测,并不是突然拍大腿随便想想得来的。

而是结合了近百年间亡者界的波动,以及人类世界连连灾祸分析得出的。

寻常灾祸已不容小觑,而因亡者界能量外溢,与现实世界自然之力碰撞之后,产生的灾祸,则更无法预估其后果。

席卷两界,空间破碎重组,这颗星球,曾不止一次经历过这样的大洗牌。

山川与陆地,在这样的浩劫面前,就像可随意拔动的玩具。

也许,神明的存在便是守衡世间的能量。

可是,谁都不可能在灾劫面前,只求神拜佛。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神明站在哪一边。

那双看不见的双眼,是否也认为这个世间该到了清洗的时候?!

也许,神明早已弃世了。也许,神明也无能为力。天知道!

人类世界发展至今,信神佛者虽不在少数,但人们越来越多地相信自己的力量。

天灾或许不能以人力化解,但这个梦想是一直都有的。

许多影视作品中,不都有对这份美好梦想的映射吗?承载末世生灵的‘诺亚方舟’、移民外太空的美好寄愿,以及那许许多多可挽救众生的超级英雄们…

而现实中真正的英雄,不正是那些奋发钻研的科研人员,与日夜守护着世间秩序的人类职责者们么?

探索外星球的宇航员,是人类世界中的先驱英雄;成功制造了火箭登陆月球的科学家们是英雄;站在惊涛骇浪面前,勇不畏死的人民子弟兵是英雄;面对熊熊山火有去无回的消防斗士是英雄;顶着余震向山崩地裂处行去的救护人员是英雄…

英雄,无处不在。英雄,可以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

扶苏从来没想过要当英雄。他不是天地间的神明职责者,亦不是普通人类中的斗士。

三年?!或者如杨十七所说再长一些,十年?!即便长到百余年好了。那又如何?

这不过是一个计量单位,不能决定那场迫在眉梢的浩劫是否发生,而是何时发生。

这个催命符,不知何时被引发。他们知道的是,所余的时限,世间万物生命的倒计时,已经开启了。

杨十七定下心神后,严肃地朝众人看了一圈,说道:“各位,此事太过重大,我需立即回渡者部商讨计划。

虽然,也许我们阴司也无力阻止,但尚还有些时间。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能放弃。告辞!”

扶苏正色点头,抬手间现出一枚小小的影儿草,抛向杨十七,后者接过收入掌中。

“如你所说,此事太重,所以,是否可通知各秘族中人?”

秘族各居一方,以结界为护持,隔绝外界的窥探干扰,但亦不是万能的。

若真的是巨灾浩劫,就算最避离人类世界、偏安一隅的狐族,也都逃不开能量碰撞后的激荡。

本就廖廖无几的盲角人,一直都守在地心最近处,第一个遭殃就是他们。

而幻灵族与已然走向末路的妖族,也同样没什么独善其身的能力。

统领深海的鲛族,光海底活火山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若灾难的形式是以海洋倒灌陆地,飞鸟或许还可偷生,但在横流激荡的漫天水域之中,水性再好的鱼儿,也只有随波逐死的份。

事实上,科技发展至今,秘族除了寿命长些,已经不再有什么优势可言了。

人类或还可能有极少数者,可以通过强大的装备,求得一线生机。但亘古不变、固步而封的秘族中人,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杨十七当然明白这些,沉吟了片刻后,回复:“等我消息吧。虽然,我已可断定浩劫确已迫在眉梢,但还是听听五位守冥官、与其余十一位司长近来有什么新发现,再作最终定断。”

扶苏点头,“好。若有何事无法用手机通知,便用影儿草传信号。”

杨十七转头与岚飘飘道别后,遁影出离了润庐外的结界。

蒙毅颓靠于橡木桌旁,心中乱与一团麻。

他也是知道亡者界冰凌寒风威力的,但那仅存在于亡者界中,与人类无关。

可浩劫是席卷所有一切的。大大小小的灾难,他也曾遇上过不少。别的不说,几十年间地震那些惨状他是亲眼目睹的。

自知凭他自己是不可能在那种灾难下,救下所有人的。

也许!也许他可以护住陈朦和平儿。

可是,若世界真的走向末日,侥幸存活,就意味着将在分崩离析的空间重组中,艰难度日。

并不是说活着不好,可谁能接受,眼前的世界突然说没就没了,熟悉亲近的人都不在了,像个原始人那样活着呢?

茹毛饮血,为了存活而存活,本就不是什么幸运的事情。

天知道世界大洗牌,连带亡者界也一并重组,亿万万魂灵又该飘荡往何处?

是化为能量,还于天地,供养新的生灵?还是浑浑噩噩,等待洗牌结束后,出现新的生命再重生?

没人知道答案。而且,这个答案也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一切,真的会发生吗?

真的会发生吗?岚飘飘比谁都知道末日浩劫是什么样的。

杨十七的判断**不离十,该是错不了。这一点,她心里很清楚。

七千年前的事了,不说当时有没有像她这样的老不死,还能存留下来,光那些细节,就不可能是只字片语三两句话就能判断的。

亡者界五大结界的能量波动,当年的五方界主不知所踪,生门被僻开再也无法进入,谁都不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渡者部天空出现的异象,能量外溢的征兆,一切的一切,都与当年何其的吻合。

就算时间她记错了,不是三年,是三十年三百年,那又如何,倒计时开始,所有生命都已经进入到了倒数阶段。

该死的天地法则,该死的秩序,该死的殊途同归。

活了这么久,说她还贪生怕死是真的低估她了。

她心中想的并不完全是自己,更多的,是这个世间那些可爱的生灵们。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人类在万千年的进化中一边探索、一边毁灭、一边破坏、一边拯救。

在追求的道路上,学习如何与这颗星球更好地相处。固有可恨之面,但亦有可爱之处啊。

岚飘飘只觉得心头一疼,她想到了多年来资助承建的那些学校里的孩子们,想到了本就生存于恶劣环境中的苦难的人们。

何其残忍,他们甚至都还没体会到多少这个世界美好的一面,便马上要迎来清洗!

救世主这个名词,是人类对于末世的美好祈望。

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

岚飘飘看向扶苏,心知即便是这位万年帝柏树魂公子也不是万能的。

当年,天族付出了灭族的代价力挽狂澜,如今凭他一己之力,怎么可能做到?!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何时将死,大概不是发狂,便是彻底通透了。

岚飘飘活够了。

她看着人类从茹毛饮血,进入到原始社会,从毫无人性的奴隶制度,走向阶级分明的封建时期;

东西方的帝国强国崛起之后再没落,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发展至今…

她看够了,也曾享受过,也曾如扶苏般失落过,也曾一度迷失方向,但最终她找到了自己的大道。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伟大,从来到这个世间一路走来,能做的、以及做得最好的事情,便是一点一点付出自己的真心。

不是爱心泛滥的圣母,而是照顾她能照顾到、且也是真正需要被照顾的弱势者。

这些事,扶苏与子夜也在做,只是与他们不同的是,岚飘飘将之做到了极致。

她不仅出钱出力,更是完全没考虑过自己会不会被曝光在人们的视野中,亲身与接受着她照顾的人相处。

此时,别的她再也考虑不到了。

能活一日算一日,就在这世界分崩瓦解之前,让那些苦命的人们,能得一刻幸福吧。

“扶苏,我也打算离开一些时日。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事情,随时联系。”

岚飘飘从震惊中走出,想通透了,说话的语气也似是有了明悟。

扶苏看向她,虽不知她心中所思所想,但大概猜到,她许是知道了该如何坦然面对可能到来的浩劫。

对,可能。杨十七说的话他很认同,只要有一丝希望便不要放弃。

他不是什么救世的英雄,但若是这个世界需要他以身化灵去做填补空间的力量,他会的。

“好。你也一样。”

简单一句话,足够表明心意。

原本只是简单的问话,想要找到一些关于桑夏体内白雾能力的线索,最终却让两个亡者界中人无意间印证了可怕的猜想。

既然躲不过,那就想办法应对吧。

“我需要一笔钱。”

岚飘飘突然对扶苏提出一个极其无理、且无厘头的要求。

扶苏,“好,稍候我让子夜与你联系。”

他没有拒绝,一口应承下来。大概猜到了她要去干什么。无论她想做什么,钱,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头疼的是,如何说服子夜拔出巨款…

岚飘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遁影出了画室朝山头掠去。

“扶苏,”沉默了许久的蒙毅,终于在无外人之时开口了,“真的,会有那样一场灭世的浩劫吗?”

扶苏不置可否地低头思索着,蒙毅不甘心地说道:“要说现代科技已经很发达了,人类不是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了嘛?!

如果让全世界都知道会有这种大灾难发生,这么多国家、这么多人,集众之力难说不会有什么办法啊。

而且,现在不是有各种测试灾难的仪器吗?那些科学家都没发现有什么灾难前兆,那个阴司会不会…

她也只是猜想,也不一定真的会发生吧!”

扶苏抬眼看向他,知蒙毅者莫若扶苏也,怎会不懂他心中所想。

好不容易找回安宁,坦露身份一样被接受了,这样的现世安稳,换任何一个历经沧桑的人,都不舍放手。

更何况,蒙毅原本就是个内里千般柔肠的深情之人,要他如何能接受与面对全世界寂灭这样的结局。

不,不光是他蒙毅。而是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接受得了。

所以,这件事,也只能刚才场间的四人知晓。杨十七走时,已经表明暂时不可对秘族表露。

这个秘密,只能深藏于四人心中。不可宣诸于口,再亲密的人,亦不能诉说。

苦涩地叹了口气,扶苏无力地坐回到沙发椅上,讷讷说道:“人类若有本事可侦测到灾难的发生,那这世间便不可能再有什么不幸了。不是么?

怎还会有人葬身泥石或被浪潮吞袭?要如何去警醒世人呢?告诉他们末日将来?

届时,要么无人相信,要么未等真正的浩劫来临,人类便先自行崩溃了。

这个世界的秩序,大部份是由于人类惜命而维持相对平衡的,一旦生的希望破灭,那原本潜藏于人类魂灵中暴虐的一面,便会先将这个世界毁灭。

就算你我有能力让那些国家的领袖,相信灭世之说。我想,他们亦会为大局考虑,而封锁消息的。

这不是残忍,而是,无能为力。

没有人能做到救世,那么,不如让人们活在无知之中,渡得一日是一日。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但是,没得选择,无论哪一条,你我,都做不到。”

蒙毅靠在橡木桌旁,扶苏说一句,眼神垂一分,最后已经将整颗头颅无力地挂在了胸前。

是啊。他只不过是抓着本就不存在的稻草,妄图给自己创造一份希望而已。可是扶苏并没有给他这样的幻想。

告诉人类又如何?会有人信么?就算有人信了,会有人与他的想法一样吗?

这个世界有许多本就不怎么想活的人,再让这些人知道了灭世的消息,乱象可想而知。

到时候,别说是灾难了,他们还得先想办法怎么从不法之徒、恐怖份子手里救人…

“还有三年时间,杨十七既然说了还有一丝希望,那我们就做好准备吧。

也许亡者界中人会有办法也说不定,届时或许还有用到你我之处。”

扶苏冲蒙毅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身边来。

蒙毅落坐后,深深地看着扶苏,眼神空洞彷徨,木讷地点点头。

当年身处于迷局中,看不清阴谋,他一度认为是因自己的疏漏,害死了扶苏,害死了兄长、以及家族所有人。

但如今,没有阴谋了,却要面对绝不容抵抗的力量,他再一次深深地感到了无力与绝望。

是他无能吗?当然不是。怀惴一个不能说的惊天大秘密,他做不到像扶苏这样镇定。

也不是岚飘飘这种活得足够久,且还没什么遗憾牵挂的人。

自从他的生命里有了润庐众人,有了陈朦、有了平儿之后,他已经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的平凡男子了。

他是那个天天去花店陪伴心爱之人的平凡男人,但他也是扶苏唯一可倾诉的伙伴啊!

不,他不能这样无力。

虽然面对浩劫他与众生无有差异,同如蝼蚁。但之于扶苏而言,他可是那个唯一啊。

就算不是因为凑巧进了画室,就算杨十七避开他说话。到最后,扶苏还是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他的。

因为在扶苏心里,蒙毅永远是那个唯一可以商议对策的人。

因为他的可靠,还因为他们之间对彼此的了解。

想到此,蒙毅空调木讷的眼中闪起了一丝光亮,“若有何事,我愿前往。扶苏,不管怎样,你答应我,让我先去!”

第三百九十章 屠刀在手,万劫不复

‘莫见界’悄无声息将玻璃画室笼于其中,隔绝了外间的声音,更阻断了万一有什么人进入画室的突发状况。

蒙毅微微皱眉,正如他所想的那样,扶苏不会与旁人说,但一定会将此事告知于他。

而此时,既然他已经知道了,那么此时再张结界,便意味着扶苏另外有重要的事情与他商议。

对彼此的了解程度,果然不负千年的‘基情’啊!

“杨十七说到了一件事。”扶苏边说话边竖着耳朵,时刻注意润庐众人的动向,一心怕被谁听了去。

他压低声音、皱着眉,继续说道:“曾有人闯入时间结界,而令原本不稳定的结界能量,短暂停止了溢出的波动。”

蒙毅点点头,疑惑看着扶苏。先前杨十七说有人闯入时间结界,害得那位守冥官被结界夺取了灵力之时,他们三人还做贼心虚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但扶苏此时说的,显然并不是那一桩。

“当时我口快了,问了句是否是月圆夜。”说到这,扶苏的眉头纠得更紧了一些,“但后面我马上便想到,并不是白与飞进入结界,令能量波动稳定下来的。若是他,同为天族血脉的贺兰,也不至于需要你我相救。”

蒙毅又再点点头。同样是天族混幻灵血脉,如果白与飞能令时间结界内混乱的能量波动稳定下来,那贺兰也肯定可以呀。

这个因果关系是想明白了,但他仍不知扶苏为何突然说这一桩。

“你可还记得,在此之前,我们也曾闯入过时间结界!”

扶苏说罢看向蒙毅。

蒙毅!!!

他眨了眨眼,似是明白了又似还没想通。

“那次我被击回魂境中,是素儿唤醒了我。之后,遁着卷走桑夏的巨链留下的空间缝隙,我们一同闯入时间结界。

如果,杨十七所说那位守冥官,感知到令结界稳定下来的闯入者,是我们的话,那么,是否意味着那个可令亡者界能量稳定的人,就在我们几人之中?!”

蒙毅!!!!!

很显然,如果那个人在他们几人中,就只可能是桑夏或者素儿。

因为他和扶苏之后为救贺兰,进入时间结界时,一样被冰凌寒风卷席差点出不来。

所以,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素儿是夜游者,她曾通过桑夏的梦境,进入到亡者界两次,还莫名被卷入通灵界一次,且次次都遇险。那个人就必然不可能会是她。所以…”

所以,就只可能是桑夏了。

这很容易判断不是么?傻子都能通过排除法,判断出来啊。

可是…

“可是,那个什么守冥官所说的闯入者,未必指的是我们那次啊?!”蒙毅双眼瞪得溜圆,不可置信地摇头。

扶苏看着蒙毅,眼神怔怔的,他当然希望不是。

可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是。

静静地看着蒙毅,他也希望蒙毅能说服自己。说服自己,这个猜想是不靠谱的,只是他的疯狂臆测。

然而,蒙毅在看到他眼神的刹那,便沉默下来,不再说话了。

“扶苏,”蒙毅深吸了口气,“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们小桑夏,真的有稳定亡者界能量波动的能力,会怎么样?”

扶苏愣怔住了,心下千百转。

他只一心觉得千万别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桑夏与亡者界一点关系都没有…

倒是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

若是真的,桑夏真有稳定结界之力,那是不是代表着,她有拯救这个世界的能力呢?

阻结界之力外溢,便可挽浩劫于未然,那毁天灭地的巨灾,就不会发生了!

为什么他没有先考虑到这个关键问题呢?

因为如果桑夏真的是那个能将亡者界的混乱能力,拔回到正常秩序的人。

那么,按照杨十七的逻辑,灾祸确实是可以避免的。

这一点扶苏当然想到了,可是,下意识地,他便认定了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并非这样简单直接。

这天地间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以不劳而获的。如果有,那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得了机缘或者说运气好碰上罢了。

连寻常一食一黍,都需春耕秋收,更何况,是挽浩劫于未然,这等神明都未必能做到的大事!

代价!一定需要付出代价。

没有代价,只凭桑夏往亡者界一站,便可化解灭世浩劫,这种神话都不可能编排得出来的事情,扶苏不信世间真会有。

他不是三岁稚童,不是对世间法则无知的蒙昧之人。

所以,当他心中发生那个声音之时,便料定了,这一定需要付出代价。

什么样的代价?

天族以灭族为代价,换来了七千年的稳定,举族之力才能做到的事情,桑夏又有什么是可以与之相比的呢?

答案显而易见,莫不过是,她的原神。

问题果然还是回到了原点。扶苏在初听蒙毅讲起五方界主之时,心下便不自觉将他无法洞察到的桑夏体内的能力,往那方面联想。

随后,被岚飘飘推翻。现在,又再次经杨十七的话语,将猜想重又拔回到这条道上。

虽然,所有说法里,五方界主所使的也是灵力,但扶苏心中很清楚,一定是漏掉的某个重要的环节或者说线索,让一切都如被谜雾封锁,使他看不清猜不明。

现在唯有让桑夏再入一次亡者界,方可佐证他心中的猜想。

但是,能为他做这个试验的人,除了桑夏之外,亡者界的守冥官亦不可或缺。

不然,如何能得知,在桑夏进入亡者界的期间,结界能量是否稳定了呢。

所以,到那时便无退路可言了。

如果他的猜想是错误的,桑夏并不是那个关键人物,那也则罢了。

但要是她确实就是的话,那么,亡者界中人便不可能放由她离去了。

这,也就意味着,一旦他的猜想得到验证,那么他的桑夏就再也回不来了!

再也,不可能回到他的身边。

最好的结果是,她自此生活于亡者界中,守衡能量的稳定。

最坏的…

扶苏摒着气,思虑了许久之后,长长舒出胸中郁结。

心下知道,那最好的结果,不过是自己不愿见到坏的结果,而自我安慰的美好假想而已。

天族亡族而挽的末世之劫,怎么可能她一个小姑娘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化去?

亡者界五方界主至今下落不明,行迹或者说结局,连杨十七这个阴司司长都不知道。

可想而知,不论是现世的浩劫,还是亡者界的大洗牌,就算桑夏原神来历再如何不简单,身上白雾再如何神奇,都不可能保她全身而退、无性命之虞。

扶苏用力地甩甩头,试图将脑中那些可怕、荒唐、不愿面对的猜想甩脱出去。

但是,不能。他感觉到一阵轻微的晕眩,迷蒙闭了闭眼,定下心神后,便见蒙毅用疑惑的眼神盯着自己。

遂将心中所思所虑一一述说。蒙毅又是摇头又是点头,越听心越慌,越听面容越苦涩。

“蒙毅,不知为何,我总有种预感…”

扶苏说到一半被打断了,蒙毅伸着一只手不停地摇晃着,“不会的,一定只有巧合。

只是凑了巧,我们小桑夏被掳进过亡者界而已。

必然是有旁的什么人,一定不会是我们小桑夏的。”

扶苏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

“可是,总归得让她去试一试。若真的是她,也许这场浩劫还有化解的可能。”

蒙毅急得抓住扶苏的手臂失声吼道:“可你也说了,万一真的是她,我们,我们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可能,可能她就,就化灵归无了。扶苏,你怎么忍心?怎么能…”

蒙毅吼着自己也知道这事,势在必行。

于是,吼到一半声音便低了下来,最后陷入沉默之中。

忍心?!扶苏又怎么可能忍得了这个心呢?

若是要他的命,用他的神魂便可稳住亡者界的能量外溢,可挽浩劫于未然,他会的,一定会。

可是,换了桑夏,让他如何做抉择?

终于,那个命题,还是摆在了他的面前。

轰隆隆的灾难巨轮,该向他最心爱的人碾去,还是不顾众生之安危?

他不仅不是个政客,承载不了替其它人做抉择的沉重。此时,他连合格的爱人都做不到了。摆在面前的,是将陷他于永恒痛苦之中的选择。

不论怎么选,他都将永无宁日,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煎熬。生,不如死。

希望一切只是一场噩梦,梦醒来,他的桑夏,仍是在茶山上遇到的那个彩虹姑娘。

而他也还是那个陷于前生仇恨痛苦中的灵魂。因为与此时相比,那些过往种种,已经都算不得什么了。

曾经,他不知道危机在哪里,为何命运突然在他面前举起了屠刀。

此时,他知道了危机为何物,可是命运却将屠刀握于他的手中。

无论挥向哪一边,这一刀必落无疑。

而他,将自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个秘密之中的秘密,他已经无力化解了。唯有一试,才能证实那把刀,是不是真的被命运强塞在了自己手中。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挂在沙发扶手上空荡荡的双手,就好像那里正有一把明晃晃的利刃,泛着寒光,照在他狰狞又狼狈的脸上。

狰狞,是因为他已经在内心里断定自己的猜想。

所以此时的他,只觉得自己就是个刽子手。

狼狈。能不狼狈吗?他做不到知情而不为,却又不知该如何为。

桑夏,他已经放不开手了,不管如今的这个她是不是原来那个她,不管她是怎样一种存在,他都不可能放开手了。

芸芸众生,他又岂是那种坐视不理呢。

是的,他曾失望、失落,灰心地远离尘世入林地休眠。

可他真的冷漠吗?不,当然不是的。他一点都不冷漠。他只是累了,心中寒凉没了气力。可若世间有劫难他会当仁不让站出来的。

他必然不是这个世界的大能,也不是什么英雄救世主,可是他会。会在人们需要他的时候,站出来。

这个世界原本在他眼里也没多少美好,更提不上温柔。

可是因为她,他渐渐地也感受到了一些美好,丝丝暖意。

海伊提的简单执著、交警谢大安的敬业正义、查家二老的朴实热情、苏幕公司那些为了被人欺负的同事打抱不平的职员们…甚至连油滑的光头陈、善研人心的胖子吕梁都有些可爱。

他越来越能感受到陌生人友好的笑意,举手之劳便得到的真诚道谢…

一切的一切,已经在他自己都没察觉之时,于心中生根萌芽了。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冷傲超然物外的公子扶苏,两千年的岁月里只有这半年间,他觉得自己是真正地活着,活得那样踏实而有温度,活得那样有烟火气。

像一个,真正的人。不,他就是个真正的、生活于这个世俗间的人啊。

也许他不太懂人情世故,不善于关怀备至,可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没有人需要他时,他独自在角落里看看山头日升月落,数数那棵樟树今天又掉了几片叶子,与院子里的蚂蚁聊聊天。

可当任何人需要他时,他会说,我在!

芸芸众生,众生芸芸。在这熙攘的世间,大部分都是他所不认识、毫无交集的人。

可是,当这些人的生命全都摆到眼前,让他做抉择之时,他被迫地被绑在了所有人的命运之轮上。再无回头之路可走。

在这辆命运的巨轮上,还有子夜、染儿、陈朦、平儿、骆宾…

而且,若真如七千年前那场巨灾一样,那么除却人类之外,浩劫所能席卷的还有万千秘族。

北方的老狐狸,飞羽洛溪的珏翎、元慎…归吾的族人、威尔王的族人…还有,他自己。

所谓,大洗牌,便不可能独留一块空缺。

若扶苏不是扶苏,而是别的任何一个人,或许会认为,横竖浩劫所到之处,生灵涂炭,桑夏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左右是个死,既然逃不过,还不如牺牲自己挽救苍生。

是啊。是这个道理啊。

可是,他是扶苏。

他是她的扶苏啊。她曾在奄奄一息中,在血流如注之时,心心念念唤着他,希翼他去救她。

结果,他晚了。他没能救到她。

而如今,她以分身复活归来,却要被他推出去挡浩劫…

他真的,做不到。

如果他不是他,那么一切似乎会好办一些。

他权且等着浩劫来临,在大家一同毁灭之前,带着她好好看看这个美好而温柔的世界。

毕竟,曾经的她,那样深爱这个世界。

如今的她,又对这个世界如此好奇。

不论是她,还是‘她’,都还没看够这个世界的风景呢!

第三百九十三章 这片星空,我记住了。

初春时分,气温总体来说仍是寒凉。

只不过,昼夜温度的反差较大令人产生一种错觉。好似天气确实已经暖了,只不过夜间不太尽如人意罢了。

风儿吹着,出离了结界,扶苏与桑夏行到后山处。

远远地,还能看到些微高耸的建筑,大部分映入眼帘的,仍是绿意盎然的苍松古樟。

不管春夏秋冬,这些古老而坚挺的树干,永远风吹不折、屹立不倒。

倒不是它们有多粗壮,更多的是山体将风挡去了多半,余下的便是丝丝微风,惊得起微澜却拂不动虬枝。

后山有一弯小溪涧,两旁是被水冲刷得圆润光滑的石头。最大的可坐下三五人,最小的,最小就看不清了。

夜色已然如墨,若不是元慎留给扶苏的灵光羽,两人怕是也走不到这深林之中来。

他也不知道她要干嘛,只是静静地在一旁跟着。

两人也不说话,一前一后缓步走,头顶身后不远处还缀着一朵‘白云’。

‘白云’时不时发出一声‘呦呜’的清亮鸣叫,令到整个山涧有了不少生气。

桑夏坐在那块大石头上,发觉比先前看到的还要大,索性躺得四躺八岔。

‘白云’落到她身边,嘴里衔着不知何处得来的一枚松果,放在石头上,时不时拿弯曲的喙叩一叩。这是它的玩具,谁也抢不走。

躺了一会儿,夜空中还是没有亮起一颗星光。

扶苏坐在一旁感觉到臀下的微微凉意,不禁扭头看向躺着的小人儿,打破了沉默。

“起来吧,溪石寒意重。”

桑夏没有理会他,仍独自望着暗黑如练的夜空,久久之后意惫神懒地说:“唉,没劲,城市有什么好。连星星都找不见一颗,黑漆抹乌的一点都不好看。”

想了想,扶苏微微一笑信手拈起灵光羽挥向桑夏头顶,结果却被布风鸟扇动翅膀飘去了更高的林中。

鸟儿腾身飞起追了过去,扶苏手掌微张,一道金光缓缓划破虚无的空气、形成一道圆形的光门。

“走,带你去看这世界最美的夜空。”

一句话,成功引起躺着懒得不能再懒的人儿关注。

立马起身,毫不怀疑地急急往金光门走去。她当然知道扶苏不是说胡话诓她,昨天酒醉之后,这家伙还想着带她去看雪域极光不是。

她也还没完全弄清自己的能力,并不知道其实自己也是可以随心念跳跃到世间任何角落的。

这一点,扶苏知道,但他不说。

至于为何不说,大抵是不想让她随心所欲到处去闯祸。还有一点,他自己也说不清的,也许私心里就是想让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一些了不起的能力的。

原本,他在小桑夏的眼里,不就是神明般的存在吗?

可如今到了她的眼里,自己却除了是个控制狂就什么都不是了。不知为何,想起便有些郁结。

扶苏将之归结为,分身亦是桑夏的一部分,且本就是同一个身体,自己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待遇也份属正常。别的,也就没再多想了。也顾不上去思考这些有的没有的。

布风鸟机灵啊,丢了松果衔住灵光羽,见两人钻进了金光门,立马拖着长长的尾巴跟着飞了过去。

青海。黑马河的夜空下,一道无形的金光之门走出两个身影,以及飞进一道白影。

远处有经幡在风中舞动,五彩斑斓也不明艳,反倒有些与天相接的肃穆之感。

天空并不是那样黑,而是如深深洋底的墨蓝。蓝得发黑,却仍是蓝色。

空无一人,连风声也极其温和,世界一片寂静。

银河垂泄倒悬,直直划在夜空之中,那朦胧的墨紫、浅紫蕴出一道长长的泓沟,漫天的点点星光,或耀眼、或闪烁、或柔和,散落遍布无处不在…

桑夏抬头仰望苍穹,银河如破空的蛟龙,星光如片片龙鳞,不仅照亮了整个夜空,更照亮了她的一双美目。

圆圆的黑瞳之中,映衬出整片天空的光,细碎明亮,闪闪动人。

她望着夜空着了迷,他望着她的容颜着了迷。

‘呦呜’布风鸟绕着两人周身欢快地飞舞,时而高高飞起、像似要去衔一颗闪光来给主人玩耍,最终却发现无论它飞得多高,那些美丽的闪光,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她…”桑夏仍旧抬着头,一眨不眨地望着繁星满布的夜空,突然轻声开口道:“也看过这片星空吧。”

扶苏沉吟了片刻摇头,“她还没有。”

“可惜了。不过,也许她此刻也在看着吧。”

…“或许吧。”

或许吧!希望如此,他的她就在身体的某个角落里,也凝望着这片夜空。

繁星很美好,她若尚在场,定会高兴地抓住着他的手臂惊叫起来。

“扶苏,如果…如果她回不来了,你还希望我在你身边吗?”

突然的问话,然而扶苏毫无思虑地回道:“不会的,她一定会回来的。”

桑夏眨了眨眼,也许是看着闪光久了,眼角发涩罢。低头抬手之际,一只短笛便捏在了手中。

没有大漠孤烟直,笛声不够清亮,透着远古风尘的苍茫空蒙。

这曲子,他听过一次。在她刚到润庐的时候,站在屋顶吹的便是这一支。

曲调像在诉说一个久远的故事,但这次他却在悲凉中听到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有思念,深透骨髓的思念。

还有,告别!

扶苏并不十分精通音律,只不过在子夜千年来的熏陶下,有了一些粗浅的认识。但他却真真切切在她的笛声中听出了一种极其深重的意味,是告别。

别了,思念的人们;别了,故乡;别了,这个纷繁华美的尘世;别了,在时光里兜兜转转的灵魂!

他不知道她在告别什么,却听出了曲调中的告别之意。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她似乎从来都不属于这个尘世,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就如同她的来历一般,寻不到踪迹,或许有一天,她就会同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似乎,她自己是知道这一切的。并且,那样眷恋,那样不舍,然而却孤绝地要告别一切。

为何?为何!

若有前生,你一定是个不寻常的人。一个愿为眷恋,而告别一切的人。

扶苏不知道何时湿了眼眶。他不是个易感的人,抑制情绪他一直做的很好。

但这笛声里那难以言说的孤绝气息,与曾经的他,何其相似!

扶苏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吐出,似乎这样做便能将胸中郁结之气排尽。

然而,心神依然沉于其中,如暗夜里被激起的湖面,微弱而绵长。

一曲终了,桑夏收起短笛,又再仰望星空。

“我也希望她能回来,回来亲眼看一看,你想让他看的这片星空。

你有事情想对她说,对吗?”

扶苏

“等你想好了怎么说,再开口吧。我不会安慰人,你也别想我对你说些什么好听的话。

我在一天,你就得面对我一天。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怎么想搭理你。

不过,我会尽量学会怎么跟你相处。”

扶苏呆愣着,说不出半句话来。

片刻之后,她仰望着天空,好似笑了笑。

“回去吧。这片星空,我记住了。”

是夜。众人酣睡沉沉,连原本忧心忡忡的蒙毅,都喜笑颜开地入了梦乡。

唯有扶苏辗转难眠…

一大清早,精神抖擞的林染,披着外套、提着包下山,走到半山腰,就看到在山腰处吞云吐雾的桑夏。

她现在已经脑补了这是哥哥赋予桑夏的某种特殊能力,早就见怪不怪了。

远远打了个招呼,桑夏抽空扭转身、点点头示了下意,继续她的‘游戏’。

林染还是有些可惜不能再和桑夏‘出双入对’一块儿上下班,早就习惯了两人如影随行般的陪伴,一下子突然变了,多少有些畅然若失的感觉。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一来,哥哥和嫂子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也好!

苏慕的晨会刚刚结束,接待处便来了急惊风似的电话,茹瓷听闻来者有点拿不定主意,遂向林染报告了一声。

林染拧着眉头心里奇怪,这姬老师从哪儿知道的消息?自己这第一天恢复上班,就找上门来了。

顾不上想太多,赶忙吩咐将人请上来。

姬戎渊面容明显地消瘦了不少。虽然林染与他接触不多,但这种消瘦的程度肉眼可见。

“姬老师,您亲自来苏慕,真不好意思,年后都没来拜访…”

客套话总归是要说的,只不过林染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姬戎渊怔怔地盯着林染,眼神十分复杂,林染完全看不懂,内心里有些小小的担忧,不明白这位性情古怪的老师,突然抬手打断说话是为哪般?难道是要撤回合约吗?

年前的事件,多多少少对苏慕还是造成了一些影响。不过林染倒觉得并无大事,反倒是看清了这个行业内某些公司与个人的嘴脸。

见高踩低,约定俗成。无所谓了,爱谁谁,失去的总能赚回来。

能始终如一与苏慕并肩的好伙伴们,她会一一铭记于心,将来必然会有更多的商业机会合作共谋。

如果这位古董收藏大佬要收回合约,对于目前正在进行中的项目,确实会有很大的影响,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弥补的办法。总归,少了谁地球也不会不转嘛。

林染多虑了。

姬戎渊垂下眼眸,像似猜透了她的心思,面无表情地说道:“合约之事林总无需担心,一切照旧。不过,你们公司得换个与我这边对接的人。”

林染微舒一气,笑笑点头应道:“好的好的。马上就安排。姬老师,非常感谢,您的信任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苏慕有您这样的朋友,是我们的幸运。”

“你是幸运了,可怜我们阿蓢…”姬戎渊垂着头,轻声嘀咕了一句。

“姬老师,您说什么?”林染疑惑地笑着微皱了皱眉,什么都没听清。这位古董大佬确实像桑夏说的一样,性格太怪异了!

姬戎渊抬头看了她一眼,“没事。”

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想去桑夏办公的地方看一看,可以吗?”

林染…睁着迷茫的眼睛,完全不理解为何这位古董大佬,会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

可以,吗?

“当然,可以。”林染起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带您过去。”

自苏慕大调整之后,桑夏进入了新部门,原本林染是计划让她再历炼一番后,提拔上位的。结果,出了那档子事。

新部门独立设在林染的总裁办旁边,远离外间的玻璃幕墙,所以姬戎渊暗夜里来寻了几次,也不知道一百多个办公位,哪个才是桑夏的。

他,实在是想念她了。

说不清,道不明。很奇怪的一种情绪。

她不在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在几次接触的过程中,她甚至没给他留下一样供以念想的物件。

什么都没有!姬戎渊两手空空在九溪玻璃屋里,思念成疾。睡不着,也吃不下。

两千多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超脱出了一般人的情感。但结果,到了底还是逃不开思念腐骨蚀心的痛。

两千多年前,神蓢殁了。他找尽一切办法终于寻到她的一缕残魂,供养起来。

这是一份念想,一线希望。因为这份执念,他和弥生才能咬着牙,撑过那漫漫无边孤寂的年月。直到她的残魂一点一点成形,希望之光燃起,照得两人心头发亮。

可如今,桑夏死了。

死了!连残魂都寻不到踪迹了,连感应的灵力之光也消失了。

这就意味着,阿蓢已经彻底消失了。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

接受不了,可却被命运强扭着头去面对。

日夜磨折的痛,突然发现自己两手空空,没有一样她留下的东西。

对此时的他来说,只要是她的物件,便能解一时的痛楚。

睹物思人,或许有些人会越看越痛,可他管不了。他只想手里握有一样她的东西,似乎这样痛楚便会轻一些。虚妄的幻想!

他也知道是虚妄。可是痛到魂灵麻木的人已经管不得这些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决定

乔子夜上楼唤了三次,扶苏听到后打开‘莫见界’结界,却无心应对。

蒙毅硬着头皮面色黢黑地说了句,“我们不饿,你们吃吧。”

令人煎熬的秘密,又怎能是一顿饭的功夫就能想明白的呢?

就算给扶苏一年、十年、一百年,他都不可能想到妥善的化解之法。

至于答案…永远都不可能有答案的。

当杨十七第一次道破桑夏两重身的事情之后,蒙毅劝慰苦恼的扶苏说‘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只是当时谁都没想到,将来的事会是如此这般难以面对的可怖之事。

并且,这个将来,来的好快。快的令人措手不及,快的让扶苏失了神志。

其实,就算慢又能如何?再过十年之后,让他面对此时的状况,又会有什么改变呢?

难解的题永远难解。更何况,这道题,根本无解。

“扶苏,咱俩先别自乱了阵脚,就算要试咱们也找个办法。比如悄没声的带桑夏进亡者界,回头再问问杨十七守冥官那儿的反应,就知道答案了不是。”

蒙毅已经将大脑动作到了极限,也仅想到了这么个办法。

扶苏苦涩地摇头,两眼无神地看向玻璃顶棚外的天空,“杨十七可是那种好糊弄之人?

若真的是桑夏,亡者界中能量稳定的消息传给她,我们一问,她势必会想到必与我们有关。”

“蒙毅,”扶苏收回眼神看向他,讷讷地问道:“若桑夏真有稳定亡者界的能力,便可救下所有人。

而这所有人便包括了陈朦和平儿,还有子夜、染儿…所有,我们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们。

你会希望让桑夏去吗?”

去吗?去干嘛?

蒙毅不傻,他明白扶苏话里的意思。更明白,一个‘去’字代表着什么。

一去不复返,从此世间再无此人的存在。

蒙毅呆愣着发怔,木讷地缓慢地摇着头。

以一换百,战场上这样的牺牲,是备受推崇的。那个一,便是勇士、英烈。

可若那个一,是小桑夏…他不知道。

久久的沉默之后,后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很久了,很久没有听到桑夏这样的笑声了。这个桑夏性子淡漠多过温柔,刚得有些硬气,说话扎心极少笑。

而此时,就像是特地在提醒两人似地,熟悉的笑声响起。

接着便听到她轻轻地说话声,“布风,你怎么这么会吃的?你这么会吃,我怕我养不起你呀,咯咯…”

扶苏看向蒙毅,蒙毅的眼眶已经微微泛起了红丝。

“扶苏啊,咱们不还有三年时间嘛,再想想办法。

亡者界那群老家伙们,一定比咱们有办法不是。再等等,不急,不到万不得已,可别打丫头主意啊。

扶苏,你听到我说话了吗?你倒是说句话呀!”

扶苏转身附在沙发靠背上,望向楼下后院里逗着布风鸟玩的小小身影,心中一阵怒意翻滚,转而是难言的悲怆。

天下众生亿亿万,独独就是不肯放过他。

被阴谋算计是他、被亲弟弟坑害致死是他、遭逢奇遇活过来是他、行走千余年心灰意冷还是他。

以为遇上她,生命里便有了光彩有了温度,然而连他唯一的她,也未能脱开他这像被诅咒了似的命运。

他本不是什么迷信之人,而此时,却突然地相信了命运二字。

原来,凡人将所有的无奈归结为命运,是这样的感觉。

恨念滚滚而来,匆匆而去。因为他看到她突然仰头望向他的面容。

桑夏抬起头透过画室的玻璃墙,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扶苏,也不知在想什么,难得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久违了!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她对自己笑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虽然,他知道此时的她,仍是分身还不是真正的她回来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将自己融化在这个笑容里。

也许,那个‘她’就在身体里对着他笑呢。

因为这个笑容,扶苏僵硬悲怆还有些恨意的脸上,蓦地绽起一抹笑意。

这是本能的下意识反应。他已经习惯了随时随刻回应她的笑,就好像她唤他一声‘扶苏’他就会自然地应一声‘嗯’…

只那短暂一笑,桑夏便又转头追着布风鸟跑到山腰去了。

扶苏望着那个欢脱四处乱蹿的身影,久久注视不发一语。

蒙毅也是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那个熟悉的笑脸,唤醒了他记忆里那个可爱的明朗女孩。

不管怎样,桑夏就是桑夏,分身不分身的他不在乎了,只要桑夏在就好了。

救世的大道留给那些大能吧,那个喊着他叔的小女孩为什么要承担起那样重大的责任呢?

就算死,他也可以陪着陈朦平儿他们一起去死。

反正没了谁,他都觉得活下去很困难。之前已经有过一次痛彻心扉的体验了,他不能再承受一次。

况且这次还得要自己亲手将她推出去。不行,他蒙毅做不到。要死大家一起死好了。反正他已经再也承受不起失去的痛苦了。

蒙毅是莽汉吗?当然不是。

他也曾是驰骋沙场的将士,还曾伴于一代帝王身边。只不过是缺少算计,不精于人心罢了。

他从来都不是个愚蠢的人。一次又一次的痛失,再硬的铁汉也有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

“蒙毅。”扶苏仍目不转睛地望向山腰处,时而蹦跃、时而躺在草地上的人影,声音发涩地说道:“你说的对,还有时间。我们,好好陪她去看看这个世界吧。”

蒙毅!!!

“什,什么意思?扶苏,你这话什么意思?”

蒙毅的心念之声,扶苏一字不漏地听着了。

他又何曾不想呢,大家一起去死好了。反正他也活够了,没有桑夏的生命还算什么生命。

反正大家都要死了,赵高、盘冥洞的神秘人,还没找到的那个蠢弟弟…所有觊觎她、害过他的人都该尘归尘土归土,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不是吗?

可是,他终归是做不到的啊。

“等看遍风景,我会将所有猜想告诉她。我们小桑夏是个智者,她,会做出选择的。”

蒙毅!!!腾地从沙发椅上跳起来,指着扶苏吼:“不行!我不许。要死一起死。我不许你告诉她。听到没有。”

“有一次,在后院,我和桑夏喝茶。她问我这世间为何会有坏人!

我告诉她,因为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好人。

我说我们的手上都曾沾过人手,死在我们手下之人千千万,可最终我却没能保护好任何一个想要保护的人。

我说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是一个好人,但我是个弱者。”

扶苏眯着眼趴在椅子上,望着山腰处的身影,记忆却回到了某个冬日暖阳的午后。

蒙毅呆愣着,无言地看着扶苏,心随着他缓缓的述说静了下来。

扶苏指了指头顶的阳光,“那天也是这样,暖阳高挂。

她就指着阳光说:阳光有能照射的光明,就有它照不到的黑暗。

不是所有的光明永远是光明的,也不是所有的黑暗是黑暗的。

黑暗的地方,总会随着它的到来,变成光明啊。所以,你就是你啊。

你就像它一样,一直都在,也一直是个好人。”

蒙毅无言沉默看着扶苏脸上两道清淅的泪痕。下这个决定,他的心,有多么的痛!

“我不能让她失望。蒙毅。你知道吗?在她心里,我一直是个好人。虽然我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但是,蒙毅,只要是她想的,我就要为她做到。”

“她说这个世界很美好,很温柔,那我就带她去看看这个世界有多美好,多温柔。”

蒙毅不忍地别过脸上,他从来没见过扶苏这样无助,像个孩子般趴在双臂上泪潮汹涌。

失去桑夏时,扶苏崩溃过,殇动举城皆哀,万物生灵一夜间均感受到了他心底的绝望悲恸。

而如今,他却要亲手将失而复得的那个唯一推向深渊…

他的心意,已经不能用悲伤来形容了。

“如果,此时的她不愿去亡者界一试,那么我便陪着她共渡这三年时光。

因为,我们小桑夏一直都在那具身体里。三年之后,我们便一同面对浩劫吧!如此便是最好。

若她愿去,我也会陪着她。不论她做什么决定,我永远都不会再离开她了。永远不。就算要化灵殒落,我,也要陪着她。”

蒙毅清楚知道,此时自己说任何话都不可能改变他的心意。

这个便是扶苏的决定。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再令他转意别投。

若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则最好,若没有,那也就如此吧。

虽然,一旦如果真的那天来临,他与桑夏一同化灵殒落,所有的仇与恨、怨与念都将化为乌有。

赵高的罪业他管不着了,蒙恬兄长他也管不着了,染儿、子夜、素儿,山头的众人,他都管不着了。

就让所有的罪与怨随风去罢。虽然这样一来,等同于他间接救下了仇人。

可那又如何,他已经顾不上了。说他儿女情长也好,成不了大事也罢。谁在乎呢?

历史的归于历史,未来的还在到来。

“扶苏,”蒙毅也似是心中有明断,握着双拳拧声道:“兄弟陪你。你和桑夏若不在了,我也不独活…”

扶苏坐起身,弹指掠去泪迹摇头。

“不。不管我们在不在,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替我看着子夜,看着染儿素儿,照顾好陈朦平儿他们。”

扶苏想了想,心里知道只凭这些还不够足以令蒙毅心志坚定。

“蒙恬,兄长还在赵高手里被控着,你不能让他这样一直为仇人行恶事。我若不在了,你得将他寻回来,顺便,替我将赵高杀了。”

原本,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并没在太大的意义。

找到赵高与蒙恬是早晚的事儿。有盘冥洞的结界为护,他们的踪迹也确实不是没日没夜满世界乱飞,就能找到的。

曾经二人都认为,赵高总不至于藏千年万年,总得出来走动走动的。而且盘冥洞也并不是真的就无迹可查,何处恶灵多了何处便有极大嫌疑。

…可是,现在,时间对于扶苏来说是何其珍贵。

他终于体验到了这种久违而陌生的急迫感。

三年,在这短短的一千零九十多天之内,他要陪着桑夏去看她想看的风景,尝想尝的美味,听动人的音乐…

他要将所有时间都给她,一分一秒都不想要落下。

并且,也许这些时间,都已是高算的了。

三年之内,谁又知道是一年零两个月?还是两年零十一个月呢?

浩劫的倒计时不是刻着度量的沙漏,看不见摸不着,也许杨十七会提供介信,让他们有准备的时间。但那亦是未知。

既然决定了,那就宜早不宜迟。

所以,深心里,再不舍,扶苏也决定了会提前将自己所知的以及猜测的,全都告诉她。

然后,便是等她的决定。

莫名地,扶苏觉得自己有些卑鄙,这就好像将一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桑夏。

但是他又能如何?就算不告诉她,末日终归会来。

也许到了那一天,她会怨恨他的知情不报。所以,再难堪,他的决定也只能下到这里而已。

能做的,便是生死同行。她在哪,他就在哪。

至于其它。其它就交给蒙毅吧。

让他活着,精彩过一生。找蒙恬杀赵高,不过只是让他能名正言顺更有活下去的原由。他了解蒙毅,若不如此,这个‘莽汉’定不会选择独活的。

终归有人可以圆满的,不是吗?

也许,殊途同归也是他与桑夏的圆满。

蒙毅愣怔了片刻,突然冲到扶苏面前将他从沙发上揪起身,满目通红低声说:“我不。

我告诉你,前生你是我的主君,可现在我们只有兄弟之情。

你说的话我懂,但是,三年时间足够了。让我们一起去把兄长找回来了,再一起杀了赵高那个祸害。

我懂你的心意,扶苏,桑夏也会懂的。

不管怎样,就算最后大家都得死,我也要跟你们死在一块儿。不许抛下我!”

扶苏蓦地一惊又一暖,一阵窝心。

兄弟啊,你怎么不按牌理出牌呢?这时候不该是被计策所迷的吗?!唉……

第三百九十二章 大方的乔子夜

当岚飘飘接过乔子夜的巨额支票后,一转身就不见了踪影。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归吾望着头顶的天空,陷入了沉思。作为知道秘密的第五个人,他也一样经历了从震惊、惶恐到定下心神的过程。

云汐恩主啊,您在天之灵,可能看到七千年后您舍身护卫的天地,又要风云再起了!

归吾是可靠的,他不会平白失控,但若末日之灾重现,难保到时候会压抑不住体内的熔火之心,从守卫者变成毁灭者。

思前想后,归吾下了决定,若真到了那一天,他就找个无人之地,与熔火之心同归于烬吧。

巨额支票交出手,子夜却不再心疼了,他并不知道那个可怕的秘密。只是他从来没见过扶苏这么笃定地,要求他做一件事。

既然扶苏不愿说,他也不会强问。还是那个道理,他是个废物,就算知道了他也帮不上忙,不如好好地做好眼前事。

同样的,出于对扶苏的了解,子夜心里也隐隐地感觉到,有大事要发生了!

素儿被桑夏拐跑了,两个女孩在山头追着布风鸟,玩得不亦乐乎。

山间到处都是银铃般的笑声,和‘呦呜呦呜’的清亮鸣叫。听上去,岁月静好,和乐融融。

杀手锏已出,可蒙毅这铁头却是认了死理,扶苏心知说再多说无用了。便就依了他吧!

未来在来的路上,人也还在活着的途中,总不能因为知道了死期将至,就此消沉干脆自行了断先吧。

他们不是那种脆弱无助的人,更不是只知逃避的孬种。沙场点兵征战边疆的男人,哪会就这样认命呢?!

唏嘘有之,不舍亦有,抉择再难,心意也定了。那,就在彼此的余生里陪伴前行吧!

天塌下来人也是要吃饭的,更何况,天这不是还没塌嘛。

蒙毅收拾好心情,出门买菜去了。预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庆祝一下。

庆祝他终于还是和扶苏站在了同一条线上,庆祝这个世界目前看起来还是一片平和的稳定模样;

庆祝得知一切还算早尚,还有时间让他与想要好好对待的人日夜相处;

庆祝生者仍还能为生而活、不必因得知噩耗像自己一样备受折磨,庆祝…所有想要或值得庆祝的事情。

陈朦早早收拾了铺子,心情有些低落。春节过后生意一落千丈,先前为母亲治病花去了她所有的积蓄,所以不拼命挣钱实在不行啊。

小孩子长得很快,过没几年就得开始上学了,到时候一系列费用,就够让她头痛的。

这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女子,从头至尾,她都没有抱怨过蒙毅怎么不去好好挣钱,养活自己娘俩。而是自己在那没日没夜地拼命干活。

不仅如此,她还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蒙毅。让一个大老爷们天天扎在店铺里头帮忙。平儿接送是他,负责做饭送菜也是他,去花墟进货、搬货都是他…

所以,蒙毅难得说今晚麻烦她帮忙打下手做顿大餐,她就毫不犹豫提前收了店门,去幼儿园接了平儿,娘俩比蒙毅还早到了润庐。

平儿是个鬼灵精,早早感觉到这个桑夏姐姐跟以前有大不同,但小孩子也没想那么多那么深,依旧是很喜欢缠着桑夏玩儿的。

更何况,后院里还多了只特别漂亮的白鸟儿。桑夏和素儿两人围着秋千上的平儿转,生怕一不小心把小家伙摔伤了。

子夜有点儿心事,始终还是担心的,没来由扶苏也不会让他斥资给岚飘飘那个坑货。

在他看来,那个奇怪的女人,就是个坑货无疑。不过,给陈朦买房子的事儿,他倒是很大方地一口应下了。

不用买,现成送!

蒙毅一早就知道陈朦现在住的老式筒子楼,是她先夫留下的,地方虽小却也温馨。

不是不好,只不过陈朦曾提过一次,现在自己和蒙毅在一起了,再住在这屋子里,感觉还是有那么点儿怪异不自在之处。

如今他们已经算得上是两口子了,虽然没有婚礼、没有登记之类的。

一来蒙毅也没有现世的身份,不可能跑去婚姻登记处给陈朦一个名份;二来也不需要,所有人都看低了陈朦,她并不是那种非要个名头的女子。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蒙毅想要给她一处避风的港湾。

她想要的不就是一处安宁吗?那他就给她。

换作以前,蒙毅还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自己与扶苏之间,早就不存在钱财尴尬。可他也不是那种厚颜之人,上辈子好歹也是个体面人呐。

如今就不一样了,末世将来,钱财这种本就是身外物的东西,也就更不值一提了。该用用,该花花。

所以,当扶苏提出为他给陈朦提供一处更好的居所时,他一口答应了。还有些激动,古铜色的脸也看不出红不红,反正一时高兴得都将愁云抛去了天际。

管他将来死不死的,现在先享受一番也好。不是么。自己过得再糙无所谓,可不能亏待了这娘俩啊!

乔子夜也没别的爱好,一直以来生意做的一般般,生财之道只有一条,多囤地多买楼。

所以,置办下润庐这片小山头之后的二十年间,周边有新开发的楼盘商铺,他就会第一时间冲过去看房。

大概除了茶与琴之外,子夜最擅长的就是买房了。

只要他看中的地儿,没有不火的。由此不仅赚的盆满钵满,房子也是多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要不那些售楼小弟小妹们一见到乔子夜,就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副看到暴发户财神爷的样子。

区区一套住房而已,简直不要太小儿科。

晚餐后,蒙毅就拉着陈朦去了偏厅,当子夜拿出产证说让她明天一早跑一趟过户时,她都傻了。

两眼呆滞着,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连连摆手说不能要不能要。

子夜呵呵笑着说,这本来就是我兄弟的,我只不过是暂做保管,既然你俩已经是一家人了,那就赶紧物归原主。

话说的极其到位,蒙毅嘴笨只应和了几句,感激地看了子夜一眼。

此事敲定,陈朦晃悠悠地回到客厅,看着儿子在后院追着白鸟玩,突觉一切就像梦幻一般不现实。

太不现实了,听说过天上掉馅饼,也没听说过天上掉房子的啊。

而且,一掉还掉幢顶层复层观湖豪宅!这往少里算也得上千万呐。

她也知道蒙毅的真实身份是阴差,可,阴差的薪水这么高的吗?!!

陈朦摇摇头,觉得脚下发虚,有些站不稳,身子一晃正好被跟在一旁的蒙毅扶住。

他憨憨地微微一笑,“平儿会喜欢的吧!”

陈朦鼻头一酸,再也难抑激荡的心情,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

好在客厅空无一人,蒙毅又急又笑替她抹泪,总算说了句难得的聪明话。

“我不是说过嘛,一定会让你们娘俩过上好日子的。”

陈朦眨巴眨巴眼,圆润如满月的面庞明媚地亮起来,下一刻就靠在蒙毅肩头低低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世上没有人能抵挡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见惯大世面的当然宠辱不惊一些,可陈朦这种勤勤恳恳的升斗小民一辈子都没想过能赚到买房的钱。

别说北上广深了,就算她老家三线小城市的房价也是高不可攀啊。所以,不能说她贪财,真的是太过于惊喜以至于差点变成惊悚了。

子夜的一系列怪异举动,并没有刻意避着谁秘密进行,所以素儿明明白白看在眼里。

夜色如墨时,蒙毅抱着睡着的平儿送娘俩回家后,素儿看似无意地坐到子夜一旁,随意说道:“转性了?不像你呀!”

子夜…正在沙发上抱着手机与明天代办过户手续的经纪,核算一应费用,扭头看着素儿愣了一下,约摸是没反应过来。

“怎么突然这么大方了?”素儿一头长发被平儿编了好几条细细杂乱的小辨子,这会儿正歪着脑袋将之散开。

蓬乱弯曲的黑发有些微微起毛,乔子夜看在眼里却只觉得甜美异常。一时不禁看迷了。

素儿莫名其妙地抹了抹脸,“看什么呢?平儿在我脸上画画了?”

“哦…呵呵,没,没有。”子夜不自然地干笑两声,伸手从杂乱的发间择出根断草。

素儿竟然也没像平时一样狠狠拍开他的手,只任由他继续在发间择出断草来。

桑夏和扶苏不知道去哪儿了,整个润庐突然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素儿看着子夜,子夜看着素儿,四目相交两两相对,无人说话。

时间像停顿住了一般。

“你”、“我”

要么不说话,要么开口就同步。两人不自禁失笑哑然,一道眨了眨眼。

“你先说吧。”又是一样的说话。

乔子夜放下手机,抬起手臂轻轻放在素儿的两肩上,深深地看着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素儿,我…”

素儿早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微微侧着头两眼不停闪动着,等着他继续的说话。

子夜思索了良久,好像是鼓足了勇气,正欲张口说出什么…

‘我的姑娘火辣辣火辣辣,迷人的大眼睛嘴角边的酒窝你的美貌哦,让我神魂颠倒’

乔子夜…素儿…

这,特么又换铃声了!还火辣辣,去你妹的火辣辣,滚…

“打人不打脸,说好的还要靠脸混饭吃呢。白素璃你也太不讲道理了啊,这特么说打就打,一点征兆都没有的啊!”

乔子夜莫名其妙地捂着脸,委屈地嘟囔着。这下好了,真的是火辣辣了。

素儿满脸通红,抛了个白眼、蹬蹬上了楼,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好容易给你个机会,老娘姿势都摆好了,你给我听什么火辣辣,不揍你揍谁?!

这委屈他乔子夜受得了吗?受得了。

谁让揍他的人是素儿呢。打也打不过,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没好气地接起电话,正想着这陌生的号码不管是谁,逮着先撒通气再说。

“喂,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哦,你,你好。是乔,子夜吗?”

咦,陌生归陌生,但好像是在哪儿听到过这个声音。

子夜细细想也没想起来,索性问道:“你哪位?”

先前还怒气冲冲的,一听是女孩的声音,顿时气消了大半。不是他好色,实在骨子里本就有怜香惜玉的君子品德。

关于一这点,没少被素儿误会。先是师暄暄后是阿妖,可他就是不知死活没半点自知,压根也没意识到自己所谓的君子品德实则也算是个祸害。

“我,我是明堂的贺兰。延音贺兰。”

声音怯怯的,光听都能感受到一种小女儿家的羞涩意味。

子夜??…哦,想起来了,那个喊归吾亚父的幻灵族女子。前后见过几次面,接触最多的一次就是昨天的火锅局。

“哦,你好。那个,有什么事吗?”乔子夜很有君子品德客气有礼地问道。

“乔,子夜,我…近来想出去走动走动,看看人世。但是亚父说他有事不能陪行,师姐姐说您古道热肠,所以想问您是否有时间,能陪贺兰出外走走。”

子夜……

他听扶苏说起过,这个被人诓骗、偷走飞羽洛溪神器的女子,实则心性极其单纯,想来是没在人世走动过怕在外间惹起事端。

是了,是了,万一惹点事,还不得自己去收拾烂摊子。罢了,那就去吧。

这不连师暄暄都说自己古道热肠嘛,可不负了这盛名啊。嗯!

“好,明日我有事要办,待办妥之后联系你。这个是你的手机号码吗?”

电话那边奇怪地安静了会儿后,“好的,是的。那,那贺兰等您。”

乔子夜挂完电话有点儿一头雾水,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一转头,就看到素儿正站在扶梯旁,抱着双臂歪着脑袋,冷冷地看着他。

…没来由的一阵发虚。

我这也没干嘛呀,可为何心底发毛,脊背发凉呢?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奇怪生理反应?

乔子夜眨巴眨巴眼,咽了唾沫,正想开口说句啥,素儿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后,遁影化为一道绿光掠出了门外。

“我…”子夜干巴巴地看着已经没了人影的扶梯处,内心一紧。

很是纳闷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求生欲在潜意识里疯狂提示,但是子夜本人却硬是直男思维,没想到一点可能性。

他哪里能料到这是素儿在意他的行为,只一味觉得自己搞不好又摊上事了。

而且,这次有可能不是‘火辣辣’这么简单能了的…

第三百九十四章 隔空骂街

还是那句话,饮鸩止渴,有鸩可饮都已是幸运。

所以,姬戎渊忌妒扶苏,忌妒林染,忌妒所有与桑夏有关的人。忌妒得快要发狂,忌妒得半个月便形销骨瘦如失了神志的孤魂野鬼。

北弥生已经疯了。

日夜不断地守着盘冥洞,驱使‘影子’蒙恬到处掠夺游魂、亡魂,就连恶心的血鬼都没放过。

眼见着,再不阻止搞不好就真的要大开杀戒,朝活人下手了。

姬戎渊去了一趟盘冥洞,看到北弥生双眼通红像入了魔怔般的疯狂,心疼得越发难以抑制。

可他不能陪着弥生一道疯,他若也疯了,这个世界就要乱了。再无人能挡住北弥生。

弥生当然算不上是个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

对于亡魂来说,遇上他,便是彻底的走向了终结。

但其实他一直都是有底线的。再如何不择手段,也绝不碰活人一根毫毛,亦不许赵高打这个主意。

而如今因为桑夏死了,阿蓢再也找不回来了,北弥生原本的底线摇摇欲破。

一旦怨愤、悲痛冲破了那层防线,他那邪魅狂狷之下隐抑着的暴虐,便会取一切而代之。

姬戎渊知道,只有他才能压制住弥生的暴虐,所以,千万不能疯。

得清醒地护住弥生,不能再失去他了。阿蓢若是看到弥生此时的样子,一定会怪责自己没有看护好他的。

姬戎渊知道,不管北弥生嘴上再如何强硬,不愿承认桑夏就是阿蓢,但其实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态度了。

每次桑夏来电话说工作的事情,北弥生就会在一旁假装不在意地竖着耳朵听;

每次他去苏慕对楼静静看着桑夏工作回来后,总会繁叨地说起。

‘桑夏今天穿了什么衣服’、‘桑夏今天好像很开心’、‘桑夏今天又加班了’…

弥生都会哼哼地说他是偷窥狂,然后饶有兴趣地听得津津有味;

弥生说不去参加婚宴,听他说阿蓢今天很漂亮,结果二话不说打扮的体体面面地跑了过去。结果,还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

他炫耀微信里桑夏晒出的画作,弥生说不稀罕,却在私底下悄悄地,也加了她的微信…

北弥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桑夏就是阿蓢的事实,杀了她取出魂灵的事儿,再也没提起过了。

姬戎渊从未点破这件事,因为他知道弥生向来是这个性子。

看似冷漠,实则内心藏着比深海激流还汹涌的深情。

玻璃屋呆不住了,他就在外游荡,除去每天盯着弥生别出乱子,便是四处找寻桑夏生活过的痕迹。

偶尔去润庐山头晃晃,大部分时间则徘徊在苏慕周边。

所以,当他看到林染像个没事人似地回了苏慕,心头有说不出的千般滋味。

透过那个被杀手最先杀死的亡魂,看到了桑夏是如何一力护着这个女孩,她在意的人活下来了,自己却…

姬戎渊已经来不及找什么借口不借口的,见到林染便索性上门了。

“姬老师,就是这儿。”林染指着新部门宽敞的一个位置说道。

其余职员各自忙碌着,老大平时也经常来视察工作,所以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姬戎渊沉默地走过去,坐在了桑夏曾坐过的椅子上。

电脑的屏幕黑着,也没有落下灰尘,就好像主人还在,时常打扫。

台面整洁,文件画稿整齐码放在一边。

拉开抽屉,赫然见到一枚缺了口的玉玦。

姬戎渊差点泪目,不停地眨着眼,哆嗦着唇,拾起那块玉玦握在手心里。

这是阿蓢的东西,是新年前夕他交到她手里的。原来她一直带在身边。

阿蓢虽然还没恢复记忆,但她一定是对玉玦有了感应吧。毕竟这曾是她最喜爱的东西啊。

林染完全懵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位古董大佬的奇怪神情啊。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想不通归想不通,可这到底是桑夏的东西,总不能任由他带走吧。

眼见着大佬就要把玉玦塞进口袋了,林染赶紧礼貌地笑着说道:“姬老师,这是桑夏的,您喜欢的话鉴赏一下也不是不行,只是…”

“我知道,这是我送给她的。”姬戎渊冷声回道,不由分说已经收入袋中。

林染见状心想,这要是肯定要不回来了。而且,人家一界古董大佬,总不至于贪图桑夏这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玩意吧。

而且,明显还是破了个缺口的。你要说很喜欢,想拿回去倒也不是不行,问问桑夏就是了。可说是你送的,这就有点奇怪了啊。

“姬老师,虽然桑夏现在不在公司上班了,不过她的东西,我还是得帮她收起来的。”

林染也笑不出来了,她又不是买笑的,你再古董大佬也不能这么霸道不是。

姬戎渊一味沉浸在找回一样阿蓢遗物的短暂激动情绪中,完全没听出林染的说话,其实蕴含着一个重要信息。他继续在抽屉里翻找着,像个埋头于寻找宝藏的贪婪之人。

林染无语了半天,实在忍不了了,清了清嗓子,礼貌地拍了拍快要将头埋进抽屉的人。

“姬老师,姬老师…”

姬戎渊不耐烦地抬头,没好气看向她,“什么事?”

“是这样,姬老师,我本来就准备帮桑夏收拾一下画稿,给她带回去的。

您,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她这儿吗?要不,我帮您打个电话问问,如果是的话,回头我让人给您送过去。”

林染说的很客气了。自己带过来的合作方,莫名其妙翻起员工的东西,这奇怪的举动已经引起不少人探头围观了。再不制止,实在说不过去。

姬戎渊皱起眉,奇怪地盯着林染,好半天没更换姿势。就坐在椅子上,扭着身子,一手还搭的抽屉里。怎么看怎么别扭,可他自己却毫无知觉。

他当然没有知觉了,实在不明白林染在说什么。

什么叫重要的东西?桑夏的东西都很重要,没有哪一样是不重要的。

什么叫打电话问问?你要问谁去?

气氛诡异又尴尬,林染被姬戎渊盯得浑身不自在。

这性情是真的太古怪了,天知道当初桑夏是怎么说服这人签下合约的。

林染觉得自己与对方说话都无能,更别提谈生意了。

“姬…老师,要不,我给您拨电话,您自己问她?可…以吗?”林染鲜少地觉得自己有点hlod不住场面了。

职员们怪异的目光一束一束投过来,自己这个老大的脸往哪放?

姬戎渊…!!!迷茫地紧紧蹙起眉头。

问?她?他?谁?扶苏那个老小子吗?

好好好,老子原本就想问问他是怎么保护桑夏的。那么大个人说没就没了。

你不是帝柏公子吗?你不是号称神明的人吗?你不是无所不能吗?

怎么的,就只会里三层外三层将润庐山头围起来,除此之外别的就不会了是吧!

废物!你老小子就是个废物!

想到这,姬戎渊立时点头,腾起站起身,目露凶光吼出声。

“好,打,现在就打,立刻,马上。”

林染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姬戎渊,那次晚餐的印象有多和善、此时就有多狰狞。完全判若两人!

林染深深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知道这位下一刻还会有什么雷人的举动,立马伸出手请他移步自己办公室。

边走着,赶紧拨通了桑夏的新号码。

提溜着一串葡萄、正在山头溜鸟的桑夏,还没养成随身带手机的习惯。

于是,电话响了三次之后,姬戎渊面色铁青地瞪着林染,一副随时就要发飙吃人的模样。

乔子夜一大早出门办妥一应手续后,将剩余的工作扔给经纪,急气掰咧地往回赶。

眼皮子直跳,大事不妙。素儿是不是又在琢磨着怎么揍我呢?路过芋圆仙店子,顺了几份糖水匆匆赶回,结果推门一看空无一人。

彻底未眠的扶苏此时还在补觉,素儿也不知道上哪去了。等待他的,只有沙发上铃铃作响的手机声。

“喂。”

“咦?子夜哥”

“哦,染儿啊。”

“嗳,是我,叫桑…”林染一脸懵的手还举在耳边呢,手机就被抢走了。

姬戎渊现在已经顾不上电话那边叫什么夜哥的人是谁了,管他的呢,都是桑夏身边的人,骂你没商量。

“你们这帮天杀的废物,我说你们怎么不去死?我们桑夏就是被你们这群废物害死的,你们这群…”

满嘴各种骂人的污言秽语,什么难听捡什么说。没有停顿且不带喘气,完全不给对方回嘴的机会。

乔子夜…???!!!什么情况???

预感果然是灵验的,真真没好事。

可是自己咋就这么贱呢?上赶子来找骂?!这特么哪儿来的神经病,搁电话里头骂街,像话吗?

等等,这不刚刚是染儿打来的电话吗?什么情况?哪儿冒出来的傻逼?

“你特么谁呀你?有这么骂你爷爷的吗?”

不管了,这委屈我乔子夜受不了,先怼回去再说。

管他跟染儿什么关系,反正是他先动的嘴,那就别怪爷爷我不客气了。

骂街是吧,老子吵嘴从来没输过。

姬戎渊骂得正起劲,突然怼了一句回来,反而愣了一下。

他原本也并不擅长骂街,不过是压抑许久的悲伤与愤怒无处释放,这会儿突然暴发了而已。

姬戎渊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好死不死居然撞上了骂街界的霸主。

乔子夜打开免提,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摆,边撸袖子边扯嗓子。

“废物骂谁呢?哟,废物还会开口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是龟儿子养的王八羔子呢。

别怪我不拿你当人,你特么会吼两嗓子,就以为自个儿是人啦…”

叭啦叭啦,尽捡些别人听都没听过的。

姬戎渊又愣住了,说实话,他也是知道对方肯定是在骂自己,有除了头两句,后面的骂街实在有些高深,一下子还不太反应得过来。

神特么反应不过来。反应个毛啊,管他骂什么,回嘴就是了呀。

意识到这一点儿,姬戎渊提高了分贝,试图在嗓门上压倒对方。

“你特么闭嘴,你有本事现在过来,看老子不揍得死你。”

乔子夜…我傻吗?你喊我就过去?这都啥年代了,还带这种隔空约架的?!

“有种你过来,来,揍一个给爷爷看看。”

“有本事你过来。”

“有种你过来。”

“你来呀”

“你来呀”

没完没了,开始进入无限死循环。

乔子夜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每个与他吵嘴的人,都能被他成功带跑偏,并偏进阴沟里去。

林染早就又惊又雷,一个头两个大了。

茹瓷一脸茫然又极有职业素养地关上了总裁办的大门。幸亏隔音效果好,不然整个苏慕都要炸了。

欺负到老大头上可还行,一百多号人,一人一口唾沫淹不死也能给他恶心死。

无语极了,林染傻在一边,看着长得一副文质彬彬模样的怪异古董大佬,对着电话和子夜隔空骂街…

不能让这个闹剧,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别吵了,别吵啦!!!!!”

林染当然知道这间原本属于师暄暄的办公室,做这特殊隔音处理。所以,就算她在里头嗨歌,外面都听不到什么动静。

河东狮吼镇住了姬戎渊,连电话那头的乔子夜耳膜都差点给震破了。

趁着姬戎渊呆愣的片刻,林染抢过手机。

“子夜哥,桑夏呢?跑哪去了,快让她来接电话!”

乔子夜的情绪完全连贯不起来了,酝酿好的骂街情绪没着没落地在半空中飘着,好半晌应了声“哦”。

便听到手机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推门声…林染死死攥着手机开着免提,防备地抬头盯向姬戎渊。

姬戎渊呢?傻了。

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傻了。

他倒不是情绪连贯不起来,只是觉得像被一记重拳击在了鼻梁骨上。整个大脑都晕乎乎的。

桑夏?接电话???她,她还怎么接电话啊?怎么接?

直到手机中响起一阵走动之后,那个熟悉的声音说了句,“谁啊?”

姬戎渊两眼一晕,直挺挺栽倒在办公室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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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走,抢人去!

乔子夜怎么都没想到,跳了一上午的眼皮子,原来是因为有这么一桩糟心事等着他。

而林染是怎么也没想到,看着挺正常一个人,疯起来堪比泼妇。

当然,这是因为她没听到子夜哥是怎么在电话那边开骂的,如果听到了,估计也许会认为姬戎渊可能没那么糟糕。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某个类似泼妇的古董收藏大佬,已经晕倒在她的办公室里。

这下可好,乱作一团,一直守在门边、观察情况的茹瓷立马冲了进来。

两人费了吃奶的劲,手忙脚乱地扶起地上的人,放到电脑椅上坐定后,累得气喘吁吁。

看着瘦削脸凹的,却是重的吓人。

“姬老师,姬老师!”林染拍着姬戎渊的肩,实际上已经不能用拍来形容了,说捶或许更妥当一些。

姬戎渊幽幽醒来,缓缓睁开眼。

他不是脆弱,真的不是。连着将近十天,茶不思、饭不想、睡也睡不着,虽说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但躯体确实有点承受不住这种消耗。

电话!电话呢?姬戎渊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推开眼前挡着他的一切,找手机。

他没听错,那就是桑夏的声音。错不了,一定是。他怎么可能听错呢,不会的。

林染见姬大收藏家像个刚从水里被捞起来的人似地,挥舞着双手胡乱抓着,心里就在想,这怪人该是跟自己的手机过不去了。

也好,至少证明,人没事。不然要真发个心梗、血管爆裂什么的急病,她就是跳进西湖都洗不清了啊。

刚才一阵慌乱,一时情急都不知道随手把手机扔哪儿了,茹瓷打眼瞧了一圈,从键盘底下找到手机,递了过来。显示,仍在连线中。

桑夏茫然对着手机问了句,“谁啊?”

然后就听到那边传来叭的一声巨响,然后是林染和茹瓷两人费劲抬人的吆喝声。

这都什么跟什么?乔子夜在一旁没好气地等着听下文,同时血液里的八卦细胞跃动起来。

他倒要搞清楚,刚才和自己隔空骂街的,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犊子。

听染儿的说话,还喊对方‘老师’?老什么师,有这样为人师表的吗?教骂街吗?

林染清了清嗓子,“桑夏”,那边传来简单的一声,“嗯。”

“那个,姬老师来公司了,他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你这儿?”林染拿腔作势的语调,旁人或许听不懂,但桑夏肯定能明白啊。

但是,她不知道,此时的桑夏并不是那个她所熟悉的桑夏啊!

“鸡老师?什么鸡老师?养小鸡的吗?”

林染一阵无语,还没来得及吐槽桑夏的记性,手机再次被抢了。

“桑夏,我是姬戎渊啊,桑夏,你还活着!你在哪?现在在哪?我来找你。”

林染和茹瓷面面相觑,莫名其妙地看着涕泪横流的姬戎渊。

什么,情况?

桑夏什么时候跟这位古董收藏大佬走的这么近了?关系这么铁的吗?

已经到了这种不顾颜面、自毁形象的地步了?

这怕是只有爱慕者,才会在得知她还活着的消息后,激动成这样吧!!

桑夏??…

“哇,好,特别的名字!”

乔子夜在一旁,同样莫名其妙地看着桑夏,这丫是对名字发表意见的时候吗?你不该问问对方是谁?刚才干嘛骂我子夜哥的吗?

如果可以,顺便再骂他几句给自己解解气啊。

姬戎渊…!!!

他突然想起来了,桑夏第一次来九溪玻璃屋见到他时,说过同样的话。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现在她突然会说这句同样的话呢?好奇怪不是吗?难道她不认识自己了吗?她把我忘了吗?怎么可能呢?

这个时候,姬戎渊已经恢复了理智,大脑转得飞起。

很快,通过一句话,他就判断出来。桑夏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令她将自己忘记了。

没关系。记忆总会回来的。忘记了什么都没关系,改变不了她是他们的神蓢这件事实。也改变不了,他一定要寻回她的决心。

姬戎渊胡乱抹了抹满脸的泪水,吸了吸鼻涕,“桑夏,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林染再次与茹瓷对视了一眼,两脸懵逼。

润庐里,桑夏和乔子夜对视了一眼,一脸茫然,一脸怒意。

乔子夜凑到手机前,“你特么谁啊你,接接接,接你妹啊接。给老子滚。”

他已经气晕头了,“染儿,这神经病哪儿来的,赶紧扔出去,别弄脏你们苏慕那么漂亮的办公室了。”

末了,远离话筒的声音传过来,“桑夏,别理这个神经病…”

电话挂断了,后面说的啥就不知道了。

姬戎渊两眼瞪得溜圆,攥着手机,飞快掏出自己的电话记下了号码。

起身,头也不回,连道别都没有一句地一溜烟,跑了!

林染和茹瓷两人再再次对视,一个摇头另一个也摇头。

“什么情况!!!”

子夜挂完电话,拉着桑夏去喝糖水,嘴里嘟嘟囔囔地叨咕着刚才与精神病患者对骂的光辉战绩…

神秘青年引亡魂猎蒙恬的事件之后,北弥生为策万全将盘冥洞移去了百里之外。

谁也想不到,兜兜转转,盘冥洞会回到千岛湖底古城中。

盘冥洞在水中才是真正的主场。其结界的隔绝之力,借水之幽势可达到极致。

千岛湖水域广泽,湖底极深,本就是最佳有利场所。

姬戎渊出了苏慕,觅了个无人处,遁影御风不到一刻钟,便来到了湖底古城。

北弥生正在炼化体内的盘冥幽光,姬戎渊破界遁入之后,急急扯住他就往外遁出。

行到水穷处,岸畔刚巧有骑行队经过,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等那些人远去之后,两人方从水中化影而出。

北弥生拧着眉头,任由姬戎渊拽着手,本就苍白的面色,愈发没了一丝人气。在阳光照射之下,形同走尸。

“她还活着。弥生,她活着,还活着!”姬戎渊瘦得凹陷了的双眼,此时炯炯有神地亮着。

“…”北弥生毫无生气的脸,抽动了一下,五官像似已经不受控制了,扭曲地挤到一块。

他伸手用力地在脸上揉了揉,这是盘冥幽光的灵力使然。这具躯体已经用到极限,再不可能继续强撑下去了。

“阿蓢?!”恢复了面容后,北弥生嗫嚅着干涩起皮的唇,讷讷问道:“你是说,阿蓢还活着?”

姬戎渊用力地点点头,脸上又是泪水又是笑容,完全顾不上难不难看。激动得像个三岁的孩子,扯着北弥生的手用力扽了扽。

“你,你怎么,怎么知道的?!!!”北弥生眼睛一眨一眨,极力控制着五官,哑声惊问。

姬戎渊将与桑夏短暂对话的事情说了一说,并同时,从口袋中取出手机,指了指新存的号码。

“阿蓢还活着。弥生,她还活着。我们去找她!”

说话间一股能量突地激荡而起,以两人为圆心向周围狂烈散去。

平静的湖面,登时如被一股劲风吹过,泛起层层浪花。水声哗然,浮于浅水的鱼或跃出水面、或沉下深泽。

手下一松,姬戎渊反应迅速地将瘫软下去的身体拎了起来。

“弥生?!”

一抹虚影从他手中的身体里飘出。

北弥生的魂灵现出了真身,竟是与那赵高如今所用的躯体一模一样。只是赵高的姿态与北弥生完全不同,相同的模样,却只凭一眼便可分辨出两人的区别。

魂灵形态的北弥生周身蕴着一圈幽幽的蓝光,而在蓝光中又似是有火焰在灼烧,隐隐地透着些许诡魅的红。

只见他深吸一气,那些蓝光红火便悉数钻入虚形的体中,一霎时便没了踪影。

“这具身子不能用了,幽光尚未凝结完成,还需更换一具躯体。你回九溪等我!”

北弥生在听闻到阿蓢还活着的消息,整个魂灵就已经震荡得不行了,原本还可坚持月余的身体,经受不住他狂放的力量,彻底崩坏。

姬戎渊一个劲地点头,眉开眼笑喜形于色,转身便遁影掠走。

北弥生左右看了一眼,化为一道灵光没入湖中…

九溪,玻璃屋。

姬戎渊煎炒炖炸做了一桌子好菜,焖了一大锅米饭,埋头奋吃起来。

都记不清有多久没吃下东西了,身子全靠灵力撑着,而此时他必须让自己心无旁鹜。

吃饱才好打架,不管打不打得过,先调整到最佳状态为先。

满满一桌子全是肉已经盆清碟净了,锅子里的米饭也所剩无几。

姬戎渊抱着胀疼的肚子,像个怀胎的妇人,艰难地挪动到后院晒太阳。

如果溪涧旁的游人看到他此时的模样,一定会被吓破胆。

原本凹陷的面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复,最终虽未达到原来饱满,却也比先前精神了许多。

乌青的眼眶仍旧罩着一层黑影,这个不是靠灵力就可以强行修补的。而且,这点小事,他也不在乎。

躺在椅子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落日时分也见有任何动作。

‘吱呀’,前院传来极其微弱的开门声。姬戎渊竖起耳朵听得真切,腾地坐直身子立时起身跑进厅内。便看到一个陌生男子,正从玻璃甬道行来。

姬戎渊嘴角挂笑。事实上,一整个下午,他脸上都保持着这个笑容。他已经无法压抑心中的快意了。

都说人生最好的三个词:久别重逢、失而复得、虚惊一场。全占齐了。

阿蓢呀阿蓢,等我们,这一次再也不能再把你弄丢了。

陌生男子推开门走到客厅,与姬戎渊对视一眼,笑了笑。

姬戎渊围着这男人看得两颗眼珠子快要掉下来,男子也大方地张开双臂,脑袋往一边微微侧着,缓缓转动身子。

“如何?”男子的声音浑厚、低沉且极有磁性。

星眸剑眉、颧骨高而有型,略长的下巴微微翘起,整张脸线条流畅,棱角分明不露不陷。

只一眼,姬戎渊便知道这家伙为何来得如此迟。

这是成了心,四处找一副最好的躯体去了。

若只单单说英俊,北弥生的本体,也是称得上这个词的,但若与这副皮囊相比,还是稍逊了些。

新版,不,是进阶版北弥生,不仅帅气,还自带一种桀骜不驯,洒脱不羁的气质。

加上北弥生自身的邪气,相融之下,竟然奇怪的有种超脱凡尘之感。

姬戎渊无语地边摇着头,边啧啧惊叹,不光是容颜绝佳,连这身材都是万里挑一。

目测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手长腿更长,连颈子的线条都那样优美。

而其本人也像只骄傲的天鹅般,拿姬戎渊的目光当水镜照,得意洋洋地显摆着。

“这身子阿蓢肯定不会嫌弃了。再不是那三寸丁矮冬瓜。呵呵…”

“你就算附在猪身上,阿蓢也不可能真的嫌弃你。自己死要好看,就别把这锅甩到阿蓢身上了。”姬戎渊一脸揶揄地取笑道。

“你说谁是猪?”新版北弥生皱起眉,左手习惯性地伸出两指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姬戎渊两眼一翻直摇头,无论他换了多少具躯体,改变多少次容颜,这糟心的性子却是一尘不变。

懒得与他再讨论皮囊问题,耸耸肩目露凌厉之光,兴奋不已。

“走。抢人去!”

北弥生一把拉住姬戎渊激动的迈步,扯回到残墙旁的白色沙砾旁,挥手撩起一捧白沙渗入掌心。

边做着这些,边说道:“那山头的结界不是攻不破,只是强攻之下,定会惹起一场大战。扶苏和影子的那个弟弟,肯定不会让我们轻易带走阿蓢。我思虑再三,不若如此…”

姬戎渊听着不住地点头。

人,是肯定要抢回来的。但是强抢和智取之间差别极大。

若真的引发一战大场,以他们的灵力之危,别说是那座小破山,周边一带的街道、住宅肯定都会被夷为平地。

生灵涂炭徒添枉死之人,这是他不愿见到的。

确实是他少思了!

想到此,姬戎渊不禁为自己还背着个智者的名号,感到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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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我有妙笔一支

“地震了,地震了,别吼了,再吼山要塌了。”

蒙毅围着围裙,一手抄着只锅铲,匆匆跑到后院扯着嗓子嚎。

扶苏一声吼,山头抖三抖。

可不是开玩笑,林染和骆宾两人停在半山腰处‘嘶’…硬是山间空气充沛,要不然都要给两人一气吸完了。

素儿刚洗完脸躺下,还没怎么睡沉呢,这下好了,直接给震醒了。倍儿精神满脸通红,怒气冲冲跑到扶苏房里,咦,人呢?

转头就看到扶苏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从洗手间冲出来,脸上挂着彩。

素儿一把揪住看都没看她一眼的扶苏,哈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神马怒气都化为浮云了。

“笑什么笑,很好笑吗?撒手。”扶苏没好气地一扭身,结果素儿攥着衣领那叫一个紧。

“哟哟哟,撒手,这词儿咋听着这么耳熟呢。这么快就学会口头禅啦…哈哈哈…”素儿笑得整个人愈发精神抖擞起来。

那边还在睡懒觉的子夜,也一脸懵地揉着一头卷毛,开了房门趿着拖鞋走出来。

他眯眼打着呵欠,见牙不见眼的。搓了搓脸,定晴一看,“我去,哈哈哈哈哈…”润庐二楼跟抽了风似的,笑到停不下来。

扶苏……

翻了个白眼,气得手指直抖,指着素儿怒声道:“你啊,就是跟这家伙走的太近了,都学成什么德行了。”

接着又转而指着子夜,“笑笑笑,有何可笑的,整日里没个正形,还好意思嘲笑我,真是马不知脸长。”

原本平时说教说教也则罢了,这会儿都成啥样了,还不忘数落别人。

一本正经的神情,再配上这副尊容…素儿和子夜对视一眼,‘扑哧’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狂放到不能再浪荡的笑。

子夜故意装作极力忍住自己的模样,指着扶苏说:“我脸长不长,照照镜子就知道了,你这满脸鬼画符,照了镜子都看不到吗?是不是瞎。”

素儿相对好心一些,“扶苏啊,你这从洗手间里冲出来是要干嘛?着急先洗了呀。”

扶苏…彻底不想再挣扎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洗,不掉!”

他话说的很小声,两人还是听到了。

素儿看着扶苏无奈又沮丧的神情,心说不好再取笑了,再笑他估计真要发飙了。

旁的人不知道,她还是有点数的。扶苏平时表现的云淡风清,但事实上,这货骨子里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容颜滴。

并且,很为自己逛大街时吸引无数眼珠子而暗地自豪。

就是个装清高、扮傲骄的自恋狂。眼下,‘自恋狂’被毁了容真不好说会不会疯。

“怎么会洗不掉呢?”子夜凑上去仔细检查了一下扶苏脸上的色彩,很快就有了判断,“完了,这还真的挺麻烦。记号笔,不好洗。”

素儿惊得呶了呶嘴,扶苏两眼一翻差点直接给昏过去。

被子夜和素儿扶稳后,定了定心神,一甩手跑下楼。

不好,这家伙是要找桑夏拼命去了。拦着,拦着,得拦着。

这时候也顾不上去思考扶苏根本不可能真把桑夏怎么着,就像寻常人家夫妻两要打架,亲戚朋友总得要先接两人拉开再一番劝慰。

难道说,润庐大型恩爱翻车事件,马上就要上演了?!

扶苏一溜烟跑到厨房闷不作声,只在刀架上翻腾,好像在寻什么趁手的作案工具。

哟,这是要上演全武行啊。还带动用武器的!!!

“别,别别别,别动气啊,扶苏,冷静一下,桑夏就算再不对,你也不能对人一个姑娘动刀子啊。”

乔子夜是真有点慌了,热闹好看,惨案的不要。再说,现在的桑夏那动起手来,嗬…要不要先跑路呢?!

扶苏一把掀开乔子夜和素儿两人,抬手举刀就要往自己脸上招呼。

我去!!!这么吓人的吗?疯了疯了,真的疯了!

子夜素儿不顾一切地死死抱住扶苏,蒙毅的锅铲早不知道扔哪儿去了,拼命抢夺着他手里闪着灵力的水果刀。

四个人扭作一团,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亏得是一大清早,明堂众人还没出来走动,不然让人看到真得笑掉大牙。

堂堂公子扶苏寻死觅活,你敢信!

“放开,放开我。”扶苏形象全无地嚎着。

“你这是要干嘛?!”子夜都快哭了。

什么情况啊这是,最近是没翻黄历还是咋的,怎么怪事一桩接一桩。整个润庐还有没有正常点的人了。

“既然洗不了,那便用刀子划了去,再使灵力修补伤口便是了。你们以为我要干嘛,快放开。”

扶苏被四个人抱着两只胳膊,又被从后背死死顶住动弹不得。活像个被人肉捆绑的粽子,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按他的逻辑,好像也没错。只不过手法有点血腥,不提倡使用。

子夜,“那行,放手可以,但你别动刀子。我说不好洗,又没说不能洗。

你什么脑子!呶,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放手,不过你得保证不许划脸。”

抬头盯着扶苏一脸鬼画符,可把乔子夜恶心坏了,不是说画的有多丑,只是联想到他真下了刀子,一脸血哧拉呼的…还让不让人吃早饭了?

扶苏……苍天啊,到底我是做错了什么事。以至于沦落到被人以为我要寻死觅活?还得朝自己一张帅脸动刀子。

想到这,他面色不善地看了眼乔子夜。

能洗你不早说!不过,也对,确实说的是‘不好洗’。

气煞我也!得气成什么样,才失了理智啊,连话都听不明了。

一大早的闹剧终于落幕。

正当此时,罪魁祸首摇头晃脑地穿过后院,走进客厅来了餐桌处,端起水杯,一抬头便见四个气喘吁吁的人,一脸茫然:“咦,你们是去晨跑了吗?”

扶苏背对着她,一听问话,刚刚伏下的怒气腾地又燃烧起来。转身眯着眼,面色阴晴不定盯着她,“你干的好事!你…”

噗…子夜素儿和蒙毅都傻了,六眼眨巴眨巴看着满脸鬼画符的扶苏,被直直兜头喷了个透湿,银灰发梢上也挂着不少水珠。

子夜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有种想要扭腿就跑的冲动。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宝宝还不想死啊…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哈哈哈…不是故意的,哈哈哈…来来,我帮你擦擦,哈哈哈…”

桑夏是真的在忍着笑,手忙脚乱抽了一沓纸巾,胡乱地盖在扶苏头上、脸上,很对付地抹了抹,然后满意地将纸巾扔进餐桌旁的垃圾桶中,麻利地拍拍手。

对不起?不是故意的?哈哈哈!…信了邪也不信你说的胡话啊。

本就狼狈的扶苏,这下更狼狈了。

原本挺括的短发,因为特殊的颜色看久了还蛮酷的,结果被桑夏一通胡抹后,变成了瘪塌塌的汉奸头型。并且,发梢里还夹着白色的纸屑。

由于发色的缘故倒不是太明显,可看清了以后就觉得真是不忍目睹。

一脸鬼画符,加上汉奸头型,这模样任谁看到,都无法与那个出尘飘逸、丰神俊朗的公子扶苏,联想到一块儿。

乔子夜已经脚底抹油,溜了。

倒不是真的跑路,而是去药箱里翻出一瓶医用酒精。

自许久前桑夏那次感冒之后,润庐就多了这个装备。不然以扶苏素儿这些神通,怎么可能用得到普通人的药物。

趁扶苏还没有彻底发作,赶紧拉着他上了楼。不一会儿便传来水流声…

“桑夏,你这次真的有点胡闹了。”蒙毅拾回锅铲在水槽里洗了洗,重新打开燃气继续翻炒锅里的菜。

桑夏呶了呶嘴,“不怪我。”

昨晚素儿早早就巡夜去了,一气跑了方圆两千里累的要死,根本就不知道夜里润庐发生了什么。这时候已经彻底醒了,睡意全无,坐到餐桌旁啃起了馒头等着听八卦。

“为何在扶苏脸上画那些东西?”蒙毅炒完最后一个菜,端起放到餐桌上,边收拾着灶台边问道。

“是他说我不如原来那个桑夏,不会画画。所以我就画给他看呀。”

你说的好有道理哦!素儿有种想为她鼓掌的冲动。

蒙毅张了张嘴,一下子给整懵了。这都什么逻辑?

“你要画便去画室,有的是纸笔,干嘛拿他的脸作画?!”

“他说不许我再去画室了。”桑夏一屁股坐到餐椅上,捏起一只馒头就啃。

话说得也没半分感情色彩,就好像在说一件很理所应当,又很正常简单的事情。

“嗳,桑夏,那你又是怎么做到在扶苏脸上画画的?别说脸了,就是头发他都没让我们碰过。”素儿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是啊,扶苏这种傲骄货,怎么可能乖乖让你摆弄,还摆弄得这么彻底!

“他喝醉了。”说这话,桑夏脸上开始有了点得意的神情。

素儿、蒙毅……

除前不久的火锅宴,从没见过扶苏喝酒啊。

他酒量浅,这件事情大家也是知道的,他自己也是拿着神呢,滴酒不沾都已经是他的个人名片了啊。

“他,他怎么喝醉的?”蒙毅纳闷问道。

“昨天夜里你们都出去了,他坐在后院喝茶,我说‘茶有什么好喝的,男子汉大丈夫不都该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嘛’。”

“就这?你这么说,他就喝酒了?”蒙毅大脑有点凌乱。

心说,我们家扶苏可不是这么好撺掇的人呐。

桑夏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同他说,上次他喝醉了,那个‘我’跟他一起去看了雪域极光,很开心的…”

事情就是这样,为了哄扶苏喝酒,不惜找尽一切借口。连本体都搬出来,扯虎皮拉大旗了。

结果,效果出奇的好,扶苏听她那么一说,当场就跪了。

二话不说,接过递给他的一大杯白酒。酒是蒙毅先前买醉时剩下的,度数偏高。

扶苏咕咚一气喝完,然而后面的事情,却与她设想的不一样。

这次醉酒后,他并没有带着她去看更美的风景,而是直接倒头昏睡了过去。

“你,你居然骗他?!!”

蒙毅气得手指发抖,大有一种辛苦拉扯大的闺女被人带着学坏了的痛心疾首样。

“怎么叫骗。我没有骗他,是真的。”桑夏极认真地说道。两眼透亮盯着一盘卤牛肉,垂涎欲滴。

“什么?你说什么?你没骗他?怎么没骗他?”蒙毅激动得从椅子上站起来,话也说的语气伦次。

“我真的没有骗他呀。那天晚上我能感觉到,那个‘她‘也看到极光天空。”

“真的吗?桑夏,小桑夏,你能听见叔说话不,应叔一句啊,小桑夏…”

素儿无语地将一边嚎着、一边不停摇晃桑夏的蒙毅拖到客厅,再不制止,搞不好下一刻他就要被桑夏踢飞了。

“‘她’应不了你。哎呀,我也说不清,就是一种感觉。感觉你懂吗?”桑夏瘪瘪嘴,冲着蒙毅解说道。

蒙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虽然他不太能理解桑夏说的话,但意思是那个意思。原来的小桑夏,现在就在这身体的某处意识里存在着。

只是,暂时没办法相见。

暂时,不代表永远。是了是了,是这个道理!

就在蒙毅冷静下来的当儿,子夜和扶苏一前一后走下楼梯。

洗干抹净又恢复到翩翩公子模样的扶苏,来到客厅,看了桑夏一眼。

“哼,还什么‘我有妙笔一支’,你那什么破妙笔,简直就是鬼画符。”

“我又没画过,总有头一遭的。回头我再练练,下次一定给你画个好看的。”

扶苏

“下、次!你还想着有下次?”

“咦,你不是喝醉了吗?这也听到了?”

桑夏浑不知扶苏心里郁闷得快要爆炸,反而好奇起这茬子事儿来。

扶苏眼神凌厉得如两道激光,射向正在啃第二颗馒头的桑夏。

“哼,区区几两酒而已,你以为我是喝死过去了吗?嗤…”

“不知道是谁马不知脸长…”一旁的子夜轻声讷讷道。

明明酒量浅得就是个渣渣,还区区几两…扭头就迎接到扶苏两道激光眼神。

子夜咂巴咂巴嘴干笑了两声,“哈,哈哈,吃饭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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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 画风怎么变成这样了?

经过蒙毅坚持不懈的思想工作之后,陈朦最终还是给花店雇了个员工。

子夜给的房子只是个简单的毛坯房,这可把陈朦愁坏了。偌大个复式豪宅做梦都没想到能真正拥有,眼下,房子可不是真的完全过户到她名下了么。可是,没钱装修,没钱置办家具,没钱买电器…总之,就是穷。

小事一桩。子夜真的性情突变了,乐呵呵地扔了张银行卡给蒙毅,蒙毅笑得像朵老菜花豪迈地转手就交到了陈朦手里。

两口子跑取款机上一看,差点直接疯掉。你,你是不是干啥坏事去了?陈朦吓得直哆嗦,蒙毅也有点蒙啊,怎么装修个房子你给这么一大笔巨款是闹哪样?

扶苏也性情突变了。没好气地在电话里把蒙毅数落了一顿。那是我妹!

哦哦!蒙毅想想也是,既然是扶苏给的那就安心收着吧。

由此,陈朦便开始紧张地奔波在花店与新装修的豪宅之间了。日子突然就过得不一样了,真是做梦都能笑出声来。搞得平儿半夜总被妈妈的笑声惊醒…

谁也不知道,最高兴的并不是蒙毅也不是陈朦,而是乔子夜。这货最近天天晚上都抱着一把古琴睡,一样,做梦都能笑出声儿。

就说扶苏的书房有玄机。不让人随便进出。嗤!能进润庐的人有几个?不让进出,敢情着就是防着自己呗。

‘号钟啊号钟,你真的在我怀里吗?真的吗?哎哟,我的心肝嗳!’

乔子夜本就不爱出门晃悠,人世总就看腻了,没什么能引起他兴趣的新鲜事。

自从扶苏将这把‘号钟’古琴‘送’给他以后,简直就是寸步不离润庐。不,大部分时间是呆在自己屋里。

素儿也是纳闷,房间虽大可你这么整天呆着不闷的吗?

不闷,一点都不闷。子夜巴不得把‘号钟’绑在身上,别说睡觉了,最好吃饭也抱着。

不过前人说的对,财不可外露。更何况是这等传说中的古琴,也不知道扶苏这家伙是从哪儿刨出来的。

按年代来说,该是早早就已经寻到手了,只是一直收着不肯给自己。哼,连看一眼都不给的吗?小气鬼。

太平日子过了几天,大家各有所获,也各有突变。

师暄暄天天在明堂没事就跳到山头望山下,整一个望夫石。归吾在经过小半个月的学习后,手艺堪比大厨,中间还请大家搓了一顿,吃得众人直竖大拇指。

乔子夜先前就答应贺兰要带她逛逛街市,莫名其妙与人隔空骂街之后坏了心情便将这事给忘了。结果当他想起这茬时,又得了‘号钟’哪儿还有心思给人当导游。

贺兰被放了鸽子不气不恼的,反而天天寻着各种借口往润庐跑。今天给大家送亚父做的点心,明天又是请教扶苏人世的规矩,什么山头桃树抽芽啦、你们润庐那只白鸟是何物呀、新买的手机怎么用…等等等等,好像明堂的人都死绝了,找不着个说话聊天之人似地。

白与飞出门了,初春时节是他一年一度职责最紧密的时期。万物萌芽,土壤的养份是否足够、雨水丰不丰润、冰封的河谷也是时候帮助催动解开了…总之看上去他是最正常的了。但因为平时太过不正常,这会儿变正常反而就更不正常了。

阿妖?阿妖已经好久不露面了。除夕夜过后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气色也一天比一天差。

大家关心她,她也只是摇头笑说不碍事。原本挺娇媚一个人,这一段时日居然都不怎么见她笑,反而隐隐地还透着些许焦虑之色。只偶尔与师暄暄说起,莫忘了两人之间的约定云云…

素儿的脾气越发乖张了,动不动就想暴打乔子夜。

然而也并没有多少机会给她,润庐时不时地就有访客到来,当着外人的面不好下手。她大概不知道,自己之所以心里堵得慌,多半都是因为那个名叫贺兰的访客造成的。

总之,贺兰来一次就粘着子夜,没来由的看着就窝火。

而在一众突变的奇葩中,有两个人以一骑绝尘的姿态遥遥领先于众人,犹如暗夜里最亮的两颗星星。哦,不,两朵绝世奇葩!

自从被桑夏的‘妙笔’鬼画符了一番之后,扶苏将润庐内能寻到的笔、颜料统统锁进了画室,并严防死守地设了结界。

大家都以为他会好好教训教训‘蹂躏’自己的桑夏,但他没有。不仅没有,还天天粘在她身边。就像子夜抱着‘号钟’一样,一刻不离身地粘着。光粘也则罢了,什么好吃好喝的,只要她说,他就会去买。也不用子夜跑腿,嫌慢。闪来闪去,也不管有没有不小心‘走光’。

不过,这在明堂的人看来份属正常。失而复得,活着归来的桑夏本就是扶苏的心头至宝。经前一番,可不得更珍爱有加嘛。

所以,贺兰、师暄暄和染儿三不五时来润庐,便总能看到扶苏坐在桑夏身边,目露柔光温言细语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但是,润庐的几位是知道的。

自得知火锅酒醉夜扶苏带着桑夏去看了雪域极光时,原来的那个小桑夏是有感应的。虽然这个桑夏也说不清那个感应到底为何物,但大家都坚信不疑。没必要扯谎嘛,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扶苏也说不清,总觉得能感应到自己的小桑夏,确实就在身体内的意识之中,所以他坚信自己说的话她一定能听到。

于是,就变成了天天粘在桑夏身边,喋喋不休地述说着两人是如何相识的啦,又是怎么送走亡魂母亲的啦,她第一次生病把他吓的不轻、她第一次说他是废物时他有多气结、一起走过的银杏大道、一起游过深海捕过的鱼…

清冷的公子变成了聒噪的话唠。其实私心里,扶苏如此做,不过是觉得这样似乎小桑夏便能早一日从封禁中走出回到他身边来。就像给一个失忆的人,说她以前的种种有助于恢复记忆的道理一样。然而,这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桑夏完全无视。她的眼里,只有手机。

如今,她也不吵着嚷着‘我要自由’了,外面的世界好像突然失去了吸引力。

除了吃吃喝喝睡大觉以外,其实的时间一律抱着手机。比子夜抱着‘号钟’的时候长多了。这是自然,手机这么小,古琴那么大。没有对比性可言嘛。

周末放假,白与飞就回来了。平时染儿工作也忙,他就去履行幻灵族人间考察使的职责,周末嘛自然是要聚一聚的。

子夜还笑着小两口这是异地恋啊。没笑两下,胳膊就被狠狠掐了一记,扭头就看到面色自然全当无事发生的素儿。

春来到,后院的草皮长得极好,这是扶苏的施为。厚厚的草垫子上还铺了一卷芦苇席,席上摆着两个蒲团,很软的那种。

林染笑咪咪地看着蒲团上坐着的两人,轻声跟白与飞说,你看,我哥和嫂子多恩爱呀。白与飞嗯了一声说,咱俩不也一样嘛。嘿嘿。惹得染儿小脸通红。一旁的贺兰无不羡慕地看向后院,轻轻地叹了一气。

真应了那句话,眼见未为实。真实情况并不是这样的。

扶苏摘了一颗葡萄喂到桑夏嘴里,她头也不抬地一口叨住,咕咕哝哝地骂了一句,“坑啊,神坑啊。就知道周末不能玩游戏,全是小学生。”

手下不停地疯狂按着手机,时而皱眉,时而谩骂,时而哈哈大笑。知道的晓得她这是在打游戏,不知道还以为得了急惊风失心疯。

“神经病啊,我一个刺客,你让我先上,你一个肉不能扛一下吗?”显然不是在与扶苏对话,走到近前就能看到她的耳内塞着极小的两只无线耳机。

扶苏在一旁温柔地笑着,以前的桑夏也是个爱玩游戏的,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姑娘,从小到大忙于生存。来到润庐改善了生活环境之后,才显现出一个少女该有的调皮贪玩劲。

但也有限,桑夏的自律是连扶苏都为之汗颜的。而如今这个桑夏…呵呵,整一个网瘾少女。

要说现代科技太过强大呢。原先天天想着法子要出去溜哒的好奇宝宝,转眼就变成了宅女。

游戏也不完全都是坏处。至少,她再也不嚷嚷着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了。

润庐的卫生仍是她负责,每天两百薪水雷打不动。很守规矩地将存到差不多的‘巨款’还给乔子夜以后,玩起手机就更心安理得了。因为这是真正自己赚来的,没有亏欠感。

另外一点,她也在游戏里交了几个网友。

虽然子夜吐槽说,这年头网友二字就代表着非主流、杀马特、见光死等等,但架不住桑夏一颗爱玩游戏的心。

但凡遇上她觉得对方‘身手’还不错的,就会在游戏里加为好友。而网上这些饥渴的宅男们,一听还是个挺好听的少女声,别提多来劲儿了。

这事情,还一度让扶苏心里觉得有些膈应。以前桑夏上班,他可是半开玩笑半当真约定过不可与异性接触得太近。近身一米者杀无赦。当然这话也就是说说,不过也起到了很好的震慑作用。

桑夏也是真听话,别管相处得再好的同事,靠得太近她就会自觉地避开一些保持距离。就是专家说的那种人体安全距离。

可眼下这网友该咋说呢。看不见也摸不着,隔了不说十万八千里,那也是虚幻的。再说了,他也没觉得自己能管控好这个桑夏。

本来还想着在末世来临之前,在说出那个秘密之前带她去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结果,这下好了,她自己直接沉醉于手机里的虚幻世界,无法自拔。并且,谁拔都不好使!

“桑夏,我们去看看罗马吧,那儿的建筑非常有特色,且有一个极漂亮的公园…”

扶苏又塞了颗葡萄在桑夏嘴里,嚼着果子头也没抬,“罗马?不是,亚瑟,你倒是上啊,先开团顶住,我切后羿…”

戴着耳机但也还是能听到扶苏说话的,还差点被带跑偏了。罗马都出来了?咋的,农药出新英雄了?

“要不我们去南极吧,那儿有一种很可爱的生物,叫企鹅,走路一摇一摆的,非常有趣。”

“妲己,往我这儿跑,回头控一个,嗳,对…”

扶苏……

一局战罢,桑夏耳机都不带摘的,又排进了下一局游戏中,等进局的当儿,扭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起鹅?我肚子饿了,想吃烧鹅,就是上次你买的那个。”

说着口水都要掉下来了,“呶,我有钱,买两只吧,你们一只,我一只。”

扶苏…没等他缓过神来,游戏又开始了。桑夏继续沉浸于各种指挥操控中。

无语了,真的无语了。这没几天前还念叨着三月到了要去看樱花,结果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就是将那些美景夸到天花乱坠,她也不带抬头多看他一眼的。为了这些说词,他还远程请教了专业人士岚飘飘。

作为一名资深导游,售买美景可是她最拿手的活儿。但是,扶苏就是照着岚飘飘编辑好的文字念,桑夏也不带心动一下下的。

什么情况呢?到底什么情况?

本来是她追在他屁股后头,好说歹说要出去游玩的,结果,现在轮到他在一旁碎碎念地哄她出去走一走。他扶苏何曾如此低声下气过啊。并且,她还拒绝了。无情地直接无视。

当中,在游戏角色死了的当儿,夏又抽空扭头眨巴眨巴眼奇怪地看着他说了句,“酒不好喝还是游戏不好玩,要跑那么老远找乐子?”呛得他好半天没搭上话。

位置互换,待遇天差地别。

先前他还因为被她鬼画符以示惩罚,故意吊着说过两天再放她出去撒野,结果到他这儿,根本就没一刻有好脸的。吵她打游戏,动不动就是一脚。

心好累!扶苏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累。

晚上和大家说了说,蒙毅两手一摊表示没有办法,素儿则好奇地跑去看桑夏打游戏,结果一去不复返。

紧接着,素儿也在手机上下载了游戏,让桑夏手把手教她。

于是润庐又多了一枚网瘾少女,两人组团玩得不亦乐乎。

子夜无语地圆张着嘴“画风怎么变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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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大神程咬金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三百九十九章大神程咬金沉迷是一把双刃剑。

古往今来大凡搞科研的、创造发明的大能,都在沉迷于自己的领域中醉心忘我。

游戏也一样,看似虚拟荒唐,但其中亦不乏英才。曾经有个男人把自己公司搞破产了,天天关在家里打游戏,后来与同好者办了个游戏公司。

被人骂得底儿掉,但这不妨碍他自己赚得盆满钵满。但也因为这个男人,网游变成了人们继日常需求之外的另一烧钱之处。

自从入了坑,桑夏已经彻底体会到了钱的重要性。

润庐的一干活计不许旁人插手,因为她知道这是自己赚钱的唯一门道。并且,轻松加愉快。要说两百一天的薪水也不算高,但包吃包住啊,这样一来几乎就等于是没有开销了。

但是,近一个月下来,手头还是没存下一分钱。不仅如此,连带着素儿也时不时霸道地管子夜要个一百两百的红包。

乔子夜和扶苏就纳了闷了,这两丫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钱都花哪去了?

一了解,两人都气到笑。你玩个游戏也能花那么多钱?虽说也就几千块,可这对于宅家不出门且也无任何快递上门送货的情况来说,就有点过份了啊。

“你懂什么,我这皮肤多少钱你知道吗?嗳,素儿,你说我这什么运气都抽四天了还是抽不到水晶!”“嘻嘻,我刚刚抽到了最后一颗水晶,现在就兑换。”

“啊,快换快换,让我看看…”

两个深度中毒的网瘾少女,完全无视了围在沙发旁圆张着嘴无语的两人,抢着要试玩什么极品英雄,然后剪子包袱锤,桑夏胜出,素儿就眼巴巴地在一旁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过没一会儿,这一局游戏最终以压倒性的优势得胜。

桑夏甩甩手,自得满满地长舒一气,对新英雄的手感以及技能进行了一番点评。

郑重其事地将手机交还到素儿手上,一接过去也没急着开局。

“我看看武则天的皮肤啊…不贵耶!”素儿头也没抬,只微微朝一旁侧了侧,“乔子夜,微信发个红包呗。”

子夜…扶苏…两人扭头互视一眼,扶苏无语且无奈地甩袖走人。

乔子夜抿着嘴,老大不情愿地给素儿发了个红包。桑夏不无羡慕地看了眼,哇,188,够买好几个便宜皮肤了哇…

‘叮’此时,流着哈喇子的当儿手机响起。

桑夏打开微信

回复

乔子夜好奇地探头看了看,心说这个桑夏能有什么朋友,手机里拢共也就山上山下不到十个人。结果就发现此时她的聊天记录,已经排的密密麻麻了。一水清,全是该死的农药约局。

什么,妹子走起,带你飞;五黑缺刺客,速来;妹子玩ad不,全服大奶妈全程伺候你…诸如此类,不堪入目。

如今的桑夏已经不再是那个科技小白了,手机玩得6到飞起,手指快速地噼哩啪啦回复了一通。

整好,素儿也心满意足地买了女帝的东方不败皮肤,什么鬼海洋之心,水货,不喜欢。

“开了开了,快。”

“哦,来了。秀秀我的新皮肤,嘿嘿…”

润庐风气大变,原本挺静雅的地儿,硬生生给整成了网吧的即视感。也是,醉了!

乔子夜悲催地看了眼自己亲手装饰的屋子,心下连连叹气。

一局结束,胜了。可是胜的有点太容易。素儿眨巴眨巴眼看着桑夏。什么情况,她俩本来可都是团队主输出力量,结果好像都没干什么事儿。这就赢啦!

不信邪,再开一局。又是如此,甚至还比之前那局还要轻松。再来,依如是。再来…

一连五局,每局时间都不到十分钟,最快的一盘仅用了三分多钟。

神了啊!中场休息,喝水吃果子补充刚需,顺便查看了一下战绩。嗯,总算明白了。

“这个程咬金哪儿来的?大神啊!”素儿语气里满满的拜服。

“是啊。这也太厉害了啊,我们大家加一块儿杀的人还不到他一半多。”

桑夏也有些微吃惊,这游戏里遇到多半都是坑子。真没少生气,原本她打的好好的,结果莫名其妙的上路崩了,下路也崩了有时候连打野也能崩成狗。

这个程咬金倒好,自己走上路分分钟杀通后就四处跑,人家的野区好像是他家似的,想去就去想回就回。还经常屁股后头拉风筝似地跟着一溜串,就这也能跑了。

不得不佩服啊。所以说没有绝对优势的英雄,还得看个人玩呐。

过没一会儿,又开局了,这次素儿也加入了语音中。

边操作着手机,边好奇问:“大神,大神,程咬金,说句话呗。”没人搭理她。

桑夏也奇怪啊,这明明是自己拉的好友啊,又不是路人,遂趁着回城的当儿,切出游戏发了个微信给对方

倒不是拿不准,看名字id就知道肯定是微信里这个叫‘十步杀一人’的家伙啊。

分分钟秒回

回复

桑夏…敢情不是对方高冷,看不上自己这些‘菜鸟’,虽然她觉得自己打的还挺好的,但在这种大神面前自谦说句‘菜鸟’也没错。

问题,您都是游戏里的大神了,咋连开黑语音都不懂呢?难道前不久听别人骂‘孤儿’指的就是这种沉水不说话的?

正满脑子问号呢,耳朵里传来一个极富磁性的男低音。

“喂喂,咳咳…”

素儿眼睛登时闪闪发亮起来,没别的,她真的是个声音控。

这么有特色的嗓音,可不是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嘛。原来,网友说的好听的声音能让耳朵怀孕,是真有其事啊!!!真是,太太太好听了啊。

“武则天,往后退,草丛里有人。”不光声音好听还未卜先知啊。

素儿控制着游戏人物没命地往回跑,果然身后跳出三个人,没命地追。然后,就真的没命了。全被及时赶到的程咬金,像割麦子似不费吹灰之力地收割了。

“人头都是你的,我们还打个屁啊。”桑夏嗔怪地抱怨了一句。

结果没一会儿就听到程咬金在语音里喊了句,“虞姬,过来。”

他身后缀着敌方四个人,桑夏的游戏人物跑过去一箭一个统统带走。

全是残血!哈哈哈哈哈…乐得桑夏在沙发上笑得蹦起来。

在那个有着磁性声音的程咬金带领下,大杀四方,这之后的人头全给了桑夏。毫无疑问的全场mvp。

就这样,桑夏和素儿两人渡过了入坑以来最快活的一天,直到手机嘀嘀响起没电的提示后,才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跑去吃早就冷了的饭菜。

蒙毅不在家,扶苏和子夜对二人沉迷游戏的不满值,已经快到达到上限,就更别提好吃好喝给供着了。

子夜嘲笑扶苏先前不信邪的挣扎,看吧,在人类伟大的发明之下,您老人家的殷勤压根就没屁用。

没见各种强制戒网中心风靡嘛,连电疗法都用上了,可见深受其害的家长们,对网络游戏有多无奈对自家孩子有多痛心疾首了。

这还算好的,有些人家的小孩连父母的信用卡都敢盗用,也不看看自己家过着多苦哈哈的日子,还给一些个吃香喝辣的主播们疯狂打赏。

唉,这年头迷恋是件多么值钱的事儿啊。好在,我们家这两丫头还没至于沉沦到去追捧那些长着一副好皮相的男主播。

好彩!好彩!不然分分钟给你把丫头们拐跑了信不信。

然而没等乔子夜庆幸多一会儿,便见到素儿火速吃完饭后筷子一丢就冲过去抱着手机。

“大神,程咬金,手机充会儿电哦,您吃晚饭了吗?”

子夜揉揉眼,又搓了搓耳朵,不太敢相信这是他认识的素儿。

就是对着扶苏,也没见这丫头如此献媚过啊。还大神?连‘您’这种尊称都出口啦?何方神圣?!

手机里传来一个温柔不失硬气,低沉又具磁性的男声,“谢谢关心。我吃过了。随时在线。”

廖廖几字的说话,素儿反复听了三次。听了三次。三次。次哦…

乔子夜面色不善极了,拧着眉走到蹲在偏厅电插座旁的素儿身旁。

“嘛呢?嘛呢?哪个骚浪贱?”

“呸!”素儿腾起站起身,“你才骚浪贱,人家是大神程咬金。哼…”翻了个白眼,扭头跑去厨房催促桑夏赶紧收拾完了好开局。

子夜想了想,一己之力不足以撼山啊。不行,得找帮手。

蹬蹬上楼推开扶苏的房门,然后就木木地愣在当间,满眼惊惧地盯着扶苏抱着的手机,“你!你…”

扶苏…没好气地,“干嘛不敲门?没礼貌。”

猪八戒倒打一耙可还行。厉害了,被抓个现形还懂得先下手为强了。

子夜冷笑着坐到他身边,“怎么的,你这是打算同流合污了啊。”

扶苏讪讪地放下手机,游戏界面还停留在初级练习阶段。

“你我连这玩意到底是何原理都不明,又拿什么说服这两头犟驴?”

子夜微微侧头狐疑地看着扶苏,想了想,好像是有点儿道理。不过…“那你现在弄清楚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扶苏越发没好气了,挠挠头,“为何看她俩运用得纯熟无比,到我这儿却怎么也看不懂?”

子夜一旁讪笑,扶苏挥挥手,“你来,有本事你来。不是自诩科技通么。”

乔子夜…对于你们这些老古董,我当然称得上是科技通啊。但这游戏也不纯粹是科技啊,这可是另一个领域啊!算了,没那根筋就别强扭。

游戏这种东西就根酒差不多,喜欢的人沉迷其中自拔不可,不喜欢的人死活去学也最多是个半吊子。以他和扶苏两个手残党,估计连门坎都跨不进去。

极有自知之明的子夜,都懒得去做这种无用功。

赶紧将在素儿手机里听到那个‘恶心’的声音的事情说了说,大有‘你再不管管,我们家两把大白菜就要被网络里那些虚拟的猪拐跑了’的意思。

“危言耸听!”扶苏听了半晌明白了子夜的意思,全不在意地摇头。

“我怎么危言耸听了,你也不看看网上那些报道,多少花季少女不都被网友拐跑了吗?骗财骗色事小,抛尸荒野的都不少嘞。”

乔子夜说着说着自己就越发笃信无疑,那个‘恶心’声音的主人一定不是什么好鸟,准是安了心打素儿主意呢。

呵呵…扶苏用看白痴的眼神睨向子夜。

“花季少女?几百岁的花季少女?

就算真有人打她俩主意,哼,不被素儿那暴脾气先收拾了,也被桑夏的白雾吞了。

还骗财骗色,呵呵…就她俩身上加起来不够吃顿饭的钱会有谁稀罕…”

咦歪,对哦,能吃人的花季少女谁敢动。多虑了多虑了。不过…

子夜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说不出的郁结。

一想到素儿一副迷妹样地反复听那个声音,胸口就闷闷地堵得慌!

原本静谥美好的夜晚,被彻底淹没在一阵喊杀声中。

沙发如今已经成为两个网瘾少女的专座,茶几上摆着各式糕点和水果,以及两杯袋冲咖啡。

糕点是归吾做好了贺兰送过来的,让她知道自己的一片心意没进子夜嘴,反倒成了两个网瘾少女的熬夜必备,估计血都会气得吐出来。

咖啡是提神利器,自从发现这玩意有奇效之后,素儿就爱不释手了。

白天游戏夜晚巡梦,黑眼圈越来越重,但是本人完全没有一点自知。

“桑夏,你不救我,不是真爱…”

“我这不是想来救你的嘛,大神程咬金拉人过来让我砍了,我总不能不管吧。”

“好吧好吧,说的这么有道理,我竟无力反驳。”

“咳咳,两位,开局了。”

耳麦里传来那无比磁性的声音,素儿立马抓了块饼塞到桑夏嘴里,回了句,“这局我打ad,大神打野游走下路呗。”

“好。没问题。”

“啊啊,大神快救我”

“素儿,我来救你啦。”

“我现在并不需要你救好吗?你好好在中路呆着”

“呐,是你自己不让我来救的,别又怪我不是真爱。”

就这样,夜深如墨,润庐客厅却像是真的开了间网吧似的,吵得不行。

第四百章 网友都是歪瓜裂枣吗?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四百章网友都是歪瓜裂枣吗?当一个人专注于某件事之后,便会对其余的一切事情都失去关注,并同时,也就没有了多少思考能力。

桑夏将这种一根筋的特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深夜近凌晨时分,素儿就像所有不愿去上班的小职员一样,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

抻了抻坐了一整夜酸麻的腰身,准备出发履行职责巡梦去了。临行前不忘将手机充上电,对着网络那一端的大神程咬金道了声晚安。出门前问桑夏,这么厉害的选手她是哪儿找来的?

这个问题,桑夏洗漱完后回房想了许久,怎么也记不起来是啥时候加的好友。

好像,可能,是游戏里吧。

唉呀,天知道,管它的呢,有大神带躺赢这种好事谁还管大神是哪旮沓冒出来的。并且,人家都是把对手打到残血,然后让自己或者素儿收割。这人品,啧啧啧…

迷迷糊糊,美滋滋地进了梦乡。做着梦脸上还都是笑着的。

“你这计策,实在…”

九溪玻璃屋里大半夜的还亮着灯,姬戎渊牙疼地捂着脸,看向沙发里的北弥生。

“如何?不好么?”

北弥生收起发烫的手机,一副自得意满地笑着反问。

见姬戎渊一脸无语的样子,北弥生自信地继续说道:“这本不在计划之内,不过既然有接触阿蓢的办法,何乐不为呢?你也说了她该是失去记忆,将你我都忘了。那在接回她之前,总需先建立互相信任的关系。”

说的好有道理!无力反驳。姬戎渊服气地点了点头,瞅着北弥生看了半天突然笑出声又摇了摇头。

北弥生不解地微微皱了皱眉头,眼含疑问看过去。

“怪不得你亲自出马去挑一具好皮囊,呵呵,美男计啊。

只不过,看样子,我们阿蓢也没吃你这一套。倒是那个夜游者,一口一个大神地叫得极为亲热。

我看那姑娘长得也不错,如何,考虑考虑收了呗。”

北弥生…没好气地冷笑一声,“我与阿蓢血脉相连,还需用得美男计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少以你那龌龊揣度我!那个什么夜游者,老子没兴趣。”

“没兴趣??”拖着长长的尾音,一副兴灾乐祸样,“我怎么就没觉得你是没兴趣呢。瞧你挺乐意跟人小姑娘聊天的呀!哈,哈,哈,哈!”

“滚滚滚,睡觉去。你,抓紧时间与影子的魂灵融炼,届时,你只需躲在暗处操控好他便可以了。免得我再分心去护你。”说罢,北弥生起身便上了楼。

客厅残墙处的白色沙砾里,蕴养着双目紧闭的蒙恬,姬戎渊左手握拳状杵着一侧面颊纳头沉思。

弥生解除了操控影子的灵力,以免他突然醒来逃蹿,便只能暂时置于白沙中。说到底,还是自己灵力不济,无法迅速掌控好对影子魂灵的牵制。

若只是一般出去捕个亡魂游鬼,只需放他出去便可以了。

但一旦计划施行,要面对的就是扶苏及山头的众人。他帮不了弥生,除了设结界钻研凝魂术法之外别无用处。真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再强大的脑力,在绝对力量面前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

所以也只能将弥生的想法,细析之后完善整个计划,以免有出漏之处。

弥生说的没错,就算到时候成功将桑夏带回来了。她完全记不得两人,便会以为自己又是被掳了,这种误会能不发生就不要发生了。

毕竟属于阿蓢的记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醒,总不能寄望于侥幸。

如果桑夏不认可二人,保不齐不会想尽办法回到扶苏那老小子身边去。要不得,要不得!

而且,影子自身的意志力非常强悍,如果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压制清洗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还有那个曾经驱亡魂作饵诱猎影子的神秘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竟可堪破‘无余’的结界!

还有那个在弥生夺取了廖仲卿魂灵之后出现的奇怪青年,也似是能看到当时裹身于‘无余’结界中遁离的自己和弥生。

难道说,神秘人与奇怪青年是同一个人?!不是不可能。毕竟在这天地间走了两千多年,能看穿‘无余’的人还没遇到过。结果这一下子就来了两个?

不可能是巧合。姬戎渊眯着眼看向白沙中的蒙恬,倒不是在研究他身上有什么机密,只不过是因他而将两件怪事联想到了一起。

绝对不可能是巧合,他可不相信什么巧合。所以,基本可以暂定神秘人便是那个奇怪青年。

什么来头?为何有那样怪异的灵力手段?

罗舟子曾说过原本十颗‘无余’珠被远古前的一场浩劫吞噬有七,余下的三颗就都在他手上了。

若不是因为那白色沙砾守护,这三颗也不会存留。

这是天地间封禁力最强大的神器,除了天荒灯便是这三颗‘无余’珠,天荒灯的灯灵也不知所踪了,所以,还有什么是可以压制住‘无余’的呢?

罗舟子殒身前只有阿蓢在身边,到底他还有什么秘密是自己这个大弟子不知道的?

苦思不得其解。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秘密被自己遗漏了,师傅对自己极好不会遮着掩着,只怪年少时不听教诲贪玩没有一心向学。如今真的是悔不当初啊!

姬戎渊恼得不行,起身释出缕缕白光与白沙融成一色,不分你我交汇于一处。

蒙恬缓缓睁开空洞无神的双眼,身体微微扭动了一下,五大四小九颗魂灵珠子,飘在头顶被白光团团包裹。姬戎渊定下心神,细细地将自己的灵力一丝一丝渗透进那些珠子之中…

日常吞云吐雾的时间,又提早了一些。布风鸟刚醒来,震着翅膀还没来得及飞上樟树顶,桑夏就飘了下来,一脚轻点在白鸟的身躯上,就像武侠电影里的轻功水上漂似地,又往半空中跃起了几米。

最后,一人一鸟齐齐落回润庐后院。日常嬉戏,布风鸟很享受被主人踩在脚下的感觉。

这在扶苏眼里看来,真真是贱到没底了。

好好的林地精气所化之神鸟,莫名其妙被拐到凡尘俗世里来也则罢了,还一日三餐,不,是一日七八餐地吃个没完。

好像在林地里有多亏待了它似的。就因为一些吃食,在桑夏面前那真是一个奴才样。真是让人受不鸟。

不过桑夏倒是越来越好看了。一觉睡醒神清气爽,也不知道是吞云吐雾对她的力量有加成还是怎么的,反正整个人看上去一天比一天光亮,小脸圆润粉嫩白里透红与众不同。

这一点,素儿是咋都比不上了。同是深度网瘾中毒者,一个原本小麦色的肌肤变得越来越白,一个则已经快进化成国宝大熊猫了。

桑夏是个有志气的。光靠大神带躺赢算怎么肥四?人嘛总得要靠自己的!

麻利地做了早餐干完活后抱着手机开始‘苦练’,立志要成为一名顶尖刺客!

素儿爱走射手路线,大神可攻可守算半个坦克,奶妈嘛不是有那个自称有38f的小哥哥嘛…

虽然她也搞不懂神马叫38f,大概是游戏专用术语,知道是很厉害的意思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

蒙毅已经好几天不着家了,子夜猥琐地笑说这是去享福了。

他不知道,老实木讷的蒙毅天天睡沙发,天没亮就跑去花墟进货完了就开始跑装修工地。陈朦说了这种装修队都很不靠谱的,你不盯着点,回头搞不好住没几天,天花板就松了墙角线就掉了。

这可使不得,万一伤着平儿怎么办?!疏不知,穷惯了的陈朦抱着巨款还是不敢大手大脚,找的施工队本就不专业。所以才苦了蒙毅,唉,窝心又糟心的娘们…

素儿回来了,两眼迷离,累成狗。趴在餐桌上一顿猛塞,跟桑夏说了声就回房补觉去了。

洗漱之后用完早餐,扶苏信步往山顶走去。

子夜则很识实务地,将两百大洋薪水转给了桑夏,如今她已经不要现金了。钞票又不能直接塞进游戏里花,可不是微信支付来得直接方便嘛。

明堂的早晚也刚刚结束,林染和骆宾背着包行色匆匆下了山。

白与飞也早早去了北方,师暄暄瞧着阿妖越来越差的脸色,不免担心。所以才一大清早给扶苏信息让他来一趟。

探查之后,扶苏蕴出灵力将阿妖团于一片金光之中修养。正色厉声地嘱咐她,再不可任性不顾身子,灵力就像人类的体力,累极了休息休息便能长回来,可若力竭那也是会死的。

就好比一池子水,一边往外放一边往里添,放与添的频率相同便可持衡,如添多放少则灵力会涨起不少但也有限,池子就那么大,除非你有本事将自身的魂境扩大。若添少放多,那池子早晚会是干涸枯竭的。

阿妖现的情况就是这样,一边拼命的放,一边少少地添。就算你原本的魂境之大堪比湖泽或深海好了,这样下去也早晚会消耗殆尽。

道理都懂。阿妖哪里会不知道呢。苦笑着表示感谢,多的话就没了。只说自己心里有数,无需担心。

不担心才有鬼。师暄暄怎会不知她肩上挑的是整个妖族兴亡的大责,做姐妹的也只能干着急。

扶苏走了以后,师暄暄正声问阿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阿妖想都没想就摇头,“能跟你说的都说了,哪儿还有事可瞒你的。莫要瞎想。到时候莫忘了你我约定便好。”

师暄暄一阵无语,嗔怪地笑骂,“好了好了,知道了。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这千年唠叨妖。”

出了西厢,抬手一株影儿草飘飘摇摇随风掠去。

阿紫如今的性情大好了,许是因为萤灵回去,它便也没什么好不开心的了。所以,婚宴之后三器老表示‘人间很有趣,有事常召唤’。

说白了,鹤老是真的关心她,风老、鹿老一个贪吃一个好玩。只是不知道扶苏说的要事是何事,需劳动三位移驾前来。

罢了,反正扶苏如此说便照着办吧。师暄暄到底是个知情识趣之人,嫁给骆宾之后已经没什么别的心愿了,塌了心要做个贤妻补回前世未竟的念想。别的事情,她也不想多管多问。

扶苏下山的时候,身后多了条尾巴。一步走着头也不回,不用看便知道是贺兰。

整个润庐大概也就他看的最清楚,两个网瘾少女哪儿顾得上这些个八卦,乔子夜则一心扑在如何挽救两位中毒者。

想想也真是可笑,天知道贺兰怎么会看上子夜这头呆驴。幻灵族人的痴,他是领教过的,想来仍有些后怕。

真不知道贺兰会不会哪天疯起来,直接把子夜捆了掳回飞羽洛溪!不过一想到这个画,扶苏便觉得,很有意思。

你不嘲笑我是被女儿国国王困住的唐三藏么,个中滋味你小子估计也马上要领受了。呵呵…

蒙毅是个憨头,可憨头有憨头的好,至少还知道一门心思讨陈朦欢心。

形式虽然有点简单粗暴,但这些细节不重要嘛,重要的是结果是极好地。

再返回头看乔子夜,明明在意极了素儿,却几次三番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结果可想而知,不是被暴揍就是被暴揍。鼻青脸肿火辣辣都是小事,反正这两人互怼了十几年早就已经习惯了。动不动就被倒吊在前院一夜长成的梅树上,还美其名曰,祭天!

然而这货还是不知死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素儿早就不爽贺兰三不五时就跑过来粘着他了,还一点都没有自知之明,不是呆驴是什么?

天知道这头千年呆驴,怎么会喜欢上素儿这个暴力萝莉,命也…

“什么?歪瓜裂枣?”一进到润庐客厅就听到素儿高八度的声音。

桑夏抱着正充电的手机歪着脑袋,“歪瓜裂枣是什么瓜?什么枣?”

“歪瓜裂枣就是个形容,意思就是都是些丑八怪。很丑的那种,如花知道吧。”乔子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如花不知道,武大朗听说过吧。”

桑夏圆溜溜的眼睛,扑闪扑闪一副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子夜两眼翻上天花板想了想,“就是,你想想那个法院里突然心肌梗塞的家伙。就那样式的。”

“噫!”桑夏嫌恶地浑身一颤,摇摇头,“不会吧,那么丑?”

审美正确。扶苏笑笑看着桑夏,不管是分身还是本体,自家小桑夏这点眼光还是正常的。

“说什么呢?”扶苏笑着给贺兰让出一条路,冲子夜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

“呶,早跟你说了,那什么大神程咬金一准的骚浪贱,在这撩拨我们桑夏见面呢。啊呀喂…”

正说着话的子夜突然面容扭曲、呲起牙不停揉着胳膊。

素儿冷笑一声点开手机上的一张图片,“说谁骚浪贱呢,说谁歪瓜裂枣呢,也不看看我们大神长多帅。你,呵呵…”

子夜和扶苏这下是真好奇了,凑过去定晴一看。

‘嘶’,真真长得一副好皮囊啊。子夜下意识看了看扶苏,扶苏偏头回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看我作甚?”

“这不是横向对比一下嘛。嘿嘿…”

“看到没,看到没,不知道就别瞎说。”素儿得意地收起手机又对着‘大神程咬金’也就是网名为‘十步杀一人’的帅照看了又看。

子夜怒了,“照骗照骗懂不懂,真人肯定不长这样。你没看电视上新闻里,那些骗财骗色的骗子都是拿假照片唬人的嘛。你们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最好骗!”

素儿与桑夏对视一眼不置可否有些茫然。

桑夏讷讷地自言自语,“网友真的都是歪瓜裂枣…吗?”

第四百零一章 阿姐!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四百零一章阿姐!真金不怕火来炼!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不就知道了。

乔子夜好提议。于是桑夏给‘十步杀一人’发了条信息,问询是否方便视个频。

姬戎渊在一旁都快要乐疯过去了。

好啊好啊,视频视频,这不就是想看看我们家阿蓢,现在过得好不好嘛。

那么恐怖的经历过来了,连脑袋都给打坏失忆了,虽然听声音中气十足打起游戏来也一点不含糊,可总归没见着真人嘛。

想得慌,想得慌。姬戎渊催着北弥生赶紧发送视频邀请,被拒绝了。

“走,换个地方。在这儿可不成。”北弥生谨慎地想到了这一点。

毕竟扶苏来过一次,不管他是否有对自己起疑,终归小心为妙。

对对。姬戎渊小鸡啄米地点头,那赶紧的,走啊。北弥生手下快速回复

“你看看,你看看,虚了吧。还稍等。估计等到明天也不会有消息了。这就是怕了,见光死懂不懂。”乔子夜得意地摇头晃脑,完全没注意到身边何时多了一个贺兰,正用含情脉脉的眼睛盯着他。

别人没注意到,素儿却是看在眼里。面色阴晴不定,抿了抿唇暗暗伸出只罪恶的小手,只见乔子夜又是一声惨叫。咋就逮着一个地儿掐呢,就不能换个位置吗?

呵呵,他怕是没注意到,素儿每次回润庐不是走正门就是后院那堵极受照顾的墙。就是这么专一,咋滴。

乔子夜料错了,不出几分钟,桑夏的手机响了。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之下,桑夏突然觉得有一种奇怪的郑重感。怎么接着视频,这么严肃的吗?

手机摆在茶几上,沙发后围了一圈也不嫌丢人。

人家是和桑夏视频关他们屁事,简直是不要脸到家了。

有这么明显管控的吗?

不过此时桑夏已经完全顾不上去思考这个问题了,最近本就不多的脑细胞都用在了游戏上,哪儿还有多余的智商去想这些。

“你好。”

视频里出现一张线条流畅、棱角分明、不露不陷的英俊面容;星眸剑眉、颧骨高而有型,略长的下巴微微翘起。堪堪称得上,满屏的雄性荷尔蒙啊。

素儿已经很含蓄了,但仍旧掩饰不住花痴脸、星星眼,迷妹见了偶像似地笑着招手,“大神好!”

桑夏则相较淡定多了,只微微笑着点点头,“你好。”

视频背景看着像是个咖啡吧一类的休闲场所,帅气荷尔蒙身后偶有人走过。

素儿抬头看了眼身后的乔子夜,只见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说不出多咂味多不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酸味儿。

“大神在喝咖啡吗?”素儿神气地朝子夜甩了个眼神,转头就像变脸似地换了副面目,笑眯眯地甜声问道。

视频里的人微微笑着举起一只白色瓷杯,“是的,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两位游戏打得这么好的战友,喝一杯呢?”

哟,这话说的,真是完美,乔子夜都不禁想为这恶心的家伙鼓掌了。

神特么战友。战你大爷啊!心底怒吼着,嘴上瞥来瞥去两眼翻到天花板上。

扶苏微微皱了皱眉,手伸到沙发背后扯了扯子夜。呆驴是不是,人家都杀上门来了,你还在这丢人现眼。真真不想认这是自家兄弟啊。

“好啊好啊!”素儿不住点头应着,倒是桑夏故意咳了一声,悄悄点了点素儿的胳膊,不太自在地冲视频里的人说道:“谢谢大神。我们,我们在家喝就行了。不好意思,打扰了。那你继续喝咖啡吧。”

视频里的男子也不气也不恼,落落大方地直直盯着自己眼前屏幕里的桑夏,唇角弯成一道好看到极致的弧度。

“不打扰。还有,别再叫我大神了。我的名字,弥生。弥漫的弥,生死的生。弥生是新生的意思。我生于三月,三月又称为弥月。”

介绍完自己的名字后,男子又极温柔地笑着露出珠贝般的皓齿,更为温和地补了一句,“这个名字,是我阿姐取的!”

…一整厅的人都愣怔了片刻。

桑夏看着他干净的笑容,心头不由得感觉到一阵暖意,有些失措,张了张嘴还未说话,视频里的人在屏幕前摆摆手,“那就不打扰你们了。我程咬金随时在线。”

礼貌而又不失风趣地结束了一场网友视频见面会。

视频最终停止在一个完美的笑容上。

这下乔子夜开始反应过来了,“你看看,还自我介绍,还买幽默。嗤,什么样,不就仗着外表想拐骗无、知、少、女呗。”最后几个字是睨着眼装无意对沙发上两个女孩说的。

傻子都听得出来这是在揶揄人啊,素儿可受不了这种委屈。

“乔子夜,我看你真的是皮痒了。”

她是真的完全没注意到场间多了一个人,贺兰什么时候进来的压根没看着。不过此时也顾不上形象不形象了,给脸不要脸,打的就是你乔子夜。

素儿腾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追得乔子夜满场飞,穿厅过院大概一辈子从没跑得这么快过。

贺兰尴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扶苏摇摇头无语极了。

满地人影子,全是乔子夜丢的。想了想,嗯,其中也有素儿的份。好好的一个夜游者,居然被带跑偏成这副德行,说出去谁信?!

“谢谢了,糕点我会交给子夜的。”扶苏客气地朝贺兰说道。

言下之意很明确,没你什么事儿了。贺兰本就是来粘,不,来看乔子夜的。这会儿人也跑没影了,还伫着就越发无趣了,整好扶苏给了台阶,那就顺杆下吧。道了句,有劳,转身出了润庐。

走到山腰半截,便看到被素儿追到飞起抱头鼠蹿的子夜,不觉狼狈,反倒是满眼恋眷地笑了笑…

扶苏看着沙发里一动不动的不动冥王桑夏,奇怪她在想些什么。唉,以前嘛还觉得偷听她的心声有些猥琐,如今是想听都听不着了。

正揣摩着她的心思,突然‘呀’的一声惊呼,只见她择起手机快速地点来点去。

扶苏凑到一旁睨眼偷看,结果愣是没看懂。难道是在跟那个叫什么弥生的人联系吗?

“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呢?”扶苏打开贺兰送来的糕点盒,一副随意的样子,取出两块栗子饼递了一块给桑夏。

桑夏看都没看,接过去叨在嘴里,三下两除二咬完咕哝着,“差点忘了抽奖了!”

“抽什么奖?”游戏的完全不懂。

“抽水晶换武则天。”

虽然立志要做个刺客,但这稀罕英雄还是想要拥有滴。素儿都有了,没道理自己抽不中啊。

“武则天!”扶苏一脸蒙,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是游戏里的英雄人物。

好笑地说道:“我送于你便是了。何以如此辛苦的,呃,抽奖。”

“你不懂,这个武则天吧,它不是买的,得抽了水晶兑换。”桑夏的脑袋从始至终没有抬起过,小脸紧张严肃地盯着手机屏幕两眼眨都不带眨的。

“如此。那抽奖可需什么条件?”

“今天有优惠,四块五抽一次,五连抽二十块。”

“哦,那便还是钱能解决的事儿。需要多少钱?我给你便是。”好像终于抓到个自己能使上劲的点儿了。

桑夏连连摇头,“不用不用,素儿运气好,一百多块钱就抽中了。我每天有两百块薪水总能抽齐水晶的。无功不受碌,谢啦。”

扶苏…没想到哦,这么有骨气的说?

“有原则的好姑娘!大气,哈哈哈…”

西湖之西,距离九溪较近的一个名为‘飞鸟集’的民宿,室外露天咖啡座里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姬戎渊笑得开心极了,虽然没跟桑夏说上话,但先前躲在北弥生身后,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熟悉的容颜。

尽管已经确定了她还活着,但一直也只在游戏里听到声音而且。这与见到真容还是有区别的。

有游人经过,不时便传来女孩害羞的笑容和窃窃私语。

‘哇,真的太帅了’、‘这是哪个明星吗?’、‘天呐,连喝咖啡的样子都那么好看’

其中有胆大的‘要不要过去求合影’,于是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怯怯地靠过来问询,“可以合张影吗?”

姬戎渊讪笑着看向北弥生,替他答应下来,“合吧合吧,随便合。”

两个小女孩高兴得叽叽喳喳一左一右好像护法似地依在北弥生身旁,‘喀嚓’个没完。而从始至终,北弥生本人则面无表情,不抗拒不配合。

女孩们高兴地走了以后,又不时有路人拿手机在一旁偷偷拍照。

姬戎渊无语了,“这特么什么世道,一张好脸就能混饭吃了啊。”

嫌恶地冲北弥生摇头,“你太恶心了,真的太恶心了。是不是早就想要这个效果,才挖空心思找这么副皮囊的!”

北弥生抿了口咖啡,心情大好,也不理会姬戎渊话里话外的揶揄之意。

“只是凑巧罢了,若皮囊真的能混饭吃,‘他’又何以会累死呢?”指了指自己说道:“可怜的人,死前居然已经三天没睡觉了。”

“他是做什么的?”姬戎渊好奇问道。

“网管。”北弥生面无表情地回道。

姬戎渊…拧着眉头眯着眼想了又想,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明白过来了压低声音,“所以,你是把他的魂灵拘着了吗?”

北弥生偏过脑袋,双手叉在胸前微笑,“你说呢?”

姬戎渊,呵呵……

怪不得游戏打的那么好,敢情是人家意灵与行魂的作用。

唉!照往常少不了一顿叨叨,说人家也是无辜枉死,你这拘了人家魂灵实属不妥等等。

但见此时弥生心情正大好着呢,便也就不再说这事儿了,反正说了他也听不进去。都两千年了,能罢手当初就不会这么干。

不过,也心知肚明,不消耗亡魂之力,弥生又用什么来支撑体内的盘冥幽光呢?

一切都是因缘际会,是命啊。

“戎渊,你可曾注意到,我与她提起名字之事时,她似是有所思。”北弥生两眼烁光地看向他。

戎渊想了想,点点头,“我在后头看得并不清楚,不过你这么说,好像是这么回事。

她当时似是愣住了,嗳,你说,等把她接回来,我们天天跟她念叨以前的事儿。是不是能帮着她恢复前世记忆?”

便是这么想的。本也是无意,不过一时看到阿蓢心神激荡便没控制住,他哪里会没看到沙发后站着几个人呐。虽然见身不见头,但想也知道定是扶苏那几个家伙。

“老小子也真不嫌丢人,视个频也好意思偷看。恶心!”兄弟两可说是心意相通,姬戎渊也想到了此事。

“哼,哪里是偷看,偷看有这么明目张胆的么?”北弥生一脸不屑地低声怒言。

“想想也是可笑,翩翩公子变得如此凑不要脸。还有啊,看你把那个夜游者给迷的,呵呵…”

姬戎渊想起素儿的迷妹模样,真真与普通小姑娘没有两样,说实话,那女孩他看着倒是挺顺眼的。简单直率,多好啊。

“可惜阿蓢都不肯正眼瞧我一眼啊,再好看又有何用?”北弥生有些失落地咂咂嘴。

‘啪’地一巴掌拍开北弥生叉着的双手,“你个浑小子,自己阿姐也勾引,我看你是想找死了。

等她哪天恢复前世记忆,等着被收拾吧。这么好看的皮囊,看她给不给你扒了!”

北弥生愣了一下,眼睫闪动,脸上划过一丝说不出的苦涩深意。

有多久了?姬戎渊有多久,没说过这样的话了?

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一块儿上战场,一块儿穿林过寨…

那时的姬戎渊仗着比他虚长三岁,就老是这样以长者之姿‘欺负’他?

可如今的他是多么怀念曾经被欺负的日子啊?!

小时候老是被阿姐和戎渊‘欺负’,所以他几乎没怎么叫过她姐姐、阿姐,只直呼其名。

平时叫阿蓢,生气了,就‘神蓢神蓢’地吆喝。

因此,是真的没少挨揍!

可是,他此刻真的很想叫她一声,阿姐!

第四百零二章 没准能翻盘呢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四百零二章没准能翻盘呢蒙毅回来了。多日不见,一脸络腮胡子帖着下顎,看上去极具西北汉子的狂野气息。

他提着大包小袋进了门,便见扶苏正饶有趣味地看着沙发上抱着手机的桑夏,笑了笑放下手上的东西后便凑了过去。

到底养着个半大小子,游戏什么的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惊愕这没多长日子,桑夏就从一个科技小白摇身一变成了游戏高手。落差真有点大,不得不佩服她的学习与适应能力。

扶苏搭坐在塌塌米的茶海处,冲蒙毅招招手,煮水沏茶清洗茶具。

没一会儿的功夫,茶香溢满屋。后院传来乔子夜的惨叫声和素儿的讥笑。

蒙毅老好人,笑呵呵迎到后院给素儿说带了她最喜爱的芋圆糖水还热乎着赶紧吃。

子夜感激地看向蒙毅,千言万语不道谢,到底还是老大哥靠得住啊。

指望扶苏…呵呵,算了吧,不看热闹就不错了。

“我们润庐又回到以前的样子了,多好啊!”蒙毅啜了口茶水,心满意足地轻叹一句。

扶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餐桌那边,子夜讨好地给正在喝糖水的素儿说着什么,桑夏仍旧着抱着手机没有起身的意思。

看上去一切似是回到当初的模样,岁月若就此推进下去,似乎,也挺好。

念头想都是用来打破的。一声尖叫响起,蒙毅惊得一哆嗦洒了自己一身茶水,“桑夏这是怎么了?”

“呵呵…魔怔了!”扶苏早就习惯她的一惊一乍了。

桑夏“哈哈哈…素儿,素儿,快来,我抽到最后一颗水晶了,换武则天咯。”

自从组成战队后,桑夏已经将直乎其名的白素璃改成了素儿。显然两人关系已经有了质的变化。

不过,武则天又是个什么情况?那不是国史上最具盛名的女帝吗?

扶苏见蒙毅一脸茫然状,便好心又傲娇地解释了一通。好像,他懂这些蒙毅不懂的玩意,就很厉害似的。

哦!原来是游戏人物啊。不过,这些游戏这样设计真的没问题吗?怕不是会误导青年人对历史的误解?!蒙毅觉得很不妥,扶苏耸耸肩表示认同,不过也不可能改变什么。

只要能赚钱,总会有人无原则无底线地使用一些手段的。

想到这,扶苏便觉得这个桑夏虽然脑子有点不太正常,但心性还算是坚定的。

至少,不为美男色所迷惑,连自己示好提出给她钱的事情,都给拒绝了。难得的有骨气啊!

计划不如变化快。原打算在末世之前带她去游历人间,结果她却先一步沉陷进了虚拟世界对现实世界失了兴致。

目前两人之间的状态很是微妙。扶苏当然想要自己的小桑夏本体回来,但这种事情也不他急就能急盼所成的。唯有一点一点地去参透她身体里的秘密。

可每当他的灵力向她渗透时,她便会警觉地看他一眼。然后极其坦然地任他探寻,可即便她不抗拒他也寻不到一丝线索。只明显体会到她体中的能量一天比一天强大。

就像阿妖即将耗尽的灵力那样,桑夏的怪异能量却在急速增长。

扶苏断定,这应该与她每天例行的吞云吐雾有关。

世间有能汲取天地之力的存在吗?应该是有的。

因为扶苏自身便可汲取自然之力,说到底天地自然万物生长,这些能量都是相通的。

只不过,他所能汲取的,是来自于蕴养草木林间多余出来的自然之力。

道理想通了,可还是未能窥见其中奥妙。并且,再强大的魂境也总是有上限的。好比他自身也是不可能将月光林地的自然精萃全部吸收的,所以桑夏的上限会达到什么程度呢?

或许,器灵三老该比自己更有所了解吧,毕竟器灵的生成也有赖于天地之力。

师暄暄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并仍带着歉意地对他说先前连累了桑夏很抱歉云云…

关于这一点,扶苏也前思后想过,心觉这事不一定如师暄暄所想。

自从桑夏的两重身代替本体复活之后,他也定下了心思不再急于去办一件自己根本无能为力的事情。由此,乱成麻团的思绪也渐渐清淅了。

反复查看子夜存档在电脑里的视频,染儿被绑架时,对方不应该会辨认不清自己要绑的人是谁才对。

事后,师暄暄也将整件事情来龙去脉查了查。很显然那群有组织、有预谋的绑匪,不过是些被人摆弄的棋子。

只是,扶苏仍觉得这其中有很不对劲的地方。

桑夏刻意对染儿对换身份,导致被匪首误认为她才是要绑架的正主,看似很合理但其实不然。

视频里戴着黑头套的绑匪们,好像并没打算只绑染儿一人,并且在刺伤胖子吕梁的时候,大部分黑头套好像都挺意外的。

看样子本不打算伤人,许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引起警方注意。这点说得过去。

但是,匪首押着桑夏当人质,该是收钱放人的程序,却突然转变为杀人灭口。

如果按师暄暄的说法,那个幕后操控者要的只是她的命,那么远在破屋中的杀手,为何会在没接到匪首命令的情况下,暴起杀人呢?

这不合理。

师暄暄也说当时突然发生枪击,最终导致对方团灭,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而且她笃定那个匪首是最早被手下偷袭倒地的,根本不可能在生死关头,还惦记着给远处的喽罗发信号。

种种迹象表明,对方实际上是打算全部灭口的。

难道仅是这个原因,害得桑夏遭池鱼之殃?

幕后之人全都死光了,疑惑与猜测便就无从考证。

杨十七曾上门来问过他关于刘家满门被屠的事情,一看便知非人类所为。

血腥暴力的场面见多了,古往今来战争不断,太平盛世之下亦有不少恐怖袭击事件发生。

只不过那样的手法非寻常武器可为。想到这一点,扶苏心中越发觉得可疑。

这背后或许还是隐着什么阴谋,针对桑夏的阴谋。他不认为那一家子为非作歹的恶棍,会惹上灵力拥有者。既然师暄暄说与她无关,那就一定与她无关。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秘族之中有这么暴虐的存在吗?狐族全是洁癖怪不可能,幻灵族人就更不必说了。完全不会干下这么残忍的事情。

鲛族,算了吧,人家在洋底过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插手人间事。

唯独常行于人世,且最擅长匿藏的妖族,还有点儿可能性。

但这个想法很快便被扶苏排除了,虽说并不是所有遗存于人间的妖族中人,都受阿妖的管控,但一般来说他们也不可能没来由做下这等恶事。

最大嫌疑仍还是盘冥洞中人。赵高?!

只不过仍有想不通的,无原无故的专挑这一家人下手为的是什么呢?

找杨十七求证过,案发之后所有亡魂都不在场间,寻了四周方圆百里也毫无踪迹。

可若说只为杀人取魂供养盘冥洞的话,这样的血案就不会只此一桩了。是有什么冤仇吗?大凡这种明显带着惩罚性的手段,非大恨不可能为。

所有的问题盘绕在扶苏脑海之中,思索了近一个月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其中有何关联。

一整个午后,扶苏与蒙毅窝在书房里将近日所思所虑细细说来。

客厅仍是一片喊杀声。乔子夜彻底放弃挣扎,尝试着加入战队。结果当然是被嫌弃的不行。

大神程咬金果然是随时在线,并一如既往地一拖四、场场胜。

子夜讪讪地说这人八成是个无业游民,哪有非节假日天天在线打游戏的。一准是个没正形的。

素儿又掐他学了扶苏的话,马不知脸长,自己不也是个没正形的,好意思对认都不认识的人妄下评论。

连日来沉迷游戏中,铁打的身子,也有扛不住的时候。晚餐后素儿摆摆手说,不行了真得早点睡了,不然巡梦的职责怕是进行不下去了,夜游者的脸都要给她丢光了。

桑夏也连连打着哈欠,泪花都要挤出眼眶了。好好休息为了更好地作战,是这个道理。收拾停当各自回了房。

天光还未完全隐去,素儿就已经睡得四仰八岔、口水横流了。桑夏躺在床上困是困的,但却没来由地睡不着。闭眼酝酿了半天还是睡不着。

无奈地睁开眼,直挺挺躺了会儿,却觉得心头有些怪异的杂乱。

索性坐直身子左右看了看,屋内也并无半分不对的地方,所有摆设还如以前一样。

靠在床畔,侧过脑袋便看到窗台上的植物蔫了叭叽毫无生机,原本繁茂的绿萝叶子也缩成了一团,黄焦焦摇摇欲坠的样子。

她想了想朝窗台处吹了一气,一抹无形的薄光飘去,所到之处瞬间便恢复了生机。

黄叶转绿霎时抖擞精神挺括地舒展开来,有些腐坏的多肉从根部微微鼓起,竟是比原先还要好看了。紫的紫,红的红,看着便让人欢喜。

桑夏从床上起身,唇畔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看了眼窗外渐渐暗去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伫足了片刻后,又在房中四下看了看,当目光触及到摆在书桌之下的置物架上时停住。

走过去,取出一只做工古朴的木盒,打开。

一根木簮子,一柄短匕首,一颗焦黄色的石头,还有一支装在个透明管子里的细竹节。一一拿在手中看了又看,疑惑地歪着脑袋,微微皱起眉头。

她仍在封禁中时,偶尔能透过本体,看到外面的世界。但也不是每时每刻,所以木盒子与几样小物件,她并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但却奇怪地有种熟悉的感觉。

如果说是因为与本体有情感共知,那她也不至于对润庐众人毫无感情。一个多月相处下来,虽说熟悉了些,但总的来说,也没有本体与众人之间的情感连接。

所以,这熟悉之感是从何而来呢?

她不解地放下黄色石头,拿起那柄短匕首,抽出鞘发现刃早已经结满了锈,形成一层薄硬的壳,掂在手里份量很轻。

又再查看木簮子,简单粗糙没什么精细的雕刻,只在簮尾处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图样。抹了抹凑到台灯底下细看,像是字又像符号,看不明白。

看了会儿,又择起透明管子,赫然管内的竹节上,也有一处同样的符号。比簮子的图案更清淅些,但依然看不懂。

石头上没有,匕首上也没有,或许有也被锈迹掩盖了。想了想,桑夏拿着两个物件,起身开门走到扶苏房前轻轻叩响。

扶苏正与蒙毅在书房里,翻看杨十七发送过来的照片,便听到细微响动,未及多思便唤了声,“在书房,过来吧。”

除了嚷着要出外游玩,桑夏是极少主动找扶苏的。

圃入到书房内,桑夏还是不免发出一声惊叹。是有多闲得没事可干,堆了这么多的书看得完么?!

“你认得这两样东西吗?”摊开手,一枚木簮一只玻璃管。扶苏看了看摇头道“未曾。哪儿来的?”

“在房里书桌架子上找到的。”

扶苏想了想,先前在整理桑夏的‘遗物’时,倒是没注意到这些小物件。主要当时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画室和手机内存着的照片视频,给吸引了。

不过,既然是在屋里找着的东西,那必然就是属于桑夏的。

扶苏接过去看了又看,木簮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竹节像似引发他想到了什么。

拧着眉头将玻璃管子递给蒙毅,“你看看这竹节,像不像南越人的吹箭?!”

…!!!蒙毅面色一凌接了过去,在掌中翻看,犹疑地微微点头,“确实有些相似之处。”

“这上面有两个图案,你们认得出来是什么吗?”桑夏指着木簮和竹节上的奇怪图纹问道。

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模糊不清的图案,蒙毅和扶苏两人凑到极近处才看清。

双双眉头拧得更紧了。扶苏走到一张极大的桌子处取了纸笔,照着图纹细细描绘。

两人对着图案看了许久,时而拧眉时而摸着下顎作沉思状。

好半晌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像是读懂了彼此的眼神,扶苏扭头看向桑夏问道:“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图案的?”

桑夏茫然地摇摇头。“就是好奇啊,觉得这盒子有点儿眼熟,就拿出来看看,无意间看到这个图案的。有什么问题吗?这个图案是什么啊?”

扶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看着蒙毅。

“该是雒越文吧。”

蒙毅点点头,“我瞧着像。陛下攻伐南越之地,屠睢的战报频急传来,其中有关于西瓯部南越人的情报。而之后,因军粮不济,陛下为此开河通流,用了不少被掳的南蛮。那些人中,有降者书的便是此种文字。”

“能看懂否?”扶苏眯眼问道。

蒙毅摇头无奈回答,“雒越文与我们那时文字的差异颇大,南北文化本就相去甚远。我也仅是在战报与降者的供述中大概了解了一些,无从分辨这图案所书内容是何意。”

“降者?就是投降的人吗?”桑夏拧着两道眉似有不忿地问道。

扶苏、蒙毅两人奇怪地看向她,这个关注点好像很独特啊。点头表示她的理解是对的。

“没出息,居然投降?!!”语气里满满的不屑与忿恨。

这情绪又是从何而来?扶苏与蒙毅着实有点理解不了。

紧接着,便听到桑夏脸色不善地愠怒道:“就算再怎样,也不能投降啊,没准能翻盘呢!怂货!”

第四百零三章 百越之战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四百零三章百越之战‘公园前219年,始皇使尉屠睢发卒五十万为五军;

一军塞镡城之领一军守九嶷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

三年不解甲驰弩。使监禄无以转饷,又以卒凿渠而通粮道,以与越人战。

杀西瓯君译吁宋,而越人皆入丛博中,与禽兽处,莫肯为秦虏。

相置桀骏以为将,而夜攻秦人,大破之,杀尉屠睢,伏尸流血流十万……’

故事的大概便是这样。然而真实的战争,又是何等惨烈?是连扶苏与蒙毅都不敢想象的。

屠睢其人虽张狂,但跟随名将王翦,大大小小也历过了无数场战事,若说他一点皮毛都没学得,是不可能的。

然而,屠睢领兵卒五十万,对战百越不足五万的人马,却折损了大半,最终还丢了性命。

是他轻敌吗?

或许是。出征之前,赵佗曾忧心百越瓯人不乏能战的勇士猛将,屠睢不以为意反讥笑赵佗胆小怂包。

但再如何轻敌,也不至于被打到这般田地。强秦的兵士,无不是骁勇善战之辈,在考虑到北方兵卒或许适应不了南方气候的情况下,五十万的队伍中,有一半皆是征服楚地后收编的楚人。

秦将驭军的手段,是不可能让楚人在军队里做小动作的,更遑论这是战争,即便有二心,也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更何况,战国时期,历任楚王就曾发动过无数次战争,想要征服百越之地。成效可说甚微。

有被征服的,但更多的百越人,凭借着烟瘴密林逃遁山中,宁死不降。

双方也可说是世代有着争斗的,所以楚卒反叛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只能说明一点,百越人是真的悍不畏死。

这种傲气在秦攻百越的战争中。也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彼时,南方恶战僵持不下,北方的蒙恬驻守上郡日夜加修长城。匈奴这个野蛮狡诈的游牧民族,虽被大秦战神蒙恬武力驱逐。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何时又会骑在马背上呼啸杀来。

“兄长驻守于上郡,为了这道咸阳最强大的防线。十余年不曾未家…”

说起往事,蒙毅不禁有种潸然泪下的触动。不仅是他,扶苏又何尝不在心底唏嘘呢。上郡,上郡,家国的边防疆土亦是他埋身之处啊!

长舒一气,便不再与心底千年的伤疤作斗争了。任由它隐隐作痛去罢!

“当年父亲起意攻打南越时,我曾誎劝但却阻挠不了。最终战事还是发生了。只是至今我亦想不明白,为何父亲执意且急切地发动对南越的战事?蒙毅,此事你可知道多少?”扶苏提出一个自己曾想过的问题。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始皇父亲、咸阳宫、大秦朝…

种种都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若不是桑夏突然拿着两个镌刻着雒越文的老物件,谁又会想起那场耗时多年,堪称秦军最艰难的战役呢?

扶苏经历了两千多年时间的洗礼,有些事铭刻于心永难忘却,而有些事则差不多都被时间磨去了痕迹。

蒙毅不同,阴差当了一千多年,这段记忆相当于一个熟练工,对于自己平时流水线工作的本能反应,人世游历也不过二十年,遇到的事情接、收到的信息,还不足以磨去他对秦宫往事的回忆。

“陛下当时之所以急于攻打百越有多个原由。父亲与王翦将军灭楚之后,有传言说楚王幺子被送至西瓯之地。

斩草需除根,楚人有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陛下又怎么可能放任自流呢?齐赵等国君可得优待不代表楚子南蛮亦可得。说到底都是他们自找的。”

蒙毅说着,扶苏理解地点头。时代再如何变化,这些勾成时代变化的进程是必不可少的。

若没了始皇父亲的一统诸国,又哪来的帝国系统呢?分邦制走到头了,终归得有人站出来成为那个睥睨天下之人。

基于对人类社会的发展推动上来说,父亲始终是伟大的千古一帝。桑夏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默不作声,眼底流转着茫然又好奇的神色,还有一些微的不解与愠意。

此时也没人注意到她的神情,扶苏沉浸在蒙毅的诉说中,事实上父亲与蒙毅的相处时间是多过自己的。

所以,蒙毅比他更了解始皇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帝王,也比他更知道一些,父亲不愿与他言说的事情。

“再有一由,便是百越之地多临海,海外商路几被南人所垄。陛下的双眼盯着的,不仅是脚下可见之地,更遥远的大海与大海彼岸,亦在陛下的目光之内。只可惜…”

蒙毅说到始皇帝时,两眼中仍充满着崇仰与崇拜之色。

作为一位国君,有远大的眼光、高瞻远瞩的志向,是必然的,这便是千古一帝的人格魅力。

蒙毅这个近臣体会得再细微不过了。只可惜,事业未竟身先死,英雄,不,是一代霸主却早早殒落了。

扶苏拍了拍蒙毅的肩,过去的事情回忆起来总是耗费心神。对于父亲,他又何尝不是抱着仰慕之情呢。

亲情是没多少的,也不可能有。他总觉得父亲并不十分喜欢自己,从小到大都不曾得到过父亲几句奖励鼓舞的话。但父亲对亥儿却是疼爱有加,还曾在临朝前抱着生病的亥儿,差点误了上朝的时辰。

这种庞溺,他半分没落着。有的是自小严格的管教,文成武略一一不放。现代人说的没有童年,大致便是他当时的情形。

“父亲的宏图,彼时的我确无法理解。只觉得刚驱逐了匈奴,我们的将士也该整军斥顿,百姓亦需休养生息几年。父亲那样急于攻百越,是否他当时已经觉察到自己的身体…”

蒙毅摆摆手,“陛下当时正值盛年,身子骨倒还是挺好的。只不过…”

扶苏拧着眉看向蒙毅,不明为何说到一半停顿下来,是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吗?遂疑惑地用眼神质问蒙毅。

蒙毅叹了口气,“陛下追求长生之法,这你也是知道的。当时也不知是听了哪个方士的说词,便信了海外有仙山,山中有灵药可使人飞天永生,躯体不老不腐不死。

便依那方士的说,法集结了童男童女造大船、派兵卒往海外进发,此后便音讯全无。

又有一位自称灵山十巫后人的巫师进宫,也不知说了什么,陛下当夜便召我入宫,拟定征百越之事。”

“灵山十巫?果真有其人也?”扶苏不禁有些咂舌。

曾听说过但未有谁称自己见过,不过,想想好像自己也压根没思考过,这些个传说中的巫师是真是假。

“说是这么说,谁知道呢。只有陛下与之面谈过。引荐的是原先楚王供奉的大巫师,在巴蜀一带听说是颇具盛名的。

我也曾怀疑是那位自称灵山十巫后人的家伙,知道陛下求仙心切,说了什么关于百越之地的传言,才令陛下如此仓促便定下攻越的计划。”

扶苏眯着眼想了会儿,摇摇头叹了口气。

时过竟迁,想知道父亲是出于何种原因去打那场仗的,但信息廖廖也无从追索了。

而且,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

曾经的百越之地,如今业已成为了现代化都市。那些烟瘴屏林,山峦秀水都已经被开发成景区了。

两千多年风与沙,把过往吹成了云烟啊。

今也无秦人、楚人、百越人之别了。少数民族保留着自己的民族服饰与文化,多半是一种对老祖宗的敬仰形式,少部分则是他们赖以为生的风情表演。

华夏华夏,恢宏煌煌。国,如今才可称得上是真正的大统。不仅仅是征服土地,连带着文化、习俗、语言、文字,以及世界观价值观,都达到了空前的统一。

始皇父亲如果此时活过来,是否会为自己曾经的梦想被实现了,而感到骄傲呢?

或者说因为实现这个梦想的不是他本人而愤怒?!

大概,都不重要了。

扶苏低头看了看蒙毅手上的竹节与自己手上的木簮,思绪从两千年前的谜团中脱出,因为他觉得这物件来历太奇怪了。

从没听桑夏说起过有什么收藏的癖好,更别提是这种难得一寻、市面上根本不可能见到的东西了。

若说价值,对于钻研冷门学术之人或许有一些。但这两个小玩意,实在不具备什么市场价值。

所以,桑夏是哪儿得来的呢?

“你,”扶苏转而看向桑夏,见她神情复杂、两眼空洞似是在想些什么,便清了清嗓子引起关注后问道:“你可曾见过‘她’是何处得来此物的?”

桑夏眨巴眨巴眼,“我要是知道干嘛来问你?”

…一下子被堵到语塞。一如既往的扎心啊。

顿了顿,桑夏又张着小嘴问:“你们说的百越是哪儿?百越之战最后结局怎么样了?”挺有向学之心?居然不去抱手机,关心起两千多年前的旧事了?

扶苏与蒙毅对视一眼,蒙毅微露自豪之色浅笑说道:“自然是我大秦胜了。

最终赵佗那家伙征服了百越之地。百越其实是个统称,其族群众多分布也广,有于越、句吴、扬越、瓯越、东越、闽越、南越、骆越、西瓯、夷越、夔越、山越,差不多相当于如今的上海、浙江、广东、广西、福建,小半个江苏以及越南国近我国接壤的部分区域。”

说得极为详尽,蒙毅前世本就是上卿之位,国土之事再了解不过。近二十年来,为寻洗灵河走遍了大江南北,堪称活地图。所以说到地理位置,烂若披掌。

桑夏一张小脸上神情莫测,没什么表情,但就是给人感觉有那一点儿,落寞,或者说失望。

扶苏感觉到了,蒙毅则毫无察觉继续说着:“百越之战,可称得上我大秦将士打过最艰难、也是最惨烈的一场战役。”

扶苏扭头用怪异的眼神看向他,“攻赵时不比这更壮阔更惨烈么?”

一代战神白起在与廉颇的对阵中,被严防死守于城外,后赵王换下廉颇使新秀赵括上阵,结果很悲惨赵括被干掉了,一同给他陪葬的还有被坑杀的四十余万赵国降军。白起也由此,落得一个杀神的名头。

蒙毅摇头道:“白起将军是先昭王的大将而非我辈,咱这说的是始皇陛下时期的事情呢。

再说了,白起对廉颇、赵括,都是成名的将领,可屠睢、赵佗去攻打的百越之地,多是些无名之辈,就这样还打成那副德性。岂可不说是最为惨烈?!”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两千多年过去了,蒙毅身上老秦人的血液仍在血管里奔腾着。

说起那戎马勒缰的峥嵘岁月,蒙毅粗犷的脸上有着掩不住的豪放劲。那种自傲是骨子里铭刻着的。

“就是,你们派出最强王者去打人家倔强青铜,结果,还输了,呵呵…”

蒙毅高涨的情绪,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像个漏了气的气球,一下子就萎顿了。

讷讷地撇了撇嘴,不说话说什么好,心被扎得贼疼,心口哇凉哇凉的。

虽说游戏专业用语他听不懂,可‘王者’啦‘青铜’啦这种明显带着天差地别意味的词,不用细想也能明白是啥意思。关键词,输了!

扶苏一脸无语摇摇头,真的没处讲理了。你还是沉迷你的游戏去吧,三句话不离那个叫什么来着,‘农药’,对,中毒中成这样也真是够了。

真的什么情绪都给她一句给怼完了。说不上多生气,只是刚刚还沉浸在金戈铁马的画面里,耳畔似还能听到厮杀声…

结果这一下子什么画面,什么声音都化为浮云了。

挥挥手,“睡觉去睡觉去,大半夜的越聊越精神,你是打算熬得跟素儿一样当国宝吗?”

桑夏也不理他,翻了个白眼,取回拿过来的两样物件一转身走了。仿佛,还挺嘚瑟的感觉。

书房里一阵沉默之后,扶苏整了一下思绪走到蒙毅身边。

“兴许,你的猜测是对的。父亲定是听了那巫师的鬼话才急于攻越,也不知道当时那越地里藏着什么辛秘。”

蒙毅两眼眯起,“我还记得那天夜里陛下说要攻越时,神情很是亢奋,目露精光势在必得的模样。我离开之时还听到陛下爽朗的笑声。扶苏,要不我们往越地去查看查看?但凡真有神迹神器,必不会因城市变迁而消失的吧。”

扶苏想了想不置可否,横竖去探查一番也不费什么事,便点点头,“也行。”

蒙毅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会儿后语气落寞地说道:“不过如今再说这些也无用了,当年我也劝过陛下,但陛下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认定了的事儿就是你我拿命挡也挡不住啊。现在去就算查到又能怎地?于事无补啊。”

扶苏…说去查看的人是你,我这认可了提议,结果说丧气话的又是你。到底要我怎样?

其实非是蒙毅前后矛盾,只不过是想起那位追随了一辈子的陛下,如今已经不在了,自己当年也是何等的抱负啊。如今事过境迁,再做何事都回不去了。想到这些,不免心底有些唏嘘。

“嗳,蒙毅,那个巫师后来何在?”扶苏突然想起这个关键人物。

第四百零四章 噩梦与怀抱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四百零四章噩梦与怀抱传说中的灵山十巫是否真有其人?扶苏不确定。

自晨曦出生母亲去世之后,他便极少在咸阳皇宫走动了。

所以始皇父亲,究竟在赤阳宫中,如何接见的那位灵山十巫后人,又是被什么样的原由吸引,急急下定决心开战,全都无所知。

没见过不代表人家不存在,天地间的奥秘多了去了,别说是他就算是岚飘飘七千年的履历,也未必对世间一切都了若指掌。

蒙毅算得上是始皇帝最近的近臣了。知道的辛秘,倒是比扶苏这个亲儿子还多一些。

想了片刻,蒙毅笃定说道:“那巫师在征讨百越之时,被陛下安排在彤宫居住,每日都有运送物资的人马进出。具体是些什么东西,便不得而知了。”

“彤宫。”扶苏眯着眼回忆那个只去过一次的地方。

“彤宫是父亲豢养方士之所,想来那巫师应该也是精于此道的。巫者也算得上是药师鼻祖,我想运送进宫的该都是些炼丹所需之材。”

蒙毅点头认同他这个想法。扶苏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离开书房,过了会儿便回来了。

走到蒙毅近前摊开手,掌心赦然一枚紫棠色的小小玉石,看着就像一颗被挤压成各种棱形切面的葡萄。“你再仔细瞧瞧,可有印象?”扶苏将葡萄玉石摆到书桌明亮的台灯底下。

蒙毅躬身凑到近前,眯着眼左右细看似有些眼熟,“这个,是不是小桑夏在冬至夜,从元慎那儿得来的?”

扶苏点点头,“是。确实是元慎从飞羽洛溪带来一堆礼物中的。元慎告诉我,这是他父亲从始皇父亲那儿拿走的…”

大致将元慎父亲,幻灵族上一任冥界考察使是如何在遇到父亲亡魂的,又是怎样从父亲这儿得到这颗玉石。

“父亲的亡魂为何独独执著于这枚看上去如此普通的玉石?”扶苏说出自己的疑惑,不甘心地提醒蒙毅,“你再仔细回想一下,任何能想到关于父亲的细节。是否有关于这个玉石的印象?”

蒙毅是看了又看,看了再看,无奈摇头,“真的没见过!”

扶苏眉头紧锁盯着葡萄玉石看了会儿,长出一气。

“罢了。也无谓再去追究这些事情。”

逝者如斯。无非是攥着一缕代表亲情的物件有些念想而已。生时不曾承欢膝下,死后又能奈何。没意义了都…

桑夏回房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竟是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蒙毅说的那个故事,那场战役…

不知不觉,天近破晓,桑夏昏昏沉沉地起身,伸手欲抓起床边矮桌上的杯子喝水,却落了空。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这是哪儿??!!光线不明,阴沉的周遭是一片稠密树林,脚下的也不是地板而是流淌着水渍的泥地。

扑鼻而来的血腥气,头顶似有水珠滴落,抬头的瞬间,她惊愕得瞳孔放大。

恐怖的气息,占满了大脑每寸神经。满目之下,树干之上,悬挂着一具又一具的躯体。

耷拉着脑袋吊在树干上的躯体,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只觉得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她一步一步往前挪动,看清了头顶便知道脚下的潮湿并不是水渍,而是无数鲜血浸了泥土。

是梦境!一定是梦境。

她从来不做梦。严格来说,她原本所存在的地,方就是本体的魂境。她在魂境里编织梦境,所以,她是个没有梦境的人。

可为何?眼前的必然是梦境无疑。但这并不是她造的梦,而是在入睡后潜意识里的构筑的虚幻。但对于正处于虚幻之中的她来说,这个景象是多么的真实。

她造的蓝天白云,流水瓦舍、炊烟人家,这些在后来慢慢有了更多意识之后,便知道那些都是虚幻的。

所以两相对比之下,自己亲手造的梦境反而更不真实,而这不由自主产生的虚幻却真实无比。

并且,令她感觉到难以自抑的悲伤与愤怒。

胸中像烧着一把火,熊熊燃起想把周遭的一切都焚为灰烬。

但她没有,一步一步在树林中行走着。抬头看天,林木太茂密了,遮天闭日,外间是何种样的天色根本无从辨别。

只依稀听到前方有轻微的人语声,以及风吹过茂林发出的‘籁籁’声。人语听不太清楚,像是从极远的远处传来,说着一种奇怪的语言。

加快脚步,最终变成了急速的跑动。

但无论她跑的多快,仿佛永远都追不上那个声音。

忽远忽近,有时像在耳边低吟,有时像被风从远处拂来。低吟的声音很奇怪,有男有女,说的都是奇怪的语言。

她停下脚步细细听着,好陌生,但又很熟悉。好陌生,因为不是人们日常说话的语言;很熟悉,因为她好像能听懂声音在说什么。

但是声音太细碎了,甚至没有能连成一句的说话。只字片语,即便能懂其中的意思却也无法串连起来。

她驻足停在原地,抬头仍是满挂着死尸的树木,低头也仍是黑黝黝的泥土。腐败的气味与血腥气愈来愈浓烈,但她也感到的并不是恶心与难闻,而是一种莫名的悲愤与痛心。

痛得她无法呼吸,痛得神魂震荡即将破碎。滴答滴答,水珠打在某种物体上的声音响起,她低头便看到自己胸前湿了一片的,皮甲。

皮甲,粗糙的皮甲。她伸手摸了摸身上的皮甲,触手微凉却有一种信赖的安全感升起。

剧痛的胸膛里飘出一抹红光,红光急速蹿出身体后,像一枚爆裂开来的炸弹,霎时照亮了身遭的一切。

来不及多看一眼不远处被箭矢钉杀在树躯上的人,剧烈的疼痛,令她惊叫一声喘着粗气,醒来!

桑夏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刚从溺水中被拖回到岸上的人。双手抚着胸口,心跳得极为快速。

房门打开了,扶苏一个箭步来到床畔“怎么了?”

桑夏面色苍白,浑身冰凉双手发抖,不停地大口喘气。

扶苏拧着眉看她满脸的泪痕,突然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此时,谁还会去想这是分身还是本体。

他的臂弯温暖极了,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

“别怕,别怕,我在。我在…”

门,轻轻地合上了。

窗外的早春暖阳,透过玻璃洒落在绿意盎然的植物上,布风鸟振翅飞落到窗台上,歪着鸟脑袋眨着鸟眼看着屋内的人儿。

怀里的人在轻轻抽泣,圆张臂弯的人温柔地抚拍着,噩梦缓缓褪去…

金光闪过,盆栽植物竟吐花蕾,瞬间绽放,萦绕了一室浅意温柔的芬芳。

冰凉的身体一点一点被怀抱融去,温暖充斥蕴茵着桑夏的周身。

从喘气到低泣,直至平和。微微动了一下,扶苏放开怀抱,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手指所触仿似带着阳光的味道。她的双眼闪烁着有些飘忽不定,他知道她不是原来的那个她。

不习惯他的怀抱是自然,并无半分不悦,微微笑着拍拍她的肩,和声说道:“今晨便不见你去山腰玩耍,在房外听到惊叫声这才推门进来的。”

算作解释,也很好地化去了她的尴尬。

看着她微微肿胀的小脸,血丝充斥的双眼,他是真的很想伸手抚摸她的脸庞,但他忍住了。只要她没事便好了,旁的事,不急。

桑夏摇摇头“没关系。”

布风鸟用喙敲着玻璃窗,发出‘笃笃’的声响,桑夏扭头看过去,一人一鸟好像心意相通一般。布风‘呦呜呦呜’地叫着,翅膀展不开,头顶的一摄高羽像孔雀开屏似地根根直立张开。

这是在讨她欢心呢!扶苏笑笑从床畔站起身,“我去楼下给你温些粥菜,洗漱完就下来吧。别饿着了。”

桑夏不说话,点点头。扶苏转身出门。

门合上了。桑夏坐在窗畔久久没有动作。

梦境里,密林挂尸、血染土地,无论怎么跑都没有尽头的远方,风声说话声,声声入耳却听不真切…似真非假,痛彻神魂的感受错不了。

他如果不是时时担心着,怎会在第一时间便听到她的惊呼来到身边?

她也许不那么聪明,但也并不傻,这一点还是能想到的。他的怀抱很温暖,他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再怎么说看他烦,可在怀抱里感受到的安心也错不了。

她不知道这个梦是由何而来,但却知道,那个男人,其实,很好。

情为何物?她还没有什么体会。只在封禁中时,看到原来的‘她’与他在一起时总是笑着的,过往的种种不易、苦难像似都不曾在‘她’身上发生过一般。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治愈悲伤缺憾的呢?

现在她知道了,是心安。是他说那句‘我在’时的心安,是他温暖气息传递出来的心安。因为心安,才会那样快乐地笑,那样灿烂若阳,和熙如暖风吧!

时间不早不晚,接近正午,桑夏的早餐,其余诸人的午餐。

乔子夜和素儿看着桑夏手里的一大碗沙姜滑蛋粥,咽了咽口水,只有眼馋的份儿。就算扶苏不用眼神震慑两人,他们也不会傻到去跟桑夏抢食。

没有蒙毅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扶苏偶尔下厨,也就是偶尔,至多三天一次,不是他懒,实在是乔子夜受不了他慢吞吞磨洋工。

但凡有点追求的厨子,都不会胡乱煮一气了事的,那是子夜,断不可能是扶苏这等对食物精益求精之人会干的。

而这两天以来扶苏却像转了性子,天天都很勤快地早早下厨,饭点准时奉上美味。

但这还不是最稀奇的事儿,沉迷了一月有余的桑夏,突然说脱坑就脱坑了。完全不像网上说的那样,什么戒网游如戒毒。

看桑夏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并没半点痛苦的样子嘛。倒是素儿三不五时地缠着桑夏开团开团地吼,被无视。

说也奇怪,大神程咬金也推说最近工作繁忙,没时间打游戏了。最终,青铜水平的渣渣,因为无人认领,被强制脱了坑。

怎么办,回回都被别人骂是个坑子,还各种问候父母长辈家庭亲戚,气得素儿想钻进手机里,找对方一决高下。

虽然事后想想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亲戚可被问候的,但架不住心头怒火啊。

对于乔子夜来说,这可是难得的好日子。

天天好吃好喝,又能像以前一样跟素儿‘玩耍’了,好开心。虽然通常他都是被追着‘玩’的那个,但只要她别在跟那个长得妖孽声音还恶心的家伙腻歪就好了。

贺兰还是天天来送糕点,总算知道归吾为什么忙得屁颠屁颠不见人影了,一个人得做上十号人的点心吃食,这还是个初学者又不是熟练工。真是悲催,你说养闺女有什么用,唉!

当然这也只是师暄暄个人为归吾抱不平,老秃驴本人可是很开心的。

哟,闺女春心动了。真是个榆林脑子,一点没眼力劲儿,也不看看乔子夜那双贼眼不知道啥时候就只顾着盯素儿了嘛,瞎啊,唉…

阿妖笑笑摇摇头,“你啊,还是不懂。这女子有个寄托,总好过一头扎在糟心事上强。归吾那点破事,还想瞒我,呵呵,元慎的结界在我们浸眼里就是个屁。是吧…”

阿妖坐在西厢院子的躺椅上,撑起脑袋看向一旁。

师暄暄翻了个白眼,“行行行,你们家浸最强,行了吧。我说你这情况,真不找扶苏帮帮?他现今反正已经大好了,你也无需再忧心这啊那的,”她咬了口栗子糕想了想,长叹一气又说:“桑夏那丫头我是真的陈下大情了,也不知道还不还得上。”

“咳…”阿妖躺在椅子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师暄暄给喂了两口热茶好一会儿后才平息下来,缓了缓接着先前的思绪。

“不是不找扶苏帮,是还没到时候嘛。”

“你啊,我看就是死要强活受罪,也不拿镜子照照你这张脸都快白成纸了。”

师暄暄是真的心疼阿妖,一边嗔怪地说着,一边手下不停又喂了口茶水,见气息平缓了些便将先前吃剩一半的栗子糕塞她嘴里。

“暄暄,如果让你选,一边是族人,一边是你自己,你会做何决定?”

吃完栗子糕,阿妖微抬下巴看向师暄暄问道。

师暄暄…沉默了会儿不知作何应答,转而说:“无论如何,我会尽我所力的!”

第四百零五章 穷途末路的阿妖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四百零五章穷途末路的阿妖曾有人说,这世界上最能较难感情的,但是当你需要的时候那个人在不在你身边。

一句‘我在’抵得过千言万语,千军万马;一句‘尽我所力’并不是什么泄气的摊搪,而是准备为对方倾尽所有的决心,胜过嘘寒问暖、日夜相对。

阿妖躺在椅子上,身上盖着原先给染儿准备的毯子。面色苍白,连娇俏的一张红唇都没了血色。像一弯即将干涸的溪流,像快要行将就木的枯树,令人看了便心生不忍。

但在闻听到师暄暄的说话时,她的脸色上蕴起一丝血色,微微红着眼神也烁烁发亮,感激地看向师暄暄弯唇笑说:“看来我在你心里,还是有点份量的啊,你家小骆驼会不会吃醋啊?”

“没个正形。”师暄暄笑骂着,便听阿妖对着一旁闪闪发亮、隐约能看到些形状的水晶人说:“嗳,我这不是玩笑嘛,幽默懂不懂。”

‘扑哧’师暄暄笑出了声,“我家相公吃不吃醋我不知道,不过看样子,你这后院是要先着火了啊。哈哈…”

阿妖脸上挂不住了,红一阵白一阵的骂道:“说什么呢,我跟浸是好姐妹。”

“好啦,不闹你了,过了正月这山头就冷清下来了。先前桑夏那丫头…”

说到这儿,师暄暄顿了顿后继续说道:“那一阵子气氛可真是压抑坏了,这下好了,大家都松心了。等鹤老来了,咋得准备个宴席才成。对,你给子夜问问桑夏都爱吃些什么,我这心里总是过意不去,也没别的什么可为她做的。”

阿妖点头应了应,一双凤眼眯起似是想到何重要之事,转而看向师暄暄。

“其实那件事情,我觉得没表面看上去的简单。先不说他们绑人为何会染儿桑夏傻傻分不清楚,这就算因为突发状况不得已两个都绑了,那老鬼也不可能不给指明的呀。你说是吧。还有,你再结合之后刘家灭门的事情想想,这背后一定藏着个真正的布局之人。”

师暄暄拧着黛眉细想了想不置可否,“这就有些想不明白了。若真正布局之人的目标不是我,那会是谁?”

所以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是会下降的,阿妖没好气瞟了她一眼:“不是你,也不可能是染儿,所以,一定是桑夏那丫头了。”

“可又会是什么人,能找上廖伯伦那个死老鬼?知道我与他之间有瓜葛的人几乎没有,除非是他本人!”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换而言之,廖伯伦也许跟那个要杀掉桑夏的布局之人有关系。至于是什么关系,现在也查不着了。但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了。

思绪的死胡同。一阵短暂沉默,师暄暄前思后想侧着头看向阿妖。

“你觉不觉得,桑夏那丫头自从复活归来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

阿妖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这阵子也没怎么接触,你这么说倒好像是有一点儿…会不会是扶苏复活她的副作用嘞?你看这丫头怪的,天天一大早搁山腰吞云吐雾。好神奇!”

虽说阿妖只活了几百年,别说是岚飘飘和归吾这两老怪物就是素儿这个年轻的夜游者年资也不比她差,但她爱游历又活跃,所以真算得上见多识广。在她口中听到‘神奇’二字,本身就算是挺神奇的事了。

师暄暄好笑地看着她身边一处偶尔正在阳光下闪烁着鬼魅光芒的水晶人,心说你这身边就是最神奇的存在了,还能让桑夏那个小丫头给惊着。

吞云吐雾她也见着了,说实在只不过就是看上去挺有趣,貌似也没什么别的神奇之处。

师暄暄没注意到阿妖侧身微了微,似是在思考什么,片刻之后像是读透了她的心思莞尔一笑说道:“你别以为那丫头吞云吐雾的只是闹着玩,她那是在吸收天地之力供养己身呢。”

师暄暄!!!精灵不就是吸收自然之力凝结精萃而成的嘛,虽不是正儿八经的土著精灵,可阿紫是啊,阿紫还是神山的谷灵呢。

“这么说,桑夏是转换成精灵了吗?这…这太匪夷所思了啊!!!”

师暄暄惊得直掉下巴。如此说来,扶苏或许能在骆宾面临危机之时,也将他转换成精灵不是!有救了。

其实,这个阴霾一直在她心中盘桓不去。

早晚,早晚骆宾都要面对那道坎,这次请三器老来也正想托鹤老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法子,没想到,解药就在眼前?!!

阿妖的说话打碎了她一时兴奋的推论,“不是,桑夏不是精灵。你是想到小骆驼了吧。唉…她浑身上下哪儿一点精灵气息?你会看不出来?”

师暄暄…是啊!真真是一时脑抽,竟连这一点也未曾想到。失望、面红地摇摇头。

“那是怎么回事?天地之力在自然之力之上,是世间最纯粹的力量。我活了一千多年,都没听说过,除了阿紫,还有谁是可将天地之力转换己身能量的。”

师暄暄到底还是有几分见识的,但也确实没听过这么诡异的事情。

阿妖摇头“这就不知道了!连浸的双眼都看不透那丫头,你说是不是神奇!”

所谓,神奇,原来指的是这个意思。弄明白了,师暄暄也不禁轻轻啧了两声。有些事情是羡慕不来的,好比自己这精灵之躯不也是一场奇之又奇的际遇使然嘛。

许她有际遇,就不许旁人有好运了么,没这个道理嘛。终归还是为桑夏感到高兴的,也为自己庆幸。不然染儿如今可能还缠绵病榻,自己也很难抬头做人。

阿妖乏了,怏怏地回了屋,师暄暄看着她微有些佝偻的身影,心底不免有些难受。曾经多么妩媚啊,如今…如今是半点姿彩都没了。暗自长叹一气,收拾了糕点茶盘出了西院。

回屋好一会儿,确认师暄暄已经回了东院后,阿妖盘腿坐于床上,吐出一颗红色闪亮的光珠子,萦萦绕于头顶上方的天花板上,映衬出藏在‘你心所’地下铜洞中的半转阵图案,珠子内渗出缕缕红光,攀向阵图之中。

阿妖的妖灵已与斗转阵相融,所以已经不需要来回跑动了。

没一会儿,她便脱力地一手撑床、一手捂住胸口剧烈地咳了起来。千万道如水晶碎片般的光芒,瞬间将她包围其中,浸现出身形,缓缓张嘴冒着冰凉的雾气。

“阿妖,莫再强撑了。我已经吩咐猿伯,不日便会带回消息。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阿妖呼呼吐着气,唇畔挂着一丝鲜红的血迹在一片冰晶中显得犹为扎眼。

“不可。”挣扎着平缓下呼吸后,阿妖坚定地拒绝。

“斗转阵再这样强耗下去,只会连你自己一道吞并崩溃,只有拿到另一半斗转阵,彻底相融,方才能达到你的夙愿。

也只有这样才能保你性命。莫要再阻我,你知道,也没人能阻止得了我。”

浸浑身上下冰冷的气息,让这语气听起来更为冰冷没有温度。

但是阿妖知道,浸是要保护自己,她再如何冰冷,对自己却永远是最暖的那个。

也心知她说的确是事实,没人能阻止。自己如今也有心无力,别说是拦着她了,就是自保之力都已捉襟见肘何来言其它。

无奈地摇头,苦涩的意味溢满面庞。斗转阵,另一半斗转阵,她朝思暮想的另一半斗转阵啊。

谁能想到,会要了她的命呢?如果不想丢了性命,不想前功尽弃,不想让梦想破灭,就只有与虎谋皮同魔鬼做交易了。

可是!可是…这山头多美好啊,大家在这儿受着扶苏的庇护,其乐融融,相处得那样好。就像一个大家族的亲人。

是啊,山头的众人,已经不再是彼此生命里的过客了。就连初来到的归吾和贺兰,都在她心里有了一定的定位。

没有人不关心她,大家见她脸色一天比一天差,都急着眼。归吾的灵力没用,连贺兰这半个天族血脉,都没办法为她补给灵力。

也就只能干着急,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妖族灵力本就与众不同的,再加上与斗转阵相融之后,外部灵力根本蕴养不了她。

等死。只能等死了吗?

暄暄说为何不去找扶苏帮忙,不是她不想,是她知道扶苏就算把自己塞进魂境里蕴养,都不会有多少效果的。何必再给他人徒添麻烦呢?

其实,阿妖自己没有意识到一点。之所以拒绝大家的帮助,除了收效甚微的原因之外,最重要的是,她心底隐隐地知道早晚有一天,得面对这道选择题。

自己还是族人?她当然会毅然决然地选择族人,可是,整个妖族与山头众人呢?这道题,其实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所以,她更没办法面对众人对她的帮助。她的计划,本想用子夜为诱饵钓出黑影背后的大人,再伺机从盘冥洞中抢回斗转阵图。

可是,计划尚未实施,盘冥洞里的人,却先一步找上门来。当猿伯带回对方愿作交易的消息时,阿妖一口拒绝了。

彼时,她还存有一分侥幸,还有希望还没走到末路,还能找到办法…

然而,两个月过去了,她的灵力以不堪设想恐怖速度被消耗即将殆尽。

所以,她实在无法面对内心真正的声音。

她可以死,但是妖族怎么办?斗转阵图怎么办?阵图里所有的先祖妖灵怎么办?都要给自己陪葬吗?

原本不触动斗转阵,让它一直处于休眠状态并无事。

可以等啊,等找到另一半阵图之后再一道催动啊。

可是,她到底还是嫩了点,居然被黑影三言两语便挑动了心思。沉浸在天降横福的狂喜中,完全顾不上考虑会不会有诈,会不会有什么不良的后果。

果然,有诈。果然,后果不堪背负。

斗转阵确实是妖族的至宝,对于阿妖而言这的的确确是值得狂喜的。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能力根本承载不了斗转阵图的威力。也高估自己,低估了盘冥洞那位幕后之人的手段。敌我悬殊,她连对手都算不上,至多是别人玩弄于股掌的一枚棋子罢了。

猿伯带回来的消息,就意味着,那人要启用她这颗棋子了。这颗埋在润庐山头的棋子。

当初叛出,誓要脱离黑影的掌控时,她是真心的。也从未想过要再入縠中。

奈何,怎一个身不由己了得。一想到这些的阿妖,发自真心的后悔。悔不当初,然,当初也回不去了…

“阿妖。”浸的双眼始终闭着,但她应该是能通过什么手段,将一切看在眼中的。

那双眼里藏着高深莫测的能量,不仅可洞穿人之前世今生,魂灵里所有被洗灵河涤洗过的记忆,也都逃不过。只不过除了阿妖外,也只有师暄暄知道这个秘密。

话音落下的同时,浸已经在背后稳稳地接住阿妖倾倒的消瘦身姿,冰晶凝结瞬间化为亮闪的碎末,悉数钻入阿妖体内。浸的面容上两串水晶珠子滑落…

城南,青衣坊。越是老旧的居民区,生活气息越是浓重,透着浓浓的人情味儿。

老街旧邻们,晚练的已经脱去了笨重的外套,穿上轻便的套衫绕小区缓步跑着;唠家常的则扎着堆拉着东家长西家短…

基本都是相熟的,这个小区几乎没有租户,所以陌生人少之又少。

一个英挺的高大青年,一身黑衣穿过小区主干道,拐向最角落的一幢楼,吸引了众多关注的目光。

其中就有之前见过青年一次的大婶八卦道:“瞧瞧,就是这小伙儿,刘家阿姨看上了。”

“撒末子?刘阿姨看上个小宁嘎?几十岁老太布了,花心思老嘟啊。”

“唉哟,陈师母你想洒西啦,刘阿姨屋里厢不是老大三十多了嘛,莫嫁宁啊。老急来…”

“哦,吓煞宁哦,侬港话语港清爽好伐啦,真当是…”

青年上到顶楼,掏出一枚老式铜钥匙打开房门,圃一进屋便见盘坐于地毯上的老人,屋内很暗不比外头的黑夜明亮多少。微弱的烛光如烁萤。

“大人!”青年恭敬唤道。

“回来了。”老者缓缓飘浮悬起,再慢吞吞地放下双腿,动作就像小区里晨练的白发老人打太极。

站定后,睁开眼呵呵笑着收起一枚黑色蜡烛,打开墙角的落地灯,坐到椅子上喝了口枸杞红枣茶水,咂咂嘴‘嘶哈’发出一声享受极了的声音。

“大人,找到了。”

第四百零六章 七情六欲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四百零六章七情六欲青年很严肃,不苟言笑的样子看着比老者更像长辈。

而老者则更像调皮可爱的老顽童,舔了舔唇上残留的余味冲青年招招手,“过来。”

青年不疑有它,大长腿一迈就到了老者身边。

“弯身,”青年言听计从躬下身。

‘啪’的一声,老者一掌拍在青年脑袋上,“一天天的你就不能有个笑脸,是老夫欠你了还是怎么的?”

青年…愣了半晌不知作何应对。

“涯余啊,你…”老者话说到一半,又再抱着硕大的水壶,喝了口甘甜有味的茶水。

回味片刻后,老者站起身绷起脸不再嘻笑正声问:“在哪儿呢?”

“千岛湖底古城。”青年回道。

老者点点头,“好。暂且放着。空有盘冥洞无洞灵幽光也无用。那姑娘呢?”

青年抬手蕴出一团光亮,竟似银河星宿一般璀璨华美。光亮渐渐隐去,现出一座树林繁茂的山头虚影。

“结界甚严,若不强攻,恐无法悄无声息入内。”

‘啪’又是一掌落在青年后脑勺,老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何时说要强攻了,何时说过?你哪只耳朵听我说要强攻了?”

“所以涯余这不是没有强攻嘛!”相比之前的毫无表情,说这句话时青年脸上算是略微有了些变化。

老者踮着脚尖,想去摸摸青年的脑袋,青年顺从地弯下腰配合。

老者转而轻轻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涯余啊,好孩子,那女娃娃还没觉醒,所以咱们现在就算下手得来的也只会有一具无用的躯壳。明白吗?”

青年扶着老者坐回椅子上,点头应了声,提起旁边四方桌上的暖水瓶,给水壶里添了些滚烫的开水。躬身屈膝,半蹲在椅子旁看向老者,“大人,时间不多了,若她不觉醒怎么办?”

老者吹了吹水壶里的蒸汽,竟是完全不顾烫嘴,咕咚咕咚又喝去小半壶,舒爽地吐了口雾气,呵呵笑道:“无需担心,时候快到了。

觉醒再望,你也无需天天盯着。那位帝柏公子警觉性灵敏,让他察觉到了,怕要坏事。

你有这闲工夫啊,还不如在人世里多走动走动,体会一下这世间繁华。人啊,是最趣的。”

青年睁着茫然的双眼不解地眨了眨,“如何有趣?蜉蝣一般,虽不是朝生暮死,又有何不同…”

又是狠狠一掌,拍在青年后背,青年却纹丝不动仍半蹲着,像似完全没吃到这一记重击。

“蜉蝣有这许多美食吗?”提起水壶又狠灌了一口,好像他喝的不是枸杞红枣水,而是什么世间难得的神仙水。

“蜉蝣有这样的城市、街道吗?蜉蝣能见这世间美景秀丽吗?”

“您又不是蜉蝣,怎知蜉蝣不能见?”青年很实诚地说着。

老者恨得直踱脚,“就不该给你看孟庄之书啊。别的没学会,这梦蝶你倒是记得门清啊。”

“您说的这些,涯余日日见,并不觉有何趣味。”青年仍是一脸不知死活的木讷。好像早就习惯了老者的‘暴力’,一副要打随便打的样子。

老者看着青年,看了半晌,气到笑了起来,摇摇头,“七情六欲。人之七情六欲,最是有趣了。你看不到是因为你不懂得,体会不到这其中的滋味啊。”

“七情六欲?喜怒哀惧爱恶欲,生死耳目口鼻也。便是意灵主宰之生魂,可见灵、觉灵主宰的识魂。是人类为之找到了词语形容替代罢了,不就是五颗珠子嘛…”

老者…愣了半晌,仰头长叹一息。

“涯余啊,人灵确由九颗魂珠、灵珠所成,但并不是这样简单的公式。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们善于思考,懂得区分善恶。若连人都成为你我这样的器具,这个世间便没了色彩、没了生趣,没了故事、也没了奥义。”

“可人类不是一样野蛮凶残,涂炭生灵不说,竟连自己同类亦可杀。何来生趣,这样的故事、奥义,不要也罢。”

青年的语气很平缓,不愤怒也不悲怆,平辅直叙说着一件与他毫无干系的事情一般。

“没有生灵是完美的。人,是最接近神的存在。

古早以前的神明,哪个不是仁慈兼具残忍。

个体总有差异,但你不能只看到他们的阴暗之处,便无视其珍贵的本质。

战争与和平是人类与这个世界相处的方式,是他们自身进化发展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学会如何更好地审视自身。

正因为生命短暂才会活得更精彩,白驹苍狗,变幻乃为世间不变之真理。

如你我这般不死又有什么意思?无死便无生,才是真正无趣。”

老者说罢苍老的面容抽动了一下,之后又回归落于平常。缓缓张嘴吹出一气,雾气萦萦绕绕飘到地毯上方渐渐展现出一片虚景。

虚景中,一群身披兽皮的远古人,在石壁洞穴之中,围着微弱的萤火之光雀跃欢呼着,画面快速推移,人类筑建石屋圈养动物;

大自然风云急掠,人类最早的城池模样出现,有领袖模样的人站在高处接受部族子民拜服在土地上;

烽烟起,战争降临,人类厮杀掠夺着彼此的地盘、食物…

随着热武器的出现,人类再一次将最初发现火种的精神发挥到极致;毁灭与重建,再毁灭再重建,世界随着人类的探索脚步逐渐走到了如今的模样…

最早的汽车、飞机陈设在博物馆中成为人类惦念先人,追寻宇宙奥秘的原动力;

火箭升空,当第一个人类踏足月球之后,间隔一断时间便又有更多的勇士带着家国情怀,抱着悍不畏死的决心,离开地球的怀抱奔向太空…

伟大的留给伟大,平凡的归于平凡。伟大有伟大的壮烈,平凡有平凡的精彩。

虚景的画面,就像一部用投影仪播放的地球人类发展史,细大不捐,人类走来几千年的脚步一一呈现。

城市车水马龙、万家灯火比天空的星河还要壮阔。

无论东方西方还是少数遥远的部落,人类无一不在认真地活着,无论是悲苦的街边露宿之人还是锦衣玉食者,都曾仰望星空思念着他们思念的人。

他们哭,他们笑。他们相聚于一处,乐意融融或孤零零的廖落寂静;

他们咒骂然后感恩,他们犯错又纠正错误;

随着时间推移,殊途同归,茫茫多的亡魂,经由洗灵河转入轮回,再次为这个世间的精彩,奉献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生命…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但他们却有努力改变的意志与能力。

而我们呢?我们没有。涯余啊,只有了解他们,才能知道我们掌管着的究竟是什么?”

老者收回虚景,转头看向青年,“我老了,怕是无力再承载界灵之威。将来待我化灵归界之后,这个责任便落在你身上了。老夫此时带你来人世里,希望是一件对的决定。”

老者的声音透着极宽广的威严之感,苍茫茫如来自远古。像无人沙漠般平和,又似草原尽头的风般豁朗。

青年睁着双眼定定地看着老者,似是在深思着什么。

久久之后,“大人,您好似极喜欢人类。可我们的重任,不就是来回收所有遗留的力量,重新涤洗世间的么?”

老者长长地叹了一气,“是啊。谁说不是呢。”

“深情最是无情处。一切皆因老夫而起,如今便由老夫来结束吧。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老者一张极详和的脸上,莫名地现出悲意。

“唉,可怜呐。可怜!小丫头啊是老夫对不住你,希望你别恨老夫。夫幻爷爷如今再不能护着你了,时候到了,尘归尘土归土罢…”

“大人。”青年思索了一番,似是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想了半天好像也没找到特别好的。

“大人,您看着越来越像那些无聊的人类老头了。”

‘啪’青年后脑勺再挨一记重锤,老者没好气地低吼了一声。

瞬间,厅内的落地灯以超过原本十倍的亮度,照得一片锃明。

“起开。臭小子。我这是和蔼,和蔼懂不懂。什么无聊老头,起开起开。”

说着站起身自顾自走到靠近厨房的角落里,打开冰箱翻找起来。

“咦,昨天还有半盒子牛奶上哪儿去了?”

青年若有所思地站起身穿过狭小的卧室走到阳台处,看向小区外街道上的繁灯车流,行色或匆匆或散慢说笑的人们。

“七情六欲?七情六欲…”

“涯余,”屋内传来老者的吼叫声,“你是不是把老夫的牛奶偷喝去啦…”

………

深夜的润庐,除了书房还亮着盏微弱的灯光,其余都已没入了夜色中。

扶苏抱着双臂在书房内回来踱步,蒙毅坐在高高依墙书架旁的沙发上,看得眼晕。

“你别晃了,晃得我脑壳疼。”

扶苏坐回到他最心爱的沙发里,揉了揉脑袋,“真的没有?”

“没有。”蒙毅摇摇头。

“昨天你一说,我就找了9527山前山后绕了十几圈,一个鬼影子都没有。再说了,真要是有恶灵气息你自己出去溜一圈不就闻着了嘛。”

…这话说的,好像他扶苏是某种警犬似的。真是好说不好听。

“蒙毅,我总觉得最近有一双眼在盯着咱们这儿。虽然我也寻不到半分气息,但这个感觉非常强烈。你明白我意思吗?”扶苏看着蒙毅诚恳地眨了眨眼。

蒙毅…“我不明白。我说你就是疑神疑鬼惯了。我知道你紧张大家,尤其是我们桑夏。可你都知道她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扶苏一听这话就有点不乐意了,“什么叫知道她不是原来的她。有区别吗?不管是分身还是本体都是这具身子,一损俱损,此理你不懂?”

蒙毅闻听心觉自己先前表达有误,遂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如今我们小桑夏的能力可能比我都强,不必太过于忧心。并不是说不在意她啊,瞧你说的什么话。”

扶苏别过头去,两眼眯起也不知是看向何处,沉思了片刻后摇头,“不对,一定是被盯上了。但肯定不是盘冥洞中人,这种感觉不对。”

被他这么一说,蒙毅倒有点儿相信了讷讷地问道:“有何不同?”

“我说不清楚,只觉得那双眼就像头顶的星晨天空,有一种压迫感。怪异极了。”

这种感觉,最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想了想,差不多是三天前的夜间。彼时两人也坐在书房里,研究那颗葡萄玉石,回房后,便觉冥冥似乎有双眼在注视着自己。

或者说,注视着这座山头以及山头上的每个人。

他不知道这是冲自己来的,还是说,桑夏?

因为当他的灵力瞬间释出结界之后,那种压迫感就消失了。

之后,次日午后又有了同样的感觉。转瞬即逝。再就是今晚。一样的霎时消失,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似的。

绕山四周寻查了一番,无果。如果是一般的恶灵就算遁走了,那股子气息还是会停留片刻的,没道理踪迹全无啊。那么就此看来就不是什么恶灵所为了。

要么,便是那位盘冥洞背后真正的主宰出手了。要么,就是灵力可压制自己的硬手。

“罢了,睡吧。明天你就莫要去装修房子了,我说安宁就不能找个靠谱的装修公司吗?非得找这种野鸡队来干?是钱不够还是觉得你太清闲了?!”

扶苏有些不悦地叨咕。这些话都是子夜说的,他哪儿懂这些。

蒙毅嘿嘿挠头笑,“她就是苦日子过惯了,没有花大钱的本事。你也莫要怪她。”

“十足的老婆奴。哼…”扶苏没好气地走出书房。

这也是子夜说的,说的太好了,很生动很形象他记下了。

……次日清晨,桑夏一如既往带着布风鸟去山腰玩耍。

吞云吐雾完事后,哼着莫名其妙的曲子下山,刚一进院子,便闻到扑鼻浓香的地瓜粥味。

是了,是了。是这个味道。

在封禁中老看他们吃这玩意,好像很美味的样子,果然,真香呐!

呼噜呼噜吞了两大碗,还啃了三个馒头,有两个喂了布风。

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开始每日的工作,打扫。

虽然不玩游戏了,但钱还是要赚的。这是硬道理,错不了。

也并没嚷着要去外面的世界游玩,反倒是打起了别的主意。

第四百零七章 深海来客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四百零七章深海来客蒙毅在修葡萄架,过段日子就可以重新牵葡萄藤了,此时修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扶苏在一旁帮衬,递个铁丝固定竹竿什么的。

“其实啊,要我说,这个桑夏也挺可爱的。虽然说话有点扎心,但这不一点一点学嘛,你看现在不是比刚开始好多了嘛。”蒙毅手下不停,嘴上也不停。

扶苏侧眼看向正在前院扫落叶,擦木椅的小身影,唇角不自觉何时弯起了一道弧度。

“她和小桑夏性格有大不同,但有一点倒是极为相似。”扶苏不知想到什么笑着说。

蒙毅“拧一段铁丝给我。”

“都跟子夜不对付。”扶苏仍看着正在干活的人影,蒙毅…愣了愣,哈哈哈,粗犷地笑了起来。

桑夏刚抹完木桌椅,甩着抹布走过来,“这么大个人笑得跟条老黄瓜似的,你就不怕摔下来砸折了。”

私以为两人在暗里笑话自己,嘴上便不放过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怼过来了。扶苏忍笑忍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蒙毅站在一张旧凳子上双手正擎着拧铁丝呢,被莫名其妙地扎了心,脸黑黑也看不出是青还是紫。

怼完人冲扶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扭头走了。

蒙毅很生气,可是站在小凳子上又不能跺脚,“我收回刚才说过的话,这丫头嘴太毒了,比乔子夜还毒,受不了,受不了。”

“习惯习惯就好了。”扶苏随口敷衍道。反正怼的不是他,皮不痒脑不疼的。

蒙毅拧完最后一根铁丝后从凳子上跳下来,拍拍手,两眼眯起看着扶苏,“嘿嘿,你就照实说了吧,是不是只要是我们小桑夏的皮相,不管里头住着什么灵魂,你都一概全收。动心了是不,嗯…”

说话说话,还恶心地挤眉弄眼,侧着半个身子蹭了扶苏一下。瞬间被恶心在原地无语了半天。

动心了?没有。怎么可能动心呢?

心里的那个人永远是他的彩虹姑娘,并不只是她的皮相。他爱的,只有她。就算是两重身又如何?他的心早就已经都给她了,哪还能分出来再给‘她’呢?

世人总说,见花儿红便知花儿美,可只有入得花丛才会知道到底哪朵花儿才是最美。

扶苏不,花花草草与他无关,只有桑夏是最美的。哪怕皮相一模一样,他也能清淅分辨。

他对现在的她,并无半分恋慕。若说有什么感情,便是出于她本就是属于桑夏两重身的身份。

魂灵一分为二,一个她灿若暖阳,一个她虽说不至于冷若冰霜,可这性格上的天壤之别还是极明显的。

其实关于这一点,扶苏也想过,并,矛盾过。都说爱一个人就要爱她的全部,好的坏的,可爱的可恶的…可不管怎样,他总是觉得这根本就是两个人啊。

这个她,刚开始接触时确实令他感到烦闷不已,相处时间长了些之后发现其实多半都是自己一开始的排斥造成的偏见。

她并没有那么令人讨厌,反而有时不多话的果断还有些莫名的有趣。酒醉夜救素儿时表现出的冷静大气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更令扶苏对她有了几分另眼相看的态度。

也是那夜之后,扶苏知道了她不仅能吞云吐雾吸收天地之力,还有着预见未来的诡异能力。

只不过在之后的试验中发现,这诡异的能力并不是时时都有的,偶尔出现且也只能看到短期内的未来而已。

但这也足以令众人心惊的了。事后,扶苏问过归吾和岚飘飘可曾有遇到过有相同能力之人。

答案是,没有。

岚飘飘倒也给出了一个让人更崩溃的信息。‘子归录’记载着人之生死时辰,但这种机密很少有人能看到,除了记录的居中者之外,连她这个谒灵者也是没有权限参阅的。

不过,这也仅是记录生与死的时间,至于一个人在活着的时间里会有什么样的人生,遇上何种大事小情均不在列。

据说,又是据说。据说藏匿于深海之中的空间结界冥主有预见未来之力。

所以,再不想承认,桑夏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能力怕是真与五方界主脱不干系了。

一个传说不足以佐证,可种种迹象指向的千丝万缕关系,实在让扶苏找不到第二种可能性了。

干完活,两人收拾工具回了客厅。清洗一番后,子夜刚好烹了热腾腾的茶笑呵呵地冲两人招手,“来来,试试,公司里送来的新茶。”

抿了一口,齿颊留香。蒙毅满意地竖起大拇指,扶苏也点头表示不错。

突然发觉有些不对之处,疑惑地看着子夜问道,“这是新茶?刚入三月,这么快就撷炒了?”

边问着又盯着玻璃茶壶内飘浮的绿色叶片,肥嫩微卷翠绿俏丽确认是新鲜而非陈年旧茶。

子夜咂巴品着唇间留香,回答道:“我也奇怪啊,按理说这雀舌怎么着也得再过两月才有新鲜上市的。

但是今年金寨那边老茶农早早就收了运送过来,说是今年气候奇怪得很,六安那边大部份的茶山最近都忙着收茶。

往年这时候还在准备人手,结果今年一看势头不对了,大人小孩全上阵就怕收晚了影响了茶质。”

扶苏与蒙毅两人狐疑地对视一眼。

天之道,其犹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老天不会没来由地突然逆反自然规律。大祸之前,必有异象。

异象。一定是异象。这是大自然发出的警示。

现在只是早收了一批茶,看上去真是小事一件。但是,扶苏与蒙毅都懂,见微知著,以渺小处观大局。况且,他们一早就知道了答案。以未知推结局难,而以结局看过程就很容易有判断了。

子夜见两人眉来眼去的,不满地嘟了一句,“又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拿我当外人,不是兄弟啊。”

蒙毅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哪儿的事,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瞒谁都不会瞒你。这事儿吧是这样的…”

子夜听蒙毅一顿瞎扯后,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用力拍了拍扶苏的肩头,“你特么真是吃饱了撑的,干这么无聊的事情啊。”

老实人扯谎,鬼都能骗了去。

把锅往扶苏身上甩是最好转移注意力的办法,实在是子夜的好奇心太旺盛了。一旦让他觉得来了兴致,不打破沙锅问到底也会念叨到两人头大如箩。

所以,只说是扶苏在前往温泉旅行的路上,随手洒出的灵力造成的茶山早熟之象。

扶苏也不承认也不否认,随着乔子夜揶揄。也没什么好说道的,三人品着茶闲得无聊便看着后院里与布风鸟玩耍的桑夏。实在想不明白,一人一鸟怎么有什么可聊的。

桑夏,“好吃不?”

‘呦呜’

“我跟你说啊,吃东西就要干活。这是乔老板说的,合理分工嘛。所以呢以后后院的破叶子枯枝就你来叨走,仍到后山腰去。ok?”

‘哟呜’

“嗯,乖了,只要你干的好,我每天给你吃馒头。”

‘哟呜’…

“扶苏,你确定这是一只鸟吗?还是林地里的精灵鸟?没听说过什么鸟不吃果子、虫子,爱啃馒头的啊?”乔子夜摸着下巴一脸不可思议。

扶苏叹了口气很是无语。天知道为什么自家好好的精灵鸟,会被桑夏给拐到山头来,又为何会喜欢上吃馒头这种朴实的食物。

三人瞅着桑夏,大概是有所感觉,桑夏一抬头就对上扶苏的眼神。

四目相交,扶苏的心神没来由一振。清了清嗓子定定神,还没想好说些什么呢,桑夏从秋千上跳下走来客厅扒在玻璃推门的边缘,“来人了,找你的。”

蒙毅和子夜看看桑夏,然后刷地齐齐扭头盯着扶苏。

扶苏…好好,你有预见未来的能力,你牛行了吧。

试验过几次,每次桑夏说的事情都中了。可想而知,这次的预言应该也错不了。

等着吧,九成九是杨十七从亡者界回来了。搞不好是带着什么重要消息来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蒙毅看向扶苏的眼神就复杂起来。扶苏亦心领神会地回他一个眼神。

结果,等了约摸近半小时还没听到什么杨十七的鬼嚎。

反而是萦着五彩的空气瓶子,幽幽地从楼上飘了下来,再不是初时那样无形无质的空气瓶了,五彩流溢缓缓流动看着倒像只华彩的琉璃瓶。

阿拉丁徐信像尾胖蛇般从琉璃气瓶中钻出来,一上一下地浮动在客厅半空中。

“公子公子!”徐信的声音很是亢奋。

扶苏有点莫名其妙,平时没事偶尔也会唤他出来聊个天什么的,但这家伙嘴里再也吐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而他自动现身,不是为了要吃的、就是为了要吃的…

所以,你这是又嘴馋了吗?

扶苏无语地应了一声,很自觉地递过一杯茶水。阿拉丁徐信早就闻到茶香了,高兴地接过茶水一口灌下。“嘶哈,这是茶?!!真是甘甜啊,听说那些贵族老爷府上才有这种宝贝。”

徐信咂咂嘴、腆着脸将空了的茶盏,送回到扶苏手上示意再来一杯。一圈人看着他有点无语,尤其是乔子夜,心说平白无故的又得多养一号人了?!

“公子公子…”

扶苏很想让他闭嘴赶紧将重新斟满的茶盏递过去,徐信接过去没急着喝,说道:“这鲛珠一大清早强烈地想挣脱与我的连接,被我硬扣住了。”

说罢洋洋得意灌下茶,然后又面露凝色地继续说道:“只是这会儿它挣动的更欢了,我,我快扣不住了…”

闻言,二话不说,扶苏从榻榻米上起身蕴出金光灵力将五彩鲛珠从空气瓶中攫出。

鲛珠剧烈地震动着,想要脱离出灵力掌控的意志很强烈。

几乎是同时,山脚下的结界传来一股庞大的灵力感应。只一瞬,便消失无踪。

来人了。但不是杨十七。谁?

扶苏拧着眉,瞬身掠出客厅,蒙毅紧随其后。

结果是无形透明的,扶苏站在石阶上看向山脚处的人。

一头褐色长发比素儿的及腰发还长,卷曲浓密如海藻般拖在脑后直坠到将近膝盖的位置;身形修长,大冬天的居然只穿着件紧身的薄纱衣,曲线玲珑,一看便知是个女子。

“来者何人?”蒙毅在身后问扶苏。

刚才那股庞大灵力错不了,来不及探知灵力气息便转瞬即逝了,扶苏摇头凝眉不知来者是敌是友。

“你守在这儿,我出结界看看。”话音落,扶苏消失在蒙毅眼前。

霎时,便出现在褐发女子身旁约三米左右的位置。

“扶苏大人!”褐发女子尊敬地单手护在肩部微微曲身示礼。

只这一个姿势,扶苏紧拧的眉头便松开了。

鲛族人!

山脚外毕竟不是什么叙旧的最佳场所,结界微张,扶苏带着女子拾阶而上。走到蒙毅身边时,扶苏朝他递了个眼神。

三人回到客厅。女子好奇地看了看四周,最终将目光落在阿拉丁徐信身上。

“威尔王邀您大驾往唤潮宫一趟。”女子虽心有疑惑,但任务在身,旁的事情便也没多问,对扶苏恭敬地又行一礼。

子夜愣在茶海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女子。鲛族人耶,太新鲜了啊。

威尔王的名字他是听扶苏说过的,所以不用介绍也知道这便是鲛人的王族女子。

“唤潮境可是有什么要事?”扶苏并没有回应女子的说话,反问道。

他心中警钟大作。鲛族人居于深海没事绝对不可能跑到人世里来,威尔王这反常的相邀让他觉得必然是大事不妙了!

女子抬手抑制住被困在金光灵力中剧烈作动的鲛珠,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嗫嚅双唇却没说话。

扶苏看出来她似有些为难的神情,想了想说道:“使者有什么话只管明说就是了,这里都是我最好的兄弟。”

鲛族女使者拧着眉头,单手行礼,“扶苏大人,王只说请您往我唤潮宫一行,别的事也没多作交待。王还说了,越快越好。不知大人您是否方便?”

看这情形,扶苏心里就更笃定了唤潮境一定是出了大事。

第四百零八章 深海杀机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四百零八章深海杀机客厅内陷入一阵沉默中。鲛人王族女子看了看屋内的众人,将本欲脱口而出的说话咽了回去。

王交代过,除却扶苏之处,不可让一人窥知唤潮境之秘事。

扶苏也都听懂了。尚未开口应承,坐在子夜身旁的桑夏却突然跳出来兴奋地嚷道:“我也要去。”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向她。包括飘浮着的阿拉丁徐信。

大家还没从一时的惊愕中反应过来,徐信飘悠悠来到扶苏身边怯怯地说道:“大人,我,我也想去。”

关你什么事?!!这下乔子夜也有点不爽了,老子都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你特么是有多不要脸能说出这种话?徐信完全不在意的,谄媚地腆着脸。

思虑再三,扶苏决定留下蒙毅代为看顾山头日常。再者说,这一去可能搞不好需要些时日才回来。时间不多,能与陈朦他们过一天快活日子也好哇。

蒙毅点头应下。山上山下确实也需要有个人看顾着才好。

最终,子夜想知道的鲛族辛秘半个字没听着,金光闪过三人一魂便不见了。

因为有鲛人王族女使者在,一行人便没像之前那次进入唤潮境一般繁琐,而是直接到了就近的海域后轻松穿过结界进入秘境之中。

王族女使者引来三朵巨浪,擎起三人往唤潮宫飞速行去。徐信飘回了空气瓶中,被扶苏放在外衣口袋里。

不出片刻的光景,便来到一处由巨鲸骨架搭成的拱门,踏浪穿过,一座恢宏华美的宫殿展现在眼前。

宫殿之下仍是一望无际的海域,折射着天空的光亮形成各色波光投映在白色的城池,宛如一块巨大的水晶。

鲛人王厄迪那布罗威尔正在偌大的宫殿中举头不知望着什么。听到巨门外的脚步声,急急转身一眼便看到了扶苏,满脸宽慰地迎了上去。

“王!”王族女恭敬地单膝下跪行礼,威尔撩手示意起身后说了句“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王族女使者起身后略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多余跟着来的桑夏,嗫嚅双唇面露怯色。

威尔王自然明白她是担心没有依自己所言让其余人也跟着来了秘境,微微一笑拍了拍女子的肩,“无妨。扶苏的朋友便是我鲛族的朋友。”

女使者躬身退出大殿之后,威尔王抬手正要向扶苏致礼被他拦下了,抓着威尔王的手臂,眼神镇定语气更为镇定。

“无需多礼,威尔王,许久未见这么急邀我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见他直奔主题,鲛人王威尔便也不再多说什么,直言道:“深洋之下火山异动已有些时日了,近几天四大洋六十四海均有地壳板块移动之象!纳木达长老率整个纳迦族人奔赴各处,返回消息,将有浩劫。”

果然!扶苏缓缓暗舒长气。

不是放心,而是应证了心中的猜测。眉头不由紧紧蹙起。

灭世浩劫,生灵无一不在涤洗范围之内。

原以为处于地心的盲角人首当其冲,却忘了深海也属于地心,虽有海水之阻,但又何尝不是与盲角人一样身处于灾难的最前线呢。

“长老何在?可否去查看异动之处?”

扶苏话音落,威尔王抬手,宫殿中三人身旁凭空现出一窝洪流之门。门后是深洋之底。威尔王凝起几颗水珠将扶苏与桑夏固于其中,形成一个阻隔水流的小结界。

没有多余的说话,三人跃入洪流之门,转瞬,门便合上了。宫殿恢复平静,空无一人。

急速穿行于洋底,周遭是飞驰而过的各种海底生物。

鲨鱼、鲸鱼,有着像鸟翼般的鲾鲼,浑身如裹电流的电鳐,庞大的锤头鲨,五彩斑斓的小丑鱼群…

越近到深海区域便出现了身姿更为奇怪的生物,大部分都扁得像被抻平的面团,以及许许多多浑身泛着光亮的发光水母…

根本来不及看清,因为他们的速度快极了。比人类任何水底炮弹、鱼雷都快,甚至超过了速度为42节的核动力潜艇。

当到达最深处的海底时,急速袭来的浪排开了三人周边的一切生物。瞬间停止前行之后,竟是没有半分冲击感。海底,果然是鲛人的天下。

纳木达长老巨大的彩色鱼鳍在深海底明亮非常,水母像似得到了召唤围聚在众人身边。

其实即便没有这些水母的光亮照明,眼前的一切也看得一清二楚。

脚下的红色液体以肉眼可见的炙热之姿横流四溢。宛如在深海底用红色颜料随意泼画出的线条,有粗有细,分布不均。

但那时不时迸发爆裂在水中的红色,像暗夜里草原上的火堆爆裂的火星。

扶苏见过活火山的熔浆流动,桑夏没有。先前瑰丽神秘的海底世界没来及得多观赏,而此时迦纳长老庞大的炫彩尾鳍与眼前的奇景令她在心底里惊叹万分。

水与火并存,不时有水蒸气伴随着爆裂声成气泡状一串串向上掠起。怎一个奇景了得!

“王”,纳木达长老转身对三人轻点头示意,“客人您好。”

“长老,刚才远远地便感觉到洋流底有震动传来,可是发生了什么?”威尔王神色凝重急急问道。

身处于威尔王的小结界中,扶苏无法感应到这些。而且海洋水域之中的感知能力会下降,所以他几乎可以说是睁眼瞎。感应方面完全帮不上忙。

纳木达长老手上举着一把巨大的金色三叉戟。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海神之戟?扶苏对那神器看了一眼。

无论东西方,何种文化背景,对于海中之神的描述中都少不了这样神物。

所以,毋庸置疑,远古之前人类口耳相传下来的传说并不是无根无据的。那是鲛族平定四海的峥嵘岁月,亦是他们最光辉、最无惧暴露于人前的短暂时光留在人间被人们津津乐道的神话故事。

原来,真正掌控着海洋之力的并不是鲛人的王族,而是祭司迦纳族。

长老苍老的声音响起,“老身刚刚将此处迸发的火山熔浆封于地下。但是,我的王,我们的时日无多了。已有十一个迦纳族人化灵以作封禁,然这仅是一时之计,不出数年,迦纳族灵力耗尽之时便是我海域亡族之日!”

威尔王闻言仰头紧闭双眼,海水带走了他的泪水,但他脸上的悲恸之情显而易见。

“不能再让迦纳族人牺牲了。长老…”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巨响,洋底的熔浆竟破出纳木达长老的封禁喷涌而出。高温在接触到海水竟是丝毫没有被凝结的迹象,猛烈向顶上蹿起。

三人反应极快地闪离爆发点,只见纳木达长老挥动金戟抛向空中不停地旋转着,引起一股强大的水柱击向喷发的熔浆。

然而,效果甚微,熔浆强势破出水柱只委顿了一刻便又再次向上方蹿涌。

几乎是同时,威尔王的五彩灵力、扶苏的金光灵力一同释出,强横地将无数道喷涌的熔浆火柱压下。

熔浆在被压回到海底地面后仍强而有力地蹿动、跳跃着。两人不遗余力,奋起掠身来到长老身边。

‘轰轰轰…’无数个声音响起,手下的熔浆被强压着,而不远处却蹿起了更多的火柱…

整个深洋中的地面就像一块被怪兽从底部撕裂的破布一般,纵横交错的熔浆透过一个又一个突破口频频爆起。盖住了一个,那股力量就蹿到别处再寻出口,没完没了地鼓动着。

纳木达长老摆动着巨大的五彩尾鳍用力扭身,惊天的巨流袭向无数火柱,另有裹挟着纳迦族灵力的水流一瞬间化作无数水刀,刺向火柱之下的洋底地面,深深扎入熔浆的核心。

火柱委顿下来,像从根部被人攥住了线头般一一扯回到地面之下。

恐怖的一蓦,短短时间,周遭飘落下无数水母及其它深海生物的尸体。像被煮熟煮烂了一般,悲惨至极。更有许多身处火柱涌起直线之内的生物早就在一瞬间便灰飞无迹了。

看着一地的鱼尸残体,威尔王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在安静了多一会之后,这才与扶苏双双撤手。

长老身上的五彩鳞片飘浮出许多枚,瞬间化去无踪。

原就苍老的面容竟是又再枯去了几分,吁吁喘着气游向三人游过来。突然,在她快要来到三人近前之时,狂暴的熔浆像憋足了劲似地一股脑蹿起。瞬间,将长老吞没于一片红流之中。

“长老!!!!”威尔王撕心裂肺叫着向那红流冲去,扶苏桑夏紧随其后,灵力尽发,此时空气瓶中的徐信也钻了出来不顾被吞噬的危险,从红流之中将长老拽了出来。

扶苏和威尔王咬着牙,眉头早就纠成了一线,大声喝着拼尽全力再次将红流压回到地下。

扶苏额间的灵树印记亮起,生界降临开启,庞大的灵力气息一瞬间漫盖过整个深海洋底,无数金光叶片铺于地表红流之上,将恐怖的熔浆封于其中。

徐信托着长老的身躯快速落回到地面,扶苏示意威尔王去查看长老的伤势。

“长老!长老!纳木达长老!!!”威尔王神魂俱裂呼喊声中说不出的凄惨。

长老颤抖着双手招来金色三叉戟,声音极其微弱,威尔王俯身凑到近处方才听清。

“王,快把渔火找回来,把她找回来…”

再多的话也来不及说了,巨大的尾鳍无力垂落摊在地面,在最后一丝气息消失之前,纳木达长老双臂舒展,化为无数道五彩灵光向着仍在蠢蠢欲动的熔浆扑去…

终于,地下深处的震动缓缓停下来了。

“长老,长老啊…”威尔王无力地单膝跪于地面。一颗颗晶莹顺着水流的方向飘去远处…

扶苏不忍地别过脸去,桑夏愣在一旁眼睫微微上下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到唤潮宫,威尔王身心俱痛颓坐于大殿高高的金色巨椅之中,招手唤来两个王族人。

“布洛可,心苏达,你等即刻去人类世界中,不惜一切代价找回渔火,告诉她…”威尔王双肘抵在王座两旁的扶手上,气势威严却又悲伤难耐,“告诉她,纳木达长老,化灵了!”

两个王族人惊得抬头看向威尔王,惊呼一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

“快去!”威严的声音中透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两个王族人领命躬身退出大殿后,到了殿前便化为两枚炮弹一般扎过深海之中急速离去…

扶苏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失去至亲的痛是无人可以代替的。更何况,那长老不仅仅是威尔王的至亲,更是整个鲛族最强大的支柱。

失去她,鲛族拿什么面对那些可怖的熔浆?

不是说威尔王无用。王族就算再强悍,也是无人能驾驭得了那柄代表海洋绝对力量的金色三叉戟。

只有迦纳族人才有能量扛得起这绝对力量,也只有迦纳族大祭司才能承担得起抵挡巨洋海啸的本事。

失去了纳木达长老这最高战力的鲛族,在面对其它威胁尚有些岌岌可危,更遑论是可漫卷整个洋流的火山熔浆。无法想象,当整个海域沸腾起来该是多么恐怖的场面!!!

面对浩劫,众生皆蝼蚁。大家要面对的是灭顶之灾,非人力、秘族灵力可与之抗衡。

偌大的宫殿两侧墙是弧状的,依着墙边亮着无数排珠子,均是蕴着五彩斑斓之光,约婴儿一拳大小。放眼望去,一片璀璨煞是好看。

但这不是鲛珠,扶苏明白,徐信也清楚。

先前,徐信之所以会不顾被焚的危险一力去救长老,便是因为一直以来都是长老的鲛珠在蕴养着他的碎魂。这种紧密的灵力感应,让他根本管不了熔浆红流的恐怖。

威尔王从高高的王座上走下,放眼注视着这些明亮的珠子,心碎得不能再碎。

“这些是迦纳族人鱼鳞化成的灵力感应珠子,此时已灭了三十余盏,也就是说,在我们与长老遏制那处熔浆的同时,又有二十多人为封禁化灵了…”

而于同时间,全世界各地的灾难接连发生,一场浩劫将至!

第四百零九章 托付!珍重

璀璨斑斓的鱼鳞珠子仍是五彩华丽的,但在看向黯淡无光只余下一团像似气泡的白色珠子时,厅内无人再有欣赏之心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为战斗在第一线的迦纳族人默哀祈祷…

威尔王的声音也再无一点威严之势,先前的气势是多年来身居王位养成的。无论何时,作为鲛族首领的王,他不能软弱。可以愤怒、可以悲伤、可以气恼,就是不可以软弱。

因为他一旦软弱了,整个鲛族便会人人自危。

失去斗志,比什么都可怕。到时候也许小小的波动就能毁灭整个鲛族,更别提是那能吞没大长老的恐怖熔浆了。

扶苏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悲痛,但也心知自己其实做不了什么。

生界降临气势再磅薄,但在深洋之下的水底世界里,威力便会大打折扣。相信这一点威尔王应该也是清楚的,所以邀他前来又是为什么呢?

威尔王悲痛地看着熄去光彩的鱼鳞珠子,神情苦涩,下一刻眉神紧凝,像似坚定了某个念头。转身对扶苏鞠手行了一礼。

“威尔王!”扶苏急忙上前双手扶住鲛人王的双臂,“有什么是扶苏能做的,但说无妨。”

威尔王目光紧紧盯着扶苏,“我等鲛族数万年来执管海域,如今倾刻便有颠覆之患。扶苏大人,请您将我族世代守护的鲸落镜带离唤潮宫。”

扶苏闻听此言心中一惊,目露惊愕但未出声打断威尔王的说话,他一定有他的原因。而扶苏也大致猜到了为何他会有这样的请求。

“我们不能离开海洋,即便我王族人也可以在陆地生活,但这是我们的家园!

就算玉石俱焚,我鲛族全族人也不会有半分退意。能守一日是一日。但是,刚才的一幕您也亲眼见证了。长老身死,我族灭族之日不远了,届时便再无力护卫此神物。

所以,只能托付于您。也只有您这样拥有强大灵力的善良之人,威尔才放心将鲸落镜交于您手。请您万莫推辞。”

威尔王心念坚定无比,每一句话都说得令人心神激荡。就算能苟活偷生的可能,他也选择在故地与族人奋战到底。没有半分退缩之意。

好样的!桑夏心底暗叹。

徐信幽幽地飘着,长老身死,与之息息相关的鲛珠灵令他心中惧痛万分。

扶苏没有答话。只定定地看着威尔王,感受着这位鲛人之王强大的意志。

同样为他的信念所折服。因缘际会,他与鲛族之间并无多少交集,只那一刹的交汇数千年间也仅踏足三次而已。威尔王却将这样的重托交付给了自己!

感同身受的悲痛,志向一致的心意相通。扶苏懂了,点点头没有多的话说。

威尔王深吸一气,走到宫殿正中,抬手擎起。头上宫殿的穹顶之上是一面巨大的无形气浪。

月圆夜,鲸落镜出。

而未在该开启的时辰催动鲸落镜则只有身为鲛人王的威尔才能办到。这便是王族与迦纳族几万年前司定的法则,王族守卫迦纳族则掌握着用鲸落镜洞观法门的符咒。

鲸落镜不仅是一件神器,更是鲛族用来隔绝外间一切最强大的结界之力。

没了它,鲛族的海底世界便将直接与人类不遗余力探查的海洋接壤。都是真实的海底,但这中间有鲸落镜作为结界区隔,所以除鲛族人之外没有任何生灵可以穿过那道无形之门。

如今,竟是走到了这一步!

威尔王催动着五彩灵力就像电影里的宇宙光柱似的直直射向穹顶,一阵震动感传来,并不是有什么实质物体在震动,而是穹顶之上传来的能量波动造成的感受。

一面巨大的、犹如一湖碧水又似一座小山般的透明水晶,鲸落镜无形,来去无影。若不是因为能量波动的感受,没有人能看得清其真实的形态。

威尔王腾出一只手勾动手指,从高高的王座上飘来只硕大的贝壳。

通体珠白萦着微光,飘至威尔掌中之时,贝壳打开,现出其中的七彩光芒,霎时将整个殿堂照得熠熠生辉。

一手催动鲸落镜置落于其中,并同时贝壳中的七彩光芒瞬间收回。合拢上的一刹,三人都看到了威尔王变幻色彩的瞳孔失去了所有颜色,只余下一弯浅浅的琥珀色。

“鲸落镜不仅是照见世间一切法门的神器,亦是我王族与迦纳族的未来。此贝壳中有着鲛人两族的血脉灵力存于其中…”威尔王力乏不济身子晃了晃,扶苏再次伸手将他扶住。

“拜托了!鲛族有您这样的朋友,是我们的荣幸!”威尔王说罢便将硕大贝壳掠动飘到扶苏面前。

硕大的贝壳在飘去的过程中迅速缩小、缩小,转眼落入扶苏掌中之时仅剩下了一手的体积。极是神奇。

扶苏讷讷无言。心神再一次激荡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一族的未来,就这样交付到了自己的手中。原来威尔王早就做好了面对末世的准备。

这枚传自远古的珍贝有着多么神奇的能量,扶苏不清楚,但也能猜到几分。或许是有与浩劫之威抗衡的能力吧!或许…

即便威尔王自己也不知道珍贝是否真的能挡住浩劫,但也只能放手一试了。

将王族与迦纳族的灵力传承封于其中,为的便是在浩劫之后新世界来临之时,鲛族能凭借这残留的一丝血脉复族。

没有多的说话,说再多也没办法改变殿内不停有鱼鳞光珠熄灭的事实。威尔王心神俱损,扶苏将他扶到高高的王座之上,留下蕴养的灵力后,郑重道别。

放心!扶苏身在一时,珍贝便定然完好无损。若洋底的灾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请及时派人前来寻我,无论何时,我都会第一时间赶来相助的。

不用了!海是我家乡,我的家乡由我们自己守护。您只管替我们保管好珍贝便可。若到了万不得已之时,贝中鲛族血脉可弃,但鲸落镜万不可丢失!

三人都心惊为何威尔王会说出这样的话语,有什么能比族人血脉更重要的呢?一面上古神器,就算再神又怎么可以与鲛族的未来相提并论呢?

威尔王摇头不语,挥手道别。

珍重!扶苏最后看了威尔王一眼,转身,踏浪前行,乘风而过。

美丽的唤潮境将来迎来什么样的灾难?不敢想象,也不愿去想。

美丽的大海啊,你是这样宽阔仁慈,又是这样可怖残忍!你是这颗星球最美的蓝,你孕育着无数可爱的生灵,可在深深的洋底却是那样的黑暗无匹,恐怖至极!

当三人回到润庐后,阿拉丁徐信拖着长长的尾巴一言不发蕴着鲛珠回了书房。

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意味。珍贝被扶苏藏于自己的魂境之中,子夜问他海里是出什么事了吗?扶苏摆摆手,只说唤潮宫突逢巨袭去帮了个手,现在没什么事了。三言两语搪塞过去,而子夜也是极识趣地不再继续追问。

有些事,他会追根究底,有些事,他知道自己还莫要多问的好。有扶苏在,就算天塌下来自己都不带怕的。不是吗!

对,就是这样。想来应该也没有多大的事,便回房继续算帐去了。

素儿在补眠;平儿突然发烧,蒙毅急得不行跟子夜交代了一句刚出门没多久。

扶苏没回书房,独自上了三楼打开画室关了好长时日的门,坐到靠后院玻璃墙边的墨绿色人皮沙发上。

意识神游于魂境中观察着珍贝。关于这件器物为何能封住鲸落镜承载两族血脉灵力,威尔王没有吐露半个字。

回想着当时威尔王在长老突然身死的震痛之余,竟先是急着差人往人类世界里寻找一个名叫渔火的鲛族人,猜想或许是长老死前留下的遗言使然。

渔火?是什么样的一个秘族中人呢?是威尔王最后的希望吗?

沉思着一个又一个疑问,然而想再多也无用。这与他无关。或者说他根本就无力去管这档子事。

诚如威尔所言,海底世界他们才是真正的领主,若连他们都守不住这道防线,海水沸腾倒灌的景象便不再是敖尔王那次所面临的‘平和’了!

铺天盖地不足以形容将会到来的恐怖场景,扶苏知道,浩劫在即,众生避无可避。而他们这些灵力者承载天地灵力必然不能白白地睁眼看着只求自保,至少,他扶苏是做不到的。

“海底那些红色的东西是什么?”陷入沉思,意识又神游于魂境之中,扶苏竟是毫无察觉画室中何时多了一个人。

扶苏看着倚靠在橡木桌旁的桑夏,随口答道:“是海底的活火山口迸出的熔岩浆流。”

“那个长着好看鱼尾巴的老婆婆为什么要守在那里?她不能跑吗?”桑夏歪着脑袋似乎有些不解。是啊,为什么不跑呢?还傻傻地在最危险的地方伫着?

扶苏犹在替威尔王感到悲痛,但这样壮烈的一幕在她眼里却被理解为蠢笨了吗?有些气结。

“纳木达长老,那个老婆婆是鲛人迦纳族的长老。她叫纳木达。”

“哦。”桑夏圆圆的眼睛盯着扶苏,想了想,“我是说她为什么不跑,不是问你她的名字。”

说的很认真,扶苏愈发气结,脸色沉下来冷冷地看着她。

“跑?跑到哪儿去。大海是她们的家乡,海底生灵亿亿万,若连她们都跑了,谁去挡住迸发的熔浆?

你可知,那火山之力有多么强大?你可知,若熔浆多次爆发之后,便会在洋底形气更为强大的气流。你可知,这样的气流将会带起多么可怖的海啸吞没多少生灵?

你可知,36亿平方公里的海域占整个地球面积的百分之七十有余,是这颗星球总水量的百分之九十七;你可知这是什么概念吗?

当海水倒灌而起,可以淹没所有的陆地。届时,别说是海底的生灵,就是陆地上的生灵也难逃。跑?!普天之下,谁又能逃过这样的席卷!”

桑夏歪着脑袋微微地眨着眼睛,似是在努力理解扶苏的说话。

扶苏一气说完,似是将胸中的郁结倾吐了出来。

怀惴着秘密的人,如负重前行,没有一时松快。所有欢愉都不过霎时绽放的烟花,短暂虚无。

当他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之后,神色便愈发沉重了。

“可是,凭他们之力应该是压不住火山威力的。用自己的命去填一个填不完的坑,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桑夏已经消化完所有信息了,似是并未发现话语里包含的隐秘,又再盯着扶苏发问。

…扶苏闭上眼靠在沙发椅背上,胸口起伏佐证他心中的忿忿不平。

纳木达长老的牺牲、威尔王的果决,拼尽全族之力想要守护宁静的心意,怎么能说是毫无意义呢?

但是,桑夏说的没错。

确实没多大意义!该到来的终归会到来。这一点,长老也说明了,威尔王也认清了。但他们仍然决定以身填挡灾,这份意志却不是没有意义的。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或许你对这个世界还不够了解,但有一点不可否认,你与我们一样生存于这个世间。

一草一木,一水一土,无一不是你所见所需之物。受天地万物之惠,灾难来临之时,却只想着独善其身、想着逃跑的非我同道之人。”

扶苏直立起身定定地看向桑夏一字一句说着,语气里尽皆肃穆坚定。

“世人再渺小尚知守望相助,更何况是我等得天地灵力的非凡存在。

我曾对这个世界失望离开过,但我如今归来了,便不会视若无睹,不会看着同生于这片天地的生灵受灭顶之灾!

浩浩苍生,茫茫西归,我不是大能者,但就算拼尽所有,我也愿以身去填那个你说的,坑!”

残阳跃过山腰照进画室,扶苏身后的玻璃墙被映射得澄碧透亮。

沐浴在暖黄色夕阳之中,扶苏挺拔的身姿像一尊静立的神衹。

他不是神,但他所说的话却有着神明的气息。

何人愿以身殉道?纳木达长老、威尔王、整个鲛族,还有未曾谋面的盲角人…

以及,他,扶苏。

他不明白自己眼前的是怎样的一条道,也不在乎万劫不复永无轮回,这条道,他走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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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藏不住的秘密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四百一十章藏不住的秘密桑夏站在橡木桌旁一动不动,目不转眼迎向扶苏的目光。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透过玻璃洒在两人身上。他看着她,神情坚定。

她看着他,感知到他的心意。

大话谁都会说,可这份心意假不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不假,连最好的演员也无法将他此时的神情刻画一二。

她知道,他已经找到自己的道了。

一条坦途,通往湮灭的坦途!

“你是在担心那场浩劫吗?是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久久之后,她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语气很怪异。怪异得有些淡然,显然并不是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的。

扶苏抬头看向桑夏,拧着眉头。

“我早就知道了。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都告诉我吧。”

无视他略有些吃惊的眼神,桑夏缓缓走到一旁坐到另一张沙发里。语气镇定地说道。

…早就知道了?!!

扶苏有些不解,有些疑惑,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那天你们在画室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仍是波澜不惊的语气,好像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但若是真的都听到了,怎么会还能这样淡然呢?那个巨大的秘密,隐藏了两个来月,不就是想让她开开心心地过段舒心日子吗?

她不是原来的‘她’,可她也属于‘她’的一部分。

她说,脱开了封禁,世界那么大很想去看看;她说,我是自由的不受你管控别想约束我;她说,我要抡圆了活一次;她说…

他知道她有很多事情想做,很多心愿想要达成。

可是好奇怪,突然有一天,她不再嚷嚷叨烦他出去游玩了。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在润庐呆着。

吃饭睡觉逗布风,吞云吐雾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一些,这些细微末节别人没有在意但扶苏却都注意到了。

他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她,像在观察一棵树如何萌芽生长,观察天空中流云的变幻…

他心知肚明,当蒙毅揶揄他是否对这个‘她’动了心时,他很笃定,没有。也不可能有。

这个她不像原来的桑夏那般明媚、灿烂,她对周遭的人事物似乎并没有太多兴趣。

相处两个多月了,她仍没与谁走的特别近,除了先前与素儿两人组队沉迷游戏之外,便再没什么亲昵的举动。

他甚至觉得她是个冷漠、寡淡的人,而在刚才听她毫无感情地对鲛族人的牺牲发表的想法后,越发在心里确定了这个判断。

这个世界和她没什么关系,如果可以她宁愿回到封禁中静静看着世间。花开花落,日起东方月满盈与她无关;人们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与她无关…

算起来最能引起她注意的,便是每日打扫所得的两百元薪水,饭食够不够好吃,布风鸟何时长肥一些…

这样一个盛世里能活成混子模样的人,哪来一点她口中所说抡圆了活一回的豪气劲?

扶苏想不明白,迷惑地看着眼前的桑夏。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她。也许,是他并没有想过要去了解她吧。

在他眼里,这具躯体才是最重要的,而分身的灵魂只是占了他心爱之人躯体、不该存在的怪异。也许,是他错了!

扶苏不禁垂下眼眸,不知该作何应答。

秘密,藏不住了。不,是根本从来就没有藏住过。她早就知道了。

他不好奇她是如何透过层层结界窥听到众人说话的,现在他想知道的是,既然她已经得知了隐密,那么,她是怎么想的?

扶苏深心里,没有抱太大希望。

她既然能将壮烈的牺牲说成填坑,还能指望她的心中有什么大义呢?!

想差了,原本她提出说要一同前去唤潮境,他没有拒绝,一方面原本她就对世间秘境有些兴趣,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那个隐秘他想要提前与她说明。

但没想到的是,海底世界竟然已经岌岌可危到了需要用纳迦人用命去填补的地步。更没想到的是,她仅是在海底时对熔浆惊叹了片刻,非旦未被一族的心意折服反而在这儿大放阙词。

是被可怖的一幕惊吓到了吗?似乎也并没有,当时虽然来不及观察她的神情,但回到唤潮宫时也没见她脸上有什么惊恐之色。

原以为她是被震慑到了,原来,脑瓜子里想的竟然是,为何不跑?

这种下三滥的念头,是无知者无惧吗?还是说她压根就不知道恐惧为何物?!

这些犹疑仅一闪而过,更多的是有些失望。即便本就没抱太大希望,可心底里还是生出了丝丝缕缕的失望之情。

扶苏暗叹一气,坐回到沙发上没再去看她,只冷冷地说道:“既然你都听到了,又何必装作什么都不知情?你是以为你能置身事外吗?”

此时扶苏的心中已经彻底将分身与本体进行了一次割裂。

桑夏是桑夏,她是她。他甚至有种给她另取一个名字作为代称的想法。

名字确实只是个符号,可‘桑夏’二字之于他而言,代表着的只能是原来的那个她。

只有她,才是他的小桑夏。就算是分身也不行,因为,这个分身此时看来着实令人有些,生厌!

“不是你不想让我知道吗?”她眨了眨眼看向扶苏,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见他不理会自己,也没有生气,只有些不理解地摇摇头,“我真的不懂你们。既然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当作不知道啊,配合你,我反倒是错了吗?”

…你说的好有道理!可这话好扎心!

一阵无语,扶苏没好气地转头看了她一眼,“说吧,你可愿随我去亡者界一试?”

懒得与她废话,藏不住的秘密就不藏了,掩不住的决心就不掩了。

扶苏一直为那柄命运递到自己手中的屠刀日日不得安眠,每每想起他的小桑夏就在身体里,无论这个桑夏作何决定,她都无力左右。

可他还是无法安心。他想听她说,听她说她的心意,她的决定!

他知道,他的女孩一定跟自己一样,刀山火海粉身碎骨也会与他站在一起的。

一定会!不管前路将遇上什么样的可怖境地,他愿握着她的手,一同前往。她死他也不独活。

心意定下了。可是,他却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自己被绑在了面前这个桑夏的命运之轮上。九成九,她会甩手走人。

一想到此,扶苏长长吁出一气,脑中有吐不完的郁结。

他有心殉道,然而她若一味逃跑,他也无法坐视她拐跑桑夏的躯体不管。

两头,皆难!

桑夏靠在椅背上,歪着脑袋用一种极看不起他的眼神瞟了一眼,“有什么为难的,去就去嘛,别在心里嘀咕。我没你想的那么不堪。”

扶苏…千难万难的决心,在她这儿却这样被三言两语落定了。语气还那么不屑…

别在心里嘀咕?!扶苏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眯着眼怔怔地盯着她。

又是极不悄地呵呵笑了一声,“都说了别瞎嘀咕了,我能听到。不过很奇怪,只能听到你的。别人的心念统统听不见。这样也好,不然得给吵死了。”

下意识不住地轻轻摇头,接受无能。扶苏的心神一再受到打击,先前激荡的豪情壮志一下子便烟消云散了。

他发现自己对上这个桑夏,有种透彻心扉的无力感。

“我就想问问,如果你的想法是对的,我确实有稳定那个什么界的能量,是不是真的可以救那些傻子?”

话说的极不好听,但扶苏却是话里听出了她真正想表达的意味。

沉默思索了片刻,扶苏说道:“不能确定,这仅是一个猜想而已。”

“那如果这个猜想是正确的,我,会死吗?”

扶苏转头看向桑夏,仍是那双美目。圆得像一颗宝石,闪着明亮的光。明亮得像一团暗夜里燃起的火。

扶苏愣怔了片刻,眼底泛起一丝苦涩。又再沉默了会儿,“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桑夏看着他,深深地,幽黑的瞳孔一动不动,许久之后突然长舒一气,“你也是个傻子!”

不知为何,扶苏反而笑了,“是的。我就是个傻子。”

或许是松快了,她的回答出乎意料。

但这便正是他所希望的,就算他曾想过或许她自私一些,冷漠一些,也许也能在浩劫之中活下来。

因为近日来连连发生的桩桩件件事情,都让他明白了一点,她的能力来自天地。而面对浩劫最强悍的存在,不就是天地之力吗?

但是啊,她竟然就这样淡淡然地表现出一种近乎于侠义的洒脱感。

扶苏仍还有些想不通,越发觉得自己对她的了解实在太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贪玩沉迷游戏的她,还是冷漠寡淡的她,钻营计较几百块所得贪财的她,又或者是眼前这个一副满不在乎生死的她?

她,是个谜啊。

谜一样的女子,谜一样的能力,谜一样的灵魂。

“准备一下吧,随时出发。别再让更多的傻子去填坑了。”

桑夏斜眼看向后院扑腾翅膀的布风鸟,木然地说道。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里飘过一丝奇怪的意味。

扶苏看到了,却体会不到其中的深义。亦有些震惊于她如此果断得有些草率的决定。

“你,为什么没想过要自己逃?”想了想,扶苏还是禁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分身是有种某种超越于普通灵力之上的能力。甚至,扶苏心底觉得,此时的桑夏是比自己更为神奇的存在。

浩劫来临,她完全有自保的能力,哪怕全世界都毁灭了,恐怕她也能做到全身而退。

所以,为什么向来淡冷漠然的这个分身,此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因为他的小桑夏影响了分身的心意吗?

他想知道她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她的心念完全听不到,反倒是自己的心念被她了个清楚,这种被反制的感觉非常不好。

桑夏收回投向后院的目光看向他,歪着脑袋思考了会儿,奇怪又极理所应当地回答:“这不就是你想的吗?我只不过是按着你的想法去做而已啊。”

扶苏…

就算她一双眼里满满的不屑,就算她把话说得太过直白不好听,就算没有半分温情的语气。

可是,他的心却蓦地一暖。

久违了的窝心感,缓缓从心尖蔓延开来,霎时便占据了所有的感知。

她能听到他的心念,并愿意按着他的心念去做他想做的事。

被反制的不悦感,瞬间荡去无踪不再有任何抵触情绪。只用眼回应着她的目光,而没有别的说话。

“乔老板很好,是个守信诺的人,他答应过每天给我两百块薪水,从来没有失约过。

蒙毅也很好,他是第一个对我说他相信我的人。

白素璃更好,明明没什么本事,却不顾死活的天天巡夜,这个笨蛋还差点被那几个恶心的家伙吃了。

林染很可爱,就是这丫头太黏人了,最近开始上班了还有一些不再天天围着我转了。

白与飞长得好看,师暄暄也很好看。

那个威什么王的,是个了不起的人,还有那个傻老太婆,她的尾巴真好看。如果我也有这样的尾巴,我就游遍四海”

桑夏扭头看向山腰处念经似地细数着自己遇到的人,最后目光落回到扶苏身上时,没来由叹了口气。

扶苏…我呢?我呢?没有我了吗?

不用听他的心念之声,光看一脸茫然不甘的神情,就已经知道此时的扶苏心里有多膈应。

人终是群居动物,独处久了不觉得,一旦融入到群体中,便就很接受被排除在群体之外的区别对待了。

“你啊。”

她当然是听到他心底的狂喊了,这多少让扶苏有点脸上挂不住的感觉了。

这以后日子怎么过?还有没有点隐私了啊!绝望!!!

“你。就是这世上最大的傻子。明明不舍得让她遇上一丁点危险,明明知道是坑还要去跳,还拉着我一起跳。最烦你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好吧!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四百一十一章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好吧!良药苦口一碗两碗灌下,舌根发麻便不再觉苦了。同样的,扎心话语一句两句无数句听多了,心就被扎成了渔网,还能有什么感觉呢。

扶苏无语了一阵。果然是这样,面对她,他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而且,她的说话总是那样理所应当,并且还一副好有道理的样子。

但是,她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

他是这世上最大的傻子,傻子要去填坑,你也跟着去,那你不就是比傻子还傻么?

想到这儿,扶苏便觉不可思议的好笑。

仿佛两人正在讨论的不是什么生生死死的大事,也没有做下要往危险之地进发的重大决定。

每逢大事有静气。原来,真正的她,竟会是这样一个大气的人。只不过大气得有点不太正经罢了。

“我挺喜欢他们的,虽然,我也知道你们所有人并不怎么喜欢我。但这也没关系,我喜欢他们是我的事,你们不喜欢我是你们的事。我不亏。”

莫名其妙的说着,扶苏有点搞不懂。你喜欢不怎么喜欢你的人,怎么你就不亏了?

“你们都不是真的喜欢我,只不过是因为这具皮囊罢了。我懂。但是,虽然大家不怎么喜欢我,却都对我很好。所以,你们,都挺好的。将来,如果有一天,大家开始真正喜欢我,那得对我多好。对吧!”

她的道理很简单。这一点倒与原来的桑夏有些相似,并且,好像更为极致。

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什么爱与恨的概念,也没有应不应该、可不可以。

她做事没有规律可言,随心所欲全凭喜好。这不正如她所说的想怎么活便怎么活吗?而不想干的事谁也强逼不了她。这也是她口中所说真正的自由。

众生皆蝼蚁,莫说荒原上孤狼,就算是活在繁华都市里的人也一样,蝇蝇苟苟碌碌一生的多有人在。就算位高权重者,又有几人能说自己可以得到这份真正的自由呢?

而,就连做梦的权力都将要被剥夺了。被即将到来的灭世浩劫一扫成空。

“试试看吧。我也想成为像‘她’那样被大家喜欢的人,被更多的人喜欢的人。如果这次我能活着回来,大家应该会真的喜欢我吧。”

语气里透着一丝不易捉摸的廖落感。扶苏的心没来由突地一紧。说不清道不明,竟还有丝酸楚之意。

她想被认可?!想得到众人发自真心的喜欢。

就像一个小孩那样,想被大人表扬,想受到小伙伴们的欢迎,于是便妄图通过一件事来证明自己。可是,她要做的事,是需要以命相搏的。并且,十死无生。

扶苏愣愣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他欺骗不了她,心念都能听了去嘴上再说些宽慰人的话都是无用的。诚然,润庐明堂众人对她都是好的。

而这个好,却全部都来自于先前那个桑夏。可是,他实在想不通她明明是寡淡得有些冷漠,为何会生出这么天真幼稚的念头呢?

而且,其实从她的眼神中不难看出,她是明白的,十死无生。一旦踏上去路,便再无归途了。

“嗯。如果我回不来了,那你一定得回来。”她突然转身认真地盯着他说道。

扶苏微微吃惊,心里窝的一暖,说来说去她还是挺在意他的。“你回来以后得告诉他们我可是救了所有人的,反正,横竖得让大家从心里喜欢上我。”

扶苏…这是什么逻辑?我们是在商量要去亡者界维稳的大事吗?我们这是在讨论挽救苍生的大计吗?确定吗?怎么听上去是个笑话呢?好荒唐!

“扶苏”心里被她搅得一湖乱水,左右不是,飘浮在正义与荒诞之中。神思有些恍惚之际被她一声喚醒,“嗯”应了一声。

“扶苏”“嗯?”“扶苏”“嗯。”时光突然好像回到了几个月前,她闪着眼眸,好像长长羽睫上停着一只蝴蝶。

“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她站起身走到玻璃墙旁看看后院,又看看山腰处即将消失的最后一丝余晖。

“这个世界也确实挺温柔的。落日很美,云也很美,雪域、极光很美,黑马河的星夜你还记得吗?”扶苏站在一旁没有说话,温柔地点点头。

这一刻,他是真的很温柔。

“他们,还有更多我不认识没见过的人,都会过得很好吧!”声音有种奇怪的孤独感。比扶苏两千年来独自行走世间两眼茫茫的孤独还要孤独。

“会的。他们,所有人,都会过得很好。”他定定地回答,语气温和极了。

他似乎能感觉到她心中的寒凉,而他,此时无比想要给她一丝温暖,为她驱走心走的孤寂,赶走冰冷。

就像,当初,她对他说的。扶苏,我不会再让你孤单了。不会。我会一直陪伴着你。一直。扶苏,我在你身边,永远都在。永,远!

“那就好了!”说完,默默地伫立着,看最作一丝落日余晖隐去,看山间林木落入青灰色之中。

晚餐,因为蒙毅不在家,子夜懂事地去买了美味的饭菜打包回来。

素儿经过一整天的猛睡,连续一个月的疲劳顿消,神清气爽大口啖食。子夜用一种极尽庞溺的眼神关爱地看着,不时笑说,慢点又没人跟你抢。被无视了。

饱腹闲来无事,扶苏和子夜去后院张罗起茶海,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有茶香阵阵传来。桑夏和素儿打着饱嗝落座茶海处的凉亭里,一人一个蒲团垫在屁股底下满脸的舒爽。

蒙毅传回消息,让大家安心,平儿的烧退了。另外,今晚不回家。

“唉,蒙大哥就好了啊,老婆孩子暖炕头,啧啧,命还是他好。”乔子夜不免啧舌羡慕地说道。

扶苏笑笑懒得搭理他,顾自认真地用头道茶水冲泡茶具。素儿斜睨了他一眼“你乔大爷想要这些还不简单,大把小姑娘挤破头愿意给你暖炕头吧。”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子夜一个劲地摆手,拼命塑造自己正人君子的形象。

然而,猥琐不正经已经是他的名片了。想洗,这辈子是不可能的了。下辈子估计也没戏。脱了这层皮,谁还不知道是你乔子夜了。

“乔老板,你那个什么公司是不是很大呀?”桑夏眨巴眨巴眼问道,火上添油,“是不是有很多员工啊?还有那种,电视剧里常有的,爱勾引老板的漂亮女员工。嗳,就是经常故意穿很少的那种…”

“去去去…”乔子夜觉得自己遇上对手了,并且,好像刚不过。

“没有的事儿,我们公司全是一群大老爷们,没几个女的,有也都是些大嫂阿嬷。没有小姑娘,一个都没有,我发四!”

说着,伸出一只手,压下大拇指,发了个‘四’。

“嗤,还发四,发五发六都没用。当我们瞎呐,每次视频开会,那个老把纽扣解老低的女的是阿嬷?”

素儿鄙视地说道。子夜委屈地低下头,拿头从桑夏脸上扫过,一副‘都是你干的好事’的神情。

“嘿嘿嘿…”搅风搅雨之人暗自偷笑。

扶苏捏着木夹将斟好的茶一一送到各人面前,自己拈起一杯在鼻尖嗅了嗅,轻吹一气缓缓饮下。

桑夏有样学样地品着茶,咂巴咂巴嘴好奇问道:“茶要这样喝是会好喝点儿吗?”

“哈哈…”子夜品茶科普时间,叽哩呱啦说了一堆,听得桑夏一愣一愣的。

素儿在一旁看她一副呆萌的样子,心觉这个桑夏有些时候还是与原来的有点相似之处的。

‘咕噜’桑夏一把抓过茶盏牛饮而下后,‘嘶哈’“我怎么觉得这样喝更有劲哩?”

子夜…妖孽啊。说半天你当我放屁呢,挑战我的权威啊这是。算了算了,头不够铁还是不去碰这块钢板了。没意思。哼的一声,悻悻然顾自品起茶来。

“嗳,扶苏,听说你们今天去鲛人秘境了,是有什么事儿吗?”素儿醒来就听子夜八卦了这事,先前顾着吃饭没来及问,这会闲下来整好问问。

扶苏朝桑夏看了一眼,面上毫无表情,便随口说了句“威尔王要寻一个在人类世界的鲛族人。”

这是事实,不算扯谎。

“哦,那是托你帮着找人啊。”素儿理所应当地认为。

扶苏僵硬地笑了笑,素儿好奇宝宝又再追问:“茫茫人海怎么找啊,他有说大概在哪里吗?”

想了想复而又说:“嗳,我们上次不是在黄山温泉遇到个人鱼吗?会不会就是那个啊?”

这个猜想不无道理。鲛族人甚少到人类世界来,自觉不自觉素儿就想到了那个表演水下秀的人鱼扮演者。而且,事后推测那估计真是个人鱼不是人类演员扮的。

这么一说扶苏倒也是想起来了,先前千头万绪的哪儿顾得上这个。

他点点头,觉得素儿的推测可能还真算是个方向。素儿见扶苏点头,又再仰头想了会儿突然急急说道:“有个人可以帮得上忙。”

扶苏,“何人?”

素儿得意一笑,“山海之魅凤小陆。”

扶苏看着素儿,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凤小陆有短暂溯回时间轴的能车,若那温泉偶遇的人鱼真是威尔王要找之人,确实就有迹可寻了。

子夜和桑夏两人一头雾水,迷茫地看着两人‘眉来眼去’了会儿忍不住八卦好奇问了个明白。

哦,懂了。就是让凤小陆去往黄山倒回到遇上人鱼的确切时间里,然后尾随着人鱼,那不就是分分钟可以找到所在了。聪明啊!

“素儿,你是人才。”桑夏称赞道。

素儿,“哈哈哈…哪里哪里。”

说干就干,素儿立马拨通凤小陆的电话,这家伙也是闲的,居然响了一声就接起。

简单扼要说明了事情之后,又再着重交待了遇上人鱼的具体时间,凤小陆在电话那头拍胸脯。

“放心吧,小师傅。马上就给你好消息。等我哟!”

素儿提醒道:“凤小陆,你找到人后千万不要引起对方的注意,马上通知我就行了,别自己瞎搞事情。这不是你皮的时候。”

“懂,懂懂懂。放心吧,徒儿心里有数的很。”

皆大欢喜。扶苏成功转移了问题,素儿为自己能给扶苏帮上忙感到很是欣慰,桑夏则好奇什么是山海之魅?时间旅行者?这么厉害的吗?

“山海之魅便是山与海之间的灵气凝聚幻化而成,有跨越一定时间的本事,只是他无法在跨越回过去的时间里,改变什么”

扶苏简单解释了一下。

子夜抿着唇有些咂味地看了素儿一眼。心说最讨厌那个娘娘腔了,死烦死烦的。

“乔老板,你是不是吃醋啦。”不是桑夏太闲,而是子夜的表情太绝。

犹如暗夜里最亮的那颗星,在后院里熠熠生辉啊。瞎也能看得出来,这家伙早就在醋海里游泳了。

只不过扶苏不会去点破,素儿权当没看见,所以也就桑夏这个‘不谙世事’的‘纯真女孩’口无遮拦了。

“喝你的茶。”子夜择起茶盏就往桑夏嘴里塞,结果被反手泼了一脸,惹得一旁的素儿笑得见牙不见眼。

“扶苏,他俩合着伙欺负我,你就不能管管。”乔子夜脸上挂着茶渍,极尽无辜悲惨之状卖可怜。

扶苏拿着擦茶盘的茶巾就朝子夜伸过来,“来来,哥给你擦擦。”

子夜惊的‘花容失色’一个劲往后躲,嘴里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夭寿啦,所有人都欺负我。蒙大哥嗳…”

素儿一把抓住他,硬生生将一张湿漉漉的脸捏住扭过来朝向扶苏,“哥,赶紧的,不擦干净了回头得感冒了。”

“啊啊啊…”子夜奋力挣扎撕心裂肺地嚎着。

“别叫了,你叫破喉咙都没用,蒙大哥不在。呵呵,再说了就算他再,也会帮着我们的。你就认命吧。”素儿‘狞笑’着冲子夜扮鬼脸。

乔子夜最终也没从魔掌中挣脱出来,被茶巾抹了一脸。

素儿蹂躏玩弄够了,一撒手就不再去管他,只见他满脸生无可恋地瘫坐在原处,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妖孽横行,道君快显灵…”哈哈…润庐后院笑声不断!

第四百一十二章 美好时光赋予谁?

夜风撩人心摇曳,天上星,亮晶晶,无月洒清辉。

院落里灯光下,枝头轻摆照影壁。茶话歇了,素儿走了,早睡的人儿已经在梦中了。

一人一鸟轻飘飘落在山腰树梢上,小小人儿晃着腿,仰头看向头顶灰暗的夜空。

城市的星星多寂廖,没有黑马河的气势磅薄,也没有极地天空的那般通透,却也有着别样的韵味。

扶苏将画室里整理了一番之后,便伫立于玻璃墙前,透过茫茫夜色看着挂在树梢上的人。

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下一刻,金光闪过,来到桑夏身旁。

安静地停在树梢上,轻飘飘似是没有为这颗树带来任何该承受的份量。

彼此都没有说话,只有布风在一旁‘呦呜’唤了一声。

久久的沉默之后,扶苏低下仰着许久的头看向桑夏,说道:“这个城市真的很美。安静,但不寂寞。婉约,却不哀怨。春,最是江南好季节。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带你去看看这座城市。”

桑夏没有看他,点头。扶苏看到她的唇边挂着一缕笑意。

‘呦呜’布风鸟好似听懂了两人要出去游玩,兴奋地振翅绕树环游一圈。

“不行,你乖乖在家哦,不能带你到外面去。素儿说了,你会被人家当怪兽抓起来的。”

‘呦呜’…扶苏现在一点都不怀疑这一人一鸟是真的在交流,对话。

也是此时他才发现,布风鸟的鸣叫声,其实有着许多种不同的情绪。高兴时的‘呦呜’声很清亮,求喂食时的‘呦呜’声透着狗腿子的谄媚,被拒绝了‘呦呜’得有些委屈不满…

两人出了结界,不紧不慢,距离不远不近,走在山底下的道路。没过多久便走到了斜坡小径处,红绿灯闪烁着,夜晚还活动于城中的人们自觉地站在斑马线这头等待着。

当灯由红转绿之后,人潮像泄洪般向马路对面涌去。跟随着人流,桑夏脸上始终挂着意味不明的浅浅笑意。扶苏看不懂,却只觉得此时的桑夏,很安静还有些说不清的美好。

小桑夏灿烂如熙,和风若阳,明朗、跳脱有时也有古灵精怪的一面。

而此时的这个桑夏,全没了先前的不正经与冷面寡淡,只沉静着。沉静得像一湖波澜不惊的碧水,照着天上月,面容皎洁干净,如不沾世间一丝尘埃。

这个世界,原本也确实与她没有任何一点关系。

她说过,尝够美食耍够了随时等着本体归位。趁着难得来世间一趟,好好地四处走走看看玩玩吧。

扶苏看不透她,不明白是什么缘由,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自己的心念,让她下了那个十死无生的决定吗?

想到这儿,他心里不免生出了些许亏欠。

他,甚至于所有人都期盼着原来的桑夏早点回来。却没有人真正的在意过她的想法…

走着走着,脚程愈来愈快,可行于风,却落于实处一步一步地走。

他跟着她加快的脚步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知不觉便到了岳湖。人头攒动,也不知是在凑什么热闹。

桑夏蹿过去好奇地看着排成长龙的队伍,有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拿着小喇叭宣布现在可以进场了,演出将准时开始。

“演出?”桑夏眨着双眼看向扶苏。

微微一笑,拍拍她的肩示意走到无人的角落处。结界升起,将两人团于其中。没有人看到有两个连票都不买的家伙跟在长龙队伍后面溜进了‘印象西湖’观赏区。

熟门熟路,显然扶苏是来过的。

寻了一处最佳的观看位置,有空余的座位但两人却只站在高处而没有就座。

灯光骤起,姹紫嫣红、旖旎绚丽,清蜿的音乐声悠扬地从四面八方响起,像在诉说一个古老的故事。

故事很简单:相见、相爱、离别、追忆、印象。

远处有桥,桥骨有着匀称格律的美感;桥上有亭,飞檐蜿蜒,被远远的灯光隐约照出轮廓,显出一派古老的神秘感。

烟波浩渺的湖面上,白色水雾中偏舟徐徐行来。

呢喃般的曲调,配合着从舟上下来的白衣女子,水袖抛在空中落回手中。看不清她的眉目,却觉得这定是个美丽非常的女子。同样一身白衣的男子手持一把绢伞,伞上隐约绘着图案。

没有说话,也没有歌唱,只一抬头一错手,便诠释出一见钟情的心心相映之美好。

金壁辉煌的画舫伴随着鼓阵轰鸣声打破了这样清雅优美的画面,千年通俗的凄美故事就此进入转折。

白衣女子最终在挣扎中死去,化为一尾白鹤飞向天际,男子孤独地立于湖心望着远去的心爱人儿,没有哭泣没有撕心裂肺的嚎叫。

就那样孤零零地站着,擎着绘有美丽图纹的伞,望着渐行渐远的远方。

也许,相见就已注定了离别,而人世的离别,却能在思念中化为永恒…

光彩与音乐构筑出穿越时空的错觉。

时光荏苒,当白衣书生再次回到当初与爱人相遇的地方。踏梦重来,美景尤在,纵使眼前来去无数女子,而他却始终孤独着。

爱人啊,你在哪里?是天边的那颗最亮的星儿吗?闪烁着是在对我微笑轻诉相思意吗?所有回忆,凝结了美好,悔恨、向往、无奈…

印象,正如这西子之湖,优美、婉约,厚重、空灵。

哀而不伤。当伴侣再次于梦境中悠然浮现,书生踏水远去,与水共融。似是投入进了爱人的怀抱。

生生不息的温情,犹如那命运里不可雕琢,不可寻觅的刹那。

一场幻梦,一缕轻盈的步伐。一念生起一念逝,相见即别离之始,谁能说得清这其中的宿命是为何?

人生不就是如此吗?向死而生,不壮烈惊不了天动不了地,却于最温柔的时刻打动天与地!

公式化的演出说不上好与坏,或许是故事本身足够吸引人,亦或者最简单的事物总能引发人们最简单的心灵共鸣。音乐落下,灯光谢幕,人群里有浅浅的啜泣声。

从头至尾扶苏都在认真欢赏着人造幻境,即便早在数年前子夜就带他来看过了,可此时再看仍能激起心中涟漪袅袅。

他从来都是个感性的人,因为感性才会放不下怨与恨,因为感性才会对人世失望;也因为感性,才会心无旁骛地纯粹欣赏而不对表演本身评头论足。

转头看向桑夏,扶苏惊愕了。

她的表情从来都很少,少到最多的便是一脸寡淡。而此时,她的面容上却赫然挂着一行清泪。

原来,她也并不是看上去那样清冷的。原来,她也是会因为一个再通俗不过的故事,一段不甚精湛的演出,一场人世悲剧而落泪的。

只是,她转头看向他时,满脸的茫然,烁动的眼眸写满了迷惑。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面容上的清凉,低头看指尖残余的晶莹,这样不解的神情便更清淅浓重了。似乎,她自己也不明白因何落泪。

观看演出的人们散去了,她仍站在原地望着早就熄去灯光的黑暗湖面怔怔发愣。

直到远处传来琴弦拨动的乐声,两人才离开观看台。

门口的栅栏关上了,但这并不能影响两个隐匿于结界中的人的脚步。寻了一处无人角落,结界落下。像一对人世间最普通的行人,顺着乐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一曲罢了,琴声戛然而止。行走天涯的流浪歌手,随处可见。却是巧合,还是缘份。又再见到了那个在夜市里买唱的歌手。

桑夏认出了对方,而歌手显然也认出了这个大方的知音。

笑笑地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女孩打了个招呼。桑夏弯着唇点头回应,打眼便见到歌手身旁多了一个清秀可爱的姑娘。

流浪的人啊,却也遇到了愿意跟随他脚步的爱人。

这个世界,总会在不经意处突然给你亮出一个惊喜。

没有什么客套话,歌手转头朝自己的姑娘看了一眼,“那天我去你店里吃夜宵,就是因为这位客人给了一百块。”

姑娘羞涩腼腆地冲桑夏笑了笑,歌手拨了一下琴弦,说:“来,相思走起!”

潇洒地甩甩了脑后微长的头发,姑娘坐在一旁举手干脆利落地敲响一只小巧的新疆鼓。

随着鼓点,歌手一手滑过琴弦发出声脆响,缓缓歌起。

‘你说相思赋予谁明月妆台纤纤指年华偶然谁弹碎应是佳人春梦里忆不起双蛾眉翩跹霓裳烟波上几时共饮长江水而今夜雨十年灯我犹在顾念谁一番番青春未尽游丝逸思悄悄木叶缤纷霜雪催嗟呀呀昨日云鬓春牡丹独默默桃花又戏人不归你说相思赋予谁你说相思它赋予谁?’

你说相思它赋予谁?

桑夏全神贯注,听得迷醉其中。

带着十足戏曲韵味的曲调,显然更适合这位歌手的声音,像在唱这几千年来的风与霜,吟着这世间最温柔最绵长的思情。

歌手唱着,姑娘和着。所谓,夫唱妇随,人世最美好的时光,便是如此的吧!

由鼓起又于最后一个鼓点落下收尾,一曲罢,歌手转头满目柔情看向姑娘。

歌手转头很是懂事地问道:“还要再听一次吗?”

上次夜市里人肉无限循环播放器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扶苏看着桑夏,桑夏笑着摇摇头:“不用了。”

随后,走到姑娘架着鼓的麦克风旁扫了二维码。

“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歌!我很喜欢!”桑夏的面容上始终挂着笑意,看上去柔润平静极了。

“祝你们,过得很好!”说罢,没有任何道别,转头没入夜晚的人潮之中…

姑娘的手机亮了,打开看了一眼,低低惊呼一声,“阿亮!”

歌手转头走过去“怎么啦?”

姑娘举着手机给他看。歌手也惊得低呼一声,再抬头已经看不到那个奇怪的客人身影了。

微信支付两千元。与钱财无关,却由数字证明,真乃知音也!

扶苏知道这是她仅有的所有财产了。不过,钱财本就是身外物,对于他们来说这根本不代表什么。但她可是个每天都计较着两百元薪水的主啊。

看着她走在人群里一副怡然自得,微微笑意的面容,扶苏越来觉得自己真的完全都不了解这个她。

“想吃些什么吗?”

“好啊!”

贪恋美食的模样倒还一如既往。

小小的夜宵店子里,一人一碗牛肉拉面,吃得不亦乐乎。

扶苏看着她一勺一勺往面汤里添加辣椒酱,突然发觉,认真专注的她有着一种真正生活在人间烟火里的可爱模样。

一大碗面,只有零零碎碎几片看着极其单薄的牛肉。桑夏一口便干光了,扶苏吃一口便抬头看她一眼,不由心底发笑,将自己碗中的牛肉片挟到她碗中。

她抬头眨了眨眼看着他,扶苏笑笑,“吃吧,要是喜欢就再加一份牛肉。”

她摆摆手也不多说话,一口面一片肉,‘呼噜噜’三两下便碗清汤尽了。

抚着饱腹,走在回去的路上,天空突然飘落下雨丝。

江南多烟雨,乃是常态。路上已无多少行人,即便有,也只顾自己埋头快速前行。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优哉游哉走在春夜烟雨中的人。

无形的白光悄悄张起,桑夏好奇地看着雨丝在接触到白光时飞溅起的浅弱雾气,眉眼间满满的快乐。

就像某个令扶苏郁结气闷的午后,他去接她,暴雨中,她飞奔着,他为她张起避雨的白光。

蕴在白光里,她再一次像当时那样,欢脱地跳跃着,如一只小鹿奔跑在树林旁的人行道上。

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夜,已经很深了。

滴滴答答的雨水滋润万物,润庐安静极了。

乔子夜算了一天的帐,头昏脑胀疲累不堪早早睡下。

扶苏沐浴后刚回房,便听到似曾相识的曲调响起。婉转的笛声,吹奏着那个流浪歌手唱的歌儿。只是,无人在暗夜里浅吟轻唱。

时光真美好,却不知吹笛之人的相思,赋予给了谁?

“你,到底是谁?或者说,你曾经是谁?”

扶苏听着那婉转的笛声,久久之后,喃喃自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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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章 该走了

春雨静夜思,笛声嗟叹有诗意。

山林绸密,在繁华都市中遗世独立。

静便有静的好处,清亮之声似乎可上达天听般,悠扬婉转顺着山风掠向四方。

明堂东院,茶案上摆着茶点,师暄暄正与夫君骆宾举棋对弈。如今骆宾的棋艺已大进了,两人竟是杀了百十个来往,尚未分出胜负。

笛声传来,初时模糊,然细听之下却极是清新怡人。师暄暄停住手间的动作,凝神细细回味曲调里的意味。骆宾随着乐声不时点头,手指下意识地敲打着棋盘。

“这曲子简单,却意味悠远。似是有着万般相思想要诉说,却又不吐一语。”师暄暄轻轻地说道,骆宾点头应和:“是啊。曲调之意,你比我懂得更多。在我听来,就是觉得简单之中带着浓重的留恋。”

两人对视一眼,师暄暄来到骆宾身旁,将头倚在他肩畔,闭着眼细细听着这暗夜里不知何处传来的笛声。

归吾与贺兰不约而同走出房间,坐在南院的歪脖子树上,看向山腰处润庐的屋顶。

“亚父,这笛声真好听!”

“是啊,是很好听。”

看着屋顶上站着的身影,归吾的眼睛眯起,“只是这笛声里似有深情不敢付…年轻轻的小姑娘怎来这般苍茫的气息,咳…”

“亚父!”贺兰轻拍归吾的后背,欲言又止,归吾笑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就像小时候那样,轻轻的柔柔的。

“贺兰儿,亚父知你钟情那小子。喜欢就去告诉他吧,亚父支持你。

不管结果如何,我们贺兰儿都不要伤心,亚父答应过你了,我们就在人世里活着,不回飞羽洛溪了。

有亚父在,千年万年等得,总归会等来一心爱着我们贺兰儿的好男子的。”

贺兰脸红红地别过头去,仍像小时候一般把脑袋靠在亚父胳膊上,心思不知飘去了何处…

躺在床上的林染还未进入梦乡,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缓缓坐起身。

笛声穿山过屋,虽并不十分明亮曲调却清淅可闻。

她靠在床头上静静地听了会儿,心底突然生出浓烈的思念。拿起床头的手机,拨通了白与飞的电话。

白与飞果然像他说的那样,随时都会注意着她的召唤。

“染儿,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觉?”

“小飞,你在哪儿呢?”

“准备往回赶了,刚刚到银川。染儿…”

“嗯?”

“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

“等着,就这两天忙完这一片儿的事,马上就回来了。”

“嗯,小飞…”

“怎么了?”

“没什么,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染儿…”

“嗯。”

“我准备了礼物给扶苏哥哥和暄暄姐,我,我…”电话那边,白与飞的声音显得有些局促,呼吸声有点沉重。

“怎么了?”

“我,我想求亲,我想娶你!”

“…讨厌…”

“讨厌是什么鬼?我想娶你,你居然说讨厌,不应该说那三个字的吗?”

“死讨厌,是这三个字吗?”林染抱着电话笑骂道。

暗夜里小两口隔空互诉衷情。

“浸,什么声音?”阿妖的面色看上去略微好一些了,倚在床畔休养生息,眼都未睁只开口轻问。

“该是笛声。”水晶人浸寸步不离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下的冰晶灵力源源不断向床上的阿妖飘去,一一渗入体中。

“哦?”阿妖睁开眼,侧耳倾听了会儿微微晃着脑袋,唇畔浮起一丝笑意。

“真好听。也不知是何人在吹奏?”

阿妖说着,浸睁开那双五彩缤纷的诡魅之眼,看向屋内的一角。

事实上她看的并不是室内,而是透过层层障碍看到了正在润庐屋顶吹着短笛的人儿。

“是扶苏的那个丫头。”

“哦?桑夏那丫头还有这番造诣!难得。”阿妖吃吃一笑微微有些惊叹。

浸闭上眼,沉默不语。音律不通,曲调不明,听不懂便也就不去搭理这等风花雪月的玩意,只埋头手下不断渗出灵力探向阿妖。

乔子夜在梦里咯咯笑出声,睡得酣甜极了。

这个梦,多美啊。梦里的素儿就像个最乖巧的女孩,从来不打他,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在梦里,他还亲了她的脸,攥着一双柔荑轻轻地揉着,好温暖啊!

扶苏无声来到子夜房中,将他锁于深柜中的‘号钟’取出,又再悄无声息来到画室顶上。盘腿坐于玻璃顶棚上,将琴置于双腿膝上,竟是四平八稳。

笛声未落,琴声和起。

笛是扶苏用林地紫莹竹自制的,琴是上古之物。

笛声清亮,琴音悠古,一笛一琴,融合得令曲调更美妙难以言喻。

很自然地,从歌手吟唱的相思曲调转到她曾吹奏过的古曲中。

扶苏听过两次便记下了,此时附来,恰到好处。雨丝未有停歇之意,扶苏全身萦于白光之中。

‘号钟’是子夜的心头肉,若让它淋了雨水,不光对不起琴还对不起他。

桑夏却毫不在意地曝露在雨丝中,湿了长发漉了衣,身旁的布风鸟闻琴音翩然飞起‘呦呜’一声清亮传遍山林。

师暄暄偎在骆宾怀里,仰头之时正对上他温柔的目光,千言万语尽在彼此心间。

她微微一笑又埋头入怀…

归吾与贺兰挂在树上看着山腰处一对琴笛合鸣的璧人,贺兰满脸羡慕之情,归吾则一如慈父般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

“啊!”倚在床畔的阿妖伸手挥了挥,浸收回灵力淡然‘看’向她,就算看不到她真实的眼睛,也能从侧着头的模样看出疑问。

阿妖笑了笑,“我没事。别担心。只是很久没听扶苏抚琴了。那时候,我刚来人世,就遇上了他。

他总说自己不擅音律,此时听来确实如此啊,这琴音倒是浑厚天然,不知是什么宝物。”

“你喜欢?!”浸吐着白气问道。

阿妖急忙摇头,“我只是说那琴音很不错,你可别打主意,子夜是最爱这些器物的。若丢了,估计能哭死了去。”

浸又再歪着头听了会儿曲调,摇头表示自己完全听不出什么好赖来。

阿妖喃喃地说着:“那时啊,子夜每每空来便会抚琴给我听,他的广陵散如果配上这琴音该是绝配了…”

阿妖一脸的回忆,过往的岁月总是好过眼前。

至少,对于进退维谷身陷两难的人来说,正是如此。

…风儿吹,雨儿落。没有不散的筵席,总有落幕时。

吹笛之人与抚琴之人在暗夜的屋顶上,对望一眼,双双飞落。

明堂各院侧耳倾听的听客们纷纷收回心神,回房的回房,接着入梦或满腹心事…

不发一言,没有一句说话。

扶苏放回‘号钟’后,便听到花洒的声音响起。

次日凌晨,天光未亮。

尘世仍笼罩于青灰色中,下了一整夜的雨,值此时将将淅淅沥沥进入尾声。

草地上亮着一盏矮矮的庭院地灯,桑夏独自坐在后院的秋千架上,雨水已经擦干了,连布风身上沾了一夜的露水也被她用棉布细细拂去。

她这样挂着在秋千上已经快一个小时,脑袋靠在一旁粗壮的绳索上,若不是眨动的两眼,别人看了还以为这是一具像极了本尊的蜡像。

看看头顶偶尔还有几颗顽强雨滴落下的青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看了看,五点三十分,时间差不多了。再晚一些,或许素儿就回来了。

夜游者真是随心所欲,无法则约束也无人管控,想何时巡夜、何时收工,一切全凭自觉。这差事,倒还挺好的。

她心里想了些有的没有,蹲在秋千架旁的布风睁开鸟眼冲桑夏‘呦呜’唤了一声。

“馒头冷了,不好吃。你先回林地吧,如果我还能回来,再来找你玩儿,好吗?”她摸着布风鸟的脑袋,笑笑说道。

‘呦呜’布风鸟焦急地围着桑夏转了一圈。

“不行,不能带你去,那里很危险。他说了,你是林地的精灵鸟不属于这儿。”

‘呦呜、呦呜’布风鸟用喙不停敲着桑夏挂在秋千架旁的手。

“乖,你听话。只要我回来,一定带你去吃更好吃的馒头。”

‘呦呜、呦呜’

“不听话,我生气了。”桑夏佯装生气地抬起头,睨眼扫了那呆鸟一眼。

‘呦呜、呦呜’

“什么?你能保护我?!得了吧,瞧你这副样子光吃不长个,还保护我。呵呵”

‘呦呜呦呜’、‘呦呜呦呜’

布风鸟好像很着急地扑愣愣张开长长的羽翼,上蹿下跳左飞右舞地围着桑夏转来转去。

“唉呀,你怎么这么凑不要脸呢?那什么死人去的地方你也去过?我不信!”

扶苏等人都以为她是装作能听懂布风鸟的鸟语,但事实上,她确实能听懂。

‘呦呜呦呜’,布风鸟点着脑袋好似很得意的一副样子。

“真的吗?这样吧,如果他答应让你去,我就带你去。免得他说都是我把你从林地里拐出来的。”桑夏想了想,还是得问一声扶苏,不然到时候又得怪到她头上来。

‘呦呜呦呜’布风鸟收起羽翼,头顶一摄高高耸立的羽毛微微张了张。

“哦?!这话你敢自己对他说不?”

‘呦呜呦呜’

“好,你有种。那我去喊他。”

一人一鸟对话的很愉快,一点也没障碍。

扶苏的房门被推开。他已经许久没像这个夜晚睡得如此毫无负担了。

是因为已经下定了的决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呢?

扶苏不知道,他仍在梦中,唇畔有浅浅的笑意。只不过,当一双冰凉的小手拍在脸上时,笑意便瞬间消失了。

他腾地睁开眼,惊愕地看着她。只一会儿,便定下心神。

坐起身,问:“怎么了?”

桑夏收回恶作剧的小手,看了他一眼,转身说道:“该走了!”

扶苏…

知道她已经决定好了,却不知道她会如此果决。

房门合上连背影都没留下,扶苏怔怔在坐在床畔,心中说不出的万般滋味。

其实,是有预兆的。昨夜的种种迹象,深夜吹奏的笛声,都在传递着她的点点心念。就算听不见心念之声,扶苏也在笛音中察觉到了一丝离别之意。

只是,确实太突然了。然而,告别,永远都没有最好的时间。

曾有人说,当我们准备离开时,一定要认真地与身边的人告别。郑重地告别。

因为你不知道,这告别是短暂的还是,永远。

茫茫人海,各奔东西。转身一头扎入人世里,也许就此生死两别离了。

即便是活着,也许那个人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生命中。

每当想念,每当思及,那一缕因为没有好好告别的遗憾便会如毒舌的信子在无人处吐露。

但对她而言,或许这样的方式便是最好的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由来处来往去处去。她始终想要将自己与这个世间隔离开来。做不到。那就假装与所有人没有关系吧。

这样,她若再也回不来了。也不会有人遗憾的。

虽然,她嘴上说希望大家真的喜欢她。可实质上,却自觉地认为多余如她。

无需告别,亦没有人会惋惜她将要去往何方,去做何事。

于房中书写几张信笺,每张信笺装入写着名字的信封中,一一摆在桌上。扶苏也做好了再不复返的准备。

她的果决,他给她。无论这样做是否妥当,他愿意跟随她的心意。

以往每次,都是小桑夏跟着他的脚步,他到哪她便到哪。甚至不用商量,他就独自为两人的将来做出了打算。

而这次,他却心甘情愿地想要跟随她的心意。他果然,拿这个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轻装简行,桑夏只穿着一身白色棉恤披了件针织长服,再无其它。手间却提着一只小袋子,袋子里满满的都是馒头。扶苏有些哭笑不得,这又是缘何?

听桑夏解说了布风的意思后,扶苏暗暗叹了一气,“去就去吧。不过,一旦入了亡者界你就将它送回林地。”

‘呦呜’

“它说它现在不归你管,它的主人是我。”桑夏傲然抬着小脸替布风解说道。

扶苏…这还未出发就闹起了内哄,头疼。

懒得与这一人一鸟去争什么所有权的归属问题。

金光闪过,两人一鸟消失于润庐后院。

稍停了片刻的春雨又再自半空中落下。这天就像破了洞,雨水毫不费力地将山涧处的溪流涨满。匆匆流水汩汩冲刷着山石…

没有阳光,东方隐亮撕破青灰色的天空,大地渐渐随着苏醒。

城市沐浴在晨间的春雨之中,恣意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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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撒哈拉

杨十七很好。

说不插手就干脆放手不管了,本就忙得焦头烂额,也无暇顾及扶苏寻亡者界到底要干什么。

反正他说了,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本来还有些迟疑的,结果他竟然搬出自己世无双的公子人品作保,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给吧!发送地图坐标,能不能寻到灭息界入口就全凭天意了!

问过桑夏,原本在封内时,她是可以通过意识内的连接进入亡者界的。但那仅是意识悠游,实体该怎么进入?她摊摊双手,一脸茫然,不知道。

在还不清楚亡者界内,究竟是什么样的动作规律之前,扶苏不打算冒险。

人嘛,各有不同。百样米养活千种人。亡者界中人亦相同。

其它司司长有没有杨十七这么好打交道?不知道。

守护五大结界的五位守冥官是何种?不知道。

杨十七口称‘上头’指的仅是守冥官,还是说另有什么职司更高的存在呢?不知道。

在两眼一抹黑的况下,自己对桑夏能力的猜测还是不要曝露的好。

天知道亡者界的那些职责者们,会不会在得知这种事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桑夏掳走!

临时抱佛脚死不了人,但病急乱投医是肯定会要命的。

已然岌岌可危的亡者界能量崩塌以即,保不齐这些红了眼的司、差、守冥官不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事来。

而且,这些天天跟亡魂、恶鬼、怨灵打交道的狠角色,能是善茬?

杀了扶苏都不信啊。

先不说那些不认识远了去的,就看杨十七熬了不知道多久没休息的腥红血眼,在听到他说要找亡者结界去试探一番时,人都快从手机视频里扒出来了。

要是扶苏看过一部经典本电影,一定能找到一个代称来形容杨十七的鬼样子。

只说自己想去试试,看看有没有办法寻到挽灾难于前的办法。

杨十七又委顿下去了,但横竖想想,也罢,死马当作活马医。左右几个守冥官灵力都快耗尽,彻底扑街了,既然帝柏公子想以涉险那就去吧。

五大结界,四个守冥官还在苟延残喘,那个被时间结界寻走全部灵力的还在渡者部里将养。

所以,眼下就只有灭息界无人看守,就去那儿吧!

扶苏很纳闷,为何时间结界的守冥官不行了,反而是灭息界没了看守之人呢?

杨十七撇着嘴,还不是因为时间结界太受欢迎,三不五时就有人跑进去,当这儿是隔壁老王家吗?没事就来串串门,我草…噼哩啪啦,说了一堆糟心话。

大意就是不知道哪些混蛋弄得时间结界炙手可,最是危险,所以灭息界的守冥官便自动请缨跑去守时间结界了。这样一来,灭息界就成无主孤魂界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怨念重。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

杨十七打住喷涌而出的脏话,眨巴眨巴眼有点儿不屑又有点儿狐疑。

能找着再说吧。找着了能进去再说吧。进去了能出来,嗳,扶苏,你可别玩命啊。

别法子没找着,把小命搭里头了,不值当。还指望着你跟我一块儿坚守人类世界最后一道防线呢。

杨十七现在是唯一一个行走于人世的司司长了,其实司长全部从各处调回,全力配合守冥官镇守渡者部。

万载不遇的奇事,五大结界如今都不接收罪者惩罚了。

亡魂无罪者入生门转世,有罪者统统暂羁押于渡者部。搞得整个渡者部亡魂茫茫多,差不够用,有司长出主意要不向秘境借点人手来帮忙吧。

被那个在渡者部休息生息的守冥官一顿臭骂。本来就奄奄一息的老东西了,好一顿脾气喷发,骂完人自己就先晕了。然后,又是一通手忙脚乱。

杨十七也是醉了,好不好说她最清闲,就让她给守冥官渡灵力过去。

搞得她气血逆流,回到人类世界的家里足足睡了七天,都没缓过劲来。

照镜子看着自己红得像怪物的双眼,都不好意思出门,急得不行,给岚飘飘去了电话,让她到自己边来帮手。

这时节,真是恨不得抓个喽罗当先锋,更何况是岚隐这个老前辈。

虽说谒灵者战力不行,但经验总归是有的。廖胜于无嘛。

人类世界其实也不比亡者界好到哪去,看上去太平盛世的。

可越来越多的人类,无端生起许多恶念来,有戮父屠妻者,有带着一整车人往急流河谷里冲的,还有某些边陲小国更是战事连连。

这些,都是因为能量不稳定造成的啊。能量充斥于空中,眼不可见。意志坚定之人能凭自己压下心中恶念**,可那些原就没什么好心思的人,就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了。

听着杨十七叨叨最近的不顺利,扶苏深表同,并在听闻人类世界多桩血案战祸之时,心中越发笃定了愿以殉道的意志。

再不可现乱象了。人类发展至今,科技突飞猛进的同时,普通人也拥有了更多杀人利器。这种可怕的事虽然永远都不可能消失,但能少一些是一些。

末了,扶苏询问如何找到匿于无形的结界,杨十七只说一切只看造化。

你非亡者界中人,必然不被结界空间所感应,要找到难,要进去难上加难。

祝你好运!杨十七挂了视频,扶苏收到地图。

只一眼,脸上的神色便一点一点地凝重起来。避开视频镜头的桑夏见已收了线,便从一旁的树林中走出。

“怎么了?”一眼便看到扶苏一张臭脸。

“沙漠!撒哈拉,全世界最大的沙漠。”扶苏两道眉拧作一团。

桑夏不明就理,疑问道:“沙漠?沙漠有什么特别的吗?我们直接闪过去不就可以了吗?”

“当然。我们可以直接闪过去。但是亡者结界是会移动的,杨十七说半个月前她离开亡者世界时灭息界的位置,大概在这里,”扶苏打开手机中的地图,指着一个小小的坐标,继续说道:“但是已经过去半个月了,灭息界此时移动换了方位。唯一可确定的,就是目前还在沙漠中。确切的位置,我们得自己找。”

“那就找。”桑夏面色沉静没有半分犹豫。

“当然得找。只是,沙漠不同于别的地方,这儿很难辨别方向,我们如果找错方位,恐怕就会与灭息界偏离得更远了。”

这就扶苏所担心的问题。而且,在沙漠之地,寸草难生,他的树界降临之灵力恐怕是达不到巅峰效果的。想以树木为标自然是不可能了。

“而且,我们不确定得找多久。不吃饭或许只会耗损些微灵力,但若是没有水,我们撑不了多久的。”

灵力者的躯体也有限制。万物生灵无水则亡。灵力者也一样。

“那就带上水。带多多的水。”桑夏的脑回路总是很清奇。

谁不知道带上水,可水总有喝完的时候啊。总不能扛着个小湖去沙漠吧。

就算能,湖水也会被蒸发。这是个抢时间的活儿,并且,没有上限。

沙漠就是这种神奇的地方,堪称地球最大无人区的存在。

它没有海洋的深邃,更没有洋底的万物生机,这里一毛不发,生灵更是少得可怜。

扶苏深吸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跟桑夏解释沙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低头再看了一眼地图,又再抬头看上山谷外的清晨。走吧。时间正好。

当一个早早开门做生意的小店店主,看着两人搬空了一整店的矿泉水且很轻松离去的样子时,伫在店门口呆了久久。这怕不是练举重的吧!一人五箱托在胳膊上,路都看不清却走得飞快…

同样有这个疑问的,还是另五家小便利店店主营业员。

搜括完五家店,看着堆成一座小山状的箱子。两人都觉得这该够喝好久了。

可是,问题来了。怎么带走呢?拿得动不当然拿得动的,问题是总不能托着一座小山走在沙漠里吧。

虽说沙漠是举世闻名的无人区,可保不齐会遇上骆驼客、探险者之类的。

而且,怎么说举着小山找结界,这真的,很令人接受无能啊。

桑夏四下看了看,矮巷子里空无一人,远近也没有车辆经过。

周遭一带多是施工重地,也不知道扶苏是怎么选的,竟然闪到这么个地方来。不过也好在重地无闲人。

桑夏嘻嘻笑着对扶苏说了句,“别担心。”

话说得自信又笃定。白色雾气从她掌中缕缕溢出,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将眼前的‘小山’围住。随后,顺着飘回的白雾,扶苏定睛看去,箱子竟统统消失了。

“你…”惊得微张着嘴。

桑夏冲他挑挑眉,道:“你忘了?上次那几只恶心的血人。”

扶苏拧眉想起来了,醉酒夜救素儿收血鬼。

只是,他怎么也没联想到她竟然还有这种收纳的能力。本以为,血鬼怎么说都是可以化灵的,将之化灵收起倒也说得过去。可这矿泉水…

摇摇头,算了。反正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

也好,现成的搬运工,省得他在那绞尽脑汁苦思无果了。

“走吧!”

桑夏话音落下之时,扶苏在手机飞快地翻查着什么,随后升起‘莫见界’金光闪过。

再出现时,却没有桑夏想象中漫天黄沙火舞耀阳的景象,而是,来到一处户外用品商店门口。

这里处于闹市,人流繁多。桑夏此时知道他为何要多此一举地升起‘莫见界’了。

于无人处收起‘莫见界’,两人进了店。

店员殷勤地上前询问,客人打算买些什么?我们这儿应有尽有,野炊露营烧烤登山…

桑夏说,我们去撒哈拉沙漠。

店员…老板,为什么没有关于这种内容的培训啊?这让我说什么好?不管了。

三寸不烂之舌推荐了一堆所谓神器装备,扶苏左右看了看,剔去华而不实的帐篷等大物件,余下的统统要了。

另外,一人换了一衣裳。从帽子到鞋子,甚至还有防蚂蚁的袜子,无一不全。

出了店,桑夏一张小脸略有些难看,扶苏奇怪地盯着她“还有什么想买的吗?”

点点头,却闷不作声。只伸出手要钱。

没一会儿的功夫便见她一脸轻松地再次从店子里走出来了。

“买什么了?”扶苏难得地起了好奇心。

桑夏,“你管我。”

…好好好,我管不着。行了吧。

真是糟心,明明是要去干大事的,怎么就成了这种奇怪的画风?

什么生死与共,慷慨就义,以殉道,壮志英烈…都是浮云啊,都是浮去。

所有酝酿好的绪,在这家伙三言两语之下,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啥绪都没有了。扶苏突然有种后悔的冲动…

然而,由不得他怎么想,胳膊就被挟住。桑夏歪着脑袋一甩头发“走!”

‘莫见界’起,金光闪过。

臆想中的沙漠以极温婉的姿势出现在她眼前,两眼瞪得溜圆,小嘴也张成圆形。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久久没发出一声…

撒哈拉西南方向,毛里塔尼亚境内,八小时的时差。此时正是沙漠的深夜。

漫天星辰,挥洒一气,在浅紫与墨蓝的天空中明亮高悬。

巨龙般的银河如张着无数只龙爪,密集的片片星群像似附于其的龙鳞般闪耀夺目;

繁星的光芒照在星空底下,沙海无边无际蔓延至天边,层叠如云、推堆如浪,远处高高耸起的尖角像是坠在银河巨龙之尾,又像是这片沙漠向天空的朝拜。

沙漠!这就是沙漠!

连绵不绝,一望无垠,没有任何生灵在这片空旷之处,连树木的影子也不见。

但却并不教人心生绝望,只觉得,一片寂静。

静。静到极致的净。

静,一切皆永恒,一切皆不朽。

而不朽便是最接近神的存在。

这就是沙漠!

璀璨的星空,漠野的气息,没有任何声音。

仿似因为它最接近天际,或许真的能与神明沟通。

夜,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却显得有些动。

是天空上那些调皮地忽闪忽闪的繁星?还是从不知何方吹来的风?

沙漠,从来都不缺少风的。

风,是沙漠最好的朋友。而沙是风最佳的追随者。

星空映着漠野,分辨不清沙是黄色还是红色。

道道如利刃般由沙子堆砌而成的直线,起伏连接,伸向远方。

伸向远方的远方,直至在暗夜里再也看不清它想要抵达的方向。它们在跟随风奔赴向远方的途中稍作停歇,有些堆起状似小山,有些则落在了如卷云般的层层沙峦上。

沟沟壑壑,就是再精密的机器、手艺再高超的匠人也无法雕琢出这样的形状。它们却很随意、很自然地完成了这种想象不到的工序。

极致之美,一目了然!

“撒哈拉,我来了!”

桑夏愣怔了许久,在静静体会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感受着沙砾的舞动之后,终于发出一声低叹,抬腿,迈开了她在沙漠的第一步…

第四百一十五章 沙暴来袭(上)

将天挂于顶,将地埋于底。

若说这世间真有这样的存在,便只有海洋与沙漠。

一处是生机盎然的盈盈波光,而一处是接天碧落的漫漫黄沙。

举目所及,皆不尘土。

一个又一个数不清的沙丘,如尖笠若谷堆,似盘云拟苍穹。

风卷着沙漫无目的地奔赴向下一个沙丘。沙砾在风中细碎摩擦的声音,像是窃窃私语着一千零一夜的故事。

烟尘迷蒙的岁月被骆驼踏破,又在一瞬间恢复原状。

风从最遥远的远方带来的骆铃声,清脆响起。

“你听!”桑夏有脸包裹在领巾里,声音嗡嗡的,却很清淅。

扶苏侧耳静听,“是驼铃。附近一定有骆驼客…”

话没说完,便见桑夏已经雀跃地再次奔跑于沙地上。

实在有些想不通,为何同样走了一夜路,她却这样精神抖擞,而自己却已经是个风尘仆仆的灰头土脸糙汉子了。

想来,确实是养尊处优惯了,这点点苦都吃不得?

一边自嘲一边脚下不停,迅速跟上那只欢脱的小怪物。

‘呦呜’清亮的声音响起,一掠白光从桑夏掌心亮起,布风鸟更为欢脱地纵身直直向高空飞去。像一道白色的箭矢,直冲云霄。

长长的羽翼张开,在沙漠的上空遨翔着,说不出的潇洒飘逸。

而对于布风鸟来说,这才是它想要的天空啊。如此广袤、辽阔,没有任何一根挡住它展翅的枝丫,乘风而去,它可以飞上万里。

主人召唤了,鸟眼在高空中动来动去,很快便找到了骆驼的身影。

飞落回桑夏擎起的右臂‘呦呜呦呜’,摸了摸鸟脑袋,伸手指向西南方向,“在那儿。”

扶苏抬手看了看指南针,点点头,下一霎,眼前的一人一鸟就又撒欢地跑走了。

来之前问了杨十七结界运行的规律,原来,五大结界各自运行的速度与方式都是不同的。

很幸运,灭息界是其中最有规律的一个。

它绕着地球转动,就像一颗低空运行的小型卫星一般。

从杨十七发来的图标处出发,以他们的瞬身速度,只需一直往西南方前行一定能赶上灭息界的运行。

只是,要如何找到结界所在则需扶苏自己去揣摩了。

这是亡者界的规矩,杨十七不能说。

由此,便不能一直闪闪闪。而是选择隔一段路程瞬身,然后再步行一段路程。

扶苏分出了些微灵力以在全程途中作探查所用,一旦灵力有消散或被消耗、撞击以及任何异乎寻常的迹象时,便用暮刃向异常处飞掷以作再次试探。

相信此时,蒙毅已经看到他留下的信了。

当他将信件放入蒙毅书桌的抽屉里时,看到了暮刃想着或许会有用处便就带走了。

不过有没有确实的效用目前还未为可知。且行且探,虽想到亡者界的异动与人类世界蠢蠢欲动的乱象,心底不免有些焦急,但他也很清楚,急是急不来的。每逢大事有静气啊。

然而,当他火速追上桑夏的脚步时,却很是郁结。

她完全没有因为找不找得到结界、进不进得去、回不回得来等问题困扰。

这不是有静气,这是傻气。

傻到在那儿跟骆驼客叽哩呱啦连比带划地说着什么,并且,这骆驼都不知道在沙漠里走多久了浑身臭哄哄的,她居然能抱着那弯弯的长脖子笑得像捡到了宝。

“你能听懂他说的话?”扶苏纳闷问道,心觉要是她说能也真的没什么好稀奇的了。

这丫头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怪的。

结果,她两手一摊摇头“听不懂啊!”

听不懂看你叽哩呱啦说的还挺欢?!

扶苏觉得心头一阵发堵,无语…

骆驼客呱呱说着,又是比划又是笑地指了指骆峰上顶着的皮囊子。看他比划的意思,大概懂了,这是问两人是不是需要喝水呢。

并且,人家已经很热情地解下了皮囊子,拧开木塞凑到桑夏面前。

她笑嘻嘻接过去,刚举到唇边脸就黑了。一转头,差点没直接吐出来。骆驼客的脸也有点黑…

不好意思地笑笑将皮囊子还给骆驼客,又像变魔术似地把手伸到身后,然后一瓶矿泉水就递到了骆驼客面前。

骆驼客的表情有些惊奇,看着女孩,仔细打量了她背后背着的一只中型背包。

大概是认为这水是从包里取出来的,摆摆手觉得自己有存水不该要别人的水。

在沙漠里,只有他们这些骆驼客才有活下去的资本。这两个光杆司令年轻人背着这么小一只包,就敢勇闯沙漠?简直是天真。

骆驼客并不是一个人,没过一会儿,骆驼商队就来到了这处。

整整五十余骑啊,称得上是个很有规模的商队了呢。

这若搁在盛唐时期也是挺壮观的了,更遑论是现代都市化后驼队的身影已经日渐退出历史舞台了。

扶苏明白,所以有些惊愕。

桑夏不明,所以很是新奇。

围着骆驼商队跑来跑去地东看西看,中间还极友好地冲一群中东骆驼客微笑示意,背着手一会儿拍拍骆驼一会儿掂掂货物的样子,像极了视察手下作业的大老板。配上一群满脸络缌胡的中东汉子,画面很奇怪。

语言不通,谁都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桑夏又从‘背包’里取出几瓶水递给为首的、最早遇上的那个骆驼客,笑着挥手道别。

两人朝西南方向行进,背后传来骆驼客们叽哩呱啦的叫声,也不知道在叫些什么。

满足了好奇心之后,桑夏心情大好。

完全不觉疲惫地奔跑在茫茫黄沙上,深一脚浅一脚,留下的脚印待走得远了回头看却被沙砾没了踪迹。

再也看不到骆驼商队的影子之后,布风鸟又被放出来了,清亮的叫声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此起彼伏。

此时,最幸福的就是他了。

因为桑夏意识连接着林地,布风鸟随时可以化灵回到林地歇息。

这也是令扶苏百思不解的一个问题。试过了,除了布风鸟外,林地其它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水都不能任由桑夏带出,具现到现实世界里来。

思考众多可能性,最终扶苏认为也许是因为布风鸟认定了桑夏的意识。

走的累了两人便在‘莫见界’中稍作歇息,没有人提出要闪回到城市里。

扶苏无时不刻地感应着周遭的能量波动,一旦寻到灭息界的踪迹,刻不容缓便是该想办法破界而入。

若因为贪图一时的享受,错过了某个时机或许浪费地茫茫沙漠上的时间就会更久。

至于桑夏,她完全并不在意沙漠的恶劣气候。

除了不停喝水之外,布风鸟还会从林地里带出果实来供作补给。

撒哈拉没有雨水,连云都稀廖得可怜。

但这并不妨碍她吞云吐雾的日常早课,只不过在漫无边际的沙漠上这样的吐纳气息竟是连扶苏都感受到了她身上所凝结起的磅薄能量。

非常,可怕的能量。

三天之后的某个清晨,桑夏醒来出离‘莫见界’,如常悬浮于半空中,盘膝错手,仰头吸纳远空中的云。

成片的云以极快速的姿态被她吸入嘴中再缓缓吐出,回到天空,云朵中似有些看不清的图纹隐现。

扶苏醒来时便看到了在她周身形成的一层不太清淅的气浪。释出灵力去感受,结果灵力竟也像白云一般被她吸收无踪。

这令扶苏感觉到很打脸,‘莫见界’连元慎归吾都破不进了,岚飘飘和桑夏却都能很轻松地进出。

并且,自己的灵力还莫名其妙被‘吃’了。

沙漠之地,没有树木花草,他的灵力有出无入。

就算是蕴养了两千多年,加上帝柏本身上万年的凝聚,灵力确已经丰沛达到了上限,但这样消耗仍令他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太自在。

即使面对扭曲虚空中的‘生门’时,扶苏都没有一丝慌乱,但此时却有一种怪异的不安。

他说不清这种感觉因何而起,但随着在沙漠中渡过的一天又一天,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了。

来到沙漠的第五天,傍晚时分,硕大的红日像只奋力燃烧的火球,而在此时就算马上要西沉归落了,它仍不遗余力地张牙舞爪地挥洒着自己的光辉。

当两人踏上最高处的沙坡,望向脚下身前身后辽阔的漫天黄沙,终于有了一种难言的疲惫感。

目之所及的远方还有一处更高的沙坡,不知道坡后是什么地方。

应该仍是沙漠吧!

这金黄赤红的沙砾就像大地的纱袍,彰显着这片世界的尊贵。

而这一袭纱袍上,没有任何的点缀,没有宝石、没有绿意、没有生机。布风鸟飞在高空俯瞰着整个漠野,天地间除了两个小小的黑点之外,一片空茫。

‘呦呜’布风从高空急急飞落,像一头扎进水里的姿态,头朝下迅速俯冲。

来到两人身边‘呦呜呦呜呦呜’地叫着,鸣叫声听上去很慌乱。

“它说有什么东西在朝我们这边过来。”桑夏说道。

扶苏现在已经再也不怀疑她真的能跟布风鸟沟通这件事了。神色略微有些凝重,灵力遍及范围方圆一公里范围。不能再多了,而且也足够用了,亡者五大结界都相当于一个小世界。

既然是小世界,其体积的庞大是可想而知的,在不同轨道的空间里运行,只要靠近到周边灵力便能感应到不同于人类世界的能量波动。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已经有了做持久战的心理准备,灵力只进不出必须有的放矢而不是漫无边际地搜寻。

桑夏又对自身的能力懵懂无知尚还处于适应的过程,在这方面根本帮不上忙。

两人伫足向远方眺望。有科学报道称人类于空旷处的极限目力可达50公里,扶苏不知道这个说法的真实性,闲极无聊时尝试过测试,自己最远可看到的地方约近两百公里。

当然是无任何障碍物的情况下。然而,此时,他却看不清远处的沙漠了。没过几分钟的时间,那座更高的沙丘也被一片灰蒙掩去了踪影。

沙尘暴!扶苏见识过尘暴的威力,粗略看去扬起这片尘暴的风速应该达到了三百多公里每小时。

并且在尘暴的核心还有一股巨大的风眼,扶苏眯着眼望过去,心中已有了判断,是沙漠龙卷没错。

无需躲避,也躲避不了。尘暴正以每分钟五公里的速度奔袭而来。

‘莫见界’结界同时升起。

“不可出结界,沙漠龙卷的威力非同小可。没必要与之硬抗。”

扶苏镇静地交代着,桑夏点点头。召唤布风鸟停在肩头。

强大的能量波动传来。能分辨得出,这是属于人类世界的自然之力。

狂暴的自然之力,桑夏还没有信心将之化为己用。

白云多温柔啊,哪里像这暴风沙砾这般肆虐。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她不会在这种重要的时刻与他斗嘴。

扶苏手下灵力源源溢出,织就出刚刚好将两人护于当中的厚实结界。无形,但坚不可摧。

超强龙卷一小时释放的能量相当于八颗原子弹。一枚原子弹可瞬间吞没三十多公里范围内的所有生灵。

八颗是什么概念!虽然说不能直接进行这种公式化的换算,但也能直观地从数据上看出,超强龙卷是多么可怕的大杀器。大自然的大杀器!

霎时,落日的余晖被漫卷天地的灰暗覆盖。

所有看到看不到的沙丘一瞬间被吞没、卷起,加入到肆虐的风暴战队中。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无形巨手,操控着风沙辅袭整个世界。

原本清淅的天空突变混沌,天地不分大有一种神阻杀神,佛挡灭佛的恐怖之势。

‘嘭’空气中响起一声巨爆,尘暴重重撞向结界,不出几分钟的时间,终于正面刚上了。

结界是无形的,站在结界中两人清楚地看着密密麻麻的沙砾拍击撞打在灵力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但是沙暴却毫无停歇的迹象。

漫卷千里之势,结界再强又能撑几何?

数不清的沙砾像密集的子弹打在世界顶级的防弹玻璃上,彼此间互相消耗,就看谁能扛到最后!

扶苏拧着眉头,额心的灵树印记渐渐亮起。

一旦被卷入沙暴之中,谁都不知道会被扔到多远的地方。而且,到时候极有可能两人就会走散。

无线电可通话的距离极其有限,如果两人被沙暴往不同的方向抛去,那就真是非常麻烦了。

结界没找着,人先丢了。

指南针在沙暴的影响下转得像没头的苍蝇,大自然的力量永远都不能小觑的。



:。:

第四百一十六章 沙暴来袭(下)

狂风夹着沙砾,漫卷漠野,所到之处天地变色。

透过结界时而可见夹杂于沙暴中一闪而过的枯干朽木,竟然是有植物的吗?!

桑夏奇怪地看向早已被掳飞向远处的物体,心中有些震惊。

五天了,五天以来除了遇上那队骆驼客以外,连只蚂蚁都没见着,别说是植物树木了。

扶苏额间的灵树印记汩汩溢出灵力填补着被沙砾击打得已经极其薄弱的结界,他很清楚一点,宁可不计灵力损耗,也不能让两人陷入僵局。

桑夏摒着气紧紧皱着眉看向沙暴深处,扶苏全力应对一刻不停的沙砾攻击,完全顾不上观察她此时的神。

布风鸟歪着脑袋站在桑夏脚边,睁着鸟眼似也在看结界外的奇异景象。

桑夏的眉头皱得拧到了一处,闭上侧耳听着什么。

耳畔除了沙沙作响的磨励之声外,便是狂风的呼啸声,别无其它。就是扶苏也无法听到除这些声音之外的响动。

“扶苏!”桑夏睁开眼凝声说,“有人!”

有人?!在这漠野之地走了五天,除了骆驼商队再没遇到别的,但桑夏不会没头没脑说这种话的。

扶苏神一凛,“在哪里?”

指着一个方向,桑夏语气焦急,“你听。有人的叫声。”

扶苏闭上眼,侧耳细听。

透过层层沙砾风声,似乎隐隐确有呼叫声。扭头看向她,在她眼神中读懂了意思。

二话不说,额间的灵树印记继续释出灵力修补着结界,顶着沙暴奋力前行。

没有办法更快,灵力织就的结界可能跟随施放灵力者行动。

但根本快不了,更何况还是在这能量庞大的沙暴之中。

声音本就微弱还被风吹散了多半,很勉强地判断出方向,大约走了几分钟,以最快的速度,扶苏毫无保留地灵力狂放,在移动了将近几十公里后接近声音的来处。

沙丘统统被堆平,并且以他的目力都看不清沙暴中十米开外的地方究竟是何种模样。

“就在这儿。”桑夏拧紧眉头两眼发亮,指着前方平整的黄沙地。

“在底下?”扶苏脸上的神色越发严峻了,桑夏点点头。

两人互视一眼便再没有多的说话,迅速来到埋着声音的地方。灵力透过结界探向深深的沙地底下,果然,声音的来源就是这里。

此时沙暴的威力渐弱了一些,扶苏闭目额间灵树印记骤然明亮起来。

天地间、沙暴中,凭空出现一棵巨大的金色灵力之树,枝干缓缓向上拔起,带出被尘土沙砾埋于深深底部的两辆越野车。

沙暴在撞上灵力之树后纷纷被排开,两辆越野车里的人奄奄一息惊恐万分地看向周遭。

他们看不见灵力的形态,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将车子提了起来,他们出离了被活埋的境地。

是挖机?吊机?起重机?

不可能,沙漠里不会有这种东西的。

两辆越野车里的人,看不见隐于结界中的扶苏与桑夏,也看不到救出自己的灵树。

只觉得这可能是神明奇迹,总之,自己得救了。

但沙暴显然还没有完全褪去,威力仍在。

就算是普通人类也能听到沙砾击打在灵力上的声音。

这是实质产生的能力互撞,声音也是真实产生的。

惊恐、绝望,接着是被救起的惊愕、庆幸,然后是再次面对沙暴之威的担忧、恐惧…

“oh

god

help

us”

人类在面对完全无可抗力之时,唯有期盼他们根本不曾见过的神明来搭救。

生,谁都不愿就此被掩埋。

掩埋在荒漠之中,也许现也无人会发现他们的踪迹。

等待他们的,或许将是未来的某一天被风吹去沙砾之后曝露于漠野的尸骸。

“他们在说什么?”

先前只是听到有人的呼叫声,听不清说些什么,而此时听清了,桑夏却完全不明白他们所说语言的意思。

扶苏凝神抵抗最后的沙暴之威,能量一点一点渐渐弱下来了,看来,这场沙暴即将过去。

始终未睁开双眼,只静静地回答她的问题,“他们在祈祷上帝救救他们。”

“上帝?什么是上帝。是皇帝吗?”桑夏的脑洞就算是在面对沙暴之威还是不减本色风采。

一阵无语,扶苏似笑非笑地答道:“上帝是他们的信仰,是他们的神。”

“哦!”桑夏若有所思点点头,没一会儿很不高兴地说道:“上不上帝的反正我是没见过,不过救了他们总不能这便宜让那个什么帝的占了去。”

扶苏终于睁开双眼,看了看桑夏,真正气到笑。

“我们救人是为了让人记住我们吗?你是想让他们感恩戴德?还是…”

“我说你这个人就是这么矫,”话没说完便被无打断了,桑夏一脸不屑地挥挥手,“龙卷风眼过去了,沙暴很快就要散去了。”

扶苏点头,能量已经很弱了,他能感受到。轻出一气,有些无奈。

真心是亏,遇上沙暴也则罢了,结果还要将埋于深沙底的人救出来。可不是消耗了不该无端浪费的灵力嘛,不过想到救了人,这点灵力也就不值一提了。

算了,耗就耗了。人命要紧。

越野车里的人全都双手紧紧攥在前,口中念念有词,反正桑夏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沙暴余威尽褪之时,天空仍是一片灰蒙,打眼望去昏黄一片,分不清是天是地还是沙。

恐怖的沙暴向远处肆虐狂奔,余威带起的风沙尚在漠野上四处飘dàng)。

这些掉了队的风与沙像无主之孤魂般,漫无目的毫无头绪…

“thank

goodness

!oh

…”

越野车里的人不停地用手在头部、肩膀上比划着,满眼含泪,庆幸自己活下来了。

灵树瞬收,扶苏与桑夏仍隐在结界中,正离开便听到车内又再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车内的人们疯狂地推着车门,却怎么也打不开,有壮实的汉子用体去撞也撞不开。

结实的越野车没有足够的力量是不可能轻易被破开玻璃的,更何况车内空间狭小,想借用冲力都没有足够的距离给那汉子使。

叽叽呱呱地叫嚷着一堆桑夏听不懂的语言,她眨巴眨巴眼看向扶苏,半解释半推测道:“车门被沙暴袭击时应该是被撞坏了,他们从里面打不开。车门卡死了。如果出不来,他们只能在车里等死。”

突然,她一把拉住扶苏的手,出离结界向两辆越野车走去。

首先看到这一幕的是,其中一辆越野车上的金发女子,两汪翠绿色的瞳孔瞬间放大,惊恐地尖叫:“oh

my

god



my

god



look

look

…”

疯狂拉扯、撞击车门的其余人顺眼女子的目光看过去,全都惊得张大嘴,像是看到极其恐怖或者说非常不可思议的事一般。

风沙之中,行来两个人影,尤如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中走出的死神!

又像是在暗夜里突然降临的神明!

没有人能在那场辅天盖地的沙暴中存活下来,没有人。

他们有车,但就算是在车里所有人也在突遇沙暴的第一时间听到沙砾拍打到车上发出碜人的磨励声。

一辆越野车约两吨有余,这样的重量都被沙暴像撩起尘土般卷到空中,没有被重重抛砸已是幸中之幸了。

落下时,沙面减去了大半的冲击力,还没来得及庆幸转眼就被沙砾掩埋了…

当扶苏被桑夏牵住手的一刻突然心神恍惚了一下,便由着她带离了结界。此时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两辆越野车上的人正用无法言说的眼神看着两人。

不能不说惊恐,谁能在那样的沙暴中存活下来,还能这样淡然地行走在余威之后的沙浪中?

不是死神,便是神明。

到底是死神?还是神明?

两辆车上的人全都呆愣住了,说不出的震惊与恐惧。

待反应过来之时,也不敢发出呼救。能结伴探险的勇士,都不是大脑简单的笨人。

在经过一轮又一轮的生死考验之后,他们已经没有更多的心神去考虑别的事。唯一想着的是,两个自风沙中走出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走到近前,两人分开各走到一辆车旁。

车上的人惊愕地缩向一边,几双眼死死盯着突然靠近的神奇之人。

抬手抓住一扇明显被砸出凹痕的车门,往后一拉,轻松地将整个车门从车上扯离,‘唰’扔向一旁的地面。

扶苏摇摇头有些无语,桑夏这脑子真是智商欠奉啊。

就算他俩先前从结界中出离、走在沙尘里的一幕,被这些人看到了,总归还有说词可圆。但众目睽睽之下,你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女孩抬手就撕下一片车门…

这得如何解释?!根本圆不了。

相对于桑夏野蛮粗暴,扶苏就温和多了,手搭在门上,灵力暗催车门便打开了。

不是死神啊。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吧!

两辆车上的人纷纷钻下车,怔怔地看着两人,先前那个拿体撞车门的壮汉明显是领队,大着胆子叽叽哇哇说了一堆,桑夏歪着脑袋拿眼看向扶苏。

扶苏…识相地翻译道:“他说感谢我们救了他们。”

摆摆手,面上毫无表地看了所有人一眼。

目光所及之处,大部分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眼神。对于他们而言,这个女孩浑上下都散着一种奇怪的压迫感。不容直视的压迫感。

“走吧。”桑夏掏出指南针看了一眼,方向已经偏离一些了,得尽快回来正轨上去。

扶苏没有回应领队壮汉的话,转头便跟着桑夏的脚步准备离开。

“wait

wait

don’t

go”

壮汉快步跑到扶苏边,但没敢靠的太近,保护着一个足显尊重对方的距离。

壮汉很诚恳地将难处表达了一番,然后希翼地睁着一双蓝得像大海的眼睛盯着扶苏。满眼的恳求之意,就算桑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猜到应该是想让两人再帮助他们。

扶苏面露难色,微微蹙眉看向桑夏,“他们的车恐怕是彻底坏了,发动不了。而且,他们带着的净水桶在撞击中破裂了,没有水,在这片沙漠里他们还是会死。”

桑夏的眉头也皱起来了。沉吟思索了片刻,好像叹了口气,抬头冲扶苏点了点。

于是,一群人就紧紧地跟在两人后,行走在漠野之中。

扶苏有些气结,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内心活动,导致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憋屈感。

倒不是很难受,就是隐隐地觉得好像主导权不知何时已经不在自己这儿了。

细细一想,又突然发觉,这主导权好似一直都不在自己这儿啊。

自觉不自觉地,好像事事都以桑夏为主。连带不带上这群倒霉催的沙漠探险者,都得看她的脸色。

不过,反之一想,其实自己不就是想看看她的反应吗?

既然出手相救了,就不可能再将这些人扔在漠野中自生自灭,这无异于是将之救出沙暴又亲手将之埋葬。

桑夏的决心再无可揣度之处了。

扶苏边走着边看了看旁的女孩,面上浮起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不是原来的那个桑夏。这个她,更果敢,更勇于决断。做事干脆利索,没有一丝犹疑。痛快的劲儿,就像一个豁达的军人。

他甚至怀疑她上辈子也许就是个训练有素的军人。而这已经不是扶苏第一次有这种错觉了。

沙尘仍在空中飞扬着,虽然没有之前的狂暴,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有着不小的威胁。

就像下雨般满头满脸砸来,一颗两颗没什么所谓,但数量多了便也在众人脸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那个金发女子闷哼一声,便看到额头上有细微血丝渗出。

被夹杂在沙砾里的碎划破肌肤之类的事,在沙漠探险常有发生。

作为一名资深探险者,金发女子并没有表现出女的弱,而是忍着痛疼一言不发地从随背着的大包里,取出一只瓶子倒了一滴液体在手掌上,清洗了伤口后帖上必备的创可绷。

桑夏用略带欣赏的眼神看了眼金发女子,一言不发,转头冲扶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继续上路…

第四百一十七章 大自然的搬运工

探险队的领队是个名叫希耶休斯的美国人,但据他自己说祖上是从埃及迁往美洲的第一批先行者。

希耶休斯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回到祖地,一探漫天黄沙的秘密。自成年之后他就为自己的梦想时刻准备着,锻炼出一强壮的体魄,熟知各种荒野求生的技能。在探险圈里也是小有名气的大咖了,这次终于拿到了大笔赞助,带着几名考古专家和探险狂好者来到撒哈拉沙漠。

结果,第一次踏足祖地,便被撒哈拉以这样恐怖的迎接方式给震慑到了。

不过,队里的所有人都很佩服他。因为如果没有他在,大家不可能走进沙漠腹地。

而那个名叫索拉儿的金发女子便是考古专家中最年轻的一位,另有两个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则是她的老师。

其实四个狂份子中,一个曾是极地记者,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的考验、面对过数都数不清的恶劣环境;

两个是探险圈里被称之为狂野侣的一对夫妻,还有一个就更牛了,曾是美**方驻战地的医生,此人浑刺青,若不是后背着的背包里大部份都是应急医疗物品,实难将这样的形象与医生两字联系在一起。

狂野侣也不简单,来自墨西哥,靠探险为生;去往各种别人不敢去的地方为买点,全程记录探险过程后将影像资料买给电视台、网络平台等以赚取丰厚的回报。

所以,扶苏此刻最头疼的事,就是想办法弄到狂野侣手中的小型摄像机。如果没看错,当时那个黑发女子惊吓之余竟还不忘将他与桑夏从风沙中走出的一幕录制下来了。

指南针是个好东西,沙暴远去之后便恢复了正常。西南方,一路前行。

顶着风沙走了几个小时后,似乎也没走出多远。这与两人先前的脚程差远了,因为没办法,不得不照顾普通人的体能与速度。

夜晚只能宿于沙地之上,这很危险,虽然撒哈拉大部分区域是没有流沙的,但该死的西南方却是整个撒哈拉流沙最活跃的片区。

这一点,西耶休斯非常清楚。但他们没得选择,不跟着两个神奇之人走还能往哪走?

狂野侣有着墨西哥人天里的粗犷豪迈,既然走不动了,那就睡吧。横竖都是死,被流沙吞还是弹尽粮绝被渴死有什么区别。

“buenas

noches”道了句晚安,黑发女子就枕着光头老公的胳膊睡了,不出两分钟便传来了鼾声。

心真大!桑夏哪里会感觉不到脚底下远处的深层沙砾正在缓慢地流动着。就像那些沙子是有生命的,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蠕动,互相挤压时而露出水面吞吐吸纳着。

两个中年考古学家也认命地窝在沙地上了,索拉儿坐在地上,后靠着硕大而沉重的行囊。仰头望着银龙繁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刺青佬则点了根粗壮的雪茄叨在嘴里,被极地记者说了几句,也不还嘴只呵呵一笑,枕着自己纹着东南亚佛像的胳膊半躺在地上,打开挂在脖子上的一个吊坠定神看着。

西耶休斯提议自己去周边巡罗守夜,被扶苏拦住了。就算有流沙,你来得急发出求救或者警示信号吗?不用了,只管好好睡。明天天亮之后,想办法联系人来接他们吧。最好有直升机,不然的话等车车开进沙漠腹地得开到猴年马月去?

桑夏早就找了一处最高的沙丘独自坐在上面,仰望星空。

扶苏对西耶休斯交代完之后,也蹿上沙丘。刺青佬看着这个奇怪的东方男子,心中升腾起一种不敢确信的想法。

“实在不行,明天你就把他们都带走吧,扔回城市里去。这么一直跟着,耽误事儿。”桑夏盘腿坐在沙丘上闷声说道。

扶苏两眼一翻直想一脚把她踹下去。摇摇头“不行,那对夫妻手里有个摄像机,我们出离结界时应该是被拍下来了。”

“你是担心自己被曝光?”桑夏有点不解地问道。扶苏点头,和更奇怪的眼神看向她“别说的好像自己没份似的,还不是因为你一时冲动。”

桑夏咂巴咂巴嘴,手中拿着一颗布风鸟给她的紫色果子啃了口,tiǎn)了tiǎn)发干的,嗡声嗡气地说:“是是,是我冲动。我不好。为了弥补过错,晚点我去把摄像机弄过来毁了,不就成了。”

说的好有道理!扶苏一阵无语。

弄台摄像机当然不难,可八双眼睛看到的假不了吧,将来难保不会弄出什么乱子来。要知道,言论太过自由的国家真是说什么都有人信的。

“也不知道你cāo)什么心,世界都要毁灭了,还在这担心曝光的事儿。拎不清!”果子啃完后,桑夏拍拍手讥讽人。

扶苏…真的真的,好有道理。彻底失去了任何想要反抗的意志,随她嘲笑吧。

灵力辅陈,缓缓钻入沙土底下,为一众普通人提供个确实的安全保障是必不可少的。这点儿灵力不能吝啬。作完这一切,喉头有些发涩这才觉查到已经一整天都没喝上一口水了。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扶苏心念一动,渴了,一杯水便送到眼前。接到手中,还没来得及看她一眼,人就倒地侧过去了。

漠野有个好处,只要高度尚可,无论哪个角度都能观赏到漫天繁星的夜空。美好极了。

无法升起结界,虽是无形的,但以免万一探险队有好事者跑来却发现有一层看不到的屏障就不妙了。也确有些疲乏,不知不觉便进入梦想。

至于摄像机的事,呵呵…算了吧,既然她说了自己会搞定就一定会办到的。说一不二,已经成为了这个桑夏的一大特点。

没有了结界的护佑,漠野的风吹来裹挟着夜的凉意,原本躺得四平八稳的扶苏竟也蜷缩起了子。露于外的部分肌肤感受着寒风的吹袭,一片冰凉。

“扶苏,扶苏,扶苏…”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有一种由近及远的空dàng)感。扶苏在睡梦中眉头微微蹙起“扶苏,扶苏,扶苏…”

是桑夏在唤他!扶苏蓦地睁眼,迅速坐起子,四下看了看,边空无一人,远处本该睡着探险队成员的地方也一片空茫。

“扶苏,扶苏,扶苏…”

声音不像是真实在这个空间里存在的。第一声像在他耳畔响起,第二声则飘去了后未知的地方,第三声微弱得像似已经从极其遥远的远方传来。

他站起惊讶地看着四野,一个人影也没有。沙漠仍是这片沙漠,星空仍是那片星空,但人,却一个都不见了踪影。

桑夏!他慌乱地从高处的沙丘奔下,仍未见有人出现。

“扶苏,扶苏,扶苏…”仍是她的声音,仍是由近及远的疏离感。

“桑夏,你在哪儿?桑夏。”他惊呼着,却没有人回应。

刚准备释出灵力探查,却发现完全无法控制魂境内的灵力。

!!!???他从未遇到这样的况,从未。

到底发生什么了?人都去哪儿了?无法用灵力又是为什么?

“扶苏,我在这儿。”

声音再次出现,而且非常真实,好像桑夏就站在他眼前一般。可是,他什么也看不见啊。

“桑夏,你在哪儿?我看不见你。”他的心神彻底慌乱了。

声音回答他,“我在这儿。”

话音落下,突然漫天的繁星以一种被巨大力量吸引的速度纷纷从天际坠落到他眼前,霎时消失光亮。就好像他眼前的空地上有一个黑洞,将一切都吞没了。

天地失去了繁星的照耀霎时便失去了光明,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桑夏!”一声惊呼,扶苏只觉得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中,神魂飘dàng)于苍茫无边的宇宙中找不到一处落脚的地方。

“回去!”熟悉的声音响起。扶苏眼前现出一片光亮。眨着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周。

仍在沙丘上,繁星仍在空,桑夏就躺在一旁安静地睡着。探险队的成员一个不少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地上。

是梦?是梦!没错,那是梦境。

扶苏眼睫闪动着,突然觉得双手有些奇怪,抬起张开赦然看到左右各有一枚熠熠生辉的星光印于掌心。

???!!!他拧着眉,细细看着那两枚奇怪的星光。

这是什么?从哪儿来的?刚才的梦境是怎么回事?

思绪茫茫无解。但体内有股奇怪的力量在增长,白里耗去不少的灵力此时竟已充盈满满。灵力确可自行恢复,但这样的恢复速度却是他从来都没有过的。

转头看着一边正睡得香甜的桑夏。心中疑问千千万。难道是她?念头刚起便被否定了。不,如果是她没必要通过梦境给他传输能量。

像似受到了感召,扶苏抬头看向星空,左手微张便觉有无数能量从四面八方涌向掌心的印记处。

心念顿下,能量便不再继续传输。心念再起,又复…这像是某种能吸收天地之力的诡异标记,没有什么催动的符咒,没有复杂的法门,只随他心念而动。

并且,像似可以无休止地吸收能量。因为他感受到在魂境里产生了一个小世界,而这个小世界正随着吸收能量的数量迅速滋长开来。

好奇怪!不是吗?他无法理解。

将上下万年间流传于世的各种隐秘想了个遍,包括狐族老祖宗所知的,山海录中记载的,以及为追寻洗灵河而意外得到的各种信息汇总排查之后,仍是,无果!

枯坐到清晨,当那轮硕大的红跃上漠野之时,整片沙海便由暗黄转为金黄、赤红。

怔怔地看着,想了一夜还是毫无线索。

扶苏不扭头看向将将醒来的桑夏,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似乎从遇到她开始,自己边所发生的事都超出了他的所知。

许多无法解释的事,甚至于无法想象的事,都一一发生了。

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骨子里,他一直是个悲观主义者。

但他不是个哲人,不会去考虑这种自扣肚脐眼的问题。

看了眼掌心,星光印记消失了。这便好,不然举手就是熠熠生辉的光亮实在太离谱了。

常吞云吐雾的早课无奈作罢。探险队的一众人马也已经醒来。

没有人能在沙漠的大地上露在阳光下还能酣睡的。沙子有着极强吸附量的功能,不出一会儿,凉意渐渐消失,脚下暖得有些烈。

探险队成员们各自打开背包取出压缩饼干之类的食物,然而问题来了,水呢?

在越野车受到沙暴卷袭的过程中,两大桶净水全都破裂洒光一滴不剩,就只余下各自上用随杯带着的少许。而这点少得可怜的水,已经在昨天被消耗光了。

“angel



she’s

an

angel

”狂野侣光头男接过桑夏递来的一杯矿泉水,两眼发亮地对着自己老婆叽歪着,“i

told

you

she’s

an

angel”

黑发女接过矿泉水,笑得极其豪放,“thank

you

you

are

an

angel”

“thank

you

”此起伏彼的道谢声。

桑夏一脸茫然只顾发水,一人一瓶,多的没有。发完后来到扶苏边,“他们刚才说什么?”

“他们说你是天使。”

“天什么?”桑夏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扶苏竟然读懂了这个表,立马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天使,就是神的使者的意思。”

此使非彼屎啊!

“哦。”桑夏抿着嘴点点头。

看着一群人想了想,“告诉他们,我不是天使。”

扶苏无语地看着她,干嘛,拿我当人声翻译器吗?

扶苏接过索拉儿怯怯递来的两包饼干,清了清嗓子对所有人说道:“she’s

not

an

angel”

引来众人摇头质疑,有人说她一定是个天使,只有天使才会在人们最需要的时候出手帮忙。

还有人对扶苏表示了些微的不满。你这样是不对的,来自东方的先生,她如此的美好怎么可能不是天使呢?

也有人问,那她是什么人呀?

扶苏原话传达,桑夏侧着脑袋想了想,眼睛扫过手上的矿泉水,笑了笑,“跟他们说,我是大自然的搬运工。”

第四百一十八章 送走拖油瓶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四百一十八章送走拖油瓶装逼遭雷劈!这句话桑夏一定没听到过。

反正扶苏是没脸将这么雷人的话翻译给一群好奇八卦的老外听,你不要脸我的脸我自己还是得护着的。

桑夏‘嗤’了一声,揶揄他水平不够肯定是翻译不了。任由她讥讽好了,反正又不耗损灵力也掉不了一块肉,随便。

你高兴就好。扶苏扔了一句话就自顾走到一旁,收起隐于沙底的灵力。右手手掌轻轻在空气里一捊,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被有心的索拉儿看到了。她疑惑地盯着奇怪又英俊的东方男子,一时间看得入了迷。

啃完饼干,水得省得点喝,抿了一口小心地盖好盖子塞进包里,希耶休斯开始捣腾他的卫星电话。

昨天忙着赶路远离尘暴的威胁,途中几次打开卫星电话都无法拨出。此时检查发现不是因为尘暴影响了信号,而是,摔坏了。

从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取出镙丝刀拆开检查一番后,西耶休斯无奈地放弃了。

他将这件事情和扶苏说了说,表示请救援是不太可能了。然而眨巴眨巴眼,一脸的哀求与希翼。摆明了要当定拖油瓶。

扶苏无奈地点点头,于是,一行人继续向西南方向进发。

“我有个办法。”桑夏和扶苏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身后不远不近地缀着探险队员。反正他们也没人能听懂中文,说话便毫无避讳。

边走着,扶苏扭头看向桑夏,一副愿闻其祥的姿态。

“等会儿过前面那个沙丘,让大家停下来歇息一会,你就去沙丘下面闪身到距离这里最近的地方,我是说有人的地方。然后,找人来救他们。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甩掉这些家伙了。”

这次说的是真的很有道理了。扶苏点点头,此计可行。

在沙漠中目之所及莫不是沙土,烈日骄阳似要将这个地方所有的生机都榨干,狂放地悬于空中努力迸发光与热。眼睛看到的不远处,真实走来却并不轻松。

直至近午时,众人来才到桑夏所说的那个沙丘。之所以选这儿,就是因为周遭一片就这个沙丘是最高的。便于隐蔽嘛。

按计划,让一行人原地整修,喝水的喝水,补充食物的嚼着干涩无味的压缩饼干。扶苏寻了个借口,去往丘下的一处坑坳…

索拉儿一双翠瞳四处找寻那个东方男子的身影,西耶休斯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意,假装随意地凑到一边说那位去解手了。借着这个机会攀谈了起来,全无一点身处于危机中的自知。

狂野爱侣始终腻歪在一起,黑发女拿着摄像机录制了会儿漠野与骄阳,然后随手翻看之前的摄录内容,突然脸色就僵住了。

黑发女扭头问丈夫是不是动过机器,光头男一脸茫然地摇头,摊手,没有,我怎么可能动你的宝贝。

黑发女狐疑地看目光转向同队的其它人,吃的吃着喝的喝着,只有刺青男警觉地回应了她的目光。

黑发女摇摇头,觉得自己不该怀疑他们,也许是当时没有保存下来?不对呀,我记得是按了录制键的,不可能没有存档啊。

算了,等回家了再找那个黑客帮忙看能不能在存储卡里找到点蛛丝马迹吧。

刺青男凑到两个考古学家中间,眯着眼看向坐在沙丘顶尖上的小女孩,说出自己心中的怀疑。

考古学家笑着说,你也是个学医的,哪里来这么荒谬的猜测。

怎么可能呢?这两个东方人长得有哪点像神之子的?这世界上总有一些怪力的人嘛,而且,神秘的东方古国有些厉害的高手很正常吧。

刺青男被两老顽固讥笑了一番后,仍死死地盯着沙丘上的女孩,不对劲是肯定不对劲的,但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这世界上就有这么一种人,你对他好,救了他,他却一心想寻根究竟你的过往和秘密。

扶苏回来了。冲桑夏点点头“最多一小时,就应该会有直升机来接他们走了。”

桑夏拍了拍他的肩,得意地笑了笑“你办事,我放心。”

话是夸他的,可神情出卖了她内心真实的意思。还不是我出的主意好。不然,这帮家伙一直跟着,猴年马月能找到灭息界啊。

扶苏笑了笑也没在意她的自得其满,这好好的出来准备挽救苍生于危难,结果生生地变成了探险队导游。想想也着实是件很心塞的事情。如此甚好。

坐等接人吧。保姆的活儿他真的干不了。走了一上午,对于他来说这点脚程跟原地不动没什么区别,再这么耗下去真不是办法。

“来了来了来…”桑夏突然亢奋起来。两只眼睛像被蜜蜂蛰了,不停地眨着。

扶苏正纳闷她这是抽哪门子风呢,就看到费劲爬上沙丘的索拉儿刚刚冒出的一张俏脸。

说实话,这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子长得确实挺好看的。只不过风尘掩盖了大部分的姿色,但帖身的迷彩服还是将高挑匀称的好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

“hey”索拉儿怯怯地打了个招呼。

桑夏嘻嘻笑着躲到一边往嘴里扔着小红莓似的果子,吃瓜群众嘛。

扶苏回应了一声,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here’yougivemeyours”索拉儿将一张名片塞到扶苏手里,羞羞地笑着。

基本都是灰头土脸的,也看不出来她脸红没红。

扶苏…摇摇头,只说自己有任务在身不便透露。

索拉儿落寞地走了。扶苏一扭头就看到在背后吃吃笑着的桑夏,脸色就不好看了。

“你是不是早就看到了这一幕?”

桑夏有偶尔预见未来的能力,所以他断定她一准是早就知道了。

所以,那个意味深长的笑,所以,人还没到,就亢奋地嚷着什么来了来了的…

“咦,你不是听不懂英文吗?”扶苏犹疑地盯着桑夏,她冷笑一声,“呵呵…这种事看看就知道了咯,还用得着听懂?你这种四处招蜂引蝶的浪货,是不是很开心吧,又收一枚裙下之臣,还是外国妞耶!”

…若真有气到冒烟的话,此时的扶苏估计可以当给直升飞机指引方向的狼烟使了。

没文化真可怕啊。

“什么招蜂引蝶,什么浪货,这些词都谁教你的?裙下之臣是这么用的吗?”

“你管我。呵呵,我乐意。意思是这个意思就成了。哼…”

桑夏一扭头又一屁股坐到沙丘上,嗑完果子又从背包里取出两枚巨型山楂。扔了一颗给扶苏,在还没来得及听到他的呼声之时,一口就咬了下去。

瞬间一种贯透灵魂的酸爽从唇畔舌尖蹿到头顶,再回游到喉头、胸腔,蔓延到四肢,角角落落。包括每个毛发、手指尖。

她浑身打了个哆嗦,不停地颤抖着。两眼泪汪汪地看着扶苏。

扶苏…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嘹亮,中气十足的笑声停都停不下来。

酸到想骂人又骂不出来你敢信!要死了,布风害我!桑夏一张小脸像抽了风似地扭作一团,不停地疯狂地用水漱口,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丘底下,索拉儿伤心地坐在沙地上看向丘顶上的两个人影。

西耶休斯再次适时地凑过来,安慰一番说并不是你不够美丽,人家已经是一对儿了,横刀夺爱不好,天地何处无芳草…

休整了半个多小时,体能都补充得差不多了,刺青男见西耶休斯能跟扶苏聊上话自己应该也可以,于是带头攀上沙丘表示是不是该继续赶路了。

扶苏看了看腕表,也罢,你们喜欢走那就走吧,反正横竖再多走几公里也不耽误直升机搜救。

偌大的沙漠空无一物,除了这队活宝,还会有什么人呢?

再说了,坐标都报得很是精细了,搜救队就是再蠢也不至于找不着。感谢子夜未雨绸缪以夏明树的身份办的visa卡,感谢卡里有足够多的美金。

这还是当年方便他四处行走时弄的,一直也没用上,结果却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机智如我。临出门时竟然还能想着带上钱,不是因为扶苏闲得没事,而是撒哈拉所处之地实在偏远,若桑夏存储的水用完了,总归还是需要闪身去近处购买的。

以备不时之需嘛。穷家富路,中国人古老的传统。

一如预期的那样,一行人走了约近一个小时,便听到了直升机的轰鸣声在远空响起。

探险队的人都疯了,挥衣服的挥衣服,扯着嗓子喊,刺青男的火机被极地记者借走点燃了一张地图。其实就算他不烧了自己的地图,直升机上的搜救人员也能看到他们。

收钱办事。你们是夏先生的朋友吗?探险队一脸懵,扶苏笑笑点头。

一群人上了直升机,但正主却挥手道别离。

所有人一脸茫然,这么刚?刚经历了沙暴都不带害怕的吗?这都不走?话说这两人背包里的水应该也没多少了吧?搜救人员确认两人没有上机的意思后,果断离开。

飞到高空,众人俯瞰着底下越来越小的两个人影,各怀心思。

难道真的是天使?是上帝之子?怎么可能,真是神人昨天就把我们送回城了吧,还用着找步行这么久?还找直升机来救?不对啊,这直升机是怎么召来的呢?夏先生又是谁?

…一连串的问号浮现在探险队众人的脑海中。

怀疑、推翻,再怀疑、再推翻…

而留在原地的两人则长长舒出一气,总算是送走了。

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下好了,一群好奇八卦探索的眼神消失了,终于可以想怎么跑就怎么跑了。

布风鸟高兴地在空中振翅翱翔,清亮的叫声伴随着桑夏银铃般的笑声同时响彻整片沙漠。

奋起直追,将昨天加一整个上午浪费的时间补回来。

两人一鸟急速前行着。扶苏再也不去计算灵力储备问题了,因为他知道,掌心里蕴含着的天地之力似乎比自身的帝柏灵力还要强大。

此时虽说还未成气候,但是,未来可期啊。

近到夜间,狂风又起,灵力微张护持着两人继续赶路。当星空挥洒之时,扶苏收回一抹灵力,挥手间,暮刃出,急速向远空划去。

只一刹,那灵力探测到的能量波动便消失了。

暮刃的锋芒落了空,又再急速掠回到扶苏手中。

拧着眉,细想。必定不是灭息界,结界的能量波动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的。所以,一定是别的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东西。

不是恶灵。虽说黄沙多枯骨,但这儿死的人真算不得多。

因为,本就很少有人类会踏足这片漠野。枉死在此处的,不是久远古代的骆驼客便是没事找刺激的探险队。比如,刚送走的那一波。

也不是他所接触过的任何秘族。秘族的灵力都各有特点,幻灵族纯净、狐族冷冽,归吾身上还是有盲角人气息的,灼热而厚重。

至于鲛族,怎么可能呢,他们现在自顾不暇,压根也不会来这种一滴水都没有的鬼地方。

更不是职责者,所有职责者,不管是阴差还是素儿,身上都有一种固定的法则气息。

这是神明为了约束他们能力而设的。亿万年都不曾有改变。山海之魅就那一只…

排除熟知的可能性,那就必然是未知的了。

海外灵力者,两千多年来他也遇到不少。

多事的西海精灵总爱给人送祝福,无聊的冰洋光灵有事没事就去给熊当保姆,邪气的黑巫总将自己打扮成吃人肉的魔王模样其实胆小如鼠;

还有喜欢伪装成小动物的拟兽,长得吓人名字更吓人的吞心师,会说世间任何语言的多舌乌,等等等等…

世间本就无奇不有,人类尚且分许多种族,灵力者又何尝不是呢。只不过数量稀少,除了有数的秘族之外,其余灵力者没有传承没有系统,大部分都隐匿于人迹罕至的地方。

少数在人类世界讨生活的,也都过得很低调。

基于此,扶苏并没有太吃惊。只不过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灵力者,又有着什么样的手段,最重要的是,对方是善还是恶呢?

秘族都有堕落者,更何况是毫无约束的灵力者。

这些零碎的灵力者大约是神明造世时残留下来的散兵游勇,说白了就是三不管群体。

若只是几个有恶念也则罢了,如果被有心者利用聚于一处,那可是会出大事的!

顶点

第四百二十章 凝视苍穹,撒哈拉之眼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四百二十章凝视苍穹,撒哈拉之眼闷雷渐隐,紫电消褪。天地一时还未从昏暗中挣脱,但却光芒璀璨,熠熠明亮。

苍茫的黄沙漠野之上,一颗顶天立地的星光巨树伫立着。惊呆了两个从死亡边缘上挣扎获救的半人马,连桑夏都惊愕无措地看着那处光辉万丈的所在。

扶苏背对着所有人,没人看到他此刻脸上也挂着不解茫然的神情。

他的树界降临其实就是帝柏之树的原魂之力。一直以来都如同他的灵力一样,是金色的。

而今,不仅仅是转变了颜色,连树干上都凝聚着由星光组成的树皮纹路,那样的细致,前所未见。这是连帝柏原魂都无法刻画出来的细致。

除此之外,他更清淅地感受到,是魂境中小世界里的能量将帝柏原魂包裹了。

那强大的能量正渐渐与树魂灵力相融,彼此呼应着,似是在互通有无地呼吸吐纳着。

盎然的生机是这片沙漠从未有过的,原地,沙砾之下,竟然突然生长出茂密的矮木短枝。瞬间便辅满了一整片,绿意勃发。

惊、喜、失措,愕然、茫然…一时间,无数情绪从扶苏脑海中划过。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桑夏。

“真烧包,救人就救人,牛逼轰轰的干嘛,秀够了吧!赶紧过来。”恢复冷静之后,仍是毒舌,十分地扎心。

显然扶苏早就习惯了,收起星光巨树。惊喜地发现在这寸草不生的不发之地,那片因树魂而生的绿意并没有随着收起灵力而消失。

不及思考许多,扶苏转身走到桑夏身边,看了看老年半人马的伤势,并不严重。而且,先前桑夏已经试着用治疗染儿的法子为他修复得七七八八了。

被电击中的手臂除了乌焦之外,已经看不到表皮的伤痕。只是那断角却没法子重新安回来。

幼年半人马眨着一双黑色的深瞳看着两个陌生人,满眼的后怕,惊惧神色尚未褪去。

老年半人马‘噜啦哩,扑噜扑噜’发出声音。桑夏猜这是他在说话呢,只是自己听不懂,下意识便转头看向扶苏。

扶苏…很是无语。语言天赋不说很好,也算有一些。

行走人世两千载,闲得没事东学一点西学一点,在西方住过两百多年,英语不在话下,法语也略会一些,意大利语能听懂个大概,至于西班牙语、德语等小语种就不在他的所学范围之内了。

可是,这压根就不属于人类的语言啊。你让我怎么翻译!!!

桑夏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扭头连比带划地冲两个半人马哇啦哇啦说了一堆。

结果可想而知,鸡同鸭讲、对牛弹琴,谁都不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

扶苏一阵无语,你个连英语都听不懂的还好意思用那种眼神看我?!!

如此想着,也加入了哑巴说话的行列中。

细看来,这并不像西方神话中所描述的那种半人马。

马的身躯没错,人的身子也没错,但却长着一对横生的犄角;

犄角应该是随着年岁增长的,老年半人马的犄角粗看之下一侧便有近一米的长度;

耳朵细长有着尖尖角,这有点儿像幻灵族人的特点;

背后肩胛骨上长着一对小小的利翼,像鸟却不是鸟翼的形状,呈黝黑色,翼尖上有剧齿状的勾子;

马躯的部分通体覆盖着奇怪的纹路,像人类的刺青一般;

粗壮且修长的四只马腿越近蹄子的部位越是宽大,而整个马蹄更是宽得如同鸭蹼,只不过没有指头。很像是给马蹄上套了个潜水用的脚蹼。

整个形态,看上去怪异至极。

一边观察着这两个奇怪的生物,一边比划着,不得不说扶苏这走遍世界角角落落炼就的沟通能力,确实是很强了。

就这样,一句音符都听不懂的情况下。居然明白了老年半人马的意图。

“他应该是想让我们跟着他们去一个地方。”扶苏微微点头说道。像似在自我肯定所说的判断。

桑夏顺着老年半人马所指的方向,从背包里掏出指南针看了眼,点点头,“那就走吧。反正顺路。你看,西南方。”

一路行着,晴空初现,硕大的红日像从来没被压制过光芒似地又在空中高悬,奋力燃烧着它能覆盖到的一切生物。

扶苏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几天下来怎么有种去西天取经的味儿呢?恶劣的天气就是吴承恩笔下的妖魔鬼怪,而自己怕不是那守护着桑长老的猴哥?!

这下好了,白龙马也有了,还是两匹…

甩甩头继续前行,半人马的行进速度比先前的探险队快多了。

扶苏暗忖,这还是因为人家是一老一幼,这个奇怪的生物如果在全盛时期的话,速度应该是可以超过自己的。想到此,不禁咋舌。

虽说不算瞬身的本事,纯速度上他也不能说自己天下第一,但也不算慢了啊。至少不比飞羽洛溪的幻灵人慢。

一路无言。途中停歇了一次。

没有什么食物,扶苏从背包里取出先前探险队那个名叫索拉儿的金发女子给他的几包压缩饼干,递过去,老年半人马摆着手拒绝他的好意,但那幼年半人马很明显地咽了口口水。

扶苏笑笑将饼干塞进幼年半人马手里,在他眼中,此时已将这只小人马当作小孩子看待了。

小人马眨巴眨巴眼一口咬住饼干,好像是没有尝到他想象中的美味,表情茫然无辜得很。桑夏笑笑从他手上取出另一袋饼干,撕开包装袋取出然后凑到小人马嘴边。

这才算是吃上了口好吃的,小人马高兴得‘咴咴’叫了声。

真真像马的嘶鸣声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想起来了,之前觉得叫声有点熟悉是这个原故啊。

老人马‘呼噜噜扑哒扑哒’表示了感谢之情。

反正听不懂,两人也不去管他说了些啥。

只笑笑给他递去一瓶水,同样不知道怎么喝,桑夏教会了。

小人马一口气就干掉一瓶,喝完后‘嗨,嘶啦’地发出满足的喘息声。憨态可爱。

扶苏看着这一老一小,脑海里搜索着相关信息。半点线索没找着,嗯,无奇不有,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想到自己先前也曾探查到他们的灵力气息,只是搞不清楚是什么手段掩去了。所以,这奇怪生灵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

不过在确认对方没有恶意,而且这老弱病残的,怎么看都不像能干出什么打劫杀人的恶事来。

想来,先前这一老一小躲在暗处应该就是发觉了两人身上的灵力气息,所以才亦步亦趋地跟着。结果没想到却被那雷电追到飞起,也是悲催。

休整妥当,再度启程,连日来的赶路,扶苏没有一刻是掉以轻心的。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人,就算再弱小的威胁都不能忽视。这世间阴沟里翻船的事情还少么?

愈是居高位者总容易在攀至顶峰时失了初时的警觉,从而自山巅滑落。

自己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这样的错误不可能再犯。而且,他要守着的是她啊!

不管前路多么渺茫、艰辛,他都有信心与她走到最后。

想大唐时那名叫玄奘的僧人,不就是穿越戈壁沙漠走过冰洋险境,途中所历是艰验可想而知。他一界肉躯都可抵住自然之威,更遑论是自己得了万年帝柏树魂的神奇呢。

而今,还多了印于掌中的星光。能量汇聚的小世界正与魂境里的树魂之力渐渐融合,共生之力让他全然没有一丝疲惫之感。反而是精神矍烁,浑身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桑夏在途中不时打量两个人马,时而与小人马嘻笑着比划来比划去,竟然好似是能沟通了!

神奇的丫头!扶苏颓自发笑,心中对未来充满了期盼。

不知为何,或许是莫名得来的星光能量让他更有信心在找到灭息界后破界而入,也对即将到来的浩劫多了几分与之抗衡的勇气。

说不惶恐是不可能的。

没有任何生灵能在这颗星球覆灭众生的气势之下说自己不害怕,那是假的。

恐惧是生灵与生俱来的特性,无出例外。而真正的勇士,是敢于面对这份恐惧,勇于迎接。

扶苏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能不能称得上勇士一词,但细细思来,走过的这两千年岁月,唯有此刻才是真正一步踏入了精彩的生命旅程之中。

那两千年不够精彩吗?是的。不仅不精彩,还寡廖寂寞得像座孤岛。

直到,遇上她。他的世界里才有了色彩。她是他的彩虹姑娘,怎么可能不带来缤纷的色彩呢?

不论艰险的前路还是可怖的未来,他都不再害怕了。

无论盘冥洞中人打的什么主意,只要对方敢出现在自己面前,就有信心让他有来无回。

无论不久后可能发生的浩劫有多不可抵挡,他都要陪着她去挡一挡。为众生,为她,也,为自己。

生之意义,不就是活得精彩吗?龟缩不前,一味避世怎么可能看得清这世界的美好!

落日之前,狂风如约而至。随着风拂来的,还有一股巨大的能量。扶苏双眉微展,抛手间暮刃划破气浪直直向远方刺去。

老人马‘呜啦啦’叫着,疯了一般跟着暮刃的轨迹撒蹄跑去。小人马奋起直追,虽然明明跟不上却也不要命似地往前冲着。

桑夏疑惑看向扶苏,两人都已经无需眼神交流,便心意明了地向老人马身边闪去。

语言不通着实头痛,不明白他一边狂奔着一边口中念叨着什么。跑了足足十分钟有余,三十多公里之外,暮刃停置在半空中,就像被钉在了一块无形的木板上似地,纹丝不动。

就是这儿。那股巨大能量的源地。

老人马焦急地左冲右挡,双手不停挥着不让两个呆若木鸡的人靠近一步。

夕阳的余晖之下,空旷的漠野中,一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凹坑展现于两人眼前。

黄沙万里起伏连绵,而这巨大的凹坑却完全不被黄沙所掩,整规得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极致之美。

老人马吱哇乱叫着,撒开前蹄一副谁来踢死谁的样子。扶苏与桑夏便不去理会他,腾地飞跃而起,双双来到空中。

居高临下,俯瞰着黄沙漠野上那个巨大的,圆。

层层叠叠由不知名的石岩形成的圆,一圈又一圈环绕着。

最外围最大的圆目测足有五十公里左右的直径,而最中间的小圆就像被无数层环形所拥护着的核心。

最接近黄沙处的石层隐约泛着幽蓝的颜色,不十分明亮却肉眼可见,边缘处有的石灰白边接着黄色石层与黄沙,就像一个最自然的过渡。

而这蓝色由近边缘处的深蓝越往中心过渡得越浅,直至核心的小圆则已露出了沙砾与某种坚硬石质的灰焦色。

在空高中看得清楚,这偌大的层层圆环就像是寂廖无人的大漠上的一只巨眼,静静凝视着苍穹,甚至于苍穹以外的宇宙。

它孤独寂寞,却像有足够的力量与神明对峙;它一动不动,却仿佛能融化万物之动;它苍凉冷漠,肃穆地看尽这世间亿万年的变幻无常。

而其诡魅的姿态与不同于黄沙之地的颜色又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细细盯着它看竟有一种像要被吸入其中且无力抗拒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呦呜’一声清亮的鸣叫打破了沉浸于诡异美景中的两人。扶苏眯着眼看向地面上小到像只蚂蚁的老人马,还有远处正在赶来的小人马。

幼年终归是幼年,就算那小人马的身姿已经高过桑夏了,但显然他的灵力体力都不太跟得上。

小人马近到巨眼边缘之时,撒开前蹄‘咴’地一声长嘶。

引得盘旋于半空中的布风鸟直直朝他冲了过去,扶苏正有些担心怕不会引起争斗。

结果,一只鸟一个半人马,出奇的和谐,‘呦呜呦呜’‘咕噜咴咴’地聊得挺起劲。

桑夏与扶苏缓缓飘落,两人都心觉这只巨眼一定大有来头。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便是世界上许多科学、探险、考古界遍寻不解的亘古之谜。世称,撒哈拉之眼。

然而,其实它真正的名字并不是这个。这是世人对它的景仰其神秘,依着形状取的代称。

稳稳落地,站定身形。桑夏朝老人马招手,示意他前来自己身旁。

比划着,意思是让他安心,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

这是哪儿呀,是什么地方呀?老人马听不懂,一脸茫然仍不忘紧张兮兮地盯着扶苏。

第四百二十一章 什么宝贝,都是我的

暮刃收不回来了!这就非常奇怪了。

扶苏拧着眉头,就算奋起全力也抽不出钉在半空中的阴差之刃。

像似有一股能量将之紧紧封禁于半空中,并且,扶苏的灵力在接触暮刃之时有一种被缓缓吸引的感觉。

桑夏一看扶苏满脸的惊愕,扔了两瓶水给人马爷俩,凑到扶苏身边“怎么了?”

“此处能量极为庞大,暮刃像似被从内攫住了,根本取不出来。”

“我试试。”

然后,扶苏便像吃了布风带来的巨型山楂果子似的,满脸扭曲地看着桑夏不费吹灰之力把暮刃从半空中解脱出来,抛在手里乐呵呵地玩着。

…布风不认他了,认桑夏。现在难道说连暮刃也有灵性了不成?懂得择主了?!

巨大的挫败感,顿时将扶苏先前强大的自信给摧了个七零八落。看着桑夏,他只觉得头痛不已。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有办法把我酝酿好的情绪搞得一团糟,乱如麻杂如絮。你到底是上天赐给我的色彩,还是专程来摧毁我心志的苍白?天使是你,魔鬼也是你啊!

认命!扶苏摇摇头,极力平息心中起伏不定的复杂情绪。

“你感觉到了吗?这怪异的石圈内蕴含着极强大的能量。”

桑夏点点头,将暮刃抛向扶苏,“感觉到了。你感觉到了吗?”

没头没脑的问话,扶苏拧着眉疑惑盯着她。

指了指一旁喝完水的人马爷俩,“他们一定是在守护着这儿,那老马不让我们靠近,里头一定有什么宝贝。”

说完,桑夏得意洋洋地点点头,眼光闪烁看向石圈。

扶苏…宝贝!我们是来找亡者结界的,不是来寻宝的啊!

情绪不是乱了,而是彻底没了。因为无法连贯,扶苏的大脑轰的一声,什么思绪都没了。

木讷地看着她朝老人马走去,比划着煞有介事地问道“里面…是不是…有…宝藏,就是宝贝,宝贝懂不懂?唉呀,怎么这么笨呢。你,你过来。”

她冲小人马招招手,小蹄子得波得地跑过来,身后跟着布风鸟,“乖啊!姐姐问你,里面…”

又把话和动作重复了一次。小人马居然好像听懂了,点点头‘咴咴’叫唤了两声,转头看向老人马。

“你看,我就说里头有宝贝吧。”她得意地冲扶苏抛了个眼神,走到巨眼石圈最近的边缘处,将手探入能量满溢的空间里试了试。

不一会儿转头疑惑地说道“好奇怪,这能量并不是结界,应该普通人也可以进入其中。”

扶苏依言探出灵力去搜寻,但没过多久,释出的灵力便被吞噬掉了。

确不是结界,但却比结界还可怕。因为那其中有着未知的能量,可将生灵吞于无形。如果普通人进入其中难保真的是有去无回!

胆大心思不怕死。桑夏抬脚就要跨入边缘走进巨眼石圈之中。

老人头瞬间冲过来挡在她身前,撒着前蹄,怒目圆睁,低头拿犄角去抵桑夏。这如果一个给力,那尖锐而有力的角怕是要将身体戳个透明窟隆。

“走吧。”扶苏拉开桑夏,摇摇头,“既然他们已经到达了自己想要到的地方,我们也该继续赶路了。我总觉得这巨眼石阵有古怪,夜晚将至,还是不要宿于附近的好。”

桑夏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恋恋不舍地看向藏着‘宝贝’的石圈。抿了抿嘴,扭头,叹了口气。转身正欲离开,便听得身后‘呦呜’一声惨叫。

布风!扶苏转头便看那只贪玩祸事的呆货一头扎在巨眼中心的低空之中,就像先前暮刃被钉住似地,扑愣着翅膀竟是无法飞离。

果然,其中有股说不清的神秘吸力。

布风鸟奋力挣扎着,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石圈核心急速滑落。

来不及反应,便感到身畔一阵风掠过,桑夏的身影如一道离弦之箭狠狠向布风坠落的方向刺去。

扶苏也完全没了思考的能力,跟着她一道急速飞行。因为他发现在这处,连瞬息踏破虚空都做不到了。

偌大的巨眼光半径就足有二十多公里,即使是全速飞掠也不可能瞬间到达。

布风挣扎的嘶叫声,听得桑夏心里一揪一揪的。远过还有两个人马的嘶叫怒吼声。原来老人马让他们进入其中是有道理的,这儿真的很危险!

来到石圈核心,还未落地,桑夏立即将布风化为一道白光收入体内。然而再要离开便不可能了,那股强大的吸附之力令两人的身体重重地摔落在地面。

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灰头土脸,茫然发懵。

这下是真的好了。布风,你这只坑主子的傻鸟!

“扶苏!”桑夏惊声低呼。

只见核心石圈四周冒起汩汩的浅蓝如白的烟雾状不明物体正将两人包裹其中,并同时,扶苏向上的金光灵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体中溢出,缓缓被蓝白烟雾吞并。一种震慑心神的虚无感击中了他,似乎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了。

桑夏惊,白雾撤体而出。形成一个扇形拨开蓝白烟雾探入其中,只霎时,扶苏便恢复了心神。

眼眸抖动着看向桑夏,那些怪异的蓝白烟雾似乎没有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并且,在她的白雾透体而出之时与之交汇相融。

而在这个过程中,一股无形的风从四周蹿起,向桑夏急袭而去。

扶苏催动灵力,却发觉灵力已不受控制。就像在梦境里听到她的呼唤时如出一辙。小世界里的能量则像沉睡了一般,完全不受他心念感召。

正担心之际,桑夏却是面色沉着,冷静地一抬手,一团黝黑的物质自指尖释出,将那无形的风攫住,黑物质化为万缕黑线以势不可挡之姿将无形风紧紧裹住后向内发力。

一阵令人听得牙酸的‘咯吱’声后,是某种力量被挤爆之后发出的闷声。

桑夏白雾扶苏见过,可这黑物质却是第一次见到。

竟是比白雾还要可怖的力量,在这种力量之中透着狠厉的杀机。可将任何生灵刺穿于无形的杀机。决绝,并且,冷漠至极。

在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居于险境,扶苏来不及去思考更多。只觉得此时的桑夏陌生极了。陌生得与本体与分身都毫无一丝关系似地。

“走!”不思其它,能走便能。莫要与未知之力纠缠。但是显然在这个地方,扶苏没有一丝主动权。所有决定,桑夏来做。

她摇头,不肯走。似乎誓要与这莫名未知之力抗衡到底。杠上了!

凝神,一边催动白雾与不断涌向扶苏的蓝白烟雾纠缠,一边低头似在石岩之下探查到了什么。

霎时,黑物质化成的万缕黑线尤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一道两道、无数道分列开来将两人围于中间,黑线顶端化为矛尖一头扎入石地。

石岩未受到一丝崩坏,但那些黑线却已经扎扎实实地刺入了底下。

桑夏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什么宝贝?等我来取。我的,是我的!

扶苏完全帮不上忙,这块区域像是禁止了他的灵力一般。然而细细感觉之后,答案浮出水面。并不是被封禁了,而是魂境内锁,以避免被无止尽的吞噬吸取。

这种情况,两千年来头一遭。无法帮手便只能在一旁观察周边动静,从桑夏牙关紧咬的神情不难看出来,她正与地下的某种力量抗衡着。

又一团黑物质从她背后溢出,迅速在空气里凝结成形。

扶苏不可置信地看着,眨眨眼,不自觉地微微摇头。一头黑龙,不是如白雾般虚假的烟雾形状,而是真实可见似乎还能触摸到它身躯上的鳞片。

神魂皆惊!扶苏微张着嘴,双唇颤了颤。龙,这种生物先不说它是否真实存在过,就算是真的,也不可能会屈居于人类体中。

容不得他多思,龙吟声响彻整个巨眼所在的空间,振动着山岩层,剧烈地摇晃起来。黑龙张着前爪,一头栽进黑线消失的区域里,摇晃感越来越强烈起来。

桑夏的眼眶中溢出一缕血渍,扶苏心中更为惊慌起来。但任由他怎么叫喊,她却似完全听不见一般。

随着黑龙蹿入地下之后,那些蓝白烟雾便悉数收回石岩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扶苏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当桑夏眼中溢出的那滴血渍从脸颊滑落滴入脚下石岩之上时,黑龙与无数黑线嗖地从地面蹿起,高亢的龙吟声再次响起。

黑线纷纷回归至桑夏体内,黑龙抱着一杆黑晶发亮的东西抛落到她面前,在空中扭动身姿,霎时便如来时一般,遁后她身后隐去无踪。

地面停止震动,那股想要吞没扶苏灵力的无形能量也在渐渐消退。

桑夏接住黑龙抛下的长竿握在手中,看了看,用力顿在地面上。

打眼看去,像戟又像矛,顶部有尖角有点像战国时期名为戈的兵器刃尖。

通体黝黑,晶莹发亮,长长的圆柱即便是扶苏也不可能一手握住就遑论是桑夏小手了。她双手交握着,立直以后足有两人高,杆身上雕刻着某种纹路或者说图腾。

不复杂,基本都是些曲线,弯弯绕绕的还有些许行云流水的古意。无法判断这是否是一种兵器,但看着便知道不是凡品。

届此时,止住晃动的地面又再次摇晃起来。

来不及去欣赏桑夏费尽全力得来的‘宝贝’,伸手摸去她面颊上浅浅的血渍。便感受到了比先前还要剧烈的震动。

“糟了。一定是我抢了人家的宝贝,快跑。”

桑夏说着,便将黑戟扛在身上,扶苏一把搂住她,灵力恢复正常,金光闪过…

回到原来的石圈边缘处。落定身形后,桑夏抬头眨巴眨巴眼看向扶苏。扶苏…怎么了?

然后便见她将目光落到搂着她左肩的自己的手。一阵无言的尴尬。讷讷松开手。

老人马得巴得跑过来,‘咴哟咕噜哒’说了一气。反正没人听得懂,转身就要走,又被这老家伙拦下来了。

怎么的?不让走?桑夏有点不高兴了,自己费老大劲拿命拼来的宝贝凭什么不让带走?指着黑戟比划着。

但见老人马压根没去关注那根桑夏眼中的宝贝,而是异常兴奋地又叫又跳,撒蹄子原地踏走了一圈,又叽哇说了一堆。

两人不明所以,听又听不懂,比划也比划不清。反正就拦着不让走,小人马也亢奋地跑来凑,怎么着就是不让两人离开。

真要拦那也是拦不住的,扶苏正欲带着桑夏闪身离开。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不是脚步,而是马蹄声。这漠野里四处都是黄沙,人走到沙漠上声音是很轻的,也不会有什么脚步声。所以,这声音必是石圈的石岩地上传出的。

两人齐齐扭头看去,一下子就给震在原地挪不动步子了。

什么是千军万马。这就是千军万马之姿啊!

烟尘滚滚而来,是远方的风带着沙砾拂来的吗?

不是,而是眼前这千军万马纷至踏来的粉尘碎末飞扬所造。

整齐的人马方阵以一种军伍之姿凭空出现在巨眼石圈之内,密密麻麻,数量之多不堪胜数。

与人头爷俩不同的是,这些凭空出现的人马队伍,全都身穿黑色铠甲,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所有人马手中均持有一支与桑夏手中一模一样的黑戟,队列划一,极尽庄重肃杀之感。

仔细看去,扶苏便发现,其实人马军团手中持有的黑戟没有桑夏手中的那支大,也没有那样晶莹发亮的黑色光芒。两相对比,桑夏手里的仍非凡品。

领头的一个高大人马,缓缓向两人走来。

而老人马与小人马早已经跑上前去,跪在地间了。嘴中吱呀说些什么,领头者伸手示意爷俩起身。

黑盔之下的面容如同雕像般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打量着两人。

继而挥挥手,从队列的后方跑来一个身影,却不是人马,而是一个长着尖耳朵的矮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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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章 浮光掠影,沙海军团

“多舌乌?!”扶苏打眼便认出了从队列后方跑来的矮个子。

大大的脑袋,巨大的尖耳朵,耳蜗内像是长了许许多多的莴苣般的肉囊,如果密集恐怖症患者看到一定会当场昏过去。幸好,这个毛病,扶苏和桑夏都没有了。

只看了一眼,觉得有那么一点恶心而已。

鼻子很小巧,小得像个装饰品,嘴巴却很大,大得如果不是巨耳挡着一定能咧到后脑勺去;手长腿短,身高还没人马腿长。

而更令人恶心的是,这生灵耳蜗里的肉囊洋洋洒洒飘出许毛茸茸的小玩意,绕着两人头部转悠了好一会儿。

当那些小玩意收回耳蜗后,多舌乌从背后伸出两只很长的手臂,可笑的是长臂配小手,两只如同婴儿的小手灵活地在大脑袋前的空气里转动了几圈后抱到胸前,看上去是某种尊敬的行礼。

就像鲛人单手压肩以示尊敬是一个意思。扶苏如此想着。

矮个开口说话,“客人来自东方?”

居然会说中文?!不愧是多舌乌啊。扶苏猜想一定是刚才那些奇怪毛茸小玩意的缘故。

扶苏知道多舌乌的存在,可桑夏不知道。

又惊又喜地伸出手握住多舌乌的小手嘻嘻笑得乐开了花。可不是,沟通实在太费劲儿了。之前遇到的拖油瓶探险队只会说鸟语,叽哩哇啦的听不懂,让扶苏好不炫耀自己的博学多才。

这下好了,不用靠他,自己就能听懂。贼爽!

“小东西,长得真精致!”桑夏说出这句话,扶苏脸都黑了。

这多舌乌明显是这支人马军团豢养的,你这话说的不太好听啊,万一人家…

总之应了桑夏那句话,瞎操心。

多舌乌一点也没觉得这话不好听,非常有礼貌地半蹲着,其实他也不用蹲,不蹲也是够矮的。

亲吻了一下桑夏的手背,“我族回归!感谢冥主!是您的力量为我们驱走了七千年的封印,anla拉里贡!”

等会儿,前面的能听懂,后面那拉拉什么贡的是什么鬼?桑夏歪着脑袋,面色不善地看向多舌乌。

而扶苏的面色就更不善了,他没听错,多舌乌说的是‘感谢冥主!’

冥主。冥主!两道眉毛紧紧扭到一起看向桑夏,心中某个猜想就这样轻易地被印证了吗?!!

领头的高大人马面上露出威严不失感激的笑意,说了一堆。

多舌乌先作了介绍,“这位,是亚马族达空特空王,您们可以称他为,马王。”

扶苏、桑夏…什么名字?大空特空?怪不得会被封印啊,你一个靠马蹄子过活的叫什么空空,呵呵。真有才啊。

多舌乌没在意两人奇怪的内心活动,继而翻译道“七千年前,一场浩劫,亚马族在灾难来临前来封城。我们是想要通过这个方式自保,但是,那场灾难太可怕了。

哦,实在是太可怕了。您不知道,我的冥主大人,吉麻麻也差点死了!”说着话,多舌乌矮小的身子抖了抖,完全没看到两人面上的神色。

吉麻麻又是什么鬼?桑夏疑惑地扭头看向扶苏,扶苏无语地使了个眼色,朝矮个子呶呶嘴。

哦!桑夏懂了,这小东西是这样称呼自己的啊。

名叫吉麻麻的多舌乌继续说道“您现在所看到的亚马族战士就是在那场灾难中幸存下来的,我们伟大的达空特空马王领袖带着我们英勇的战士,迎接着可怕的沙漠风暴。

哦,那场风暴实在是太可怕了!我们损失了一半的战士都无法抵挡。

就是那时,一位自称来自冥界的冥主大人,用自己的能量存在马王的兵器中钉到亚马城中心底下镇锁住了整个空间。

而我们幸存的亚马族人就这样被一起封印在城中再也无法出来。

哦,我的冥主,感谢您,将自由带给了我们。感谢您,将重生的机会赐予我们。anla拉里贡!”

“如果没记错的话,刚才那个马王好像只说了一句话吧。你怎么能翻译出这么长一段啊,说,你是不是诓我们?”桑夏双手环抱于胸前,微侧着头眯着眼仰头看看高大的马王又低头看看矮冬瓜,一脸狐疑。万界收容所

扶苏……脑洞总是如此清新神奇。

无语地微微摇头,心想她是故意装作没听到多舌乌口上的冥主二字呢?还是听到了全不在意呢?还是说她完全不懂那两个字所代表的意思?

多舌乌慌忙摆着两只可爱的小手,脸都快憋红了,“不不不,吉麻麻怎么可能骗您呢?我尊贵的冥主大人!”

身后的马王,呱啦呱啦说话了,多舌乌呱啦呱啦回应了几句。

侧过身双手一摆,像极了培训有素的酒店迎宾,“马王邀请两位尊贵的客人来亚马城作客。请!”

扶苏还有些小小犹豫,但桑夏已经大喇喇地跟在高大的马王身后踏进石圈内了。

亚马族,那个消失的秘族。

扶苏听说过这个种族,只不过从来没见过。

认识的人里也都说没见过。原来是因为他们距离其它秘族生活的地方实在太遥远了。

并且不像鲛族人一样,放诸四海随便浪。亚马族人万千年来怕是连沙漠都没踏出过啊!

不愧是传说中的能工巧匠之族。马王挥手间去除了七千年前他自己亲手设的封城禁,辉煌的亚马城真容展露在黄沙漠野之中,出现在巨眼石圈之上。

原来,那一圈圈的环绕便是一幢又一幢巨大石屋的底基,高大的建筑、统一的外观,格局一致、高低起伏错落有序,放眼望去真真是极致的规整之美。

庄严之中竟是蕴含着某种接近于神性的意味。这令扶苏和桑夏两个外来者惊叹连连,两人都暂时忘了先前曾在这里头碰上过硬茬的事儿。

此时再想来,先前老少人马之所以拦着不让进,就是因为这里头设有多层封禁之术。

至于将扶苏灵力吸纳的那股无名能量是什么,大抵应该就是多舌乌所说那位自称来自冥界的冥主留下的力量使然。

不然他实在想不出,除了亡者界那消失了的五方界主还有谁会有这种诡魅手段。

这些侥幸存活被封印了的亚马人以男性居多,且无论男女都身披铠甲,可见当时是以全族之力投入到战备之中。

只是,为何那自称冥主之人偏偏选了这个种族保护起来呢?

据目前可查可闻所知,幻灵族是受了天族云汐之母化灵所救,而北方狐族也说是天族中人赶到护住秘境的,至于鲛族,还没问过威尔王。

人类世界也同样是天族以灭族为代价挽分崩于离析救下的。独独是这亚马族,却是被五方界主中的某位救起!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渊源呢?扶苏边参观着亚马城边在心中暗忖。

桑夏东看看西看看,快乐得像只小鹿,全不似先前为抢宝贝时展露出的冰冷模样。

当时出离了危险之后,她第一句话就‘我抢了人家宝贝,快跑’,扶苏听在耳里血吐在心里。敢情豁了命就为了抢人家的宝贝,真是醉了啊!!!

小可爱桑夏,简直人见人爱,马见马载。马王一把抱起桑夏放到自己身上,缓步走着,所到之处,所有人马方正列队,齐刷刷转头,曲腿半跪臣服于侧。

威严的气势让扶苏想到了曾经的大秦将士。秦兵多苦战。而眼下这支沙漠中的人马军团,又何尝不是纪律严明,服从管理且很能吃苦的任劳任怨样。

越往亚马城中心走去,越发觉得这七千年前造就的城池真是非同凡响。马王双臂高高擎起,远处的军阵中有高大的人马举着硕大的号角吹起闷沉又极宏伟的号声。

‘呜呜…’随着号声,全部人马整整齐齐地半跪一地齐声呼喝,“anla拉里贡!anla拉里贡!”

桑夏眨巴眨巴眼,坐在马王背上好奇地看向两侧跪倒在地的人马,又看向远处正在吹号的号角手。

在巨眼石圈,也就是亚马城最waiwei站着一圈的号角手,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时就位的,这刚刚解封就立即投入到各自的职司岗位上。这效率堪可称得上神速啊。

想到此,扶苏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样一支严整的沙漠军团被封印了七千年之后解禁,对于现世来说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不过。转念又再想起,洗劫在即,他们此时解封似乎也真的不是什么好时机啊。

既然是面对过浩劫的种族,并且还保留了一半的战力,也许也能有所作为呢?抹杀宿主去修仙

说不定,毕竟七千年前的浩劫没见过,将要到来的灾难他已经在深洋底下窥得冰山一角了。

“多舌乌”扶苏觉得那个名字实在有点叫不出口。

吉麻麻殷勤地握着小手笑笑小步跑来身旁,“尊贵的东方客人,您有什么吩咐。”

“七千年前的浩劫,亚马族人如果不是被封印于城内,应该也躲不过吧!”试探性地问道。

“客人,您的问题吉麻麻回答不了。因为没有到最后,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呢?您说对吗?

我们伟大的马王可是不死之身,他征战世界几千年,人类、秘族无一不倒在我王的巨蹄下,所以…”

“什么?!!!”扶苏的眉头紧紧皱起来“征战?人类?秘族?”

‘嘣’‘哗啦啦’无数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说话,抬头望去,亚马城的上空亮起无数道光芒,像彩虹又不是彩虹。

各色光芒像是被什么牵引着来回游动、勾勒着,随着这些光芒的流动,半空中隐约出现人类世界的城市、道路,车水马龙…

刚刚离开城市才七天的扶苏,突然在这一刻有些想念起那熟悉的世界了。

不对,现在不是怀念的时候。扶苏收回刚刚升起的思绪,皱着眉头看向空中。

虚影流动,就像人类世界某座城市的投影。

画面并不是静止不动的,不停地变幻着,令观者有一种走马观花的朦胧感。

一座又一座城市在画面上流转更换,安静跪于地面上的人马军团全都抬头看着半空中的景象。

有好奇、有惊讶、有眨着各色瞳孔茫然的,还有些似乎很亢奋…

扶苏看不懂为何他们会有这样的神情。好奇惊讶可以理解,那是因为封印了七千年,世界早就大变样了,可其余那些诡异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呢?

“哦,我的天啊,这个世界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真是丑陋。”多舌乌边走边看,边握着小手不屑地叨叨着。突然像是感受到了扶苏的目光,转头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哦,对不起,尊贵的客人,吉麻麻说的没有您的家乡吧。”

扶苏摇摇头,双眼眯起,越发觉得这座城池以及城里的人马,有诡异!

浮光掠影,层叠更换。

随着一声号角声,沙漠军团霎时站得笔挺,所有人马将自己手中的兵器杵在石岩地面上发出馈耳欲聋的巨响。

声音激荡在城中,又一阵山呼声响起。

“他们在说什么?”扶苏低头问道。

多舌乌回答,“哦,我族战士们正在起誓随王征战。只要我们伟大的马王决定要攻下哪座人类城池,我们勇敢的战士们随时可以出征!”

说罢,骄傲地仰起硕大的脑袋,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的激动目光。

确定了!亚马族是所以秘族里最特别的一支。

只是扶苏想不明白这难道是神明创世时用来杀伐的工具吗?还是说是神明弃世消失之后这支秘族变异了?全体堕落的秘族,实在太可怕了!

但这个问题是不可能有解的,首先,神明是否真实存在?

一直以来,不论是秘族、职责者还是灵力者都猜测过神明的真实性。其次,如果真的有神明创世之说,那么ta为何要弃世呢?

或者说ta是否真的是弃世,而不是被某种能量消灭了?

扶苏被自己大胆的猜测吓到了,这种惊吓程度远远超过了对亚马族有所了解之后产生的震惊。

总会有喜爱战争的民族。人类世界如此,看来灵力者也脱不出这个规律。

有和平便有杀伐,有守护便有毁灭。这或许才是天地间所谓的平衡法则吧。

扶苏扭头看向城池上空不停播放着现世世界画面的天幕,心中有了某个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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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 可悲的多舌乌

沙漠的夜晚仍旧枯美极尽凄绝之姿,两相对映之下,熠熠生辉的星空犹如亿万生灵之眼看着这片漠野。

撒哈拉之眼在星空之下安静地‘睁着’,与星空互视凝望。

结界之内,秘境之中,亚马城沸腾了。

此时,它是这片茫茫荒漠上的不夜城。

时隔七千年之后,它再次苏醒。

所有解除封印之后的亚马族人为这一刻的到来,举办了一场隆重的欢狂庆祝盛会。

唯一能沟通交流的是那个矮小如侏儒的多舌乌。

但是,扶苏不相信他。

按多舌乌的说法,亚马族现在只有一半幸存者,但眼前正沉浸于盛大狂欢的亚马人数量非常可观。

与大部分王族喜欢高高在上的姿态完全不同的是,达空特空马王的王城却是建立在城中心的最低处。

waiwei一圈又一圈的民众脱去甲胄换上华服,山呼着听不懂的亚马族语。

所谓的华服均是由兽皮缝制而成,一派远古气息。

与之相较,扶苏与桑夏两个外来者便显得尤其独特了。一身迷彩作训服,各戴着帽子,身姿也是除多舌乌之外最渺小的。就算是最年幼的亚马人身高都与桑夏差不了多少。

严格来说,格格不入的只有扶苏一人。

桑夏坐在马王背上,像个女王一般巡视着王城外的子民。

先不去管她,扶苏一面客套地举着亚马人硕大的石杯笑着与不认识的半人马们对饮。

当然,他喝的是一种奇怪的果汁。味道有点像一种名为沙棘的果实。

整座城池被不知名的物质照得通亮,马王抬手,号角再响,民众狂欢声沸腾得似要撕破秘境的结界一般。

马王宏亮的声音响起,扶苏侧头招来多舌乌让他作即时翻译。

“马王说,沉睡七千年,世界已经变了模样。正在号召英勇的亚马族勇士作为先锋去查探。”多舌乌谄媚地笑着,时不时抬头用那双乌溜溜的大眼观察这个东方贵客的神情。

扶苏感觉到他在观察自己,半是夸赞半是好奇地问“这么古老的秘族,你是怎么混到这里来的?马王一定非常欣赏重用你吧!”

多舌乌咧开巨大的嘴,笑得露出一口如同某种兽类的尖锐牙齿,语气骄傲道“伟大的马王要统领天下,当然需要吉麻麻了。

吉麻麻是唯一可以帮助马王听懂外族语音的,马王说吉麻麻是他老人家最宠爱的小心肝!”

宠爱。小心肝。扶苏感觉有点恶心,面上愣了愣,当接触到多舌乌投来的讨好眼神时,不自然地看着嘴角尴尬地笑了笑,“哦,是吗?

我也认识一个你的同族,不过他们现在都生活在密林之谷,很少踏足现实世界。看来,你和他们都是不同的!”

“那是当然。尊贵的客人,吉麻麻虽然是个多舌乌,但自从马王救了吉麻麻以后,吉麻麻就发誓永生永世追随马王。

而且,您难道看不出来吗?吉麻麻在亚马族是很受人尊敬的呢。

吉麻麻不想像同族那些没出息的家伙一样,马王还没打过来,就吓得自杀了。哼,简直丢脸啊。

吉麻麻恨自己是个多舌乌,不是健壮的亚马人。如果吉麻麻也有那样强壮的四肢、有力的臂膀,一定也能替伟大的马王去征战四方的!”

多舌乌说着,眼中透露着满满的渴望之情。

然而,扶苏却在他的说话中听出了久远前的真相。

亚马族人骁勇善战,在远古时期连冷兵器都还没出现的世界里,他们几乎是无敌的存在。马王在征战的过程中讨伐了多舌乌的小部落。

但以扶苏认识的那个多舌乌并不像吉麻麻口中所说的那样软弱,相反,虽然矮小灵力不济却非常勇敢。也很善良,当年在西伯利亚平原就是那个多舌乌陪着扶苏和子夜走过战火纷飞的土地,救了不少无辜的平民。

千余年的经验,加上对战争的了解,扶苏断定,马王不可能只为了灭了多舌乌这种小的部落而征战到距离沙漠几万里之外的地方。

任何战争都是有目的性的,没有目的只有tusha。

而显然,那个正慈眉善目地给桑夏献食物的马王根本不可能是一个无脑只懂杀伐的残暴首领。

所以,他是有目的性地想要捕获多舌乌部人为己所用。有何用途?多舌乌除了灵通世间任何语言的能力之外还能有什么值得被垂涎的。帝少溺宠:娇妻,轻轻亲

所以,马王说吉麻麻是他最宠爱的小心肝,这话也许真的不假。之于马王而言,多舌乌就是自己豢养的宠物啊。还是有着重要用途的宠物。

而这个吉麻麻却完全没有因为对方灭去自己部落而产生憎恨,反而是彻头彻尾地臣服并附庸于异族的巨蹄之下。

可耻吗?或许会有人觉得可耻。但在于扶苏而言,他反而觉得是可怜。

彻底抹去自己血液里对族人的依恋,甚至于想要变成另一个种族。这样的人,还不可怜?!

扶苏当然知道这个多舌乌说的话里,多半是对马王拍的马屁。

什么才是真正的拍马屁?曾有人说过,无论你拍马屁的对象在不在场,无时不刻地夸赞其功勋卓越才是真正的好马屁精。

看着吉麻麻,扶苏心底又是同情又是可笑。

也许在他心里,不管马王听不听得懂,这些好话是必须讲的。

或者说,这已经成为了他日常必说的内容。又或者,是因为别的。

比如说,也许马王正在打自己和桑夏主意。而吉麻麻知道这一点,所以提前先献殷勤,将马王夸上天也好帮着老大招拢马仔。

没错,达空特空马王想的便是如此。

甚至全族亚马人都知道,这两位开启了封印的大能必定是上天派来解救他们的,而且,在将来亚马族铁蹄征战四方之时,这两位也一定能起到很大的助益。

战争狂热份子的眼里,只要能帮着自己一起打架的都是好人。除此之外的,就统统干掉。

多舌乌早就已经不是多舌乌了,身体是能力是但灵魂已经不是了。

小小的多舌乌有一颗狂热的亚马人之心,早就被同化了。

就算初时的臣服仅是在绝对压制的武力面前的无奈,那么经过久久的相处之后,他已经完完全全地拿自己当作一个真正的亚马族人来看待了。

真是可悲!扶苏心中如此想着,面上露出浅笑拍了拍多舌乌的肩,“你,果然,与众不同!”

这在吉麻麻听来可是一句赞美啊!还是来自能力不逊于伟大马王的灵力高深者!

一时间丑陋的脸上露出亮亮的光彩,咬着下唇眨着眼,激动得快要落下泪来。

吉麻麻非常伶俐,他当然知道能开启冥主封禁的人一定是非常了不起的啊,而对方并没有称赞马王的身姿多么健美,也没夸亚马城有多么雄伟,而是先夸了自己。这等殊荣,简直了啊!!

“尊贵的客人,吉麻麻能知道您的名字吗?”眼里闪着泪光,小手巴巴地扒着扶苏的裤腿。

“我名,扶苏。”

“扶苏。扶苏大人。吉麻麻愿作您的向导,带您领略我们雄伟的亚马城。

您也许不知道,我们亚马城是这世界上最坚固的城池。您看我们用来建造房屋的石头,任何东西都不可以将之摧毁。”

听多舌乌这样说,扶苏第一反应便想到了七千年前那场浩劫。

沙漠里的沙暴固然可怕,但若亚马人躲在用这些石屋里,应当可以避开那场席卷,又何必出城硬扛呢?

这句话出卖了多舌乌,因为他先前说过,那块沙暴多么多么可怕,而现在又说自己的城池多么多么坚固。如果他能懂得华夏的那个典故,便知道自己的说话是多么自相矛盾。

“好啊。我正有这个想法,不如我们先从王城开始吧。”扶苏没有点破,只装作期待地提议。

多舌乌兴奋地带着扶苏绕偌大的王城走着。王城就建于先前两人被困的核心石圈之上。

先前受于危境,此时却是信步闲游,这才将脚下的石岩层看了个清楚,石英岩确实很坚固,就算再受五千年风吹五千年日晒都不会有多大变化。

而建造王城的石质则更为独特,正如多舌乌所言,这石头确实有着极高的密度。灵力隐隐探去,这应是天外陨石所制,其上的能量虽然微弱但仍可窥得些痕迹。

‘呦呜’清亮的鸣叫声在王城上空响起,亚马族人的喧哗声渐渐隐去。

他们睁着眼看向这奇怪的白鸟,切以为是何种神灵。静静无声只是须臾,随后又是一片‘anla拉里贡’的山呼声。

布风鸟先前受了惊吓,这下又看到一群黑压压的半人马。都市绝品嚣张高手

这是什么生物?没见过啊,长得真奇怪?还有点害怕,盘旋在半空中,鸟眼转来转去看到坐在一只巨大人马背上的主子,‘呦呜’一声飞落到桑夏长伸的右臂上。

两个亚马族年轻女子半跪在马王身旁,手上托着两只硕大的石盘,盘上放着各种奇怪的食物。

多以兽肉为主,还不至于不开化到生吃,都是风干或烤炙的。

封印之城,连七千年前的吃食也一并保存了下来。

看得出来,亚马族非常富有。远古以前,食物的多少便是衡量一个种族或部落经济状况的标准。

马王看上去非常喜欢桑夏,载着她在王城宫殿前的巨大石岩阶上走来走去,那姿态、那感觉,像是在展示刚得来的宝贝。

但被展示的本人却毫无自知,笑呵呵地咬着干巴巴的肉干,撕了一片扔给布风,却被这只爱吃馒头的白鸟嫌弃地吐掉了。

最先遇到的老少人马来到马王面前,曲前腿跪服于地,呼啦啦说了一堆。随后便有两个侍卫模样举着黑戟的年轻人马向正在观游王城的扶苏奔去。

来到马王前面,多舌乌将马王的意图说了说。

原来是老人马向马王报告,先前见到那名东方男子在荒漠里变化出一片绿洲。

撒哈拉已经多久没下雨了?这个问题连马王都记不清了。所以,这等神迹马王很好奇。

很是低姿态地请求扶苏展现神迹。扶苏看了眼正在马王背上与布风鸟玩得不亦乐乎的某个傻子,心下叹了一气。

挥手间,掌心的星光之力引来结界外夜空里的点点繁光。额间灵树印记随心念而动,一瞬间,灵树与星光相并,融合落于王城一旁的空岩地上。

星光巨树再现,在明亮的亚马城里引起一阵轰动。

那顶天立地的傲然姿态,连马王都禁不住‘咴咴’叫出了声。

撒开蹄子围着星光巨树看了又看,伸手想去触碰又迅速收了回来。

马王很谨慎,从不做无谓的事情。扶苏很快就判断出了这位领袖的心思,看来他并不是空有蛮力只靠武力的,不好对付。

收回星光巨树的刹那,点点星光带着灵树之力落入石岩地面,霎时,便长出一片蕴着零碎星光的奇特植物。低矮茂密,厚实宽大的叶片,脉络分明。

这是林地的地草枝,本身就有着林地的灵力要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并不困难。

其实,扶苏也想搞清为何当灵力树转变为星光巨树之后,竟能在漠野沙地里种出植物来。

另一方面,他也想试试星光巨树仅是一时间出现,还是说灵力树已经彻底因为魂境里小世界的能量而彻底转换了。

答案显而易现。树魂原体已经与星光之能融汇相交,灵力可以单独使用,但树界降临已经从原来的金光灵力彻底变为了星光巨树。

并且,星光巨树还有着改变土壤结构的能力。看来,下半辈子就算一无所有,他可以去当农夫过活。一个可以将荒漠变成绿洲的农夫!

亚马城沸腾了。比先前还有沸腾。五十公里内除了山呼声还是山呼声。

“扶苏!”多舌乌真是个极好的马屁精。

适时的将这个能在石岩地上种出绿色来的神人之名告诉给了马王。

发音不复杂,马王学会了。于是乎,从他老人家口出吐出这两字后,整个亚马族人便跟着振臂狂呼,“扶苏!扶苏!”虽然发音不太标准,但总得来说,没毛病,听得懂。

扶苏无奈地扯着嘴角对马王笑了笑,而桑夏则一下子从马王背上跳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真烧包。显摆!哼…”

‘桑夏,你听我说,亚马城有古怪。待会儿我们去城下探一探。’两人挨着边站着,距离很近,扶苏的心念声一字不落,桑夏听得清楚。

她面色一凛,扭头看向他。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后,暗暗点头。

她虽然贪玩,还有点不正经,但大事小情她还是很拎得清的。这一点让扶苏很放心。

不少亚马族人围着绿油油的地草枝依噜叽咕地说着什么。

马王彰显了自己的亲民大度,大手一挥,更多的亚马人围上来好奇地看着这种域外植物,激烈讨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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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 太阿剑

不夜城,人声鼎沸,大有一派狂欢到天明的意思。

事实上,在明若白昼的亚马城中,外间是何等景象与他们似乎没有多大关系。

想要光明,很简单。马王应该拥有什么可照遍整座亚马城的‘宝贝’或者术法一类的。

这不重要,不在扶苏考量范围内。

让多舌乌传话,借口说两人疲累需要休息。你们先狂欢你们的,让我俩进宫殿里稍作休息再来陪你们嗨。

好的。尊贵的客人,哦,是扶苏大人。请您跟我来。

多舌乌将话传递给马王后,被两个侍从拱卫着进入偌大的宫殿内。

王殿很大,却丝毫不见奢华。当然,这也是因为王殿建于七千多年乃至更久以前,当时应该还不流行装饰什么金银宝石之类的东西。

那时节,只有吃的才是王道啊。

不过,奇怪的是王殿内连张座椅都没有。转念一想,也是,哪有马坐着的?

除此外,起居室也不多。整个空间空空荡荡的,除了几个紧关着大门的房间里不知藏着什么东西之外,别无可疑之处。

两人随着供卫,跟着多舌乌来到马王指定的房间,立时傻眼。

屋里如王殿一样毫无装饰,只有一张巨大的床,床上铺着某种毛皮。隐隐透着股子腥味。天知道七千年前什么动物有这样厚实而又丰密的毛发。

扯着笑脸向多舌乌道了声‘有劳’,关上门,两人根本不想靠近那张满是腥气的毛皮床。站在屋当间,侧耳听去,门旁定然还站着那个亚马族侍从。

呵呵,老一套。扶苏冲桑夏摇摇头,灵力缓释,确定多舌乌不在周边后。沉声说道“桑夏,先前没来及问,那把黑戟是从地下何处得来的?”

桑夏挥手一指,“那个方向。”

陨石的能量很微弱,但依然无法洞穿看到外间。不过大概的方向还是有数的,先前穿过王殿时扶苏便已经将周遭记了个清楚。

不出意外,应该就是王殿居中的高台之处。应该是马王平时与手下议事时所站的位置,因为那儿有一堵高壁直直将整座王殿分割为二。

前面是类似于人类王宫的议政朝事厅,后面则是马王的寝宫及几个紧闭大门的房间。所以,黑戟所在之处,便是马王的‘王座’之下。

“现在能感应到那处的能量吗?”

桑夏点头,“可以。那里有个结阵,很严密,结阵的正中心就是黑戟原来的位置。我在夺过黑戟的时候,结阵里的能量很汹涌。

黑戟从阵中心被拔出来之后,能量统统顺着那个阵眼往里缩,并没有消失。而是自我封存起来了。”

扶苏拧着眉头想了想,抛起‘莫见界’将两人团于其中。

悄无声息地从房门走出,只有门不是用陨石制成的。宇宙里未知的能量无法共融很正常,扶苏并没有因为无法横穿石墙而气恼。

只不过来到马王的‘王座’处就有点头痛了。

先前亚马城被封印起来,桑夏可以透过石英岩层探到地下,可眼下亚马城真身暴露,王殿内唯一豪华的就是满地的陨石。两人站在‘王座’处干瞪眼。

很快,扶苏就想到了办法。不是非得硬碰的,遁到殿外,找一处没有辅就陨石的地面遁到地下再行到这个位置不就行了?铭记确切位置之后,两人依计行事。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来到‘王座’底下,瞬身不能,所以必须在无人发现两人行踪之前将地下的神秘搞清楚。

趁着整座城池的人都沉浸在狂喜的情绪中,无人来管之时两人迅速行动起来。

马王为表自己的诚意,暂时还没有打算赤果果地监视两人,撤回多舌乌,只派了两名侍从看守。

当然,这也是因为马王心知肚明自己的城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灵力者,见多了也杀了很多。虽然这两人误打误撞开启了封印,灵力应该非同凡响,但他也并没怎么将两人放在眼里。

亚马族刚刚苏醒,对这个七千年后的世界还很陌生,不急着树敌,先看看情况再说。达空特空马王如是思。

地下无光,前行全凭灵力感知,岩层泥土被灵力一一排开。终于到地底深处。为什么知道来对地方了呢?超级科技工业

因为那股熟悉的吸附之力又再传来,扶苏无奈地收回灵力。反手释出点点星光,与先前不同了。灵力不能用,但星光能量不再装睡无觉。甚好!

光亮所到处,便见地底深处有一个三米见方的斗室。

石顶石墙石底,一如亚马城的规整。空无一物,只于正中间的地间有一圆眼,幽幽地泛着蓝白之光。

就是这玩意,先前不停吸纳着扶苏的灵力,令他无计可施。只不知那压制所有的能量去哪儿了?

去哪儿了?能去哪儿。如桑夏所说,那能量就封存于圆眼之下更深的地底。

“你在这儿,我去看看。”不容分说,桑夏抛下一句话,嗖然间化身白雾钻入圆眼探进其中。

在深深地下,外间的喧闹声一概被阻挡。因为陨石地面的阻隔,也听不到王殿内有何动静。而圆眼底下桑夏又遇到了什么,同样看不见听不着。这种两头皆茫茫的感觉很不好。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扶苏的心中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来到圆眼边缘唤了一声,“桑夏!”没有回应,这不免增加了他的忧虑。

突然一道黑光袭来,扶苏惊诧的同时迅速腾挪避开。

紧接着,头顶的石岩层落下阵阵石砾,砸在地面噼啪作响。被发现了!定是如此。

果然,眨眼的功夫,石顶彻底碎裂,赫然见到层层石阶上站着那位身姿英武的达空特空马王。

“扶苏大人?您怎么在这里?您不是在房里休息吗?”多舌乌的声音传来。

确实是质疑而不是早就发现对方后故意的拿腔作势。

这种境况里,任何借口都是不顶用的。二话不说,星光之力巨张,将碎落的石砾扬起似箭矢般射向马王。马王将黑戟抡得飞起,一一挡开了急射向面门的石砾。

咴噜噜,马王怒目圆睁瞪着扶苏,抬手黑戟划起一道黑光再次袭来。

‘乒’声顿时,黑光落到扶苏的星光之上火花四溅,像是最好的精钢互碰之后产生的效果。

石阶很宽敞,一看便知这是亚马城的地下机关。看来,这处结阵之眼马王本人是知道的。

那么,他猜的没错。这一定就是亚马族的秘密所在了。

桑夏就在圆眼里探查,他无法进入其中帮忙,只能在此处为她争取更多的时间。

打定主意后,不再与多舌乌废话。

灵树印记在此处催动不了,便只能倚仗星光之能了。亿万光亮熠燃而起,照亮整个空间。看清之后才发现,原来在王殿之下竟有如此大一座地宫。

而地宫中堆积着数不清的兵刃与铠甲令他明白,这是亚马族人的地下武器库。

看来,马王这是以为有人私闯进了他的禁地这才杀将过来的。一场误会,更也无需过多解释了。

明摆着自己两人突入地底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而且看样子,武器地宫这下的结阵洞眼马王本人是知道的。因为他已经扬蹄往圆眼处急奔去了!

届时此,圆眼中渗出缕缕蓝白色烟雾,还是这个物质,能夺取灵力的物质。

显然,马王也是害怕这东西的。气势汹汹冲过来,又转身迅速退开。

若不是有星光之能护体,想来扶苏此时也只能是上阵肉搏了。论身体机能,他就算再身手不凡武力超群也不是健壮的马王的对手啊!

扶苏蹿身落到地宫最靠近先前三米斗室的位置,转身间星光将已经轰为石砾的斗室碎石化为无数道石剑纷纷向马王刺去。

‘当当当’统统被马王的黑戟刺穿再次,霎时轰为齑粉,扬扬洒洒飘飞在武器地宫中。多舌乌早不见了踪影,通风报信本就是他力所能及之事。

对峙马王没过三个回事,上百个最精壮的亚马族战士冲进来,急促响起的马蹄声回荡在空荡地宫中尤如千军万马。

不容分说,将扶苏团团围于中心。

蓝白烟雾幽幽地从斗室残垣中飘出,有靠得最近的亚马族战士被其所袭瞬间委顿了几分气势。惊恐地纷纷向后退避,马王指挥着战士们列出阵型。

所有战士双臂左抬紧握手中黑戟,严阵以待。

之前还是尊贵的客人,一瞬间便沦为了众人消玉帛起干戈的仇敌。喜欢你如春天的熊

突地,‘嗡嗡嗡’的声音轰然响起,亚马族战士们紧张地盯着这个神秘的东方人。

没有人掉以轻心,因为这是解除封印让他们苏醒的强大灵力者。连马王此时也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对方。

‘嗡嗡嗡’…轰鸣声不断。

这是什么声音?什么声音如此恐怖?

亚马族战士们将手中的黑戟握得更紧了,摒着呼吸却仍难抵挡这奇怪的轰鸣声,有数个近扶苏最近的半人马表情痛苦地扭曲着。

万道星光从扶苏身中陡然升起,嗡!一道红光从星光中蹿出,来不及看清之下,便将最近于扶苏身边的一圈亚马族战士透体刺穿,倒下一片。

太阿!噌,一声,稳稳落入扶苏高擎的左手。指尖所触红光熠熠不可挡。

两千年,久违了,太阿剑!

亚马族战士从未像此时这般恐惧过。他们是骁勇无敌的勇士,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战力。没有哪个种族能战胜他们。没有。

没有?不。有的。只是你们沉睡得太久,已经不了解这个世界了。

马王挥舞着手中的巨大黑戟向扶苏冲去。一寸长一寸强,对阵中长戟向来是有优势的,但他错了。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东方古国,什么是人类的智慧,更不知道这柄经由人族名师所制的剑是为何物。他没见过,但他马上就能见到了。

屠我辈者,我屠之!这便是扶苏在得知亚马族人意欲攻打人类城池时下的决定。

他早就做好了打算,如果没办法重新将这个秘族封印,那,就只能尽皆屠之了。

是的,他一直是个仁慈而善良的人。但是,桑夏说过,他不是弱者。不是只知一味善良而不懂反击的弱者。

他不是。所以,如果非得拿起屠刀,他也不介意成为那个刽子手。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一时的慈悲便会为这个相对和平的天下带来灾难。

在浩劫之前先来一群杀坯,是何等的恶心场面,他不能想象。不能想象,那就将一切扼杀于发生之前吧!

太阿!帝父之剑。

当他回到世间第一件事便是寻找父亲的陵寝。他找到了,但是父亲早已化为枯骨,只有这柄名为太阿的剑还不朽地伫立着。离开陵寝之时,他将太阿化灵深藏于魂境之中。仅作为一份思念啊。

没成想,如今,太阿剑竟自觉飞离魂境,来到他手中。

很好!我即要杀生,感谢帝父赐我神机!

心中默念着,举起太阿剑迎上达空特空马王的巨戟。

身姿飘逸地避开戟锋,错过马王身侧,太阿剑在空气里划出一股灼热之浪杀意决决刺向马王长长的后躯。

马王大惊,极尽灵活地侧身躲开,太阿剑落了空,但剑气扬起的热浪却将他的马躯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洒了一地。

‘咴…’声四起,一众亚马族战士见王被刺,纷纷抬蹄赶来。

星光之能紧紧护着扶苏周身,看上去就像一件披在他身上的星尘纱衣般。

亚马族战士舞着蕴含灵力的百多十把黑戟还是硬生生将星尘纱衣撕开了口子,马王觑见此机,飞身上来抬戟急刺。

‘当’,被飞掠四里的太阿急速挡住。

扶苏抬手掐往两个战士的咽喉,叫杀声中连颈骨断裂的喀嚓声都听不见,两人就倒地气绝身亡了。

越来越多的亚马族战士从外涌入地宫,随处可见的兵刃信手拈来便冲向杀阵中。就像在面对长城壁垒时杀红了眼的匈奴人,不顾一切向死亡冲去。

就算再坚固的长城都曾被疯狂的匈奴人推倒过,更遑论此刻仅有星尘纱衣的扶苏。

站在杀阵之中,被无数双狠厉的眼睛怒视着。扶苏双手握持太阿剑,曲身马步横立,不露一丝惧意。

来吧,既然要杀,那就,杀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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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地宫恶战,太阿化龙

地宫中,星光纷落,一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扶苏收起所有光源,只将星光之能护于自己周身,隐去光芒为的就是更好的杀戮。

没错!一片黑暗中的王殿地宫瞬间成为他的主场。这不再是被围攻的僵持,而是杀戮!

无数声音响起,有被利刃刺穿身体发出的‘扑哧’声,有临死前的哀嚎,有受伤后发出的痛苦惨叫,还有杂乱的叫骂声…

之于高大的亚马族人来说,黑暗便如同死神降临般的恐怖。

因为他们不能胡乱出手,身边大多是同族兄弟。而扶苏就是那个黑暗中的死神,来不及分辨太阿剑身隐隐泛着的红光,便又蹿去了另一个方向。

黑暗中,所有生灵皆可屠。扶苏灵巧地穿行于满地半人马战士的地宫,太阿剑疯狂收割着生命。

马王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火把亮起,一束、两束、无数束。熊熊火光将整个地宫重新照亮,遍地鲜血与倒地的半人马战士尸体。

可是,敌人呢?那个敌人在哪里?

正当他四处搜寻扶苏身影之时,一道红光急速从头顶掠来。

扶苏攀附在地宫高墙之上一处凸起的石块上,心念一动,太阿剑快速向马王飞刺而去。

来不及躲避,太阿剑的红光势不可挡,一个半人马战士被马王灵力勾住替他顶住了这一击。战士颓软的身躯失去了生机,被无恨地抛弃在巨蹄之下。

没有谁质疑马王无情的手法,反而团团将马王围于当间紧紧护着。

紧接着无数道黑戟向扶苏轰砸去,他灵巧地掠身飞离石块。轰,石墙上钉着数把黑戟,转瞬间又再抽离飞回到亚马族战士们手中。

跳落至另一处的扶苏拧眉凝视眼下密密麻麻,数不胜数的沙漠军团。

这样的战力,这样悍不畏死的种族,若放任他们去往人类世界。必然是一场劫难。除非人族动用究极核武器,不然一般的炮弹跟本不可能将这些杀材杀绝。

两军对仗,扶苏怕过谁?就算当年最凶悍的匈奴勇士,他也斩杀过不少。彼时,他还只是肉身凡躯的公子扶苏。而现在,他是帝柏树魂、是星光之力护体的灵力者。

当然,眼前高大健硕的亚马族战士也并非匈奴人所能堪比。

实力拔升,同样的,对手也不是能任由他索取性命的。亚马族战士死伤不少,尸体很快被后来的战士拖离战场。伤者亦自觉退离。

黑戟不断轰向扶苏,来不及反手出击,一味躲闪、腾挪、跳跃。种族间的差异就是如此,灵力此时不可用,而星光之能更多的是防御攻能。

扶苏尝试过用星光攻击,但效果甚微。亚马族人一旦进入备战状况,身体周围便有一层看不见的结界护持着。

星光之能也仅是破开那层护界,便不再有何作为。这大概就是最早遇到老少人马时,可以瞬间隐遁无形的能力吧。

来不及去思考这些,扶苏快速地在石墙上奔跑跳跃着,就像武侠电影中轻功高绝的刺客一般。

就像巨眼石圈的形状一般,亚马族战士里十层外十层地拥挤着马王于核心之中。

黑戟突地停止抛砸攻击,数不清的战士们,长身直立,昂首双手紧握黑戟于胸前,黝黑的灵力之光从黑戟中冒出,迅速将整个区域封在黑色灵力之下,看上去黑压压一片,分不清谁是谁。

蓝白色烟雾物质正贪婪地游向黑色灵光处,就像是苍蝇见了肉一般。

但人马战士们并不畏惧。此时蓝白物质攫取的灵力非一个人或几个人的,而是所有人灵力凝结汇聚于一处形成的护盾。一时间不可能被吞没,因此也就没有哪个战士支撑不住倒下。战阵看来已成,扶苏静静地思考着对策。

太阿剑的红光狠狠刺向黑盾,噹的一声巨响,巨大的黑盾上只微微泛开一波类似于水波的微漾。

扶苏看向轰为齑粉的斗室处,那个圆眼已经被覆盖了,虽然他能分辨出圆眼所在的位置,但已经看不清了。

巨大的黑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拔升,拔升,很快便来到了扶苏脚下。星尘纱衣在接触到黑光之时发出滋滋的声音。

杀招,这一定是亚马族人的杀招!

扶苏分析过星尘纱衣的能量,非常坚固,一般灵力根本不可能是它的对手。先前的战士们不停用黑戟击刺也才撕出小小的缺口而已。但显然,众志成诚并非虚言。集上千名亚马族战士灵力的黑盾大有吞燃星尘纱衣之威。

往下是不可能的,整个地宫除了斗室区域内,其余全被黑色盾形灵力覆盖了。

扶苏只能不停向上跳跃,黑盾在身后紧追不舍。只要再过一会儿,便是末路。顶上是坚硬的石壁,石壁之外是陨石铸就的王殿地面。

情势越来越不利,扶苏眯着眼。转身急速向斗室处掠去。

黑色盾形灵力在低下迅速扩张,不惜被蓝白烟雾吞噬也要将他拦在半空中,截杀!

只要到达已经被蓝白烟雾盘绕的区域,就还有一线可搏之机。不然,真的可能会死。扶苏不敢轻视这黑色盾形灵力,心念一动,瞬身…

可怕的是,一道更为强大的黑光袭来,直直将隐去一半身影的扶苏钉在墙上。马王的巨大黑戟刺穿了扶苏的左肩胛,黑戟上的灵力竟然有令他无法再瞬身的强大制约之能。

这不对。无论什么样的灵力,都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

当年在狐族雪国,不也一样打不过老狐狸,可是打不过跑还是能跑的。可眼下,显然瞬身是做不到的了!

来不及惊愕,黑盾灵力再次卷着石砂袭来。

巨大的马王黑戟,足有碗口粗。运起星光之能,奋力将身体从石壁上拔离。瞬间,鲜血从肩头喷涌而出。洒落在黑色灵力之上,化成缕缕血色烟雾。

不愧是沙漠军团啊!以个人抵抗军伍阵形,显然落于下风了。

而且,这些半人马的杀手锏竟是来自亿万年的沙漠热能。这种灼烧的感觉完全不亚于深洋底爆发的熔浆之威。

星光之能瞬间集聚于脚底,咚,无处可躲,扶苏曲身跃至黑盾之上,发出一声巨响带起层层波动光晕。

马王抬手召回巨大的黑戟,再次向扶苏飞射来。

当,太阿强横地挡在半空中,丝毫不逊色于黑戟之能。

剑身上古意盎然的纹路快速游动起来,腾空幻化出一尾红色蟠龙。张着一又猩红的瞳,爪上布着星光织就的龙鳞,狰狞地向黑盾撞去。

咚咚的闷击声回落于地宫之中。马王运着黑戟与扶苏缠斗于空中,彼此,谁都没能觑着机会作出致命一击。扶苏腾空跃起,一脚踏于红色蟠龙身上,有血滴落在龙身躯上。

一声苍茫而恐怖的龙吟声响起,蟠龙似是怒了,无视被撞击得剥落的龙鳞,再次发力向黑盾冲去。

黑盾现出一道裂痕,红龙前爪奋力扒住裂纹,扶苏迅速跃入战阵之中,星尘纱衣再次扬起。他准备好了,做最后一搏。

马王冷静地指挥着战阵,最核心区域的战士收起黑戟向扶苏突袭,其余战士则仍保持原来的姿势,凝结灵力对抗红龙。

一旦这只可怕的灵力生物突进战阵,对亚马族来说就大事不妙了。

太阿化龙。再无兵器可用,灵力自封于魂境也无法使用。星光之能仅是最好的防御。迅速地对自身战力与情况作出了分析,扶苏决定,直接肉搏。

不,还有一件兵器可使。虽然暮刃本身除了与亡者界共鸣之外别无特殊用途,但此时廖胜于无。扶苏握着暮刃柄部,刃尖向外朝下,一阵突进猛刺,所到之处,不少亚马族战士倒地。

训练有素的沙漠军团,并没有看到同族死去而惊惧。马蹄乱起,黑戟狂刺。

高大有高大的好处,小巧有小巧的灵动。身高近一米八五的扶苏在一群亚马族精壮战士面前竟然也体会到了这种妙处。闪转缩挪,从马腹处滑过,抬手,暮刃便将之开膛破肚。

痛苦闷哼的声音淹没在纷乱的战斗中,亚马族战士们举戟在地面上狂刺,没人去顾得上同族的伤势,甚至有马蹄踏过同胸肉身追袭扶苏。

战场上,人命不值钱。

远古以前的种族就更为蛮横了。虽然,亚马族生活在七千年前的世界里,但他们却并不似当时的人族那般未开化。相反,从他们的战阵、战斗姿态可以看得出来,是极具灵性且颇有战术。

再灵巧也架不住群起而攻之,乱蹄纷踏,巨大的能力击在星尘纱衣上。

扶苏闷哼了一声,喀嚓,纱衣现出一道裂痕。苦战!如果再继续下去,纱衣势必挡不住。

果然是这样。马王已经发现了这个破绽,迅速来到扶苏身边,举戟狠狠捅向那处裂痕。

扶苏正与围着他的几十个亚马族战士抗衡,星光缠绕住无数把刺向他的黑戟,一手运着暮刃突飞横刺。马王的巨大黑戟袭来,当他感知到这个威胁时,为时已晚。

巨大黑戟穿过裂痕,刺进他后背腰侧,只一瞬便感觉到了极大的疼痛感。

啪。黑戟头上的尖刃在没入扶苏后背腰侧处一寸光景,便被一只手抓住了。巨大的力量横空被截!

抽离。扶苏能感觉到威胁瞬间脱身而出,来不及回头看,也不用回头看。他的唇畔隐现一丝笑意。她来了!桑夏侧身站在扶苏背后,强而有力地抓住黑戟,双臂发力将黑戟夺到手中。

当!一声巨响。黑戟被她砸在地面上,瞬间,围在两人身旁的一群亚马族战士被轰飞向后倒去。强壮的身姿压向身后同族,一时间,战阵微乱。

桑夏抬头透过黑盾灵力,看到正与亚马族人凝结的灵力对峙的红龙,双眉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一霎间,桑夏便来到扶苏身边,与他背靠着背。

“你怎么样了,还行吗?”

“没事,小伤罢了。当心!”

‘当’的一声,扶苏转身到桑夏这边,将一柄投掷过来的戟击飞。

桑夏看着他身上的伤口,两眼微微眯眼,脸色不善地扫视了亚马族人一眼。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又没受伤,不用你来挡。”

“你不能受伤,我也不会允许你受伤。”

桑夏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她微微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出口却变成了,“都伤成这样了,还得瑟。”

“你…”

话音未落,亚马族战士微乱的阵型迅速归置。受伤的被换掉了,新来的一波战士奋喊着向两人冲来。

现实的战斗根本不可能像影视作品中那样,边打着架还能边悠哉地聊着天。那是对于正义的幻想。

也许大多数现代人都没有经历过战争,战阵中,所谓的反派怎么可能让你们在那打情骂俏地叙话呢?!

太天真了!难道敌人的智商真的有那么低吗?不可能的。他们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将对方拿下。扶苏是这么想的,马王也是。

马王抬手想要召回自己的巨大黑戟,却发现自己的兵器竟不听使唤了。

马王疑惑又愤怒地看着那个女孩,随手抽走了身边护卫的兵器暂时顶着用。

举起长戟,呱啦咴噜一声喝,攻势更猛烈了几分。

白雾出,将两人团于其中,桑夏神色无比严峻地看着扶苏,“撑着点儿。马上就结束了。”

话音落,留下白雾护着扶苏,人却不见了踪影。

红蟠龙终于撕开了黑盾,龙爪上隐隐而见无数道深深的刮痕伤口迸裂处不断溢出红光。在扶苏看来,这就好像是它的血液一般。

当红蟠龙加入战阵之后,阵势一时间呈现出一边倒的苗头。

亚马族战士被龙爪挥来挥去,三两下就死伤了一片。

马王恶狠狠地盘走于扶苏周边,妄图让手下战士用人头堆出机会,然后一击拿下。

不断有新的亚马族战士,自宫殿外冲进地宫拖走死去的同族尸体,补充进战阵中。

一场恶战进入了白化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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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 扶苏,吾儿

密密麻麻的亚马族战士,就像是永远都杀不完似的。

他们也没有恐惧,虽然在见到红蟠龙的第一时间都有些惊愕,但很快便恢复到了战斗状态。

生活在远古以前的秘族,想来见识并不低于扶苏。看样子,作为首领的达空特空马王有可能是见过龙这种生物的。

因为当红龙撕开黑盾,蓝白色烟雾蔓延到战阵中时,他并没有现出一丝慌乱,只是冷静地指挥着一排战士凝结出黑色护盾,没有先前铺天盖地的势头,只将将挡住烟雾继续游来吞噬其余正在作战者的灵力而已。

无数战士,无数把黑戟刺向红龙,大部分落了空,也有几支没入了龙身。

红龙没有发出一声响动,扶苏奋力抵去一波袭来的黑戟,跳到红龙身上,桑夏的白雾如影随行跟着他。

莫名的,当扶苏看到龙身上扎着的几十把黑戟时,心口隐隐作疼!

不是思考这情绪从何而来的时候。因为,马王已经踏蹄而来,近到眼前了。失去了巨大黑戟,只拿了普通兵卒的武器令他的战力大打折扣。

但这并不妨碍他本身强大的灵力发挥。运起道道灵力附于黑戟之上,裹挟着强大的力量,没有风,若有风的话,足可称得上是破风之势。

但他攻击的对象却并不是龙身上的扶苏,而是红龙。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红龙也吃了马王的奋力一击之后,只痛苦地扭动着庞大的身姿将接近扶苏的亚马族战士扫飞开去。

它在极力地保护着他!扶苏很清楚这一点,心底的隐痛更为剧烈。

这种疼,就像是骨血中某种东西被触到了的感觉。

扶苏跳下龙身,挡在马王面前,持刃横立。

用最后仅余的星光之力凝结出纱衣后,狂放地向马王冲去。

他似乎有些不太冷静了。事实上,如果他一直躲在龙身上反而是安全的。

有它护卫,又有桑夏留下的白雾作盾,只需要熬着等待即可。她说了,很快结束。

但是,他等不了。下意识地,便不忍心再让红龙受一丝伤害。因为某个瞬间,他似乎感应到了红龙与自己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血脉之连。

马王惊得怒目圆睁,嗖,召回那杆插在红龙身躯上的黑戟。

迅速挡住扶苏的奋力一刺,但是,他慢了。

只见扶苏突然错过身,从他眼前消失了。继而很快反应过来,敌人就在自己腹部。惊得扬蹄腾空而起。

扶苏猜的没错,马腹果然是亚马族人的弱点。

虽未得手,但暮刃还是在马王的腹部拉出了一条口子。鲜血淋了一身,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沐血的恶鬼一般,可怖、狰狞。

连番的恶战,扶苏一刻不停歇,体力再旺盛也还是现出了力乏的迹象。马王的护卫迅速将主子围在当间,紧紧护住。马王疼得马蹄乱蹬,嘶叫连连。

不惧死亡的战士们再次扑向扶苏。此时,地宫中突然传来虫蚁振翅的声音。

不是一只巨大的虫子,而是一群。

黑压压一片自地宫外飞来,瞬间盖在了扶苏头顶。几个女性亚马人被护卫团团围住,双臂高擎,像是在操控那些虫蚁。

当黑压压的虫蚁向扶苏袭来之时,他清淅地听到了星尘纱衣被吞噬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像蚕食之声,又夹杂着咯吱咯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恶心声音。

红龙摆动着身躯,抬爪挥尾扫开一片又一片的亚马族战士,扑向扶苏,将他护在自己身下。

也许是痛极了,灵力被无限蚕食,红龙开始委顿。

猩红的眼睛也失去了光芒,一声龙吟声响起,强大的灵力随着声音传开将周边的兵卒震飞砸向四周的石壁上。

这是它最后的力量了。扶苏感应到了,它正在迅速地委顿。扶苏的心揪地痛起来,大喊一声从龙躯之下钻出来,向正在操控虫蚁的女性亚马人冲去。

挡我者死!护卫着的战士在怒气之下纷纷被刺倒在地,只电光火石之间便杀翻了三个女性亚马人。相对的被她们操控的虫蚁瞬间落下,失去战斗能力。

正欲再接着砍杀,马王赶来横戟相刺,两人又再扭到于一处。

红龙不堪虫蚁之啃噬,彻底地失去了战力。这些小小的生灵在灵力的驱使之下,竟有这般能量,沙漠之地越小的生物越是可怕。果然是这样!

听说过行军蚁,但没见过。也不知那些虫蚁是不是那种以噬骨啃遍一切闻名天下的恶心生灵。

马王的力量非常之大,两人战得不可开交,周遭的战士一时间也无法凑上前去帮手。

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暮刃实在太短了,短的只有一臂,只能靠得非常近方可行突刺之效,不然连挡住黑戟都难。

如此想着,扶苏将星光之力从周身撤去全都凝聚于脚底,瞬间滑到马王身侧。

达空特空马王一个扭头,跳开长身,低头便向扶苏撞去。

巨长的犄角防不胜防,差点刺穿扶苏的头颅。反应迅速地曲膝,身子向后半仰着滑过以避开又长又庞大的犄角,帽檐被勾住一角,兜在了马王的尖角上。

继而,周围所有的亚马族战士黑戟、犄角,以及半空中的虫蚁如潮水般向最中心的扶苏袭来…

红龙无力地半睁着眼看向扶苏,张了张硕大的龙嘴却再也无力发出气势强大的龙吟之声。

上下左右,无一路可逃离。避无可避,星光之力也枯尽了。扶苏拧着眉,弯身欲向马王突去。就算要死,黄泉路得带上你!

以最后的力量奋起突进,在马王惊愕的瞳孔里扶苏看到了自己的面容,那样明亮那样决绝!

这一击必中!扶苏有这个信心。

因为马王本就受了伤,而且显然已经觉得胜券在握,周边的护卫也都向扶苏冲去。此时他选择逆流而上反杀突杀,一定可以收割马王的生命于刃下。

马王健壮宽大的身姿近在眼前,暮刃的寒芒已经在马王的瞳孔里倒映出了死亡之光。

然而,却扑了空!

这不可能。不。扶苏惊愕了,但很快便发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马王消失在刃前,转头地宫空空如野,所有一切都消失了。只留下自己和奄奄一息的红龙。

桑夏!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成功了!

扶苏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艰难地扭转身向红龙走去。是的,成功了。所有一切都消失了。

地宫的顶部开始逐渐褪去,绽露出外间的景象。朦朦胧胧的天色,并不十分昏暗,像是即将要迎来那轮红日。

从顶至底,不出片刻,整座地宫随着消失的亚马族人,一并在青灰色天空之下遁去踪迹。

原来,那个圆眼就在最初两人来到撒哈拉之眼核心石圈最中间的位置。

所谓地宫也是建立王宫殿之下而实质上还是处于石圈之上的。斗室看来便是用来保存圆眼的所在。

得出这个结论之时,扶苏已经走到了红龙身边。伸手摸在硕大的龙头上,只能看到一侧的龙眼。眨了眨,一缕红色灵光像似泪水一般从红龙眼中溢出。

蓝白烟雾也消失了,圆眼中,溢出缕缕黑线,不一会儿的功夫,桑夏出现在他眼前。

看了眼扶苏身上多处伤痕,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不发一言,白雾听随召唤敷于犹在渗着血的伤处。只觉得一阵沁凉,瞬间便感觉到伤口正在迅速愈合。

亚马族,这个可怕的秘族,终于被再次封印了。但愿,再也不要重现人间!

红龙的眼睛似乎在打量桑夏,扭动着粗壮的脖子,却再也无法动弹。收回目光又再看了扶苏一眼,霎时间,红光大作,红龙消失的瞬间,一个苍茫的声音响起。

扶苏,吾儿!

“父亲?父亲!”

扶苏傻傻地站在原地,抬头看红光消失的方向,一柄剑落下来,直直插入身前的石岩地面。嗡的一声,剑意瞬收。

父亲?!!是父亲的声音。是的,是父亲的声音啊!扶苏呆愣着久久回不过心神。

两千多年了,但这个声音他不会听错的。永远都记得。这必然是父亲的声音无疑啊。

“父亲!!!”

空旷的漠野里响起扶苏的呼唤,回荡在空中久久不曾散去。

桑夏走向前,将太阿剑从石岩地面上拔出,交到扶苏手中,然后定定地看向他,等着他收回心神。

看着手中的太阿剑,扶苏感应到其中那股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气息不见了。也许,这是帝父最后的一丝残念吧。

也许…他想不明白。也不用明白。因为他知道了一个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

帝父交没有放弃过他。虽然一直以来不肯承认自己与父亲之间的龃龉,一直都觉得是父亲不愿意再看到他才将他发配到边塞去镇守。

原来,父亲并不像他想的那样。

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啊!

两行泪水落下,东方红日跳出沙海照耀漠野…

久久之后,“扶苏”桑夏突然拉住他的手,指了指头顶的天空,“你看。”

天空中流云翻滚,凝聚成红龙的身姿,像似在天际遨游,时而转头看向地面的两人。

扶苏凝望着变幻着身姿的云龙,唇畔缓缓绽出一抹笑意。

长出一气,说出了在生时不曾说出口,在死后亦只在念想中挣扎的一句话,“父亲,扶苏很想念您!”

两千年的不甘与自怨自艾,在这一刻消失了。

是与父亲的和解,更是与自己的和解。魂灵深处升华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旷达感,豁然开朗大意如此!

心神收回,扶苏对桑夏笑了笑,“谢谢!”

他怎么会不知道那云龙是她变幻出来的。父亲那一丝残念已经消失了,太阿也恢复成了一柄剑。

将之化灵收回魂境,灵力汩汩渗透于身体的每一处脉络,修补着恶战之后的损伤与疲乏。

桑夏也笑了笑,“谢什么?我这是美女救狗熊,记着哦,你可欠我一条命。”

扶苏仍旧笑着,“我的命,本就是你的。”

桑夏眨着眼定定看向他,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小嘴又再咽下。他知道这或许就是她安慰人的方式吧。一如既往的不正经,早就习惯了,而且此时他也觉得这样说话挺有趣。

突然想起了什么,盯着桑夏看了又看,只将这不正经的人也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看什么呢?我脸上有花?”

“你在地底下有没有受伤?”扶苏关切地说道。

桑夏摇摇头,“没有啊。”张开手转了一圈,表示自己哪儿哪儿都好着。

“那柄黑戟应该就是封印结阵用的吧。”扶苏推测,不然桑夏不会夺了黑戟就跑,还说什么‘很快就结束了’,应该是在底下查探到了重新封印的法子。

桑夏点点头,继续手中一亮,一杆锃亮的青铜柱状物体现出,“那柄黑戟里原来藏着这个,我把黑戟钉入结阵阵眼中后,这个东西就出现了。”

扶苏大惊边看着青铜杆子边问,“那你将此物带离结阵会不会有何影响,万一那些半人马又再苏醒…”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桑夏摆手道:“不会的,放心吧。这玩意我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但它自己就蹿到我身体里了。可不是我要抢的啊!”

两人盯着青铜杆子看了又看,灵力探了又探,毫无反应,看上去就是一支青铜铸成的长竿而已。

扶苏盯着青铜竿子,左右就是朴无实无华连花纹都没有的光面竿子啊。

掂在手中份量倒是很重,若不是有灵力在身寻常人根本不可能举得动。

所以,看上去是青铜实质上并不是。铜的密度没有这么高,不可能仅一手可握的直径、一人半高的长度就能达到这种重量。

桑夏在一旁见他出了神地研究这支竿子,久久之后忍不住了,取出一箱矿泉水。一一打开摆在石岩地面上,说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实在太脏了,先洗洗吧。”

扶苏这才反应过来,一轮恶战之后满头满身尽是亚马族战士的血渍、以及他自己的。

一身血污,清洁作训服是不可能的了,简单地洗了头发、脸和双手。

桑夏又用白雾掠起将所以空了的瓶子和纸箱一一收起,抬头看着天空,两眼眯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搂了搂湿润的头发,将杵在一旁的竿子扛在肩上,扶苏指了指远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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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 灭息界

看在盯着那只青铜似的长竿看得出了神的桑夏,这才收回眼神,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两人瞬间出离巨眼石圈来到外围最高处的沙丘之上。

踏黄沙前行,一路无言。身后的沙地上留下两串脚印。

“你怎么不问我在地下遇到了什么?”也不知走了多久,桑夏率先打破沉默。

扶苏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微微一笑“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的。”

地宫恶战,费时颇长。

扶苏身陷于强大的亚马族战中了,灵力被遏制自封于魂境,仅凭前世积累下的杀敌手法与星光之能艰险非常。这些桑夏并不是不知道。

所以,她若不是在地底下遇到了难缠的事情,必然不可能丢下他一个人独战强横的沙漠军团。

桑夏看着扶苏,银灰色的短发在一片黄沙之上尤为惹眼。

银发之下的面容却比以往任何时候看上去都温柔一些。全然没有刚刚经历一场恶战的狼狈,相反地,竟是出奇的英挺。

或许,是心境变了。但是桑夏并不知道这一点,只觉得此时的扶苏,看上去是个很值得依靠的对象。

在她眼里,他一直是个生活于优渥环境里的闲人。平时吃饱没事干就躲在那个偌大的书房里,也不知道那些写着密密麻麻的字的书本有什么好看的。

人有许多面,但关于这一点,她的生活阅历与心境还没有达到这个认知程度。

人,终归是要经历过战火沐了血之后,才会显现出其真实的气魄。他没有让她失望啊。

她突然很是奇怪,为何自己会有这种突兀的想法。

评判他的作战能力,审视他在面对生死时的取舍,她就像一个久经战场的武士,受不了他平时文绉绉的样子,却是欣赏极了他在对战武力值高出许多的沙漠军团时,展现出的不惧与冷静。

为何会有客观奇怪的念头呢?她歪着脑袋看着扶苏,心底自问着。

扶苏被她看着,也不避开视线,直直迎上去。就像曾经无数次的凝视。

只不过,彼时的那个桑夏眼神中尽是倾慕与敬佩,偶尔有些俏皮的挑逗意味,或是柔情万种或是浓浓爱恋。

但在这个桑夏的眼神中,更多的是探究,是疑惑、思考与某种奇怪的更深层的意味。

“我会告诉你的。但现在不是时候。”桑夏沉声静静说。

扶苏点头没有想要探究她所思所想的意图,“只要你平安就好。”

“你想要平安的那个人,并不是我。我知道。我平不平安,其实在你心里,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又是一阵沉默,桑夏背过身。

扶苏听不到她的心声,此时连那张本就极少有表情的面容都看不到,便完全不知道这时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扶苏。”

“嗯?”

…他没有急着走到她面前去,只在背后轻轻地应了声。

心中猜想,在地宫之下她一定遇到了什么。

一定是这样,并且,所遇到的事物对她造成了某种影响。他当然想了解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但也很清楚,她若不愿说自己问了也是白问。

“其实你大可不必关心我。”桑夏站在沙丘顶上抬着头,从背后看上去身影有些渺小。

不知为何,这一幕让扶苏产生一种孤寂感。

她就一个人站在蓝天黄沙之间,孤零零地语气清冷地说着,“你们想让她回来。其实我也想。

也许你不相信,我一点儿都不在乎能不能到人世走一遭。

不过。来都来了,我也没有办法。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都没有来过。

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任何人。你们过你们的,我就在封禁里陪着她活等着她死。

等她死了,也许我就自由了。也许我也一样死了。谁知道呢。

我到底是谁?我不知道。我到底算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其实,挺麻烦的。应该是我不够聪明,所以想不明白吧。所以,我也懒得去想了。

总之,我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对于你们对于那些陌生人来说,都不重要。

而我自己也觉得,其实存不存在真的不重要。

但愿,你,你们,能得偿所愿。”

扶苏看着她的身影,一字一句地消化着她所说的内容。

听上去像是碎碎念的毫无意义的说话,但扶苏的心突地一惊,总觉得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

润庐众人的心意,他当然清楚。大家都与他一样,盼着原来的小桑夏回归本体。但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是发自真心的。

这个念头,令扶苏的心又是蓦地一惊。

的确,不知何时起,他已经不再像刚开始时那般排斥这个桑夏了。

在连日来的奔波中,他几乎已经将她与‘她’看作为同一个人,完整的一个人。而没有分身与本体之别。

“或许,并不如你想的那般。你也好,她也罢,你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只不过是因神魂为分割为二,才会有些不同。”

“就像你说的,分割为二,那就是两个人。你也说了不同。我不是她,她也不是我。你莫要因为这具躯体而搞混了。”

扶苏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走吧。你想要的灭息界,我带你去!”

桑夏话音落下,扶苏双眸一凛,便感觉到扛在肩头的竿子突然消失了重量。

长竿直飞,划风掠沙向前方的天空急射而去。竿子瞬间没入无形,凭空卷起一股风雪。

漠野黄沙之上,冰晶雪白漫天飘飞,像乌云龙卷一般扭动着陀螺似的姿态从远处缓缓向两人靠近。

桑夏站在沙丘上望了一眼那雪龙卷,转头看向扶苏,“准备好了吗?”

莫名地,扶苏心中升起一种紧张感。

对阵亚马族战士时都不曾有半分迟疑,但没来由的,她的一句问话却让他在心中有些犹豫了。

不容分说,这次没有金光灵力闪过。

而是桑夏的白雾将两人团围于其中向雪龙卷蹿去。刹那间,在白雾与风雪融为一体之时,漠野上空万年不遇的雪舞化为乌有。就似,从来未曾发生过一般。

从白雾中走出,却是漫无边际的白。并不刺眼,而是苍茫的半明半暗。

风,不断地有像千万把刀子的风呼啸着从身边吹过。凛冽地划破身上的衣服,甚至在扶苏左边耳侧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顿时,魂境内灵力大作紧紧将他护于其中。

风太大了,大得无法睁开眼睛。直到升起灵力护盾之后,他才能隐约看清眼前的景象。

能见度最多五米,这样糟糕的可视范围别说是分辨方向,就是同伴的身影也看不见。

“桑夏!桑夏!”紧皱着眉,扶苏四下里张望着,看不清。只能释出灵力去寻找,然而无果。

也没有任何声音,耳边能听到的除了呼呼狂风与簌簌飞雪之外,再无其它!

顶着狂风走了一阵,织密的灵力护盾之内,仍能感受到外间强大的力量。

在这个号称阴差都害怕的亡者结界中,扶苏举步维艰,一步一寸地挪动了会儿。

逆风行路难,于是转换了方向,却没想到了,无论他如何改变方向都永远处于逆风状态。

灭息界,果然名不虚传。

狂烈的暴风雪似乎已经吹拂了亿万年没有停歇过,天空一片苍茫不分彼此。当扶苏仔细看脚下的地面时,却发现那并不是真正的积雪。

而是一种白色的沙砾,并且,是一种有着某种异常能量波动的沙砾。

天空中朦朦胧胧似乎有一轮光晕,无论他怎么走,无论换去哪个方向,那光晕一直在眼前风雪漫天的半空中缀着。不高不低不远不近。

也许那原本是极其明亮的吧,只是因为风雪太大才令它如此模糊不清。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只觉得魂境内的灵力正一点一滴地消逝。当魂境内的参天巨树开始熠熠生辉之时,扶苏知道,已经开始进入耗费原神之力的阶段了。

两千年来,唯一一次达到这个程度的,还是那次的唤潮宫之行。帮助当时的鲛人王敖尔退海啸护人类城池,然而那是面对深海之怒滔天巨浪啊。

眼下却只是举步维难罢了,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将灵力消耗到了这个程度。可怕!

扶苏的脑海里只有这两个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待原神之力耗竭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埋身灭息界!

这也是他曾设想过有可能发生的后果,只是他此时更担心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桑夏。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明明是两人一道进入结界的,但却遍寻不到她的气息。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扶苏竟然感觉到风雪小了一些。如果是真实的,也非常短暂,只一闪而过,风雪又再次狂烈起来。

万年的帝柏原神之力以超出预计的迅速被消耗。魂境中立于虚无天地中的参天巨树,不停地有叶片飘落,没入树下与天同色的湖面消失无踪。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当帝柏原神之树最外围的枝丫全都脱落殆尽之时,风雪明显地弱去了。

天空中那轮隐隐作亮的光晕渐渐清淅起来,不过扶苏仍是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风雪弱去之后,视野也随之开阔了一些,远远望去苍茫天地间影绰绰似有一抹黑影。

“桑夏…”声音在空旷的虚无间回荡了会儿便被风雪掩去了。

没有回应。除了风雪之声,仍旧没有别的声音响起。扶苏感觉到一种无力的绝望。

这很奇怪。他本身并不是一个容易有情绪波动之人,虽然他很感性,但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直以来他都能很好地将自己的心绪调整到波澜不惊的状态。

除了那次因为桑夏身死心神俱灭的哀恸之外,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感觉到绝望了。

但此时这种清淅的、无力的绝望之感,从头到脚渗透在心灵的每一处感知之中。扶苏停下脚步,仰望着天空。

仔细地感受着这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并不是他自己真的绝望了,而是被动地被抹去了希望。

某种潜移默化的能量正在吞噬他心中对生的向往,遥远的前方似有一只死亡之手在向他挥舞着。

召唤他一步一步踏入毫无生机的地狱,去往没有任何念想的空无之中。

灭息,灭息。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首先抹去对生的渴望,对未来的憧憬。就好像有个声音在心里轻轻地说着:放弃吧,放弃吧!就留在这里吧,永远地,留在这里。

那个声音有着十足的蛊惑力,令人不由自主服从它跟随它,自觉地放下心中对生的念想。

甚至于,对前尘往事,对所有美好的、眷恋的一切,统统抹去。

似乎曾经走过的路,遇到的人与所有事,都化作了这漫天的沙砾一般,随风飞舞渐去渐远。

当扶苏感觉到这个可怕的事实之后,竟一时发现自己有些想不起来某些人某些事了。而更多关于以往的记忆都是一片模糊的,他隐约还能看到几张面目不清的容颜,却完全想不起来那是谁。

只是隐约记得有些人在自己生命里出现过,可是那些人是谁?他们长的是何模样?

记忆在流逝吗?啊,定然是如此。

扶苏极力镇定心神,在灵力护盾中化灵入魂境。

他必须在彻底遗忘一切之前清醒过来,不然,就真的,出不去了。

再也出不去了!

必须得离开这里,因为他还记得,他到这儿来有很重要的事情。非常重要!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她叫桑夏。

非常重要,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他要找到她,或者,被她找到。

风雪仅弱去了一小会儿,天空中那轮光晕转换了色彩。

由原来的赤白变成了幽幽透着灰暗的浅蓝之光,地面上的白色沙砾随风起舞,纷纷扬扬被光晕吸去。

就像一张在天空中张开的怪兽之嘴,毫无节制地吞食着一切。

随沙砾被吸入的还有扶苏的灵力护盾,缕缕金光不受控制地缓缓向半空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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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章 我会找到你!

亡者世界,人们称之为,冥界。

这里没有神话传说中的阎罗王,没有勾人舌卷人心肝的酷刑,也没有刀山火海、油锅血池。却有着比这些更可怕的存在。

亡者五大结界,时间结界、空间结界、通灵界、灭息界以及转入轮回的生门。

洗灵河是直通生门的所在,而渡者部又以单独的姿态存在着,连通各结界,是阴差阴司长官们审判亡者罪业,决定魂灵未来的地方。

它就像是一个中转站,连接着‘地狱’与人间。

而亡者五大结界也并不是所有阴差都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它没有传说中的地狱那般血腥,却比传说中还可怖。

在这里,没有生机,没有对话,不容辨驳。在这里,所有的时间、方向都失去了意义。在这里,连天地都仅是生灵意念中的模样,而并非真实存在。

这是一个巨大的能量场,一个不被现世科学发现的、恐怖的能量场。

拥有着亿万年传承的秘族对这个神秘的存在也知之甚少,只知道这是个凌驾于现实世界之上的空间。

秘族各自居守于一方,以一种无形的能量墙阻挡住除本族生灵以外的一切生灵。

没有人能探知秘族的秘密,经过亿万年的岁月,秘族之间时而互通有无,各自对彼此的职责多少有一些了解。

所谓秘族,其实就是区别是普通人类生灵的存在,或寿长千年、或灵力旺盛、或偏安一隅、或职守天地山川。

他们极少去思考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相反,最普通的人类却在万年的进化过程中,上下求索寻找着天地间的秘密与自身存在的意义。

所以,秘族称人类为神明之子。只有神明之子才有这样锲而不舍,不断进化演变寻找真正的精神。

而秘族却没有这样的意志。狐族的老祖宗叶孤仙曾说过,这世界上最接近神性的就是大自然与人族。

它们、他们,最仁慈又最残忍,最善良又最血腥。

当人类飞往域外太空中俯瞰整个蓝色星球之时,就注定了,人类迟早有一天会拥有打破法则的力量。

因为生命短暂,而寻求长生。

因为未知,而不断求知。因为不信宿命,而在泱泱长河之中寻找生命的奥秘。

秘族,就像是这颗星球上最古老的生灵,是固守着亿万年天地法则的长老般的存在。他们从来不对自身的存在感到好奇,甚至从来不去追寻所谓宿命是什么。

秘族中人,从出生到死亡,结终坚守自己的职责。像镇守于这颗星球各个角落里的古老家族一般,固步自封,却安于天命。

因为他们坚信,神明没有将法则的力量赐予给他们。

法则之力是不可抗拒的,即便是七千年前因浩劫而覆灭了的天族也难抵挡它的威能。

扶苏回忆着点点滴滴,努力地想着自己究竟是什么。

他不是秘族,他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虽然他早就在两千年已然身死,但机缘赐予了他重生。他曾迷茫地行走了两千年,在人世里看尽生死别离、悲喜哀乐。

花开花落又一年,潮起潮灭又千载。而只有此时,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他是个人。

曾经是,现在也是。

魂境之中,往昔记忆被他一点一点封存于帝柏树魂最核心的深处。因为再过一刻,护盾消失,他就将曝露于灭息界的法则之力中。

无处可藏,不可抵挡。

他不知道自进入灭息界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多久,这里没有时间没有方向,甚至天也不是天,地也不是地。

他就是这苍茫空间里最渺小的存在。

随时都将被狂烈的风吹成脚下的白色沙砾,然后被悬于半空中那轮奇怪的光晕吸入。

等待他的,或许将是亿万年的沉睡,或者,消亡。

彻底的,再无生机的,消亡。

他不害怕。只是感觉到惋惜。他想起来,在进入灭息界前她说的话。每一句,每个字此时就像是回荡在耳边一般清淅。

她说,你大可不必对我这么好;她说,我一点儿都不在乎;她说,我知道你们想让她回来,其实我也想;她说,我宁愿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她还说,但愿你能得偿所愿…

多可惜,他本想说些什么的。

但却来不及了,来不及告诉她,其实他是真的挺喜欢她的。

不是因为她是原来那个‘她’的分身。而是真正的喜欢。

来不及告诉她,如果‘她’回不来了,他也会一样守在她身边。来不及跟她说一句‘认识你,很高兴’!

金色灵力护盾在彻底被光晕巨嘴吸取消失之后,他感觉到意识在一点一滴地从大脑中流逝。

木然地站在一片昏暗不明的茫白中,任风雪肆意卷袭,白色沙砾掠空而起透体而过,将所有生之气息带走。

在巨大的能量面前,帝柏灵力再次自封于魂境之中,这是一种面对法则时的臣服还是对难以抗拒之力的恐惧呢?

扶苏不知道,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为何会身处于这样一个荒凉地虚无之地。

就好像他原本就属于这里,就像这无尽的风、漫卷的雪、凭地掠起的白沙…

桑夏!桑夏是谁?为何遗忘了自己却还记得这个名字?

桑夏…空间里回荡着他最后一声叹息。

苍茫的归属于苍茫,虚无的仍旧虚无。风雪骤停,只有纷纷扬扬的白色沙砾被不断地吸入悬于半空的光晕之中。一片昏白里再无任何身影…

天地,一片寂廖。像回归到了远古以前的蛮荒时期,天与地混沌朦胧,像刚刚被剥离开来一般,渐渐露出形态。

虚无的光晕中出现一个小小的影子,霎时间落下,浑身包裹于一片白雾之中。缓缓落下的模样,尤如天地初开时,神明降世般,孤绝又有着一种神奇的伟大之感。

落到地面,她缓缓睁开双眸,眼神镇定,如造世主睥睨着四方天地。只一眼,便似穿过了亿万年的时光。

抬起双手,向着光晕振展双臂,一股无形的能量穿透朦胧的白,凭地卷起一股气流。

霎时,光晕巨嘴中另一个身影急速坠落。

‘啪’她稳稳地接住自空中急落的身姿,低头看了看眼臂弯中的面容,唇畔掠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转身,一脚踏入虚空。

夜晚的马拉喀什,十分安静。

色彩鲜艳的建筑在昏暗的灯光下并不十分显眼,反而有些寂廖感。

没有太多高耸的大楼与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古老的斗楼与错落的圆顶房屋透着一股浓重的岁月气息。这座古老的城市在此时,有着一种静谥得近乎肃穆的庄重感。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圆拱门,门廊上的雕花十分精美。

这该是一个甬道,连接着两边的建筑,前后都是白色、沙黄色的民居。甬道中空,顶上挂着阿拉伯特色的八角灯,暗着。

远处倒有一些昏黄不明的路灯,隐绰绰照着力所能及的范围。

空无一人。这样很好,素儿说过不要在人类世界展露出普通人类无法理解的变幻能力,不然会被抓走的。

她歪着脑袋眨着眼,像似在思考什么。

片刻后,抬手释出缕缕黑线,一瞬间在暗夜中探向四处。

不到片刻的光景,两个高瘦的男子掠影而来。

两人长得一模一样,略带弯曲的高鼻梁,深凹眼、高眉骨、络腮胡,一身白袍。尊敬地行了个礼,嘴里叽咕说着什么。

可惜了,虽同样是阴差,可语言障碍还真是不分界限啊。不耐烦地挥挥手,指了指手中扶着的人,示意找一个安置的地方。

两个中东阴差立马大概是明了了,迅速一左一扣抬起扶苏,四人同时遁影掠去城市中的一座普通民宅。

屋子是阿拉伯最常见的那种,低矮的斗室低矮的床,仅布置了最简单的生活日用。

将扶苏平放到矮床上后,桑夏找遍全屋找到纸笔写下几个字,交给两个中东阴差之后便将之遣离。

静静地坐在床畔,静静地看着床上毫无生息的人。

白雾缓缓探去将他包裹于其中。她知道他没有死,只是意识被灭息界的能量夺取得所剩无几。

但是,他却早早将大部份记忆与灵力封存在帝柏魂境之中。修复着他被风雪割裂的道道伤口的同时,发觉他的本原没有受损,只需休养几天就能醒过来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必须在他苏醒过来之前从灭息界中找回被能量夺取的意识。

若无意识,他就算醒来也会是个活死人。没有意识空有回忆有何用?蠢货!

魂境中只能封存一种他本身的能量,人类的能量便是由意识与记忆组成的。

而他却选择了保护记忆,难道以为凭这一副肉躯就能抵挡住来息界的威力吗?还是说,对于他来说,记忆比自身的意识还重要?

桑夏拔开几缕耷拉在他额间的银发,皱着眉,如何也想不通当时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记忆没了就没了,这种虚无的能量确实是最脆弱的,如果被灭息界所夺必然不可能再复回。

而意识是因个体不同而有差异的,有意志坚定之人刀剑入身也不改其心志。她当然知道他自身的意识也是很强大的,可再强大也抗不住在灭息界里游荡啊。

时间越久,意识被磨灭的话,他,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若不是她及时将他带离结界,连这残存的一丝意识都不可能保留。

她已经感受到了,亡者结界的时间推进快过现实世界许多。所以,在将他带离结界时,留下了大部分的能量在结界中寻找他被夺取的意识。

茫茫灭息界,就算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有能力纵横来去,寻找起来却也不是说片刻便可信手拈来的。

与时间赛跑,感应着正于灭息界中四处搜寻的能力,桑夏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若不是他的心念之声响起,她没有那么快能在偌大的结界中准确找到他所在的位置。

她听到了,风雪再大,她也听到了。

虽未十分清楚,但那句‘很高兴,认识你’此时似乎还回荡在耳畔。

自从封禁中来到现实世界,一切对她来说是新奇的、新鲜的,有些有趣,大多无趣。

自己好像对这个世界并没有抱有太多的喜爱。这一点她很清楚,她说的字字句句都很真诚。

她确实不认为自己非得要到人世里来走一遭,只不过来既来了,那么便试着活活看。她不觉得自己能融入到这个世界,也不觉得这个现实社会多么精彩纷呈。

一切的一切,她原先在封禁之中也大约见过、听过。只不过没有感受罢了。她感受不到本体的感觉。

其实,并不是不能,而是她没有。她好像没有什么情感,关于这一点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何,并且,也没怎么去思考这个问题。

但在润庐生活的日日夜夜,与润庐众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在无形之中起到了潜移默化的效果。是因为这样吗?

人们所说的,近朱者赤?因为靠得近了,所以就越来越像一个真实活着的人了?所以也就有了人的情感。她分辨不清,很是不解。

人们常说的不舍是什么呢?就是这样的感情吗?

看着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人,她的心中升腾起一种陌生的滋味。

有点儿着急,着急寻回意识的时间能不能来得及。还有点儿闷闷的,胸口闷闷的。像堵了一团云在里头,吐不出来。

她只知道,必须、尽快,哪怕动用那个不能碰的力量也得将他的意识找回来!

“我会找到你的,一定会!”

暗夜里,昏暗的沙黄色房屋里响起一个坚定的声音。

而这个座名叫马拉喀什的摩洛哥城市却炸了锅。

当然对于人类世界来说,没有任何影响。阴差们以前所未有的大集合举行着一场‘盛会’,一群长得一模一样的中东男子交头接耳,没人看得懂那张纸上面写的文字。

地处偏僻,他们这一拔阴差归属非洲西北分部管理。

无果之下,便由年资最长的阴差带着那张神秘的纸条往分部总区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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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 不能碰的力量

马拉喀什位于摩洛哥南部大西洋与黑海之间的大阿特位斯山脉脚下,地处豪兹平原上、坦西夫特河的一条支流河畔,是世界上最大的土城,有着摩洛哥‘南方首都’之称。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跃上平原之时,整个马拉喀什城已早早醒来。

清真寺里传出的邦达晨礼之声,响彻整座城市上空。声音宏大而古老,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被风拂来的。长长的音律,犹如一首远古的挽歌,这是真主的子民对主神的信念,亦是主神对民众的召唤。

彼此呼应着,从城市的各个角落飘去空中上达天听,又再由天空落下,如神之叹息。

马拉喀什古城那亘连绵延数十公里的城墙边跪拜着一身洁白的信徒,虔诚地颂唱着。

这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也是多灾多难的人类种族之一。信仰令他们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手头做着什么事情,只要宣礼声响起,他们就如中了魔咒似地自动开启跟随功能。

桑夏看着匍匐于地人们,心中无法理解这种所谓的信仰到底给了他们什么?

这世间,真的有神明吗?

若真的有神明,为何要这样对待ta的子民呢?

食物是他们自己靠双手获得的,身上穿的衣物也是他们自己织就的。城市是人们自己建造的,街道、马路、灯光,商铺、水池都是这些匍匐于地的人一点一滴创造的。

甚至于,那些绿意盎然的高树低木都是由人们栽种养护得来的。那么,什么是他们的真主神赐予的呢?

是一天五次的宣礼?还是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碰的制约?

这个满口信仰的民族却在世界各地点燃战争的火焰,带走了数不尽的无辜亡魂。是真的爱好和平吗?还是骨子里的残暴?是被不良人利用了那颗纯挚的心灵吗?还是说他们本就愚蠢不堪?

桑夏想不明白,疑惑地看向身旁的阴差。一张有着东方面孔的阴差,如果她认识9527一定会觉得很熟悉。编号22322的阴差看向这个神秘的东方来使,木讷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解释不了这个问题。

也是。如果他能把这个疑团解开,那这个世界许多地方的和平就可以靠他去维持了。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位东方来使,桑夏察觉到了他的窘态无意识地笑了笑。

“你一个东方阴差怎么会跑来这么遥远的地方?”相较于那个奇怪的民族,她更好奇这个问题。

阴差22322想了想,诚恳而尊敬地回答道:“渡者部内乱作一团,抽调了大量的阴差回渡者部维持秩序,非洲这边的阴司长官也被调回去了。前不久离这儿不远的地方发生一场灾难死了不少人,长官不在就发配我过来暂时顶着。”

说完,看到桑夏的眼神中似还有些不解,遂自觉解释道:“因为我在刚成为阴差时曾经在阿拉拍地区任过职,熟悉他们的语言,所以我才顶了这个缺。”

知识改变命运啊!不管在哪里,掌握一门外语简直是何等的重要。眼看着阴差22322随时都有可能因为有这一技傍身而擢升代理司长,升职在望。

桑夏颓自笑了笑。突然想起那个叫林染的女孩。这些知识点基本都是通过她才了解到的,想来应用到阴差间也很适用嘛。

阴差22322眨巴眨巴眼,看她唇畔的笑意不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嗫嚅着唇欲言又止。这在以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阴差的情绪早就在他们成为这个职责者时被封禁起来了。

然而,此时,他脸上的疑惑与犹豫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

桑夏不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但也心明眼亮,遂挥挥手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干嘛怕我?”

22322想了想,声音略带慌张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桑夏垂下眼眸。大事!什么是大事呢?

此时对她来说,最大的事就是快速找到扶苏被灭息界夺走的意识。探查过他的魂境,身体机能正在恢复,一天之内他随时都有可能醒来。在醒来后的一小时之内,如果意识无法回体。那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超出这个时间段,意识就再也不可能与神魂融合,到时候他就会变成一个只会呼吸的躯体。

人的意识可以很坚强也可以很脆弱,有过这样的例子,某个受到重创的人在医学宣判救不回来之后仍苦苦撑着,最终成功醒来。

但这是因为意识并未彻底离开身体啊,若没有实体的承载,意识很快便会被这世间的能量消磨殆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心中有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她说不清,就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扼着咽喉,呼吸困难得连长出一气都隐隐有些作痛。

不自觉地又长舒一气,胸口的闷痛感令她眉头紧皱起来。

这在阴差22322眼中看来,简直天都要塌了。立时嘴唇哆嗦了起来,定定地看着桑夏,“大人,虽然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您能不能告诉我,这大事是不是会把我们这些阴差都,都…”

话说到这儿,桑夏转头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不会的。有我在呢!”

阴差22322听到这句话,紧张的状态慢慢放松下来。拍了拍胸口,一副受到某种惊吓的样子。完全没有一个阴差该有的气势,反而像个可怜无助的孩子。

他没有怀疑这个神秘的东方来使的话语。之所以在心里称其为东方来使,是因为带着那张纸条来非洲西北分部的阴差就是这么称呼她的。而自己也确实不知道她的身份,便也就随着了。

没有人质疑那张纸条的重要性,当那个难以抗拒的力量出现在这座遥远小城之时,阴差们都感应到了。他们没有见过阴司长官,但却都知道,这种自带法则的能量不可能是普通的阴差。

她身上有亡者界的气息,错不了,肯定是自己人。至于她是阴司长官还是更高阶的守冥官,他们这些喽罗还不敢去多问。

而当阴差22322看到纸条上写的字时,心头大惊,继而又大喜。

‘我来自中国!寻一领路人。’可不是找对人了嘛,我也是中国人啊。

听那来送纸条的中东阴差说的玄乎,心想对方应该还是有点身份的,说不定是哪个守冥官从结界中脱离出来之时迷了路呢?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过啊。

亡者界中人,世人称为阴差、勾魂使者、地狱使者、黑白无常…总之,什么称呼都有,东西方各不相同。

还有些地域文化与普世观念相去甚远的,都不知道管他们叫什么呢。

不过,人们也许怎么也想不到,其实亡者界中人只不过是些寻常的职责者而已。作为职守人类魂灵秩序的存在,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辛勤劳作着。

他们甚至还远不及人类世界里普通职员的待遇呢。

没有薪水,当然没有。谁给阴差发薪水啊。没有休息日,准确的说是没有固定的休息日。年头不好忙碌起来三个月没得觉睡也是常有的事,年头好了,天下太平也没什么灾难战争的,那就可以消停会儿。

总之,这是一群苦逼的人。世人眼中恐怖的存在,实质上穷苦得连吃点好东西都得靠运气。

何谓运气?当然是遇上出手阔绰的亡者,或者说到路边去拾人类丢失的钱袋皮夹子之类的值物玩意。

饥一顿饱一顿,上天何其残忍,剥夺了他们的记忆与情感却独独留下了口腹之欲,生生地折磨着这些本就苦逼得不能再苦逼的家伙们。

苦逼的阴差,除了有勾走亡魂魂灵的本事之外,就是比凡人多一些灵力罢了。说起来,远远不及那些秘族金贵。

待遇上不说天差地别,能力上也一样。出行方面,阴差只有遁影化灵的本事。一天至多能行去两三个城池,再快就没有了。

这还是不算北美那种一座城跑死人的,遇上那样的,一天能跑一城就不错了。虽说亡者五大结界大部分阴差都没去过,但结界的运行规律他们也是有所耳闻的。

而且,前不久不就听说有位守冥官被结界将灵力夺取一空,生生摔落到亚马逊那边了嘛。虚弱得差点被大蟒给吞了,要不是有阴司长官及时赶到,恐怕那位倒霉的守冥官真要成为史上殒落得最无厘头的职责者了!

想象还是太过贫乏了,阴差22322以为自己可能也遇上跟那位险些藏身蟒腹的倒霉蛋一样的守冥官,结果当他从几百里之外星夜奔来见到神秘的东方来使之后,他在心中只有这句话。

他怎么也想不到会遇上这么,这么让人无法形容的存在。一如那个中东阴差所说,东方女子身上的能量气息令他有种不得不臣服的感觉。

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差点直接跪了。大脑一片轰鸣,连着似乎有些情绪正在复苏。一瞬间便产生了很多他所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大人,您,您需要我为您带路去哪里?”阴差22322镇定心神后,想了一圈有的没的,回到纸条上的内容。

桑夏正闭目感应着正于灭息界中追寻扶苏意识的能量,眉心若有似地浮现一抹隐隐黑光。睁开眼没去看身边的阴差,转头走到床畔吩咐道:“你去找一辆车,先出城。”

阴差22322走了,桑夏坐到床畔,定定看向扶苏,极轻声地说着“我该怎么办?”

像在问他,又似在自言自语。没有人回答她。

趁着清晨的微风与和熙阳光,一辆车扬起沙尘出离了这座叫马拉喀什的小城。

正如阴差22322自己想的那样,她真的找对人了。这是阴差中难得的人才啊,尊循了老祖宗的那句话:技多不压身。他不仅有语言天赋,竟还学会了使用一些人类的科技产品。

比如此时最有用的,驾驶技术。桑夏夸了他一句‘小伙车开的不错。’给他乐的见牙不见眼,将车开到飞起。

漫漫黄沙路,车子越开越远,在平原上孤独地行驶着。

桑夏指了个方向之后,又再深深地看了眼后排座上横躺着的扶苏。无声息长叹一气,心中默念一句:你等我。毫无任何征兆地消失在车内。

灭息界内,风雪嚎叫着疯狂地像要将一切卷席一空。然而,这就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虚无之境。这儿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供它们卷席,只能漫无目的地在四野里乱蹿。

茫茫的白,所以也无法显示出有人造访。因为桑夏白雾与这片空间已经不分彼此了。只有当她的身影出现时,才证明了她的存在。

收回所有布于结界中的能量。静静地任风雪拂身无过,圆圆的眼睛睁着,似乎那风不是风,那雪也不是雪。没有什么可以迷了她的眼,因为她的瞳孔也变成了茫白色。

扶苏。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当她双臂高张之时,疯狂呼啸的风雪骤然停住。

连悬于半空中仍在无何止吞噬着白色沙砾的光晕,也收起了那张怪兽巨口。被吸至半空的沙砾像被突然冰封凝结了似地,停顿于半空中。

听不清她在念着什么,事实上也没有发生任何声音,只是双唇微微地张合着。像有无数能量自她口中吐出,随后,光晕的巨口再张却未曾吸取什么物质。而是源源不断地将先前被吞噬的白沙吐出。

遍寻结界也找不到扶苏的意识,那么只可能是在这处扭曲虚空里了。

桑夏等不及了,若再拖延下去,他的意识未被消耗也会被扭曲虚空里的力量撕得粉碎。

她的判断是准确的,一枚闪着燿眼金光的树形印记从光晕巨口中脱离而出。迅速地攫在手中,一团黝黑的能量将之团团围住。桑夏落下双臂的同时,那些被吞出的白沙再次被无情卷吞回光晕。风雪再起…

回到车内时,阴差22322没有一点震惊。只吞了口口水,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后排座的两人。

桑夏将藏于暗黑能量里的树形印记释出,瞬间,那印记就化为一道金光遁入扶苏额间。红日已落,半明半暗之中行驶于平原上的车内,金光时隐时现。

“他醒过吗?”见扶苏还未醒为,桑夏突然想起什么着急地问阴差22322。

“没有。”

这个回答令她终于松了口气。

结界的时间快过现实世界,只在灭息界中停留了片刻,但回到车内只便发现外间已是日暮黄昏。

也不知是当天的夜晚还是次日?

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结界能量对他神魂造成的伤害,恢复得并不如预计的那样快。

如此便好,回来得正是时候。

他没事了!没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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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卡萨布兰卡的夜晚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四百三十章卡萨布兰卡的夜晚离开马拉喀什古城顺着桑夏所指的方向,阴差22322依言放慢车速,缓缓地开在平原沙土上。

一路行去途中没有太多的车辆,空旷得有些寂廖。他并不知道这个神秘女子去了哪里,只在心中隐隐觉得对方来历不凡必然是去办什么大事了。

‘也许与亡者界有关吧!’阴差22322如此想着。

直到硕大红日隐入地平线之时她回来了。桑夏盯着扶苏眼都没抬,似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阴差22322也不敢多问默默地驾车快速前行。

“周边有什么城市吗?”桑夏突然提问,阴差22322指着右前方不远处有灯光亮起的地方,“那边有一座名为卡萨布兰卡的城市,近海,风景不错。我去过几次。”

“好。就去那吧。”桑夏抬眼看了看,迅速下了决定。

扶苏随时都会醒来,而她心中也下了某个更重要的决断。唇畔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

卡萨布兰卡,因一部电影而闻名于世。但那部经典的电影,她没看过。只觉得,这座城,挺美。

与马拉喀什不同,这是摩洛哥最大的城池。坐落于海边,与黄沙共舞,夕阳西下繁星跳跃上夜空之时,卡萨布兰卡展现出它独特的神秘风情。

春的季节里,乡间野地遍开五颜六色不知名的野花。牧羊人挥舞着长鞭赶着羊群走在黄昏的平原上,人与羊齐齐望着匆匆经过的车子,在羊群的咩叫声中传来牧羊人悠远的吟唱声。这似乎是他们对生活最美好的表达。

路过的小村庄,有妇人与孩童倚在土墙边端着巨大的盆子吃着什么,这或许是她们的晚餐吧…

这座大西洋沿岸的城市,曾被嬉皮士们视为乌托邦的梦幻城堡,但依旧不可能经受住时间与浪涛的侵蚀。

海岸边到处可见斑驳剥落颜色的墙基,在百年以前它们该是怎么样的姿彩绚丽!

除此以外,整座城市都是白色的。进了城后,触眼可见之处几乎全都呈现着不被时光所洗礼的白。

卡萨布兰卡的意思就是‘白色的房子’。

阴差22322一边开着车一边充当着导游的角色,尽职地解说道。

这个名为摩洛哥的国度被世人称为上帝打翻的调色盘,而唯有卡萨布兰卡却展现出了与整个国度完全不同的气质。

何其幸运,车子驶入主城区之后终于耗尽了最后一滴油。将车停靠在道路旁,阴差22322转头面露愧色地看向桑夏。

桑夏没有抬头,轻声说道:“你去找个地方宿夜。”

依言行事,没有遁影掠行,而是打开车门像个游人一般走进街道里,一下子便淹没了身影。

桑夏将扶苏的头枕在自己腿间,低头无意识地梳理着扶苏的银发。一寸一寸,动作轻柔。她没有去关注车外的城市是何等样的景致,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偶尔抬手搂起从掉落的发丝重新放回耳后,白雾一直未从扶苏身躯边消退,持续为他提供着修复的能量。

这应该是一处空旷的广场,刚入夜,行人却也不少。偶尔还有牵着骆驼和马的阿拉伯人走过,马背上骑着穿着华丽的孩童…

类似于在马喀拉什古城听到的宣礼吟唱声响起,古老得像穿过时光的声音与繁华的街市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路边一样有刚走到一半的白袍信徒跪伏于地…

车厢内突然亮起扎眼的金光,引起临近的行人停下好奇地看着这辆满身风尘黄沙的车子。

“醒了!”正在梳理着腿间人银发的手停在半道中,指尖还搂着一簇微长发丝。

扶苏拧着眉头缓缓睁开眼,便看到桑夏温柔而明媚的面容。这个笑容,太熟悉了。

“桑夏?!”

扶苏的记忆被极好地保护在魂境中,几乎没有损失,所以他当然记得眼前的人是谁。

只是有些迷茫又有些疑惑,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离灭息界的,更不知道自己现在正身处何方?

但这些都不重要,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因为在他眼前的这个她,正明媚如和熙阳光般地笑着看向自己。

那目光里满满的温柔,这是分身从未曾展露过的神情。所以他很迷惑,是她吗?

笑容僵在唇畔,生硬地扯了扯嘴角,有些无措又好像有些失落。说不清的复杂意味。别过脸去,拍拍他的肩示意他从自己的腿上起身。

当坐直身子后,扶苏感到一阵天崩地裂的晕眩。使劲地摇了摇头,强自定下目光,这才看清,自己正身处于一个密闭的车厢内。

头疼得像从内部砸开了一道沟壑然后,有什么东西正拼命地挤进去,占领了所有的神经末梢与细胞。剧烈的痛楚令他不禁地倒吸了长长一气,灵力在体内游走开来,瞬间便通达每处。

疼痛感渐渐平息。这种感觉有点像喝了假酒的宿醉。当然扶苏不擅饮酒,更不曾喝过奸商们的假酒。便也无法体会两种感觉之间的相似处了。

再看向桑夏时,他的眼神轻微地闪了闪。便是这细到极致的一刹,她却看得清楚。不知心中作何想法,只在唇畔浅浅地笑了笑,“没事就好!”

语气里仍是那种镇定的清冷感。是她。不是她!

回应了她的浅笑,扶苏朝车窗外看了看,疑惑问道:“这是哪儿?”

“白色的房子。”桑夏没有记住那个绕头绕尾的城市名,只记得阴差22322说过在汉语里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扶苏想了想,没作其它反应,转头定定看向她,“是你将我带离灭息界的?”

眼神中所有的温柔意味渐渐褪去,似笑非笑地回了句,“不然,你觉得呢?”

扶苏愣了愣,颓自一笑,突而眼神中似有亮光灼起。

“这么说,你确有维持能量乱象的能力!”

桑夏没有回答,反而转头好好地看了看车窗外的街景,好半晌以后语气清淡地说道:“先不说这个事,我们去海边走走吧!”

只思考了片刻,扶苏轻声应了一气,两人抛弃了将他们从几百公里外载到此处的车子,一前一后朝远处的海岸边走去。

到底是被摩洛哥王国最大的城市,不似马喀拉什那般古老,卡萨布兰卡在暮色中灯火辉煌。连海湾边的沙滩都布置了长长的路灯,像一颗在大西洋海岸边熠熠发亮的明珠,照映着在夜色里于海边游玩的人们。

桑夏走在前面,扶苏不远不近地跟随在一旁。两人之间似乎永远都保持着一种不令彼此尴尬的距离,全然忘了之前曾那样亲昵地依偎在一起,就好像那一幕从来没有发生过。

白日里的高温到了夜间反倒有些凉意,但也阻挡不住游人对大西洋海滩的热情。

沙滩上随处可见往来的人,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亦有几个形单影只的孤寂身影。其中仍以成双成对的恋人情侣为多数。

但与大多数信仰宗教气息浓重的城市一样,这儿没有衣着过于暴露的女子,当然这或许也与温度有些关系罢。

刚走到沙滩边际,阴差22322急急从身后追着跑来。

错愕地睁着大眼睛看着扶苏,扶苏也同样一脸茫然看着阴差。这副尊容实在熟悉不过了,看一眼便知道来人身份。

扶苏疑惑地看向桑夏,桑夏则冲阴差22322摆摆手,“麻烦你了。宿夜的地方不用了,你回吧。”

她说的话,阴差22322几乎将之奉为圣旨般,虔诚尊行,弯身示了示意转头便又朝来时路跑去。

未等扶苏发问,桑夏解释道:“从灭息界中出离后,落到了另外一个城市里,结界移动所以就找了他来带路。这个地方语言不通我没办法跟人交流。当时你的意识还在结界里,所以…”

扶苏弯唇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以一种极善解人意的温和姿态点了点头。既然现在不想说,那便不说了。无谓让她强作说明。

她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先前在灭息界中又遇到了什么事,等等…这些他一概不知,但并不急于一时。

他知道,她一定有了自己的决断。既然如此,那就依着她罢。

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愿意陪伴于侧。只不过,他的心里其实也有了一些明悟。即便她不说,他也猜到了大概。

“走吧。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定定地看着他温柔的面容,她却轻微地叹息了一声。极其细微,他也假装没有发现。

两人早就脱去了鞋子,拎在手上,顺着海岸线一步一个脚印走在沙滩上。

沙质很特别,沙子的细腻程度堪比撒哈拉沙漠。不过这一点扶苏不知道,因为他没有像她一样在沙漠去脱去鞋袜感受炽热火辣的沙砾,应该很少有人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吧!

在沙漠里没有做的事情,在海滩边上却不得不为之了。入乡随俗,况且看着她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扶苏突然觉得脱去鞋子的束缚,感觉也很不错!

大西洋的冷风吹去了海岸边白天被日晒留下的灼热,沙滩细软滑腻,微凉得恰到好处。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一左一右,当间不多不少始终保持着半个人的距离,默默地散着步。

走了一段,便听到远处传来的嬉笑声与尖叫。抬眼看去,原来是一群青年正在踢沙滩足球。

这东西桑夏却是真的没见过,一来润庐没有人对这项运动有兴趣,二来原来的那个她也甚少关注这类的新闻咨讯。

所以也就自然地令到此时的她对此一无所知了。看看着一群青年男子围着个圆球你争我抢,一脸茫然。

“这叫沙滩足球。是一种运动。是目前世界上最流行的运动之一。只不过,多数人都是在草地上进行的,在沙滩上的相对较少一些。”扶苏解说道。

哦!好像是听懂了似地点点头。然而其实她压根就没太理解,关注点就不在这儿。

“哇,这身材真的没谁了!”桑夏一句话,扶苏听在耳里,差点没在平坦的沙滩上把自己绊倒。

什么跟什么这是?脑洞就没有一刻不如此清奇的吗?原来您压根就没在看足球,而是在注视那群青年的身子吗?打眼看去,果然一副两眼冒星星就差直接流哈喇子了。

由于地域相近的原因,卡萨布兰卡的阿拉伯小哥们和西班牙、葡萄牙那些著名的足球明星们还真有几分相象。

当然面容显然并不是桑夏关注的焦点,放眼望去,满沙滩都是两块大胸肌、八场腹肌加浑身腱子肉的美好肉体才是吧!

正在腹诽着她那一副女色狼般的眼神,突然转过头用一种极不屑的神情看了他一眼,撇撇嘴似乎有些不满地摇了摇头。

…扶苏有点气不过了。男人。尤其是自视还算有几分姿色的男人,哪里能忍得了被个姑娘上下打量后表现出一副瞧不上的表情。

更何况,他是谁?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扶苏啊。你以为我是那种坦胸卖弄的小年轻么?!

看他一副不乐意的样子,桑夏揶揄地笑了笑,拍拍他的肩,似是在安慰,“你也不赖。”

…直想翻白眼,翻到大西洋彼岸去的那种。但想想吧,算了算了,何必去与那些年轻的家伙比肉体呢。自己又不是男色馆的伎人,嗤…

远离肉体盛宴,两人继续无言向前行去。风从大西洋上拂来,带着微腥的海洋气息,带来了浪潮。

辽阔的海边,潮水卷来又再褪去,这是大海永不停息的嬉戏。

浪,推着白色的泡沫带来细碎的沙子,一会儿又离岸远去。一来一去之间,仿佛能带走了人们所有的悲伤与难过,带来新的希望。

远处有灯塔投射出更远的光束照亮一小片海域,转而又移到下一处。似乎有轮船的呜咽声在夜空里响起,当夜色深沉之时,沙滩上的游人也随之愈来愈少了。

桑夏站在沙滩上凝望着远方,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随着她的眼神望去。

卡萨布兰卡的夜港里,久久地伫立着两个身影…

第四百三十一章 樱花还开着吗?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四百三十一章樱花还开着吗?曙光还未划破凌晨的昏暗之时,遥远的地方响起信徒们的宣礼吟唱声。伴随着苍茫古老的传承之声,日头终于从地平线上跃起,照亮大地,点燃海洋。

波光粼粼,像碎了一地的宝石被海水从深洋里托起推到岸边。

这座大西洋畔的美丽沙滩,迎来一批又一批踏浪游戏的人们。

清晨撒欢奔驰的马儿,被主人放脱开来,快乐地嘶鸣着,似是在唱着一支名为自由的歌儿;

有一对年迈的老夫妻,彼此搀扶着走在岸边,偶尔驻足看向沙滩上嬉乐的年轻人,心中感叹自己也曾这样青春年少恣意奔跑过;

而不远处的一对小情侣却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对老夫妻,当两人扭头对上彼此的眼神时,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深深拥抱…

阳光照在海面,海面的波光反映着阳光,整个海滩边明亮得像有无数灼烧的星光落了一地似的。

扶苏站在桑夏身后,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

在他眼中,似有万丈光芒投射于她的周身。然而,他的心中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再多的人间烟火,也只是落在她的身上,却落不进她的心里…

他能感觉到她身上那股不容忽视的能量,再不是先前那般只觉得异样、与众不同。此时的那股能量已经达到了可融于天地的,法则之力。

虽然,一夜之间,她就将那股外放的能量一一收回。但他早就感受到了。只不过,她不肯说,他也不问。

时候到了,用不着他问,她也会将一切如实相告。不是因为他有多了解她,而是那种冥冥之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逃不过,也没打算逃。既然当初是自己决定前往灭息界一探究竟,他就做好了迎接一切最坏结果的准备。

“扶苏,我累了,你背背我吧。”桑夏一扭头,突然用一种怪异的语气撒起娇来。

她真的不是一个很好的模仿者啊。原本在润庐时她就有这个癖好,学着乔子夜一本正经地算帐,即便她完全不懂算术为何物;

学着蒙毅做菜,差点把厨房给炸了;学着素儿整理花花草草,那颗梅傲风亲手栽下的梅树没被她弄死也是万幸。

当然这也是多亏素儿本人发现的早,一脸惊恐理解不了她为什么要用开水浇树,她却振振有词,你们洗澡不也用热水吗?等等,诸如此数,不胜例举…

没有人知道,这都是因为她不懂啊。

她不知道怎样才算一个合格的人类。虽然她自身来说形态确实是人的形态,可是一直处于封禁中,人类世界的东西也最多是看看。

一个旁观者,还是一个陪着本体生活于小山村的旁观者,她能懂什么?

所以她很想学,学着成为一个正常的普通人。就像这世界上任何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于尘世烟火里的普通人。

然而,她还真的没有这个天赋。不仅成为了大家眼中的笑话,还把自己给搞自闭了。

一度自暴自弃地宣称实在不行就要去流浪,子夜笑话她没有一技之长凭什么养活自己一张永远都填不满的嘴。

结果她说她会唱歌啊,可以学那个歌手去卖艺,然而歌声实在…不可描述!

眼下,她这又是想起了哪出学起了谁呢?扶苏看着她一副扭捏作态的样子,不可描述啊不可描述。

眨了眨眼很想将这一幕从自己脑海里挥走,背过身后,扎马步弯腰,“好啊。上来吧。”

二话不说,干脆利索地跳到扶苏结实沉稳的背上,嘻嘻笑着往前一指,“冲啊,追上那匹马。”

抬眼看去那只正在踏浪的蠢萌斑点马,扶苏只觉得好笑,便背着身上的无尾熊向前冲去。

沙滩上有不少人看到了这奇怪的一幕,桑夏在背上拍了拍扶苏的脑袋,“嗳,你是不是傻。你们不是常说在人类世界里要保持低调吗?你一个人能追上马,嘚瑟不死你哟!”

扶苏慢下脚步脸也不红气也不喘地笑着,“你开心就好!”

…背上的无尾熊不再说话了,一阵沉默。她的身子其实轻极了,估摸都不到九十斤,也不知道平时吃那么多肉都长哪去了。

扶苏一边背着她慢慢地散着步,一边在心中默默叨咕着。

一个稍大点的浪卷来,直直向扶苏腰际漫来,灵活地迅速跳开。桑夏咯咯笑起来…

又一个浪卷来,再次在即将吞没腰际时闪步逃开…

他背着她追着浪,然后转过身被浪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沙滩上来回奔跑着,她不停地咯咯笑着。就像两个顽童,玩得不亦乐乎。

这一刻,管它什么天大地大的事儿,浩劫灾难还是即将要面对的艰险,都不见了。一切都不存在了。

朗朗晴空万里无云,蓝天之下碧波荡漾,只有他和她两个人,与大海进行一场永不停歇的嬉戏!

她总是个图新鲜的。这一点,真真像极了个孩子。

“扶苏,你不是要带我去看看这个世界吗?”

像当初突然玩腻了游戏一般,说脱坑就脱坑。此时也一样,和大海玩了一阵子就失了兴致。怏怏地趴在他背上,懒懒地说道。

之前两人都假装遗忘了在车厢内曾有的亲昵举动。

扶苏不提是因为他知道她总是有意无意地与自己保持着某种距离,基于不能让她感觉到局促的出发点,选择了闭口不提。而当她扭捏作态地要让他背的时候,其实,他的心中是欢喜的。

他当然对这具身体已经非常熟悉了,但却对这个她并不十分了解。事实上,他自己也总在下意识里刻意对她把握着分寸。生怕自己一时惯性使然与她靠得太近,怕她会恼怒,也怕被身处封禁中的‘她’看到。总之,非常极微妙。

一直以来大家都在自己的安全区里待着,突如其来打破墨守的成规,他的心中却全然没有抗拒,反而生出一种欢喜。说不清的欢喜!

而此时的她彻底地放松下来了,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在正午的阳光下眯缝着眼、耷拉着脑袋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他。

好啊。想去哪就去哪,若不过是指弹瞬间的事情。早就说了啊,她想去哪他都陪着。

“乔老板说过樱花要去东京看,可是现在已经过了三月了,那里的樱花还盛开着吗?”小懒猫不无担忧地说道,两手不停地挠着他的背。

扶苏有个弱点,怕痒。曾被蒙恬笑话,他练过,然而没用。老天很公平,人无完人。

在她的双爪攻势下笑得喘不过气来,他越是抵抗不住她越是放肆觉得有趣至极。碧海蓝天一线牵,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何一个美好可将之形容概恬得了!

嘴上不服输不肯求饶,哈哈笑着背着只疯狂的小猫,跑到无人处,沙滩上留下一串脚印和狂放的笑声。

金光闪过。一个牵着骆驼的柏柏尔人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见到了神迹,不可置信地怔在原地。久久之后,抬头望苍天,口中默念着生涩难懂的语言…

东京。代代木公园。游人如织,穿逡在疏朗的林间,如深洋里绸密的鱼群。变幻着游动的阵型,却千篇一律地微仰着脑袋抬起下巴,每双眼里都充满了美好。

或有形单影只者混在攒动的人海中也并不显得廖落,只不同于他人的眼神,寂寞的眼里布着思念与忧伤之意。

人人眼里只有赏花意,无人顾得旁人情。扶苏毫无顾忌地背着背上趴着的小野猫,稳稳落于代代木公园一隅。越是闹中越有静意,他一直是这样可以在人潮人海里显出非凡之人。

始终还是有人注意到了,一群穿着短裙的女学生低呼一声,纷纷注目向突然出现的男子望去。

‘是眼花了吗?还是说这是花神?’

‘花神为何是个男子呢?’

‘哦不,如果是这个男子,应当配得上花神的身份吧。’

日本女子多半还是矜持者占多,她们并没有失态地盯着他看多久,只是当那花神男子背上跳下一个灵动如鹿的女孩时又再一次吸引了她们的目光。

那女孩也并不是很美,可为何却让她们都觉得相形见绌呢?

‘好奇怪呢?嗯,对呀,好奇怪呢?’

‘押尾子,你也有这种感觉吗?’

‘是的呢,樱井,好奇怪的女孩呀!你看她穿的那样普通,可是总觉得她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是呀,真是羡慕,也许只有这样的女孩才配得上那位男子吧…’

女学生们交头接耳,一时间忘了自己来公园赏樱的本意。

‘天呢,那银发男子好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呢!’

‘哦,奈奈子你这个形容真的妙极了。我也这么觉得呢!’

真不知道如果不是在闪来东京前临时起意先去买了衣物更换,这些女学生们看到蓬头垢面的两人还会不会有这番惊艳的感想。

沙漠行走半月有余,在灭息界中的短暂停留现实世界已经又过了半月。

查了时间之后,扶苏略感庆幸。四月中旬,气候影响樱花的盛开时间每年会有些不同倒也相差无几。赏樱最好时节的尾巴好歹是追上了!

之所以选择代代木,便是因为此处相较于东京其它几个樱花圣地清静了许多。

别看这人潮汹涌的景像,只有去过上野公园和新宿御苑才知道,代代木真的已经算得上是安静的了。

一万八千棵樱树分布于五十余万平方米的公园里,无论是数量还是面积都足够这只小野猫满山乱蹿看个够了吧!

当然要保持良好的形象,更多是为了自己舒适一些。不仅购买了新衣物,还在商场旁开了个房间两人挨个将自己清洗了一番。

小野猫早就受不了自己一身的酸臭味了,不过想来她也是耐受力非凡。

换作原来的桑夏必然不可能忍受得了让自己肮脏到这个程度,沙子黏在皮肤上都已经结出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这样的状态,别说赏樱了,估计会被这个以极致整洁著称的民族当作另类来看待吧。

没见那酒店前台两个服务人员,看他二人的眼神是有多难以言表。

扶苏不可能知道自己一身血污的作训服已经引起了酒店的关注,并且还报了警。结果当警察前来查问时,却发现两个可疑份子已不知所踪。查了酒店前后门以及通道的监控都无有发现。

‘都西代’经验丰富的老警察摩挲着自己满是胡碴的下巴,满脸的不可置信。

见鬼了吗?两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了呢?哦,神奇的中国人。可怕的中国人!

中国人可不可怕不知道,但是小野猫是真的可怕啊!

在看到漫山遍野樱树的第一时间疯掉了,从扶苏背上跳下来怔怔驻足观望了片刻,欢脱地飞奔而去。所到之处,不少正在赏樱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突然袭来的狂风。

力量控制得不好,惹飞了一片樱舞。然而肇事者本人却毫无自觉,扶苏无奈地摇摇头,迅速跟上。

一把抓住飘忽不定的身影,俯到耳畔像吹气似地说道:“樱花很脆弱,别乱跑,你看,身后全是你弄掉的。正是盛放的季节,别弄得落缨缤纷啊!”

转头看了眼身后缀了一地的粉白嫩红,小脸也不好意思地红了红,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又再朝另一处更为绸密的樱树奔去。

如云似锦缎,点点粉嫩雪白像泄于树叉上一般,时近傍晚,夕阳正当好,洒落于林中,缀了几许琉金。

这就好似有微弱的金云照映着片片彩霞,坠入了人间,千树万树便在这云与霞之中若隐若现。

如梦,似幻境。神话中的仙宫大概应有这般模样吧!

桑夏站在最高亦是最安静的一处,看向眼下铺陈于绿林之中,像被染了红妆的雪花一般的盛景,激动得微张着小嘴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像被点了定身的穴位。

好香啊!

脚底的草垫子软软的,踩在上面真有一种浮游于仙宫的幻觉。

无论她走到哪里,香气似如影随地一路追在身后,时刻萦绕于鼻尖。

淡淡的浅浅的,却亦很浓烈,沁人神魂…

第四百三十二章 莫街两手空茫茫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四百三十二章莫街两手空茫茫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李煜啊,不是位好皇帝,却是个好词人。

扶苏拈去掉落在桑夏发间的一朵落樱,不知为何却想起了这句题梅的词来。

梅有傲骨,乃非樱可相比。但樱花有樱花的炽烈旺盛,不似梅朵清冷傲枝。

一个孤绝冷傲,一个灼热盛放。绝然相反的两种生物,却亦有共通之处。

一个管它事事非非皆不系吾身,一个不顾岁月浮光喧嚣径自恣意怒放。一个不管,一个不顾,却也相宜成趣。

樱花初初生来,便是以极致的模样蓬勃热烈。白色花瓣上点缀的粉,染得荡气回肠。全然不觉得自己是何等的脆弱。

我虽弱小,但我愿将毕生所有奉献于一时。只这一时的绽放便足够令众生为我倾倒,驻足观赏我美丽的身姿。

我的香气很浅也很淡,却久散不去,足够回味一生了吧!你看,连那林间的小鹿都伸着长长的脖子合着好看的眸子沉醉其中呢!

游人啊,如果你们爱惜我,请别害怕自己灼热的目光会烫伤我。尽情地迷醉吧,迷醉在我的怀抱里。

这是对我短暂生命,最好的回馈!

游人啊,来年复来年,我们还有更多的机会相见。届时,我会更努力的,努力地展现我更美丽、更美丽的身姿为您起舞。

游人啊,您怎么如此忧伤?是我的舞姿不够优美吗?还是我的颜色划伤了您的眼眸?

游人啊,看到我的身姿是否想起了那位美好的人呢?您一定很思念她吧,哦,那一定是位像我一般美丽的女子吧。

不然您为何会这样牵肠挂肚,白发苍苍佝偻了您也曾骄傲的身姿却仍还在惦念着她呢!

游人啊,您看看我吧,看着我,您的眼前便会出现那位梦中的人儿…

黄昏日暮,赏樱的人群渐渐稀廖下来。

桑夏似是听到了樱灵的轻语,怔怔地看着不远处一株高大樱树下站着的白发老者。

他仰着头,一手轻柔地树干上摩挲着,像是在爱抚着心爱之人一般。沟壑布满了苍老的面容,但他的眼神却是那样明亮。

不知为何,心中有一种难言的忧伤,桑夏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一阵强烈的思念与不舍在心间盘绕。深深地探入到神魂的每一处,一寸一寸的悲伤蔓延在意识之中。

sakula…桑夏听到老者的轻声说话,但却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茫然转头讷讷地看向扶苏“sakula,是什么意思?”

当她转头的刹那,扶苏心头一紧。

为何?为何她满脸泪水?她一直清冷得像梅,而此时却感情炽烈如怒放的樱!

哦!原来,是这个因由啊!并是由此,他才会由樱念及梅。

因为她一反常态的模样,产生了这样鲜明的对比,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潜意识却将之捕捉到了。

“樱花。sakula就是樱花的意思,是他们的语言。”解释着,伸手替她拭去泪痕。

“sakula…sakula…好美!…”讷讷地重复着简单的词语。

傍晚是起风的好时候,一阵微风在林间悠游拂过。

不经意掠落最初开放的数朵樱,没有落樱缤纷那般盛大,孤孤单单的花瓣不情不愿地飘落。

离枝可恨,再眷恋不舍,却也无奈地挥别了它们短暂的生命。

老者身上零零落落洒了些粉白嫩红,他小心翼翼地将之拈起,复又爱惜地放在掌中捧于手心。

小野猫不野了,像只乖巧的小鹿,悄悄走到老者身旁。扶苏如影随行一刻不离陪伴于侧。

老者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两个年轻人,礼貌地笑了笑,将手中的落樱仔细地放入衣袋里。又将两手捧到面前,闭上眼深深地嗅了嗅。

苍老的面容微微颤了颤,一道透明滑落面颊。

“sakula”,扶苏不明白桑夏为何想要接近这位老者,然而老者却睁开眼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迹,点点头回应这个年轻女孩,“sakula一番美しいのは”。

桑夏没有听懂,求助的眼神投向扶苏。他微微笑了笑,礼貌对老者轻点头后,将内容翻译给她听。明了之后,她的小脸居然明媚地笑了起来。

一如当初的她啊!乖巧又倔强,温柔而明媚。

也许老者心中思念的那个人也是这样的吧。他出神地看着女孩,脑海里浮现出sakula年轻美丽的面容。

他的sakula啊,他的一生挚爱!但是,国家要他去往远方修补水库。这一去便是十年,等他再回到东京时,他的sakula却已经病死了。

此后一生,他都活在无限的痛苦之中。悔恨、愧疚、不舍,即便已经过去四十年了他也忘不掉她美丽的容颜。不,就算到了黄泉他也忘不了。

sakula啊,你在黄泉等我吗?一郎就要来与你相聚了。sakula啊,一郎再也不与你分离了…

世间所有的恨都各有不同,爱却唯此一种。那便是,深情永不移。

他愚执也好,痴心也罢,总之,一生已经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了。

这是他最后一次来代代木看这棵樱树了,这是当年与她定情的地方啊。

他们将信物埋在樱树底下,发誓要爱得像樱花一般热烈。然而,他却忘了樱花的生命是何其短暂啊,誓言就像四月里纷飞的落樱。

只是,樱花还有重开时,她却再也没能等到他回来。他的sakula啊,再也睁不开那双漂亮的眼睛再看他一眼了…

最好的倾听者,便是听人说往事,陪着一道落泪吧。

桑夏已经彻底哭成了个小泪人,脸红红鼻头也红红。告别时,老者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落樱放进她掌中,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慢慢地移动着佝偻的身子离开。

“他最后说的是什么?”久久没等到扶苏的翻译,桑夏禁不住开口问道。

怔怔地看着老者离去的背影,说不出的苍凉寂寞。

枯活四十年,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他是如何忍受这无数个白天黑夜的?又是怎么抵挡住心口的剧痛?

扶苏深深吸了口气,没有转头去看身边的人儿,一字一句轻声回道:“深爱需挽手,莫待空手两茫茫。”

这是对老者所说之话最完美的诠释,而扶苏自己却未曾发觉,这句话里包含着多少自己的情意。

桑夏看着老者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后,低头仔细地看着掌心里那枚小小的花儿。看似那样脆弱不堪而细小如碎雪,原来这样丰富。

数了数,共六片花瓣,三十多个更为细小的米黄色花蕊从花瓣中探出小小的脑袋,像极了一个个好奇的孩子悄悄探视着这个精彩的世界。

“爱,深爱?”桑夏似是在重复扶苏的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爱一个人,真的可以几十年甚至一生都念念不忘吗?”

扶苏沉默看向她,没有回答。他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几十年上百年是普通人的一生,但之于他而言,不过是漫长生命中短暂的一个阶段罢了。

而此时的她,也不是再当初令他不知该如何对待的那个她了。她的生命也许跟他想的,所知的,完全不一样。

只听她又自我回应道:“他的生命走到尽头了。今晚过后,爱与痛就都没有意义了。”

一直以来她很冷淡。

除了沉迷于游戏的短暂时间里,表现出了狂躁热烈旺盛的求胜欲之外,别无其它。

对谁都是淡淡的。自我孤立于众人之外。

扶苏以为她应该是这样一个冷淡得有点清寡漠然的人,但此时却有了别的想法。

她突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全区,她欢脱得一如原先那个她的一般,还难得地笑得那样明媚和熙若阳。此时,这句话的语气里竟透着满满的惋惜与某种近乎于慈悲的深义。

生与死,她只有一些浅显的理解。生命的奥义与意义她还没有更多深入的了解。而这一句话,似乎表达了她对生与死的概念。

生若痛苦又有何欢可言?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至少,那位老者在说到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时,面容表情是极其平静甚至还带着期待的。他希翼着踏上黄泉路时能见到魂牵梦萦的心上人儿,他说他再也不要与她分离了。

人间还是黄泉,只要能陪伴,何必在意身处何方以何种形式呢?!

大致如此。只是,扶苏心惊的是,她语气里冷漠不在,反倒是浓浓的慈悲。

这种感觉很怪异!因为,这种慈悲有种近乎于神性的释然与平静。

她说,爱与痛都不在有意义了。

乍闻之下,应该是极冷漠之感才对。但经她口说出,却是那样广博。仿佛神明洒下了化解一切的普光,消除了所有的爱与纠缠的痛。

似乎下一刻,她便会像神明一般消失在他眼前,去往天空成为普泽众生的存在。

用力甩头,让这个突兀的想法从自己脑海里消失。

他绽出一抹好看的微笑拍了拍她的肩,“想去吃些东西吗?这个民族的人对食物的要求近乎苛责,周围倒是有不少不错的料理店。”

沙漠行走除了布风鸟的果子和随身带的一些干粮,几乎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饭食。

桑夏仰着小脸用力点点头。呵,神明是不会贪恋美食的,至少这一点还能证明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嗜吃的人。

没有选择瞬身闪去哄闹的集市中,有一次就够了。

那是因为当时小野猫已经张牙舞爪等得不耐烦了,无奈拗不过而为之。

能低调就低调一点吧,两人走在公园里。

桑夏的步子越来越快,期间不时地赏赏樱花看看周边的景色与古意盎然的建筑。

代代木公园最著名的明治神宫,路过时夜灯初亮,仍有不少游人穿行于其中。

桑夏略带好奇地看向那些一本正经地双手合拢抱拳握于胸前的青年男女,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扶苏对此没有多大兴趣,大致解说了一下这是人家对一个名为神道的宗教信仰。跟你在沙漠之城那边看到跪伏于地吟颂宣礼的信徒差不多,是人类对美好未来的一种精神寄托。

再深层次,诸如统治者将信仰作为统御民众的手段等一类的意义,扶苏无心多说。而且,就算说了,她能不能理解还是个问题。

东京来过无数次,看着这个小小的岛国,小小的城市一点一点形成如今的规模。

但他却始终没有探究的心思。或许,骨子里他也只是喜欢这个民族对于极致之美的诠释,却非常厌恶这个国家的某些人某些事某些手法。

神宫!呵呵,蝼蚁之民,即便登顶王座又如何?仍是蝼蚁啊。

扶苏佩服人类不断求索进取的精神,但却并不认可大部份统治阶级对自我位置的认知。

成王败寇,不过是拿着人头堆彻自我的价值,填埋野心家的欲壑罢了。何以自称神宫?我泱泱华夏大国,向来只崇敬神明却从未如此自视过高地称自己所建之所为神宫。

可笑自大夜郎儿。心愿总是美好的是没错,可是敢直接这样自称的仍为少数。求佛问道之心,大部分的平凡生命多少都有点儿。

虽然真正的虔诚信徒越来越少,但临时抱佛脚的行为却常可遇见。自觉不自觉的,普遍民众的心态仍是对神有着寄望与托付之意的。

“呵呵…”桑夏笑了笑,表情很怪异。

先前在马喀拉什古城她就很难理解这种所谓的虔诚之心,但是偏远之地嘛,人民有点愚昧也是正常的。

但这可是繁华都市啊,到处都是高耸入云的建筑,人类文明可见一斑。怎么的这样发达的现代化城市还有这么多同样的愚昧之人呢?

不,他们不是愚昧。

人嘛,总归对未来、对美好的事物都是心存幻想的。

他们也不是只祈祷不干正事的呀,该上班的上班,该干活的干活。

只不过闲暇下来,给精神找一份寄托嘛。

对于扶苏的说词,桑夏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回复到一副关我屁事的冷淡神情。

终于,穿过偌大的公园来到了真正的繁华之地,涩谷。

触目所及之处,无不是挤得满满当当,人头攒动的拥挤之城!

第四百三十三章 再见黑马河的星空

shibuya涩谷。

华灯璀璨得不能再明亮了,随处可见巨大的屏幕上翻转播放着各种美轮美奂的产品广告。各类打折信息、促销手断令人叹为观止。

当然,这些也仅仅引起了桑夏一时的新鲜感而已。

没过多时她就觉得刺眼难忍,嘟着小嘴:“这特么比沙漠上那巨大的太阳还晃人,丑死了。”

“不许说脏话。”扶苏说完,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自然地看了她一眼。

嗯,没有像以前那样满脸不屑地冷哼说,要你管。这也算是两人之间关系上的进步了吧。嗯,是了,堪称划时代的进步。

步子还是迈得太大了,大概是反应迟钝,过了半晌桑夏突然停住脚步回头侧着脑袋歪眼看了他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讷了会儿也没说什么不中听的扎心话,继续急步往前走去。

天知道她要去哪儿。搞得好像自己很熟悉这座拥挤之城似的。

唉…扶苏心叹一气,好笑地摇摇头,迅速跟上。

涩谷街头除了晃眼的灯光之外,其间行走的路人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除却衣着正常的普通上班族之外,这儿拥有着大量的特立独行者。他们的衣着明显地与众不同,标新立异在这儿似乎已不足为奇了。

身着正装的上班族们,对那些擦身而过顶着五颜六色脑袋的奇装异服者,完全一副司空见惯的神情。

不过月余的时间,扶苏的一头银灰短发长长了不少,看上去真的与那些中二青年没什么两样。

并且,还是中二里最不入流的类型。人家好歹是从发色到袜子,就差武装到牙齿了。

桑夏恶趣味地盯着扶苏看了又看,继而又将他去与不远处一群身穿长袍手上还拿着道具武士刀的青年作了一番对比。摇摇头,你这一身黑的衣着跟本不够看啊。

扶苏大概也猜到了她在心里不知道把自己揶揄成啥样了,没好气地别过脸去。

没什么好奇怪的,这群青年还算是正常的。不就是将头发染成红绿蓝橙七彩色嘛,不就是穿着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一样嘛,太正常不过了啊。

“你没看到吗?那边还有两只龙虾呢。“

“龙虾?在哪里?能吃吗?”

顺着扶苏的手指打眼看过去,桑夏一溜烟人就跑远了。

“这是人。人扮的龙虾!人钻在道具服里扮的,不能吃。”

“哦!可是好好的人为什么要扮成龙虾呢?”

桑夏一脸迷茫地看着川流不息的renliu,突然咯咯笑起来,“扶苏,你看,他们像不像一群鱼?”

怪这城市太过前卫,还是说这世界本就光怪陆离得已经见奇不怪了。至于人为什么要将自己装扮成别的生物,这个问题扶苏也解释不了。

确实,打眼看去,那些穿行于斑马线密织的人群,真的很像游于深海里被鲨鱼追赶的鱼群。

这个城市的人行路时身后好像永远都紧紧追着可怕的怪兽,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一对翅膀来,赶紧逃离。

她两眼冒着绿光,望着巨幕上滚动的美食广告,哈喇子毫无掩饰地挂在一边嘴角。

扶苏看了眼周边的街道,分辨出方向后使了个眼色,向另一条街道走去。得赶紧喂饱这家伙才行,不然整个世界在她眼里就都像能吃的食物了。

当然,桑夏不可能真的跑去吃人,她又不是那个追着人屁股后头跑的怪兽。

只不过样子有点吓人了,一本正经地指着围在一家居酒屋前穿着浴服、梳着名为大银杏髻头的肥硕男子直咂嘴。

“他们是相扑手。相扑是这个民族很流行的一种运动,类似于摔跤。最早是源于我国的,秦时我们将这种运动称为角抵,到了南北朝时期才被称为相扑的…”

扶苏煞有介事地解说道,十足的好老师。可惜了,这个桑夏却不是之前那个乖巧的好学生。不耐地挥挥手,抚着肚子发出一声巨响。

穿过中心街区转窄巷,如果没记错的话,前面就是表参道。

当扶苏看到北青山的路标时确认了自己的记忆没有是准确的。

没过一会儿,两人步入一幢不甚起眼的小楼。桑夏紧紧跟在扶苏身后,顺着楼道往下走。满墙的灰黑色只有一束明亮的光打在上面,简单不过却也显出颇有些意境的韵味。

叩门而入,一间古朴而兼具现代气息的雅致精理店呈现眼前。

没有预订,好在并没有满座,顺利地跟着一个笑容十分可爱的娇小女孩来到一外小隔间落了座。

两个人的晚餐,由一斗名为‘隆一阿波山田锦特等米纯米大吟醸’的料理揭开序幕。

头菜:岩手县产鲑鱼卵蒸蛋,鱼卵的咸鲜味与蛋的香醇和谐芳醇,充斥于味蕾之间,留下足够回味许久的浓香;

狼牙鳝松茸土瓶蒸,松茸的鲜味被鲣节高汤吊到了极致,口感温柔得像有一股暖风从舌尖轻拂过似的。

扶苏配了青柠来饮,桑夏却还没来得及了解到有这种饮用方式就已经是猪八戒吃人参果,三两口就喝干了。

接下去便是主菜,向付:由鲣鱼和真鲷的刺身搭配莲梗切片组成,日本香菜、生姜末、本山葵,这些调料缺一不可。

蜻蜓点水一般蘸取一些在鱼肉上,置入口中,登时齿颊满溢各种味道。香甜、微辛、浅辣交错间谱出一支味觉之歌,美妙到无法言语。

桑夏不懂,有样学样但还是蘸多了山葵一时间把自己呛得脸绯绯红。

扶苏笑着将一片莲梗喂到她嘴边,一口下去清爽宜人之气窜至头顶再落到胃里。

八寸登场:炭熏稻穗、大和芋泥和红虾的造物、乌贼的盐辛、炭烧青鳉、带子香鱼、碳烤甘栗,还有陪衬用的小磨菇和小芋一头。一大盘满满当当,摆放好看得煞人。

大和芋鲜甜可口,乌贼的盐味恰到好处,不渍舌这个分寸可是很难拿捏的。

青鳉实为一夜风干,以炭烧处理,脆而香口,带子香鱼以醋腌制,新鲜微酸味道极为独特,绝非一般日料的寡淡印象。

采用现捕的明石海峡鰆鱼以炭火烧制,肉质劲道且完全不柴,火候与手法掌握得很好。

还有一道以昆布和鲣节高汤炖煮的真鲷鱼糜球,南瓜以及小松菜,非常温柔的味道,令两人被各种滋味充斥的味蕾得到了短暂的歇息。

说起来菜色很多,实质上真真不够桑夏塞牙缝的。一副‘欲壑难填’的模样,总算在米饭上桌时眼里冒出了愉快的亮光。

陶锅炊饭同样采用了昆布和鲣节高汤为基础,现捕的秋刀鱼还不是最好的季节,但并不影响秋刀鱼饭的香美。晶莹剔透颗料分明,配上味噌汁和新香,使得肠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最后是饭后甜品,名字很可爱,叫‘水菓子’,一小碗葛粉糕配三盆糖粉以及黑蜜,一小碟子青提和日本石榴配葡萄酒的啫喱,以及最为乏善可陈的抹茶冰淇淋。不是街边小店随处可买到那种,均为这间料理店自制出品。

吃饱喝足,桑夏长舒一气,打着饱嗝两手撑在身后的坐位上整个人看上去瘫软得像随时都要倒头卧下,并同时不停地咂着嘴毫无形象可言。

扶苏并没有因为周边客人的异样眼光而提醒她注重仪容姿态,不需要。

人活着不就是图舒服嘛,再说了,她也并没有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看上去不太成样子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开心就好。

‘呃’又打了个饱嗝之后,吞掉快要融化的抹茶冰淇淋。一点都不浪费,这个习惯真是好啊。

“这些食物奇奇怪怪的,不过是真的好吃。比蒙毅做的不知道好吃多少呢!”这已经是桑夏能想出来的最高评价了。

扶苏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这丫头当然不知道这可是日本国内数得出来的料理。

不说是顶级的吧,也排名日本餐厅第八十一位,米其林一星名店,可不是浪得虚名啊。

当然,她更不知道自己这顿吃食,抵得上她给乔子夜打多久的工。

就在两人吃得不亦乐乎的同时,代代木公园周边那家接待了两位可疑人士的酒店里都快炸锅了。

警察来来往往,不知情的路人私以为这儿发生了什么凶杀案之类的血腥事件。

不得不说,这个民族的人还真是淡定啊。没有人害怕的,好事者哪儿都有,酒店门口围着些好奇的人交头接耳热烈地讨论着。

有与酒店内部人员相熟的大致传递了个意思,有两个穿着迷彩服的人也不知道怎么的浑身都是血,还肮脏得像露宿者呢…

警察也不淡定了,真是执著啊。酒店内的监控找不到蛛丝马迹,还不依不饶地调看了周边所有街道的摄像头资料。然而这两个人就像是凭空蒸发了。

难道说这是什么职业杀手潜入我们繁华的东京了吗?可是为什么又如此高调地在酒店开了房间呢?而且房内除了洗手间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只有一套沾了不少血迹的衣服。拿去化验了,也不知道那个血是什么成份。

悲催的涩谷警署如临大敌,全员调集,必须找到那两个可疑份子,不然万一闹出点什么人命案就太可怕了。如果扶苏了解到两人正处于被半通缉的状态,不知会作何感想。

警员们都散出去了,满涩谷到处转悠比对着手上的照片,想着赶紧得将危险人物抓起来。

然而,被半通缉的两人却老神在在地抱着饱腹悠哉晃荡在表参道北青山街头。

幕夜在这里大概也就是个样子,抬头看天,满眼冒金星。

不是真的有星星,而是到处都明晃晃的惹人讨厌。不管多晚,这座城市好像永远都有在赶路的人,行色匆匆,一脸冷漠却又看上去挺和善的。这种奇怪交融于一体的气质,让桑夏很不舒服。

走了没多久,桑夏突然扭头抓住扶苏的双手定定地看着他。

说不慌是假的。扶苏的心莫名地狂跳起来,连琐反应呼吸亦同时急促起来。

微微闪烁着眼眸,定下心神,温柔地绽出笑容。

“怎么了?”

他突然有了某种明悟,自己好像已经不再有意无意地将她与本体对比了。

就好像某一刻,他已经认定了她就是她。是现在的她还是以前的她,都只是她而已。这算是一种不忠吗?

这个问题他还来不及去思考,因为她笑起来真的一如既往的好看。

“我们再去看一眼黑马河的星空吧!”明眸皓齿,她真的算不上美人,可在他心中却无与伦比。

点点头,行到黑暗的角落里,金光微闪。

可怜了涩谷警署的警员们,苦逼地满世界找人,找到两眼发花。直到第三天,警部补才摇着无奈的大脑袋宣布停止了这项毫无意义的工作。

告别东京,毫无依恋。樱花很美,料理很棒,除此以外,在桑夏眼里一无是处。

在她的那双眼里,只有漫天的星斗银光,倾泄了满瞳的光辉,是天上的光,也是她心里的光。

黑马河的星空一如既往璀璨,银龙吞吐着宇宙间不可捉摸的能量。

斗夜有帐蓬明亮似草原上的星,有冬不拉的琴声自辽远的地方随风传扬。

‘呜啦啦,遥远的人耶,看一眼吧。

看看这水草丰美的沃土吧。呜啦啦,心上的人耶,看一眼吧。

看看我为你摘下最美的花儿吧。呜啦啦…

你耶,你或许不认识我,但有一天,你一定会知道我。

我是黑马河,我是青海大地,我是草原上的雄鹰、是漠地的孤狼耶。

呜啦啦…你会记住我,请你记住我…’

桑夏听着那遥远之外传来的歌声,由衷地说道:“唱的真好!真好听!”

静静地望着天宙星河,斗转星移是个漫长的过程。

但她眼眸中的闪光,却有种一眼万年的岁月流逝之感。

扶苏怔怔地看着她闪亮的眸子,像陷进了深深的漩涡之中,难以自拔也不愿自拔。

沉沦,迷醉之感充斥于整个大脑,他弯着唇笑起来,笑容美好得堪比天上的星辰。

沉默不语,却伸出手轻轻牵住她的。掌心里一阵暖流传递,他能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微动作,她也察觉到了他温热的肌肤愈来愈热。

草原上,星空下,两人久久凝望着。苍茫天地间,一生一世一双人。若只如此,该有多好?!

若一切不存在,该多好?

没有浩劫,没有灾难,没有亡者界,没有不知名的能量。

没有前世,只有今生。随便吧,任何可以不存在就都让它不存在吧。

只要这样久久地注视着彼此,管它什么两重身,无论是那个她还是这个她,眼前的人就是他的她。他没有去想,也不愿去想。

许多事情是不需要去计较认真的,更无须费尽心机去找一条绝对正确的道路。

管它的呢,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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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黑暗的另一半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四百三十四章黑暗的另一半光明之所以是光明。因为它能照亮黑暗。

那么,黑暗呢?

黑暗是可以将一切掩盖于无形的存在,黑暗有着覆灭众生的能力,黑暗是可怕的、是无边无际的。

黑暗,令人心生绝望,令万物生灵为之恐惧颤栗。

在远古以前,人类还未发现火种之前,黑暗便是这种可怖的存在。

暗夜里只有少数生灵拥有看清一切的能力,而大多数都佝于黑暗的威力蛰伏起来,将自己藏在安全的壁垒洞穴里。

因为一个不小心,生命就会被黑暗吞噬。悄无声息地消失,待光明重临时,只剩一具残骸。支离破碎的血肉早就被黑暗啃啜一净,连渣滓都不留。

灯光照不见的远空之上,一个苍老的身影飘浮着,没有表情眼中也无任何感情。脚下的国度、城池、街道、高楼,那些来往复去的行人渺小如蚁。

载满乘客的夜机从老者身边飞过,有孩童扒着机舱透明的玻璃好奇地张望着外间。

云还能看见,像脏了的棉花糖;地上也有星星吗?一闪一闪亮晶晶的真好看。

“妈妈,你看那里有个人。”

“傻孩子,怎么会有人呢?”

……

“大人。”一道无形的风划开气流直蹿进墨黑色的夜空中,骤停之时却是稳定如山,身躯亦如山,有种岿然不动而自威的肃穆之感。

青年尊敬地飘到老者身旁,低声问道:“您在这儿干什么呢?”

老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犹自眯着眼看向已飞去远处的客机,像是在自言自语。

“人都怕黑暗。黑暗有什么可怕的呢?多么愚蠢。光明与黑暗生来便是一体。没有黑暗哪来光明。人都只想要好的,而不要坏的。黑暗就一定是坏的么?以何为凭?”

大人这个神神叨叨的状态,已经近半个月了。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只隐隐觉得大人心中有犹疑。冥碑众如今就剩他二人了,若连大人都心意不定,自己又该怎么面对那件事呢?

“我等身负黑暗之能,守衡世间能量秩序,然则,却被世人所惧。难道他们不知道,可怕的并不是黑暗,而是藏匿于暗中的杀机吗?

可笑啊,老夫万年来看透了世间一切,却也未料到竟有一心向往光明的黑暗之力。为何?为何啊?为何要抛弃我等?为何?”

青年不知为何大人突然这样苍凉悲伤。这种感觉陌生极了。他没接触过,也理解不了。

“大人!”他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您的情感是不是太多了?!”

冥碑众不可以有情感,这是界灵碑上刻着的规则。

一者一碑,灵亡碑毁,只余残破基石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生灵知道他们的存在,然而,他们却是真实存在过的。

冥碑众不在意是否有人知道他们,在他们的心中,只有职守,只有一座又一座被毁去的碑基让他们铭记自己存在的意义。

当黑暗吞噬一切时代表着末日来临,那么光明呢?

当光明覆盖世间呢?难道,人们就能获得永远的安全了吗?

当然不是,当这个世间只剩下光明之时,那将会是一场浩劫,一场永不结束的浩劫。

这颗星球无法承载过多的光明能量,人类并不知道,他们的科学只能检测到可捕捉到的数值。而真正无形的能量,他们一无所知。

“涯余,”老者收起睥睨脚下繁华的目光,挥袖张嘴,吐出一颗斑驳的圆球,球是黑色的其上隐着芒光。闪烁着像颗小行星绕行于老者周身,“时间提前了,早做准备罢。”

青年闻言面色一凛有些惊诧,许多不解,急声问:“怎么会提前?”

“它苏醒了!却不愿意回到我们身边。”苍老的声音里透着寒冷的气息。

隐着微光的小行星骤然亮起,急速向更高的远空掠去,划破气浪拖出一道不可见的痕迹。

“大人,涯余去将它带回来。”青年屈身半跪于虚无的半空中,仰头看向老者,面上是满满的笃定神情。

老者紧紧皱起了眉,苦恼地摇摇头,“不可。涯余,你我冥碑众皆为黑暗能者,而它是为黑暗而生的光明。如今的大势,你我恐怕无力强行将它掳去。一切全凭它的心意,若它被光明所魅,那么,我们便只能提前解开冥界封禁,令黑暗重临了。”

青年身子一振,惊愕不已,“怎么会这样?它已自我封禁七千年为何会突然苏醒?又为何…”

“别问了”老者伸手揉揉额间长吐一气缓声说道:“当年蛮冥界主也不知是为何竟还有能量封存于秘族结境之中,老夫亦不知是何因由,它们居然就此碰上了。一朝苏醒,一念之间,吾等竟是毫无左右之力…”

蛮冥界主!!青年倒吸一口凉气,侥是他久居第六界少在人间行走情感不多,都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恐惧。

连大人都只是听说而未曾见过的冥碑众之王,蛮冥界主,究竟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存在?!!

他不知道,寡少的想象力限制了他对可怕一词的理解。

“人类有一句话说的很好,落地凤凰不如鸡。吾王蛮冥界之主,居然沦落到了如厮地步,老夫心感惶然,终日不得好思。

涯余,夫幻老了,若那一天到来,你答应老夫,一定要活下来,不然冥碑众就完了。”

青年看向老者,满眼的惊恐,“大人…”

老者仰头望向暗黑天际之上更遥远的地方,右手轻轻招了招示意,“你只需要答应老夫便可,莫要多言。”

青年眨了眨眼,低头尊敬地弯下脖颈默不作声。

他做不到。冥碑众不得有任何情感,为什么呢?为什么就不可以有情感?

他遇到的任何一个人看上去都很动人,无论是青衣坊的老太太们还是超市里收银的小姑娘,路边买醉的男子、打扮妖娆的女子,还有那座山头的秘族灵力者们…

他们每个人都是那样生动。为什么冥碑众就不可以,不可以有那些可以让他们生动起来的情感?

他做不到。但他不得不答应,大人,是他几千年生命里唯一的存在。大人是他的唯一啊!

……

九溪。白墙玻璃屋。

赵高跪伏于地上,颤抖得如被狂风吹得凌乱的落叶。在他低趴着的身体上方盘绕着一层密密的白沙,悠游着像似某种飞在半空中的白蚁,变幻着姿势。

“大大大大,大人…”不仅身子颤抖,连声音都哆嗦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废物!”一个英俊的男子坐在玻璃墙旁的沙发上,单手擎于一侧抵住头部,眉头紧紧皱着。抬起一脚将跪于面前的赵高踹飞到偌大客厅的另一边。

摔了个四脚朝天之后,又哆哆嗦嗦迅速跪好爬到男子脚边。拼命努力咽了口口水,恐惧令他完全感受不到魂灵被啃噬的疼痛感。

“三天过去了,放出去的恶灵不说一万也有几千,居然连个影子都找不到。赵高,我养你有何用?”

男子站起身,高大的身影遮去了天花板上的灯光,阴影覆盖在赵高身上。这令他心中的恐惧更进一步升达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整个身躯抖动得像似随时都会散架落下一地血肉皮囊。

“大大大大,大人…”求生欲让他提起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抱着男子的一只腿,抬头露出布满血丝的双眼哑着声赌咒发誓,“大人,再,再给小的一天时间,一定,一定能找到小主子。一定…”

“哼,赵高,我放心将山头看守之事交托于你,这一个月来全神凝聚盘冥幽光。你却隐瞒实情不服,是何居心?!”

北弥生眯着眼看向抱着自己腿的猥琐小人,杀心顿起,抬手招来白沙,倾刻间白沙掠空而起收拢于一处,似锋利尖锥霎时间刺入赵高身躯之中。

残叫哀嚎声响彻于客厅之中,北弥生不耐地看了一眼,满脸的嫌恶之情。

想到再一次丢失了阿蓢的行迹,怒火难遏,谁都阻不了他,他要杀人。先拿赵高开刀,再去屠了那座破山头。一个,不留!

“大人!”痛苦挣扎得在地面上翻滚着的赵高,面容上的皮肤之下似有什么在蠕动游走,瞳孔已经被白沙覆盖,看上去极为渗人。

“找,找到…了,日…本,在…日本…”艰难地爬到北弥生脚下,白色沙砾啃噬着魂灵体内的恶灵浊气压制不住地往外冒。

北弥生右眼抽了一抽,挥手,白沙缓缓从赵高面容上游走到头顶,最后破体而出,回归到残墙旁的假池之中。

一脚踢开赵高,厌恶质疑,“若骗我,你就等着喂养盘冥洞吧!在何处?”

“一个叫东京的地方,但是小主子刚刚出现就消失了。她…”话还没说完,咽喉便被扼住了。

北弥生掐着赵高将之拎到半空中,嘴角抽搐了一下,狠厉极致。

“又消失了?!赵高,你是觉得我非你不可,杀不得你吗?”

挥手,将他整个重重砸向残墙在落入白色沙砾之前,赵高掠身跳到一边的地面上,重又跪伏颤抖起来。

“不不不,大人,小,小的不敢。是真的,小主子身边跟着那位。一晃眼就不见了。大人,再,再给小人一天时间,小人一定一定找到小主子。”

北弥生两眼如怒放着闪电般看向赵高,沉默了会儿之后,“滚,半天,明日午时,若再无消息。你自己殉灵盘冥洞,免得死的太难看。”

跪伏于地,一路倒着爬出客厅,直至门框处方才起身,踉跄着遁影急掠而出…

北弥生走出客厅,来到溪涧旁看着溪水反映着灯光,神思久久。

他很清楚,既然阿蓢还活着就一定能找回来。只是隐隐地觉得这个赵高似是别有心机,不然为何自己闭关于盘冥洞,他却将外间一切闭口不提,直到自己出了关才说人丢了。

戎渊留信四处寻找去了,依他留下的信息时间来看,已经将近一个月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豢养赵高在自己肉身之中,一则是他自己并不愿意直接与恶灵打交道,而且他自己本身并不是恶灵,无法与其它恶灵产生浊灵感应,便就不能更好地控制那些恶心的东西;

其次,他始终想保留自己的肉身来。盘冥幽光有护肉身于不腐的能力,但却需要有魂灵作为支撑不能也无法将能量转换成躯体之用。

但因为那件事,他的魂灵却无法再回到肉身之中。虽然不知道盘冥幽光凝到极致时是否能达成他魂体合一的心愿,但始终还是要试试的。不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阿蓢啊阿蓢,你究竟去哪儿了?

可恶的扶苏,老小子又在琢磨什么事呢?居然拐跑了阿蓢,让我见到你非将你撕了不可。如今,盘冥幽光大成,你老小子怕已不是我之敌手了。哼…

北弥生怔怔站在溪涧旁,细细思考着桩桩件件事。时而表情严肃,时而快意畅然。

突地似是想到什么棘手之事,眉头紧紧皱起,嘴中喃喃念道:“黑暗的另一半,黑暗?另一半?是何意?”

刻于天荒灯上的古文,他研究了很久都无法辨认。

结果得来纯属意外。先前去往北方屠了刘氏满门还难消心中怨怒,直将整个北方冰原荒野搜了外遍。竟是让他逮着个遗留世间三千年有余的孤魂野鬼。

那老妇也是奇怪居然直接被阴差给遗忘了,还扛过了自身能量缓缓消失的恶境,生生拖着残魂直到现在!

在凝聚盘冥幽光之时,原本是随手将收了亡魂一并扔进地穷炉中熔了的,结果那老妇残魂直直求饶,求生欲不可谓不强啊!

北弥生就是欣赏这种死到临头还不肯放弃的选手,得,不想化飞灰那就说说你有何用吧。不养无用之人,这是他历经两千多年岁月保留下来的优良品质。

于是乎,老妇将自己如何躲开阴差索魂,前生又是怎样博学,要知道周王朝像她这般有学识的女性还是不多见,云云…

欺我不通文墨?

不,连我百越智者小姬都认不出的字,你一个老妇能识得?

事实证明,‘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老妇完整地将铭刻于古灯上的文字读了出来。

暗夜里,九溪溪涧旁,北弥生久久地驻足思考着那句话有何深义,直到天光大亮。

第四百三十五章 归来!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四百三十五章归来!百里奔逃,赵高气喘吁吁惊魂未定。

成也盘冥洞败也盘冥洞,自己得灵于此,可若北弥生意念一动自己也就将埋灵于此了。很显然北弥生不是在威胁他,而是真的动了杀心。

拿命去赌,赵高觉得自己还有一线希望。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明天那该死的鬼丫头再不出现,他也不介意放手一搏。

尸骨堆山,万灵填路,就不信手底下积攒了两千年得来的恶灵小鬼们不能制约住北弥生一刻。只需要瞄准时机,没有射不下的王。

别小瞧了我赵高,恶怨之灵虽说是上不了台面,但是啊,谁都小看了这貌似拿不出手的能量。

你北弥生瞧不上?瞧不上不也是靠着盘冥洞凝炼至今!

这两千年来,天天守着盘冥洞的人是谁?是我赵高啊。若不是盘冥洞灵在北弥生身上,他赵高怎会甘于屈居人下?!

看了眼地穷炉里的红焰,心里很不是滋味。

炉与炉火分离,死幻灵族人精明如此还好意思称自己什么天性纯洁。纯洁个屁。没了炉火加持,地穷炉根本达不到应有效果,也就只能熔熔亡魂炼制魂丹罢了。

不过也好在还有这项用处,不然他拿什么去制约手下的恶灵军团。

如今的规模也确实可以大言不惭地将之称为军团了。他赵高若想在世间掀起波澜还真的没什么人能压得住,只等着从北弥生那里夺来盘冥洞灵,大势可待。

鬼丫头和扶苏那个蠢货也不知道去哪了,廖伯伦得来的消息只说两人出去旅行了。

呵呵,蠢货,都他娘的是蠢货。蒙毅那头猪的话都套不出来?!

为此,廖仲卿被好生折磨了一番。然,廖伯伦还是没办法撬开蒙毅那张铁嘴。也不能用强,既然北弥生的计划还没开始动作,那自己的计中计也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等等吧!再等半天,明日正午,是死是活都得做好安排了。

想到此,赵高招来一抹污浊之气,近到身边落地成形是个恶灵。交待了几句,那恶灵出离了盘冥洞向远处进发。

润庐山头,晨光初现。

一个月的光景,前院的梅树成了秃子,石阶旁的草不知何时长得嫩绿油油一片,后院那块素儿最钟爱的山墙上爬满了各种藤类,叶片蜿蜒密满于每个角落;山腰的林木更茂密了,触眼均是郁郁葱葱的绿…

葡萄架上的秧苗抽出了一些嫩枝盘绕着蒙毅新修的结实基架,一派生机的样子长势可喜。

只不过,山腰上再也没有人去展露自己吞云吐雾的本事了。秋千架上也是空荡荡的…

早起的林染和骆宾沿着石阶下山,走到山腰处,林染习惯性地转头看去,默默然扭头似有些小小的失落。骆宾笑了笑,轻声说:“会回来的。都说了会回来的,放心吧!”

林染点点头,不管哥哥说什么让她如何如何照顾好自己,哥哥只是带你嫂子出门旅行云云…但是敏感的林染心底有丝惴惴的不安,隐约觉得事情似乎没有字面上看过去那样简单。

问过子夜哥了,也说让她放心。暄姐倒是和她有相似的感觉,到底是生活在一处多年的,彼此间的心意还是略有些相通。阿妖姐姐的脸色越发的不好了,也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真是担心…

当两人驱车驶上公路之时,素儿回来了。

趁着清晨的风,宜爽怡人很是舒服。站在三楼最高的屋顶处,看向远处的湖水波光,嘴唇轻启默念着什么…

蒙毅搬到新家去了,这是一周前的事情。

不过很快,以素儿穿行过山的行进方式,不出两分钟就到了。这也就方便了她时常上门去蹭个饭什么的,这就苦了子夜,真正的孤家寡人了。手艺不过关被人嫌弃,下定决心练了几天,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当素儿闻到一阵浓香时,眨了眨眼有点儿不可思议的感觉。

来到客厅,子夜正系着蒙毅留下来的围裙一副贤夫模样,端着一小锅子地瓜粥,桌上摆着两道小菜,灶上小火煎着糖饼子…

时光本就很美好啊!扶苏桑夏也在,就更完美了。

素儿一掌拍在子夜肩上,“哟,不错嘛,学有所成啊。”

这丫头八成是金刚转世,力气怎的就这么大呢?每次挨她一掌,乔子夜都有种想吐血的感觉。

他骄傲地一抬下巴,“开玩笑,就没有我乔大爷学不会的,不是吹牛啊,蒙大哥现在的手艺都不定有我好!”

“吹吧你…”素儿盛好两碗粥,又择了小菜吃进嘴里,登时,“嗯,嗯,啧啧,真的,好像还不错耶!”

“什么叫好像,”乔子夜摘掉围裙,端着两张糖饼子坐到餐桌边,“来,再尝尝这个。我可是按着小桑夏以前的做法来的…嗳,烫嘴”

“哎…”

“你看看,你看看,是不是,贪嘴记吃不长脑子。这么滚滚烫的好往嘴里塞啊。来给我看看,烫成啥样了?”

“滚,”素儿睨了一眼子夜。这家伙再凑近一点,就不是看,而是可以直接亲上来了。

“凑不要脸的,哼!”

“嗯!香香香香香…”毫无预兆,金光落下,熟悉的声音响起。

素儿和子夜呆愣住了,一个嘴里还叨着一小片糖饼子,一个正端着碗呼噜噜地吸着粥。糖饼子挂在唇畔掉了下来,粥吸了一半来不及吞咽…

桑夏从客厅三两步就跨到餐桌旁,抓起碟子里剩余的糖饼子就往嘴里塞,一副八辈子没吃过东西的样子,咬着嘴里的,手下动作不停,立马就将还剩余了些地瓜粥的锅子抱在了自己手中。

素儿眨了眨眼,哇的一下突然哭了。

子夜的眸子也闪动着,看看扶苏又再看看桑夏,嘴唇嗫嚅着,一下子不知道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又急于想说些什么,于是就被嘴里来不及咽下的粥给呛着了。

一阵猛咳,扶苏微微笑着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替他捊着后背…缓和之后,乔子夜一把抱住扶苏,什么也没说。

他们傻吗?当然不。最了解扶苏的人莫过子夜,两千年的陪伴不是假的。就算是蒙毅能与扶苏达成最高度的默契,可对于扶苏一言一行举动间的细致观察莫过子夜啊。

这本就是他唯一的、最好的兄弟。扶苏的留言很简单,只说去旅行,口径一致。只单独对子夜多提了一句:若我无回,你与素儿好生过活。

这算什么?交代后事吗?有这么草率的吗?

为此,乔子夜气了好几天不吃不喝,直到饿得两眼冒金星嘴唇起皮,才被素儿好言相劝从床上起来。

难得她肯这么温柔对自己,也不能因为和一个突然玩消失的人,斗气拂了她的好意啊。

素儿自然也是知道子夜在担心什么,他说他在呕气。鬼信。

担心不敢说出口,找个借口罢了。扶苏甚至没有特意给她留言,只在她房里枕畔放了一支好看的发簪。一切尽在不言中,她从来不是矫情的人,不需要多说什么。

她都懂!因为懂得,所以她更应该承担起照顾子夜的责任。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照顾这货,但下意识她就这么做了。

“桑夏,你个死丫头!”素儿满脸是泪,一掌拍在桑夏身上。她倒不像子夜那样不吃痛,完全无感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那朵樱花,“送你。很香的,闻闻。”

素儿茫然,又惊喜又憋了多日的郁结,一气随着眼泪奔腾而出。

桑夏坐到她身边,不停拭去晶莹,继而又拍拍她的脑袋,“好啦。是我不好,下次我走的时候一定跟你说,好不好。”

“你还想有下次,信不信我拿翠神链抽死你。”一个佯装愠怒,一个配合地求饶,“好好好,我错了。”

子夜看着两个女孩不顾形象的笑骂,傻呵呵地咧着嘴跟着笑,然而紧张地握着扶苏的手曝露了他心中的不安。

扶苏轻拍他手背,坐到一旁,看了看桌上的菜,“蒙毅不在,你们这么能干了?还学会做饭了呀!”

是时候卖弄绝不放过,举起一只手,“我,我,是我。苦练多日来的,怎么样?不错吧。嘿嘿…”

扶苏择了口小菜,和桑夏一起竖起大拇指不约而同连说:“不错不错。”

“嗳,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士别三日,不忍直视!对吧!”

噗…乔子夜差点喷出来,气到笑。

“桑夏,这话谁教你的,告诉子夜哥哥。”

也不知道桑夏在想什么,下意识地看了扶苏一眼,这下好了,战争的导火索瞬间被引发。

“我让你没事瞎教,你是没当过先生还是怎么的,都乱七八糟教了些什么?”扶苏一脸无辜,两手一摊,“与我何干?”…

重逢的时光总是欢乐。更何况对于所有人来说,这可算得上是失而复得了。

扶苏决意去往亡者界,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子夜素儿心里其实也是清楚,他一定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去办了。并且,极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他不是回林地去休眠了。若无要事,且若不是因为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对子夜多留一句话。

若我无回…扶苏何时会有过这种不自信?!

但是谁也没去问,不是不问,而是眼下谁都不想去提。

隐隐地似乎有一片阴云正遮在众人眼前,只不过视而不见是他们力所能及的事情。连扶苏都可能有去无回的事情,子夜和素儿又有何能帮得上手呢?!

道理都懂,也就自然没有多余的说话。

子夜的首秀非常成功,一桌子盆清碟净,还另外炖了一锅地瓜粥新烙了两块糖饼子。满意地看着两人吃了个干净后,乔子夜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原来被人欣赏是件这么有成就的事情,太,爽,了!

布风鸟又在山腰处展翅翱翔,空间明显不如先前的地儿大,飞得略有些不够恣意。不过,看在主子给它留了一块糖饼的面儿上,还是很开心的啦…

空荡了多时的秋千终于迎来了最爱它的人,桑夏懒懒地挂在上面,素儿在后面推着她玩耍,两人谁也不觉得这有多无聊。

银铃般的笑声传扬开来,不一时,明堂的大队人马杀来。

元慎回来了,面色不太好。

看到扶苏妥妥地站在眼前时,总算是放下了紧绷了多时的脸。归吾里外里围着扶苏看了个遍,点点头心下稍安。

顾不上与老伙计们多说什么,先蕴出金光灵力将阿妖萦绕其中。

“你这是怎么了?怎会变得如此模样?你那个保镖呢?”

“干嘛?”浸在一旁没有现出身形,只见得有一处飘出些微弱的寒气。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唉,算了,反正这水晶人看着还挺晃眼的。

扶苏问了原由,摇头冷声道:“你的灵力虽不算弱,但也经不起这般消耗。再这样任性下去,谁都救不了你。阵法可是有什么问题?为何会反噬得如此厉害?”

这已经不是单单灵力被吞的问题了,阿妖的基底都出现了裂缝,如果情况再恶化下去,承载灵力的魂境便会崩溃。

这就好比水池裂堤,到那时,就算他有星光之力也不可能往一个留不住水的水池里注水啊。

阿妖整个人形容枯槁,不仅面色僵硬苍白如纸,还足足瘦了不止一圈。魂境受损,机体便会随之被削弱。她不可能不懂,都这副模样了,也不知为何要硬撑至此?!

阿妖强自笑了笑,声音微弱回复道:“不碍事的,我自己有办法。”

元慎打眼看了看阿妖,暗自叹了一气。没再多言,只定定地看向扶苏,一个眼神彼此心底里的猜测便互通有无了。

扶苏不易察觉地微微摇了摇头,元慎心了神会点点头。

送走众人,独独元慎借口留了下来。

“是否亡者界有异变?”开门见山。

扶苏静静看着元慎,沉吟片刻点点头。

不仅是对元慎,山上山下所有人他都不打算再瞒着了。

而且,本就瞒不住,该来的总会来。

况且,大家都不是脆弱无能之辈。

该让秘族准备起来了,集众思为广。

他不是亡者界中人没有权力公开这件事,但他与大家一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也同样没有瞒着的道理。

没有人可以将自己置身事外,更没有谁可以一己之力挽起这场即将到来的狂澜。

大厦将倾,焉有幸者?

谁都不是谁的救世主,但却偏偏有人要去试一试!

顶点

第四百三十六章 摘下满天星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四百三十六章摘下满天星“我要走了!”

桑夏迎着风站在辽阔的草原上,静静说道。

黑马河的星空之下,她的背影看上去坚定得有些廖落。

扶苏向她走去。他不会让她这样廖落地独立去面对种种未知。即便也许他的能力完全不在那个范围之内,可他早就下了这个决心。

许多事情,超出了他的理解亦越过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但没关系,无论她要做什么他都会陪伴于侧。

扶苏心念一动,便听到她说:“不。你去不了。”

无需他开口,心念之声便足够让她清楚他的心意。

其实就算没有心念之声,她也知道他心中所想。只不过,她不知道他想要陪伴的人,究竟是谁?

她没有转身,仰着头望向星空,漫天的星斗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夜空中捭阖。此明彼暗,交替着闪烁熠动。

她长出一气,极轻柔像似怕被发觉了自己微妙的心意。

有些事情不需要知道得太清楚,人太清醒总是痛苦多过快乐。

而什么是快乐?什么是痛苦呢?她细细地想着,唇畔浮现浓浓的笑意。向着虚无的夜空伸出手,指尖捏合似乎攥着一颗最明亮的星。

“谢谢你。这一天,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很开心!”

“桑夏”,他走到她身旁,并肩站着,语气平静,清新得就像这草原上的风。

抬手,心念意动,掌心的印记熠亮起来,无数道星光自天空中急速划落,萤萤点点布于两人周身。照亮了她有些消瘦的面容,照亮了脚下的草地,织出一片宛若银河的璀璨。

“哇!好美!”桑夏在星光之中转动着,像个在夏夜里追赶萤火虫的稚童。

眉眼皆是笑意,她是真正的快乐!

扶苏跟在身后看着她转圈、奔跑偶尔跳跃,内心也快意极了。只要她喜欢,他愿每晚为她摘下满天星,织出一片温柔的网,将她网在网中央。

“无论你要去哪里,去做什么,早已言明,扶苏时刻跟随。”

他的手掌带着温热穿过凉风握住她的手,温柔而有力。她看着他,美目之中倒映着星光,一闪一闪美得不可方物。

她微微笑着摇摇头,“我知道。但是我要去的地方你去不了。那里是属于我的国度,却不属于你。”

扶苏无言,沉默了片刻之后,桑夏伸出另一只手,拂了拂他被微风吹乱的银灰短发。

“你还是将头发颜色变回来吧,以前的你好看一些。”

没有考虑地,扶苏摇头,“不用了。这样也挺好,何必做无谓之事。”

“不过,不管是你以前的样子还是现在的,其实在我眼里是一样的。”

桑夏定定地看向他,良久。

“可我,在你眼里却是不一样的。扶苏,你会记得我吗?”

逃不过岁月惶惶是人心。

灭了想要证明某些事情的念头,却还是想要留存一些念想,哪怕是句谎言,也没关系。

他亦定定看向她,眼眸中倒映着她的面容,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捂向心口,“一直都在。”

她与她,他已经不想再去分辨。

不重要了。是原来的小桑夏也好,还是这个看似清冷寡淡的她也罢,有何区别呢?

不论哪个她,都是他心头珍藏的人!

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了。那种滋味,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是何等煎熬!

所以,她是谁?性情变成何样?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春夏交接之际,草原上的风还有些微微凉意。凉中透着天地的豁达之感,沁人心神的爽。

“亚马城底,那圆眼底下,有一道法则之力。就是这个能量,当时抑制了你的灵力。

远古以前的那位冥主,并不是要挽救亚马族人,而是要将那道法则之力借亚马族人的阵守封印。

至于亚马族人为何会有这样一阵守,我也不知道。也许可能是天地万物自有秩序,这个种族太强大了,强大到只有他们自己的结阵,才能封印他们自身。

如果没有七千年前的那场浩劫,也许这天地间所有其它的种族都会被他们屠尽。”

她没有说自己在亚马城底遭遇了多大的危机,只轻描淡写地将结果告诉他。同样,也只字未提在灭息界中的所遇,而只将自己感知到的一一相告。

“灭息界已经混乱得毫无秩序了,天不是天、地不是地,你所见到的皆为虚景。只有其间的能量是真实的。

那轮光晕是灭息界的结界之眼,亦有所有能量的来源,因为能量充斥散乱所以才会造成秩序混乱。

我已将其间的混沌拔开,结界之眼重新开始运作,秩序正在恢复。

现在应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抬头看向天际,好像那里便是虚无的亡者结界一般。

扶苏看着她,是从几何时始,他已经能通过她说话的语气与那少得可怜的神情,分辨出她心底里的所思所想。

他很清楚,定然还有什么是她没说的!

“搞清楚白雾与黑线的来历了吗?还有那尾黑龙是何物?”

扶苏没有直接问她本就想要隐瞒的事。

还是那句话,她若不想说他也不问。只从侧面想要多些了解。

“白雾是为光明,黑线自然就是黑暗。

我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好像它们一直就在,只不过在封禁里时我从来没见过黑线。

光明与黑暗,其实也只是一种形容。它们,是法则之力的两个面。”

果然是这样了。扶苏早就知道她的能力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灵力。是凌驾于灵力之上的能量,世间唯有法则之力是这样的存在。

“至于那黑龙…”桑夏沉吟了片刻看向扶苏,神情有些怪异,“黑龙不属于我,它是从封禁中化出的。我一直都不知道那道封禁是从哪来的,但那个瞬间我好像听到一个声音。是…她。”

扶苏惊愕了片刻,眼神回复温柔之意。他知道了,心似湖面如镜。她那浅浅的不自在便如一滴化入湖面的水滴,在他心间漾起微波涟漪。

“那道封禁为何会化成黑龙?龙这种生物只在传说中听闻,我走遍世间也不曾听说过有人见过其真身!”

扶苏没有接她的话由,因为根本不知该如何应答。所以也就只能转而言其它。而且,既然提到了封禁,他也很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也许所有的谜团都跟那道封禁有关,解开这道枷琐一切便都将明朗开来。

一直以来他不停犯错,错误地判断了盘冥洞中人的意图,错误地估计了自己对她的了解,甚至于在心底里其实已经意识到了却有意避开。

一而再三地确定她是个平凡的姑娘,没有任何与普通人不同之处。

然而,事实上她真的很独特。他错了,一而再三地犯错。

素儿探梦所得到的信息,都被他以各种借口将她的独特解释为被自己、被时间结界或者被他都不知道的某种事物所影响。

其实,早就显露出痕迹了,不是吗?

他与她日夜相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哪怕一丝丝的微妙改变呢?是他不愿面对,还是潜意识里没在重视那些问题?

不论她是何种存在,不论那个谜团之于目前的情形是否还有解开的意义,他还是想去解开。

解开困扰着自己而又被自己刻意回避的问题,解开她的身世之谜。

因为她说过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她说她不在意了,可是他在意啊。

桑夏怔怔看向他,以为他会急着问自己在封禁中的‘她’,但他没有。出乎意料,没有因为他避开话题言其它而觉得气恼,这种无用的情绪在她这儿根本不存在。

“封禁的能量并不是非常强大,但却恰好是可以克制我的。黑龙并非实体,不过是封禁之力化出的形态。它之所以会出现,完全是因为那只藏在黑戟中的竿子。”

“竿子?”扶苏眉头微微一拧,“你是说它其实是冲着竿子去的?”

“应该是吧。黑龙与竿子之间有着某种密切的连接,若不是因为它,我们恐怕也没办法破开亚马族的结阵。”

“在灭息界中时,黑龙还出现过吗?”

桑夏没有回答,反是别过脸去将眼神投向草原苍茫的夜色里。

扶苏瞬间便意识到了某个重要问题,拧着眉问道:“封禁是否对你产生有什么影响?在灭息界黑龙出现过了对吗?”

他隐隐觉得这两者之间一定有关联。封禁之力恰好能克制她的能量,那就不可能对她没有一丝损伤。她想要隐瞒的事情必然是这个!

“别问了!扶苏,有些事情,已经即成事实,我们都左右不了。”桑夏将手从他掌中抽出,转身缓缓走在草地上,面容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他再难捕捉到她的所思所想,心中却是惴着极大的不安。

急步跑上前去抓住她的肩左右看了又看,眉头皱得深深。

在卡萨布兰卡海岸边,她说累了要他背,在东京住酒店时她说不要遁影悄悄进房搞得自己跟做贼似的…

玩笑话、找借口,她在掩饰什么?

“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要瞒我,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她仍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什么叫即成事实?即成是什么样的事实?”

“别问了。将来,你会知道的。我,会尽我所能。”

探查不到她的能量,自然便也检查不出她有什么损伤,表面根本看不出来什么。扶苏急了,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要求她说出自己不想说的事情。

他定定地看着她,“桑夏,你是我的妻子!”

!!!…她低垂的美目陡然抬起,怔怔迎向他坚定的眼神。心中有种复杂至极的意味升腾而起。就像在马喀拉什时一样,胸口像似堵着一团云吐不出。却并不是那样难受的堵,而是灼热的,在心底来回流动着。

“你,你说我是你的,你的,妻子?”

扶苏微笑着点点头,用眼神回答她。

“你当然是我的妻子!皎月为媒,林地为证,你早已是我扶苏之妻,此生此世永生永世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两人对视看着彼此,心念流动心意相通。天地再苍茫也阻不住两个认定了对方的人。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当她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便觉得这个男子好看极了,那时,她还在封禁里呢。

初来到世间之时,她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他。但不知为何,她总是抗拒与他靠得太近。

说不清的意味,之于她而言,这是‘她’的爱人。爱人又是什么呢?爱人大概就是那个看到便会开心到傻笑,想到便会心头乱撞的人吧!‘她’不就是这样的吗?

若说她与他之间相处的时间很短,其实错了。她早就认识他,大约对这个世界她最经常看到而又时常会想要看到的人,便是他吧!

所以,当他的意识被结界之眼所夺之时,她乱了方寸,再也无法淡漠下去了。不惜解开封禁也要将他的意识救回来。

“扶苏,其实,封禁已经解开了!”她的一句话令他的笑容僵在唇边,不可思议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然而这落于她眼中,心底便一阵抽痛。果然,呵…

没等他开口,或许是不想从他口中听到那个问题吧,犹自解答道:“我感应不到她了!封禁打开之时,我就感应不到她了。”

扶苏…一时之间,迷乱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亦不知该做何反应。

她感应不到‘她’了!感应不到了?!为何会这样呢?两重身不该是一体的吗?难道说是因为解开封禁已经相融了吗?

错愕、惊诧,大脑混乱不堪…

两重身已经相融了吗?

其实并没有本体、分身之说,只不过是先入为主的观念。

相融,也就意味着,她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还以为他还抱着最后一丝明知道极不可能的奢望,等着她还能出现一次,让他亲口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但是,她却在无声无息之中,消失了。

扶苏大脑一阵轰鸣之声。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不留遗憾

行走的神明萌新小白操作失当了。强调:没有分卷第四百三十七章不留遗憾“抱歉,扶苏,是我把她弄丢了!”

他手心中的温热缓缓消失了,他失神地定在原处一动不动,她悄然将自己的手自他掌中抽离。

抬脸看向他时,已复转为如初见般的冷漠寡淡神情。

“不过,放心,你的妻子,并没有与我相融。只是封禁解开之后不知去哪儿了。”

星辰无限好,只是近破晓。

东方鱼肚白,自青蒙天际间绽出身姿。像是顶着巨幕,费劲地想要彻底撕裂被繁星盘琚的天空。

扶苏无言以对。

这尴尬的境地,竟令他有种无地自处的感觉。

她总是这样,让他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想说没有关系,我们一起把她找回来。

可是真的没有关系吗?他心里当然知道,而她也明了,不可能没有关系。那个‘她’才是他心里的白月光,是他眼底的朱砂痣。

他的唯一,他的挚爱。就像那个樱树底下的佝偻背影,一生一世只爱一人。

即便,那个人是她的另一重身,可也不是她啊!

“我知道,你想见的人,你心里的那个人,只有她。不用对我感到抱歉。我在你们所有人眼里,只不过是她的替代品罢了。

我都知道,只是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不过,现在如果我不告诉你,你一定会陷进没必要的自责。

扶苏,不管怎么样,我会尽我所能的。”

“我要走了!”

该说明的说明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她本想隐去那一节,但他问了,她自然如实相告。

“如果她还在灭息界,如果我还能找回她,我会尽力让她回到你身边的。”

她转身不再去看他。她不需要向谁道歉,但她说了,这是第一次也会是唯一的一次。

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说话,他知道此时此刻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他隐藏不了自己的心念,那一刻本能地意识随念而动,每一个念头都不可能逃过她的感应。

“带我回润庐吧!”

!!!…扶苏心惊!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也可以随念而动瞬身于这世间的任何一处,甚至还与林地也建立了某种连他都没觉察到的连接。所以…

她需要那个阴差在沙漠之地带路,因为她已经没办法将当时失去意识的自己带回润庐了。

所以,她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失去了那个能力。

是亚马城底下的什么东西吗?夺取了她的能量。还是说,在灭息界真的受到了损伤?

“我没事,一切都好!走吧,回去吧。回去,道别!

有一句话说的很好,相识相伴一场,当必须分离之时,就好好道别,方才不留遗憾。

我不想留下遗憾!”

平静的面容平静的语气,有种波澜不惊的大气。

但扶苏宁愿她没有这种大气,宁愿她责骂自己。冷静下来之后,他已经猜到了一丝端倪。

是她将自己的意识从灭息界中夺回来的,这中间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然而他也知道,再问也是枉然。她已经封住了他想要探究她内心的通道。

这条路,也许再也不会为他打开了。

是谁在吹笛?这样清亮悦耳?又那样苍茫孤寂,像蒙在心间撩不开的纱。

她不再说话,他陪着她沉默无言。繁星霎时便隐落了,旭日东升,夜幕终被挣破。

当牧人骑着马儿从远处行来之时,草原上一片辽阔的空茫。风从南方来,带着清草的气息,吹走所有疑惑与回忆…

南方不仅有风,还有雨。多雨的春,淅淅沥沥,没有在意是何时开始下的雨,后院的土陶罐里眼见着已经蓄了一半的雨水。

扶苏站在三楼画室里,看着后院的八角亭子。

去年差不多也是此时吧,一样的春雨午后,他走过灵力之门回到润庐,子夜就是坐在那儿烹着茶,后来素儿回来了,两人斗嘴斗得不亦乐乎…

不过一年光景,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恍若隔世,多么神奇的词语!

他只此一世,只是生命被分割成两半。一半的他,愚昧清高最终送了自己的命;一半的他,茫然迷失走了两千年却都没活明白。

他无力地笑了笑,面容上是满满的苦涩。元慎看在眼里,只以为他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浩劫担忧。

“扶苏,亡者界并非只有五大结界,还有一个地方。我琢磨着得让小飞跑一趟,但是…”

站在玻璃墙边的扶苏侧过身满脸的苦涩意味渐隐,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得不能再冷峻的神色,摆手道:“不必了。你自己也说过小飞年资还不够,亡者界能量不稳,此时去恐怕会比上次还险。

这件事,你就莫要再插手了。回飞羽洛溪吧,回去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

告诉珏翎,不要害怕,她是一族之长是守境使,守护幻灵族是她的天职。别小看了自己,她,一定能做到的!”

白与珏翎的灵力并不弱,就是太过依赖元慎夫妇,又只顾儿女情长。若能抛开这些束缚,她一定能尽到自己的职责。

在扶苏心里,她永远都是那个纯挚的女孩。他不能去秘境为她做什么,唯有一句鼓励的话语。

元慎紧紧皱眉,情况已经这么危急了吗?

事情大致说了说,但扶苏并没有将确切的时间告知。

只说几年光景,因为他本就无法肯定杨十七估算的时间是否准确,而且三年还是三十年对于飞羽洛溪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亡者界的第六界,你就不好奇是什么样的地方吗?”

元慎此时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思说起这事,扶苏拧了拧眉看向他,“也不是不好奇,只不过你我都没有进入亡者界的能力,就算知道隐秘又有何用?”

他现在已经没有那个闲工夫去管亡者界隐藏的第六界,是什么样的存在了。一如他自己所言,无力干涉,就算知道了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元慎心知他说的是事实,便不再多做停留,抛下一枚传音羽遁化为一抹白光向山顶急掠而去。

扶苏眯着眼看向山顶。染儿,难道你也有要与你道别的人了吗?

“桑夏,你答应我,不许再乱跑了。如果你要出去玩,带上我,一定带上我。不然,削你信不信。”素儿坐在沙发上勒着桑夏的脖子威胁道。

“啊,好了好了,怕了你了。”桑夏假装求饶道。

“你看你不在,咱们润庐都脏成啥样了,赶紧打扫去。”乔子夜拎着块抹布走过来,呵呵笑着递给桑夏。

“去去去,要扫自己扫去,懒不死你哦。我们桑夏刚回来,你想累死谁。没看人都瘦了吗?”素儿将抹布接过来一把朝子夜脸上扔了过去。

乔子夜…“就知道欺负我,你们不在她是越发无聊了,天天以欺负我为乐,苦逼啊!”黏答答的话他说不来,故作可怜倒是信手拈来。

桑夏拍拍素儿的手,笑着扭头说:“放开,乖。我都喘不过气来了。”

“哦,哈哈…”素儿尴尬地笑了笑,撕开手,又像似怕她跑了紧紧攥着一只手在怀里不肯放。

桑夏无奈地笑了笑,站起身从子夜手里拿过抹布,冲两人说道:“好啦,这段时间让你们担心了。罚我清扫,等会儿我们出去吃顿好的吧!我请客,你付钱!”

乔子夜一脸无辜捂了捂口袋,素儿连应叫着,“好好好,那我想想吃什么哈…”

沉默不作声去厨房的偏间,取了扫帚水盆开始仔细地打扫起来。

子夜略有所思地看了眼桑夏的背景,隐隐觉得她似是变了许多。素儿的粗神经却完全没有意识到,正沉浸在手机上的美食推荐…

蒙毅回来了,推门就冲桑夏跑了过去,被一个隔挡拦下他正欲将丫头抱住的动作。

桑夏笑笑看着他,“回来啦。晚上我们出去喝一杯吧!”

蒙毅点了点头,自然是乐意奉陪至极的。见她得到回复后,便继续了手中的打扫工作,他微微皱了皱眉。

二楼书房,第一次向子夜开放。但是他却没有一丝愉快的心情。

书房一如他想象中的古朴雅致,但此时他却全然没有心思去翻看那些被扶苏藏于深阁的古玩,也顾不上去赞叹逼格高不高。

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你莫要再瞒我了,不拿我当兄弟吗?

扶苏坐在沙发上,朝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乔子夜有点后悔。有些事情宁愿不知道,不是么?此时他的内心翻腾如江海逆流,每个毛孔细胞都有种被恐惧占据的炸裂感。

他别过脸去,便见蒙毅神情淡定。看来他是事先便知情的了,怪不得扶苏走了,他老大哥也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该干什么干什么。

不管谁问他知不知道扶苏去干啥了,都是一脸讳莫如深地表示不知情。

待子夜稍稍平静下心绪之后,仍是两眼惊恐地盯着扶苏,“你有办法的是不是,这次出去这么久是不是就是找法门去了!”

这种事情完全不在他这个肉躯凡身考量的范围之内,也不能怪他将希望全部寄托于扶苏的身上。

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期望有个救世主出现,更何况是他。他可是与‘救世主’一般的男人生活了一千多年的呀,怎么可能不抱有这种幻想。

他不可能去怀疑扶苏口中所说的浩劫灾难是真是假,完全没有这种疑惑,因为之前就已隐隐地从扶苏的反常,蒙毅的严肃神情里察觉到了一丝危机。

只不过,他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难以想象的严重!

扶苏摇摇点继而又点点头,看向蒙毅,“她要走了!”

蒙毅撇落眼眸,眉头跳了一跳。果然,扶苏的猜测是对的。

“谁?谁要走了?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子夜不明就理,着急地问道。

坐在一旁的蒙毅拍了拍子夜肩膀,“兄弟,别问那么多了。这要解释起来得说到明天去,还是有劳你安排晚餐的地儿。今晚,大家不醉不归。”

子夜呆愣了半晌之后,讷讷问道:“那,我可以告诉素儿吗?”

扶苏想了想,“让她自己和素儿说吧,你权当不知道便好了。”

下意识里,扶苏虽打算开诚布公,但也还是想要将素儿染儿两人隔离于事件之外。一个是灵力甚微的夜游者,一个更是普普通通的平常人。

或许,不知是福。就看桑夏自己打算如何开口了。

子夜下了楼,未等蒙毅开口,扶苏便将自己知道的内容大致说了说。却只字未提封禁已解,小桑夏已经不在那具躯体内之事。

他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为何她突然能打开封禁?必然是因为在亚马城或者是灭息界中遇到的事件促成的,因为若她可自行解除封禁早就解了,怎会等到这时节?!

对于她,他没有半分怀疑。有的只是复杂到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情愫。

情愫。便是这两个字,令他无法面对。甚至还有些难以启齿。

心仍痛着,不,是一刻未停地痛着。因为他知道,连她都感应不到‘她’了,那么还有什么办法再找回来呢?还有什么办法?

他束手无策,无计可施。

但并不是悲伤,悲伤的情感已经与那复杂的情愫纠缠在一处,剪不清理还乱了。

无力感,透彻神魂每一处。他从未感到如此茫然与迷惑。他要去哪里找到她呢?

亡者界他去不了,那是不属于他的地方。她也许还在灭息界里吧,如果是这样,她是以哪种形态存于的呢?如果是像自己的意识一样,那她就会被消耗殆尽了吧!

结界一瞬,人世匆匆。

她能扛得住灭息界的风雪吗?她一定很怨恨自己,怨恨他找不到她,怨恨他竟对那个她生了情愫。

扶苏长长地舒出一气,并不是释然的畅快,而是胸中那浓到化不开的郁结,任他怎么吐都无法吐出,无时不刻感到那儿就像是压着块巨石。坚若磐山的巨石!

抬头望向窗外摇曳的树枝,雨水轻柔拍在玻璃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阴柔的小雨,也似他一般无力极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蒙恬!

正午时分,淅沥阴柔的春雨没有任何预兆地停了。

树枝叶片上挂着雨水,晶莹透亮煞是好看。

天空隐着灰蓝的颜色,不甚明朗也不十分阴暗,就像是介于阴阳两极中的过渡一般。

分不清是清晨还是日暮,令人有一种恍惚的错觉。风吹来,水珠离枝洋洋洒洒飘落,落进地面瓦间汇入一片湿润之中。

元慎走了,带着归吾和贺兰匆匆辞别,甚至没有多一句话语。

白与飞留下了,神情凝重站在南院那棵歪脖子树上抬头望向天际,流云翻滚像命运之河卷走任何它所能触及到的。他掏出手机给正在苏慕开会的林染拨去一通电话,没有多的说话,只让她马上回来。

爱人之间的默契让电话另一边的林染感觉到了异样,却也未多问。一口答应之后,迅速恢复到会议谈论中。尽快结束工作吧,不管是小飞的反常还是哥哥与桑夏回来了,她都恨不得能立即马上回家去。

元慎没有将事情告诉阿妖,这个妖族女子总令他有种怪异的感觉。

说不清哪里不好,只不过直觉她一定藏着某个秘密,不能与人说的秘密。并非私心,只不过此她目前的状态就算知道了大难将至,她又能做些什么?

自保都尚且无力,就别谈其它。至于那个水晶透明人,呵…元慎对她没有一丝好感。

不知是福。若她们需要幻灵族人的庇护,飞羽洛溪自然愿意接纳。只不过,很显然这两人自成世界,根本不容他人插足。

多次提出为阿妖渡去灵力都被拒绝了,想来,也是倔强的性情,自己又何必去做拿热脸帖人家冷屁股的事儿呢?

猿伯静静坐在西厢房内,阿妖已经虚弱到无力再抵抗斗转阵的反噬之苦,神魂之原如被蚕食般一点一点从魂境中流失。

转脸看了眼一般现出真身的水晶人,浸闭着眼头也没抬地‘看’着床上半躺半坐着的人。

扶苏的原神灵力终归还是有点儿效果的,自然之力为万物所用,偏偏妖族人灵力根基与众不同,所以收效甚微。

浸挥挥手,猿伯点点头似是应承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出离房间之时转头又再将目光投向阿妖深深地望了一眼。之后,悄无声息地化于无形之中匆忙遁出结界。

斜径处,一排子店铺门前行人稀少廖落。

水果铺子的老板娘正勤快地打扫着门前被雨水冲刷堆积到一处的落叶;便利店里两个穿着制服的小姑娘正在整理货架闲聊着剧集八卦;小食店店主则闷头于几个锅灶冒出的白色蒸汽里煮着外卖单上的食物…

陈朦抱着平儿下了出租车朝着‘朦花艺’走去,花店门口站着个正在抽烟的男人,她略有些不满地看了男人一眼。放下平儿,小鬼头一溜烟背着小书包就跑进店内。

这个男人来店里干活也快有两个月了,除了烟瘾大些,别的倒也没什么。

陈朦只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径自去了隔臂小食店里点了些吃食返身回到自己店内。刚走到正在收银柜旁看小人书的儿子身旁,突然觉得光线暗了下来。

她奇怪地抬头,便见那堵绿色的店门关上了。不解地看向男人,正欲说些什么之时,两眼一黑,耳边响起儿子的呼唤声…

润庐压根就没有乔子夜说的那样脏乱,一切都井井有条,洁净程度丝毫不减。天气转暖连壁炉也没在用了,炉膛里没有灰烬柴火置于一边反倒是挺有野趣的一种摆设。

尽管已算是非常干净了,桑夏还是很负责地将每个角角落落都收拾了一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认真。

当她干完这一切之后,回到客厅发现乔子夜一直盯着自己看,好奇地抹了抹脸,“怎么了?哪里弄脏了吗?”

子夜不自然地扯起一边嘴角咧了咧,摇头,“没,没有。”

她没有伸手要钱,而他也没再爽快地将两百块拍到她手上。掏出手机的同时,桑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不用了。”

乔子夜怔怔看向眼前人,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面容,但那神情与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息都陌生至极。

‘她要走了’,扶苏说的‘她’就是桑夏吧!她要去哪儿?…

扶苏与蒙毅下到楼来,素儿叽叽喳喳地吵嚷着翻着手机,将城内新进位列前十名的美食店报了一次,征求大家的意见,说什么投票决定。

她个人觉得衣不如新,吃不如故,还是怀石好!然而不停地冲桑夏眨眼,示意她跟随自己的意见,举手给怀石投个赞成票。

然而,没等桑夏表态,所有人都静静地默认了素儿的意见。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诡异!

素儿神经再粗大也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未等她开口,桑夏微笑着走过来“素儿…”

咻!嘣!话音未落,两记闷声在众人头顶响起。

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又一声‘嘶拉’的声音响起。

结界被什么东西割开了!

除了乔子夜,其余人均在第一时间跳上了润庐三楼最高处的屋顶,仰头望去,灰蓝的天空之上,那道无形的结界绽出了一道裂缝金光灵力正汩汩向两侧被外力排开。

甚至来不及对视一眼,扶苏瞬身来到裂口处蒙毅紧跟其后,素儿死死地护在桑夏身边,紧张地仰着小脸看向上空。桑夏却只看了裂口一眼,便没再去细究,反而是看着素儿若有所思。

金光灵力离体,迅速探向裂口处,全力修补着被不知名物体割开的结界。

一抹剑意透过裂口向扶苏狠厉划来,‘叮’像金属于金属的碰撞声,剑意被灵力抵住。

瞬间,拔空而起,剑意回挥之时将裂口割出了更大的一道口子。

“帝听?!!”蒙毅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剑意来处,赫然便见到结界之外,一柄古意盎然的铜剑悬于半空之中。

扶苏眼色一凌,阻住了蒙毅欲往结界外飞蹿的动作,摇头示意他谨慎对待。

“是大哥!是他!”蒙毅的声音颤抖着,压抑地嘶嚎。

点头,扶苏额间的灵树印记陡然亮起,刹那,宏大的灵力充盈于结界内的整个空间。

天空之中,古剑旁现出一个身形。刚毅魁伟,英挺的眉眼、深邃的轮廓,低眼睥睨的神情,一如当初。

攻无不克的战神!蒙恬脚踩虚无,黑色风衣在空中飘飞,毫无表情的脸空洞的眼,宛若一尊死神降临!

‘唰’再顾不得任何,蒙毅跃出结界向空中的兄长急速飞去。

“蒙毅!”扶苏双眉紧琐,低头对底下的两人看了一眼,“莫要离开结界!”说话的同时,人已向蒙氏兄弟瞬身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在蒙毅来到蒙恬身边之时,帝听的剑意昂然向蒙毅挥来。

剑意内竟蕴含着强大的灵力气息,不是恶灵的,不是!是恶灵之息更高层次的某种能量。若不是扶苏及时赶到,乱了心神的蒙毅根本无法接住这一击。

他心惊地看向兄长,对方仍面无表情空洞的双眼‘看’向两人,下一刻便转身头也不回地朝远空掠去。

一道划破长空的气浪,两道跟着急行的身影。

兄长!此时蒙毅的意识里再无其它,没有什么比寻回眼前的兄长更为重要的了。不管他是不是被恶灵之力吞噬了不认得自己,没关系带回去再说。

扶苏的大脑飞速转动着,心知有异,蒙恬突然强攻结界,见到成功勾起了蒙毅的追索之时转头就跑。

这显然是调虎离山计,但也不可能错过这个追回蒙恬的机会。既然他现身了,那就不能再让他脱开自己的视线。不管盘冥洞中人打的什么主意,这个机会可遇不可求!

结界在他出离的瞬间已经修复好了,就算真有人强攻,一时半会儿也应该没有那么快得手。

他当然知道能打开自己结界的高手,素儿肯定是敌不过的。元慎等人走了,山上山下几无一战之力,所以一定要快!

快!心念意动,灵力攫住蒙毅之后,瞬身。两人一左一右掠飞于蒙恬身侧,同时蒙毅灵力尽出将兄长缚于其中,扶苏抬手眼见就要抓住他了,结果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帝听剑自空中急刺而来,目标,蒙恬。

他要干什么?这无异于自杀啊!蒙毅大惊,迅速向兄长扑去。

扶苏的反应则更为迅速,本欲抓住蒙恬的双手在空中一挥,团团金光织就的灵力护盾将两兄弟挡于下方。

‘叮’嗡嗡嗡…帝听剑直直击在灵力护盾之上,一声刺耳的金属碰击声之后便是剑身发出的轰鸣之音。

扶苏面色凝厉,额间灵树印记刹那绽放万丈光芒将三人周身区域覆盖于其中。

帝听剑不可能会刺向自己的主人,除非是蒙恬自己决定这么做!从蒙恬空洞的双眼与木讷的表情,扶苏很快判断,他,被人操控着。

操控者在哪里?是赵高吗?

想到此,灵力覆盖的区域更广,三人急速在空中掠飞。这样的速度说明操控者就近在周边,只要灵力探到一丝痕迹,一定能手到擒来!

扶苏自信自己有这个能力,手下动作不动,庞大的能量充斥于风中。

帝听剑在身后呼啸破风划来,紧紧追着三人,这次它的目标会是谁?

掠飞的速度太快了,灵力护盾凝结于一个整好将三人罩于其中的圆。

在地面上看去就像一轮光亮在快速飞动,这太奇怪了,无数人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自自己头顶划过的光球!

天呐,是陨石坠落吗?还是有飞机失事了?不可能呀,飞机失事也不至于看不清样子啊!

城市、乡村、街道、写字楼,正在吃着零食的孩子、刚刚下班准备午休的人们,纷纷被这一诡异的奇影吸引目光。

惊恐者有之,亦有不少人拿出手机将这一天空异象拍摄下来上传到各自的社会平台中…

顾不上这些。只要别在密集的城中落下就好,蒙恬没有意识被背后之人操控,三人间必有一场恶战。切不能伤及平民!

如此想着,树界降临隐于扶苏周身蓄势待发。掌心的星光印记同时熠熠亮起,在一片金光之中洒着微弱的银白光点。

就在这儿吧,结束的战场已经选好!

急飞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三人却已远离了密集的人类聚居区,来到一片茂密的山头。

看样子应该没有什么人会到这个偏远的地方来。

扶苏心中已有了计较,树界降临腾空升起,在半空中隐现出一棵通体金光的参天巨树形态。强自将意图继续掠飞的蒙恬拖至下方,朝地面纵落而去。

落地之前,灵力护盾聚于脚下,强大的冲击力被稳稳化去。

茂密的从林只感受到了一股强风,再无其它摧残。第一时间,蒙毅双臂大张,缕缕灵力释向兄长。

这便给扶苏提供了很好的出手机会,霎时间,金光巨树上的无数叶片飞向蒙恬,帖身之时幻为无数道金色丝线,将他困于其中织密如茧。

‘噌’恰同时,帝听剑甩出无数道剑意,芒光怒张劈向三人。不分你我,无差别攻击,大有一种同归于尽的气势。

但这并不是蒙恬真正的意识所为,所以蒙毅与扶苏两人并没有对这种自杀式攻击感到意外,而是紧紧将蒙恬护于当中,抵挡着从各处击来的剑意芒光。

蒙恬被灵力丝线缚了个结实,仍是面无表情仿若一个没有生气的提线木偶般张着空洞的眼。就在扶苏与蒙毅抵挡帝听剑意的同时,蒙恬陡然张开嘴,团团黑气冒出依附于金色丝线上。

剑意全抵的同时,困缚着蒙恬的灵力也被那些黑气腐蚀化尽,腾起双臂向蒙毅拍去。未及反应,蒙毅便感觉到背后重击袭来,避是避不开了。

硬硬接下两掌,顿感到体内气息一阵混乱,似有什么可蚀灵力的能量在身体里流窜突动。闷声吐出一口鲜血,面上却毫无惧色。怒目看向周边,此时他也意识到了,必是有什么人在暗处操探着兄长。

可恶!煞是可恶!抬手间亮出暮刃,化为一道黑光在周边跟随着扶苏的金光灵力四下搜索。

届同时,蒙恬抬手召来帝听剑握于双掌之中,横刀立马,颀长的身躯有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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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 跟我走吧

帝听剑在手,战神蒙恬威立于扶苏蒙毅中间。

曾几何时,这是他最好的兄弟,最敬佩的战友!

然而,渡过两千多年的时光长河,他们却成了要搏出生死的对手。

非我所愿!冥冥之中,似有一记心声落入扶苏耳中。

没错,他听到了,这一丝恰不可闻的心念被他捕捉到了。

很好!兄弟,无碍,若必须拔刀相向,那就来战个痛快。你伤我可以,而我不会下杀手的。只需解开你身上的束缚,我们,便可团聚了!

只一个眼神,蒙毅与扶苏便了解到了彼此的心意。

唇畔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自信,暮刃回防挡住帝听长长的剑身,嗡…抬手,金光灵力自扶苏周身向蒙恬袭去。却未透体而过,只围着他困住下一个动作。

时机正好,暮刃抵住帝听的瞬间,蒙毅不退反欺身向前朝蒙恬面门攻去。

金光灵力将蒙毅紧紧护于其中,即便再遇到重击,也不会令他受多大的伤害。转眼便已经来到蒙恬身前,然而蒙恬的动作更快,在蒙毅伸手欲擒住之时,腾空跃起向后急退跳开。

每一个动作,时机都掐得刚刚好,一寸不落地避开了灵力的束缚攻击,也躲开了蒙毅的赴身之擒。这便是在战局中第四人的好处。

三人酣战,一人躲于暗处操控,所有动作都一一入眼看得清楚不过。

第四个人隐于‘无余’之中,唇畔勾着一抹笑意。

这只牵线木偶,他足足花了三十天的时间去融合,为了达到操控的极致效果,甚至还在灵力互通之间沁入了北弥生的白沙。他有自信,绝对的自信。

有‘无余’在,便是你扶苏灵力耗尽也不可能找到我,而我,就在不远处看着你们兄弟相残。

他不是变态,没有那种痛快的心情,一切为了阿蓢,只要阿蓢能回来,他愿意去做任何事情。

可恶的帝柏公子,若不是你悄无声息地拐走阿蓢,也不置于将我逼迫至此。

一切都是你们自找的!不过,你也会得到你朝思暮想的兄弟。

虽说这木偶甚是好用,但是,罢了,还你便是。意识太强,老子控着他也费了太多灵力。真不知这两千年弥生是怎么做到的,这家伙的意志实在是太可怕了。灵力融合到这个程度,竟还能透出心念。这不是恶心人吗?

扶苏眯着眼看向跳出蒙毅擒手攻势的蒙恬,微微皱了皱眉。突然,他想到什么,眼中光亮一闪而过。

下一刻,脚下的树林以肉眼可见的长势瞬间织成一片不露缝隙的绿色海洋。

匿于树林中第四人眉头紧皱,心中直骂娘。这种手法你也想得出来?!无奈地跃上树梢,心中冷哼一气,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的视线了吗?未免太小瞧人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的事情发生了。无数银色光亮在一片蓝灰天空中洋洋洒洒落下,遍布于绿色海洋之上,独独他这处落不进银光。这便很突兀了,再明显不过,藏身处被发现了!

‘无余’是随身结界,可屏蔽一切灵力探查,但为何这星光却偏偏可以用这么简单的手法将之曝露出来呢?

他来不及想这个问题了,因为扶苏已经瞬身来到眼前。一记破风斩林的力量击于‘无余’结界之外,震得结界内的人脑中一阵轰鸣巨响。

迅速向下方林中匿去,同时操控着蒙恬自空中向扶苏攻去。

像一串在深海中追逐猎物的捕食者,匿于无形中的第四人从头至尾没有展露模样,划过深林向前急行,身后紧紧跟着不断释出金光灵力的扶苏。

扶苏身后则是持着帝听不停挥出剑芒的蒙恬,缀于队尾的是距蒙恬一步之遥的蒙毅。

触手可及却永不可及,蒙毅单手向前伸着,只要再快一点就可以抓到兄长了。

就像小时候,他时常围着兄长转悠,却怎么也没办法攥到兄长的衣角。武将家族的孩子自小最爱玩的游戏就是你追我跑,我追你跑的打斗与训练。

茂密的树林像被一股狂风从腹部穿过一般,风到之处两边高大的树躯纷纷折断倒地,从空中看下去好像有一台光速切割机从两边以排山倒海之势劈去了无数。

幸好是在渺无人烟处,否然光就这样急行的气浪都会令无辜者丧生。

扶苏怎么都不可能知道前方匿于无形中被自己追到飞起的第四人,与他有着相同的想法。

‘无余’隔断一切,连心念之声都不可能露出。这大概就是它最神奇之处了罢!

追着第四人正兴起的扶苏,骤然停住身形回转身‘啪’地一声,稳稳攫住正追赶自己的蒙恬!只是须臾之间,蒙毅赶到一把将兄长紧紧困于双臂之间。

金光灵力护盾升起,避免第四人再利用帝听剑做出无差别攻击的手段。

‘无余’中被追到飞起的第四人突觉身后气浪顿住了,立即转头看了一眼,瞬间心中又是一阵骂娘。我去!

还有这种操作,鸡贼啊。这不是凑不要脸吗?不过骂归骂,心底还是被扶苏这一刻的动作给震慑到了,惊艳啊!

不愧是公子扶苏,有两下子。连我这百越智者都没想到这一招,却被你钻了空子,前后包合,放弃了继续追自己,转头将蒙恬控制起来。

若我们不是对手,我一定会为你这一刻的急智鼓掌的!

时间差不多了,无需恋战。罢了,木偶送你。再见!不,再也不见!愿山高水长,永生永世别再遇见。

你寻回你的,我寻回我的。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

第四人遁于‘无余’之中,消失于山林。再无迹可寻。

扶苏拧着眉头一瞬间便将整片山林搜了个遍,却再无蛛丝马迹。

退了?!为何这样轻易就放弃了?!果然,是调虎离山之计。原本还在想对方用蒙恬为饵勺出自己两人,为的是扑杀。此时看来,这个可能性彻底排除。那么,确定了,润庐有险!

心念意动,金光闪过,三人消失于山林之地。

润庐后院,落地的同时,扶苏将蒙毅与蒙恬一道封于灵树之中。暂时来说蒙恬应该是已经脱离对方的掌控了,但见他此时眼观鼻鼻观心地呆愣着的模样,帝听也只悬浮于灵树结界之内,威胁到众人的可能性很小。急急跑进屋,空无一人。

登时,整个人毛发直立,两眼瞪得似要喷出怒火来。

不可能!结界未破,一丝被攻击的迹象都没有。可是,人呢?

瞬身,明堂西厢内,阿妖一脸茫然地看着扶苏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只说元慎他们都不见了,疑惑地反问他究竟发生了何事?扶苏来不及与她解释许多,不在结界内那么…

瞬身,当来到润庐山脚处时,心下一紧,素儿与子夜齐齐躺在石阶外的草地上,灵力探查之下确认无碍。可是,她呢?

她去哪儿了?寻遍方圆十里范围之内都毫无她的气息踪迹!

灵力攫住两个昏迷的人回到润庐,同时解开灵树小结界,蒙毅仍紧紧抱着兄长死都不肯放手。

他生怕一撒手,兄长就破结界而出跑了。

扶苏顾不上他二人,既然回来了,解开被缚的意识是迟早的事情不急于一时。眼下重要的是搞清楚自己不在的短短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子夜与素儿幽幽醒来,睁眼的第一反应竟是齐齐喊道“桑夏!”

当看到自己已身处于客厅中时,眼中的惊恐之意才缓缓平复下来。收起金光灵力,扶苏急急问两人“怎么回事?她人呢?”

两人均皱着眉,素儿亮出破魇诀符文悠游于厅中,不一时摇头对扶苏讷讷地说道:“她,她走了,我留了一枚符文在她身上的,可是,可是不见了,符文不见了!!”

“何人?!”他们从未见过扶苏发怒,但此时他的怒意冲天而起。自然不是对厅中众人,但这声低吼仍是让两人一阵心神失守的感觉。

“是那个人,你刚走,桑夏就自己往山下去了。

她说有人来找她,我们跟着去了,可是…可是,我们也拦不住。那个人说如果她不跟他走,他就杀了我们!扶苏…”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素儿自责又惭愧。

对方来得太突然了,而且那种冷冽的杀气,此时想起来都令人浑身打颤。

那种沛莫能敌的感觉,她真的不是对手,仅一照面灵力便自封于体内,惯常的暴脾气在那一刻都瞬间委顿了。

扶苏在厅内急躁地来回踱步,“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谁能想到,会是那个人?!

结界突然被袭,割裂出一道口子,这已足以令素儿心惊。

子夜看不到结界的存在,也自然看到那种能量被排开的景象。

扶苏与蒙毅追出结界之后,素儿一直紧紧护着桑夏。

在她的下意识里,始终没有想过桑夏的能量早已不是她能相比拟的了。

“有人来了!”

回到客厅,素儿的精神一直紧张地绷着。

桑夏却是极为镇定,镇定得好像预料到了什么似的。

说完这句话便向山脚行去,素儿与子夜不明就理,紧紧跟在后面。

“你们回去,应该是来找我的。”出了门,桑夏转头对两人说。

然而,怎么可能不管她呢?不说扶苏会不会怪责两人没护好桑夏,就他们本身也不可能不管她啊。

不依,紧紧跟着出离了结界,来到山脚下。

那个人就站在那儿,颀身而立、面容英俊,在看到桑夏的第一时间露出个足以颠倒众生的迷之笑容。

素儿与子夜诧异极了,看向来人。这不是那个大神吗?那个游戏里所向披靡的大神程咬金!

“跟我走吧!”说这句话时,他脸上的神情是笃定的。

那男人面上的表情除了笃定之外,更多的是说不出有多么惊喜的期待之意。

他两眼发亮一眨不眨地盯着桑夏,伸出一只手。好像他一伸手,她就一定会听从召唤似的。

这很奇怪不是吗?素儿与子夜对视一眼,虽然明知不敌,却也还是强自定住心神,召出翠神链向来人急卷而去。

‘嗒’,那只伸出的手,只一弹便隔开了翠神链的力量,链身被一股看不见的巨力重重击到半空中颓然失了斗意。

桑夏侧着头,眯着眼,看向来人,“是你。”

“对,是我!”来人点点头,仍旧伸着手,似是一直在等待她走上前去将之握住。

满脸的笑意,目光温柔闪烁着,语气,“走吧!回家!”

“回家?”桑夏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又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

素儿都感受到的威压,乔子夜的反应自然更甚。

但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早在一年前与扶苏一起去寻找洗灵河时,便被‘生门’的威严之力压制得跪伏于地。

但那是‘生门’,眼前之人再可怕也不是亡者结界。

“你想带走我们桑夏,问过我们了吗?你谁啊?!桑夏,走,我们回去,别跟这疯子说话。扶苏一会就回来了,别怕…”

别怕!话是说给桑夏听的,安慰她,但同时乔子夜更是在给自己打气。

他可没有一点灵力,肉躯凡身拿什么去与这个素儿都不是对手的家伙抗衡。

而显然,对方也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只轻藐地看了他一眼,继而转头对桑夏招招手。

男从微笑着看着桑夏,很温和地说道:“走吧,你会明白的。其实,你能感应到我心中所想,不是吗?”

子夜和素儿不知道他们的对话究竟从何而来,又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总之,两人都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搞不清楚状况。

但显然,桑夏的表情虽然有些疑惑,但她看上去似乎真的与对方所说的一样,心有所感。

在他们的眼中,这个人不过是游戏里的好友而已,是个皮相不错的男子罢了。

但那布于周身的气势错不了,这是个灵力不逊于扶苏的男子。

只是,为何桑夏与这人之间好似存在着某种微妙的关系呢?

可一直以来也没听桑夏提过此事啊?疑惑顿生…

第四百四十章 真是遗憾

调虎离山算不算得上是妙计?

当然算,只不过,这条计策太老了,老到天下皆知。连三岁孩童八旬老妪都能信口拈来。计不在新,有效即行!

被看破又如何?本就没打算遮着掩着,就算扶苏知道这只是引他离开润庐的陷阱,他能拒绝吗?呵…恐怕不能吧。

他找了蒙恬这么久,可惜一直苦于无迹可寻。如今我们将他朝思暮想的兄弟送上门,他能抵得住这个诱惑?

别忘了,他心里可还一直愧疚着呢!蒙氏一族受他之连,一人身死,全族陪葬。这样的罪孽,他能忘?恐怕,这两千年以来没有一刻得安宁的吧。

最可怕的敌人,便是最了解你的人。

当双方势均力敌之时,谁将对方的底细摸得清楚谁便占据着绝对的主动权。

可怜扶苏一直以为对盘冥洞人一无所知,就连有所了解的赵高也不过是对方豢养放在台面上挡箭的替死鬼而已。对方是什么人?叫什么?有什么样的来头?不知道。

与自己有何恩怨,为何要针对润庐众人?不知道。仅湖心居一战,对方也很快便放手撤退了。说走就走,没有一丝遗憾。

之于盘冥洞而言,破离石重要吗?重要。

但当扶苏赶来援手之时,姬戎渊便在‘无余’示意北弥生撤离了。没错,湖心居之战,姬戎渊一直都在场,只不过没有能察觉到他的存在而已。

就像他操控着蒙恬引走扶苏、蒙毅,一直匿于无形之安做他的战局‘第四人’。

他的灵力并不适用于战斗,事实上,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上阵肉搏的战士。

他是智者,是族大巫,是师从隐世大名的高徒,当然这都是两千多年前的往事了。

他知道自己没有战斗技巧,也不适合去与人拼个你死我活,便就干他最擅长的事。隐于暗处为弥生出谋划策,观察战势,两人意念相通,他的眼便等同于弥生的眼。

对阵厮杀,除了实力之外,还有什么全局观更重要的?

不过,这条调虎离山计却是由弥生提出的。他没意见,需要他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安全将阿蓢事回来即可。不惜代价?不存在的。

蒙恬这个提线木偶虽好用,但也费了不少心思与灵力才能将其掌控,战力确实不俗,但这意志力就更可怕了。不要也罢,之于他二人而言,不过是扔了一件用得称了手的工具罢了。无甚可惜。

弥生的幽光已凝炼成形,再无需驱使蒙恬去四处搜捕遗漏于人间的亡魂了。

这本就不在姬戎渊接受范围内,阻止不了也只能选择不去管。如今拿一件已无甚用的工具换回阿蓢,简直不要太合算啊!

一如预计,扶苏抗拒不了,当蒙毅拔身而起飞离结界的时候,隐于远处的北弥生便知道,计划奏效了。

北弥生站在润庐山脚下,白沙悠游于周身,但他没有出手。因为神魂之境里响起一个声音‘你,是来找我的吗?’当然,阿蓢,弥生自然是来找你的。

她的意识里有一丝意念与这个男人有着强烈的感应,她知道,对方确是来寻自己的。

她看着他,压根没去考虑对方先前扮成游戏好友来接近自己有何居心,反倒像是陷入了沉思之。

自此人来到山脚下之时,那丝意念便强烈地活跃起来。他未叩响结界,她就感应到了他的存在。

“跟我走,不然,我就杀了这两个人。”北弥生温柔的眼神在转向素儿、子夜之时,陡然转变为冷漠与藐视。

只这一个眼神,子夜感到了深深的寒意。他知道,这个男人有能力也有心思杀了自己。

他不害怕,大不了转世就是了。向前走了一步,挡在桑夏前面,没有说话,只死死地将她护在身后。

北弥生笑了,不笑,还冷冽。看都没去看这不自量力的家伙一眼,目光越过投向其身后之人。似是在捕捉她的心意,若她现出一丝不舍,他不介意替她斩断这丝无谓的情感。

桑夏也笑了。却是笑的很干净,干净得没有一丝情绪。

撩起子夜横张的手臂,向前走去。“我跟你走。”

继而转头对子夜与素儿说道:“真是遗憾!本来想好好与你们道别的。可惜了。再见,我的朋友。很高兴,认识你们。”

说罢,转身走到北弥生身边。她没有回应他一直抬起的手,只径自站在一旁看了他一眼。悠游着的白沙将两人包裹,只一瞬,便消失了踪影。

素儿与子夜将事情经过交待完后,便陷入了无言之,润庐客厅内静得可怖,空气都似乎凝结了。

当蒙毅确定兄长已经陷入某种意识被琐死的状态里后,终于撒开了紧紧环抱着的双手,急急奔到客厅。

没有人敢惊扰此时像被定住了心神一动不动的扶苏,他的到来终于打破了可怕的沉默。

“你是说小桑夏自己跟那个人走了?”事情他也听到了,扭头看向扶苏,“你别傻愣着,人应该刚走没多久,难道就没有办法找到一丝灵力气息吗?”

扶苏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对方可以匿于灵力堪不破的随身结界,控制着蒙恬引走二人,那兵分两路到润庐来的人也必然有着同样的手段。

甚至,可能更高明。

没有气息,没有灵力踪迹,什么都没有。但这不是关键,若桑夏不愿意,对方也不可能凭一句威胁的话语就能轻易将她带走。一如子夜所言,她是自愿离去的。

“此事与你们无关,切莫自责。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那便由她去吧!”扶苏冷声说道。

话语里已经没有了愤怒。事实上,当他冷静下来之后,不用子夜多说什么也想到了是她自愿离开的。

只是对方为何会表现与她有着莫大联系的姿态,按子夜和素儿诉说,那人好似是很熟悉她的。

他冷静沉思,并不是在责怪两人没有护好桑夏。而只是在思考那人与她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渊源,而这在子夜、素儿看来则是让两人大气都不敢出的气恼。

自责使然,心虚得不敢多说什么。听扶苏这样说,两人都松了口气,复又想到重点。

“可是,桑夏就这么走了,我们不去找她吗?”素儿回过神来惊诧看向扶苏,他好像早就知道什么似的。

对了,桑夏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扶苏没有回答素儿的问话,抬眼看向后院里定定站着的蒙恬。

意识被锁,并不代表意识离体,那么,如果唤醒他,是否能知道盘冥洞人到底是谁?他们到底在筹谋些什么?与桑夏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关联?

想到这个可能性,释出灵力攫住蒙恬,去到二楼书房。留下蒙毅在客厅内与两人解释…

“饿吗?”姬戎渊的快乐值已经达到顶点。阿蓢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他怎么可能不高兴呢?!而且,弥生说了,她是自愿跟他回来的。

当然,这间北弥生略去了自己以那两人生命为威胁的内容。

在他看来,这都不是事儿。而且,他很确定,在她身上一定生了什么。因为她的眼神、表情,说话的语气口吻,与先前几次接触时展现出来的状态完全不一样。这在他看来,必然是阿蓢的意识在复苏。虽是一缕碎魂,但终归到底,那也是阿蓢!

桑夏打量着这座通体白色以大面积玻璃架构而成的房子,房前的甬道也是透明的,底下还有池子,池子里有鱼,游的很是欢快。面前两个男人,表情鱼还欢快。

绕着房子走了一圈,时而好时而显示出一丝不满时而又点点头。姬戎渊有点懵,这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怎么就这么好呢?

不过,也对,看就看吧,随便看。要是不喜欢,咱就换个地儿住。

“房子不错”参观完外景又将厨房、客厅打量了一遍之后回答那个笑得满脸桃花开的男子的提问。

姬戎渊…我问的是这个问题吗?我不是问你饿没饿吗?

“如果有个秋千就更好了。”姬戎渊与北弥生两人对视一眼,有点没头没脑。听上去字面意思是想要个秋千是吧?!

“这个简单,下午就可以弄好。”姬戎渊拍拍胸脯,表示一切包在他身上。

“你,”桑夏看向那位曾经将之称为‘大神程咬金’的男人,继而又看了眼另一个穿着白衬衣的陌生男人,看着有点儿熟悉,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在封禁时她见过的人不算多,但不包括这个。很不凑巧的,之前那个桑夏几次与两人有过交集的时刻,她都在封禁沉睡。

“你们,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姬戎渊一脸茫然看向北弥生,而北弥生则一脸心向往之的期待眼神。两眼放光地盯着她,“你,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吗?”

“什么事?带我飞?碾压五杀?”桑夏侧着脑袋微抬下巴看向这个高大的男子。

…姬戎渊下意识地冲北弥生翻了个白眼,看这事儿给你整的。这都什么跟什么?打你个大头鬼的游戏啊。莫名其妙啊简直。

“阿,桑夏,我是小姬呀,姬老师,姬戎渊。”不停地冲着她眨眼,两手挥舞着也不知道在划什么,“想起来了吗?咦,你不认得他有道理,可怎么会不认识我嘞?!”

茫然地看看桑夏,又疑惑地看向北弥生,眼神里似乎是在说:是不是你把人抢过来的时候弄伤脑子了?

北弥生一脸无奈,没好气懒得回应他的眼神,打量着她,“你,是不是那次bǎng jià的时候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试探地问道,北弥生心笃定了心所想,但想要知道事情真实情况就只有引她自己说出,不然谁都不可能逼迫于她。

她与先前很不一样,眼神好冷,不经意间的那种寡淡清冷气质,像极了阿姐!

桑夏看着他,眼神里似有些复杂的意味,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们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觉得好像认识你们?”

这便是那一丝意念的影响。莫名的熟悉感,最早出现在由乔子夜引的那次视频。她很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两个男人,但为何那种熟悉的感应越来越强烈?!

没什么可隐瞒的,既然她问了。

“你是问前世?还是今生?”北弥生眯着眼回应她的目光。

不经意唇畔一丝笑意浮现,姬戎渊看到这个笑,僵在一旁,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弥生,她,是阿蓢回来了吗?”

这个笑容太熟悉不过了。那种浅浅勾起一边唇角停顿一刻便落下的笑意,久违了啊!

没有了感应神蓢的那缕灵力,他无从判断此时她是否已经全然苏醒。苏醒并不代表记忆就能随之恢复,人之五魂四灵,当年的阿蓢只留下了一丝残魂。

万幸的是,那残存的一魂便是五魂四灵之的天魂。不然,根本不可能通过那个法子养护两千年。

所有有关记忆、情感的魂与灵都没了,没有前世的回忆太正常不过了。

“弥生?阿蓢?”桑夏似有所感,复重着两个名字。

“对,想起来了吗?我,姬戎渊,他,北弥生,你,神蓢!”姬戎渊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目露精光地一一指过三人,一再地确认了彼此的名字。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桑夏只是沉思了片刻后摇摇头,“没有。我只知道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名叫桑夏。我是她的两重身,这是扶苏说的。”

她耸耸肩“我也不明白两重身是何意思。所以,不用问我。”

这种潇洒不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活脱脱一如当年的阿蓢啊!北弥生与姬戎渊很快便出离了失望之情,心已然认定,确是阿蓢苏醒无疑了。

当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姬戎渊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抱住她,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两千多年了,我们等了你两千多年,你终于回来了,阿蓢!”8}14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两重身的真相

桑夏怔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回应这个名叫姬戎渊的家伙的拥抱,也没有抗拒。∟★八∟★八∟★读∟★书,2▲3o︾

她向来不喜欢与人挨得太近,整个润庐除了素儿之外,她还没与别的人有过肢体接触。

此时,她下意识地将那个男人从脑海之中排除了,有些不太愿意去想起这个人。

但这个姬戎渊,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从见到第一眼开始,便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不讨厌,也说不上喜欢吧。只是这个拥抱与她而言,确实有点超过了。

只是这一丝不抗拒倒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竟是没有第一时间要将他隔挡于身外。

北弥生站在一旁,眼中也闪着晶莹,只是没有像姬戎渊那样赤白地展露自己的心迹。

“阿蓢?我的名字不是桑夏吗?”她有些不解,拍了拍拥抱着自己的人,示意他,适可而止。

姬戎渊满脸是泪,不舍地松开手,定定看向她。

“来…”

他引她落座于客厅的沙发上,自己登登上了楼,眨眼的功夫就回来了,手上多了张纸。

纸上写着两个纤细飘逸的字,递到她手中,抵头仔细看了半晌,似有一些奇怪的感觉在神魂之中复苏。

她抬头迎向两人的眼神,“你们…”

“阿姐,”沉默了良久的北弥生说话了,看向她的眼神中夹杂着太多的情感,是她所不能一一解读的情感。

这一声唤,好熟悉!

“你,是我的阿姐!”他一字一句地说着。

她怔怔看着这个唤自己‘阿姐’的男子,某个瞬间,在他的面容下她似乎看到了另一张脸。那张脸更为熟悉,好像是她曾极珍视的某个人的面容…

“阿姐?我?是你的阿姐!”

她重复着他的说话,她突然察觉到自己心底里升起了某种奇怪的情感。不自禁地伸手抚向他的面容,眼神中有些迷惑还有些不易察觉的隐痛划过,“弥生。”

…“阿姐…”北弥生冷峻的面容不自觉地抽了一下,一串泪水滑落。

两千年了,终于听到她再唤自己一声,弥生…

“这是你取的名字…”北弥生闭上眼,不断有泪水从眼中流出。

他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两千年,太久了。久得有时他会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会有回报,久到他都快忘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一旁的姬戎渊别过脸去,面上的泪痕刚干便又被新的晶莹润湿。

百越族的好儿郎怎会这样脆弱?不,他们不脆弱,他们很坚强。与当年一样,宁死不降。死了也不降。这辈子,他们就没有屈服过。

但在久违了的亲人面前,他们再难擎住自己英挺的身姿,泪落到颤抖…

“弥生,戎渊…戎渊,弥生…神蓢,原来,我叫神蓢?!”

她侧着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看。

心中升腾起一种难言的悲伤之感,却没有像这两人一般落下泪来。

她的情感还不够浓烈。一直以来不是她不愿意与众人接近,而是没有那种炙热的感情去让她有与人亲近的想法。】9八】9八】9读】9书,2≧3o↗

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也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说我是两重身的另一重分身,其实我并不在乎能不能从封禁中走出来到这个人世。

他们都想原来的桑夏回来,也许是我不够好吧。不过,现在也没有办法了,我已经感应不到她了…”

突然像似想到了什么,定定看着两人继续说道:“你们要找的人其实也是她吧!”

姬戎渊与北弥生对视一眼,似是没有明白过来,“她?你说的她,是谁?”

她抬头看向天花板,怕自己从两人眼神中看到失望的神情。

“就是,原来的她。你们认识的那个她。”

她指了指自己,接着说道:“她已经不在身体的封禁里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我想,你们应该跟他们一样,想让她回来。等我去了灭息界才能确定,她是不是还在那里。”

姬戎渊与北弥生面面相觑,震惊、诧异、不解,两人拧着眉头想了久久。

姬戎渊努力去理清了她的说话,惊问道:“你的意思是另一重身不见了?还有,封禁指的是什么?”

她将眼神从天花板上收回落到两人身上,好奇地问道:“是的。她不见了,在灭息界里的时候,封禁解开了,她就不见了。

封禁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一直以来我都在封禁里,从她出生开始,一直到那次…那次被杀手追杀,我想救她的,但是却冲不破那道封禁…”

北弥生反应过来了,她口中的‘她’指的是原来那一半意识。

另一半意识可以离体的吗?这与他们所知道的完全不一样!

姬戎渊也听明白了,“所以,也就是说,那次事件之后,你才从封禁中出离主宰了身体的,是这样吗?”

她点点头。姬戎渊与北弥生又再对视一眼,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与乌渠满所说的不一样,两重身不该是这样的!两重身确是将魂灵一分为二,这就造成了意识也被分裂成两半。但是,没说有什么封禁啊!

姬戎渊皱着眉看了她一眼,张嘴欲言之时及止收住。

…两重身,那残忍的真相还是别让她知道了!

最好谁也别去触碰,就一直将之埋于过去的时光里吧!

两千年以来,姬戎渊也曾怀疑过当年大名师傅曾说过的凝魂法门的可行性。

当年在那盏古灯里找到阿蓢的碎魂,便是按着乌渠满的说法养护于盘冥幽光之中,经过一百年的自然之力汲取之后再由人体孕育养魂。

在第一个千年的关头,那抹感应她神魂的灵力终于亮起片刻,这证明乌渠满所说的方法是可行的。

是的,办法很残忍。

两千年以来姬戎渊一直承受着良心的拷问,每次午夜梦回时总是惊得一身冷汗,这无异于滥杀无辜。

无数妇人因为胎死腹中而气绝身亡,造孽!他造的孽够多了。两千年,两千多个无辜残死在这个法门之下的妇人。

尸山骨海,血流成河,这样的罪孽,他永生永世都洗不清了!

弥生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慢慢就习惯了,人的心是会越磨越硬的。

说的没错!血冷了,心也越来越硬。当那抹灵力亮起光芒之时,他知道法门起效用了,心也越来越硬了!

当他再次面对一个又一个为了孕育阿蓢碎魂而死去的妇人之时,他的心不再感到疼痛了。

连午夜梦回时也听不到婴孩的啼哭声,再也不会因为那些妇人死不瞑目牙疵瞪裂的恐怖面容而惊吓了。

他真的习惯了。夺走一条又一条生命,竟以为常。

直到,那个意外。

说实话,他二人的实力再加赵高那个傀儡手下御着的上万恶灵,怎么可能不是扶苏的敌手。

帝柏树魂再强大又怎地?螞蚁啃大象也给你啃死了不是。不就是因为那个意外,是他扶苏一手促成的么!

姬戎渊与北弥生都没想到。二十年前的那一天,眼见时辰即到便如常遣了恶灵去取回阿蓢养育的神魂,结果却遇上了路过的扶苏…

命运何等奇妙?!姬戎渊说不清楚,他并不知道这对扶苏与蒙毅来说是场大机缘。

而之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场大机缘呢?

桑夏出生了,他们谁也没料到竟会发生这样意想不到的事情。

是大意了吗?两千年,一年一育的碎魂竟然顺利出生了!

在两千年中有被挑选孕育的妇人早产的吗?当然有,但事实证明,乌渠满说的是对的,在选择以人体为器皿养魂之时,被挑选之人便再难有存活的可能了。

作为养魂皿的妇人所有的生机都将被体内的碎魂所夺,当时辰一到便会以胎死腹中的形式取魂弃人。

是因为扶苏的灵力吗?帝柏树魂之力本就蕴含着万年的自然之力,若是这个原因似乎也说的过去。姬戎渊思考过这个问题,虽然不能确定但心底里不自觉地便对扶苏生出一丝复杂的情感。

他是万年帝柏公子,而他是大名神巫传人,他们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存在。若不是那场彼此的大机缘,恐怕再活个几千上万年都不会照上面。

他并不是真的讨厌扶苏,只不过,私心里见他和桑夏生活在一起气不过而已。

凭什么,自己只能偷偷地去看望她,而他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人给接到那座破山头去了!并且,最要命的是,桑夏那丫头居然还看上这老小子了。

在得知这个实情之时,姬戎渊心里简直有种吞了一万只苍蝇的感觉。

但说到底,也是因为他,桑夏才会来到这个世间,因为他,阿蓢的碎魂才得到圆满。

所以,姬戎渊一力阻止弥生强行破界抢人的意图。一来没必要妄动干戈,二来,在他心里还是念着扶苏的好。

诚然,帝柏公子为人自然没得挑剔。与自己这种满手血污的人比起来,干净多了!

乌渠满曾说过,若有一天碎魂成形,婴孩也是可以顺利出世的。但出生后,意识并不完整,将会以一分为二的形式存在于身体里。

因为,这本就是不属于世间的灵魂,也不是天地自然之力孕育出来的真正的人魂。而是通过攫取的手段,从别人身上夺走生机凝成的。

想要真正成形,就得经过出生之后的融合。与天地万物世间自然能量的平衡共融,之后自身的意识才会相融。

时间以出生后二十个周年为期,若时候到了意识还未融合,那么碎魂将无法承载长时间分离的状态而碎裂。届时,便是世间真有神明也无力回天了。

所以,姬戎渊找到桑夏的下落之后私底下经常去探望情形,北弥生则睁只眼闭只眼当不知道。

随着时间推移,桑夏二十岁了,乌渠满所说的周年之期迫在眉睫。

眼见着她没有一丝改变,神魂也没有苏醒的预兆,感应的灵力之光也未曾亮起。北弥生坐不住了,说什么都要杀人取魂重新孕育。

没关系,碎魂已成形,这次不成功不代表下次不行。不是么?

是的,他说的有道理。可是,十几年里,姬戎渊看着桑夏从一个小丫头长发大姑娘,他已经喜欢上那个女孩了。

喜欢看她眉眼都是满满的明媚笑意,喜欢听她说话的声音,她落泪他会感到难过,她受伤他会在暗夜里悄悄替她疗愈。

十六岁那年,她一个人在祠堂里高烧不退,烧得迷糊时哭着喊‘妈妈’…

姬戎渊坚硬的心一点一点被那个女孩融化了,冷了的血也一滴一滴回暖。

他不想再看到鲜血了,不想再有更多妇人因为他和弥生的执念而枉死。他手上沾的人命够多了,真的,够多了!

往回走的路早就没了,如果世间有地狱,最该下地狱的就是他姬戎渊。可是他还是想看着阿蓢回来,不管阿蓢还记不记得他,他还想再听她唤自己一声‘戎渊’…

而如今,她就活生生坐在眼前,唤了自己一声‘戎渊’。

他的心神魂灵震荡得不能自己,还来不及顾上有多开心狂喜,却又被她生生地吓得怔住了。竟然,并没有意识相融,竟然还有一道神秘封禁的存在?!!

算一算时间,二十周年之期马上就到了。依她之言,两重身的另一重身不见了。

也就是说,意识的另一半,在,灭息界?!!!

封禁?!!封禁又是什么?北弥生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姬戎渊一眼,讷讷地说道“第一次我试图强行唤醒阿蓢时,你还记得吗?”

…姬戎渊呆愣了片刻,木讷地点点头。

原来。是因为她体内有封禁,所以在桑夏第一次来到九溪之时,弥生进到她神魂中时被强横地弹开了。他是盘冥洞灵的承载者,这世间没有他入不了魂灵之境。

当时两人都思考了很久是因何原因,却百思不解。此时,一切豁然开朗。这便说的通了。

但是,这封禁是从何来而呢?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听说过秘族有封禁之术,却没听说过有谁在身体里埋下这种术法的呀?而且,封禁需耗费大量灵力。是什么人会做这种事情呢?

扶苏?不可能,她体内的封禁是自出生时便存在的。不是他,还会有谁拥有这样的能力呢?秘族中人吗?

九溪玻璃屋内,两个出离了狂喜与激荡情绪的男人,陷入了苦恼的深思之中…11

第四百四十二章 我有个故事,你想听吗?

午后又来一场雨。

没完没了的淅沥阴柔,滴滴落在院落的石头、草地上,微弱的声响汇聚成一片。

这世间再渺小的存在,一旦当它们达到一定数量凝聚于一处之时,便能产生不容忽视的效果。

客厅里有一堵好看的残墙,墙边用圆石彻成波浪状,像似连绵起伏的山峦,又似阻挡浪潮的壁垒。

姬戎渊与北弥生细细地回想当年是如何在古灯里找到阿蓢的碎魂,又是如何得到盘冥洞的。

所有过程、每个细节,概不放过。因为这中间一定藏着某个他们忽略了的关键,与那个神秘封禁有关的重要线索。

润庐,二楼书房里,扶苏的树魂之境打开,一寸一寸地寻找琐住蒙恬意识的压制之力。客厅内坐着三个沉默无言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挂着的钟每跳过一格众人的心中便多一丝焦灼不安。

时间有意义吗?有。

但对于桑夏而言,或许时间的意义并不大,她知道灭息界中一瞬现实世界的时间则如白驹过隙。当然,她还没有学会这个词语。

只是心中对两个空间的时间推进有个大概的了解。所以,也并不急于立刻去往结界中寻找另一重身。

因为她知道,这一去,这个世界便与她再无连结了。有些事情,她想弄清楚。

“你们,想找回的人,一定对你们很重要吧!”

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将两个陷入回忆深思中的人拉回到现实。姬戎渊与北弥生并不知道她对自己存在于世间是何种形式有着奇怪的执念。

重要!当然重要。但你不就在我们眼前吗?

不过,两人也很清楚明白,若另一重分身找不回来,阿蓢的魂灵始终是不完整的。

限期一到,大名师傅乌渠满所说难以承载分离的反噬之力将会将眼前的这一半意识都撕裂。届时,阿蓢便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这是他们不愿见到也无法承受的。只沉吟了一小会儿,姬戎渊看向她点头说道:“重要。非常重要!但是,阿蓢,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桑夏有些出神了,侧着脑袋看向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你是说,你们要找的人,是我?”

她惊愕地眨了眨眼,紧接着又再重复问道:“你确定,你们要找的人不是原来那个桑夏?扶苏他们都想让原来的她回来”

“别跟我提这个人的名字!”沉默着的北弥生突然皱着眉头厉声说道:“这个蠢货,没能力保护你,连小小的凡人都敌不过,简直可笑。”

姬戎渊了然地看了北弥生一眼,他一定是将另一重身丢失的问题归责在了那位身上。

确实也不容北弥生不作这种感想,人好好的在润庐呆着,怎么就突然被绑了,怎么就突然,死了一定是那次受到的重创,才令她发生了连最了解两重身实情的两人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桑夏有些呆愣,茫然。

她一直存在于封禁之中,若不是那个意外,也许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原来糖的甜尝起来软软的很舒服,辣味很刺激但却爽快得让人浑身冒汗,酒是最奇妙的脚踏实地却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原来市集里真的很热闹,楼房好高啊高得好像建在云里原来那个叫白素璃的女孩其实很黏人,乔老板也没有那么讨厌还很实在说到做到,蒙毅的手艺很一般为什么以前看她们吃他做的东西那么开心呢

哦,原来是因为习惯了啊。不是吗?自己不也一样越吃越开心

原来雪域真的洁白得不像真实,原来极光真的很美,樱花很绚烂香味好似现在还能闻到

黑马河,黑马河的星空,无与伦比

原来,世间有一个人,会让你走出混沌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就像,漫漫长夜,独行千年,终见火光。

然而,那火光是属于她的。只为她亮起,只为她燃烧

所以,她不远不近地看着那团火,当了解到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那个被火光包围的人之后,她毅然转头,选择独自走入黑暗中。

长夜再长,亦无所谓。从此之后,她的心中会存着那份短暂的余温。直到,消失。

姬戎渊从她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中找到一丝端倪,“我们不是他们,我们是你最亲的人,所以,我们要找的人,一直都是你。我们已经等了你两千多年,阿蓢,你总算回来了!”

桑夏走了的心神被拉扯回来,眨着一双美目圆瞳看着他,目光中似有不解,还有一丝丝,惊喜。

“但是,我们必须找回另一重身。那是属于你的另一半,还有两个月,就到你的生辰了,如果到了那时两重身还未融合,你会承受不了意识分离的反噬”

姬戎渊的表情很凝重,这很明显一眼便可看出来。桑夏想了想,并不以为然,只勾着唇浅浅一笑,“不用那么久。已经没有意义了。我要走了。”

姬戎渊、北弥生???!!!

“阿蓢,你要去哪?什么叫没有意义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回另一半意识”姬戎渊拧着眉头气急,北弥生同样也不淡定了,陡然从沙发上站起身,“灭息界是吗?不过是亡者结界罢了,闯一闯又何妨!”

桑夏突然笑了,笑得很明媚,还有几分释然。

两人不明白她为何能在这骨节眼上笑得出来,自己都快急死了啊。

“虽然,我不太明白你们说的前世今生是什么意思。但是,你们身上确实有一种让我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桑夏也站起身,浅浅笑着看向两人,“很感谢,在我走之前,还有人对我说,一直在找的人,是我。”

姬戎渊与北弥生两人面面相觑,没有明白过来。

“按你们所说,我的前世是你们的亲人,那么,另一重身呢?她和我是一样的吗?是一体的吗?

听蒙毅说起过魂灵转世的事情,为什么我会这样呢?

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算是人呢还是灵魂呢?还是本体分出来的意识?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多余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也不会见不到原来的她。

但是,好像,他们还挺喜欢我的。我也很喜欢这种被人喜欢的感觉。你们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一气说完心中所想,静静看着思考这番话语的两人。极力思考理清这段话里的因果关系之后,姬戎渊的心中大致明白了些什么。

“阿蓢,你,你的魂灵是不完整的,也没有转世轮回因为,因为”

“你们是既然是我的亲人,那就没什么事是不可说的。我也想知道一些关于以前的事情,这样,能让我觉得自己确实曾经也是个有亲人、有朋友,活过的人。”

姬戎渊看了眼北弥生,两人眼中都有些闪烁,紧了紧眉继续说道:“因为两千年前发生了一些事情。

当时你的魂灵受到了极大的损伤,我们找到了你的一丝残魂之后用法器存养,所以,你才会想不起来前世的事情。”

桑夏眨着眼思考起来,两人紧张地看向她,不知道这样的解释是否能过关。

若她再有疑问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圆,毕竟,那样残忍的真相不愿也不能让她知道啊!

所幸,她只思考了片刻点点头,似有明悟,“哦,所以,其实我以前也是人咯?”

歪着脑袋看向两人的神情,眼中升腾起明显的愉悦之意。

“是。还是个非常厉害的,最美的人!”北弥生的话不多,但总能在适当的时机插上一句。

“这我就放心了!”话说得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一直想搞清楚自己到底算是什么。他们说的也没错,我是两重身的分身。

不过,你们的说法,我更喜欢。至少,让我知道,我曾经也是个人。还是个很厉害,很美的人。”

她走到北弥生身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谢谢。弥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北弥生有些失神。真的像极了,与阿姐当年一模一样的淡然浅笑。

然而,为什么此时她的神情却是这样的呢?两千年前的那个夜晚,阿姐也是这样,深深地看着自己,语气稀松平常脸上却有种即将抛开一切义无反顾的绝决!

只是当时太枉然。当年的他还是个只有十九岁的少年,除了战阵厮杀什么也不会,来不及发现阿姐那个将所有人抛下的背影是何等的孤绝傲然,她就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两千多年前的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而阿姐已经不是那个阿姐了,可为何却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如此一致的气息?

她要去做什么?她说她要走了,她要去哪?

“阿姐!”时光好似倒流回了两千多年前,北弥生还是那个青涩的少年,望着最敬重的长姐低低唤着。

她笑了笑,抬手,哦,站着的他太高了,她的手只能够到他的肩。轻轻地在肩膀上拍了拍,什么也没说,回头看向刚走到身旁的姬戎渊。

“你要去哪?”两人齐声问道。

她没再去看两人,而是走到玻璃墙边望向外边的溪涧,雨水一点一点落入溪水之中,汇进缓缓流行的队伍里,蜿蜒向前。

“真好看”

恶灵印记!恶灵是普通灵魂吞噬了亡魂之后转换而成的。

而盘冥洞的恶灵则更直接,吞服魂丹连能量转换的过程也省去了。

用吞食了不知道多少魂丹的恶灵练化成能量,再用这个能量锁住意识。

蒙恬神魂之中充斥着恶灵的灵力与气息,所以用与他自身能量相同的能量做成的锁真的很难找。好刁钻的手法!

这就好比在一片海洋里找一滴水,哪怕这滴水与众不同一些,可也是困难至极。比大海捞针还渺茫。但是,扶苏办到了!

拔除了那道锁之后,蒙恬的意识还不能立即恢复。

因为他已经成为了恶灵,在吞食太多亡魂之力的同时,亡魂自身的意识也会存在于他的灵力之中。

为避免他被太多的意识侵噬,扶苏布下一层结境将意识包裹起来,用灵力绷着,一点一点缓慢地透出。

有些事情急不得,而有些事情则迫在眉梢。

猿伯来告,妖族眼线发现桑夏的踪迹。距此不到几十里,九溪。溪涧旁的白色玻璃屋。

蒙恬在缓慢地恢复意识的过程中是需要人看守于侧的,蒙毅留下。白与飞也留下,盘冥洞中人不可小觑,若有损伤,无法与元慎交待。

恰此时,师暄暄回来了。回了趟紫阵谷,谁都不知道她去做了些什么,总之整个人看上去气色俱佳。

浑身的灵力气息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充沛旺盛。状态良好的情况,又提说自己欠桑夏一个莫大的人情,必须要还。

好!那便走吧。瞬身之际,素儿跃入金光之中。这下,不让去也不行了。

一行四人,落地之时抬眼便看到一幢通体茫白,大面积均由玻璃构建而成的宅子。

一眼便可分辨,这与周边的民宅有着很大的区别。在一片黛瓦灰墙的建筑中,犹为扎眼。

这里?!来过!扶苏眯着眼,只一瞬便认出了这个曾经来过一次的地方。

原来,盘冥洞中人一直就在自己身边!对方早就悄悄地潜伏进了桑夏的生活里!

以工作之名,借游戏为突破口,挖空心思想尽办法,到底是因为什么呢?疑惑纵生,不及多思。挥手,院门大开,四人遁影进入。

姬戎渊与北弥生两人震惊于自己所听到的,继而,愕然。居然,被找上门来了?!呵!那就来吧。

院里院外都未设下什么结界之类的防护,是谁给你们的自信?!

扶苏一行四人,眼神冷凝看向屋内两个男子。一墙之隔,玻璃做的墙,透明得如同不存在一般。

不。并不是没有防护!

院内四周围墙上的符文图案瞬间像似苏醒过来一般,霎时间飞离聚于一处挡在四人面前,织就一片冒着汩汩黑光的灵力之墙。

白沙悠游于屋内三人周身,北弥生拨开一小片黑光,似笑非笑看着扶苏。

“我有一个故事,你,想听吗?”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两千年前,血与火(一)

一墙之隔,黑压压的符文内蕴含着庞大而诡秘的能量波动。

那一摄拨开处,现出北弥生的面容,邪魅狂狷、轻蔑不屑。

他静静地盯着扶苏,挑起一边眉,等待回应。

翠神链无声无息自白素璃身后掠出,莫见界在扶苏透过玻璃看清屋内人之时升起将整个区域罩于其中,师暄暄周身弥漫起浓重的紫光。

然而,屋内之人却没有任何动作。

看了眼桑夏的反应,姬戎渊悬起的一颗心缓缓落下。

她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至少,没有向扶苏一行人走去。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弥生,外面的人没有回答,她却缓声说了句,“我想听。”

屋外的人听见了这句话,白素璃急喊一声,“桑夏”

话音未落,两枚黑色符文化为两道利矢向她飞刺而去。翠神链回护,发出一记闷声,符文并未消散,而是似是游戏一般幻作两尾小蛇一般与链身纠缠。

桑夏扭头看了眼身旁的姬戎渊,走到弥生身边,拍拍他的肩,“走吧,出去说,雨停了。外边有风,我喜欢风。吹着舒服。”

北弥生也扭头深深地看着她,片刻之后,似是在她的眼神中读懂了些什么,微微一笑。姬戎渊抬手,黑色符文便如来时一般缓缓撤去,纷纷回到四周围墙之上。

三人自客厅中走出,经过甬道,来到院内。

白素璃拧着一双柳眉,盯着桑夏,不明白为何她看上去那么淡然,完全没有一丝不情愿的模样。然而,扶苏却已经有了一丝察觉。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心念之声足以传递他想说的一切。跟我走。我们回去。说好了,你去哪里我都会陪伴于侧。

她抬眼只看了他一瞬,明亮的眸子便垂落下了。隐约,面容上有着莫可揣测的意味。

师暄暄始终安静地站在扶苏身后,紫光一刻未褪随时准备着,准备着先发制人,或者,迎敌。

“公子扶苏,”姬戎渊缓缓开口,唇畔含着明显的挑衅,“秦王长子。”

扶苏凝神看向说话的男子,眉头微微一蹙。这个身份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此时说来有何意义?

姬戎渊笑了笑,抬起微长的下巴嘴角抽了抽,“可还记得我百越西瓯一族!”

百越!西瓯!扶苏的眉头拧得更深了,眉心一跳一跳的,心中腾起升起极大的不安。

“2237年前,你那伟大的父亲刚刚一统七国,气势如虹啊!多么傲然于世的存在,哈哈”姬戎渊笑得恣意,笑得嘲讽意味十足。

“我非常佩服你的父亲,他是一名伟大的帝王。不要误会,这些话,乃我姬戎渊真心之言,概无假意戏弄。”

姬戎渊看着扶苏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心中有说不出的痛快。

如果早知道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便该在得知他将桑夏带往润庐之时就找上门去了。

仁儒之名,不虚。而且,看上去也并不是那么蠢。

扶苏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狂跳,如擂鼓之声响于自己耳畔。不安之感渐渐透出一丝恐惧,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甚至不知道有什么可恐惧的。但,就是恐惧!

“帝国版图已成,千古一帝的脚步却未曾停下。你是不是以为他老人家想要征服更多的土地,更多臣服于他脚下的子民?”

姬戎渊歪着脑袋,表情怪异地扫了一眼其余三人之后,将目光再次落回到扶苏身上。

“你这么想,倒也不能说完全错。只不过,他的目的恐怕你这个做儿子的也未必清楚吧。”仍是十足挑衅意味的眼神,然而,扶苏已经没有去回应他了,而是两眼紧紧盯着他身后的桑夏。

姬戎渊看了桑夏一眼,她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去看任何人。半仰着脸,望向远方天际。

“扶苏,你觉得这世间什么样的人最蠢?”姬戎渊突然向前走了一步,双方隔得并不远,这样一来他与扶苏之间的距离直线缩短了一些。

夜游者白素璃紧张地向扶苏身边靠了靠,翠神链随意念而动挡在姬戎渊面前。他轻蔑地看了眼那通体冒着绿光的神器,摇了摇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扶苏紧拧着眉心看向他,从头至尾没有回应。

姬戎渊并不在意有没有回应,睨向扶苏,“我来为你解答这个问题。这世间最蠢的,便是听信他人之言便妄起干戈之人。若只是一般寻常平民百姓,至多也就双方互搏,大不了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罢了。”

“但若那个蠢货是一国之君,一方霸主,你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吗?”姬戎渊定定看向扶苏。

心中似有一抹黑暗正在缓缓蔓延着,一点一点占领了他赖以自傲的光明。

扶苏从未像此时这样不知所措,无从应对。

他想过盘冥洞中人一定不好对付,一场恶战难免他想过要如何保护周边的村落免遭殃及他想过也许桑夏根本就不需要自己来搭救,但他还是决定要来

他想过对方也许和她之间存在着某种极深的渊源他也想过她可能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他想了许多可能性,在得知她所在之时短暂的时间里做好了部署安排,却怎么也没想过,所有事情竟然与他也有着一丝关联。

不。不是一丝关联,而是有着莫大的关系。

父亲,永远都是父亲。父亲所做的决定,即便他多半不认可,但奈能有何?他能说那些都是错的吗?不能,强秦的统一对于泱泱大国的形成有着不可抹杀的贡献。

然而,再高伟的光辉也遮不住幽深的阴暗。

正如桑夏在后院里说的,光明就是光明,黑暗就是黑暗。这两者本就是不同的存在,彼此不可能完全将对方抹去,自然也无法相互抵消。

这不是简单的加减之法,因为这是由数不清的人命堆就的。

很好!姬戎渊看着扶苏僵硬的面容,心生痛快。

而更多的是,难言的恶恨以及比恶恨更深重的怒意。强自忍耐着,将两手置于背后,紧攥微颤的拳头会曝露心迹。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关于这点,我们都知道。然而一个国君霸主,手握强权,心中却只有**之时,对于天下来说,便是末日。你那位伟大的又愚蠢的父亲,就是,我们的末日!”

“逝者已矣,两千多年过去了,莫要羞辱我父亲!”扶苏微微低着头,看向姬戎渊的眼神阴翳无比。

“哈哈”一旁沉默良久本就不多话的北弥生突然狂笑起来,笑得恣意放肆,笑得面颊泛红,笑得目含泪光。

扶苏的眼神越发愠怒起来。这世界上大部人都不可能任由他们羞辱自己的亲人,他也不例外。

更何况在他心中,父亲永远都是伟岸高大的存在。即便他狠厉得被称为暴君,那又如何,历史的推进,国家的一统不都是要流血有所牺牲的吗?

他很矛盾,心知在面对父亲的阴暗面时他不能装作看不到,但是

“逝者已矣。来,对着我阿姐说。”北弥生轻轻将桑夏搂在臂中,眼中似有两道精光刺向扶苏。

当他的目光接触到桑夏的双眼时,一切都变得无力了。她没有否认,没有!

“阿姐?!”不自觉地重复了对方对桑夏称呼,心瞬间沉到了幽暗的深谷之中,再不见一丝光明。

“就因为你那伟大的父亲,听信了什么灵山大巫后人说我百越西瓯藏有炼神丹的秘器,便起军来讨。五十万大军,足够将我们岭瓯之地移平了吧!结果呢,哈哈哈”

姬戎渊知道北弥生不愿意亲口说出当年事,那就交给他吧。他愿意为他们姐弟俩做任何事,就像这姐弟俩从小到大都护着他一样。

当年,他没有力量做任何事。现在,他已经有些能力了。如果扶苏动手,他不介意将这位公子拖进地狱。

杀于无形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这老小子运气太好,身负万年帝柏树魂,真的不是对手。

但同归于尽还是做得到的,你们本就欠着我们数不清的人命,拿你来还,似乎也说得过去。不是吗!

“结果却被我们杀的人仰马翻!秦军骁勇善苦战,我很佩服,可惜了那些军士,人命都填在了我西瓯密林之中。

东瓯与闽越早早便被攻破了,你们便以为我们西瓯也同样不堪一击。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帝国君将,是不是以为我们这些偏远蛮荒之地的人皆为蝼蚁?可以随便贱踏?

蠢得不能再蠢的闽越之主,见势打不过就主动降服了,却没想到,降了也是死,一族几万人全部屠戮殆尽。连妇人老弱皆不放过”

扶苏迎向姬戎渊的眼神,没有躲闪不作回避。时光不可能倒回,就算能倒回又能如何,他一样什么也做不了。他能阻止父亲吗?不能。他能让历史滚滚向前推进的车轮停下吗?不能。

“说到这里,你一定不明白我为何说这么多陈年旧事吧。那么,容我介绍。”姬戎渊有些欣赏扶苏的傲然正气,但欣赏归欣赏,你我终归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在下姬戎渊,百越西瓯君主译吁宋之子。不过很可惜以前我不善战,我父亲完全不看好我,他老人家属意的继承人,”转身右手轻摆,“北弥生,我西瓯最勇猛之人。”

走到桑夏身旁,唇畔浮现一丝诡诘的笑意,“神蓢,我西瓯的传奇,她是我部族的荣耀,是可独行于万军中的女将。”

扶苏的大脑内轰鸣得如打翻了万股蜂窝,眼神中的光亮落入黑瞳之中,无力又空洞地向桑夏看去。身旁的白素璃与师暄暄两人则表情惊愕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曾几何时,她还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孩。那个,笑起来如和熙暖阳的女孩啊。

怎么就成了这两个奇怪男人口中的独行女将?!!然而,当她们接触到桑夏寡淡冷漠的眼神之时,竟有种错觉。

似乎自己从来都不曾认识过这个女孩,陌生得像似第一次见到这样一个人似的。

神蓢,神蓢!白素璃突然两眼惊诧瞪起,微微张着嘴。神蓢,这个名字她知道,最早听到这个名字的人就是她啊!

“公子扶苏,”姬戎渊继续说道:“你说逝者已矣,是的,没错。那是阿蓢前世的事情。可是,你能抹去秦军便是杀了她的凶手这件事实吗?

你说两千多年过去了,可你知道吗?这两千年里,我们经受着怎样的折磨?

夜夜都听到同族人残死时的痛呼声、一闭上眼便能看到他们死去之时悬尸于林中的恐怖景象,那种感觉你尝过吗?你知道”

姬戎渊深深地吸了一气,平复激动得不能自己越来越大声的语调,低声凝重地说:“你知道,阿蓢是因何而死吗?

你不知道,你只以为那只不过是一场战争,战争总归是会死人的。

没错,战争总归是会死人的。你现在应该知道,人死了之后还能再死一次。我们将之称为,魂灭!”

姬戎渊的眼神愈来愈冷,桑夏微仰着头看向天际任由北弥生将她轻搂于臂弯之间,若有所思侧耳倾听着。

扶苏看向她,她没有任何回应。他甚至连心念之声都无力响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

神蓢!神蓢!这个名字,他记得,素儿在梦境里所遇曾与他说过。

彼此,他并没有太在意。因为这原本就没有任何头绪可言,却没想,这个名字竟然,才是她真实的身份啊!

到底是什么促就了他们的相遇?是上苍对他的惩罚吗?

若真的是惩罚,他不后悔遇见她。此生此世,他仍愿永永远追随陪伴于她身边。哪怕,她并不需要

可是,连这样微弱的愿望都不可能达成了吗?

浩劫在即,却是要在赴向生死存亡之前了断这份羁绊吗?

她甚至不愿看他一眼。是啊,她是桑夏,但此时的她是那个名叫神蓢的百越族女子啊。她怎么可能还会再多看他一眼,他是杀死她们全族的凶手之一啊

没头没脑的雨丝从空中飘落,有风吹过,掠起各人心头的思绪。

两千年前的风却是充斥着血腥与**气息的,裹挟着岁月的尘土,扑面而来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两千年前,血与火(二)

苍茫灰暗的天地间,密林遍山野,触眼看不清身旁的是人还是树。

从林中蹿出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拼命地向有火光亮起的地方跳跃,一步、再一步,也许就可以逃脱身后紧追不舍的猎食者了。

一尾身长不知几许的大蛇,紧紧缀在兔子身后疯狂扭动身躯,游过丛林的地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浅道。

‘咻咻’两发箭矢射来,兔子蹬了蹬腿躺在一片血泊中,最后看一眼身后一直追着它的猎手。

呵原来你也难逃被猎杀的命运啊!蛇被钉射于地面,一时未咽气剧烈挣扎起来,然而太痛了,痛得它想要即刻死去。

两个身穿铠甲的士兵兴高采烈地将猎物拎在手上,手起刀落,大蛇奋起最后一击想要咬向攻击自己的人类的脑袋飞去了丛林的深处。身首异处,心愿达成。

士兵走了,高高的树躯顶部蹿出两道黑影向密林深处跃起进发,动作竟是比兔子还矫捷、比大蛇还迅速。

当两人来到一处搭建着树巢的营地时,微弱的火光照亮模糊的身影。一身黑衣打扮的一男一女。

两人同行,步伐一致,走进火光后面的草屋里。屋内坐着三人,另有几个手持刀剑、穿着皮甲之人。

“桀骏”女子走进屋内之时,屈身半蹲于地上,尊敬地向坐在正中间的人称呼示意。

“阿蓢,回来了。怎么样?”名为桀骏的男子立马从一块结实的木桩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与她同行的少年将手伸进侧衣襟里掏出一块布头,展开,上面赫然绘着简单的图案。看上去是一座营地的分布排兵图,有几处画了圆以作标记。

“弥生,快去吃饭,蹲在树上一天一夜了。阿姐等会儿去找你。”女子接过少年手中的布头,朝屋外呶呶嘴。

少年倔强地看了她一眼,片刻之后,低下头咬着唇走出了草屋。

然而,他并没有走远,只静静守在屋外。他知道阿姐和桀骏哥商量的事情不想说给自己听,可是他还是得在这里等阿姐出来,再一起去吃饭。

自己蹲了一天一夜,阿姐不也一样嘛。

不一会儿,女子从草屋里走出,打眼就看到了守在外头的少年。

好气又好笑地走过去揉了揉少年一头杂草般的头发,“死小子,阿姐的话也不听了。走,吃饭去。”

他们没有米饭吃,所谓的吃饭,便是连咸味都没有的烤肉。至于是哪种野物的肉,谁管呢。能吃便是了,只要不是人肉,只要吃了能长力气,是什么味道完全不重要。

腥臊气极重的食物,三两下就咽完了。

姐弟俩来到一条溪涧旁,撩水将脸上黑色的泥土洗去。想要匿身于树林之中,还有什么比保护色更重要的呢?!

这是一处小小的村落。已经没有人居住了,原本住在这里的村民,死的死逃的逃,有些家人都死尽光了的男子义无反顾加入了西瓯军。

首领桀骏自然是欢迎他们的,然而却没有更多的食物提供。当然,对他们来说,这座密林便是他们天然的粮食库。西瓯人善猎善捕,也不挑食,存活能力极强。

一座土房子里点着盏油灯,这是身份的象征。没有几人能配得上用这种油灯的,除了少数几位将领,以及大巫智者姬戎渊。

“戎渊,”一进门,其实已经没有门了,门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跨过泥土彻起来的一道低坎,便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正在钻研一张皮子上的鬼画符。

姬戎渊抬头眯眼看向两人,油灯熏得他眼睛生疼,揉了揉嘿嘿笑了声:“回来啦!我找到练密药的法子了,你看,乌渠满是这么说的…”

少年不耐烦地挥挥手,“哎呀,你这些东西我们又看不懂。我跟你说,我们探到秦军的营地了。桀骏哥和阿姐他们商量什么也不说给我听,你是智者,怎么不让你出主意呢?”

姬戎渊看向女子,事实上灯光昏暗,完全看不清半米开外的位置。只依稀能分辨有个人站在自己身边而已。

但是他们早就已经熟悉得无需用眼神交流了,他没有说话,沉默地‘望’了她一眼后。拍了拍少年,“去睡吧。休息一下,明天与我捕鱼去,不然便无吃食了。”

少年未作他想,起身便往里间走,一片漆黑却也熟门熟路。不一时,便传来沉重的酣声。

“阿蓢,”屋外溪涧旁,两人坐在一块粗励的大石头上,姬戎渊打破沉默轻声说道:“决定了吗?”

女子点头。

屋外有星光照耀反而还比屋内更明亮一些,他看到她抬着下巴望向繁星夜空的侧脸,嘴角抽了抽。

“阿蓢,让别人去行吗?我怕,我怕你去了回不来了…”

女子想了想,扭过头看向他。分辨不清肤色,浓眉星眸,眼尾极长,鼻骨高挺得有种近乎于男子的英气,略厚的唇微微笑着。

一张脸说不出的好看,有种雌雄莫辨的气质。若不是一头垂若悬瀑的长发,恐怕真的很难分清她的性别。

“戎渊,别人,也是人。我也是人,都一样是人,让谁去都是一样的。况且,你还能找出比我更适合的人选吗?论刺杀,西瓯军中还有谁能与我匹敌?”

女子说话的神情很淡漠,没有高傲不可一世的咄咄逼人也不是自负自大。

姬戎渊沉默了。他知道,她说的都是对的。只恨自己一心钻研方外之物,没有练就一身杀敌的本领。不然,他一定会自己去挑起这份重责,不让她身隐险境。

秦军营地,那个名叫屠睢的秦将。

他必须死,群龙无首,也许西瓯的山民们就能稍得一刻喘息的机会了。

“戎渊,”女子将一头长发挽起,拧成一个髻子用一支木簪固定住,扭头定定看向他,“我不愿嫁你,你莫气恼。寻一个好女子娶了,我这样的人你就忘了吧。”

“你哪样的人?”姬戎渊气急回道:“阿蓢,你莫要这样说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护着族人,护着我。你这双手就算沾满血腥又怎地?在我姬戎渊眼里,你便是这天下最圣洁的人!”

一声长长的叹息。

女子别过脸去,“戎渊,我对你并无爱意,这你是知道的。或许,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根本就不会有所谓的男女之情。我也不懂如何温柔…”

“阿蓢,不管你如何看我、对我是何种情感,我都不在乎。我等你,等你回来,再来商议这些。”

女子看着他,似是在想些什么,摇头道:“别等了,你知道的,我此去,回不来了!”

姬戎渊张口欲说些什么,被打断了。

“总之,弥生那小子你给我看好了。莫让他胡来,明日夜间,我便与桀骏去刺营。若我回不来…回不来就回不来了,也没什么可说的。”

长长的叹息声,这次是姬戎渊发出的,他仰头望向星空讷讷地说道“弥生那小子知道了会怪我的啊。”

少年以为他这个智者没有出主意,然而,这探营地夜刺的主意就是他出的。若神蓢一去不回,姬戎渊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弥生给扎成马蜂窝。

两千多年前的世界,比不上现世繁华,亦没有高楼大厦遮天闭日。

天是朗朗的天,云是洁白的云,风是所向披靡的风。一片澄澈的空中,连日头都光耀得比现世更明亮。

小小的村落没有袅袅炊烟一派和谐的景致,日出没多时,西瓯军将领,就是那个名为桀骏的男子一大早便在村旁的林地里集结了队伍操练起来。

一个小小的身影飘进土屋,费劲地跨过低矮的土坎,手上攥着什么东西一溜烟跑进内屋。床上的人还没醒,一夜一天的蛰伏之后少年睡了个深沉的觉。

“弥生哥哥,弥生哥哥,起来,快起来!”小不点吃力地摇着床上的人。

所谓的床,不过就是几块木板拼起来上面铺着厚厚的干草罢了。

少年惊地突然坐起身,睁开眼惊恐叫了声,“阿蓢…”。

好像是做了个恶梦,扭头看到眼前挥着小手的小不点,松了一气,面色转而温柔起来,笑了笑摸摸小不点的脑袋,“六月啊,吓死我了!”

“弥生哥哥,快,你看这是什么!”小不点摊开小小的手掌,一块小小的晶体躺在掌中。

少年一把抓过晶体,满眼喜笑颜开,“哪儿来的?”

小不点神情得意地扬起小脸,“老神仙爷爷给的。”

少年从床上蹦下来,从衣襟下摆撕出一条布,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晶体包起来。

牵着小不点的手,走出屋外。

清晨山林中的空气越发的好,深深地吸了口气,跑到溪涧旁喝了几口冰凉的溪水,一下子便神清气爽起来。

长臂挥舞了两下,松了松睡得懈了力的筋骨,揽手拎起小不点抱在怀里,往不远处正在操练的军伍中走去。

天色初亮之时,姬戎渊便来到桀骏所在的草屋里,包括神蓢在内的五人,将夜刺之事细细谋划了一番。神蓢一言不发去睡觉了,她要为夜袭做好充足的准备。

桀骏站在密林前的空地上,眼前是密密麻麻纠结成列的西瓯军士卒。

看了眼高涨士气的兵卒一眼,转身向姬戎渊走去。两人对看一眼,又抬头看向密林中无数高耸的树木。

桀骏拍了拍自己的一身甲胄,“戎渊,你父亲的仇今晚一定得报。放心!”

姬戎渊没有回应,只微微皱了皱眉。

“桀骏哥,”私下里,北弥生从不称他为将领,只以自小习惯了的称呼喊他。

桀骏眉心一跳,扭头看了看少年。能被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叫一声哥,也着实不易。要知道,他对自家阿姐和姬戎渊这个未来姐夫都是直呼其名的。

“你来做甚?去去,去阵营里操练去…”桀骏不耐地挥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低眼一看,一只小不点已经像只小野猴似地扒着自己的腿了。

桀骏弯身将小不点抱在手里,“六月,莫要到父亲军阵里来。自己回屋去,也莫在林子里乱跑,秦军是吃人的妖怪,可别被逮去了。”

妻早亡,只余这一个女儿在身旁。百越西瓯人没那么金贵,而且家中也早就没人了,除了将幼女带在身边桀骏没有别的选择。

少年被将领大哥数落了一句,也不气恼,满不在乎地自己跑到军阵中找了个位置站好开始练习搏杀。

“秦军到底在找什么?”姬戎渊似是在自言自语,一旁的桀骏听到了附声道:“管他们找什么,今晚之后便让他们留在我西瓯的山林之中。”

姬戎渊摇摇头歪着脑袋看向远处的溪涧,揣测道:“他们在屠了村庄之后,在溪水里翻找,必有所图!”

大巫智者向来神神叨叨,桀骏不以为然抱着小不点幼女离开了。

姬戎渊独自缓缓向溪涧处走去,眼中满满的疑惑与猜想,不停自言自语着…

为何来到这么偏远的地方?为何偏偏是这处?

两天前,秦军屠村之后留在村内搜索,大队人马在溪涧里寻找着什么。

当时,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危机的到来,桀骏带领的西瓯军突然从山林中杀出来,击溃了秦军。但他们并未及时撤走,反而是在密林的另一端安营驻寨下来。

秦军一定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宝藏?不然,这偏远山地对于不善攀山涉水的秦军来说简直就是恶梦。

他们没道理会以身涉脸啊!西瓯军对山野密林非常熟悉,这片树林就是他们最好的屏障,进时神出鬼没,撤退亦同样可以悄无声息。

对于秦军来说这些南蛮子就像是凶猛的野兽、索命的厉鬼。

他们到底在找什么?什么样的宝藏能令一军将领不顾生死地亲临前线?

那个叫屠睢的家伙难道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不,他会知道的。就在今晚,他就会知道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当西瓯军队来到这处小村落时,所有兵卒的眼底都燃起了死亡的火焰。

血俩血偿,拿命来吧!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两千年前,血与火(三)

百越西瓯人,一个可怕到残忍的种族。

当秦军举起屠刀挥向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孺之时,没有人眼中露出惧意。

男人、女人、老人,甚至只有半人高的孩子都能举起随手可抄起的物什奋力抵抗。鱼叉、木叉、竿子,甚至还有石头,只要是能作为武器使用的,什么都有。

久经沙阵的秦军都被这样的悍蛮给震惊了,然而,这只是些村民,没有武力也没有武器的村民而已。

摧枯拉朽,不过几息的功夫,血饮屠刀,滴滴滤下渗入脚下的泥土里。

被追赶到山林中的村民,像猴子一般瞬间就攀上高大的树木,无数箭矢划过空气急射而出,将这些南蛮子们一一射落。

挣扎着,被箭扎在身上浑像只刺猬一般还能睁着血红的眼扑向秦兵。这到底是一个什么的生物?这是人吗?将军说他们只要脚沾地就会活过来,不行,得把他们吊起来。

是啊。得吊起来。于是,一具又一具村民的尸首被秦兵们用绳索勒住脖子、像晒肉干似地挂在树上。

西瓯军悄无声息地没入密林,刺鼻的血腥气浓重到掩去了山林原来的青草气。整个世界就像人间炼狱一般,那些被挂在树上的尸体早已没了气息。

食腐的鸟类啃食着这些战争的馈赠,在它们眼中这是一场盛大的宴会。尸体被啄开,依稀还有血渗出。一滴两滴,滴滴落在刚刚来到这处的西瓯军士卒们的头顶。

他们抬头,惊愕、愤怒、痛绝,他们想要暴起杀人。杀光那些屠戮他们同族的凶手…

…日上三竿,土屋内,干草堆上,神蓢从噩梦中惊醒。

那一具又一具狰狞的尸首,一双又一双腥红的血眼,一滴又一滴将要凝固、散发着腐臭的血液…她仿佛能听到他们临死前的怒吼,那种概不能战的绝望呼叫萦绕于脑海之中。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将心神一点一点凝聚起来,眨了眨眼,从草堆上起身。择去沾在衣裳上的枯草,走去屋外。少年就坐在门口的土坎上,回头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阿蓢,晚上是不是要杀过去。我也要去。”少年站起身,拍拍身后的灰土。

两人并肩走到溪涧旁,一阵牛饮,顺势洗了把脸。神蓢看了少年一眼,勾起一边唇角抿了抿。

“阿蓢,这个给你。”少年取出布条包着的晶体,凑到她面前,“六月找来的,苦的紧,不过有滋味。”

神蓢看了眼晶体,眼中的惊愕之色一闪而过,笑笑将之收起放回到少年手中,“盐块你留着,等我回来了,烤肉吃。”

简单的说话,少年听懂了,气急地一步迈到她面前,“阿蓢,我都十九了,别人家儿郎十九都当爹了,我就是不想有牵挂。我不管,我要同你们一起去。”

神蓢没有说什么,点点头说:“弥生,我想吃蒲子草,你去林子沿边采一点。”

少年微微皱了皱眉,也没想太过,转身跑到土屋旁拎起一块破布就往林脚边跑去。

蒲子草,现在叫婆婆丁。

两千年前的模样与现世也别无二致,至于滋味,其实并不怎么好。没有调料的蒲子草苦味更浓。

少年不知道她为何独爱这种奇怪的味道,直到后来,他才明白,原来她并不是真的喜欢,只不过是想要将更多的食物留给他罢了。

少年走了,姬戎渊来了。拉着她进屋,从怀里掏出一柄锋利的短剑塞进她手里。

神蓢看着手中的短剑,又看了看姬戎渊,没有别的说话,从怀里掏出一柄极为普通的匕首放在姬戎渊手上。

继而,神蓢将固定着发长的木簪取下一并交给他,“这是我娘留下的,如果我回不来,帮我给弥生。”

姬戎渊将两样东西收到衣襟的内袋里,抬眼看向她,“阿蓢,你答应我,一定得回来!”

沉默。再无别的说话。

那时的人命很贱,西瓯人的命,更贱。

这天下还没有尽归强秦之时,楚国就多次发兵征讨,打来打去,上位者稳座泰山,‘泰山’底下尸骨累累血流成河。

蝼蚁嘛,死了会有新的蝼蚁出生。等长到一定年纪再去填山。这似乎是那时多数人不可逆的命运。

民众就像王家种的韭菜,时辰到了就割一茬。茬茬不错过,有多少人能活过三十岁?大多长到十五六,就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了。

百越西瓯人这种原本生活于丛林山野的纯朴山民,全都被逼得变成了悍不畏死的野兽。

因为他们不想被当作韭菜一样收割,他们想活得不像蝼蚁。

他们原本是丛林里与自然和平相处,靠山吃山靠河吃河最原始干净的人,凭什么要去被别人奴役?

楚国被灭了!被灭了?那是不是没人来打我们了?秦军?秦军那么大老远的来打我们?

为什么啊?我们做错什么了?我们就想在山林里抓抓野猪,逮逮兔子,去溪里捞捞鱼,这样也不行吗?

不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不听话?不听话就得死!

死就死嘛,反正听话也得死,那我就不听话了。我们命贱,贱也要贱得有尊严。贱也要贱得有骨气,不是你们想割就割的杂草。

是的,要有尊严!虽然神蓢大字不识几个,也不明白何谓尊严。但她心里很清楚,西瓯人是不怕死的。

“戎渊,你觉不觉得我们弥生将来肯定能干大事。你得帮我看好他,一定要看好!”

姬戎渊沉默着,说不出一句话。他知道她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她勇敢、果决,她从不做无谓的事情。也不多说无谓的话,然而,此时她却难得地说出了这样的话语。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只是天性犹豫,不够果断,虽然已经马上走到最后一刻了,可心中仍寄望于某种不可能的事情。

那时候还没有奇迹这个词,很久之后,他才明白,自己期盼的东西,叫做奇迹。

然而,奇迹,真的发生了!只不过,一切,都晚了。

是夜,姐弟俩就着一把蒲子草,塞一口肉就舔一下那苦得发涩的盐石。竟是吃得有滋有味。

“弥生。”

“啊?”

“你就不能喊我一声阿姐?”

“我不喊。”

“为啥?你小时候最喜欢跟着阿姐去山林里逮兔子、割蒲子草采磨子了。怎么现在喊个阿姐都不肯了?”

“你都说了,那是小时候。”

“你再大,在阿姐这里,你也是那个小弥生。”

“小别管我叫小弥生了,我都多大人了,还那么喊,别人会笑我的。

你不知道狼图、灰牙他们就笑我仗着有你,才能入的西瓯军。我再喊你…那啥,不得被人笑死去。”

“别听他们胡说,自己的路自己走。弥生,阿姐相信你一定能干成大事!”

微弱的火光里,少年定定地看着他的长姐。

他们兄弟四人,现在就剩他俩了。二哥和三哥都死了,他就剩下这个长姐了。

两人相差七岁,所以任何事情她都让着他,但同时也对他很严厉。偷个懒被发现了就是一顿暴揍,也不管他长到多大了,还是不管不顾地朝面门打。

很久以后,他终于想明白了。

她早就知道自己护不了他一辈子,她会离开,离开之后他的生命就得由他自己守护。没有人再能像她一样时刻在他身边站着,像道神鬼不侵的图腾一般。

很久以后,当他转身再也看不到身边伫立着的那个身影之时,他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火光里的少年很高兴。她很少夸赞他,总是责骂他刀端的不稳、箭射的不远,臂力不足下盘虚晃…

“阿蓢,你说将来我也能像桀骏哥一样统领西瓯军不?多威风呀,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弄一套像样的甲胄。”

少年憧憬着想象中的远大未来,得意洋洋地冲长姐扬了扬下巴。

‘啪’一根极细的竹枝抛向他,反应敏捷地接住。少年两眼放光,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吹箭很好用,但一定要小心,戎渊的毒很厉害,别没杀敌自己先中招了。”神蓢吃完最后一块肉,将晶体包回到布头里也一并交给少年。

两人在溪水里清洗完后,走草屋走去。此时,姬戎渊和桀骏等人已经在屋内等候着了。

甚至没有多余的说话,几人检查武器,又以黑泥抹脸、手等,将一切露在外面的肌肤涂了个遍。

一行人出了屋,姬戎渊深深地看了神蓢一眼。什么都不用说,她懂。回应他的眼神,只点了点头。转头没入黑暗中。

密林里等候着数不清的西瓯兵卒,一声清亮的低鸣声响起。不知道的会以为这是某种林鸟发出的,但这是他们之间的密号。每个西瓯人都懂的密号。

“弥生,你跟浑长叔走一道。别跟着我。”神蓢指向队伍最后面的年长男子对少年厉声说道。

少年只愣了片刻,便沉默地停在原地。

她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不一时便再也看不见了。这一刻,少年的心中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突然很想跑上去,叫她一声‘阿姐’。

但是,来不及了。

夜刺的序幕已经打开,此时若私自行动,他将会让所有人都陷入到可怕的危机中。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跟在她身边,每次打仗,她不都护在他身边吗?可是他不敢问,也不能问。因为,上了战场,她的话便是最高阶的军令。

“弥生。”队尾的浑长大叔轻拍一记,将他有些失神的心思拉了回来。“跟紧了,咱们是压尾的,到时候包合杀就是咱的事情,你可别闪神了。要死的!”

浑长叔的一句话,激起了少年心中的杀意。眉眼跳了一下,低头沉默紧紧跟着队伍急行于茂密的丛林灌木之中。

随着鸣叫的密号,一路行行停停,停停行行,终于来到了火光盛明的一处营地。

夜刺,人不在多,在精。

清一水,全是西瓯军中最优秀的士兵。由将领桀骏带队,三名顶级刺客,其它七百余众分做一百人五队,两百人一队压尾。

一队直冲营门,引秦兵出袭,左右各两队包抄。再分两队包后突进,前后夹击。

北弥生所在的压尾队,匿于山林周边视情况做支援突进,或者袭杀追赶的秦军。

计策是智者姬戎渊与桀骏商量定下的,但他们都知道,事实上这是兵行险招。

七百对三千,首先人数上就有着莫大的差距,其次,这是攻而非守。

秦军在密林的另一端安营,却没有急着突过密林先向自己这边进攻,一是因为对方不知道自己这边到底兵力几何,二是密林对他们来说太过危险。

最重要的是,较于攻来说显然守是最稳妥的。他们在等待支援,一旦大批秦军来到这片山林,那么,以西瓯军的数量,还不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暗夜里,密林之中偶有窸窣声响起。但这声音极其微弱,弱到并没有引起游走于营地外围的巡逻兵卒与斥候的注意。

突然,一道寒光亮起。一名正在小解的斥候倒地,又一道寒光,正背对着密林的兵卒伏身…

一道又一道寒光之下,整个营地外围所有的秦兵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咴咴咴’密号响起,隐于黑暗中的西瓯兵悄无声息向营地内部摸去。

不一时,便听得内里响起阵阵惨叫与喊杀声。

依计划,这队作为诱饵的兵卒并未恋战,杀得差不多了,便转身迅速往营地外跑,边跑边不停将营地里所有能碰到的物件打翻在地。

登时,一片火光熊熊燃起,干枯粗大的木条是火焰最喜欢的‘食物’。

火苗贪婪地吞食着一切它所能碰到的东西,包括,那些奔跑逃离的、紧紧追赶的两方兵士。

有秦兵倒地,身边便有人围合过来帮着将其身上的火扑灭,而少数几个逃离过程中、身上着了火的西瓯兵抬眼看了看同伴远去的背影。转身,向身后的秦军扑去…

燃烧吧,去死吧,一起下地狱吧!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两千年前,血与火(四)

西瓯兵没有返身去救自己的同伴,因为他们知道,即便是救也不可能救回来了。

而且,将令如山,他们只负责突破营地大门将秦军引出。若返身,则会打乱全盘计划。

他们甚至来不及去看同伴一眼,因为秦军再如何落魄也是以悍勇为名的存在。身后缀着几百上千的追击者,将他们拖入地狱吧,为死去的同伴送行!

暗夜埋伏于密林中的两支队伍,终于亮出了他们锋利的爪牙,燃烧着的前营地照亮着一场厮杀。

而同时,另两支绕后的队伍也来到了营地后方两侧,火把突然亮起,纷纷抛入营地之中。

主营帐的精兵迅速向着了火的地方跑去,不惜以肉身翻滚也要将火焰压下。

一时间,嚎叫声、惨呼声、喊杀声四起。

‘咻咻咻’数不清的长戟,从营地外的密林中射来,落地有声发出沉重的嗡鸣声,却没有一竿是扎在士兵身上的。

失误?眼瞎?这么大的火都伤不到人?

不。是精准。西瓯军中臂力最强者,除了力量之外,练习的便是精准。

当秦兵们愕然发现,这些落下便深深扎入地面的长戟乃是他们原来的兵器之时,一切都晚了,暗黑的夜空中像似有几十只黑色的大鸟折翼俯冲而来。

西瓯人最好的朋友,密林,最擅长的武器,树。

到处都是高耸的树,每颗树梢都可以将营地内的所有看个清楚。是最好的侦探点,亦是最好的借力点。

树有韧劲,且非常之大。每棵树之间的距离很近,西瓯军有一种名为‘树弩’的武器。

其实就是巨型弹弓,以每两棵树中弓弦,将特制的皮子用兽类的筋做成的弹力绳绑在树上。

在每架‘树弩’后面会有两人合力将之向后拉扯,估算最精密的角度与力量,发射。

只不过,这次射向秦军营地的并不是巨型弩矢,而是,人!

当秦军士卒们看到一只又一只黑色大鸟俯冲到眼前时,瞳孔都快缩成一道光了。

天呐,这是什么样的人?!!只见,由‘树弩’发射出的人,一个个在落地之前准而稳地,或侧身双脚蹬在事先被扎进地面的长戟上跳到别处、或双手横抓长戟回荡了一圈之后翻身飘至一旁。

当一个又一个人弩即准且稳地落地之后,秦军士卒才反应过来。

这样的身姿,这样的精准计算,这样的胆魄勇气,巧思妙想,若你我不是敌人,我一定会为你这样惊艳的一幕所折服。

但是,我们是对手,是必得杀出个你死我活的仇敌。

西瓯人中一流的刺客,全都身姿瘦小,身手更是敏捷非凡。

容不得秦军反没反应过来,‘唰唰’数不清的锋刃割破气流与喉管的声音响起。几十名秦军中最精锐的兵士,颓然倒下,或来不及发出一记声响,或捂着咽喉在地上抽搐挣扎。

屠睢,屠睢在哪里?!

神蓢双眼在仓促应战的秦兵身上扫过,瞬间便锁定了不远处的主帐。当她向主帐奔去的同时,另两名顶级刺客一左一右紧紧跟随于侧。

从攻营开始前后不过几息的功夫。人弩射向营地中帐更是眨眼便杀到了面前,主将屠睢此时刚刚披甲冲出主帐。

从一开始便探明了主帐的位置,长戟落地、人弩飞射的方向便是围合于主帐周边。左右不过几米,当三名刺客近到屠睢身畔之时,一路上已经有十余名精锐护卫倒在了寒芒的锋利之下。

突袭与被偷袭,本就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以少胜多,取敌将首级,便是此时!

秦军惯用长戟长矛长剑,战场上一寸长便是一寸强。但当他们来到西瓯之地,才意识到了一招鲜并不能吃遍天。

面对金戈铁马的匈奴、拥有骑兵的其它六国,强秦当然是强秦。

但在这里,四处都是烟瘴林地,茂密的树木挡住了他们长枪直入的气势。被削弱的战力不是一点点,这也是他们百思不解为何会在这样的蛮荒之地吃尽苦头损兵折将的原因。

短刃裹挟着汹汹杀机向屠睢刺来,当,被长剑挡下,当被铠甲挡下。

嘶拉,挡无可挡,刁钻的手法。他甚至来不及看清是何人近到了身前,便觉得脑门上一热,鲜血汩汩流出,霎时间模糊了他的双眼。

呀呀呀!!!无数精锐亲兵包合而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下一刻,那柄要命的短刃直抵咽喉。

要了他的命!秦将屠睢倒地。死之前手还在脸上抹着,想要抹去遮去视线的血,想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不可能了。他再也看不见了。看不见天,看不见地,看不见他以为随意便可践踏的蝼蚁蛮民。

亲兵们都疯了,举着戟与矛一通狂刺。

三个人,背靠背静静看着眼前将自己团团包于其中的秦兵。

这样的杀气,竟是连久经沙阵的老兵,都一时不敢上前率先发起攻击。

却见,三人中最瘦小的一个身影踩在同伴的膝上腾空跳起向围合之阵扑去…

长,不怕。只要让我靠近你,你便必死无疑。

神蓢义无反顾地飞身跃至战阵中,信手便挑开其中两名兵卒的咽喉。嘶,鲜血在空中飞溅开。

另两名刺客在同一时间与攻过来的秦兵们厮杀起来,只一息的光景,便倒下了一片尸体。两名西瓯刺客身上也有多处戮伤,只是一身黑衣黑面,看不清他们身上的血迹。

不够杀吗?三人气喘吁吁靠在主帐外的粗壮长竿上。

呵,傻子。非得立个旗子挂上你们那丑陋的图腾,生怕我们找不到你们的营地吗?

神蓢暗笑一记,挥手挡住刺向自己的长剑。

屠睢死了。任务完成,但愿他们能全身而退吧!

其它的,不重要的。就算藏身于此,我们也不负所托了。

火光中,三人互视一眼,仅一瞬,便明了了彼此的心意。回不去,就不回去了。

回不去,那就杀个痛快吧!

看着愈来愈多包围于身周的秦兵,三个人心中唯此一念,再无其它。

群起而攻之,身手再敏捷的刺客亦有力所不逮时。长戟带着一道破风之声狠厉刺来,‘噗’实实在在扎进**的闷声。

神蓢错愕看了眼挡在自己身前的人,没有多的话语,甚至来不及告别。

再见了,我的族人!再见了,我的战友!再见了,我的人生。

伏凌!神蓢的心中一记惊呼。是他教会了她刺杀之道,此时亦是他替她挡下了致命的一击。伏凌,我师,我们很快便见面了!

神蓢闷喝一声,血红的眼中露出寒光。抓起伏凌手中的短刃,挥舞着双刃破入围合之阵。

另一名刺客同时向另一处战阵突进。两人配合默契,左右纵跃,挥杀一片。

“他。我要了。草杀之,擒来!”主帐前站着一个白发老翁,冷冷地看着一切,对身边的将士说道。将士极为尊重地领了命,提着一杆长矛入了杀阵。

破风!破夜!破除一切。长矛以势不可挡之力将另一名刺客挑于矛尖,高高扬起之后,重重落地。

“阿蓢,快走!”

刺客不顾生死,在落地之时立马起身扑向突然杀来的长矛客。他知道,他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如果是刺杀也许能得手,但正面对战,他们绝对下不了三个回合。

已突杀出围合之阵的神蓢转头看向刺客,唇畔隐约似有笑意浮起。

走?!不,不走。我走了。这长矛客便会驱兵向外突杀。

到时候桀骏他们就会腹背受敌了。本就以少胜多,再怎么夜袭也需要时间去杀敌。我得为他们争取时间,如果情况不妙,就让他们走。

弥生!阿姐不走了,阿姐留在这里,你一定要活下去!

当那名刺客被长矛客扎穿心窝之时,神蓢踩着几个秦兵的肩膀飞身到这人面前。

长矛客皱了皱眉,歪着脑袋看了看,将矛从死尸倒地的人身上抽离…

却发现,抽不动。有趣极了!一个临死都要将自己的武器给攫住,竟然死了都还能有这样的力量。

大巫一定很喜欢这个灵魂吧!这个就更有趣了,居然能走还不走?省去了自己追撵的力气,也好!

背手从身后抽出长剑,示意其余兵卒去应对杀进营地的西瓯兵,这个人就交给自己了。

一时间,腾出一小块足够两人腾挪的空间来。

神蓢全身漆黑,除了眼中的白,再无一处能看得清她本来的面目。手持双刃,抵在两臂处,一动不动地横立着,两眼紧紧盯着长矛客。

“报上名来,我蓝夙不杀无名之辈。”长矛客傲然地挥舞着长剑,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神蓢半句话没有,只横立于地微微眯了眯眼。她注意到了,主帐旁边一直站着个奇怪的白发老翁,手中更为奇怪地拈着束蓝幽幽的光。

霎时间,自称蓝夙的男子欺身近前,长剑闪着银光,却不是刺。而是奇怪的劈砍。神蓢紧着眉,双刃交替地接住长剑每一次的劈砍。太快了,而且,力量也重到令她双臂发颤。

蓝夙将长剑甩出好看的剑花,芒芒银光在火光的照耀下格外刺眼。

神蓢凝神注视着蓝夙,却陡然一扭身,急跑、腾跃而起。

蓝夙的瞳孔在一瞬间定住了,好俊的身姿!然而,他笑了,主帐前站着的老翁也笑了。

自作聪明了!

她以为这个老翁是什么紧要的人物,私以为先杀了这个手无寸铁之人再去死倒也不亏。

却没想到,那老翁只一挥手,身体便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拍击而来。

闷哼一声,像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往一旁飞砸而去。

咣当。火盘翻落在地面,火苗滋拉作响。

噗!一口鲜血喷到火上,火苗蹿得更高了。就好似她的血滋养了这火似的,灼烧得那样热烈。

她挣扎着从地面上起身,‘喀嚓’胸骨清淅的断裂声。噗,又是一口鲜血,火苗愈发兴奋地舔舐着跃动着。

哈…她吐出一气,单膝抵地半蹲着。忍着胸口的剧痛,抬头。

她想再看一眼繁星遍而的夜空,再看一眼这个世界。

虽然,这个世界一点都不美。虽然,夜空上一颗星都没有。

无星之夜啊!明天是要下雨了吗?老人都是这样说的,也许吧,明天若是下雨,弥生该有多喜欢。

溪水漫起,他结的网该有个好收成了啊!嗯,弥生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带走。”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从此以后,她的世界便碎裂了,再无任何声音响起。

呵,还是想听那小子喊一声‘阿姐’,怎么就这么犟呢。臭小子…

她听不到,当所剩无几的秦兵撤离营地之后,有个少年四处翻找着倒在地面上的尸体,声声喊着‘阿姐,阿姐,你在哪里?阿姐…’

看到同行的西瓯兵就问‘看到我阿姐了吗?有没有看到我阿姐?’

当找遍整个营地也没见到她的踪迹,少年怒了,抓着将领桀骏吼叫着,‘你把我阿姐弄哪儿去了?我阿姐呢?’

当所有人都离开营地之时,少年仍在一片火海中不甘心地怒喊。

‘阿姐,阿姐,回来,阿姐。你在哪儿?弥生找不到你,阿姐,弥生找不到你了。阿姐,回来啊…’

泪水冲刷着脸上的黑泥,喉咙嘶哑得再喊不出声音来时,一片火海血地被突来的倾盘大雨奋力冲刷。

好似要将这处所有的血与火一洗而净。

洗不净的,就算过去两千多年,那血与火永远都将被铭记下来。

北弥生在战场一带找了很久很久,翻遍每一具尸体,不管像还是不像。不管是完整的还是残缺的,甚至那些被砍的面目模糊的焦尸,他会都翻查一遍。

可是,他再也见不到他的阿姐了。

他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他知道这战凶险,可却没想过,族中最强的刺客,他的阿姐回不来了。

姬戎渊倒坐在一片焦林之中,看着那个疯了一般的少年四处奔走不甘心地寻找着,他的心渐渐碎裂开来。

他明明知道,可是,他阻止不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盘冥洞择主

没头没脑的雨,从半空中飘落,并不猛烈。却滴滴打在九溪玻璃屋前院众人的心头!

故事没有那样细致,姬戎渊却是个讲故事的高手。

每一字每一句绘情描境,听者仿若亲眼见证了当年的场景。而这样的感受,却是北弥生承受不起的。

不知何时,他已转过身去,没有人能看到在他冷峻的面容上有晶莹滑落。

只一瞬,便被肌肤上的热量蒸干。泪水早该干了不是吗?两千多年的风,早该把一切都拂去了。

然而,该铭记的,时刻都在心尖荡漾,他没有忘,永远也不会遗忘。

他的阿姐,再也没有回来。

她说,等我回来烤肉吃;她说,我们弥生一定能干成大事的;她说…

她没有看到,他真的干成大事了。

夜袭营地,刺死屠睢之后,那位帝王怒了,继而发兵三十万誓将百越拿下。

桀骏战死,之后便是由他担起了西瓯军的主将。在之后的几年间便将那处山林作为根据地,迎来一波又一波的秦军攻袭。

奇怪的是,秦军就非拿下这处不可吗?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秦军再来袭,以我们这点兵力根本无以阻挡。”姬戎渊曾多次劝说固执的弥生。

但他却始终坚信着那一丝根本就不存在的希望。

“不,留在这里,阿姐如果回来了,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此时的北弥生已经长成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短短五年间,他已不再是那个青涩的被长姐保护于羽翼之下的少年了。

他是一军主将,他的话便是军令。没有人离开,直到一次又一次的攻防击守之后,这支西瓯军脆弱得如同茫茫苍海上风雨飘零的一叶孤舟,不堪一击。

六月呢?六月不见了。

几个西瓯兵满身是血被抬到面前,是负责保护小不点的士兵。六月被抓走了,被秦兵抓走了。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姬戎渊再次劝道,这次北弥生动摇了。

当年的粉娃娃已经长成了半大的小姑娘,她是西瓯军中每个人的心头宝。更是被两人捧在心尖,自小带在身边就像自己至亲的妹妹一样。

阿蓢回不来了,现在连六月也没了。将来,我们有何脸面去见桀骏和阿蓢?

姬戎渊流着泪,坐在溪涧旁,心痛万分地说着。却因为这句话,北弥生动摇的心志又坚定了起来。

不,我们不走。

已经失无可失,就算拼尽最后一兵一卒,流干最后一滴血,也要将秦军留在这个山林里。

他们不是非此处不可吗?他们不是一定要强攻下来吗?那便好,让他们有来无回吧!

时隔五年,蓝夙来了!那个善使长矛的男子,最终被北弥生刺于剑下。

临死前说了一句让北弥生和姬戎渊惊愕的话:你们部族人的灵魂真是独特。

灵魂?!人真的有灵魂吗?

有的。姬戎渊点头,虽然一直以来他都未弄明白乌渠满的传承,但做为一名大巫,他坚信人是有灵魂的。

很快他的坚定,便得到印证。蓝夙战死,随行有漏网的兵卒逃离。

之后不久,另一支更为庞大的秦军队伍来袭。西瓯这一支军伍人丁已单薄到了只余三千人,最后双方战至几乎全军覆灭。

当秦军的军旗倒下之时,从暗处走出一个白发老翁,小心翼翼地在溪涧里寻找着什么。

杀人杀红了眼的北弥生,从死人堆里跳出来紧张地寻找着姬戎渊的身影,在第一眼看到那白发老翁时不由分说便一箭射去。

老翁以为这个战场已经没有生还者了,他以为自己便是这处山林密野之处唯一的活人。

阴沟里翻船,便是他最后的下场。

作为一个炼丹人,他并没有任何战力。只不过得了些灵山巫族的传承,知道如何用那盏古灯练魂罢了。

能使一些小小的灵力击退本就脆弱不堪的神蓢,却没料到被这一记冷箭刺穿后背。

答案终于在此时揭晓,原来,姬戎渊是对的。

那条溪涧里,真的有秘密!令西瓯覆灭的秘密!

盘冥洞。谁能想到这个法阵会匿藏于那个小村庄的溪涧中呢?

白发老翁没有立时死去,不甘心地试图与两人做交易,“只要你们放了我,我便放了你们亲人同族的灵魂。”

“灵魂?!阿蓢的灵魂也在其中吗?”

两人互视一眼,将信将疑。

老翁释放出几道新收的灵魂,瞬间就被溪涧中的一处所收。

“就在那里了,就在那里。”老翁颤抖着手指向那处,“再过一刻老夫就要死了,不想连亲人灵魂都找不见,就赶紧把那法阵给找出来。”

顾不上其它,北弥生下到溪涧中。浑身沐血的他带着极重的怨念,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盘冥洞苏醒了!

姬戎渊拖着受伤的身躯,拿刀抵住同样受了伤的老翁。

“你怎会知道有此法阵?我亲人的灵魂在何处?”

刀刃划破老翁的脖颈,他害怕了,颤抖着伸出弯曲的手指向不远的密林。

届时此,溪涧中突然狂风大作,天地随之黯然失色,一切陷入了茫茫的黑暗之中。

黑暗只一刻,当北弥生从溪涧底部浮身上岸之时,浑身笼罩于蓝色的幽光之中…

姬戎渊大惊!“弥生,你怎么了?”

他冷笑没有回应,只一瞬便掠影至老翁身旁。

“没想到吧!你要找的东西,现在归我了。哈哈哈…”

姬戎渊永远也忘不了北弥生那一刻的笑声,恣意狂放、诡魅无两,仿佛天地间有一万只厉鬼在嘶叫一般。可怕,而陌生。

老翁惊得喷出一鲜血,牙疵瞪裂,疯狂摇着头讷讷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为何如此?为何?盘冥洞是老夫的,是老夫的!”

噗,更多的血从老翁口中吐出。颓然倒头,死得不能再死。

两人在老翁指向的密林中找到一只硕大的木箱,不明所以,姬戎渊不敢轻举妄动,北弥生却是毫无顾忌地信手一挥,木箱飞裂成齑粉。现出其中一方古意盎然的四方灯。

为何会有如果巨大的古灯?这是用来作何用的?啊,可惜了那老翁竟就这样死了。阿蓢的灵魂却是找不回来了吗?

突然,古灯剧烈震颤起来,像似有数不清的力量在其中乱蹿。

北弥生召来匿于溪涧中的盘冥洞,那时的盘冥洞还很小。它是以吞噬亡魂为养的,能量不够多便不足以成长到更大的形态。

这些是两人在之后的数百年间搞明白的,当下里谁都不清楚这玩意有何用。

盘冥洞来到古灯旁,灯中飞掠出无数道灵光飘进盘冥洞法阵中。事实上,那些光并不是自动自发飘进去,而是被吸进去的…

同时,北弥生身周的幽蓝之光便随着法阵吸入的灵光更为明亮起来。

在溪涧底,是盘冥洞选择了他,还是他收伏了法阵?这个问题,两人始终都没有得到一个很好的解释。

那一刹,似有无数把尖刀挑在他的身体发肤之上。

那无比的痛楚,被他硬生生扛下来了。

也许是他心中对神蓢的那份执念,亦或者是坚定到可移磐山的意志,令他忍受住了盘冥洞灵钻心噬骨的占据。原本是要夺取他的心神意识,却被反压制于体内。

这个古老的法阵,在之后漫长的两千年岁月里,一点一点地侵磨着他的心志,唯有姬戎渊在旁不停地提醒他,你仍是个人,不可行不为人之事。

也就是这份残存的信念,令他没有放任体内的暴虐怨气大开杀戒。盘冥洞在他手中,只吞游走之亡魂,决不刻意杀人夺灵。

但两人都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从盘冥洞灵与北弥生相融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两人都不可能再世为人渡入轮回了。

乌渠满留下的传承皮书,在盘冥洞的助益之下被姬戎渊一点一点解读出其中奥义。原来,远古的巫者早就记录了关于盘冥洞的线索。只是不知那古灯又为何物?

没有关系,不知道便去学。

反正北弥生得了盘冥洞灵自此不腐不老不死,而姬戎渊也从皮书中得到了真正的巫者传承。那些黑色符文便是他身为巫者后人的印记,唯有他可驱使,同样可令他不死不灭。

可笑!在过去很久之后,两人才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想明白了。

原来那白发老翁便是令西瓯覆灭的始作俑者,他诱使始皇所说的话并没错,西瓯山岭之中确实藏有可令人永世长存的法器。

然而,谁能想到,最终始皇没得长生不老。

本身就想将之据为己有的老翁也没能如愿以偿,反倒是两个名不见经传,意料之外的年轻人受了惠。

如果,忍受两千年的折磨算是好事的话,他们二人确实是最大的受惠者。

古灯为何名?他们当时还不知道。

姬戎渊在巫者传承之中找到了重要线索,那是在二人活了几十年之后发现的,最大的惊喜。原来盘冥洞可以找到依据生者生前留下的残念找到其魂灵所在。

每一件神蓢的物什都被两人完好地带在身边,功夫不负有心人。得来全不费功夫。

谁能想到,原来阿蓢的魂灵就在那盏古灯里呢。只是为何她没有被盘冥洞吞噬?两人没想明白。

当那抹灵光从灯中飘出之时,惊喜只一瞬,几十年与亡魂打交道,很显然,这朵魂灵是不完整的。

姬戎渊又再埋头于皮卷之中,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既然寻回了阿蓢的碎魂,那就一定能找到凝结出完整魂灵的法门。

信念是最强的动力,翻遍能找到的上古典藉,一一对照皮卷上艰涩难懂的鬼画符。

他终于找到了,那个残忍可怖的方法。

用?还是不用?用,便是滥杀无辜!不用…

用。当然要用。

北弥生打消了姬戎渊的犹豫。部族人都死光了,他们这一支西瓯人就只剩下自己二人了。这世间还有什么人值得他们去留恋的呢?

那些曾经的强者,天下苍生皆为蝼蚁。

而如今,你我已经身得秘术法阵,这些凡人又何尝不是我们眼中的蝼蚁呢!北弥生冷漠地看着盘冥洞中被悉数化去的魂灵,淡然地说道。

不。弥生,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为了寻回阿蓢,只要寻回阿蓢,便收手吧!切莫造孽了。姬戎渊痛苦地挣扎在底线的边缘。

然而,坚持不过片刻,执念推了他一把。自此,掉入万丈深渊再难自拔。

没有人知道,这两千年的时光,他们是如何熬过来的。

北弥生无数次被盘冥洞灵侵噬意识的时候,是姬戎渊攥着他紧紧地不让他滑入黑暗。仅存的一线光明,便是阿蓢。

只要阿蓢回来,他们所做的一切就都值得。只要阿蓢回来,就算万劫不复也甘之如饴。

阿蓢,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并不完整的魂灵,没有前世的回忆,但没有关系。只要她回来便好。

姬戎渊相信不管怎么都能找到法子,让她意识融合成为完整体的。他坚信,便是这份信念让他存活至今,便是这份信念让他还能抑制住弥生随时都可能爆发的恶念。

盘冥洞的秘密没有人知道。也许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但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姬戎渊的痛快并不是来自于扶苏的痛苦。

事实上,往事不可忘,只是淡却了。

像埋于深心底里的风,而神蓢便是可搅动风起的那双手。如今,她回归了,风散开去,尘封的故事便像是初见天日的阴霾,被晴朗拔开、被铭记者从眼底隐去。

两千年前血与火、仇与怨,请随风飘走吧!

如今将之作为一个故事说出,不过是最后残留的一丝善念使然。

“扶苏,故事说完了。你觉得阿蓢会跟你走吗?”

姬戎渊时刻注意着桑夏的反应,她仍一动不动地站着,仰头望向天际。面上没有一丝变化。

但他知道,她在思考,思考自己的前世与今生。

思考着该何去何从。她从来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人,无论是两千年前还是如今,她都有着自己最纯粹的心意。

扶苏之于她而言,是这二十年人生中最重要的人。那么,他便不会轻易与对方为敌。这是他的心意。

第四百四十八章 神蓢,回归

所有人都看着静静伫立着仰面朝天的桑夏。而桑夏,没有任何回应。只那样望着天际,雨丝落不进眼中,弥生的灵力无形遮于头顶。

天空的流云翻来滚去,看得久了竟是入了神。

她的心思一向都是这样澄透,干净得如同一块明镜。

她说她不懂温柔,其实她不了解自己,这世间,最温柔的人便是她了。

只不过,她是以最坚强的方式,覆行了最温柔的心意!

杀戮非我愿,但若非此不可,我便能将自己磨炼成那个手握利刃的最强刺客!

她面容上的坚定,令姬戎渊看到了当年那个永远都面色沉静的女子,如出一辙的温柔。

这份温柔,唯有他能看懂!

扶苏无言。自始至终,无言以对。

两千年前的血与火,纵使他再如何在她心中不可取代,亦无法抹灭,她是因为父亲而身死的事实。

姬戎渊没有提及关于盘冥洞与两重身之事,这是不能说的秘密。

没必要与外人言。

让扶苏明白自己曾在那场杀戮里扮演着何种角色便好。无罪可恕,才是真正痛苦之处。

与他有关吗?没有。

与他无关吗?有的。

征讨百越伐西瓯的决定不是他下的,整个事件可以说他全然无知。然而,却就是这桩他所不知情的事情导致了西瓯一族的覆灭,亦直接令她葬身其中。

他是谁?强秦公子,若不是那个诡谲阴谋不出意外,他将会是当时那个伟大始皇父亲开创的帝国的继承者。

主宰着天下的生杀之权。何谓权利?权利是最折磨人、最束缚人的存在。身居高位者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亦有他不得不去覆行的义务。

他将踏着以尸骸铸就的坦途,步上光明与黑暗并存的宫殿,脚下便有着神蓢的血与魂。

她,不过是亿万蝼蚁生灵中的一个。渺小到他连想都想不到,世间还有这样一个人存的。

而世间便有着无数像她这样的人存在着。不愿臣服、不愿为奴,甘心为族人的生而义无反顾奔赴死亡。

前生今生本该是无积怨的。人死了一切便就了结了,生时所为未及得到应有的业报死后自会受到审判,那是亡者界的事情,与他这个人间未来的帝王没有关系。

若前世她的遭遇与他有着脱不开的干系,那么,今生呢?今生,她是他的彩虹姑娘。今生,她是他的唯一啊!

但可惜,连这一丝侥幸亦被砸得粉碎。

姬戎渊冷冷地看了眼扶苏“是我说的不够清楚?还是公子你想的不够通彻?”

扶苏无言看向姬戎渊,他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也许此人会说出更多他所无法面对的事实。

无法面对,且无法拒绝,连抵抗的心思都一并被那冷到极致的眼神消弥化开了。

“阿蓢,”姬戎渊走到北弥生与桑夏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她将目光从天际中收回,浅浅地投向他点了点头。

“阿蓢,想起来了吗?”

院内一片沉默,静得能听到雨丝飘落在院墙上的声音。

…呼吸在这一刻停止了,摒息以待的是她的答案。

她笑了,弯起唇角,眨了眨眼睛看向身旁的高大男子,似在回忆着什么。

“臭小子,还是以前的样子好看!”

…!!!北弥生嗫嚅着双唇,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空气在他身边凝结。

“阿…姐,阿姐!阿姐你回来了。阿姐…”

弥生啊,过了两千多年,你仍还是这般心思不够细腻。粗心啊!粗心到只顾沉浸在过去的时光里,你的眼里只有那片火海,红到化不开的血光。却没看到她眼底那愈来愈坚定且温柔的目光啊!

两千多年,成长的只不过是如何与这个世间对峙的能力,然而,你的心智却留在了阿姐转身没入黑暗的时刻。

战争赋予了你凶悍的身姿,血液燃烧了你心底的杀气,连盘冥洞给予你的也不过是可视世间万物为蝼蚁的气势。

却没有人想到,你仍只是那个望着阿姐离去时身影来不及后悔的少年。

两千多年不见,重逢仍是少年。

该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我的傻弟弟。

生时你或许想不到阿姐对你的严厉苛刻,是因为我知道迟早有一天我将离你而去,可当你明白了之后,为何还是这样懵懂青涩呢?

你不知道这世间自有法则,你与盘冥洞灵相融,但终将有一日,反噬之力将会以你之血肉为食。

幸好!阿姐回来了。我之回归,正当时。

北弥生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魁伟的身姿有些微微颤抖。

什么恩怨情仇,都抛诸脑后了,还有什么比你回来更重要的呢?

阿姐,对不起,当年倔强地不肯喊你一声阿姐。如今补上还来得及吗?我愿唤你千万声,只求此刻停住我们再不分离。

而扶苏,扶苏浑身不自觉地颤抖着。如风雪中无主的孤叶,四处飘零难以自控。他再不是那傲然于世的伟岸帝柏,参天巨树像是霎时间轰然倒塌,无声地在他的魂境中震荡着。

所有人呆愣地看着这一幕。不敢相信,却真实呈现的一幕。

命运的嘲弄,还是无形中的那只手在暗中捭阖操控着他的际遇?!

往事浮于脑海。

茶山上那个默念着‘彩虹和雨最配了’一身水色的女孩;

静立润庐望向夕阳落入湖面思念着母亲的身影;

她投向他的眼神,一次比一次温热,直到她对他说‘我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的’…

当这个她出现之时,他惊喜、错愕,无从应对到日渐熟悉,她淡漠不多言,她说她看到他就‘心烦’;

她会在夜游者遇险时及时出手,她说想去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

她说‘我累了,你背背我吧’,她说‘我要走了’…

扶苏迷惑心神游离着,他看不清她了。

当他以为自己终于寻到一份可以坚守永生的挚爱时,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陌生的她;

当他渐渐与这个她熟悉起来之后,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慢慢接近她的心了,然而她却要走了。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一手促成了她去往灭息界的契机,依着她的心愿来去天地间最美的圣地,看遍风景。最终,她却选择独自踏上那条不归路。

而如今,她却又转身与一直以来的对手——盘冥洞中人站在了一处。

可笑,原来只不过是他的假想,对方从头至尾都没过要与他为敌的意思。只在暗处静静地注视着,观察着她。

他们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他们眼中只有这个守护了两千年的亲人而已。

他们要的,不过就是让她回归。跨过两千年前的血与火,回归到现世的温情中。

绝望!一股沉重的绝望感在魂境之中蔓延开来。

纯粹的人,是最可怕的!

姬戎渊与北弥生两千年来只坚持做着一件事情,他们可以自行淡去两千年前那场战火屠戮,对他们造成的伤害,甚至在她归来之时完全遗忘曾经的怨与恨。

但是,扶苏做不到。他向来不是一个纯粹的人。

他优柔寡断,不够狠厉。两千多年前,他在成为一名合格继承人该有的杀伐果断与对子民的仁爱之间左右徘徊。

如今,他又被温润的心意与念念不忘的怨恨纠缠来回拉扯。

不够纯粹,就注定了他必将饱受折磨。

想象中的恶战并没有发生,却让他措手不及地见证了一场灵魂的回归。

他心知肚明,两重身并没有融合,而她此时的神情却已显然是寻回了两千多年前的记忆。

来不及也全然没有顾上去思考这其中的原因,心念之中只有一个声音:她,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她,已经永永远远地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了!

一个前世里有着灭族杀身之仇的敌人,凭多少岁月如何用力去抹也不可能抹去这个事情。

爱人?可笑,她没有与他为敌就已经匪夷所思了,怎么还可能…

她拍了拍将自己抱得结结实实的北弥生,笑笑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像当年一模一样。跟当年一模一样啊,

北弥生冷若冰霜的脸早已激荡兴奋得通红一片。眼眸中闪着亮光,咧嘴笑着,像个不经事的少年。

“弥生,阿姐有话跟你说。”

“嗯。阿姐你说!”北弥生极温驯地点头,身上全然没有了一丝狠厉冷冽的气息。

两人正欲转身往屋内走去之时,‘嗡’的一声,强大的剑气一记划开‘莫见界’。霎时间,便见一个身影从空中纵跃跳进院内。

囚牛剑悬于半空中,蒙毅落地,随后一道白光掠来,白与飞落地。

两人迅速靠拢到扶苏一行四人身边,蒙毅焦急气愤地怒吼,“人呢?人在哪?”

姬戎渊与北弥生不明所以,只冷冷地看向两人。北弥生脸上刚刚落下的狠厉之气顿时升起,灵力腾起将桑夏包裹其中。

扶苏凝眉看了蒙毅一眼,非是真正的杀阵,他不会妄动囚牛剑这种大杀器。横扫之下,莫说这座白屋,便是周边一带就近的其余建筑,都能瞬间化为齑粉。

“人在哪里?出来!”蒙毅赤红着双眼咆哮起来。

白与飞神色慌张气急败坏地叫道:“我染儿呢?你们把我染儿抓哪儿去了?还有小骆驼,小骆驼…”

一旁的师暄暄惊起瞪圆了眼睛看向他,“小飞,你是说骆宾和染儿被他们抓走了?”

北弥生转过身不屑地扫了几人一眼,姬戎渊微微皱了皱眉正欲开口说话。灰蒙蒙黑白不明的烟雾朝屋门的三人破空袭去。

猿伯突然出手!

不由分说,烟雾在接近三人之时化为道道锋矢,站在最前端的姬戎渊眼眸中倒映着寒芒之光。

‘咕咚咚’,无数道锋矢却似一头扎入了无形的漩涡之中,瞬间被吞噬了形态。

“找死!”北弥生眼底寒光亮起,话音未落,人已逼近到猿伯身边。

只一招便紧紧扼住咽喉,唇畔隐现冷笑。抬手将之抛到空中,猿伯高大的身躯竟像一具破败的玩具般,一霎间便被一道蓝色幽光刺体而过。

取人性命,当以一记击杀之。取咽喉,夺心神,扼生机于一瞬。

金色灵光顿起,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北弥生急压而去。

同时,翠神链高高扬起将半空中的猿伯缠护于其中。扶苏与素儿两人同时出手,配合默契,一气呵成。

猿伯将将被救下,却已受了重创,胸前一个细密的伤口汩汩鲜血溢出。

“可恶!”师暄暄厉声喝到,整个前院一下子被紫光笼罩。

来自紫阵谷盎然的精灵之力充斥于整个空间,届同时,院墙上的黑色符文倏然掠到几个身后形成了半圆状的围合之势。

而呼应黑色符文的是北弥生的白沙。细碎的白沙横陈于两拨人当间,缓缓蠕动着不停变幻着微妙的姿态,诡魅非常。

“蒙毅,怎么回事?!”扶苏凝神关注着北弥生等人的动作,厉声问道。

囚牛剑的嗡鸣声愈来强烈,蒙毅恶狠狠地吐出一句话,“陈朦和平儿,不见了!”

“染儿和骆宾也被抓走了。我也是刚刚发现的,就马上赶过来了。”白与飞神情十分慌乱地说着,当他看到桑夏居然在那个玻璃里时,惊叫道:“桑夏怎么在那里,她也被抓了吗?快去救她啊。”

扶苏眉心一跳,大脑飞快转动起来。

难道对方刚才说起两千多年前的往事,为的就是拖时间?

拖住自己等人,方便将陈朦、平儿、染儿和骆宾抓起来吗?

可若是这样,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那两人的神情不可能是演戏做假,找回亲人的真挚感情是不可能演得出来的。就算他扶苏再眼拙也不至于分辨不清。

可是,为什么呢?绑为人质总是有目的,可为何这两人反而倒像是有些茫然无知的样子呢?

囚牛,震音!

大面积的玻璃随着剑音越来越强烈的嗡鸣声,再也承受不住,轰然暴裂开来。

“桑夏!”

她就站在玻璃旁,当无数玻璃映着紫色光芒暴飞刺向她之时,扶苏的心跳停住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孤岛,混战

“阿蓢。”

几乎是同时,在扶苏惊呼的当下,北弥生瞬间挡在桑夏身前。

震裂飞溅而出的碎玻璃在接触到他的瞬间化为飞灰,飘扬开去。

甚至来不及思考,一道身影从扶苏身边掠起,囚牛轰鸣急向三人刺去。

当然,蒙毅的目标是姬戎渊。

姬戎渊目光一凛,他没有躲开,而是双掌合十,稳稳地将囚牛剑控中掌中。

他身后便是弥生与桑夏两人,所以他不能躲。

囚牛剑锋在他身上割裂开数道口子,白麻衣上隐隐透出丝丝血色。

北弥生怒了。

使白沙将桑夏围于其中,转而化身为影向蒙毅攻去。

蓝色幽光划开师暄暄的紫光,像一道鬼魅之影,霎时到达。

仍是同样的手法,但这次却落了空。

蒙毅急起跳至一旁,玻璃甬道碎裂一地,惊地池子里的鱼四处躲散乱蹿。

杀意渐浓。

北弥生周身升腾起强大的威能,白与飞的翎箭,在蒙毅跳开之时便适时地向北弥生急射而去。

幻灵族人独特的灵力,竟然生生地刺穿了那层浓到化不开的幽蓝,蕴着世间最快的速度来到北弥生面前。

“弥生!”姬戎渊全力控着囚牛剑意,未及眨眼便见无数道翎箭射进了北弥生的盘冥幽光之中。

“不愧是幻灵族,但是,你太小瞧我了!”

翎箭入到幽蓝之后速度便慢了下来,没人看得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电光火石之间,那些夹着白光的翎箭没了踪迹。

掠影。

北弥生从幽蓝之后绕过人群来到白与飞身边,一掌犹如夹着风雪的力量拍在他的后背。

寒意,瞬间将白与飞的心志夺去。不及感受那刺骨的冰冷,白与飞只觉眼前一黑。

数不清的金色叶片向匿于无形之中的北弥生射去,却扑了空。

一切发生的太快,从白与飞出手到北弥生藏于随身结界之中反杀过来,只不过眨眼的功夫。

好快!白素璃甚至忘记了呼吸,一阵眼花缭乱之际。

对方又消失了踪影,且同时带走了被击了一掌的白与飞,再向屋前望去,桑夏与姬戎渊也同时消失了。

好快!是怎么做到的?就是扶苏也不曾有过这样迅速的反应!

北弥生开启盘冥洞灵,在攫住白与飞之时,转身便来到姬戎渊与桑夏身边,一脚迈入,连带着囚牛剑一道移形转位来到了千岛湖水域。

扶苏大惊,师暄暄紧紧皱着眉面上表情有些痛苦,素儿扶着受了重创的猿伯茫然地看了眼霎时变得残破不堪的院子。此时,反倒是蒙毅最为镇定。

“囚牛感应。”蒙毅闭目,只一瞬便睁开眼看向扶苏,“湖底古城!”

扶苏再次大惊!好刁钻!谁又能想到遍寻不到的盘冥洞,竟又回到了那片水域之中?!

“素儿带猿伯回润庐!”扶苏凝声做出安排,此时这个妖族男子根本就已经不能再战斗了。若不是自己出手,那一击可能要了他的命。

素儿,“我跟你们一起去。”

猿伯挣扎着站稳身,“我可以…”

“好。你自己回山头去。走!”没有时间让他们去争论,扶苏当机立断。

金光闪过,院中只余下猿伯摇摇晃晃的身影,他抬头看向天空,没有人听到他的喃喃低语:“阿妖,你拿到了吗?”…

偌大的千岛湖水域纵合五百余公里,若不是囚牛古剑与蒙毅自身的感应连结,这样的范围即便扶苏的树界降临再广袤也不可能立刻找到盘冥洞所在。

湖底古城,便是六十年前因兴建水库迁移的一座小城池。古名,狮城。

此时,已经被水深淹于湖底再不见天日。是最好的天然隐蔽点,而水本身就是掩藏气息的最佳屏障。可谓,天时地利人合。

聪明!扶苏望着眼前偌大的水域心底暗忖着。

继而摇摇头,怎么能不聪明呢?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谋算着,而自己竟连对方始终隐于周边暗中观察着润庐都没有发觉,实在是蠢笨非常。

不,不对。是有所查察的,他曾有几次感应到那双在暗中窥视的眼。

是他们吗?一定是的。不然还会是什么人呢?再次确定了这个怀疑,金光掠起,排开水面,一条通往水底古城的气浪通道展现开来。

“别费心思了。”声音响起,是北弥生。

只见他从随身结界中走出,冷冷地看着一行五人。就好像在他眼中,这五个人是随随便便就可对付过去的,那种不屑、藐视,瞬间激怒了蒙毅。

“把人交出来!”扶苏拦住蒙毅正欲蹿身前去的动作,看着北弥生厉声道。

“可笑!”北弥生一挥手,那条通往湖底古城的气浪通道瞬间合拢。

‘嘭,哗’被排开的湖水瞬间激到一处,发出猛烈的碰撞声。

“你们的亲人不见了就来找我。两千年前,我阿姐不见了,我去找过你吗?”

这是北弥生对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扶苏没有被他话语间的嘲讽意味激到,只皱了皱眉。

从蒙毅和白与飞突然出现到追至此处,前后短短几分钟的事情,来不及思考太多,扶苏总觉得这其中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

“废什么话,杀了他们便是。”一向温文尔雅的师暄暄此时已经疯狂了。

这世间除了骆宾和林染,没有谁能让她动怒。

就像当初被抹黑,被群嘲被撕成那样不堪的境地,她都不曾皱过眉。然而,底线就是这两人。唯此二人不可触碰,谁碰了就要付出代价!

湖面上陡然间蒸腾起阵阵雾气,白里透着灰、灰里隐约又藏着几抹幽幽的火光。竟然是鹿灵客那烹天烹地的灼热灵力。

扶苏拧眉,北弥生也拧眉。灰白雾气瞬间化为一道狂烈到沸腾的疾风向北弥生卷去,无数白色沙砾密织于他身前,抵挡着这好似要将一切蒸发于无形的狂热灵力。

‘滋啦’空气里发出粗励的磨擦声,听得人汗毛直立。

囚牛剑从虚无中嗡鸣飞出,蒙毅的眼角微微一投,抬手‘嗡’的一声接住囚牛急飞而来的剑身。同时,跃身而起向北弥生杀去。

眼见马上就可将对方刺于剑下,北弥生突然身形一转急速向后退去。

湖底传来阵阵水声,似有股极其强大的能量正在破浪而起。

是的。正是盘冥洞真身。万千年来,只知其存在而从未有人见过这古老法阵的真实模样。

当盘冥洞在一道巨大漩涡的姿态呈现于北弥生周身之时,所有人都惊讶了。

那是怎样强大的威力啊,似乎突然在这一刻,体内所有关于生的意念都消失了。

白素璃还未出手,便瞬间委顿了。整个人像被点了定身穴一般,怔怔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师暄暄驭着鹿灵客的灼热灵力化起的狂蒸气流,正在以龙卷的模样,被那可怕的法阵一点一点吸入。

半空中,北弥生悬浮于法阵最中心的位置,仿若魔星降临一般。身后是幽蓝魅红交错而成的巨大漩涡,面上带着不可一世的邪狷笑意,眼底阴鸷丛生。

树界降临!杀招对杀招,扶苏魂境大开,湖畔空无一人的孤岛突然现出一棵参天巨树,浑身散发着耀眼的金色光芒。

金光之下,一切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你夺走的生机,我给予。你代表死亡,我代表生命。你我,终究避不开这一战了。

扶苏本不想与他为敌,因为在玻璃屋前,他清淅地感受到对方并无恶意。

他不过是要寻回失去的亲人,虽然盘冥洞本身有违天道,但是这也轮不到自己去审判。

僵持只一霎,囚牛再出,破风斩浪,在半空中便对上一股强大的气流。

剑身横立似是抵在了一道坚固的壁垒之上,不停颤动着发出阵阵嗡鸣之声。

金光巨树落地的瞬间便开始狂放生长,不一时树冠便有了铺天盖地之势,整座小岛都仿若被笼罩于其阴翳之下。

数条金叶枝条好似有着生命一般,犹如深海中巨章伸出的触手向红蓝幽光之处摆动而去。

当金叶枝条接触到最外围的幽蓝之光时,便发出了某种奇怪的声响。

咯吱咯吱,扑啪作响。彼此的力量可说势均相匹,肉眼可见无数金叶被蓝光吞噬消弥,而又有枝条似是在幽蓝之中撑开了道道金色裂口。

北弥生冷冷看着扶苏,他眼中的对手只有他。旁的人,请离开战阵吧!

原本还算明亮的天空,突然间暗了下来,并不是天空真的暗下来了,而是有看不清的黑色符文自无形结界中掠出笼罩住了这座小岛。

天空中,轰隆一记闷响。哐啷啷,一个非实质只是由灵力铸成的黑色笼子从天而降,定定罩向符文来处。一定就是这里,那个隐匿于随身结界中静静观看局势的白衣男子。

姬戎渊抬头看了看困住自己的笼子,不用思考便知道,这是师暄暄搬出了风不住老头的灵力。

紫阵谷三器老还真是宠爱这个‘闺女’啊!这是一直抵防着什么样的危险,才会随身带着三器老的灵力行走人世?

想了想,姬戎渊好气又可笑地摇了摇头。造孽啊!还不是因为先前抢回破离石,北弥生亲临湖心居那一战让这精灵女子变成了个畏首畏尾的紧张大师。

想到此节,姬戎渊收起了‘无余’,既然被发现了,那便再也无所谓匿不匿身。

没有意义。要打,那便打吧!虽然他从未要想与这些人为敌,但事已至此,别无选择。

咯吱咯吱的声音,召示着扶苏的树界降临之力,正在撬开盘冥洞。

桑夏,一定在里面。他感应不到她,但他知道她一定就在那个法阵里。无论她现在心意如何,他都要将她带回身边来。

因为,盘冥洞者以亡魂为血、怨念为骨,这样的存在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了。

不管他们前世有着什么样的渊源,他都不能让她与这样的人为伍。他相信,她仍是那个纯善、黑白分明的她。

情感是可贵的,可贵到能令一个人为了至亲之人,沉沦进黑暗的地狱。他不能让她掉进这样的黑洞之中!

北弥生闭目凝神,睁眼的刹那间,光芒照耀于黑暗的天地间。

那蓝若鬼火、红似鲜血的光,张狂怒放。盘冥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得更为巨大,像似一道通往地狱的漩涡,流动着、旋转着。

瞬间整座岛屿响起了无数鬼厉嘶嚎的尖啸声,翠神链刚刚从白素璃背后腾空跃起,人却在瞬间倒地,痛苦地捂着耳朵。眨眼的功夫,便见她耳蜗里流出触目惊心的血红。

师暄暄紧紧皱着眉,一张颠倒众生的绝世容颜,此时却失去了所有颜色。比起白素璃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去。

顾不上姬戎渊那边正驭着黑色符文击破器灵风不住的灵力牢笼,凝神静气护于腹间。

生界,降临!

金光巨树的树根像似扎进了整座岛屿的地面,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汩汩灵力,腾空而起,刹那,金光将盘冥洞的幽蓝红光紧紧掩盖。

金光腾起的同时,那可怕的鬼厉尖啸声像似飞蛾碰到了火一般,成片隐去最后彻底悄然无声。

这是何等庞大的灵力,将整座岛屿以及周边的水域都团于其中。远处的小岛上一双鬼崇的双眼正注视着这处,心中暗惊。

幸好!若是自己在那处,怕是接不住这恐怖的一击了…

姬戎渊全力撑开灵力牢笼之后,眉心直跳,转眼便见先前被击晕的白与飞正值此时醒来。

睁眼迅速起身,双方对视仅一刹,便各自朝两个方向跳开,原本极近的距离一下子便拉开了几十米远。

生界降临一起,金光牢牢困锁住了盘冥洞的灵力,鬼厉被耗尽,北弥生眯着眼看向地面上的扶苏。抬手,漩涡中心打开,无数道幽冥之火嗖然飞出。

这次,他的目标并不是扶苏,而是除他以外的其余人。囚牛回防,挡在蒙毅面前将鬼火一一抵落在地,那鬼火落入金光之中时竟是将扶苏的金光灵力蚀穿了无数。

愈是看似不经意的攻击,往往最致命!

扶苏瞬身来到白素璃身边,同时,抬手释出护盾围住师暄暄。

第四百五十章 巫灵之门

偏远的孤岛,时近傍晚。

远空的天色晦暗不明,而这座小岛则更是灰蒙不亮。

四处充斥着红蓝色的幽冥之火,似有焚蚀一切生灵的能量。所到之处,无不被腐透烂去。

一时之间,岛屿上原本茂密的原生树林纷纷轰倒,高大的躯干倒在地面上扬起尘土万千。

悬于半空中的盘冥洞,一点一点挣开生界降临的庞大能量,金色光芒被密如繁星的红蓝鬼火一一吞噬。

北弥生俯瞰着地面上的人,唇角始终挂着意味不明的浅笑。

姬戎渊仰头看向半空中的人,北弥生在这一刻迎向他的眼神。

两人的目光在相接刹那,便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无趣的俗世,无趣的人!

姬戎渊笑了。本想在这战阵中说些什么,但此刻,他明白弥生的心意了。

也罢!解释,需要吗?我们需要解释什么吗?不需要。

解释得清吗?当然不能。

精灵女子和蒙毅那个憨货,就算他说破嘴,估计都不可能听得进半个字的。

在他们心里自己不就是最可怕的、日夜提防着的盘冥洞中人吗?

对你们来说最重要的人不见了,你们就来找我们的不痛快。岂有这样的道理?!

润庐那两个试验品,我们都不想着回收了,你们居然还要来喊打喊杀的。

弥生说的没错,可笑!扶苏也确实是个蠢货。当年阿蓢变成那个样子,还不是拜你那伟大的始皇父亲所赐!

我们未将两千年前的仇恨算在你头上,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大出杀招!

好。既然阿蓢已经回来了,我可以不与你计较,但是你们先动的手,那就莫怪了!

留下吧,既然想让我们死,那就,留下吧!

被红蓝鬼火移为一片平地的孤岛上空,萦绕盘旋着的黑色符文像似得到了召唤,快速从空中蹿落,而在蹿落的过程中不断于半途中碰撞凝结。

姬戎渊站在地面上,双手合拢十指交叠,有黑色流光游动于他周身。当他松开双手,两掌对立向身前排去之时,已凝结成形的黑色符文轰然落地。

道道如门框般的黑色能量从大至小,仿若阶梯般呈弧形延展至扶苏等人面前。

北弥生低头看了眼身处于自己正下方的姬戎渊,满意地点了点头。

巫灵之门已开!这是一道通往未知的门。

门的这边是现实世界,而门的另一边。

“各位,你们有兴趣去往门的另一边,一探究竟吗?!”

“蒙毅!”金光已没,通天的帝柏树魂被数不清的红蓝鬼火包裹得严密。

扶苏顾着护向失了心神的白素璃与灵力尽出的师暄暄,却没料到值此时,蒙毅已经倚仗着囚牛之力开启了一个由剑意张起的护盾,暮刃负于右手掌间向那未知的诡异的黑色能量之门冲刺而去。

眼见着蒙毅即将一头扎进最近的那道黑色巨门之时,登时便觉得眼前有光亮想。像是黑暗的舞台上突然打开的一盏聚光灯,强而有力地投照在蒙毅的身上。

只不过,这光的来源并不是灯,而是那黑门框上正中心睁开的一只巨瞳。

金色的巨瞳,像传说中远古龙族的瞳孔。

那金色巨瞳仿佛锁定了蒙毅的身姿,当他即将扎进门内之时谨慎地骤然停住脚步屈身高高跃起,抬手便要将暮刃刺入巨瞳之中。

然而,太刺眼,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光亮一刻不离地追着。

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将暮刃刺进巨瞳中时,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是来到了另一个空间。

一个,没有扶苏、没有盘冥洞中人,没有天没有地,没有一切的空间…

扶苏的双眼怒瞪,蒙毅不见了!拧着眉,只一瞬,他猜想,蒙毅应该是被带入了那巨瞳所创的空间去了。只有将那巨门摧毁,才有可能救出蒙毅。

那门有古怪。作出这个判断之后,扶苏瞬身,下一刻便出现在姬戎渊身旁。

头顶的蓝红色魅光落下,将姬戎渊围于其中,扶苏在探手间便查觉到了周边灵力被腐蚀的灼烫感。

好快的速度!好灵敏的反应!他没有抬头去看顶上的北弥生,而是驱出一道金光灵力化为一柄利刃,划破蓝红魅光,又一道灵力顺着这个裂口钻入其中。

姬戎渊来不及反应,登时便被这道金线缚住身形,但他仍保持着原来的手势。完全不在意对方已经突破保护圈将自己困在了灵力追索的可攻击范围内。

远远望去,整座孤岛就像是一座笼罩于各种诡魅色彩之中的练狱一般,鬼厉尖啸声刚刚委去便见幽冥火光四处飘飞,铺天盖地地侵食着它所能碰到的一切。

而那横空落地的十三道黑色符文之门,最小的一道已经打开了其扭转时空的巫瞳之力。乱战,纷起!

远处的另一座孤岛上,更是鬼影重重。

一双鬼崇的眼正紧紧盯着这处战阵,他耐着性子等待着。

等了两千年,忍辱听命,费尽心机,这一刻终于来临了!

一声清亮的鸣叫声,白光骤然亮起。

扶苏使灵力困住盘冥灵光之中的姬戎渊的同时,白与飞背后巨大的双翼缓缓张开,身姿傲绝的腾空飞起,双翼不停挥动着。

风,剧烈凌厉,其中似有无数颗钉刺。

当这无形的风撞向半空的北弥生之时,他竟讶异地微蹙了一下眉头。

幻灵人确实不容小觑。极尽潇洒的模样,私以为是绣花枕头稻草包,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威力。出乎意料了。

北弥生凝神扬起白色沙砾将风之钉刺挡于身前。嘶,一声锐物割裂的响动。竟有一枚钉刺击中了他的肩头,北弥生的双眼刹那间亮了起来。

抬手,身后的盘冥洞之中又再飘出无数幽冥之火向白与飞袭去。

风与火,究竟是风将扑灭还是火将风焚化?这就视乎双方谁的灵力更为旺盛了。显然,白与飞太弱了!

对峙不到几秒钟的时间,数道幽冥之火穿过幻灵之风蚀透了他那双偌大的白色羽翼。

瑰艳的蓝火将白羽焚烧起来,好似在半空中点燃了一束火把。

没有撑多久,白与飞的身姿一颓,向下急速跌落。

金光瞬闪,嗒。

白与飞看了扶苏一眼,站直定住身形。

顾不上背后被鬼火舔蚀的痛,两眼定定看向半空中的巨大漩涡。

姬戎渊被灵力困缚,除了保持住巫灵之门的形态,不能再有别的作为。

北弥生悬于半空冷静地判断局势。护着师暄暄的灵力护盾正在消减,鬼火不断侵袭之下,她强自定住心神将紫光聚拢于自己身周,尤其中腹部。

这个细节落入了不能动弹的姬戎渊眼中,他微微眯了眯眼。

“精灵,离开这儿!不然腹死胎中,莫要怪我。”姬戎渊的语气中含着一丝善意的提醒。

扶苏不可思议地看向师暄暄。

“你!!!”

师暄暄不甘地回看他一眼,继而狠厉望向远处的姬戎渊,“还我夫君来!”

远处的一座岛屿上,数道鬼影闪过,急速向众人掠来。

恶灵。就这些喽罗也敢杀入这样的战阵?!

扶苏不解,心中虽有此疑问,但手下动作未停,灵力怒张紧紧护着众人,自己则瞬身进入帝柏巨树之中。

翠神链苏醒,白素璃感觉到了体内有股无名火升起。她知道自己完全不是盘冥洞灵主的对手,但是,区区几个恶灵还是可以对付的。

然而,令所有人,包括姬戎渊、北弥生在内,也未曾想到。十几个恶灵乘风破浪而来,竟是带着一个人。

虽然,北弥生祭出了盘冥洞真身,扶苏也大开境魂帝柏巨树顶天立地,但双方仅只是不停地疯狂试探,并没有真正要置对方于死地的下狠手。

凭师暄暄、蒙毅和白与飞三人,就算倾尽全力恐怕也达不到击落北弥生的程度。除非,激怒扶苏。唯有他,也只有他才是盘冥洞灵主的敌手。

一个代表着死亡,一个代表着生机。

原本就是生生相克、互相压制的存在,而且,北弥生的盘冥幽光已凝练为完全体,只要他还没召出那头巨兽,双方永远都分不出胜负来。

远处岛屿上的那双眼,将所有一切都看在眼里,精细地盘算、计划着。

适时地切入战场才是他要做的。当然,并不是真的要去帮助哪一方,而是,要挑起两方真正的战斗。鹬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

你们这样不停在边缘摩擦,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老子等了两千年,就是此刻!

恶灵刚刚从水域上登岸之时,翠神链第一时间招呼了过来。

秒杀!两个恶灵还没来得及急行往前,便在半道上被神器抽散了灵力,连声音都未曾发出,便消散了。

炮灰?!白与飞和素儿两人对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然而,当他们看清其实恶灵护于当间的人影时,浑身的毛孔都爆裂了。

“染儿!”嘶心裂肺的吼叫是白与飞,同时惊呼的是师暄暄和素儿。

魂境中的扶苏在将不停骚扰着帝柏灵树的鬼火驱散之时,便听到了三声惊呼。打眼望去那一刻,心神俱颤。双眼圆瞪。

不!不!

北弥生与姬戎渊亦微微蹙了蹙眉。果不其然!

恶灵落地之后,队前队尾皆有数个被翠神链打散了灵力消散一尽。也有被师暄暄的紫色光芒攫住不可动弹的,白与飞急速追在其中抓着林染的几个恶灵。

电光火石之间,完全来不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残存的几个恶灵已经将林染带到了姬戎渊身旁,其中一个恶灵竟是直接附体在了林染身上,抬手就朝着身体的腹部狠狠刺入一记灵力。噗,鲜血从口中喷出。落在姬戎渊面前的地上,落在其余众的眼底,翳成一片血红!

啊······!

惊天动地的一声吼叫。白与飞疯了一般朝颓然倒下的林染冲去。

扶苏、师暄暄、素儿,同一时间惊诧愣了一秒。同时,紧紧缀着白与飞朝那处掠去。

扶苏最先到达,瞬身的速度,无人能及。

但是再快也没有用了,他没有在第一时间看清恶灵所携之人,更没有发觉这些恶灵本就是来送命的。他们的目的,就是将染儿带进战局。

可是,为什么,又要刺伤她呢?顾不上思考这些问题,挽手便拎起林染。

同时,一道红蓝幽光与他的速度一致。目标,姬戎渊。

滋…那根困缚着他的金色灵线被焚烧化烬。

扶苏在拎起林染的瞬间,同时另一只手也没空着,顺势便欲将姬戎渊也抓在手中。

然而,落了空。脱出束缚的第一时间,姬戎渊保持着原来的姿态跃到北弥生身旁。

两人对视一眼,拧着眉看向地面上心神俱裂的几个人。

恶灵已经全被消除了。显然,是最低级的恶灵。不敌夜游者的一击之力,估摸着连亡魂都没吞噬过,只不过是被喂食了一些练魂之后残余的粉渣而已。

派出这样的货色,本就是来送死的。目的,显而易见!

此时,就算他姬戎渊想去解释什么也不可能说得清了。彼此之间真正的生死对战要拉开序幕了!向前一步或许是悬崖,但若向后。

呵!哪来后路可言。

生界降临的庞大能量再次腾地而起,金色灵力在遇到那十三道巫灵之门时,竟被不断地吸入其中。

扶苏拧眉,若一直这样打消耗下去,显然自己这方是吃亏的。

师暄暄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有孕在身的情况下加入战局。难怪她自己本身的能量都没怎么动用,一个劲地祭出器灵三老赠予她的保命灵力。

白与飞的幻灵之力都被焚烧殆尽了,所幸的是素儿总算是从被压制自行封锁的魂境中出离了,不然扶苏光是保护这三人都不知道得花去多少灵力。

巫灵之门,连接着另一个扭曲空间。

至于那边是什么?只有姬戎渊自己知道,而此时,还多了一个人,蒙毅。

但他进入的是巫灵之门第一道、也是最弱的第一层扭曲空间,外间灵力乱蹿杀意四起之时,他仍在这片虚无的空间里摸索着出路。

他很焦灼,但却并不气急。任何法阵都有阵眼,只要找到那处,便可从这处脱身了。

他有些担心。北弥生,应该就是那个盘冥洞里的北大人真身了吧!

果然不好对付,盘冥洞的能量之庞大是他未曾料想到的。

本想这个白衣男子或许是突破口,却没想到,竟有着这样神鬼莫测的手段!

第四百五十一章 睚眦,八尾布风

北弥生的那句话一点没错。计不在新,有效便好。

远处岛屿上时刻观注着战局情势的鬼崇双眼,在某个时刻闪过一丝亮光。

“你两个老鬼,着什么急,再等等,还不是时候。”唇畔掠过一丝阴邪的笑,抬手示意身旁的鬼影按捺住…

“大人!您的计策真是高明,”一个老鬼说道:“等他们同归于尽的时候,我们,哦不,是大人您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呵呵呵”暗哑阴翳的笑声响起

扶苏凝着眉看向那十三道诡异的符文之门,提醒道:“不可靠近,内有玄机。蒙毅已经被吸进第一道门内了…”

话音未落,白色沙砾凝为一道巨大的箭矢扑面急射而来。

北弥生双掌紧合指向孤岛另一端的扶苏,眸中满满的杀意。

姬戎渊不愿再去阻拦他的心志,你死我活的当儿,一寸犹豫一寸伤,一个不小心便可能被对方制于灵力之下。

当白色沙砾射向扶苏之时,帝柏树巨大的躯干紧紧挡住了这一击,漫天的落叶飘飞而下。

洋洋洒洒的金光倾刻间化为飞灰。好强大的一击,竟耗去魂境中三成灵力。

可怕!果然不可继续打消耗战了!抱着一丝和解的幻想,太不实际了。扶苏看了眼身旁白与飞怀里的林染,眼角抽了一抽,腾腾杀心,顿起。

傍晚的晦暗不明彻底被黑夜笼罩,一时间,孤岛上肉眼可见的唯有北弥生身后那泓巨大的灵力漩涡,以及扶苏的参天巨树之金色灵光。

然而,就在他将眼神从林染身上收回望向半空中之时,金光渐隐。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桑夏!对不起!无论这一战之后谁生谁死,你我都不可能再回到当初了!

扶苏心中无限的遗憾、痛苦与惋惜,无人能体会。只有那一轮硕大的圆月,能了解他此刻的心意了吧!

帝柏巨树的身形完全隐去之时,孤岛上突然现出一颗硕大的、皎洁的圆月。那样温柔的、朦胧的柔光,散发着隐匿不可捉摸的怪异能量,缓缓跃上空中。

圆月对漩涡,盘冥洞的蓝红幽光竟在这看似极其朦胧的柔光之下被渐渐削去形态。

北弥生心底一惊,抬眼便看到头顶上硕大的怪月。

姬戎渊双掌合拢,抱拳,左右各中、食二指曲伸,两道巫灵之门腾地拔起一左一右飘至圆月两侧。

两轮金瞳豁然张开,空间诡谲地波动扭曲起来,然而,圆月却未有丝毫所动。仍熠熠散发着它看似微弱的光芒。

北弥生的眉头皱起来了,双掌向两边排开,随着这个动作,身后巨大的盘冥洞漩涡缓缓停住扭动。从洞中似有一个庞大的身躯正在爬出来,身未至声先行。

一声响亮的吼叫声,震得扶苏众人心有所感。师暄暄呕的一声,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扶苏在提回林染的第一时间,便用灵力封住了她的伤口与五觉。性命应该是保住了,所幸先从多了个心眼,不然以染儿的肉躯凡身,就算是昏迷中,也不可能抗得住这一记震颤心灵的声响。

“睚眦!睚眦出来了!”远处岛屿上的那双鬼崇之眼亮得不能再亮,兴奋得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这是北弥生的杀手锏,也是他最害怕的存在。

只要这一击扶苏扛住了,将巨兽睚眦制伏,那么,北弥生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扶苏,你这蠢货,没想到我赵高之成败皆系于你之身,你可莫要负了老夫的期望!”

白与飞、师暄暄目瞪口呆地看着从盘冥洞中缓缓探出身姿的那只巨兽。

“睚眦!”师暄暄惊呼。

紫阵谷几百年,鹤老闲来没事便与她说些远古以前的传说故事。

这巨兽的形态,她在鹤老原身铜书之上见到过,只是没想到会是如此庞大。

庞大到将近有半座孤岛的体积…

不。北弥生冷笑一声。这却并不是睚眦真正的形态,因为姬戎渊的阻拦,他没有不择手段地夺人魂灵来喂食这头巨兽。

远古前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只知睚眦一直遁身于盘冥洞中修养生息。直到他将盘冥洞灵收伏为己用之后的五百年,他才发现这头巨兽的存在。

睚眦者,有仇必报。当断则断,没有一丝犹豫。而非世人所臆想肚量狭小的神兽。

睚眦是真正的龙子,虽不可呼风唤雨,但它是这世间真正可无视法则之外所有能量的存在!比盘冥洞自身更可怕的存在。

巨兽像似长眠得太久了,睁着硕大的红瞳扫视着渺小的生灵。

当它的目光触及到硕大的皎洁圆月之时,似是起了极大的兴致。腾空飞起向圆月张开锋利的爪牙。

届此同时,瞬身,扶苏来到圆月中心。

师暄暄等人在地面上甚至已看不清他在朦胧月光之中的身姿,一切都被包裹在模糊不清的光线之中。

北弥生驭着睚眦正面对上扶苏,一人一兽在空中仅对视一眼,睚眦的巨爪横扫而去。

铿!措眼不及,圆月竟突然幻成一只巨大的八尾凤鸟,一转身长长的尾翎将巨爪扫开。

八尾凤鸟透体通白泛着圆月原本的柔光,远远望去骄傲的姿态俨然是可睥睨众生的神兽。

睚眦通体墨蓝,龙首上挂着长长的龙须,两道弯角尖锐极了映衬着白光泛着寒芒的锋利之意。

长长的龙尾,而身躯则更近似于某种豹或豺狼之类。与那硕大的龙首形成强烈的对比,相较之下这身子反而有些不伦不类。

鳞片扑愣扑愣地张合着,其中蕴含着重重杀意与吞噬一切的**!

龙凤斗?不,这是北弥生与扶苏之间的战斗。一场誓决生死的战斗。

睚眦悠游于半空中,睁着两只腥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一直与自己对峙着的八尾白凤。

凤鸟没有它这样细腻具体的形态,除了一片白茫茫之外,只有一个轮廓。

但就只是这样一个轮廓,便令北弥生感受到了无穷的能量。

这若是具现出真身,是否更为强大了呢?

他的疑问很快便能到了证实!

呦呜!一声清亮的叫声,划破夜空,一头扎进了八尾白凤的光芒之中。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布风鸟与虚形白凤融为一体。白光尽收于体中,洁白的羽毛纤尘不染,有种超然物外的出尘之感。

漂亮的尾翎羽毛一根一根如闪着银光的利刃,喇拉拉,在扶苏的挥手间腾空飞起。瞬身,北弥生尚未看个仔细,扶苏已经出现在了八尾凤鸟巨大的身躯上。

这是你我的战争,与旁人无关。都退下吧!

师暄暄感受到了扶苏的心意,领着白与飞与素儿,三人从战阵中退出。布出鹤老的结界,出离孤岛站在水面之上如履平地。

呵!自大的家伙。姬戎渊团手将另两道巫灵之门抛向空中,噔噔,两记闷声。

八尾凤鸟的脖颈与尾翼被黑色符文钉于半空之中,底下不知何时另两道巫灵之门呼应着先前的两道。喀嚓。像似锁被扣上的声音,只不过这声音极其巨大。

呦呜!八尾凤鸟,哦,是完整体的布风鸟从空中急急坠落,向地面轰砸而去。

然而,眼见着它马上便要接触到地面之时,竟然一个翻身向北弥生狂速飞去。

好强大的力量,竟然可以在被四道巫灵之门锢制的情形之下提身反袭!

睚眦回守,挡在北弥生身前,布风鸟一头撞上睚眦巍巍如山的龙首上。

呦呜!一龙一凤,在空中缠斗。睚眦的力量更大,然而布风很敏捷。

长长的喙一口便钉入睚眦颈部,巨兽吃痛地发出一声狂啸,挥爪拍在布风洁白的身躯上。

一番厮杀,谁也不落下风。

这还是在姬戎渊的巫灵之门锢住对方的情况之下。北弥生面色一凛,抬手,白色沙砾再来,这次却是化为了道道细小到肉眼不可见的利矢向布风鸟射去。

腾挪、翻转、高飞、低落,布风灵巧的身姿在暗夜里美如画。

但是沙之矢太过密,亦太过多了。

任它再灵巧也未能全然躲过,金光围合,护盾再起,扶苏亦没闲着。

它知道布风与皎月融合之后最大的缺点是什么,一旦被射中命门,便就再无一合之力了。

睚眦觑准时机,两道黑洞洞的鼻孔里喷出火焰,怒地向正在躲避沙矢的布风鸟冲去。

轰、滋啦。这一记碰撞之力,排山倒海,周边的水域上波澜顿时,湖水翻滚着向周边荡开。复又卷回到岸边,拍击着礁石。

哗啦,扬的最高的浪花落到近于湖畔的地面上。

铿铿铿…数道声音响起,巫灵之门尽出,余下的六道再次将被睚眦撞飞到远处的布风鸟锢于其中。

稳而准,配合得天衣缝。通体洁白的布风鸟,被十道巫灵之门上下围锢,五圈黑色的符文之能流转于周身。

过于沉重的力量,加上先前被睚眦突撞到的强大冲击力,它再难强行掠飞起身。

“小飞…”师暄暄一声惊呼。

却见白与飞将林染交到素儿手中,自己腾空飞出结界,向远处的白鸟遁影急行而去。

‘一直以来,都是你们保护着我。今天,就让我来保护你们吧!’

‘父亲说过,我是天族传人,我是拥有着这世间最强大传承的存在啊!’

‘我的染儿、我的朋友,由我来守护你们吧!’

‘请给我这个机会,我会证明,我白与飞不是一个无用的废物!’

少年热血沸腾地冲向白鸟落地之处,还来不及说上一句话,转眼便看到了一双巨大的红瞳。

浑身毛发炸裂,头皮发麻。被巨兽凝视,凝视巨兽。

他有这样坚定的心志吗?

啪!睚眦挥起巨爪,白与飞二话不说抬手释出仅存的灵力将这一击接于面前。

噗!鲜血飞溅,落地无声。

在睚眦面前,白与飞太渺小了,渺小到不堪一击。

自不量力!悬于半空的北弥生看都没去看少年一眼,继续控着睚眦抬掌,扫尾,抵首。

布风鸟身负五道枷锁,无法飞身的情况下只能被动地张开那光亮四射的八道尾翼在地面上一一接招。

星光!扶苏掌心的印记直到此时才迟迟亮起。

他不是不愿意使用星光之力,只是,时候未到。而现在,正当时。

因为姬戎渊的巫灵之门已尽出,他再无旁的护身之法。

他很清楚,对手是两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逐一击破。

当扶苏掌心星光印记微微亮起之时,北弥生身后巨大的盘冥洞开始扭动如刚开始出现时的漩涡姿态。

但却并不是向外,而是向风。不过眨眼的功夫,巨大的漩涡便被北弥生吸处体内。

他本就在漩涡的正中心,当红蓝幽光被吸成一小摄直至全然隐没之时。北弥生紧闭着的双眼怒张,远在湖面上的师暄暄与素儿感到了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如有万山自身周排来挤压着,连空气都开始稀薄起来。

如临绝顶,俯瞰众生,呼吸天地,万物皆拜。逆者,则亡!

我已窥破你之意图。睚眦回防,挡于姬戎渊身前。

瞬身,星光乍现,如银河倾泄于这片暗夜之中。万道星辰之力一一涌入睚眦体内,巨兽发出一阵山吼。

龙首痛苦地抬起,嗷,化为红蓝幽光悉数被北弥生收归入体。修养吧,沉睡吧,你已完全了你的使命。

感谢你千年来的陪伴,我的老伙计!

姬戎渊面色煞白,拔身往后跃跳开,北弥生适时地出现在扶苏面前。

如风与云的际会,避无可避。你之底牌已尽出,而我,我胜券在握!

拿命来吧,千年前的仇怨我已放下了,但既然你送上门来,我亦不介意为族人们复仇。

“天意!”

北弥生狞笑着,抬手间,扶苏惊愕抬头便见白沙盖顶,如一张密织的网,而自己便是这张网所有捕杀的猎物。

黑夜中看不见的能量从四面八方向扶苏袭来,那严丝合缝毫无纰漏可寻的威压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威机。

鬼域!什么是亡魂之力?

生之气息就那么美好吗?

我,更喜欢死亡!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两败俱伤

“鬼域!他居然开启了鬼域!!”

暗夜,孤岛远处另一座岛屿。赵高眼底闪可恐惧又兴奋的光芒。

他太渴望这个力量了。两千年后的世界,早已不是以前的冷兵器时代,要在这个世界有所作为,没有那样强大的力量是不可能的。

他饥渴、贪婪地看着孤岛上的一切,那个仿若死神的男子。

北弥生!你居然到达了这个程度。

小心驶得万年船,所幸,没有放手一搏。

此时想来自己当时赌咒发誓,一定寻回那个死丫头的行为是多么愚蠢,若不是对方自己现了身,想来此时,他已经灰飞烟灭了!

幸好,幸好,命运总是眷顾着我的!计划简直太完美了!

蒙氏兄弟、公子扶苏,一个两个都与当年一样蠢笨如猪。

这两千年真是白活了,哈哈!赵高心底冷笑着,两眼一眨不眨地密切注视着那处的动静。

他很担心,如果这具身体能有温度的话,此时该是怎么的大汗淋漓。

鬼域一开,死亡的气息遍布了方圆几十里之内,若不是水天生存在着消减能量的屏障,恐怕这片水域将无一物可生还。

临近湖面的鱼虾蟹浮尸千千万,一一翻着肚皮,至死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湖底深处的鱼儿惊得向更深处游去,好像湖面上有什么恐怖的怪兽一般。

师暄暄的感知能力并没有因为有孕在身而减退,她及时地释出紫光护住结界中的林染。

鹤老的灵力本就不高,这浓重的死亡气息实在太可怕了。她没有信息能将这种威能隔绝之外,便只能在第一时间将染儿保护起来。

素儿凝神静气,此时她才知道自己不该鲁莽地偏要跟着来此处。没有帮上一点忙,反而还连累到扶苏分身来救自己,想到此,心中呕着一股子愤气。

呦呜。布风鸟负着沉重的枷锁在低空中向扶苏飞来,鬼域的范围很大,它感受到了,躁动地甩着八条光华璀璨的尾翼,卷起阵阵清风。

想要将这种令它感觉极不舒服的气息吹散,然而却徒劳无功。

当白沙盖顶而来之时,扶苏拧着眉,瞬身,跃到八尾布风庞大的身躯上。折身向姬戎渊俯冲去,同时,白与飞凝了一气拔身朝北弥生遁影而来。

他知道,扶苏的突破口是那个相对弱一些的白衣男子。而盘冥洞中人,必然将他拦在半道。

这两人之间的配合太默契了,若不将之瓦解,这场战局会对扶苏越来越不利的。想着,白与飞已经来到了北弥生面前。两人在暗夜里遁影飞驰着。

太阿!再见太阿。

剑意出手,姬戎渊像只倒飞的鹞子奋力后退。

还未及掠身飞起,喇拉一声,太阿透体而过。姬戎渊的身体像刚刚放飞便断了线的风筝,晃了一晃颓然倒下。惯力使然,身体在地面上拖行出一道长长的擦痕。

“戎渊!”北弥生眼底红光闪过,一掌击在白与飞头顶。

少年!你还只是个少年而已。像我当年一样,青涩懵懂无知,却比我当年勇敢多了。

北弥生划空而起向姬戎渊急飞去,“我饶不了你。扶苏!”

一声嘶吼,鬼域的威压由方圆几十里急急收缩。

浓稠的死亡气息,化都化不开。整座孤岛上已没有一口能令人呼吸的空气,所有空气都被挤压出这个空间。

姬戎渊在倒地后,双手紧紧按压住地面,低空飞着的八尾布风鸟,像似被钉在了地上,不得动弹。

扶苏扛着威压瞬身来到白与飞身边,少年原本就白皙的肤色此时看上去已经苍白如纸。

但他并没有闭上眼,而是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扶苏摇摇头示意他别再轻举妄动,返身接住紧缀身后杀将而来的北弥生那如催山般的一掌。

汩汩幽蓝红光顺着这一掌探入扶苏体内,转眼又悉数被星光攫住抽离。整个过程就像在自行排毒吐出毒素一般,精彩绝伦。

姬戎渊没有被刺中要害,只是受了重创。

这便够了,只需削减去北弥生这个有利的助力,两人之间的战斗便相对平衡一些。

并且,因为姬戎渊倒地,北弥生被激怒了。竟然放弃了远攻而直接近身厮杀起来。

扶苏不知道北弥生是装作乱了心神,还是因为同伴受伤而真的失了志,他谨慎地将北弥生引向了离白与飞稍远一些的地方。

地面上全是纷乱倒地的树木,抬手间,那些残枝断木似是感受到了扶苏的召唤,一一从地面上浮起向北弥生疾射去。

北弥生并没有将之放在眼里,白沙所到之处,树枝像被一片白蚁啃噬而过,纷纷化为粉尘。

因为这个空间被鬼域的威压挤成了真空,所以,那些细小的微末一时之间飘浮于半空中好像停顿住了一般。

当他从粉尘中掠身而过之时,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嗡!囚牛剑出奇不意不知从何处横刺而来。

这个意外了!却是因为姬戎渊再无多余的力量去控制除八尾布风身上的十道巫灵之门,蒙毅竟是从那处扭曲空间挣脱而出。

而令北弥生更想不到的是,隔挡去这一剑意,却只觉肋下一热。

哦,这种奇怪的感觉。不,是曾经无比熟悉的感觉。避开了囚牛,却没避过太阿!

扶苏原本也没计算到蒙毅在此时破门而出,太阿剑藏匿在树木的轰飞之中。

目标本是北弥生的手臂,但是他却因为先感受到了囚牛剑意而错身去挡,结果却将自己的肋下暴露在了太阿的尖刃之下。

北弥生没去在意肋下的伤势,只冷冷一笑,抬臂手掌紧握为拳。

蒙毅眼前的空间便是一声爆裂声响。扶苏凝眉。鬼域的威能愈紧致其密度越大,便能在一瞬间引爆。这也就意味着,北弥生心念一动,这座孤岛随时都会被轰成齑粉。

当然,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在意的人也在岛上。

湖水再深也不可能将他们淹死,只不过水中的战斗,谁都讨不到好。鲛人若在场,才会希望看到这一幕发生吧!

既然不是想将整座岛轰毁沉湖,那就意味着在这个空间里,他随时都可以引爆任何一个爆点。

这就好比他手中握着一个开关,遥控着在暗处凝结成形的‘炸药’!

当扶苏心中做出个判断之时,便听到蒙毅一片闷哼。粗壮的身躯在半空中急速坠落,糟了!

心惊的同时,瞬身。嗒。蒙毅看了扶苏一眼,歪过头,一口鲜血吐出。

胸口赫然一个焦黑的印记,皮开肉绽血渍横流。

“天意!”北弥生再握一拳。瞬身。扶苏携着蒙毅直直出现在北弥生背后。

整个空间中没有空气,这虽然不妨碍他们存活,但是灵力却受到了一定的限制。

连最起码的护盾都凝结不成形了,这就十分的让人头痛。扶苏拧着眉看向北弥生的后背,太阿剑掠空刺去。

嘭,一声爆裂改变了太阿的方向,反而向他右前方的白与飞飞去。

白与飞两眼放光,在剑意击来的同时,扭身翻到了一旁。晃晃悠悠地撑起虚弱的身躯。

北弥生没有去管这个对他来说还只是个少年的幻灵族人,歪着脑袋看向扶苏与蒙毅。

“两千年前,我不去找你们,两千年后,你们反倒自己送上门来。天意!天要灭你,莫怪我。”

扶苏两眼微微眯起,感受到周身哪处的威压最密。

这种细微的感知很难,并且是在对战之中去感知就更难了。但好在,一直以来他的感知能力就非常灵敏。

当北弥生摧动两处爆点之时,他已经带着蒙毅瞬身到了另一外。眼中精光微放,扶苏不经意间发现自己竟是瞬身来到了姬戎渊的身边。

斜斜睨过一眼,姬戎渊半蹲在地面上紧紧控着八尾布风鸟。只这一眼,北弥生顿感寒毛竖起。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北弥生面色一凛看了姬戎渊一眼,姬戎渊回望他的眼神中毫无惧意。

嘭,白与飞再次跳开,气喘吁吁,苍白的脸渍着鲜血殷红的唇。

北弥生看向已再无力抵挡住任何一击的白与飞,冷声说道:“若再往前一步,我便先杀了这小子。”

姬戎渊近在扶苏咫尺,白与飞也在北弥生触手可及处,双方像是各持着彼此的人质一般。

静默对峙,不发一语。最害怕这种沉默,死一般的寂静。

“莽汉。哈哈…”远处的赵高两眼放光,阴邪暗笑。

蒙毅你也并非蠢笨之人,一个伺于帝王身边的人,何以这样冲动?!

对峙被打破,蒙毅像一道光冲向姬戎渊,而同时,北弥生的双手落下。四下里,响起无数爆裂之声。

姬戎渊偏身躲开,却仍是被囚牛之剑意透过心口。

温热的血在白衣上像怒放的花儿一般,灼眼灼心。北弥生的反应有多快?!快到扶苏不及感知,蒙毅已经被数不清的爆裂炸飞落入湖中。

太阿剑伴着星光寒芒尽现,刺向心神失守的北弥生。

扑!北弥生低头看了眼胸口一道细密的缝隙,继而毫不在意地掠身到姬戎渊身边。姬戎渊咬着牙,面无表情地俯身于地。鲜血不停溢出,染了一地殷红。

“我要,杀了你!”北弥生低着头,眼神冷若冰霜看向扶苏。

双臂抬起,孤岛中,扶苏周边遍布着无数幽蓝色的亮光。掌心星光印记适时亮起,一如在亚马城地宫中一样,覆于身周形成一件璀璨的星尘纱衣。美伦美奂。

然而,北弥生不是亚马族人。鬼域也不是那些黑戟杀阵可比拟的!一阵狂烈的爆声之后,星尘纱衣竟瞬间化为乌有,扶苏周身也现出不少细密的裂割痕迹。

空间内的威压仍在不断压缩、再压缩。这种压力之感甚至比海底两万米还让人感觉到难受,挤得扶苏与白与飞两人的面容都有些扭曲起来。

爆裂声不断响起。狂暴的攻击中,扶苏只得不停瞬身躲闪。

呦呜…布风被巫灵之门困缚不得动弹,随着四起的声响吃痛地哀鸣着。

扶苏没有将它收回到林地之中,他在等,等她听到布风的声音,现身。

到了这个程度,彼此的底牌都打完了。

而显然自己落了下风,他突然没了信心。

可仍不想放弃,即使知道她再不可能回到当初的她。他也不想放弃!

不管她的心意为何,他仍想告诉她自己的心意。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会伴于身侧!

对不起了,布风。让我们把她找回来好吗?再坚持一下,她一定会现身的。

不知为何,扶苏在整个空间里都感受不到桑夏的气息。

不确定她是否能看到这一切,但她与林地的连结,与布风之间的感应不可能传达不到。所以,她一定知道此时布风需要她的出现。

而自己,更需要!

嘣!白与飞被爆点击中,像颗堕落的流星飞落入湖中。

当他没入湖面的一刹,看到了不远处结界中的林染。

她的面色苍白,藕色外套上殷出的红色触目惊心。

他知道扶苏已经留下灵力修补她的伤口,但他的心很痛很痛。痛到恨不得代她去承受所有的伤害,但他不能。因为现在,他连自己都救不了了!

‘小飞,你说以后等我退休了,我们是回飞羽洛溪生活还是留在山头呢?

小飞,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以后我老了而你还是这个模样会不会嫌弃我?

小飞,我觉得等我退休了我们还是去环球旅行吧…’

老爹说染儿是个不错的姑娘,你想留在人类世界那就留吧,只是如果有一天飞羽洛溪需要你,你必须回来。

老娘只在传音羽里说了句:儿子,记住自己的职责!…

职责!他是幻灵族的人间考察使,同时还倒霉催的是阴间考察使。

观察、尽己所能地守护两个世界的平衡。他何德何能呢?年纪最小,资历最短,处事不妥灵力还弱,胆子又小怂得没少被别人笑话。

我没有能力守护两个世界,我还不够强大。

可是!我也有我想要保护的人啊!

是的,我有我想要守好的人。

最后看了一眼结界中受伤昏迷的女孩,耳边响起不间断的爆裂声…

第四百五十三章 我与雷鸣赐你天意

流星般堕落,白色身影没入水中。

这个瞬间,白与飞仿似经历了一生那般漫长。而又,那样短暂。

水声没去,湖面归于平静。

身如飘萍,在水中悠悠缓缓下降。白与飞感觉到来自全身各处的剧烈刺痛。

头好痛,脑袋被炸裂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痛!

心口也好痛,像有把火在燃烧。不是火,好像比火还灼烫,是什么?好痛啊!

扶苏欲往师暄暄所在的湖面结界瞬微,嘣,爆裂声起。

这次是在师暄暄身旁轰炸开来,翠神链依着结界的壁沿将三人围合于其中。等同于一道护盾。

扶苏拧眉看向北弥生,对方眼底阴鸷之意已达到了顶点。

这是一个警告,若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将那道脆弱的结界炸飞,而结界中的三人必然逃不开空间凝结的重压。

就林染来说,没有空气的情况下,她根本撑不过几分钟。缺氧就能要了她的命。

不能冒险!扶苏冷静地盯着北弥生的动作,无法从他的手势判断下一个爆点会在哪里。

但是。扶苏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

空间凝结得太过沉重,这种压迫感令树界降临都无法施展开。恶斗了这么久,灵力本就所剩不多了无谓再作消耗。

自己的情形不妙,对方也未必好到哪儿去。

彼此本就势均力敌,而且北弥生这一招空间凝结必然费去不少盘冥幽光之力。

所以,此时,无论是躲避爆裂还是出手攻击,要的就是速度!

一味躲闪没有用,只会让自己越来越被动,纯粹等着最后谁的灵力先耗竭这种下下之策不可用。

先前之所以一直留有余力,是因为他知道对方也留着一手。

天荒灯与地穷炉的影子都没见着,难道北弥生是在觑着时机来给自己致命一击吗?

不管了,必须出手,一决胜负吧!莫再拖延,还有什么杀招尽管朝我来吧!

念头打定,瞬身。扶苏不再躲避,竟然直接出现在北弥生近身处。

抬手,金光灵力释出,太阿剑随风而来变幻着方位避开爆点,在这暗夜中犹如深海中一尾最灵巧的红鱼。

铿!巫灵之门适时出现在北弥生周身。

隐隐黑光透着无穷的未知之力,正中心那颗硕大的金瞳将金光悉数收去。太阿转向飞回到扶苏掌中。

瞬身,星尘纱衣再起抵住巫灵之门的空间扭曲之力,挥剑,红影落,斩于黑色符文构筑的门框上。

轰隆,霎时,这道巫灵之力飘散成无数符文回归姬戎渊体中。

咳…姬戎渊唇畔鲜血止不住地喷出。

北弥生眼角唇畔神经质地抽起起来,面露狰狞抬手现出一柄通体冒着幽蓝之光的长剑,挥起。扶苏不及回防,来不及瞬闪,一侧身,长剑没入肩头。

一股能量震荡心神在体内击起层层波澜。魂境内的参天巨树身躯一颤,落叶纷纷。

当叶片没入到树底如镜般的湖面之时,扶苏感受到了几分灵力正在迅速委顿。

瞬身。跳至布风身畔,太阿剑意再起,这次却并没有那样轻松便削去锢着它的巫灵之门。只在符文中留下一道深重的红色烙痕。

显然,巫灵之门相互配合之后产生的锢制之力,比单体强上许多。即刻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扶苏放弃了解除布风的禁锢,反身抬手迎向杀将而来的北弥生狠厉的一击。

锵!像是金属互碰之后发出的产响,原本飘浮于真空状态里的树木尘屑被扫开。

连湖面上都泛起了层层涟漪。一道白光,自涟漪的中心破水而出,冲天飞起。

暗夜孤岛,原本黑黢黢的天空突然亮起一道光泽。

流云不知何处来,翻腾纠结,瞬间聚成一团巨大的云海漩涡。漩涡之中,响起铺天盖地的滚雷之声。

师暄暄和素儿惊愕地张大双眼,她们不知道来者是敌是友。

因为这样的灵力气息是她们从未感受过的,并非庞大到排山倒海,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强大意志。在这意志中,蕴含着比灵力更纯粹的自然之力。

挡开北弥生的一击,扶苏向湖畔瞬身。两人不约而同齐齐望向半空中悬浮的人影。

北弥生心惊,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有援手。一直有所顾忌地战斗,虽说杀招尽出,但幽光之力仍保留了许多。防的就是赵高,但他不敢相信赵高会有这样驱云引雷的手段。

当然不可能。远处岛屿上的赵高,同样用惊愕到极致的双眼看向那天空中的异象。

此时,他再次为自己的谨慎小心感到庆幸。

“你们怎么打探消息的?这小子不是幻灵族人吗?为何有此雷霆之力?”赵高嘶哑地骂道。

一旁两个老鬼立马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哆嗦着颤声回道,“主人,我也不知道这小子为什么会这些。”

“滚,废物。”赵高一脚将那老鬼踢开。

他知道润庐那座山头藏着不少秘族中人,他甚至比北弥生更清楚对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强大阵容。

然而,依据猿伯所言,不可能有这样强大的存在啊。

就算是幻灵族那位号称柱石的白与元慎,也没听说过可引自然之力为己用啊??!!!

“奇怪了,那丫头呢?怎么没见那丫头?”赵高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忧地四处张望,却是没找到那个娇小的身影。

痛!白与飞痛极了,当这疼痛达到无法承受之时,他反而释然了。

痛便痛吧,但是不能就此死去。他,要将染儿、暄姐还有扶苏、素儿好好地带回山头。

所以,就算要死,也先做完这件事!

当巨大的痛感在周身穿游一圈之后,白与飞只觉得全身灼热得好似燃烧起来了。

他是火,是光,是天空的流云,是云里的奔雷!以及,雷鸣最好的伙伴,闪电!

云海漩涡成形之际,浓厚的云层里亮起无数道若隐若现的光线。

“不要。伤害我想要守护的人!”清亮的声音响起,是白与飞的。

只见他悬浮于云海漩涡正中心,双臂舒展,好似擎着那一方天地一般。如果不是这一声稚嫩的说话,姬戎渊差点就以为是某位天神降临这座破岛了。

他不是天神,但他的雷电却似有着天神之威。

万雷奔腾,白光紫电忽闪,霹雳落下。裹挟着天地间最强大的威能,如影随形一一落于北弥生头顶。

那一刻,堪称精彩绝伦!

红蓝幽光、无数道巫灵之门纷纷罩向北弥生,落雷紫电之下,炸裂声不是先前空间凝结产生的爆点可相比拟的。

如果北弥生的爆点声响令人闻之胆寒,那么,此时这宏大的声音便足以令听到人觉得是世界的末日来临了。

巫灵之门纷纷在落雷之下散成千万枚符文悠游飘散,红蓝幽光也被一片紫电吞噬得一干二净。

北弥生蹲伏于地,口中狂吐鲜血。没有人看到他眉心有一道隐亮起一团火焰印记。

姬戎渊无奈地抬眸看了一眼与自己一样身受重伤的北弥生,此时没有人再去注意他了。因为他对任何都起不到威胁了。

不能再有所保留了!拧着眉,双手在地面上抬起,巫灵之门尽收。

布风鸟一刻得释,呦呜一声,二话不说浸入扶苏体内。招呼都没打一声,自己先闪人了。

随着它的身形消失,同时夜空中突然一声嘶吼,瞬间便将悬浮着的白与飞拍飞落地。

双头乌!竟然是被那个姬戎渊控着,而非是北弥生所有?!

扶苏惊愕,瞬间便想到了,原来,湖心居一战,这个叫做姬戎渊的男人始终在场,只是隐在了随身结界中从头至尾没有露过面。

来不及惊叹姬戎渊的巧思妙想,双头乌已经朝着扶苏飞奔而来。

北弥生喘着粗气,擦去唇畔的血迹,摇摇晃晃站起身。眉心的火焰印记迅速扩张,遍布全脸向颈间继续蔓延,看上去恐怖至极。

甚至都不再多想该先从哪方下手,北弥生混身沐于蓝火之中朝被拍落在地的白与飞斜冲去。

鬼域的能量即将耗尽,他已经感受到了,必须在此刻结束战斗。

那边,扶苏的太阿剑被双头乌其中一个脑袋叨在口中,巨掌挥来,腾挪跳起飞跃到双头乌脖颈处,抬手,太阿剑挣离巨口飞回到扶苏掌中。

手起,剑落,却发现这怪兽的皮坚硬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纠缠着,怪兽在空中飞跃转身,拥有着与这巨大身躯极其不符的灵巧。

眨眼,北弥生来到白与飞身旁。双掌如风、似火,攫着暴躁的力量拍出。

白与飞将将起身便急急弯身避开这晦暗不明的蓝火双掌。眸中白光渐起,黑色瞳孔隐去无踪。

抬手,云游漩涡似是在呼应着他的召唤,剧烈地翻滚着鸣动震颤着这片孤零零的岛屿。

北弥生满布蓝色焰纹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像似失去了所有情绪,如傀儡般呆立着。

白与飞跳开飘飞,宛若一道金色闪光,身姿极尽洒脱。

“你不是说天意吗?”

白与飞俯瞰着地面上如一道蓝火的北弥生,目光凛然。

少年在一瞬间成长了,在生与死的边际挣脱开恐惧的束缚,成长了。

“那就看看,天意究竟站在谁那边!”白与飞双臂高擎于头顶,落手间清亮的声音中竟有了几分威严之感。

“我与雷鸣赐你天意!”

雷霆!再落!数不清多少闪电奔雷向蓝焰霹雳而下,犹如一道紫电织就的瀑布,一泄之间光芒万丈。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那团蓝焰不退反进,顶着雷电瀑布直直向白与飞急速刺去。

撕破一片茫白的蓝。这是一场火与电的对峙,当北弥生扼住白与飞咽喉之时,闪电的紫意尽退。

而北弥生的蓝焰也消去无踪,整个人像刚从蒸笼里新鲜出炉的烤物,浑身皆是硝烟,散不尽的硝烟。

刚正面的结果便是,两败俱伤。

谁也讨不到好!白与飞挣扎着在北弥生的钳锢之下脱开身,脖颈上触目惊心的蓝色灼烧之痕。并且,那蓝火仍在燃烧,似是要穿透肌肤将他吞噬殆尽。

扶苏掠身而来,扬起金光一片,熄去白与飞脖颈上的蓝焰。

他已经清淅地感觉到了北弥生最后的威能已经释放一尽,再无反杀之力。

“小飞!”

一瞬之间,那股强大的意志委顿了。

天族血脉刚刚苏醒,白与飞根本就是强自出手,这就好比是超负荷运载的机器,不崩溃瓦解已属万幸。

脑袋一歪,眼中的白光散去。白与飞甚至来不及看上扶苏一眼,便昏厥过去再无意识。

太阿控不住双头乌,双头乌也难再将这柄‘小剑’擒住。

怪兽不堪其扰,怒吼起来。这一声吼,便将先前承受了万道雷霆之击本就不堪一触的孤岛给震得分崩离析。

底基毁坏,整座岛屿被割裂成五场,轰然一声开始下沉。

北弥生面上的蓝色焰纹收拢再收拢,直至最后凝在眉心成为一枚小小的印记。

若隐若现,忽明忽暗。暗夜里,扶苏仍能清淅看到这一幕。想来,与自己的树魂之境之一样,这是北弥生的盘冥魂境标记。

若不是生来天然的秘族与远古血脉传承,但凡由人类转换能量而成的灵力者,都会有一个其灵力得来处的印记。

扶苏的是一棵金色树形,而北弥生则是蓝色焰火,师暄暄则是心口处的一轮紫色圆环。

这一刻,北弥生望着扶苏,扶苏也望着北弥生。

脚下的岛屿正在分裂开去,缓缓下沉,彼此间的距离渐渐愈来愈远。只一霎,北弥生放弃了攻向扶苏,而是扭头从这片分裂出来的地面上跃身跳起。

很及时,在他落地之时,倾斜的碎岛上姬戎渊正在滑落,眼见便要被湖水侵吞。

飞身,掠起,北弥生臂弯里挽抱着姬戎渊蹿上正在半空中与太阿剑缠斗的双头乌。一脚踏稳之后,迎向扑来强烈的、熟悉的气息。

终于,来了!姬戎渊已经连站稳身躯都做不到了,颓然无力地耷拉着脑袋斜斜看向北弥生,轻声说了句什么。北弥生面上浮现一抹怪异的笑意…



第四百五十四章 夺舍!完美时机

“恶灵?!!”

扶苏一手拎着昏厥的白与飞瞬身来到湖面结界内,将他交到师暄暄手中。

他眉头拧起纠得连到一处,抬手划出一道金色圆形,示意众人跨过这道空间之门离开此处。

恶灵的气息愈来浓重,浓到已经可以清淅感应到那并不是少数几个恶灵,而是一群。

不,不是一群。四方八方汹涌而至,那密如织网的气息,该不是如军阵般的恶灵兵团吧?!!

师暄暄看了扶苏一眼,二话不说跨入空间之门。

白素璃则定定看向扶苏。盘冥洞中人我不是对手,可恶灵总是能敌之一阵的。心念入耳,扶苏清淅她的执拗性格,便不再多言,抬手欲收回金门。

值此时,师暄暄却又从门中遁影而出,“骆宾还没找回来,我不能走!”

原来她只是将林染和白与飞送回到明堂。

扶苏点点头,“好,但是,无论如何,若不敌,你们必须第一时间退出战阵。”

令扶苏等人心惊的是,那个猜测没错。

对方来的便是,乌压压的恶灵兵团。当整座岛屿没入湖面之时,涟漪荡漾开去,发出阵阵哗然的水声。

放眼望去,水面上尽是密密麻麻如丧尸般的恶灵。数量不说上万也定有千之余。

三人抬头望向空中双头乌载着的两人,而北弥生与姬戎渊也俯瞰着湖面,神情严肃得全然不像是援兵施手该有的轻松与释然。

双手的目光在半道上相遇,那一刻,扶苏似乎在北弥生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丝令他心惊的讯息。

难道?!!没错。恶灵兵团来袭,目标,北弥生。

无数恶灵腾空掠起,冲向双头乌。

蚁噬象,并不是一个传说,而是真实发生在眼前的事情。

眨眼的功夫,怪兽周身遍布了数不清的恶灵,怪兽嘶吼着在空中腾跃,不堪其扰。

若让它正面对上睚眦或者八尾凤翎未必会输,但是这些讨厌的小渣滓竟却困住了它偌大的身躯。

但不论它如何挥掌、挠腮,捂眼、扫尾。成群结队的恶灵,就像是不要命地往那怪兽身上帖去。甚至有不少恶灵以身堵口,阻止它发出那馈耳欲聋的吼叫声。

双头乌不像睚眦,睚眦是由北弥生心念控制的,而双头乌则更加灵性一些,姬戎渊只是将它从巫灵之门中释放出来。至于如何战斗,就是它自己的事了。

姬戎渊不能控制它,双方的关系更像是互惠的合作而非听之操控的仆兽。

风不住之所以那么稀罕念念不忘地无数次提起双头乌,便是因为这是活着的怪兽,而不像睚眦是依靠盘冥洞灵力豢养的灵兽。各有各的好处,亦各有缺点。

好处便是,唤出双头乌无需姬戎渊的灵力,而睚眦则需要费去北弥生一部灵幽光之力。坏处,就像布风与皎月融合之后的八尾凤翎一样,眼见打不过了,那就跑吧。

也不是真的打不过,只不过这些远古灵兽个个都是有灵智的生物,并不会蠢到以死相拼。

再说了,在它们眼中,主人或者说那个和自己最亲密的家伙不可能是菜鸟,这种小角色会对付不了吗?不存的,再怎么样都是我认可的人啊!

行了,你们玩,我走了。与布风鸟一样,双头乌嗷的一声吼,算是打了声招呼。在半空中转悠了一圈之后,身形愈来愈小,转眼便化去无踪。回巫灵之门的扭曲空间之中休息去了。

姬戎渊又痛又气同时又觉得好笑地无奈摇摇头,“弥生…是时候了!”

嘶!无数枚红色灵光飞射来,北弥生假意虚晃了晃身形,一一躲开。

蓝色焰火将姬戎渊包裹于当中,是为护盾。并不真实的壁垒,而是可将较弱的攻击吞噬罢了。

事实上,恶灵兵团是真正的无差别攻击,只不过分去了大量对付北弥生两人。

而扶苏三人周边,也是里十层外十层地围着让人头皮发麻的无数恶灵。

并不是它们有多可怕,可是显然这些恶灵都被人夺去了心志。

亡魂死后吞噬了别的亡魂,或者是像徐信一样被喂食了由地穷炉练制的魂丹之后成为恶灵。

但并不是说恶灵就没有自己的意识,他们都应该是有着生前记忆与意志的。但是,这些恶灵显然并没有。所以,只能用它们来形容这些玩意。

乌泱泱地向三人包合而来,扶苏眉心里的树形印记正在渐渐暗去,这昭示了他的树魂之力正在消退。灵力总有个限度,即使是他也不可能战个三天三夜不知疲惫。

更何况,先前的对手还是北弥生这个得到了盘冥洞灵之人。关键的关键是,扶苏在战斗之中一直控着力量的范围与威力。这很矛盾,但事实就是这样。

若是让他放开手脚随意挥洒,可能反而还更为轻松一些。

但就是这样,一边要将对手制住一边又要随时注意着不能对这座孤岛以及岛边更远处的空间造成损坏,反而就耗去了更多的灵力。

白与飞的天族血脉刚刚苏醒,而且,他也没注意到要收力,或者说他注意到了却做不到很好地控制力量的释放,所以导致了雷霆之力过盛,整座小岛再不堪重负而分崩瓦解。

而最让扶苏不解的是,他竟隐隐感到对手与自己一样,亦是同样控着力的。

北弥生,你到底在想什么?

北弥生落地,不,是落于湖面之上。广袤的水域,更大的战场!

“臭娘们,怪不得杀不死你!”一声苍老的厉叫,两道鬼影穿过恶灵兵团朝师暄暄扑去。

“原来压根就不是人,你这妖怪,去死吧!”

此时扶苏、师暄暄、素儿三人都已经陷入到与恶灵的混战中,谁也顾不上去给对方施以援手,自己眼前的恶灵都多得密密麻麻,埋山填海的,竟是一点空隙余地都没有。

师暄暄紫光扫过,三个恶灵倒在湖面上,瞬间其余恶灵便扑过来,拼命吞食着这三个恶灵散出的黑红光雾。

简直比电影里的丧尸还恶心,至少那些丧尸是不会同类而食的。

可这些恶灵是真的一点都不浪费资源,同伴死就死了,吞了它们的恶灵之力才是正事。

师暄暄嫌恶地睨了一眼这些没有意识的恐怖玩意,抬脸两记利刃刺来。

恶灵通身团于黑抹抹的黑雾里,分不太清其原本的面目。

但这两个恶灵显然就与众不同多了,不仅面目清淅还有武器。

当师暄暄看清来人之时,怒了!

“老贼。还我人来!”师暄暄怒声道。

紫光扫过,两鬼影敏捷躲开,全然不似其余恶灵那般过不了几招就倒地。

老贼便是那枯干瘦黑的廖伯伦,身边赫然是他最心爱的弟弟,廖仲卿。

廖仲卿一脸生无可恋,并没有很大的煞气,反倒是积重的怨气与不甘心。

这是自然,他可不在阴差的名单上,莫名其妙被勾了魂,又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赵高弄成了这副鬼样子。

要知道,生时,他也是个体面人。一个有洁癖的、高高在上的体面人呐。

何谓厉鬼?廖伯伦是也。

气势汹汹、阴险郁鸷。他早就认命了,横竖都已经死了。死就死吧,这口鸟气是肯定要出的。

所以当赵高决定给两人喂下练制时间最久,转换能量最强的魂丹之时,这老鬼眼都不眨一下,乐意之至。只要能报仇,怎么着都行。

廖伯伦杀气腾腾,廖仲卿怨念重重,两人一左一右将师暄暄夹在当间。

未及一念,紫光起,黑雾生,三人缠斗到一处。

姜是老的辣。廖伯伦知道如何轻易便能激到师暄暄心意浮乱,“你那小白脸已经被我杀了,怎么样,心痛吗?心痛就对了,心痛就下去陪他吧!”

师暄暄的心境一直都是稳得不能再稳,但当她听到这句话时,还是抑不住地疯狂了。

因为,她知道这兄弟俩到底有多恨自己,骆宾落在这两人手中怕是真的早就小命不保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真的由不得她不为之入魔!

两眼中熊熊紫光升起,身前现出无数紫色利刃,划破黑夜穿过面前其余恶灵之躯射向死鬼兄弟…

恶灵好似杀不尽一般。不仅是扶苏三人陷入了苦战,北弥生那边也一样。

姬戎渊计算着鬼域的时间,快了,快散尽了。

此时,北弥生也有些后悔自己的轻举妄动。不仅花了半数幽光之力,反而还给这些恶灵提供了一个无敌之境。想想真是亏得肉疼!

恶灵会死吗?当然会,但在鬼域中的恶灵却可以在没有一击毙命的情况下,迅速恢复伤势。

鬼域这个大杀招,对于生灵来说是极为可怕的。

随处爆裂,抽干空气,凝结挤压,随便一项便可秒杀一切生灵。

但对于本就没有生之气息的恶灵来说,却好似是一个天然的修养场。鬼域中的死亡气息便是它们最好的疗伤灵力,简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啊!

这是恶灵的主场,是最适合这种恶心玩意作战的机会。

赵高躲在远处眯着眼看向这一片鬼厉尖啸不绝于耳的练狱战场,紧张、兴奋兼而有之,同时心里也是乐开了花。

这个机会他会放过吗?当然不会,只是那个半路杀出来的秘族小子太可怕了,雷霆之下恶灵兵团可不得白白化为飞灰,连死后被同伴吞食的作用都发挥不到了么。

所以,一直按捺着,当白与飞退场之后,他果断地发起了攻势。

若换了平时,随便北弥生还是扶苏,开个盘冥洞境或者帝柏树境,横扫一片那是很轻松不过的事情。可此时,这两人的灵力都即将耗尽。

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北弥生一手挽着姬戎渊,一手挥舞着手中的幽蓝长剑奋力抵抗着数不清的恶灵攻击。

扶苏这边亦不轻松,这些恶灵虽没有意识但却不是无脑直冲,每每攻过来总是只能杀去最前端的一小摄,而跟在后面出手攻击的恶灵却只受到金光灵力小小的冲击。

且,没过一会儿,就又恢复如常进入战斗。造成了斩之不尽杀之不绝的假象。

觑了空机,正当扶苏抬眼朝北弥生两人看去之时,便见一道灵光自恶灵之中急速掠过,直直撞向北弥生。这一刻,扶苏竟然惊呼出声。

然而,他的提醒已经晚了!

北弥生挽着姬戎渊,蓝剑挥过,恶灵退舍三分,幽光之下斩落几朵恶灵鬼火。却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了那道觑机而发的灵力面前。

看不清那道灵力做了什么,远远望去姬戎渊的身躯像具破败的尸体一般被撞飞向更远处,而同时在他身边好似还有一个晦暗不清的光。

是什么?扶苏看不清,眼前继而堆积来更多的恶灵,容不得细想手执太阿剑挥出道道红光,力求一击扫落不给它们喘息回魂的机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扶苏三人看向北弥生,只见他正张狂地站在恶灵堆里狂笑不已。

这是疯了吗?!难道还留着什么后手?

只见北弥生双手一挥,面前的无数恶灵心甘情愿地化为灿若烟花的灵光涌向他的身体。

?????扶苏三人惊得六目圆睁。

这是什么情况?刚才还死生往来地挥斩着,这会儿为何突然来个这么大的转折?

原本,恶灵兵团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的一幕就足够令扶苏心惊了,结果,此时战势又再突变。

看样子,那些恶灵是在为主子提供修养身躯的能量。可刚刚为什么又是一副要将其撕碎吞食的势态呢?

扶苏迷了。手下动作不断,眼底阴翳从生。

不对。不对!北弥生很在意姬戎渊,非常在意。他不可能任由姬戎渊飞落进恶灵堆里却不施以援手,而顾自在那狂笑。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夺舍成功了!哈哈哈哈哈哈…

北弥生,不,是赵高,仰天狂笑着。

脚底的湖面晕出圈圈波纹,无数恶灵献祭的能量不断涌入体内。

融合盘冥洞灵需要更多,更多更多的能量,哪怕是要费去苦心经营千年的恶灵兵团,也誓要将其据为己有…



第四百五十五章 屠神,以证我名!

“素儿,暄暄,你们小心。”

扶苏看着北弥生疯狂吞噬着恶灵的灵力,面色一凛,心中生出一个恐怖的猜想。

他必须去证实。来不及扭头,只抛下一句话,金光闪过,瞬身。

姬戎渊由蓝色焰火围护着,暂时来说恶灵还不敢靠近到他的身边。

当扶苏闪至此处时,第一眼便敏锐地发现姬戎渊正将什么护于怀中。

微皱了皱眉,抬手挥剑扫开几个黑黢黢的恶灵。

姬戎渊无力地倒在地上,艰难撑着身子曲腿坐起身。

“到底怎么回事?”

先前还打得你死我活的对手,现在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换作任何人恐怕都不会像姬戎渊这般淡定地看着向自己发问的扶苏。

姬戎渊只无奈摇了摇头,“弥生的盘冥洞灵被夺了。你们干的好事,这下满意了吧!”

!!!果然。与料想的相差无几。只是,是何人呢?

还会有何人?姬戎渊看透了扶苏的犹疑,半是嘲讽半是兴灾乐祸地说道:“现在,你真正的对手,来了。”

双目圆瞪。

扶苏听懂了,真正的对手,除了那两千年的怨与愤,还会是谁?

那个让他死于阴谋之下,令他二十一个兄弟姐妹均死于石碾之下,让晨曦与他分离了两千多年的仇人,还会是谁?

赵高!

想到此,扶苏扭头看向站在恶灵堆里疯狂掠夺恶灵之力的男子。

他不再是北弥生了,那本就是一具可怜人的躯体。

如今,这副躯体再次易主。这次的主人是,赵高。

如果不是因为被绑走了至亲至爱之人,蒙毅、白与飞和师暄暄不会发疯。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几个疯了,先前的战斗也不会势要争个你死我活。

如果不是白与飞突然觉醒了天族血脉,也不至于将北弥生的盘冥洞境逼到这个程度。

如果不是北弥生幽光之力消耗殆尽,也不可能让赵高觑到这个等待千载的完美时机。

扶苏没有意识到吗?似乎,他感觉到了。

当他发觉北弥生实际上是有留手的,一再地保持着灵力似乎在提防着什么。

然而,姬戎渊被伤到这个程度也是他一手造成的。

北弥生不可能与他解释什么,而姬戎渊更是明了,对方的软肋被赵高捏在手里,就算他浑身长满嘴,扶苏等人未必能听得进一句。

事实就是这样,赵高一直是弥生豢养放在台面上的炮灰。

谁能想到这个只懂钻营计算点蝇头小利的炮灰会有这样深的心机,布了这么大一场好戏将每个人逼到战局中不顾生死地搏杀。

姬戎渊的笑,并不是嘲笑扶苏无能,也不是对弥生的所为失望。而是恨自己枉称了智者的名号,大巫者竟然连个恶灵的心思都看不透。

一直以来,他都没将赵高这条狗看在眼里。

他甚至不愿意去往盘冥洞,如果他不是那么排斥弥生以魂养盘冥洞灵的所为,他就会早早发现了赵高的异样。

事情也不至于会发展到这样一发不可收势的境地,所有人都在这场巨大的阴谋里沦为了提线木偶。

而攥着那根看不见的线的人,便是那自己最最瞧不上眼的,小人。

真小人也,真小人。好生厉害的小人。

当姬戎渊与北弥生来到盘冥洞,发现洞中空空如也,天荒灯、地穷炉、恶灵,全都无影无踪,只余一个盘冥洞法阵的原身。

原来,他的图谋竟如此之大。他觊觎的不是别的什么,正是弥生的盘冥洞灵。

只要他拥有了法阵之灵,他便可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了,吗?

不,当然不是。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河梯。

就赌一赌吧!扶苏,你便是这场生死局的关键!

与润庐山头等人一战,避无可避。

就算他姬戎渊想解释,蒙毅那个莽汉,师暄暄那个蠢精灵也不会给他这个时间。见面就打,根本不容多言。

当时姬戎渊很快便判断出一切定是赵高所为,润庐那方丢失的人便是他绑了去。

这就更说不清了!扶苏等人都知道赵高是自己这边驱使的恶灵,所以在他们眼中,人就是自己绑的。

这就没办法说的清了,只能咬牙应战。

北弥生把心一横,二话不说抬手就打晕了桑夏藏进姬戎渊的巫灵之门中。

这样一来,只要姬戎渊不死桑夏就不会有事。然而姬戎渊这个巫灵之主怎么可能会死呢?

巫灵之门十三重,一重一道渡百年。就算姬戎渊身死,只需在身死之际将原魂祭入巫灵之门,百年之后便可重生。

不知道,两千年前那位伟大的帝王知道他毕生追求的永生,便是这巫灵之门又会作何感想!

而巫灵之门的符文已与姬戎渊相融,世间再无人可寻。

巫者,介乎于神与人之间。

这是扶苏从未接触过,也没有秘族窥得过其中的隐秘。巫族便是人类之中的‘妖孽’,是最独特的存在。

曾经,扶苏也遇到过一些人类中修炼法门者,但都只是感悟到了一些天地自然之力的奥妙,却从未有大成者。

姬戎渊的存在,超出了他对人类修法门者的了解。

当然,此时,谁都顾不上去解说这些本就是天地间不可捉摸的法门之秘。

大敌当前!这才是真正的大敌!

被太阿剑扫荡击落的恶灵之力,竟是一点也不浪费,悉数被赵高吸入体内。

这个瞬间,如果扶苏近在他身边,便能见到那极其惊心动魄又令人见之作呕的一幕。

数不清的恶灵其身,飘飞进赵高体中,他身上的衣服被恶灵之力腐蚀毁落,裤子也破破烂烂的将不遮体。

肉眼可见,其肉身上皮肤底下似有万虫蠕动着,爬行着,向着心口处熠熠亮起的蓝光前进,再前进。

不一会儿的功夫,连毛发、皮肤也燃烧起来,剥落下一地的血肉,整个人看上去像被剥了皮的兔子,肌肉组织、经络血管曝露在真空之中。

恶心之程度,比商周时纣王所造炮烙刑人时的场景更盛。

“扶苏。扶苏。”

浑身血肉鼓胀而起,其中充斥着难以名状的能量。像地狱地爬出来的恶魔,赵高睁着一双血色淋淋的眼睛,望向正手持太阿挥斩恶灵的扶苏。

姬戎渊长出一气,看向身边的扶苏,“恶灵之力不可小觑,单个数十个不足为惧,但这厮竟是在弥生眼皮子底子经营出了这样庞大的数量出来。你要当心,别着了道。”

扶苏无言,眼角一抽微微一眯死死盯着远处的血色恶魔。

“虽然盘冥洞是由亡魂供养的,但我们驱使恶灵也不过是去捕一些阴差的漏网之鱼罢了。

数量有限,且大多没有什么灵力。

但这些恶灵不同,赵高这老东西也不知道背地里动了多少手脚。

它们的能量集于一处,很可怕。扶苏,若是这些恶灵不除尽,你杀不了他。

我与弥生都不曾修恶灵之道,但赵高不同。

他本身就是恶灵,这些恶灵喽罗的能量都可以随时化为他用。

说来,这也是当初我们选错了人…”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扶苏面上的冷凝之气愈来愈重。

姬戎渊的解释非常清楚,他已经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了,只是,心中仍有一念,“她藏好了?”

姬戎渊一愣,眉心微动,“藏好了!”

“带她走。离开这里!”

“不,我要在这里等着弥生回来。”

扶苏点头,拔地而起向空中腾跃,同时,地面上响起赵高的戏谑叫嚣,“扶苏,小扶苏,出来呀!”

她一定是在灭息界的时候出了什么事,不然不可能会轻易由得北弥生两人将她藏匿。

一句话,问明了她现时所在是否安好,一句话,也让扶苏明证了之前对她的猜想。

她不可能毫无因由不管所有人互相厮杀,原因只可能有一个,她已经没有能量了。

她的白雾与黑线,她那超越世间灵力,凌驾于所有能力之上的天地之力,不见了!

是因为封禁打开了吗?还是因为另一重身丢失所致?

扶苏不知道,一切都是因为他被灭息界夺去的意识所致。

桑夏重返灭息界,从界眼中夺回他的意识,开启了那个不能触碰的力量。

飞身的刹那间,扶苏想了很多,然而就是没有思考该怎么对付这个可怕的、业已成为恶魔的赵高。

赵高看不见他吗?当然不是。

他睁着血淋淋的双眼正盯着掠飞于低空的扶苏。已经没有了嘴唇,只余下一个黑洞洞的口,森白的牙暴露在外。

这样一副尊容,着实令近到面前的扶苏为之一惊。

见过丑的,没见过这么丑的!

‘我也觉得有点恶心’

他突然想起酒醉夜,桑夏第一次展露白雾之力,收起那几个血尸之后一副嫌弃的小模样。

扶苏突然笑了,呵,他的彩虹姑娘啊,无论是那个她还是这个她,其实,都很可爱!

“笑?!你居然敢在老子面前笑?!”赵高瞬间有点迷了。下一刻,便转为愤怒。

“听说,你是神!”赵高扬手抬起湖面上的水,一瞬间,湖水凝冰,化为道道利刃,刃中含着无数腐骨蚀心的恶灵之力。

“今天,我就要屠了你这个神,以证我赵高之名。从此,世间再无神,只有我!”

好有气魄!扶苏不禁想要为他鼓掌,如果子夜在场,一定会吐槽这家伙的这副尊容吧。嗯,一定会的。

此去,不知生死。当他拔身飞离姬戎渊身边之时,轻轻地说了最后一句话‘若我无回,你便逃。带着她,逃。’

姬戎渊无言,只静静回了一句‘我,相信你!’

为何?生死相对的敌手,瞬间却成了互道珍重托付信任的老友?!

也许,没有人能明白。但扶苏很清楚,因为他们有着共同,想要守护的人。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不是吗?

那一刹那,他想了很多。

姬戎渊与北弥生两人知道自己是令他们覆族的罪魁之一,却并没有真的找上门去。

而且,还将自己守护了两千年的人安心地放在他身边。这需要何等的气魄与肚量?

说一句,与他无关。很简单。可是真当这样的灭族之恨搁到任何一个人头上,都不可能这么轻飘飘一句带过的。

更何况,他们并不是没有能力寻他报血仇。他们有,但却没用。

而且,扶苏相信姬戎渊所说的是真的,他们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不堪,不择手段屠害生灵。

他们也有自己的原则与底线,这便够了!

够了!够我去赴这场或许无归的战局!

逃?!不可能。就算扶苏很清楚,此时灵力将枯和自己根本不是正当巅峰的赵高之敌手,但他毅然决然地向那恶心的小人掠身飞去。

为了两千年前的仇与恨、血与火,为了绑走陈朦等人伤了染儿,为了机关算尽让自己对她至亲之人下了杀手,为了北弥生的豪赌,为了姬戎渊的信任…

为了一切的一切。赵高,你可以死吗!

鬼域之中强行撑开的帝柏树魂缩小到了仅扶苏一人大小,正好将他护在其中。

冰凌利刃竟能穿透帝柏树魂的灵力护界,裹挟着吞噬的气息,散发着恐怖的能量。树魂的范围微微缩了一些,将无数道恶灵之人从其中排出。

太阿!剑意浓到刺眼,当剑身在血魔一般的赵高双眼中亮起锋芒之时,他不屑地抬手扬起无数个恶灵将之挡住。却觉得身后一股灼热,不好!

瞬身,化叶重生。

不多,整好二十一枚冒着金色光芒的叶飞纷飞,宛如针刺锥钉进赵高血肉淋淋的身躯之中。我二十一位兄弟姐妹皆死于你之手,可还记得!

躯体再如何受伤都不在乎。灵力者便是有这个好处,只要不伤及神魂意识,皮囊不过是具用来行走的躯壳而已。而且,只要灵力恢复便可将伤口一一修补。

但是,扶苏的化叶重生却另有玄机。

这是蕴含着林地充沛生机的灵力,死的对立面是生,面对赵高如今这个形态,也许这才是真正有效的攻击。

他料对了。

灵叶在扎入躯体之后,游走于赵高的神魂之中,与他自身的恶灵之力产生了细微的碰撞…

第四百五十六章 灵树分身

盘冥洞灵之火围聚于姬戎渊身畔,扶苏刺来的那一剑,交没有对他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倒是蒙毅那莽汉夹带无限愤怒的全力一击,伤及了原魂。

没有多余的灵力来帮助身体恢复,并且,也不需要。这个战场,已经不是他能参与其中的了。

扶苏!命运已经来到面前,你,能抓住它吗?

等了两千年,寻寻觅觅不得见的仇人,如今也再不是当初那个只会营营蝇蝇的小人了。这样的对手,你害怕了吗?

不,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将之斩落于那把剑下。一定!

姬戎渊双眼晶莹发亮,怀中若隐若现一缕幽光,好像与他一样,时刻关注着这场生死之战。

真正的,生死之战!

二十一枚金光叶片,二十一道化叶重生之力,游走于赵高原魂之中,那浓重到几乎咫尺可闻的腥臭气息令扶苏愈发笃定了姬戎渊的说话。

北弥生确实没有接受恶灵之力,不然之前两人之间的争斗就不可能只是那样的程度。

所以,曾见过姬戎渊、北弥生的他也没有能在这两人身上嗅到一丝异样的气息。

包括那幢玻璃屋,除了因为有隔绝探查的结界的原因之外,两人本身就不曾沾手恶灵之力。

这得有何等的毅力?!面对摆在眼前的强大能量,唾手可得而不取。仅这一点,便令扶苏在心中对两人产生了一丝好感。

只不过,他二人不取的能量,却被有心人窥见了奥秘,并成就了一场大阴谋。

赵高,你若不是有这上万的恶灵兵团,怕也没有与我等抗衡之勇吧!

不择手段,一直以来,你才是那个不择手段在背地里挑起祸端,恶行昭昭之人。

化叶重生的灵力一直不会被消解,不停在赵高体内四处蹿动。

血哧拉呼、浑身经脉贲张,肉眼可见其原本的身躯已经在恶灵之力的作用下变大了许多,就像个被剥了皮的魔鬼筋肉人。

丑陋?他不在乎,只要成功与盘冥洞灵融合,他就有信心毁天灭地,形象算什么根本不重要。

要知道,盘冥洞与就是吞噬世间亡魂怨灵为存的法阵。

北弥生那个蠢货一味供养洞灵,自身却不愿意完全转换为恶灵的形态,这样根本不可能达到盘冥洞灵该有的威力。

我,赵高,才不在乎那些所谓的陈规旧矩。万民皆蝼蚁,此后我便是这天的主,这地的王!你们,只会是我登顶世间的垫脚石,罢了!

万年的帝柏树魂,味道应该很好吧!赵高的血红双眼贪婪地盯着正在地面上腾挪转身击杀恶灵的扶苏,曝露在外的森白锐牙竟然一瞬间生长成某种兽类的利齿,黑洞洞的口中淌出粘稠腥红的液体。

怎一个,恶心了得!

历史上著名的兰陵王,传说是个极英俊的美男子。但是长得太好却成了他在战场上的短板,想不到摄敌效果,于是这位美男子便给自己设计了一副狰狞无比、杀气腾腾的鬼面具。

每每出征,便在两军对阵前以可怖又神秘的形象出现,给予敌方极大的心理压力。

事实证明,形象有时候真的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果然是个看脸的时代,不,古往今来大概都是。

师暄暄与白素璃在第一眼看到那魔鬼筋肉人时,吓得一时心神失守。

师暄暄差点就被廖伯伦从骨节里抽出的利刃刺到,而白素璃相对好一些,瞬间就恢复了战意。毕竟,她也是见过被桑夏收伏的血尸的,一回生二回熟。

虽然这个血人比之前见过的恶心一万倍,但好歹也经历过了心灵上的磨炼。翠神链紧紧将她护在当间,只能起到护盾的效果而再无作为。杀敌全靠夜游者的符文,破魇诀。

同样是暗黑色的符文,但破魇诀却没有姬戎渊巫灵符文的威效,杀敌范围有限,且有时还只能做到突伤而无法一击致命。

鬼域空间仍在缩小,如此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这处,去到压迫空间之外的湖面。

但是,恶灵实在太多了,根本不容两人挣脱开去。只得硬着头皮,忍着恶心,手起灵力落,一一击杀。

扶苏当然可以瞬身离开,甚至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从这个战阵中抽身离开去往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但这怎么可能呢?!

就算师暄暄和素儿两人未在场,他也不能独自逃离的。

赵高!来战!两千年了,我找了你两千年,无论成败,就算再不济,大不了化身归灵同赴虚无。

不可能,让你为祸天下。这个仇,今天就做个了结吧!

屈身,跃起,腾空,突刺。

太阿出手,向魔鬼筋肉人赵高直直刺去。显然他还没有掌控这方鬼域的能力,盘冥洞灵的融合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必须在他彻底获得幽光之力前,将之扼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赵高瞪着血乎乎的眼,这次他看清楚了,太阿剑!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意味,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心底有多么想念这柄古剑的主人。

吾皇啊!我赵高可是没有做对不起您老人家的事,世人多愚蠢都以为是我谋算了您。

怎么可能呢?您可是赵高心底至高无上的存在。

您看,我这不正是追随着您的脚步吗?

只是,吾皇啊,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两千年前那般模样了。

您看,现在的人哪有我们那会儿那样好愚弄。都学聪明了啊!

吾皇啊,您永远都是对的,要制霸天下,必先自身拥有不可摧毁的能力,再将这些蚁民杀服。

这些低等的生物,只有杀到他们服了,杀到他们怕了,才会臣服于您的脚下

。哦,不。是我,是我赵高的脚下。吾皇啊,赵高一定会完成您的心愿,一统天下的。

虽然,现如今的天下比我们那时大多了!不过,无碍,赵高一定能办到的!

森白獠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咬合磨砺之声,听得人头皮发麻毛发直立。

赵高狞笑着抬手欲去接住刺向自己的太阿剑,却发现随剑掠飞而来的扶苏突然消失在了半空。嘿嘿!死小子,可一不可二,还会让你得手吗!当我傻?!

一个错身,拎起两个恶灵抛在背后。看上去很不合理,明明太阿剑意在前,而他却顾着后背。

然而,不出他所料,扶苏果然是瞬身出现了身后,一掌亮起星尘之力拍去。两个恶灵化为飞灰。

被识穿了?怎么可能!

太阿剑身嗡鸣刺来,赵高抬手欲将之抓在手中,却被遍布于剑身的金光灵力划破双掌。

不错!死小子也学会心机算计了。竟在太阿上蕴藏了灵力。然而,当太阿掠手而过的同时,赵高的瞳孔瞬间缩小。

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突然出现在赵高面前的扶苏,双掌间挟着骤然亮起的星光。

咔!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赵高的血身像被从中间拦腰折断了一般,整个人以一种怪异的对折的姿态被向后击飞。

赵高明明看到了身后被恶灵围攻的扶苏,可眼前的这个扶苏又是怎么回事?

湖水之上凝结着一层看不见的结界,那便是鬼域空间的边缘。

轰!血身坠落,巨大的冲击力撞开乌泱泱的恶灵兵团,拉出一道血路。

两个扶苏?被拍成对折的赵高上半身趴在上半身上,怪形怪状的诡异姿态全然没有一丝痛感,眨了眨血眼看向血路另一边的扶苏,又看看另一处的扶苏。

有些茫然,有些不可思议,很快,森白獠牙大张,那些被撞毁的恶灵之力悉数入口。

喀嚓、喀嚓、咯吱,?e答…骨骼对接的声响之下,赵高站起身。

灵树分身。这是扶苏从来不为人知的手段,因为用不着。

两千年来,别说他本身是个和平主义爱好者,从来不会没事找架打,就算是遇上不知死活的家伙也不至于将他逼到需要祭出这一招的地步。

将将站起,扶苏便生生杀出一道窄道向赵高冲来,太阿在空中嗡鸣作响配合着他的攻势刺穿无数恶灵之躯归于他掌中。

赵高还没来得及站稳,迎面便觉炙热难当。

太阿剑落下,嗒,赵高不及躲避,只得抬手将剑身夹在两掌之中。硕大的血身肉躯虽看上去极其恐惧,但大有大的短板,不够灵巧。

扶苏之所以此时用出分身之术,便是窥到了这一弱点。

不用转头,也无需感知,赵高知道身后的另一个扶苏,也就是灵树分身已经双掌运起星光之力击在了背上。

轰!皮开肉绽。本就像剥了皮的青蛙似的恶心肌肉上裂开道道割痕,明亮如银河的星光顺着裂口丝丝沁入,瞬间便在遇上恶灵之力时爆开。

扶苏分身连避都不避,再次运起双掌,又是一击。

但这次落了空,只见赵高那硕大的身躯急急向上蹿飞。而当扶苏与分身想要再次夹击之时,无数恶灵便不顾生死地扑将上来。一时间,缠得他难以瞬身。

事实上,瞬身便是用他独特的灵力打开一道空间之门,看似很随意便可做到,实质还是需要腾出手来操控灵力勾联两处空间的。

只不过平日里施展这一招之时哪里有这么多的阻碍,所以就给众人造成了一个很潇洒很简单的错觉。

远处,姬戎渊脸上的笑意微微浮起。有意思。

帝柏公子果然还是留着一线后手的。但是,很快,笑意便隐没了。

只见更多的恶灵向他围靠而来,鬼域的能量消退将尽,估摸不过半个小时便会耗竭,看来对方已经急不可耐要结束这场战斗了。

姬戎渊所思,便是赵高所想。鬼域是可令恶灵兵团发挥到极致效用的所在,若这层能量退尽,那么,再多的恶灵也不过是拿人头填湖。

消耗扶苏等人的灵力是没错,但天知道这死小子还隐着什么样的手段呢。

当赵高发现了扶苏在之前与北弥生的战斗是有所保留的时候,他果断下了这个决定,心念一动。恶灵兵团不再只是围追堵截,数不清的恶灵在偌大的湖面上向所有人靠拢。如一团又一团巨大的黑云,大有吞噬一切生灵的气势。

从赵高驱恶灵兵团切入战场,夺舍成功,直至此时,前后拢共也才十多分钟。

杀了好一会儿,加上被赵高吞噬的恶灵,却并未对基数庞大的恶灵兵团造成多少消耗。恶灵本身就是由亡魂转换而成,所以也没有实质的尸体留下。

彻底被击杀之后,余散的恶灵之力大多被同伴吞食,这也同时造成了恶灵兵团中出现了一些比同伴强大的恶灵。

这其中也有师暄暄无暇分身去扫杀恶灵的原因,只见她不停穿逡在廖氏兄弟之间,左冲右突,结果是谁也不能拿对方怎么样。

老鬼廖伯伦杀不了她,她也因为先前器老灵力尽出而失去了杀手锏。

本身作为精灵战斗力就不高,此次返紫阵谷也是因为怀了身孕担心盘冥洞中人突然杀将过来无力自保,才想着让阿紫赐予一些灵力。

原本也是没什么把握的,当年死活要离谷入世与阿紫呕气发誓再不入紫阵谷。阿紫那臭脾气可还生着闷气呢!结果这谷灵也是个怪痞子。

一眼看到了她腹中的小女孩,喜欢得不得了,二话不说紫光入体。还‘命令’三器老各送出一道保命用的灵力,意外之至!

白素璃驱着翠神链护身拔身而起掠向师暄暄,两人原本就离得不远,转眼便到了近前。

背靠背,眉凝眉,两人面色冷峻看向密密麻麻向两人涌来的恶灵兵团,心一点一点往下沉。扶苏正与赵高缠斗,不可能脱出身来护着她二人。

而且,是自己要求留下的,怎能成为累赘?!若只一味等着扶苏来救,她们留下的意义何在?

“小心!”

‘叮’同时响起。

翠神链身最头上缀着如蝎尾般的镖状刃尖,挡住廖伯伦的骨刺。白素璃两道浓眉倒竖着,大气不敢多出,紧张得双手微颤起来。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师暄暄感到了腹中胎动



第四百五十七章 沉睡吧,噩梦!

师暄暄强留下来,就是要找回骆宾和染儿。

只是在这鬼域之中不呼吸虽然不会影响她的生机,但是,身体内如果缺氧时间过长,就会消耗去她更多的灵力护住胎气。

然而,此时的她,灵力已近油尽灯枯。

一声低呼,引起了白素璃的注意,她转头看去,惊问“怎么了?!”

师暄暄凝神自魂境中释出原力护住腹中胎儿,两眼圆睁,摇头道“不碍!”

不碍?!原力不可随意使用,这是伤底子的事。

白素璃会不知道?!那就枉在世间行走几百年,也担不起夜游者的名号了。

眯了眯眼,恶灵已近到眼前,廖氏兄弟狞笑着向两人腾空冲来…

我尼玛!趁人之威的小人!

白素璃心底暗骂着,干脆驱着翠神链将师暄暄护于其中,破魇诀符文尽出,化为道道黑刃划向黑夜。

一片漆黑,看不见她到底做了什么,几十个恶灵瞬间被击杀落灵飞散。

扶苏!白素璃大惊,因为她听到了远处来自树魂之境内的声响。

参天巨柏的树躯竟然裂开了一条细小的裂缝,虽极细微,但因为她早就能与扶苏的魂境感知,所以她很清楚地感受到了。

恶灵实在太多了,再这样消耗下去,别说是师暄暄,就算扶苏也快要到达底线边缘了!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会死的!扶苏不能死,不能!他还要找回桑夏呢!他的仇人不就是那个血魔人吗?

赵高。这个名字她当然听过,不正是扶苏寻觅多时的死敌嘛。

我能做什么?我该做什么?血魔人,显然打不过。

这些恶灵好像可以互相吞噬递送灵力,那么,除非是一击全杀,不然一个一个的杀。

就算杀干净了,最终的结果很有可能会出现几个跟那血魔人差不多的厉害恶灵。届时,可能就更麻烦了!

白素璃的大脑飞快转动着,手下动作不停。

符文悠游突击,时而化整为零、时而集于一处。当她想明白这个道理之后,眸中亮起,闪烁着熠辉,怪异地一笑。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就算我再弱,可我也是夜游者啊!

亡魂是魂,恶灵说到底也是魂灵化成的。无有不同。

是的!能否力挽就看你的了,“扶苏!”

远处的扶苏刚将星光之力沁入血魔人赵高体内,加上先前的二十一道化叶重生,够他消化一阵子的了。

赵高现在正处于与盘冥洞灵融合的过程中,看上去很可怕,等他完全融合之后就会更可怕!

所以,一定得在这之前绝杀之,不然…

素儿的声音响起,扶苏分身拔空而起朝那处望去,便见其二人正被更多的恶灵围困成一个巨大的圆中间的小点。未及回应,便听素儿的声音再次响起。

“沉睡吧!恶梦!”

有光亮在眼底亮起,他明白了。知道素儿需要他配合做什么!

一瞬之间,所有恶灵突然像是失去了意识或者说被击晕了似地,纷纷倒下。

最外围的恶灵,脱离了正往中间凝聚、消退的鬼域范围,刹那便化为飞灰灵力四散却再进不到鬼域的空间之内。

廖氏兄弟正与护着师暄暄的翠神链缠斗得如火如荼,却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眩晕感袭来。

登时从半空掉落,廖仲卿,“哥,我头晕。”

廖伯伦牙咬得咯吱作响,骨刺出手一枚钉向廖仲卿的小腿,一枚则插进了自己的小腿。

普通兵器根本不可能伤到恶灵,这骨刺可是赵高大人给的神兵利器。

廖仲卿吃痛得一下子打了个激灵,生而为人之时就没怎么吃过苦头,哪里承受得了这个。两眼瞪得溜圆不可思议地看向老哥,一脸茫然。

“有古怪,你看那些臭东西都倒了!”廖伯伦的说话廖仲卿听得懂,睁着惊愕的双眼四处看。

放眼望去,本来鬼影森森,重重恶灵堆满的湖面,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恶灵像被关了机的智能机器人似地倒地,一动不动任人鱼肉。

没错,任我鱼肉,便是此时。机不可失!

两个扶苏腾空而起,聚于一处之后顶着鬼域之压,强行撑开裂了一道细纹的帝柏树魂,金光灵力四溢,霎时间收割所有恶灵的死亡气息。

沉睡吧!这就是你们永恒的恶梦!再也,不要醒来!

密麻如蚁的恶灵兵团一时间便被团灭,除廖氏兄弟二人之外,无有残余。

并同时,帝柏的金光灵力将所有恶灵之力一并焚烧化烬。

这才是重中之重,否则,杀了也白杀,不过是让赵高将之收拢归为己有,换一种方式释放能量而已。

素儿!扶苏来不及瞬身过去,因为此时的他需要凝神将恶灵之力一一化烬。分身已收,根本不可能抽得开身去接住她坠落的身影。

噌啷啷…别忘了,翠神链是扶苏赠予素儿的。

不及瞬身,但心念一动,翠神链还是能感应他这个前任主人的命令。拖着长长的链身急速拔空扬起,将‘晕厥’的素儿圈起,缓缓落地。

她并不是真的晕厥,而是用神魂意识构建了一个庞大的梦境。

在这个梦境里,没有别人,只有她。而那些恶灵便是她亲手构建梦境中的囚徒!

这场战斗,实在太精彩了!

远处的姬戎渊在感受到一阵极沉重的困倦之意时,立时发现了有怪异,强行催起巫灵符文护住心神避免自己落入到昏睡中去。

这打着架呢,突然想睡是怎么回事?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啊!

太出人意料,太奇思妙想,太…说不出的惊艳之感,油然而生。

当姬戎渊看到扶苏一记绝杀,成千上万的恶灵兵团,眨眼便在铺天盖地的金光灵力中湮灭之时,他明白过来,这便是那个夜游者少女与扶苏的配合吧!

先前那个幻灵族少年看着连抵抗之力都没有,被炸飞进湖里时心中还有些愧疚,结果对手突然就蹿出水面,还使出了惊天动地的雷霆万钧之击。

想想都可怕!到底什么来头啊?!

若说秘族少年的手段刚猛异常,那这夜游者少女则是剑走偏锋。

酣战之时开启梦境,将一众恶灵全都拉进沉睡之地,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要知道,造梦者自己必须同时入梦。所以,她得有多么信任扶苏啊!

无可厚非,扶苏不负其所望。完美配合了少女创造的刹那杀机!

万千恶灵退消为烬,连余温残灵都不剩。

战局有望翻转!姬戎渊的神情终于在这刻真正地有了一丝放松。扶苏,接下来便是你们二人之间真正的搏杀了。

望君不负吾望!

看到此时,姬戎渊很想起身给扶苏喊一声加油。但这显然于这血腥重重的战局画风极为不符,平时不正经就算了,此时还是莫要参和进去为好。

赵高最大的仰仗顷刻间被团灭,屠为飞灰。而且,连渣滓都不留。

巨大的刺激,令他本就硕大无匹的身躯再次膨胀起来。

生气,非常的生气!该死的家伙,该死的丫头,居然留有这样的杀招!

赵高怒意狂发,身姿拔高到与扶苏强形撑开的树魂一般大小,浑身血光朝巨树撞去。

轰!喀嚓!

扶苏眉头紧皱,胸口一股腥甜泛起。呕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到底战了多久?无暇去顾及这个问题。他只知道,灵力在这一次强形撑开树魂之后,就真的所剩无几了。

帝柏树魂之力承住这一巨击之后,瞬间委顿化去。

暗夜无星,只有一弯暧昧不清的下弦月挂于空中。隐隐照着一片死寂的湖面。

廖氏兄弟两眼眯起,各自将小腿上的骨刺拔出。

忍着痛站起身,死死盯着已曝露于外再无护盾环绕的师暄暄。臭娘们不死,做鬼也咽不下这口气!

上。廖伯伦一声低喝,拔空蹿起朝师暄暄攻去。廖仲卿则在湖面上发力,躬身弹出像一抹幽灵急速掠行。

师暄暄凝聚完最后一丝紫光于腹中后,睁开美丽的杏眼,眼中蕴着少有的厉杀之意。

当老鬼廖伯伦近到师暄暄身后之时,眼底寒光尽现,却突然大喊道“仲卿,退!”

来不及了。廖仲卿一头撞进了一片紫雾之中,好似穿过了层层迷障,进入到一个原始丛林之中。一时间迷心迷智迷失方向。

这是哪儿?亚马逊?云南?桂林?咦,水声,有瀑布?尼瓜拉加?

廖仲卿脑洞大开之际,发觉脚下草地柔软得不像话。满地铺着羽绒也不过如此吧!咦,真的是瀑布。人影,谁?你们是谁?…

廖伯伦俯冲到师暄暄面前之时,打眼便觉得那层薄薄的紫雾有异。

人老精鬼老灵,这话真的一点也不错。先前夜游者女子的沉睡之术就令他心惊不己,所以,这老鬼便多了个心眼。没有贸贸然驱身入雾,眼见着小弟不见了踪影,果然真真是古怪非常。

“还我弟来!”廖伯伦驱着骨刺划开薄雾,面目狰狞对着师暄暄怒吼。

师暄暄冷笑一声,“还我人先!所有人。”

双方再次陷入僵局,师暄暄没想到廖伯伦这老鬼竟然心思这么细,没有像他那无脑的兄弟一样被自己原魂之力送去紫阵谷。

而廖伯伦再怎么使骨刺突进,也不敢轻举妄动靠近半分。两人就这样,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开始了令人不可思议的嘴架。

赵高懒得去理这两个无厘头的家伙,打架打的好好的,你老鬼跑去跟个妇人吵嘴。

孬种,怂货…心底咒骂着,硕大的身躯被太阿剑不停骚扰着。

扶苏觑准了他身形拔大之后便会愈发不灵活的弱点,左闪右突,但却无甚进益。

赵高的血魔人之身坚硬到了不易刺入的程度,而自己的灵力又在大幅下跌,威力削减之下,竟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一击取之。

先前的星光之力与二十一道化叶重生此时已经妥妥地撕进赵高原魂之中,这不可能要了他的命,扶苏也不寄望这样的小手段能有大功成。

只不过,这本就是用来阻抑他继续与盘冥洞灵融合的。

只需达到这个目的,尚还有机会彻底扳转局势。不然,素儿耗尽灵力遁入梦境换来的优势可能随时都会被融合至完整体的赵高摧毁。

分身也开启不了了,不是不能,而是无谓再浪费残余的灵力。扶苏在等,等一个恰当的时机。就像先前躲在暗处观察局势,等待着的赵高一样。

这短暂的时间里,姬戎渊修养了稍许,伤口一点一点凝合,痛感在心底消去无踪。

只是仍无力入局参战。怀里晦暗的光渐渐亮起,抖动的虚影竟是与北弥生额间的火焰印记有些相似。

他的双眼紧紧盯着身姿庞大的赵高,一刻不放观察着。

然而,他看的并不是血魔人赵高与扶苏是如何战斗的,而是,赵高体内流动的灵力与肋骨间一团幽幽冒着蓝光的火焰。

而在那流动着的红色恶灵之力中,隐隐泛起星光与金光,这两道光芒正渐渐包围着蓝光火焰,好像正在竭尽全力隔绝火焰与红色恶灵之力之间的连结相融。

姬戎渊暗自点头,心底深叹。

扶苏每一次的攻击看似没什么关联,但赵高此时应该已经意识到了吧。那些沁入体内的力量并不是要对他自身造成多大的伤害,而是阻止他的野心大计。

盘冥之力可借用,但盘冥幽光之灵并不是你想拿便可拿的。

两千年前北弥生获得盘冥洞灵,一方面是机缘巧合,而更重要的是当时的盘冥洞一直处于休眠的状态,也不曾有过亡魂供养,所以其本身的能量非常之弱。

加上北弥生久经战阵,心志坚定且本身性格也是执拗得九死不悔。

这些种种都是赵高不可能与之堪比的,更何况,经过两千年的供养,盘冥洞灵已今非昔比!

怎么可能你赵高不经焚魂之痛便可轻易取得?

赵高当然不知道北弥生当年原盘冥洞灵的原因,他更不知道的是,盘冥洞灵只会有一个主人!

那个人,也只会是北弥生!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天荒灯与地穷炉

下弦月。弯如钩,淡若无。

每每看到这道半弯月,便会勾起人们心中思念深深的那个身影。

然而,在这个无星之夜,它却没有勾起谁心中的念想。而是隐隐照着浓浓的杀机。

偌大的千岛湖水域,莫说是白日里本就人烟稀寡,暗夜里更是死一般的寂静。静到连一滴水声都足以引起湖面之人的注意。

因为,此时,任何一个异常的声响都可以导致一方的死亡。

死神在招手。手中举着的镰刀不就像那弯泛着寒芒银光的下弦月么!

“不如,你告诉我,人藏在哪里,我考虑考虑把你那猪一样的弟弟还给你。”师暄暄张嘴说话的同时,口中缓缓飘出缕缕紫雾。

雾不是光,不仔细看根本无从在黑暗中发现。若不是她身体中若隐若现的紫光,廖伯伦不会发现这奇怪的一幕。

他当然知道,那紫雾有古怪,只是这娘们先前为何不吐出这些紫雾呢?

既然是可以将小弟吞于无形,那干嘛不早早出招?非得等到现在?

为什么?老鬼两眼紧盯师暄暄,心里盘算着细思着。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师暄暄哪里会把乌泱泱的恶灵兵团给弄到紫阵谷去。

先不说她的原魂之力有没有那么庞大转移恶灵兵团的能力,即便有,也不会那么做。她有她的顾忌!

恶灵是什么样恶心的东西。阿紫是谷灵没错,可它同时也是紫阵谷本身。谷中萦绕着几千个恶灵,它不可能瞬间侵吞一尽。

说不好,恶灵兵团还有可能会对紫阵谷造成伤害。那她的罪过就大了。

器灵三老风大人鹿大人是有能耐,但不可能不顾阿紫的真身大开杀戒弄得谷里千疮百孔啊!

而且,关键,她那点原魂之力估计带上百个恶灵过去可能都够呛,就别说这么庞大一个兵团了。

“小小,跟这老鬼废什么话。”

师暄暄背后传来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声音,赫然是鹤老领着另两位器灵大人亲临。

瞬间,廖伯伦便感觉到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之力迎面压来。

谨慎地向后跳跃开,稳落于地后抬眼便看到三个奇形怪状的老头从紫雾中飘浮出来。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到万不得已别动用原魂之力。你就不怕阿紫骂死你。来来,我看看,乖孙女怎么样了。没伤着吧!”

鹤老絮絮叨叨地念着,手中团起青灰光芒罩于师暄暄腹部。

随后,好似松了口气,“阿弥陀佛,阿紫保佑,乖孙女没事,没事就好。你这丫头,要是,乖孙女有个三长两短,看阿紫不吞了你。”

什么人?你们是来窜门走亲戚的吗?这家常都唠上了?!!

廖伯伦满是褶皱的老脸凝重起来,心中警钟大作。

经验告诉他,只有牛逼到可以无视一切的人才会在这么明显充斥着血腥的杀阵之中谈笑风生。

然而,他不知道,说话的人是三个怪老头中最弱的。

鹤老爱唠叨你不喜欢,没关系,你喜欢杀人嘛,有人陪你玩。

“风老头,去,弄死他。”鹤老云淡风轻地说着。

同时围着师暄暄的肚子左转右转,搞得师暄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哭笑不得。

不过,这时节也顾不上害不害臊了。器老大人们能亲临战场给自己帮手,那可是求之不得啊!

廖伯伦一阵无语,特么你说弄死就弄死?!老子现在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弄死的主。

“我弟弟呢?!”他怒喝一声,妄图从气势上压倒对方。

“吃了,不好吃。”一身褴褛白袍拖着长长白胡子的怪老头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讷讷说道。

而这句说话却在廖伯伦胸中炸响。

吃了?!!!什么叫吃了?!??这都是哪儿来的妖怪?不不,我现在可是恶鬼,怎么会怕妖怪。

“把廖仲卿给我还回来!”老鬼廖伯伦双手骨刺紧握,风一般向怪老头冲去。

他疯了!不然不会察觉不到,这三个老头周身遍布着的诡异气息。不属于世间任何一种灵力,也不是他们这种鬼魂之力。

器灵者,属天地之力凝结的一种。

而他们三人长年累月与上古神山的核心紫阵谷灵待在一块儿,那旺盛昂然的自然之力怎么可能是他这种厉鬼能与之抗衡。

事实就是,以卵击石。廖伯伦还未驱身靠到近前,便被一记看不清的力量给轻轻松松弹飞到空中。

当他飞到半空中之时,一只巨大的手将他抓住。廖伯伦转头便看到血魔人赵高,刚松了口气正欲开口请他救出小弟廖仲卿之时。

却察觉到了极不对劲之处。赵高现在的体形就像一个巨人,立于湖面巍巍如山,仿似一座小岛。

怎么回事?不是来救我的吗?

廖伯伦再也问不出这个问题了,甚至来不及发出一点声响。因为他已经被巨大的血魔人吞了那张黑洞洞的嘴里,瞬间便被消化了所以恶灵之力。

“噫,我们鹿老头是开玩笑的啊,没有吃人啊。嘶,这是个什么东西?”

鹤老不围着师暄暄转悠了,飘浮在半空中,小手摸着自己巨大的脑袋一阵牙疼,“小小,你又去哪儿招惹来这么个玩意?!”

师暄暄…她很想说‘大人,这正打着架呢,能不能严肃点’。

可鹤老一直就这德性,说了也白说。

“现在来不及说这些了,鹤老风老鹿老,麻烦三位全力以赴、助扶苏一臂之力,拿下那血魔怪物。

骆宾在他手里,不能杀,得先问出人藏在哪儿。”师暄暄急急说着,定定看向鹤老。

三器老智慧最高的就是鹤竹翁,另两位基本都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都不思考的。也懒得思考。

赵高吞下老鬼廖伯伦之后,之于他而言,这点儿能量不算什么,但是明摆着老鬼不是那几个器老的对手。切莫浪费,于其被打得灵力尽散,还不如趁早收为己用。

扶苏皱着眉站在湖面上气喘吁吁仰望着硕大无朋的血魔人,心中思忖着该从何入手。器灵三老在此时加入战阵,之于他而言确实是雪中送炭,非常的及时。

灵力可以补给,这亦扶苏不为人知的后手。只不过,灵力补给需要时间。

帝柏树魂此时已经被他通过空间之门送回到林地休养,树躯上的裂痕正一点一点地自行修补着。但是这个速度根本跟不上灵力的消耗。

大有大的弱点,但同时,优势好处也是渺小所无法企及的。首先,就算是通过了星光之力找到了赵高收拢盘冥洞灵的位置,可要靠近却是极难。

只有不停地瞬身,才有可能来到已拔长到如一座小山般的赵高的胸口了。

肋下少许,便是此处。

可不管他怎么瞬身,灵力、太阿还未刺入,眨眼便被挥来的巨掌给击飞了。

赵高张着巨大的黑洞洞的嘴狞笑道“怎么,还喊了帮手?哈哈哈…三个糟老头,又能奈我何!都老成这副德行了,还出来丢人现眼,三个老东西,你们是真的活腻味了吗?!”

身形暴涨之后,连带着声音也随之变得宏大辽远起来。

但原本的细声尖气仍未有半分改变,这样的反差之下,听上去就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此时的赵高,千年以来的谨慎小意荡然无存,凭借着盘冥洞幽光与自身吞噬的恶灵之力,底气十足,霸道无匹。

飘到扶苏身边的三器老刚定住身形,就被无情地嘲讽了一波。鹤老一下子就不高兴了,仰着大脑袋,估摸是脑袋太大太重,整个人差点往后倒去。

“恶心的玩意,不男不女的东西,口气倒不小。你以为你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便就要厉害许多吗?唬那些没什么见识的小辈兴许还有点用,对我们,哼”

鹤老反正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反正灵力感知错不了,恶灵是也。

不过是个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的强大恶灵,从这方面来说,赵高也算是刷新众人三观了。

能将这一条道走的这么黑,你也算个人物吧!

“找死!”赵高半个身子没入湖中,深水中还活着的鱼虾们纷纷四散逃命。

大而长的双臂环抱欲将众人一揽而起,并且,扶苏察觉到他的动作已经不似先前那般缓慢了。

也许是在突然暴涨身形之后的过渡期吧,当他适应了这具硕大无朋的身体之后,不灵活的弱点逐渐消减。

扶苏有些想不明白,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他很想蹿身去问问姬戎渊。

北弥生也曾变身成这副模样吗?但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主张应敌要紧。

毕竟就算问明白了也没什么用处。毕竟赵高拔展身形必然有其原因,首先,以这样的形态就算是以一敌四,也不会落于下风。

更何况,他已经很快便适应了身体的各项机能。灵活起来之后的巨人,有多可怕?!扶苏不敢想象。

而且这个巨人现在连太阿都刺不动,那血哧拉呼的肌肉经络根本就不是看上去那么脆弱得好像随便都能挑穿,硬得堪比锇块。

哐!一个巨大的黑色笼子从天而降,竟是将这血魔巨人罩于其中,同时,湖面蒸腾起阵阵白雾,原本浮尸于水面上的鱼虾竟然散发出缕缕被烹熟了的鲜味。

…扶苏无语地看向正在湖面上急速掠行的白影。

“鹿老头,回来!是你吃东西的时候吗!”鹤老气急败坏地踱着小脚,召回白胡子鹿灵客。

天知道这老头居然在闻到鱼虾烹熟之后的鲜味,居然满湖飞,鲸吞起美食来了!

打架呢啊。老爷子,您这是来吃宵夜的吗?扶苏是又诧异又有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算了算了,人能出手来帮都不错了。老人家想吃口鲜的,还能不让吗?!!

后到的师暄暄臂中挽着刚刚醒来的白素璃,同样一阵无语并且很想捂住自己的脸。鹿大人这画风实在是太违合了啊!!!

反手,金光掠起,空间之门打开。

扶苏,“走。回去,人我一定会给你带回来的。”

师暄暄深深地看了扶苏一眼,转身挽着素儿一脚跨进空间之门,最后说了一句,“你也要好好的回来!”

再无别的说话。湖面蒸腾得翻滚起来,黑无眉风不住那坚固的笼子栅条细密,根本不是血魔巨人所能走出来的,除非,他变小。

变成小鱼小虾之类的,但是,你变小,我笼子亦可随之缩小。总之,你就算是孙猴子纵有七十二变,也能将你压于我这比五指山还密实的牢笼之中。

血魔巨人赵高眨了眨腥红血眼,抬手拍了拍牢笼。

只觉得身周丝丝缕缕的恶灵之力正在被这诡异的笼子吸去。哦,便是在湖心居一战中困住蒙恬身子的笼子了。

赵高不慌不忙,张嘴吐出一个什么东西。双方距离不远,但由于其身躯过大,且蒸汽萦绕从而看不清楚他手中的动作。

忽尔,扶苏一声轻呼,三老闻听便跟着他往后轻退出几十米远。

静观其变?不,先下手为强。

太阿,急刺。星光,再起。却悉数被赵高手中渐渐变大的巨炉所吸去。

器灵对神器。地穷炉是也。并同时,血魔巨口之中又一亮着微光之物祭出,拖着长长的链身,八方笃正,古意盎然。随着赵高口念晦涩难懂之语,一方八角铜灯现出身形。

“天荒灯!”鹤老惊呼道“居然是天荒灯!实体,乃是实体,并非灯魂等虚物。”

满头乌发的黑无眉,被褶子压住的眼睛终于睁出一条细缝,定定地看向那方古物。

面对这只在鹤老真身铜书上记载的神器,器灵三老心生嘁嘁之感,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血魔巨人赵高张着黑洞洞的嘴,哈哈大笑,笑声尖细又宏大,违和感浓浓。

但现在谁都顾不上去感受他这恶心人的笑声,只定定地注视着那方古灯到底有何神奇。恶灵兵团尽毁之后,赵高终于亮出了底牌。

原来,并不是北弥生藏着后手,而是这些杀器根本已经不在他手中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三器老助战

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落下之后,赵高口吐无数恶灵之力继续催动地穷炉,火光渐盛。

“鹤老头,打不过。我们跑吧!”黑无眉风不住死不要脸地说道。

扶苏…刚得到片刻喘息,正想着帝柏树魂只需在林地中再休养一会儿便可以回复体内了。

而且,鬼域的压迫已褪尽,空间恢复正常。开启树界降临便就轻松许多。结果,您老人家却在这节骨眼上说要跑?!!

鹤老没好气地睨了风不住一眼“别说没用的,给这小子再顶会儿!咱女婿还没找回来呢!”

…扶苏表示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竟然还能体会到这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还女婿…!

“跑?!哈哈哈哈哈,既然来了,就都别走了!三位的灵力定然很美味吧,哈哈哈…

”赵高的血盆大口中渗出无数粘稠腥红之物,看得鹤竹翁心底一颤。

只有不知死活的鹿灵客讷讷地说了句,“美味?在哪里?”风不住睨了他一眼“说咱们呢,臭老头。”

转而又说“不,你跟这恶心东西比起来好看多了。老鹿,煮了它。”

说实在的,论长相还是鹿灵客看上去最正常。黑无眉最丑,鹤老么就是身材比例失调。

但就是应了那句话,人丑不自知。在风不住眼里,自己还是很好看的。而最正常的鹿老却是最变态的那个存在啊!

湖水翻滚起来,巨大的热能清淅可见。

被困于笼中的血魔巨人赵高半个身子在湖中,感受则更为明显。饶是他这堪比锇块的身体也有些扛不住这样的高温,吃痛地嘶吼一声,继而催起天荒古灯迅速扩大。

难道他想以大制大,撑破囚牢不成?

这万万不可能,要知道他自己也在囚牢之中,要撑开风不住的牢笼,那他自身不也得被压扁了么?

赵高自然是胸中有计,才会如此施为。

只见他那硕大无朋的身躯随着古灯的扩长而缩小,速度保持一致。而风不住也驱着牢笼开始缩小。

你大我就大,你小我就小,横竖就是要将你困于其中。上次是因为一时失手,这次定不会让你这毛贼逃脱。打不打得过,打打再说嘛,真打不过再跑也不丢人。

而且,鹤老头说的没错,骆小子还在这怪物手里。真不能丢了不管,不然小小那丫头得恨死自己啊!

赵高缩小至一定程度后,便躲进了古灯之内。

哐!一声巨响,湖面如潮拍岸,浪花四溅漾开。强大的威能竟有那么一瞬间将湖面炸出一个漩涡。只不过漩涡转瞬便没去了踪影。

天荒古灯与风不住的牢笼撞击之后,互相角力。赵高又再运起地穷炉,将牢笼栅栏上那些可吸附自身恶灵之力的神秘能量卷入。

你吸我,我就吸你。

看谁笑到最后!赵高的身躯现在差不多是普通人的两倍大小,屈于牢笼之中微微低下头。扶苏发现了这个细节,如果他还能继续缩小就不可能保持这种让人难受的姿势。

所以,难道说身躯的大小真有什么隐秘之处?想到此,转头对鹤老说了句,金光闪过,瞬身。

姬戎渊已经能站稳身体了,甫一起身便摇摇晃晃地掠影遁离这处灼烧翻腾的湖面。

扶苏落地,凝声问道“赵高那躯有何怪异之处?为何北弥生先前并未似他这般模样?”

姬戎渊撩眼望去,远处湖中心的血魔血人已经缩至了天荒古灯之内。

皱眉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吞噬了多少恶灵之力,弥生被夺舍之时盘冥幽光之力一并被抢去,大约是他的恶灵之力与幽光之力发生了碰撞。具体为何,我亦不知。”

扶苏看了姬戎渊一眼,知道他并没有说谎,到了这个份上,如果赵高有什么弱点不可能会为其遮掩。

明摆着,赵高从头到尾的算计就是夺取北弥生的盘冥洞灵然后斩杀所有人。

盘冥幽光之力的极致是什么?如果没有猜错,应该就是吞天噬地。

所有人,所有灵力,不管是亡魂的、秘族的还是职责者等任何一个灵力者,在赵高眼中都是有助于其自身壮大的‘食物’或者说养料。

就像亡魂供养盘冥洞一样,赵高的恶灵本质确实更适合与洞灵相融。只有这样的组合,才能将盘冥洞的威能发挥到极致吧!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扶苏的大脑一刻不停地飞速运转着。此时一个念头突然如电光般闪过,眼光从姬戎渊怀中隐晦的蓝色扫过。姬戎渊极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眼神,谨慎地往后挪了一小步。但显然,他多虑了。

扶苏转身,“此时再说误会,皆是多余。护好他们!”

姬戎渊没有离开,而是在远处静静地观注战局。

眨眼的功夫,扶苏回到器老当中。鹤老晃着大脑袋凑到扶苏身边,“怎么打?这玩意好似煮不料锢不住。风不住的灵力都快被地穷炉吸光了!”

只见黑无眉风不住盘坐于牢笼之上,远望过去犹如是长在笼子上的一尊塑像。

原来,这便就是器灵之真身了。

纯粹驭灵力已经快要控制不住天荒古灯昂长的趋势,风不住只得亲自坐镇,加以施压。饶是如此也不过暂时顶住而已,确不是长久之计。

三人飘浮于湖面之上,脚底下沸腾的湖水翻滚着,整个水域像似一个巨大的锅子。

然而这烹煮天地的气势却只对笼中的血魔人赵高造成了极小的威胁。被沸腾湖水烫得血肉掉落之后,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长出新的血肉来。

而掉落进湖水中的血肉却化为了血水,散发出腥气味极重的恶臭,萦于臭尖,给白胡子鹿灵客难受得不行,嗡声讷语,“好臭,不好吃。”

扶苏已经习惯了这位古怪得有些变态的器老大人是表达方式,心中已完全没了任何念想。对鹤老交代了一声,凝神,约三分钟之后,扶苏点头。

“风老头,收阵,回来!”鹤老腾飞于半空,大声喝道,同时释出无数青灰烟雾向血魔巨人铺压而去。

风不住闻听,立时拔空飞起,像一道黑色的急箭向弯弯的下弦月射去。

同时。轰隆!困着赵高的牢笼随着风不住的飞升,瞬时急速收拢,最终化去无踪。

所有动作前后不过几秒。赵高在突然获得自由之后,身躯再拔,但这次只拔起了稍许,便被眼前漫卷黑暗的光芒覆盖了。

树魂回归。生界,降临。

湖面之上,夜空之下,万道金光如佛祖降临于世般璀璨。

太阿。扶苏团身于如暴雨般的金叶之中手执古剑像个一往无前的刺客,向那个千年的仇人祭去致命一击。

嗡!剑身震颤着,抵抗着地穷炉巨大的吸力。

扶苏一个翻身掠手幻出两弯如月的金色勾刃,错手交叉划过。身躯正在拔涨中的赵高不及防备,正好将肋部曝露在了这一击之下。

刺啦!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交汇的刹那,血意飞洒于一片金光中。

得手了!扶苏很清淅地感受到了灵力化成的勾刃很顺利地割开了肋下那处。

在落进沸腾的湖面之时,扶苏及时收住了身形。在半空中如踏平地般滑行出数米之后,转身,抬手,太阿嗡的一声脱离出地穷炉的控制飞回于掌中。

观察、快速思考之后,扶苏的判断便是,赵高体内的恶灵之力太过旺盛,而盘冥洞灵的幽光之力原本就极其霸道。

虽是最适合相融的但灵力与灵力之间也存在着高下之分,到底是恶灵之力融去幽光还是幽光吞噬赵高本身的恶灵之力?

赵高是个小人。小人再如何恣意放肆,其本身的谨小慎微是不可能让他做出放弃本身能量,任由幽光之力主宰自己这种孤注一掷的选择的。

他怕输,怕万一融合不成功反被吞噬便会永劫不复。或许,这其中还有什么扶苏所想不到的可能性。总之,赵高没有那样的胆魄。所以,便注定了两个巨大的力量之间的角逐。

两股能量争斗,这可能就是造成赵高形态突变的原由。所以,并不是他不想控制身体,而是,控制不了。这就是扶苏拥有一击即中的信心来源。

然而,猜对了开头却没料到结果。当年定住身形转头看向赵高之时,却发现那具巨大的身躯肋部确实被勾刃所伤。但也仅是割伤,伤口很大,但血肉又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

扶苏凝眉。心中并未觉得失望。这注定是一场苦战,他也根本不觉得自己可以将仇人一击毙命。

血魔巨人赵高尖声啸叫,震得远处的器灵三老纷纷捂耳,饶是本该无知无觉的器灵都扛不住这样摄人心神的鬼厉之声。就别说是扶苏了,呜的闷声唇畔溢出一缕血丝。拭手擦去,面色一点一点沉下去。

金光所下,阻断了地穷炉看似无穷无尽的吸灵之力。

为何姬戎渊判断扶苏才是这场生死战局中的关键?

因为,生与死本就是两个对立面,没有谁更高一筹的说法。盘冥也好、地穷炉也罢,所蕴含的都是死灵之气息,这洽与扶苏灵力中的生机所悖。

这就要看谁更能将自己的灵力发挥到极致,谁更早发现对方的弱点死穴,谁的搏杀技巧更熟稔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幸好,弥生选择匿藏盘冥洞的地水域远离尘世,方圆五百余公里的范围足够让溢出去的能量淡化了。这若是在城市之中,后果真的很难想象。

扶苏,你也是久经沙场的将士,不是被父亲捧在手心置于朝堂之上只懂经营的贵公子。战场造就了你与敌厮杀的本领,在灵力势弱的情况之下,也许那两千年前的磨砺会成为你最大的助益。

扶苏没有辜负姬戎渊的猜想,他找到了赵高的弱点,也凭借着近身肉搏的招式杀了个几进几出。

但是,看上去都是徒劳啊!赵高这血魔人的形态根本不是用这些手法就能制于剑下的。如何是好?

再次掠身团于金光之中,扶苏又再将赵高刺出不下十处巨大的伤口。

然而,眼见过,没一会儿那些伤口便又迅速长出新的血肉。何时是个头?!

扶苏气喘吁吁地跳到三器老身边,眉头紧拧,心中有些迷茫。

“哈哈…小扶苏,想杀老夫?仍像当初一般蠢啊!

你可知道你那弟弟同你一般蠢,老夫杀他之时,他还念念叨叨着说什么愧对长兄。

唉,吾皇怎地生了你们这些个蠢货!不堪一击,哈哈…”

血魔巨人赵高只觉得不停蹿飞掠身闪来闪去的扶苏,着实讨厌得像一只苍蝇。

确实,之于他现时这硕大无朋的身躯来说,其余众人都渺小如蚁。得意需张狂,笑声尖锐刺耳,听得人直想作呕。

“老贼!莫、要,提、我、父、亲!”扶苏沉声,一字一句吐出。掷地有声般的凝重。两眼中射出仇恨愤怒至极点的寒芒。

赵高扬起巨手,地穷炉幽幽飘起,原本四平八稳的炉身突然立起,炉口对着四人。红光茫茫一片,透出刚刚落下的金光向四人袭来。

生界降临已落,再无什么可挡住地穷炉。红光洋洋洒洒释出,悬于半空的地穷炉好似一个瀑布口倾泄而出。当接触到湖面沸腾之水时,隐约不可见的白色蒸汽悉数被红光卷挟一空。

铿!一四方笃正、纹刻着繁复纹路的古鼎自湖底升起,只见白胡子鹿灵客身姿洒意地飘起,轻踩于古鼎之上。

双臂舒展,仰头迎上那浓重的红光,花白的胡子在烈烈作响的风中纹丝不动。

咝!空气中发出极其细微的声音,只见那些红光被鹿灵客一一吸入口内吞入腹中!

血魔巨人赵高看着这怪异的一幕,疯了一般的嘶叫起来,涉水而来,势要将这古怪的老头吞了不可。这是他苦心凝炼千年的炉火啊,就这么没了?

鹤老惊得一呼,扶苏已经掠身而去拔湖而起跃至赵高门面。

此时赵高一张脸便有他一人高,如灯笼般大小的双眼一眨,抬手欲挡住扶苏的攻击。

但是,目标不是赵高。太阿剑落,噹,直直斩在地穷炉上。

一个巨大的裂口!噹,在赵高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儿,又是一声剑落,直直将这可融炼人魂的神器斩于太阿之下。

扑嗵。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像一艘被拦腰截断的小船,地穷炉一分两半沉沉坠入深深湖底…



第四百六十章 向死,而生

千岛湖五百里水域之上,偏远孤岛沉底,酣战真正进入到白热化。

轰响之声伴着一阵哗然,传说中神明弃世时留下的神器,地穷炉被扶苏全力搏击之下,斩落于太阿。

没有人想到扶苏那势死如归的一击,目标竟然不是血魔巨人,而是这上古神器。

意料之外。鹤老看了风不住一眼,二人同时心惊于这位帝柏公子居然有斩落神器之能。

而远处的鹿灵客,则在吞下炼化将近千年的地穷炉火之后,受到了反噬之力的冲击。

破衣褴褛、却自有一股子道骨风清之意的器灵鹿灵客,痛苦地空中挣扎低吼,鹤老与风不住即刻来到老伙伴身边,纷纷释出灵力为其化解去体内的炉火灼烧之痛。

扶苏亲眼见证了无数次砍杀之下,不管对赵高造成了多大的伤害,这血魔巨躯总是能很快地便迅速恢复长出新的血肉来。一味对身体攻击,没有任何意义。

当务之急,倒不如先将其左膀右臂斩落为先。

地穷炉殒落了,那么,接下来便是,天荒古灯。

说不出的古怪,扶苏隐隐觉得,赵高那副身躯之所以能一直保持这样坚硬的外壳、迅速的修复,一定与这两件神器有关。即便猜测有误,将这两件麻烦的东西先处理掉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噌啷啷…血魔巨人赵高灯笼般的双眼腥红得充斥满了血液,分辨不清眼白与瞳孔,血色盈成一片,犹如两汪血池。他很愤怒,没了地穷炉用什么来炼魂?

为什么要骗了那个秘族女子(延音贺兰)偷得地穷炉,不正是因为天荒古灯压根就不是用来炼魂的么!

没了这炼魂这器,还怎么再造恶灵兵团?还怎么称霸天地?

无比愤怒的赵高,挥舞着天荒古灯硕大且足有几十米长的链身扫向众人,湖面上好似腾空生起一阵巨风。烈烈作响,呼啸而过。

跃起,再落下,瞬身。扶苏反应极其敏捷来到器灵三老面前,二话不说,空间之门打开。

鹤老看了扶苏一眼,携着两个老伙计退出战阵。该做的、能做的,皆已尽力而为。真要拼个生死亦不是不可,只是,既然帝柏公子有这个信心能独自应战,他们这些老家伙又何必在这儿碍手碍脚呢?!

鹿灵客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将那些炉火全部消化,风不住的灵力先前为了给扶苏争取树魂修养的时间已经被吸得差点空了,而鹤竹翁…

罢了,老朽本就只是一本铜书而已,谈文论道尚可,打打杀杀非我所长也!

扶苏真的有独自应战的信心吗?灵力枯竭,只在林地中修养了不足十分钟,这短暂的补给也在刚才的战斗用耗去近半。他拿什么去与难损分毫的血魔巨人对拼?

不过,只是不愿再见他人因为自己而殒落罢了。器灵三老的实力究竟几何,扶苏不好说。

白与飞现在是何情况?要知道,那少年刚刚觉醒了天族血脉便用力过猛,若那一下子掏空了灵力也许今后都不可能醒来了。蒙毅则更是生死未卜,坠入湖中久久未有反应。也许…

不。扶苏摇摇头。他不会有事的,不过是空间压缩到爆裂时炸飞了而已怎么可能会要了命?不过是湖水而已,就算是深海,他一个前阴差也至于这样不堪的。

“嘿嘿…”扶苏没有晃神,不停瞬身躲避古灯巨链横扫的同时在心里思考着而已。这一声讥笑,瞬间将他的心神拉回到战局中。

“小扶苏,这下没有帮手了吧。嘿嘿…你,不是一直想杀了老夫吗?

来呀,别像只跳梁小丑般东躲西蹿,来与老夫决一死战啊!”

赵高亦有自己的衡量,他必须尽量解决掉这只讨厌的‘苍蝇’。

体内两股力量左冲右突,撑破了身子之后重组出的骨骼脉络虽然很强硬,但却也有着极大的弱点。他必须在扶苏发觉之前,解决战斗。现在,他可是占着绝对优势的!

然而,扶苏千年以来的心境是何等的沉稳,怎可能再被他这样的言语之击而失去理智?!

太阿出手,腾空跃起,势将那挽着巨形古灯的手臂斩落。

赵高显然已经发现了他的意图,一手执灯,一手挽链,硕大的身躯只有一半露在湖面之上。湖底深深之下立着一双仿若巨柱的双腿,笨拙而强横地来回移动着。铿,噹,抵住太阿剑,挥手将之弹飞。

扶苏大惊,瞬身。然而,血魔巨人太大了,除非瞬身远远,不然根本难以避开。赵高一手执灯向扶苏挥来,避开了这一击,却避不开随之而来从身后盘绕的巨链。

喀嚓。扶苏被巨链紧紧缠住,一时竟是无法打开空间之门,瞬身逃离。只能急急撑开刚好罩住自己的帝柏树魂。金色树形之中,他清淅地看到树躯上原本还未修补好的裂纹旁又多了一道裂纹。

“去死!”赵高狞笑着亮起一嘴獠牙将扶苏送进血盆巨口之中。

喀嚓…金色树躯又多了几道裂纹,毁灭在即。

扶苏凝神提气,在树界之中打开空间之门,瞬身。然而,同时,却被赵高的几根手指攥住了已经消失了大个身子的扶苏。

像拎着只小虫子一般,赵高将扶苏重重击向天荒古灯之上,一次两次三次…嘭嘭嘭…

眼前的世界像破碎了一般,片片坠落于眼前。

一片漆黑!扶苏只觉得心口阵阵甜意泛起,温热的液体溢满了全身。

随后,一记仿若割开了这片黑夜直达心灵的利刃,刺穿神魂!

霎时间,沉睡已久的不甘、屈辱、冤怨、愤恨、懊悔、痛苦…一涌而至。

像是被自封于神魂之中的幽灵吞噬着扶苏的意识。

‘扶苏,你怎么还活?你看看我们,看看我们啊’

一片血泊之中,无数残躯断骸被碾压得血肉模糊。

恍惚之中,仿佛回到了高墙耸立的咸阳宫,长长的甬道,巨大的石碾。

血海肉泥在扶苏脚下散发出阵阵腐臭,触目惊心的红,他伸出双手想做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手上鲜红一片。

血珠滴落,发出滴答的声响。

‘扶苏,都是你害的我们,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们,你看到了吗?还分得清我们谁是谁吗?我们死的好惨,你却还活的好好的…’

哀嚎声、叹息声,不甘的、痛苦的叫声,不绝于耳。他的兄弟、姐妹,他的晨曦,他所有亲人,都在这片血泊里化为了肉泥。

扶苏只觉得天崩地裂般锥心的痛袭来,捂着耳却听得更清楚了…

‘扶苏,你在哪?扶苏…’无际的黑夜里,万家灯火渐隐。

这是一座矮山,他来过的矮山。

是她,是她在呼唤他。他想起来了,他在找她。他一定要找到她。

黑夜在倒退,像极速从身边穿过的风,他来到一处残坦断壁的破败屋子,那盏随时可能会被风刮落的灯,灯下地上那个浑身沐血的人儿…

好痛,痛到神魂俱碎,痛到灵力一点一点从身体中流逝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所思所想。

他没能及时找回她。他永远地失去了她!他的彩虹姑娘…

天地倒悬,斗转星移,万物寂灭…

‘听!’两千年前那个苍茫的声音响起。

‘看!’扶苏想要开口呼唤,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找到生命的奥义了吗?’那个声音问道?

扶苏安静下来了,痛到分崩碎裂的神魂一点一点凝聚起来。他有些迷茫,想要伸手去抓住虚无中的那个声音。可是声音怎么能抓得住呢?

‘扶苏!’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不再是记忆中的,而是真真切切响彻于魂境之中的。心念。是她的心念之声!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是当初他念给她听的。

‘扶苏,我在这儿,扶苏…’

桑夏!蓦地睁眼。

浑身每处传来的疼痛感真实无比,不再是魂境之中那种意识之痛,而是身体发肤切实的痛意。他,醒了!

“扶苏!”姬戎渊无力地倒在一旁,胸口绽着的殷红好似一朵最鲜艳的花朵。

不及细思在自己被击晕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扶苏立时起身,顾不上浑身上下各处的痛意。释出灵力覆于姬戎渊胸前,眼神坚定看向远处的血魔巨人赵高。

姬戎渊好似是松了口气,呼地一吐气几缕血丝止不住溢出。随后脑袋一偏,顾自昏死过去。

扶苏感应着姬戎渊的气息,微弱至极,但是,死不了。他当然不知道姬戎渊就算死了也可百年后重生。

巫灵之门,六道。也许这就是让姬戎渊力竭昏迷的原因。在自己晕过去的当儿,他一定是为了护着自己而强行催动符文开启了这六道巫灵之门。

真可笑!之前还斗得你死我活,这一时便突然变作了彼此的同伴。

同伴!这个词真好!扶苏唇畔浮现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

桑夏,虽然此时的你已对我没有之前的情感,但是,我们还是同伴,不是吗?!

血魔巨人赵高,挥舞着天荒古灯的巨链扫在巫灵之门上。

怪异的是,当链身接触到黑色门柱之时,那可扭曲空间将蒙毅吸入其中的金瞳并没有睁开,反而是化作符文飞回到了姬戎渊体内。

扶苏眯眼一看,便揣测这应该是施术者姬戎渊,现已昏迷无力控制的原因。

这样一来,巫灵之门便起不到什么阻拦作用了。

扶苏腾空跃起,高高地悬浮于空中,发现赵高在击去三道巫灵之门后,停在了原地。

好似在忌惮什么?不容多想,机会稍纵即逝。瞬身,掌中蕴起星光之力来到赵高背后。落掌,便听得嘶叫声起。

星光之力透体而入,撕出一道长长的裂口。

扶苏在半空中扭头看去,却发现那裂口没再像之前一样迅速长出新的血肉,而是汩汩冒着溪水般的血液。而实质上,那却并不是真的血,而是血色恶灵之力。

!这一发现令扶苏又惊又喜。赵高执灯的手像被定在了原处不得动弹,而长长的巨链也在空中弯绕出一个弧度凝结定型。好像突然被冰封住的水柱一般,诡异非常。

“还给我!”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

!!!顺着声音的来源处,扶苏惊呆了!!!

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女孩从一道巫灵之门中走出。是的,一步一步走出。踏在虚空之中,向血魔巨人赵高走去。

不。她不是去找赵高的,而是走到了被瞬间凝结于原地的巨链前。

女孩伸手,链身迅速缩小、缩小、再缩小,而天荒古灯也由原来硕大的模样一并小去。

一缕轻烟,肉眼几不可见,灯与链同时消失。女孩也在一瞬间化为一道疾光掠回巫灵之门,就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原来赵高并不是忌惮巫灵之门,而是因为天荒古灯突然被定住了,他根本无法再操控这神器。

扶苏惊诧看向来人,飞快思考着。

既然这小女孩是从巫灵之门中走出的,那应该便是与姬戎渊有关联。

那么应该就不是敌人了。那就好!

扶苏转眼便见惊愕呆立着的血魔巨人,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女孩消失的方向。

正是此时!

说不清是不是真的松了一口气,扶苏再不作他想。抬手太阿剑归手,划破长空,急急向血魔巨人刺去。

天荒灯被凝导致赵高无法抽出手臂,才被扶苏从身后突袭成功。

而此时,灯已离手,巨掌从两边向中拍来。扶苏掠飞的身影在双掌之中被锢住,威压与恶灵之力充斥于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刚好将他围在当间。

太阿剑身震颤嗡鸣作响,额间灵树印记此时突然亮起。

重生!生命的奥义便是重生!天地间的树木一岁一枯,来年复又重绿。

无论这天地如何变幻,生命便在这一个又一个轮回里生生不息。不计周而复始、甘于落入凡常,生命方得延存。

大树!你听到了吗?我明白了。

重生!不追求存在的意义,而只于存在之时体会这天地之细微。

生命,便是向死,而生!



第四百六十一章 扶苏化灵

也许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我在这个世界走过。

我不在乎这世间是否有人知道我,有人记得我,但那些风景与美好,我见过也体会过!

不,为你,千千万万次。

踏遍山河、角角落落,我也会找到你!

我记得你,在乎你,亦想要陪你走完一生。你不再孤单,不再寂寞。因为你的身边,有我。

别害怕,我一定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需要!

我们每个人的人生总会无数次感到绝望、失落。

曾经的欢乐与美好总是短暂易逝,而更深远的则是烦恼与痛苦,甚至是遗忘与厌恶。

但是,这个世界始终只是静静地看着众生。

总有那么一个人,会牵着你的手,带你去看这个静静注视众生的世界。

世界美好吗?这个答案只有自己去寻找才会明白其中的奥妙。

很庆幸!总是会有人找到的。

那个答案也许是始终陪伴于身边的亲人,或许是不经意间擦肩而过的路人。是飞雪连天的高原、是繁星如织的星夜,是沙漠的驼铃声、是雨后跨跃长空的彩虹…

也可以是暗夜里一句轻轻的问候、冬日里一缕暖阳、一餐仅够饱腹的简单饭食、雨中漫步前行的身影…

是什么,重要吗?不重要。

我们只知道,寻寻觅觅,最终两手空空的感觉很不好受。而灯火栅栏处未必有人在等候。

但是,重要的不就是,我们存在于世间吗?!

存在,即生命之奥妙。

存在,即重生。

穿过万千年岁月,自混沌中走出,来到这个世界的我们,便是生命的奥妙。

这个夜晚,一场酣战。无数生灵殒落,有一个信念在扶苏心中诞生。

两千多年,他从来没有体会到这样真实的存在感。

活着。那个女孩来到身边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一个活着的人。

而非神明,非灵力拥有者,非无所不能的奇迹。他只是个人,有血有肉、有怨有恨,亦有爱的人。生而为人,当为人而为之事。

那些被碾为血肉的亲人们,黑夜里遍寻不到的呼救声;无数个在润庐后院晒太阳的午后,斗嘴呕气喋喋不休的日常;撒哈拉的龙卷、灭息界的狂风、东京的樱花和黑马河的星空…

有伟大不可忘的过往,亦有平凡日复一日的当下,哪一种才是他想要的人生?不重要。

他想要的,不过就是再看这世界一眼。再看她一眼。

若来不及,那就,算了!

这个世界,他来过看过,欣赏过美景品尝过美食,游于深海遨于长空,还有什么人能如他这般精彩呢?

两千年的岁月,足够了。他是幸运的,寻寻觅觅,孤寂廖落,最终摊开两手,却发觉那上面还留有她的余温。星光熠亮腾生,烈烈如辉、灼灼若阳。

桑夏!岁月有你,甚幸!虽短暂,刹那光辉胜过亿万日夜!

化灵!

桑夏!再见!

这一刻,他是风,是黑夜最亮的一道流星。是割裂开空间的利刃,是势不可挡的光芒…

光芒之下,巨掌崩裂。

太阿剑意裹挟着比雷霆还强大的能量,向血魔巨人疾刺而去。赵高急急张开盘冥洞的幽光之力,妄图与漫天金光抗衡。然而,一切都该结束了!

是的,都结束了。

血魔巨人赵高睁着两只灯笼似的血红双瞳,惊诧、恐惧到极点。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体内所有的恶灵之力与幽光之力在这个瞬间都消失了,只觉得一股强烈到无法抗拒的能量充盈于身体之中。

爆裂。巨大的爆裂声,响彻于方圆几百里之内。

本就不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万层浪,汹涌地向四面八方散去。连最远处的湖岸上都被惊起的巨浪吞沿,潮汐卷击向岸上的树木、道路…

经营千年,不过是一堆无用的血肉。瞬间化为漫天红光,巨大的身躯倾刻间化为齑粉。

盘冥洞的幽光之力凝结为灵急速自红光中划过,蹿离这处被金光覆盖的水域。帝柏原魂之力瞬间爆发,不足以毁天灭地却也足以震裂这处空间内所有的灵力。

被赵高吞下的恶灵之力四散奔逃,然而聚于一处堆积出的巨大威能,被轰散之后就只是不足一提的微弱能量而已。

逃!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作为微弱能量之一的赵高原灵遏尽全力,在爆裂发生的瞬间迅速遁离。

但那铺展于整个水域的金光,岂能轻易放他出逃?!

被打回原形的赵高原灵,只不过是一枚小小的红光,被金光攫在当中,困住急行的方向,左冲右突迷乱得像只无头苍蝇。

像他一样逃离的还有更多的红光。赵高原灵小心翼翼地躲在一堆红光之中,伺机钻出个空子遁入水中,这是他唯一可逃出生天的出路…

‘桑夏!’没有人能听到一片金光中的心念之声!

重生之后的意义,扶苏找到了。

那个瞬间,一直萦绕于心尖的意念化为实质的意愿。

化灵之后,再无重生。他很清楚明白这一点。

是不得而为之吗?或许是。她曾说过,这个世界很美好。而她已经不在了,那么,这份美好就由他来守护吧。

只有能将血魔巨人击溃,天地世间方有机会继续保持原来的模样。

不然,若此时放手遁离。待赵高与盘冥洞灵融合之后,未等浩劫来临,人间便会成为真正的修罗场!

况且,千年的仇怨本就该由他来一手了结。

为万物生灵也好,为彼此间无解的愤恨也罢。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哦,对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为了她。神蓢,请你好好活下去!

化灵之后,扶苏的身体消失在一片金光之中。残存的意识,眷恋地看了一眼晦暗的天空。

呵…我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罢了,子夜、素儿,保重!

…暗夜无星,下弦月不知何时也隐退了如勾身姿。湖面上漫天挥洒的金光,却明亮如一场盛宴,闪亮光辉如灼如焚…

一时间,方圆百里以内的生灵们,似乎感应到了某个神之灵的殒落。

湖泽中的水草、岸旁的树木、花朵,泥土中的种子、翻涌激荡的水域…刹那间纷纷委顿了。

水草化为绿色的粉末,花朵低下娇媚的面容,种子纷纷在土壤中哀泣,湖水相互撞击着似乎有些愤怒;

极远处的一颗参天巨树突然无疾而终,硕大的树干轰然倒塌,扬起一片尘土;

林中早已被远处战斗声吵醒的鸟儿们,纷纷低掠过湖面向这处水域飞来,口衔枝叶投入金光之中…

一道蓝光出离了金色灵力覆盖范围,急速划过水面,来到一座小岛上。

蓝光钻入昏厥中的姬戎渊怀内,与那团蓝火焰交汇于一处,幽幽地飘落于一旁的空地上。现出北弥生的灵魂。这是他原本的样子,而赵高先前所用的那具躯体一直都是他的。

北弥生讷讷地看向那漫天金光,一时之间心中竟生出莫名的悲伤来。

同样,北弥生也猜到开头,却如何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真正的结局!

他没想到那位公子扶苏竟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惜化尽原神灵力,也要将血魔巨人摧毁于这场战斗中。

他当然没有死,只不过力耗竭尽,适时地退出了战阵。当他感应到周边有着潜在危机之时,便与姬戎渊心神交流定下应对之计。

赵高夺舍,恶灵兵团来袭,就算合当时众人之力也无以抗衡。

因为彼此根本没有时间去解释原由,关键大家都打得差不多了,灵力尽释底牌尽出还拿什么去与正值巅峰的恶灵赵高一搏?

北弥生的暂退不过是相信扶苏有挡其一时之力罢了,但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使出了玉石俱焚的化灵之法!

北弥生仰仗着姬戎渊的不死之身,两人避于战局之外时刻关注着。因为他不能远离,没有了幽光之力,他的原灵撑不过多久便会渐渐消散。

幽光之力不是那么简单便可被收伏的,即便是战到了力竭,幽光本身早已认定了北弥生的原神,彼此也早在千年间的磨合融为了不可分割的整体。

但若是北弥生当时不及时放弃盘冥洞,赵高一定会将虚弱的他一并吞噬了。

那样,结果就非常不好说了。以当时的情形,他根本无法脱身,极有可能会被赵高的恶灵之力消化成一抹能量。所以,也只能选择暂时放手。

寄望于扶苏能在战争中制约住赵高后,伺机再夺回幽光之力。

但此时,当幽光回灵之后,北弥生却生出了一丝懊悔之意。

“我错了吗?!”北弥生皱着眉望向渐渐落下的金光,胸口竟隐隐有些微痛。

扶苏,你竟然与两千年前的阿蓢一样,选择了独自去挡住一切!

“为何?为何你们都可以纯粹到这样的地步?!”

“不计较得失,不在乎结果。为何?!我们不是敌人吗?”

北弥生讷讷地低语着。他想不明白。他与扶苏之间本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但转眼之间互相利用的局面,便就成为了眼前这样的破局。

“明明你可以瞬身逃离,为何要做出这种让我感到愧疚的事情来?!为何啊!”

北弥生无法理解扶苏在化灵之前明悟的通达,自然也不明白扶苏这样做的原由!

这个世界即将要迎来一场大浩劫,若说扶苏是为了亿万生灵而选择与赵高同归于尽,北弥生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小。

所以,是因为那千年的私怨吗?

这便更不可能了,世人都明白的道理,一时不敌避其锋芒以图来日再杀之啊!何苦要在自己势弱时一拼到底呢?

北弥生沉默着讷讷望向渐落的金光,心中希翼着或许他还留有什么后手?化灵亦可重生的后手?然而,他的想法落空了,金光落尽之后,扶苏的身影并未出现。

北弥生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怅然若失之感。计策生效了,但却不是他所希望的结果。他并不想自己夺回盘冥洞幽光是通过扶苏以身化灵换来的。

这样,他便欠那位公子太多太多了。

多到他无法在对方面前抬起头来,多到他再也找不到回报的机会。

因为,那位已经化去原魂之力,消失了!

“他真的,就这样消失了?!”

“为什么?要这样?让我欠你如此大的一个人情,却令我永无偿还之力。扶苏你你真的像赵高说的那样,蠢得不可救药了!!”

北弥生说罢垂下头颅,深吸一气,此时他还只是一个虚影。

赵高先前所用本就属于他的肉身不知被扔去了何处,之后那具英俊的皮囊,则被恶灵之力撑爆成了丑陋的血魔巨人,此时也已被扶苏的化灵之力轰为齑粉。

空气里飘浮着数不清被金光焚烧一烬的恶灵残渣,举目皆茫茫,四下里除了怪异的类似于柴火熄去的灼焦之味外,别无其它。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北弥生飘到姬戎渊身边,灵力溢出,姬戎渊缓缓睁开眼,捂着胸口。

惯性记忆,在昏厥之前,此时是受到重创的。在看到弥生的瞬间,眼中错愕继而惊喜莫名直起身,“成了?”

北弥生木然地点点头,没有应答。

姬戎渊只觉得有些异样,摇摇晃晃站起身顺着弥生的眼光望向远处,只见偌大的湖面上除了散落飘飞的余烬,别无一物。

“人呢?”他问的自然便是扶苏。北弥生呵出一气,沉默在低下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姬戎渊皱起眉头,惊声急问道“赢了吗?”

北弥生点点头,“赢了!”

姬戎渊突地觉得有些心惊。周遭的一切都太过安静,静得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二人。

他四处查看,却是一个人影、鬼影、恶灵影都没见着了。

是的,对于他们而言,这场战斗是赢了。

觊觎的赵高彻底魂飞魄散了,其它所有的危机也都解除了,阿蓢在巫灵之门里安好无恙。

所以,一切都很顺利不是吗?

可是,为何,心中莫名地觉得似乎失去了极重要的东西…



第四百六十二章 一步,成神

远空渐明而未明。弦月隐退。天青色未等来烟雨。

湖面上浓重到化不开的焦灼之味,久萦不散。

姬戎渊呆立于孤岛边缘,木愣望向刚才还激烈非常的战局之地,脚下有潮拍岸,掠起惊涛漾开波纹。

“他,他为何,为何如此蠢笨?!”久久的沉默之后,姬戎渊的声音中竟有些哽咽之意。

与北弥生一样,甚至比他更深重。

失落感与悲意绕于姬戎渊心头。帝柏公子,就这样殒落了?!

无法相信又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诚如弥生所言,他也希翼着奇迹诞生。但是,并没有。

湖面上什么也没有。血魔巨人没了,恶灵之力没了,金光巨树没了,扶苏的灵力气息也没了。

什么都没了。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好像就只剩下他二人。

一瞬间,孤寂之感如潮涌起。彼此之间并无多少交集,也仅是几面之缘。

本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却因为双方共同想要守护的人而被牵在了命运的绳索上。

而攥着这根绳的人。如果她知道了又会如何?

姬戎渊看向北弥生,两人对视了片刻再次陷入沉默。如果还是先前的那个她,一定会心神俱裂,然而阿?已经苏醒前世记忆,该当不会被这个噩耗打击才对。

但是,不知为何,两人心头都有种说不出的恐慌之意。

突地。姬戎渊体内黑色符文尽出,凝聚于两人头顶的半空中,如一片黑压压的乌云。

巫灵符文怎会不经召唤透体而出呢?从未有过,并且姬戎渊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两人错愕地对视一眼,举头望去,‘乌云’凝聚成形之后,其中似是有一道白芒闪过。

白芒落地,悠游摆动好似幽灵一般。一瞬之间,现出两个身影。

桑夏睁开双眼之时便见两人惊愕地看着自己,与身边的小人儿。

“六,六月…”姬戎渊两眼圆睁,嘴巴微张惊诧到极致。

而北弥生的虚影也是晃了一晃,一半错愕一半惊喜。

“阿姐,六月!”桑夏扭了扭还有些发疼的后颈,瞅了他一眼,“臭小子,下手这么重,阿姐也打!”继而转头看了看周边,神情突然凝重起来,“他们人呢?”

两人当然知道她问的人指的便是扶苏一行。瞬时间支唔着没去应答。

姬戎渊定定看着小女孩,“六月,你,你怎么?怎么…”

“渊哥哥,弥生哥哥,”小女孩眨着明亮的双眼,脸上现出无比欢快的笑意。

原来,那股强大的能量是来自于她?!

北弥生皱了皱眉,惊喜归惊喜,同时亦有错愕与不解。处于能量形态时没办法看到战局中的种种,只隐隐藏匿于姬戎渊怀中感应到了战阵中的各股能量。

三器老的灵力他见识过,所以,当那三个老头出现助扶苏一臂之力时,北弥生可说也略略松了口气。

然而,突然横空冒出来的那股能量,却是从未感应过。

来不及思考那是属于赵高隐藏的杀手锏,还是扶苏召唤来的助力,便突然感受到了扶苏以身化灵的意念。

帝柏树魂瞬时化去原魂之力,那种沛莫能敌的气势、浓郁的气息充斥于整个空间。

等他回过神来,幽光之力已经回灵复融,凝出虚形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漫天飘落的金光。而那股陌生的强大能量也消失不见了。

而此时,小六月周身的能量气息不就是先前出现过的么!

两千年里,他二人不是没有寻找过六月的魂灵,只是苦于毫无气息可索,即便是盘冥洞可索魂的幽光之力也找不到一丝与六月相关的线索。

姬戎渊当然也感受到六月身上的怪异能量,但惊喜之情胜于一切。

一把将小姑娘抱在怀里,看了又看。北弥生也凑到近前盯着六月两眼发亮。两人尚未开口提问,桑夏拧着眉头看向两人冷声道“扶苏呢?”

…到底还是躲不开的。北弥生低过头避开她的目光,?搅?搅?略尤缈莶莸耐贩3?h砥浯噬了覆挥Α

桑夏将目光投向姬戎渊,他向来都不会对自己撒谎,她很清楚这一点。

姬戎渊叹了口气,将引发这场战斗的始作俑者赵高是如何引诱众人入其瓮中,又是怎样伺机于侧一击夺去弥生的盘冥洞灵之事说了说。

血魔巨人吞噬恶灵,凝聚的力量真不是自己二人灵力已枯可与之抗衡…

说到此处,北弥生突然打断,面色冷峻实则内心愧疚,嘁声说道“赵高那老货是我豢养了两千年的恶灵,这件事本该是我负起责任。

也是我计算了扶苏等人。此战虽非我意,但终归到底都是因为我失察造成的。我…难辞其究。

润庐那边的人是赵高绑了去,我两人便是如何解释,扶苏他们也不可能听得进去。”

“阿?,我们也不想的。但是,当时我们和扶苏他们刚战了一场,灵力将枯。赵高那老货驱了上万个恶灵杀过来,不退不行,所以,只能让扶苏他们先顶着了。”

桑夏面色一点一点沉下去,北弥生和姬戎渊两人只觉得空气越来越凝重。并不是她真的散发出了灵力威能,事实上,此时的桑夏一如扶苏如猜测的那样,毫无能量傍身。

只不过是记忆恢复之后,那股子属于前世的气势傲然浮现,弥生两人以前便一直是以神?为领,凡事基本都是她说如何便如何。惯性使然,纯粹属于心理上的压制。

顺着姬戎渊所指的方向望过去,桑夏一双美目微微眯起,眉间紧皱。

“不是问你们这些,闲话莫说。我问的是,扶苏,去哪儿了?”她不在意自家兄弟是如何算计旁人。

人生来便是自私的生物,更何况生死关头若不为己身考虑那才是不正常的。无可厚非。

而且,先前在九溪玻璃屋,话已经说的不能再明了。

双方本就有着千年难解的死仇,他二人能放下仇怨本身就已属不易,还能要求他们如何呢?

说到底,一切都是那个名为赵高的恶鬼作崇。

之所以将战局前因后果说个详细,目的就是怕她知道了真相之后,会觉得自己二人卑鄙非常。

但是,这真的并非他们所愿。有谁能想到,那帝柏公子竟会有这样一份绝决之意呢?!

姬戎渊嗫嚅着双唇,将臂弯里抱着的小六月紧了紧。

下意识的动作,曝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北弥生目光一凛,心中生出种极不好的预感。

可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明明阿?不是先前那个桑夏,无论是镇定的神情还是沉稳的心意,都不是原来那个稚嫩女孩可比拟的。

按理说,那个桑夏心属扶苏,可是阿?明白说了自己没有桑夏的意识。两重身也没有相融,所以,阿?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扶苏呢?

他不明白。但是瞒是肯定不可能的了,见姬戎渊紧张得说不出话,便硬着头皮将事实告知。如他自己所言,不管怎么说,赵高之祸是他一手造成的。确实,难辞其究。

“那位,原魂化灵了!该是与变作血魔巨人的赵高同归于尽了。”

…空气凝结到了冰点。

姬戎渊低着头,不知道自己为何有种无法正视阿?的压迫感。而弥生则怔怔地看向他的阿姐。

好熟悉的感觉!

两千年前,她也是这样抬眼望进深夜。背影一样的孤绝寂廖。

好熟悉的感觉。

北弥生心中说不出的惧意油然而生。他在害怕什么?或者说他在担心什么?

说不清道不明,他伸手挽住阿姐的手臂。目光闪烁,两眼不停眨动着。这次,他不能放手,再也不会放手。

虽然他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而且在他所知范围内,并不觉得她有什么能力去做惊天动地的事情。

如今再不是两千年前的那个战场了,而他也不是那个需要阿姐保护的青涩少年。

她只是肉躯凡身啊,她能做什么?!

桑夏转身看向两人,叹了口气。

她没有告诉他们二人自己曾去过灭息界,只将浩劫将至一事简单扼要说明。

她原本就是回来道别的,只是,真的好遗憾,道别的宴会泡汤了,现在竟然连与亲人相聚的时间都没有了。

此时她心中突然想起一句人们常说的话计划不如变化快啊!

“弥生,”桑夏轻轻唤了一声,北弥生两眼紧盯阿姐,心中说不出的紧张,莫名的紧张。

“戎渊,”仍是轻声唤,姬戎渊比北弥生还紧张,下意识喉头一动吞咽了口气。

“浩劫巨灾会是何等模样,我也不知道。

弥生,戎渊,若我无回,世界崩塌之际,如你们有能力请倾力一救。

若无力,便寻法子好好独活。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说罢,转身。

北弥生紧紧攥着她的手臂不放开“阿姐!”

沉默,姬戎渊的嘴唇颤抖着完全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但那股坚定的意念何等的熟悉。

“相聚短暂!我很遗憾!弥生,放开执著。你不是一直想要回到原来的模样吗?”

北弥生的虚形一怔,说不出的惊诧,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得知的。

“如你,所愿!”话音落下。

抬起一只手,伸向虚无的空中,刹那间,风起云涌。

晦暗不明的天空中现出一道电光,若雷霆般霹雳落下。

轰轰作响的狂风里,隐隐现出一盘灰白色的圆形光晕。光晕缓缓下降,就像科幻电影中域外飞来的宇宙飞船一般。

然而,当它落至眼前时,北弥生与姬戎渊这才看清那是一泓并不算太大的茫白色气流。

其中有无数白色沙砾缓缓地流动着,像极了一个微型球状星团。

北弥生与姬戎渊两人瞠目结舌,惊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因为,那白沙便是弥生在天荒灯中得来的。他们并不知道这白沙是何物,但一直以来弥生将之视为防御与攻击的利器。

无声。没有一点响动,北弥生虚形中飘出白色沙砾汇进球状星团般的气流,融入更多白沙之中不分彼此。

桑夏没有转身。背朝着两人,北弥生的手仍怔怔地攥着她的一只手臂。

当她抬脚的刹那,北弥生的虚形双手突地落了空。她的身体幻去无形,一步跨进气流之中。

只见那球状星团气流一股脑地涌入她体内,刹那,整个空间内充斥起一种威严不阿、刚强无匹的能量。

这股能量镇得弥生与戎渊两人不自禁向后倒,并非他们挪动了脚步,而是被一股无形的气流向周边排开。

“主··宰”空中传来一个苍茫若无的声音。

没有任何感情,极致的空洞与透骨的森威,如同口衔天宪不容有疑。像是大地发出的,又似是来自天际。然而,弥生与戎渊两人却感觉到这更像是从内心中听到的。

当两人艰难地抬头迎着狂烈的风看向桑夏之时,却发现她已经悬浮在了半空中。俯瞰着地面上的两人,眼中没有一丝眷恋与犹豫,似乎有什么在她心底里渐渐流失。

她挥挥了手,看不见的能量瞬间裹住北弥生的虚形,如同一层薄纱满溢盎然生机气息。姬戎渊两眼惊诧,忘却了呼吸。只一息的光景,能量褪却,北弥生以实体的姿态出现。

北弥生低头看向自己真真实实的肉身,同时感受到体内盘冥洞灵似乎发生了一些改变。

他来不及去细究到底有何不同,急急望向空中的人。却见她双臂舒展,空中早已散去不可捉摸到痕迹的点点金光开始凝聚于一处。

金光凝聚之中,隐隐现出一个影子。说不清是影子驭着金光还是金光护着影子,悠悠飘落,缓至面前。北弥生与姬戎渊两人看着眼前双目紧闭的扶苏,再次被震惊慑住心神。

“扶苏!”空中传来一声叹息。她最后看了众人一眼,当目光扫过姬戎渊臂弯中抱着的小姑娘之时,停顿了一刹那。

随后,唇畔绽出一弯意味难测的笑容。转身,一步踏入虚空。消失于无形…

弥生与戎渊两人仰望着渐渐被青白色掀开的天空,久久不能言语。

传说中,一步可成神的存在竟然就在自己身边?!

竟然,是她?!他们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受,更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轮柔熙光亮升起…



第四百六十三章 大战过后,过载的能量

传说中,在蛮荒时期,神明从混沌中走出,顶起浊气驱散污秽是为天,踏平吞噬一切的深渊挫为泥以为地。

几亿年来,关于生命的由来与天地的神话有各种版本。东方西方、海上陆地,众说纷纭各执一词。

然而,身为灵力拥有者们似乎更清楚所谓的神明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他们不像人类的科学家用各种仪器去探索,各种公式加以计算。

站在他们的角度,神明并不只有一个,而应该是生活于远古时期的某一类生物。

是人,还是别的什么,至今,没有谁能妄下定论。

这个空间内充斥着各种能量,磁场、脉动,光能、风能,等等…

这些能量为人类所用,是供给日常生活所需不可或缺的能源,而之于灵力拥有者而言,他们是直接将这些能量转换为自身所需。

他们可以不进食甚至不呼吸,但却不能失去这些能量。能量衰竭之时,便是他们的末日。

但是,当能量充斥于空间,四处溢满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呢?答案,一样是末日。

道理很简单,气球需要充气但若过量一样会爆炸。

当然,灵力拥有者自身也可以拒绝吸纳能量。这就像人类可以选择绝食一样。

吃到撑总不能继续吃将自己撑死。但是,当能量充盈到无处可去之时,便会产生一种过载的现象。当天地间的能量过载,那么这些能量便会择主而栖。

其中以灵力拥有者为优先选择,少部分会进入到普通人类或者其它生灵体内。

而这种能量一旦进入到毫无驾驭能力的人类或其它生灵体内之时,肢体及脑负荷未进化到可以盛载这些能量的生灵便会异常的狂暴起来,甚至,失去理智。

最可怕的,有些还会在体态上为了适应这些能量而极速进化,从而便会生出许多怪物。

这些,以灵智甚微的动物为主。人类大多是失智、意识模糊,亦有性情突变疯狂得像变了一个人,更有甚者,走向嗜血的极端。

能量本身是无正邪之分的,一切全凭拥有者的心意。

但是,这世间,又有多少是心性坚定纯粹良善的人呢?所以,能量一旦充斥到无法被灵力拥有者消化的地步,这个世界便随时都会陷入到岌岌可危的边缘。

然而,最可怕的是,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打开了。

在人们还无知无觉的时候,在对真正的力量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一扇通往炼狱的门被撬开一丝缝隙。

世界各地的灵力拥有者们,先一步感觉到了这些异于一切能量之外的能量。

似乎有些熟悉,与天地间的某些能量有些相似,但又极为不同。他们说不清哪里不同,却也捉摸不透相似在何处。

阿妖的斗转阵终于凝结,大功告成的那一天,她落泪不止。

妖族,妖族终于有救了!但是,付出的代价也很大。大到她无法再于明堂立身,甚至于连继续活着的勇气都失去了。她默默地消失了。

关于阿妖消失的事情,师暄暄似乎心有明悟。一直以来与阿妖走得最近的人是她。

其实,早就透出一些端倪了不是吗?她那日渐衰竭的灵力,她极力抗拒众人的援手,她说她有自己的办法,她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窝在西厢。

随着她的消失,许多猜测都无法得到证实。幸好,鹿大人也就是说说而已,并没有真的将廖仲卿这死鬼给吞了。不然,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被掳走的人质。

林染的伤势由于扶苏及时的修补已无大碍,反倒是白与飞到现在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骆宾回来之后师暄暄将浩劫将至之事阐明,两人便日夜守在一处,再也不管外间风风雨雨。之于他们而言,末日既然无法阻挡那就好好地将余生过完。没有什么比他们一家三口相依相守更重要的了。

陈朦与平儿回来了,却再也没见到蒙毅。他好似突然在她生命里消失了。

每每回到那座新装修的房子,陈朦的心中便隐隐作痛,儿子很懂事,偶尔问了几次爸爸去哪儿了,见妈妈只一个劲的掉眼泪就很乖巧地替她擦眼泪。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但无数个午夜梦回,陈朦都惊得一身冷汗。

梦中,蒙毅口吐鲜血扑倒在一片荒芜之地,而他身边的她一身古装打扮手持利刃刺进自己体内。

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当某一天,那个奇怪的黑衣男子再次来到花店时,她一眼便认出了对方。而他,只是来取回那枚黑色蜡烛的。

什么也没说,只告诉她,他没事,请安心。

她不明白对方要告诉自己这件事,事实上,她一直知道蒙毅一定还活着。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独自孤独地活着。

他是否在愧疚?因为自己而连累她们母子身涉险境?她很想告诉他,她不害怕。她怕的是,他再也回不来了!

沉睡了将近一个月,素儿醒来。子夜衣不解带一直照顾于侧,不时地给她喂水。

原来,灵力者也是会生病的。

她发烧了,烧得迷糊时,口里念念叨叨地喊着的,是他的名字。这让他感到即忧心又开心。

他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吃药,但是,不管了,试试吧。

退烧药、感冒药、消炎片,能吃且吃不出毛病来的药按医嘱一一喂下。

她烧得紧咬牙关,好像仍在梦中与恶鬼搏斗,他温柔地以嘴含药替她喂下。没日没夜地依偎在她身边,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紧张得心跳加速…

幸好,她终于醒了!

润庐的结界早就事发当天就修复完善了。如此一来,众人几乎天天在山头不离开。因为谁都不知道,那场战斗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只是,当素儿醒来之后没见到扶苏等人时,泪落不止。

因为她很清楚,那样的战局,生死难料。扶苏至今未归,这意味着什么?!难道还不够明白么。

她清楚记得,那个可怕的血魔巨人何等的威压,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恶灵兵团被消灭干净了吗?

刚醒来的头几天,素儿不吃不喝整日呆呆地望着后院,空荡荡的秋千、空荡荡的墙。

不时讷讷低语说自己如何没用,偶尔又突然傻呵呵地发笑,吓得子夜心惊肉跳,夜不能寐就怕她不管这虚弱的身子强要入梦寻找众人的线索。

子夜何尝不痛心。但再痛又能如何?之于众人来说,他没有任何能力可使用,唯有仔细地将素儿照顾好。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来自己还能干什么。事实上,他一直在等,等扶苏回来。他不信,不信扶苏会真的就这样消失不见了。他不信,不信那个神一般的男人会倒下。

千岛湖五百里水域一夜死了不计其数的湖泽生物,翻着肚皮的鱼虾蟹四散飘开,令一早巡视的水上工作人员惊诧不已。

随后,网络上各类关于孤岛诡异沉落、夜半听到的可怖鬼厉啸叫声、远远拍摄到不太清淅的各色光芒隐约似乎有一个巨人上半身形态的轮廓…等等等等。

灵异之说,甚嚣尘上,一时间铺天盖地引发起无数好事者、探险者前往千岛湖探秘。

猿伯伤重仍在将养,妖族布出去的探子回到‘你心所’地下铜宫中回报。阿妖失落地拧着眉头,“再去找。找到为止!”探子们纷纷领命离去。

浸从无形中走出,看向阿妖无奈叹气,“其实你心里很清楚,根本找不到了。何必呢?既然当初选择了背叛,就该料到会有最坏的结果。”

浸的说话令阿妖的面容愈发苦涩。一个多月过去了,斗转阵成,她的灵力不再被一抽而空。

不仅如此,她还获得了法阵的‘馈赠’,等同于整个斗转阵大小的原魂之境。这也就意味着她的灵力不再是当初那般势弱,如今的她再也不可能被谁掌控于手中,更不会被谁驱使着做下昧良心之事。

然而,恐怕此时谁都知道她早就是那个昧了良心出卖朋友之人。

小飞、暄暄回来了,骆宾、染儿、素儿也回来了。独不见扶苏!

赵高告诉她,桑夏那丫头本来就是盘冥洞灵主的至亲,所以并不在阿妖关心范畴之内。至于蒙毅,找是找回来了。只是…她睨眼望向铜宫深处黑暗里仍陷入沉睡的男人,眼底泛起一片晶莹。

他没死,还有气息。只是囚牛剑为了护主被震碎分崩。从妖族探子们从湖底打捞起来的古剑碎片,阿妖一眼便能从中猜到那是一场多么激烈的战斗。

她没想到,她也不想的。她只是想要回斗转阵的另一半而已,却要付出这样惨重的代价。

她付了,结果发现,自己根本承担不起。这样的结局,她没有想到。知道盘冥洞主是极厉害的角色,但却没想到扶苏竟然会折在对方手里。

不,应该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了。

不然,对方不可能会轻易放弃继续攻击润庐山头的。她甚至做好了要与之一战的准备。

但是,没有。没有任何动静,没有任何迹象。妖族的探子们轮换值守于山头周边,时刻注意着有什么动向随时向妖主汇报。

一个多月过去了,她没有找到扶苏还存于世间的蛛丝马迹也没有接到关于盘冥洞中人的消息。

浸‘看’向阿妖,沉默了片刻,知道她仍在无限的悔恨之中。然而这种事情,没人能帮得了她。

叹了一气,浸口吐寒气说道“那赵高本就是扶苏的死敌。其实你大可不必自责,无论如何,扶苏终归会与盘冥洞中人有一场生死战。这是他命中注定的坎,既然跨不过便也就止于此了。”

阿妖垂下眼帘,一双凤目眨了眨,苦涩一笑,“我明白,只不过,是我将他们推过去的。要我如何原谅自己?浸,他还能醒来吗?我真怕,怕他醒来,又怕他醒不来…”

浸抬手释出一道水晶般的灵光,投向铜宫最深处卧榻上的男人,顿了顿,“斗转法阵已成,其余我们大可远遁远方,既然选择回到此处不就是等着她们找上门来么?!

既然有这份心意便不要害怕。咱们做下的事情,无人可指责。没有人能理解你,但是我,始终,永远,都在你身边。莫怕!”

唯有至亲之人才会如此说话。阿妖感激地看了浸一眼。

是啊!本就是这样,无论是素儿还是暄暄,有谁不知道这里是她的大本营。

只要她们心存不甘,找上门她,她愿意以死谢罪。但却没有,没有任何一个人来问她当时究竟做了什么,为何那样做。

或许,蒙毅醒来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

他醒来一定能想到当时是自己引的路,还指派了猿伯在该出手的时候引起双方纷争,切莫有任何给予解释的机会。

猿伯突起一击,将原本就一触即发的场面给引爆了。

人虽然不是她掳走的,但她却选择在关键时刻帮助赵高去搅乱局势。所以,一切的一切,她难辞其究。

虽然,她也不知道赵高图谋的是什么,只知道是盘冥洞中人的计策。一切依赵高所言行事,只有如此她才能得回法阵的另一半。否然,赵高便会将之摧毁。她不知道对方是否真的有毁灭法阵的能力,但她赌不起也等不起。

不出两个月,她便会被法阵的反噬毁去根基,到时候法阵与她,便会迎来双亡的恶果。

自己死没关系,可那是妖族唯一传承,万不能毁在她手里。万般无奈之下,她选择做下了那件令她悔恨终生的事情。苦果,自吞。无人可替她承受这锥心蚀骨之痛。

“只是,到头来,一切都是徒劳!”阿妖面容上的苦涩意味,浓到像一团始终笼罩着她的阴霾。

浸摇摇头,“未必!我已经感受到能量波动开始稳定下来了。也许,并不会如我们所想的那样可怕。”

信息不对称。当她们遁离山头之时,还没从子夜口中得知浩劫将至的消息。

只是,这一个月时间里,已经有几十个妖族成员,因为承受不了过载的灵力爆体而亡。

妖灵此时正悠游于法阵之中,阿妖能通过法阵的感应,体会到这些同胞临死之时体内的灵力变化。

她们只是猜测,有一些莫名的能量不知从何处来,已经渗透在世间的各个角落。

相信已经有不少灵力拥有者与死去的妖族成员一样,被过载的灵力撑爆而亡。

灵力拥有者自身若对魂境大小体会得不够清淅,便很容易在不知不觉间灵力过载。

尤其是那些灵力微弱的,就更是不堪一击且没有自知了。

然而,两人不知道的是,远在世界各处的秘族秘境灵力者之中,正在发生着各种类似的悲惨事件…



第四百六十四章 灵力者们

对于许多弱小灵力拥有者来说,可怖的能量,却独独对某个人起到了转危为安的奇迹作用。

孤峰山上,小狐狸叶谪仙目光盈盈望向身边的妻子。

没错,妻子!梅若雨与叶谪仙以天为媒以山为证,结为夫妇此生不离。

能量过盛的问题,之于梅若雨完全无忧,她的梅灵根基在通灵界内修复了一半,呈半死状态。不再像先前那样迅速消耗,却也留不住灵力。

而此时,过载的灵力便使得她体会到了久违了的充盈感。

然而,两人都清楚,这世界正在改变。

世人懵懂无知,是因为人类很少、或者说根本没有人能感受到这凌驾于自然之力之上的能量。这是一种比任何能源都独特的力量,是绝对的力量。

至于这种能量来自何处,谁都说不清更遑论避居于山野消息不通的二人了。

梅傲风在两人大婚之后,游世去了。

这片山头,除了是他灵根所在之外,已经无可眷恋。

爱?当然。他仍然深爱着梅苦雨,但是奈何姻缘不由人,他只得选择退出。

远离,之于他自己而言是一种解脱,之于恩爱不移的两人亦是一种成全。

无论他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只要若雨召唤他,他便可自万里之外回到她身边。

只是,他很清楚,再也不需要了。她的身边、眼底、心里,只有那只小狐狸。

他走时,她对他说你永远都是我兄长,我的家人。

是的,家人。有这句话便足够矣!

梅傲风潇洒离去,不沾风尘,几个月以来也过得很是恣意舒畅。他突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还有许多有趣的地方有趣的人。其间,他来到滇南认识了榕灵、泽灵,三兄弟每日混在酒馆、茶坊,过得很是惬意。

直到有一天,一股莫名的能量充斥于周身,泽灵的小伙伴——几只雀灵被那怪异能量充体暴毙之后,三兄弟突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狐族北暝雪国信使来到孤峰山,叶谪仙带着梅若雨匆匆离开。

临行前,两人在梅傲风的灵树之下填进罗芽灵草。或许,这是他能为那个失意男人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第四十五天!

距离大战发生已过去了四十五天,白与飞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期间,师暄暄尝试寻找幻灵秘境,但饶是鹤老亲巡,也没能找到踪迹。

飞羽洛溪的秘境入口已由青海湖移去了别处,除幻灵族人之外天下间无人可知。唯一一片传音羽,也随着扶苏失踪而消失了。

那一战中,素儿开启了夜游者的终极技能沉睡符咒,而她自身也陷进了亲手织就的梦境之中。

醒来之后却未能及时从符咒中抽离,从而让子夜以为她是失了心智,其实她是游离于现实与虚幻之中。

直至苏醒后的第九天,才彻底脱离出真假莫辨的交织错觉。

去看了看昏迷的白与飞,通过入梦的手段探查确认原魂无伤。所有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最出人意料的是林染,恢复伤势在得知白与飞的情况之后,不哭也不闹,只镇定地问了扶苏等人的去向。师暄暄沉默没有应答只低低叹了口气。

林染眼神垂落坚定地说了一句,“他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也许真的是前世血脉相连,那种微妙到无法言说的感应吧,她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他没死!只要没死,他就一定会回来。

是夜,林染照常通过网络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交代完公司事项之后,合上电脑离开书房。推开卧室房门,看着床上躺着一动不动只剩下呼吸这唯一生机迹象的白与飞,面上没有悲伤,只透着浓浓的期盼之意。

“小飞,”没有人回答她。

轻轻于床畔坐下,温柔地握住他略为微凉的手,“今天做了什么梦?”

……凤小陆来了,面色极其难看,灵力枯竭、疲惫到了极点。

师暄暄二话不说释出紫光,为他蕴养精神修复灵力,好半天才略有些起色。煞白如纸的一张长脸,终于恢复了些姿彩后,一改往常的嬉皮笑脸,面色冷峻地将自己游走四方所遇之事说了说。

“这个世界要变了,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发觉吗?”

凤小陆拧着眉质问师暄暄与素儿。

他不信,不信只有自己感受到那股沛莫能敌的力量。照理说,愈是灵力旺盛者应该更为敏锐。所以…

师暄暄与素儿想了想,便将浩劫将至的真相和盘托出。凤小陆听完后,惊得目瞪口呆!

他回到魅灵刚刚凝结之地,山海之间昂然旺盛的能量,让他欣喜不已。因为这就意味着,他那个魅灵老友,有望快速取吸灵力结出真身。

但很快,他便发现,这股能量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其实质比天地间原本所有的能量,都要精密凝重,且感受久了之后,那种威势竟有反向吞噬本身灵力的迹象,一旦被占据了自己的神魂,想想也知道后果会有多可怕。

随后,他去往精灵群居的峡谷森林,除了本身神魂之境相对大一些的精灵还活着,那些弱小的花草、露水精灵全都极速生长之后爆裂而亡了!

他想过事情一定很严重,但是万没料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怎么办?!师暄暄与素儿面对凤小陆的提问,也只低头不语沉默以对。

怎么办?她们也不知道怎么办。要知道,她们自身的神魂之境也没有比寻常灵力拥有者大多少。

凤小陆死皮赖脸地在明堂住下了,期间不停穿回时间轴里,寻找那股能量的起始点。

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确切时间,便是千岛湖大战之后的次日凌晨。

应师暄暄与素儿要求,凤小陆尝试穿到大战之夜,但却发现自己根本靠近不了那处。

虽然跨越了时间轴,来到早已结束的战阵,但双方搏斗时产生的厉杀灵力,都有可能一个小心就把他这个原本就不存在于当下的旁观者,给轰杀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凤小陆虽不是肉躯凡胎,但就那点儿灵力根本不足以招架。

由此便只能远远地观望,隐约只见在金光落下之后血魔巨人被轰为了齑粉消散而去。似乎有什么人自空中召来了一团奇怪的云团,之后便消失了。

全都消失了,天光亮起之前,湖面恢复一片平静。

师暄暄与素儿两人对视一眼。云团?

所谓歪打正着,大概如此。

凤小陆根本看不清那球状星团悠游的水色沙砾,远远看去确实茫白如云。

而这个信息在师暄暄与素儿心中当下立判,定是桑夏错不了。

谁让她天天必修的早课就是吞云吐雾呢?!还能有谁会使这一手法的?

此时对大家来说,没有消息似乎变成了最好的消息。

只要没有确切给出扶苏已死的证据,她们的心中也越来越坚定一个意念。

扶苏一定还活着!

而此时,凤小陆穿越时间轴得回的信息证明,桑夏也还活着,并且是在血魔巨人除去之后出现的。

所以,她去了哪里?

凤小陆摇头,说实在看不清,从天空中出现那团怪异的云时,他就感受到一种威严到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气息。

哦,对了,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空茫茫的声音,说了两个字‘主宰’!

主宰?主宰什么?三人各自沉思,却完全没头没脑想不到任何线索。

如此,又过了几天。

那位阴司司长大人杨十七登门造访,众人面面相觑,你亡者界的事情与我们何干?为什么来找扶苏?你当我们扶苏是万能的吗?就算是万能的,如今我们也找不到他啊!

杨十七拧着眉,狐疑地看着众人。

乔子夜最先沉不住气,没好脸色地说道“回回需要你的时候,你就找不见人,次次都是事后找上门来,怎么的?当我们润庐是你们亡者界后备力量啊?堂堂一个阴司司长,也不嫌丢人。”

杨十七被他说的脸上挂不住,一个劲摇头,也不回怼,只神色凝重地说了句,“要是扶苏回来了,让他赶紧联系我!事关重大,拜托了!!”

子夜本就气结郁闷太久,大手一挥送客,临了装作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每次都事情过去了才出现。迟来大师啊!”

杨十七被他说了一通,竟是完全没脾气,只冷着一张脸严峻地看向素儿,又将先前的话语叮嘱了一遍。

转身,提着黑伞,走了。

素儿歪着头站在前院石阶前久久沉思。第一次杨十七来时便撑着这把黑伞,之后就没见过了,而这次再见黑伞却显得极为怪异。

初次登门,大雪纷飞撑伞无可厚非,可这晴天白日的,你带把黑伞就太说不过去了!

有古怪。不过,这个念头刚刚生出素儿便不再去多想了。

亡者界的事情她参与不了,也没必要插手。不管有什么诡异,与她何干?

若是扶苏回来了,该传达到的话,她也会转告。

只是,扶苏,你到底去哪儿了?!

沪城。天马山最高峰,舞剑台。

霞光隐落,近于圆满的月摇曳初升。

两个人影,飘落于五十平方左右的小平台上。

此时名叫陆展明的男人,躬身尊敬地站在杨十七身边,两人望向城市中的一片繁华景象,眉宇间尽是浓到化不开的凝重。

“787,放下手头的事情,一个月内召集全部人手,回渡者部!”杨十七冷声吩咐道。

陆展明,也就是阴差特殊事件处事专员787沉声遵命。他是被急召而来的,此时仍顶着人类世界里的身躯。

沉默了一刻之后,787忍不住轻声问道“老大,亡者界到底怎么了?最近好几个阴差爆灵死了,按道理来说这能量应该对我等无妨才对呀?!”

杨十七紧锁的眉头拧得像被刻了一道深痕似的,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边说着边抬手将黑伞扔给787,“揭司你留着,实在扛不住能量了就撑开。可护一时。能量充体需谨慎,急时排去当无妨。别像10086那小子…”

话说到此处,杨十七的眼眸底浅浅盈了一些湿气。

10086跟了她很久,是她一手将他从渡者部调出来的。没想到,却再也回不去了!

787应声紧紧攥着黑伞转身遁影离开。杨十七踱步走到平台边缘,举头望向天,一轮满月尚未当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长长地叹了口气。

久久的沉默之后,似是做了什么决定,掏出手机拨通电话。不一会儿,连线接通,“司吾,召集特案组开会,我有事要交代。嗯,对,现在,马上!好,一小时后组里见。”

收完线后,她手中隐隐出现一柄长剑。待整个剑身具现完毕之后,竟足足有她半人多高。月色之下通体银光,锋芒毕露的气息藏都藏不住的杀意。

“老伙计,你说我们能淌过这一劫吗?”月夜里,没有人回答她的说话。

月色当空照,长白山绵延数千里的曲线,宛如一弯游龙盘卧于欧亚大陆东缘。

蜿蜒陡峭的山峦叠嶂之间,穿逡着经久的风,猎猎作响,透彻人心。

一道亮光闪过,虚空中走出一个人影。

只见那人通体呈褐铜色,简单裹着如原始人所穿的兽皮,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隐约可见如熔化的铁水,流动着金红之光的无数纹印。

稳落于山脉之中时,脚踩之处,坚硬的山石瞬间被烙上了脚掌印子。

烙印边缘滋滋作响,风吹来,微弱的火花被扬飞开去飘落于远处熄去。

他仰头看了看天空,又低头望向远处空无一人黑黢黢的山脉。

歪着头似地在思考什么,没过一会儿,双臂张开。肉眼不可见的能量,竟然在这一刻,具现成道道黑色,悉数被人影吸入其体内。

风,突然间停住了!

好像是整个空间里的空气

都被焚烧成了真空一般。

当他身体上那些金红之光充盈得将其整个人包裹之后,迅速收回手臂。

空中传来一声厮吼,声音巨大,大到震落了无数滚石碎砾。

挥手,虚空中似是打开了一扇门,仿若金红雕塑般的人飞快蹿入,消失…

轰!闷响声向半空中传来…



第四百六十五章 遁世秘族

“饮马!”一个明亮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人操着一种口音极重的汉语,神情极为严峻,满脸的忧心忡忡之色。

是个女人。约有两米高的女人,同样一身裹于兽皮之中,肌肤与面部流淌着铁水般的金红色。

“别过来!”

被对方呼唤的汉子及时抬手,阻止了女子要靠近到自己身边的意图。

长白山脉之上、虚空之中那道看不见的空间之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绿意盎然,处处鸟语花香的大草原。触目可及,遍地茂密的青草,叫上不名字的野花恣意盛放着。

草原上随处可见的帐蓬是用兽皮搭起、枝木撑就的,数量多如牛毛,可见是一处聚居地。

“阿爸!”一个小孩从一顶帐中跑出,手里端着碗乳白色液体。满脸惊恐地呆在原地,下一刻,大大的眼晴里便充盈起泪光,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燕山不许哭。”汉子一声厉喝,小孩立马收住了哭声,可怜巴巴又害怕地看向阿爸。

“其其格,带燕山回帐子里去。我去趟蒙巴尔山,很快回来。”汉子似乎一直在强忍着什么,声音颤抖。

高大的女子看了丈夫一眼,点点头,转身一手拎起小孩回了帐中。

汉子转眼遁影化为一道灵光向远处的山脉奔去,而在光中似乎隐约可见如有一匹巨大的灰狼正在急速奔跑着。

驭风过湖,如境的湖面瞬时起了阵阵波澜。

没过一会儿,便听到一阵山崩之声响起。

轰隆隆…无数高大的身影从帐蓬中钻出来,望向远处的连绵山脉,只见其中一处原本冒着尖的山峰登时落沉了下去。

这是跑去把山炸了吗?当然不是。

当汉子回到自家帐前时,通体的金红之光已经落去,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只见帐前围聚着一圈又一圈的人,乌泱泱一群睁着乌溜溜的双眼看向汉子。

一位老者说话,“饮马。人类世界跟我们万千年来没多少交集,何必为了他们去淌这浑水?你是我们草原上的雄鹰烈狼,不要白白送命了!”

汉子皱着眉,“沁格老爹,我们‘日暮族’承了长生天的帮助,才躲过当年的浩劫。现在,我们也应该帮助别人的。”

“饮马,你就听沁格老爹的,人类世界的事情,我们日暮族管不了…”

“饮马,我们草原上可不能没有你呀!”

“是啊,是啊,饮马,秘境之心就是你的心,你要是魂归长生天了,让我们怎么办呀?”

“对呀,人类说的一句话,各家自扫门前雪。我们守好我们的草原才是长生天当年帮助我们的意义…”

一时之间,围在帐外的人们七嘴八舌嚷嚷起来…

“阿古拉、宝音、格尔泰,你们几个不要说话。”帐子里走出先前那个高大的女子,一语出,众人皆噤声。指了点的几人更是极小意地低下头去,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饮马,”女子走到丈夫身边,睁着黝黑的双眼看向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告诉大家吧,总是要来的!”

汉子踌躇了一下,抬起手示意大家坐下。帐前草地上,登时坐得满满当当一群人。

“沁格老爹,长生天帮助我们避过了七千年前的大灾。如今人类世界里又起了一股子能量,可怪的很,我们要是不管,不过多长时间,我们秘境下面的长白山一定会喷出火龙。到那个时候,会死很多人的。老爹,长生天帮助我们,我们也应该帮助别人的。不是的吗?!”

所有人噤声不语,心有嘁嘁,不敢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拿眼看向那个老者。抱着一柄木杖的老者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叹了一口气,正想说什么,被打断了。

“大家要想一想,火龙喷出来了,我们日暮原也是要被影响的。那个可怕的能量么,现在正从四面八方向日暮原刮来,比草原上的风还快。如果我们就靠着长生天的护界,肯定是不行的。到那个时候,大家怎么办?沁格老爹,饮马感觉到那个能量马上就要打破长生天的护界了呀!”

呜…人群发出惊心的低呜声。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又看看老者,最后将目光落在汉子身上。

有人站起来,“饮马,你再出去吞饮能量的时候带上我。算我勒尔库一个。”

“对,饮马说的对,长生天帮助了我们,我们也要帮助别人。算上我。”

“还有我…”

…应和声此起彼伏。

草原人,严格来说是日暮族人,天性爽朗直接。说不上好与坏,只是非常的纯粹。但此时,显然因为那位名叫饮马的汉子影响,所有人都选择站在了善的一边。

事实上,也容不得他们选择。可怕的威严能量充斥于整片长白山山脉,突破日暮原秘境结界是迟早的事。

名为饮马的汉子,便是这个遁世秘族——日暮族的秘境之心。

所谓秘境之心,就与白与珏翎是飞羽洛溪守境使一般的存在。

只不过,日暮一族显然没有幻灵族人丁兴旺。若将这片空中草原中的所有族人召集起来,拢共也不过几千人。

饮马心中隐隐有感,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他们这几千个秘族中人也许都不够那可怕能量塞牙缝的。

但是,他们是草原上的雄鹰,是烈狼,是最勇猛的战士,怎么可能被未知的可怕吓倒?

人类世界说到底与他们也是息息相关的,虽然万千年来遁世避隐从无有接触,但就算是不影响日暮原,他也会选择出秘境帮助人类抵挡可怕能量的。

这是他的选择,此时,也是族人们的选择。沁格老爹最终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古老木杖交到饮马手中,却被汉子拒绝了。他亮了亮自己掌中蕴含着的两道图腾,自信地笑了笑…

地球的另一边,安纳托利亚高原,美丽的卡帕多奇亚山峦起伏,沟壑纵横。

不似长白山一般伟岸高耸,自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之美。

沟壑与谷涧之中,是一片又一片如丛林盘的石柱,冲天而立,形态各异。

夜晚的卡帕多奇亚,在初夏星空的照耀下,泛着赫赫的灰白色,别有一番风味。

一处深凹的洞穴里突然闪过一道五彩光芒,在一片灰白之中犹为亮眼。

所幸并不是白天,不然那些热气球爱好者们一定能看到这奇怪的一幕。

安静,极了!没有一点响动。五彩光芒之后,暗夜霎时恢复如常。就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然而,数个身影在暗中移动。

像电影中飞檐走壁的高手一般,黑影纵起掠身、腾空跳跃,不一会儿的功夫,五个身影落在各处。在暗夜深重地吸着气。无人听得。

约摸半小时的光景,五道身影如来时般回到洞穴周边,光芒再闪,匿于黑暗。

“哈桑,”五个身影现出形态,其中一人唤了同伴一声。

而被唤的人摇头没有回应,比了比自己的脖子。五人点头,迅速蹿身向前奔跑。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处平原。

洞穴之内,别有洞天。仿若仙境一般的平原,天即是地,地即是天。像极了人类世界中名为玻利维亚的地方。

轰…巨大的爆裂声在这镜像世界里响起。

远处有无数身影向这处掠来。一水的僧侣服,有胡子拉碴的大叔长得标准的中东面孔,女子则都长发及腰眉目如画,青年中不乏浓眉大眼英俊之姿者…

说的语言是标准的土耳其语。一个戴着白色帽子的大叔拍了拍名为哈桑的少年的肩膀,笑笑说道“怎么样,爸爸是不是说要小心,那能量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姐姐就差点被撑爆了,哈哈…”

“哦,爸爸,您怎么可以这样说。”一个漂亮得像洋娃娃的女孩从人群里钻出来,嗔怪地说道。同时,一脸关心走到弟弟身边,询问着与能量接触时的细节。

一位满脸褶子的老者平静地看着被能量爆裂时击出一条裂缝的镜像世界,忧心忡忡地说道“你们这些小鬼,以为是出去玩儿吗?胡闹!”

众人被老者这严厉的说话震住了,全都默默低下头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拿眼看向老者。

“爸爸!”先前说话的大叔,尊敬地向老者行了个礼,诚恳地回复,“让古辛去趟棉花堡,通知那边守着的兄弟,是时候回来了。”

老者点头,算作应允。那个漂亮得像洋娃娃的女孩放开弟弟的手,尊敬地向父亲和祖父行礼之后,挥手间,一道五彩光芒亮起。

镜像空间内打开一道通往人类世界的门,女孩敏捷地跃起消失在众人眼前。

老者看着那道一闪即逝的五彩之门,眼底阴霾丛生,语重心长地说着“那道门打开了,一定是那道门打开了。

凯尔末,你一定要带领我们巴瑞人挡住这个灾难。玛嘎秘境虽然是最隐秘的,但是,凯尔末,你一定要记住,人类若是死光了,我们巴瑞人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天神啊,天神在看着我们呐。七千年前,天神的使者拯救了我们,大概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吧。这就是我们巴瑞人活到现在的使命!”

白帽子大叔扶住老者,眼底燃烧起两团火苗,面上坚定无比地点了一记头,应声道“是的,爸爸。您放心,我们巴瑞兄弟一定会在这个危机时刻挺身而出的。我们一定能战胜那可怕的能量!”

“嗯!”老者似充满了信心,同时亦极凝重地点点头,迈着步子佝偻身子在儿子的搀扶下,从人群中走出…

巴瑞一族是秘族中最擅长隐匿的,他们生活于洞穴之中的秘境内。

玛嘎秘境万千年以来以坚固著称,但一样难逃七千年前的巨灾卷袭。

事实上,他们是最靠近盲角人的秘族。

若说盲角人是地心前线,那他们便是地心熔浆奔向人类世界的最后一道防线。

然而,眼下,危机还没从地心传来。反倒是洞穴以外的人类世界,能量波动异常到影响了玛嘎秘境的稳固。

如果巴瑞人与其它秘族有交,他们便会发现,玛嘎秘境竟然是最先受到能量波及的秘境。

整个玛嘎秘境内放眼望去,一片空无。

好似只有天,与倒映着天的地。在这个镜像世界里,如果巴瑞人不出来活动,会让误入秘境的人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堂。

当然,万千年以来并没有人类误入。巴瑞人的房屋就隐藏在一道又一道镜像里,整个空间互相折射着光线,由此,看过去,便好似什么都没有的空无。

巴瑞族长便是那位老者,而被称为‘镜明先知’的白帽子大叔凯尔末,就相当于整个秘族的最强战力,等同白与元慎在幻灵族的地位。

不过,巴瑞人天性乐观至极。哪怕是早早感应到了可怕的能量,竟然自动自发地组成了五人小组,每天轮班去往人类世界尽可能地将充斥着的可怕能量吸收消化,消化不了的就回到玛嘎秘境之中吐出。

其实,他们那强大信心的来源便是秘境内可自行修复的功能。无论多强大的爆裂,只要不被轰成碎片,秘境便可将裂痕修复如初。

但是他们大多不知道,若那场浩劫如约而至,即使是自成生息的玛嘎秘境也不可抵挡。

会碎成玻璃渣子还是轰为齑粉?作为族长,老者心中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与此同时,世界各地,相似的一幕幕正在发生着。

北非的亚马族那群杀坯就不提了,继续沉睡着吧,即便能躲过这场浩劫,也希望他们永远不要醒来。

新西兰。怀托摩萤洞以南。

深山之中,遁世万年的兰若族出离其名为微光的秘境,在密林之中吞吐着满溢的能量。

无论男女老幼,头上弯曲如盘羊的角旋成好看的弧度,会在灵力驱动之时亮起微弱的光芒。

他们尽力保护着这片原始密林中的生灵,一个多月以来,已经有不少发了疯的梅花鹿,无差别攻击任何它们所能看到的生灵。

连平时温驯的野马,竟然在看到兰若族人于森林中采摘野菜时发起冲撞。

当然,这些小动物的攻击并不能对兰若人造成伤害,但若是成群结队的森林动物去往人类世界作乱可如何是好?

最可怕的是原本无毒的蜘蛛竟然长出了毒囊,体形也比以往扩大到了五倍有余。

堪比电影中的八脚怪。第一个发现这种变异的兰若人是个小女孩,当她看到巨型蜘蛛那有自己手臂粗细、毛茸茸的腿时,直接吓哭了…

冰岛巨鲸族不是真的鲸鱼,而是身姿高大可引来风雪的秘族,他们离开秘境水晶宫,前往海域帮助鲛族平息能量波动;

印度的万面族、老挝的昔塔人、克罗地亚的光明族、澳大利亚的吉特人、北极熊人族,等等…



第四百六十六章 乱世将现,同仇敌忾

遁世的秘族们,纷纷出离自己赖以安居的秘境,前往人类世界各处吞纳波动的能量。

数量之多超出了谒灵者岚隐所说的十一秘族,原来远古二十四秘族一直有遗者存世,只不过类似于妖族这样零落的小种族人丁单薄日渐衰弱到了将近灭亡的程度。

所以,也难怪阿妖一心想要融合斗转阵复兴妖族。

其心可谅,只不过因为一己之愿出卖润庐众人之后,阿妖却如何也逃不开内心审判的牢笼。

五月的尾巴,气温时而高涨时而骤降。连人类世界都感觉到了这异于往常的气候变化。

喜马拉雅山脉底下环绕着盛放的花草,消融的冰雪透着刺骨的凉意在山间、石缝中穿流而过。

一只羚羊低头在溪涧饮水,湍湍流水声遮去了细微的声响。

它毫无知觉,吐着粉色的小舌头,被沁凉的雪水激得打了个冷战。

一只隐身于不远处雪地里的豹子蓄势待发,眼底闪着对猎物的渴望,晶亮的瞳孔微微眯起。

羚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机敏地扭着脖子四处张望,就在此时,豹子躬身如一道箭矢向它射去…

咕咚!生死关头,羚羊没命地跑,慌不择路。

结果,一头扎进了一个气泡里。

一双羊眼茫然地睁着,整个身体缓缓飘起,悬浮在雪地半空中。

而身后的雪豹,则在另一个气泡里保持着腾跃奔跑的状态,但不管它如何发力却始终冲不破这奇怪的空间。

最终,雪豹不甘心地紧紧盯着眼前的羚羊,眼中透着绝望的意味。

啊!一步之遥。想猎只小羊为何这么难?!!

“哈哈…少主人还是这样顽皮啊…”一个声音响起,若洪钟般响亮却不深沉。

随之,雪地上现出一个身影。一袭青色古风衣衫外披着灰白色缀有黑色斑纹的兽皮披风。

来人一现身,气泡里的雪豹煞时就没了脾气。也不扑腾了,嘴里发出一声低呜,转头就想跑。然而是徒劳。

叶谪仙现身,同时梅若雨与另一名狐族信使也从结界中走出。信使尊敬地跪倒在地,一言不发。

来人走到三人面前,右手伸手轻轻招了招,信使起身沉默地退到一边。

“少主人!五百多年不见,仍是如此俊朗美姿。真是让沐火羡慕啊!”

来人三十出头模样,古铜色的面容闪着无比精神的姿彩。

只一眼,梅若雨便能感受到对方周身旺盛充沛的灵力。当来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时,梅若雨笑吟吟地微微曲身示了个意。

“沐火叔!”叶谪仙难得地收起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极尊重地朝来人点了点头。

“走吧,老祖宗等着呢!”

狐族长老沐火,正是奉了族长之命,前来迎接被罚去远地的少主人叶谪仙,结果就看到他刚一回到山脚下就玩心不发。

其实,沐火并不能理解那个梗在叶谪仙心头五百余年的结。

当年他一时贪玩害死了小羚灵,如今见有雪豹伏击一只小羚羊下意识地就忍不住出手救下了。

一行四人,带着一只雪豹一只羚羊,回到狐族秘境——北暝雪国。

秘境就在著名的世界最高峰——珠穆郎玛峰的北侧。

山下正在入夏,四处生机盎然、绿荫可见。

峰顶则终年积雪,风过之处茫白纷飞,挥挥洒洒有种不可捉摸的苍然壮大之美。

北暝雪国,名为雪国,故名思议便就是因为这经久不褪积蓄万年的雪山而来。

但事实上,秘境之内却是另一个世界。一个鸟语花香,遍布着各种世间难寻奇花异草的原始世界。

这一点与幻灵人的飞羽洛溪极为相似,只不过北暝雪国的气势更宏大。

除了那些茂密的原始森林之外,更有幅员辽阔的草原陆地,甚至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的江河湖海,俨然是个堪与人类世界媲美的独立世界。

狐族不愧是存世秘族中最强大的存在!

极有秩序的城池,一座一座林立于秘境各处。繁华的集市、川流不息的人群,以及建筑道路皆井井有条,举目望去竟有一个误入盛唐的错觉感。

且生活于此的狐族人都还保留着唐宋时期的衣着打扮,古意盎然、美轮美奂。

狐族至高无上权柄所在——阿然宫,一座并不十分华丽却极有韵味的偌大宫城。

里外里看去不亚于紫禁城大小,只不过没有那么金碧辉煌,清一色的水墨之色,雅致得有点儿仙风道骨的神姿。

阿然宫主殿内,狐族老祖宗叶孤仙一身白衣飘飘,花白的头发用一只木?束起一半,余下披于肩头。面容红润精神矍烁,并没有太多的沟壑褶皱,只看双眼便能发现这位老者确已年迈。

按人类的划分来说,差不多便是年近古稀七十有余的模样。

而事实上,谁都记不清老祖宗如今到底活了多少个年头。连叶孤仙自己差不多都忘了,谁还能活得过他?

对于活着这件事,叶孤仙应该是世间最有发言权的了。当然除却岚隐和归吾这两个另类。

而此时,这两个另类就站在殿内,身边赫然还有一个年轻女子,便是贺兰。

此次来到北暝雪国,是珏翎与元慎授意她为幻灵族使者,所说一切都代表飞羽洛溪每一个人。

所以,到目前为止,贺兰一直谨言慎行,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话就误了大事。不时地拿眼看向归吾,习惯性地依赖自己的亚父。

除幻灵族人之外,小狐狸叶谪仙还看到了无数陌生的面孔,肤色各异,全都一脸严肃冷峻到极点的凝重。

“小仙,来。”立于殿前正中的老祖宗叶孤叶冲这唯一的曾曾曾…曾孙招了招手。

叶谪仙拍了拍梅若雨的手背,定下心神急步向老人走去。

主殿很大,至高的穹顶上是透时可见外间的构造。殿中两边各站立无数或熟悉或陌生的人群,正中间空着一条宽可共行三人的步道。

近到老人身边时,叶谪仙跪在阶下,眼中突然泪光充盈,声音有些颤抖地轻唤一声,“老祖宗!”

五百多年没见了,没人知道他有多么想念这位老人。

被发配的这些年里,父亲和母亲曾偷偷来看过他两次,结果一回秘境就被老祖宗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再之后就不敢私下妄为了。

刚开始他还恨过老祖宗,心里怨念千千万。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越来越安静,那颗无比躁动的心也竟然无比沉稳下来。

他反思、懊悔,身为灵力者,且还是狐族唯一王位继承人怎能那样肆意纵使自己和随从滥杀无辜?!

是他错了。慢慢地,他从悔恨中出离,似乎体会到了自己生来的使命到底是什么!

而此时,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使命竟以这样的形式降临到自己头上。

千言万语一句话,“小仙啊,回来就好!”

老祖宗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中竟然闪过一丝悲凉与绝决之意。

叶谪仙皱了皱眉,老祖宗何曾有过这样的神情?

“都到齐了,议事吧!”老者一句话,殿中其余秘族使者便心有明悟。

原来,对方等的竟然是这个少年。怪不得来到雪国都足足三天了,也不见召集只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一众使者也是一头雾水。

早在半年之前,狐族令使自雪国出发去往各方寻找遁世秘族。

老祖宗叶孤仙显然知道的隐秘比任何人都多,也是因为这一点,各秘族才同意遣使同往商议。

果然不出对方所言,半年之后,可怕的能量波动便自不知名处凭空乍现。不少秘族初闻消息皆认为是危言耸听,而如今已经没人再质疑老者的预言了!

“乱世,终究还是来了!”叶孤仙从高高的阶上走下。

小狐狸叶谪仙立马上前小意搀扶于侧,他明显感觉到老祖宗的精气神只发于外在,而内里似是已虚委了不少。这个发现令他眼皮子直跳,心底有一种极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在场,除了那此肤色各异的遁世秘族之外,还有几个身姿矮小长得怪模怪样的家伙。

原来,狐族令使在寻找遁世秘族之前,就先找来了这些名为多舌乌的弱小灵力者。

别看他们平时没什么用处,在此时,却是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没有他们,怕是互相之间也无法交流。

在老祖宗叶孤仙不疾不徐的述说中,在场所有人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的了解,也对自身的存在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远古以前,在还没有地球这个名称之前,这个世界被叫做‘苍蓝八方’。

整个世界被划分为八大版块,由二十四秘族镇守于各方。每个区域平均三个秘族执守,各族之间也是互通有无。每百年便有来自天空之城的天族使者视察游巡。

天族并不在二十四秘族范畴之内,是凌驾于所有秘族并统管一切灵力拥有者的存在。而如今,天族已于七千年前的大浩劫中覆灭,残存的血脉也不再是当初那样醇净。

说到这里,叶孤仙苍老的眼从贺兰身上扫过。归吾微微一皱眉,心想这可是秘辛老家伙是哪儿得知的?然而也没作他想,继续倾听。

当年的浩劫之后,世界各地又再频发灾祸。

关于这一点,归吾与岚隐便是再清楚不过了。双方对视一眼,了然于心地点点头。看来这狐族的实力确实非同一般,竟然连远古前的事情都门清得如数家珍。厉害!

连番的灾劫之后,如今存世的显赫秘族加上遁世秘族中还有一战之力者均在此处了。除了鲛族守在海底一线派不出人手来之外,竟然连盲角人都被无孔不入的狐族令使给找出来了!

这才是最令归吾心惊的,原来自己被恩主转灵之后离开地心,自己的族人并没有死光!

他很欣喜同时亦忧心忡忡。可怜的吾族同胞,总是守在最炙热最难以生存的核绝熔浆之地。

如今又要再次面临血战!想到此时,归吾的面上难掩地透出悲怆之意。贺兰在一旁轻轻拍了拍亚父的手,似能感同身受眼底泛起泪光。

“我等十七秘族,当以天下先,万不可袖手旁观。人类世界岌岌可危,如今仅是能量倾泄尚可控之。

但不出半年,乱象必现!各位贵使,老朽有意愿代行当年天族之责,可惜我狐族非天族,没有那样的雷霆天威,便是倾我一族之力亦不足以为挡。

不知各位可愿同仇敌忾,力挽浩劫救苍生万灵于巨灾?!”

老祖宗叶孤仙苍然威严的气势展露无余!便是这种舍我其谁的胸襟,令归吾等能听懂的少数几人不禁发自心底地敬佩起这位老人来。

一时之间,场内矮小的多舌乌们用各种语言传达狐族长者的说话内容。

登时,殿内响起了小声的讨论。各族遣来的使者均不下三人,最多的一族竟然来了十余人。

讨论声渐盛,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几乎没人能全都听懂。除了多舌乌,站在人群里抬头看着这些传说中的秘族中人,心底也自豪感顿生。

有生之年,能为这个世界贡献自己仅有的能力,难道不也是一种光荣么!

热烈的议论声中,有一个高大的汉子站了出来,走到中间的步道中。

操着一口浓重口音的汉语,哑沉的嗓音响亮地说“日暮族,饮马,愿意跟随长者的脚步,追随天族那伟大的光辉。长生天会保佑我们的!”

其余听不懂的秘族中人眨着迷茫的眼看向比自己矮了不少的多舌乌,又是一阵七嘴八舌的翻译,便有人也站到步道中哇啦哇啦说了一通。

负责这一秘族的多舌乌翻译道“兰若族,艾黎,响应您的提议!”

接着不断有人站出,多舌乌及时翻译。

“巨鲸族愿随…”

“巴瑞人不怕死…”

“万面佛会在冥冥中帮助我们的,首领阿吉达听从安排…”

“昔塔人能力微弱,但也不是孬种…”

“光明之子与光明同行,苏巴里奇愿带领族人尽一份力…”

“吉特人誓言守护澳洲,不拖大家后腿…”

还有更多名字晦涩到连岚隐都没听说过的,乔尔吉亚人、布玛克族、塔尔沽人、听风族、流沙族,纷纷站到了走道当中。

随着多舌乌不停的翻译,彼此互相都了解到了各族的心意。

场面登时沸腾起来,所有人也不管对方听懂听不懂,面色凝重兼自豪地交谈着。

此时,北极的熊人族突然狂放地现出巨大的熊形真身,咆哮着拍了拍胸脯以证自己拥有无上的战力,野蛮粗暴却又憨态十足的样子令众人不禁笑出了声…



第四百六十七章 秘族联盟

极地糙汉子,行于狂风烈雪而不受半分影响的熊人族,真身毕现之后,竟是让阿然宫主殿内沉重至极的气氛,得到了些微缓释。

同时,因为三只大笨熊高大无匹的身姿,又令所有秘族都为之振奋了一把。

微妙的变化。原本大家都因为狐族长者的说话,而心底隐隐有股子视死如归的气势,而熊人族那瞬间拔高到足有十几米的庞大身躯突然让大家反应过来,我们秘族可不都是有看家本领的么!

是了,是了,秘族也不是什么可怕能量说毁灭就可以毁灭的。

对啊,对啊,我们原本分散于世界各处一盘散沙可能没什么作为,但如今不是拧成一股绳了么。

十七秘族聚集起来,未必不能顶天立地劈开那浩劫挽救众生啊!

一直沉默独立于人群中的盲角族使者,挪着墩实的身子,来到归吾身边伏身蹲跪于地。

这一举动,在旁人眼中便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也是一个心思,没作它想,只觉得说大家以后就是同一阵线的兄弟了。

事实上,盲角族人并不需要宣示自己的誓约之言,他们本就守在地心一线,退无可退。

离开地心?!从来没想过。盲角人压根就不会生出这个念头来,就是这么倔强,这么骄傲!

旁人不明,而归吾心中则再清楚不过,这位使者是在向自己拜礼。

他,可是曾经的盲角族长!

伸手拍了拍盲角使者的头顶,是为抬礼。

使者起身,睁着额中间的独眼希翼地看着他。即使在七千年前被云汐恩主转了灵,但他身上的盲角人气息还是没有消失。归吾看了使者一眼,点点头示意对方站到一旁。

众心向一,待所有人都有了这个明悟之后,便安静下来抬眼看向正中央高阶前站着的狐族长者。

叶孤仙苍老的脸上一丝老怀安慰的笑意一闪而过,轻咳了一声迎向众人的目光,语气沉重地说道“半年,也许这个时间未必精准。

如果那个世界的大门彻底打开,或许要不了三个月,世间将沉于黑暗之中再无光明可言了。”

有人发问,叶孤仙摇摇头答道“那个世界?

那个世界是何种存在老朽亦不知,恐怕,连你这个曾经的亡者界中人也未必了解吧!”

语罢,苍老而锐利的双眼穿过人群望向其中的某一处。

下一刻,在多舌乌的翻译之下,秘族使者们纷纷扭头看向一脸错愕的岚隐岚飘飘。

岚飘飘茫然不知所措地眨着双眼,归吾皱了皱眉回望叶孤仙沉声问道“族长大人,您知道些什么就全说出来吧,既然我们都知道大劫在即,就定然不会有何事藏着掖着。”

尊重要有,毕竟在人家地盘上。

而且,生死存亡的关头,狐族能站出来振臂高呼聚集秘族,原本就是大功德一件。他归吾也不是什么小心思极重的人,压根不会怀疑这个老者会有害自己等人的心。

叶孤仙想了想似乎有些不解,“幻灵族中千年一轮的阴间考察使,没有发现亡者界的异常么?”

归吾眉心一跳脱口而出,“这一届的阴间考察使年资还弱,按幻灵人的年纪来说也才刚刚成年,所以到现在为止小飞仅去过一次亡者界。实在是没什么可靠的信息掌握在手中,若有,归吾定会相告!”

哦!叶孤仙了然地点点头,看来那位果然是殁了!

他心中所想的那位便是元慎的父亲,幻灵族上任阴间考察使。

要说这个职责也是奇怪,几千年来叶孤仙与元慎之父难得的几次碰面,也讨论过,都觉得这一职司甚是鸡肋,好像没有多大用处。

因为幻灵族人根本没能力插手亡者界的事情,有事没事去窜个门算什么意思呢?

原来,这便是远古以前神明遗留下来让秘族窥视亡者界加以掣肘的奥秘所在!

要知道,及时的信息真的比什么都有用。太平盛世自然攻效性不大,但此时,不得不说,幻灵族这一职司实在太过重要了。然而,此时再去寄望也没有用了。

“依这几千年里狐族四处探查获得的信息来看,老朽猜测,亡者界便是那个世界的一部分。

亦或者说,亡者界五大结界便是组成那个世界的碎片。五界合一之时,便是那个世界开启之日。”

叶孤仙似是在阐述又好像在自言自语。花白的两弯长眉挂在脸畔轻微地抖了抖,不难看出他心中的凝重之意。

立即听懂说话的少数几人面色瞬间便沉了下去。归吾更是不可思议地看向岚飘飘,眼中似是闪着极大的疑惑与不解。片刻之后,众人哗然。

有人提议,那是否可以从阴差入手,抓几个来问问是不是他们在背地里捣鬼。

这个想法一出口,岚飘飘沉吟了几秒后,决定公开自己的身份,这时节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七千年前亲身所历之事更应该倾尽相告。

刚张嘴就被归吾拉住了,暗暗摇摇头。其余众人都在低声私语这个可能性,没人注意到,不过叶孤仙一双鹰隼般的锐利双眼却将这一幕看了个仔细。

但他没有当场发难,而是替岚飘飘说出了心中所想,“非也!便是亡者界中人,一样逃不过这场浩劫,且,他们才是首当其冲遭殃之人啊!”

众人再次哗然,纷纷惊愕看向长者。

此时在他们的眼中,这位最强秘族的长者掌握的信息与智慧远超他们所有人。

强族终归是强族啊!光是洒出去探秘的令使都有可能比他们一族所有人都多!

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这也就让众人对狐族长者加深了尊敬佩服之意,服从领导的意愿也就更为彻底了。

叶孤仙抬手示意所有人安静,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从今日始,我等十七族,便结为秘族联盟共抵浩劫之威。与世界同生死,本就是神明创下二十四族职守苍蓝八方之意!”语罢,片刻,众秘族使者均振臂立志,无声地响应着。

殿内一片静谥,空气像似瞬间被凝结信不再流动一般。

“无论最终成败与否,众位都要做好悍不畏死之决心。

我狐族即便是耗尽秘境之能,也定护住山川不崩、河流不碎。灭,亦无惧!”

这一刻,好似所有人都听懂了。心有明悟,山呼而起,“无惧!”

“老头!”

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就好像一只灵动的雀鸟闯入了猛兽的盛宴之中,拔动着每个人的心弦。除了,花白眉须稳纹不动的叶孤仙。老者抬手示意走道上乌泱泱的汉子们稍作避让。

“来了。”叶孤仙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变化。

反倒是秘族使者们惊诧不已,妖族?!不是看不起人,只不过妖族已经几千年没有什么作为了,大多零零散散地分布于世界各地。

各过各的,没人管,约束力低下的妖族人不乏有为非作歹者。

虽然这些遁世的秘族少在人间走动,但于与幻灵族一样,他们也都有各自散在人类世界里的暗桩。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话放诸四海皆有用。

阿妖婷婷袅袅地走在秘族使者让出的窄道上,语笑嫣然说道“来了。我想好了,算上妖族。

不管怎么说,这个世界我们也有份不是。您老人家说的对,大厦将倾,我们独活也没意思。而且,还未必活得成。”

大实话。归吾笑了笑。

这女子向来语不惊人死不休,夹刺带针的话说的不少,但这样剖心拉腹的大实话倒是极少有。不由得,有些另眼相看。

叶孤仙不动声色浅意一笑,点点头,“好。你妖族刚复得斗转阵,正是修养生息之时。

不宜于此时吞纳能量,便以你族之所长,竭力维持人类世界中被能量影响的生灵。免得,浩劫未至,生灵之间先开了杀机。”

阿妖领命,恭敬地走入人群。

当她看到归吾等人之时,眼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意味,错开步子走到了高大的饮马身边。

这让归吾与岚飘飘觉得有些奇怪,熟人相见不应该凑到一处叙叙旧么?!不解…

叶孤仙轻咳了一声,眉头微微一皱,小狐狸立即来到老祖宗身边搀扶着朝高阶上走去。

一直沉默于旁的中年人走了出来,站到老祖宗原来的位置上先作了个自我介绍,“狐族叶流云,老祖宗有些累了。接下来,由我为各位贵使详述布署。”

小狐狸叶谪仙的父亲叶流云,领着一众秘族使者来到大殿左侧,偌大的一张图横撑于架子上。

赫然是地球的平面展开图,其中有无数个用红黄蓝绿四色作出的标记。

将近半年来安置于世界各处的狐族,公布与计划安排作了个详细解说,期间各秘族使者不停地发出惊叹声,有沉思者作拧眉状,有圆张着嘴惊愕状,有咬着唇面色冷峻状。

总之,什么样的都有,就是没有恐惧。

叶孤仙坐在高阶之上的玉椅中,神色复杂地看着众人,悄无声息地叹了一气。

小狐狸只以为老祖宗这是哪儿不舒服了,急忙帮捊胸顺气。

这时,叶孤仙便不再去管众,抬眼看向阶下孤零零站着的女子,又斜眼睨向曾…曾孙儿。

小狐狸立马冲梅若雨招招手,美人脸上蓦地飞起彩霞似的红晕,却也不扭捏,微微笑着三两步走了上去…

叶流云那边所有人都在激烈的讨论中,多舌乌们忙得恨不得再多长出一条舌头来。

红色的点代表是火山喷发高危地带,黄色则是隐藏的地下熔浆溢出口,蓝色多半近海便是海啸袭来时首当其冲被吞噬的对象;

绿色则多为雨林地带看上去似乎并没什么特别,然而兰若人却是再清楚不过,雨林若是全部被毁灭了,那么就算生灵存活下来也会很快便陷入困境。

雨林是氧气制造机,若是这个世界没有了氧气,哪种生灵能在这种环境之内生存下来?

人类一直想开展外太空的居住地,堪探过的几个星球不就是因为没有氧气而没发现有生物活动痕迹么。

另外用青色标注着的,便是各遁世秘族的秘境所在,基本分布还算匀称,世界各个方位都照顾到了,独独非洲地区是个缺憾。

不得不说秘族中也是有各自渠道的,光明族使者好奇问叶流云为何不见亚马族,听祖上老族长说过那可是个很剽悍的秘族啊!

叶流云摇摇头确实不知。也听说了是在撒哈拉附近,但是派往那边的令使不下五十人,却没有一人找到蛛丝马迹。

倒是很意外地发现了残留在一座小城处的奇怪能量波动,似乎与亡者界有关。不过,这件事无头无尾,无从探知最后不了了之。

这下,非洲区域便成了个空白。

不过,很快便有人站出来了。全身没有一根毛发的光头汉子,和一个裹着沙巾没有眉毛的妇人,举手表示自己这边可以派人往撒哈拉腹地处驻扎,依目前的能量波动来看他们该有能力将之抹平。

基本没人反对,唯独向来谨小慎微的万面族长老有些犹疑,毕竟他们族也有常年与沙漠打交道的经验。

没眉毛的妇人看了满脸黔满图腾的万面长老一眼,抬手,掌中一股流沙腾空而起,瞬间便在殿中现出一宛似是力可摧山的龙卷。长老眉眼蓦地一惊,点头恭敬地表示是自己小意了。

其余众族仍驻守自己所在区域,但要扩大范围至秘境方圆千里。

昔塔族表示自己族人拢共不过三千,实在无力支撑起这么大的阵仗。

叶流云让随身的侍丛将这一点计下之后,继续做出安排。除了扩大范围之外,各族必须保持每天联系。

散在人类世界里的族人们人人配备手机,别小瞧了人类的智慧,这是老祖宗说的,叶流云深以为然。

秘境的能量不可妄动,族长或长老等领袖级人物必须镇守于秘境不可私出。这就没办法用手机联系了,贺兰笑了笑,扬手释出几十枚传音羽。

幻灵族的大礼,却之不恭了。

无论身处于世界何处,只要有传音羽在便可无差别对话。这是幻灵族声灵使们耗费一个月时间准备的,早在元慎等人回到飞羽洛溪之时便着手安排起来了。

原本只是想着,分发给派往人类世界的族人,没想到,狐族老神仙前来召唤便用在了此处。

秘族联盟之间互通信息,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真正物尽其用了。

众使者盯着这宝贝惊得说不出话来,大族果然是大族,这种难寻一见的宝物居然可以成批馈赠。啧啧…

从幻灵族与狐族中抽调人手安插于各区域的连接处,这样一来,差不多就可以说灵力者覆盖于整个地球了。一方有难,不说八方支援吧,却也不再孤军奋战了。

手机也好,传音羽也罢,只要能联络上,便能立马获得增援。这就给所有遁世秘族又打了一剂强心针,凝重的心情略略松了一些。

因为谁都不知道,那可怕的能量波动会在何处何时突然爆发。千日防贼煎熬人心,这种随时都有可能送命的感觉就更恐怖了!

议事结束,盛宴开场。

北暝雪国有着与其名字完全不符的富饶,物资丰富的程度令遁世秘族们咋舌不已。

见都没见过的菜色,更是令所有人觉得受到了至高无止的款待。

然而,所有人心中都清楚,一场可怕的大战在即,而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敌人是谁?是何种姿态?有着什么样的手段,会恐怖到什么程度…一片空白!

未知是最令人心生恐惧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危机藏于何处,何时现身。

一场盛宴,也是诀别的开始!



第四百六十八章 各自归位,听风族

醉了!所有人都醉了。

醉眼朦胧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只有那天空中盛放的焰火美得酷烈、美得决绝!

欢宴不言别,酒与菜不断抬上席间。偌大的阿然宫沉浸在前所未有的狂热之中。

说是狂热,事实上也并非如此。

狐族人天性温和,纤声细语的说话,女子婀娜多姿、男子俊逸潇洒,极少有性情猛烈热情似火之人。

总体来说,恬淡宜人。好似那山谷间悄悄绽放的幽兰,不惊不扰独自安好。

可惜!乱世之下,又怎能独自安好呢?

罢了!既然搞不好都得死光光,不如放开了撒欢一次吧!

叶流云是如此想的,老祖宗默许了,由此便有了北暝雪国开天辟地以来唯一的一次狂欢。

小狐狸叶谪仙没有喝酒,只笑意盈盈地在多舌乌的陪伴下,将所有遁世秘族使者认了个遍。

他不明白老祖宗为何交待自己必须将这些人仔细记好,谁是哪个族的在族中是何位份等等。

总之,就是人名与模样得对上号。切莫要认错了,下回见了若出了错便太失礼于人了。

小狐狸听话地点头,依言而行用心极了。

原本互不相识的遁世秘族使者们三三两两地或站或坐于阿然宫偏殿门前,身后殿内是狂欢的盛宴,眼前是绽于天际的火树银花。

“嘿,你是那个日暮族的,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哦,你好,朋友,我叫饮马。”

“哦对了对了,饮马,这个名字真好听。我老母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给我取了这么难听的名字。”

“哦,朋友我觉得你的名字也不错,达吉尔。”

“哇,饮马,你的记性真好呀。哈哈…来,喝酒吧。”

这是两个身材差不多的高大汉子在拼酒,多舌乌在一旁翻译着。

也有不需要翻译的。

“哈,你们看,那个兰若族的艾黎真是个大美人啊。”

“呵呵,詹姆斯,我们吉特人就没有美女了吗?”

“你懂什么,你个没有眼力劲的家伙。我要上去表个白了…”

“嘿,艾黎,我是吉特族的詹…”

“哦,你们的对话那么大声我都听到了。对不起我已经结婚了。”

登时名叫詹姆斯的吉特人另三个伙伴吹起了嘘声,无情地嘲笑着同伴…

巨鲸族共来了五人,其中一个已经喝得步伐摇晃的壮汉,走出殿来差点滑倒,瞬间,被一只熊给拎了起来。

巨熊身形渐隐之后现出人形模样,笑笑地拍了拍壮汉的肩。

“朋友,你会说话吗?我怎么都没听你们三只熊说过话。”

“哦,不是的,只是我们最近饿了不想说话,吃饱了才有力气说话不是吗?”

“哈哈,你们熊人族这么可怜的吗?得了,我们巨鲸族离你们北极也挺近的,想吃什么来就来我们这儿吧。”

“哦,不是的,是因为我们太胖了,家里的妻子嫌弃得不行所以才决定减肥呢!唉,简直是一种折磨,这样下去还不如死了算了。”

“哈哈,真是大笨熊,别说这种丧气话。”

“我们可不笨,我们会说英语、爱斯基摩语还有俄语,你会吗?”

“呃…好吧,朋友,我输了。来,干杯,祝你减肥成功!”

两个壮汉,勾肩搭背坐在殿前的圆柱旁,一人手上拎着只大酒壶仰脖痛饮起来…

满面黔着图腾的万面族长老,小心翼翼地朝正坐在石阶上的流沙族光头男子,凑了过去。

双手合十于胸前,轻声说了句,“纳玛斯特。”

光头男看了他一眼,挑了挑不存在的眉脖子一扭示意他坐下。

“你们族现在还有多少人呀?”

“哦,大约两万吧。”

“嗬,挺多呀,我们族也差不多这个数,以前还更多点。但是啊可怕的沙漠会吃人。”

“嗨,谁说不是呢。话说你们在印度的南面吗?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发现过你们?”

“哦,可以因为我们一直躲在流沙里吧。”

“哈哈…”

一个小意一个豁达,神奇的万佛国度,总是能孕育出心性反差极大的人来。

“阿姆勒,快看,苏巴里奇又找人掰手捥了。我赌一百块他能赢。”

“哈哈,我可不这么看哦。你看那个乔尔吉亚人的胳膊都快有我的腿粗了,吃什么长的?”

相较于殿外的三两对酒,殿内则是沸腾将至顶点。

好胜心旺盛的光明族勇士苏巴里奇,找上了少言寡语的乔尔吉亚人勒姆森,捊开长桌上的杯盆碗碟,两只粗壮的手臂开始角力。

边上围着一群人喊着各种语言的加油,听不听得懂无所谓,意思明白就行。

最终,苏巴里奇居然输了,但他却并没有一点气馁,满脸灿烂笑容地抱了抱勒姆森。

“兄弟,好样的。我们族还没有人能赢过我呢,有时间来光明族秘境窜个门,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勒姆森也抱了抱苏巴里奇,“好的,一定会来的。到时候可说怪我喝了你太多的酒!哈哈…”

小狐狸叶谪仙满场飞,用心记下每个人的名字与相貌。

还有些不放心,便坐到长桌最靠里的位置认真地拿着纸笔一一记下。

比狐族人性情还要温和的兰若族使者中有一位年轻女孩,不时地拿眼从叶谪仙身上扫过。也不知是花了多少时间才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怯怯地伸出一只手,摊开,掌中躺着一片叶子。

叶谪仙抬头有些茫然看过去,女孩将叶子放到他手里,笑嘻嘻羞答答地跑开了。

小狐狸赶紧左右扫了一眼,幸好若雨不在边上啊!好险。拍了拍胸脯突然发觉自己很可笑,又没干啥,怕什么?!

……次日清晨。

阿然宫主殿门口,各秘族使者整齐划一列队四排,除去狐族、幻灵和光杆司令阿妖以外共七十二人。

没有多余的说话,老祖宗叶孤仙没有现身,叶流云代为送行。乱世将至,各自归位!

道别!朋友,浩劫之后再见!届时我们再举杯痛饮,醉上三天三夜吧!

随着结界之门微张,无数道身影遁影掠飞。皑皑白雪之上,一道又一道气流划破长空…

大部分人离开的同时,有几个人被狐族老祖宗遣人招至阿然宫后殿花园的水榭木亭里。

归吾、岚飘飘、贺兰、阿妖都是老相识,坐到一处还没来得及说上半句话,衣袂飘飘、白发飞扬的叶孤仙来了。

身后跟着几个侍丛,叶谪仙、叶流云父子以及另外三名昨天主殿内一同议事的听风族人。

“坐吧!”叶孤仙压压手掌示意大家不需要拘礼,开口直奔主题,“这趟劫难怕是比七千年前还要可怕!归吾,你怎么看?”

话是对归吾说的,同时眼神从岚飘飘身上扫过。明示、暗示,怎能不懂?!

岚飘飘看了归吾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点头。

昨天不让岚飘飘在众人面前说出七千年前的那场巨灾,其实并不是归吾藏私。有些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接受的,那样的话说出口保不齐就会涣乱军心。

秘族联盟此时要的就是信心,虽说早晚有那一遭避不过,但未战先失了志气,恐怕就要辜负狐族这位老祖宗的一片苦心了。

但此时在场之人明摆着都是心有准备的,也就没了顾忌,该说就说个明白吧!

七千年前,天族覆灭,唯一传人云汐是如何前往核绝岩地将即将爆发的熔浆转灵入归吾体内…等等,无一不详。听罢,老祖宗叶孤仙微皱着眉,久思之后长吐一气。继而,摇摇头。

“确实如老朽所料啊!唉…”他的声音此时突然地显得极为苍老,全然没有了昨天的精气神,好像一夜之间委顿了几分。

捊了捊花白的长须,吩咐道“言兰儿,把你听到的跟他们说说!”

名为言兰儿的听风族女子面容清秀,约十六七岁的模样,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气质。

轻轻一点头看向归吾等人开口说道“一个多月前,我听到一个来自冥国的声音,只说了两个字‘主宰’。”

除听风族人与老祖宗以外其余人均一脸茫然,几分惊愕加不解、迷惑。冥国?主宰?

“两个月前,那个声音还是模糊不清的,但是一个多月前,就非常的清楚了,我可以肯定,那是来自冥国的声音。”言兰儿又追述了一次,唯恐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淅。

“冥国?”岚飘飘歪着脑袋想不通,继而看向老祖宗轻声问道“这冥国指的是亡者界吗?”

老祖宗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亦不是。

昨日说过,老朽猜测亡者界的五大结界应该便是那冥国的空间碎片。那股子怪异的能量,当是自那处溢出来的。”

言兰儿笃定地点头,“老祖宗,听风一族也是这个想法。不然不会这么凑巧!一个多月前听到那个声音,之后,怪异能量就开始四处乱蹿。错不了!”

归吾突然下意识地瞟了阿妖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她好像藏着什么秘密似的。

从第一眼看到自己时,她的眼神就躲躲闪闪飘忽不定。一直到现在,都有意无意地好像与自己三人保持距离。

想来想去在明堂的时候大家关系还是挺融洽的,不应该啊?!

归吾并不是在此时开小差不去思考关键问题,而是他从元慎口中得知阿妖一直小心思挺重。

元慎离开的时间里还曾交待过他,没必要别去与这女子多接触,防着一点总没错。

所以,当言兰儿说起听到那个冥国之音的时候,他正好坐在阿妖对面打眼就发现她脸上的神情不太对劲。

不行,得问。

“阿妖,大难当前,你若是知道些什么不妨说出来。若有何疑难之处也可得解。

狐族老祖宗召集之下,遁世秘族无不一心齐力,既然你自己主动前来又为何藏私?!”

归吾心里极不希望秘族联盟里混进一个心思复杂之人。如今怪异能量背后是否有操控之人,有何目的?

灭绝生灵?吞噬空间?所有问题全都是个未知数,这种情况下队伍里若是有人居心叵测就可怕了。

阿妖眨巴眨巴眼,见众人均直直盯看着自己,脸腾地一红。

想她阿妖这辈子,居然也有被‘看杀’的一天?!!还不是因为心中有愧,实难出口。想了想无奈地叹了口气,艰难咬牙,“一切都是我的错!”

众人还以为她做下了什么涛天的大祸,放出了恐怖的冥国怪物。

结果,她却是在那自怨自艾地说着自己如何如何不是人,手段下作出卖了大家,扶苏、桑夏失踪,蒙毅还在昏迷,小飞也沉睡不醒…云云。

不认识扶苏等人的松了口气,好歹与冥国无关。

老祖宗面上也没什么反应,其实嘛阿妖那点小心计他清楚不过。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为了斗转阵将几百年的老友给卖了,这倒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无论扶苏是生是死,这个作为确实令人不齿。不过,老祖宗心里更清楚的是,这女子实则是没有害人之心的。

若不是被蜡涂了眼,迷了心智也不至于会愚蠢到那个地步。如今,苦果自食,说不了她什么。

但归吾三人就不行了,噌地一下子站起身,齐声喊道“什么?!!!”

怒气冲天,又惊愕非常。

扶苏。扶苏是什么人呐?怎么可能说卖就被卖了?怎么可能会敌不过还失了踪?

盘冥洞中人手段如此高毒吗?归吾不信,狐疑看向阿妖。阿妖表示自己知道的就这么多,具体那场大战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场面她也没参与其中,真真不知道实情。

小飞沉睡不醒是怎样一个情形呢?不行,我得回明堂山头去。归吾急得不行,转身就要走人。

被叶流云拦下了。稍安毋躁,人也丢不了,既然是沉睡那便总归有法子唤醒。先将大事安排一下方为妥当,否然,你这一去再要回北暝雪国又得花去好两天功夫不是。

此时,贺兰站了出来,“亚父,等等吧,事情谈完我们一道去!”

“是我一手将他们推入深渊,我与你们一道回明堂,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阿妖突然把心一横,该面对的不能逃避。生性洒脱不应该做这种藏头露尾的猥琐之人。是错就认,若有办法弥补她愿用命去填。

归吾懒得理她,气呼呼扭过头,便听阿妖又说道“你们听到的那个声音,若真是来自冥国,我想有可能就是盘冥洞中人打开了那道门,造成能量倾泄入世。”

“盘冥洞…”听风族人重复着这个名字,似是陌生极了,疑惑地看向阿妖。

“盘冥洞是一个远古法阵,以世间恶念、怨意、死灵、亡魂等为食。

那个盘冥洞中人用亡魂之力供养洞灵幽光。可驱万鬼,而且手下还养了数量庞大的恶灵兵团。

对了!他们手中还有天荒灯与地穷炉。光这两样神器,就足够摧山毁海,更别说是盘冥洞的幽光之力了。

亡魂、恶灵这些的本就跟亡者界息息相关,所以我觉得可怕能量一定跟他们有关。

而且,你们说听到冥国之音的时间也与那晚大战的时间相符,怕不是,怕不是扶苏他们可能被…”

如果真如听风族人所言,那晚大战与亡者界、冥国什么的有关,饶是扶苏恐怕也难逃对方的黑手。

想到这个可能性,阿妖边说着眼中便盈满了泪光,再不敢继续深思下去。归吾看了她一眼,心叹一气。

唉,阿妖啊阿妖,何苦来哉!



第四百六十九章 噩耗频传,再见了朋友们!(一)

盘冥法阵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狐族老祖宗叶孤仙苍老的面容上泛起一丝惊意,两边垂至下巴的雪白长眉微微一抖,?胶?氲亩?骶故峭6倭艘幌隆5愕阃芳潭?衷僖⊥罚?3鲆簧?畛さ奶鞠1

众人摒着呼吸各自拧着眉,思考这个问题。

难道真如阿妖如言,是盘冥洞灵主打开了那道冥国之门,才导致能量倾泄入世?目前似乎也只有这个可能性。

唯独岚飘飘有不同想法。身为亡者界中人,曾于渡者部呆了不知道多少年,却从未听说过什么冥国。

叶孤仙这个狐族老头的说法,她觉得也不能去推翻,毕竟以她谒灵者的身份,接触到关于亡者界的事务也仅限于读取亡魂累世罪业,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说起来好像很厉害,实则她的灵力破破结界什么的不费吹灰之力,然而却并没有多少实战的用处。

说到底,谒灵者不过就是相当于人类法庭收集罪证资料的检察人员,审判、处罚这类的事务根本轮不到她插手,就更遑论去接触到亡者界的核心秘密了!

也许,只有五方界主才知道亡者界的真相。可是,七千年前的浩劫之下,五方界主早已不知所踪了。

岚飘飘想到一个人,好姐妹杨十七,可是她也知道此时并不是联络对方的好时机。

等出了北暝雪国再问个究竟吧,虽然老杨在亡者界的资历还不够自己深,但好歹是现任阴司十二司长之一。

能量倾泄是不是意味着,如今渡者部内更是乱象横生了呢?

也不知道老杨如今在哪里,若是在渡者部手机可是联系不上的…

阿妖查觉到了岚飘飘深思的神情,但她很清自己读不到对方的心声。

北暝雪国秘境之内,隔绝了她的读心术,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狐狸针对她。

想到此,泪痕还挂在两颊的阿妖便暗自下了决心,妖族一定得在之后好好表现,可不能让别人再拿她们妖族人当贼来妨了。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很糟糕,却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此时说什么都没用,只能通过努力来洗白。

浩劫渡不过去,大家一起死。

若真的渡过去了,她还是希翼着带领族人走向复族大道。

而且,这个世界马上就要变天了!

不管浩劫渡不渡得过,遁世秘族都极有可能会彻底曝光于天下。到时候不说帮助吧,得不到其它秘族的认可,他们妖族便会举步为艰。

叶谪仙惊得差点掉了下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在阿妖、归吾等人身上扫来扫去。

什么情况?扶苏那个妖孽居然被,被干掉了?!!

失踪?对,只是失踪而已,不会的,不可能。我死了他都没死。呸呸…

听风族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之后,便齐齐看向狐族老祖宗。

千年之前,他们听风一族还在罗布泊的尘土之下被封禁着。是这位老者率狐族部下开启封禁之力,将他们一族自沉睡中唤醒。

所以,近千年以来听风族一直臣服于狐族的统领之下,而对方也确实极守信誉地为他们重建家园重修秘境。可说是抱了一条粗腿!

事实上,叶孤仙内心很清楚,此时天下间所有灵力者他不可能去一一召集起来,只有尽可能地将遁世秘族纠结起来才有与浩劫之威一抵之力。

而这,还只是他一厢情愿抱有幻想的猜测而已。别看北暝雪国偏安一隅不问世事,这只不过是一个假象罢了。叶孤仙一直隐隐有些不安。

狐族是众秘族最强大的存在,因此传承与记载也都比任何一族都要丰富。

当然,鲛族也是如此,只不过鱼儿水中游,陆地上的事情不在鲛族视线范围之内。

据狐族所掌握的资料显示,一直有个力量蠢蠢欲动,世间数次巨灾浩劫都有可能与那股莫名而强大的力量有关。

叶孤仙凭借着尽可能搜集到的珠丝马迹再发挥活了几千年的智慧加以推测,他笃定,所谓亡者五大结界不过是那个在远古前被称为‘冥国’的空间碎片而已。

当这些碎片聚集完整之后,叶孤仙想象不到那会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倾碾众生?也许并不是这么简单吧!杀戮,并不是绝对力量的真正目的。那会是什么呢?

盘冥洞法阵他当然知道,幽光之力根本不足以踏足亡者界、开启冥国之门。

亡者五大结界是连普通阴差都进不去的地方,更何况是与之无关的其余灵力者。

就算盘冥洞以吞噬亡魂之力为存,也不可能。要知道万千年以,亡魂一直是份属亡者界管辖的,自己掌控的东西被别人吞噬了,双方怎么可能存在互通友好的关系?仇敌还差不多吧!

这个世界所有的秘境结界都只认与自己气息一致的族人,亡者界也一样,并且阶段更为明显。

普通阴差能涉及到的亡者界也仅限于渡者部而已。说他们是亡者界中人不过是一个统称,真实来说渡者部只不过是个亡魂入轮回的必经之所罢了。

乌泱泱糟呼呼与真正的亡者结界毫无相比之处。而洗灵河也不过是一条涤洗五灵四魂所有记忆将一切重置归零的通道罢了。

严格来说,这只能算得上是亡者界的边缘地带。而那五大结界几万年来都不曾有人从其中走出过,即便有也没人知道ta们到世间干了什么,留下什么样的痕迹。

连狐族这个秘族中的大族都难窥一角,更别说其它小族了。

也许,只有当年的天族有资格与亡者界打交道吧!唉…

白与元慎他爹也不在了,幻灵族现任考察使年弱想让其去往亡者界恐怕真是强人所难了!叶孤仙看了归吾一眼,不无遗憾地又摇了摇头。

阿然宫花园木亭之中,众人各自惴着心思。

水榭之下是一条弯弯溪流,此时正欢快跳跃着缓缓流动,飞溅起的水花拍散在草丛里。花花草草恣意生长,与亭内众人沉重的心思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只这片刻的沉默,众人心中百回千转。听风族少女言兰儿突地一皱眉“老祖宗,西南出事了!”

众人一惊,纷纷望向少女,其余两名听风族人面色一点一点落下。

五月尾,正值多雨的季节。然而,谁都没有料想到,山洪未来,却有一股强大到堪比原子弹威力的台风正在向越南沿海地带逼近。

水榭谈话时间前后不过半个小时,当言兰儿将台风袭去的具体位置听清之后,叶流云第一时间用传音羽通知正往回赶的昔塔族人。

只有这个秘族是距离越南最近的,此时立即赶往不知来不来得及施以援手。

台风登陆还有一个多小时,希望能及时在海域上空便将这台风打散,不然,毫无准备的小国不知得死多少人!

“是能量引发的。风眼中有咆哮声!”一名听风族男子脸色煞白地说道,同时,耳蜗里流出一丝鲜血。

“登革叔!”少女惊呼一声,男子说完话便昏厥过去,洽好倒在少女及时伸出的臂弯中。

强行摧灵力,远隔几千里之外探查台风能量令这名听风族男子力竭了。

原本自然灾害也时有发生,大多都能被人类的高科技提前侦测到。

然而,能量倾泄之下,便诱发了多起怪异的所谓天灾。

科技先进了,但并不代表无所不能。

秘族极少插手人类世界之事,但如今不同了,乱世之下皆蝼蚁。

如果不将那些肆虐的能量打散消除,等它们汇聚于一处之后,保不齐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某个遁世秘族的秘境。

这就不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大家都生存了于同一颗星球上,虽说秘境有结界护持,但若待能量成形谁都不好说自己有独善其身的可能性。

想独活,那也得你足够强大才行。七千年前的天族够强大了吧,当年二十四秘族可不是如今能比的,那时苍蓝八方是秘族的天下。

如今,小的秘族仅存余几千人,如狐族这般庞大也只不过区区几十万而已。这往人类世界一放,分分钟就被湮没了。不遁世不行,谁都知道人类世界的科学疯子不下少数。

非我族类必为妖!你这边为救人施放灵力之技,搞不好转头就被逮走做研究了。

最旺盛的人族七十多亿人口却找不出几个修成正果得道得灵的。数量是多,然而面对天灾,也只有躺的份儿。

不过,那些抢在一线抗洪救灾、深入地震重灾区的人族卫士还是很令秘族中人感到敬佩尊重的。

大家本来各自于自己的小世界里安好,与人族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各安天命。

但也并不是真的有那么冷漠。万千年来,秘族也曾出手帮助过人类也曾有与人类产生深厚友谊的,比如元慎、白与飞这两个奇葩父子。

如今,因为那股莫名强大的怪异能量,秘族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同一片天空下共呼吸,虽非同类但也不能见死不救,感不感情且先不说,现在的形势便是你不愿出手也得出手!

远在几千里之外,昔塔族的三个使者在接到传音羽讯息时一脸茫然。随行的多舌乌立马急急翻译。好了,啥都别说了,先救人要紧。遁影,全速前进!

越南芽庄六公里的长滩上空划过三条气浪,正在细柔绵软的白沙滩上休憩的人们只觉得头顶像是有战斗机轰鸣而过。人们纷纷抬头,举目望去却空无一物。

灵力不被雷达所测,但百余海里之外突然凭空出现的台风却被卫星监测到了。

红色,居然是红色预警信号!这就意味着,这股强台风的风力已达十四级或以上!!越南军方在收到卫星云图之后登时慌了神!通知芽庄,保护市民全力撤退,快!!!

多舌乌在经过芽庄长滩之后也感应到了那股可怕能量,小小的身躯害怕得直打哆嗦,三位使者中最年长的中年男子肌肤黝黑,在空中拍了拍臂弯里小个子笑着说有自己在,一定会保护好他的。别怕!

半小时后。北暝雪国,花园水榭,传音羽响起。

多舌乌哽咽的声音,“台风已除,能量消散。梵颂…死了!”

芽庄长滩刚刚收到撤退命令的人们又突然收到上头信息,强台风突然消散了!!!

急吼吼准备逃离的人们或刚从家里跑出来、或正发动汽车驶在出城的路上、或还在收拾东西…当广播、新闻中急插这一消息时,所有人都茫然了。

有观察敏锐之人早早发现遥远的海岸线上曾闪过几道光,以及如天空异象的闷雷声…

水榭里,一片沉默。

梵颂,就是那个说要保护多舌乌的昔塔族中年男子。一个信守承诺的汉子。

他做到了,为了保护同伴和小个子多舌乌,以及茫茫多数不清的芽庄人类,他选择以身化灵与那股能量一轰为尽!

昔塔族很弱,本就属于灵力低微的族群,能做到这个份上,实属不易。

凭三人之力想要全身而退击溃强台风都尚算艰难,更别说风眼中咆哮的怪异能量了。

梵颂,死了!多舌乌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心头,久久无人开口说话。

片刻之后,传音羽中再次响起声音,是来自世界各地正返回秘境的使者们传来的。

朋友,再见!兄弟,再见!梵颂,这个名字我们会铭记于心!…

无有不同,均类此言。一个又一个沉痛的声音响起。

叶孤仙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水榭底下悠游的鱼儿,沉吟了几秒,镇定说道“秘族联盟,死无可惧!英灵之人,永存吾心!”

秘族使者们听到狐族长者的声音之后,心中有一股热血沸腾起来。

他们本就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秘族之人是可吸纳天地间灵力的能者,却无奈憋屈地苟活于秘境之中。说的好听是各自安好,但实质上小小的秘境与大大的世界有什么可比性?!

谁没有梦想呢?他们中有爱唱歌想成为人类世界巨星的、有爱好运动的、有喜欢上人类的,青少年们想要获得被认可想要成为盖世的英雄,少女们也想去繁华的人类世界里看一看、走一走,穿漂亮的衣服化美美的妆…

然而,几千年来祖祖辈辈墨守成规,擅自出秘境是不被允许的。

乱世!是啊,乱世要来了。

可这也给他们打开了一扇,前往更广阔世界的大门。

幸,或不幸,一言难尽。

幸者,终于可以见识繁华的人类世界。这个世界的星河白昼比秘境之中一层不变的天美多了!

这里有数不胜数的美食、琳琅满目的商品,一切对他们而言都是新奇而美好的!

不幸者,也许他们就会是下一个梵颂!

死,谁都怕。但对于胸中有热血的秘族人来说,如果像祖父辈那样蝇蝇苟苟地活还不如力战而崩。至少,现在,所有人都记住了那个名叫梵颂的昔族族男子!

水榭众人在这一噩耗传来之后纷纷起身道别,该走了。外面的战场才是属于他们的舞台!

叶孤仙也知道再讨论下去也不可能再得到更多的信息,听风族人表示会全力跟查那个冥国之音,一有消息便通过传音羽报回。

归吾看了阿妖一眼,没说什么,一行四人急急出离结界,向杭城进发。

北暝雪国在经历了无比热闹的一天之后,回归恬静。

叶谪仙眨着眼看向老祖宗,他知道一定有某件事在等着自己。而他也做好了准备!

“小仙啊,五百多年了,你想明白了吗?”

叶孤仙睁着无神得有些空洞的眼,声音低沉有些哽咽。



第四百七十章 噩耗频传,再见了朋友们!(二)

“老祖宗!”

小狐狸叶谪仙惊觉得这位狐族最年长的老祖宗、狐族的王,一瞬间好似灵力被抽空了一般委顿成一个耆耋老人。再不见先前那般精神矍烁丰姿仙骨模样。

叶流云的眼神,也黯淡了下去。

老祖宗的情况他很清楚,几千年了,狐族最长寿也不过两千岁。

老祖宗早就跨过了狐族生命的界限,总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奇迹般地活下去。甚至谁都没想过老祖宗会有一天真的要离开族人,赴往狐灵谷渡境。

狐族之人死后,灵魂会自行飘往北暝雪国的狐灵谷。

渡境便是灵力彻底散去融入到结界的能量里。所以说,人族有人族的好,虽说寿不过百年,但人家有转世轮回啊。灵力者们是没有来生的,死后化灵了却所有。

“小仙,还怪老祖宗吗?”老人面上的沟壑好像是刹那间横生出来的,满布于整张脸。

叶谪仙心底登时慌张起来,双唇哆嗦嗫嚅着直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做好挑起重任的准备了,可却没有想过老祖宗要离开自己。在他心里,老祖宗就是天,是擎于头顶照耀一切的天。

没有老祖宗,他什么也干不了,他害怕极了。惶恐惧意蔓延心底。

“乖了,老祖宗将你流放五百余年…”

“老祖宗,是小仙不好,老祖宗,你怎么了?爹,老祖宗这是怎么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叶谪仙一身麻灰色长衫上,面色凄惶至极。他突然有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也许,这个自己打小就害怕极了的长者真的,要走了!

“小仙…”老者的声音弱得几乎不可闻听。

叶谪仙趴伏在老祖宗腿上,抬头看去,眼前的老人身影渐虚,飘飘摇摇似非实体。

“老、老祖宗!”叶谪仙的声音颤抖得像溪涧里晕开的波纹,落不到实处。

“小仙,老祖宗要走了。何幸,能在走之前看到我的乖孙儿啊…”老者的声音越来越弱,气若游丝悬如漂萍一般,不像是说出来而像是来自虚空里的叹息。

“小仙啊,狐族自此之后便交予你手上了。替老祖宗护好狐族,护好世间…小仙啊,死,不足惧。我狐族儿郎也有这样光辉的时刻,雪域明月,亦可照耀世间…”

声音很微弱,叶谪仙听清了,心中震荡激扬。老祖宗,老祖宗…

泪眼婆娑之中,叶孤仙,狐族有史以来最奇迹的存在,一代狐族之王,就此殒落。

一枚雪白通透的灵光升起,耀眼非常。

比白昼还白,比风还通透。那样的纯粹,洁净,无暇。

灵光飞升、飞升,叶流云、叶谪仙父子二人举头望着灵光,等待它划过天际朝远方的狐灵谷纵飞。

然而,却没有。灵光在空中盘旋了片刻之后,来到叶谪仙头顶,毫无犹疑瞬间裹挟着无上的威能扎进叶谪仙体内。

刹那之间,一种透体的沁凉之意游走于叶谪仙每一处肌肤、脉络…

叶流云呆呆地看着儿子,微张着嘴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从未有过,狐族有史记载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狐灵为何没有自行飘去狐灵谷?而是选择沁入儿子的神魂之中?

老祖宗!这一定是老祖宗化灵之前的意念。

一定是这样。叶谪仙也想到了这一点,父子二人对视一眼,明悟了然。老祖宗!

小仙一定谨记您的教诲,小仙一定会让我们狐族这颗雪域上的明月照耀世间的。

老祖宗你一定要在天上看着,看着小仙完成您的心愿…

这一天,珠穆郎玛峰的天空飘雪不止。

整片喜马拉雅山脉的所有生灵在同一时间静静伫立于林间、雪地,仰头望向苍茫雪舞,哀鸣声响彻天际…

四千里之外。杭城。明堂。

归吾揪心地看着双眼紧闭躺在床上已经五十天的白与飞,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阿妖杵在一旁,低垂着双眼,双拳紧握。

不是生气,是无限的懊悔。

白与飞这个皮孩子,平日里有事没事便阿妖姐阿妖姐地叫唤,时不时地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总会想到她。可是,可是自己却将他推向了深渊。

岚飘飘开启洞悉之轮检查过,一切安好,没有生命之危,只是不知何顾封死了原魂导致沉睡不醒。

师暄暄和骆宾在一旁直摇头,时不时地看阿妖一眼,然后叹气。

人不是阿妖绑的,只不过被赵高摆了一道,只说将人引到九溪玻璃屋适时挑起双方争斗即可。

然而,她是如何也没想过后果会这么严重。

她以为凭扶苏总能护所有人周全的,她以为对方不过就是想要力求一战罢了,她以为再如何师暄暄小飞蒙毅就算不敌逃命总还是可以的…

许多时候,你以为的事情,真的,只是你以为。

事情是说开了,也没人破口大骂指责她。但她宁愿有人站出来骂她一顿,甚至打她也行啊。

这样无声的谴责,反而更是熬心。但她没有发言权,更没资格请求别人来指责她,以图自己内心好受一些。

这时,反倒是最后来到山头的贺兰开口了。

“我知道你很难受,就跟我当初一样,地穷炉是我从飞羽洛溪偷走的。

一样,也是那个人在背后唆使。但是,错了就是错了,无话可说。再难受也要接受现实。”

贺兰的一席话颇有些过来人的感受,说得阿妖心中激动不已,一个劲地点头。

“行了,等小飞醒来,你自己跟他解释吧!我想,他不会怪你的。”

贺兰拍了拍阿妖的背,转头便见大家用怪异有点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她。

微微一笑,“有劳亚父在院子里摆张躺椅,我有办法唤醒小飞。”

归吾闻言,二话不说转头出了屋。没一会儿的功夫,骆宾就抱着白与飞来到院中放在平放的躺椅上。

贺兰扬扬手示意众人往后退,随后,抬手,结界张开一个圆形,晴朗的天空瞬间现出一涡乌黑云层。

轰隆!闷雷滚动,喇啦,一道闪电直直打在白与飞身上。

旁观的人都惊了,但也知道贺兰不可能会伤害小飞,便都摒着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处。

啪啦嗒…竹躺椅碎裂一地。

“哎哟”

一声惊呼,归吾、师暄暄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白与飞捂着胸口只觉得有些闷痛,迷迷糊糊醒来,懵懂地看着自己眼前的众人。

“小飞!”归吾一个箭步冲上去抱起白与飞,“担心死我了!”

师暄暄长长地松了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掏出手机。骆宾也走了过去,拍拍白与飞的肩,“你也吓死我了!”

岚飘飘自然也是高兴的,贺兰满意地笑着点点头。而最最最开心的人,其实是阿妖。

她站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白与飞,心中默念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然她真的罪过大了,白与元慎肯定饶不了她啊!

白与飞一脸茫然看着众人,直到听闻自己已经沉睡五十天时才恍然大悟。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林染急急赶回来了,一进门,满脸的泪水止不住地流。

在他沉睡不醒的时间里,她没有掉一滴泪,只笃定坚信他一定会醒来。

五十个日夜,她跟自己说不能哭,哭了他就回不来了。人死了才哭,他不会死的,不会!

“小飞!”白与飞同时发觉背后有人在望着他,转身便看到了林染,冲过去一把抱在怀里。

林染轻轻地唤了一声,白与飞只顾着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更紧一些。

“你没事吧!伤好了吗?一定很疼吧!有没有留下疤?”

没等林染问他刚刚醒来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之处,白与飞却先唠叨起来了。差点直接上手掀开林染的衣服查看腹部的伤口,闹着林染小脸通红。

子夜和素儿早就上来了,欣慰地看着苏醒过来的白与飞,同时心底也有着无限的廖落。

扶苏、桑夏,你们究竟去哪了?

先前两人留言出离润庐,当时子夜等人心中还没觉得说他们可能回不来了。然而,此时,两人对视一眼,感受到彼此心中那一寸一寸流失的希望。

时间越久,越是煎熬。因为,未知、渺茫。

晚边,凤小陆回来了,声称自己正式退出娱乐圈了。

让众人这几天注意看推送新闻,自己这次肯定能上个头条什么的。然而,一个前男模、现任十八线小演员谁稀罕播报你的头条呢。

次日清晨,当众人想起凤小陆的叮嘱时,开始刷手机。头条果然没有凤小陆大名,却是几起流血事件。

阿妖敏锐地查察到,人类虽感知不到能量的存在,但影响是真实存在的。

一切正在被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充斥于世界各地的怪异能量正以各种形态、各种方式对生灵伸出了屠戮之手。

匆匆道别。若有何事需要妖族效力,万死不辞!

当天夜间,师暄暄借为庆贺白与飞苏醒为由置办了一大桌好菜。想要借此缓和山头死气沉沉的压抑气氛。润庐如今冷清得不行,子夜和素儿两人整日里闷葫芦似的也不说话,活像两尊木头人。

结果,一切并未如她所愿。小飞醒来众人当然是欣喜的,但是沉重的心情并未因此而有所好转。并且,当传音羽亮起之时,空气凝结至冰点。

遁世秘族各带一个多舌乌回秘境,便于互通消息。但是多舌乌的数量有限,所以阿妖、贺兰和听风族的言兰儿三人自觉放弃了翻译官。由此,叶流云便请多舌乌们在通传信息之时必须使用汉语。

“流沙族驻守撒哈拉一部遇袭,沙漠龙卷,能量咆哮核实。婆涅多罗,化灵战死!”

岚飘飘记得,婆涅多罗便是那个没有眉毛半张脸遮在纱巾之下的妇人之名。

传单羽不停亮起。

“朋友!再见!”无数个声音响起,各种语言。

十七秘族沉痛而激昂的声音里,有着对逝去之人的无限追思,而更多的,是一种叫做信念的东西,愈来炽烈。

仿佛夜空中最亮的星,一颗、两颗、无数颗被点亮,燃烧着璀璨的光芒,誓要照进那片黑暗。

“每一位秘族联盟的战士,光明族的圣碑从今天开始记载的将不再是本族之人,任何因抵抗黑暗能量战死的朋友,都将铭刻于光明圣碑之上。以传后人!梵颂、婆涅多罗,光明族永记汝之名!”

“永记!”一片简洁的响应之声。

干脆利落,没有人哭泣,没有人抱怨,更没有人退缩。

这一刻,秘族联盟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意志与守护世界的信念。

然而,那被光明族称之为黑暗能量的恐怖所在似乎势必要摧毁所有人的信念一般。

强横蛮势,张狂极致。流沙族的信息传达后没多久,传音羽再次亮起…

“乔尔吉亚族,黄石公园驻守一部遇袭,地心熔岩被黑暗能量诱发,核实。王女奥利维亚,化灵战死!”

世界好似一瞬间陷入了沉默。

乔尔吉亚族是王袭制的一个秘族传承,这一代的王只此一个女儿。

乔尔吉亚族使者,曾与光明族苏巴里奇吹嘘自家王女如何如何美貌无双,苏巴里奇摩拳擦掌当时都恨不是跟人家使者先去美国走一遭了。

然而,他再也没有一睹芳容的机会了…

片刻之后,传单羽响起苏巴里奇沉痛的声音。

子夜简洁作了翻译“虽未见面,却闻芳名,朝思暮想,终不得见。一路走好,光明圣碑铭刻您美丽的名字!”

“朋友!再见!”一个夜晚,无数声道别。

黄石公园是怎么样的存在,莫说人类世界就是在秘族中也是赫赫有名。

若不是万不得已,奥利维亚也不可能会不敌,要知道她不仅美貌无双更是这一代乔尔吉亚人中的天才。

刚成年灵力便与其父亲比肩了,原本韶华之年,却就此殒落。

然而,她的付出代价确实沉重,却不可不说是无量之功德。

沉痛的夜,悲伤的夜。暗黑得好似看不到边际的夜。

然而,在之后的一个月间,噩耗频传…



第四百七十一章 地狱空荡荡

“核绝岩地,三股黑暗能量搅起地心熔浆,盲角族叶空离难、参可都部、叶空则将,化灵战死!”

无论任何秘族传来噩耗,都是令人沉痛的。

但是当归吾听到盲角族的消息时,木讷的老脸上,还是浮现出了比以往听到任何噩耗时都要悲伤的神情。

虽然这一代的盲角族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但终归到底都是自己一族之胞,归吾的心隐隐作痛。沉默了久久,思考自己是不是该回到核绝岩地与族人们并肩作战!

“尼泊尔,巴克塔布,黑暗能量撬动地心版块,塔尔沽族霍桑、威查可,化灵战死!能量已消。”

“日本,福岛,黑暗能量震裂地心版块,布玛克族,望月平次、多瘦雨阻裂缝扩张力崩战死!兼雅、樱井桃庵消解黑暗能量,化灵战死!”

“兰若族,峡谷裂缝,遭遇扭曲树精丛林,艾尔文、图尔期被吞噬,罗比、理查德化灵战死!能量未消。”

扭曲树精丛林?吞噬?竟然两位兰若族人化灵都未能将能量消解?

一时间,传音羽中响起多舌乌们的疑问声。

当然,他们是代各秘族族长、长老、王,发问的。疑问声之后,所有人都在各自秘境中等待听到狐族那位博学智慧长者的声音响起。

然而,足足等了半天之后,传音羽亮起,其中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光明族为怪异能量定名为黑暗能量,今后,便统一称之为黑暗能量。”

叶谪仙感到略微的紧张,顿了一顿之后,整理思绪,“经狐族调察,黑暗能量已经开始产生质变。

狐族智者分析,黑暗能量在世间游荡时间越久,其中的能量微粒已经可以吞噬灵力者的灵力,大家在应战的时候注意这一点。谨记!

部分地区的黑暗能量有将生物转灵的迹象,扭曲树精丛林应该就是这个原因造成的。

狐族与幻灵族现已派人前往兰若族,请兰若族人指引前往峡谷裂缝,合力铲除剩余能量,消灭所有被转灵的生物!”

兰若族立刻回复,“明白!马上派人迎接!”

叶谪仙头痛不已地坐在阿然宫后殿屋内,梅若雨在一旁轻轻地替他揉着太阳穴,目光如秋水般温柔。

悄无声息,屋内突然花香暗生,瞬间便弥漫于整个空间之内。叶谪仙头一歪,无知觉睡去。

梅若雨抱着他的头枕在自己腿间,继续力度合适的按揉。

“老祖宗!小仙一定会完成您的心愿,一定…”

近一个月以来,传音羽几乎每天都有从世界各地秘境中传回的消息。

面对频传的噩耗,叶谪仙的心一天比一天坚硬,精神也崩成一张拉满的弓。

他已经将近五天没有睡觉了,没日没夜一头扎在茫茫多的信息资料之中,与狐族的几位智者长老不停分析商议…

再这样下去,就算他如今得了老祖宗几千年的灵力传承也熬不住啊!

梅若雨心疼不已,只能趁他不注意之时,布下迷心暗香。

入梦后的叶谪仙,仍还念念叨叨着。

叶流云刚拉开横门便看到矮榻上睡着的儿子和儿媳,翁媳两人会意一点头。

他很无奈,自己灵力不仅微弱得不像话,也没得到祖辈的智慧基因,用他自己的话说真不知道是学了谁,竟是如此不济事又蠢笨。不然,怎么会将如此重的担子压在儿子身上。

五百年放逐他乡,刚回家还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就肩扛重责操起了不该他去操的心。苦了你了,儿子!叶流云悄悄拉回横门,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

随着扭曲树精的出现,世界各地知名的雨林、原始森林又再爆发出多次生物被转灵的事件。

所幸,都是深山老林,寻常没有人去那些地方走动。在还没有造成人族伤亡之前,被早有准备的秘族及时平息下来。

然而,就在秘族联盟越来越谨慎小心、并各自制定出更为妥帖的巡查办法之时,最不想看到的一蓦发生了!

凤小陆没有上头条,他等了足足了一个月,也没见到有播报自己退出娱乐圈的‘重磅消息’。

初时,大家并没有太过在意那几条与凤小陆毫无关系的头条新闻。

流血事件嘛,常有的事儿。现在人呐,就是浮躁,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均是常态。

然而,果然如阿妖所料!

人类,以及所有的生灵本质里说不清是本善还是本恶。

这么深奥的问题,她从来没去细想过,又不去当哲学家。

但是,眼下,她基本可以判定,黑暗能量不仅对空间造成了影响,对所有生物也有着一样的作用力。

也就是说,叶谪仙所说黑暗能量将生物转灵的分析是可靠的。

但所有人都有一个盲区,总认为这里指的生物是不包括人类的。例如扭曲树精丛林、变异的巨型蜈蚣、八脚怪、灵智爆涨的虎、豹之类。唯独将人类排除在了会被转灵的范畴之内。

因为,人类之灵魂是最为独特的。

这一点,任何秘族、灵力者都很清楚。不然,就不会说人族中鲜有修炼功成者了。

那么容易转灵,早一个个都修仙修法去了,谁还苦哈哈地打工赚钱图个温饱。长生不老神马的,不一直都是人类追求的终极目标么?!

所以,人类并不是被转灵了,而是受到了某种影响而诱发出了本性中隐藏的暴戾。

美国,加州。一个父亲将女儿的男朋友爆头;印度发生多起袭击妇女事件,比以往更频繁更暴力;英国情侣吵架,街头路人嫌其太吵掏枪将两人击毙…

时隔十七年,少年长大成人自制武器找到当年杀害母亲的一家人,屠尽;韩国首尔一女子因不满被人嘲笑整容失败,购买毒药将公司同事全部毒死;泰国街头斗殴死伤近百人…连崇尚浪漫的法国竟也出现了多起街头枪击事件,加油站举斧砍人事件等…

短短一个月,屠杀几十名妇女将尸体糊在墙体中、搭建出一幢别墅的恐怖杀人魔王被抓捕时,竟然没有一丝畏惧更没有悔意。狰狞的笑脸在各大网络平台上被称为‘死神之笑’。

最匪夷所思的,居然还有不少人崇拜这个杀人狂魔,还建立起一个粉丝群大谈其每次做案如何如何精细,手法多么美轮美奂等。

类于此类,不容胜举。不忍直视,骇人听闻。

有人在网上帖出一篇文章细述了两个月以来的各桩血案后,总结,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随后,便立即有人发声地狱空不空不知道,如果真的有魔鬼,那我还倒愿意跟随魔鬼的步伐。反正这个世界也好不了了,穷人穷死富人为仁,活着没意思还不如死了。不过,临死前一定要拖人垫个背。

响应者无数。之后三天,地铁砍人事件发生,五死十一伤。

期中还有一个跪地求饶的孕妇求男子放过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男子张狂笑说“生出来干嘛,受苦吗?你问过你的孩子,他想出生吗?你都没问过,有什么权利代他做决定。没准,他压根不想到这个世界里来呢?哈哈哈…”

手起,刀落。

地铁长长的等候通道里满布鲜血,横溢飞溅、触目惊心。

视频一经曝出,全世界哗然。

有人指责刽子手死不足惜,有人指出是这个国家的教育机制有问题,有人认为行凶者家庭肯定非常不幸导致变态,等等…

却竟然也有人称行凶者说的话,貌似很有道理。

是啊,父母有什么权利问都不问把孩子生下来呢?

歪理说得振振有词,简直可笑至极!

果然,这行凶者就是那个在网上发声说活着没意思要拖人垫背的家伙。

法庭之上,更是自有一套说词。还拍着胸脯说自己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你看,我说拖人就拖人,没错吧!你们谁有我这么有种,说到做到?!

一时间,舆论炸锅。并且,与那个杀人狂魔一样,也获得了不少的粉丝与追随者。

人性究竟是怎样一种东西?人心到底怎么了?生而为人,何以能残忍如斯?为何愚昧的人那样多?

归吾坐在明堂南院里,痛心疾首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层出不穷的新闻,不停摇头问着谁都答不出来的问题。

“人心!呵,人心是最经不起勾引的东西。”

阿妖满眼的煞气,眉心里一座小山丘的印记隐隐作亮。

“与黑暗能量有关,但并不是被转灵变成了什么怪物。

人,还是人。只不过,心里住着一头嗜血残忍的猛兽。我去探过那个杀人狂魔,他身上确实有黑暗能量。

但当我驱灵力将那能量散去之后,这个人并没有恢复理智成为正常人。

一样浑身邪气,特么的大半夜突然睁眼,吓老娘一跳!”

阿妖死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被人类吓到的时候,要知道她可是匿了身形的,对方一个普通人类不可能看到她。

可那一瞬间,她却觉得他是能看到自己的。

因为他笑了,那个被称为‘死神之笑’的笑容,此时想来仍是鸡皮疙瘩掉一地。

一个月以来,聚集于阿妖身边的几千名妖族同胞们,被她派往各地配合各秘族,寻找黑暗能量将之消解。而她自己也是尽职尽责地满世界奔跑,主要以探查人类中频发的血案是否与黑暗能量有关。

事实证明,有关。

但说到底,人,终归是与其它生物不一样的。

若不是自身恶念太过浓重,也不会轻易被黑暗能量所影响。

毕竟,人自称为万物之灵,也是通过自身努力探索宇宙奥妙的存在啊!

“我们秘族中人、灵力者、职责者总不能把那些被黑暗能量影响的人给杀了吧。

他们犯下的罪生时自有人类法律严惩,死了么,呃,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阿妖咂巴咂巴嘴,心想着亡者界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鬼样子。天知道,亡魂如今都该往哪飘,又是否还能入轮回?

“人类中能找到被黑暗能量附着的就将能量消除,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些了啊。”

白与飞无奈地一摊手,眉头紧琐。这短短一个月,原本稚嫩的少年突然成长了。

面容上的青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责任感。

“是啊,不然怎样?还能咋办。不过,我说,老秃驴,这人类茫茫多,我们几个就算找到灵力耗尽也不可能都查完啊!

而且啊,你看是这样,咱们今天查的是这拔人,明天查的是那拔人。那黑暗能量没准就跟咱们错开了,你说这怎么弄?”

岚飘飘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显露出她的不羁随性。别的时候那架势都得端着,比如,第一次遇到扶苏的时候。

装天族,装牛逼。用她自己的话说,生活不易全靠演技。搞得素儿白眼直翻,欠你一个金像奖!

“唉,谁说不是呢!这几天真是累够呛了,有时候正准备吃口饭呢,就发现某人身上带着黑气。

老娘这辈子都没么憋屈过啊,还被人以为是跟踪狂,你说丢不丢死人!”

阿妖没好气地直吐舌头。天气越来越炎热了啊!突然,阿妖好像发现了一个新大陆,“棒冰棒冰,小飞跟染儿说一声,弄点棒冰回来,渴死了。”

白与飞一阵无语。这位大姐,先前还低三下四地生怕大家不原谅她先前犯下的大错。

结果,一个月之后曝露无遗。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归吾仍在想着是否要回核绝岩地的事情,他心中总隐隐地感觉地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

很微妙,但却很真实。他无法形容那种两相呼应的感觉,只对岚飘飘提起过。

但是,岚飘飘一句话便令他犹如醍醐灌顶。万一那个声音是黑暗能量散出来的诱因,等的就是你这个身怀熔岩之心的蠢货回去,以逸待劳一举掀起浩劫的序幕,可还了得?

因为这个可能性,归吾惊得几夜没好睡。

深思之下,愈发觉得不是不可能。不然早不感应晚不感应,偏偏是黑暗能量肆虐之时出现那个诡异的呼唤之声。

可是不管怎样,他仍是无法放下族人的生死安危。由此,便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唉,要是扶苏在就好了!”

乔子夜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讷讷地说了一句。

登时,场间气氛骤降,连吐着发舌散热的阿妖也不觉得热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无言以答。

沉默已久的素儿从南院那棵歪脖子树上跳下,拍了拍乔子夜。子夜微微一笑,终是你懂我。

现在,大家轻易不会去提那两个名字。

阿妖已经将蒙毅搬回润庐了,而那两位却始终没有一丝消息。

除了妖族原本进行中的追查之外,还托了叶谪仙让散出去的狐族人在追查黑暗能量之时顺带着看看是否能摸到一点儿与那两位有关的线索。

都知道没那么容易找着,但总归,是个寄托啊!

不提并非将二人遗忘,而是因为极其盼望、久久等待。

子夜此时提起扶苏,便是因为他最清楚扶苏的能力。

扶苏在场,众人寻觅黑暗能量的难处便会减轻许多。生界降临有着瞬间覆盖排查一至两个城市的巨大范围,但凡有非普通灵力的能量出现均不可能逃出树魂之境的感应。

这是他灵力的特性,与众不同唯有他可做到。

“是啊,扶苏若在,该多好!”

夏风吹来,叹息声飘向远方…



第四百七十二章 荒灯六月

江南之外,远隔万重山,岭南人家的一处院落。

正值仲夏时节,空气里已经透着无比的炎热。

蝉鸣声初起,雀鸟自远处的密林中掠飞而起不知它们要去往何处。

远外有巨大水声,不是溪流,乍听之下奔腾冲撞竟有几分怒海惊涛的气魄。

院子是典型的岭南宅子,窄门高屋上下三层,镬耳高墙。

有着江南建筑的神韵,黛瓦白墙风姿绰约;不同的是没有精致的飞檐、木雕花纹亦极其简单,圆拱的墙头有着几分西式建筑的影子。

一个身影从远处雀鸟掠飞的密林中蹿出,浅灰色的身影落处院子里。

遁影之中现出身形,站定之后抬眼便见屋门大开,其中走出个一身白色麻衣裤的男子微笑着端着一盆子野果。

“弥生,来,尝尝,酸爽得很哟。”

姬戎渊边招呼着,边走到院外栅栏旁的竹椅上坐下。

北弥生沉默不语挨着姬戎渊身旁的另一张竹椅坐下,下意识望向开着门的屋内。外间阳光晴朗亮得刺眼,屋内却是黑洞洞得什么也看不清。

姬戎渊摇摇头,“别看了,没醒…”

无声的叹息,顾自抛了只果子进嘴。

北弥生低头沉吟两秒,刚抬头就被姬戎渊塞了颗野果进嘴里,木讷地嚼了一口,登时表情怪异起来。

酸倒牙!没好气地看了眼一旁吃得正欢的姬戎渊,心中暗忖不知这人为何喜食这种难以描述的滋味。

休养了七十七天,北弥生终于修复了原神中的裂缝。

与扶苏的一场大战,再加上赵高强行夺舍时巨大的冲击力确实对他造成了极大的损伤。并且,这中间,他还竭力将融入进盘冥洞灵幽光中的恶灵之力一一沁出体内。

相较之下,姬戎渊在战阵中看似比北弥生伤得更严重,而实质上,不过是之伤罢了。

巫灵之门的扭曲空间便是他最好的休养地,在那儿灵力恢复堪称神速。仅短短一个月时间,便复原如初。

大战之夜,桑夏一步成神踏入虚空之时,姬戎渊当即便感应到一股威严庞大的能量自她消失之处溢出。

隐隐地,一种极其不安的危机感在心中升腾而起。

九溪的玻璃屋并没有彻底毁坏,但是,如果润庐山头众人再杀过来以二人当时的状态恐不是对手。

面对昏迷或者说半死状态的扶苏,二人决定,带上他,回家!

扶苏散尽原魂之力化灵赴死,被桑夏从空间中择回原魂碎片拼凑成形之后却并未醒来。

离去之前她看了两人一眼,那个瞬间,隔着晦暗不明的光线,姬戎渊似乎读懂了她的眼神…

岭南地域辽阔,山脉绵长、密林丛织,定当是休养生息的上选之地。而且,这儿,便是他们最初的家。

至于桑夏究竟是去了何处,姬戎渊想了很久,唯一的答案,亡者界!

除了那里,他想不到还有什么样的存在能溢出不属于世间任何灵力的怪异能量。

在那威严庞大的能量中,姬戎渊感受到了慑心的气息。

六月告诉他,阿蓢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是她,但她也早已不是她了!

神蓢的碎魂,桑夏的身体,都只是那个能量主人的承载体。

能量的主人是谁?六月摇摇头说她不知道,只是这些年来,她一直受那个能量主人的感召,将其封禁于自身之中隔绝外界所有的灵力以及灵力的探查。

两千多年前那场持续了数年的征战,以西瓯部族覆灭画上了句号。

北弥生坚持固守于那处密林村庄等待着神蓢归来,无数人因为他的选择送了命,不能说责任都在他,但其实两千多年以来他亦反思过,也许当初的选择确实错了,因为一个不肯放下的执念,而将整族战士都变成了林中会野兽啃食的残尸。

战争,总是残忍的。

所以每个将领都需要有一颗铁石般的心肠,然而北弥生没有。无尽的悔意也换不来岁月无情的推移,时过境迁,追悔亦无用。

而最令他痛心的是,捧在心尖的小妹北弥六月便是因为他的固守而被秦兵捕获。

冥冥中自有安排!

挑起秦军伐百越之战的始作俑者,那个寻找盘冥洞已久的老者。

他万万没想到,祖辈传承下来的那盏古灯压根就不是用来炼魂凝丹塑不死身的神器。

他甚至都不知道天荒古灯之名,只在祖辈记载中得知可以将亡魂献祭给古灯从而获取超越他们所知的神奇能量。

也确实在祖辈开发出的这种残忍手法之下,老者着实尝到了一些甜头,由此便愚昧地笃定那是可以用来为自己创造奇迹的宝物。

那些未知的神奇能量令他活了两百多年,所以便有了自己凭借此便可长生不死的假想,私以为自己迟早有一日可以大功告成天下无敌。

一百多年的不懈努力,他终于破解了祖辈留下的图腾纹画。

盘冥法阵,可以获取天下间任何亡魂之力的存在。长生不死远远不够达成他的野望,只有得到了这件法宝他才可以真正的天下无敌!

至于老者的那些祖辈,又是从何处得来天荒古灯、又是如何获知盘冥法院沉睡之地的,已无从考证。

姬戎渊和北弥生所知道的,是神蓢身死之后亡魂被困缚于古灯之中,而当他们在古灯中找到她那一抹碎魂之时,灯中别无任何亡灵碎魂。

也就是说,其余被老者献祭的亡魂都被吞噬或者消融了。

为何独独是神蓢的碎魂未被完全消解呢?这个问题,他们想了两千年,也曾研究过天荒灯的灵力威能,始终未得到答案。

这中间北弥生还曾逮过几个恶灵投入古灯中做试验,然而,一律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吞噬消融的迹象。

恶灵完完整整地进去毫无缺漏地取出,所以,在两人眼中天荒古灯灵力成谜。

六月的回归,惊喜之余,也算是替两人解答了这个横亘于心间久久的谜团。

大战之夜,最初从巫灵之门中自行挣开的是六月而不是桑夏本身。

原本一直存在于桑夏体内的六月之所以突然出现,是因为她感应到了天荒古灯的实体。

当姬戎渊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稚嫩声音喊了声‘还给我’之时,他正在远处强撑着身体,观战伺机为弥生夺回盘冥洞灵,完全看不清六月的身影。

直到最后,桑夏因为六月强行脱离巫灵之门而苏醒之后,他才真正看清了那不正是被自己捧在心尖的孩子么!

六月,已不再是那个普通的女孩,而是被天荒古灯之灵相融的灯灵。

两人先前百思不解的问题由此水落石出!没有了灯灵的天荒古灯,便仅是一个神器的躯壳,好似人没有了魂灵一般。

根本不可能发挥出它原本该有的效用,更别说吞噬或消融亡魂了。

解了这个惑,但神蓢的亡魂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便无从得知了。

但凭只余一丝碎魂,便可想象她一定在古灯中受尽了折磨。

至于六月为何会独受天荒古灯之青睐,愣是姬戎渊再如何聪明过人也还没想出个头绪来。

毕竟,连六月这个当事者本人都解释不清楚。也难怪,她只有十一岁啊!

六月只记得自己被秦兵送到一个阴森恐怖的老者面前时,对方笑着说过一句话法器最喜如此鲜活之魂!

刀光闪过,身死!

甚至来不及感受疼痛,北弥六月便发现自己飘飘荡荡的‘身子’不受控制。

当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是虚影之时,本能地便想到了大人们说起的神仙鬼怪。变成鬼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便被一股力量推进了一盏奇怪的古灯里。她听到无数尖啸的声音响起,恐怖至极。

她害怕极了,却无法躲藏。这像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混沌不清、看不明四野的世界。她不知道那些亡魂为何那样痛苦地挣扎,没过多久就变成了星星点点的光亮消失了。

她睁着懵懂的双眼蜷缩着,看着从眼前飞来飘去的残魂鬼火,心中的恐惧感到达了顶点。

阿蓢、弥生哥哥、渊哥哥,你们在哪儿呢?六月害怕!

她颤抖着,同时,焚心的痛感突然袭来,在魂灵深处蔓延开来。

阿蓢,好痛,好蓢。弥生哥哥…救我…阿蓢…救我…六月害怕!

古灯中,另一个空间之内,北弥六月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的时间,只觉得煎熬的疼痛感遍布每一处。

当她看到自己的虚影身体,也像别的亡魂一样渐渐化为光亮碎屑之时,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着至亲之人的名字。

六月,别怕!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她蓦地睁开眼,便发现化为碎屑的光亮一点一点又拼回出自己的虚影身体。

是阿蓢的声音,她没听错。但也仅只这一声,随后,便觉得一股莫名的能量将她包裹住。

一片混沌之中,熠熠如星的芒白之光亮起,摇曳地飘到她面前之后,瞬间钻进虚影身体之中。

那一刻,混沌散去,头顶的天空与脚下的天空连为一体。

好像是来到了另一个空间,一个充斥着清新气息,没有战争的世界。

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能量好像是寻找到了主人一般,沾附于另一股更为威严强大的能量之上。

之后便陷入了沉睡,久久的沉睡。待她醒来之时,便发现自己好像是重回世间了。偶尔,她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但很快就消失了。

她孤独、寂廖地飘荡在虚无的空间里,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听大人们说过,人死了就会转世投胎。

当时她还不太理解什么叫转世,等过了不知多久的时间后,她终于想明白了。兴奋地等待着,等待自己以全新的生命出现。

她要去找阿蓢,还有弥生哥哥、渊哥哥。可是她等了很久,很久很久,仍然飘飘荡荡地落不到实处。

她有些难过。难道是六月做错什么了吗?所以不能再转世当人了吗?再也找不到阿蓢了吗?再也见不到弥生哥哥和渊哥哥了吗?

慢慢地,她习惯了。习惯了飘飘荡荡的虚无感,但仍固执地等待着。

西瓯人一脉相承的固执啊!终于,有一天,心底出现一个意念。

没有声音,但她似乎在意念中感应到你等的人迟早会出现的!

她很开心。没有希望的枯等和有未来的寄望是完全不一样的啊!

便是这个意念,令她将自己依附了久久的那股强大能量封禁起来。

她能感应到那股强大能量之中有一缕熟悉的气息,是属于阿蓢的。也许阿蓢也在沉睡吧,等阿蓢睡够了便会醒来找她的!

她一直等着,等着,直到有一天,一道血色打开了她的封禁,能量缓缓溢出,其中属于阿蓢的熟悉气息也飘了出去。

两千多年过去了,六月仍是那个未经世事永远都只有十一岁的小女孩。

她不明白的事情,姬戎渊却想了个大概。依据六月的描述以及自己这千余年来的观察分析,姬戎渊推测出了某种匪夷所思的可能性!

姬戎渊记得先师乌渠满曾说过在远古之前,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过神明的。

只不过乌渠满所说的神明并不是开天辟地拨弄混沌、拈气为天、挫土为地的大能,而是曾生活于远古世界里的秩序守护者。

当然这是姬戎渊在懂得后世语言之后自己总结出来的。当时的原话此时业已遗忘了,大致指的便是这个意思。

而那些秩序守护者被远古的巫族称为‘众神’!那也就意味着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

大战之夜,桑夏,也就是神蓢破出巫灵之门后,召来球状星团般的圆形光晕,其中那凌驾于世间任何灵力之上的能量姬戎渊与北弥生两人皆被深深地震慑到了。

为何说一步成神,因为自她踏入光晕之中后,不仅将原神化灵的扶苏救了回来,还为北弥生重塑了肉躯。

什么样的灵力可以做到?曾试想过盘冥洞灵凝结至巅峰应该可以,但事实上北弥生试过了,失败了!

一句话,天地间,唯有真神方有此为!

结合六月所述,定是在两千年前的古灯内,不知何故神蓢的碎魂汲取或者说被那个神秘能量所摄融为了一体,之后六月又依附在了那抹碎魂之上。

姬戎渊与北弥生在古灯中寻到那抹拥有着三重身份的神奇碎魂而浑然不知,继而使用了被乌渠满封为禁术的育魂之法,又遭逢扶苏追索恶灵气息…由此种种,造就了桑夏的出世。

是命运之因缘,还是冥冥中那只无形之手于背后操控的际会?



第四百七十三章 岭南来客

姬戎渊嚼着酸到极致的野果,两眼微眯思索重重。

仲夏之时正是多雨时,天空中落下没头没脑的细密雨丝,好似串串流苏拂于发间。

北弥生咂了咂嘴看了姬戎渊一眼,便知这位智者正在发挥他那超凡脱俗的脑力思考着种种奥秘。

“弥生,这一个多月里我前思后想了两千多年里的所有事情,这一切不可能是安排好的。”

姬戎渊思索再三作出了判断。所有事情其实都串联不起来,便不可能是有什么人在背后做推手。

北弥生双手叉在脑后垫着半躺在竹椅上,仰头望天,有雨丝沾染到身上亦未觉不适,反倒神情极为舒畅地深吸了口气。

听姬戎渊如此说,他默默然点头,“其实按你分析来说,不管我们是否能找回阿蓢的碎魂,有没有用那育魂之法,阿蓢迟早都会回来的。不是吗?唉…”

一声叹息!大战之后,回到家乡归入魂境中修补损伤,苏醒后发觉天下大变。

变化的不仅是那股莫名强大四溢扩散的能量,还有北弥生本人的心境。

姬戎渊明显地感受到了他内心中的戾气与暴躁被抚平了,就好像突然了悟了人世间的悲苦无常,开始真正面对自己曾犯下的错造下的业。

这声叹息是北弥生对那两千多条无辜人命的自省!放下屠刀是否能立地成佛,姬戎渊不知道,不过弥生如今的平和模样却真的是太过难得。

并不是出于安慰,姬戎渊看向北弥生若有所思说道“并非如此!

小六月说阿蓢的碎魂是那股怪异能量的承载,那么若非因为我们寻到了她的碎魂又使用了禁术,她应该没有机会与我们相见,更别说是拾回前世的记忆了。

所以,也不是一无用处啊!至少,阿蓢如今也算得上是真正的回归了。而不是以那个能量主人的身份。”

北弥生长出一气,似是心中有所解脱一般。

总归来说,填进去那么多人命,换回一个虚无的结果任谁都会接受无能。

姬戎渊所说确实极有道理,不免消除了他心中顿生的阴翳,悔意也减轻了几分。

不过,孽债总有一日需归还!

关于这一点两人心中早有明悟,只希望那一天到来之前,能尽自己之所能做出一些弥补。

最起码,不再留有遗憾吧。阿蓢恢复前生记忆,好不容易相聚的一家人只短暂重逢了那片刻的时光,转眼杀机暴起,再之后却是一步踏入虚空。

当时两人都被震慑了心神,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未及言说,便眼睁睁看着她消失于虚空之中,再次失去踪迹。多么,遗憾!。

“对了,南边怎么样了?可有人类伤亡?”

思路收回,眼下的事情更紧要,姬戎渊皱眉关切问道。

北弥生坐直身子,习惯性地用手指敲了敲竹椅的扶手,面上浮现一丝宽慰的笑意。

“那股能量卷起的洋流直直穿过三沙与海南中间,未对两旁的城市造成影响。

在台风于越南岘港登陆之前已被我击散了,不过港湾最前端的山茶山海滩因余威风力扩散略有所波及。

未有人员伤亡,只是房舍有些微损坏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姬戎渊松了口气,点头讷讷地咕哝着。

正说话的当间,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屋内走出,小手上赫然端着另一盘野果。

北弥生有些绝望地看了六月一眼,天呐,能不能不要再吃这些奇怪的东西了?

念头一出,便见六月小嘴嘟了起来。北弥生眉心一跳,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边胳膊。

刚修复完原神之时,北弥生刚醒来就被一直守在身边的六月往嘴里强塞了一团奇怪的东西。

乌糟糟的诡异滋味当场就吐了,之后因为抗拒小家伙喂食被一掌拍到魂体分离。

不过幸好,也只是一瞬间。再之后,与姬戎渊商量来商量去,两人不信邪,遂趁小家伙睡着时使灵力去探,果断再次被碾压。

这次比较惨痛,北弥生的胳膊直接被扭成了麻花,要不是幽光之力及时护体,阿蓢重塑的这具真身怕是得报废了!

姬戎渊果断得出一个结论你,不是对手!

北弥生没好气地回怼说的好像你能打过似的,嘁!

“弥生哥哥,你吃吗?”六月穿着一身简单的浅绿色长裙,再不是先前那般破败模样,乱糟糟的头发被姬戎渊一双巧手辫成了两条麻花辫,整个人看上去清清爽爽分外灵动。

姬戎渊猜测这恐怕与她得回天荒古灯实体有关,而六月本人对于他这一猜测给予了高度的肯定。

北弥生脸上抽了一抽,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古有望梅止渴,今有他见野果而哈喇子流不止。实在是得回这具肉身之后真实的感观实在太刺激人了啊!

先前无论他如何附身于其它皮囊,都不曾有过这种极高的契合度。果然,身子还是自己的好!

不由分说,小手抓起一只果子就塞进了北弥生嘴里。皱着眉苦着脸,一嚼,咦,甜的?!

六月咯咯笑着一屁股坐到北弥生腿上,“弥生哥哥,我想阿蓢了,她怎么还不回家啊?”

…姬戎渊与北弥生两人互望一眼,不知该作何解答。

两人先前已经试过让六月感应与她连接了两千余年的那股强大能量,然而自神蓢踏入虚空之后,那感应便断了联系。

既然神蓢有一步成神之能,为何先前会被弥生一掌拍晕?又为何迟迟未从巫灵之门中脱出?

在九溪玻璃屋中,她只告诉两人浩劫将至,而她要去阻止那场即将到来的巨灾。两人还没来得及细问她是从何处得知的,以及她有什么能力可以阻止,润庐众人便‘杀’了过来…

一切发生的很突然。超出了两人的想象与认知。

私以为等打发了扶苏等人之后,有的是时间与阿蓢好好相处。赵高的时机掐得可是真准!

又准又毒!狠厉果决。那个低眉顺眼的小人,那个匍匐于地的猥琐老贼!

却原来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个中能手!两人将之恨进了骨子里。

只不过,对方已经被持苏化灵之力击溃,化为飞灰。没有亲手除之,想来真是不解恨啊!

转而一想,自己不过是被摆了一道还不算太糟糕。

扶苏却是不同的,他与那老贼可是有着几千年的仇怨。

祸国殃民、屠尽兄弟姐妹,这样的深仇大恨,怪不得他不惜玉石俱焚也要将赵高击为飞灰了!

除此之外,其实姬戎渊也想到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原由,扶苏多半也是担心赵高一旦真的得逞,与盘冥幽光彻底相融之后定会为祸人间。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无用,那颗木头现在还躺在屋子里长眠,没有半分要苏醒的迹象。

这是两人想不通的地方,既然神蓢将他化去的神魂悉数都寻了回来拼出完体,却为何不再使用能量令他醒来呢?

说她做不到,两人是不信的,重塑肉身这种事情都可办到,唤醒神魂又有何难?

于全世界各地肆虐挑起各种灾祸的能量,必然是从亡者界中溢出的,这一点姬戎渊可以笃定。

但是这个可怕的能量是否与神蓢有关?弥生修复完原神醒来之后,便奔赴于四处各地,将他所能遇到的能量之源击散消除。

然而,这无异于杯水车薪,若不找到根源之所在,一切都只是无用功。

两人看向六月,既然是荒灯之灵,应该能感知到亡者界的能量源头之处!

大战之后,姬戎渊休养了一个月,这期间倒不是像弥生一般进入魂境不问世事。

他无时不刻地关注着异常的能量波动,休养完毕之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亦尝试着想要更深入了解六月的能力。

但只限于对话,他不敢轻易地让她施展,因为未知。

万一小六月因为展现能力,也像神蓢一样一步踏入虚空呢?

或者说小六月的能力,不仅消除不了怪异能量,反而与能量同宗同源,也对世间造成不好的影响呢?不是没有这些可能性啊!

小家伙坐在北弥生腿上,歪着脑袋来回看着两人,萌萌地问道“怎么啦?六月脸上弄脏了吗?”

一边嚼着香甜的果子,一边用小手胡乱在脸上抹了抹。一副野孩子模样,全然不似世间大部分十一岁小女孩该有的小意精细。

姬戎渊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冲北弥生摇摇头。

两人心领神会,非要万不得已之时还是别去触碰小家伙的能力了。这万一一个搞不好,小家伙也消失不见了上哪找去?!

流苏珠帘般的溟蒙细雨落了一整个午后,临近傍晚时分天空却开始放晴。

日头不烈,倒也不是无力的夕阳残辉。

霞光映射在山野间,水汽絪緼,林木花草舒展着昂然身姿。

密林之地,只此一户人家。周边皆是繁茂到极致的植被,高大的树林中隐约透出些微轻细的碎声,似乎有什么人穿过了这片密林,然而仔细看去却什么也没有。

院子里,北弥生的眉头微微皱起。姬戎渊也感应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了然地各自动作起来。姬戎渊从弥生膝上抱过六月走进屋内,‘无余’结界悄然张开两人隐于其内。

北弥生长身直立于院中,等着那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一则原本就是自己的故乡,虽然两千多年过去了,但他们两人对这片土地仍然是极为熟悉的。二则,自信使然。这幢普通的岭南院落,并没有像九溪玻璃屋一样布有防护结界。

阿蓢为他重塑肉身的同时,抽走了赵高残留在盘冥洞幽光中的恶灵之力,更将盘冥洞内凝结几千年的怨念执意一并消解。

这不仅没有令北弥生觉得灵力被减,反倒是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清新。

就好像原来的盘冥洞是世间藏污纳垢之地,而如今所有的污秽都被清新一净,只留下了干净的幽光之力。

盘冥洞也不再吞噬世间亡魂恶念了,而那纯粹的感觉或许也是令北弥生心境大变的原因之一。

初开始他也有点儿担心战力问题,毕竟与盘冥洞灵相融两千余年,早就习惯了洞灵本身暴戾的气息,一下子被洗了个干净确有些不太适应。

然而,前后三次赶赴灾祸之地消除怪异能量之时,他体会到自己的灵力不减反增。若来者是敌,北弥生不介意与对方大战一场。正好印证一下自己如今的战力到底几何!

“好找!”清冷的声音响起。却看不见来人模样,只在院门处看到阳光被折射成数道细小的彩虹。

“何人?”北弥生冷声问道。

心中没有一丝紧张,因为他竟神奇地感应到对方似乎并没有敌意。

不过对方的灵力组成,与他所遇到过的任何一个灵力拥有者都不同,非秘族、非职责者。

在他两千年的所知之中,有三个人的灵力都是独一无二的。

戎渊以人类之肉身参透巫者奥义,巫灵之力天下独步;

精灵女子师暄暄是身死之后被紫阵谷灵转灵而成,灵力虽算不上强大但确实很独特;

最神奇者当然是万年帝柏树魂的公子扶苏,不仅有随意开启空间之门的能力,其树魂之境内蕴着的远古气息,更是灵力拥有者们所想象不到的庞大沛然。

如今,第四个独特的灵力者出现了!

“浸!”来人现出身形。

然而,即便是现出了真身,北弥生一时半会儿也还是没能看个仔细。

光线的映射之下一团辉耀非常的亮光犹为刺眼。当来人推开院门缓步走来之后,他才看清对方真实的模样。

树荫之下,光线不再过于扎眼。犹如水晶雕琢出的人形,不辨男女,连声音都是极为中性的。

一头冰晶短发像万枚细针一般立于头顶,眼眸紧闭,但北弥生觉得对方应该是在‘看’着自己。

不管是曾为黑影的蒙恬,还是背后操控着恶灵的赵高,都没有亲眼见过浸的真身,只隐约觉得在那个妖族女子身边似乎有个非凡的存在。

没有正面交过手,谁都不知道这个水晶人究竟有何灵力,但确实在阿妖与黑影翻脸之时紧急时刻出手救下了她。就是明堂、润庐的诸位之中,水晶人浸始终都是最神秘的那个。

“j?”北弥生微微眯眼,避开她身上的光芒,总觉得这家伙似乎是刻意怒放亮光来恶心自己的。

这种感觉没有出处,纯粹就是顺着姬戎渊的思路走。一切让自己难受的存在,都是故意的。

水晶人冰雕般的面容竟微微地现出一丝笑意,亮光渐收。

“北大人?”张嘴说话的同时,口中缓缓冒出冷气般的白雾。

很微弱,但依稀可见。就像人们在冬天极冷之时于室外说话时口吐白汽一般。但这是是仲夏时节啊…

北弥生噌地眸子一亮,这个称呼没有旁的人会叫,除了赵高那厮之外。左眉低压拧做一团,面色一点一点下沉。难道感应出了错?对方是敌非友?

水晶人浸微微偏了偏头好像在观察这座屋宅院落,随着她这个举动,北弥生轻抬起下巴,双手缊起灵力…



第四百七十四章 瞳力之下无隐秘

两个月前,在狐族之王老祖宗叶孤仙召集之下,秘族联盟成形。

以空前团结之姿,一心应敌。

无人知晓那个可怕能量背后的驱使者究竟是谁,抱着什么样的野望,两个月来所有人都在疲于奔走,像个四处扑火的消防战士一般前赴后继地冲向能量卷席的高危之地。

联盟初成的当日便有秘族中人殒落,所有人心中像被点燃了熊熊烈火。

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如一盆又一盆冷水劈头浇灭了人们心中的烈火。

随后,在重建信心之后又再复燃。熄灭、复燃,燃起、浇灭…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怪异能量越来越多地自未知空间中溢出,充斥于这个世界的角角落落。

已经有不少偏远地区的人类,因未及时获得灾难预警受袭,面对一个又一个尸横遍野的灾后惨状,秘族联盟内的每个灵力者的心情都掉到了谷底。

两个月内噩耗频传,秘族中人以及自愿加入到护卫行列的灵力拥有者,在短短的时间里,竟已死伤上千名。

润庐山头归吾、岚飘飘、素儿、白与飞、贺兰、师暄暄、凤小陆七人被编入了类似于机动部队的序列中,哪里需要填哪里。

疲于‘扑火’奔命往来!

悲伤、侥幸、茫然而又有几分壮烈的复杂心情之下,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声音扶苏,你还活着吗?你究竟在哪里?

阿妖派往昆仑群岛一带驻守的妖族子弟传来消息疑似有盘冥洞中人踪迹出现!

当时,强台风卷袭之下,妖族一行七人不敌,领队者正欲化灵与之拼尽的当儿,北弥生适时赶至。对于在场的妖族人来说,他的出现宛如救世主降临…

然而当他击散引起台风的怪异能量离去之后,妖族七人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阿妖手下的妖族子弟,多是知道盘冥洞中人之可怕的,也对幽光之力有所了解。

盘冥洞幽光之力很容易辨认,即便神蓢消解了其中的恶灵气息,但那红蓝交杂的灵力,还是让妖族中人一眼便认出了来人定与盘冥洞脱不开干系。

通过获救的一名妖族子弟的意识,浸看到了当时的景象。

挡于巨型台风龙卷前的男子,不就是当初湖心居一战中曾现过身的人么,但是对方怎么突然出手救起妖族人来了?

关于此事,阿妖与山头众人做了沟通,结合大战前后各个疑点得出初步的分析判断。

首先,从三器老逮着的死鬼廖仲卿处得知,绑去染儿等人做为人质的指使者是赵高。

其次,从头至尾多年驱使阿妖等人的是黑影,而黑影背后之人目前还无法判断是赵高、还是其背后那位真正的北大人。

赵高不是北大人,这件事已经得到了确认。

廖仲卿招供如竹筒倒豆子,所知言无不详。

据他所说,赵高在彻底恶灵化的时候蜕去了北大人的肉身。

关键,师暄暄是众人中留在战阵中最久的一个,而她也从三器老那儿得知化为血魔巨人的赵高,在她离开之后极力想要吞噬盘冥洞灵。

并且,地穷炉与天荒灯都在血魔巨人手中。

两千年来赵高一直附体于北大人的肉身,从而令大家的思路走进一个迷区。

所谓的盘冥洞中人,指的是赵高而非北大人。而盘冥洞灵才是北大人。

这个结论很绕,但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狐假虎威,些微类似、不尽相同。

倚仗着北弥生的强大,借假监控山海录名单中的四十九人之由控制阿妖,又觑了北弥生本人并不屑于吞噬恶灵之力的漏洞,在其眼皮子底下默默壮大起来,最终一举将所有人算计于局中。

本是附骨之蛆寸寸蚕食本也不足为惧,奈何两千年的时光实在太过漫长了,长到足够他将自己的恶灵之力积攒成一个庞大的血魔巨人。伺机而动,一朝得意翻了天!

至于赵高是如何寻到另一半斗转阵,阿妖已无从考证了。

血魔巨人与扶苏,在那一晚大战之后皆销声匿迹。众人最不好的猜想便是扶苏或许已经与对方同归于尽!

而这也是唯一的可能性,不然扶苏不会消失这么久,而世间也再无何处出现过那个恐怖的血魔巨人。

但这些都仅是众人的猜测。若要得知真相,只有找到最后仍身处于战阵中的人。

大家在猜测扶苏有可能已经与血魔巨人赵高同归于尽的时候,心中是极其哀伤的,同时亦笃定认为连扶苏都身死了,那场战阵之中必然不可能还有谁能苟活下来。

悲伤之余,大家又都抱着一丝残望,也许事情未必像他们想的那么糟糕。

也许,突然哪天扶苏就会像个没事人一般出现的!

这条线索,打消了阿妖对盘冥洞中人便是开启能量之门者的揣测,同时更印证了大家心中那丝残望的可能性。不可错过!

前方战线本就人手不足,作为机动部队的润庐众人陷入两难境地。究竟该放下一切去寻找那个北大人,还是…

做不到,如果扶苏在场也不希望他们置人类生死于不顾的。此时,一直默守于阿妖身旁的浸站了出来。

交给我吧,一定找到他!那双五彩缤纷、鬼魅非常的双眼初现之时,除了师暄暄所有人都震惊了。

原来这个水晶人竟然拥有这样的瞳力!!

目之所及,越南南部群岛的景象被她一一收入眼底。

虽瞳力可观过去,但因为空间能量震荡之后灵力痕迹极为紊乱,所以浸花了不少时间判断北大人遁影离开的方向。一路追索,终于在历时半个月后寻到了这处岭南人家。

“莫见怪!我名为浸。看来,您真的就是那位盘冥洞中的北大人了!”

水晶人似乎是察觉到了北弥生蠢蠢欲动的灵力,背着手闭着眼不慌不忙地说道。

“教我好找啊!多谢您在昆仑群岛救下妖族子弟!也多亏了这一遭,否然恐怕吾等寻不到您的踪迹!”

浸的说话令北弥生想起半个多月前越南南部群岛之行…

掌中灵力收回,疑问的眼神递过去。水晶人微微一笑,“我是润庐的朋友。但愿,您也一样!”

北弥生一怔。朋友?!几个月前与润庐众人还在杀阵中争个你死我活,而此时,对方却抛开了前嫌。

朋友?!北弥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是扶苏的朋友,但眼下,那棵木头不正沉睡于屋中么!

其实,当神蓢踏入虚空,他和姬戎渊两人回过心神之后,瞬间便做出了决定——带他回家!

一句话,来人表明了态度。似乎,她是代表润庐众人前来的。

那么,也就意味着对方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过,破山头那群人不一直将自己当作洪水猛兽来提防么?

扶苏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严密结界,师暄暄因为湖心居一战对盘冥洞中人噤若寒蝉。

幻灵族父子、妖族女子…在所有人眼里,自己可是恶魔一般的存在啊!

北弥生也知道自己先前为夺回破离石夜攻湖心居的作为有些莽撞,但之前的他可是半分愧疚都没有的。

打就打了,怎么着?!要不是扶苏横插一脚,以师暄暄、器灵三老这些货色,他是没带怕的,十拿九稳妥妥的吊打啊…

可如今,不知为何,当这位不速来客突然说出‘朋友’一词后,北弥生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真的那么讨厌润庐的那些家伙。

先不说曾与自己组队打游戏的夜游者白素璃,就是那个最让他看不上眼的幻灵族小子,也在千岛湖夜战中表现出了令人惊艳的战力。

以为只有美貌的精灵女子,虽然灵力微弱却也在为心爱的人,博命赴战…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执念,有想要为之豁出性命守护的重要之人。而这,不就与自己一样么!

北弥生自问不是什么谦谦君子,但绝不是猥琐不堪的小人。有些事做便做了,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他也不惧。要战,便光明磊落战一场,绑人要挟这种事情非他性情。

原本,姬戎渊还是有些担心润庐众人缓过神来后找上门,有此顾忌才没回距离千岛湖最近的九溪,反而拖着损伤长途奔波周转掩藏行踪气息,最终来到岭南深山的家乡。

眼下看来,这个危机似乎是可以解除了。

但对于来人的问题,北弥生不置可否。曾经,他的世界里只有族人至亲以及同袍战友。两千多年漫长的岁月里,他的身边也只有戎渊这个兄弟。他没有朋友,也从来都没有过朋友。

朋友?!什么样的关系才能称得上是朋友呢?他不知道。

“说吧,寻我何事?”北弥生本不善言辞,不懂客套,那些拐弯抹角的话也说不来。

直截了当是他一贯以来的风格。他并不蠢笨,便是因为这种直率的性格才令他忽略了赵高的所做所为,从而酿成大祸!

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反省过了,心境也变了,这夯直的性子却没有半分改变。

水晶人沉吟了两秒,“我们知道,润庐的几位不是您绑了去作人质的。然而这天大的误会已成事实,我们只想知道那场大战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知扶苏下落?”

北弥生再次愣怔了一下。

他没想到竟然连解释也免去了,这便好,省得自己再去费唇舌。

而且,他原本也没打算要自证清白。误会什么的,便由得世人误会去罢。反正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

“如何证明你是润庐之人?我从未见过你。”

既然对方有能力从遥远的海外追索到这儿,那就证明这水晶人的灵力一点也不弱,那么,为何在大战之夜她却没有现身出手呢?

北弥生心底疑问丛生。防人之心不可无,扶苏虽说不上什么重要的人,但也不可能这样不明不白地交到对方手中啊!

这下轮到浸发愣了,微微抬起下巴像是在思索。片刻之后,北弥生便不再有任何怀疑了。

那双璀璨夺目的双眼缓缓张开,缤纷绚烂不足以形容其瑰丽之光芒。

当然这并不是原因,而是从那双瞳内映射出润庐山头的某个日常。便是阿妖宴请众人晚餐之时的场景。

如所有见过这双瑰魅之瞳的人一般,北弥生震惊了。不自觉微微张了张嘴,当他看到虚影场景中,圆桌夜宴中忽隐忽现的水晶人身形之时,便确定了对方的身份无可疑之处。

能入到扶苏结界之内,若非极重要的朋友还会是什么人呢?

北弥生点头“跟我来吧!”他没有回答浸的问题,因为这涉及到神蓢一步成神的隐秘。在未搞清楚阿蓢与未知能量之间的关联之前,他不能让任何人对此事有过多了解。

浸随着北弥生走进屋内,推开左侧房门,一眼看到了一张木雕花床上躺着的人。

“扶苏!”浸低呼一声,寒气自口中冒出。

“他,他怎么了?”

从靠近这处院落开始,浸便感知到这处有两股不同的灵力。

一股自然是属于这位北大人的,而另一股目前尚未可知但必定不是扶苏的。

因为扶苏的灵力很醇净,气息与众不同,极易感知。所以,为何扶苏的灵力气息全无呢?

浸甚至都不去思考另一股灵力的主人此时去了何处,只心惊于陷入沉睡中的扶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化灵与血魔巨人同归于尽,不过,碎裂的原神已经一一拼凑回来。只是,这几个月里一直沉睡未曾醒来。”北弥生如实相告。

水晶人的身形在略显昏暗的室内不再耀眼,反倒比在外间看得更为清淅一些。犹见她面上的神情似是一凛,呆滞了片刻。

但是北弥生没想到的是,他不想说的事情根本就瞒不过那双瑰魅之瞳。

浸立于床畔,缤纷闪过,双瞳直视沉睡着的扶苏。

千岛湖大战的一幕幕以极快的速度划过,像是快进镜头一般。不消一会的功夫,水晶人浸深深地吸了口气。

像似经历了极不可思议的事情,震惊无比,冰雕似的双手微微一颤。

“这…这是??桑夏?…!!!”寒气断断续续冒出,浸的说话停停顿顿。

北弥生站在一旁紧紧皱着眉。

好奇怪的瞳力!往日景象被映射浮现而出,仿佛一切隐秘都逃不过那双瑰魅之瞳。不过眼下并不是惊讶对方能力之时,虚影画面倒回停留在一步踏入球状星团的桑夏身上…



第四百七十五章 水晶人之谜

浸伸出一只手指向球状星团中的人影,心中说不出的震惊。

北弥生不愿意倾尽相告的隐秘逃不过她的双眼,但当她看到千岛湖大战的结局之时,不可思议得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瞳力之所见。

北弥生怔在一旁思索着该如何应对。一个不愿说,一个自行发现了真相。场间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无余’结界落下,姬戎渊与六月悄无声息出现在两人身旁。

之前的对话,他都听到了,确认来者是润庐中人且无敌意,隐于心中的一丝不安就此消散。在随身结界之中,他也见识了水晶人惊人的瞳力。

弥生想要隐去关于阿?踏入虚空之事,这也没错,防人之心不可无嘛。但是这个奇怪的灵力者不仅具备极强的追踪本事,洞察之力更是非比寻常!

即使瞒不过便不遮掩了,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况且,若不是阿?展露神迹,扶苏的原神之灵此时怕早就化为飞灰飘落于世间各处了。哪里还能这般安然地躺在床榻之上沉睡。

并且,姬戎渊相信就算对方猜到如今充斥于周遭的怪异能量与阿?有关,又能如何?润庐那群家伙是能找回阿?还是怎么的?

“恐怕,我们回答不了你心中的疑问。”想明白这些之后,甫一出现,姬戎渊便大喇喇地一语道破浸的所想。如两道冰刀似的弯眉微微一抖,浸定下心神扭头看向突然现身的两人。

奇怪!院落内共有四人,扶苏神魂琐境若非近身使用瞳力根本就探查不到。

先前探到两股灵力,其一是属于北大人的,而另一股显然是这个说话的男子。

她当然知道对方必然是匿于随身结界之中,才掩去了灵力气息。

可是这个看上去清秀可人的小女孩明摆着不是普通凡人,为何此时现了身却怎么也感受不到其身上的灵力气息呢?

六月眨了眨眼看着奇怪的水晶人,两人互望的瞬间,姬戎渊下意识地将六月往身后掩了掩。眯起双眼,语气一反常态的冰冷,“我们,从来都不是润庐的敌人!但是,朋友二字,恐怕也担当不起。”

浸闭上璀璨光芒的双瞳,沉默。

一直以来,阿妖也好师暄暄也罢,几乎所有人都将这两位所谓的盘冥洞中人当作了假想敌。

思路陷入迷区,恶果已然造成。

打也打了,如今再去说那些确实与事无补。

润庐众人的心境都有了极大的改变,从各个线索及战后种种迹象分析得出的结论令大家都无言以对。总不能自己打脸,承认我方判断有误?

而且,骆宾的问题至今未得到解决,这令师暄暄始终有一种头悬利刃的不安之感。

而且,乔子夜少了的转生灵去哪里了?这些若说北大人完全不知情,都是赵高所为,恐怕也不可能吧!

而弥生与戎渊两人也有着类似的心境转变。

豢养赵高是北弥生最大的错误,无从推责。而且一直以来他也确实暴戾躁动,受盘冥洞积冗多年的怨气执念影响是真,动过心思想要杀了幼年桑夏亦是真。

这一心罪,他也没想要逃避。事实上,他嘴上说了许多次要杀光润庐山头所有人,最终不也是想了计策调虎离山,将正面刚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么!

然而,事情最终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北弥生占了至少一半的责任。而且,最终最坏的结果已经摆在眼前。

扶苏付出了化灵的代价,才阻止了往更恶劣方向发展的事态。如今沉睡不起的人,不是戎渊也不是弥生,而是扶苏!

罢了,错已铸成,如今的危机已不是什么私人恩怨。

浩劫将至,已不再只是一个推测,而是真正地露出了其狰狞的面目。

普天之下,莫非危土。苍生蝼蚁,无不倾覆。

能否渡过巨灾?这个问题才是眼下最重要、唯一亟待面对解决之事。

大难当前,小疾不问。只是,浸的心中仍有一个盘恒几千年的心结。这也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

“抱歉!”浸微微低下头,轻声说道“无意探究,好奇使然,见谅。”

对自己先前极力想要弄清楚那奇怪的小姑娘之事,致以歉意。弥生戎渊二人也并没有真的将此事放在心上,同时点点头。

“你若要将他带回润庐请自便!”姬戎渊所说指的当然是沉睡中的扶苏。

“多谢照顾!”未等两人回应,浸扭头‘看’向北弥生,诚恳小意“有一事相求,望北大人出手相助!”

弥生与戎渊两人对视一眼,略有些奇怪“不知道我有何事能帮得上忙的?”

浸沉吟了片刻,语气茫然又带着一丝希翼。

“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何处来的,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我的瞳力可观他人前世过往,也可通过法门法阵寻找天地间的一些隐秘。

然而,几千年来寻遍天下间各法阵,都未照见其间曾有我存在过的痕迹。却不知,盘冥洞这世间最古老的法阵是否能寻到一丝线索?!”

话音落下,室内短暂的沉默之后,北弥生微微一笑“这有何难?”

盘冥洞开启,就算北弥生再如何控制得宜,小小的斗室也承载不了突来的灵力。

四人来到外院,此时黄昏日暮,斜阳低垂,远空中飞鸟成群掠过,身姿美妙。

红蓝相间的幽光自北弥生体中释出,一泓盘旋流动的漩涡状法阵张开,具现于院中。水晶人浸不由得心神一震,随后缓步行至盘冥法阵前。

紧闭的双眸张开,璀璨光芒照进法阵之中。快如掠影的虚景纷呈划过…

蛮荒远古,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自虚空中走出,步入世间的刹那其身上的一道涡流灵力溢出汇聚成盘冥法阵。

周边的亡魂纷纷被吸入这个法阵之中,原本只有指尖大小的法阵渐渐有了漩涡的雏形。

随着时间的推移,盘冥洞终于在吞噬了数不清的亡魂之力后长成了约有一臂左右直径的规模。

浑身挂着各种皮毛装饰,面上满是图腾符印之人无意间得到了法阵。这便该是巫族先祖,只不过,很快的这个人便在与法阵之力抗衡的过程中死去了。

再之后,法阵于一代又一代巫族人手中轮转,直到某天法阵自行脱离潜行至西瓯族的那个小村落中,自封灵力匿于溪流之中…

直到,北弥生出现。而在那之后的两千余年里,盘冥洞一直都在北弥生手中。

在瞳力照见之下,三人更是看清了赵高究竟是如何潜心筹谋、细细盘算经营出那可怕的恶灵军团。

以及他利用廖伯伦一手促成了桑夏被戮身死,之后又驱使其绑了润庐几位人质…虽在虚影画面里,浸所见到的赵高与北弥生一个模样,但她一眼便分辨出了两人的不同。

相同的皮囊,北弥生本人说不上多英姿俊拔,却也称得上仪表堂堂。而越高,却是一副丑恶到极致的嘴脸。所谓,相由心生,果不其然。

然,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没有浸想要寻觅的答案,没有!她失望地闭上双眼,微垂下头颅,说不出的落寞。

是啊!连这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天地间的法阵不多,却也有几十个。除却秘族的法阵,浸已经找遍了其余所有。

而如今,连最有可能查到自己身份线索的盘冥洞也未能提供一丝半点信息。

秘族?不可能的。虽然先前有过此假想。

但是浸的灵力结构与所有秘族中人都不一样,若一脉相承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天差地别呢?

狐族秘使四方寻找散落于世间各处的遁世秘族,妖族虽不起眼可也是有些战力的,叶孤仙并没有将之放弃。

使者来请,阿妖踌躇了几天最终选择加入秘族联盟。一贯以来秉持着明哲保身的宗旨,但这次不同。一来她有愧于扶苏。

天下有难,扶苏定当倾力相助。二来,她也想要认识一下那些遁世的秘族中人。

于公,妖族参战表明了阿妖的心意。于私,她也证实了浸确实不是出自于某个名不见经传的秘族。

什么也不是!仍旧什么也不是!不是秘族,也不是像岚飘飘那样从亡者界中逃出的冥界之人。浸没有记忆,这是令她最痛苦的事情。几千年里来,她不断地失忆,遗忘曾经遇到的人事物。

夜游者白素璃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何处来的,但她清楚自己的职责,她有她的使命。

这一点,竟是令浸暗地里有些羡慕。同样是没有过往之人,为何别人就可以明明白白地活着,而自己却一无所知呢?!

连那个娘娘腔的山海之魅,一团天地雾气罢了,却也活得比她更精彩。

而她,明明灵力不逊元慎,瞳力更是世间独有,为何却像个无根飘萍?

她的神魂之中就像有个橡皮擦,随时随地将她所拥有的擦得一干二净。

然后,她就要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来过。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真身到底是何模样,曾经叫什么名字。

浸,是阿妖给她取的。‘桂魄飞来光射处,冷浸一天秋碧’两人相识于中秋,那天山中桂花正盛,几个初成形的精灵围着浑身冒着冰晶之光的水晶人逗乐,被路过的阿妖驱散了。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忘了自己是谁,只觉得一袭红衣的阿妖美极了,像个仙子。

她身上被寒凉之气覆体,然而阿妖却难得地管上了闲事,帮她收拢寒意,带她回自己住处…

她的失忆是间歇性的!所以,从她来到阿妖身边之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何时会突然遗忘一切,茫茫人海要阿妖如何去找她?当然,每次失忆之后,她是无法记起阿妖的。

阿妖会将瞳力可观过往之事告诉她,于是,她便通过这特殊的能力在阿妖身上看到之前的自己。阿妖是她最亲的人,最珍惜最重要的人,也是她的记忆,她的全部!

落寞。即便冰雕玉琢般的面容没有太多表情,弥生与戎渊二人还是感受到了这一丝落寞。

世间处处失意人,落寞的何止她一个。

北弥生收起盘冥法阵,不易察觉地轻叹一气“那个,没帮上忙…”抱歉的话他说不来,而且,他也没什么可抱歉的。

对方找不到线索本就与他无关。不过,这一反常的说话倒是令姬戎渊有些意外。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姬戎渊微微一笑,“这个世界本就有许多我们所不知道的隐秘,何必执著!明了有明了的好,不知有不知的妙。有些事,糊涂比清醒,更好,也更难得!”

浸怔于原地,抬起低垂的头颅‘看’向说话的男子,良久之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回以一抹浅笑。

“是啊!”雾白色的寒冷气息自浸口中吐出,这一声像是叹息,又似是有所顿悟的开解。

“不知便不知了,也没什么不好的,我还有阿妖啊!”

声音很轻微。她并不在意旁人听见,此时在她眼中,那个说话的男子与北大人显然已经不再是可怕的恶魔,而是能成为朋友的人。

童言最是无忌。六月眨巴着好奇的双眼看看两个哥哥,又看看水晶人,萌萌地问道,“你是哥哥,还是姐姐呀?”

三人哑然失笑,戎渊抚着小家伙的后脑勺还未开口,浸倒是自己回应了,“我,应该是姐姐吧!”说完自我认可地点了点头。

应该?弥生与戎渊两人再次默契地对视一眼。

这世间果然是神奇无处不在啊!居然还有连自己性别都搞不清楚的灵力者…一身冰冷的气息,与那若有所思认真回答的表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感,倒还有几分奇怪的可爱。

天边霞光飞快流逝,仲夏之夜姗姗来迟。晚边林间的风拂去了白日里的躁热,院内一扫沉闷,凉意渐起,空气里浓浓的青草气味闻上去极为舒适。

浸将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失忆的情况略作叙述,弥生与戎渊听得一愣一愣的。如此,她不惜迷失自我的可能性不远几千里寻过来该是有多大的自信。

呵,自信!人类科技好用极了啊!

当两人看到水晶人竟然掏出一只手机后便了然地齐齐‘哦’了一声。

手机屏保上写着我的名字叫浸,我是出来寻人的,若忘了所有就拨打133xxxxxxxx找阿妖…阿尔茨海默症患者标配啊!

气氛微妙,浸竟然决定留下来晚餐。并且表示希望二人能帮助自己将扶苏送回润庐去,理由很简单,万一失忆到连手机都忘了看如何是好?

到时候,丢的可不是她一个人,还有那棵沉睡的老木头啊!

北弥生有点儿无语,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对方绑在了名为‘道德’的柱子上。而姬戎渊则表示无所谓,只要你润庐众人别再老想着灭了老子就行。

六月更是自来熟,热情地洗了一盆子野果笑嘻嘻地看着浸吃东西。在弥生看来,小家伙完全不是什么热情纯粹就是好奇罢了!

晚餐的过程中,两人也发现浸除了那些酸倒牙的野果和一道凉拌野菜之外别的什么都没碰。

空山不寂廖,除了野鸟啾啾之声外便是六月叽喳的吵闹。夜空中,繁星满布,预兆着来日晴好…



第四百七十六章 天地之间,一棵树!

际遇一词,甚是奇妙。

浸想不到自己寻寻觅觅心结久久,最终却被一个陌生男子点拨开悟。

虽仍有一丝丝遗憾,但可忽略不计。没有记忆的她,在陪伴阿妖的几百年里不快乐吗?

不,很满足了。阿妖想尽千方百计四处搜寻法阵的下落,还曾以身犯险去往极寒之地找到了‘冰棱法阵’。

她满心欢喜地以为浸一身的寒冷气息应该与这法阵有关,最后结果是没有。但结果真的重要吗?有时候真的不重要啊。

人们常说,过程美好胜过结局完满!

是啊!她早就找到自己的归属了不是么!

她与阿妖,早已成为彼此不可分割的存在。哪怕浩劫来临,她也觉得不亏了。

若有,便是心中的愧疚。是她一力促成阿妖陷入了赵高的阴谋中抽不了身,也是她代阿妖决定了出卖扶苏。

卑劣的人一直都是她啊!只要阿妖能活,她不介意与全世界为敌,也不在意自己成为众人口中的小人。

所幸,扶苏还在!是啊,只要他在,阿妖的自责也会轻一些。只要他在,总归会有苏醒的一天不是么!

如果,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他醒来。因为,这是她欠他的。

夏夜的风,吹啊吹,若能带走这世间所有烦恼,该有多好!

岭南山间院落里,一字排开四张竹椅,上面躺着四个人。

浸一身冰晶在暗夜里晦暗的院灯下显然有些模糊,只偶尔在转动间折射出些微光亮。

六月闹腾了会儿便沉沉睡去了,小小的身子窝在椅子里,姬戎渊从里屋取了张毯子盖在她身上。弥生望着漫天星光不知在想些什么,朦胧间似也有了些微睡意。

扑愣愣…林间突然有雀鸟惊飞而起。三人不约而同从椅子上直立起身,警惕地看向密林深处。没有灵力,也没有什么大型走兽的气味。

?!弥生、戎渊两人习惯性地对望一眼,不禁皱起了眉头。怪异能量引发世间多场灾难,不由得令人有些紧张。

异于寻常,哪怕只是风吹草动的小事也能引起他们的警惕心,好比惊弓之鸟。深心中,他们都知道也许这场浩劫怕是趟不过了…

突然,漫天星河旖旎流动起来,随后快速滑落。并不是真的有星辰坠入地球,而是在头顶的虚空中有无数道密集的星光之力正冲这处院落袭来!

北弥生瞬间从椅子上飞身跃起欲去阻挡星光之力,而姬戎渊则第一时间奔去将六月抱于怀中。

相较两人的本能反应,浸的动作则更快一些,看不清她的身影是如何掠至半空的,只见与星光可堪一比的光芒亮起,道道无形冰晶棱镜布于院顶。

星光之力却好似无视了一切结界,或者说,灵力织就的结界与星光之力从根本上不属于同一元素。盘冥洞开启,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须臾之间,万道星光以无匹之姿沁入冰晶棱镜的结界,在盘冥洞还未完全成形之时,纷纷穿墙而入探进屋内。北弥生心中大骇,不好,扶苏!

遁影,入屋。星光已没,悉数消失无踪。

自星光陡然滑落,至其消失,前后不过眨眼的功夫。浸的敏捷远超北弥生,然而,她的灵力结界却未起到任何作用。

只是,好生奇怪!星光之力呢?去哪儿了?

两人入到屋内只见躺于床榻上沉睡的扶苏仍安好无恙,心惊之下不约而同释出灵力去探,却被一层无形气浪弹开。

北弥生伸出右手,抬掌,红蓝相间的灵力悉数回归入体。往前一步,却发现再难寸进。浸也一样,刚挪了一步便发觉面前似有一堵气墙。

床榻上的人仍在沉睡,而距床榻直径一米以外,似有结界将所有一切都隔绝在了外间。然而,却没有一丝灵力的气息。

“戎渊!”北弥生低喊一声,姬戎渊将六月护于‘无余’之中,掠影入屋。

“是结界吗?为何没有灵力波动的痕迹?”浸疑惑问道。

她张开双眼,竟连瞳力也没有发现有何异样。但就是这么奇怪,明明被隔离在外,却连灵力踪迹都探不到!

一道巫灵之门以极小的姿态打开,罩在床榻上方,却也一样被无形气墙顶着无法探查。

自星光滑落之地,三人都没有感应到那搅动世间的怪异能量。

这就说明眼前发生的一切与怪异能量无关。正当三人疑惑迷茫的当儿,床榻之上亮起两道熠熠光辉。

千岛湖大战之夜,弥生与戎渊两人是见识过扶苏的星尘纱衣的。当这两道光亮同起之时,两人便想到了当时的场景。

两道光亮自扶苏平摊着的双掌中绽放着华芒,不刺眼,很温和的星光。

难道?难道这也是扶苏的能力之一么?可是,他不是只得了帝柏树魂之灵么?!

屋内登时陷入了一片静谥,三人只定定地看着被护在无形气墙中沉睡的人,摒住气息等待着。

等待心中那个猜想变成现实,等待化灵复归的扶苏再次苏醒!

……………………………

风,从遥远的湖面吹来。

世界一片安静。

天与地,仿似从未沾染过一丝尘埃。

碧空澄净如湖,湖面倒映着天空的澄净。

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不分彼此。在这片漫无边际,没有尽头的天地间,孤零零地立着一棵参天巨树。

一棵美丽的树!通体发亮,却不再闪耀金色光芒。

它好似是冰雕玉砌出来的,通体透亮,并非雪白,而是那种犹如冰封一般的晶莹。

粗大的躯干仿佛一根巨大的冰柱顶于这片澄彻碧净的天地之间,岿然不动,如山昂然。

树身上的枝叉叶片全都闪着银光,如冰凌、似星光,盈着点点闪烁似乎还能听见其中发出的细微声响。叮咚叮咚,风铃一般美妙。

风,不属于世间的风,吹过这片无人的天地,发出一声叹息!

自星光陡然滑落,至其消失,前后不过眨眼的功夫。浸的敏捷远超北弥生,然而,她的灵力结界却未起到任何作用。

‘听!’辽远的湖面响起苍茫的声音。

呼啸的风声中,无数哀嚎、惨叫、哭泣、祈祷、咒骂之声细碎萦绕。

有山崩于远空,有河碎于暗谷,干涸的土地裂如蛛网、沙砾磨砺扭曲陷落地心,深海狂吼席卷城池、熔浆迸发火舌吞噬陆地…

‘看’苍茫的声音再次响起。

黑灰尘雾犹如怪兽的触手,一道一道自幽暗中伸出,裹挟着毁灭的力量将美丽的蓝色星球缚捆于其中。

好似只要那些触手齐齐发力,这颗美丽的星球便会被勒断分崩轰作齑粉。

人们四处逃窜、心生怨愤、互相残杀、绝望死去。一个又一个种族相继消失,生灵涂炭的世间好似练狱,四野只余触目惊心的红与黑,别无其它。

红是鲜血,是火;黑是光亮隐去,是茫无边际的远古蛮荒。天地,好似回到了混沌拨开之前。

‘你是谁?’

…‘我?我是你。’

…‘我是谁?’

…‘你?你是我。是众生,是蝼蚁,是天地间的一棵树,是世间最后一丝光亮。’

‘哦!我记得,我有个名字,可是,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你忘了’

…苍茫的声音像似地叹息。

随着这声叹息,冰封于参天巨树外的晶莹瞬间碎裂化为漫天芒白星光,点点落入湖面。湖面倒映着漫天星光,金色灵力汩汩涌向树躯底部,悉数钻入巨树之中。

‘我忘了?…是啊,我忘了!’

‘忘了又如何!’

声音不再那般辽远,似是在耳边,又好像来自于身后,或者头顶触手可及的低空。

金光与星光在相聚的刹那凝结出一个人形,缓慢织就,呈现于巨树底下、湖面之上。

他仰头望着眼前愈来愈耀眼的参天巨树,似是若有所思,又好像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

扶苏…婉转如夜莺,清脆似山泉,熟悉的声音。

他四下张望,他偏头沉思,细细倾听,等待着这个声音再次响起。

然而,澄彻的世界里除了参天巨树、如镜湖面以及湖面上倒映着的身影之外,空无一物。

‘你的心在呼唤你。想起了吗?’

没有等来那个熟悉的声音,苍茫之声低吟发问。

他低头看着湖面上倒映着的身影,伸手抚向自己的脸庞。

‘哦,原来这个人就是,我!’…

当湖底的金光灵力悉数尽入参天巨树之中后,挺拔高耸的躯干好似活了一般,魂境之中回荡着无声的低吟。

枝杈伸展迎向天空,片片金叶之上缀着点点银芒星光。灿目耀眼、生机奋然!

‘想起来了。我名,扶苏!’

意识一点一点重组生成完整的回忆

…‘心结已解,释然吧!’

…‘哦,是的!’

那个盘桓心底两千年的怨念彻底消散了。

那个恨意深重的人,终究还是由他亲手了解了。

释然。是的,确实释然了。心中那积沉着的郁结不见了,通达!所以,魂境世界中的天地才会如此澄彻碧净吧!

他伸出一手掌心帖在硕大的树躯上,唇畔浮现一抹笑意,不再是意识沟通,朗声说道“谢谢你!”

‘哦,哈哈…’

苍茫的笑声响彻整片澄彻世界。

他知道,这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声音。

包括那个熟悉的银铃般的声音,都只存在于他的意识之中。

为何?他歪着头看向身旁的参天巨树,心底疑问丛生。

明明原神化灵而去了,可为何我还存在着呢?

那个瞬间,他清淅地感觉到灵力撤体而散,意识渐渐模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最后看到的,只有一片金茫…原神便是帝柏树魂,原神散去,就意味着帝柏树魂消解化去无踪。

也就是,死亡!人类无法真正的死而复生,灵力者亦相同。

所以,是什么样的力量重修了他的原神?将散去的帝柏原神聚拢拼凑且无有缺漏呢?

是她!苍茫之声在意识中响起,回答了他心中的疑惑。扶苏抬头,望向一眼无际的参天巨树,脑海中划过一道流星似的念头。

“你知道?”‘是的,我知道。是她!她回来了!’这与扶苏想的不一样。她?!必然是桑夏。可是,‘她’回来了?!何意?

蛮冥之主,她的名字,哦,她的名字我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她是那个国度的主人。很久了,很久很久了啊!过去这么久,她又回来了!

意识中,苍茫的声音很缓慢,还有些笨掘,像是在述说一个古老的故事一般。

相融两千余年,扶苏却是第一次与帝柏树魂对话。一直以来,他能感知到帝柏树魂之力但却从未尝试过与树魂交流。

那种相融共生的默契并未让他获得树魂万余年来的所见所闻。是啊!是他忽略了,一直以来都忽略了这个重要的存在!

观内自省!人类通过这个方式明心见性,但他作为一个灵力者竟却将之遗忘。后知后觉好过无知无觉。扶苏闭上眼,感受到意识中树魂的震撼。

“蛮冥之主?是什么人?国度?又是什么国度?”

她。你心中的那个人,蛮冥之主。蛮荒冥国的主人。是她!她回来了,黑暗,亦将到来!

无论曾遇到过什么样的敌手,帝柏树魂从未展露过其独立的意识。

两千年来,扶苏只是能感知到树魂之力,无任何情绪、无所思亦无所想。这便令扶苏认为,树魂只是一股与自身相融的能量。

但这次被唤醒,他却清晰地感应到了树魂的意识。

也是这个时刻,他才发现原来帝柏树魂虽与自己共生,但仍保留着独立的意识。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未曾呈现过。

‘去!’扶苏心中疑惑重重,帝柏树魂苍茫的意识之声响起。

‘回去吧,回到世间去!有人在等着你。’

他抬头,眸中现出坚定意味。

是啊!她一定还在某处等着自己啊!蛮冥之主,桑夏,神蓢…

不管她是谁,她都是他永远的彩虹姑娘。他的承诺,无论她在哪里,要去往何方,他都会陪伴于侧。

‘记住!光亮…’当扶苏出离魂境的刹那,听到帝柏树魂最后一声意识之念,其中似乎隐着深重的意味。



第四百七十七章 归去来兮,公子依旧

暗夜,有星。

密林深处,孤零零的岭南院落中,芒白如星,光亮落下。

屋内,床榻之上沉睡了三个月的男人终于睁开双眼。

他坐起身,便见眼前两个满脸期待的男子正用希翼的双眼盯着自己。

哦,不。事实上,还有一个冰晶般的身影。

“扶苏!”姬戎渊一眨不眨地盯着直身而坐的人,试探性地轻唤了一声。

他轻轻点头,意识恢复,当然认得眼前几人。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沉睡久久。也无一丝不适,顾自站起身,深深吸了一气。

空气里浓郁的青草气味,煞是好闻。想来,该是早已脱离那处生死战阵了。

“她呢?”扶苏看向姬戎渊问道。

后者自然清楚他问的是何人,显然,他并不知道化灵之后发生的事情。

姬戎渊嗫嚅着双唇,饶是机敏多智如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此时,一直不善言谈的北弥生倒是开口了。

“她将你化去的原神之灵收拢之后,离开了。”

轻巧的三个字,虽未明言,但似乎扶苏已经明白是何意思了。而这也是北弥生的试探,不出所料,他果然对阿蓢的能力是有所了解的。

虽不想承认,但北弥生与姬戎渊两心中不得不明白一点,与她最亲近的人还是扶苏啊!

只是不知,他所了解的有多少。能否找到阿蓢的所在?

目前来说,两人掌握的信息,只有一点,阿蓢也就是桑夏,是某个未知能量的承载体。

那么,她是否会被能量吞噬变成另一个人?

那个能量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与亡者界有着什么样的关联?一切,未知。

“这是哪儿?”扶苏起身之后,便缓步走出屋子。抬眼望去,果然是密林遍野的山谷。

“这是我们和阿蓢的家乡,曾经的西瓯,如今的岭南。广西崇左德天。”姬戎渊说的极为详尽。

扶苏点点头,舒展双臂,抬掌,两道熠亮于掌心的光芒犹能可见。

三人原本就极为好奇这奇怪、不同寻常的能量,姬戎渊刚想开口询问,扶苏却收起了星光之力,转身看向水晶人“浸,你怎么也在这里?”

“扶苏,浩劫恐已提前来临!”浸没有直接回答他的提问,只捡了最重要的事情略作叙述。其余事情,还有待他回润庐山头后再作详实了解。

扶苏震惊!同时,弥生、戎渊二人也心中有感。

大战之夜过后,不知从何处来的怪异能量游走世界各角落。

狐族老祖宗叶孤仙召集遁世秘族,成立联盟。两个月来,已有不少秘族中人为驱散消解搅乱世间的怪异能量殒落了。

世界各地或遁隐、或藏匿于人类之中的灵力者们纷纷自动自发加入到抵抗怪异能量的行列中,当然想着独善其身者亦有。

大难当前,谁都顾不上去指责谁。

原本,秘族与零散的灵力者们就没有往来,而且大部分的零散灵力者大多很微弱,没什么能与怪异能量抗衡的本事。去了也是送死,还不如安生待着。

而人类世界,历经几个月的紊乱能量,已有不少心志不坚或原就心存恶念者被吞噬了本性。

世界各地每天都有闹市杀人事件发生,更有不少本就互看不顺眼的小国蠢蠢欲动集结于边境线上,战争一触即发。

乱象丛生!若就此发展下去,未等巨灾来袭,人类几万年来最擅长的内耗便就提前将他们自己拖入地狱了。

怎一个生灵涂炭了得!

此为大事纪。而令浸感到难以启齿的是,“扶苏…”

欲言又止,一惯来高冷神秘的水晶人竟也有这样踌躇无措之时。

沉吟了几秒后,“是赵高绑走了染儿他们,又用另一半斗转阵法要挟阿妖。那时候阿妖的灵力快被法阵抽干了,决定是我下的,你就怪就怪我,是我出卖了你们…”

抬手,扶苏微微一笑,“那天晚上我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此事也与你们有关。罢了,过去之事何须再提,其余人可还安好?”

他说的轻描淡定,他笑得云淡风清。

他就好像完全都没有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不,不是好像,他是真的将发生过的一切都释怀了!归去来兮,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扶苏啊!

北弥生、姬戎渊、浸,这三人最不了解扶苏的人均有些恍惚,好似自己早就认识了这个人。他仍是那个他,但又似乎与之前有些微不同。

此时,姬戎渊突然想起来,扶苏醒来的第一反应并没有敌视两人。

甚至于,连半分警惕的姿态都没有。是他自信吗?恐怕不是。他说了,那天晚上,他就已经猜到了。猜到什么?

自然是猜到双方厮杀的始作俑者是赵高,绑走润庐几位的也是赵高。

此时想起来,那场生死战中,他自始至终其实都一直有所保留。若他真的下了死手,或许弥生还有一较之力,但自己是肯定逃不脱的。

少不了进巫灵之门中休养百年。

而事实上,扶苏留手了吗?

姬戎渊所思无差,他确实没有动杀念,直到血魔巨人出现,才真正勾起他心中的愤恨怒火。要知道,在生死搏杀之际,任何保留都有可能送了自己的命!

姬戎渊突然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有点儿迷。

迷惘、迷茫。放开一切,赴命搏杀其实更简单,处处谨慎收着力,反而更耗灵力。这个道理他怎会不懂。扶苏啊扶苏,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北弥生体会更深,他才是那个在生命局中与扶苏对弈之人。本身双方的灵力各有千秋,真要玩命,北弥生觉得自己恐怕还真不是扶苏的对手。

但大家的灵力都到了那个份上,一个纰漏便足以满盘输,结果扶苏却是防守居多少有出击。刺向戎渊的那一剑可说是战局中最狠厉的表现了,但相较于之后与赵高的对战中,这一剑便不足一提了。

浸通过瞳力也看到了那场生死战,说真心话,她的内心是有些微后惧的。

那血魔巨人若不是扶苏化灵轰之,怎么想自己也不可能从对方手中抢到另一半斗转阵。

当初的决定,违背了良心,但此时看来,浸却没有悔意。若时光倒流,她相信自己仍会替阿妖作下那个选择的。

不管最终赵高是输了还是赢了,当时若不屈服,恐怕此时的阿妖已经凉凉了,哪里还能这般鲜活地四处‘扑火’救援。

万幸啊!万幸。面对朗如霁月的扶苏,浸不由得自惭形秽,但很快这种情绪就消失了。若扶苏不是这样的扶苏,他身边又怎会聚集一群来自各个秘族、性格各异的人呢?!

受其庇护是真,折服于其为人与心胸更是真!

“白与飞昏迷了一段时日,贺兰引雷霆之力唤醒了他。蒙毅坠入千岛湖底,被妖族子弟打捞起,至今未醒。但神魂应该无损。蒙恬自封于魂境不出。素儿没事,此时应该是去光明族所在的国家了。”

扶苏点点头,“无事便好。夜深了,明日清晨再回润庐!”

浸闻言,心中大石终于落地。长出一气,口中吐出寒冷的雾气,在晦暗不明的院子里突兀极了。

“你们!”扶苏转头看向弥生、戎渊两人,目光诚挚,“一直以来误会了,很抱歉!”

弥生、戎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有些错愕。

突然之间,呆愣住有点儿不知所措。

“我要去找她!一定,一定带她回来!”

他像是在对两人说话,又似是自言自语。眼神定定看向前方,又似乎在他的眼中只有那个娇小的身影。

弥生、戎渊,相视一笑“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既然目标一致,不妨结伴同行!”

姬戎渊迎向扶苏的目光,用眼神告诉他自己二人的心意与他一般坚定。

北弥生挠挠后脑久,露齿笑道,“你这个外人有这份用心,谢了!我阿姐可不是那么好找的,你有什么法子吗?”

是真的不善言辞啊!明明想要示好,由他口中说出来却硬生生的扎心。

明明是笑着的,却给人一种讽刺嘲弄的感觉。不过,这倒令扶苏觉得有那么一丝熟悉之感。后来的那个桑夏不就是这样么,好话说出来都像把刀子,呵…果然,是亲姐弟啊。

一旁的浸突然张开紧闭的双眼,瞳中璀璨瑰丽光芒尽现,虚景中是桑夏一步踏入球状星团的画面。

“带上我吧,或许,我能帮上一点忙。”

在此之前,扶苏只见过湖心居一战中水晶人展露过的冰棱结镜,除此以外对她一无所知。

他亦无心去探究他人之隐秘,所以这也是他第一次见识浸的瞳力之神奇。

心生暗叹的同时,更是目不转睛盯着桑夏的虚影。

那些救状星团中的水色沙砾便该是灭息界中之物,此时,再细细回忆,他便联想到了千岛湖战中北弥生的悠游白沙。

浸的愧疚之意,他当然心有所感,只是自己不将之当回事,久而久之也就淡去了。

不过既然她提出同行,多半也是出于想要弥补的一片心意。

便就答应下了。虽然,扶苏还不清楚,浸除了瞳力之外还有何种能力可与亡者界中的能量抗衡。

走一步看一步吧。对于未知的事物,本就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说到底,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捉瞎呢!

找回她!前路艰辛,方向茫茫。有浸的瞳力相助,或许真的能提供一些线索也说不定。

“北…”扶苏轻吐一字便打住。

北大人,这个称呼,说来也是荒唐,这是赵高对北弥生的阿谀奉承。

弥生、戎渊两人都不在意,遂笑笑,“叫我弥生就是了。”

“姬戎渊”

点头“弥生、戎渊,二位明日可愿随我去润庐一趟?”诚恳问道,“秘族联盟应对怪异能量一事还需多些了解,另外,我想或许我们可以去趟狐族北暝雪国。

浩劫将至一事,是亡者界中一位阴司司长推算出的。但如今看来,老狐狸早早就料到了。

居然提前半年前便着手差令使将遁世秘族从各自秘境中找了出来,他老人家知道的世间隐秘比你我都多啊!也许…”

浸打断说话,语气略带感伤,“狐族那位老祖宗殒身了!”

!!!扶苏闻言,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那位,那位居然殒身了?!!

而弥生、戎渊二人虽未曾见过那位狐族老祖宗,却也听闻过一些有些了解。

狐族可是秘族中最强大的存在,而那个活了几千年的老狐狸可是所有灵力者口中的传奇。

可如今,那个传奇居然悄无声息就殁了!

未等扶苏开口发问,浸补充道“如今狐族由叶谪仙坐镇。那位老祖宗殒身之前已做好了安排,所以秘族之间的联系、镇守互动均布排缜密。

倒是无需担心。而且,一个多月以来,那位狐族新王确实将秘族联盟管理得极好。”

初闻叶谪仙那不靠谱的小狐狸坐镇狐族,扶苏内心说不出的惊愕。

这比老狐狸殁了还匪夷所思啊!不过听浸后面所说,看来自己也确实小视了对方。

人类有句话说的极好这个世界终究是属于年轻人的!

前有白与飞在战阵中不惧生死,且于危急时刻苏醒天族血脉;

现在又有后来者居上的小狐狸叶谪仙,刚上位掌管的却不仅仅是北暝雪国,而是由十七秘族组成的联盟!

可想而知,他那稚嫩的肩上扛着多么沉重的担子。如此说来,那么北暝雪国,他必需得去一趟。

老狐狸殁了,无人能为他解疑答惑。

但是,小狐狸如今的处境不由得令他觉得有些担心。叶谪仙和白与飞两人有一个相似处,怂。

但是虽然怂极了,却都是那种在生死关心可以为心中大义忘我的人。

或许小狐狸天赋异禀、机智过人,能很好地领导秘族联盟。

但是,扶苏心中的不安浓如稠雾。因为没有任何人进过亡者界,他们并不知道那种凝结、窒息之感是多么可怕。

而且,灭息界能夺去他的意识,相信亡者界中溢出的能量也有这种夺人意识的能力。只不过,目前的程度还没达到罢了。

此时的秘族联盟听上去似乎是做好了极好的排布,但若自那处溢出的能量加剧、蔓延的速度加快,届时一定会引发混乱。

不仅是秘族联盟会乱了阵脚,人类更是首当其冲逃不过荼毒之殇。

他知道自己其实做不了什么,但是有些事情不去尝试又怎知结果呢?!



第四百七十八章 你回来了

凉风来伴,清宵稍短。

沉睡得够久了,一夜的时光,全都用来叙话。

人生除却生死无大事,灵力者亦相同。赵高灭了,扶苏的心结已解。释怀的同时,亦感叹人事无常。

任谁都未曾想过,他们三人还能有这样坐下来促膝长谈的一天。桑夏是她的彩虹姑娘,也是弥生、戎渊的神蓢。

至于另一重身份,扶苏暂时没有言明。他的心中已大致有了猜想,再听姬戎渊的描述,当年神蓢的碎魂在天荒古灯内被某个能量所融。

他们找回的不仅仅是神蓢的碎魂,还同时带回了能量之主的一丝残力。

能量本身不过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非实物物质,或者说是某种类似于风、火、水、土四元素的另一种元素。

秘族、职责者等灵力拥有者们的灵力也是能量的一种。

所以,能量本身是没有意识的。

它只是存在着,就像风,由气流热能形成,四处吹,而没有针对性与目的性。神话故事中成了精的风之精灵、水之精灵,其实在现实是不存在的。

这些所谓的元素精灵,不过是意识体汲取了元素的精华凝结而成的实体。

他们与人类不一样,人类的血肉之躯无法分子化,但大部分的灵力拥有者都可将自身实体化为细小的微粒遁于无形。

所以便就有了穿墙、御风飞行等的能力。

这些都是能量带来的,但若没有意识体的存在,能量便只是能量而已,没有善恶之分,更无实质的模样,至多也就呈现出某种颜色,如风、似云。

而这些形态也多半是因为能量在大自然环境中与其它物质、元素碰撞后呈现出来的。

所以,扶苏断定,弥生、戎渊二人找回的神蓢碎魂确实是碎魂,但不仅仅是神蓢的。

能量包裹或者说与碎魂相融却始终未将之吞噬一尽,这就代表着那股能量上是有意识的。

意识,就相当于灵力者的灵魂。能量上的意识,应该就属于帝柏树魂所说的,蛮冥之主。

扶苏之所以未说出心中猜测,并非对弥生等人不信任,纯粹因为这仅是猜测无法证实。关于桑夏的种种疑惑,他觉得还是在前往亡者界后视情况再说吧。

天光微亮之时,姬戎渊最先起身,急匆匆跑进屋内。

过一会儿便抱着个小姑娘走了出来。扶苏微微的些诧异,他根本就没发现这处人家还有个孩子的存在。

六月两只小手搓着迷朦的眼睛,之后眨巴眨巴盯着扶苏看,笑嘻嘻地说了句“这个哥哥真好看!”

惹得北弥生呶了呶嘴。呵,女人。阿蓢就算了,连小小年纪的丫头都知道颜值崇拜,真是…

金光之门亮起,众人随行。消失于岭南密林的小院里…

没有选择直接去润庐,而是落身于明堂。

扶苏心中自有盘算。浸扭头就去了西厢,阿妖此时也刚刚起身,连日来的奔波疲累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收到传音羽的讯息,才拖着沉重的身子正打算去南院找白与飞一道飞奔新西兰给兰若族人做支援。走出屋,登时清醒“浸!回来啦!!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扶苏回来了!”一句话便足够回答所有问题。阿妖连脸都顾不上洗,直奔前院。

同时,归吾、白与飞、林染、岚飘飘也迅速从各自屋内往前院走。

“扶苏!”“哥!”“回来就好!”“大神,你总算是回来了!”

所有人一拥而上,竟完全忽略了还有其余二大一小三人在场。林染冲上去就抱住了扶苏,清瘦的脸庞上已挂满了泪水。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大难当前,她不能表现出脆弱给大家添堵啊!

“染儿。乖…”扶苏一手搂着妹妹,一手轻拍后背“之前受了伤,是哥哥没保护好你。”

“哥…”除她和子夜以外,所有人一个多月以来都不停地奔波于世界各处。

而她作为少数的人类知情者却只能佯装无事,保守秘密之余还得极好地控制自己低落的情绪。

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呜咽着趴在兄长在肩头颤抖地哭泣着。

白与飞走到两人身边,默默地看了眼心上人,随后立即警惕地望向院外站着的两人,以及,其中一人抱着的孩子!!

眉头一皱,心中疑惑丛生。在场的只有他是经历过那场生死战阵的,也只有他认出来了姬戎渊便是那个召唤出奇怪门柱将蒙毅大哥锁进去的盘冥洞中人。

“你?!!”白与飞一声惊呼,阿妖扭头看去也认出了北弥生。不过,她也知道对方并不是赵高,先前廖仲卿已经说过赵高彻底恶灵化之后就蜕去那身皮囊了。

所以,对方定是盘冥洞中人没错。只不过,扶苏为何?…

扶苏低头轻声对林染说了句“别哭,哥哥回来了。”

林染点点头,松开手拭去泪水站到一旁。扶苏冲院外招招手,对众人说道“他们,是我的朋友。”

朋友!这个陌生的称呼再一次击打在北弥生与姬戎渊心间。

二人愣怔了片刻,抬步走进院内。明堂众人只奇怪地看着两个陌生男子和那个看上去挺可爱的小姑娘,心中有些茫然。

“一直以来,均是误会。盘冥洞中人,并不是敌人。只不过,大家都被小人算计了。前事不计。我能回来,也多亏了他们两位。”

三言两语简单盖过,若真要说起其中纠葛,那便是一整天恐怕都说不完。

并且,其中还会涉及到桑夏的身份之谜。扶苏认为,此时还不是讨论此事的时机。

“归吾,岚飘飘,白与飞,阿妖”扶苏一一介绍明堂众人,转而“北弥生,姬戎渊”。

所有人不明就理,但扶苏不会没来由带陌生来山头,所以大家也就没去多思虑。

毕竟,扶苏回来了,这才是天大的好事!既然扶苏的回归与他二人有所关联,且不说是不是救,那便值得对其高看一眼。

更何况,扶苏也说是,对方是他的朋友。那么,也就是所有人的朋友了!

“扶…苏…”阿妖嗫嚅着干涩的双唇,有点小意地往前走了一步,竟是不敢拿眼去直视他。

扶苏微微一笑走过去一手拍在阿妖肩上“我已说过,前事不计。无需记挂,忘了吧!”

抬头,一又凤目看向他,阿妖的眸子里有些晶亮。同样清减不少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师暄暄呢?”战阵之中,扶苏便听闻她已经有了身孕,未见身影不由有些微的担心。

岚飘飘神情肃穆,往常惯有的吊儿啷当样一丝皆无。

如果扶苏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他就不会觉得有异。自秘族联盟成立之后,传音羽中每天都有从世界各地传来的说话,其中大多是战报与噩耗。

战报,便是指的何处有大股怪异能量聚集引发灾难。而噩耗,就是让她再也无法嬉皮笑脸的原因了。

“她去长白山了,日暮族受到重创全族折损了七百余名勇士。长白山一定要守住,若山脉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见扶苏的面色也沉了下来,岚飘飘连忙继续说道,“三老随行,应当可控制住局势。贺兰和凤小陆也跟着,她不会有事的。”

到底是生活于一处的好友,岚飘飘自然知道扶苏心中必然是担心师暄暄的。

这个精灵女子灵力一般,但人缘是真的好。短短时间里,贺兰这么内向的人居然已经与她姐妹相称了。

三器老能出山,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三个老头脾气古怪的紧,若不是师暄暄亲身涉险,他们才懒得管世间的事。

不过,说到此处,扶苏脑中再次划过一道流星般的念头。

浩劫。七千年前也曾有过,那些秘族能存留下来少不得是天族出手相救,但其自身也有一定的能力,不然不可能在天族覆灭之后还能残存下来。

但是,紫阵谷呢?鹤老对秘族也有挺深的了解,不可能不知道浩劫之事啊?!

难道,紫阵谷有什么可避灾祸的玄奥?

并且,帝柏树魂万年有余。而这所谓的万年真的只是万年吗?

扶苏突然有些不笃定了。难道是在浩劫之后,帝柏才凝结出灵力的吗?还是说,浩劫之威并未对帝柏树魂产生威胁呢?

扶苏更倾向于后者,因为魂境之中帝柏树魂说到了那个远古前叫做蛮荒冥国的国度。

北弥生与姬戎渊对视一眼,微微皱眉。戎渊先北弥生修复完神魂,所以比他更早感受到那股可怕的怪异能量。

但他并没有直面面对过,一直守在岭南小院里护着弥生与沉睡的扶苏,以及小家伙六月。

而北弥生则先后两次奔往能量聚集处,还救下了几个妖族子弟。

他见识过、体会过,但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先前水晶人只略作描述,感受并没有太冲击。

但此时听闻有名为日暮的秘族竟因消解能量而折损了七百余人,实在有些惊骇!

“知道了。”扶苏面色沉重点点头,心中明了为何连归吾都看不上去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想来,大家在这段时间里都耗损不少。

那股怪异能量很强大,但并没有人想要将之收为己用,因为一旦能量入体,随时都有可能控制不住自爆而亡。这种冒险的事情并不是艺高人胆大就可为之的。

“我回趟润庐,稍后再过来。”话音落,扶苏迫不及待地打开灵力之门,示意弥生等人跟随自己。

清晨时分,往常这是乔子夜最好的休憩时间,定还在懒觉不起。

然而,当扶苏等人出现在后院之时,便见他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着。透过玻璃门,扶苏看到他熟悉的身影,心中微微一暖。

终究是家人。他一定在等着自己的归来!

“子夜!”轻唤一声。‘哐啷当’锅铲掉落在地,乔子夜两眼不停地眨动着,晶莹盈满眼眶。

“你回来了!”子夜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是他不原动,而是已经惊呆木愣住了。扶苏走过去微微一笑,轻搂住兄弟“是的,我回来了!”

两道泪水滑落。凤小陆穿回时间轴只看到一片金光粉碎了血魔巨人,随后虚空中飘来白色云团。

众人猜测那金光或许就是扶苏化灵的迹象,然后就没敢再往下揣测了。因为,若真是化了灵,以他们所知是真的不可能再复活归来了!

一边是侥幸,一边是绝望,乔子夜在这两种情绪中苦苦挣扎。而眼前的扶苏真实不过,他真的回来了!不再是他的幻想,也不是午夜梦回。

是真的,是真的回来了!

“素儿呢?”男人之间不必说的太多,子夜的心意扶苏明了。

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人,扶苏心中不免有些微的难受。曾经的欢声笑语,一去不复回了。

屋外晨光乍泄明亮非常,屋内光线则柔和许多。

乔子夜越过扶苏便看到院外还站着几个模糊的身影,遂赶紧抹了抹脸“还在楼上睡着呢!昨天刚回来,她不太好…”

扶苏心里一抽,眉头皱起,点点头“我上去看看她,你准备一些饭食,多一些。别担心,院外两人是我朋友。现在来不及说这些,晚些再叙。”

乔子夜点点头,转身忙活起来。却不再是先前那般颓丧,身形轻快了不少。

扶苏走去后院对两人说了一句什么,姬戎渊便抱着六月走进客厅坐下。而北弥生则随扶苏上了楼。

走到素儿房门前,扶苏顿住脚步感受着屋内人。

她还在睡着,灵力已近极限,非常虚弱,与她那次误入通灵界后的情况差不多。抬手,金光灵力洋洋洒洒透墙而入,漫布于床榻之上将她围于当中蕴养起来。

蒙毅在自己房内,而蒙恬则被安排在书房旁最角落的客房里。

沉吟几秒,扶苏打开蒙毅的房门。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双唇有些发干,但看得出来子夜将他照顾得很好。

起伏的胸膛召示着他的气息仍旧沉稳有力,灵力布去探查之后,扶苏心中提着的一丝担忧落下了。

阴差本身灵力较微弱,但蒙毅破出职责者身份重拾原魂后竟是比一般秘族中人的灵力还要旺盛一些。

他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死掉的,他可是蒙氏男儿,虽比不上蒙恬的悍勇但也差不到哪去呀!对吧,我的兄弟!



第四百七十九章 我们好好聚聚吧

千岛湖一战之中,北弥生开启盘冥洞的大杀招,鬼域。

在其灵力遍布的范围以内,气体被抽空只余下幽光之力凝结爆裂。

蒙毅便是在爆裂震荡之下昏厥,意识被打入神魂之中,若无外力感召想要自行苏醒是不可能的。

当然,阿妖与浸前后也试过几次,均以失败告终。原因并不是她二人的灵力不够,而是没有找到关键所在。

而这个关键,普天之下只有扶苏知道。

灵力沁入蒙毅体内,片刻便找到了暗藏于神魂中的囚牛古剑。蒙毅的意识就在这柄古剑内,完好无损地沉睡着。

醒来吧!蒙毅,我的兄弟,我需要你在我身边!

“扶苏!”惊吼的瞬间,蒙毅直直挺起身,两眼怒瞪,完全不似刚从昏迷中出离的虚弱之人。

这是因为他身上的伤以及因鬼域受损的原神裂缝,都被阿妖与浸两人一一修复了。

“蒙毅。”扶苏回应道。

刚刚苏醒的蒙毅还以为自己仍身处于生死战阵之中,双拳紧握,目露精光。

当他定晴看清自己正身处润庐中时,紧绷的神情才略略放松,拧着粗眉扭头看向北弥生。

只一眼便认出了对方“赵高,老贼,拿命来!”说着便跳下了床榻,也不想想扶苏在旁怎会容得真正的赵高进入山头。

北弥生哭笑不得,无奈地摇摇头。他能如何,自作孽怨不得人不是。

扶苏按住蒙毅正要释出囚牛剑的念头,缓声解释“他不是,赵高已死,莫再担心。那老贼不过是借了他的皮囊罢了。”

嗯。借,这个字眼用得是巧妙极了啊。北弥生不由有些感叹扶苏这一手春风化雨的功夫,啧啧,真是担得起温润如玉的名声啊!

“具体事情稍后再说,先去将蒙大哥唤醒!”

扶苏拍拍蒙毅的后背。蒙毅则两眼放光,满溢惊喜与激动之情。

三人来到书房旁的客房内。房间不大,简单地布置着一张床与一把单人沙发椅。

床头旁的矮柜上搁着一只茶具,杯中有水,只余一半。很显然,一直以来,子夜与素儿都有细心照料这位曾被阿妖惧到心里去的‘黑影’。

此时的蒙恬好似一个活死人般,没有灵力波动也没有气息。

恶灵只要没有被化去便代表着他还没有真的‘死去’。

事实摆在眼前,不容置疑,北弥生心中暗暗有些歉意。

当年偶遇到这个倔强地从阴差手间逃脱的蒙恬之时,只觉得对方虽只是个小小的亡魂,但其身上的霸气与杀意却是极为浓重。

这样强悍的亡魂,北弥生还是第一次见,便生出了豢养其为己所用的心思。

孽已造下,他也无法解除蒙恬恶灵的身份。

不过,扶苏的推算是对的,解铃还需系铃人。

蒙恬自封于魂境内不肯将出,恐怕也是因为他脱离了姬戎渊的控制之后,醒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一身的怨念恶意担心会祸及他人而不得已为之。

红蓝幽光自北弥生掌中释出悉数钻入蒙恬额间,蒙毅狐疑地看向他,心中疑惑丛生。

之于他而言,千岛湖一战不过是前一刻仍在进行中的事情,所以这股子灵力他不可能认不出。

不过此时他也没去多问什么,兄长要紧。只要能唤醒兄长,管他谁是谁,横竖扶苏在旁,这人还能翻上天去不成。

解!北弥生寻到蒙恬自琐神魂的那道灵力之扣,轻轻抬手间,幽光便将之撬开了。

一声深长的叹息声!床榻上的蒙恬缓缓张开双眼,木然地看着上方的天花板。

此为何处?啊!他只感觉到头颅似被钝物重击过,闷痛昏沉得扭不动脖子。

错乱的记忆如江河倒灌一般一股脑地袭卷于意识中,浪潮汹涌,有些真实如昨日之景有些则模糊得像浪花上的泡沫。

他不禁眨了眨眼,双手伸到眼前摆动着看了看。哦,这是我的手。我,还活着?

公子!毅弟!子清!玄禹!…如针刺般锥心,他捂向胸口,又摸了摸脖子。

他记得自己最后一剑并不是刺向匈奴敌族,而是抹向了自己的颈间。(此处历史记载是吞药自杀,纯属个人不愿相信。蒙恬这样的猛将要死也该是刚烈非常,而吞药这种内官的自杀行为真心觉得不该发生在他身上。见谅!)

呵!多可笑,蒙氏一族不远千里、不惜赴死地守卫着大秦国土,到头来却落得个问罪诛杀的下场。

“长兄!”蒙毅颤抖着双手一步跨到床榻旁,将刚刚苏醒的蒙恬扶起,左看看右看看一把抱住。偌大的汉子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蒙恬呆若木鸡,看着蒙毅。是了,没错,这不就是毅弟么!这张方脸,这浓得像是墨条涂上去的浓眉…还有他这动不动就喜欢抱着自己,娘们叽叽的性子…

“毅!”蒙恬的意识一点一点地复苏,先前被各种灵力压制于神魂之中的记忆也随之慢慢醒来。

“长兄啊,长兄,我好想你!”

没人觉得一个粗壮的汉子,说出这样的话语有何不妥。

蒙毅一直与兄长感情深厚,蒙恬戍守边关十余年,兄弟二人本就聚少离多。

有谁知道在他心里,这位伟岸如山的兄长可是他莫大的骄傲,他的一生都在追随着兄长的脚步,立志要成为像兄长一样的大秦支柱。

一步之遥,原本这个梦想是可以实现的。他曾幻想过,待那天到来站在兄长面前说一句大哥,你看,我也像你一样不是么。

可惜了!一切化为乌有。

光耀的蒙氏一族因他二人之由被赵高构陷,全都死于非命。凋落的家族,在那样的年代里屡见不鲜。他们不是最初的一个,也不是最后的一个。

蒙毅的心意,扶苏知道。所以,当他选择先唤醒蒙毅让他见证兄长的归来。这是他仅能为蒙氏兄弟做的了。

之后,能否消去蒙恬身上的恶灵气息,就真的只能看机遇了。

“公子??!!”当蒙恬定住心神,意识全部复苏之后,惊讶地望向扶苏。

“蒙大哥!”这一声,久违了!

扶苏心怀嘁嘁,声音有些颤抖。极力地控制情绪,强忍着眼眶中将要滚落的泪水。

………………………………

两人上楼,四人下楼。

当乔子夜看到蒙毅、蒙恬兄弟俩的时候,整颗心都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简单的介绍,没有客套也没有寒暄,在他看来,蒙恬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哥便就是自己的大哥。

所以,在扶苏生死不明下落无踪之迹,他也没有放弃过,日夜照顾着这兄弟二人。

当一群人围着餐桌呼噜呼噜喝着热粥,吃着小菜之时,乔子夜才反应过来先前扶苏交代他多准备一些吃食是因为原故了。

原来,他是断定了能将这兄弟二人唤醒。

扶苏终究还是那个扶苏,在子夜眼里,他就是神明。如果,这个世界真有神明的话,便肯定是扶苏这样的。

能为人所不能。明堂那几位束手无策,结果他一回来,所有难事便迎刃而解了。

或许,或许扶苏会有办法平息那场浩劫的。

嗯!一定是这样。子夜笃定地点点头,长舒一气,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两个多月以来,他终于摆脱了‘扶苏有可能真的回不来了’‘素儿会不会有危险’等的恐慌念头。

蒙毅紧紧地挨着兄长,蒙恬则对现世生活无甚了解,看什么都是新奇的。

在被控制的两千年里,他几乎没有一刻是清醒的。他就好比一把利刃、一颗棋子,被北弥生与赵高不停摆弄于股掌之中。

对于这一点,北弥生心中的愧疚之意愈来愈浓。当他看着蒙恬一副如孩童般迷茫的眼神时,心下便想到那些与蒙恬类似曾被自己锁住意识压抑本心的恶灵们…罪过了!

一群大男人埋头用完早餐,没有多余说话,迅速解决饱腹问题。

蒙毅、蒙恬哥俩的心情极为复杂。蒙毅自然是激动居多,微微感伤曾经勇猛无匹的兄长竟然被人掌控了这许多年,而且,如今他还成了个恶灵!

而蒙恬则在了解到‘大秦早就亡国了’‘如今是热武器时代,冷兵器早已退出历史舞台’等的信息后沉默了久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面上表情有些麻木又带着失落之感。

是啊,他的时代过去了!

如今早就没了匈奴、大秦,世界也不是他认知里的那个世界。这个世界比他想象中的大多了,大到令他瞠目结舌,大到是当年秦国的不知道多少倍。

好在,六月的存在则起到了调剂作用。小姑娘好奇地东张西望,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跟所有人都熟络起来。

大胡子伯伯,这是蒙恬;方脸叔叔,这是蒙毅;好吃叔叔,这是对乔子夜业已精进的厨艺的最高赞美。

好看哥哥,扶苏很满意这个称呼,乔子夜有点懵,为什么自己就叔叔了?看上去,大家长得好像差不多吧,待遇这么悬殊的吗?!

小家伙东钻钻西蹿蹿,早饭刚吃完,就又接过子夜递来的零食边吃边抹嘴,开心得像只小花猫。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素儿甩着及腰长发飞快跃下步梯,两眼放光,精神奕奕。当她确实地看到扶苏之时,却突然顿住脚步,咬着下唇,眨了眨眼,两行清泪落下。

“扶苏!”一头扎进怀里,也顾不上旁边还有一圈人,哭得稀里哗啦。

“他们说你可能化灵了,扶苏,你去哪了?去哪了?仍下我们不管,你知不知道,我以为,我以为…”说的断断续续,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回来了。别担心!”扶苏轻拍肩头上靠着抽泣到微微颤抖的素儿,柔声安慰道。

足足哭了五分钟有余,素儿终于抬起脸,用力地抹了抹湿答答的面容,怔怔问道“桑夏呢?”

继而冲着客厅中的众人扫视了一圈,当她注意到姬戎渊时,下意识地戒备心顿起。

战阵之中,她见过这个人,虽然有些模糊,但定是此人无误。

对方曾经在师暄暄的婚礼上出现过,对战之时,她便心有疑惑,后来才了解到此人也是盘冥洞中人之一。

反而,对于阿妖与师暄暄来说,与‘北大人’有关的都是盘冥洞中人,都不是好东西。

误会很容易解释,而且还是由扶苏说出口的,素儿不疑有它。只拧着眉毛追问道“桑夏呢?桑夏去哪儿了?凤小陆穿回时间轴看到有人引来白色云团,阿妖和暄暄姐他们断定是桑夏。她人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扶苏的眉头压了压,用眼神告诉素儿现在不是追问此事之时。

素儿讷讷无言,眉头一拧抿着唇转而看向蒙毅“蒙大哥,你总算醒了…”

当她反应过来连蒙恬也正端坐于沙发上时,心头别提有多震惊了。

刚才沉浸在扶苏归来的激动惊喜之中,一时竟是没发现。

蒙毅笑了笑“别叫我蒙大哥了,兄长在这儿呢,以后直接叫蒙毅就是了。”

“哦!!”素儿发现自己有些不敢去直视那位蒙恬的眼神。

先前,他还在沉睡中时便是由子夜照顾着的,而她莫名的就觉得不想靠对方太近。

或许,是因为她曾在经由桑夏的梦境去往时间结界之时与他碰过面,还差点正面刚上。好意不好意的,心里可能多少有些排斥或者说回避他。

偏偏蒙恬却若有所思地盯着素儿。他认识她吗?必然是不认识的。

意识被锁,在时间结界中匆匆一瞥的回忆也早就被赵高洗去了。但是这女孩令蒙恬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他很迷惑。

有些人面对迷惑的事情会置之不理或者直接放弃,但蒙恬不一样,他可是掌管着三十万秦军的一代名将。

任何有异有疑之事,都不容忽略,他努力地想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旁的蒙毅有些难为情地扯了扯兄长的衣袖,扶苏则好笑地摇摇头,缓声说道“毅,你与大哥叙叙。我需去明堂一趟。子夜,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闻言,乔子夜心头一暖,嗫嚅着双唇没吐出一个字。

扶苏冲他点点头“中午就别忙活了,樟树居下定一桌。将明堂几位也算入。我们,好好聚聚吧!”

说罢,看向弥生、戎渊,二人会意,姬戎渊朝六月走去正想一手抱起她,小家伙像条泥鳅似地躲开了,萌萌哒地问道

“我可以跟姐姐玩会儿吗?”



第四百八十 章 翻旧账

关于秘族联盟,浸也仅有个概栝的了解,所以叙述得也只是个梗概,详实了解还需去问明堂的那几位。

阿妖等人胡乱吃了个早餐便在院中静候着。夏日早晨,日头便毫不留情地张扬起嚣张的气焰,院外热浪渐成温度节节攀升,南院内却是清凉一片。众人围坐于歪脖子树下的矮凳上,当间的茶台上摆着些瓜果。

这几乎花不去浸多少灵力,比空调的效果还好。冰棱结镜并不只能做为结界使用,还可以纳凉。

“扶苏,秘族联盟事关重大,我等也非怀疑你,只不过,赵高那老贼是由盘冥洞豢养着的,所以,我们也想搞清楚其间来龙去脉。见谅!”

话是归吾说的。但猜也知道,老和尚不过是众人推出来的代言人。这话阿妖问不出口,岚飘飘说也不合适,白与飞年纪最小根本没他开腔的份儿。远在长白山的师暄暄也通过手机获知了扶苏已安然归来,心中巨石落地,但当她得知扶苏竟然带回了盘冥洞中人后还是生了些疑虑。虽然骆宾死活不肯独自留在明堂,跟着她一道去了长白山。但那个横亘于师暄暄心间的刺头,始终存在不可磨灭。

而这,同时也是明堂众人一致的想法。

扶苏认可了对方,那便是所有人的朋友。前事可以不计,但是,话还是得说开,不然一直膈应着也总不是个事儿。

姬戎渊与北弥生对视一眼,默然点头。既然决定了站到扶苏身边,那便没什么是不可说的。过去的事情总归属于过去,面对即将到来的浩劫,谁都无所谓会不会有人想去翻翻旧帐。

姬戎渊了然地微微一笑,转头对上扶苏略有些歉意的眼神。姬戎渊怔了一怔,不知他为何有这种反应,该抱歉的是他们啊!

“我二人是两千多年前西瓯部族…”

姬戎渊缓缓开口,没有所谓开场白,故事直奔主题。

两千多年前,西瓯一族覆灭之后,了无牵挂的二人游走世间四处收集亡死的怨魂孤鬼供养盘冥洞。

不知不觉来到咸阳,当时的天下已经开始大乱,始皇薨逝、扶苏自裁,强秦落入了无能的胡亥之手。实则是由背后的赵高操持。

杀人者人恒杀之!

当赵高死在子婴的计谋中后,这老鬼盘恒于咸阳宫附近久久不去。那股子深重的怨念引起了盘冥洞的感应,二人遂之收伏带走。

赵高终归是赵高,没两把刷子也不可能混到中车府令的职位。

迅速地判断出对方的来头,果断发挥其所长,极尽谄媚之功,并声称自己好歹也曾打理过一个强国,管管盘冥洞里那些小鬼恶灵还是能为主子分忧的。

盘冥洞吞噬亡魂怨念,当时也不明就理只发现有不少亡魂成了恶灵,北弥生本就不愿意与那些家伙多打交道,只驱着它们去四处逮孤魂野鬼来供养法阵。

赵高三言两语凑巧说中了他的心事,且当时由于盘冥幽光之力的原故,北弥生已渐感躯体肉身承载不了能量。

便就让赵高附于躯体之上,而他自己则在两千年间不停更换肉身皮囊。

至于赵高私底下钻了空子造出那庞大的恶灵军团,虽说不是北弥生授意所为,但确实有着不可推诿的责任。

当然,他不可能给这些无关人等道歉,哪怕心中确有些愧意,但要说出口,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而蒙恬么,则是比赵高还要早被弥生收入股中,见其意识顽强便没有轻易将之投入法阵中吞噬掉。

之于北弥生而言,他不了解大秦那些狗屁倒糟的破事,也没兴趣探知。

要知道当时的天下,像他这样的灵力者还都各自蛰伏于四处,少有显露。遂有了种错觉,盘冥法阵在手谁能敌我!

哪里会去慌一个小小的死鬼赵高。之后,北弥生更是乐得脱开身子执拗地四处寻法子找回神蓢的魂灵。

赵高内管盘冥恶灵,负责伺养法阵;蒙恬战力不错,带着一群虾兵蟹将四处搜罗孤魂野鬼。简直,完美。

当然,这些并不在姬戎渊的阐述中,只大致将前因后果说了一说。

避开了寻回神蓢碎魂,使用大巫乌渠满禁术育魂法一事。

不是他无法面对自己曾犯下的错,造下的来。

纯粹就是不想他人因此指谪、腹诽神蓢。指责他们身为灵力者而不仁,祸乱亡魂不义,都可以。

议论阿蓢,不行!

众人听得清楚,不作响应。也不知该作何回应。确实,当初人家一族被灭,这样的血海深仇,换谁都不可能一笔勾消。

且这两人也没因为得了盘冥洞灵就跑去咸阳屠戮无辜。

当然,夺人魂灵这事也确实是说不过去。人死尚可前往洗灵河转世轮回,魂灵被噬那就真的万劫不复再无将来可言了啊!

扶苏也总算是解开了心头最后一道防线。

并非刻意而为,桑夏就是神蓢,一直以来对方虎视眈眈的恐怖形象均因为桑夏的那一重身份造成的误会。

千日防贼,到头来却只不过是假想之敌。

真是,可笑!扶苏轻轻摇头,自嘲自己的武断。

姬戎渊说罢,无人立即接话。

沉默片刻之后,阿妖想到了某件事,咳了一声道

“有一事相问。黑影,呃,也就是蒙恬大哥。他之前有令我妖族子弟为他跟踪看守四十九个人,不过现在基本上都死了。

这些人都是有残缺,要么身体要么精神。这件事情,你们二位有了解吗?”

弥生与戎渊对视一眼,想了想,点点头。

“此事与他无关。”北弥生所指是姬戎渊,后者微微一皱眉,这个当儿他可不介意和弥生一块背上骂名。

北弥生继续说道“那四十九个人是我的试验品。

至于目的,希望你就别多问了。我知你担心的是什么,那位精灵女子的丈夫,我已不打算回收。可以放心。”

试验品?回收?!!众人面面相觑。

盘冥洞中人说到底还是狠人啊,能拿人之亡魂来做试验的,普天之下这种疯子能有几个?哦不,出这一个就够够的了!

“这四十九人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

全都是在活着的时候弑父戮母,或奸杀女子、或屠人满门的恶贯满盈之人。当然,除了精灵女子家的那小子。

他,只是不走运罢了。当时赵高为完成我发布的任务,便有心去促成朝纲大乱,就借用了那小子的皮囊给一恶灵使用。

我知道此事后,将他的魂灵从地穷炉里捞了出来。

虽然很及时没有被融炼,但还是被分离出了生魂的部分。大致来说,五灵四魂还算完好。

和那些人不同,也没什么残缺。”

嗯!你说的怎么就那么理所应当呢?

阿妖咂咂嘴有点儿不是滋味。

心想着,你把话说到这份上,还让我怎么接话。这么骄傲的样子,是想让我感恩戴德谢谢您老人家没把骆宾玩死吗?!真是莫名其妙啊。

一气说这么多话,北弥生自己也觉得有点儿奇怪,不过好像是说来劲儿了“不过说到屠人满门,这事我也干过。嗯。”

嗯…这种事情你好意思拿出来说的吗?阿妖和归吾一脸懵,感觉自己脑袋都要方了。

岚飘飘、白与飞则瞪着双眼惊得说不出话,在场唯一一个普通人,林染,小脸已经煞白煞白。吓的!

北弥生看了林染一眼,邪气地咧唇一笑“他们绑架了你,还杀了桑夏。你说,他们该不该死!”

林染紧张得咬着唇,下意识地往白与飞身边靠了靠。

扶苏没好气地皱着眉“弥生,莫要唬我妹妹。”

而姬戎渊都恨不得扑上去捂住他的嘴,这家伙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这下好了,话匣子一开这是关不上了啊。

你特么是不是傻,再说下去就露馅儿了。没见那个名叫阿妖的女子一双凤目已经眯起来了嘛,这八成是猜到什么了呀!!

果然,阿妖倒吸一口凉气后定下心神“原来屠尽刘氏一门的人,是你!!”

哦,这就说得通了啊。怪不得手法那么可怖,不过,他怎么知道是那个刘红卫干的呢?

哦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么会因为桑夏被杀而找过去屠人满门呢?一个又一个问号在阿妖脑海中冒起…

北弥生没有回答,只不屑地看了她一眼。

那小模样要多傲骄有多傲骄,比扶苏以前那副样儿还让人看了心烦。问题是,你用那么恐怖的手法杀人全家真的好吗?

不怕天打五雷轰,你也得想想事情闹大了阴司那边若腾出手来不天涯海角追到你飞起啊!

这个念头是岚飘飘的,她想的也确实没错,那宗血案明摆不是普通人类所为。

案子已经移交到特殊案件处理组杨十七的手上,只不过当时亡者界乱象已生,实在是没得那个闲功夫去管啊。

再说下去就真的要曝露了!

浸的瞳力透过扶苏的意识所能看到桑夏招来球状星团,将化灵的原神悉数拼回,而再之后发生了些什么就不存于扶苏的意识中了。

所以,她也无法判断桑夏与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而扶苏也突然意识到,北弥生这闷葫芦再这样一鸣惊人下去那就真的要炸锅了。以阿妖的心性不问出个底掉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及时打住“好了,前事不计。过去的便过去了,今后不可如此肆意了!

人类有人类自己的归途,若在生时犯下罪过,即便钻了法律的漏洞,去往亡者界也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扶苏说话很温和,并没有咄咄逼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教训姿态。

他大概对北弥生的心性有所感,这定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若厉声斥责,少不了又再生出嫌隙来。

姬戎渊看了看弥生面上的神色,心底直呼怪了啊!平时张口闭口要弄死扶苏,

结果这会儿人家开口说不可如此肆意,虽然语气轻缓但鬼也听得懂这多少还是有些指责他滥杀啊。倒好,还不生气,反而一副‘嗯,你说的挺有道理’的模样。

见了鬼了啊!!!弥生这是转性了?!!!

“那姓刘的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坑蒙拐骗,什么钱都赚,良心都喂狗了。

每个人手上基本都沾着人命呢,你别看那老太婆一脸和气样,哼,死坏死坏就是她。

教的都是些什么儿子,狗东西…”

说起来就生气。北弥生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姬戎渊实在奈不住了,清了清嗓子冲他挤挤眼示意,闭嘴!

平日里不说话,一说便是连珠炮。姬戎渊突然觉得自己这两千多年的兄弟真是白当了啊,怎么就没发现弥生还有这么一面呢?!

也不对。在秦攻百越之前,他们一族人生活于山野。

弥生还小,天天跟在姬戎渊和神蓢屁股后面满山跑。

那个时候的弥生确实是挺话唠的,时不时就念叨说渊哥欺负他,各种给阿姐告状…

后来慢慢长大了,楚国最先伐百越,战事一起,神蓢拜师学突杀之技性情越来越冰冷,弥生则越来越沉默…

想到往事种种,姬戎渊默默地吐出一浊气。

积郁胸中又能奈何?放下是放下了,可遗忘是不可能的。

“哈哈…”归吾突然大笑起来,一掌拍在北弥生肩上“小子有点意思。我喜欢!”

北弥生怔了一下,哟嗬,敢叫我小子?!!你谁啊?

不过嘛,这光头的笑声听着倒是挺顺耳的。遂抬起下巴回以一个笑容“老秃驴,你也挺有意思。”

哈哈…归吾笑得更带劲儿了。

本性敦厚实在,当年云汐恩主一句话,归吾去了飞羽洛溪在发现自己有可能会危害到秘境之前都不曾离开过。

为的不就是报恩嘛!知恩图报和有仇必报,虽是两个极端,却有着异曲同工的意思。说明都是固执坚守心中信念之人!

这样的两个人凑到一块儿,确实能擦出火花。不是爱的火花,那就肯定是天雷勾地火,打个你死我活了。幸好,这两不是一男一女,不然就真的…不好说啊!

岚飘飘在一旁直翻白眼!我勒个去的,你俩这样真的好吗?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这个盘冥洞中人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嘛,甚至还有点没心没肺没脑子的感觉啊!

也不知道阿妖和暄暄两人先前为何会惧成那副样子,无语!

姬戎渊也很无语,眼瞅着兄弟好像在跟个老和尚在那眉来眼去的不知道干嘛。

真见鬼了啊!!



第四百八十一章 长白山,告急!

相较岚飘飘和姬戎渊,扶苏才是真的无语。

画风为何变成了这样?

北弥生确实生得一副高冷模样,单眼皮、高挺鼻,眼距略宽微厚的唇,若不是身高没达到一定标准,妥妥的超模范儿。

结果,却是个说话直白略有些扎心,完全无视他人目光还有点儿天然呆的二愣青年。浪荡不羁爱自由大概差不多就是这副模样的吧!

反正白与飞已经哑口无言了。实在难以将其与那晚大战时杀意狂放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不过,老祖宗可是很难得笑得这般爽朗的啊,看来确实是真心合他的意。

扶苏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拿起一块哈密瓜塞进归吾嘴里,又递了一块给北弥生。

姬戎渊哑然失笑。用行动让你们闭嘴。

公子扶苏,你是真有一套啊!相处短短时光,他便发现除了那个时不时拿双凤眼溜来溜去的阿妖以外,其余人都还是挺和善好相处的。

也难怪阿妖仍心存芥蒂了,实在是被差使多年,说不在意那是假话。

不过,眼下,她也不是计较这些。仍在寻思琢磨着北弥生先前的说话内容,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漏掉了。是什么?…

扶苏还是了解她,不再给予她好奇八卦心继续跃动的机会,清了清嗓子“好了,往前的事就此打住,也莫要再提起。说正事吧!”

归吾点头一口啃完瓜搓搓手“长白山那边恐怕撑不了多久,能量越聚越浓,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打算和小飞、山风岚赶过去。午后启程。你们呢?”

归吾当然希望扶苏等人能与自己一道去援手,毕竟,长白山山脉太过重要。那可是超大型复式火山啊!在师暄暄等人出发之前,骆宾做足了功课。

人类科技突飞猛进之后,对地震、火山爆发等的堪测有一定成果。

据目前所知,长白山火山仍处于休眠之中,地壳运动也属正常近千年内应该没有爆发的可能性。

然而,人类的科技终归还是有着极大的局限性。

即便近几百年来,人才备出,但宇宙间他们未知的元素与能量太多了。多到远超想象,不在任何仪器设备的堪测范围之内!

扶苏凝眉沉思,想起久远前的种种惨象。

在他存世的两千年内这颗星球曾多次爆发过火山喷发的事件,各地均有受袭。

那样的场景,即使是他这样经历过战场杀阵之人也无法直视。

天地仿佛忽然晦螟,时或赤黄,有同烟焰,腥臭自弥漫四野。

火山爆发处生灵涂炭,而其危害还远不止当场吞噬一切的可怖。

火山喷发后产生的大量熔岩、沸腾的气流,以极快的速度巨大的能量毁灭了所过之处的一切生灵。

而那遍野的雨灰,似焚烧着的地狱一般裹挟能量席卷千里。

几千里之外的人类都有种不堪重热的感受。

烟雾云气,天地昏暗。遮天闭日,短则几天长则数月,在科技不发达的年代里,人类只觉得这是神明降下的灾祸惩罚众生。

并且,扶苏做为帝柏树魂能感知到植被气息,他很清楚地知道,被火山灰覆盖的区域,即使是过了一千年后的今天,这些地方的生态系统也没最终恢复。

归吾打开手机递到扶苏面前,屏幕上显示着骆宾收集的信息。

林林总总,相当细密。

就近长白山火山最强烈的一次爆发发生于朝鲜高丽定宗时期946年,按现代的衡量标准,当时喷发的猛烈程度达到七极之高!

火山喷发产生的火山灰约为一百立方公里,并产生炽热气体流,形成近三百米厚的岸浆层,五厘米厚的灰常云抵达距离1046公里的日本北海道和千岛群岛。

这次喷发所产生的火山灰估计达2000万吨硫。影响全球气候七年之久。

据记载最后一次喷发时间是1702年,当时的扶苏正在林地沉睡,所以对此一无所知。

随着对长白山的了解更深之后,扶苏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扭头看了北弥生与姬戎渊一眼,尚未开口,两人竟是不约而同齐齐点头。扶苏也回应之,点点头将手机递回到归吾手中

“那么,午后启程!”

北暝雪国之行待收拾完长白山山脉处的能量之后再去也不迟,只希望在这期间小狐狸那边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扶苏眉间隐隐有一丝刺痛,说不清为何,他总是有些担心狐族那边会有什么事发生。但这毫无根据,当务之急还是先去化解师暄暄那边的危机。

归吾松了口气,他有他的担心。之所以没与师暄暄同行去往长白山,原因有二。

一方面是因为世界各地虽能量卷袭不断但还没出现过十分危急的情况,之所以有不少秘族中人殒命主要原因还是大部分秘族人手不够造成的。

三器老亲往,大家便都觉得该没有问题能轻松化解。第二方面则是因为归吾自身体内埋着一颗堪比氢弹之危的熔火之心,若与长白山的火山产生共鸣不相当于是去引雷么!

岚飘飘的灵力唬唬人还可以,战斗中的作用根本约等于没有。

白与飞和素儿、阿妖等人都刚刚从其它能量爆发处赶回,休养了不过一夜就算恢复能力再好也赶不上这样消耗。

此时,所有人心有感叹幸好!扶苏回来了!

大事即定,各自散去。扶苏有心隐瞒此事,不愿素儿等人涉险,遂与弥生、戎渊二人交代了一句。

急急回到润庐,当他看到蒙毅与蒙恬两人坐在后院亭子里饮茶时,心中感慨万千。匆匆相聚,而我却要辞别了!

真是抱歉,兄弟!若我能归,再把酒言欢!

蒙恬起身,恭敬地躬身唤了声“公子!”

正往亭子走的扶苏长身一怔,略略有些凝滞。

旁人揶揄他时偶尔会拿这个称谓来与他玩笑,但蒙恬不同。

当年戍守边关,两人便是日夜相对的袍泽。在军伍里,蒙恬是将,扶苏是监军。但私下里,两人的关系便形同亲兄弟一般。

且相较与蒙毅长时间呆在咸阳,蒙恬驻扎边关十余年,与他更为亲密和人反而是扶苏这位大秦的公子。

在蒙恬心里,扶苏不仅是将来的国君,更是他亲如手足的兄弟、战友。在漠野里策马狂奔的同伴、无数个寂廖的夜里把酒共饮的知己。

他曾说过,将来公子继位之后,他会一如既往地为公子守好边关,护好大秦的边疆。戎马一生,待他年老再也爬不上马背的时候就给公子看家护院…

往事一幕幕。往事不可追。往事随风去。往事…而往事里的故人,近在眼前。

愣怔了片刻,扶苏抬步走进亭子拍了拍蒙恬的肩“大哥!”

一声唤,瞬间,憨憨的蒙毅两眼泛起了泪光。

蒙恬虎躯一震,强忍着将要奔涌而出的老泪,扯着嘴角笑着应了声。三个老兄弟,两千年后再重逢,多么不易。

没有人去打扰他们。连惯常爱‘吃醋’的子夜,都扭头从后院退回到客厅,眨眨眼鼻子泛酸。

后院里一派激荡、兴奋,蒙毅一惯以来少言寡语,这会儿却是说个不停。

蒙恬则对现代世界新奇得像个孩子,津津有味地听着不时点头,扶苏在一旁爽朗地笑着…

客厅里的气氛却微妙至极。素儿时不时拿眼瞟向沙发上的两个男子,既然扶苏都认了对方为朋友,自己也总不能还带着敌意。

不过,到底还是女子心性,小心谨慎一些总没错嘛。不过她倒是真的喜欢极了那个名叫六月的叫丫头,要知道,她可是第一个‘见’过小家伙的人呀!

早在桑夏的梦境里,她就听到过六月的声音。当时还被无情地推出了梦境,为此,自我怀疑夜游者身份,还恼了好几天。

而当这小家伙来到现实世界后,她却发现对方真的就是个小孩。且还不像普通十岁的小女孩,她对一切都懵懂无知,性格又很是讨喜。

嘴也甜,模样也可爱。素儿也知道了桑夏就是神蓢,不过在她的认知里私以为桑夏是前世的神蓢转生。

这就很说的通了,难怪小家伙在梦境里说自己在等的人叫神蓢。

不过,素儿也有些纳闷,为何六月会存在于桑夏的神魂梦境里呢?

普通的梦境是没有实质的,所有一切都是梦主虚构出来的。

而桑夏的梦境却不同,虽无实物,但其中蕴含的能量波动之感、连接亡者界的通道等都是真实存在的。

素儿的脑袋瓜子转了又转,最终放弃了。心想着,回头问问扶苏就行了,何必自个儿在这费脑子。本来就不怎么好使,别给转坏了。

北弥生与姬戎渊两人倒是对润庐内的布置有些兴趣,尤其是戎渊,里外里看了个遍,在子夜的引导之下还观摩了三楼的画室。

除了被视为禁地的书房之外,他对润庐有了一定的了解。

不错,嗯,真不错。很有古意,又不拘泥于,非担不老气横秋反而增添于其中的现代元素融入得极好!

面对这高度赞美,乔子夜嘿嘿笑着挠挠头表示这是自己的手笔。

弥生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独自在那儿发呆,时而皱眉,时而抿唇,时而看向乔子夜作一副若有所思状。

扶苏与明堂众人知会过了,莫要提长白山一事。

午餐一行人便就随着扶苏瞬身至樟树底下的餐厅旁,同样是山野之地,寻个无人处落身还是很容易的。

弥生与戎渊盯着远处的西湖,发出阵阵感叹。江南美好画!这句话是真的,且不足以将江南之美诠释一二。午间的气温灼热非常,不过高耸的树林挡去了大部的暑气,倒也清爽宜人。

温度刚刚好、清风刚刚好、气氛刚刚好,午餐在一片愉快中结束。稍将安歇,短暂的休憩。

明堂众人在初见到蒙氏兄弟二人时都说不出的惊叹,心中顿生一念,扶苏到底是扶苏啊!

除此之外,阿妖对鲜活刚毅的蒙恬仍有几分惧意。惯性使然罢了。

而蒙恬则完全不认识所有人。两千年来意识被压制,要记得那才奇了怪呢!

岚飘飘则有些好奇地悄悄探了探蒙恬的灵力与记忆,惊得独自在一旁张着嘴呆若木鸡。

直到归吾拿手在她眼前晃时,她才醒过神来。不住地摇头,心里总算是明白过一件事来。

人类真是奇怪的种族啊,蒙恬生前刚猛死后成了亡魂也是不容小觑。不过,最令她心惊的是他身上的恶灵气息。

而这也是令扶苏头痛之事,遂悄悄将岚飘飘拉到一旁角落询问她亡者界可有什么法子消除恶灵气息。

岚飘飘想了想,摇摇头,如今的亡者界内规则她已全然不知了。

若想找到什么法子,恐怕你得问杨十七去。差不多是同时,素儿也想起了杨十七曾上门找过他的事情。

长白山一行结果未为可知。扶苏心想着,还是先联系杨十七看看她有何要事,另外,亡者界中定然起了变化。

五大结界中的时间推移速度比外间世界快,近三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桑夏进入灭息界里过了多久…

想到乱如麻的一系列事情,扶苏的眉间再次传来刺痛。

电话刚一拨通,便传来杨十七的声音,焦急的语气“谁?”

“扶苏。”他并不认为对方能仅凭声音辨认出自己。

“你回来了!”这是一天以内扶苏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杨十七急急问道

“你在哪里?润庐?我现在马上赶过来!”

扶苏一拧眉,不难判断,杨十七定然是遇上大事了。

而这大事除了亡者界还会是什么呢?果然是这样,桑夏进入灭息界之后,真的引发了能量波动。

那么,此时充斥世间四溢飘游的怪异能量必定是来自亡者界无疑了。

可是她不应该是可以稳定能量波动而不是引发空间动荡吗?!

疑问丛生。挂了电话后,一行人急急回了润庐。

白与飞匆匆与林染驾车去采购一些必备物品,诸如作训服、帐蓬以及食物。

师暄暄那边已经将要弹尽粮绝了,并不是矫情日暮族人的饮食实在太过古老,大多以生肉、肉干为主,果疏一类的较为稀少。

关键是师暄暄如今还有孕在身,照顾一下也份属自然。

浩劫之下,没有人能真的置身事外。千年寻索,师暄暄守得云开见月明如愿以偿。

本该过上没羞没臊的小日子,却不得不抛却安稳赴身危难。

骆宾不顾血肉身躯的脆弱陪伴于侧,这份果敢与勇气令所有人钦佩。



第四百八十二章 渡者部的消息

疾风,是夏日里人们的心头爱。

当一股强烈的气流自城市中穿过之时,撩起的不仅是女孩们的裙摆,还有人们心头莫名升起的荒凉之意。

炎炎夏日午后,行人竟纷纷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毛发耸立。难道?要下雨了么?

疾风过境,晴空万里。

云,零星点点缀在半空,好似装饰口,毫无半点积累落雨的迹象。

当杨十七一头扎进润庐之时,她发现那层严密的结界已经撤下了。

来不及有丝毫犹疑,气喘吁吁奔上石阶,抬眼便见早已稳坐于木条椅上等候着的扶苏。

‘莫见界’无声开启,三楼画室俨然成了扶苏的密谈之所。

杨十七眯着眼看向两个陌生的男子,扶苏将北弥生与姬戎渊二人稍作介绍之后直奔主题。

“渡者部大乱。去往洗灵河的通道自行关闭,世间亡魂全都堆在渡者部里。保护那些亡魂不被能量侵吞,我部阴差折损近半。

所以现在世间各处都有来不及收回的亡者之灵四处飘荡,扶苏,那个女孩呢?”

灭息界的方位当初是杨十七透露给扶苏的,那之后没过多久,渡者部内最隐秘的一处黑暗深渊底部传来一声低吼。

随后,一股莫名强大的能量自深渊底部涌出。杨十七的猜测,此事定与扶苏和那个死而复生的女孩有关。

扶苏的来历她很清楚,所以,答案只有一个,两重身女孩。

对于杨十七的提问,扶苏不打算隐瞒什么,且也瞒不住。

如果桑夏真的是帝柏树魂所说的那位蛮冥之主,她的身份迟早会曝光。

而杨十七作为亡者界阴司司长,必然会是第一批发现这个秘密的人。

“她去灭息界了。现世时间,两月二十五天。”

之所以精确到这个程度,是因为扶苏也想通过杨十七来证实,怪异能量波动是否真的与桑夏踏入灭息界有关。

毕竟这仅是他的猜测,就算联系再紧密,也只是猜测。

亡者界内发生的事情,他无从得知。杨十七是唯一一个他认识且而穿行两界之人,只有她能论证他的这个猜想。

杨十七伸出右手看了一眼掌心,在扶苏等人看来上面空无一物。

而在杨十七本人眼里,掌中正升起一轮状似罗盘又比罗盘多了许多刻度与晦涩符号的精密之物。两界往生牒,阴司司长的信物之一。

具备计算两处空间对应的时间的用处,当然不仅于此。

片刻,杨十七收起掌心冲扶苏凝眉道“必须找回她!我们的推算错了,她并不是能稳定亡者界中的能量波动,而是诱发。”猜想被证实了,可是…

说能稳定的人是你,如今说诱发的人也是你。亡者界能量倾泄这样的大事是你可以信口胡吣的么?如此草率?!!扶苏面色落下,黑着脸看向杨十七。

未待他开口斥责,杨十七心知他必然会恼怒,立即解释道“稳定是真,诱发也不假。你们先前去过灭息界一次对吧?”

扶苏点头“也就是那次守冥使确实感应到灭息界内的能量波动停住了。

其实在你们入灭息界之前结界空间已经开始有裂缝生出,但在你们去过那里之后,结界空间的裂缝居然自行修复了。

所以,能稳结界内能量波动是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没过多久,渡者部就出事了…

渡者部是独立于亡者五大结界之外的存在,就像一个中转站。

而渡者部内同样与其它结界一样,自成一处空间,其中布有山川河谷、悬崖峭壁,在几百年以前一直保持着极原始的环境。

直到人类世界步入新纪元之后,渡者部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当然这个变化并不是指的山移河易,而是像人类世界一样建起了许多建筑,且各有编号,阴差们按着命笺上的指引给亡魂打上记号。

亡魂便自行飘飞到相应之处,好比人们拿着车票对号入座一样。

像9527那样的普通阴差分为两类,一部分是执守于渡者部内的,另一部分就像9527一样行走于人世负责渡人亡魂。

所以蒙毅也好,9527也罢,都是没有真正踏入过渡者部的。

渡者部内有一处位于忘川河谷底的黑暗深渊名为‘悲嚎之地’,这是只有阴司司长及以上层次的冥界中人才知道的隐秘。

之所以名为‘悲嚎’,是因为只要靠近忘川河谷便能听到无数低呜咽泣的声响。

竟是连杨十七这样的身份都承受不了那悲嚎之声的能量,只觉刺耳到伤及神魂。

杨十七也顾不上职责者的守要戒律了,强忍着锥心刺骨之痛将所有隐秘和盘托出。

说罢,只见她鼻孔耳蜗内流出墨黑色的物质。

这是阴差的血!与大部分生灵的鲜红不同,看上去极为诡异。

扶苏等三人听她叙述之时,就觉得奇怪,说话为何表情那样挣扎扭曲。不情愿你就别说啊,却原来是受到了神魂封禁的反噬。

“没事儿。”杨十七接过扶苏递来的纸将黑血擦尽,表情恢复正常,继续说道

“守冥使议会推测出,悲嚎之地应该一直是被什么封禁之术锁在忘川河谷底。

如今肯定是解封了,但是这些能量并没有从渡者部溢出去。

十二司司长现在除了我,其余都在渡者部,合力布下了结界。暂时控制住了局面,不过…”

杨十七似有难言之处,吸了口气无奈之中面带悲痛“有一位守冥使殒落了!

悲嚎之地的能量刚爆发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准备一下子全乱了。

当时,渡者部里不少亡魂等着去往洗灵河,那些能量突然卷来触及到的亡魂大多数都被吞掉了。

也有少部分亡魂竟然狂躁起来和阴差大打出手,更可怕的是,普通阴差还都不是那些亡魂的对手。

要不是那位守冥使刚好在场,后果会更恐怖。

之后,守冥使与我们十二阴司司长议会讨论,那些能量一定是有能将亡魂转灵的本事。”

又长吸了口气,这次也许是没有触及到亡者界自身的隐秘,所以杨十七并没有受到封禁反噬,表情只是凝重并不扭曲。

“扶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杨十七紧拧着眉头看向他。

无需细思,只瞬间,扶苏便明白了。封禁中的能量可转亡魂之灵,那么只需小小的灾难制造出亡魂,这个世界便会快速沦陷。

就好比多米诺骨牌,一方塌下便会带起连锁反应,轰然一片。

如今渡者部自顾不暇,更遑论覆行职责按部就班渡走亡魂了。

这世间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类死于灾难或者被怪异能量转了灵的亡魂绞杀。

恶性循环,将会无解。群鬼过界,无需浩劫便可预见生灵会涂炭到什么样的地步。

届时,人间,即炼狱。就算灵力者再多,也填不平那样的深渊。

所以,这也是杨十七急于找扶苏的原因。

现在世间已经没有阴差了,所有阴差都被调回到渡者部稳固结界去了。因为一旦渡者部崩坏碎裂,末日就真的来了!

扶苏当然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这点他自己清楚,杨十七也不至于高估他到那个地步。

但是,那个两重身女孩绝对是一系列事件中的关键,找到她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以她的观察、议会的结论,整个世界将会随着亡者界的崩坏而毁于一旦。至于怎么个毁法,没有人知道。

毕竟,七千年前的浩劫还有天族赴死力挽,而如今何处再去寻这样强大的秘族来撑住摇摇欲坠的危世!

就算合现在所有存世的秘族之力,或许都不足以与之抗衡!

当杨十七说出心中的担忧后,扶苏终于想通透了自己心中一直担忧的是什么。

遁世秘族已结为联盟共同抵抗能量之威,听上去好似很强大,然而在绝对力量面前,秘族也不过是能比一般生灵多扛一些时日的蝼蚁罢了。

挣扎求存的可能性危乎其微。但也因为这一点,扶苏发自深心地感叹狐族那个老祖宗是何等的睿智多谋,眼光深远啊!

在所有人都在沉浸在现世安稳的和乐融融之中,他老人家就预料到了将有可能发生的大事纪。并,提前早早做起了准备。

只半年时间就能将所有遁世秘族都找出来吗?

扶苏不信。恐怕叶孤仙已经为此谋划多年了,但他老人家又是怎么推算出的呢?

扶苏的心中出现一个巨大的问号,而能为他答疑之人却已殒身。

或许,北暝雪国有什么典藉或者神器一类的存在吧,不然光凭空想,不可能如此精确地在危难刚发之际便及时地将所有秘族都召集起来。

没错!扶苏定下心思,长白山一事了结之后便即刻前往狐族秘境。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扶苏,还有一事,我不能说。说了,我会死。或能,没说完我就死了。”

杨十七痛苦而无奈地摇着头。这个动作并不是在否定自己的说话,而是要将刚刚升起的念头遏制住。

“该死!”杨十七面目扭曲到了狰狞的地步,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疼痛,身姿摇晃脚下一虚,幸而姬戎渊眼急手快地将她扶住,不然定会直直倒下。

竟是光想起那件事都让她感受到了无法承受的封禁反噬之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好似刚跑完马拉松一般面色潮红、两眼发晕。

摆摆手示意扶苏莫问。赶紧将注意力放到别处“多谢!”

朝姬戎渊颤声致意,之后强自定住心神空洞地睁着眼,眼中布满了黑线。

血是黑的,血丝自然也相同。

“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扶苏、弥生、戎渊三人心惊不已。

很显然杨十七先前说到‘悲嚎之地’时就受不住反噬之痛了,那么令她抑制不住痛到这种地步、连起个想要说出口的念头都不行的亡者界隐秘该是多么的可怕?!!

“多问一句,你们亡者界找她想做什么?杀了她?还是囚禁?”

姬戎渊先扶苏提出心中担忧的问题。

他不了解亡者界,这世间了解亡者界的只有亡者界中人自身。

短短时间的接触,姬戎渊无从考量面前这个名为杨十七的阴司司长到底为人如何。

不过,就算这女子没有恶意难保亡者界其余的职责者不会心存他想。他知道如今的阿蓢有择回化灵之神魂、重塑肉身之能,

说她一步成神并不夸张。但是,天知道亡者界里那些什么阴司司长、守冥使一类的没有能者。

为了阿蓢,可与天下为敌。可是,如果对方是未知能力的亡者界大能呢?

他自问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可保她周全,弥生的本事他也清楚,盘冥洞法阵终归到底也不可能与整个亡者界为敌。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啊!

杨十七讷讷看向说话的男子,眨了眨眼,黑线缓渐褪去“当然不可能杀了她!”

说话的同时又看了看扶苏,略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渡者部只想搞清楚那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的职责是护亡魂守亡者界,不是滥杀无辜。

而且,我有种感觉,说不清楚,总觉得那女孩可能与我们亡者界有着莫大的渊源。

一定是这样,不然灭息界的裂缝不可能自行修复的。

只不过,以我的身份还不能查看‘观目牒’。

我也是在这次事件之后,才知道守冥使之上还有两位冥尊的存在。”

一时间,三人便觉得杨十七向他们打开了一扇亡者界的大门。

阴司司长之上是守冥使。哦,原来渡者部是可堪比世间的存在,悲嚎之地是连阴差都无权知晓的禁地;

观目牒又是什么?冥尊!听上去就有种很通俗的霸气啊!

“不过,两位冥尊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渡者部议会时,两位只对最后的结论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只说将那女孩带回到渡者部。

其余什么也没说。但你们相信我,一定不会伤害她的。

而且,如果她真的与亡者界的能量呼应,那就说明她也是我们亡者界中人。所以,不用担心!”

神秘的亡者界,神秘的渡者部,现在又冒出来两个神秘的冥尊。

不过当弥生、戎渊两人看向杨十七时,这种神秘的震慑感便荡然无存了。

这女子,好似浑身上下每一处都透出一股子痞痞的感觉。

哪有半分阴司司长该有的威严之感。当然,有此体会的人是北弥生。因为在师暄暄大婚当夜,他勾走廖仲卿的魂灵之后可是对上过这位阴司大人的。

当时的情形,犹还清晰。手段自然不容小觑,但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浑不吝。

扶苏沉思片刻,点头认可了杨十七的说话。

她虽然有点儿不靠谱,但多次接触下来确实没有坏心思。

而且,亡者界中人说到底都是职责者,是天地间的职守。

神魂封禁注定了他们不可能越界办事!



第四百八十三章 启程,长白山

渡者部的乱象,通过杨十七的叙述,扶苏有了一定的了解。

但是要找回桑夏谈何容易?!

自己等人不就是苦无前往灭息界的本事,才束手无策的么。

所以,这也是扶苏决定在前往长白山之前与杨十七作一次会晤的原因。

没想到的,对方居然带了如此丰富的消息。

抽丝剥茧,扶苏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同时,姬戎渊也沉思有所发现。

“渡者部是与亡者界其它结界一样随机移动的,还是说固定于一处?”扶苏问道。

突然,他想到了杨十七先前备受折磨的样子立马接着说道“此事可能说?会否受反噬?”

杨十七摆摆手示意无碍,接口答道“严格来说渡者部是追着洗灵河运行轨迹移动的,但是洗灵河自行关闭通道之后,渡者部就停止移动了。”

“此时,可是位于长白山附近?”姬戎渊侧着脑袋问道。扶苏略微一怔,看向他随后浅浅一笑。

看来,这位是个心思精细的玲珑人啊!同时想到,对方如果真心与己为敌,有这么个聪明人在恐怕结局真不好说!

假想敌,幸而只是假想敌。罢了,往事不计。扶苏暗自又笑了笑,这个笑是自嘲的笑。

杨十七有些愕然,眨巴眨巴眼看着陌生男子“你怎么晓得嘞?”

北弥生哑然失笑,摇摇头,这位阴司大人还真是不负所望的傻憨啊!

他哪里知道,杨十七这段时间简直忙到快要飞起,哪儿还有心思去想这些个事情。

现如今整个人类世界里就剩下三十三个阴差跟在她手下干活,亡魂虽然渡不了,但是她绞尽脑汁想到了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以三人为一组,共十一组阴差,有规划地安排于世界各处。

每组阴差都配有足够的‘定风咒’符文,选一处隐秘的地方开启做为临时结界使用。

亡魂渡不走就统统先关在结界里。在‘定风咒’之中,亡魂的意识是被压制的所以不用担心逃离的问题。

而且,定风咒结界虽然微弱但也不是普通亡魂可以随意破出的。

而杨十七自己更是亲力亲为上到一线,依着命笺所示‘逮’亡魂,也是因为有她在,一个顶一百个。

不然就那三十三个阴差估计得累到吐血。实际上,也确实都累得快扑街了!

按这样发展下去,就只能轮流从渡者部调换人手出来,不然世间的亡魂太多势必会引发乱象。

毕竟,能量外溢之事她这个身处于人类世界中的阴司司长怎么可能不知。

但使用定风咒符文制造结果,暂时关起无处安放的亡魂,终归是缓兵之计。

时间越久危机越盛,因为外溢的能量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早晚会遍布于各处。

到时候,定风咒也挡不住能量入侵,那些亡魂少不得被吞噬或者转灵。

无论哪种结果都是亡者界职责者们所不愿看到的,但是两害相侵取其轻。

要真的不行,就只能牺牲亡魂了。横竖都是化为飞灰,总好过被能量转灵之后再去祸祸众生啊!

而且,要由阴差们抹去亡魂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普通阴差能不能扛住神魂封禁的反噬?杨十七表示很不乐观。

扶苏与姬戎渊对视一眼,竟然达成了莫名的共识。默契感油然而生。长白山,仍是当务之急。

留下蒙氏兄弟,让他们好生相聚,若世界要覆灭了,这便是他们最后的短暂时光了。

素儿也一并瞒了过去,不过倒没有让扶苏费心思,传音羽来讯,印度万面族那边能量波动引发几场小型灾难已经有人类死亡。

她急匆匆地嘱咐扶苏不可以再一声不响地走掉,随后化为一道绿光向远空掠去。

乔子夜难得地通透,似是猜到了什么,在众人临行前暗暗问了扶苏是不是去找桑夏?

‘是。你留在润庐,照顾好蒙大哥,带他出去走走看看这个新世界!’

‘好。知道了。手机带着,随时保持联系。’

就这样,也没有上演什么依依不舍的苦情戏。

趁着蒙毅给蒙恬介绍各种新奇电子产品的当儿,扶苏只说了句出门几天,有事让子夜来电话。

蒙毅也不疑有它,一心沉浸在唤醒兄长的喜悦中。

蒙恬则恭敬地道了声公子,且早些归来!

扶苏笑笑点头,挥手转身带着弥生,戎渊抱着六月,队尾最后跟着杨十七,一行五人,怪异的组合奔上明堂。

白与飞和归吾爷孙俩,背上背的手上提的大包小包一堆物什,一切安排就绪,启程!

染儿默默轻声唤了句“哥哥,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众人点头放心吧!

白与飞也不知道脑子抽什么风,金光之门开启之时突然折身冲过去将染儿抱在怀里,响亮地亲了一口后被扶苏拎着耳朵扔进了金光门。

“染儿,别担心,哥哥会护好他,也会保护好自己的。你在这儿安心等他回来!”

一步踏入门内之时,扶苏转头冲林染说了一句。林染眨了眨眼,拼命忍住泪水,用力一点头“哥,把桑夏带回来。”

此去有多大的风险,林染不知道,灵力者的世界她不懂。

但是自小就与师暄暄生活于一处,多少也有些了解,而且她也在暄姐临走的前夜听骆宾说了一句如果长白山的火山爆发,其威力相当于一枚重型氢弹!

作为一个学霸,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氢弹就是与核弹一样的大杀器,而且威力还更甚于后者。

一时间满满当当的明堂,只留下了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南院歪脖子树上趴着几只知了,正在拼命地鸣叫着,就好像下一刻就没机会再发出声音一般。

林染的心中五味杂陈,恐惧、担忧、思念、失落、孤独以及深重的无力感………

七月的长白山,冰雪消融。

与冬季不同,天池,世界上海拔最高的火山湖,再也不是云遮雾绕的神秘莫测,宝蓝色的湖面像一颗华美的宝石镶嵌在绿野仙迹之中。

浮云悠游流转,装点了清浅如玉的天空,湖天一境,纤尘不染、美如画卷。天池北缘,一流飞泻青石壁,三江流淌起云烟。

六十八米的瀑布,远远望去如玉龙、似匹炼,水雾翻飞茵蕴成细雨被山脉远处掠来的清风吹开…

飘飘荡荡微弱的水丝像无数把细毛刷扫在众人脸上,但是,无人去看那如画美景,也无人在意被水沾湿了面容。

“饮马!!!”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一个身披兽皮、古铜色肌肤的高大女子刚刚从天池中跃上岸,便纵身跃上半空。

半空中一个更为高大的身影正在急速坠落,‘啪’女子将落下的男子接住,之后却被巨大的冲力向下抵去。

眼见着马上就要撞向地面之时,道道紫光卷来将两个失控的身体稳稳托往,缓缓落到青草地上。

“饮马,饮马…”

天池旁的草地上,其余众人均气喘吁吁紧张地盯着半空中,似乎那里藏着一只隐形巨兽随时准备着一口将所有吞噬一般。

危机感浓重,没有人顾得上思考什么,只一味应战。而敌人,却是无形的。因此场面看上去十分的诡异,就好像一群灵力者在拼命地与空气搏斗。

“其…其格…”从空中落下的汉子困难地睁开两眼,褐铜色的肌肤上遍布着如熔化的铁水流动着金红之光的无数纹印。

原来并不明显,但此时却尤为明亮。

若看得仔细还能发现其身下的草地上有些微被灼烧的痕迹。日暮族人的标记,就是这被称为‘融铁之志’的灵力纹印。

高大女子看到丈夫醒来,长舒一气伸手一抹却发现自己手臂上莫名的鲜红血迹。

不对,她并没有受伤,所以…

饮马!女子将丈夫扶起身,朝后背一看,顿时慌了神。只见男子背后已是血肉模糊一片…

师暄暄拧着眉头大喊“其其格,回来!”

日暮族夫妇二人距离所有人约有几十米远,而先前释出紫光托住急速坠落的两人已经耗去了她最后残余的一点灵力,再无力将两人拖行到自己这边来。

随着她的一声喊叫,空中传来一声巨响,两道身影像两格炮弹一般向饮马夫妇的位置砸去。

“不好!老头!”师暄暄身后,飘浮着的器灵鹤大人抬着粗短的脖子惊声大叫。

没错。便是风不住和鹿灵客两位器灵,竟也在与能量的缠斗中落了下风。

连日来,长白山绵长的山脉四处溢满了那股怪异能量。时而在北面出现,时而又跑去了南方,刚追到西侧又遁走至东边。

飘忽不定,毫无规则。众人疲于奔命,也未能将之一一消解。并且,清晨时分,风不住就讷讷地冲鹤老说‘不好了不好了,钻地底下去了。’

结果是,一群人中没有一位的灵力可沁入地下的。

饮马也不敢使用‘融铁之志’焚开山脉去翻找,这若是一处还好说,多达几十处且不说灵力够不够,地壳融穿之后可能会造成龟裂,再之后万一引发山崩地陷就更不堪了。

束手无策之下都以为无计可施的当儿,半空中又不知何处聚集起了更为稠密的能量。

此时的众人,头顶、脚下均是怪异能量,且波动的频率极为奇怪,密但是若不仔细感知却又发觉不到。

这与前几天的狂放状态完全不同,一时间令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也是在清晨时分,师暄暄接到了归吾的来电。

不得不说骆宾的准备很充分,光有传音羽并不能保障所有人的联络。带够充电宝这种事情也只有他这个正常人类才会想到。

扶苏回来了!这对师暄暄为说无异是最惊喜的事情。遂将长白山之事急告于归吾,能来就让他一道来吧,这次恐怕连三器老都应付不了了。

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在这一刻得到验证,风不住与鹿灵客在空中吃了个哑巴亏,连真身之器都没来得及召唤出来,就被旋起如巨锤的能量控制住神魂一记痛击狠狠向地面砸去。

其其格,那个高大的日暮族女子狠命将重伤的丈夫抱起想要脱离这处。

然而,眼见就要来不及了。两位器老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仿佛听到了长生天在召唤自己的声音…

‘嗒’‘嗒’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众人好像看到有两个身影腾空出现,将器老二人托住了!

率先穿过扶苏金光之门的北弥生与姬戎渊,刚一踏入这片山脉还来不及定住身形之机,便见不远处急速坠落的两道影子。

影子下方的草地上赫然有人,这若是轰砸过去,粉身碎骨必然难逃。

四分之一秒,须臾之间,两人默契非常地以更快的速度蹿上半空,身后的气流如两道漩涡。

将器老接住之后,那极大的冲力竟是令两人不禁有些吃惊。无需思考,本能反应释出灵力解去力量,稳落于草地上。

饮马夫妇看向如天神降临般的两位,眼神中充满着不可思议与感激。

“长生天,长生天显灵了!”其其格默念着。

此时饮马方才感受到来自后背的巨烈痛感,闷哼一声头一歪晕了过去。

“饮马!”其其格吓得拿手去掐他额头,这是他们一族的民间土方法。

姬戎渊面无表情放下风不住之后,屈下一腿探了探饮马的气息之后,伸出右手在空中轻点一记,一枚符文自指尖蹿出像个小精灵般沁入饮马体内。

罢了,开口说道“没事,小伤。很快恢复!”

其其格木讷地点点头,摒着呼吸不敢说话,在她眼中这两位可是长生天派来的使者。

是救她们日暮族于危难的使者啊!当她低头看向丈夫时,竟发觉他的气息稳定了不少,连后背模糊的血肉竟也迅速生长起来。

两位器老大人突然遭到重击一时间有点懵,又被人莫名其妙从半空中接住,还是两个面生的小伙。

咦,不对,有一个好像在哪儿见到过啊!哪儿呢?哪儿呢…风不住长伸着脖子眯起眼仔细回想起来!

随后到的几位也都准确地落到师暄暄周边。这便是人类科技的优秀之处了,若使是传音羽就只能报个大致的位置,手机却可以给出精确的定位。

扶苏再闲得慌,偌大的世界他也不可能处处走个遍。不过大部分的名山大川基本都去过,偏偏长白山却被忽略了。

并且,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没怎么关注过这处。一则他并不知道这儿有个秘族遁世居于此处,二来各种名典古藉都未有记载这处有何神器出现。

倒是关于龙脉、风水等的说法甚嚣尘上,鬼神之说亦有,但只一眼略过他便轻易地判断出那都是人们或美好、或对自然异象恐惧的臆想罢了。

“扶苏!”师暄暄惊喜地唤了一声。

扶苏转头看去,略皱了皱眉,随手抛出一团金光将师暄暄团于其中“且先安养,稍后再说。我去探一探!”

师暄暄点点头,就地坐下,闭上双眼再不去管外间之事…



第四百八十四章 凝结的能量

被扶苏忽略了两千年的长白山,此时正是其盛放绝美之姿的时节!

与冬日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一片茫白不同,夏季的山脉触目望去满眼的绿郁苍翠。

美丽的天池、飞流的瀑布,密林如织、各色鲜花怒放…然而,却无一只欢飞的雀鸟,林间也无任何走兽的踪迹。

极美之处,竟是死一般的寂静!

从骆宾自网络上寻到的各种新闻与有载的信息中得知,这欧亚大陆东缘的最高山系,北起完达山脉北麓,南延千山山脉,长达一千三百余米,东西宽约四百千米。

由平行褶断层山脉和盆地、谷地组成。外围熔岩高原呈不规则椭圆形,历经四个纪元,据堪测得知火山曾经有四次喷发活动。

玄武岩浆从上地幔出发,沿着地壳中的巨大裂隙不断上涌,以巨大的能量喷出地表。

山脉的岩层便是由这些玄武岩喷溢堆叠形成…

掌握一些基本的信息,有利于更好地了解自己身处何处以及将要探查的范围到底有多大。

总之,能知道多少算多少,至于未知的,那就亲自去一探究竟吧!

不过令扶苏觉得真正有用的信息是按人类科技多年来的堪测研究结果显示,目前的长白山火山正处于休眠期。

也就是说,它并不会突然爆发。而满足火山爆发的条件有四地表形变、水温异常、温泉气体异常,出现岩浆上涌。

当然不仅限于这四条,而是说一旦有这四个现象出现,那就说明火山要爆发了!

以最快的速度瞬身,灵力在绵长山脉四处布下无数个点。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扶苏的眉头就拧到了一块儿。

清晰可感,火山口的边缘正在逐渐扩大,附近热泉的温度也在上升,氦的浓度也在增加。所有这些都可证明,火山将从休眠期进入活跃期,也就意味着将要喷发了。

这头狂野的巨兽正在为爆发积蓄能量!

能量与能量之间存在着某种细微的感知,或者说融合。

先前,在扶苏等人尚未来到长白山的时候,师暄暄一行感应到能量波动极其细微,但又不是很弱的那种,而是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波动着。

此时,扶苏已经大致猜到那些自四面八方万里迢迢聚到此处的能量想要做什么了。

如果能量有思考能力,那将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也就意味着,能量不仅仅是能量,它是有主的。

若真是如此,那能量背后的主人便是想要用能量波动引发低频运动,从而造成地震。

这也是为何风不住有感能量沁入地底下的原因,它们想要引发地震,从而一举催动火山的喷发。届时大股的能量将从地核中喷涌而出!

为何?难道,能量真的背后有主?还是说怪异能量感应到火山喷发之后的能量能为它所用??

一个又一个问号盘桓于脑海之中。扶苏瞬身回到最初的落脚点,而此时,师暄暄也在短短时间里休养恢复了不少灵力。

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虽说就算扶苏不出手,鹤老也会护好她。但是,一味抽干自己的灵力始终会有危险。况且,孕妇嘛不顾着自己也得护着点孩子啊!

骆宾朝扶苏投去感激的眼神,扶苏点点头没说什么。迳自走到归吾身旁私语了几句,归吾转身遁影向远处的一抹金光灵力标记掠去。

“啊,我,我我我,我想起来了!”风不住突然怪声怪气地叫起来,引起众人纷纷侧目看向他。

“你”指着姬戎渊讪笑道“你是那晚的巫族小子吧!”

姬戎渊诧异地怔了一下,继而点点头,此时师暄暄也听到器老说话,登地张开眼。

她当然认识他,只是先前受扶苏灵力蕴养收神闭目凝气,没去关注救下饮马夫妇之人究竟是谁。

私以为定是润庐或者明堂的某人,哪里会想到是曾与自己大打出手的盘冥洞中人。

这一看不要紧,惊得她一双杏眼来回扫视弥生与戎渊两人,最后将疑惑的目光落到扶苏身上。若不是他带来的,还能有谁?

未等扶苏开口,阿妖倒先做了个人情解释了一番。

在明堂两姐妹就揣测过那个赵高怕不是个挑弄事非的幕后推手,这下阿妖一说,师暄暄便了然了。只警惕地看了眼戎渊又示意骆宾往自己身边挨得近些。

北弥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呵,女人!戎渊则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放心吧,你家宝贝相公,我们一根汗毛都不会碰的。”

一句话说得师暄暄脸红脖子粗,骆宾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旁边的阿妖则讪讪地笑了笑,岚飘飘打了个哈哈,此事就算是彻底翻篇了。

扶苏冲杨十七递了个眼神,两人默默走到临近瀑布旁的水岸边悄悄说着些什么。

白与飞检查了其余几个日暮族人的伤势,之前他就曾往这边支援过这个秘族,所以也算是熟人。

其中一个足足高过白与飞一头的年轻女子,当白与飞抬起她受伤的胳膊时,方方的脸上竟是露出一丝羞怯之意。

小女儿的娇意,与她那五大三粗的形象实在相去甚远。一旁更高大的胳腮胡汉子一掌搭在白与飞肩上,差点没把小飞的神魂给拍出身外。

汉子朗声说道“幻灵小子,我们的草原之花看上你了啊!哈哈,要我说,我们两家秘族要不通个婚,等这个大灾大难挨过头啊,再生个身负两族灵力的小崽子称霸草原啊!你说是不是,饮马,我这主意好的很!”

所有人哄然大笑,草原之花本人嗔怪地噔了眼说话的男子“勒尔库,你的嘴巴比苍鹰还利。小心回去日暮原,我阿爹扒了你的皮补帐篷。”

与饮马差不多高大的勒尔库装作害怕的样子连连摆手,立马就有人接话“宝音啊,勒尔库几年都没洗过澡,你就不嫌他的皮子太臭了嘛。到时候,阿普老爹怕是会被熏得连羊奶酪都吃不下去的。”

哈哈哈…一群日暮族的糙汉子们笑声如钟鼎。勒尔泰被人揶揄也不生气,反倒笑得真开心了。

白与飞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又好气又好笑地抬头瞪了勒尔库一眼。一边手下不停释出灵力为日暮的兄弟们疗伤,一边拿眼偷偷瞄向师暄暄。

大舅子扶苏大神不在旁边,能让他眼皮子直跳的除了暄姐还会有谁。

草原汉子就是心大,勒尔库脖子上还淌着血呢!没心没肺的几句话,极好地调节了紧张的气氛。

器灵鹤老让所有人在原地稍作休整,随后召来风不住与鹿灵客,三老头往师暄暄身后坐下齐齐闭目养起神来。

连日与能量缠斗,饶是这几位器灵大人也有些架不住了!也是亏得有这几位在,不然以饮马为守的日暮族勇士们恐怕都会被能量吞噬。

援军及时赶到,对于与长白山山脉唇齿相依的日暮原秘境中人来说,这真的好比是长生天显灵了啊!

不过,他们当然知道,来人都是那个精灵女子带来的帮手。光那两个横空腾飞接住器灵大人的男子,灵力就不弱,看来来的这几位也许真能化解长白山之危吧!

果然如姬戎渊所说,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饮马面肉模糊的后背已经修复如初了。其其格再次向他投去感激的眼神,而饮马已经能站起身了。

硕大的身躯三两步就走到姬戎渊面前,右手按在左肩,恭敬地躬身作了个谢礼,说道“日暮族,饮马,感谢您!”

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施以大礼,姬戎渊不自在地挥挥手,笑了笑。

一旁的北弥生则双眉微蹙抬头望天,看上去远空清澈如镜什么怪异都没有。

但实际上在他眼中,半空中正凝聚得丝丝缕缕的黑灰色,有些如丝线般微弱,有些则像薄雾幽游,而有些则像是某种软体动物不停变幻着形态向最远处、高空中的一片黢黑蠕动而去。

这些,便是怪异能量凝聚到一定程度后呈现出的‘模样’。

说是模样,其实并不妥帖,因为它并非实物。说是黑云、或者一大片黑压压的虫群更合适一些。

灵力者们都能看到这些,在场的只有骆宾这个普通人不可视。

休憩片刻,众人吃着白与飞与归吾背来的食物,一个个饿得饥肠辘辘也没力气跑回日暮原去吃口饭,大敌当前能扛就扛过去了。

三器老原本是不需要进食的,但奈何风不住与鹿灵客两个都是吃货,且因为器灵属性所以这二人简直就是两台食物粉碎机。

再多吃食也填不满,简直就是浪费。

在此之前鹤老一直阻止两个老伙计贪吃,饮马他们随身携带的储备粮不多。

虽说日暮原离的很近一来一去也不过半个钟头的事,但这正打着仗呢,怪异能量的波动又忽而微弱忽而强烈的,也不知何时会突然爆发。此时抽走一个人就等于损失一名战力。

而且,先前日暮族已经殒身了七百余名勇士,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此时正在日暮原休养。可以说,这时候的日暮族已是倾全族之力在与能量对抗。

然而,毁灭却是眨眼的功夫。饮马忘不了,闭上眼出现的都是阿古拉、格尔泰、辛库奴…那一张张面容,都是他的族人,他的兄弟啊!

日暮全族也就几千人,除去老幼之外可作为战力的不到三千。一次性卷走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勇士性命,饮马不得不通过传音羽发出告急求援的信号。

并不是饮马想要强出头,而是怪异能量盘桓于日暮原秘境周边,虽还没达到一举侵吞秘境的庞大威能,但那种卧榻旁猛虎窥视的感觉实在令他难以安枕。

必须趁其尚未真正成形将之摧毁,等到能量汇聚得更为稠密庞大恐怕日暮族就要迎来覆灭之日了!

饮马的推测是对的,杨十七已经确定了这些怪异能量与渡者部‘悲嚎之地’中解封后倾泄而出的能量是相同的。

也就是说,能量确实来自亡者界。但,并非自渡者部中溢出。

半空的虚无中,满布着各种曲线游移、如虫蠕动的黑色能量,或薄如浅雾或浓如密云,统统一股脑地往那最远处的至高黑云汇拢。

扶苏的金光灵力一旦靠近那处,便感应到其中恐怖的威能。无形,但却是好似有着极高的密度,凝重得有将其余能量、灵力压制或者侵吞的窒息感。

扶苏凝神细细体会着。他去过时间结界与灭息界,这种凝重感比时间结界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其中那种震摄心神的感觉又与灭息界中的能量类似。

综合来说,这或许就是集所有亡者结界能量为一体的神秘力量。“可是

”杨十七不解地说道“五大结界各处于不同区域,虽有无形通道可联接,但能量与能量之间毕竟是不同的啊。

怎么会将时间结界与灭息界的能量特性集于一处呢?”

半空中的金光灵力没支撑多久就被吞噬消化了,那一瞬间的感应传来,扶苏明确答道“并不是将特性集于一处,而是彻底融合。黑雾之中的能量并没有细分,而是一体的。”

杨十七惊诧瞪着双眼,如果是将五大结界的能量集在一处所以有多重不同的能量感应,那还算说得过去。可是,融合?!!

这对于她这个亡者界中人来说也是闻所未闻的事情。据她所知,几千年以来,五大结界从未发生过碰撞。

守冥使们明确说过,五大结界能量各异、各司一方。说是亡者五大结界,但实质上还从未有哪个亡者界中人去遍五个结界之内。

所以,究竟五大结界内都是何种模样,互相之间又存在着什么样的微妙关系,统统没有记录。

杨十七沉思着,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她抬头望向那片黑压压的浓云,隐隐觉得它的目标似乎并不是要毁灭这处山脉,而是要借这处山脉达到某个目的。

究竟长白山里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还是说能量只是想要诱发火山喷发,之后吞噬喷涌而出属于人类世界的能量呢?

杨十七想到的可能性,扶苏先前就隐隐有所猜测。两人将目光从空中收回,相视而望。一个人的猜测或许只是猜测,而两个对亡者界都有所了解的人均想到了一块去,那就说明,这个可能性的真实度很高了。

“扶苏,我总觉得我们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是好像一切线索又连不到一块儿去。

这些能量和悲嚎之地的能量属性相同,具有极强的威能。但是能量就是能量,不可能具备意识。

你猜测能量背后有人操控的可能性,我觉得也不是不可能,但一定不是我渡者部中人。

守冥使也不可能,至于,那两位从未谋面的冥尊…”

杨十七边思索边说着,说到此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可怕的念想!



第四百八十五章 融铁之志!

杨十七定定地看着扶苏,不住地摇头“不可能。不会的!

不会是亡者界中人。我们是职责者,是守护两处空间守护人类亡魂的职责者。

不可能是引发浩劫的始作俑者,不可能,不…”

她拼命地否认着,但是内心中却有着说不出的莫名恐惧。

而扶苏却是平静地看着她无声地轻叹一息,“不管有没有这个可能性,

能量来自亡者界,且目前就据我于时间结界、灭息界中之感受,此怪异能量该是融合了五界之能。

十七,暂时别作任何假想。当初我就是因为自身猜测而误会了盘冥洞的那两位,如今莫再重蹈覆辙步入误区。

不管如何,应对为先。另外,有一件事你需如实相告。”

杨十七不知道他要问什么,但不管是什么,只要不被封禁反噬之力秒杀,她都愿意倾尽相告。

她点点头,扶苏拧着眉头神情严肃到极点“如今灭息界在何处?”

杨十七呆怔了一下,答道“如今守冥使都在渡者部,五大结界在洗灵河关闭通道之后也失去踪迹了。连守冥使们都感应不到结界的所在,所以,无从得知!”

扶苏眯了眯眼,轻点头,一副早有预料的神情。

果然啊,想要通过杨十七提供信息去往灭息界寻找桑夏是不可能了。既然杨十七急着想要通过他去寻找桑夏,那就意味着她根本没有办法去往灭息界。

若那几位守冥使仍与结界有感应,没道理感知不到桑夏的存在。倒也没有太大的失望,这本也是他的估算。

不过…扶苏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渡者部具体位置何在?”

杨十七摊开手掌,看着掌心的‘两界往生牒’,只见其中一枚指针似是被灵力所驱动微微摆了摆之后停住。杨十七抬头望向怪异能量聚集的位置,两眼惊瞪双唇微微发抖,整个人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亡者界五大结界与渡者部、洗灵河均是运动着的,而在先前洗灵河自行关闭通道之后,渡者部便停住了运动。

杨十七自渡者部中出离,带着三十三名阴差勉强维持世间亡魂秩序。

她当然知道渡者部今何在,但确实的方位还是需要‘两界往生牒’指引。

她又不是什么精密的仪器,不可能将虚空中的位置定位得精确无比。而此时,两界往生牒所指的方向便是那黑压压一片的怪异能量汇聚之处。

扶苏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心中顿时便了然了。

无需杨十七说什么,从出离金光之门来到这处山脉之时,扶苏的大脑一刻都没有停止运转。

快速地瞬身在山脉各处作下灵力标记之后,他已经感应到这绵长的山脉无处不在的怪异能量,以及地下正在迅速积累、蠢蠢欲动的火山能量。

这两股本该互不干扰也没半点联系的能量,似乎在吸应着彼此。

不,不是呼应,而是怪异能量正在以某种微弱的频率勾引着火山能量。

就好像有人在对那头狂暴巨兽说,沉睡千年了,该是你苏醒的时刻了!

在明堂归吾等人将怪异能量于世界各处引发的灾难悉数详告于扶苏,他便猜测能量不可能无缘无故搅弄风云,此时看来,他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怪异能量就像一个无尽掠夺者,所到之处灵力者稍有不敌便会被其吞噬一尽。

方式各异,有被撑爆的、被夺取意识压制神魂自灭的。灵力者殒身之后灵力便会回归于自然,但据各秘族最新反馈回来的信息显示,所有牺牲的秘族中人的灵力都被怪异能量吞没了。

所以,其实怪异能量是在通过这种野蛮粗暴的方式积攒自身,变得更为庞大更为可怕!

“等归吾回来,准备一下吧!”扶苏静静说道。

杨十七定住心神,点头朝白与飞等人聚集之处走去。

北弥生和姬戎渊两人神情均略显凝重,正站在离白与飞等人不远处抬头望天讨论着。

扶苏走到两人身旁“长白山这处的能量汇聚比其它各处都要庞大,恐怕会有危险…”

未等他说完,北弥生明了地点点头“速战速决。之后,我们就去找阿?!”

自信的眼眸,扶苏不再多说什么,三人来到众人小憩之处。

金光之门亮起“暄暄你与骆宾先回明堂去!”扶苏话音落下,师暄暄定定地看着他,稍许沉默点点头,

两人步入金光之门消失于天池之畔的草地上。

这一幕令饮马等日暮族人惊叹不已,这样独特的灵力是他们从未曾见过也想象不到的。

随后,扶苏又再看向饮马等人说“日暮族无需参战,退回秘境。”

话语里是不容置疑的威严,十几个高大的日暮族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看向饮马。

他们清楚知道,经过几天没日没夜的缠斗,那些黑暗能量被消解了不少,但令他们绝望的是,更多的黑暗能量从四方八方汇聚过来,竟是越来越庞大凝重。

重到连靠近黑暗能量周边便有一种难以自控的感觉!

秘族联盟已经将之定名为黑暗能量,这是他们之间对怪异之能的统称。以区别与世间其它能量。

饮马受姬戎渊的巫灵符文所惠,皮肉之伤已好了七七八八。

在听到扶苏的说话后,魁伟的身躯微微一震。

思虑了片刻之后,扭头对身后的族人说“你们回去吧!告诉我阿爹,饮马要是没有回去,带着族人离开日暮原!”

日暮族人纷纷张大嘴巴,互看了一圈后有人高声喊道“饮马,我们都是日暮族的勇士,你在哪我们在哪。不退,迎战。铁志!铁志!…”

登时十几个声音齐齐喊着‘铁志’,辽亮有力如洪钟。融铁之志,是日暮人的信念,也是日暮人的骄傲。

饮马褐铜色的面容微微一凛,双眼中亮起光芒,振臂示意勇士们停住呼喝之声,扭头对扶苏说道“日暮人,不退!”

眉头微微一皱,面对这个日暮族族长扶苏突然想起了远在几千里之外的蒙恬。

饮马,犹有当年在蒙恬面对匈奴大军之时的气魄。守卫疆土、保家护国,是生为战士不可推卸的责任。

“好!不退便不退。”与扶苏一样有同感的北弥生沉声说了一句。西瓯好儿朗,天生的战士,因为日暮族人的山呼声心中竟是生出了共鸣。

所谓,英雄惜英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一旁的戎渊默默地看着弥生,嘴角不经意弯起。

多少年了,弥生有多少年未曾这样热血激荡过了。

曾经的他不就与这些有着融铁之志的日暮族勇士一样,努力训练自己想要成为独挡一面的将领,想要保护阿姐、保护六月、保护他姬戎渊以及无数西瓯族人么!

弥生,你终于找回自己了!

北弥生微抬着下巴,站在扶苏身旁,两个人互视一眼,明白了彼此的心意。浅浅一笑,点头。

是的,我们的性情相去甚远,处事的方式也各不相同。

人生际遇本就相差许多,并不能要求所有人都一模一样。但是,在末日将临之际,我们都明白,我们必须站在彼此身边成为对方的后背。

共同面对所有有可能毁灭一切的灾难,共同抵抗来自浩劫的威胁。

我们并不是一直生活于一处的兄弟、朋友。但从此刻开始,就让我们成为彼此最值得信赖的战友吧!

“三位器灵大人,连日来多有劳累…”仍旧是没等扶苏说完话,鹤老晃着大脑袋悠悠然飘浮到日暮族人中间,咯咯一笑“真是个榆木脑袋,莫欺我们仨老头,打起来指不定谁护着谁。”

“就是就是。”风不住翻了个白眼,一旁的鹿灵客表情仍是讷讷的“唔,我不老!”

扶苏心中百味陈杂,他以为人性总是自私的,他以为鲜少有谁愿意将自己置入危境之中…然而,今天他却遇到这么多不顾生死,愿与他携手共战的,伙伴。

杨十七站在扶苏身后不远处,眨了眨眼,眼眶中有些微的湿润。她早就想起了前世的种种,这是她深藏于心的秘密。

所有的亡者界中人均被抹去了记忆,只是因为某件事她的意灵苏醒了。前世的她,虽然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场,但也是久经杀阵之人。

那些曾经的同袍早就寻不回来了,而此刻,她无比的想念那些前世里最熟悉也最难以割舍的面容…

届此时,归吾遁影而回。地表之下,浅层尚可凭灵力探寻一二,再深便无法进入了。

这是大部分灵力者的局限,也是扶苏的。若是普通的泥土地面对于扶苏的灵力来说不成问题,但这是玄武岩。

地表之上,金光灵力标记遍布于山脉各处。

地表之下的探查,还有谁能比归吾这个曾经的盲角人族长更适合。

在由扶苏灵力护持的情况下,归吾相对放心一些,虽然目前来说他还不至于突然爆发体内的熔火之心。

但有层保障总归是好的,这样一来,一理归吾的灵力有所变化扶苏便能在第一时间感应到,也好提前做出应对的准备。

没错!熔浆已汇聚到达爆发边缘。

黑暗能量的低频波动影响了地壳的运动,不出意外至多一天的光景,长白山脉便会以前所未有的狂放之恣崩塌陷落。

届时,便没有任何可以阻挡住火山喷发了。

制定计划,所有信息归拢,姬戎渊也找到了他自己的位置。

对扶苏的初步判断与想法进行了综合,对应手机上早就下载好的地图,开始发挥他那号称为智者的大脑,排兵布阵。

所有人,兵分三路。首先阻断从四处汇聚而来的黑暗能量,防止高空中已凝结成一片巨云继续扩张;

其次,部分已沁入地表之下的黑暗能量必须及时消除,以防它与火山能量源继续碰撞、融合;

最后,也是最难的,击散巨大‘黑云’。日暮族共计十八人,分作三拔前往天池的东、南、西面阻断继续往高空填充的黑暗能量。

北面则由三器老负责,那处的黑暗能量波动最为强烈,不用说那边相对其它三个方向更危险。

归吾的遁地灵力可承载三人同行,阿妖、浸、白与飞,正好三人不多不少。

扶苏、弥生、杨十七三人则肩负最艰巨的任务,击散、消解远空中的已凝结于一处的黑暗能量。岚飘飘、姬戎渊于地面策应各处。

当所有人开拔准备前行之时,均看了眼一直跟在姬戎渊身边的小女孩。

有些奇怪,更多的是担心。阿妖原本早在明堂之时就想问两人干嘛要带上这个‘累赘’,最终是忍住了。

话也许不好听,但想想,危墙之下,把个小孩子带在身边这不是累赘是什么呢?

到时候大家都得拼了老命,哪里还得顾得上她啊?!

众人的疑虑与担心也仅是一念。出发,遁影化形!

一个个身影自天池畔蹿向半空中划出一道道气浪朝各自的方向掠去;

归吾则直接原地开启盲角族标记‘地龙印’,绿油油的草地上现出一涡向下延伸的洞穴。

先前经扶苏探查到沁入地壳中能量波动最大的区域,归吾从那处进入地下后,已经准确地标记了此时地下能量涌动最厉害的位置。

其余人等各自就位,不一会儿的功夫,以天池为中心,东南西北各处升起无形结界。

开拔前姬戎渊另对三器老嘱咐了一句,以鹤老的结界暂时阻挡不成问题,而风老与鹿老则驱身于结界之外将侵来的黑暗能量尽可能地消解化去。

这样一来,结界便尽可能少地受到黑暗能量的袭击,便可维持更长的时间。另外,这样一来,两位器老亦可随时向其余三个方向施以援手。

三拨日暮族人各悬浮于东南西三个方向,十八人身上的融铁之志符印自肌肤上掠起,如铁水流动的金红之光交织缠绕,瞬间便布出了一张如同铁网般的结界。

每个网孔中像似有火在灼烧,空气中隐隐可见模糊的热浪。丝缕状的黑暗能量在触及到这片铁网时,发出滋滋的细微响声。

能量像似感觉到了有危险的存在,缩了回去,那样子就好像碰到灼红烙铁的怪兽触手。

不停试探着不同的方位,最终‘怪兽触手’好像是明白过来,空间中竟已无一处漏洞可钻。

缓缓退回,盘桓于铁网之外的半空中,悠游徘徊止步不前,像似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眨眼的功夫便见到更多的黑暗能量自远处游来。

不再是如触手般的丝缕状,而是成群结队黑压压的一片,犹如数不清的黑色虫子,抬眼望去竟已凝结到了足有天池上方高空中那片巨大‘黑云’一半大小的程度!

饮马怒吼一声,整个人化作一团焰火自融铁结界中出离,扑向袭来的黑暗能量…



第四百八十六章 各自的战场(一)

“饮马!”几个声音同时响起。只见一团势不可挡的猛烈焰火自融铁结界之中出离后,一头撞向乌压压的黑暗能量。

轰!滋滋滋…巨大的声响之后,空气中灼烧着无形的能量,发出细微又密集的声音。日暮族,草原上不落的太阳。

我是饮马,我是日暮原之心,我就是那颗可以焚烧一切黑暗的太阳!

完整的融铁之志形态,能达到这样巅峰境界的整个日暮族屈指可数。并且是有史以来屈指可数。

而饮马就是这一代日暮族的天才,草原的骄傲!

摧动灵力,进入完整形态后的饮马再不是先前一时大意在半空中被能量巨锤击落的弱势了。

狂烈如风,灼灼似阳!

仅一记猛击,硕大的黑暗能量团被撞散,分崩成多块如云似雾的拟态,不停变幻着形态。时而张牙舞爪似怪兽,时而悠闲飘浮如流云。

但,不管是怪兽还是流云,饮马都不会放过。因为,他知道,待灵力耗尽之时,这个完整形态便会委顿下去。

他得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多地消解掉黑暗能量,以防止它们再凝结于一处。像先前那暴发的猛击,可一不可二。

并没有到要自我牺牲的程度,已经有能者来援了。一定可化解此次危机的,一定!

火人饮马穿梭于黑暗能量之中,所到被火焰触碰到的黑暗能量纷纷退避。

未及时散开的便都被他一一焚烧殆尽,但是空气中并无一丝焦糊的气味。

这一点让饮马有些疑惑,因为不管是何种能量但凡被融铁之志烧毁都或多或少会有些气味。实在,太奇怪了!

来不及思考原因,饮马谨慎而迅速地在半空中穿行掠飞,身后拖着长长的滚热气浪…

弥生、杨十七两人腾空跃起,像两枚炮弹朝‘黑云’轰去。而扶苏则已经通过灵力之门一步就到达了黑暗能量群的边缘,张手便是无数道金色叶片翻飞而出,眨眼的功夫就将硕大的云团困于一片金光之中。

北弥生身后的盘冥洞业已开启,红蓝交夹的眩目光彩看得杨十七惊叹不已。

高手在人间啊!啧啧!惊叹归惊叹,手下动作不停,两道法印自掌心中祭出,拼合于一处之后迅速扩大直至达到与盘冥洞不相上下的大小方才止住。

别人的灵力都是金光灿灿或华彩流溢的,唯独杨十七的法印四方笃正活似个巨型图章,也没得什么颜色,灰蒙蒙暗不溜丢。

但是,虽然看上去不咋地,实际效用却是立竿见影。四方法印盖在黑云的上方,之后,竟是自行脱出另一层方形转动角度与原来的法印叠加形成一个类似于八角的图形。

渡者部悲嚎之地封禁破解之后,黑暗能量潮卷而来,阴司们在抵抗的过程中发现,光凭灵力去扛是完全不行的。

只有这个法印才稍稍能与之相抗,并且,因人而异,每个阴司的能力也各有强弱之分。

杨十七之所以能独自带着仅三十三名阴差留守人类世界,便是因为她是阴司司长中最强大的一位。

其余十一司长随便哪一个独扛黑暗能量都有些吃力,所以,也就只能派她出去守序了。

当然,这也是杨十七自己求之不得的。

她也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有她与扶苏等人有过接触来往,找到两重身女孩的关键就是扶苏。而要得到他的信任,多难的事儿!

阴司法印于黑云之上结出一张巨大的网,紧紧将黑暗能量罩于其下。

而扶苏的化叶重生已将黑云困于当中,独留下一道缺口。是无意疏漏了吗?

当然不是。北弥生一挥手,背后的盘冥洞漩涡之中急速掠出无数红蓝之光从缺口处刺入。

轰然之声顿起,无形无状,但犹可听得一片金光中似有东西在爆裂。并不是鬼域的凝结造成的。

鬼域没了,就算有,在这个战阵中也不适合开启。

北弥生毫不在意,他还有许多杀手锏可用,缺其一亦无所谓。

至于鬼域为何消失,他心里很清楚,那是因为盘冥洞凝结了几千年的怨念恶意已被神?清洗一空。

她为何那样做?这个问题弥生也思考过,很快就想通了。

盘冥洞灵与盘冥洞互通意志,其中的怨念恶意一直影响着北弥生,若不是戎渊帮着压制,他自己也极力克制,怕是早就暴走成赵高那样的恶魔了!

所以,神?这么做,目的就是为了洗去他心中的怨气怒意,同时为他重塑肉身,不就是想让他像个真正的人那样活着。

不再背负着灭族之恨,不再心存愤怨,轻松地开心地活着。

阿姐!你看,我找回自己了!弥生的心中不再有恨了,阿姐,你看到了吗?!

心念之声一一落入扶苏耳中,他没有去看北弥生,唇畔只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桑夏,神?,不管你是谁,你看到了吗?我,弥生,戎渊…我们所有人,都在等着你回来!

轰轰…巨响再起。然而这次的声音并不是来自空中,或者其余四个方向,而是地面。不,是地下。

有山石滚落,嘣出碎裂声响。四周山林早无鸟兽踪迹,寂静的山脉除了不停的轰隆声之外,别无其它。

地壳之下。归吾站在最前头拍打着被熔浆火舌舔烧成灰烬的上衣,露出结实如山石的身躯。

阿妖气喘吁吁立于一旁,浸护在她身前,结出一片冰棱在灼热高温的衬托下晶莹透亮、冒着不知是热气还是寒气的雾。

“小飞,快回来!”归吾低吼道。

深埋于地下的火山眼熔浆高蹿狂舞轰向四处,脚下几无一处好地,全都流淌着滚烫的熔浆。千钧一发之际,白与飞在深穴之中竟能引雷将轰向四人的熔浆驱散挡住。

不由得令阿妖刮目相看。然而,这仅是个开始。随后便是好比狂轰滥炸式的轰砸,熔浆不可怕,就算是被泼到也不会要了命。

但是,暗藏于熔浆之中的黑暗能量却像可蚀骨的毒虫。就是归吾这样皮糙肉厚一身腱子肉都扛不住,更别说阿妖几人了。

浸的能力对上熔浆,很难占到便宜。除了可作防守护盾之外,她释出的寒冰根本就无法透过熔浆将黑暗能量消解。

正在四人疲于抵挡的时候,匿在火山眼里的一股稠密能量袭来,大有一鼓作气将所有人吞噬的气势。

归吾双拳捶在岩壁上,随着巨响之声,他竟将一大块岩石从壁上剥下挡于几人身前。有了这一层可暂时抵御熔浆的盾牌,这才能腾出手来与黑暗能量过招。

斗转阵不仅可养妖灵,完整体之后的半转阵也有阵灵。

且是不逊于三器老之灵的存在,只不过她自己一直不太自信。然而,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她竟然超常发挥。

斗转阵灵具现出一个迷宫似的法阵,将黑暗能量引入其中暂时封住。

同时,熔浆突破石盾冲向四人,白与飞浑身裹于雷电之中逆行而上撞向熔浆。

天族的雷电,并非世间寻常雷电。当然可以是,在苏醒之后白与飞请教是贺兰许多关于天族雷电之能的细微之处。

天族可以引自然雷电,亦可靠自身灵力制造出雷电场。而灵力凝出的雷电场,不仅具有消除风、火、水等元素的能力,还可作为护盾使用。

此时,白与飞周身就凝结出一个圆球状的雷电圈,撞过去的瞬间便将熔浆一一击落。

浸的冰棱结镜及时打开,挡住了零落的几股熔浆。

归吾在白与飞逆行而上的时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急急跟着蹿起,结果迎头就被一股熔浆给辟到了。

白与飞听到老祖宗一声吼,立马转身折回。

大部分黑暗能量都被阿妖引入到法阵之中,熔浆也击落了,接下来众人准备便合力将之消解…

扶苏等人听到的轰隆声便是归吾一记重击剥下岩层作盾时发出的,不及多思,各自的战场只能由各自应对,此时谁都不可能抽身往别处援手。

因为,三个环节中,扶苏三人所面对的才是重中之重。

黑暗能量被困于化叶重生的灵力束缚中,杨十七的法印正在一寸一寸将黑暗能量往下压。

这样做的目地有二,由日暮族与器老固守的四个方向均密布了结界,底下的地壳之下交给了归吾一行,那么唯一的缺漏就是更高的高空上方;

而更关键的原因是,黑暗能量的上方便是渡者部现在所处的位置!

扶苏控制着灵力一点一点向内紧缩,弥生的幽光之力配合着他的动作加速消解黑暗能量。

看上去,已是胜券在握,无非就是一个时间的问题。然而,这真的只是看上去。

悬浮着的三人在听到一声类似于巨兽的低吼,便明显地感觉到黑暗能量的威能正在节节攀升。

来不及思考什么,半空中,一棵参天巨树溢着金光出现在杨十七眼前。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扶苏出手,她能感觉到那伟岸如山般的巨树之中蕴含着多么旺盛的生机。

惊叹只四分之一秒,须臾之间,帝柏树魂粗壮的枝条像无数金色触手随着弥生的幽光之力,一道探入缺口之中。

吼…又是一声低吼!

扶苏不禁皱眉,难道,黑暗能量为何会发生这样的声音?

能量不是生物,没有意识自然也不可能发出声响。

可那实实在在的低吼错不了,便是从黑暗能量之中传出来的。

北弥生一拧眉,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扶苏,只一眼,扶苏便知道他要做什么。

来不及阻止。犹如一道光,北弥生自缺口处钻了进去。

“尽全力将之压制到地面,帝柏在外守护。”扶苏冲杨十七交代了一句,之后低头对地面上大喊一声“戎渊!”话音落,人已消失于半空中。

化叶重生灵力包裹之中,仿似另一个世界。一片昏暗,黑天黑地,幽幽不知上下左右前与后。

扶苏发现在这处,他无法感知除自己之外的任何灵力波动,好在北弥生的盘冥幽光此时正熠熠灼亮着。

“你感觉到了吗?”当扶苏驱身来到北弥生身边时,两人背靠着背,弥生冷冷说道。

“什么?!”扶苏惊诧,他什么都感应不了,就算距离近到帖身弥生的灵力他也没有丝毫感应。

这下,北弥生也纳闷了。扶苏很灵敏,感知能力比自己强上不知道多少倍,可这会儿是怎么回事?

“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之中看着我!”北弥生说道,扶苏拧着眉,很快便放弃了,摇摇头“我什么都没感应到!”

不过弥生的说话突然让扶苏想起了久久之前,有两次,他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润庐外窥探。

“不管了!管它是谁在装神弄鬼,老子今天就撕破你这层黑皮,扒开看看到底是什么模样!”

恶狠狠地扔下一句话,盘冥洞再次开启,红蓝相交的光线在一片黑暗中犹为醒目。

扶苏暗暗一笑。这小子,真是个暴脾气啊!

他突然想到了那个在樱花树下陪人落泪的女孩,她不也是个暴脾气么,动不动就一副要离家出走的样子…

嗡!通体赤红,剑意盎然!太阿,去!

奇怪的黑暗能量之中,扶苏虽然感应不到弥生的灵力,但是,他却探查到了那股威严之势。

幽暗的空间里,仿似遮天闭日的密室。所有能量都充斥着莫名的强压,与弥生的鬼域不同。

确确实实与时间结界中的凝重感一模一样。

所以,他断定,时间拖的越久,凝重感越甚。

而在强压之中,有一处令扶苏觉得有异。

一片黑暗之中有某个点,似有股浓重的威严之感传出从而控制着这些黑暗能量。

并且,那个点,还有着细微的吸力。

这与他在亚马古城中遇到、可吸去灵力的那股子能力很相似。

但没有那么强,很微弱。幸好!很微弱。不然…

星光!念头突然间通达了。在太阿剑出的一瞬间,他飞快地作出了判断。

以防万一,有可能越靠近那个点吸力就会越强大,届时灵力就不可用了。

扶苏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漆黑的空间里,点点星光如萤萤之火灼亮而起。北弥生已经飞远了,像战场上最勇猛的先锋,所向披靡。

以星作引,扶苏驱身持剑,飞速朝那个点掠去。

果不其然,越靠近那处,灵力纷纷被吸,而周边的黑暗能量似乎是在极尽所能地保护着什么。

一股脑地挤压过来,一时间竟是令他感受到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同时,身体也越来越凝重。若不是护在周身的星尘纱衣,恐怕会寸步难行。

能量果然有主!当扶苏离那个点越来越近之时,他分明看到了幽暗的世界里一双万花筒般的双瞳!!



第四百八十七章 各自的战场(二)

两千多年了,北弥生从未像此刻这样畅快淋漓、酣达通透。

不是他杀心重。黑暗能量并非世间生灵,消灭之化解之,将之击溃粉碎,那种爽快的感觉让北弥生心底升起盎然快意!

从外间看去,凝结于一处的黑云确实庞大。

但他没想到在进入其中之后,这片黑暗的世界竟会在这么大。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黑暗能量有什么扩大空间的属性,

总之在他以无匹之姿怒张盘冥洞狂野地左冲右突多时之后,仍未有触碰到扶苏布于外间的化叶重生之力。

黑暗里,观感会自行降到最低的程度。即使是像他这样的灵力者也一样。

视觉,触目全黑;听觉,除了偶有几声如巨兽的低吼之外别无其它;触觉,这是最为浓烈的了。

因为,在他周身始终弥漫着黑色能量,好似驱不完散不尽。若真是这样无穷无尽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耗。就算他幽光之力再充沛,终有耗尽之时。

想到这一点,北弥生放慢了速度。狂放的灵力略作收敛,他总觉得有古怪。没道理吞噬消解了这么久,这黑暗就好似是永远都没有尽头似的!

黑暗能量如果有思维能力,一定会非常诧异。它能吞噬世间任何灵力、能量,当然这得视灵力拥有者自身够不够强大。

但它肯定想不到,这世间竟还有北弥生这种奇怪的灵力者居然能反向吞噬黑暗能量!

哦…北弥生眉头一皱。谁?谁在说话?人说话,只是一声轻轻的‘哦’。但是他听到了,清楚地听到了。这个时刻,他心中也生出了一个念头。

能量之中,一定暗藏着某个神秘之人。而这个人,必然是引发黑暗能量四处搅弄风云,触动浩劫提前到来之人。

谁?当然不可能有人站出来告诉他答案。而扶苏,已经离那个答案很近了!

嗡!太阿止步不前。扶苏心有顿悟,便是这处了。

凡有桎梏,定有所护。看来,对方并非是没有弱点的。

暂时扶苏来不及去思考,只判断,弱点应该就是威严之能所处的那个点。

就像武侠小说中练金刚不死身的高手其实并不是真的不死,而是命门藏的极好,不容易被人找到罢了。

黑暗能量应该也是如此!

可惜,你的命门已经被我找到了!那就,现身吧!

心念一动。太阿剑身狂抖嗡鸣,红色光芒随着越来越盎然的剑意更为耀眼起来。剑尖似是抵在一道由黑暗能量组成、密实而凝重的墙外,矛与盾,抵力较量…

…两方灰蒙蒙的法印交错相叠,于半空中发出与某种类似于钢铁碰撞的铿锵之声。

帝柏树魂好比一柄在法印上空擎开的巨伞,将自高空中掠来的黑暗能量悉数挡于外间。

杨十七双眉紧拧,双手以某种奇怪的姿势交握,微微颤抖着。

她正在驱动法印将庞大的‘黑云’尽量往地面压去,姬戎渊掠飞而起,自其周身悠游出无数黑色符文,五道巫灵之门开启,分别立在四个方向以备万一,另一道则配合着杨十七的动作,横亘于法印之上、帝柏之下的中间位置。

轰…各两个不同方向传来灵力结界崩坏的声音,杨十七低头看了眼正处于右下方的姬戎渊,两人会意点了点头。

姬戎渊遁影如流星,地面上的岚飘飘则先行一步朝声音来处的其中一个方向奔去。

幸而,来得及时。由融铁之志符印结出的灵力结界是由六个人共同织就的,缺口一旦打开,黑暗能量就极快速地蹿入了。

日暮族的草原之花宝音力竭,倒下的瞬间,铁网般的灵力结界便露出了缝隙。黑暗能量一股脑地自缝隙中钻入,

届此时,姬戎渊抵达,巫灵之门出手将蹿入的黑暗能量封结于原地。

东面岚飘飘那边的情况差不多相同,也是在她及时到达之后,使出洞悉之轮暂时控制住乱蹿的能量。并同时补上了结界的空缺。

机动部队仅有此二人,若此时再有何处出现结界崩坏的现象,恐怕就无力再去阻挡了。

所有人凝神沉气,汩汩灵力不停从各自身体中溢出,尽可能地将结界织得更严密一些。

饮马在灵力即将枯竭之时,收起融铁之志的完整体形态,回归到结界之内。

喘着粗气,肌肤上铁水般流动的符印从密布的状态慢慢回缩成了最初的简单图纹。

饮马看着铁网结界外不时舞动触须的黑暗能量,心中不禁生出个奇怪的念想长白山究竟藏着什么令黑暗能量不惜千里万里地奔来?

从黑暗能量降临世间开始,各秘族镇守的区域时有能量爆发的消息传来,但是都没有过像他们这次面对的形势这么严峻!

之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日暮原秘境遭到了黑暗能量的袭击,秘境结界竟是在不停的攻击下裂出了多道裂缝。

饮马的父亲——沁格老爹此时正带领着族人全力修复秘境结界。

而饮马则带领着千余名勇士出离秘境堪察情形,结果万没想到,千余人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活着逃回日暮原!

若不是因此,他绝不对发出告急求助的信息。

就在饮马刚生出这个疑惑之时,所有人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微微一震。

摇晃只一瞬便停止了,但这一危险的信号令所有人不由得担心起前往地核的四人…

“阿妖”一声惊呼,浸及时将被黑暗能量震飞撞向岩壁的阿妖接到手中。噗,一口鲜血喷出。

就在四人合力消解斗转阵中的黑暗能量之时,能量之威大作,竟是爆发起挣脱了法阵的束缚。

阿妖被击飞,归吾反应极为迅速地挡在白与飞身前,被缕起化为一柄黑色利刃的能量削过,咕,几乎是同时,在黑刃透体而过的当儿归吾单手将之攫住。

嘭!沉闷的响起,凝结了一半黑暗能量的利刃在归吾手中爆炸。能量消解,但是…

“老祖宗!”白与飞目眦瞪裂,便看到归吾攫住黑刃的手臂被炸飞坠入脚下的熔浆之中。

归吾喘着粗气,眼中布满血丝,看了眼白与飞。

来得太突然,也是因为所有人在之前遇到的黑暗能量并没有像此时这般强大,轻敌了!

生气攸关的时刻,归吾以自己为盾护住了白与飞。因为,原本那能量作成的黑刃是直指着白与飞的。

冰棱结镜。并不大的地核中心,熔浆跳跃兴奋得像被禁锢了许久的囚徒,狂烈地想要蹿向外面的世界。

再无任何话说,浸使出灵力的极限,在整个中心区域内造出道道如冰晶般的镜面。黑暗能量东蹿西撞,寻找突破口。

白与飞将归吾扶住飘飞到一旁的岩避上,之后,扭头就冲进了浸的冰棱之中。

让雷电来结束一切吧!

毫无保留,比先前的球形雷电光圈还要更为高密的紫色雷霆,一记一记、无差别落在冰棱结镜之中。

藏匿于熔浆之中的黑暗能量,一半化为黑刃本欲偷袭白与飞,却被归吾以付出一只手臂的代价,轰去消解了;

而另一半则悉数被困在结镜中,白与飞和浸两人配合无间,趁着黑暗能量偷袭失败乱蹿的当儿,一举将之灭除!

各自为战!一往无前的北弥生却突然停住了动作,拧着眉头感受身边越聚越密实的能量。

愈来愈凝重,这种感觉并不十分强烈,有点类似于温水煮青蛙的手法。似乎是要在不经意间将他固封于一处。

呼吸越来越沉重了,连心跳也缓慢下来。一直以为只有他让别人寸步难行,鬼域之下一般灵力者的战力会大打折扣,在那个空间里他便是主宰。

然而,此时,他却感受到自己正被那无形的能量主宰着!

连灵活操控身体都有些困难了!不能拖下去了!

“扶苏!”北弥生狂吼一声,但却没有应答。

面色一凛,他并不觉得扶苏会比自己还撑不过这凝重感。但为何没有回应呢?思考是无用的,此时要的是行动。

鬼域没了,他还有幽光。去!

无数红蓝交杂的光团从他身体中脱出,飘飞之处,爆裂声此起彼伏。黑暗能量却并没有丝毫躲避,迎面扑来,更紧密的地将他团于其中。

嗷!一声真实的巨兽嚎叫声。

两头乌硕大的身躯自上而下坠落,但这次,它并非是实体形态,而是一层灵力虚形。

北弥生被虚影两头乌护于自己身体之中,巨大的双掌挥舞着,击拍扑面而来的黑暗能量。

黑暗空间的另一端,红光剑意与能量之墙抵力较量。

扶苏一手置于太阿剑后,灵力不可用,但是剑意却是无需借由灵力摧动的。

星光!另一手掌心熠出道道星光,霎时间划破黑暗,宛若一道微型银河般,一股脑向前涌去。

星光,无数颗,点点布于太阿剑周边的一片黑暗中。与无形中的能量对抗。扶苏沉着气,面色冷峻,一头银发在星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凌厉的光芒。

他能感应到星光所覆盖之处,正是黑暗能量凝结得最密实的地方。而其下便是那个至关重要的,命门!

此时就算唤弥生过来,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毕竟,盘冥幽光也是灵力,无有不同。他没有听到弥生正在远处呼喊的声音。

僵持,只一刻。当越来越多的星光覆盖住黑暗的时候,黑暗便不再是黑暗了,而是茫茫的白。黑暗的海洋中,这一片白,皎洁、耀眼!

现身!扶苏在心底怒吼道,双眉紧拧,双掌狠狠发力摧动着太阿剑与星光同时祭出所有力量!

黑暗中,似乎有人在窃语。扶苏听得不真切,但他听到了。

随着那一声窃语落下。无形的黑暗能量突然如潮汐般退去,迅速往那个命门处收拢。似乎,对方此时并不想与他硬刚到底。

为什么?扶苏惊诧地瞪大双眼,飞身直直朝能量褪去的方向掠去。星光在前,太阿剑在手,他急不可奈地想将对方从黑暗中找出来。

然而,对方的速度竟是快到了远超他许多倍。眨眼的功夫,黑暗全消。就像被一瞬间收走了围帷,露出了黑暗之下的真实世界。

北弥生正驱着双头乌与黑暗能量厮杀。突然之间,便感觉到能量好像被什么东西吸走,或者说被人抽走了似地。

一瞬间就失去了踪影!!他茫然地扭头,便见扶苏正驱身急速掠飞。

然后,便一头扎进化叶重生的一片金光之中消失了身影。北弥生皱了皱眉,驱身从来时的缺口掠飞出去。当他看到扶苏也好似一头雾水的模样时,就更纳闷了。

“怎么回事?”急急问道。有此一问的不仅是北弥生还有一旁的杨十七。两人直直盯着扶苏,两脸懵。

“能量之内有一处类似于阵眼的东西。靠近那处灵力不可用。你说的那双眼睛,我看到了!”

只一霎,那万花筒般的双瞳便消失了。

虽然短暂,但扶苏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亦不是幻觉。

幻术这种最低级的灵力不可能是能量背后之人会采用的,因为很容易破解。而且,那双瞳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所以,对方一定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找到那处。

扶苏的说话惊呆了两人!

就在扶苏与弥生两人出离黑暗能量的当儿,远处,西面的日暮族遭受到最猛烈的突击。

阵阵像是钢铁被撕裂开的金属磨砺声,令听到的人内心一颤。若是本就无法忍受这种尖锐之音的人在场,肯定会立时呕吐大作。

日暮族六人倒没那般脆弱,只是在强烈的锐声刺激之下感到一阵头痛,片刻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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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尔库口吐鲜血飞快地爬起身,瞪着一双牛眼,狂吼一声硬硬将融铁符文自身体中抽出,头也不转地奔向结界被撕开的硕大漏洞。

即便他的身躯再大,也不足填补漏洞,但勒尔库做到了。

他将融铁符文甩得像套马索,稳而准地勾住了铁网,粗如牛腿的双臂鼓起、经脉贲张,咬着牙狠命扯着符文之索。

以身填洞,迅速而吃力地修复结界。

隆!此时的勒尔库就是个活靶子。

黑能暗量一记又一记地击打在他身上,兽皮衣在第一击就化为了飞灰,健硕的古铜色身躯上显出道道血痕。

坚持仅一刻,尽力了!

勒尔库颓丧地闭上了眼,他,飞在了半空中!



第四百八十八章 一声叹息!

!!!弥生与杨十七两人没去思考扶苏为何能在无法使用灵力的情况下击退黑暗能量。对,是击退,而不是消解。弥生清楚地感受到能量如潮汐般倒退时的迅速,毫不留恋、去意决绝!

“是何…”北弥生话音未落,便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金光之门开启,瞬间抵达。高大得像头野马的勒尔库被抛飞到半空中,身体失控急速朝远处砸去。杨十七想都没想,法印仍在,就势将之接住稳落于地。

而扶苏和弥生两人则直接穿过结界破开的缺口,虚影两头乌跟着红蓝幽光狂野地向已经彻底崩塌的铁网结界外冲去、帝柏巨树原地徒然升起…

归吾等人由地涡里爬出来,四个灰头土脸的泥人。阿妖因法阵被震出裂痕感同身受,彻底晕厥了过去。浸将她平放到草地上,转身担忧地看向血流不止的归吾。白与飞灵力几乎被雷电抽空,煞白着一张脸,嘴唇哆哆嗦嗦看着自家老祖宗,眼里不停流出泪来。

“别哭…小飞。别哭,老祖宗没事。”归吾挣扎着说了句话。失去一只手臂没什么,只不过在惨伤之时,灵力也近于枯竭,体内的熔火之心竟有几分苏醒的感觉。没办法,只能将剩余的灵力将之强行压制。

当扶苏与弥生抵达各个方向的结界周边时,黑暗能量留下微小的几股后,如同接到撤军信号的军伍,决然退走!而那几股微弱能量则在不出三秒的时间就被消灭得一干二净了!

空旷的山脉草原上,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私以为还有一场恶战,却没想到黑暗能量竟然就这么退去了?!!这样的情形前所未有过。

秘族联盟各守一方,以射线发散至族力能达之地。族与族之间最远的相隔万里,最近的仅几百公里。妖族、狐族、幻灵族组成的十余万机动部队则分散在各族之间,是不可或缺的连接纽带。与黑暗能量抗衡的两个来月里,各地战报频频,有死伤的噩耗、有成功全身而退消解能量的捷报,也有在战斗过程中总结出如何更好地消解黑暗能量的信息,以及极少部分关于能量好似有些转变的疑惑。

但是,这次黑暗能量退去却是前所未有,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

日暮族人诧异、疑惑,而更多的却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复杂意味。

暂时将问题搁置一边,扶苏与戎渊不停催动符文或释出灵力替受伤的日暮族人疗愈。而被杨十七法印接住的勒尔库双目紧闭仰面躺在,青青绿草已经被鲜血染成了一片殷红。扶苏摇摇头,沉默地低垂下眼眸。

“臭东西,你起来,快给我起来…”宝音跪坐在地上,抱着怀里的勒尔库,满面是泪声音嘶哑。

“臭东西,我宝音看上的人是你。你个憨男人,醒来啊…勒尔库,我求求你了,你醒醒好嘛…勒尔库…”四个方向的人们全都集结完毕,所有人看着已经哭成泪人的高大女孩,心中五味杂陈。

其其格,也就是饮马的妻子,拖着受伤的腿走到宝音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女孩的背,没说一句话。所有人都沉默着,说不出任何话语。也没有话语能将他们此时的感受清晰表达。沉默,并非无感。而是,无言无尽的伤痛!

勒尔库…草原上响起女孩久久的哭喊声…

当扶苏将其余受伤者安置妥当后,眯着眼看向极远处,天池的方向。他感应到,归吾等人已经出来了。

金光之门顿开,众人一一穿过…

宝音抱着勒尔库的尸体,神情呆滞地往天池走去,口中轻声念着“臭东西,你知道你有多臭吗?洗个澡吧,洗干净了,我们回日暮原去找阿爹…”

众人看着她,这一刻,高大的身影在阳光底下突然显得十分单薄,摇摇晃晃地走过,一路的血痕脚印。

扶苏看到断去一臂的归吾时,愣在原地,身后的金光之门却未收起…无数星光悄没声地溢去,纷纷沾在归吾左肩下,碗口大小的断臂伤口处。他怔怔地望向归吾,突然发觉老和尚,真的,有些老了!草原上一阵无名风卷来。

归吾冲他摇摇头“不碍事儿,不就少条胳膊嘛。死不了。”

沁凉之意自断臂伤口处直达归吾心间,将跳跃于胸膛中萌动的熔火之心平息下去。

北弥生与姬戎渊对视一眼,微微皱眉,各自将两头乌与巫灵之门收归入体。‘无余’结界悄无声息落下,露出六月的身影。小姑娘一下子就跳到戎渊怀里,也不知害怕,只眨着灵动的双眼来回扫视所有人。

阿妖昏迷,浸和白与飞灵力将尽;除勒尔库以外的日暮族十七勇士各有伤在身,三器老鹤老灵力枯竭了、风老与鹿老也有了些油尽灯枯的迹象。

这样的结果,对于所有人来说算不上惨烈。相较于之前的所遇,这已经算是死伤最少的一次了。饮马早就做好了自己或者手下勇士随时牺牲的心理准备,而所有日暮族的勇士们也都有着随时与黑暗能量拼尽、赴死的意志。他们不怕死,怕的是,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最终却阻挡不住黑暗能量的侵袭。那么,他们的死将毫无意义。生命原来就是可贵的,没有人愿意随意将之挥霍浪费。日暮族人平均年龄可达五百岁,他们世世代代在日暮原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策马飞奔、追风逐云,好不快活。谁能想到到了他们这一代,却要面对这样大的危机灾难。然而,并没有人害怕退缩。仿佛是自然天成的勇猛,也或许是日暮族那被称为融铁之志的传承符印赋予了他们刚烈的性情。

在黑暗能量袭击密境结界之前,日暮原之心——饮马,作出了与人类世界共存亡的决定。只要有他们在一天,便保长白山及周边山脉一日不毁。然而,话还是说大了。饮马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是他的轻敌,令族人在措手不及的情况被袭,从而七百余勇士命丧于一瞬。

结果,却没有人指责过他的决定。日暮族人似乎都是认硬道理的人,一旦定下方向便是头也不回地往前冲。饮马知道自己或许不够智慧,也明白以自己一族之力已经不足以保全长白山山脉了。

眼下,饮马等日暮族人除了感伤勒尔库的殒落之外,更紧要地想要解开心中的疑问。

黑暗能量退去哪了?还会回来吗?为什么这次的黑暗能量和以前不一样了?

而这,也同样是扶苏等人心头的疑问。所有人中,扶苏、戎渊在此之前均未曾与黑暗能量正面对上过,所以对能量前后有别无感。弥生则是前后共三次面对黑暗能量,前两次几乎可以说得上没费什么功夫,直接平推就结束战斗了。可此次这么大的差距,着实令他有些心惊。

并且,他和扶苏两人均明确了一点。黑暗能量背后,有人。至于是什么人,两人则将怀疑的念头齐齐对准了杨十七提到过,从未听说过至今未见过,神秘至极的亡者界中人,冥尊。

因为,能量是从亡者界中倾泄而出的,这一点杨十七已非常笃定证实其与渡者部‘悲嚎之地’封禁内的怪异能量一模一样。能操控亡者界能量的,必然不可能是外人。

托了杨十七能忍所有阴差所不能忍的硬气,生扛职责封禁反噬之痛,将一些关于亡者界的隐秘倾尽相告。除了某些一说就得死人的。所以,他们都知道亡者五大结界是连她这个阴司司长都不曾去过的神秘之地。这样说来,扶苏倒成了那个最了解亡者结界的人了。好歹,他去过三次,踏足过其中的两个结界!

杨十七的法印仍在她头顶交错盘旋着,幅度很缓慢,形状也缩至巴掌大小。她仰头望向半空,原本黑暗能量集结的位置,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归吾的伤口修整好了。扶苏收起星光,抬手又召出了金光之门。他的眼眸有些低垂,归吾知道扶苏一直都是个骄傲的人,这样的神情极少展现。苍白的唇动了动,轻轻说道“无需自责。扶苏,你已做到该做的了。我们每个人都尽力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地心中的黑暗能量一半与归吾换了一臂,一半被白与飞和浸联手全灭。短暂来说,黑暗能量想挑动地壳运动引发火山的可能性被扼杀。众人也微微松了口气。

“回去吧!休息几天。我去趟北暝雪国,等我消息!”扶苏点头,缓声说。

归吾又再深深地看了眼扶苏,之后,一行四人步入金光之门。临走之前,白与飞转头对扶苏说“你,你一定要回来。别,别让染儿等久了!”

扶苏默默地点点头。同时,戎渊怀里的小姑娘突然惊叫起来。一脚踏入金光之门的白与飞来不及反应,被扶苏一把推了进去。门,霎时合上。

六月感知到的危机,扶苏也同时感应到了。

几乎不用反应,出于本能,巫灵之门尽出,十二道自小至大由黑色符文拼成的门框好似从天而降的护盾,一一落于草原上将所有人护在其下。极致的默契,北弥生已蹿身至其中一道巫灵之门上,背后如一泓巨大漩涡般的盘冥洞同时开启。危险地眯起眼,凝神、警惕地感受着天池周边的所有能量波动。

唰!帝柏树魂将立直顶天际,金色的光芒竟是比天空中的日头还要耀眼。但那光芒竟是直视过去也不刺目,反倒极为温和。

日暮族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原来,这个世间竟还有这样的大能!而且,还是三个!

‘嗡’…不是太阿的剑意。而是,从空中传来的。杨十七御着瞬间扩大的法印冲北弥生的方向飞去,扶苏则是直接瞬身来到北弥生身旁。

“宝音,快回来!”这时人们才反应过来,宝音还在天池里给勒尔库清洗尸身。

一声叹息!好像是从遥远的疆域传来的,巫灵之门护卫下的所有人突然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之意!

清澈如碧玉般的天池,一瞬间之间自深深池底涌出无数黑暗能量,纷纷扎入沉于水中的勒尔库的身体,正在为他清洗伤口的宝音呆愣住了。

其其格惊叫一声,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宝音不由自主地从水中飘飞起来。当扶苏的金光灵力朝她卷来的瞬间,飘在半空中的宝音突然眼睛动了一下,眸子被一片黑色蔓延、盖住。

锵!金光灵力竟是硬生生撞上一层无形壁垒。宝音高大的身影定在半空中,扭了扭脖子,挥手从远空中召来黑暗能量。那些能量以所有人都未曾见过的速度,瞬间悉数注入水中,没入勒尔库体内。

这一幕,再次将所有日暮族人震慑住了。

而扶苏等人却是已经猜到了。这个日暮族女子已经被侵吞了意识,此时的她已不再是她。但问题是,所有人都不能下死手,万一真将她错杀了怎么跟其族人交代?棘手的状态,老套的桥段,人质直接被附体,是杀还是不杀?黑暗能量的主人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扶苏,他拧着眉头一抬头对上弥生的眼神。

看来,刚才的退走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对方并没有放弃长白山埋着的巨大能量。但是,为何要选择在这一刻出手呢?如果一直蛰伏着,等己方掉以轻心离开这处再出手不是更好么?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卷土重来,为何要冒险?难道说,对方有信息心可一举殁灭所有人吗?

杨十七呆若木鸡地微张着嘴,就在扶苏与弥生两人心意相通地想到相同的一堆问题之时,她醒过神来咽了口不存在的口水,语气有些慌张“渡者部…渡者部开始移动了!”

!!!莫非,就是这个原因?渡者部一旦恢复移动,也就意味着它很快便会脱离长白山山脉。如果对方的目的是长白山底下的火山能量,大可等所有人包括渡者部离开再出手。所以,扶苏的猜想是对的。对方所图,竟真的是渡者部!之所以急于动手,恐怕对方没有耐心等到渡者部移动到与这处类似的火山能量庞大的区域。但是归吾他们不是将地核熔浆中暗藏的黑暗能量拨除消灭了吗?难道,还留有什么后手?



第四百八十九章 催心,异类

明堂山头。从金光之门脱出战场的几人面面相觑,白与飞呆愣仅一瞬,当他反应过来刚刚发生的一切后,神情严峻到了极点。林染在初看到大家回来的时候,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但当她发现所有人里并不包括哥哥时,细眉拧结嗫嚅着双唇,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老祖宗,我得赶回去!”白与飞决定只身前往。归吾与岚飘飘对视一眼,摇摇头“灵力枯竭,此时该当一门心思休养恢复,别去逞强!”

“可是…”白与飞是最后一个离开草原的,他虽然没有像扶苏一样感应到能量的存在,但当时那个小女孩突然的尖叫以及扶苏突然将他推入门内的举动让他生出了浓烈的危机感。

“小飞,相信扶苏!相信他!”归吾默默地看向金光之门消失的地方,像是对白与飞说又似是自言自语…

从头到尾,真正被消灭的黑暗能量只有地核中心区域内的。不管是扶苏、弥生合力在黑暗能量之中斩去多少能量都不过是九牛一毛,从四面八方急速汇聚来的能量被挡在了融铁结界与三器老灵力之外。

所以,事实就是,黑暗能量此时才算是真正展露了其真正的实力。庞大、威严、不可驳逆的能量。好像天地间所有的生灵、能量、元素,都是因它而生必须臣服于它之下。那种沛莫能挡的气势,连扶苏与弥生都感受到了,并且,心中都有种说不出的折服感。

这种折服,就好像臣子见到帝王时的本能反应。又像是罪徒将要面临法官的宣判一般,不容渺视只能就范且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愿。

摧心!这是一种摧心的能量。扶苏摇摇头,竭力保持清醒,当他低头望去便见巫灵之门下的日暮族人已全都呈呆滞状。他们木讷地张着空洞的眼,望着飘浮于半空中的宝音。好像此时此刻,那个高大的女子就是这片草原的王,是这个空间里至高无上的存在。

这并不是幻术。扶苏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因为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种种往事。但是,多么可笑啊,他的心中已再无怨恨郁结,他的心里只有满满的思念与尽己之力守护世间的心念。别无其它。摧心,摧不了他脑海中那张灿如和熙阳光的笑容、摧不了水青色的身影、摧不了雨后彩虹照耀山谷的景象。但是,这摧心之力对他无效,却轻而易举地攫住了除他以外所有人的心神。

若以心论,世无完人!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曾生出过恶念,饮马等日暮族人再质朴纯粹,可他们亦有自己的欲念。或爱而求不得,或沉浸在失去亲人好友的哀伤中心存怨怼…

而弥生和戎渊两人虽已从寻回阿蓢魂灵的执念中解脱出来了,但是两千年来他们使用乌渠满的育魂之法从而直接导致了多少无辜妇人丧生?!那一个又一个血淋淋的妇人,堆积如山一股脑扑到他们两人身上,哭喊着、斥责着、叫骂着、求饶着…

扶苏很快便从能量摧心的意识世界中出离,一眼就看到飘浮在半空中的高大女子正操控着无数黑暗能量将所有人围于当中。在这个区域之内,巫灵之门可阻挡住能量的袭击,却隔绝不了这奇怪的能力渗透。对于其它人来说已经过去了久久,饱受着良心、神情的折磨。而对于扶苏来说,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

与他一般清醒着的,只有杨十七。两人对视一眼,扭头,屈身,纵飞。身后拖曳出两条气浪,朝空中的女子轰去。之所以扶苏不选择瞬身,是因为他还不够了解黑暗能量到底还有哪些手段。在未知的面前,他宁可保持一定的畏惧之心,也好过将自己也栽在里头,届时就真的是被动到无解了。而且,借助急速产生的动力,力求可将黑暗能量从女子身边震离。

附着在宝音身上的黑暗能量凝聚之后竟然形成了一个类似于人形的暗影形态。就好像是人的影子攀附在了身体上一般。

当扶苏和杨十七像两枚巨大箭矢般撞向宝音的时候,暗影登时扩大。轰!周边的地面震动起来。两人都惊愕得放大了瞳孔,暗影为何有这种实质的类似于物理攻击的效果产生呢?!

来不及思考,两人在撞向虚影之后,轰轰…暗影往后退了两步,一脚踩进草原地面里,拖行出一条深深的沟壑。并不长,约几十米。没有别的效用,只不过令其离巫灵之门更远了一切。

不敢再进一步动作。实在是太奇怪了,暗影在被震退少许之后定住身形,随着居于暗影之中的宝音的动作,硕大的暗影人形渐渐更为具像起来。它张开双臂,左手持有类似于弓的巨型武器,右手则是一只长杆,杆上光洁无纹,只隐约似有一尾巨龙的影子盘绕在其上。扶苏抬头望去,突觉有些眼熟,瞬间就想起来了。沙漠之地,亚马古城,桑夏召唤出的那尾巨龙,以及之后被他扛在肩上的杆子。

“练霜。退下。”空中响起一个苍老温和的声音。很温和,似乎不带有任何攻击性。

但在温和之中透着一股不可驳逆的威势。似乎所说即天地法则,众生需执此言无行。

扶苏不明白,杨十七却呆愣住了。定在半空中,远远地望向那个硕大的暗影,像被人点了穴位一动不动。

“杨十七!”扶苏低声喝道。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很不好,非常不好。

“扶…苏…”杨十七木讷地扭过头看向他。那动作就像是被人牵着线的木偶,呆板僵硬很不正常。

“扶苏,抱歉了!他…”杨十七说完无奈愧疚地看着他。

来不及发问,也来不及继续说下去。便见杨十七的法印被暗影轻松地吸了去,随后,杨十七整个人渐渐呈半透明状。最后,彻底消失在眼前。

扶苏拧着眉头。练霜?那是个人名吗?应该是的。可为何对方让这个人退下,杨十七却消失了呢?难道说,杨十七就是对方口中所说的练霜?!可为何,他一开口人就消失了呢?难道,是有什么斥喝退散灵力的能力吗?如果真是这样,那直接挨个点名让大家都消失就可以了,何必这般费事。还夺舍了日暮族女子的身体来驱使黑暗能量。不对,对方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树界,降临!帝柏树魂耀着金光,以无匹之姿顶天立地伫于天池之巅的草原上。这是足可与暗影一较高下的身姿。帝柏落地之后瞬间便怒张枝条,迅速膨胀生长开来,同时,化叶重生!

扶苏不介意一出手就是需耗去半数灵力的杀招,因为他很清楚,不能轻敌。轻敌的后果,就是死!

又是一声叹息!当亿万片蕴含着无限生机之能的金色叶片附着于暗影持着长杆的手臂之时,茫茫旷野里又再响起一声叹息。

“既是大能,何需装神弄鬼。苍生何辜?为什么赶尽杀绝?!”扶苏的声音在风中响起。

风,巨大的风,猛烈的风。自草原远处的山脉里奔来,赴这场神明的战局。

咻!回答他的,是一枚蕴含着暗紫色光芒的弩箭。并非真实由钢铁铸成的利器,而是巨大的能量之箭。

瞬身。扶苏避开了,只见能量之箭扎进地面的同时,草地瞬间枯萎,衰败蔓延出一片焦黑。连土壤都在这这一记攻击之下像被泼了某种腐蚀液体似的,凹陷出一个坑洞。扶苏警惕地注视着黑色虚影手中所持的弩弓状武器。暗惊想到,必是神器无疑了。看来,必须得避开。若可焚蚀生灵,这便必然是克制帝柏生之气息的死敌。如此一来就意味着,扶苏将会十分被动。杨十七不见了!快速地望向巫灵之门处,弥生、戎渊等人都像被迷了心智似地呆滞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等他们从意识之境中解脱,才有可能参战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不及细看,又一枚箭矢破空射来。咻!瞬身避开。再一枚,扶苏刚定住身形,便感受到空气中的疾飞的箭矢从身边不远处擦过。来不及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挽回这一击。

这一枚箭矢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远处的巫灵之门。轰!暗紫色光芒扎在巫灵之门的符文上,消散的同时,一道巫灵之门也随之轰塌散去。

噗!姬戎渊与巫灵之门共生的特性,令他难以避免地受到了损伤,一口鲜血喷出。洒落在地上。

扶苏看得并不十分清楚,只觉得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姬戎渊身边晃动。箭矢,三道,纷纷向巫灵之门轰去。化叶重生的灵力几乎全都用于盘住暗影握着杆子的那只手臂,因为扶苏心里很清楚那尾龙形才是真正的杀机。箭矢虽可怕但犹有可扛之力,但若让那龙形脱出呈现出真身,恐怕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电光火石之间,扶苏瞬身来到北弥生所在的巫灵之门上,金光灵力同时织就一层密实的结界。三道暗紫箭矢轰来扎在金光结界之上像被渔网兜住,锋利的刃穿不透网,但却将网顶进深深。扶苏的瞳孔里倒映着能量紫箭的光芒,这样近,近得好像那箭矢下一秒就能扎进他的眸中。

双眉紧拧,扶苏凝神冷静地制住三道箭矢的突刺能量,帝柏巨树的枝条像从天空中抽下的雷霆般击打在紫箭上。暗紫色光芒消散,枝条断落化为一片金色碎光消失了。

以自耗的方式抵御攻击,终究不是个头。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弱势,扶苏闭上眼,魂境之中的湖面无数星光幽浮飘起。当他睁开眼之时,只见帝柏巨树通体已被星光覆盖。

星尘纱衣同时呈现,将他密结地护在其中。他不知道对手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没有巨魔血人赵高的狂放也没有那般恶心令人一眼看便觉得极为恐怖的形象。但对方身上那越来越威严的气势令他明白,这可不是自己化灵便可以驱散的。

一天以内,扶苏想了很多。弥生和戎渊想不明白的事情,他已经想通透了。

第一次在灭息界中,他的意识被那轮奇怪的日晕所夺,桑夏为他寻回意识,一定是付出了某种的代价。而这代价也许就是彻底开启亡者界能量溢动的原因。第二次,千岛湖一战,为了避免赵高完成彻底与盘冥洞灵相融,不惜化去原神之灵与之拼尽;通过浸的瞳力,他看到她召来灭息界的沙砾日晕,将他散去的原神一点一点择回拼凑完整。之后,她就随着日晕一同消失了。他知道,她一定是去了亡者界。那里的时间与人类世界不同,推进速度极快。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还没有回来。也就意味着,也许,在亡者界里有什么事情将她困住了。或者说,她为了救他再次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她要救他!她一再地为了救他付出了他所想象不到的代价。

所以,这一次,他还不想死。他通透了,念头无比清澈。无论她是谁,是原来的她、是后来恢复前世记忆的神蓢、是帝柏所说的蛮荒之主,她始终都是她。他要找到她,或者等她来找自己。

所以,首先,他得活着!

这个世界上的人或许并不都是可爱的,有些甚至十恶不赦满身罪业。

但又如何,再多的污点也掩盖不了人性中的光辉。之所以是万物之灵,那是因为大部分的人是有共理心的。懂分善恶,学着克制自己内心中的各种贪欲恶念。人们会因为生命的殒落而感到悲伤,会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凄惶。痛,这是生而为人,生而为生灵所共有的特性。只有真正活着的,才会感受到这一特性。

而那些没有痛感的,无视生灵涂炭的,是异类,是无法体会到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的异类!

异类,可怕的异类、强大的异类。也许就是因为没有这些情感的束缚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夺取生命,才会有着这样接近于神性的无知之感。庞大而威严!就像世间的法则,空间不可移、时间不可逆,残忍而没有任何悲悯心地要将一切毁灭!(解释此处的无知并不是指的什么都不知道,而是指代对情绪没有感知)

当身披星尘纱衣的扶苏瞬身至暗影硕大的面孔前时,他深深地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气息。那是一种毫无留恋,没有任何情绪的气息。以及,那骤然张开、如万花筒般的双瞳!

没有愤怒,甚至感受不到恶意,只有无尽的凝重与漠然的无感。他明白了,他的对手并非是赵高那种为了一己私欲满血血腥的恶鬼。而是真正的异类!无视任何生灵,无视人间规则的异类!



第四百九十章 天荒灯,完整体

斩断!太阿剑出,赤红色的剑身上密布星光之力。这本就是一柄帝王之剑。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父亲,你真的无情吗?

不。扶苏早已明悟,心结得解。亚马古城地宫中,那尾红龙不惜一切地保护着他。这就是父亲对他最深重的情感啊!在身死之后,始皇的魂灵究竟想了些什么,已无从得知。为何会将对长子的这丝执念附着于太阿剑身上?只是一丝执念而已啊,为何会拥有着那样的龙身形态?所有的一切,扶苏想过,没想明白。但是明不明白已经不重要了,他的心结解开了。千古公案,世说纷纭。在那一刻,前世种种纷纷化为烟云,留下的是情深意浅的一念。

唯此一念,可斩山岳,可断江河。

但他要斩断的,不是山岳亦不是洒河,而是这不属于世间的异类。

锵!瞬身,以那双万花筒双瞳睁开的刹那,扶苏集星光与太阿剑意,挥出全力一击!

长空划破,太意斩落暗影端持弩弓的一臂,剑意未尽犹在朝虚影腹部斩去。化叶重生之力终于被挣脱,飞散而去的同时,恢复自由的一臂挥着长杆挡于身前。抵住了太阿剑身,巨大的能量碰撞之力在空中震荡出一圈圈气浪。好似水面的波纹,将周边的风排开。

没头没脑的风被击散,好似丢盔弃甲的逃兵,四处奔走不知去向。

呼呼!扶苏喘着气,面色严峻,星尘纱衣正在剥落、飘飞。暗影之中的女子与暗影动作一致,不难判断,正是她在控制着能量凝成的暗影之躯。

迈步。随着宝音的动作,暗影巨大的虚形身躯一步一步往前寸进,而扶苏则在这强大的力量之下,被推着向后退去。他危险地眯起双眼,眉头紧皱。身后便是巫灵之门的所在,所有人都在那处。进一步,身后众人便离危险近一步!

暗影断了一臂,另一臂则持长杆抵于身前。扶苏不知道对方还有何手段,不敢有一丝松懈。帝柏巨树就在巫灵之门与暗影中间的位置,此时正是时机,无数枝条伸展开来,将暗影仅有的手臂困缚住。

再次瞬身,扶苏从暗影面前消失,随后立刻出现在持杆的手臂上方,星光之力再次爆发,太阿剑落,斩断!随着这一臂也被斩落的同时,帝柏巨树的枝条如无数只触手将暗影团团捆住。

暗影之中的宝音,身体扭动着像是被什么绑住了一般。她应该是与暗影虚形能量共知,所以才会有这样怪异的举动。只不过,她的双手并没有真的被砍断。好像就是失去了操控的能力罢了。

而就是在此时,天池中已经身死、被无数黑暗能量沁入体内的勒尔库突然破水而出。蹿飞到高空中,继而在虚空中蹬出一股强烈的气浪,炮弹一般冲扶苏轰去。

敏捷!非常的敏捷,就好像他早就猜到扶苏会瞬身去往的位置。竟是直直一头撞在了扶苏后背。像一道失控的流星,扶苏在即将砸进山脉岩壁之时及时瞬身到了巫灵之门上。

勒尔库,不,他不是勒尔库!一切发生的都很突然,那个日暮族女子刚飘浮到半空中时便有无数黑暗能量朝她聚集,这便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导致他一时失察,完全没注意到天池水下的异动。

对付一个便令他感到力有不逮,此时又再来一个被黑暗能量附体的对手…

扶苏心中生出浓重的危机感,眉心隐隐传来刺痛。

帝柏巨树正与暗影缠斗,无数黑暗能量像密集的小刀一般,疯狂地扎在帝柏树魂的躯干上。扶苏能感应到来自魂境中,帝柏原神那苍茫的声音吃痛的低呼。

两千年来头一遭,就是在千岛湖的生死战中,帝柏原神也并没有受到一丝损伤。当然,之后扶苏自愿化去原神之力那是两说。

而此时,那些能量竟然可以真实在对帝柏原神造成伤害。虽不致命,但这也够扶苏惊愕了。静!把心静下来!扶苏定住心神,眯眼看向前方。勒尔库在将他击飞后,也没有要将暗影从帝柏的困缚下解出来的意思。只木讷地呆立着,片刻之后,又像来时一般在空中蹬出一股气浪,朝远处的山脉轰去。

轰隆隆!扶苏还未判断出他究竟要干嘛之时,远山便传来一声巨响,随后一处高耸的山尖登时崩塌陷落。

!!!他突然明白了,对方确实从未放弃过地核之中的火山能量。从未。也许先前只是想暗搓搓地将大事办了,而此时渡者部开始移动,见事不可待,便就只能选择如此简单粗暴的手法了。

只是扶苏有些不解,火山的能量当然很可怕,可真的能对渡者部造成影响吗?毕竟那也是份属于亡者界的空间呀,而且,除了杨十七提到的那两个神秘的‘冥尊’,他想不到还会有什么人能利用亡者界里溢出的黑暗能量。可这么说来的话,也有一个悖论,对方同样也是亡者界中人为何要毁了渡者部呢?!

瞬身的同时,这几个疑问从扶苏脑海闪过。落下,金光巨树熠熠辉芒之中无数黑刃就像敢死队一般前赴后继地抵消着帝柏的能量。并且,还对帝柏原神也造成了许多损伤。魂境之中的原神巨树已经呈现出了多道裂缝。此时,他顾不上去修复,继续将星光之力御于剑身,挥落,不停的挥起、落下。

黑暗能量就像是斩不尽的野草,或作利刃状刺向扶苏,或模仿着巨树的枝条想要将扶苏的手臂缠住,但当它们接触到星尘纱衣之时便被击散消灭了。

对峙着。一方被缚,以黑暗能量作武器密集攻击,一方巨树之形被黑暗能量反向捆绕不停散发出灵力之能将之消耗。你来我往,没完没了得好像永远不会休止一般。

能量与灵力的抗衡,最终以扶苏的败退呈现出了一面倒的势头。

而远处那座陷落的山峰不时有轰然的巨响自地底传出。扶苏的心开始焦灼起来。这样下去,恐怕很快就会迎来一场巨大的火山喷发,届时,自己以及巫灵之门下被摧心之能控制住的所有人都会被熔浆吞没!

从头至尾,说来话长,事实也不过几分钟罢了!杨十七不在,扶苏无法判断此时渡者部移动到了何处。不过,他认为极有可能是被轰塌的那个山峰上空。不然,控制勒尔库的黑暗能量不会选择在那个地方入手。

当扶苏力有不济、节节败退的当儿,暗影终于彻底挣脱了帝柏巨树的困缚。他皱了皱眉,一念起,帝柏巨树收回魂境。既然不敌,还不若保存一些实力。若真的无法相敌,也好有足够的灵力将所有人瞬移至别处。不然,火山喷发、熔浆倾汇之下,一众被控制住意识的弥生等人便生还无望了!

暗影中,宝音抬起双手,只见黑暗能量纷纷汇聚于两只断臂处,眨眼的功夫就重新修出了完整的双臂。

这次,她没有再给扶苏任何反应的机会,抬手,暗紫色箭矢呼啸射出,同时,另一只硕大的手臂高高举起长杆。灵力结界及时升起,挡住了疾射来的几枚箭矢,却挡不住那威风凛凛裹挟着巨大能量的长杆。空中似乎传来一声低吼,像龙吟似山川咆哮。

轰!五道巫灵之门直接崩塌,黑色符文散落成灰。扶苏及时地瞬身过去将北弥生带离,不然恐怕得像那巫灵之门一样被长杆的能量轰飞成齑粉。

巫灵之门底下,姬戎渊再次喷出几口鲜血,身体无力地往后仰倒。

这下扶苏看清楚了,那个与他同时感应到危机惊叫一声的小女孩正慌张地趴在戎渊身上推搡着。

他也听清了小女孩的哭喊声“渊哥哥,渊哥哥,不要死,渊哥哥…”她满脸是泪,眼神惊慌地摇动着姬戎渊的身体,颤抖着小小的身子不停地轻声哭叫着。

当暗影再次高高举起长杆之时,扶苏放下北弥生,瞬身跃至高处,以身为盾,高抬双臂死死抵住落下的重重一击。只觉得胸口一股闷热涌起,腥甜之味从口中喷出。噗!

血是鲜红的,但在一片殷红之中,扶苏竟看到自己的血液里似是闪着点点星光。

?沙漠的那个夜晚,桑夏的呼唤声,他以为那只是个梦境,但在那之后,他就有了引星光蕴养自身的能力。虽说星光之能战力一般,但却是不可多得的防御。只是,为何连血液里也会有星光呢?

疑惑一闪而过。感受到长杆中蕴含着的庞大威势,他知道再不能硬接了。哪怕再一次,都有可能会直接伤及神魂。可是,戎渊等人他也不能放之不管。

退!只能退了!扶苏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但很无奈,他已经尽力了。再硬拼下去,自己迟早灵力枯竭,到时候恐怕连带人瞬身的机会都没了!

长杆挥起,正在落下。扶苏纵身跳进巫灵门下,正准备开启金光之门。来不及了!

暗影似乎猜到了他的所想,又或者说根本没打算要放过他们。长杆高高举起的同时,暗紫箭矢随之而来。最先到达的一枚箭矢轻易便轰塌了一道巫灵之门,随着这一击,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的姬戎渊耳蜗里又再流出触目惊心的红。

扶苏大惊,金光灵力怒张。欲将所有人护住,但是随后而来的几道箭矢已经没入了结界之内。

铿恩!!!扶苏预想中的惨状没有发生。箭矢就像被定在了半空中,定在眼前不到半米的位置!他惊诧地瞪大了双眼,突然感觉到身后一股更为强大的能量拔地而起直冲天际。

他扭头看去,被眼前所见惊得失了心神。

只见,那个原本趴伏在姬戎渊身上的小女孩站在原地,散乱的发丝飞舞、浑身的衣衫剧烈地抖动着,好像在以她为中心的地下有一处强烈的风眼。

“不要!不要!”小女孩痛苦地摇着头,好像被什么控制住了似的。但在她身上,扶苏没有发现任何黑暗能量与暗影之类的东西存在。而这样的挣扎转瞬即逝,她垂下眼眸,当再次抬头之时,扶苏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缕奇怪的白雾。

“还给我!”这一声,似曾相识。像被一记雷击过颅内,扶苏想起在千岛湖一战中,巨魔血人祭出地穷炉与天荒灯时就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女孩从巫灵之门中走出,并轻易地带走了天荒灯。

她?!!是了。弥生和戎渊两人都没有对扶苏明说六月的身份。几次三番的讨论,确定六月就是天荒灯的灯灵,至于是像弥生一样与盘冥洞灵相融还是怎么回事,小六月自己都说不清,他们也就只能凭空猜测了。神?踏入虚空时并没有将六月带走,两人猜测阿?并不想六月参与到某些事件中去。

未对扶苏言明,一方面是在相处的过程中六月自己好像并不十分喜欢灯灵这个身份,每次问她能否感应到神?的存在时,要么说没有要么就闪烁其词不予应答;另一方面,一直低调惯了的两人自觉不自觉地便想将六月保护起来,不受外界任何人事物干扰。

小六月很固执,听不得两人要将她扔在润庐,死活要跟过来。怎么说、怎么哄、怎么骗都不行。无奈,戎渊只能将她带在身边了。

这一声清脆的声音,将扶苏的思绪拉回到了千岛湖一战中。他突然意识到某种可能性,也许,这个女孩会是找到桑夏的关键。念头一闪即逝!

女孩话音落下,伸长一手,空中那即将落下的长杆突然间脱离了暗影的控制,缩小缩小再缩小,尔后坠落。嗒!稳稳落入女孩手中。随后,另一只小手轻抬,凭空风起,风散去时原地多了一方八角古灯。像青铜又似黑铁,黯淡无光、古朴无华。灯旁有一孔眼,一柄实体杆子拔起而起撑入孔眼将古灯顶到足有三人高的位置方才停住,女孩握于手中的虚影长杆自觉掠去。天空中登时响起铿锵有力的钢铁碰撞之声…一时间,整个空间便灰暗下来。遮天闭日,黯淡无光的世界里,只余下高高擎起的古灯中幽幽如冥火的灯光…



第四百九十一章 我名遨荒

!!!扶苏抬头看向伫立于自己面前,凭地拔起的天荒古灯。

灯,一直被藏在盘冥洞中,甚至连北弥生都不知道这古灯究竟有何用途。只不过,两千年前那个钻研巫术步入歧途的老者将之当初炼制魂丹的器具。其实,天荒灯根本就不喜食灵。之于那老者的先人是如何开发这种黑科技的,弥生与戎渊均不得而知。

当二人从灯中寻到神蓢碎魂之时,便一直将这灯随身携带着。虽然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何物,但隐隐地便觉得可能阿蓢将来能用上。天知道他们二人的脑回路是怎么经过多番转折之后得出这种毫无根据的结论的。

总之,此刻的扶苏便觉得这种神器确实不是属于世间的。

因为,古灯中幽幽亮起的如同冥火般的灯光,竟是有一种可将神魂意识攫取的感觉。好像只要它的主人心念一动,随时都可以将他的意识封住或者勾进古灯之中。

这种感觉很奇怪,它并没有对扶苏产生实质上的损伤。但他就是知道,这似乎是来自神魂里天生的威慑!

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威慑!神魂在某个瞬间便感应到了这个威胁的存在,脑海中警铃大作。扶苏拧着眉往后跳开,怔怔地看向女孩。

女孩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眸中的白雾悉数冒出,丝丝缕缕如烟似云。所到之处,所有人皆惊过来。

北弥生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所身处之地,他并不茫然,因为在意识中的他正与心魔较量,并且很快便能脱离开来。他知道那些都不是真实的,逝者虽不能以已矣一语盖过,但归终罪业已造他愿意接受惩罚。但是,这个惩罚不该是由黑暗能量来定夺的。姬戎渊醒来之时便觉浑身绞痛难当,苦涩而艰难地撑起身子,晃晃悠悠差点摔倒之时被一旁的扶苏挽住肩头。

其余日暮族人也各自从意识之境中醒来,或呆愣或惊讶或恐慌地互视,而后抬头便见一片昏暗的天空。也并非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只似是将夜未夜前的昏沉。

日头去哪儿了?是已经战到天黑了么?错过了什么?是那几位大能保护了我们么?

十六个日暮族人面面相觑,突然有人想起了先前的一幕“宝,宝音,我们的宝音呢?”

日暮原,扶苏没去过,而且秘境之中是无法由得他愿意开启空间之门的。扶苏拧着眉正打算干脆将这些人全都送到明堂去之时,空中传来一句说话“是你?!!!”

自天荒灯完整体出现至众人苏醒,不过眨眼的功夫。自意识之境中脱出的人惊诧茫然,似乎那个暗影也有些吃惊。声音仍是没有感情的,只好似多了点儿疑惑。

“是我。”女孩纵身跳至古灯上方,一脚立于灯柱处,一脚踩在灯沿。姿势很古怪,完全不像个十岁的小女孩。显然,她也确实不是刚才那个小女孩了。

“冥主已归!随吾回境!”声音带着不容辨驳的威严。

女孩低头看向弥生与戎渊二人,又再抬头看向昏暗的天空。她似是看到了什么,歪着小小的脑袋“是你?!原来,你早就出现过了!”

一阵沉默,空间里再次袭来凝重之感。并且,比先前的感受更为明显,也更加滞结。

“丫头”声音仍是温和的,但似乎对方有些神思恍惚。说不清的怪异感觉,就好像在竭力压制着。

“老头,你走吧!别逼我动手。”女孩说着,扭头将目光投于另一个方向“他?他也来了?”

“回境!莫要无畏抵抗,不然,老夫也保不住你!”声音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言语间似有威胁之意。

“老头,知道为何冥主赐我名遨荒吗?”女孩讷讷地说着,眼底流转着与其幼小模样全然不符的沧桑之感,轻轻叹了一息仰起小脸,面容上是无比的骄傲与自豪“冥主给予我自由。她希望我可以自由遨游于世间,看遍风景、看尽人世,而非陷于泥沼般的冥境。”

余下的巫灵之门悉数归入戎渊体内,此时他已身受重伤,无法说出一句话。但他眼底的悲凉与感怀的意味却浓烈得无需任何语言便将他心中所思所想表露无遗了!

日暮族人静静地站在地面上仰头看着那奇怪的古灯之上,奇怪的女孩。北弥生刚想开口唤回六月,却见她伸手一挥示意。弥生与戎渊默契地对视一眼后静下心来。两人都知道,六月的灵力在弥生之上。并非不担心,而是,她那笃定的姿态似乎在说且将一切交给我!

苍老的声音沉默了片刻之后,毫无情绪地说道“尔等退散,莫再插手吾冥国之事!”

“老…夫幻…”女孩长叹一气,沧桑老成之感连日暮族人都觉察到了。

“丫头。”被称为夫幻的老者轻唤一声后,语气转为沉重“你走吧!既然冥主赐予你自由,那么老夫也无话可说。只是,这些人等绝不可再干涉吾冥国行事。否然,老夫绝不手下留情!”

“夫幻,你们究竟要做什么?冥主不会愿意看到你等如此行事的!”女孩厉声斥道。

“哈哈…”苍老的声音笑得令所有人头心一震,心底不由自主地透出一股子难言的凉意。就好似那个若有似无的叹息声,一瞬间就攫住了人们的心神。

“冥主归来了!老夫等了万余年,如何行事无须置喙。退下!”

天地间的暗更深了几分,扶苏、弥生等人已经无法看清彼此的面容,只隐隐能看到那盏微弱萤亮的灯光。

有人飞落,众人心头警惕地各自往后退了退。便听得女孩的声音轻轻说道“不想死,就跟我走!”

一股怪异的能量骤然散开,攀升攀升,直至这股能量充斥于所有人身周之时,狂风大作!

嗡唔…一声巨响。好似是某种巨兽发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突然觉得身体轻飘飘、不受控制地被能量裹挟着飞速前行。

只约几息的功夫,眼前登时现出一片光明。日头正将垂暮,半悬于山脉之间,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而这并没有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因为他们此刻正圆瞪着双眼看着自己脚下‘踩’着的庞大身躯。那黝黑发亮的巨大鳞片,那一声龙吟之声,扶苏瞬时反应过来,他见过它!在撒哈拉之眼,在桑夏眼中流出一丝血泪的之时,它就曾现身过。

是你!扶苏心中狂呼。嗡唔…巨大的黑龙好似听到了他的心念,以龙吟回应。

不知为何,他眼中突然盈出一片晶莹。他弯下身,伸出手,触摸在那巨大的龙鳞上。心神震颤,又极其平静。一滴泪落进鳞片里,嗡唔,又是一声龙吟。

这一刻,扶苏似乎听懂了。它好似在感应着他心中的思念。它懂他!他也懂它。一人一龙就这样,在腾飞的半空中,心念互通。

这种感应很是微妙,就好像你寻寻觅觅追着某个身影,突然在世间遇到了曾与那人极为亲近的伙伴,两人便像莫逆的故人般,无需言语便自懂得…

七月的长白山脉,正是游人密织之时。而却在这个最好赚钱的当儿,相关部门却作出了停业休整的决定。理由是,长白山内有濒危物种需要保护。这种借口任何人都不会相信,于是那些被拒于门外的游客、登山爱好者们纷纷自寻门路妄图通过其它途径一赏奇山美景。

人们就是这样,越是不让看越是好奇。旺盛的好奇心啊,有时真的会置人于死地!

两天后,阿妖恢复了三成灵力人也精神了许多,却接到属下来报。大意如此长白山那边已经尽力封锁了,上头负责管理的都催了眠依计禁山。可架不住有不怕死的往里蹿。那么大的山脉,我们也尽力了。可还是没能全都挡住!这不,两个作死的背包客刚攀上一座山峰,山体就崩塌了…不作就不会死,真的不赖我们啊!末了加了一句望妖主惩罚得轻一些。

一旁的归吾啧啧摇头,称其御下有方。阿妖则是哭笑不得,又气又恼。

好笑是好笑在这些个妖族子弟明明都是刚纳入麾下却是这么听从安排,都是好孩子啊!还知道为自己辨解一番,也是机智。气恼则是真的气恼!想想自己这些个秘族中人,真是豁了命地在暗处护卫着世间不被黑暗能量所吞噬。结果,仍是有那些不知死字怎么写的人类。

封禁长白山是饮马刚传来告急之时就定下的计划,七月本是人们最乐于四处游玩之时,这个当儿游人不说如织吧也是成群结队多到根本守不过来。

这玩意,山脉一旦失守,别说是保护人类了,师暄暄自己能不能整个儿地抽身回来都是二说。

驻守于秘境之外的狐族子弟在看到那尾巨大的黑色蟠龙之时,浅棕色有些发金的狐狸眼都直了…北暝雪国秘境之门开启,扶苏等人颓丧地进入其中。

妖族子弟几乎人人都会迷幻术。

所谓迷幻,也就是催眠或者造出假象或者抹除记忆。也是因为这个手段,妖族中人在秘族联盟中,从刚开始的可有可无转变成了不可或缺的存在。

此事再发展下去,恐怕是无法再遮去众生眼了!

扶苏心有所感,而其余众人也表示认同。人类世界若是知道浩劫将至,指不定得乱成什么样。这也是秘族联盟一直保持观望态度,迟迟不肯将之宣告于人类的原因。

可是,就算人类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连扶苏他们都不敌啊!盘冥洞中二人,好家伙,那是所有人联手都不可与之一敌的存在。再加上扶苏,就这样的阵容都不得不退走。呵,人类的飞机大炮核弹再厉害能厉害过那黑暗能量?那可是无形无态的,而且,真要引发核战,恐怕不用黑暗能量吞噬,人类就先自己把自己玩灭了!

这是真正的进退维谷,左右两难。按说,秘族也没有权力代人类作出选择。世界都要灭亡了,怎么能吱都不吱一声呢?可问题就在于,你能怎么办?你只能很绝望地两手一摊,表示躺着等死啊!

是。人是万物之灵,人的意志最为坚定不可移!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心志所能决定成败的。

在绝对力量的面前,一切皆浮云!

阿妖叹了口气,看了眼归吾空荡荡的袖子,鼻子一阵发酸。要说大家住在一起虽然平时话不多,可是感情是真实的。该死的世道!她暗暗咒骂了一句。

所谓迷幻,也就是催眠或者造出假象或者抹除记忆。也是因为这个手段,妖族中人在秘族联盟中,从刚开始的可有可无转变成了不可或缺的存在。

“也不知道扶苏他们能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唉…”又是一阵叹息,这几乎已经成了阿妖的日常。

两天前,珠穆朗玛峰之巅,经年的积雪映射着空中明晃晃的日头,犹为刺眼。

驻守于秘境之外的狐族子弟在看到那尾巨大的黑色蟠龙之时,浅棕色有些发金的狐狸眼都直了…

北暝雪国秘境之门开启,扶苏等人颓丧地进入其中。而此时,狐族子弟的眼睛再次直了。

只见那黑色蟠龙幽幽地在空中盘旋着盘旋着,不一会儿便消失了,随后从空中掠飞来一个看上去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

好吧,这世间有狐族,也许就有龙族吧!

秘境入口处,小狐狸叶谪仙正翘首仰望着阿然宫主殿前的天空!

这令狐族所有人都感到了惊诧。少主继位成新王,世间灾难频发,亏得老祖宗事先预料到并做好了布排。而新王也是勤奋非常,几个近侍都知道,他已经好几天不眠不休了。秘族联盟在这几天里,战报频繁,且各处都有不少兵力折损。时不时地便能听到新王的悲叹声响起,而且,今儿早上王后莫名其妙突然晕倒了。搞得阿然宫内一阵慌乱…而此时,新王居然特意亲自迎接来人!

大人物?!可是,为何大人物看上去全都灰头土脸的呢?哪有一丝半点的超然模样啊…

第四百九十二章 别来无恙

永远一身洁净到极致的白衣,乌发高高束起,只是叶谪仙的神情却显得极为委顿。乌黑的眼圈在他白皙的肌肤上尤为明显,疲惫之态一看便知。

白衣仍是白衣,纤尘不染却褶皱得层层叠叠好似怎么也捋不直似的;束起的一头飘逸乌发则有些油腻,散乱在一旁的碎发连风都吹不动…哪还有当年那个玉树临风、丰姿俊朗的潇洒模样。一个玩世少年一夜之间挑起了一族的重担,随之而来的还有前所未有的浩劫巨灾,叶谪仙堪称狐族有史以来继位最草率的王,亦是一上任便扛起重如磐山责任的悲催之王。

王,是狐族至高无上的存在。这种帝国式的管理制度说来也有其好处,民间没有任何反对之声,北暝雪国所有人都臣服于新王阶下,亿万年来的惯性使然令他们毫无怨言地服从。而人类世界常有的争权夺霸的戏码在狐族是根本不存在的。叶谪仙这一脉是毫无悬念的王位继承者,因为寿长的缘由也不是非得父亡子继,像叶谪仙这样越过父亲乃至祖父直接接过权杖的,在狐族历史上也屡见不鲜。只不过,像叶流云这样的还是少数。

叶流云绝对是个好父亲,但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位王者。事实上,叶流云还有五个兄弟,也就是叶谪仙的叔伯。或许是老祖宗叶孤仙太能活了,活着活着熬死了叶流云的三个兄弟,剩下的另一个小弟名叫叶流风比叶流云还弱。兄弟两成天没事就把酒言欢、诗词潇洒。若搁在人间任何一个朝代恐怕都是能名垂青史的文人骚客或者书画大家。但对于秘境管理、统治族人等的,均一概无感也无心去学。

不得不说叶孤仙这老狐狸确实是睿智得近乎成精了!谁都不知道他为何在将殒身之际召回几千里之外流放五百余年、王族最年幼的继承者。也是最不靠谱的人选,叶谪仙。当时除了叶流云哥俩以外,王族其余人还是反对声居多。什么小狐狸犯过杀生大忌啦,什么离开北暝雪国五百余年能懂什么啦,等等…小狐狸本就是个吊儿啷当不正经的货,众人有那样的疑虑份属正常。

但是老祖宗发话了,不容置疑,就只能是小仙,除他以外无人可担此重任。要说是老祖宗呢,两个月以来,叶谪仙确实超常发挥出了惊人的领导能力。且刻苦勤奋、事事躬力亲为,一切王族众人都看在眼里,再无人暗忖老祖宗的决定。只在心中惊叹,到底是什么让叶谪仙从一个少年朗突然变成了个持重沉着、合格的狐族之王!

或许,只有叶流云才最清楚,早在小狐狸刚出生的时候,老祖宗就亲自赐名谪仙。从那时候开始,叶流云就隐隐有感老祖宗这是对儿子寄托了多大的重望。结果年幼的叶谪仙犯下了杀生的大忌,这在狐族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上一个犯下这种祸事的王族子弟可是被老祖宗流放到了西域的狂沙之地近千年之久啊!

老祖宗不愧是老祖宗,废物在他老人家手里也能发光发热。那位流放到狂沙之地的王族子弟如今也归来了。算是戴罪立功吧,不仅找到了听风族人还掘地百米挖出了流沙族。而且,对方即便是被罚去了那样恶劣的生存环境里呆了千年,老祖宗殒身时哭得却是比谁都惨。是真正伤了心的那种痛哭。

乱世之下,狐族作为传承最悠久、管理最缜密的大族,责无旁贷地挑起了重任。关于其在秘族联盟中的领导位置,无人有疑也不容有疑。

叶谪仙也在短短的两个来月时间里体会到了前六百余年狐生所从未感受过的,惨烈与沉重!他曾经无比孤独,自怨自艾觉得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自己。当他遇到梅若雨之时,她便成了他心头的唯一。唯一的爱恋、唯一的情感寄托、唯一要守护的人。然而,当他接到老祖宗的召唤之时,心中那团被压抑久久的火苗突然觉醒了。也是那一刻,他突然隐隐地感觉到,或许当年老祖宗是有意让他在人间历炼,或许他的生命不该是只有花前月下、缠绵悱恻的儿女情长。是的,当然不止有这些。梅若雨当然还是他的唯一,但他的心,此时的心,已经满满装着‘天下’!

小时候,老祖宗就教过他,所谓天下,便是族人、世人!慈悲心在要,而更重要的是一颗舍我其谁的勇敢之心。你受上天的恩惠降生于世,便要尊重生命。尊重自身的生命,尊重他人的生命。当你明白,生命是何其宝贵之时,天下才会是你眼中真正美好的天下!

世间无宁日,谈何以偏安?庞大的狐族之所以保持着偏安一隅的形象,为的不仅仅是自保,更多的是在太平年月里不打扰众生,悄悄壮大自身。当这个世界需要你的时候,你可以义无反顾且有底气地站出来,挡在所有人身前,成为这个世界最强大的那面盾!

当扶苏飘落至叶谪仙身旁时,看到的不仅是小狐狸的疲惫,更多的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成熟。虽还没达到沉稳的程度,但他原本的青涩与浮躁却已褪尽了。

扶苏笑了笑,叶谪仙二话不说上去一把抱住扶苏。两人什么话也没说。扶苏轻轻拍了拍叶谪仙的后背,脑海中浮现两人第一次初识时的场景。

不打不相识,一段年少轻狂事。那是正德年间,上杭。小狐狸刚刚被流放没几年,正是郁闷、苦大愁深之时。本就没得好心情,又遇上个被世人称为‘神’的男人,于是擦出了点‘火花’。凑巧路过的扶苏发觉有秘族中人与人类发生冲突,那时候的扶苏还算是个‘好管闲事’的主。便出手逮住正要对普通人使用灵力的叶谪仙。狐狸虽小可那暴脾气是见谁都不服,好说,大家都不是普通人,找个树林干一架。结果就是,两人从树林里出来的时候,小狐狸不服输又无可夺何地顺从按照约定向那个普通人道歉。险些被揍的‘神’,便是当时任职南贑巡抚的王守仁。也是个爽朗之人,没有怪责反倒是做东请这两个看上去就有些不寻常的青年人吃了顿饭。之后,小狐狸就三天两头缠着扶苏要比武,也是闲的。

算是一桩轶事,如今想来,恍若隔世般遥远。故人在眼前,润庐一别半年有余,彼此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叙旧?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客套寒暄。

两个故人在拥抱了片刻后,放开彼此,目不斜视看着对方。叶谪仙长臂一挥“公子,别来无恙!”

扶苏浅浅一笑,也顾不得自己一身灰土的狼狈模样,点点头“殿内说话。”

一行人带来了长白山山脉一战败退的坏消息,同时更有一个惊得狐族众人面面相觑、闻所未闻的奇事。叶流云兄弟、沐火等一众王族人交头接耳什么?秘境竟可以自行搬运?!!天大笑话!不可能吧!!

事实上就是这样。当六月化出本身,也就是那尾巨大的黑龙,不由分说带着众人脱离出黑暗能量包围之后。日暮族人便叫喊着要回去救宝音,而且日暮原就是长白山山脉处,若是能量爆发秘境肯定是守不住的。于是,黑龙将众人从蜿蜒如山脉的身躯上抛落,独自一头扎进黑暗能量里叨着宝音出来了。随后又将整个日暮原秘境驼在身上急急飞离长白山山脉。日暮族族人当场都傻了,但也容不得有片刻犹疑。连龙这种上古神兽都无法抗衡的力量,他们再刚勇也不至于去白白送死。

戎渊身受重创昏迷不醒,弥生和扶苏两人很清楚大家根本不是对方的敌手。撤!

所以,此时的日暮原秘境就挨着北暝雪国旁边伫着呢。

秘境各有不同,且秘族人是不可能在不得信物不被允许的情况下进入别族境内的。与人类世界国与国之间的关系类似又不尽相同。人类可以通过偷渡一类的手法悄悄潜入别国境内,但秘族的秘境嘛,别说是偷渡,就算将之找出来都得费不少事儿。不然,秘族之间也不可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大多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只有少数几个如狐族、幻灵族、鲛族这种成名已久的,基本是个秘族中人都知道这些大族。

但就算知道有这些大族的存在,也没多少人知道其秘境所在啊!所以,现在你们直接把家搬到我们家旁边是几个意思呢?要当邻居吗?

当然,狐族众人也不是不欢迎自己多个邻居。普天之下,又不全都是他们狐族的领土。狐族中人压根就没什么称霸天下的野心,上一个有这种野心的秘族已经被压在撒哈拉之眼的封禁下了。不过关于这件事,扶苏暂时还没打算说出来。毕竟事涉桑夏,还有待进一步了解再作商议。

眼下,重中之重的事情有三。最简单的,大家几乎全票通过,日暮原秘境爱在哪儿安置都行,大家保持互通友好的关系就行。本来就是同盟嘛,一齐面对黑暗能量,这个当儿也不能见死不救不是。当得到这个答复后,饮马褐铜色的面容稍稍放松了一些,心底也长出一气,族人们总算也是有了安身立命之所了啊!

也不是非得挨着北暝雪国,只是经前一殁,日暮族战力折损近三分之一。而且,刚刚脱离出的战阵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如果不是扶苏那三位大能在场,恐怕自己这十七人早就飞灰了。关键是,黑龙是什么样的存在?!那是能独自从庞大的黑暗能量集中区域把宝音从死亡边缘拖出来的啊,虽说现在还昏着,但如果不是它,哦,不,是她。如果不是她,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啊!

饮马不怕死,但是灭族这种事情,他承受不起。当一个人认识到自身力量的弱小时,本能地便会寻求庇护。他觉得自己不是怂,是理智。抱紧狐族的大腿,错不了!他也不傻,没看人家听风一族早早就抱上大腿了嘛,所以至今,听风族那边还是安好无虞一员未折。他哪儿知道,大家灵力各有不同。听风族的灵力全都用于寻找黑暗能量及时通报,然后由叶谪仙定出施援之策。不过,饮马如此打算确也无错。今后,便是叶谪仙让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只要族人安好,他死一百回都可以。

这件小事便就此定下。其次,扶苏观看了狐族制作的世界沙盘。以平面展开的方式确实更加能让人清楚地纵观全局。沙盘上飘浮着的黑点就是此时刚刚发现还未消除的黑暗能量源所处的位置,灰色的点则是正有无数黑暗能量处于凝结的过程中尚未爆发之处;红色代表爆发频繁,绿色代表安全,等等…

观看完世界沙盘之后,扶苏拧着眉头暗暗叹了一气表示心中有数已全然了解了。这个问题需待做出长远的计划,暂时按下不表,等稍后再单独商议。王族众人没有异议,叶谪仙点头。

接下去就是最为重要的,长白山一战的败退。为什么说这件事最重要呢?因为迄今为止,秘族联盟各部遇上的黑暗能量从未有长白山那么庞大,甚至十分之一的量都达不到。而且,扶苏带回来的消息也震惊了所有人。黑暗能量是经由冥国之人操控为祸世间的!

也就是说,黑暗能量并不仅仅是无知无觉的能量。它是有主的!而其主便是那个要将世间摧毁之人。

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做?目的何在?可有化解之道?就没得商量了吗?对方想要什么,如果我们秘族能给得起是不是有回旋余地呢?

一系列问题在阿然宫主殿内回响,众人议论纷纷。实质上,与会者多半是王族中人。各居要位,掌握着狐族亿万年来的传承、密典、奥义与强大的斥候兵团等等,无以概恬。总之,就是所有人都是不可或缺的,所以叶谪仙必须让他们参与到面见扶苏一行人的议会中。

除了一众长老,这些人中还包括了狐族当代脑力最强的智者,善于排兵布阵的策士,还有与沐火一样善战的五位玉典大将。

扶苏有感。若不是狐族那位老祖宗心怀慈悲以天下为要义,这样体系完整且还拥有着谁都意想到的强大情报网、管理缜密到堪比帝国的存在,真要有野心怕是十个亚马族都不足以与之为敌吧!更何况是分散各自掌政的人族!

当然了,就单体战力来说狐族必不是亚马人的对手。扶苏之所以能在地宫中苦苦支撑那么久,真的有赖于始皇父亲留在太阿剑上的那丝执念。若不是红龙现身,他根本就等不到桑夏重封亚马族。再加上,当时地宫的局限性容不下更多的亚马族战士,不然就是人海战术也堆死他了。

北弥生看着一众狐族人议论纷纷,扭头正好与扶苏对上眼神。两人沉默地点点头,又再看向六月。小姑娘不经意地笑了笑,也点点头。面上是与其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沉着稳重。弥生心里很清楚,六月仍是那个六月,她仍有从小到大的记忆,对自己和戎渊的感情也是一如既往没有改变。但同时,她也寻回真身了。这个真身不是说六月生来就是黑龙,而是当年在古灯里与她相融的那股能量——遨荒的真身!

第四百九十三章 狐族众生相

狐族,北暝雪国,是少数几个与人类世界保持一致的秘境之一。

幻灵族的飞羽洛溪则是所有秘族中最奇怪的存在,它的时间轴与外间不同。其中的原理,连身为幻灵族人的元慎都说不清楚。只知道大概的时间相差不了太多,飞羽洛溪与外间的时间虽不对称,但左右至多也就一年的差距。

而其它秘族多半各有生息,人类世界是白天,秘境内可能是黑夜。人类世界是夏天,秘境内可能正在飘雪。总之,都有些差异,各不相同。这倒也极好解释,就好像人类世界南半球北半球气候差异也是有的。而南、北极更是经常半年都照不到太阳,而在有阳光的时候又因为反射率高等自然问题导致其幅射接受度极差、无法囤积热量,从而终年冰雪、气温极低。

类似于北暝雪国这样的秘境倒也不少,光明族、昔塔族、万面、熊人等差不多有近十来个秘族都是与人类世界的时间轴保持一致的。只不过其中的气候各不相同,有时外间冷的要死,秘境内却是春暖花开…

此时的北暝雪国正是一派繁荣的夏日景象。却也没有暴躁的炎然,气温不高不低,极为舒适。这是因为秘境吸纳了部分珠峰之巅的寒气,简直是拿这座雄伟的世界最高峰当空调使。狐族人聪明啊!

阿然宫主殿内更是凉爽无比,高高的穹顶上飘飞着隐约未融的雪花,不等落下便被微风带起轻舞飞扬起来。抬头望去,不仅赏心悦目还有极好的平复心情的作用。

所以,一群狐族长老、智者、大将们,均纷纷抬起头望向头顶的一派宁静之姿,以平复心中说不出的压抑与躁动。

新王承继了老祖宗的灵力这是喜事一桩,但叶谪仙不可能出境去与黑暗能量厮杀,他是联盟统领,若有个闪失秘族联盟就会神龙无首。而当他们明白新王之所以在疲累不堪的情况下还要亲身去迎接的人是什么样的存在后,心底说不出的宽慰。强如扶苏,万年帝柏树魂公子那可是老祖宗都竖着大拇指夸过的人啊!可这位大能却说自己在长白山一战中直接败退了,根本不是敌手!这便由不得某些悲观者不压抑了。而躁动者当然有,身为武将沐火等五位玉典大将生于和平年代哪儿来的战事给他们打,当听闻长白山一战中这些大能败退后,虽说极为惊愕但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火气。

他们不怕死吗?也许真的不怕,但没有人会白白送死。只是身为武将,心头要没那点火气就说不过去了。这一点,叶谪仙、扶苏、弥生,三人均有所感。

叶谪仙是因为自己同为狐族中人,打小就仰慕沐火叔的骁勇,茫目崇拜导致年少无知时手下不知轻重才伤了生灵性命。而抚苏与弥生则都是经历过沙场战事的,哪里会不了解这些跃跃欲试求战急切的武人心思。

一切尽收眼底,扶苏心中初步计划成形。

黑暗能量极为可怕,这点毋庸置疑。操控黑暗能量的人有何企图,为什么有这样的作为,毁灭世间能为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好处,这些问题暂时扶苏还不想公之于众。不过可以明确回答的是对方没得商量,也不会让步,想要与其沟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大家就打消这不切实际的念头吧!

话不好听,但他必须以这样的方式直言不讳地表达出来。狐族虽以王为一统,但王族各人不可能没有各自的心思。是人就会有为自己打算的私心,不能要求狐族中人全都像老祖宗那样大公无私又英明睿智。这时候,人心若是分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叶谪仙虽是新王但说到底对大部分王族亲属来说他还是个晚辈,保不齐到时候不会跳出个堂叔伯倚老卖老分化阶层。拿王族之外的人命去填黑洞,自己则明哲保身臣服于黑暗能量之下苟且偷生,这种事情在人类世界屡见不鲜。狐族又怎么样,在绝对力量面前,众生皆蝼蚁,灵力护持不过比普通人类耐死一点罢了。

暮云卷落之时,北暝雪国迎来了深沉的夜。阿然宫主殿的穹顶上不再飞舞雪花了,凉意已沁入每个人心间何需外物加持。议会结束,大事一桩未了。王族众人以及玉典五将多数有些颓丧,各自揣着心思惶惶然拜退离殿。只余下与叶谪仙最为亲近的廖廖几人。

饮马与随行的两个日暮族人有感受恩,在众人离去后躬身向狐族年轻的王致以最高敬意。叶谪仙已疲累至极,强忍着不适感还了一礼。叶流云这个明面上的‘太上皇’竟提议自己随几人前往日暮原探视一番,看看有什么需要狐族帮手的。这便让饮马心中更是为之折服,狐族,好人呐!

实际上叶流云探视是真,还有另一层心思。借探视为名,估算一下日暮族如今可战的兵力有多少,也好为将来布排做准备。当然,这种事明问也是可以的,不过叶流云虽然没有大才,心终归是细的。自己亲眼看看总没错,儿子已经够累了,这些小事就交给自己去办吧!

一行人出了殿。侍丛也都退下了,叶谪仙终于对扶苏露出了极其疲惫的神情,且眉目间似还有些难言之隐。果不其然,那个梅灵女子也就是如今的狐族王后突然晕倒至此时还未有半分苏醒的迹象。两个月以来,叶谪仙有多疲累梅若雨就有多操心。按说催眠强迫小狐狸入睡几乎不消耗灵力,而且北暝雪国秘境结界至今还未遭到过黑暗能量的袭击,所以没道理啊?!

叶谪仙想不通,无计可施,狐族的医者也搞不清楚状况。原本扶苏一行刚来到,就想着让他去看看妻子,不过大事要紧,总不能放着长白山一事不管先顾着自己妻子。那叶谪仙这个新王就得被人诟病,背后腹诽也难说。

此时,再无旁人在场,余下的全都是对叶谪仙掏心掏肺的几位。扶苏几人跟着叶谪仙往后殿走,不一会儿的功夫,穿园过溪来到寝殿。

当初,在润庐之时,叶谪仙就知道以扶苏的帝柏树魂之力虽不能彻底根治若雨毁坏的灵根,但暂时疗愈没有人比他更合适。金光覆去,不到片刻,梅若雨便幽幽有转醒的迹象。苍白的面容上渐渐浮现出一丝血色,隐约可见其眉心处的梅朵印记。可原本该是殷红的,此时竟泛着一股子黑意。

一旁的六月突然抬手,便将梅朵印记中的那一抹黑招进了自己掌中。

这一幕看呆了叶谪仙与沐火等狐族中人。随着这一抹黑气消去,梅若雨便彻底清醒了,睁着一双琉璃般美丽的眸子看向自己夫君。干涩的唇粘在一块儿,说不出话来。叶谪仙也顾不得身边一群大男人站着,立马凑过去端起床榻旁案子上的水杯,一点一点沾在妻子唇上,润泽之意泛开。梅若雨羞涩地笑了笑,全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晕了多久。天性使然,这梅灵女子本就是温柔到极致之人。

叶谪仙用眼神问她好些了吗?可还有哪儿不舒服?梅若雨眨眨眼,意思是都好,夫君莫担心!

扶苏等人立马识相地退了出去。沐火边走边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北弥生扭头看了他一眼,憨猛的狐族大将嘿嘿一笑,一掌拍在弥生背后“大兄弟,给我说说,那个操控黑暗能量的人是啥样子嘞!”

北弥生愣了一下,摇摇头。沐火不依不饶地跟在他身边,拿胳膊不停地捅他“说说呗,这有啥不好说的,难不成是个不穿衣服的大闺女?!”

北弥生脸都绿了,一把抓过身边的小六月捂住耳朵,没好气地冲这憨货瞪了一眼。

穿过来时的溪流,沐火领路,来到先前安置戎渊的偏殿。弥生一直很担心,巫灵之门还从未被击塌过,也不知道这对戎渊来说是多大的损伤。也就只能是担心,戎渊的巫者身躯寻常灵力根本不足以供养,包括他的盘冥幽光统统与不融、不属于一个范畴。

戎渊缓缓张开眼,气色看上去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不过能感受得出来他身上的灵力气息很微弱。恐怕且得将养一段时日。千岛湖一战中就算是被扶苏刺中,也没见他这样虚弱过。看来肉身的损伤对他来说构不成多大的威胁,倒是那十二道巫灵之门才是他的命门。或者说,巫灵之门就相当于是戎渊的原神吧!

无碍无碍!戎渊摆摆手,蕴出巫灵符文供弥生查看,免得他担心自己只是嘴上说说没事。沐火好奇地盯着萦绕于戎渊身周的符文看个不停“天呐,竟然是个巫族?”

弥生和戎渊用看傻子的眼神瞅了眼沐火,那意思好像是在说,有什么稀奇吗?老子又不是食铁兽,看毛看啊!但是沐火是真的觉得很稀奇,拧着眉毛摸着下巴的短须来回踱步“老祖宗说巫族是真的找不回了,早他娘灭了,哦,不是,不是,我的意思啊是说早就不幸被灭了嘿嘿”

包括扶苏在内,三人都有些一头雾水。巫族,普遍意义上来说就是人类中研习巫术的人。

可听沐火的意思好像巫族也属于秘族似的。结果,令人惊愕的是,真的就是这样。巫族就是属于二十四秘族的,只是不知为何后来就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了。连老祖宗都找不出来的秘族,不是灭了还能是咋的!

这下轮到戎渊三人呆愣住了。还真是啊!!!

“不过”沐火继续解说道“老祖宗说了,巫族当年就是二十四族里最特别的,他们也不追求世间灵力,就是一个劲儿地研究自个儿的巫术、巫法。还说啊,早在远古前,巫族出过几位大能,好家伙,那呼风唤雨吞云吐雾的可厉害了!”

这不是废话吗?人家既然是巫族不研习巫术反而去追求灵力,这不是本末倒置嘛。不过一般的秘族中人都有个惯性思维,所有灵力拥有者都是以灵力的强弱来判断谁更牛逼的。所以灵力就成为了他们一生中的终极追求。像扶苏这种自行吸纳天地间自然之力的灵力者终归是少数,大部分的灵力拥有者都得通过与自然、天地的连结来获得空间里无处不在而又极为微妙的灵力的。也因此,之于任何一个秘族中人来说,灵力便是决定他们一辈子能否有大成的唯一要素。而这个认知,也就显出了巫族的独特。你们都追求灵力,我们不一样,我们自身创造灵力。而巫族创造出的灵力就是所谓的巫术、巫法。

至于巫族为何会融入到人类中去,这种远古前的事情实在是已经无可考了。

小小插曲,戎渊只微微惊愕了一下就没别的反应了。哥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巫族人族什么的无所谓了,反正老子就是姬戎渊。

小六月安静地坐在床榻旁,倚着戎渊。看得出来,她跟渊哥哥还是最亲的。

晚餐很简单,三大一小外加个死皮赖脸想探听黑暗能量背后之人的沐火,随意地偏殿里吃完了事。叶谪仙休息了,扶苏的到来仿似给他打了一剂安心针。两个月以来睡的最安稳的一次。虽然,扶苏带来的是坏消息,但对于叶谪仙来说,扶苏本人就是他最强大的倚靠。虽然这么说有些丢了狐族之王的颜面,但是不可否认的,当年不打不相识的过往给叶谪仙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而且,老祖宗也说过世间灵力真正强大者屈指可数。而扶苏就是那可数中的一人,还是离自己最近有过多次交集的一人!

而且,很明显,与之随行一道前来的男子与少女似乎都极不简单。

就在叶谪仙安睡养神之时,扶苏等人则是一脸无奈地发现,沐火是个赶不走的麦芽糖。不过,是真黏人还是被谁安排好一定要看紧自己等人呢?这个问题还有待观察,不过以扶苏看来这恐怕是小人之心了。与弥生和戎渊眼神交流了会儿,趁着沐火跑去黏六月的当儿,扶苏悄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沐火这人憨成这样,怎么可能干监视的活儿?而且,你就算要监视哪能这么明日张胆一副死不要脸的模样呢?!

两人眼点,表示有理。也是,瞧这厮的嘴脸哪儿有半分当探子的样子。

六月不堪其扰,嘟着小嘴一头扎进戎渊怀里咕囔着“烦死啦,烦死啦,渊哥哥让他走开…”

沐火整个人扒在屋里的柱子上,一副你不告诉我真相我就不滚蛋的死样。众人一阵无语,尤其是扶苏,这家伙在他之前来北暝雪国做客时是见过的。不过那时没发现他有这种…天赋啊!敢情老狐狸殒身后,这家伙是放飞自我了?!!你好歹是玉典五将之首,还被誉为狐族当代柱石,怎么会是这个鬼德行呢?不觉得丢脸的吗?你就不怕老狐狸给气活过来指着鼻子骂么?



第四百九十四章 沧海云田今犹在,蛮荒冥国不复存!(一)

是夜。偏殿内不时传出小女孩不耐烦的斥责声与某位狐族大将的笑声。

两个声音此起彼伏,这若搁在人类世界,保不齐就有隔壁邻居直接报警了。妥妥的猥琐大叔亵渎小萝莉啊!但,这是狐族,是阿然宫的寝殿。侍卫都知道沐火将军其实就是个混世大魔王,谁敢管他的事那是皮痒找揍。再说了,那偏殿里不还有几个大男人么,出不了事儿。大将军就是再饥渴也不至于对个小姑娘下手的,人家里不还有七房妻妾呢嘛,不差这一口!嗯嗯…

侍卫们边巡逻边嚼着些有的没有,一群内官扛着几只硕大的桶与热水站在门口便听到里间传来的声音,一下子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叩门。直到一群宫女端着几只盆子没好气地睨了眼内官们,大宫女问安,得到里间应声后拉开门,一行人乌泱泱忙活了会儿,便又恭敬地退出了。这阵势,扶苏是早有领略。而弥生和戎渊两人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这狐族真的如扶苏在来时路途上说的,堪比盛唐。千年前那个辉煌的朝代,曾何等的荣耀!对于盛唐的宫廷,基本是个男人都会浮想联翩,如今竟在秘族之境中体会得如此深刻!

扶苏等人看着这些内官、宫女们的劳动成果,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精致!真特么的精致啊!真丝屏风做隔断,几只大桶里分别洒着各种花瓣、香料,热气腾腾蒸得整个屋内香气四溢,袅袅如仙境。

沐火咂巴咂巴嘴,意犹未尽地说了句“明儿再来找你们玩儿,哥先走了。”

滚,谁特么想跟你玩儿。还哥,你才几岁,我们三个哪个是低于两千岁的。滚滚滚…

呜!好不惬意。舒适!这玩意是真享受啊!弥生和戎渊干脆将屏风撤到一边,两人边泡着澡边聊了起来。也没说什么,主要还是围绕着戎渊的伤势做了个判断,大概得休养多久才能恢复如初。戎渊自己估算了一下,少说也得一个小周天。哦,这便好。弥生安心了。说着说着,眼皮子就重了起来…

扶苏本不是贪睡之人,但也是奇怪,自己也说不清是真累了还是因为与黑暗能量一战导致精神有些昏馈,竟也在听到弥生的酣声之后睡了过去。

小憩了片刻,醒来之时,正值月色当空照。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就好像神魂得到了某种神奇能力的滋养,整个人说不出的精神。三人都试了试,确实,耗损的灵力竟已盈满。

最为奇怪的是,戎渊本该休养一周才能恢复的伤势竟然全都大好了!莫非,是狐族有什么不传的秘方?类似于人类的药浴什么的?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乐声。像埙,又比埙稍微清亮一些,没有那么深沉暄幽;似洞萧,又比之沧桑,少了些哀婉,多的则是,苍茫。

曲子很简单,像是在述说一桩心事。曲调却有着难言的复杂意味,也许那是一桩无人能懂的心事吧!

三人拾衣穿起,静静呆立于屋内侧耳倾听,每一个音符好似落在了心间。直达魂灵的,是天地辽阔、随心遨翔、御风沉醉的通达感,隐隐地,又有着无限的不舍、思念与某种若有似无的悔意…

一曲终了,好似黄梁梦醒。在那个梦里,有着云遮雾绕的不明亦有明月高照的豁然,好像渡过了一生又好似从未存在过。人世,不就好似一场大梦么!

扶苏与弥生一左一右拉开门,屋外,明月柔光洒落一地。远处粉墙褚瓦高耸坚直,近处静谥矮院蜿蜒溪涧流水熙熙,在一片柔白的照耀下,令人有一种恍惚感。似乎时光倒流回了几百、几千年前…

矮院内有一棵松树,虬壮躯干并不十分高大,伞冠顶上稳‘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六月手中握着一把如笛似萧的器物,正低头看向门前站着的三人。三人也看向她,只一眼,便好似在那双如星的瞳中望到了岁月的尽头。

六月收回眼神抬头望向天空中的满月,轻声说“我很想她!”

我很想她!

有风起,夏夜的风本来该是凉爽的,而这阵风却带着丝丝沁人心脾的寒意。

我很想她!

月明星稀,天空中只有一轮圆到极致的满月,却无一颗星星相伴。这也许是世间最孤独的月色了,那样充盈却又那样寂廖。它原本是没有光泽的,它原本只是一颗千疮百孔的黯淡的星球,但它却反射了属于太阳的光。那光本不是它的,却被它借来润泽自身。也许,月儿是深爱着太阳的,就像黑暗终归会投入光明的怀中一般。所以,它折射着太阳的光,这样看上去它就会与太阳有些相似了吧!

我很想她!

没有人不在想她!也许,每个人对她的思念是不同的,但是,无论哪种思念,都是穿透了无数时光越过茫茫岁月抵达这个夜晚。

可惜!再多的时光、再久的岁月,思念也只能是思念了!我们,永远都追不上她的脚步。我们,谁都无法与她站在一起,甚至,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唯有等待,只有等待。等到这个世界一切的光明与黑暗落尽,等到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等到她再次遗忘一切从沉睡中醒来,可那时,那时的我们又要去何处寻她?

松冠纹丝未动,六月轻轻飘飞落下。扶苏、弥生、戎渊,静静看着她。

他们不问,虽心中清楚于长白山之时,她夺回了属于古灯的最后一灵已经恢复了原神中封禁长久的记忆。那份属于古灯本体的记忆。但是他们不问,不问并非不在意。无需言语,三人极为默契地只字不提。

她说,他们便听。她若不说,他们绝不去问。

而此时,他们知道,时机到了,她,终究还是愿意对他们敞开心扉的。

不管她是谁,是那个永远十岁的小六月还是灯灵遨荒黑龙,她永远都会是他们最心爱的那个小妹。

而她,见不得戎渊受伤,锁住原神的最后一道封印被她想要保护他的强烈意愿挣脱了。那一刻,能量解封、原神解禁,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漫过了她所有的意识。有多危险,她不会告诉他们,那个瞬间若不是心中对亲人的执念她也许就无法保住属于六月的情感与记忆了。她对自身的改变没有丝毫在意,她仍愿当他们两人的小妹,受他们保护,在渊哥哥怀里睡着,让弥生哥哥背着去爬树摘野果…

然而,不管是六月还是遨荒,最想念的那个人,是她啊!

是英姿飒飒的神蓢、是灿烂纯真的桑夏、是当初她无奈抽身离开,任之独自投身埋入黑暗深渊之中的那位,蛮冥国主——玄苍。

玄苍!遨荒回来了!

蛮荒冥国。那个尘封于亘古久远前的国度,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世间没有任何记载,这个陌生的名字,扶苏只在帝柏树魂口中听过。而弥生、戎渊两人则从未曾听说。

他们也是走遍四海的人,活了两千余年,世间的秘辛虽说不上皆知,但也对整颗星球的发展轨迹有所了解。可是,蛮荒冥国,又是怎么样的一种存在呢?

“人皆说世间有神明。人又说世间无神明。人说这颗星球很简单,空气、土壤、火、水,天空、大地、植物、动物,生灵与死物;人又说这颗星球很复杂,大地之下、深空之上,洋底海域、荒漠丛林,无数未知的生物、生灵不可入的死地。人总说他们是万物之灵,却每当灾难时便想起神明的存在。”六月的声音很轻很净,面色平静,像是在述说一件与她无关的故事,又似在回忆一件久远到无法找到一丝线索的往事。

故事也好,往事也罢。她,便是见证了一切伟大辉煌、孤寂落寞的那个人。她努力将自己抽离其中,却不免陷入其中难以自拔。那些过往,就像一片巨大的沼泽,只有身陷其中才能观其全貌体其之威。也只有进入那片沼泽,她才能见到被她抛弃于黑暗之中的那个人。

“若这世间真有神明,只有一个人才称得上。玄苍。只有她,才配得上这两个字眼。只有她,才担得起这两个字眼所代表的意义!”

玄苍,玄苍。扶苏突然想起好像有某个细节被他遗落了。他紧皱着眉头,倾听着,思索着。直到他彻底想起了到底是在哪儿见过的某个象形字般的符印。在桑夏的画中!

也许没有人知道,但他不可能不知道。因为她每次画画,他总会在一旁,静静看书偶尔抬头注视她的动作。他曾多次发现,在她的画中,有时是某种细腻的勾笔,有时是直接书写于底稿之后用色彩填埋于其中。总之,几乎他见过的每幅画里,都有那个符印的存在。他曾好奇问过她,她只说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两个字好像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也可能仅就是喜欢吧!

也许,就是喜欢吧,也许是有什么关系…

他落下了太多的细节,那些也许当时察觉到有些不寻常却未去思考的细节。但即便当时他注意到了,又当如何。他无从考证,没有线索,就算是再如何联想也不可能想到会与某个远古前的神秘国度有关。

不是么!又有谁能想到,一个从小山村里出来的平凡姑娘,会是远古神秘国度的国主!

然而,世事便是这样,并非没有关联,而是,那些细微末节的碎片拼不出完整的图。

杨十七说亡者界里连她出生的记录都没有,她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谒灵者岚隐都看不透她的前世,一个没有前世又非天地自然孕育出来的崭新人魂,该会是什么呢?

她坚毅果敢得不似寻常女孩,她温善得永远不会伤害人,她在还只是个普通人的时候就已经能看到扶苏的金光灵力了。那时神蓢的半魂还没苏醒,她没有吞云吐雾之能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她在生死之间,选择了死将生的机会留给林染。这种勇气并非是寻常人所有的。她那样热爱这个世界,爱到有时会让扶苏感到不可思议。那种热爱并非是因为她对这个世界的好奇,而是真正,来自神魂深处的珍惜。

每一条破坏环境的新闻她都不忍看却又一而再再而三地盯着手机,然后默默掉眼泪。这样的怪异举动不是一次两次,而是经常日常。她总说得拼命赚钱,有钱了不仅要养扶苏还要去做公益,要保护这颗美丽的星球。每当有血案、斗殴事件爆出,她总是很生气。那样的愤怒与她一直以来的温和模样差距极大,就好像血案中受伤的人与她是亲人。她痛心疾首,却不哭,只是生气,有时会气到吃不下饭。然后第二天又像没事人似地,好像将令她生气的事情遗忘了一般。

所有,种种,她那样的与众不同,那样的矛盾共存,他早就该有所察觉了啊!

“只可惜,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神明。”六月说话的神情木然极了,两眼放空,好像身边所有人都消失了一般。

“她也不是。她不是神明。她只是玄苍。是这世间最初懂得吐纳生息、获得能量的人。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来,我只知道当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救了我!”

院子里安静极了,除了六月的轻声之外,别无其它。她始终没去看面前的三个男子。就着木制廊台坐下,眼前是那颗虬壮的松树,郁郁葱葱十分苍劲。溪涧映射着空中的满月,明晃晃迷人眼。

一阵沉默,无人问话。而她,需要整理思绪,以及整理某件令她懊悔至今无法面对的事情。

“可是,我却在她独自投入黑暗的时候…是我离开了她,是我…”六月低下头,月光的阴影下只隐约能看到她侧脸上似乎有什么滑落。

“你们,想看看我以前的模样吗?”她突然问道。弥生与戎渊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而扶苏的心头突然一动,不知为何,他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第四百九十五章 沧海云田今犹在,蛮荒冥国不复存!(二)

静夜。白月的光,半黑的院。

六月倚在戎渊肩畔,他伸手将她轻轻搂住。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没人知道。只静静等着,静静听着。

若有似无,丝丝缕缕的气息,一点一滴从六月小小的身形中溢出。木廊台前,临近溪涧、石地面辅陈得细密洁静非常。

渐渐凝结成形的人影,隐隐展露出真容…

弥生、戎渊惊诧地看着那个人影。

一头拖至脚踝的乌黑长发,身姿颀长、肤白如雪,雪肤上覆盖着片片黑鳞,映衬着月光的白,亮得像一片片打磨光滑的黑色珠贝;

她的手臂偏长,黑鳞只盖至肘部,悬浮在地面上可以清淅看到她的长腿,黑鳞同样只覆盖到膝盖之上,而那双与人类完全不同的‘蹄’昭示了她真身是一尾黑龙的事实。

她侧着身,台在看到脑后两只隐约半透明状、横生的长角,蜿蜒曲线微微翘起。角是黑色的,角尖上却萦绕着好似挥之不去的白雾。

并非月光的倒映,白雾的白,有一种茫茫望不透的感觉。

她缓缓转过身,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看向三人。

扶苏深深吸了口气,弥生、戎渊却忘了呼吸。

除了那双美丽的圆眼,微盈的面容,若不是她那苍凉的气质,会令人觉得这是一个不黯世事的年轻女孩。

一如少女,纯真美好。不长不短的下巴,唇形有棱有角不薄不厚。

不张扬的鼻子上有一个俏皮的驼峰,长长的眉,入鬓处那颗小小的痣像月夜空中最远处的星…

桑夏啊!

三人望着面前悬浮在院中的人影,心中的激荡感渐渐升起,同时亦有些疑惑。

人影的声音与六月不同,六月始终只是个十岁的孩童,清脆如风铃。但此时的‘她’开口说话,那样低沉的声音显然与她将要述说的故事更为符合。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三人的心中真正生出了对亘古前久远往事的苍凉之感。

“这是玄苍的模样,也是我的。”当人影开始凝结之时,倚靠在戎渊肩畔的六月便开始消散了。

他们心中明白,六月本就不存在肉身了,均是能量凝结出来的姿容。而她展露真身之时,六月的形象必然会随着能量抽离而消失。

“玄苍救了我,那时候,我被压在群山底下,能量威压令我无法翻身脱离。玄苍将能量收尽之后,我就跟着她游走世间。我羡慕她的美姿容,在她的教导下,我懂得了如何吐纳能量。后来,有一天我突然心中有感。于是,我就变幻成了人形。”

黑龙变成人形,却变成了救了自己的人的模样。是的。黑龙一直想要的就是成为玄苍那样的人。

它只是单纯地想着,自己变成她的模样,它就可以成为像她一样,真正的人!

在之后的无尽的岁月里,它一直保持着她的模样。那个它最爱的又将之抛弃的人的模样。

“蛮荒冥国,最初我们称之为——荒神国度。

只是后来,它被当时的世人称作蛮荒冥国。”

她不再悬浮,缓缓落地,双‘脚’踩着的石子地面上竟然刹那间现出一股黑雾。仿佛在她脚下始终腾着一团黑云一般。而那股能量的气息,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在刚刚结束的战斗中,黑暗能量对三人造成的印象实为深刻。

显然,黑龙的能量与黑暗能量存在着相似之处。不过三人都能感受到她可以将自己体内的能量控制得极好,也许那本就是属于她自身的能量!

就好像天地间本就充斥着各种自然灵力,但没有人可以将之无尽掠夺。各人均有自己获得灵力的途径也各有底限。

灵力拥有者可以自行控制灵力,那么,具备黑暗能量之人也同样可以控制其自身的能量。

“她说名字不过只是个称呼罢了,无须计较。蛮荒冥国还是荒神国度,都不过是为了让这个世界保持平衡不致分崩,不令生灵涂炭的存在。”

她口中的‘她’,除了玄苍,还会是谁呢?!

明明是与桑夏一模一样的面容,然而,三人都感觉到黑龙本尊的气势是与那个灿烂女孩全然不同的。

她浑身上下的沧桑、疏离感,只一眼便就能轻易将之与桑夏区别开来。

没人发问,他们只静静听着,她愿意说些什么、愿意告知多少,均由她自己心意定夺。孤寂许久的黑龙遨荒,在这个夜晚不知为何突然想将一切说与人听。

那深埋了万年的久远故事,那个令她无法回头去看的故人啊…抱歉!她多么想亲口对玄苍说一句。

“今人不知前事,前人却早已料到,有朝一日,黑暗终会来临!”

遨荒陷入了沉思。是回忆,还有无法捉摸的,似乎是惧意。

“万年前,不”她低下头,脑后的龙角高高耸立萦绕于周的白雾闪烁了一下,思索片刻后继续说道“应该快要有两万年了吧!那时候,这个世界和现在完全不同。”

“蛮荒。当时所有人都称自己生活的这颗星球为蛮荒。

没有国家,没有城池,只有许许多多的聚居村落。那时候的语言也没有现在这么丰富,物产也没有这么多。

人们忙着生存、打猎、抢夺彼此的资源。”

“她说,那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说罢,遨荒失神了片刻,似乎仍对这句话心有所感。

“在蛮荒时期,许多物种是可通灵的。

高角龙能与人和平相处,甚至愿意成为人类的坐骑。

魔鲨、帝鳄、沧龙这些都是傻子,通不了灵只知道吃吃吃,吃尽天下所有它们遇到的生灵。

猛犸、食铁兽半通灵,不与人争,只要不去伤害它们,它们还是很温和的。玄苍最喜欢食铁兽,她养了好几只…”

三言两语,便好似有一幅只存在于人类构想中的史前画卷在三人脑海中展开。

“万物弱肉强食,各尽本能。人类在恶劣的环境里艰难地活着,却也活得有声有色。

玄苍说,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比一切物种更为通灵。

他们有很强的适应环境能力,他们很聪明,知道使用各种武器、工具,他们强悍到连一般的巨兽都不敢往人类聚居的地带靠近。

那些巨兽只是看上去可怕罢了,虽然有锋利的齿、尖锐的爪,但是脑子不好用,往往都会被人类捕杀。

那时候的人,过的很苦但也很快乐。他们会因为捕到一头猛犸高兴好几个晚上,围着火堆唱唱跳跳。

虽然那时候他们还没有优美的音乐也没有好看的舞姿。每次,玄苍看到人们快乐的样子,她就会笑。笑得很好看。”

没人去问遨荒为何原神刚刚苏醒就好似对现在的世界十分了解,她看穿了三人的疑惑微微一笑说道“我将原神拆解为三,其一在荒灯内,

其一在亚马族人古城中镇守,另外的一份,你们也看到了,被夫幻那老头强留在了冥国。”原神拆解的说法,扶苏等人都未曾听说过,

也不知道这是黑龙本尊独有的能力还是远古前的能量获得者们都可以办到。

“留在荒灯内的原神一直沉睡着,直到玄苍的冥法之力在两千多年前醒来与神?的魂灵融合,我就苏醒了。”

冥法之力!扶苏的眼眸跳了一跳。

是的,线索终于开始串联起来了。岚飘飘说过,七千年前的那场大浩劫之前,亡者五大结界有冥主与法主各一,称为五方界主。

“醒来后的两千多年岁月,我偶尔会朝外间看看,没什么意思大部分时间我就接着睡觉。这个世界除了她,没有什么值得我去管顾。”

说这句话时,遨荒的神情似乎很骄傲。好像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不过,这也解开了三人的疑惑。神魂苏醒却懒去管世事。骄傲的黑龙,心里只有一个人。

“若时光可以倒回,该多好!也许结局就不一样了!”

骄傲的神情突然落下。她歪着脑袋望向天空中的月光,眨了眨眼,眸子里像有一湖深水,望不穿看不透。

她的回忆很散乱,或许是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又该如何去说。

只是强烈地想要将亘古前那个伟彻四方的时代,那些光华无两的人们所行之事,说与人听。

“蛮荒冥国是我们一手创建的。当然大半是玄苍。

包括我在内共五十七位冥碑众跟随她。我们走遍世间角角落落,清除四处爆裂的能量。将充斥于天地间的能量吸纳收集起来凝结在虚空之中。

历经五千年,冥国方成!”遨荒始终没有去看身旁的三人,抬头望月,回忆越来越清晰,而她心中似有潮汐卷起。

那一幕幕啊,回不去了!

两万年前的世界到处充斥着各种能量。能量互相碰撞,时而引发爆炸,地动山摇,苍生覆灭。一个又一个物种湮灭在时光长河之中。

那不是如今的世界可与之比拟的。

灾难不是偶尔,而是寻常。有时一个光明与黑暗交替间,便有许许多多个火山爆发、无数地面分崩离析,山川轰塌、冰河碎裂、洋底巨潮、风啸不停,更有数不清的电光雷霆自穹顶直落,带走数不清的生灵…

这一切的一切均是因为能量之间互相抢夺、彼此消耗,发生、消失只在一刹。似乎那些能量之间有着必须毁灭一方的大战,而最终涂炭的却是生存于这个世间的无辜生灵。

玄苍,一个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从何处来的人。

她真的是人吗?遨荒不知道。但玄苍自己说自己是人,那她就是人了。遨荒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也许她是比一般人类更为通灵的异类吧,又或许她是上苍孕育出挽救生灵的牺牲品!

她拥有吐纳世间能量的本事,独自行走了不知多久直到她在群山之底救起一尾黑龙,自那之后她的身边便多了一个庞然大物的身影。

再之后,不停地有人在她的教导之下,懂得了与世间能量连结的能力。那些人,一个又一个地来到她身边。

是她选择了那些人,还是那些人靠近她?遨荒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些人在之后有了一个称号冥碑众。

遨荒还记得其中一些人的名字,夫幻、择盐、踏澜、好去空,四个老家伙;还有,荒泽、荒拥、荒音仅有的三个女子,来到玄苍身边的时候她们甚至还没有名字;破星、平莽、在奉古、然然木…

啊,记不起来了,五十七冥碑众…遨荒沉睡了太久,又在将自己原神分解的过程中丢失了一些记忆,她已经没办法将所有人都回忆起来了。然而,遨荒永远不可能遗忘的,是那些数不清、轰轰烈烈的战役!

足以撕空碎地的战役,何其惨烈!有些人之所以想不起来,是因为他们甚至还来不及成长,就迎来了能量碰撞的战局。五十七冥碑众,在蛮荒冥国成形之前就已经死去了小半!

这也是为何在蛮荒冥国刚一成形之时,玄苍便分割出一片净土立起了五十七座高碑的原因。她说战死的伙伴,一刻都不会遗忘。铭记,他们永存吾心!

两万年前的世界到处充斥着各种能量。能量互相碰撞,时而引发爆炸,地动山摇,苍生覆灭。一个又一个物种湮灭在时光长河之中。

那不是如今的世界可与之比拟的。

灾难不是偶尔,而是寻常。

有时一个光明与黑暗交替间,便有许许多多个火山爆发、无数地面分崩离析,山川轰塌、冰河碎裂、洋底巨潮、风啸不停,更有数不清的电光雷霆自穹顶直落,带走数不清的生灵…

所有人,在学得吐纳能量的本事之后,本可置身事外。哪怕是灾难频发,他们也有自保的能力。但是玄苍带领的冥碑众们无一退者。

他们奋战到底,奔走于世界各处,挽灾难于临发之时;他们不惧生死,哪怕被能量充力将爆之时也未曾退缩过。

那是他们的信念啊,是他们存在的信念啊!

冥碑众,不退!

冥碑众们誓将世间之能量潮汐化解。造就一个澄澈的世界,一个可让万物生灵休养生息、安好无虞的美好世界!

一种属于众生的澄澈世界,也是属于他们冥碑众的世界!



第四百九十六章 沧海云田今犹在,蛮荒冥国不复存!(三)

“这个世界总有人愿意付出别人付不出也不愿付出的代价,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成为冥碑众。只有那五十六个凡人,在受玄苍点拔教导之后有所成,从而成为了冥碑众。”

遨荒的诉说,再次令扶苏、弥生、戎渊三人感到困惑。

“自我来到玄苍身边之后的几千年里,不断有人加入到冥碑众,同时也不断有人死去。你们遇到的那些能量可怕吗?”她终于转过身看向三人,而三人也明白她话语里所说的能量指的是黑暗能量。

戎渊有所感地点点头,遨荒清冷的面容上突然浮现一丝不屑的笑意“如果说那些能量算得上可怕的话,那当年我们面对的能量就无法形容了。那时节的能量是如今的亿万倍。你们所见识到的与之相比,就相当于我身上的一片鳞而已。”

直白的比喻,却令扶苏三人惊愕得震荡失神。长白山山脉的黑暗能量已经不是他们合力便能将之消解的了,那样的程度竟只是黑龙一鳞!!!

无法想象。扶苏、弥生、戎渊,不自觉地摇头,并非质疑遨荒的说话,而是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当人无法承受之时,下意识地便会作出拒绝的动作。他们,也一样。这一刻,他们再不觉得自己是多么了不起的灵力拥有者,更不认为自己有可能与黑暗能量一较高下的能力了。

信心、侥幸、残念,被一句话化去成齑粉。

遨荒看着三个惊愕得不住摇头的人,莫名苦笑继续说道“现在明白了吗?若世间真的有神明,那必然只会是玄苍。除了她,没有谁配得上这个称谓。虽然,我也并不认为这两个字有多么了不得。但是世人不都如此吗?神明在上如何如何,神明保佑如何如何…真的,可笑。”

“玄苍已经做了她能做的一切。两万年前若不是她带领着冥碑众们将充斥的能量吸纳归拢,恐怕这世间再无任何传承,没有人类的历史,也没有所谓二十四秘族。”

“你,你知道秘族?!”就算遨荒存于古灯中的那一份原神早已苏醒,可这极其隐秘的秘族,她又是从何处得知的呢?终于,戎渊开口了。他看向遨荒清冷的面容,在那双如幽湖的眸子里,他领悟到了答案。

“当年,玄苍路过无数人类聚居之处,教会了其中一部分人汲取灵力。天地间除了不停碰撞的可怕能量之外,也有很多自然的纯粹能量,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灵力。能量与能量之间的区别在于,你们所说的黑暗能量是爆裂而且无法控制的。那些容易控制的能量,也就是灵力,相对温和很多。用现代的话来说,灵力是稳定的元素,而黑暗能量就是极不稳定的元素。”

戎渊对人类科技极有兴趣,三个人中属他对此有所了解。遨荒的说明,令他联想到了恒星与行星的区别。按他的理解,黑暗能量可能就是类似于太阳那不断爆裂的核聚变产生的能量。

不过,这个念头也仅一闪而过。遨荒的说话,最关键的其实是…

“所谓二十四秘族,不过是当初学会了掌控灵力之人的后代啊。”中断沉吟了几秒后“所以,你们就算再怎么挣扎,都不可能与黑暗能量为敌的!”

遨荒终究还是说出了所有人都不想去承认,也不想听到的话。

事实就是如此!但是,残望总好过绝望。眼下,连一丝侥幸的残望都没了。

而同时,扶苏三人又意识到了,玄苍居然就是二十四秘族传承记载中的上古神明!

也许是在文字还未出现的时代里,口耳相传的出入,又加上秘族中人美好的寄愿,便就以为自己是被上古神明造出有别于人类的存在。其实,大家都是同根同源的人啊!无有不同,只是多了汲取灵力的本事而已。可能也是因为这一丝丝牵连吧,秘族多半都是护着普通人类的,不去打扰,而当危难发生之时,秘族又都自觉地站了出来挡在普通人前面。

可是,那些冥碑众呢?玄苍又为何会‘落入凡尘’?而遨荒又为什么说自己抛弃了她?什么叫做黑暗终究会来临?

他们想不到别的词来形容那位遨荒口中可媲神明的存在为什么会经由神蓢的碎魂‘转世’为人…不仅是扶苏,就是弥生和戎渊也无法将桑夏那活泼灿烂的形象与上古‘神明’联系在一起。

虽然有迹可寻,可是,仍旧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啊!

遨荒当然能从三人一脸迷茫的神情中看出来他们心底的疑惑了,缓缓开口继续她的诉说。

“在经过几千的奋战时光后,我们发现那些能量是可以自行转变的。它们不仅消解不完,而且自身也有些一些变化。有些越来越凝重,有些可以对生灵造成很大的影响,不少生灵在能量包裹之下变成了另一种奇怪的生物。有些庞大到,呃…大到比我还大。有些就是怪形怪状的,也有不少承受不住变化死掉了。但也有很多变成了怪物,狂暴的、嗜血怪物。”

比黑龙还大的生物!!远古的世界,果然是危险重重。实难想象,在那样的环境里人类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确实是一种奇迹啊!

“一直以来,我们消耗不掉的能量就堆积在虚空中。用你们的话说,玄苍当时是建立了另一层空间收纳这些能量。久而久之,在那个空间里竟然形成了某种类似于世间的小世界。这个发现让玄苍有了建立一个独立世界的想法,她对能量的控制和我们都不一样。当时,我和其它冥碑众们最多也就是吞纳或者消耗能量,但玄苍可以将能量转换成相对稳定的元素。你们管那叫结界,对吧!”

三人点头,应该没错。灵力结界不就是将元素排列成密度更高的无形盾墙能量嘛,这样说来应该是同一种手法了。

“结界初成形之后,冥碑众们都松了口气,没有人再因为和能量对抗而死去。我们将充斥世间的不稳定能量尽可能多地归入结界中,冥碑众之中包括我在内有七人习得了玄苍的转换能量之力。经过几千年的努力,终于形成了真正的,蛮荒冥国。”

“最初,蛮荒冥国是一体的,能量在结界里不停被转换成结界的护盾,不过这也只用去了能量的一小部分而已。更多的能量就在这个无形的空间里冲突碰撞,玄苍将能量中的元素分离、重组,渐渐地就有了山川、河谷,无意中从世间带来的种子竟然落地发芽生成了植物。那个时候,世间因为这些不稳定能量被抽走,太平了好一段时光。”

遨荒两万多岁,对于她来说,几百年几千年都不过只是一段时间而已。

“能承载所有世间不稳定能量的蛮荒冥国,到底有多大?也许我说出来,你们恐怕都无法想象。”遨荒面容上的清冷感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光辉。那是莫大的荣耀,足以令任何人引以为傲。这是在玄苍带领下所有人努力的‘成果’。

所以,弥生与戎渊将神蓢一步踏入虚空时的一幕称为‘一步成神’,并非是谬赞。一个可再塑人身的存在,一个可将能量转换造出独立世界的存在,若不是神明,又会是什么呢?!

普遍意义来说,这不就是神明才能为的么!

“国度完整之后,载着玄苍,我们飞过了无数山头、河谷、密林、沧海,飞了足足三个日夜都不曾抵达结界边缘。那时的蛮荒冥国有多美,你们知道吗?哦,你们不知道。”如同湖水般的眸子里闪着烁光,像夜空的星。那也许就是她最美好的回忆了吧!她微微抑着下巴,脸上隐隐浮现着笑意。身上的黑片在月色下有着难言的非凡光泽。

从长白山到珠峰,黑龙仅飞了不到百息的功夫。那是四千多公里的路程!所以,那个远古前由玄苍和冥碑众们亲造的国度究竟有多大?百息与七天,这之间的差距不难让扶苏等人惊叹那群堪比造世神的存在能力是多么的可怕!遨荒的诉说下,扶苏三人好似看到了一个与世间相似的小世界正在渐渐成形,一派生机繁荣即将到来的景象。然而,若真是如此发展下去,玄苍又怎么会被逼得遁走人世呢?!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那时候,冥碑众们不断从世界各地收集各种物种,刚开始还只是植物,再后来啊就有人把什么小动物、小鱼之类的带进国度里了。那些小家伙长的很好,一眨眼的功夫就长得高大威猛。我记得,有一只鱼,很大,你们叫鲸。我常去深海里找它玩儿。后来…”

美好的回忆总归只是回忆,扶苏三人都猜到了故事的转折。变故,突生。那些被悉数纳入蛮荒冥国中的能量,在经过几千年的蛰伏,悄无声息之间的质变,直到最终爆发!

“能量开始有变化之时,没有人发觉。大家都以为能量被我们收伏了,已经在结界内稳定下来了。但其实,那些能量只不过是因为被隔绝在结界内无法与外间的能量碰撞,从而导致那些能量无法靠吞噬别的能量壮大自身。生灵有适应生存环境的能力,事实上,能量也是一样的…”能量无法爆发,便在潜移默化之中产生了质变。最初显露出端倪时,冥碑众们完全无感。只有个别能力最弱的冥碑众时而感觉到自身能量似有所流失,但那太微弱了,微弱得只需要往外间世界走一遭汲取一些自然灵力就能轻松补足。之于冥碑众来说,自然灵力是远次于黑暗能量的。

黑暗能量蛰伏了几千年,在漫长的岁月里,能量一点一点改变着。就是连玄苍也没有察觉到这些微妙的变化。直到蛮荒冥国内第一个山川崩落时,所有人才醒悟。然而,已经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黑暗能量对于玄苍及冥碑众来说,最可怕的是其数量,实在是太庞大了。充斥于整颗星球,几乎踏足之处皆有其影。而被封存于蛮荒冥国之内的能量经过了几千年的缓慢累积,鲜有其它能量可以碰撞吞噬,于是便开始了自我堆彻。将原来庞大的数量凝结再凝结,直至凝结到不被玄苍等人所控制的程度。

那是一场噩梦!整个空间里,除了玄苍等人之外的所有生灵瞬间被能量吞噬。那些弱小的生灵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而植物则突然变异,所有有绿色的地方竟然连冥碑众都不敢轻易靠近。

遨荒忘不了,永远忘不了,荒泽三姐妹就在自己眼前被能量吞噬,一点一点地被撑裂身体。一寸一寸的血肉翻飞,过去了那么久,她仍能感觉到荒泽的眼珠子还在自己脸上黏着。

她痛苦地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下意识地伸手划过右脸颊,好像那上面有擦不尽的、同伴的鲜血!

“结界,封死了!”遨荒长吐一气,好像要将胸膛里所有的空气都挤出,颓丧地看了三人一眼“那是真正的炼狱,你们知道吗?不,你们不知道的。不过你们马上就会知道了。”她木然地说着,眸中光亮荡然无存。只余下死气沉沉的落寞。

暗能变异之后,蛮荒冥国的结界坚固得连玄苍都无法一时破开。这本是她一手构建的护盾,此时却给所有人带来了灭顶之灾。鏖战中,冥碑众不停有人死去,余下的二十五人全无惧意各自结阵分布于玄苍左右,尽全力消解数不清的黑暗能量。

究竟过去了多久?遨荒无从得知,只知道那天昏地暗、遮天闭日的炼狱里,只有令人无比压抑的凝重与望不到底的黑。当黑暗能量从整个空间中凝结出最强大的一股力量击向众人时,玄苍毅然挡下了。

搏命一击,那股最强大的黑暗能量被玄苍强压消解。同时,玄苍也身受重创。随后,数道仅次于那一击的能量裹挟着几千年里从冥碑众身上夺取来的灵力向玄苍急速攻去。

玄苍转头望向遨荒,苍茫的昏暗里,她的眼底有光亮起。天空中无数星辰好似瞬间坠落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沧海云田今犹在,蛮荒冥国不复存!(四)

如果暗能异变能早一些发现,如果当时玄苍没有一力接下那几道狂烈的重击,也许之后她就不会被逼得将原神一分两半以真身作禁,也许结局就会不一样。但是,没有如果,更没有也许。

命运来到眼前,就是能如神明般的她也无力抵挡!

“玄苍!”遨荒大声叫着,然而声音很快就被黑暗吞没了。

暗能狂击之下,玄苍被步步逼退到冥国的一处山谷边。黑暗,退散!从她身上散发出庞大的能量波动,暗能被击散的同时整个空间隐隐有些震荡。遨荒以及所有的冥碑众们都感觉到了,在与暗能搏斗的同时,他们抬头望了眼天际,碧空中似乎有看不见的裂缝正在蔓延伸展。

一波狂烈攻击被玄苍全力击散之后,铺天盖地的黑暗再次卷袭而来,像一只恐怖的怪兽般发出类似于嘶吼的声音。而这就是暗能异变之后才有的,其自身能量磨砺碰撞已经可以发出实质的声响。玄苍转头看向身后的山谷,冷静地眯着眼…

是那道深深的幽谷让她有了那个念头吗?那里,遨荒曾经载着玄苍经过悠游。那是一道宽而长的裂缝,两边均是崖壁,玄苍曾说若引水通幽或许会有一番别致景象。然而,最终她也没能再创一处美景,而是将之作为了封禁暗能的结境。

玄苍张开手臂闭上眼,而她面前的黑暗能量似乎是感应到了某种强大能力的威胁,爆裂地凝结、碰撞、左冲右突却止步不前。遨荒脱出重围嗷唔一声化为黑龙,试图穿过那黑压压无边无际的暗能来到玄苍身边,但是暗能太凝重了一时之间她根本无法冲破。

当时遨荒并不知道玄苍在做什么,只隐隐感应到了她那撕去每一寸神魂摄心钻脑无法忍受的痛。只是感应黑龙遨荒便觉得那痛是无法承受的,玄苍到底在承受着什么呢?!

很快。遨荒得到了答案。只见那黑压压的暗能像嗜血的怪兽追逐着玄苍的身影纷纷投入山谷底下的深渊中,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呀?!玄苍!遨荒急急追去,便看到一个玄苍正以极快的速度带着大量的暗能往谷底冲,而另一个玄苍则呈半透明的模样直立于谷缘边的断崖上,双臂张开巨大的能量正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将暗能一一收伏推向谷底。

此时,令遨荒永世难忘的一幕终于发生了!

她感应到了玄苍正在做什么,而其余冥碑众也心有所感。此时站在谷缘断崖边的玄苍只是神魂形态,而她的真身已经到达了谷底。她要以身作禁将暗能封印于深渊中。冥碑众们纷纷从各自的方向极速掠来,一一跳落进黑暗的谷底深渊。

那一个个悲壮的身影啊!如果不是他们的牺牲,玄苍的神魂恐怕都无法保留下来。她想的就是以真身为底、神魂为盖,形成一个密合的结境。而那些纷至赶来的冥碑众们代替她的神魂配合着真身形成了真正的合围之势。

在玄苍神魂化灵之前,冥碑众们选择了保护冥主,牵手赴死!

二十二位冥碑众啊,在他们心意相通共赴死亡之时,只是互相看着彼此的面容,想要将对方牢牢记住。记在眼里,记在心底!哪怕下一刻,他们,谁都不可能再活下来!

轰!!!!巨响落下,满目尘飞。

嗷唔…苍茫冥国境内响起黑龙的悲吟声。

遨荒…意识中响起一声微弱的呼唤。黑龙扭转巨大的身躯,山谷对面的石壁被坚硬无匹的龙尾扫落纷纷坠入谷底深渊,将一切彻底埋葬…

遨荒游到玄苍身旁,硕大的龙眼中流出金色的泪水。那意识中的最后一声呼唤已经用去了玄苍最后一丝气力,她闭上双眼神魂竟开始有些缓散的迹象。遨荒急急收起龙躯从掌中释出天荒灯将玄苍神魂收进其中。但那真身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收回了,更无法收回!

苍茫的冥国境内四处望去均是暗能袭过后的烟尘飞灰。遨荒将荒灯收起,站在断崖边望向黑黝黝的深渊心中说不出的悲凉、哀伤。冥碑众们以身为禁,封印了正在凝结成形的黑暗能量!他们再也看不到黑暗褪散后的光明了!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那个苍茫的世间,亘古久远前的世间。没有五彩纷呈的热闹人世、没有琳琅满目的集市、没有庞大的帝国,文明刚开始萌芽,生灵万物在经过了无数次的浩劫灾难洗涤之后,终于得到了一片宁静之土。

生灵拙壮成长,万物休养生息,人类的历史开始进入有记载传承的阶段…陆地、海洋、天空、荒漠,不再分崩轰烈,安静地仰望着天空,吐纳着天地间这难得的静谥芳华。

却,永远都无人知道,曾有那样一群人,为了这一片宁静舍弃了自我,投身于惨烈的战斗中。他们甚至没有一个名字留下,世间从未有过他们存在的痕迹。

可悲吗?在人类历史推进的过程中,亦有许许多多像他们一样为族人、国土、疆域浴血奋战牺牲自我的勇士。但他们被铭记,被亲人、朋友、祖国、战友铭记。他们的丰碑与故事传颂久久。或许同样没有确切的名字,没有清晰的模样,但他们的身影被镌刻于历史的长河中。而冥碑众们却没有任何痕迹留下!为天下苍生担起重任、孤独前行,他们走过荒无人烟的苍茫大地、淌过孤寂无边的海洋,在漫漫时光里默默守护着这个他们热爱的世界!

他们的信念,从未动摇过!无论再艰辛、再苦涩,再孤独、再无望,他们也熬过去了!

他们中有些人原本是部落里的首领、有些则是村落里最不显眼的瘦弱青年,有迟暮的老者亦有还未长成人的少年,有下一刻就要嫁人的少女…而更多的则是家人在各种灾难中死绝了的幸存者。

他们有些在遇到玄苍之前甚至连话都不会说,语言在那个时期还很匮乏;他们来自不同区域,肤色各异;他们的人生也许会像族人一样,短短几十年甚至十几年就结束。但是他们遇到了玄苍。他们聚集在一处学习简单的语言,学习如何沟通天地间的能量。他们能力各不相同,雷霆、潮汐,控制空气形成风卷起云团落为雨,他们走到哪里,灾难被一一平息…

几千年的时光里,他们看尽了世间的日升月落,伫守于天地间,仿若代神巡查的使者保着一方安宁不受黑暗能量侵袭。当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国度之后,心中都希翼着、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他们单纯而执著着坚守着心中的信念。玄苍说过世间,极美!吾等当不遗余力,不惧生死而护之。

就此一念,别无其它。他们从未想要自己也曾是活生生的人,也该徜徉在天地间好好观赏由他们自己一手护卫着的世间到底有多美!

直到被他们收拢于蛮荒冥国中的黑暗能量奋起反击的那一刻,他们的信念都不曾有过丝毫动摇。

欲摧山毁海,先从吾身踏过!

给予他们这个信念的人挡下了最强大的攻势、真身为托欲以自身为禁彻底封印暗能。冥主!请您为我们再看一眼世间吧!冥碑众们心中没有悲恸,因为他们知道,是时候上路了。那是一条属于玄苍的路,也是属于他们的路啊!无需言语,没有犹疑,彼此互望,有人在笑有人点头。义无反顾,毫不眷恋…

以身为禁,这是他们最后能做的事情了。他们始终及不上玄苍,无法将黑暗能量消解,连与之拼尽的可能性都没有。与其让那些庞大异变的黑暗能量吞噬国度还不如将之封印于深渊之中。凝聚了几千年的灵力、能量,这是他们引以为傲的资本,也唯有他们彼此化去原神之灵方才能达到玄苍一半神魂的威力!

痛!一种无法呼吸的痛,在遨荒心中蔓延生长。玄苍在化灵前的一刻,看到了冥碑众们集体牺牲的悲壮一幕。真身承载着她一半的原神魂,这就是遨荒之前感应到的极痛之原因。割裂原神何其残忍的手法,等同于硬生生将自己切成两半。玄苍认定了只身长眠于深渊,那些痛她可以承受。但是冥碑众们的死却令她原神震裂,身之痛何以与心之痛相比呢!而此时,她已几乎耗尽原神之力若不是遨荒及时释出灵力护结将她收入荒灯中封闭起来恐怕真的会化灵飘飞。

遨荒悲凉的双眼望向天际,先前感受到天空中的裂缝已经越来越明显。同时,自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股暗能波动。还有?!是的,暗能并未完全被封印。不过,余下的暗能已经是少数了。异变后的暗能似乎是能感受到威胁的,其余几处的暗能并未前来支援。而是四处飘荡竭力吞噬着它们所能碰到的任何生灵、能量。

感应到残余暗能波动之外,遨荒也发现了冥碑众还没有死绝!她疯狂地在冥国里掠飞,尽全力奔赴往那处。与此同时,夫幻、毋兹,仅存的两个冥碑众,疯了一般瞪着腥红的双眼与残存不多的黑暗能量缠斗着。他们也感应到了那二十二位冥碑众已原神化灵了,空间里再无那些战友的气息存在。心中之痛,只有失去过至亲的人能感受其中一二。那么多朝夕相伴同行几千年的战友啊,拥有着相同信念的伙伴们,眨眼之间全都消失了!

他们再也回不来了!夫幻和毋兹心中再清楚不过,他们战斗了几千上万年、走过了世间的角角落落,他们不分彼此笑对的日日夜夜。每个瞬间,他们都不会忘的!绝不!

当黑暗能量觑准了时机攻击重伤累累的夫幻时,他最亲密的老伙计——毋兹大喊一声“老头,去也!”甚至来不及再看他一眼,毋兹一头冲向黑暗…不!夫幻神魂俱伤再无力一战,他已经做好了化灵的准备,但是毋兹没有给他牺牲的机会。老伙计,先走一步。尘埃飞落,满目伤悲!

待仅存的少量黑暗能量缩退之时,天空中的无形裂缝已经咯吱作响整个空间摇摇欲坠。冥国境内的土地山川剧烈晃动着以天崩地裂之姿开始碎裂开来。山河破碎、洋流倒灌,张牙舞爪形同厉鬼的巨型植物萎顿靡落…遨荒心有余悸,夫幻只抬头望着头顶渐渐散去的黑暗没有一句言语。

怪异的声音四下响起,空间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捏碎,又好像从内抽去了紧密连接着的元素。

本已马上掠飞至夫幻身边的遨荒看着他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而从始至终,那老头都不曾说过一句话,好似是已经死去了,只留下一具躯壳。

“老头!老头!夫幻!”遨荒化出真身狂飞欲将他载离这个已然要崩塌毁尽的国度。

夫幻木然地看了她一眼“丫头,走吧!老夫要去陪他们,老夫死也要守在此处!你走吧,快走!”

没有什么比玄苍更重要的,遨荒咆哮了一声在天空中悠游一圈,空间已经大面积碎裂。不容滞留,驱着巨大的身躯从破裂的结界遁离。

人间此时是何时?她已经有多久没有离开过蛮荒冥国了?只知此时的人类世界似乎有些变化,而她们在这个世界里从来都没有固定的居所。遨游腾飞,来到一处山谷。稍作歇息,战不知多久,遨荒自身也有损伤能量亦将耗竭。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回玄苍!

修补原神的过程是漫长的,具体过了多少年月,遨荒已经记不清了。那无数个寂廖的日日夜夜,支撑她的就此一念。当年是玄苍救了她,如今,便是自己报答的时候。

她顾不上去管蛮荒冥国究竟破裂成何模样,是否已经化为飞灰消失了。也顾不上去管人世有何变幻,日升月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数次,她在湖面上看着倒映出的模样,便好像看到了玄苍一般。

她一定会回来的。她是玄苍。她一定能回来的!哪怕要遨荒以命为代价,也在所不惜。然而,这根本没有以命易命作个交换那么简单!



第四百九十八章 沧海云田今犹在,蛮荒冥国不复存!(四)

世间的春花秋月、蝉鸣冬雪,一条巨大的黑龙始终伫守于一片孤寂的山谷里蕴养着一个伟大的神魂!

遨荒的执念与坚守,终于有了回报。

玄苍受到巨大损伤的原神在漫长的岁月里汲取着世间能量原力,渐渐有了复苏的迹象。遨荒开心地叫唤着,山谷震荡,龙吟声传到遥远的地方…

无数人类在听到这巨大的咆哮声时,纷纷跪拜于地,求上苍别再降下灾难。祖先们的图腾告诉他们,这个世界曾有许多妖魔鬼怪。那些妖魔带着黑暗的力量轻易就可以摧毁无数村庄,夺走无数人的生命。

多么可悲啊!蛮荒冥国的冥碑众们,为了保护这个世界不受黑能暗量侵袭,将身为盾护持着万物生灵。到头来,却落得个被视为妖魔鬼怪的下场!

龙,是恶龙。冥碑众是恶魔,那玄苍是什么?是魔王吗?是毁天灭地的浩劫吗?

她才是那个替你们背负着沉重的枷锁,从未有一刻放松的人啊!难道,她不该是你们口中的神明吗?难道冥碑众们的死毫无意义吗?

“遨荒!”玄苍的神魂修复完全之后又再经历了漫长的沉睡,醒来之时,人间已经有了各种关于蛮荒冥国的传说。在所有传说中,她们全都是恶的、坏的、可怕而恐怖的形象。黑龙怒极,想要一口吞了那些愚昧无知的人类。玄苍笑笑,拦下了。一人一龙腾飞在空中,地面上的人皆惊恐得仿似见了死神。

“遨荒,我要回去了!”玄苍坐在黑龙身上,伸手抚摸着她硕长的龙角,尔后,又轻轻拍了拍龙首,温和地说道“遨荒,当年我给你这个名字,便因为你本身是一尾遨游四海的龙。去吧,莫要陪着我了,去看遍这世间风景!”

龙吟声响彻天空,她摇着硕大的龙首,表明了自己的意愿。

陪伴近万年,玄苍又怎会不知她心意呢。弯身趴在龙身上,笑了笑“好!那就一起回去吧!”

蛮荒冥国,别来无恙?不,曾多么美丽的国境已不复存在了。依着气息,一人一龙很快就找到了蛮荒冥国的所在。然而,呈现在两人眼前的却是崩坏分离的残破山河,空间里隐约还有黑暗能量存在的痕迹。只不过那些能量似乎又再次发生了某种变化。

这个空间,至多是当初整个蛮荒冥国的一小部分。玄苍闭上眼感受着空间里残存的气息与能量。久久之后,叹了口气。一人一龙出离这处,继尔飞行了许久后终于来到另一块从蛮荒冥国崩裂出的独立空间。

一个苍老的身影正在努力地试着开启什么。便是那个死也要守着破碎冥国的冥碑众——夫幻。

他没有死!当时空间碎裂开来,遨荒无奈离去为的就是要保护玄苍受到极大损伤的一半原神。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遨荒曾不止一次自责当时为何不将夫幻强行带离。但那是他的信念啊!要她如何去驳逆呢?

死得其所!这是夫幻的信念,是他死也要跟冥碑众兄弟姐妹死在一处的心意啊!

故人相见。遨荒心中说不出的苍凉与感怀。幸甚!您还活着!

“冥主!”夫幻单膝跪地老泪纵流“冥主,您回来了!”声音颤抖着,说不出的激动、欢喜、悲恸与希翼!“夫幻。”玄苍扶起他,只看了一眼便就更咽说不出话来。夫幻原本就是冥碑众中最年长者,像他这样活到这个岁数能开灵明悟玄苍点拔的乃是极少数。

本就是个老人。获得能量并不能使躯体越来越年轻,返老还童归终是不可能的,只能做到利用能量使躯体不灭不再老去罢了。时间,本就是不可逆的世间法则之一。惨烈非常的战役,以及蛮荒冥国的破碎令他又再苍老了许多。此时的夫幻看上去就好似一个平凡普通、失去了所有至亲无依无靠的破败潦倒的老人。

满面的风霜,沟壑曲拍间似有说不出的沧桑!劫后余生再遇故人,三人心中皆有说不出话的悲恸、失言。当玄苍感应到夫幻身旁深渊之下的能量之时,不禁皱起了眉“你要做何?”

“冥主。夫幻守在此处多年了。冥主,将此封禁打开让能量溢去世间,如此,您便可以收回真身,以您之力仍可将分崩的冥国拼合于一处,再不受那能量之袭。而且,化灵的兄弟们神魂碎片仍在,解开封禁说不定尚可一救呢!!”

夫幻说着两眼燃起希翼的光芒,他所说的事情自然是有把握。夫幻本就是冥碑众中之翘楚,虽年老但他的资质却可名列前五。而那个为了保护他赴死的毋兹却是冥碑众中真正最强者,仅次于玄苍的老伙伴啊,却那样白白送了命。每每想到此,夫幻的心中便疼痛不堪。

再回首。前尘往事一幕幕,像被烈酒浇灼的火把,烧透了神魂,映在眼底,已是回天乏力的悔意!

遨荒很后悔,后悔自己那时的大意…

如果不是她的大意,又怎会察觉不到夫幻的变化呢?夫幻啊,那个总是喊她丫头的老者,那个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会最先想到她的,爷爷!

夫幻,是当时华夏土地上一个部落里唯一的幸存者。他的族人在山洪倾覆之下全被埋了,当时玄苍与遨荒刚好经过那处,扒开泥流只救出了他。

夫幻的家人没了,但他最心心念念的是最年幼的孙女。他是最初被玄苍收入麾下的普通人,也是五十七冥碑众中悟性最高之人。只不过年纪大了,能力稍逊于后来加入的青年人,但他始终都是冥碑众里被众人爱戴的老者。也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他也将大部分冥碑众视为自己的儿孙辈。夫幻尤其喜欢遨荒,总叨念着让她给自己做孙女。遨荒不乐意,说自己可是龙啊,龙怎么能给人当孙女…

可是不管她怎么抗拒,最终也没能拗过执著的老人。终于在一场与黑暗能量的对峙战中,夫幻舍了命去救遨荒受了重创。她边掉着眼泪边喊着‘爷爷,你别死了,只要你活过来,我就给你当孙女’…

结果原本连玄苍都束手无策断定熬不过一晚的老者,竟在第二天清晨幽幽转醒。

从那以后,他就时不时地念叨‘丫头,叫爷爷’‘丫头,爷爷给你找了好吃的’‘丫头,爷爷找到一处净海,带你去玩玩’‘丫头’…

时光即便倒回,遨荒恐怕仍会无视当时夫幻那微妙的变化。因为在她眼里心底,老者夫幻就是自己的爷爷啊!是最慈祥的老者,是豁了命护着自己的亲人,是这世间最重要、最不可舍弃的存在…

遨荒苏醒之后曾思考过那个问题,夫幻究竟是何时开始变化的。是因为毋兹么?

在遨荒护着玄苍离开冥荒蛮国之后,夫幻独留于碎裂分崩的国度里,那些苍茫又绝望的日夜他一个人是如何渡过的?当时的他本就受到了重创,拼尽全力收回毋兹的碎魂,却并没有收集完整。他就抱着那唯一的念想等待着,等毋兹的碎魂能拼凑成形,等他的老伙计能重新归来。

然而,直到玄苍苏醒找到他时,夫幻都没能看到老伙计能归来的一丝希望。

遨荒想不明白,为何原本那样慈祥的老者突然变得陌生。陌生得似乎从未曾认识过这个人!

然而,在变故来临之前,遨荒却没有一丝察觉。

当夫幻提出要将黑暗能量解封放归天地之时,玄苍摇头“不可,夫幻。若暗量溢去世间,届时,定然生灵涂炭!吾等冥碑众的存在是守护,而非毁灭。不可有此念,切记!”

夫幻眨着苍老的眼,似乎无法理解玄苍所说。但他并没有出声反对,一直以来,冥主的话便是他们冥碑众奉行的要义。不容有疑!

望着残破不堪的冥国碎境,遨荒心底说不出的荒凉与悲恸。她不知道当时玄苍的心中有何感想,那可是玄苍一手创建的国度啊!

玄苍站在深渊旁望向底下肉眼不可见的封禁,她想的并非自己的真身与一半原神,而是那逝去的二十二个冥碑众兄弟!不发一言,久久之后,她转身带着遨荒和夫幻,寻找竖立着高大冥碑的净土。

净土,也属于冥国。只不过,玄苍刻意将那处作了特殊处理将所有黑暗能量排空,所以也只有那处未受到暗能异变的影响。只是因为空间分崩不知被震到了何处。

寻着残存的气息掠飞了很久之后,三人终于来到冥国净土。五十七座高高竖起的冥碑,有一半刻着名字,而余下的则还没来得及刻上。也是此刻,遨荒终于明白,玄苍再如何坚忍、如何强大,她对冥碑众们的深情只是被压在心底不轻易表露罢了。玄苍一直都不善言谈,但不发一语并不代表她心中无感。

飘飞到一座又一座冥牌处刻下属于那些牺牲了的冥碑众的名字,每刻下一笔,她的脸上便流下一道泪水。一滴一滴的泪水洒落在冥碑上,这是她仅能为兄弟姐妹们做的了。

她不后悔,这是她的信念,亦同时是冥碑众们的信念。所有人围聚到她身边,便是抱持着相同的信念啊!守护世间、以身为盾,创一片太平天地!这,一直都是他们唯一的、最坚定的信念!此刻亦相同,唯有将这信念薪火相传下去,方才不负亡者之意志!这是后来玄苍对遨荒说的。

待玄苍将所有死去的冥碑众姓名全都刻完之后,三人站在这片洁净空间干净的地面上,仰头凝望碑石,久久没有说话。

玄苍心中没有悔意。她从来都知道,这是她必须为信念付出的代价。无论人世间有着何种传说,她都不在意。仰头望天俯首对地,她心中只有更为坚定的信念与对冥碑众们的敬意。

她知道,人,性识不定。此时是这种想法,或许下一刻便会有所改变。但她又坚信,跟随自己近万年的冥碑众们是这世间最伟大的人类。他们无怨无悔地从自己原本的生活中抽离,跟着她跋山涉水,忍受着万千年孤寂的岁月与黑暗能量对抗。他们豁出性命要保住的不仅是万物生灵,更是他们心中对世间的大爱。

遨荒看着玄苍,心中隐有一问她究竟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存在啊!

这强大并非指她的能力有多强。吸纳能量收为己用这些大家都学会了,甚至转换能量这种能力都有不少冥碑众学会了。她的强大不仅仅来自于她本身高深的能力,更是她那坚毅的韧性。在遇到遨荒与冥碑众之前,玄苍到底独行了多久?这个问题连玄苍自己都答不上来。任何人的记忆总是有底限的,岁月那么长不可能都记住…

当时空间碎裂开来,遨荒无奈离去为的就是要保护玄苍受到极大损伤的一半原神。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遨荒曾不止一次自责当时为何不将夫幻强行带离。但那是他的信念啊!要她如何去驳逆?

任何生灵,在面对极大的困难之时难免会生出望而却步的惧意。狠厉凶残的狼群,遇上极为庞大的食肉猛兽,双方互搏当狼群死伤无数之后便会有狼遁逃而走。大自然的规律不正是如此么,当自知力有不逮时连狼这种生物都知道明哲保身更何况是万物之灵的人呢?又更何况是完全可独善其身自保无虞的玄苍呢?!

遨荒的心中有惧意,但她从未在玄苍的神情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退却之意。而夫幻,遨荒至今都想不明白,究竟那个慈祥的老者心中有着什么样的百转千折。然而,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事实上,当突变生起之时,一切就已经晚了!

夫幻的信念是何时转变继而彻底破碎的?遨荒不知道,只在苏醒之后的岁月里回想前事中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他找到了信念以外的另一条路,一条不归路。一条与玄苍的信念相悖的路!



第四百九十九章 沧海云田今犹在,蛮荒冥国不复存!(五)

沧海云田今犹在,蛮荒冥国不复存!(五)神性之路?不,那是一条不归路。

三人出离净土之后,玄苍开始一一修复碎裂空间。

那同样是漫长的岁月,具体过了多久遨荒根本没有计算过。她对时间的概念很弱,一则本身是黑龙而非真正的人,二则是时间对她的意义并不大。无论过去多久,她和玄苍一样,都是可以亘古存在着的。当然,这个前提条件是她们的原神仍在。

此时的玄苍已经没了具体的躯壳,而是以元素或者说能量凝聚的形态存在。虽看上去别无不同,但她与后世的普通灵力者不同,也许是自身能量太过强大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总之,玄苍失去了真身之后,不得不在周身布出一层结界以防止能量外溢。

造国不易,凝境更难。蛮荒冥国在黑暗能量爆发一战之后,分崩碎裂成了七块。除净土之外,其余六处空间均摇摇欲坠。这可是由玄苍与冥碑众们凝结了几千上万年能量的空间界,若彻底轰塌,那些无处可去的能量将会对世间造成多大的影响!

而玄苍也在修复碎裂国境的过程中发现暂时无法将其一气凝到一处,于是便选择了退而求其次的办法。逐个逐个修补,这样一来便可先将碎裂空间稳住。往后再想办法将其合于一处。

而在那漫长的时光里,玄苍仍未忘却世间,自身能量消耗不济时她就会去往世间巡看。也就是在多次探查中玄苍发现,人类的亡魂四处飘飞满世界乱蹿,无主孤魂沾染了不稳定能量之后竟开始产生变异。后世所谓的妖魔鬼怪大概指的便是那些变了异的亡魂。而那些不稳定能量倒并不是黑暗能量,世间的黑暗能量全都在蛮荒冥国收着。虽然碎裂了,但因为玄苍设下的结界并没有一丝黑暗能量倾泄出世。

而那些战后残余的黑暗能量也在玄苍修复碎裂空间的过程中被悉数收拢,并在各个空间内设禁将之封印。

在多次前往世间探查之后,玄苍做出了一个决定。而也是这个决定,最终导致了突变顿生。若不是那个原因,夫幻也许还无处借力也想不到有何办法开启那个封禁吧!

玄苍与遨荒两人将人类亡魂引入六处碎裂空间的随意一处,之后玄苍便会将亡魂的记忆涤去,重整魂灵之后再指引其入轮回往生。彼时,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对后世究竟有多么大的影响。

当时还没有所谓轮回、往生一说,两人将之称之为涤魂洗尘。如此做,避免了亡魂在世间游荡时沾染到其它不稳定能量导致变异的可能性;另外,涤去记忆的人魂也有了重新再为人的机会。

在这之前,人类是自然孕育出来的,每一个人都是崭新的躯体、初生的魂灵。而在这之后,人类的魂灵便有了更好的保存办法。

虽说仍会耗损最终彻底消散,二人也在多次观察下得出结论耗损的过程约五百年。造国不易,凝境更难。

蛮荒冥国在黑暗能量爆发一战之后,分崩碎裂成了七块。除净土之外,其余六处空间均摇摇欲坠。

这可是由玄苍与冥碑众们凝结了几千上万年能量的空间界,若彻底轰塌,那些无处可去的能量将会对世间造成多大的影响!而玄苍也在修复碎裂国境的过程中发现暂时无法将其一气凝到一处,于是便选择了退而求其次的办法。逐个逐个修补,这样一来便可先将碎裂空间稳住。往后再想办法将其合于一处。

随着时间推移,破碎的冥国六处空间在修复完毕之后再次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而这些变化均被玄苍与遨荒细细查探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以确认没有暗能异变的可能性。六处独立空间山川渐成、湖海奔腾,虽不复当初冥国那般庞大瑰美,但也各有各独特的美意。那些曾经在暗能异变影响下变了异可吞噬能量的巨大植物也被玄苍将能量一一吸尽,除了体态与普通植物不同之外再无什么威胁。

夫幻自请镇守深渊所在的独立空间,而玄苍与遨荒两人则每天都会抽时间巡查各个空间。

冥法之力,彼时还没有这个特定的名字。这是玄苍后来为之定下的称呼。

六处空间各自形成规模之后,玄苍将自身能力注入各空间以作涤魂洗尘之用。

每天都有茫茫多的亡魂在世间游荡,光凭玄苍与遨荒两个人手完全不够用。

当时的玄苍也知是受到了什么样的灵感启发,奇思妙想竟想出了办法。而这办法也为后世的亡者界打下了最原始的基础。

选择生时无罪的亡魂成为固定于六处空间的守护者,再从中挑选出合适的人选前往世间将亡魂带回独立空间…亡者界规则的雏形渐成!

随着守护者,也就是被后世称为‘渡者阴差’的职责者们的数量增多,各自的分工也越来越完善。直到后来,这些守护者们只需要按着条律指引亡魂入空间涤去记忆、重整魂灵,之后再由他们带往世间…

这样的模式大概维持了两百余年,玄苍很快发现了其中的弊端。守护者们总能在亡魂里遇上生前的亲人、族人甚至仇敌,于是不免有人会生出私心。由此,玄苍干脆将这些被选为守护者的亡魂记忆抽去连带情绪也一并封锁起来。这样一来,守护者们就可以心无旁鹜地覆行职责了。她教会守护者们简单的汲取能量之法,这样一来他们在遭到少数亡魂抵抗之时就可以强行将之拘往了。

残忍吗?当然不。要知道,亡魂本身是极为脆弱的,除了普通的能量无害之外,大部分稍有些不太稳定的能量都会对亡魂造成伤害。除非,亡魂不停吞噬其余亡魂将对方的能量据为己有,才有可能长久地存于世间。不然的话根本用不了五百年,搞不好五年五个月甚至五天就彻底灰飞烟灭了。

遨荒想不起来玄苍的细微转变是从何时开始的。是她从天地间收集最纯净灵力造就那道门的时候吗?

那道圆形的璀璨光门,便是由世间最纯的自然之力造就的。玄苍发现自身的能力清洗亡魂记忆有时会用力过猛导致不慎将亡魂封结于空间内,每每出现这种状况都需要遨荒亲自前往一一解封。如此一来又增加了不必要的工作量,在寻遍世间之后,玄苍终于找到了最适合用来涤洗记忆的能量。

璀璨光门、涤魂洗尘消去前世种种,往生门大开一视同仁。这便是后世亡者界中人称为‘生门’的所在。

而在凝练出那道门之后,玄苍确有一段时间好似走火入魔般醉心于研究世间各种能量,甚至还尝试去往更遥远的地方寻找能量的根源…而玄苍在做这些的时候,遨荒正忙于管理着众多的守护者与亡魂。

直到有一天,遨荒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未见玄苍了,心中有些隐隐不安。

循着感应遨荒在世间的一处冰封之地找到了玄苍。

当时的玄苍闭着眼团坐于冰山之巅,被冰棱封在其中一动不动。好似一座冰雕般,已伫守于那处千年万年般的静谥。

遨荒静静陪伴于侧,不去打扰。她感应到玄苍正神游于能量之境,也是在那一刻,她突然觉得玄苍似乎已经成为了天地间一尊真正的神衹。

玄苍醒来!睁开眼,周身冰封褪去无踪,远处的冰洋面上腾空旋起狂风,脚下传来阵阵波鸣涌动。却并非是狂烈的,而是一种近乎似人般的想要跟随着她。

“遨荒!”玄苍微微笑着“我感觉到了!这个世界存在的秘密。真的很美好!”

遨荒不明白她所说的,只静静微笑迎向她的目光。

玄苍转身打开一条通道,通道的那头便是冥国碎片空间。两人回到那处空间之后,玄苍将自己体悟到的一切悉数相告。

天地间的能量并非是无根无源的,那些能量便是滋养万物生长的所在,因为有了那些无形无态的能量,这个世界才有了生命!

她做到了!无限接近,不,应该说早在那时她就已经一步踏上了成神之路。

但是她却从其中退了出来!她告诉遨荒,所谓神性,便是全知全感的存在。那似乎是一条只属于玄苍的路,然而她却未将之走完。她尝试过了也从中体会到了不凡的领悟。遨荒不解,既然已经踏上了那条通途为何放弃呢?!成神,难道不就是众生的追求么?

不。那是一条不归路!玄苍说。

神性的尽头,是全知全感之后的无知无感。若她走到那条路的尽头,确实可将世间所有能量尽归已有,但到了那时她也将不再是她了!

成神的代价便是对这个世间任何生灵万物均无知无感无情无思,在她眼中,将没有生与死、存与灭。世间万物之于她而言将不过是一颗沙砾、一片树叶、一缕微风,可有、亦可无。

自断成神之路的玄苍却在行走与参悟之中获得了新的力量。她将之称为法则之力!

天地间的能量,我只取其一,那便是法则之力!借此力,守护众生。玄苍再一次回归到了她自己的信念之路上。而因为曾踏入过那道通途,她感受到了深渊底封禁之下的真身已经有了变化。

原神割裂之后便是两个独立的存在,玄苍也不可能与那一半原神建立连接。因为这样一来,她很可能会触碰到封禁从而导致结界不稳固。但有了法则之力的加持,她感知到了封禁下的汹涌暗能。任何能量都是没有情绪与思考能力,能量不是生灵,也许会在面对比它更强大的能量时蛰伏但必然不会产生惧怕之感。同样的,也不存在死不死心的说法。

暗能无时不刻地冲击着封禁,妄图推翻压抑着它的能量。

玄苍告诉遨荒封禁很稳固,有她一半原神真身与冥碑众们化灵造出的结界就算是再坚持万年也不成问题。而唯一令玄苍感到一丝不安的,反而是那一半原神真身。

隐隐约约的,玄苍时而会感受到一些奇怪的几不可察的莫名情绪。

就好像心口堆积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又不仅仅是悲伤,还有一种想要挣脱困缚的怪异感受。可是并没有任何事物约束玄苍,这些情绪又是从何处来的?

她想了很久,得出一个无法得到证实又令她心忧的念头。

或许便是那真身的一半神魂想要通过意识与她交流,或者说想她复归一体不再分作两边。因为自玄苍苏醒以来,那种原神两割的空洞感时刻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也是由此她才会在整顿好冥国事务之后远行世间,除了追索、参透能量的本源更重要的是寻找到抚平割裂之殇的方法。

神魂分割后再如何无法建立感应,意识却是可以于无形中传达的。虽然极其微弱,但玄苍还是注意到了真身的意图。

而当玄苍领悟到世间法则并拥有了操控法则的力量之后,她终于得到了宁静。

法则之力帮助她清除了意识里暗传的躁动,她告诉遨荒一切都无需担心了,只要那封禁不被触碰无人开启,冥国与世间都再无任何威胁。

那是一段最宁静的时光。冥国六处碎裂空间内亡魂来往,守护者们尽职尽责…时光匆匆、时光悠悠。

但那,也是她们最后的时光了!

玄苍将六处空间分别命名毋兹、荒音、沉沙、灭息、洗灵、渡听。这是六位冥碑众的名字,她在心中始终铭记着那些死去的伙伴们。

冥国碎裂空间之一的净土,共有五十八座高耸入云的冥碑。其中五十五座上刻着逝去的冥碑众们之名,均是玄苍一笔一笔刻下的。彼时的文字并非像如今这般简洁易了,当时的人类世界还没有像样的文字,结绳记事的方式被使用了久久之后渐渐出现了图形、刻符等象形文字的雏形。而玄苍他们使用的文字就类似于这种雏形。曲折弯绕的线条勾勒出晦涩难懂的文字,每一笔都代表着玄苍对冥碑众们的思念。

念念不忘,终有回响。



第五百章 沧海云田今犹在,蛮荒冥国不复存!(六)

玄苍的思念寄托于梳理新冥国,也就是之后被称为亡者界的事务中。遨荒忙着每天一巡及将玄苍制定的新规则颁布实行。两人得空时就会去往净土空间,坐在高高的冥碑下静默片刻。

而那时的夫幻仍每天抱着毋兹的碎魂心心念念地盼着老伙伴能凝结归来…

执念!这一丝执念是何其可怕啊!可惜,玄苍与遨荒都未曾发觉。她们同样对逝者心怀思念,更何况是夫幻呢?!他本就是个极为重情之人啊,毋兹是他在冥碑众中最亲密的老伙计,并且还是为救他才化灵的。

有时两人看到夫幻落寞的苍老背影时,心底不免也有些凄凄然。当年,夫幻的族人都死绝了,当他跟随着玄苍行走世间之后身边的冥碑众渐渐聚集,最高兴的人其实一直都是他啊!

为大家做饭的人是他,缝衣的是他,虽年迈可每每有危险争着挡于前的是他,每当有新冥碑众加入时第一个冲上去拥抱对方的也是他。老者夫幻,是冥碑众所有人心中的大家长,是仅次于玄苍的存在。同样的,在夫幻心中,冥碑众们早就已经是亲人了。

所以在夫幻的心里不仅盼着毋兹能归来,他同样惦念着化灵为禁的其余二十二冥碑众的神魂。他越来越笃定,碎魂是可以凝结成形的。化灵为禁的冥碑众们只是化去了原神作为封印并没有彻底飘散,那么说不定他们的神魂仍有重新凝结的希望呢!是了是了,一定有希望的!夫幻笃定地想着。

就在玄苍一心扑在钻研如何更好调配六个独立空间的不同用处之时,夫幻的双眼则只看到了亡魂以及魂灵那微弱的能量。

人的灵魂是有能量的,到底有多少?这个问题遨荒和玄苍并没有过多在意。之于她们而言,那些微弱能量几可忽略不计。但是夫幻却注意到了,并且也找到了方法!

当某一天夫幻领着一个青年来到两人面前时,一切都有了答案。原来慈祥的老者夫幻竟在两人未有察觉的情况下,择亡魂之力蕴养毋兹的碎魂,久而久之竟凝结出了一个崭新的神魂。青年懵懂的眼神,没有任何情绪似乎连基本的知觉都没有。夫幻的重大发现令玄苍和遨荒感到了异样,此时她二人已经将人魂视同人类一样了。这样的作为,实在有悖玄苍的初衷。

“毋兹,他是毋兹啊!”夫幻据理力争。在他的角度,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是的。毋兹是他最亲密的老伙伴,是他的亲人挚友。而那些原本飘飞于世间的魂灵,若不去管也就自行消散了。他没有错,他做的无非就是用那些无用的魂灵蕴养出了一个全新的毋兹。

“不。夫幻,他不是毋兹!”遨荒惊呆了,反驳得却极为无力。因为她在夫幻眼中看到的是兴奋、是喜悦、是几百上千年都没再见过的光亮。

夫幻啊,她曾唤他一声爷爷的老人。现在这个老人想要寻回另一个亲人,做为‘孙女’的遨荒能去指责他的不是吗?人总是自私的。且不说是不是消耗了别人的亡魂,就算是现世生活中亦有许多人为了自己心中的至亲至爱选择牺牲别人的性命。这样的事情还少么?这样的行为是对还是错?

遨荒将眼神投向玄苍。玄苍只轻轻拍了拍夫幻的肩,温和地说道“夫幻,他不是毋兹。此事可一不可二,切记!”夫幻没有再为自己的作为辨驳,他欢喜得像个孩童一般高兴地看着青年。

当时的新冥国已经有了后世亡者界的完整形态,只不过那时的结界空间里被玄苍布置得鸟语花香,一扫黑暗能量爆发后分崩离析的惨状。三人所在的结界空间名为‘渡听’,其中有一条横贯空间的长河。河畔已经长着茂密的丛林,脚下的青草地郁郁葱葱。这也是一位冥碑众的名字,生时渡听本人便最喜欢水。他是第二个跟随在玄苍身边的冥碑众,是个小小少年却有着一身古铜色肌肤、高大壮硕得可以徒手与巨兽搏斗…耳畔水声潺潺,玄苍看着夫幻和青年,回想起那个少年,轻轻叹了口气,仍是十分温和地笑着对夫幻说“荒国涯泽渡余生,就叫他涯余吧!从今往后,你就是冥碑众一员了。”

青年木讷地看了看玄苍又再转身冲夫幻歪着脑袋,似是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涯余,涯余…”夫幻讷讷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尔后点点头,欣喜地拜谢玄苍赐名。拉着青年的手絮叨着朝远处的长河走去…遨荒不解地望向玄苍,她心中自然清楚玄苍将冥国修复成如今模样的原由以及渡魂往生的初衷。

玄苍盯着夫幻与青年的背影,面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遨荒,夫幻或许有不对,但其实你我都清楚,他若寻不回毋兹,迟早会疯狂的。我不忍,其实…”

“其实,我又何尝不想让冥碑众回来呢?我日日夜夜都在思念他们啊!别怪他了,事已作下何必追其善恶。此事本就无从计较。那一丝执念有了托付之处,我亦为他高兴!只愿他放下一念,在涯余的陪伴下共渡余生吧!”

……………夫幻的思念,夫幻的执念,似乎是真的全都寄托在了青年的身上。他手把手教青年如何控制能量,替他第一次的进步欢欣雀跃。见到这一老一少和乐融融的样子,玄苍与遨荒心中也感到了一丝安慰。

直到有一天,六处独立空间中的一处突然传来巨大能量波动之感时,玄苍、遨荒才察觉到原来夫幻从未曾放下过他的念想。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他不仅没有放下,反而是沉溺其中。那条路上,只有他一个人。但他并不孤独,他的身边还有那个青年。涯余自诞生后便时时跟在夫幻身边,老者说什么他便做什么。涯余承继了毋兹的能量,还积累了千百年的人魂之力。而更可怕的是,夫幻之前寻回的毋兹碎魂中竟蕴含着不少黑暗能量。而这一点也是夫幻之后才发现的,当某一天涯余告诉他自己似乎与封印深渊中的能量有着一些感应后,夫幻非但没有惊恐反而大喜过望。他突然萌生出一个奇思妙想,也许,黑暗能量是可以直接被操控被使用的。如果他掌握了其中的奥妙,那么深渊底下的冥碑众碎魂就可以得释重见天日了。

夫幻明白自己想要掌控黑暗能量还需要漫长的时间研究,但涯余不同,他并不比夫幻弱,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年来,他在夫幻的教导下已经成长为一个能量庞大的强者。而又因为他自身蕴含多到数不清的人魂之力,生来就有驱魂御鬼的能力。

要开启那个封印,夫幻一个人做不到,加上涯余也未必能成。那毕竟是由玄苍一半原神与二十二位冥碑众的所有神魂之力凝聚而成的。但若是再加上茫茫多的亡魂呢?夫幻决定放手一试,以验证他心中的猜想。

涯余驱策着各种生灵的亡魂之力,是的,不仅是人类的,生灵均有亡魂之力,再弱小也是一份力量。夫幻花去了千年时光从世间各处苦心搜集归于一处,此时,便是他打开那扇门的时候了。

茫茫多的亡魂冲击着坚固的封禁,一声声巨响造成空间能量波动不止。当玄苍和遨荒从另一处空间赶来之时,大事已晚。错,不可挽回的错啊!夫幻却并不认为自己错了,他固执地势要将封禁开启。

在亡魂之力加上夫幻与涯余两人能量的不停冲撞之下,封禁裂出了一条细缝,从那裂纹中钻出久违了的黑暗能量,并同时亦有夫幻朝思暮想、属于冥碑众的神魂碎片。黑暗能量有部分像是得到召唤一般沁入涯余体内,而更多的则是极力在向四处挣去与空间中的能量不停碰撞。爆裂声轰然响起,深渊上被遨荒龙尾扫落的断石被一一炸飞。

夫幻完全顾不上黑暗能量正以狂暴的姿态吞噬着由这处空间经过前往‘生门’轮回的亡魂,惊喜万分地收集着冥碑众们的神魂碎片。那些闪烁着亮光的碎魂在一片黑暗中犹如萤火之光十分易辨。他必须在黑暗能量将这些萤火之光吞噬之前将之完好无损地收起来。

任何细微的裂缝都足以导致器物的彻底崩坏。封禁亦相同。来不及说任何话,遨荒化为黑龙将涯余高高卷起阻止他的动作,而玄苍在靠近深渊的第一时间便释出能量修补裂缝。

但是,裂缝之下的黑暗能量压抑已久怎会轻易放弃这重见天日的机会。黑暗能量卷袭向玄苍,夫幻好似魔怔了一般只顾着收集冥碑众们的碎魂,眼中再无其它。

裂缝愈来愈大,眼见着已经有一整片封禁之力剥落飘飞。天空中,黑龙卷着涯余,这个瞬间她看到了他眼底腾升的黑意,他体内的能量正在狂暴地攀升着。眨眼之间,涯余挣出黑龙的束缚飞身来到深渊旁,一股暗能释出击向封禁,这一击令玄苍与遨荒大惊!黑暗能量之强大自不用多言,实际上玄苍也并非不可抵挡,但她有念若此时与涯余大打出手,能量与能量碰撞之下定然又会令空间不稳,随时都有再次分崩的危险!遨荒化归人形追来之际,眼睁睁看到玄苍以身为盾挡下了涯余击向深渊的能量。

惊变也在此时发生。那些黑暗能量刺穿玄苍之时竟有不少暗能沁入她的神魂之中,真身不在那些黑暗附着在她幽幽的白雾之中肉眼可见清晰非常。

涯余似有刹那的呆愣,他似乎不明白冥主为何要阻止他。夫幻大人说了,深渊底下是他们的至亲之人,他们要做的便是救出那些被封印于深渊中的亲人。正在急于收集冥碑众碎魂的夫幻也呆滞了,冥主并非脆弱不堪的,但为何涯余一击竟然能伤到冥主呢?

而实际上,那些暗能并没有对玄苍造成真正的伤害,只是奇怪地附着着,就好像暗能早已熟悉了她的气息。玄苍拧着眉头,挥手释出一道法则之力筑起一道无形的空间墙挡住涯余继续往深渊突进的身姿。

遨荒惊呆了,她刚刚掠身至玄苍身边,便看到自深渊中溢出的暗能正以极快的速度沁入玄苍体内。

玄苍看向遨荒。嗡唔!化回龙身攫住玄苍,遨荒带着她往天空上蹿飞逃也般欲离开这处空间。她心中有着深深的恐惧,而这种恐惧早在第一次暗能爆发之时就已经埋于心中了。

‘遨荒,来不及了,能量已开始吞噬我的神魂。趁还来得及,带上法则原能快走!’意识中,遨荒感应到了玄苍的心意。她没有放弃,龙爪锢着玄苍,空间的结界边缘近在眼前,一定能走脱的。

一定,能走脱的!可是,这也不过是遨荒的一念而已。她以为的终究只是她以为。

遨荒…意识中响起玄苍的一声叹息。黑龙的爪中只留下一股强大的能量,而玄苍则已经从其中脱离,她回头看了遨荒一眼反身向深渊掠去。黑龙巨大的金色瞳孔中,那个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遨荒化出一个分身随着玄苍遨游而去,但是,一切早就晚了不是么。她再如何奋力想要救出玄苍,都不可能了。那个身影划破长空、穿过断崖,自断崖上的夫幻和涯余身边擦过,像一道白色的极光没入一片黑暗之中。遨荒却步了,她无法再前进一步。恐惧感已经到了她无法控制的顶点,而此时玄苍神魂入禁,她却步了,不敢再追随着玄苍的身影投入黑暗之中。

天空中仍在拔高飞行的遨荒通过分身的意识看到了这一切,停顿住了身形。深渊之下响起咯吱咯吱的磨砺之声,像冰封决裂,而这其实是玄苍的神魂修补封禁裂缝发出的能量摩擦声响。“冥主,冥主!!!”遨荒听到夫幻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沉到了黑暗无边的深渊之中。她能感应到玄苍的气息,但此时玄苍的神魂已经彻底散开,不是化灵,而是将自身能量在被黑暗能量吞噬之前融入了封禁中。

带领冥碑众征战天下,掠尽黑暗能量、守护世间的玄苍,最终也没逃过以身作禁的命运!

“冥主!!!”夫幻跪在深渊之上的残崖处,冲着黑暗不可置信地摇着头狂喊。黑暗能量瞬间消散,而那处裂缝也被填补完整。且在原本的封印之上萦出一层薄薄的白色浅雾。那是属于玄苍的,是她用来护持自身以免能量无限外溢的护身结界…“夫幻,老头,你干的好事!”嗡唔…黑龙分身怒吼一声扑向老者,在她张口嘶咬的瞬间,她看到了夫幻苍老面容上的绝望之情。他只是颓丧地跪坐在深渊旁,面如死灰,两眼空洞地张着。

天空中的遨荒收住了愤怒的一击,恰此时黑龙分身受到一股强力的冲击被困在一团奇怪的能量之中。

是涯余!这个夫幻用人魂蕴养出来的‘怪物’!遨荒心中大惊,欲收回分身。但她发现无论怎么挣扎都好似脱不开那个能量牢笼,黑龙分身在其中左冲右突着龙吟声响彻整个空间。

结界边缘就在一步之遥,遨荒化回人形拧着眉头,望向黑黝黝的深渊,掌中萦亮着一颗光芒。她突然想起玄苍在投入深渊前意识传达的那句话。法则之力!玄苍特意将法则之力从神魂中分离出交给她,一定是有原因的。不容细思,遨荒匆忙出离结界…

………………………“玄苍啊…”月色当空照,遨荒长长吐出一口气“一念,到底是谁的一念?荒国涯泽渡余生。呵…”她的声音苍凉得像是游荡在世间无处可去的风,她转过身、眼帘低垂,声音极轻似是在自言自语“一念来回,渡了谁的余生!熬尽万年苦,到头了,谁也没能渡得了谁的余生。”

遨荒闭上眼,抬起头无力地向后仰去“你终究还是回来了。只不过,你已不再是你。玄苍啊!若当初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你还会抛下一切独入深渊吗?”



第五百零一章 没有你的世间,是黑的!

没有你的世间,是黑的!

月色之下遨荒一身黑亮。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能遇上令自己开口说出那些尘封往事的对象。人与人之间总是保持着距离,更何况,她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她是骄傲的、背负着沧桑的黑龙,却永远都不可能真正成为一个静看日出月暮、慢赏花开花落的人!

她感谢那个名叫六月的女孩。与之相融,所以她也有了六月所有的记忆。那个记忆里有疼爱她的亲人,虽然很短暂而且最后的记忆还是沉痛的,但这些并不妨碍遨荒通过意识体验生而为人的感受。

故事说完了,她转过身去再次仰头望月,身后乌黑的长发随风飞扬。那些亘古的往事,仿似洒落在她身上的尘灰,萦绕着、飘飞开去。随着话音落下,四散无踪。

扶苏、弥生、戎渊,三人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久久说不出话来。惊愕,没有;惋惜,些微。而更多的是憧憬、向往以及某种无法言说、汹涌的激荡,神魂中似有一股强大的风在涤洗着岁月的尘埃。

在这段时光里,三人仿若做了一场大梦。

梦里,混沌初开、天地苍茫、万物勃发,纷乱的陆地与海洋交错纵横。那些远古的生灵千姿百态共生于天地间,旷野里走来五十七个行遍天下、守护众生的冥碑众。他们的英姿音容就好像身边最亲密的朋友,却又那样遥远而不可触及。他们的背影在落日的余晖下走向蛮荒,最终消失。而那个本该是最熟悉的身影在梦里却是那样的陌生!那个身影似乎转过身看向了他们,她似乎是笑了,这一笑便又恢复了熟悉的模样。随后,她转过身步入落日的方向,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于茫茫旷野…

大梦之后,是久久无法从梦中抽离的心绪。失神、失落,希翼、希望。经历了百转千折之后,三人才将各自的复杂心情理清。胸膛中似有潮汐褪去后的余浪,翻腾卷落…世间任何辞藻都不足形容其一二。

“如果”遨荒收起落寞的神情,面色复杂看向三人“当年,如果换作你们,可否会随她同入深渊?”

三人没有立时回答,但心中都有明确的答案。

戎渊走到她身旁,缓声说“你说了你的故事,我也说个故事给你听吧!”弥生看向他,眼底尽是明了之意,默然点点头。

“两千年前,我们是生活于一个密林的部族。我有一位自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也就是他的姐姐,名叫神蓢…”当年事,如今说起竟真的有种恍若隔世的久远之感。

许是心境变了,又或许是遨荒的苍茫往事令他更明白了这世间本就有许许多多不可逆而在当时又不得不为的事情。曾几何时,他和弥生也是这般自责懊悔不已。明知前去必然无归,他却放手让她去了。煎熬,两千年的岁月风霜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蚀骨腐心的煎熬啊!

“那夜,我明明知道她去了便再也不可能归来,可我仍放手让她去了!我们痛了两千年,但在当时我们别无选择!遨荒,或许在你眼中人是最渺小的,但在我们自己眼中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的问题我们回答不了,也许当时的我们也会选择像你一样带着玄苍的法则原能离开。也有可能,我们会陪着她一起去撕开那黑暗投入深渊一战到底。事过境迁,放下执著。如今,我们要做的不该是将她找回来么!!”

戎渊的说话,每一言每一语都打在遨荒心间,而最后那至关重要的问题亦是扶苏与弥生心中所想。找到她!弥生与戎渊追寻了千年,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找到她!扶苏渡过漫漫岁月此时眼底心中唯一的那个身影。

“她…她已经回来了!”遨荒口中说的是肯定却苦涩地摇了摇头。

“回来了?”三人齐声问道。若是玄苍回来了,为何遨荒却有这样的神情呢?故人归来,可她却好似并不希望那个故人归来。“是的。她已经回来了。可我并不希望她回来。若就此沉睡下去万万亿亿年该有多好!便就沉睡着,不再管这世间事不好么?为何要醒来啊!”

遨荒看向扶苏,笑了笑。那个笑容中有着无比的苦涩与无奈。

“我将自己的真身分割为三,其一是在涯余突破封印时化出的分身,后来被夫幻强留在了冥国。还有就是伫守于亚马族古城中的。你难道还不明白,我在守护着什么吗?”遨荒看着扶苏。弥生与戎渊两人不约而同也转头看向扶苏。扶苏微仰着头迎向遨荒的眼神,点头,面容上微微一动“她…”遨荒又笑了笑,而此时她的笑容是苦涩的“是啊,除了她还会是谁呢!”

弥生、戎渊两人并不知道扶苏与桑夏的撒哈拉之行,便也就无从得知其中原委。便是亚马古城这个名称他二人也不曾有过了解。

“半马人本是黄沙之地的普通人类。那时候还没有冥碑众,我也刚刚跟随玄苍,初到那处她不忍见黄沙地人生活艰苦便教导他们如何与自然之力沟通,如何筑建城池防范沙卷袭击…所以,当时带着玄苍法则之魂的我首先想到了那个地方。因为只有那里是夫幻找不到的…”

“如你所见,黄沙地人异成了半马人。”遨荒看了扶苏一眼,继续说道“不过,在我到达那处的时候当时还没有建立成之后的模样。不过是些简单的一片石屋。半马人并不知道我已经悄悄地将玄苍的法则原能封入她事先设下的禁咒中,为保无虞,我割裂出一部分神魂没入荒灯之柱中镇守那处。陪着她一同沉睡于深深的黄沙之下…其实我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她会醒来。说真的,从未。之后,我在人世里行走。那一千多年时光对我来说是最漫长的,漫长得让我想要死去。”

扶苏默默看向遨荒。心中苦笑。是啊,那样漫长、毫无目的的岁月里,他也有过无数次生出这个想法。之于当时的他而言,生命变成了一种可笑的东西。没有亲人也没有伙伴,除了子夜找不到任何一个让他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世间风景差不多看遍了,世间的人却是再也不想再去看了。当生命长到有一种前漫漫无未来也无归途的时候,死亡就变成了一种痛快的解脱!

终究没有。当年的扶苏没有化灵自尽,遨荒也没有彻底散去自毁。

“自她出现在我眼前开始,我就从未曾见她停歇过。她总是不停地前行、前行,一刻不作停留。”

“她说这个世间并非没她不行。没有她世间依然日升月落、依旧黑白更替。生灵或许会被毁灭,空间有可能会被撕裂。但那又如何,反正这个世界又不是没有毁灭过。有毁灭才有重生。可是她说既然自己存在了还拥有了挽救生灵的能力,那为什么不去做呢?她说如果这世间就她一人独自活着那还有什么意思?对啊,有什么意思呢!”说着,遨荒转过身去,瞪着双眼有些失神地望着面前的溪涧讷讷轻语“结果是,你们都不在了,就我一个独活着,真的好没意思啊!如果不是那件事,我可能都熬不下去了。玄苍啊,你总算是休息了近万年,这万年里你睡的好吗?可曾想起还有我在枯守呢?”

“你们一个两个都有活着的意义,为何独独就我没有呢?你说要守护世间我就陪着你远走天下,你说要修复空间渡亡魂转生,我就陪着你伫守冥国。可你为何就那样抛下我独自没入深渊里了呢?哦,不不,不。是我,是我害怕了。我没有再跟着你,没有跟着你一起走进黑暗里。因为我害怕了…可是,可是你知不知道没有你的世间,是黑的!”黑龙遨荒,神思再次混乱了。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许,她只是想将心底有一切说出来罢了。不在乎面前是什么人,也不在乎他们是否能听懂她的心意…

遨荒站在月光底下、溪涧旁,身姿随着水中月微微地摇晃着。

扶苏与弥生、戎渊三人静静对视了一眼之后,默默点了点头。没有人去打扰遨荒的沉思,在他们心里与遨荒并没有距离感。就好似她是一个走失了长久时光的亲人。这种微妙的感觉,却又是那样的自然而然。

遨荒自沉思中醒来,好像完全忘了刚才那梦呓般的说话,缓慢转过身幽幽地说道“没有她的人世,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游荡了一千多年,要不是那件事,我可能就…”极致的孤独确实会令人错乱。遨荒的记忆与思绪确实凌乱非常,但,为何是一千多年呢?依她所言,距离她出离冥国至今已经近万年了啊!

“因为那场突来的、毫无预兆的浩劫。我感应到了黑暗能量的气息,天地间同时爆发了多场灾难。我有感冥国中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但是被夫幻强留在冥国中的那部分原神,被他封禁了。我无法通过感应去寻,若与那部分原神连接感应的话,夫幻就能通过能量气息找到我的所在。”

其实,那个老者夫幻会真的伤害遨荒吗?当然,不会。夫幻只是想要找回她,之所以封禁她的那部分原神便是因为他有大事要做。他知道深渊的封禁不可轻易妄动,而这时的涯余操控黑暗能量并不纯熟。夫幻没有办法保证能完好地保护冥主在深渊中那部分原神。一千多年时间里,夫幻精心琢磨最终决定放手一试。

当初玄苍在修复六处独立空间之时收纳了残存的黑暗能量将之封印,夫幻寻到了其中最弱的一处。他小心翼翼地将封印撬出一丝裂缝引黑暗能量出离以作研究,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视这些黑暗能量为恐怖的存在,却从未有人想过能试去着驾驭它。但当他看到经由人魂蕴养成形的涯余竟可以操控部分黑暗能量之后,他决定以身试险。就是这次冒险的试验,引发了那场令岚隐、归吾至今仍心有余悸的巨灾浩劫。当然,这些事遨荒并不知道。当时的她正身处世间,只隐隐感觉到了黑暗能量的气息,加之灾难频生,她推测浩劫将至,于是便前往天族所在的秘境。

二十四秘族的秘境均是由秘族中人使灵力织出的,虽各不相同但其本质是一样的。玄苍行走世间几万年,不时会教授一些心智初开、本性纯善之人沟通天地间自然之力的方法。好似是她洒下了无数颗种子,其中的一些生根发芽、历经几千上万年的岁月变迁之后积淀成为了庞大的种族。而这些拥有着汲取自然灵力的族人各自居于世界不同角落,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以秘族自居。这些已无从考证其出处了。总之,因为同根同源,而遨荒本身也是得到了玄苍最多教授的,所以秘境的结界之于她而言形同无物。

天族之人有惊来人身份。他们存世之久也近万年了,可却从未有过谁能这样轻松进入秘境并是在不破坏结界的情况之下。

遨荒仅余的三分之一原神,是她最弱的部分。所以根本没有与浩劫一拼之力!玄苍不在,那么,当年她亲手教导出来的灵力者后人难道不应该站出来替她去坚守那份信念么!天族中人明白了来人之意,纷纷沉默。遨荒冷笑一声,化身黑龙离境。她并不失望,玄苍说过永远都不要希望任何一个人能做到你所做的。人,生来便是为自己活着的生物。无需寄望,做我们能做的便是。

直到浩劫爆发,天族之人却出乎意料地真的站了出来。这令当时正打算以身填巨型火山的遨荒心中唏嘘不已。玄苍啊,你看见了吗?你的信念终是后继有人的啊!

“天族覆灭了,我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到底是对还是,错…”遨荒眨了眨眼,一脸木然。

当浩劫平复这后,她去了天族,却再也未见到一人。倾族而出,挽救苍生,这样的大义与当年的冥碑众们多么的相似啊!遨荒在空荡荡的天族秘境中痛哭流泪。她忍耐了一千多年,等待了一千多年,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不知道到底自己能做什么。

“我不想回冥国了!再也不想回去了。冥国已经不是当初的冥国了。我不知道夫幻做了什么,但若不是他,七千年前那场浩劫便不会发生。我不想再见到他,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我无法与他为敌,这个世间,只有他最懂得我,而也只有我明白他为何会如此执著。抛开引发浩劫一事,这七千年里,夫幻将冥国打理的很好。不是吗?”扶苏无言,弥生与戎渊亦无言。但他们多少能明白遨荒。那个曾经共处万年的朋友,好似亲人般的老者,要她如何与之为敌?!

“浩劫之后,你们知道我在想什么吗?”遨荒问,但她没给任何人出声的时间,便又自答道“我想玄苍再也不要归来了。再也不!”三人拧着眉头望向她,不明白为何有此一说。遨荒抬起一只手,掌中隐隐亮起一抹微光。三人仔细看去,是天荒灯的形态。“若不是灯中的冥法之魂苏醒,我想就此与她永永久久地沉睡下去。可惜这么小的心愿也破碎了。”



第五百零二章 借来一世时光,太匆匆

借来一世时光!太匆匆…

“我知道,我都知道。”遨荒在月光下背着手缓缓地踱着步子,那模样就像一个沧桑的老者,她絮絮叨叨得像是在自言自语而并非在对三人说话。而三人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知道你们一定觉得我疯了。不,我没疯,虽然这几千年里曾经无数次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但我真的没疯。你们相信我说的吗?我只是太久没有与人说话了,太久了。久到我自己都快要忘了有多久。”

三人点头,眼神诚挚望向她。

“别急,年轻人。别急!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没那么简单!她早就醒了,只是那时的我还没想到。后来,我想明白了。”遨荒没再去看三人了,低着头缓缓地踱着。

“应该从哪里说起呢?让我想一想。你们知道,我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记不住了。有些事就算记得也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的语言很复杂。别急,让我想一想…刚才说到哪了?哦,对了对了,荒灯…”遨荒顿住步子微微抬起头歪着脑袋沉思的模样,有那么一刻令扶苏感到有些恍惚。这个神情,他太熟悉了。

不过,也仅是一瞬间而已。他很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只是,遨荒的说话不禁令扶苏心生唏嘘之感。而这些,弥生和戎渊是感受不到的。那是一种独自前行穿过茫茫岁月,回头身后空空荡荡的寂廖;是放眼望去前路渺渺,心头寒凉无处说的孤绝。他懂,而遨荒也在看向他的眼神中明白了,他懂。

她点了点头,突然间觉得心头一暖。这种被懂得的同知之感令她孤寂了近万年的魂灵得到了片刻的安慰。她平静下来,整理好思绪,继续诉说着“荒灯中一直都存有玄苍的冥法之力。我带着荒灯在世间走了几千年,看着人类城池一点一点建立,看着他们慢慢地变成衣冠楚楚的尊贵的人。可我的心却一点一点地冷着。他们没有任何人知道过玄苍和冥碑众们的存在,他们的数量越来越多,他们有了更多工具与武器,他们建立了国度。可他们的互相掠夺与战争却从未停止过。该被他们感恩的神明他们没有铭记,反倒自己捏造了无数根本不存在的所谓神明。真是可笑啊,哈哈…”

她在笑,可在三人听来,她却是在哭,在哀悼。

黑龙遨荒,经历了最光辉的岁月、建立过耀世的伟业,又淌过了最漫长的时光之河,河水有多凉呢?凉得她像个神经质的、脆弱不堪的人。她时而笑得时而落泪、时而怀思、时而决绝。而这一切都是有因由的。

她在为死去之人感到不公,为那光辉的岁月就此抹去不平!然而,这就是现实的世界啊!有利于人们的才是‘神明’,而身处黑暗中真正默默守护的一概不知。

不知。便就抹去吧!反正世间再无需神明庇护了。人类有了更为强大的武器,足以毁天灭地。浩劫或许也被他们认为仅是耸人听闻的笑话吧!

“我累了!你们知道我有多么疲惫吗?我看够了,再也不想看了。所以,我选择了沉睡。与荒灯中的玄苍一起沉睡。”

“但愿长睡不愿醒!这句话说的真好啊。但愿长睡不愿醒,若再也不醒来该有多好。这世间就算要化为飞灰又与我何干呢。我只想守着她,守着她沉睡千年、万年、亿年,永永远远的沉睡下去?但是啊,她却不甘心。也许,她还想再看看世间吧。这个她最深爱的世间!我不明白她为何会选择那抹碎魂,许是那姑娘有着与她相似的意志吧!是这样吧!”遨荒木然的双眼空洞地看向弥生和戎渊。

那个亘古前堪可称之为神的玄苍,百转千折之后竟然落到了与凡人碎魂相融的境地。

多么可悲啊!但这一切便也因此完整地串联了起来。弥生、戎渊缓缓点头,双双浅笑对遨荒说道“她们,真的很像!”

一个孤绝的身影走在苍茫天地间,峦山半掩、落日余晖之下飞霞光彩潋滟绝美非常。然而,她并非孤独的,在她身后有点点人影浮现,一个、两个、三四个,无数个人影缀着那个身影渐渐从暮光中走来。她笑着,身后跟随着生死不离的冥碑众。她的目光穿过万年时光,望向‘看着’她的人,她似乎发现了他们,远隔千里云、万重山、远隔着厚重时光的他们。

玄苍!你的目光便是那双于冥冥中注视着众生的眼吗?即使身死意志却从未曾消散。没有生生世世的回首凝望。你的笑容里含着多么深沉的依恋啊!

另一个决绝的身影!那是一个凝重的、黑压压的深夜。没有光、没有那般从容笃定。有的只是无尽的屠戮与挥不散的浓重的血腥味。夜幕之下,一场刺杀。埋葬了敌人也埋葬了自己。杀,是为了守护。杀,是为了活着。杀,或许不能止杀,但却是一种解脱一场救赎。而被救的到了也没能逃出生天。如今的她已经想起了当年的那个离别之夜,她后悔吗?不,她不悔。她从未、亦不会有悔意。前世也好今生也罢,那一念始终存于神魂意识之中。哪怕,只是一缕碎魂,她也未曾动摇过。

神蓢。别后重逢,那一夜,她只来得及看着守护了一世的亲人一眼,目光中一丝若有似无的惋惜。也许她早就知道自己终将去赴那场万年的约。不属于她,但却必须赶赴的约定。

当两个身影交叠的瞬间,弥生与戎渊仿似明悟了。若玄苍的冥法之力必须寄托一人的话,那么阿蓢便是唯一一个能与之相融的不二之选。玄苍的意志,神蓢的意志,一为天下苍生的大仁、一为族人存亡的大义,无从比较又何其相似!

两个身影交叠相融,现出一个灿烂明朗、和熙若阳的明媚女子。

一个本不该出生的生命来到了世间,一个不存在的人存在了!一个温柔坚韧、无论吃了多少苦都明朗得好似纤尘不染的纯净女孩。多么独特的灵魂啊!是什么令扶苏倾尽所有情感托付于她?不就是那独一无二的灵魂么!不就是她身上那难以描述的、可涤神魂的气息么!行走世间两千余年,带着前世的怨与恨、愤与念,挟着累月积淀的尘埃,在她一个笑容下便轻轻化去了。

她总是笑着,无论遇到多么难过的事情,总是笑着。她努力地活着,哪怕度日再艰辛仍满怀感恩地活着。

她的二十年人生,那样短暂的时光,却是玄苍与神蓢都不曾拥有过、内心深深渴望着的啊!

在那二十年的时光里,无数个漫看日升月落的岁月,静等一朵花开、观察一片云朵的变化,闻着茶香、描绘眼底心中的美景。勤肯毫无抱怨,一日三餐饱腹便可。就好像这个世界给予了她最美好的东西,而那些孤独、苦难在这样的美好之下都是不值一提的过眼云烟。

也许,这便是她之所以钟爱作画的原因吧。将眼中看到的、心底想象的所有美好一一现于纸上。她用自己的方式记录着自然之美、人世之美。

每当有危险出现时,神魂中那不可磨灭的意志令她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保护他人。

桑夏啊!这个奇迹般来到世间的女孩,是玄苍对世间的深爱、是神蓢对生命的依恋,是机缘巧合的偶然亦是冥冥中的必然!是代玄苍再看世间的双眼,是替神蓢再活一次的明朗。二十年时光,成全了她们触而不及的一世好梦!

借她双手描绘世间美色、借她慧耳聆听万物生长、借她小小身躯感受冬日暖阳、借她脚步踏过夏夜微风,借她平凡一生感受一方乐土安然!

这借来的一世时光啊,太过短暂,终究也没能看尽繁华、无法拥抱埋于深心的至亲之人。二十年时光,匆匆来到世间却又遗憾告别。终是,得不到圆满!

一世好梦,如今醒来,世间已变了模样!天大地大,却无一处承担得起她那沉重的生命!

月儿东移,隐约有晦暗之光渐渐苏醒。北暝雪国、阿然宫偏殿某处院落里,四个人站在溪涧旁的石径小路上,仰头望向远空。朝云叆叇、行露未晞,已近晨起时分。一夜时光、一个故事、一场大梦,浅浅散开落在扶苏三人心间,涤荡着神魂萦绕不去。

遨荒心中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油然而生。

一万年,人类总说爱你一万年如何不厌倦。呵…若真活万年世人便知那是件多么无趣的事情。莫说万年,便只千年若不是沉睡遨荒觉得自己定然熬不过那漫长岁月。孤寂无处诉说的时光里,恨不得将自己的龙鳞一片一片拔去,彻底死了也好。而今夜是她这近万年余生中最痛快也最放肆的一夜。这世间若有人能懂得她心中的隐痛,那就只可能是眼前三人。

这三个原本是与她毫不相干的男人,却因为交织于其中不可分割的关联而变成了最能理解她的人类。

一夜叙话,多数时间都是她在诉说,而三人少有提问。但他们的神情与眼神告诉她,她说的他们能懂得。或许无法感同身受,但他们与她一样对心中思念执著不放的人有着同样的不可割舍。

这世间除了深情不可割舍,魂灵亦同样是无法分割的。但是,黑龙遨荒却为了守着玄苍破碎的神魂忍受着无法承担的巨痛生生将自己的神魂也分割成了三份。

三人看向遨荒,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情愫。

他们没有能力也从未试过将自己的神魂分割,无法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煎熬。但仅凭想象他们也明白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她为自己没有陪着玄苍一同投入黑暗深渊而悔怨了近万年,但是,她有错吗?没有。光是这份相守万年的情义便就足够了啊!

玄苍怎么会怪遨荒呢?也许,早在她第一次破碎神魂凝聚回归之后便猜到了自己终是逃不过填身入禁的结局。她不是让遨荒去自由遨游么,她赐予的名字是她对遨荒最深沉的爱,也是希望骄傲的黑龙能代自己过一世可望而不即的人生。她放遨荒自由,希望遨荒随风远游不要背负信念,不再有任何束缚。但最终,她却成了困缚住黑龙遨荒永生永世无解的桎梏。

但是,遨荒心甘情愿。玄苍投身黑暗深渊,当遨荒离开冥国之后法则之魂彻底沉睡不再有任何感应。而遨荒也不愿、不敢轻易尝试再去探寻冥国中玄苍的气息。

在之后近万年的时光里,她不知道冥国里发生了什么,亦不想知道。因为玄苍的法则、冥法两魂都自封沉睡了。这意味着黑暗深渊里,玄苍最后一魂的意识已经散尽了。也许是化为了能量与暗能制衡,也许…也许已经再无力回天彻底消失了!

“其实”遨荒接着说道,瞬间将神思片刻的弥生、戎渊心绪拉了回来。她说道“我也不知道是玄苍冥法之魂苏醒洽好附着在了那碎魂上,还是碎魂中强大的意志唤醒了她。”

一切看似错综复杂,实则再简单不过。

那个桑夏两重身挣不脱的封禁就是遨荒啊!她是龙,没有人的魂灵,于是她也学着玄苍选择了一个纯净通透如水晶的人魂与之相融。之后,玄苍的冥法之魂随着碎魂被置于人魂中蕴养。遨荒便也跟了去。这期间并非无知无感,她将一切看在眼里只默默地以身为禁封住玄苍的气息以免夫幻寻来。

一直以来,她只是固执地坚守着玄苍的神魂。她想要的无非就是陪着玄苍一起沉睡,无论时光过去多久,无论人世如何变迁,她再也、再也不想多看一眼了。其实,她一直都是自由的,她可以扔下一切做这天地间最最骄傲的生物。她是龙啊,却心甘心情地收拢起庞大的身躯化为人形、甚至割裂神魂,只为了一份信念与无尽的悔意…

蛇只能蜿蜒于地,而龙终会腾飞于四海。时机到了,她再也无法遏制住玄苍将要彻底苏醒的能量了!



第五百零三章 被裹挟前行的灵魂,该有多么疲惫!

被裹挟前行的灵魂,该有多么疲惫!

是的。能量!

若玄苍仍是当初那个玄苍,她的苏醒对于遨荒来说将会是多大的幸事!然而,这世间许多事便是这样,忠与义不可双取、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自古无事能两全!完满,多么难啊!

弥生与戎渊追索了两千余年,心中唯有一念,就是寻回神蓢待她归来。那么,遨荒呢?她的等待是万年,是亘古、漫长而无望的。可是遨荒此时却说她并不希望玄苍归来,是她在孤绝的岁月里寂寞太久而失去心智了么?不,不是的。黑龙遨荒或许有些神经质,记忆混乱甚至说话常常前言不搭后语。这些确实是因为她太久没有与人诉说了,另外现世的语言也让她无法将心中所想尽数表达。

但这都不重要。真正的原因是,遨荒心中再清楚不过一个无法面对又不得不面对的事实。玄苍的真身早在第一次暗能爆发之时就作为封禁封印于谷底了,她只是以一种能量存在着。而她的能量到底有多么强大、磅礴,遨荒也只能说自己即使是巅峰状态也不及玄苍十分之一。用现世的话来说,自己若对上玄苍只有被秒杀的份儿。

“我想了很久。很久很久!”遨荒似是在看着三人,但眼神常常是放空的,似乎在她眼里看到的并不是他们三人而是别的什么。

她微微地点着头说道“那时候我是真的感到害怕极了!她头也不回地投进了黑暗深渊,我只是将割裂出的分身跟着她追到崖边,却再也不敢前行了。你们不明白,那深渊里一定藏着什么,当时我只看了一眼,那深渊里好似有无数双眼睛看着我。我真的,真的害怕极了!玄苍啊,不是我不愿意陪着你,我害怕,遨荒害怕…”说着,她浑身开始颤抖,双手掩面痛苦地摇着头,骄傲的黑龙此时就像是一片风中无助的孤叶。

扶苏三人动作轻缓地站起身,又再轻轻地走到她身后。她似乎感受到了三人传来的柔意,渐渐停止了颤抖,眨着一双圆眼,除了些微晶莹还有缓缓褪去的惧意。“后来…”她抽了一气平静下心绪,继续说道“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我想明白她为何要我将法则原能带离结界了!因为,她当时已经察觉到了黑暗深渊之下能量的又再异变了。还有…”

未等她将话说完“深渊之下的能量异变?什么样的异变?”扶苏纠着眉头尽量压抑着心头的惊诧,和声问道。遨荒眨着眼想了想,好像又在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涯余,就是那个夫幻蕴养出来的最后一个冥碑众。那个怪物!他是个怪物…不,他不是怪物。他是涯余,玄苍说了他是冥碑众。我不能否认这一点,不能。她说他是,他就是!”

三人知道,黑龙遨荒又开始有些错乱了。没有人指责她,虽心中焦急想要知道更多关于暗能与冥国的信息,但是没有人急着催促她。

待她平静下来之后,眼神还仍有些闪烁不定,讷讷地说着“我也不能确定,但我想一定和涯余有关。因为当时从封禁中钻出来的黑暗能量有一些沁入了他的身体。我们冥碑众都可以将黑暗能量转换成自身的能量,但那不一样,我们只是有限地将很少的一部分暗能转换,而且这是需要时间的。如果暗能袭击我们,我们也不可能立刻将之转换为自身的能量,同样会受到伤害。不然,冥碑众们也不会以身作禁全都…”

遨荒有些絮叨,好像生怕三人听不懂她所表达的,有时会反反复复地重复一件事。但此时,她的细致却也解开了三人心中一丝丝的疑虑。如果说冥碑众们可以转换暗能为己用,那怎么可能还会让暗能爆发?而且,冥碑众中加上遨荒、夫幻共有七人学会了玄苍转换暗能为空间能量的本事,那就更不可能有之后冥国碎裂的惨象发生了!

此时着重说明之后,三人心中有所顿悟。与暗能有过多次接触的弥生心中最清楚,那能量确实是可以沁入体内与自身灵力产生碰撞或者相融的。但他很快也意识到,所谓的相融不过是一时感觉到好像灵力突然庞大起来了,但实质上若不是他一惯以来的谨慎恐怕也着了暗能的道。那暗能是随时都可以将自身灵力吞噬掉的,到时候体内就只余下暗能而无灵力与之制衡,接下去就会像那些被暗能爆体的秘族中人一样,死得不能再死。

再度确认了暗能爆裂的不可控性之后,三人纷纷点头,向遨荒表示自己明白她所说的。

遨荒继续说道“但是涯余不一样,那些暗能对他似乎造不成什么伤害,可能是暗能沁入体并不算多。但我将他困缚住的当儿,感受到了他的气息里有暗能的力量。没错的,他是那个真正控制暗能的人!”

长白山山脉遭遇暗能之初,三人都在心里猜测暗能及可能是有人操控着的。当扶苏在黑暗空间里看到那万花筒似的双瞳时,他笃定必是如此没错。直到最后日暮族人被附体、遨荒现身与夫幻对话,一切的一切都证实了三人的猜想。此时终于有了个明确答案。操控暗能者是那个始终未见真身、被遨荒称为最后一名冥碑众的青年人。

“我当时并没有直接和深渊里钻出来的暗能交手,只察觉到暗能的气息有些微的变化。但是最明显的也最糟糕的是,那些暗能竟然沁入了玄苍的原神里。所以,她一定是察觉到了,才会让我带着法则原能离开结界的。一定是这样,一定是!有可能她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暗能吞噬,也有可能是暗能与她自身产生了什么变化。但是当时情况危及,她来不及告诉我,不然我也不用自己想这么多年才只想到这些!”

“可是”戎渊拧眉发问“玄苍为何不使用法则之力与暗能抗衡呢?未必要自封入禁啊!”

遨荒摇摇头,看了戎渊一眼“你不懂。年轻人,你不懂。法则之力是玄苍后来参悟于能量之源中获得的,也是她最为强大的能量,如果暗能与法则之力碰撞,极有可能会造成封禁瞬间爆炸,到那时,冥碑众们的牺牲就会白白浪费了啊!”

“而且,就算当时没有爆炸,玄苍带着法则原能一并入了封禁,后果也是一样的。”遨荒看着三人疑惑不解的神情,想了想解释道“整个冥国结界内充斥着玄苍的法则之力,就算是归入封禁,百年千年后,封禁内外的法则之力必会产生共鸣,最终要么冥国空间彻底破碎,要么法则之力自行突破封禁。我的推断一定没错,当时她必然是感受到了暗能对她自身的影响,怕自己没办法控制好法则之力,所以才选择了让我将法则原能带离结界。防的就是那有朝一日的到来!明白了吗?”

三人均扭着双眉,仔细地理解着遨荒的阐述。

“如今,距离那件事情已经过去近九千年了,时候真的到了,我们再怎么挡也是挡不住的。”

遨荒眯着眼再次陷入沉思,她努力地整理着记忆与思绪。记忆是关于这九千年之间她所知道的、了解到的信息,而思绪则是在这段漫长岁月里她的思考,对于久远前每件事每个细节的思考。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偏着头看向扶苏,之后又定定地盯着弥生“重生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扶苏与弥生尚沉浸于思索之中,奇怪的一句话令二人不禁对视一眼,继而茫然地看向遨荒。

“她救了你们,却无法自救!”没头没脑的说话,令三人均雾水迷蒙。

“因为你,她来到这个世间,也因为你,她又离开了这个世间。”遨荒看着扶苏,微微地摇着头。

她不明白人世所谓的轮回,在她看来,生命不过是一个又一个阶段,一段又一段的旅程。每一朵灵魂的每一次生命都不过是损耗的过程。但当她想到玄苍与这个树魂男子之间那种她所无法理解的感情之时,却想到了‘轮回’这个词。

遨荒在守着玄苍经由人魂蕴养的两千多年时光里,大部分时间都自封于魂境。最初的时候她还有些兴致通过意识窥视外面的世界,渐渐地没过几年她就失了兴致。这两千年的时光是平静的,平静到她几乎是一路沉睡过来的。直到某一天,突然间感受到了生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错愕极了。她是龙,不是人,不明白人类为何对那么短暂的生命执著非常。她只需要封守着玄苍的冥法之魂就可以了,别的她都不想管。

但是,很突然地,冥法之力竟然有了真身。一具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

在之后,她渐渐长大,遨荒也仅是偶尔透过意识观望一眼。别的便再无其它关注。之于她而言,肉躯是否存在、年轻的生命能维持多久,一切都没有意义。她又再睡去了。倒也不是真的沉睡,而是收回意识蕴神魂不闻不见外间事。

两千年,冥法之魂自苏醒开始经由漫长的时光终于一点一滴地有了浅弱的意识。当遨荒感觉到这些变化之时,心中清楚,时机到了!

“第一次,她去到毋兹空间被你带离之后,冥法之魂开始觉醒。但我发现,冥法之魂的意识非常模糊。她已经忘了一切事情,对整个世间、对自身的能力都没有一丝了解。之后,黄沙之地中你们一同去了沉沙空间。当时法则之魂还没与冥法之魂相融,法则与空间共鸣没有离开。后来为了寻回你的意识她又折返沉沙空间摧动了冥法之力。最后一次,她救回了你,不是吗?当时你已经化灵了。我不理解,她明明感受到了法则与冥法相融之后会吞噬掉她所有的意识,却还是为了救回你召来了沉沙日晕…”

遨荒微微侧着脑袋看着扶苏,眼睛微微眯着似是在思考极为艰深的难题。

遨荒所说前半部分,弥生、戎渊似懂非懂,而后半则再清楚不过。原来那轮球状星云名为沉沙日晕,原来她当时那不舍又有些失神的眼神是因为意识在流失,属于神蓢的记忆消散情感也随之渐渐抽离了…

扶苏早就猜测桑夏在亚马古城地宫下定是遇到了什么,之后在灭息界为他夺回意识等一系列事件都在他心中埋下了伏笔。此时,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她是知道的。遨荒说的没错,她是知道的。她知道自己一旦与封禁于亚马古城中的法则之魂相融后定意识就会流失一尽,所以…

所以,那些反常的举动…

她说,扶苏我累了,你背背我吧!她是真的累了,因为抗拒法则强行摧动冥法之力夺回他的意识已经耗尽了她的气力。她说,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看到樱花。因为她已经等不到来年了,她的人生已经走到尽头,再无来年可赏樱花。她说,我想要与子夜素儿好好告别,不留遗憾…

可是,最终她还是来不及挥别,落寞孤寂地离开了。

离开所有人,离开这个她眷恋不舍的世间,离开他!

她被强行扯进了所有人的前世怨近世仇里!

她被他的命运裹挟着不断前行,又被绑在了所有人的战车上、被逼迫着走向了最后一步。

无论是玄苍还是神蓢,她们都没有一刻停歇过。她们不停地奔跑着,与死神角逐、与命运对峙,她们想要救下所有至亲至爱的人,她们都想要守护这个美好的世界。

为了心中的信念与深爱,玄苍被逼得自埋渊塚;为了族人的生,神蓢不得不在暗夜孤儿地赴死。无尽的长空无尽的夜,这个世间何时给予她们一点点的希望与温暖。

而桑夏,这借来的匆匆一世,短暂得来不及看尽繁华、仓促得在刚刚萌生出对一个人的爱时,便被他人的命运与执念扼杀了。

这匆匆的一生何其短暂,未尽圆满也无从圆满。可是即便这么短暂,她也奋力地活着,想要活得更好。再多的苦难与艰辛被她付之一笑,那个笑容何其灿烂。可是,这万千年走来,她该有多累啊!



第五百零四章 守世神,灭世神!

“冥法之力彻底觉醒之后,她应该是感知到了什么。如果当时任由法则原能留在沉沙空间不去管,或许她还能在世间停留时间久一些。但她还是为了救回你们走出了那一步。看来,你们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遨荒来回看着扶苏与弥生说道。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面容也无一丝表情。

她似乎不再错乱了,好像是刚从迷雾中走出,眨了眨双眼,明亮非常。

“你神魂化灵,她给你全都修复回来了。此时,那树魂应该仍是完整的吧。”遨荒看向扶苏,扶苏默默点了点头。遨荒叹了口气转头冲弥生问道“你的肉身是当初的样子么?”

弥生伸出一只手抚在胸口,胸膛中传来一记又一记强烈的心跳声。他的肉身一如两千年前一模一样,只是少了胸口处年少时贪玩划伤后留下的疤痕。是她遗忘了吗?还是她不愿他身上留有任何伤痕…

“可惜啊,恐怕,此时冥法之力那具肉身现在也不存在了吧!”遨荒不甚笃定的猜想道。

扶苏明白遨荒话语里所说的‘肉身’指的是什么,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接受不了、无法相信、不愿面对,但遨荒的说话恐怕就是事实。除了无尽的悲意与心口的痛,扶苏已再无他感。

“不过,肉身之于她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了!她走上过那条路,又从那条路上退了出来。她说神性的尽头是无知无感无情无思,所以她放弃了成为一个真正的神!她说,当人挺好的。虽然能力有限但却也其乐无穷。呵…恐怕现在已经容不得她去选择了吧!”

三人惊诧不已,先前遨荒说玄苍于冰封之地找到了能量之源的秘密,从而踏上了成神之路。但之后又退出了,至于为何退出此时道出真相,令三人心中明了而同时则是心神失守!

成神,却放弃。原因是她想做一个有情感有依恋的人,而不是一个无知无觉的,所谓的神!

可为何说此时的她已经无从选择了呢?为何不能选择?

“玄苍太强大了,就算是没有真身也一样凌驾于我等之上。而她的法则原能更是世间至强顶峰的存在!”遨荒仰头看向天空中渐渐隐去的月影,眯着眼摇了摇头“可是,可怕就可怕在她太强大了!”

“其实她并非不是黑暗能量的对手,她应该是可以将之消灭的,只不过她不能!”

“为何?”弥生、戎渊齐声问道,相视一眼后,弥生看向遨荒疑惑道“为何不能?”

遨荒转过身看向三人“她的真身留于封禁底下,而她另一半的原神则领悟到了法则原能!若真的出手,她当然可以将深渊底下的暗能毁灭一尽。就算不是将之消除,也能做到拼尽。但是那种程度的互拼,毁灭的就不只是她和暗能了,而是整个世间。整个天与地、山川海洋,所有生灵万物都将倾刻间飞灰湮灭。”果然,扶苏三人默默点了点头。心中却不自觉地有了一丝说不出的寒意。

“还有一件事情,你们必须清楚。等我说完了,你们自己做决定接下去的路该如何去走。”遨荒深深地长出一气,认真地盯着三人。扶苏、弥生、戎渊,三人同时点了点头,以同样认真的神情迎向她的目光。

“封禁底下的深渊中究竟是何种样的情况我无从得知。我倒是希望深渊中的真身已彻底消散,这样也好过她寻回那一半原神。”遨荒看着三个一脸惊诧又有似有所思的男人,无奈地说道“相信我,你们不会想要她归来的!”

“不”扶苏定定看着遨荒“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找回她。我一定要找回她!”

身旁的弥生和戎渊回应扶苏,坚定地点点头。

遨荒摇摇头,笑了笑,笑容很干涩又显得很落寞“听我说完吧,年轻人。她之所以让我将法则原能带离冥国空间,一方面是因为法则原能必然会与空间内无处不在的法则之力产生共鸣。而更重要的是,法则原能一旦苏醒将只存神性而无任何一丝人性!她将失去所有的记忆、意识,成为一个真正无知无感无情无思的,神!其实,冥法之力与法则原能相遇之时,她自己应该已经有所察觉。在你们第一次入沉沙空间的时候,她极力抗拒法则原能与冥法之力的融合。当时法则原能与空间产生共鸣留在了沉沙,而她自己则离开了那里,只是后来她又折返回去只为夺回你的意识。当时,她还不能极好地控制自己的能量,因此冥法之魂的大半被法则原能吸引留在了日晕里。”

“此时,法则原能与冥法之力应当已经融合完成了吧!她一定会去深渊底下寻回另一半原神的,一定会。之于她而言,那本就是她的一部分。她曾因为失去了那部分而感到迷茫、失落、空洞。她用法则原能填补了那种空虚感,但那是在她清醒的状态下。不,我不能说她不清醒。而是,太过清醒!”

“法则原能本就是她在冰封之地领悟到的能量之源的秘密,但别忘了,这也是她半步踏入神之境得来的。所以,可以说法则原能就代表着她神性的一面。在她自身强大的情况下她可以压制这一神之能,但仅有一部分冥法之力的她是羸弱的。所以,法则原能将会主宰她的一切。换句话说,法则原能也许就是这个世间的主宰。没有强大的意志与能力根本不可以驾驭得了,而此时,属于她的法则原能也将成为吞噬她的能量。”遨荒一气说完后,长长地吸了口气,缓了缓继续说道“现在,她必然迫不及待的想要寻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她一定会去打开封禁的,因为那里就有最吸引她的一半原神!”

遨荒仰头望向天空,似乎透过那处便可以看到冥国里的景象。

但三人都知道那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不过是遨荒臆想中的情景,那个她与他们都心思念极的身影。

遨荒的说话,三人没有一丝怀疑。玄苍的强大是他们无法想象的,但不管她是谁,是神蓢也好桑夏也罢,还是原能冥法相融后变成那个遨荒口中的‘神’,在他们心里,她永远都是那个可以吸引他们追随不弃的人!遨荒的猜测也许就是事实,法则原能若只存神性吞噬人性,其后果是可想而知的。若她真的去打开深渊封禁,那么,浩劫就真的降临了!无人可敌,除了她自己!

“玄苍有多强大,你们很快便会知道了。当她再次归来,也许会比当初还要强大吧!毕竟当年再如何与暗能相抵她都得顾着整个世间,而现在,不用了。她的眼中将只有能量,无尽的能量。可为她所用的能量。真是可悲啊,当年她的对手只有黑暗能量,而今,整个天下,都将会与她为敌!”

!!!扶苏、弥生、戎渊,三人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遨荒的说话仍在继续“没有记忆、没有感情甚至连意识都没有的她会是什么?曾经的她是守世之神,归来之后,她便会成为那个灭世之神!神要守世,耗尽心力,而神要灭世,不过是一念罢了!当她只余下能量而毫无情思。一个无情无思的神,这个世界在她眼中只不过是一个能量场罢了!而你我,我们所有的人、万物生灵,将不再是她守护的对象。到那时你们便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众生皆蝼蚁!”

“如此,你们还想着让她归来吗?如此,整个天下能不与她为敌吗?暗能与她,还有什么区别呢?无论是她二者相争令世间天崩地裂,还是她与暗能一方吞噬另一方,最后的结局都只有毁灭。毁灭所有能毁灭的,吞噬所有能吞噬的。那样的她,我…我真的,宁死也不想见到!”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遨荒似乎又陷入了无法自抑的悲伤之中,讷讷地像在自言自语“一念,到底是谁的一念,是你的吗?夫幻,是你吗?看看你到底做了什么!你真的想让那样的玄苍归来吗?你这老头,让玄苍变成一个无情无思的神,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低声说着,突然抖着肩笑了起来,愈笑愈大声,整个人随着大笑剧烈地恍动起来。遨荒笑得放肆笑得凄苦,笑到最后像被抽尽了所有的力气颓然低下头颅两眼更为空洞了。

“如今,你们知道了自己千盼万盼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了,还会想让她归来吗?!”遨荒歪着脑袋斜斜望向三人。她前一刻还在静静地述说,后一刻便像着了魔似地疯笑,但即便是这样神经质的模样也不曾让扶苏、弥生、戎渊三人感到无法理解。他们对她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心疼!

弥生和戎渊早早便知道六月身上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哪里有异。只觉得那双清澈的瞳中似乎流露着与其不符的沧桑意味,但又是那样的令人见之不忍。

不管是六月还是遨荒,在他们心中已经融为了一人。所谓灯灵不就是遨荒么,灯灵便是六月,六月就是遨荒!既然相融,那她就是他们想要守护的人啊!

他们没有恐惧,没有犹疑,他们惊愕、心伤,却没有一丝杂念,心中仍坚守着最初的意志。

找到她!一定要找回她!无论她是要毁灭这个世界还是要将他们也毁灭,都在所不惜。他们要找到她!

无需言语,遨荒看懂了三人的眼神也明白了他们的心思。摇摇头“冥国,我不打算回去了。”

月落尽,东方日出。光明剥开黑暗,绽露出无匹光芒,映照在众人面容上。遨荒一头乌黑的长发随风飘飞,如晨光中的一匹黑练般,无尽光华。明媚的夏日晨光里,遨荒的面容已经非常清晰了。再不是夜晚月光下那般清冷,但也因为看得更为仔细,扶苏三人都发觉了遨荒的模样其实与桑夏还是有区别的。

虽然像极了,但仔细看眉眼间仍有些出入。她的眼睛没有那么圆,鼻子则更为挺拔…些微的出入也让他们将之与桑夏作出了区别,不容易有一种错乱的感觉。像极,却并非完全相同。

不知是遨荒当初定为人形时的变幻手法不够纯熟,还是当年的玄苍就是这张面容呢?

未为可知,也并不那么重要。只不过是令三人不至于在看着那张脸时分心失神。

她说她不愿意再回到冥国。扶苏三人没有置疑,也不愿提出异议。她不愿做的事情,他们也不会逼迫于她。玄苍已经无奈地被逼得自埋于深渊,还要让遨荒也步入同样的命运轨迹吗?!

他们不忍,也不会那么做。遨荒对玄苍的情义已经够深了,深到甘愿承受巨痛割裂神魂与之相守万年无怨无悔,深到令弥生和戎渊愧疚自己曾经用那样残忍的手法只为一已私念,深到扶苏自问也许换作是他也未必能做到这般地步。毕竟,他曾经那样排斥漠视过后来的那个桑夏。

只是,她不愿再踏足的冥国他们却非去不可!因为,他们盼念着的那个人就在其中。但同时,他们也非常明白,去往冥国也就是亡者界并非一桩易事。如今连那个唯一的一个亡者界中人——杨十七都不见了,他们要如何寻找到亡者结界呢?而扶苏也很清楚灭息界此时也肯定已经不在沙漠里了,也不知移动去了何处。若找到结界所在,也许集他们三人之力未必不可破界而入。

想到此,扶苏看了眼遨荒,也是此时他才发觉她竟然与自己身高相差无几。

桑夏却是娇小的,也不知当年的玄苍是与遨荒一般还是与桑夏更为相近。突然,扶苏意识到自己在事关紧急的当儿居然还在想些有的没有,自嘲地一笑收起心神问道“你不想去冥国无碍,但是否可为我们指一个可去往那处的方向?”

遨荒偏过头盯着扶苏久久没答话。不知在想些什么,时而摇摇头时而点点头,皱着眉头一会儿又浮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弥生和戎渊只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遨荒抬头迎向三人目光“不。我不会让你们去送死的!你们对她来说是重要的人。所以,我不能让你们去送死。虽然,虽然她再也认不出你们了,就算你们死在她手上她也不会难过。可是,可是,我,我会难过…”遨荒的眼神在弥生和戎渊面上飘来飘去,忽尔突兀唤了声“弥生哥哥、渊哥哥,你们不要去。阿蓢回不来了,真的回不来了,相信我,放弃吧!”

这一刻,她那孤寂的面容上满溢着恐惧之色与楚楚可怜的企求。两种不同的性情同时展现,令她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凌乱。也许,此时若有旁人在场定然会觉得画面很奇怪,但之于他们两人而言却再自然不过。

因为六月的意识一直都在,那种属于亲人间的感应不是任何能量、灵力可以捕捉到的。也许,这就是人的情感吧!



第五百零五章众将开拔,崛起的狐族!(一)

未经历死,怎知生之可贵。同样,在没有真正面对过真正的绝对力量之前,任何人都会抱有一种近似于异想天开的幻想!而往往,这种人被称之为‘不见黄河心不死’或者‘不见棺材不掉泪’。

然则,世间真的会有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还有即便撞到头破血流、粉身碎骨仍不悔之人。

遨荒学会了现世语言的大部分,而这些彦语却是没有听说过。但是,此时她的面前就站着这样的三个憨男子。她在心中叹息着,玄苍终归还是玄苍。两万年前,玄苍身边便有着不离不弃的五十七冥碑众,而今,同样有着坚定意志的三个男人令她发觉这个世间似乎还有一丝丝的希望。

然而,这个希望太渺茫了。渺茫到几可忽略不计,未来得及在遨荒心中泛起一丝丝涟漪便被她心头莫大的恐惧给压下了。

她拼命摇头,拒绝三人的请求。说什么都不可能将冥国所在告知。她当然能感应到冥国的位置,长白山遭遇夫幻之时,她一眼便看到了悬浮于半空中的荒音——也就是如今的渡者部。

有感到于深渊中传出的巨大声响,她的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当时非是她不愿与夫幻一战,一则没有必要,二是那只有她能通过意识之感听到的声音勾起了她心底的阴影。除了跑,她想不到别的任何对策。

早在那场令冥国破碎成七处空间碎片的暗能爆发之时,遨荒的心中就埋下了恐惧的种子,所以她宁愿带着玄苍的一半原神在世间蕴养修复也没有回到冥国。直到玄苍休养了近千年恢复稍许之后,她才跟着玄苍回归冥国。之后夫幻妄动封禁导致玄苍填禁的突发事件彻底地引爆了那颗早已深埋的种子,恐惧感震慑着她令她在之后的近万年时光里连气息都不敢透露一丝,宁愿沉睡也不希望让夫幻找到自己。守护玄苍冥法之力与法则原能是真,自身的极度恐惧也假不了。

她经历过,所以她比谁都有发言权。冥国,她就算是死也不愿再回去了。若玄苍仍是那个玄苍,她当然愿意回到冥国,但此时的玄苍…

一想到玄苍那比暗能更可怕的强大能量,遨荒浑身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死,不可怕,她不怕死。只是她害怕自己会死在玄苍手下。这个可能性令她无法面对。暗能她尚有与之相搏之力,但若换了玄苍,她又能如何呢?她能杀了玄苍吗?不可能的,就算是她有与玄苍一敌之力,她也做不到。

更何况,她没有。在玄苍面前,她永远都是映射着太阳光芒照耀自身的月。她的骄傲来自玄苍、能力来自玄苍,她的所有一切都是玄苍赐予的!

之于她而言,玄苍就是神明!

人们遗忘了远古前曾受惠于‘神明’的照拂而赖以得到这相对平和的几千年时光。如今,神明归来,苍生万物都将为之颤抖!为之跪伏于地!到时候,将不会再有遗忘。因为,这次将要迎来的不再是守世之神,而是一个彻头彻尾无情无思无觉无感的,灭世神!

就在遨荒沉浸在无边的恐惧中,弥生与戎渊试图说服她将冥国所在告诉自己的当儿,扶苏陷入了沉思。

大脑飞速转动着,他明白此时一分一秒都无比重要。遨荒说过亡者界中一天相当于世间百日,那么掐指算来,距离她进入沉沙——也就是灭息界中已经近三个月了,换算之后相当于她已经入界快要一天了。这一天的时间里,她那两重神魂究竟融合到什么程度?是如遨荒所言已经彻底相融还是尚未?如果全然相融了,那她真的会如遨荒说的那样失去所有意识吗?或许是的,因为这一点也许她自己早就有所察觉了。

所以才会有那些反常的举动。而这也洽好佐证了意识流失的可能性,不过扶苏猜想的是意识究竟会以何种形式流失。是随着神魂相融被瞬间消除干净还是渐渐地流失?如果并非瞬间失去的,那或许还来得及不是吗?只要赶在她丧失所有意识、记忆之前将她带离亡者界,也许,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呢?

但是,这些的前提还需建立在能确切找到灭息界的位置并进入其中。而另外,还有一层问题,就是极有可能、不,应该是必然会出现阻拦的那两个人。

杨十七口中的冥尊,最后两个驻守于冥国的冥碑众。

由此,扶苏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个名为夫幻的老者是否有操控暗能的力量未为可知,而确认可驱暗能的是最后一位冥碑众——涯余。究竟他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可以完全将暗能控制吗?还是说程度有限?

长白山山脉时对方所控的黑暗能量令所有人都无法抵抗。不知其强大者如扶苏等人,心中尚有一战的幻想。但见识过黑暗能量爆发之能的遨荒却是选择了头也不回地带着所有人遁离。此时想来,扶苏于对战中所领略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对方其实一直未下杀手,不然的话扶苏也只能独自开启空间之门遁逃,而日暮族众人与弥生戎渊恐难逃一劫。

而这一点细微的发现令扶苏意识到,夫幻的目的必然不是为了毁灭而毁灭。他确实就是为了借长白山山脉下巨大的熔浆能量打开悲嚎深渊的封禁。那么,自己一行人就这样灰溜溜地遁逃了,夫幻是否成功了呢?那个封禁已经彻底打开了吗?至今长白山山脉还未有信息传回。周遭百里之内布满了暗能,狐族的斥候以及阿妖的探子们跟本靠近不了那处。

另外,秘族联盟与黑暗能量对战的时间里,夫幻从未露过面,而且与叶谪仙稍作了解之下也未听说有哪处的暗能是有明确指向性的,这是否意味着其实那些四溢的能量并不被夫幻二人所控呢?

细细回忆当时的情形,一幕幕、一丝丝任何细微均不放过。扶苏仔细地将一系列信息梳理完毕后,初步得出了一些结论。当然,这些结论仅是他的推测未经、目前也无法得到证实。当他收回神思抬头看向三人时才发现遨荒已经不知在何时收回了那个像极了桑夏的形态,恢复到六月的模样。哦,不!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有些抗拒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此时应该叫她玄苍了吧!

一切都不可能回到最初了,时光一去不复回,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虽然扶苏心中挥之不去、惦念依恋的依然是那个灿若和熙的明朗笑容,但同时他也在意识里纠正自己的执念她,无论是哪个她、无论她成为一种什么样的存在、无论她变成了什么人,她永远都是她!

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的是,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人了。

诚如遨荒所说,玄苍的强大是他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可能与之匹敌的。但,饶是有了这一层认知,扶苏心中却仍紧攥着一丝坚守不放。而这一丝坚守便是他当初许下的诺言,无论她去哪里他都会相守陪伴。

是的,无论哪里。就算她要毁灭这个世间,他也会陪伴于侧。当然,他并不会真的由着她去毁灭一切,而是尽一切所能阻止。如果!如果阻止不了、无法挽回,那么,他也在心底里做好了某种准备!

遨荒恢复成了六月的模样后,一副小大人神情,看上去却也并不怪异。弥生和戎渊围着她又是哄又是骗的,但不管怎么费尽唇舌她始终都端着一副老沉的姿态不停地摇头表示拒绝。

呵…看着这二大一小三人,扶苏不禁哑然失笑。

遨荒没有真的疯狂,但神经质是毋庸置疑的了。她时而惶恐、时而琚傲、时而天真无邪、时而沧桑老态,像个人格分裂症患者似的,两个不同的性情频繁地来回切换。弥生和戎渊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着实被自家‘小妹’给折腾得哭笑不得。

一本正经地想要套出冥国所在的场面生生被三人演绎成了一出闹剧,扶苏正欲打断三人的‘嬉闹’,便听到院外传来一声急嚷嚷。沐火心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一进到院内看到几人正站在溪涧旁愣了一秒,立马走到扶苏身边抓起他的手就往外拖,边拖边吼着“快快,出事了,出大事了!”

不愧是狐族第一大将,扶苏一时没注意被拖着像一阵狂风似地出离了偏殿前院。弥生和戎渊抱起六月立马紧随其后,跟着冲了出去。

一大清早,至多也就是早晨六点的样子,阿然殿正厅内竟已是人头攒动拥济一堂了。狐族新王叶谪仙见沐火已经将扶苏等人‘请’来了,收拢了一下宽广的衣袖正声招手示意堂下众人禁声。

弥生和戎渊两人第一天来到北暝雪国之时便有一些弱弱的违合感,此时再见狐族众人,这感觉就更深了。

狐族保留着极好的传承,虽然他们与现世接触驳多言谈举止都极有现代风格,但整个北暝雪国的城市街道乃至狐族中人的着装仍旧是古风意味十足。说不上是汉唐还是宋明,总之就是古意盎然。武将着甲,文官多半是广袖长衫个别穿着改良后的对襟衣裳,并且人人均是长发飘飘的,看上去就好似是一个大型古装剧拍摄现场。而弥生几人则像走错了片场的龙套,违合感浓浓啊。

沐火的咋呼性子,他们昨天也已经有所领教,寻思着这家伙嘴里说的大事能有多大。直至此时,扶苏三人才突然醒过神来。望着满厅面色沉重的狐族中人,眉宇间均是焦灼之意,个别武将打扮的则是胸膛不停地伏昭示着他们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怒与急切求战的态度。

“半小时前,巨鲸族传讯黑暗能量来袭。据斥候报告那股暗能比之前世间各处的能量都要庞大。但那股能量只是席卷经过巨鲸族所在之地未作半刻停留,巨鲸族伤亡八十余人。目前,暗能已经移去了别处。”

一个身着青袍策士模样的狐族长老将突发的战事简单明了阐述,拖着长长的白须睁着三角眼站在高高的阶上扫视殿内众人。狐族人该是都有些耳闻了,只静静地仰头望向王座等待新王发布命令。

扶苏微微皱了皱眉,身旁的戎渊似有所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两人默契地点了点头。随后,扶苏便察觉到王座之上有一道目光向自己投射而来。扭头看去,果然,叶谪仙正用炙热的眼神盯着他。

而在那个眼神里,扶苏似乎看懂了叶谪仙的所思所想。唇角划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抹笑意给予了叶谪仙多大的勇气和鼓舞。

一直以来,狐族派出了五千斥候与两万兵团支援各秘族,这样的战力对于其它秘族来说简直称得上是救星,但实际上狐族的真正战力一直都被他收拢于北暝雪国静待着某一天的到来。而此时,便是他一直不希望到来而又为之等待准备着的时刻。

叶谪仙站起身,经过一夜休整恢复了些神采。他走到高阶前,广袖一挥“沐火听令!”

扶苏身边,那个高大的身影像是突然间被点燃的火把,战意在一瞬间自体内涌起,他昂首两步便走到辅陈着厚实巨毯的中道。两侧的文臣武将、策士谋官们纷纷投以或羡慕或忧虑的眼神。

“率部沐火军五万前往巨鲸北地追索黑暗能量。”叶谪仙朗声说道。

“得令!”沐火半跪于地,庄重地接过先前那个白胡子策士缓步走来端递来的兵符。

“霜风听令!”又一声,朝臣中再走出一人。却是位女子。英姿飒爽,中等身材,一身银甲一头蓝色长发高高束于玉环之中,倒剑眉标准的狐狸眼,面似冰霜眉宇间说不出的英气逼人。

“率部霜风军两万由巨鲸左右两边合围,以策应沐火上将。”“得令!”名为霜风的狐族女子半跪于单手擎地,声音极为中性几不辨男女。“青岚听令!”出列的是一个面容比女子还娇美的少年将军。唇红齿白,脸颊粉嫩好比桃花,拱起的一双手更是美得不像话,好似那传说中才有青葱柔荑纤长润泽。

“率部青岚军两万押阵于后巨鲸族地镇守。”“得令!”少年将军的声音同样不辨男女,只不过比之霜风更为磁性一些。“三军尽归沐火上将统令,霜风、青岚,战事一切听从上将军调配,刻不容缓。即时统军,随时出发!”叶谪仙一气调配完军令。

此时,扶苏只静静地望着高阶上那个曾经的少年朗,业已不知不觉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王者。一个于危难之机扛起重担、果敢决勇的,王!在他的带领之下、于此乱世之中,狐族正在一步一步崛起!



第五百零六章 众将开拔,崛起的狐族!(二)

狐族玉典五将以沐火为首,其余四位分别是英姿不输男子的叶霜风、好似如玉美人的少年南宫青岚,以及留守于北暝雪国猛如虎的粗犷汉子穆布达及其亲胞弟穆云逸。

此时,玉典五将中三将领命离殿各自前往军寨、营地点兵。而穆氏兄弟二人只静静注视着他们的王,一言不发。他们知道自己未被派往战事紧要之地并非他们能力不济,而是这位新王早在半刻钟前便通过密语信通知两人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新王未有明言,只说让二人各自在殿上不可多言亦无需自荐往前线,朝会之后自有安排。一众文臣中步出几位似有微词,对新王一口气派出三名上将的决定表示了自己的看法,但这都不重要。叶谪仙未去直接应话,而是那位白胡子策士长老唇枪似箭一一将众人的言词给怼了回去。唯有当最前排的一位老者步出行列之时,叶谪仙的眼神才终于亮了亮。新人上位,还是个被流放了五百年、谁都料不到老祖宗会将王位传赐的新人,狐族这样一个庞大的秘族还拥有着古老的传承不服者必然还是有的。叶谪仙等的人,就是他!

老者乃是叶流云爷爷辈的人物,在族中地位仅次于老祖宗,这样的人一旦真的有异心难保不会在这浩劫将至的当儿闹出点儿什么幺蛾子。叶流云一直想要探得这位长辈的心意,然,老者却一直未曾明言自己的立场。毕竟,诺大的狐族再如何严明治下总归还是会有分歧的。更何况,王族之繁杂岂是一枝而立!老祖宗叶孤仙在时,那就是一言堂,可如今…

王族分三派,其中以支持叶谪仙者居多,而以叶流云堂兄叶倾城为首的一派则持反对意见。当然不可能是明面上的反对,只是私下不服从也不抗拒保持一种类似于非暴力不合作的状态。恼人的是,穆氏兄弟二人之所以能跻身玉典五将行列便是因为这一派的支持才从平民之中上位成将军的。所以,叶谪仙才会在朝会之前给二人传秘语信,要的就是暂时的安抚而非真的有什么要事安排。缓兵之计罢了。

另一拔则是以这位老者为首的中立派。历朝历代无论哪个国家也好政治体系也罢,中立者总是看似无关紧要又极其重要。鬼知道这些中立派哪天会突然发神经倒向某一边,造成权力倾斜呢!这就是叶流云那位非暴力不合作的堂兄叶倾城所担心之事,老祖宗在的时候对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由得小崽子蹦哒。老祖宗不在意的事情叶谪仙却不得不在意,他知道,这位堂伯父可是暗中一直在培植自己势力的。若说这堂伯父没有半分野心,连自己那‘单纯无脑’的老爹叶流云都不信啊!

中立派老者站出行列,静静地伫在高阶旁,睁开一时半眯半睁着的老眼抬起头望向王座上的新王。殿内原本还有些隅隅私语声,这刻全都静了下来。连同那两位接到秘语信的穆氏兄弟也将眼神从王座上移到了老者身上。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发言,此时他的一句话似乎有着决定许多人命运的威力!

“王”老者的声音像山际里穿过的北风,沧桑中自带某种立体回旋效果。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又再抬了抬下巴,表情有些琚傲“小仙”他突然间改了口,不再像一个仰视着王的臣下,而是一个长辈在对晚辈说话“太爷爷虽是一介老朽,但也并非无用之人。犯天下者,当,诛之!小仙啊,若我族青年尚不足以为敌,太爷爷垂暮之年亦可一战!”

真正是,掷地有声!殿内安静得好似连空气都凝结了。没有人想到老者会说出这样气势磅礴的话,一直以来老者都是一派仙风道骨的世外之人模样,说他是个饱学之士恐怕无人会质疑,但此时的老者却像个力求一战的猛将。这样的气度竟是连穆氏兄弟两位玉典将军都自叹拂如,望之不由心生愧意。

是的。穆氏兄弟作为武将当然是想要去杀出个一片天地来,只是狐族向来太平与其它秘族亦交好从无战事可言。之所以有玉典五将,均是传承而无实质真正的战让他们去打。而此次,黑暗能量四溢祸害天下,穆氏兄弟也想出境一战,然而扶持他们兄弟二人上位的叶倾城一派却私下里早就告诫过他们。非暴力不合作,别没事找事。

但是,此时,连那位仙人般的老者都站出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还是以这种狂放到像个武人的姿态,穆氏兄弟二人只觉得心中再无任何犹疑了!也不会再有人能牵制他们。因为,从此以后,狐族就真正要踏入新时代了。属于新王的时代,属于他们这些青年人的时代,属于与这乱世一较高下凭真本事厮杀立足的强者时代!

“小仙啊,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们狐族不会有人抱有二心的,北暝雪国,只会有一个王!”老者说罢转身望向殿内众人,目光所及之处竟有不少人低下高傲的头颅。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位非暴力不合作首脑叶倾城的面容上时,对方眯着眼也正看着他。两人目光交汇,久久没再寸移一丝。直至,叶倾城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眼神微微垂落之后,老者面上若有似无的笑意一现即逝。

王座之上,叶谪仙站起身郑重地缓缓步下高阶,走到老者身旁,目光之中尽是尊敬与感激之意。

一切尽在不言中!就此,狐族大事即定再无任何悬念。

“不劳太爷爷尊驾,且看我狐族好青年如何守护这天下净土!”叶谪仙声音朗朗,言语间极尽尊敬与爱戴之意,同时亦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狐族将倾尽所有守护这片天下,狐族的青年将在他的带领下步入真正属于他们的时代!

殿中所有人在这一刻均莫名地感受到了无尚的尊荣。就好似受到了命运的召唤,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慢慢敞开。而并非只是青年们热血沸腾,那些中年甚至是暮年的王族中人亦同样与有荣焉、同样心旌激荡。

他们的这一世,自出生开始便是太平盛世。他们在老祖宗的庇荫之下多数都不知道危字如何写,直至此时他们才醒悟过来自己的安乐太平需要自己去一力守护。危!必须在无可挽回之前将之尽除,否然别说是守护苍生了,就是自保都不可能。战!势在必行。避无可避!此时搞内乱无异于自杀。这种寡廉鲜耻的作为不仅极有可能得不到半分好处,还会被记载于狐族的史册上传于后人,届时丢的就不仅仅是性命了!

好似见证了一场藏于平静海面之下的汹涌暗流被力压平息,扶苏心中有着一种怪异的荡气回肠之感。想了想,遂自嘲地笑了笑。罢了,两千多年前的旧事,何须挂念!

朝会散去。但这次,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而再不是一盘散沙了。团结才是力量嘛,这话永远错不了。乌合之众尚有扭转战局的奇效,更何况是拥有着五十万大军的最强秘族!

穆氏兄弟两人的眸子像着了火一般,边往殿外走边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众人退去,那位老者也在侍丛的搀扶之下驾云离去!那是真的驾着云彩啊,洁白得像团棉花的东西被踩在老者脚下,飘飘悠悠地在阿然宫主殿门前冉冉升起,眨眼的功夫就飘得不见踪影了…

此时的戎渊也是真真心大,竟抱着六月两人冲着老者离去的身影羡慕得一个劲地咂嘴。讷讷地说道“六月,你能给哥弄团云来踩踩不?”

六月睨了他一眼“我是黑龙又不是雨神,再说了,你自己不可能飞吗?干嘛要踩云,无聊!”

戎渊被嘲后讪讪笑着也不生气,抱着六月回殿内,心中全然没有正抱着一条黑龙的自觉。

挥去侍卫、宫人,一行人迳自往后殿走。

“小仙”也无旁人,且狐族虽传承严谨但却并无太多繁文缛节,扶苏就更顾不上什么身份不身份的,直接说道“我等随沐火去往巨鲸族以北,冰洋之地!”

“扶苏…”叶谪仙顿住脚步盯着他,说话被打断。扶苏面色严峻“这恐怕并不是人海能填得过去的,狐族军士也别白白送了性命!”

叶谪仙不再说话,只静静边走边听扶苏的说话。

“暗能背后有人操控。此前世间各处的暗能我未在现场说不准是不是被驱使的,但长白山之时,我三人均有见黑暗中之人。日暮族人也知此事,并且他们中还有族人在那一战中殒身并被暗能附体。对了,长白山那边可有信息传回?!”

叶谪仙点点头“朝会之前两则急报,一为巨鲸族北地的暗能,其二便是长白山山脉情况斥候的最新消息。那处的暗能已经卷离了,并且,山脉底下的熔浆并未爆发,也不知是何故,只有一处山峰崩塌。”

扶苏转头与身后跟着的弥生、戎渊对视了一眼,三人心中便猜到了某个可能性。

长白山山脉以北便是西伯利亚,再往北便是地球最北之地——北冰洋。也就是北极!

而巨鲸族就位于西伯利亚同时亦是北极圈众国之一俄罗斯北端的亚马尔半岛。狐族斥候已经将那处查了个遍,没有火山熔浆更远离地核,照理说实无可借之力,但是为何那股强大的暗能会往那边移动呢?!

北。这个方向错不了,虽说冥国碎裂空间之一的渡者部未必会按着某种可遁之迹移动。但既然那股强大暗能在那处,便一定与此有关。而且,就算扶苏等人猜测有误,那股强大暗能未必是长白山遇到的,但势必要去走一遭。否然,又怎能确定猜想呢!

如此看来,遨荒的出现虽然短暂但却真真及时,洽好地打断了夫幻妄图利用长白山山脉下熔浆能量撬动渡者部悲嚎深渊封禁的动作。而渡者部也因为某种原因恢复了运行,一系列的连带作用之下,长白山便只来及被轰去一座小山峰再无其它更大面积的毁坏。

幸甚!若说最悲惨的还是那两个登山爱好者了,不过此事阿妖并没有细说,扶苏他们自然也无从得知。

不到半日光景,沐火一身黑甲全副戎装直接掠飞至阿然宫后殿。侍卫、宫人们似乎早就习以为常,没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来到叶谪仙私下议事的‘挽雪阁’,一众人正在研究北冰洋的地图。

要说人类科技确实提供了太多的便利之处,也是在这个当儿那个白胡子策士提议是否有必要警醒人族。而这一说法令阁中众人纷纷凝眉沉思。

要说有没有必要,还真没必要。一则人族如今的武器虽强大至极但对上暗能真的不好说什么。扶苏等人是知道所谓核能、原子弹一类的高先武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夫幻想要借用熔浆之能轰开封禁不就是因为有锢于这天地间可为他所用的能量有限么,可者说他自身可承载的能量是有局限性的。可若是一枚两枚无数枚原子弹轰去,那搞不好就相当于是肉包子打狗啊!

并且最可怕的是,那些武器对暗能造不成多大的影响可是秘族中人多半是挡不住的啊,这样一来不就等于是引人族来攻打自己吗?!而且,人类若是知道这世间还有秘族的存在,真说不准他们的枪口会先对准谁。毕竟,暗能在人类眼中是无形无态的。就好像世人都知道有风,可谁又能亲眼看到风是具体模样呢!是对付未知的危险还是先将秘族赶尽杀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可是全人类众所周知之事。

别看人族渺小生命短暂,而且还你一国我一城地各自据守互有矛盾,一旦让他们知道这世界上有强大过他们的种族,那时的同仇敌忾可不是闹着玩的。就好比秘族们本来也都相安无事各自守着秘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过着小日子,这不暗能袭来之机立马就抱团结成联盟了。

同理,且秘族原本也是从人族中演化而来的,自然也了解一些人类的习性。不说善恶,生死存亡的大事容不得有半分差错。

罢了!确实不能通报,此乃下下之策啊!白胡子策士颓自点着头,苍老的面容上现出一丝无奈。

众人三言两语,否决了这个提议。此时扶苏三人才发现原本毛毛燥燥火急火燎的沐火,竟十分安静地伫足于旁静听着各人说话。一改先前的不靠谱模样,十足的大将军派头,沉稳自信、战意昂然。

“沐火”叶谪仙挥挥手,身后两名侍应端扛着一柄巨大古剑来到沐火面前。

沐火在看到这柄古剑之时面上就再也挂不住了,扑嗵一声跪倒在地。叶谪仙扶起他“配上屠灵剑,代我出征去吧!”沐火从叶谪仙手上接过古剑,整个人像是瞬间被点亮了,浑身似有光芒亮起…



第五百三十五章 答案!

公元2017年初春西湖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午后的湖畔公园鲜有人往来,淅淅沥沥的春雨迷迷蒙蒙洒落,蕴养苍生润泽大地。湖面上漾开一圈又一圈水晕,小小的、密集的。公园僻静一隅的长椅上坐着个一身麻衫长裤的男人,双臂枕于脑后正闭目倾听着又好似在感受着这春雨的绵密温柔。

安静极了,除了雨水嘀嘀嗒嗒,没有别的声响。此时若有人驻足观望便会发觉于这个男人的身体上覆着一层比细雨还朦胧、比水汽还微弱的白光。而仔细看,其实那也并不是白光,不过是雨水溅在一层无形气浪上形成的雾态效果。

远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随着这欢快的笑声,他缓缓睁开眼看过去,便见两个女孩一前一后奔跑在绵密的细雨中,双双拿手盖在头顶好似生怕雨水沾湿了她们的一头青丝。

男人站起身伸出一只手用手指在空气中勾勒了个圆,随后这个男人便突然消失在了这个僻静的公园一隅。无人行过亦无人看到,一切好似从未发生过…

“回来啦。”雨仍在漫不经心地下着,一处线条简约古朴雅致的院落里,一座八角六柱黛瓦顶的廊台里坐着一个正在烹茶的男人。见到突然凭空出现在眼前的那个麻衫男子,他好似是早已习惯了,招呼了一声动也没动,仍是撑着一拳抵在左颊等着那把刻有‘坐听松涛起’的古壶里传来松涛声。

“嗯,出去走了走,何时到来?”突然出现的白色麻衫男子走进廊台盘身坐下看了眼那正在烹茶的男子。那男子一头浓密的发头微卷偏长,极慵懒地松散着搭在肩头。

“坐下不久,江南春天雨水多,今天还有点寒意,这天最合适喝热茶,顺便给你捎点古树红。”

“乔子夜,茶行可是很闲?如此下去,积攒了两千年的家当不知是否够你赔本啊!”

“看你说的,扶苏你真是什么都好,就是太抠门、太傲骄、太不懂人情世故,还有啥,呃,让我想想…”卷发名为乔子夜的男人掰着手指在那使劲琢磨,而白麻衫的扶苏则笑了笑摇摇头懒去理会他。

“易武可有消息传来?”扶苏收起白光,接过乔子夜递过来的茶盏轻吹一气。

“已经派人往刮风寨去了,蒙毅这几天该会有消息。”子夜饮空一盏很自然地回答道,全然忘却了先前还在揶揄对方。

扶苏点点头,也不再说话,两人均静静地饮着茶坐听雨声水沸松涛声。院落里静谥至极。

“你俩倒是很悠闲着,发派我去跑腿,大老爷们的也好意思。”随着一个清亮的女声,院落抵着山体处的围墙上突然绽出一大团藤蔓,自蔓枝中走出一个少女。长发及腰,肤白如雪,看上去约摸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中等个子身材纤细,走路的姿势却豪迈得像个老爷们。手中挎着一只透明水袋,走朝茶海处走来边说道“从虎跑路过顺了些水,换这泡茶吧。”

乔子夜很识趣地起身过去接过水来,被那足有三十升的重量压得直皱眉。

“鹭湖情况如何?”扶苏问道。女子一屁股到廊台上,伸手就抢过他的茶盏倒进嘴里咕咚喝完后回答“让白与飞去看了,晚点现跟他联系问问。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了呢!”

“哦!”扶苏接过空了的茶盏放回到茶海上,点头应了一声便又不再说话了。

乔子夜倒腾着换水,女孩往里坐了坐,三人也没再对话,又是一片沉默。

久久之后,女孩两眼盯着廊台对面空荡荡的院落一角突然说道“我总觉得,那里太空了,弄点什么东西装饰一下?”“白大小姐,夜游者大人,您老人家不会是想搬座假山来吧?”换好水又团手坐等松涛起的乔子夜翻了个白眼揶揄道。“嗤,没品味,什么假山,真山老娘也能给你搬来。压死你只泼猴!哼”被子夜称为夜游者大人的女孩一脸傲气地回怼过去。

“来,你给我搬来,压不死我算你的。”乔子夜也不知道为何对上这个总是看他不顺眼的夜游者女孩心里总是又不服气又拿她没折,大部分时间都是挨欺负的料,也就只能在嘴上图个痛快。

话还没说完,女孩一拳头就招呼过来了正中乔子夜胸口,疼得他眦牙裂嘴嘴上仍不忘占个便宜“没天理啦,谋杀亲夫啦!扶苏你也不管管,唉哟喂啦…”扶苏无奈又好笑地看向两人,这真是一对什么样的欢喜冤家,讪讪回了句“你自己都说谋杀亲夫,我这个外人还管什么。”

“喂,扶苏,你也帮着这凑不要脸的欺负我!”女孩脸红脖子粗气呼呼地大声嚷着。

乔子夜揉着胸口唉哟喂地叫唤着,女孩仍在叭啦叭啦数落着被自己揍了一拳还不忘占便宜的死鬼,扶苏只静静望向女孩说的那个有些空荡的院角。

“你们说,在那儿摆个秋千如何?”扶苏突然问道。

两个正嬉闹打骂的人听他这一说静了下来,齐齐望向那处显得有些空落落的院角,突然觉得好像那儿就应该摆个秋千…

…夜晚,下了一整天的春雨仍未停。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润庐。这个名字是扶苏自己取的。偏僻安静、可眺湖光山色,远离尘世纷扰,极好。这春雨不歇的夜晚,最是好梦时分…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旖旎、美好的梦,一个让他在梦中不自觉笑出声又默然落下泪来的梦,一个在他醒来之后却再也想不起来的梦!梦里,好像曾出现过一个身影、一张灿烂的、明朗的笑颜…

洗灵河来讯,轿子雪山之行未有多少收获‘生门’的线索却就此又断了。

蒙毅回来了,扶苏决定不再让这个好不容易、机缘巧合寻回的兄弟再奔波四方,两人就此在润庐渡过了一段静谥、轻松的时光。

转眼,入夏。也都早习惯了岁月悠悠、春走夏至,时间之于他们也并没有太大的意义。而作为凡人之躯的乔子夜却突然病倒了,也没太严重扶苏抬手便可为他驱走入体的风寒,被婉拒了。子夜说这就是凡人该经历的,生老病死之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段又一段的旅途,只不过这段旅途永远没有尽头。

扶苏与蒙毅兄弟二人虽在人间存活两千多年,却因为各自的原由对这个进程步伐极快的现代世界并没有多少了解。春转入夏的两三个月里,经过夜游者白素璃的悉心调教,他二人总算对一系列高科技产品、通讯工具交通设施等有了一定的了解。

素儿有自己的职责,闲来无事的扶苏与蒙毅便决定代生病的子夜走一趟皖南茶山。好坏,生意他都是有份的,总不能事事都靠子夜撑着。而且平时看这货的脸色也够够的,一副他二人是吃白饭的即视感。

人生第一次不用掠飞、瞬身,而是搭乘了那快到令两人咂舌的高铁,没多久便到了目的地。接待的人是一个看上去麻利又实诚的微胖男子,名叫陆亭。两人只管唤他老陆,驱车来到茶山,守山的是一对年迈夫妇敦厚朴实慈祥。

望着头顶晴朗的天空,扶苏却知道没过一会儿便要下起雨来了。一行三人谢过老夫妇的茶水招待信步上山,行至山腰那微胖的老陆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这两位城里来的贵客脚力居然比他这惯于爬山的乡下汉还健啊!扶苏笑笑示意他原地休息最好找个能避雨的地儿,老陆不明所以只讷讷点头。

上到山顶,有一处简陋的凉亭,想来是茶农们耕作辛劳建来以做暂时休息的。

放眼望去,触目所及绿意盎然,那属于大自然的青草气息与茶树的清香扑鼻而来甚是怡人。夏日午后的雨,如约而至,热烈得比阳光还奔放。

站在亭子里,扶苏与蒙毅两人静静伫足眺目远望。远处的城市、近处的茶山,沟壑阡陌纵横交织,道路上有车辆驰过、乡间有农人耕作,一切自然而完满。扶苏看向一处凹陷的山坳,怔怔出神。

那里,似乎缺少了些什么!可,能缺少什么呢?他突然转头,身后只有坐靠在凉亭一角的蒙毅再无别人。没有任何飞禽走兽经过,也没有…没有什么呢?他有些失神,眼底划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体会的失落。

老陆安排的晚餐很舒适,就在查家村旁的农家乐。乡野总是乐趣多,虽没有太多游客但还是不乏那些从就近城市里赶来尝鲜的食客。小小的店子依水搭出一片,基本都坐满了人。扶苏三人挨着溪畔的小桌坐下,老陆安排好菜色后便就坐下开始介绍这查家村的历史与名人轶事以及一些乡间怪谈异志等八卦…

心头总有一处感觉空落落的。扶苏始终有些游离于方寸画外,有一搭没一耳地听着,倒是蒙毅饶有兴趣地与老陆聊几句。此时,旁桌临座的两个男人引起了扶苏的注意。

或者不能说是他注意到了那两人,而是对方时而会看向他令他有了丝奇怪罢了。他转头看过去,便见对方二人将目光收回后看向了溪对面的一处…

晚餐结束后,老陆热情地邀请两人散步游看查家村。行到一处祠堂,扶苏顿住脚步,只听得祠堂里似有女子说话声。他好奇的抬腿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到祠堂里去。

一个身影自堂侧的小房间里行出,当她看到老陆时没好气地嗔怪说了句“死胖子大半夜的吓死个人啊!”老陆赔了个笑脸“唉哟,我说谁哩,虹姐啊,你怎的在这嘞?不是那个小姑娘看着的嘛!”

女子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妇人,伸手拔开一旁的开关,瞬间灯火通明照得整个祠堂亮堂堂。

“噫”妇人看了眼已经顾自走进祠堂内厅的扶苏,继而朝老陆使劲眨眼,老陆一张丰满富态的脸机灵地一抖跟着妇人走到一旁。“可别在外人面前说这事,可邪了门了啊,那姑娘东西都在人就不见了,这没亲没眷的打小就在我们村里头吃百家饭长结果人就突然没影了。头两天啊,东婶过来收门票钱结果小妮就不见了,床边上还有一套衣服掉在地上。我也没见着,反正东婶说得可吓人了涅。”“不应该啊,那姑娘不挺好的嘛,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这是卷了门票钱跑了?”老陆不停摇头觉得不可思议,不太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在这个质朴的小村落里。“嘘,嘘,别吵。钱没少都在抽屉里放着的,就是人不见了。什么东西都没带走!听东婶说小妮平时戴在脖子上的一个坠子就掉在地上,呶,就在里头桌子上放着呢。听说是她妈留给她的遗物涅…我跟你说啊,老陆,我今天刚过来看祠堂,这天黑了吧就觉得有点吓人阴森森的。明天我可不来了,给钱也不来…”

就在妇人与老陆悄声私语之时,扶苏与蒙毅两人已顾自绕祠堂走了一圈来到后院。院角栽着一丛竹子,长势可喜茂密嫩绿。扶苏看向那处竹丛,愣怔了会儿,天空突然飘落起雨丝来。夏夜暑气未褪,而这场突来的雨水洒落之后热气不减反增,地面被雨水浸润后温度迅速在院内扩散开来。

“怎么了?”蒙毅溜哒了一圈并未觉有何新奇之处,只见扶苏怔在院子里任雨水淋湿也没有一丝反应有些奇怪问道。

摇摇头,扶苏突然抬头望向正坠下雨丝的天空,心头一片空落落的虚无感没来由生起。

回到前厅,那个絮叨八卦的妇人仍在继续向老陆倒苦水,老陆一见两位贵客立马迎了上去。扶苏看了看旁边开着灯的小屋,突然说了句“可以进去看看吗?”

老陆有些诧异,眨了眨眼转向看向那个妇人征求她的意见。妇人也没所谓本就不是她的居所,爱看看嘛。一脚踏入屋内,幽幽的花草清香味充斥萦绕于鼻尖。不浓烈已经极为浅淡了,只好似恋枝的叶子久久不肯离去。屋内干干净净,四壁挂着一幅幅笔触简单却又极有天赋的画作。有茶山、有村落,有田园风光、落霞缤纷,有乡间野狗、孤枝飞鸟,还有一些人物素描,其中以守茶山的那对老夫妇的肖像居多。扶苏一张画一张画看过去,只觉得心头那空洞的感觉被一点一点填补着。唇畔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而这个笑容是他自己也未发觉的。

“这些画是谁画的?”边看着画边问道。一旁老陆立马答道“哦,是原来住在这里看祠堂的一个小姑娘画的。”“哦…”拖着长长的尾音应了一声,继续注目画作。

斗室内依墙挂的看完之后,发现床畔简单的老式木桌上还有一张。那是一张只绘了一双眉眼的素描,只一眼,扶苏便被深深吸引了。画中人眉如远山,既清丽又朦胧;眼如满月,又似含着万点星辰,圆润中透着一股坚毅的韧劲。看似廖廖的落笔却传神地描绘出了这张脸的主人该有多么明媚灿烂!只不知,那眉尾的一记黑点是主人原有的一颗浅痣还是不及擦去的铅屑…

扶苏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触摸着仅绘了一双眉眼的画作上,双手微微的些颤抖。他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只是不自禁地想要去触碰那张根本不存在、连想象都没有依据的面容上。而当他的手碰到那双眼时,魂境中千年未曾波动过、如镜般平静的湖面竟微微泛涌起层层叠浪…

桌子上、画像旁,摆着一枚用最普通的红绳串起的吊坠。并非什么名贵的物什,小小的树叶形状泛着银质首饰特有的柔光。

为何?为何会有这种微妙的感觉?!

扶苏微微皱着眉头,只觉得心中那被一点一点填补的空洞突然一瞬间好似坍塌了一般,轰然作响。而这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到。塌陷了的心口传来阵阵隐痛,并不强烈很微弱。

我来过这里吗?不,没有。画中的人是谁?这眉目不曾见到过,两千年岁月里都不曾看到过这样的一双眼。可是…可是为何总觉得这样的,这样的…

不,不是熟悉。扶苏摇摇头,心口的隐痛持续未歇。并不是觉得画中人的眉目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而是一种怪异的无法抗拒的归宿感!就好像他渡过那漫长的两千年岁月最终为的就是等到拥有这双眉眼的人。

“她在哪?”扶苏头也没回依然盯着画作轻声问道。

老陆与妇人面面相觑,有些莫名其妙只觉得这位贵客实在奇怪极了。却也不好不去回应“哦,这小姑娘…那个,前几天走了。”

走了?!扶苏终于转头,而这一转头却令连蒙毅在内的三人均看呆在原地,张着合不拢的嘴。

他好似反应过来了,终于发现满脸微凉湿润。别过脸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胸膛里鼻翼充斥的均是那股花草清香。声音却有些微颤“走了?”

老陆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地答道“呃,是这样,听村里人说前几天那姑娘突然就走了。可能去大城市找工作了吧,毕竟这小村子里看个祠堂就只管饭也没什么收入。那姑娘也二十岁了,我们这些乡下小地方大部分孩子都爱往大城市跑。机遇多嘛也好挣钱,总比在这儿守着强。对,吧?”

老陆编瞎话越说越没底气,但这个解释很合理,已经对现在的世间有更多了解的扶苏没再说话。只呆愣地站了会儿,突然拔腿走出祠堂。夜雨中,面色冷峻地盯着横亘于祠堂与农家乐之间的石滩。不宽,至多十余米,淙淙流水与雨声混在一处,夜归的村人三三两两走在架于石滩上连接两端的石桥…

不对!刚刚明明有两股灵力在外间出现,这么快便消失了?

蒙毅快步跟出来,拧着两道刚直的大刀眉不明所以。扶苏又摇摇头,望向夜雨迷蒙的石滩与石桥,良久没有一句说话。这个夜晚、这个地方,那些微妙的感觉,实在太怪异了。怪异得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神魂迷乱失了志!莫名其妙的泪流满面,现在连感知能力都出了错?!!

…离开这处令他错乱了神魂的小村,老陆驱车载着两位贵客回到酒店后,蒙毅还没来得及问上半句话,金光闪过扶苏消失于房内。

再踏祠堂。而这一次,扶苏终于清晰地感知到了那一闪即逝的两股灵力。

“何人?”幕色更深了,夜雨未停。扶苏看着两个伫在石滩旁、祠堂门口的男人。正是在农家乐晚餐时曾不时拿眼看向自己的那二人。

“你又是谁?”其中一个眉宇清秀有股子书卷气的男人反问道。

“扶苏,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姬戎渊”一身书卷气的男人微微一笑自我介绍,继而挥手示向身旁一脸桀骜不驯的男子“北弥生”…

最终,扶苏带走了那张仅绘有一双眉眼的画作与那枚树叶形状的银坠。并同时,还交了两个,朋友!

回到润庐,日子依旧如水平常。蒙毅不时出游远方走过一个又一个国度,每次回来总是兴高采烈地与扶苏说起那些异域风情如何如何。而扶苏也总是耐心地倾听着…

但不知为何,蒙毅总觉得扶苏变了。而这一点,子夜与素儿也都有所感。

时常三人在一块儿说说笑笑,便见扶苏独自一人去后院里坐在秋千上仰头望天,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问,亦无用。因为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觉得心头好似空了一块,但每每去感受那空着的地方却又给予他一种曾经很充实的错觉。

充实与空洞,他说不清究竟哪种更多一些。只像两把钝了的挫刀反复于心中拉磨,时而会感到莫名的快乐,转眼又跌进空茫茫的失落中去。

两个新识的朋友——弥生与戎渊第一次来润庐作客便带来了最好的‘礼物’。当年随手掳来的亡魂、驱使了两千多年的恶灵——蒙恬。该抱歉的其实也没什么可抱歉,彼此之间说不上有什么直接的血海深仇,当年种种虽在弥生心中仍有些怨气,但戎渊却真正是个爱读书的,他哪里会不知道那场灭了他们一族的战役与这位公子,与蒙毅兄弟俩都没什么干系呢!那位如今被称为千古一帝的君主也早就不知轮回多少世,又或者早就没入尘埃、化归天地了。

他们追寻、等候了两千多年无非就是要阿蓢归来,如今,这个念想彻底破灭。盘冥洞中豢养的那个人也没什么用处了,本想着也一并带来交给扶苏处置,然而却被那家伙给逃了。

前世,毕竟是前世。过去了两千多年,还有什么是化不开、解不了的呢?!

就算化不开、解不了,又能如何?时光不可能倒回,往事不可追。过去的,随风吧!

阿蓢彻底消失,弥生与戎渊难过了一段日子,便也放下了。好似所有人都豁达了,而这豁达更多的是无奈。无奈自有郁结,也没有非得要将之解开,只不过每每想来总觉得心头压抑苦闷。

压抑、苦闷,那便喝酒吧!一醉未必能解千愁,但总能让人得那一时痛快。

于是乎,弥生、戎渊二人每来润庐作客总会带些好酒,蒙毅、子夜负则备好菜,一院子人对酒当歌舞风弄月的好不快意。

扶苏不饮酒,每每大家都醉了就独剩下他仍是清醒的。

知道那个只识得眉眼的画中人是弥生、戎渊前世的亲人,至于是怎么找着的他没去问。此时的他已再无心去寻洗灵河与生门了。蒙恬归来,至于恶灵之身该当如何?这都是慢慢琢磨的事儿了。

扶苏牵挂着的晨曦,蒙毅心念的安宁…命中若能再相逢最好,若遇不上便也就遇不上了。喝醉了的弥生信誓旦旦拍胸脯说一准能逮回逃了的赵高那老儿,扶苏笑笑感谢他的一番好意。他也说不清,心底好似破了个洞,不时有风呼啸自那缺口处穿过,将一切的一切都卷席一空。

将那幅只有眉眼的素描放在润庐二楼的一间小房间内,每每午夜梦回他便会起身去推开那扇房门打开台灯,坐在书桌前盯着那双圆润的眼看上许久…

夏去秋来,正是落叶时分。时常一夜过去后院便铺了一地枯叶断枝,看过去心底顿觉萧索。

而这种萧索的感觉并不浓烈,只如山腰浅雾、晨间薄霜,隐隐约约好似不存在却又挥不去。

直到冬雪飘落,扶苏已经久未曾踏出过润庐山头半步了。连同住一处的蒙毅、蒙恬兄弟俩这种糙汉子都已经很明显地察觉到了他那种始终神游的状态,虽说时间之于他们而言并没有太大意义,但如此下去总归不妥。子夜提议去泡温泉,并罗列了世界各地去过没去过的温泉圣地,结果扶苏却选了就近的黄山。

弥生、戎渊同行,子夜坚持驱车前往,如此才能感受到真正生而为人的平凡美感。一路吃吃喝喝,蒙毅说着刚从网络上学来的、并不好笑的笑话,所有人捧场地笑了。扶苏也笑了。但却没有人觉得他真的在笑。那种表情、那种笑容,就好像一个活着的虚影,不真实,而又无人能将他拖回到现实中来。

素儿仍是与子夜不对付,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舌枪舌箭非得怼死一个才罢休。结果总是素儿告败,然后以武力反败为胜。弥生和戎渊也都习惯了这两人的相处方式,见怪不怪不掺和,只做好吃瓜群众的本份。

子夜的安排很是妥帖,温泉之行总得来说还是完满的,惬意舒适。中间发生小小的插曲。子夜和素儿这对欢喜冤家发现了一个疑似人鱼的美人,于是戎渊、蒙毅巴巴地跟了过去,还将偷窥美其名曰为猎奇。

而蒙恬与弥生两人,一个真稳重一个装高冷,均不屑这种八卦便陪着扶苏泡在温泉池子里。

蒙恬与扶苏的感情自不必说,也不知问过多少次‘你到底怎么了’,而扶苏总是回答‘我也不知道’。

不清楚、不知道、不明白。人世里有多少这样碌碌茫然的人啊!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去往何方,浑浑噩噩地了了自己的一生。可他是扶苏啊!一个不凡的存在却堕入了埋葬世间许多平凡人的深渊里。

扶苏摇摇头,说不,我并不是浑噩,让我再想想,我会想起来的,一定会想起来我到底弄丢了什么!

…冬去春又来,仍是一年好光景。岁月交替更迭,万象澄澈,碧空仍是碧空、山头仍是山头。消融的雪化为山间清流,融融暖阳化去萧瑟却化不去扶苏眼底那层不知何时凝结的寒冰。

扶苏一度笑言迟早会亏得两袖清风的子夜突然宣布要作为一个保护古茶村有功、又经营有方的有为商人随某知名论坛巡回多个城市传授自己的理念与成功之道,前后差不多得离开一个月时间。

我乔子夜前世也曾做过传道授业解惑的为人师长啊,驾轻就熟、信手拈来。一番自吹自捧的说话被素儿嘲笑了一番。蒙毅很是好奇提说跟去长长见识也好对这个世界有更深的了解,素儿在子夜半哄半骗之下半推半就扭扭捏捏地表示说怕他一个人在外头被别人欺负了去。话虽不好听,但那份守护的心思无人不知。蒙恬呵呵笑着,心觉这姑娘很是有趣,竟与当年那异族孩子有几分相似。

扶苏提议蒙恬一同去外面走走看看,而他自己则打算回一趟月光林地看看老朋友们。子夜和素儿深知当年他遁离尘世就是入了林地沉睡,两人忧心不依非得让他一道跟着。

“放心吧!”扶苏笑了笑“我只是回去看看,你们回来的时候一定能见到我的。蒙大哥刚回来,还有许多话要说呢!”

“而且,这个世界多美好啊!”就像是一句魔力无边的咒语。当众人听到从他口中说出这句话时,心头的忧心便随之消失了。无论这个世界对扶苏曾经是何等的残忍,他对这个世界却永远都只有仁慈与温柔。虽然,他从未说过这样直白的话。但他们,都懂!

众人远行之后,扶苏回到月光林地。

皎月笼罩的世界里,薄雾浅萦、烟波浩渺,美不胜收。去看盘谷,坐在湖岸旁靠在那硕大的虚影身躯上仰头望月。心中那惴着的隐痛好似得到了片刻停歇,调皮的精灵围绕在他身边吵嚷着让树公子陪它们去玩耍。他挥挥手,去吧去吧你们去玩吧,让我休息会儿。

精灵们扇动透明的小翅膀拉着小手成串成串从他眼前飞过,飞过丛林,飞去湖对岸。

皎洁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单薄的白麻衫被微风拂动偶尔飘起落下,落下又被撩起。就像他魂境中的湖面,时有翻动归于平静,平静稍许复又泛起微漾。

呦呜…一声清亮的鸣叫划破静谥,自远空掠来一抹漂亮的白。

“布风”他伸手摸了摸白鸟的小脑袋,突然觉得掌心也是空落落的。好像,那里曾经有过一种无与伦比的温暖,他从未感受过但却知道,那种触手可及却又不曾在记忆里出现过的感觉。

呦呜…白鸟用脑袋在他身上蹭了蹭,继而乖巧地窝在他身边伏下身子。

一人一巨石虚影一鸟只静静地坐在月光之下、湖泽岸旁没有发生出一点声音。

风吹了不知多久,他撑了撑靠在盘谷‘身’上的后背,突然轻吁一气,布风鸟扭着小脑袋用一边的小眼睛看着他。

“我到底怎么了?总觉得好像丢失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可是我连丢了什么都不知道…”目光空洞地望向湖对岸,在他眼中一切美景都好似并不存在,或许连自己也是不存在的吧!

呦呜…布风鸟扑愣着翅膀连声清亮鸣叫,长长的尾巴在空中晃动着。

盘谷缓缓站起它那硕大的身子,睁着唯一的一只眼睛看着扶苏“她”,低沉沙哑的一声。

扶苏抬头看向盘谷“什么?”“她”“谁?”“树”

…两千多年了啊,盘谷,为何你还是没能学会说话呢!扶苏无奈地垂落下眼眸,继而又自嘲地笑了笑。呵…连自己都不清楚心中所想,盘谷又怎么会知道呢!…真是,虚无啊!…长长地吐出一气,但胸膛里却始终都堆积着说不出、舒不尽的积郁。

人生除却生死无大事,求而不得谓之苦。死,他已经死过了。爱别离、怨憎会,有吗?有,曾经有。如今都放下了。就像眼前这平静无澜的广袤湖泽,风吹涟漪点点波光却再无一丝暗涌。求不得?他还有何可求的呢?本该早就结束的人生却得到了延续,不仅如此还获得了可纵横千里、可救人水火的灵力。还有什么是不满意的呢?!如果这样的生命还不足以令人满意,这红尘三万里碌碌凡人又当如何?父亲当年追求的永生之路,此时他不就正走在这条坦途上么!

可是,为何?为何呢?是从何时开始的?记不清了,只能清晰地感受到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填补他那曾经因为怨憎、求不得而生出的伤痛,而当他将一切前尘往事都放下时那充盈的柔意又突然流逝了。

他想要寻回那种感觉,但却发现根本无从着手。他不知道那温暖无比的柔意是从何处来的,更不知道要去何处将之寻回。

他就像一块曾经七零八落的碎片,被一双手将那些残破不堪拼凑完整之后却抽去了其中最重要的一片。可他自己却并不知道被抽走的到底是什么!风,很轻柔的风,徐徐吹来。天空中突然落下繁花朵朵,那美丽的、粉嫩娇弱的花儿随着微风在空中飞舞。

他抬头望过去,风之精灵在空中无形无态地卷着繁花,飘来飘去却始终没有落下。他伸出一只手,一朵轻若无物的六瓣粉红浮在掌中。

咚!心,没来由抽了一记。

空中传来风之精灵银铃般的笑声,很轻快,就好似从没有过一丝烦恼。是啊,它是风怎么会有烦恼呢?!

花解语,风解郁。如果,你真的能解开我心中郁结,该有多好?!

一声叹息。布风鸟在空中展翼盘旋,那些被风精灵戏撩的花儿终于落了下来。

樱花?哦,是了,人间四月天,桃红柳绿怒放时。梨落般的樱花纷纷自他头顶舞落,一朵朵或旋转、或幽幽飘落,伸手去接,数朵纷嫩樱红落于掌心。小小的、脆弱的花瓣却带着盛烈的生之气息。可是,月光林地并没有樱树,这些缤纷绚烂、隐香萦溢的花儿是哪里来的?他不解地睁着茫然的双眼望向天空,月光仍是皎洁温柔,布风上下蹿落好似心中雀跃非常,盘谷搂了搂永远挂在身上的那些水藻发出一声深沉的‘嗯’,风之精灵笑得轻快明亮…心念突然闪动。是什么在闪动?空中又再洒下落樱缤纷,他不再伸手去接,而是闭上眼静静地、细细地感受那一丝念动。

他突然有一种感觉,非常强烈又非常淡然。就好像知道将巨石自深谷抛下必然会听到一声轰响。心中笃定的淡然,必有轰响的强烈。

随这两种极矛盾此时却相融得天衣无缝的情绪自意念中升起,心,突然跳动得强烈起来。

樱花!找到樱花,他就能找到答案。

哦,他知道要去哪里找到樱花了。他知道了。仰着头,冲天空中大声喊道“谢谢你,布风。”又对那无形无态的风轻声说了句“谢谢你。”“还有,盘谷,谢谢你。”

“谢谢你们!谢谢。”金光闪过,皎洁月光下传来阵阵清亮鸟鸣与一个低沉沙哑的笑声…

他不知道为何这么笃定是这里,但是意念中浮现出的只有这个名字。代代木公园,东京。

来不及掩饰,他的出现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其中犹以那些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为多。但他顾不上这些,双眼在人群中搜索着,脚步不停往前走去。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但心头有个强烈的感觉告诉他,只要看到,只要看到那个他丢失了的,他一定能一眼认出的。他的心,他的神魂,他的意念,他的一切的一切会帮助他找回他丢失的,那个最重要的…

人山人海,这个一片粉白嫩红仙境般的世界里堆着来自各地、各种不同肤色的人。然而,在他眼中这些人就像是空气一般,他看不到他们,只看到那如云似绵缀在枝头的樱。

但他眼中看不到人却是真实存在的,他被人群拥挤到一块儿像一滴汇入海洋的水滴随着茫茫人潮被推到这处、那处…不知道走了多久,穿过了多少人…

落日映云霞光千里,好似要与这缤纷的人世之景媲美。可他无心去看,只慌张地四野张望着。他害怕,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错过了。就好像这些樱花会在一夜落尽一般…

霞光即将敛尽,他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知道还没找到,还没有…

偌大的代代木公园,樱树一万八千多,任何人都不可能在一天之内走遍每处。他慌乱、无措,他害怕、焦灼,他喘着气止步于人潮渐褪的草地上,闭上眼作深长呼吸,定下心神。他不再慌乱,不再无措,不再害怕,不再焦灼,他凝神感受着四处的气息,每一寸每一缕细细地感受着…

突然,他睁开眼,抬头,并不高的草坡上一个背影刚刚消失。他奔过去,坡道很长不陡。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长坡上,他伫足停顿。一棵高大的樱树下,那个背影正在底下与一旁的老人说话。他不知道那个背影是谁,但他的心告诉他。找到了!

呼啸着风声的缺口不见了。他没有丢失亦没有遗忘,他只是在时间里错过了她。而现在,找到了!

老者离去,落日最后一丝余晖,斜落。背影伸出一只手,树上一朵樱落飘入掌心,她低头嗅了嗅。她缓缓转过身,微风吹过拂起黑发。她轻轻抬头望向他,微微一笑…

那一天,傍晚的东京出现一道世间最美的彩虹…



第五百零七章 众将开拔,崛起的狐族!(三)

狐族至高无尚的王者之剑,屠灵剑!有着一剑出万山无阻的剑意,并且,这是一柄有着独立剑灵的古剑。而在之后的一天,扶苏等人便有幸得见了那位剑灵真身到底是何模样!

三军开拔!分批次自北暝雪国秘境中鱼贯而出。这时,北暝雪国的大小城池、街道、乡舍、山间野地及沧海江流无不静默,狐族中人驻足观望着那如一尾无尽长龙的队伍自王城中拔空而起掠向秘境之外的世间。这一刻,人们才真正有感也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了一个讯息乱世已至,浩劫将临!

也是这一刻,狐族中许许多多的青年人纷纷摩拳擦掌、心中蠢蠢欲动。他们也想像穆氏兄弟一样,以平民的身份跻身玉典五将的行列。就算他们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那样的本事,但不妨他们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成为一名骁勇善战的兵士,他们梦想着成为先锋或者较尉…

太平盛世可养人,而乱世才是勇者的天下。虽然没多少人喜欢战争,但却不得不承认人类历史的进程中大多数人只有通过一场又一场的战争来获得名利地位以及更高的终极追求!这便是好战份子存在的道理了。

狐族三路大军,共九万将士,宛若一尾庞大的黑龙蜿蜒出境。戎渊折算了他们的行军速度,抵达亚马尔半岛大概需两个小时。

这还是以首发的沐火军为计的,押尾的青岚军则需三个小时。但让戎渊略略感到吃惊的是那位名为霜风的女将。很明显,霜风军才是三军中速度最快的。不愧以风为名啊!而更让扶苏、弥生、戎渊三人心叹的是,叶霜风竟是叶谪仙那位不问世事的叔叔叶流风之女。这可是王族之女啊!这也舍得往前线推的?!

当叶霜风淡定自若指挥完分兵队列后,竟然分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身形分别带领着左右两军以合围之姿行于沐火军两翼之时,扶苏三人顿时在心底‘哦’了一声。我说呢,一个将军要兵分两路来策应中军,这得是有个心腹才行啊!可是,人家根本用不着,心腹再怎么默契能比得上自己的感应么!原来狐族之王叶谪仙让她率部卒分兵左右是有道理的啊!

小小的被惊艳了一下。三人对视抿唇一笑,这个狐族女将倒还是有点意思。却不知道那个如玉美人似的少年将军又有着什么样令人眼前一亮的手段呢?!当然,这念头也不过一闪而过。真正的战争面前,那些眼花缭乱的所谓技能不过都是浮云,有用的终归是其各自的神魂灵力。这才是印证实力的唯一标准!

延音贺兰留下的传音羽没剩多少了,三军上将各执一枚,扶苏三人执一枚。以便互相策应、传讯所用。

先行。扶苏的空间之门无法开启太久的时间,这太耗费灵力了。平时用不到灵力的时候大可用来秀一把穿行空间的本事,可此时保存实力无比重要。金光闪过,三人外带小六月也被不情不愿地抱着穿过了空间之门一步抵达巨鲸族所在之地——亚马尔半岛。

早早守在坐标地的狐族斥候已从传音羽中接到白胡子策士的讯息,好奇地瞪大眼盯着凭空出现在离自己不远处的金光之门,于是便看到三大一小四个身影从其中走出。

狐族斥候一脸懵,这三个男人倒是没什么,不过那小丫头是什么鬼?你们这是出门溜娃呢?大哥们,这儿可是前线啊,暗能刚刚过去搞不好什么时候就折回头来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的,你们这是来渡假的吗?

扶苏看了眼两个狐族斥候,招招手“细细说来!”

两斥候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便也没再多余犹疑,遂将暗能袭过之事详述了一遍。也就是在阿然宫朝会前不到一个小时,亚马尔半岛还未天明,从南来卷来黑压压的暗能。铺天盖地得比以往任何时候的都可怕!

巨鲸族人出秘境迎战,却发现那暗能并没有半分要停留的意思。不过巨鲸族那可都是蛮得不要不要的主,一个个虎背熊腰长得跟座铁塔似的,挥舞着铁拳就朝暗能扑去…结果,根本没有一敌之力。不仅没能将暗能留下多少,还死伤了一堆,这会儿都在水晶宫里搁着呢!另外,那些暗能好像跟以往遇到的都不一样,就好像学聪明了似的。以前遇到的暗能那都是和秘族缠斗不消不休的,可这些暗能竟然只是留下了少许大部队黑压压一片疯了似地往北飞。

“我就说那暗能里头有人你非不信,我跟你讲往上头报一准能拿个军功,这可是头等发现。”其中一名斥候责怪地冲另一个拆候埋怨道。另一个斥候也不甘示弱“别自作聪明了,这种事情说准了是好说不准就是谎报军情。那是要掉脑袋的,傻逼…”

两人争吵了一句,好像突然想起来眼前还有人在,立马闭上了嘴,有些讪讪地看着三个陌生男子。心中有些好奇,大恣士说的大人物为什么不是我们狐族的将军而是几个外人呢?

扶苏笑了笑“行了,此事我心中有数。该记的军功不会少,引路,水晶宫。”斥候不再多言,面带喜色领着几位‘大人物’一路遁风前行,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来到巨鲸族秘境水晶宫所在。

结界洞开,巨鲸族人显然与斥候已十分熟稔没有半句话说只多看了扶苏等人一眼便引着众人往城中走。不愧名为水晶宫,秘境内隐隐有雾气蒸腾令到整个空间与外部的寒冷完全不同,暖洋洋充盈、触眼望去地面如冰晶般剔透盈润,但实质上人走在上面并不光滑。

六月将头整个埋在戎渊肩头里,无力地趴着也不知道是心绪不宁还是怎么回事。弥生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皱了皱眉,属于亲人之间的感应告诉他六月此时心中是有多么抗拒。

走了一段路,便见到不远处一群比日暮族人还要高大魁梧的巨鲸族人,仿佛巨人般伫在一座华丽的由水晶构筑的巨大宫殿前抬头仰望着苍穹上的一片乌云。

越接近这处六月的气息便开始紊乱起来。扶苏察觉到了这丝怪异,关切地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头也没抬伸出手不耐烦地挥了挥。扶苏与弥生、戎渊三人对视一眼心中有感,肯定发生了什么她不愿说的事情。而此时,三人已经随着引领走到水晶宫殿前。

一群巨人中多舌乌的存在便显得更为渺小了,竖着尖尖的耳朵睁着一双比例失调的眼看向众人,迷茫。

斥候说清这是狐族派来的援手,多舌乌将情况翻译给巨人中一位方脸男人听。男人眨了眨一双碧蓝色的眼,想了想将实情告知众人。

果然,有人被暗能附体此时族长正在竭尽全力为那位族人拔除,已经过去半天了似乎未见进展。族长有令不许任何人入殿。但是大家都知道,万一爆发起来族长肯定是做好了化灵牺牲的准备,所以他们就寸步不离地守在宫殿外。头顶苍穹之上的那片乌云便是先前几个被暗能附身后爆体而亡的族人之魂。并非巨鲸族人死后都会变成乌云,他们的魂灵会自行归入水晶宫殿凝结成为一道又一道冰棱状的水晶柱。但那些被暗能附身的族人却在死后化为了黑色凝聚在空中才形成了这片乌云。

在多舌乌的翻译之下扶苏等人细细感受着天空中那团乌云的能量,明显已经不再是暗能的气息但同样具有不稳定的爆裂之感只不过相对弱了许多。看来,暗能果然是在不停变化的。

那么,遨荒先前所说,悲嚎深渊也就是玄苍之墓底下的暗能发生了异变必然是真的了。与那个冥碑众有关吗?难道说夫幻或者涯余真的已经完全掌控了暗能的能量?还是,暗能自身在经过了近万年的封禁后产生了某种变化呢?变得可以与世间任何能量相融?可以变异成另一种能量?

思之茫茫,没有答案。唯有入到渡者部去才能探知一二。

但是扶苏心里清楚一件事,如果想要拖住夫幻和涯余二人,遨荒不出手的话狐族将士得死多少才够呢?他不愿意用人命去堆出一个让自己进入渡者部查探的机会。他仍是那个他,赵高口中成不了大事的公子扶苏。一语断,没有错。他成不了帝王,永远也成不了像父亲那样的帝王。这世上没有彻头彻尾的仁君,仁慈都是相对的,任何一位君主几乎都得经历血与火的洗礼。即使不争权夺势,也必然得面对是否用人命去堆砌政权、创造丰功伟业的选择。

他,做不到!用一小部分人的生命换取大多数的安全,他做不到。此时扶苏心中突然生出对叶谪仙莫大的同情,那个曾经的狐族小小少年,那个看似浑不吝实则深情的小狐狸,难道他就不心疼族人的安危吗?但他却不得不做出那样的决断。呵!扶苏心底自嘲一笑,到头来自己竟是连当初仰望自己的小小少年都比不上啊!颓自摇摇头,拔开一堆巨人,迳自推开殿门。

巨鲸族长,一个满头银发的中年男子正在为面前躺着的青年拔除身上的暗能。但他似乎已经竭尽全力了,而收效甚微,仅仅是将蹿动的暗能封在灵力控制的小结界内而已。

一缕金光过去,巨鲸族长突觉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将要耗尽的灵力登时得到了滋养。青年身上那股蹿动的暗能被另一缕金光攫住瞬间拖离身体朝殿门处飞去。这时,族长才发现殿门洞开着,业已步入许多人。

扶苏、弥生、戎渊,三人共同将殿内四处横陈着的几十名巨鲸族人中体中的暗能拔除后一并消解化去。所在爆裂声均在三人制造的小结界内轰飞,一切像是在无声中进行的。没有人敢发出声响,场面望去犹如一场默剧演出。

一小时之后,巨鲸族受暗能所袭各自带伤的几十人一一醒来。族长带着战士们欲拜倒在来人面前,被戎渊阻止了。一个眼色多舌乌便老实地充当起即时翻译工具。

在一番交谈后,三人了解到,当时暗能袭来非常仓促未作一刻停留。而暗能所到之处,属于亚马尔半岛特有的液化天然气被一卷而空。少在人世行走的三人并不是很能明白所谓天然气到底有何用处,于是又询问一番,巨鲸族长干脆将亚马尔半岛的情况作了个简单的阐述。

亚马尔意为‘土地的尽头’所以有着世界尽头之称。

面积十二万平方千米,典型的寒带气候,原住民涅涅茨人靠养驯鹿为生。而在如今这全球变暖、能源过度消耗的时代,可怜的涅涅茨人已经快要走入绝境了。也正是气候的迅速变暖导致境内的冰蚀湖与洞穴数量增多,那些冰蚀湖倒没什么,但是洞穴却喷薄出了不少天然气。而这些天然气已经被人力开采多年,接下去还会有更多的开采工程进行。

天然气的主要成份是甲烷,主要用途就是燃烧后产生热能。人类开采天然气可说是把双刃剑,利弊共存。开采过度便会令地表变得疏松、水土流失加剧从而导致地面沉降等。好处便在于天然气燃烧之后产生的碳排放量相对于其它能源较低,因此对大气层的影响也小一些可有效缓解温室效应。

一堆专业术语听得扶苏三人有些恍神。且不说多舌乌这能言的本事,巨鲸族人看着粗野实际上还是关心地球环境的有学之士啊!

不过,很快三人就明白了夫幻、涯余二人经过这处为何要带走那许多的天然气了。热能!熔浆爆发产生的最大能量也是热能,地核中蕴积了不知多少亿年的能量不也是热能么!所以,那两个操控暗能之力想做到什么呢。简直明显不过,无外力可借用,便只能引天然气燃烧之后形成强大的热能气浪做为冲击。

廖胜于无!有可用的总归没有一力可借好。这个道理不止他们懂,夫幻这个活了两万年的‘人精’又怎么可能不懂呢!

暗能往哪个方向去了?!斥候摇头表示自己无能跟踪,接近就是死。巨鲸族长一张硕大的大脸盆子上两道棕色的浓眉高高挑起,当时想要凭一族之力强留暗能之时他可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头的,所以他最清楚暗能是冲哪边去了。不过这事他不敢给联盟说,因为有令在前凡族长、长老或者一族之王者概不能出境,必须时刻保持着号令者的身份不可贪一时痛快。这眼下也顾上不那些了,他们本就是粗汉子嘛。

往北面去了,具体现在到了哪里不知道。不过,照暗能当时疯了般往前掠的样子看,估摸着这会儿已经早就进入北冰洋核心区域了!

但是,巨鲸族长的估计错了!十分钟后,传音羽里响起一个依哩哇拉的声音同时伴有某种巨型生物的咆哮声。巨鲸人一个个纷纷站起身,发了狂地往外冲,完全顾不上此时自己身上的伤好没好。

“熊岛出事了!”多舌乌的短手捏着传音羽眨着惊恐又满含期待的大眼看着扶苏等人“他们去救熊了!”



第五百零八章 冰霜国度,巨熊咆哮!

水晶宫境内,无数硕大的身影拔空而起蹿离结界朝外间急速掠去。

为首的巨鲸族长名为列昂,两个月前应狐族老祖宗之邀他亲自带领四名随从前往北暝雪国,由此也结识了那些憨厚得有些笨拙的邻居。

巨鲸族人极少出离水晶宫,秘境中自给自足隐世几千年天知道当时狐族的斥候们是怎么寻找到踪迹找上门的。

但是列昂回到水晶宫后很是开心,因为他知道原来就在离自己不远处就有着与他们一样的秘族存在着。

并且,对方十分的热情真挚,大家都是一言不合就拍脑袋认兄弟的直爽汉子,实在太投契了!

离开北暝雪国之后,世界各地均有黑暗能量卷袭的事件发生,通过传音羽和翻译官多舌乌,列昂了解到别族的苦难而自己所在的北极圈在此时倒像是世外桃源般的安宁。然而,暗能终究还是来了!

在感应到空间巨大的能量波动之时,列昂并没有感到害怕,早就有耳闻心中也做好了准备。儿子还未成年就留在秘境里吧,但做为一族之长,他必须带领族人替巨鲸人争一口气。向历代祖先也各世界各个角落的秘族盟友们证明他们巨鲸族都是血性汉子。他们不怕死!义无反顾甚至于是不假思索,列昂领着一众族人冲向暗能,结果仅一照面那强大的威慑力就将所有人震飞了。

强留,不,应该是被那庞大的暗能抛弃的部分沁入了不少族人的身体中,列昂忘不了自己的亲弟弟就在眼前活生生被体内的暗能撕碎了!

列昂发誓,一定要为弟弟复仇!

刚刚,传音羽中依哩哇啦的声音就是列昂在北暝雪国中结交的那位熊人兄弟的声音。瞬间,列昂的气血便往头上涌顾不得是否有贵客在场,哪儿还记得这些,腾身就往外冲。而听懂熊人兄弟说话的其余巨鲸族勇士也一样跟着族长急匆匆地赶去不远处的熊岛支援。

列昂一张大脸盆子都快要拧到一块儿了。听得出来,布布隆已经快不行了。兄弟啊!你可千万等我们赶到啊!亚马尔半岛的冻土地上,列昂边急速狂奔着边在心中默念着。那个在自己酒醉时轻松将他拎起来的熊人首领布布隆,那个被自家娘们嫌弃声称要减肥的大笨熊

坐标?多舌乌懵懂的大眼珠子溜溜转了转反应过来,短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熊岛的具体坐标。两族常来往,倒是熟络便也就没去记那些没用的东西。

没用?!扶苏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又抬头望向天空中无法拔飞蹿离的巨鲸族人“跟上!”

灵力的速度并非以各自灵力多少为量定。就像叶霜风的速度就比沐火快许多。不过扶苏等人的速度显然是快过巨鲸族人的。眨眼的功夫就追上了族长列昂,此时那个莽汉子才拍了拍脑袋呆!怎么把这几个贵客忘了!,着急忙慌地边狂奔边说明情况。

熊岛离水晶宫所在不远,是北冰洋上孤零零的一座小岛。穿过新地岛从巴伦支海直行马上就能到!

戎渊臂弯里抱着的六月明显地骄躁不安起来。一刻钟的功夫,不远处的海面上一座飘零如孤舟的小岛出现在眼前。同时,孤岛上空凝聚如一块巨大黑色金属的暗能正散发出阵阵威能似地在压迫着什么。

扶苏三人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也无需语言,直接通过金光之门瞬身至熊岛。如果说先前在水晶宫中,三人好似走进了巨人国度,那此时的感受就仿佛一瞬间掉进了远古前的纪元里。一个巨兽横行的纪元!

只见身高足有三米以上或通体洁白、或背脊处呈灰色的一群巨熊身负盔甲头顶巨大的金色盾铠,或呲牙咧嘴咆哮着与妄图沁入身体的暗能搏斗、或高擎熊掌释出灵力抵抗暗能的威压。

岛面上已经有不少巨熊的尸体横陈于地了,场面堪称惨烈。熊人族虽然看上去笨拙实际上灵力并不弱,加之庞大的身形真干起仗来不输任何

秘族,无非就是他们族人丁稀少加之天性憨厚平时除了钻到冰洋底下觅食偶尔和北极狐逗乐之外,熊生唯一的追求就是多繁衍后代。然而,见效几无。

扶苏等人一落地,弥生的盘冥洞应声开启。巨熊们也搞不清楚刚来的这几个小矮人是干嘛的,不过转眼就看到了巨鲸族的几位大佬,一颗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

列昂看了眼地面上已经牺牲了的熊人兄弟,心底怒意难当,嗷的一声吼,岛屿边缘的冰洋上登时腾飞出一股水龙卷击向高空中凝聚得黑亮如金属的暗能。水龙卷在撞到暗能团之时化为道道冰棱结晶柱体,一时间响起尖锐的磨砺声。

北弥生的盘冥幽光尽出挡在巨熊头顶扛着暗能威压,同时,一棵顶天立地的参天巨树拔地而起狂放生长,铺天盖地的金色树冠犹如一把巨伞将所有人都护于其下。巨熊们咆哮着张着熊掌,天空中道道惊雷落下,单体威力当然不比白与飞天族血脉的雷霆之能,但乌泱泱的熊群集体发力,还是有些收效的。天空中的暗能被惊雷爆炸渐有散开之势。

此时,巨鲸族人也悉数到场。小岛是真的很小,方圆约两百来公里的空间里四处散落着巨鲸与熊人族或高大或硕大无匹的身姿。

有了扶苏的帝柏为盾,巨鲸族人引风雪化冰箭疾射、熊人引惊雷落下,一瞬间改变了方才被压迫的局势。反杀?!能否反杀?!

安东尼!巨鲸族长吼叫着弟弟的名字,狂怒的身形竟是要冲出帝柏的庇护朝暗能击去。然而被戎渊及时挡下了,虽无法用语言交流,但是列昂看得懂对方的眼神。冲动了!冲动是魔鬼啊!可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安东尼是怎么死的?不就是被暗能近身沁入体内撕碎了嘛!

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与暗能的对抗好像只能以远程攻击的方式才能保全自身。不然以他们那点灵力护盾很难扛住暗能沁体。有了这个认知两族勇士渐渐收拢聚集到一处,驱着各自的灵力继续引冰霜、惊雷去轰。

扶苏冷静地观察着局势,片刻后对戎渊说“你千万别动手,巫灵之门若再受损我担心你扛不住。只管护好自己,带六月和多舌乌进你的结界里去!快!”戎渊点头,无余结界无声张开三个身影消失场间。

弥生似乎觉得还不够,又再分出一部分幽光之力作为护盾,而同时扶苏的金光叶片却先一步牢牢帖合于无形的无余结界之上。弥生扭头冲扶苏看了眼,两人对视微一点头转身同时跃起,穿过巨大的帝柏树冠来到半空中。仰视着散着金属光泽的巨大暗能团,两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很明显,暗能已经与一天前长白山时完全不同了。如果这散发着金属光泽的暗能就是长白山山脉处他们所遭遇到的暗能的话,那它已经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暗能一点一点自天空逼落,惊雷一道道抽打于其中不时有些微暗能丝丝缕缕如烟如雾地散开去,但在它那庞大的基数之上,熊人惊雷道成的伤害实在有些微不足道。而巨鲸族的冰箭由于数量更多相对消耗去的暗能也多一些,但,亦同样不足为计。

那强大的压迫感令扶苏与弥生都感受到了自身灵力也随之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这与两人在长白山山脉扎入黑暗能量团中之时的感受一模一样,但是为何不见夫幻呢?按理说暗能操控者若不在场这些暗能就不可能有如此的形态,只会四散各处无脑攻击而不是像有了意识似地聚于一处。而且,暗能似乎在准备着什么,或者说为某种事凝聚着力量。

很快,勒尔库的现身解开了两人心中最后一丝犹疑。

果然,还是夫幻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只是,老头找到了代行者。而他自己此时必然不在当场。可是,他会在哪里呢?

扶苏双目凝视于熊岛上空的四处角角落落。若是一般的灵力结界,他尚有一窥之能但如果换作冥国碎裂空间的话渡者



第五百零九章 极地之战!——绿火流星屠灵剑

&nbsp&nbsp&nbsp&nbsp万道雷霆并归一处,在天空中汇聚拧绞着宛若一尾光龙,以开山之势劈向暗能扭曲而成的、数不清的黑刺。狂声大作,尚未消散,扶苏与弥生将撬出一丝裂缝的暗能团撕出一道口子。也是此时,勒尔库又再双臂狂舞,又有无数黑刺狰狞地朝地面狠狠扎去。

&nbsp&nbsp&nbsp&nbsp他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以攻为守,或者说攻守兼备。取舍在眼前,勒尔库紧护着的能量区域已被撕开一道小口,这还是在扶苏和弥生双方默契配合又有列昂与布布隆吸引勒尔库自守之下,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稍纵,即逝!

&nbsp&nbsp&nbsp&nbsp扶苏与弥生心中如电闪过,两人即时打算放弃一探‘光球’秘密之时,远空中疾刺来一柄硕大的古剑。

&nbsp&nbsp&nbsp&nbsp狐族大军赶到了!在扶苏确定了熊岛的位置之后就通过传音羽将消息转达给了沐火。

&nbsp&nbsp&nbsp&nbsp电光火石,千钧一发,再无犹疑。就像在长白山山脉时的情景再现,扶苏与弥生两人一头扎进了黑暗能量之中。

&nbsp&nbsp&nbsp&nbsp星尘纱衣覆体的同时,扶苏尝试着将弥生也裹于星光之力中。成功了。星光之力居然也可以像灵力一样,不仅可披于自己周身同样也能为他人结出一层护盾。弥生微微偏头冲他抿唇一笑。

&nbsp&nbsp&nbsp&nbsp世间事便是如此奇妙,你我曾是陌路人甚至于是一心防备着的假想敌,却在命运的安排下成为并肩做战的最佳搭档!幸甚,与你同行!

&nbsp&nbsp&nbsp&nbsp幸甚!当帝柏树魂的形态收拢归入扶苏魂境之中时,天空中那柄巨大的古剑一剑挟着破空之势将那些暗能化成的黑刺击溃于无形。

&nbsp&nbsp&nbsp&nbsp这一击,是集熊族、巨鲸族所有人奋力相搏多时都达不到的威力。

&nbsp&nbsp&nbsp&nbsp幸甚!戎渊在无余结界中仰头望向那柄巨剑以及那几乎肉眼可见的火红色剑意,心中暗叹,来得真是时候啊!虽隔极远,但他依然能通过与弥生的感应知道他们已经在空中撕开了暗能团找到了突破口。

&nbsp&nbsp&nbsp&nbsp“秘族联盟的兄弟们,狐族来援,且退去休整。”空中传来一个朗朗的男声,却没人能听懂说话的内容。

&nbsp&nbsp&nbsp&nbsp无余结界中的多舌乌着急忙慌地对戎渊说,他们需要我,大人,请您放我出去吧!就算死了也不怪您。

&nbsp&nbsp&nbsp&nbsp戎渊无言地看了眼这矮小的小家伙,默默打开结界。在多舌乌的翻译下,巨熊与巨鲸族人明白来了意思,一个个也都力竭无法再参战。熊形消去,化为人形,一个个高大的男子与壮硕的女人默默无语地抬着死去的伙伴们摆放到一处。巨鲸族人也死伤不少,同样的无言默哀。他们都知道,若不是狐族援军及时赶到,恐怕自己这些所有人都会像眼前的伙伴一样,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任由亿万年的寒风吹拂却无人能替他们感到悲愤…大军来援,戎渊有愧于自己的力有不逮,遂帮着受伤的勇士们疗起伤来。而六月则仰着小小的脑袋望向暗能团,面色由原本的焦灼渐渐变成了沉思…

&nbsp&nbsp&nbsp&nbsp五万沐火军团乌泱泱围拢在小小的岛屿上空,一时之间遮天闭日,熊岛像似突然入夜一般暗黑无边际。

&nbsp&nbsp&nbsp&nbsp沐火一身黑甲悬浮于半空中,身后的红色大麾在狂中猎猎作响。他眯着眼看向勒尔库,他知道这个男人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日暮族勇士了。

&nbsp&nbsp&nbsp&nbsp“妖孽!”沐火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大手一抬,斩落了黑刺的巨剑登时缩小飞回到他掌中。另一手高高举起,用力向前一招,五万大军分兵二十拔迅速疾行包抄合围,转眼间便将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巨大暗能团在当间。远远望去,就像以一个巨大的黑点为圆心,周边呈射线状锨着二十枚黢黑的钉子。每一个士卒均单腿前跨、曲身微蹲、双手竖握银光闪闪的刀,眼神冰冷没有一丝犹豫只等将军一声令下冲锋杀伐。

&nbsp&nbsp&nbsp&nbsp“沐火军,随本将斩尽妖孽!”话音落下的瞬间,只见一道红光仿似从天际劈来,重重地落在暗能团的顶部。你不是要往下压吗?那就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nbsp&nbsp&nbsp&nbsp勒尔库折身穿过暗能团跃至顶端,抬手欲接下这一剑,却被巨剑直接劈成了两半。而狐族的将士们随着这一剑落下瞬间发起了冲锋,每三人一组左右二人持刀护卫、当间一人只管往前斩去。巨大的暗能团居然在这样的冲击之下渐有溃散之象。

&nbsp&nbsp&nbsp&nbsp同时,已从撕裂的口子进入到暗能之中的扶苏与弥生两人在星尘纱衣的护持下,向放射着跳跃光芒的光球靠近。但是,越到近处两人便感觉到好像有无数尖针来回不停地扎在星光纱衣上。再近一些,那些尖针就不仅仅是扎在纱衣上了,而是实实在在地戳在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上。显然,其力量已经被纱衣挡去了大部分不然不会只是微微的刺痛。若无星光护体,恐怕两人现在很难扛住这种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针锥刺痛。到底,是什么样的能量?竟然可以透过纱衣并同时将星光之力一点一点耗去!

&nbsp&nbsp&nbsp&nbsp沐火倒悬于空中,大麾也同样也倒披于他身后全然不受引力作用。如果戎渊看到这一幕也许会吐槽这位不靠谱的狐族大将真是只顾着耍帅。

&nbsp&nbsp&nbsp&nbsp他眼睁睁看着被自己一剑斩劈成两半的勒尔库竟然很快又血肉合一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他不禁有些惊诧,自己这一剑到底有多大威能心里很有数,换作寻常任何一个灵力者怕是都已经化为飞灰连神魂都一道劈没了。可是…沐火眼中隐隐有光亮起,他明白了,一切都是那些黑暗能量在作崇。只要这暗能不消,眼前男子就等同于拥有不死之躯,怎么杀都没用的。

&nbsp&nbsp&nbsp&nbsp围着暗能团的五万狐族大军,三人一组、五人一伍,依能力布排好的方阵有条不紊地冲刺杀伐,在这庞大的军团一鼓作气的狂攻之下,暗能散落分成七处。而扶苏与弥生所在的那处则被紧紧护于当间,勒尔库看了沐火一眼。而这凝视的一眼,让沐火发现他的眼中并非是寻常人的瞳孔而是好似万花筒般不停变幻的色彩。沐火非常信任手下的将士,就算暗能分裂成七处,他也无需去操心将士们的战斗。战场上,必然是会有死伤的。他有着一颗坚硬无比而狂热非常的心,死,无所惧。将士战阵死,不以苟且生!

&nbsp&nbsp&nbsp&nbsp他知道,也坚信,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并且,意义非凡的!将来,狐族历史上必然有沐火军大战暗能,这浓墨重彩的一笔。

&nbsp&nbsp&nbsp&nbsp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这一刻,沐火终于找到自己活了一千六百五十八年的意义!

&nbsp&nbsp&nbsp&nbsp燃烧吧!屠灵剑。带着我的意志,将这黑暗焚尽!

&nbsp&nbsp&nbsp&nbsp庸!屠灵剑终于出现了!带着它独特的剑鸣声,带着沐火凝炼千余年的绿色狐火仿若一道流星从沐火掌心跃出。这一剑撕裂了万余年的孤寂。它已经沉睡了万年,从狐族先祖手上传下直到它归入叶孤仙手中。万年里,只有叶孤仙陪着它说话替他拭去心中的不平。又有谁知道,它是多么的杀气腾腾,多么的渴望一战啊!时机,终于来了!

&nbsp&nbsp&nbsp&nbsp绿火流星以弑神之恣穿过暗能团,所到之处绿火焚烧着一切,狐族军团每一位将士眼底皆是傲然的豪壮之意。斗志节节攀升,直到顶点。围在裹带着‘光球’的暗能团外围的六块暗能团被绿火流星一一刺穿,绿火燃烧,打眼望去,好似整片天空着了火一般。“杀!杀!杀!”喊杀声震天响起,回荡于苍茫的冰洋。

&nbsp&nbsp&nbsp&nbsp几乎是同时,扶苏和弥生身上的星光纱衣被消耗殆尽。光球很大,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大上许多。那些放射跳跃着的光,就是可以刺穿纱衣的能量。二人各自又于身体外布出一层密实的灵力护盾,但很明显的灵力护盾的防御能力远不及星尘纱衣。而这也令扶苏感到一丝困惑。照理说他吸纳的星光之力是远不及帝柏原神灵力的,但为何反倒是星光更能有效阻挡那莫名的能量呢?

&nbsp&nbsp&nbsp&nbsp不及多思,两人驱身来到光球旁。光球与两人身高相差不多,其中似乎有一股子难闻的气味。脑中一个灵光闪过,扶苏突然想明白了。但也不仅仅是亚马尔半岛那些被掠夺一空的天然气吧,世间的普通能量不可能对他们二人造成那么大的威胁。

&nbsp&nbsp&nbsp&nbsp所以,其中必有猫腻。不假思索,扶苏金光灵力尽出,帝柏树魂收归于体为此时困缚光球提供是更大的保障。弥生身后的盘冥洞扭曲转动如一泓巨大的漩涡,他尝试着将光球吸入其中。有扶苏的灵力封结,他相信就算收入盘冥洞内也伤不了他几分。

&nbsp&nbsp&nbsp&nbsp越来越默契了,两人无需任何言语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扶苏全力将光球外那如万枚针刺般的光芒封结于金光之中,双掌控着这巨大的能量一点一点向弥生的盘冥洞中送去…

&nbsp&nbsp&nbsp&nbsp除此以外的六块能量团已经在屠灵剑与沐火的绿色狐火突飞穿刺之下,又再分裂成十七八块,能量在一点一点被狐族军团消耗着。天空中,除了黑压压的士卒暗能已经愈来愈小了。

&nbsp&nbsp&nbsp&nbsp勒尔库并没有去管那些暗能如何被消耗,只屈身半伏于扶苏所在的那块能量团上紧紧护持着,瞳中的色彩如流光飞舞般不停转换,确确实实像极了万花筒。他抬头看着悬浮在半空中操控屠灵剑飞舞的沐火,似是若有所思,微微偏着脑袋。

&nbsp&nbsp&nbsp&nbsp沐火感应到了勒尔库的‘目光’,扭头望向,抬手招来先前那把巨剑,这是自小伴他长大的随身剑。虽不及屠灵的威力,但却是他用得再趁手不过的武器。当年老爹就是用它斩下九头狂蟒的,如今,他要用它去斩眼前这个不死妖孽!

&nbsp&nbsp&nbsp&nbsp屠灵剑是有剑灵的,沐火身为老祖宗在世时的身边近臣怎会不知这隐秘。所以便将自身的狐火托付给了屠灵剑任由它去自由发挥,而自己的目标就是那个藏身于暗处的暗能操控者。扶苏在临行前已经将暗能操控者之强大可怖详告于沐火,当时他就下定决心要亲手将之斩落,方不负狐族第一大将的名头!不管是为苍生计还是回报叶谪仙以王者之剑相托的信任,他必须要达成这一心愿。

&nbsp&nbsp&nbsp&nbsp巨剑在前,沐火在后,屠灵剑也似乎感应到了沐火的意图,从远处‘庸’的一声飞回。

&nbsp&nbsp&nbsp&nbsp暗能团之上,勒尔库面无表情地抬起双手,掌心朝外用力,只见在他面前突然现出一道‘门’。北冰洋的天空与洋面是均是一片苍茫的白,而暗能是黑色的,狐族军团也是黑色的。突然现出的那道‘门’则是一种极尽诡异的绿,幽深似墨,又有一些苍翠欲滴的嫩绿。那是一道以藤为框的门,说它是门那是因为快要近到眼前的沐火看到了门那边的景象。那仿佛是一片远古丛林的世界,各种绿交杂于其中。

&nbsp&nbsp&nbsp&nbsp有古怪!眨眼便至的沐火一个侧身,在空中划出一个折角瞬间跳跃到门的左边。当他直视那个世界之时,有一种沉溺其中的感觉。就好像那里有什么极尽吸引的东西在呼唤他,又好似像有一双手在一点点地将他神魂自体中剥离出去。

&nbsp&nbsp&nbsp&nbsp好险!沐火拧着眉,踏在空中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那道巨藤拧成的门无声地随着他的身形移动。好像一束追光灯始终追索着他的身形。庸!屠灵剑一剑挥在巨藤门框上,那一刻沐火听到的是某种类似于砍樵的声音。难道,真的只是远古巨藤吗?不会的,那种随时都能让人陷于其中的诡力是真实存在的。并非他的错觉。

&nbsp&nbsp&nbsp&nbsp伴随着屠灵剑的一击,藤门中突然伸出几条粗壮的藤条,形同祖辈传说中的九头狂蟒,也许比狂蟒还要可怕。因为那些粗壮的藤条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一整列狐族兵士抽飞抛去了遥远的天际。

&nbsp&nbsp&nbsp&nbsp沐火面色毫不动容,虽然心中清楚那些兄弟怕是都回不来了,但他是掌军主将,容不得一丝伤情悲怀。抬手似刀,用力落下,自小陪伴着他的巨剑随着这一动作自空中落下。锵!击在巨藤上,竟是没有将之一击斩断,只隐隐有些咯吱声响起…

&nbsp&nbsp&nbsp&nbsp嗷!比巨熊咆哮声还要狂大的叫声突然从空中传出。熊岛上休整的所有人都听到了,纷纷抬头眺望。正在替恢复成人形的熊人族勇士疗伤的戎渊略有些担心地仰着脑袋,看向空中那仅存的一块大型能量团。他知道这个声音出自何处。弥生!紧紧皱起眉。此时,一直沉默着的六月突然开口了“渊哥哥…”

&nbsp&nbsp&nbsp&nbsp戎渊收回目光看着六月,两人对视短暂的沉默,他摇了摇头“没事,我明白你不愿出手。等着吧,相信他!相信他们!”

&nbsp&nbsp&nbsp&nbsp六月眉头一拧,继而一松。戎渊不再多说什么,低头继续作自己力所能及之事,而六月则抬头眺望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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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章 极地之战——沐火霜风斩藤门!

六月的身形,遨荒的心。仰头望向空中,她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双头乌,这个在亘古前被玄苍收伏纳入荒灯中的远古怪兽。真的是不死之躯吗?遨荒记得玄苍说过,这怪兽拥有着最坚硬的皮肤,其实它的战力对于冥碑众们来说只能算得上一般但因为其自身极快的恢复速度所以相当于拥有不死之身。只要它没有被打到灰飞烟灭哪怕是被炸成碎肉了都还能蠕动着拼回原形去。

弥生!遨荒心中不禁有些担忧起来。而这份忧虑是来自于六月的,她已经与之相融,所以这种情绪她完全抗拒不了。就像当时在长白山山脉时,六月因为想要救戎渊的强烈意愿令她不得不被迫现身。当时她一边夺回属于自己的最后一部分神魂一边叫了声‘不要’,其实并不是六月抗拒化出龙形,而是遨荒不愿意啊!如今,再说这些都无用了,愿意不愿意的她都来到了这处极地冰洋。

而实际上,遨荒却忘了一件极重要的事。玄苍说过她生来就是自由的,没有人约束她。玄苍不会要求她做的事,弥生、戎渊和扶苏他们三人同样不会。她若真想要走,嗷唔一声游走便是了。说到底,此时她之所以会在这里仰头望天心底又忧又惧,还不都是自己愿意跟着来!纠结的黑龙。

远空中,仅存的一大块暗能团上开着一道硕大的门。门框里不停涌出巨大的藤条,就像西方神话中可去往天堂的通天藤一般。那些藤条裹挟着巨大的威能,挥舞间已收割了不少狐族兵士的性命。

沐火的巨剑不停地斩在粗大的藤条上,发出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咯吱的声音;绿色狐火中的屠灵剑顿在空中‘庸庸’作响,它在聚集自身的剑意,而当它通体亮起之时便好似一道极速流星划去,一击便刺穿三根巨藤。硕大的藤枝条蔓从天空中坠落,直至生生砸进冰洋之中,所有人才发觉那是真真正正有实体的植物而不仅是灵力所化的形态。

双头乌的咆哮声再一次从暗能团中传出,沐火双手合拢擎于空中,一击落下的同时巨剑也斩断了一根藤条。他知道扶苏就在暗能团中,但他并不心急于前去援手。那位公子还用不着他去救!他是一军主帅,此时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地减少沐火军兵士的死伤,尽可能快地结束与那个怪异男人的战斗。当然,战斗的结果,必须得是他沐火得胜。对于这一点,他有十足的自信!

暗能团中,双头乌挡在扶苏与弥生二人身前,形成了最结实的护盾。那些呈放射性跳跃的光线全都扎在了双头乌硕大的身体上,他吃痛地怒吼着。

盘冥洞漩涡正在一点一点将光球往内吸,而扶苏则全力将那些放射性跳跃光线自光球上剥离出来。很明显光球自身是没有攻击性的,但那些护地光球外的射线才是能刺穿星尘纱衣的能量。

光球没有攻击性,但,却有毁灭性!

这一点,扶苏已经通过化叶重生之力入光球内探查证实了。其中能量极其不稳定并且非常的凝重,是个经过极度压缩后形成的高危能量场。如果扶苏多关注一些人类科技的话,他会想到光球的威力与核弹相近。或者更甚!

真是煞费苦心啊!居然能凝聚出如此高能的能量光球!估摸着亚马尔半岛的天然气也被压缩进了光球之中,只等着时机一到将之引爆。

有了这个发现,两人更笃定了对方定是要将这颗高危光球在渡者部结界内引爆,从而打开深渊封禁。届时,后果将不堪设想!外间的喊杀声也令两人心无旁骛。你有你的时机,我有我的援军。此时便是争分夺秒的关键,有双头乌为他们扛去伤害,二人全力以赴手下动作不断,金光灵力与红蓝幽光交杂闪烁…

巨藤斩不尽!!沐火气喘吁吁地悬停于半空中,注目观望始终追索着自己身影的藤门,很快就得出了这个结论。同时,他也想到了若要解决巨藤的攻袭之势,必须得将那道门封上,或者斩落!

但是,一旦靠近那道门,他就有一种身不由己被吸入的感觉。如何是好?

来不及思考,沐火驱着巨剑在空中狂舞,尽可能地保护着与残余暗能缠斗的沐火军兵士。狐族儿朗可不能就这样白白地死去!每每有巨藤横空挥来,巨剑便会如影随行且先一步到达将之挡住,虽无法一击斩断但也能将眼看着就要受到攻击的兵士们护下。

“将军!别管我们!”兵士们心中感激但也明白如果这些巨藤缠住沐火,那就没有人可以去阻止暗能团上那个男人了。兵士们的喊叫声阵阵响起,他们不怕死,怕的是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导致将军无法尽展所能。战场上,他们是冲锋陷阵的勇士不该是受将军保护的弱者!

沐火随着巨剑于空中掠飞,微微皱着眉头。拿狐族儿朗的命去填战场,他做不到。他是主将没错,可他也是兵士们的兄弟族人朋友。将帅无情,沐火自问他真的做不到用人命去为自己堆砌丰功伟业。

“主阵!结列!秋明乌!”沐火在空中吼,底下的兵士们立刻变幻了阵形。这是他沐火军特有的军阵,虽从未真正上过战场杀伐但他们从未停止过演练。兵士们迅速列好阵形,随着巨剑开路化为一股黑风向暗能团冲去。目标,勒尔库!那个操控暗能的男人。

沐火疾行掠飞来到阵形的最前端,兵士们的心意他很明的,既然杀意已决断无退的道理。区区一道藤门,就不信斩不落!

暗能团上,勒尔库高大的身姿稳稳站着伸手一团暗能黑影随着他的动作朝藤门射去,随之门内更多的巨藤疯狂地挤出,并每股藤上都裹挟着暗能就好像为这些巨藤在保驾护航形成一层薄盾。

两道巨藤左右夹击之势扫来,万名狐族兵士冷静地定住身形,当巨藤将要碰到最边缘的兵士之时,红光顿起涛天卷潮般的宏伟。那是万名狐族兵士的灵力聚于一处形成的气势,而最前端的是屠灵剑,绿火扫过巨藤外的那层暗能薄盾开始焚灼起来。

暗能团上的勒尔库歪着脑袋看向沐火,一双万花筒般的瞳孔突然定住。

挥舞着的巨藤不再去攻击兵士,而是齐齐朝沐火横扫、刺去。近百条的巨藤,从地面上仰头望去就好似天空中洞开了一个门,门内爬出个幽绿墨黑的触须怪兽一般。

锵!天空中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巨藤竟已由脆弱的木转为了坚硬的某种金属!便是屠灵剑也无法一时将之刺穿削断了。沐火双眼怒睁,一口血丝自唇边滑落。被数百条巨藤以合围之势包抄,就算是有巨剑与屠灵在侧他还是难免被暗能偷袭击中了。

后士们见主将被困,疯狂地拔飞起冲向巨藤形成的战圈。

“退!”一个嘹亮的声音响起!沐火军团所有兵士在听到这个声音之时竟纷纷停住了拔飞前冲的身姿,顿在原地。他们心里都清楚自己去恐怕就是死,但是死也要用人命去把主将拖离危险的合围战圈中。

但是,这个声音告诉他们,无需去送命!

腾空狂暴的风吹得暗能团上的勒尔库竟不住后退,当他定住身形之时才看清来人。一头蓝发,身姿飒飒,霜风到场!

巨藤圈中的沐火唇畔隐隐浮现一丝笑意。沐火是靠苦练才从王族青年中脱颖而出得到老祖宗的赏识,但是霜风是谁,那可是王族中的天才。整个北暝雪国天才中的天才!

“主将!霜风来援。”论辈份,她得喊沐火一声叔,但这是战场。

勒尔库那比万花筒之瞳恢复转动,先前就已经看到了远处赶来的军伍。他蹿跳至藤门上,半伏蹲着的姿势不像个人,倒像个扭曲的怪物。可怜的日暮族勇士,竟然被驱策成了这副鬼样子!

霜风认识这个男人,与沐火一样,她心里也明白这男人已经被暗能附体了。

风来!无形的风不再狂烈,而是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微妙向藤门与勒尔库拂去。

‘嗖嗖嗖’是无声又似有声,肉眼不可见。风本无形,但因为霜风,便有了模样。那是世间最锋利的刃,也是最亮眼的芒。勒尔库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皮肤上无数道割裂的伤口,而藤门边缘上则留下了更多的小孔。密,而细小。几乎不可察见,但他有那双眼,看穿一切的眼。

火来!屠灵剑归入沐火手中,其上的绿色狐火伴随着霜风的风刃无迹可寻地钻入了那些小孔中。

巨大的藤门不停地被风刺穿、被火焚烧。那近百条巨藤疯狂挥舞着,像是垂死前的挣扎一般尽可能多地收割着狐族兵士的性命。

霜风先至,左右两边策应的霜风军此时也抵达了战场。沐火军已经厮杀了许久,大部分的暗能已被消去,只留下一块暗能团。霜风军的兵士们本是策应之用,没想到此时却有机会直接参与战事。每个人心中都毫无惧意,只想着跟随将军去战、去冲锋、去厮杀,去创下属于他们的辉煌时代!

杀意正盛的霜风军一到场就将沐火军兵士护在当中,众力合势、狂风猎猎,稳稳地挡住那些横扫挥舞的巨藤。原本相峙不下的战阵,瞬间形成了一面倒的局势。

勒尔库从藤门上跳起,拔高纵飞。逃?!沐火与霜风对视一眼,没有急着追去。森林里的豹子也懂得以退为攻的狡猾手段,更何况是可操控暗能之人。

霜风的风是有颜色的,近乎透明的蓝,不仔细看根本无从捕捉。但是沐火却是熟悉极了她的灵力,巨剑配合着两军与百条巨藤缠斗。屠灵剑则握于手中,他闭上眼沉着地吸了口气,睁眼的刹那人已消失原地。

霜风明白沐火的意图,风刃开路,将藤门中的莫名吸力击刺挡下。

天衣无缝的配合,风与火本就是自然天成相生相克之物。此时,二人将灵力属性中的相生发挥到了极致!

‘庸’。当沐火的身影再次出现之时,藤门上的天空中落下了劈天断地的一剑。

一剑可屠灵,一剑可断魂。一剑,斩妖孽。

轰轰轰…一剑之威,势不可挡。巨形藤门应声被斩为两半,百条巨藤像是从根处被斩断,悉数自空中坠落。片刻后,冰洋上水声哗哗,浪花蹿得极高又再落回,涌动的冰洋水流击拍着小小的熊岛。

岛上所有人都举目呆愣地看着天空中的战斗。他们惊愕、赞叹,他们发自深心地感到万幸。

万幸啊!如果不是狐族援军赶到,熊岛陷落无疑,他们中没有人能在这种程度的攻击之下生还。之前的暗能就不是他们能与之一敌的,都抱着必死的决定,不过眼下看来,不用死了!巨鲸族人与熊人纷纷张着大嘴,呼出一口气。不管是暗能团还是之后那座巨大的藤门、狂舞的藤条,那种威力恐怕壮实如熊的熊人也挡不住一击吧!

一种劫后逃生的感觉自心间升起。然而,这种感觉只维持了片刻!

沐火和霜风在空中看着那斩落成两半的藤门瞬间收缩于一处,最终化去无形消失了。两人抬头望去,等待着。他们都不是轻敌之人,战阵上孤军突进是大忌。就算他们两人拥有着狐族最高的战力,但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老祖宗说过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谨慎!

谨慎总没错。是的。他们等待中的那个身影,勒尔库却并没有如期出现在视线范围内。两人掠飞到一处,打眼看向脚下的狐族兵士,巨藤尽落,暗能团除了先前被那人死守的一块,其余都消尽了。

可是,为何心中的危机之感却越来越重了呢?

所谓高手,不仅灵力过人武力超凡,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有着别人所没有的敏锐的感知能力。

“嗯!”一声像似叹息又不是叹息的声音响起。苍茫又空洞!

“孩子们!”闻声不见人,沐火与霜风同时紧拧起眉头朝周遭观望却没有一丝痕迹出现,连灵力波动都感知不到。但那危机感却越来越重。声音再次响起“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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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一章 极地之战——罪与罚!

&nbsp&nbsp&nbsp&nbsp声音很苍老,空洞而又极其威严,似乎只要他一句话所有人就必须俯首退去。

&nbsp&nbsp&nbsp&nbsp沐火与霜风两人急落回军阵队列最近的上方位置,一直防备着勒尔库的突袭,结果对方并没有出现。但由于谨慎之心的防备,两人很快意识到这种即刻想要退去的念头并非是因为惧怕对方的威严,而是有什么隐藏的能量在心底勾引、撺掇着。

&nbsp&nbsp&nbsp&nbsp果然,大片的狐族兵士竟一时间纷纷心神失守,眼神呆滞目光散开像一群无主的孤魂般。瞬间,军阵里开始有人往后退,不停地脱离出大部队木讷地驱着灵力往熊岛方面飘飞去。小小的岛屿一下子人满为患…

&nbsp&nbsp&nbsp&nbsp沐火和霜风拧着眉头定下心神,无形的风与绿色狐火萦绕于熊岛周边,叠成一般外力不可入、里头的人也出不去的护盾。那股莫名的能量究竟是什么?幻术吗?他们两人都差点着了道,所以根本不会去怪手下的兵士被迷了心智。可是,若是幻术为何无形无状呢?刚刚那个瞬间,他们只觉得心中突然出现了退却的念头,而并无实质的虚幻景象出现。

&nbsp&nbsp&nbsp&nbsp幻术,指的就是使用灵力构建一个虚幻景象对他人催眠的术式。而因为幻术的杀伤力很弱,也极易被堪破,所以曾经最擅长这一术式的狐族早已弃之如敝履。

&nbsp&nbsp&nbsp&nbsp作为传承最古老的狐族曾经以幻术闻名天下。太平盛世里不少狐族中人往人类世界或游玩或历练,幻术就是他们讨口饭吃的傍身之技。沐火和霜风当然十分清楚所谓幻术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术式,而且,这个世界上能用幻术伤到他们二人的恐怕除了那个不着边际的少年再无二人了!

&nbsp&nbsp&nbsp&nbsp可是兵士们灵力本就微弱,齐心一力人数多了当然也有摧山填海之能,可眼下对方显然已经控制住了两军兵士的心智。

&nbsp&nbsp&nbsp&nbsp也罢!沐火、霜风对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除了扶苏所在的那片暗能团之外,其实暗能已尽数消灭,对方就算有什么伎俩有他二人在总归还是能与之一拼的。两人暗自想着,自信地仰起下巴静等对方出手。此时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除了防守暂时来说也没有别的对策。

&nbsp&nbsp&nbsp&nbsp然而,一切并非是这样的!

&nbsp&nbsp&nbsp&nbsp现实!狐族两军兵士确实都黑压压地挤在熊岛上,沐风的狐火霜风的风刃也确实在熊岛上。但却并非是守护,而是无差别攻击!

&nbsp&nbsp&nbsp&nbsp而当狐火与风刃在作出无差别攻击之时,那些狐族兵士们根本就没有还手,他们呆滞地傻站在原地仰头望天好似那处就是他们的故乡一般。

&nbsp&nbsp&nbsp&nbsp绿色狐火在接触到第一批兵士之时便以焚尽一切的姿态蔓延开来,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将不少兵士烧成了灰烬,连焦尸残体都未曾留下。空气中四处弥漫着怪异的气味。

&nbsp&nbsp&nbsp&nbsp姬戎渊在长白山山脉曾领教过那摧心一问的幻术之威,实在是防不胜防。也好在早有体会,当夫幻苍老的声音响起之时,他马上紧绷着神经收拢起心神。饶是如此,戎渊却还是恍神了片刻。那个瞬间里大脑一片空白连自己身处何方都不知道,他甚至差点忘了自己是谁。幸而,六月将他摇醒了。

&nbsp&nbsp&nbsp&nbsp清醒过来后,眼前黑压压一片全是盔甲齐整的狐军士兵。而巨鲸族与熊人们则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木怔怔地呆坐于地,不少狐族士兵从他们身上踩沓过去都毫无反应。戎渊心中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nbsp&nbsp&nbsp&nbsp也幸而戎渊清醒过来,十二道巫灵之门尽出,将那些无差别攻击众人的狐火与风刃收进其中。再及时却也难免有死伤,几万狐族士兵全都挤在熊岛上除了身上流血不止的戎渊也不清楚到底死了多少人。

&nbsp&nbsp&nbsp&nbsp真是罪孽啊!他仰头望向天空中悬浮着的两位狐族将军,也不知等他们清醒过来后是否会自责到断肠。毕竟那都是活生生的战友兄弟啊,死在敌人手上也就罢了被自己亲手杀死算怎么回事呢?

&nbsp&nbsp&nbsp&nbsp真阴毒!戎渊心底咒骂道。

&nbsp&nbsp&nbsp&nbsp与此同时,一道金光自暗能团中熠亮升起,像似一把金色利刃割开了黑暗一般,在暗能团当间划出一道口子,两个身影从中飞蹿出。

&nbsp&nbsp&nbsp&nbsp“夫幻。现身吧!”几乎是所有人都中了幻术无人说话整个空间一片寂静,扶苏的声音突然响起。

&nbsp&nbsp&nbsp&nbsp暗能团中的两人未曾受到幻术的影响,扶苏将那些放射跳跃的光线剥离光球之后,弥生已经彻底将之收入盘冥洞中去了。这一重任完成,起码解了渡者部深渊封禁之危。

&nbsp&nbsp&nbsp&nbsp两人出离暗能团之时就发现了异样。实在太反常了,原本喊杀声震天的战场怎么可能这么安静呢?

&nbsp&nbsp&nbsp&nbsp与戎渊一样,大家都是经历过长白山山脉一战的,看到岛面上所有人的呆愣模样心中自然就明白了。除了夫幻还会有谁!

&nbsp&nbsp&nbsp&nbsp不过,两人都不明白,这老者为何先前不现身反而在他们将光球收伏之后才跑出来搅局,图什么?或者说,先前他上哪去了?要么另有目的,要么被某件更重要的事情缠住无法脱身。

&nbsp&nbsp&nbsp&nbsp扶苏更倾向于后者。但是,那个操控暗能的青年呢?一定在不远处,是了,渡者部此时一定就在这片冰洋区域之内。所以,他一定就在渡者部里,不然会是谁在控制勒尔库?

&nbsp&nbsp&nbsp&nbsp“哦!”冰洋远处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一个影子。

&nbsp&nbsp&nbsp&nbsp“丫头啊,让你走又为何追来?”夫幻好似无视扶苏等人的存在,迳自说道。

&nbsp&nbsp&nbsp&nbsp熊岛上,六月下意识地往戎渊身后躲了躲。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明明知道夫幻不可能对她动手,但她仍是感到了莫名的恐惧。也许,也许是夫幻身上的暗能气息吧!

&nbsp&nbsp&nbsp&nbsp她能感觉到,扶苏、弥生也一样察觉到了暗能的气息。看来,这老者也已经获得了操控暗能的能力!

&nbsp&nbsp&nbsp&nbsp遨荒说过涯余与暗能有连接的能力,那么想来在经过七千多年之后,老者夫幻也通过他找到了方法。

&nbsp&nbsp&nbsp&nbsp扶苏与弥生瞬身来到熊岛,两人站在岛与冰洋连接的边缘注视着正一步一步朝这处缓缓走来的老者。

&nbsp&nbsp&nbsp&nbsp弥生在确定戎渊和六月无碍后,两眼盯着愈来愈近的身影,面色一点一点往下沉。心中如有人擂鼓震动狂跳不已,竟是连强自压下这阵躁动都无能。

&nbsp&nbsp&nbsp&nbsp“小子。盘冥法阵若被炸毁了,恐怕你也活不了。还与老夫罢,莫伤了自己!”人未至,声先到。

&nbsp&nbsp&nbsp&nbsp弥生有感,定是那颗收拢进盘冥洞内的光球在作怪。显然,老者与那光球之间是有能量维系着的。他越靠近,光球涌动出的能量之感就越明显。弥生微微一皱眉,正想要开口斥骂被扶苏拦下了。

&nbsp&nbsp&nbsp&nbsp“夫幻,扶苏有一事相问,不知老人家可愿一听?”扶苏按下弥生暴躁的右手,轻轻拍了拍,同时微微一点头。弥生眉头一拧,摒着一口气眯起眼看向冰洋海面上‘走’来的老人。

&nbsp&nbsp&nbsp&nbsp“好。看在那盒鸡蛋的份儿上,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想清楚了,年轻人,就一个问题。”似有一层白雾浅浅萦绕,当老者近到眼前之时,露出了那张苍老的面容与佝偻的身形。

&nbsp&nbsp&nbsp&nbsp“是你???!!!”扶苏惊愕不已,双眼圆睁,双唇也有些微微的颤抖。一旁的弥生不明所以,奇怪地看了看扶苏又再次目光投向老者。

&nbsp&nbsp&nbsp&nbsp平平无奇。这是老者给予弥生的印象。这若是扔在茫茫人堆里,弥生恐怕连看都不会对他多看一眼,更遑论记住这张脸这个人了。

&nbsp&nbsp&nbsp&nbsp然而,一面之缘,扶苏却想起来了。

&nbsp&nbsp&nbsp&nbsp老者点点头,双手团拢于腹部轻轻搓了搓“是。年轻人好记性啊!不比我这老头,岁数大了老是记不住事儿。呵呵…”他的笑容看上去那样慈祥,眉眼平和得就好像人世间最普通的一位善良老人。在他那张苍老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执拗,甚至没有。若说他是一心求道问佛的仁怀老者,扶苏不会有丝毫怀疑,可为何这样一个人却会是毁灭世间的恶魔呢?!

&nbsp&nbsp&nbsp&nbsp人不可貌相!可扶苏还是想不明白。再如何掩饰,一个一心毁灭世间屠尽苍生的人其杀意应该是再怎么藏都藏不了的。若无那份涛天的杀意,就算再如何疯狂也不会不知道打开封禁释放暗能的后果啊!

&nbsp&nbsp&nbsp&nbsp夫幻说了,他可以也仅可以回答一个问题。扶苏定住心神,直视老者似有些迷离的迷蒙双眼,一字一句说道“为何要毁灭这个世界?难道您以及您那些朋友,伟大的冥碑众的信念不正是守护苍生么?”

&nbsp&nbsp&nbsp&nbsp夫幻的双眼始终都给人一种迷离之感,当他在看着扶苏时,扶苏却并未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就好像眼前与自己说话的不过是老者的一个虚影而已。是的,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此时他无法使灵力去探查。既然谈话,而老者也愿意给予他这次谈话的机会,那便不能有一丝试探与不敬的表现。

&nbsp&nbsp&nbsp&nbsp因为他很清楚,凭自己根本不可能拿对方怎么样,就算加上弥生、戎渊,合三人之力也未必有何作为。而这一点,弥生也心知肚明。他们不怕死,但也不能白白的枉死!

&nbsp&nbsp&nbsp&nbsp夫幻微微眨眼,似是在沉思,沉吟片刻后笑了笑“年轻人,莫欺我年老。一个问题怎的就成了两个?”说话间,他伸出一只鸡皮褶皱的手竖起两根手指,模样看上去极其无害,就像一个幽默的老顽童。

&nbsp&nbsp&nbsp&nbsp“呵呵…罢了,问都问了,不与你计较。”夫幻团拢的双手又背到背后交握住,在冰洋面上习惯性地踱起步子,眯眯笑着说道“是这样。我们冥碑众是要守护苍生没错,此一信念老夫谨守一世从未忘却!”

&nbsp&nbsp&nbsp&nbsp他一点都不好奇为何扶苏知道冥碑众的存在,极其自然地说着,那神情就好像在与人拉家常而不是在讨论什么生生死死的大事。

&nbsp&nbsp&nbsp&nbsp“这个世间多美哇!”夫幻仰着头看了看渐渐有些微暗的天色,没有先前那般明亮,不过这样的光线似乎更让他觉得舒服,神清气爽地深吸了口气“就是冷了点儿。”

&nbsp&nbsp&nbsp&nbsp弥生的眉头越拧越紧,他搞不懂这老头到底要说什么,东拉西扯的着实烦人。但心里有数自己断然打不过,没办法也只能忍着,先听听他要如何絮叨。实在不行看扶苏眼色再动手不迟。嗯…

&nbsp&nbsp&nbsp&nbsp“你们呢也别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老夫不过就是想将这世间洗一洗,洗干净了,重新再来一次。你们看现在这世道还有几处像这儿这般安静这么美的,乌糟糟、乱轰轰的,看着实在辣眼睛。”

&nbsp&nbsp&nbsp&nbsp扶苏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双眼不时看向老者。夫幻摇头晃脑地来回缓慢踱步,说话的语气也很和缓,听上去是真的像极了某条胡同里的大爷在吐槽当今世道如何如何不济。

&nbsp&nbsp&nbsp&nbsp“是这样。依老夫看,你们这几个小家伙灵力也不弱,该当能躲过世间浩劫。独善其身未尝不可啊。”

&nbsp&nbsp&nbsp&nbsp“老人空,扶苏问的是,您为何要毁灭这个世界?”其实扶苏已经有答案了。是什么原因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在夫幻的说话中解读出了一个信息:毁灭,势在必行!没有商量的余地。

&nbsp&nbsp&nbsp&nbsp夫幻略略有些诧异看了眼扶苏,眼神仍是空洞的,呶嘴又是一笑“为何?你这个问题问的。这个世界难道不该早就毁灭了吗?当年若不是我等冥碑众,这世界哪还有如今这般繁华盛景。只可惜,人啊,得来的太过容易便不懂得如何去珍惜。冥碑众们被封禁在深渊底下万余年,而这世间却无人知道有他们的存在。不过呢,这也不能责怪什么,毕竟那时候的人太傻了,傻的连话都说不利索还能指望他们干啥。对吧!”

&nbsp&nbsp&nbsp&nbsp“大好的世间啊,交到人的手里都成啥样了?你们自己也看了两千多年莫不成还没看够?人啊,不会说话的时候没有争吵,不会打架的时候没有战争。可人啊,越聪明就越讨厌。攥着那些个枪啊炮啊的,就以为天下无敌了。还跟当年一样傻不是。对于能量,人还是一无所知的。但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发现能量的秘密,到那时这个世界就不是毁灭生灵那么简单喽。他们会杀死所有活着的,杀死他们自己,杀死这个世界!他们有罪,有罪就要有罚。老夫要做的,便是惩罚他们的无知,惩罚他们的罪恶。在这个世界尚未被他们杀死之前,清洗他们。一切还来得及嘛,只要将他们清洗干净了,这个世间便又可重归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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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二章 极地之战——剑灵现身、青岚到场!

疯了!疯了!弥生不自觉地摇着头,扼制住自己心中刚刚升腾起的一股杀念。那个瞬间,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位老者所说的话竟有几分与自己当年所想相似。当时西瓯一族被灭,神蓢的碎魂也还未寻回,刚得到盘冥洞灵的他确实想过要杀尽众生。杀光所有秦兵,杀光所有令他们一族覆灭的罪魁,杀杀杀…那是一段沉浸在杀念中的黑暗岁月。因为戎渊,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杀念在痛苦的泥沼里渡过了漫长时光…

而当这老者说起有罪必罚的道理时,他竟有那么一丝丝赞同感。北弥生冷静地摇摇头,将这可怕的念头甩出大脑。疯了,这老头疯了!

而扶苏只是静静地看着老者仍旧一言未发。但他那起伏的胸膛却昭示了他激荡的心绪。

要他如何不激荡。这人世他看了多少年,之所以选择回林地沉睡不问世事不就是因为他再也不想多看一眼了么!那种失望,那种绝望,恐怕只有他自己能懂得。然而,这个要毁灭众生的老者却好似能看透他曾经走过的那段岁月。若无大爱,便无大恨!

而扶苏也想到了另一句话凡心有大悲伤者,必有大仁慈!

但是夫幻却走向了另一条路。而那条路上,终归只有他一个人。

扶苏明白了。夫幻确实疯了。他的疯狂并非是失智不清醒的,相反,他极度清醒。他看到了人类的未来,看到了这个世界有可能会步入的毁灭之路。在他的心里,他所做的一切皆为救赎。惩罚便是为了救赎!而那个曾经属于冥碑众的信念一直存于他心中,亘古不忘,却也随着岁月变迁而转变成了另一种形式。

一种极端的形式!但是扶苏却无力争辨,他很清楚夫幻是不可能被说服的。

也许,夫幻也像遨荒一样孤寂了太久无处诉说吧,空洞的双眼在扶苏与弥生两人面上扫了扫,顾自点点头继续说道“想来遨荒已经告诉你们老夫想做什么。封禁打开之后,老夫便会大开渡者部结界,将那能量归还于世间。它本就是属于这个世间的,关了那么多年了,也怪可怜的。”

扶苏皱眉,心思一念。看来老者在获得操控暗能的方法之后已经受到了暗能的影响,不然照道理他再如何疯狂也不会去怜悯害死所有冥碑众的能量。更何况那只是能量,而不是什么生灵,谈何仁慈心?!

扶苏双眉倒拧,目不斜视盯着夫幻“你说苍生有罪必罚,那您呢?”

夫幻眨了眨苍老的眼,饶有兴致迎向扶苏,仍是空洞毫无聚焦。

“您说那些暗能本就属于这天地我不否认,您要将暗能倾泄入世可曾想过那本就是冥碑众们以生命为代价封印的。您如此作为,可不是倒行逆施?苍生何辜?并非所有人都是有罪的,人性之善恶也不容得您一人评判。就算神明也不会如此武断!灭世对您有什么好处?您无非就是想将冥碑众们凝聚重生吧!说到底,您也不过是一己私欲罢了,又谈何大道普渡。您想过吗?玄苍必然不会想看到这个世间因为您这双手而倾覆!”扶苏一气说完胸膛微微起伏,观察着夫幻的一举一动,他知道这些说话极有可能会惹怒这老者。

夫幻的眼神突然不再那么空洞了,双眼聚焦盯着扶苏。那眼神怪异极了,扶苏不由得摒住呼吸心底一紧。片刻之后,夫幻的右眼微微一抽,唇角轻提“呵呵…年轻人,我知道你真正想知道的是什么。放心吧!吾主回归,乃是苍生之福衹。待吾等将这世界清洗完毕,便会迎来新的时代!”说着,夫幻闭上眼深吸一气,好似期待又像是在享受着什么。当他长长吐出那口气后,苍老的面容上像是陡然间明亮狂热起来,他神采奕奕欣喜地说道“那会是,属于吾主的时代!”

佝偻的身形站在两人面前,明明是矮了一截的,但扶苏和弥生两人总有一种被俯视的感觉。夫幻背着的双手抬到两边抻了抻,像个活动筋骨的老人“到那时啊,整个世界都将在吾主脚下。苍生覆灭,重生。吾主将会是这世间真正的、唯一的,神明!”

“至于老夫是否有罪,那自然是有的。不过嘛,老夫会受到惩罚的!”停顿片刻后,他微微摇了摇头好似自嘲地笑了笑“好了,人老了就是啰嗦。呵呵…闲话不叙了,就这样吧,你们啊,各自逃生去罢。这批秘族亡魂老夫有用处,莫要阻拦。去吧!”夫幻挥挥了手。

扶苏与弥生对视一眼,立即心领神会各自拔空掠起。金光巨树再现,笼罩着整片岛屿。而老者却一动未动只歪着脑袋看向悬浮于半空中的两人,摇了摇头“固执。现在的年轻人,咋就听不进劝呢…唉!”

老者招手,好似想到了什么又落下。他对弥生看了一眼,这一眼弥生接收到了。瞬间,北弥生隐隐有感收拢进盘冥洞中的那颗光球停止了能量波动静了下来。而这静却令弥生心中有了一种极不好的预感。他想起老者最先说的那句话,细想之下明白过来。看来老者刚才是想要引爆那颗光球,又不知为何停了动作。

为什么?难道他心慈手软了吗?不。不可能的。夫幻早就已经疯了,在他心中的信念与仁慈早已经超脱了普世的范围。无心去评论,弥生只急急遁身飞到戎渊身边。十二道巫灵之门护着所有人,其外是扶苏的帝柏树魂。夫幻的术式究竟有多大威能,经历过的人都知道,不由得严阵以待。

他们静静等着,等夫幻动手。因为他说了,这些秘族亡魂他有用处。这些活生生的秘族人在他眼中竟然已经都是亡魂了!

当夫幻的眼神落在一直呆滞停顿在半空中的沐火与霜风时,两人开始动起来。就像两具牵线木偶般朝帝柏树魂狂烈撞去,也正是此时,屠灵剑‘庸’的一声脱离沐火朝老者狠厉刺去。远远的,扶苏还是看到了夫幻脸上略微有些惊愕的表情。只是他也不明白为何剑意能脱离沐火的掌控反击。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屠灵剑身上幽幽然飘出一个身影,呈半透明状的人形,通体雪白。看不清模样但扶苏知道,这应该就是剑灵本尊现身了!夫幻只一弹指,屠灵剑便停顿住了,但那凌厉的剑意却并未消散,道道白光击在夫幻身上发出噌呤呤的声响。

与此同时,扶苏与弥生织出结界将沐火与霜风困在其中。避免两人在被控制的情况下不顾生死的攻击。一个清朗不辨性别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主将!青岚来也!”

押尾的青岚军此时刚刚赶到极地战场,少年眨着双眼,似有些茫然。在他环视熊岛上的场景之后,居然哈哈笑了起来。扶苏和弥生不禁皱眉,这,又来个疯子不成??!!

“哼,还不是要宝宝来救你们!”少年狂妄地在空中大喊着。

扶苏和弥生心说,这少年真是太不着边际了!是了,不着边际就是少年南宫青岚的烙印,这辈子、可能下辈子也洗不掉的烙印。

“开!”少年在空中长臂舒展,随着这个动作,朵朵嫩黄浅绿如蒲公英般的绒光飘向熊岛。煞时间,所有人如同大梦顿醒似地眨着茫然的眼,左右看上下前后看,看了一圈之后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可能是受到不名能量的控制已经身处岛上了。

也有人微微有些悲意地呼唤着同伴好友的名字,然而,却无人应答他们了…

然而,当所有人恢复了心智,却发现自己仍无法行动,就好像手脚不听使唤不服从支配般僵硬。

扶苏与弥生有见众人已经回复神智,便不再困守于这处,拔空掠起向空中的夫幻攻去。

夫幻只是摇了摇头,双掌抬出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咚’扶苏与弥生好似一头撞在了一堵无形的且十分坚硬的墙上。继尔,无论两人如何突进,那堵墙就好像如影随形般地始终挡于两人身前。

夫幻好似看到了什么引起他兴趣的东西,一眨不眨地盯着屠灵剑灵。而剑灵的虚影则挥了挥手,随着这个动作,冰洋海面突然涌动起来,好似洋底有什么东西将海面高高抬起。眨眼的功夫就近到夫幻脚下。

扶苏和弥生始终冲不开那层无形之墙,连化叶重生都无法沁入其中。

此时,墙那边的剑灵突然扭头看向两人。天!弥生呆滞了瞬间。若这不是战场,他恐怕会掉进那双灿若星辰般的眸子里。美!在他心中突然就冒出这个字眼。用力甩头,北弥生突然觉得自己比那少年还不着边际,这打仗呢,想什么啊!!

剑灵笑了笑,声若夜莺般婉转“呆子!幻术。”

简单的几个字,却又再令弥生有些心神失守。扶苏却是心无旁骛地冲剑灵点点头。明白了!并没有什么无形的墙挡在面前,一切皆是幻觉,令他和弥生止步不前的幻觉。

只是,这幻术太强大了,强大到何时掉入其中的,不知道。该如何从中解脱?不知道!

夫幻似乎无心伤害剑灵,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北弥生心头突然生出一种极其不爽的念头,整个人都有些不通达了。夫幻使用幻术,显然此时还没有要取他们性命的心思。只是老头面上的表情太轻松太写意了!这可是战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难不成你老头看到剑灵长得美就想…

老色鬼!弥生心里没好气地咒骂了一句,扭头看向扶苏,一脸怒意。扶苏不理解也来不及去理解他那怒意是从何而来的,怕不是被幻术控制心头气不过?不管了,这幻术太诡异了,半分真半分假。眼前所见是真,无形之墙是假。

少年!对了,刚刚熊岛上的众人似乎从幻术中解脱出来了,必然是那个少年所为。想到此,扶苏朝弥生使了个眼色两人掉头冲回熊岛。而此时,南宫青岚正盘坐于半空中,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勾指结印。黄绿交杂的绒光变幻了形态,落地生根般在熊岛上长出一片虚影花草。花草幽幽地吐露着芬芳,岛上被困的将士们开始有人能自由活动了。不到十息的功夫,所有人都恢复了行动。

而被扶苏和弥生困在结界里的沐火、霜风还在结界里头与幻术里的敌人缠斗。南宫青岚居然在这个当儿还有闲心思‘观赏’两位前辈将军那‘可笑’的动作!

当扶苏来到青岚身边时,他只抬头看了一眼,挥手就消去了扶苏眼底一抹肉眼不可见的屏障。

“小手段,障眼法罢了!”南宫青岚轻蔑地说道,顺手又消去了弥生眼底的屏障。

“赶紧的,把你们家将军的幻术解了!”弥生说话不多,这会儿是真的急了。不过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在扶苏眼里,弥生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毛躁易怒爱急眼。嗯,好像除这些也真没剩下什么缺点了。

“哦哦,知道了知道了,宝宝这就去。”南宫青岚说完就朝沐火、霜风掠去。

北弥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心底直想吐槽,还宝宝…怎么这么不着调!真是狐族的一朵奇葩啊!

不过,奇葩归奇葩,能力却是立竿见影的。没过一会儿功夫,沐火、霜风清醒过来,不可思议地看着青岚惊诧错愕得说不出话来。什么时候着的道?

“什么幻术竟然比你还厉害?”沐火极不高兴地吼道。

青岚看着自家主帅,小嘴一憋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呐呐说道“怎么就比我厉害了?宝宝不信,弄死他!”

一甩衣袖冲空中掠去,竟秒追扶苏、弥生。两人看到来人是青岚,刚想让他滚回去,又一想,不对,夫幻明显是极其擅使幻术的,那有这小子在一旁好歹有个保障。不至于动不动就着了道啊。一直被幻术所迷这架还怎么打?!还不是自己被吊打!

老色鬼!当弥生看到半空中与剑灵缠斗的夫幻时,心中唯此一念。先前还有些微恐惧来着,这会儿全都没了。除了想将这‘老色鬼’按在冰面上磨擦之外,再无他想。说不恐惧是假的,但凡生灵与生俱来皆对能力悬殊有着自然而然的惧意。这是本能。不知道恐惧的人是不存在,而只有经历过恐惧而又能战胜恐惧之人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勇士。北弥生就是这样的勇士,而青岚则属于另一种。就是不知者的悍勇。



第五百一十三章 极地之战——终极幻术,鸡肋青岚逆袭!

剑灵抬起的冰洋海面,仿若一块高耸突兀的巨型平台。而近到眼前之时,才发觉这并不是简单的平台,而是海水化成的冰棱刺。万道剑意符着于冰刺之上,不停地刺向夫幻。而这老头居然左闪右躲,这闪躲的姿势非常简单甚至有些笨掘。但他那佝偻的身影却在这样笨掘的动作下显出一种古朴的写意。

化叶重生、盘冥幽光,漫天的金色裹住数股强大的红蓝之芒,如同在极地冰洋上空勾出了极光现象一般。绝美!但这不仅仅是美,更是扶苏与弥生二人强大灵力的攻势。

夫幻却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轻松写意地抬手,那团仅存的能量如黑云压来。能量团快速缩小,很快就化作了一堵盾山挡在刚抵达这处的三人面前。

青岚一头撞进了能量团中,扶苏的金光灵力急急跟进将他从黑暗择出。冲少年摇摇头,又给弥生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随着扶苏的身形两人一左一右飞到暗能团边侧将之控在灵力当中避免其吞噬青岚的灵力。少年人虽也是狐族玉典五将之一,但终归还是年轻,轻敌在战阵中是要不得的。

青岚也察觉到了暗能团中令他觉得差点窒息的凝重感。感激地看了扶苏一眼,拔身高高掠起,冲暗能凝成的盾山那边极其大声地吼道“老头,听说你幻术很牛逼是不是!”很大声!

夫幻正盘算着将这剑灵收了送给冥主作为回归之礼,结果,唉…这些年轻人,真是不死心。夫幻冲那少年看了一眼,没有作答,一手挥去刺来的无数道冰棱。每当有冰棱消去剑意便会实实在在地打在他身上,说不痛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这点小痛楚他压根也没放在眼里。

“来。我们来比划比划呗!我叫南宫青岚,你呢?”少年又很大声地说道。

其余人等,包括剑灵,均有一种想打死他的冲动。尤其是弥生。不过他忍住了。

剑灵柔身左右飘飞,她不明白这老者为何一直只避不攻,莫不成是看不上自己的本事么?!太瞧不起人了!轻喝一声,双掌一寸一寸抬起。随着这个动作,那被抬至夫幻脚下的洋流海面瞬间从底部断开,一股巨大的冰水激流如龙卷般轰向夫幻。

老者的身影瞬间被吞没在这巨大的攻势中,扶苏等人的眼前只有那冲天而起的狂潮,水声轰天响彻云霄。

突然,扶苏与弥生控着的暗能盾山发了疯一般脱离出二人的灵力束缚,向狂潮巨袭中破进、破进。

须臾,刹那。暗能,消失!

不。并非是消失了,而是尽数归入夫幻体内。老者驱身宛若一块世间最坚硬的磐石,自狂潮巨浪之中破出之时反身一掌就将那惊涛骇浪拍飞。轰…哗啦啦…

尘归尘、土归土,属于海洋的水归于海洋。

夫幻的眼神再次投向剑灵之时已不再是先前那般饶有兴致了,似是已彻底熄下了将之收伏的念头,面色、眼色皆淡然。

每当有冰棱消去剑意便会实实在在地打在他身上,说不痛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这点小痛楚他压根也没放在眼里。而这一幕落在北弥生眼中,只觉得这老头眼色不善,勾起一抹幽光化为穿风之箭射向夫幻。心中唯有一念,杀之!

扶苏似是感受到了弥生的杀意,瞬身来到夫幻的身旁,一掌拍去。左右夹击之下,夫幻也没有躲避,灵力直直刺穿他身体的同时,身形一瞬间隐去了。消失于众人眼前!

一击落空,扶苏眉心直跳危机感越来越重。金光灵力四布,夫幻所在的位置他应该是能感应到的。但实际上,却没有。

当夫幻的身影再次出现之时,扶苏的双瞳怒张,他看到北弥生像道极速滑落的流星冲空拔飞而去。

夫幻消失之时,北弥生的目光扫过扶苏那边之后就定在了头顶、斜上方的剑灵女子那儿。最先出现的是虚空中那只十枯突兀的手,北弥生想都不想就冲了过去。万道剑意符着于冰刺之上,不停地刺向夫幻。而这老头居然左闪右躲,这闪躲的姿势非常简单甚至有些笨掘。

嚓!好似无声,夫幻的枯手及整个身形从弥生身上透体而过,直奔剑灵。女子的虚影一晃却没能逃过那双鬼魅般的枯手,被对方紧紧扼住咽喉困在掌中挣扎不得。

夫幻扼着剑灵冲前疾飞,弥生转身便看到那双灿若星辰般的眸子自眼前急速远去。心底像有什么炸裂了,北弥生怒吼一声不顾一切地跟着冲了过去。

随之,金光始终团护着弥生的身影,扶苏紧跟其后。而那个少年,不着边际的南宫青岚却睁大双眼盯着那个老者。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反应都被青岚看了个仔细。少年唇边隐隐浮出一丝笑意。

前后不过短短两三分钟的时间,沐火、霜风两人检查完熊岛的军伍之后,仰头望向天空。不用说,那个老者就是先前使幻术令他们失了心神的高手!

能被他二人称一句高手的人,整个狐族里找不出一二。青岚除外,他是另类。与众不同的另类。

“如何?”沐火凝目仰头,轻声问。一旁的霜风单手叉在一边腰侧应道“鸡肋有主意了,我们为他护阵去吧!”二人同时拔高飞起蹿离出岛,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少年人的身边,沐火大手拍在少年肩上,少年吃痛得哀嚎一声。

“鸡肋,去吧,我二人为你护阵!”沐火朗声说罢,与霜风一左一右将少年夹在当中,两股灵力同时腾升起凝出一道无形结界。

左右夹击之下,夫幻也没有躲避,灵力直直刺穿他身体的同时,身形一瞬间隐去了。消失于众人眼前!一击落空,扶苏眉心直跳危机感越来越重。金光灵力四布,夫幻所在的位置他应该是能感应到的。

青岚扭头看了看两位前辈将军,眼神中尽是感激之情。这一刻,他等了将近五百年。

南宫青岚,狐族最另类的存在。自小天赋异秉,出生时整个北暝雪国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种打心底冒出来的轻快感。就像初夏时的每一缕风,吹得人神清气爽。老祖宗派了叶流风亲临,将这个南宫一脉的初生婴儿带到了身边。

而这并不是青岚另类的由来,他的另类全是因为幼年时就显现出的跳脱与不着边际。他拒绝了老祖宗亲授的机会,转而投向了幻术一门。

这个被狐族中人视为鸡肋的术式,已荒芜了几千年无人去研学了。无师可从,他就翻阅古老典藉自学。家人怒其不争,族人视其异类。

只有老祖宗叶孤仙会不时地摸着幼年青岚的小脑袋点头称赞,为他每一次的成长展颜。就是他位列玉典五将也是老祖宗一力保上去的,为此王族中人没少在私下议论。

鸡肋之名他背负了五百年,今天就是证明他学有所成的时刻。老祖宗,青岚会证明您那睿智的双眼,老祖宗,青岚不是鸡肋!

“乌墟!”少年的声音好比极地空中最轻快的风,有一种穿透世间一切障碍的豁然之感。

随着这一声,正疾飞与北弥生幽光之力缠斗中的夫幻背后突然现出一道黑洞洞冒着暗紫光芒的漩涡。

老者夫幻脱手放开剑灵,双掌往下一拍腾空掠起,而那轮漩涡则像鬼影般紧帖跟随着。夫幻双眼眯起,唇角抖动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朝青岚掠去。

“小儿郎,好手段!”夫幻的笑声在风中响起。沐火、霜风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直直盯着向这处冲来的老者身影。倾尽灵力将青岚护在当中,眨眼前,老者已经欺身近前。

这一刻,所有人眼中都出现一双万花筒般的瞳。绚丽无边、色彩翻涌,流云飞霞般瑰丽无比。

不好!瞬身来到的扶苏、正驱身飞来的弥生以及护卫于青岚身旁的沐火、霜风,四人心中警醒之声大作。这个被狐族中人视为鸡肋的术式,已荒芜了几千年无人去研学了。无师可从,他就翻阅古老典藉自学。

果然是那双眼,果然有古怪。什么样的幻术?可以无需架构幻境就将所有人拖入其中的幻术,究竟会有多大的杀伤力?!

这个答案只有青岚知道。他已经看清了老者的每一个术式与手法。他发现这个老者其实并没有对所有人下杀手,可驱暗能可布幻术却始终未真的下杀招。

为什么?青岚很聪明,他一直都是个玲珑剔透的孩子,别人想不到的事情他想到了。老者一定是在等一个时机,只有那个时机到来才会一举收割所有人的性命。

而在那个时机到来之前,老者只是在用一些小手段拖延时间。

青岚知道自己终于遇上了这一生梦寐以求的对手。可与之一战,可证明自己所学的对手。好极!

幻术一门,老者夫幻与南宫青岚之间究竟谁更略高一筹?只要交了手才会有答案不是么!

幻术的极致是什么?是真实!

低级幻术,但凡灵力者均可堪破,只能用来哄骗普通人;中级幻术则可困住比施术者弱的灵力者;高级幻术则可越过了灵力等级的障碍封住比自己灵力更高之人。

他已经看清了老者的每一个术式与手法。他发现这个老者其实并没有对所有人下杀手,可驱暗能可布幻术却始终未真的下杀招。为什么?青岚很聪明,他一直都是个玲珑剔透的孩子,别人想不到的事情他想到了。老者一定是在等一个时机,只有那个时机到来才会一举收割所有人的性命。

而这些,南宫青岚早在幼年时就已经跨过了。他与生俱来的天赋就是将虚幻化为真实。五百年以来,他研习的就是如何将自己的天赋发挥到极致。

当夫幻来到青岚面前之时,那轮漩涡已更快一步落于两人当中。

青岚右手两指在空气中划动出一个符印,那轮漩涡中竟爬出一只巨大的九尾狐。通体雪白,尖耳长嘴咆哮声震天彻海,每一根尾巴上都浮动着一枚妖异无比的火焰。那火是黑色的,而气息却来自于,暗能!

此时的夫幻面上终于不再淡然了,浮现出一丝诧异与吃惊的表情。苍老的眼眸熠熠亮起。他转头看向身后驱剑赶来的剑灵,又再回首望向九尾妖狐身后的少年人,口中同时在念着晦涩难懂的符咒之语。

能量可驱使,但排列能量元素是需要术式的,这一点任何灵力者都明白。南宫青岚知道老者正在催动某种连他都不知道怪异术式。

很快他就看到了答案。一尊全身披甲的亡灵战士出现在他眼前,亡灵是骼髅状的周身遍布如燃如灼的青灰光芒。

少年与老者,两人眼底都有着某种光亮升起。棋逢对手,是执棋者最期待的一刻。老者如此,少年也如此!

锵!吼!亡灵战士的臂弩根根射向九尾狐身上,但在触及到雪白狐身之时,那些弩箭就被白光击飞消散了。青岚快速移动身体,于扶苏等人身边穿梭往来。只几息的光景,众人清醒。几双眼同时看向正在面前战斗的两个‘怪物’,瞳孔瞬间不由自主地收缩。

当剑灵接近到夫幻身边时,众人只觉得眼前似有万道刺眼的光芒自空中各处激射而来。剑灵一双如水般的眸子里尽是杀意!无限的、将一切吞杀的庞大杀意!她只是剑灵,根本就不受夫幻的幻术迷惑影响。她看不到那双万花筒般的瞳,她看到的只是一个必须要将之斩杀的老者。

道义?!不存在的。他都要毁灭世间了,谁还跟他讲道义。扶苏等人伴着那涌动八方的万道剑意,纷纷灵力尽出,齐齐向当间的夫幻轰去!天地间,冰洋之上的远空中,无数灵力裹挟着必杀之意向一处奔涌、突刺。这一刻,熊岛上的所有人只觉得惊艳。无比的惊艳!那妖异无比的九尾狐、恐怖森严的亡灵骼髅,各色流光飞火、风刃剑意…即便那当中的是个神明,恐怕也会被斩落了吧!

第五百一十四章 至暗时刻!(一)老者夫幻的罪与罚!

你这一生可曾有后悔之时?没有!哦,不。也许还是有的。何时?毋兹为我挡下那一击化灵逝去了。我以为我找回了他,可他不是。涯余永远都只是涯余,而毋兹却再也,回不来了!若说那彻骨蚀心的痛便是悔意,那么,就是了。

不过。无碍。待吾主归来,一切便可回溯倒流。谁说时光不可逆?不过是世人无知罢了!毁灭、重生!

夫幻在此等候八千九百六十六年,每一年、每一天、第一个晨昏日暮,淌过时光之河的每一寸、孤绝空寂割于神魂的每一刀,终将在您归来之时成为显耀万世的荣光!

归来吧,吾主!

极地冰洋的空中,数不清的灵力光芒齐齐轰向被万道剑意困于当间的夫幻。然而想象中本该石破天惊、响彻云宵的声音却未及时传来。

祭出最猛烈一击的所有人刹那间呆滞于原地,悬浮半空衣袂飘风,空气里只有沐风的大麾猎猎作响。

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所有的灵力与威能都轰在了夫幻的身上,但那老者却只是木愣地定在原处。远远看去,那佝偻的身影、被剑意割裂成褴褛破衫的衣裤、干枯垂落的双手,是那样的破败、孤绝!就仿似一具被天地抛弃了的残躯败体一般。这一刻,老者夫幻身上那威严恐怖的气息萎顿了,在众人眼中他就像是一个寂廖的、无依无靠的风烛老人。

片刻的惊愕,无人有心靠近查看他是否已经死去。这诡异的静谥,太不同寻常了!

刹那间,夫幻那具佝偻的苍老身躯突然间绽放出无限光华。

终于,振聋发馈的巨大声响迟迟到来。如有龙吟奔腾挽海倒灌、虎啸狂厉裂云震地,一股沛莫能挡的雷霆万钧之力将夫幻那苍老的身体彻底撕裂开来。无限光华之中,老者化为乌有不复存在!

威严的力量霎时奔腾涌动,狂放四溢流蹿袭来,扶苏等人即刻使出灵力护盾并同时急速往熊岛方向掠去。

“主宰!”空茫的声音在一片惊骇神魂的震荡中响起。

声音犹回荡于空中,光华落尽,黑暗以无匹之姿,降临!

整个天空、冰洋海面,在这一刻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孤零零的小岛在巨大能量作用下从底部被震塌,岛屿陷落!

沐火的狐火腾灼燃起,本是杀伤力极大的能量此时却仅作为了照明之用。

狐族军团的兵士们纷纷腾空掠起飘浮于原来的位置,但,巨鲸族人与熊人却没有这种驱灵力飞行的能力,他们的行进方式一直都是遁影狂奔。野蛮粗暴但速度并不慢,只不过此时就算他们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做到踩水悬浮。更其身姿巨大,沉入洋底的速度也就更快了。不少狐族兵士一把将身边的秘族盟友挽在手中一同飘飞,更有许多则还来不及反应就坠进了冰冷刺骨的海水里。

随着夫幻的消失,天空中那尊巨大的亡灵骼髅也如昙花一现般一并化为云烟归于无。通体洁白的九尾狐则护着青岚为他挡住那股如穿心雷电般的能量,而此时在青岚的意念之下,九尾狐跃进了海中不一会儿浮上海面,只见它口中叨着、背上驮着无数只巨熊。熊人勇士们在危险来临之时便会不由自主地化为熊形,如今一个个熊毛湿漉漉的吐着舌头趴在硕大的九尾狐身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海面上突然凭空出现一艘简单的船只,说是船不如说它是一只大型木盆子。一众巨鲸族与熊人纷纷上到‘船’上,面上均是劫后余生的惶恐与感激之情。

变故突来,狐族军阵却未受到多大影响,最后抵达极地冰洋的青岚军士兵们有条不紊地安顿伤员、重整队列。沐火、霜风、青岚三人在狐火的照明下四处张望试图辨认出一个具体的方向。茫茫无际的冰洋,此时更是一片黑暗,若迷失了方向就算能掠飞也不过是些无头的苍蝇而已啊!

扶苏、弥生与戎渊三人聚到一处仰头望天,虽然四处均是一片黑暗,但他们总觉在夫幻消失的那个地方一定会有人出现。一定!扶苏眉心如针刺般的痛越来越强烈,他说不清,一直以来每每有危险埋伏于周遭便会有这种怪异的感觉。就好像是冥冥中有什么在引导,或者说提醒他。

那个声音错不了。在扶苏化灵、神萌一步成神之时,弥生和戎渊曾听到过。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并且,一定与阿蓢,不,此时恐怕只能唤她为玄苍了!一定与她有关!

狐火燃烧着但不可能一直燃烧下去,沐火的灵力也是有限的不可能长久为大家提供光亮。

此时光亮已经开始弱化了,“弥生!”扶苏的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念头“那颗光球,那颗光球还在盘冥洞中吗?”

北弥生顿住了。他突然想起来,在他释出幽光之力轰向夫幻之时,似乎有一股热能透过那部分幽光从盘冥洞中出离了!心,莫名地狂跳起来。

事发突然,龙吟龙啸能量奔腾之下,他完全没顾上感受自身。整个人到现在还处于半懵的状态。

…弥生仿佛被人点了定身穴一般呆滞住了。扶苏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他看着弥生,沉声问道“不在了?”弥生木然地扭过头,像个木偶般动伤僵硬,眼神中尽是不可思议的惊愕之色“是,是的!”

什么样的力量可以将他收拢于盘冥洞中的光球无声无息地夺走?!!所以,这才是那个老者落下手没有将之引爆的原因吧!

沐火、霜风与青岚掠身飞来,便见扶苏三人面如死灰,心中有惊还来不及发问,便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用极怪异的语气说道“来不及了!她,回来了!”

戎渊牵着六月站地弥生身旁,她仰着头望向天空的某一处。暗黑无边,没有人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扶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前除了黑仍是黑,别无其它。但他知道,遨荒所说话语之意。心中期待,而更多的是忧虑。没有恐惧!他知道,遨荒早前就说过了,如今的她已不再是曾经的她。隔了近万年再度归来的玄苍,将会是何等的可怕他不知道,也不在乎。在扶苏心中,她就是她,是他的彩虹姑娘。就算此时的她意识尽失、将他遗忘,她永远都是那个他承诺相随的她!

所以,他的心中没有恐惧!

然而,扶苏没有的恐惧却在片刻之后蔓延在了大部分秘族中人心头。

“夫幻!老头…”六月望着天空,有冰凉的液体从她眼中溢出。竟是金色的!这令沐火等人惊呆了。听老祖宗说过,龙的眼泪就是金色的,难道这个小姑娘!!!

“发生了什么?”扶苏侧头看向六月和声问道。看她的模样,那个名为夫幻的老者恐怕确实已经殒身了!

“你们,都被他算计了!呵呵…”六月的面色上有着说不出的凄然与悲凉之意。

沐火三人奇怪地盯着六月,难以将她的形象与说话联系在一起。

“夫幻啊!活着不好吗?为何一定要走到这个地步?为何?”六月不停地摇着头,但那心底的悲凉之意怎会是这么轻微的动作便可甩脱的?

扶苏与弥生心中隐隐有所感。他们心中突然隐隐回荡起夫幻说过的那句话‘会受到惩罚的…受到惩罚的…惩罚…’惩罚!!!这就是他所说的惩罚??!!!

难道??!!!!!

“他引你们来这处,引你们动手,等你们所有人的能力足够帮助他撬动封禁之时以自身为通道连接了深渊。不,应该说他早就计算好了。他早就算好了需要多大的能量才能击裂封禁,他早就将自己的神魂与深渊封禁连通了。你们每一次攻击于他身上便等同于在开启封禁。”六月有些失神,呆愣着,目光散落无神空洞。她又摇了摇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似要将胸里的积郁吐出。但却更痛苦地闭上了眼,讷讷地絮叨着“为什么?我没想到,是我没想到。没想到他会选择这种方式开启封禁!”

所有人都失语了。沐火等人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心觉有什么大事发生了。然而,那个最大的敌人不是除去了吗?可是,为何心中如此惴惴不安呢?为何这个小小的女孩说出这样怪异的话呢?为何她说的话中好似有着无比骇人的惊心之感?!!

“不对。不对!”六月突然睁开眼“不对,仅凭你们是不够的。涯余?!一定是他。封禁没有这么轻易被开启,涯余,是他,他一定就在深渊处!”

“可是,刚才那个声音是?…”北弥生惊愕问道。而这也是扶苏等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那是法则之力的回声!只要触碰到冥国结界的原能,那个回声就会响起!”

“什么冥国?什么结界?封禁?还…”少年终归是少年,南宫青岚沉不住气急急问道。眼下的重中之重难道不是撤离此处吗?只是一时所有人都无法找到方向,这奇怪的诡异的黑暗,灵力驱出已近百公里了还未找到一处陆地。灵力是跟随着意念而动的,如果灵力主人迷失方向灵力自然也不可能自行辨认。

焦急的一连串疑问被扶苏挥手打断,他走到六月身旁轻问“遨荒,你可以带我们入渡者部吗?”

与黑龙本体交流,扶苏选择了唤她的真名“就算要以化灵为代价,我也愿意去填补封禁!”

一语出,众人皆惊。均面色严峻地看着扶苏,尤其是沐火三人,他们不知道什么事情严重到要帝柏公子拿命去填。

六月盯着扶苏看了片刻,笃定地说道“如果还来得及的话我会带你去的。虽然我说过死也不想再回到冥国。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已经感应到她的气息了,她来了!”

“不过”六月不置可否地看了看其余三人,然后扭头看向戎渊,在他点了点头后,六月又再沉吟了几秒后方才开口“不过,我还没感应到这处有法则原能的气息。深渊底下苏醒的是玄苍的真身,也就是说,法则原能那一半原神还没有找过来,彼此尚未相融。还有,你们没有感觉到暗能吗?”

是啊!整片天地都陷入了黑暗,那四处狂溢乱蹿的能量中为何没有暗能的感觉呢?只觉得极为强大,但却并非像暗能一般暴躁不稳定。

众人面面相觑,错愕地纷纷摇头。六月思索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细细感受那些能量元素的气息。

片刻之后,她颓自突兀地笑了笑,笑罢之后两道弯眉拧纠在一处“我就知道,果然是这样!”

“我早就猜到了!果然被我猜中了!玄苍!”声音稚嫩却又无比的苍凉,听上去十足神经质的怪异。

猜中?!!扶苏惊瞪双眼“暗能异变了?!!这黑暗就是暗能异变后的模样?!!是吗?”

北弥生微微张着嘴,不可思议地注视着六月。怪不得,怪不得感受不到那股凝重感,也察觉不到一丝暗能的威慑力。原来,原来是异变了?!!他想起来,昨晚黑龙遨荒说过深渊底下的暗能一定仍在异变。经历了近九千年的封禁,它会变成什么样呢?此时充斥整个空间的黑暗便是那些暗能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本熊岛所在的位置上此时飘浮着几只硕大的‘船’,船上皆是狐族受伤的兵士与巨鲸族、熊人勇士。此时,不断有惊叫声从那处传来。

沐火与霜风第一时间朝那处急急掠去,其后紧紧跟着青岚。扶苏与弥生和戎渊对视之后,开启空间之门带着六月四人瞬身来到那处。

狐火渐弱,光线晦暗不明。隐约能看到船上不停有人倒下、消失,亦有不少身影穿行其中似是地攻击、杀戮。而飘浮着的狐族兵士队伍也开始躁动起来,有人突然爆体炸裂、有人痛苦地从空中落下沉入冰冷洋底、有人突然暴起摧动灵力朝自己的战友下了杀手…

混乱!无序而不可控的混乱!

“青岚军,结阵!”南宫青岚那不辨男女的声音响起。无数兵士向他靠拢过来,一字排开。而这仍只是少数,大多数的兵士都已经陷入了迷乱的状态。沐火与霜风心焦地四处制止手下互相残杀的行径,而两人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士兵下死手,一时间,场面彻底失控。

狐族兵士与巨鲸、熊人勇士们,此时心中只有无限的恐惧。那种自神魂深处传出的不可抗拒的惶恐之感令他们经神错乱,时而眼前浮现族人们的尸山血海,时而眼睁睁看到自己被怪兽吞噬…

恐惧的极致是愤怒!他们暴怒地挥舞着双手,灵力尽出在假想中与敌人搏斗。而这,并非幻术。是实实在在的被震慑了心神!



第五百一十五章 至暗时刻!(二)极寒深渊,冥主归来!

青岚军硕果仅存的一部分兵士配合着他们的少年将军,灵力溢出仿若有亿万朵蒲公英飘过,渐渐地有人平息下来。然而,这骇人的一幕马上就将于冰洋远处的陆地上演…

虽非幻术,但异变后的暗能显然有慑神夺灵的效果。左右思维能力,令被黑暗覆盖者迷失心智。非幻术而犹胜幻术。

以幻制幻!“大虚左之阵!”南宫青岚即便是暴喝,声音也仍是清亮明朗的。鸡肋少年已经在与冥国大能的对抗中显现出了他那奥妙无穷的幻术之威。

此时,沐火、霜风以及扶苏等人只能寄望于这个狐族少年天才能力挽狂澜、阻分崩于暴乱之下。

因为他们都不会幻术,无人精通此道。与暗能大战之后牺牲再所难免,留下来的五、六万狐族兵士们则有九成都陷入了疯狂。他们不顾死活地厮杀着,在臆想中的战阵里杀红了眼。然而死在他们剑下的却只有自己的同袍战友、族人与秘族盟友。

南宫青岚的终极幻术——九尾妖狐此时正紧紧地护着它的主人。这只神话中的异兽是真实存在的还是那少年能过术式幻造出的假象?无人知晓,连沐火、霜风两人都从未曾见过,更遑论他人了。

本就是自己的士兵,青岚怎可能驱妖狐将这些毫无抵抗能力的可怜族人杀尽呢?!他快速地调动灵力,双手于胸前刻画符咒秘印,那个被称为‘大虚左之阵’的秘法终于结阵完毕!

神智清醒的青岚军兵士分作六列,飘浮于南宫青岚身后,极尽全力将自身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那磅薄无边的幻术阵法中。

扶苏将帝柏树魂收归入魂境,若他的灵力仍铺盖着保护众人,那幻术阵法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这也是令扶苏感到疑惑的地方,为何暗能会无声无息沁入到树魂保护的范围内而自己却毫无感应呢?!

暂按不思。眼前的乱象在树魂的金光褪去之后越发躁动了,随着弥生的身影两人穿梭于自相残杀的军阵队列中,只击晕不妄杀。

‘大虚左之阵’宛若一团从天而降、柔白之中映衬着晚霞的祥云,华彩非常。当云停落到杀声震天的暴动人群头顶时,一尊巨大的身姿从其中缓缓现出。

这一刻,包括清醒的扶苏等人在内的所有人均感受到了一种极致的祥和之感。

像见到了初生儿,那种脆弱温暖令人不由自主想要去将之呵护于手心细致保护;又像是自己就是那个小小婴儿,回到了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好似世间没有任何苦楚与悲伤,连带心中那一丝丝的不舍与寄望都被抚平了。暴躁的兵士们停下动伤,木愣了片刻之后齐齐抬头望向云端上那温柔的巨大身姿。

半空中,法阵祥云上,名为‘大虚左’的长发女子没有十分细腻的模样,但却能令人感受到‘她’那极尽呵护的无尽温柔。佛面佛口佛心佛言,温润圆融的姿容令观望者无不心宁安静。

停止穿梭往来的扶苏与弥生抬头望去,竟也心生宁静。

啊!这美好的夜!所有人好像回到了初生时的摇蓝里,夜摇摇晃晃得像母亲在推着摇蓝的摇曳,仿佛还能听到那美妙的安眠曲调。

深吸一气,扶苏定下心神拍了拍顿住失神的弥生,后者马上清醒了过来。暗能对他们的影响暂时还不算强烈,虽然先前心中确实腾升起一股子怒意与杀气,但他们已经极好地将之压制了。

同样的,未受到太大的经神干扰,此时的大虚左幻阵也对他们引到的作用不大。

“再好的布排也是枉然。狐族军士此行也算是完成了他们的使命,事已至此徒留此处恐实不妥。弥生,助我一臂之力!”

北弥生想都没想就点点头。虽然他不知道扶苏要做什么,心想只管配合就行了。

在‘大虚左之阵’祥云旁的冰洋面上突然现出一个巨大的金光之门。

“弥生,盘冥洞可吸纳多少就吸纳多少,其余的让沐火将军他们引领穿过空间门往北暝雪国去。快!”

闻言,北弥生即刻冲向了军阵列队,盘冥洞怒张蓝红幽光之下所到处人影飘飞一一被吸入其中。同时,沐火与霜风也听到了扶苏的号今迅速将木讷呆滞的兵士们往金光之门中推送。

扶苏的空间之门无法直接连接秘境,由此门的那边便是珠峰之巅、北暝雪国秘境之外的位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然而,他要做的就是争分夺秒将幸存的士兵秘族中人尽可能多地运送离开这片冰洋。

眉心的刺痛之感再次传来!开启空间之门所耗的灵力并不算少,而且此时这堵空间之门已经远超以往任何时候的规模。危急之下别无他法,唯有暂退才可避免不必要的牺牲。扶苏自己也从未想过,有生之年居然还有机会亲眼目睹自己这空间传送能力的极致。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的事情,更遑论他人了。沐火、霜风、青岚三位狐族上将手下不停地将兵士们或引或推进金光巨门,心底的震惊也达到了顶点。

毕竟,狐族战力再强、神器再多、秘术再奥妙,都比不上这一与世间法则相连的能力啊!照道理来说,可改变时间、空间的能力,才算得上是世间顶端战力!

心叹之下,狐族兵士已传送大半。南宫青岚两记大招祭出,灵力已近耗尽边缘,在沐火和霜风的坚持之下被扔进了金光巨门。门的另一边,南宫青岚耳边犹响起沐火的说话‘你在那边接应着,免得大军再乱’。少年想了想点点头,心说有道理,万一受异变暗能的影响大军再暴乱那可不得伤到秘境里的平民!便不再固执,有条不紊地接应着余下的兵士同时开启秘境结界之门…一切看似顺利进行着。

其实一一通过金光巨门的士兵不到一成,多数都是被弥生吸入了盘冥洞中暂存。但法阵内是没有空气的,因此当北弥生计算着时间差不多到极限边缘了,他便急急蹿过空间门,到了珠峰山巅旁释放出盘冥洞中的兵士。如此往复三趟,‘搬运’了多数兵士。

回到冰洋,北弥生便发觉不仅沐火的狐火微弱了不少,连扶苏的空间之门也缩到了仅供三人同时通过的大小。灵力将竭!而此时还余下约摸三成的人未离开。

离不开了!当他们再次听到那个苍茫而空洞的声音之时,心中突然生出了这个念头。悲观?不,是有自知。尚能一战,绝不后退。离不开就离不开了!

“主宰!”遨荒说这是法则之力的回声,冥国空间结界一旦被触碰便会自行发出。所以,是谁在影响冥国结界呢?

不!不是影响,不是触碰。而是,瓦解!暗黑无边的冰洋面上,似有某种坚堪万古莽山之物正在迸裂。无声之势,胜却排山倒海沸腾顶声!

无垠的力量,瞬间冲破黑暗,以撕裂万物的无匹之姿彻底迸发。如道道破空巨斩,所过之处极尽威能。

嗡唔!一声龙吟响天彻洋,此时已经无人去顾及这个声音的来源了。

电光火石之间,黑龙那巨大的身姿与黑暗融为一体,霸道地挡在扶苏等人身前。威能之下,无人可挡。除了它,她!

遨荒!你终归还是出手了!戎渊心怀一叹,感激而又有些愧疚。巫灵之门早先已经尽收归体,此时却在感应到危机之时连再启巫灵之门的时间都没有。护着所有人往金门传送的扶苏首当其冲,威能迸裂之处离他最近。避无可避,并且连帝柏树魂都来不及凝结成形,威能便已破空斩来。

轰!嘭!无声的是威能,有声的是威能过境扫去了它所能触及到的。譬如那来不及送走的三成狐族士兵,还有扶苏的空间门。没有一声哀嚎惨叫声,几千上万条活生生的性命如狂风扫蒲草般瞬间被收割。

同时,灵力织就的金光之门似被巨斩劈作两半霎时轰塌消失化去无踪。扶苏虽不至于受太重的伤但还是被连带着震颤了神魂,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形颓然后倒之时一双手将他稳稳接往。

“弥生…快走!”扶苏抬手,欲再造一道空间门,被弥生拦下了。他摇摇头,用目光告诉扶苏要死就一起死吧!我们不会丢下你!

嗡唔!黑龙唤了一声,戎渊听懂了拔高跃起接过弥生手中的扶苏便往黑龙背上跳。同时,呼唤正在竭力试图救起属下的沐火与霜风。两位狐族将军,此时眼中已是难掩的悲伤与惊愕!

扶苏说的没错,再好的布排也是枉然。此时此刻,弥生终于懂得这句话的意思。遨荒的恐惧也并非因为孤寂万年精神恍惚造成的。在绝对力量面前,再精心的准备、缜密的布排,都无用!

来不及了!离不开了!所有人心中同时生出了这个念头。绝望?不,是悍勇、拼尽一切的悍勇!

“大人!”一个低沉极富磁性的男声随着遨荒的龙吟声落下之后响起。

这一声不急不徐更像是低低哀叹的声音来自黑暗里、威能迸发处,距离扶苏等人不远的冰洋海面上。这是扶苏他们第一次听到这最后一位冥碑众的声音。这次,闻其声,终见真身!

光亮熠燃之处,一个人影拔高跃起,稳稳落于海面上。

黑龙遨荒驮着扶苏等人硕大的身躯定在半空中,像是被什么力量束缚住了。暴怒一吼,道道水箭冲光亮处的人影疾射去。哗…纷纷落回到冰洋中。

“冥主!”身影半伏蹲于冰洋面上,单手高擎,于其周身遍布着一层灰雾。

扶苏伏身轻轻拍了拍黑龙硕大的脑袋,掌间抚过黑龙粗砺而坚硬的皮肤。龙背上的众人定住心神朝那处看去,只见天空中的黑暗里似有另一个身影缓缓飘落。

那人通体发亮,并不十分刺眼的亮;一身毛皮之衣好似是经过了万道刀刃绞割过般破败褴褛,赤足、没有任何装饰,像是刚从原始部落来到世间。而那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勾勒着某种简单却又极为神秘的符印,不多,仅仅布于两臂及一双修长的腿上。

“啊!”来人双臂舒展、头颅后仰似是深深吸了口气。伴随着她的出现,洋面上突然现出一股飓风,顿成龙卷之势。来人挥了挥手,那股飓风蹿到半空中。登时,彻骨通魂的寒意自众人心头蔓延。同时,飓风之下的洋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冻冰封。

这个瞬间,一种万物凋零的感觉自扶苏神魂中升起。他明白了,这就是悲嚎深渊封禁之下的极寒威能!

黑龙躁动不安地扭动身姿想要脱离出桎梏,然而一切都是徒劳。随着极寒之力不断四溢扩散,黑龙背上结出了片片雪白冰晶,龙背上的众人饶是有灵力为盾都难挡这酷寒彻体,险些被冰封。发间、唇畔、眼睫上均是冰碴子,每一次呼吸均带出一息白雾。

来人双足笔挺交叠,幽幽地、缓缓地飘落到那个半伏蹲于此时已经冰封成冻土洋面上的青年身前。一双赤足缓缓落到冻土洋面上,长身直立一手在空中张开,无数枚如萤火般的微光悉数自黑暗中掠起自觉归入掌中。随后,另一手则似在抓拢什么,便见一团模糊不清的青光被她抛到青年始终高擎着的手中。青年登时仰头望向她,似乎在等待着对方的允许。来人轻点一指,继而转身望向不远处的黑龙及龙背上的众人。

扶苏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身影,距离不远不近,一片黑暗中那处的光亮便显得犹为清晰可见。那个面容,与牵动着他所有思念的面容重叠到一处,竟无半分不同。原来,是遨荒的幻成人形之时的出漏才导致她只是十分相似而非一模一样。此时,那个破出封禁的玄苍真身就在眼前,却真的与那个她无有半分相差。嘣咚!嘣咚…扶苏的心随着那个面容出现狂跳不止。按将难歇,激如暗涌!



第五百一十六章 至暗时刻!(三)远古神之压制!

北暝雪国月夜叙话,黑龙遨荒只讲述了那被岁月深埋、亘古久远前的悲凉故事,而她的担忧仅浅谈辄止。

暗能在她心中埋下的恐惧种子确已落地生根萌芽生长轻易不可拔,但事实上,真正令她感到无法抵抗的极度恐惧便是她那不能说出口的担忧。

暗能异变已是不可逆的事实,摆在了众人的眼前。这是她对扶苏等人说过的,而未曾出口的则是,暗能为何异变!她揣测了近万年,玄苍不惜将另一半原神也填入封禁却让她将法则原能带离冥国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此时,黑龙遨荒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她的揣测,她的担忧,她对玄苍的了解,一切都得到了印证。

她知道法则原能是玄苍踏上那条神之路后得来的能力,因此法则原能一旦觉醒必然会以强大的神性吞没掉冥法之力那可怜的、残存的人性。她也猜到了封禁之下另一半原神的真身极有可能在这近九千年的岁月里产生了某种变化,所以她才会无奈地说‘不如消失的好’!

但是,遨荒似乎错误的估计了一点。或者说,是她忽略了没有想到的一点!

她以为法则原能吞没冥法之力的人性之后,会自觉前来寻找自己的另一半原神收回属于自己的力量。然而封禁之下的真身同样具有玄苍另一半原神,如果真身作为封禁的一部分在与暗能近九千年的磨砺对抗中获胜了呢?!

遨荒从未想过这一点。或许她压根就不敢想象这个后果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但她那恐惧到极点的退缩便是潜意识在不停提醒她。然而她还是选择了忽略,因为她真的不敢想!

与恶魔同行,势必会成为比恶魔更可怕的存在!这一半原神真身以庞大的能量为主,冥法之力少许。而冥法之力便是玄苍用来克制自身爆发能量的护盾。保护她自己也保护那些有可能被她伤害的世间万物。没有了冥法之力的玄苍相当于失去判断对错、分辨善恶能力的人类。

恐怕此时,那少许残留的冥法之力业已被消耗殆尽无一丝作用能力了!

如果说去人性只存‘神性’的玄苍是视世间为玩特的‘灭世神’,那么,这个与暗能相融的玄苍真身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暗能并不是那么好驾驭的,能操控暗能而不被其吞噬本性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心思澄澈未经世事没有一丝遗憾,不懂悲伤心中亦无半分依恋与不舍。如涯余,生来便无知无感。之于他而言,世间万物没有所谓的善与恶、好与坏。除了夫幻大人,他对这个世间乃至自己都没有一个十分明确的判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浑浑噩噩、迷迷茫茫活了近万年,却从未像夫幻一样真正感受过世间的美、人世的好。

最后一位冥碑众——涯余收起手中光团,随着玄苍真身的一指轻点,站起身微微抬起下巴,一双像似可洞穿世间万物般的眼眸望向半空中被禁锢住的黑龙,以及黑龙背上的众人。

“遨荒!”轻轻一唤,声音清冷。像草原上从天际吹来的风,辽阔、毫无情感。

嗡唔!这一声并不是咆哮,而是低呜。低低的、恐惧而畏缩,像遇上了命定的克星一般,这令沐火与霜风两人不禁心惊。

刚刚那迸发的威能,若不是这条巨大的黑龙挡下击飞了那如横空巨斩的力量,恐怕就算是他们两人也得受到极重的损伤。打眼望去,余下三成狐族士兵都已命丧魂断,四处飘浮着的残躯败体,凄惨不可言说。

两人闭上眼不忍再看。牺牲了的终归回不来,活着的便勇战到底。然,前也进不了,后也退不去。有心一战却因为黑龙被锢,他们也出离不了这处空间结界。

“吾之法则原能何在?”声音冷冰冰的,一字一句扎在众人心头像一记记惊雷般炸响。

尤其是黑龙遨荒,奋力扭动硕大龙身挣扎着欲突破那无形的空间结界。然而,越挣扎就越束缚。沉重的压力自头顶往下降,遨荒的龙角死死抵着。众人感到一股莫名伟力正以泰山压顶之势迫使着巨大龙躯不停往下沉,直至沉到冰封洋面。低呜声变作了咆哮,极度恐惧之后的愤怒,锐利龙爪踩踏在冰面上发出刺耳的厉声。扶苏拧着眉头,摧动魂境帝柏树魂刚微微张起,便被那股伟力给压抑迫回魂境中去!

众人皆错愕惊诧,不可思议地看着扶苏。这种状况从未出现过!即使是于千岛湖与弥生大战之后又对上了血魔巨人赵高,当时也未因灵力几近枯竭而开启不了树魂真身啊!

压制!彻底的压制!

继而,弥生的盘冥洞法阵刚现出漩涡形态就被压回去了。而沐火的狐火、霜风的风刃,通通无从施为就被一一压回进体内。

迷茫!这种程度的对手,是所有人都未曾想到过的。

此时,扶苏、弥生、戎渊真正体会到了遨荒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何意义了!

行走世间两千余年,他们每一个人可都是横扫一方的强者。

沐火、霜风虽不出世,但在北暝雪国那也是头号战力、天才中的天才!

戎渊的巫灵之门相对弱一些,但胜在有着无限轮回重生之能;而弥生的战力自不必说,饶是他放弃了盘冥洞真正可修至通达的鬼道,其幽光凝结的程度亦可与扶苏帝柏树魂之力一战。至于扶苏,那是被幻灵、狐族、鲛人三大秘族称之为‘神明’的男人!

但是,太平盛世,除了千岛湖时扶苏与弥生两人经历过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一战之外,真的无战可打。秘族本就平和处事,不与人类相争、更与其它秘族相互友好。

而冥法之力便是玄苍用来克制自身爆发能量的护盾。保护她自己也保护那些有可能被她伤害的世间万物。

这样一群人,若放在远古战乱年代里该是何等的荣光四射。然而,天下利器终需日日磨来,再锋利的刃久藏于鞘便也就失去了其应有的光泽!

这些在太平盛世里岁月静好的强者们,此时面前突然降临了一位来自亘古以前便已踏上神之路的对手,他们的内心不说恐惧,却也迷茫得有些不知所措。

几何时,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也有这样一日。被彻底、完全、毫无还手之力地压制。而对方,竟对他们那赖以为傲的强大灵力不屑一顾!

黑龙像似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痛苦地不断收拢龙躯,眨眼的功夫,遨荒便收回人形摔落在地。这下,沐火和霜风更迷茫了。怎么…怎么与那个恐怖的来人长得一模一样呢?

也不尽然相同。玄苍真身通体白雾缠绕、且着有破烂皮毛之衣,而黑龙化成的女子则以黑鳞蔽体,且脑后仍有未完全褪去的龙角。只不过没有先前黑龙形态时的角那般庞大。

“遨荒!”随着这一声轻唤,众人便感到身不由己,莫名地被牵引着极速往前滑去。

“玄,苍!”极速滑行的一行人在近到玄苍真身与青年涯余面前之时,蓦地定住。被定格于各种奇形怪姿的状态,好似牵线木偶般完完全全失去了对身体、灵力的控制。遨荒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颤抖的声音里有着无比的恭敬,或者说畏惧。

近到跟前,几步之遥,众人看清了自能量迸发处飘落至冰洋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样。

近到眼前,扶苏便看得更为清楚明白了。一模一样,判若两人!

一模一样,眼角相同的位置有一颗那个她最可爱俏皮的痣;甚至连唇角的弧度都如出一辙的棱角分明带着几分英气;圆眼黑瞳、半月眉、微微隆有驼峰的俏鼻;连同鬓角、下顎的线条都无有出入。

然而,玄苍真身微微扬起的下巴,那漠然得好似虚无的神情、毫无情绪的面容、眉眼间流露出的冰冷气息,一切的一切都与她判若两人。是的,本就是两个人!

“法则原能,何在?”玄苍真身斜睨了所有人一眼,之后将目光落回到遨荒身上,面无表情复问。

那一刻,一行人均感受到了一种无上无敌的漠视之感。

连被俯视的卑微都消失了。那不是一种可以与之为敌的存在。在这人的眼中,他们也许是并不存在的。或者说,并非是人形存在的。好像她在判断出这些能量并非是她感兴趣的东西之后便将他们归入了‘废’能的行列里。就像不吃死物的高级猛兽,在她的眼中也许他们就等同于毫无意义的‘死物’吧!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智者戎渊的大脑迅速分析判断这位恐怖无匹的远古之神也许对他们并不感兴趣。继而,他发现或者说一点可疑之处。

遨荒说过亘古之前他们之间的语言与现世是完全不同的,甚至加现世语言的雏形都算不上。他们的语言非常简单,更多时候都是靠意识交流完成对话。但,眼前这件现出真身的玄苍为何会直接用语言与遨荒沟通呢?还有,那个封禁刚刚打开,她为何会现世语言?!

同时,扶苏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此时身体唯一能动的部位只有眼睛,两人正好一左一右被定在原地。当两人目光碰撞的那一刻,彼此心领神会地眨了眨眼。

“玄苍!放开这些人,不过是些普通灵力者。得之无用。”遨荒困难地说话。

“哦?”玄苍真身始终保持着同一姿态,无有一丝动作,面容上似覆着一层万年不化的冰霜。她轻轻疑问了一声,继而不再说话。只定定看着遨荒,黑亮的眸中没有一丝波动。

在那双眼的注视之下,遨荒无奈吐出两个字“沉沙!”扶苏和弥生同时欲出口阻止遨荒,但却发现如哽在喉根本吐不出半个字。

沉沙,也就是灭息界原来的名字。冥国碎片之一。渡者部曾因洗灵河消失而停止运动,扶苏猜想停止运动的不仅仅是渡者部,还包括了灭息界在内的其余结界空间。之后,渡者部恢复了运动,那么其它空间也应该是一样的。那么,此时灭息界究竟移动到了何处呢?还有,照道理来说玄苍真身应该可以感应到另一半原神所在,为何还需要来责问遨荒获得信息。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桑夏!神蓢!扶苏与弥生、戎渊同时想到了心中的那个人。之于他们而言,或许她的名字不一样,但代表着的就是同一个人。一定是她。一定是在灭息界里出了什么问题,才导致这一半原神感应不到她的存在。

想到这个可能性,此时三人心中竟有些庆幸之感。无论是出了什么问题,真身感应不到也好。

这真身本尊极为可怖,不动声色间抑制全能。已经不是合众人之力可与之一战的对手了!

他们心有领悟,面上不能、亦没有一丝表情。而弥生一早就注意到的那个青年涯余,之前自玄苍真身手中接过那团光能之后便认真地将之收拢入体,只将眼扫视一圈便退到一边再无半句说话,之后再无任何动作。

弥生总觉得这个人自己曾见过。但他向来记忆不是很好,且对方始终隐于玄苍真身后的暗影里,一时之间无从分辨回忆。

此时,青年挪了一步,抬头望向西南方向,轻声恭唤“冥主!”玄苍真身随着他的目光扭头望过去,而在众人眼中那里除了一片黑暗虚无之外,别无其它。

“遨荒,随我走吧!”

轻轻一抬手,遨荒甚至来不及看戎渊等人一眼,便嗡唔一声化为黑龙。

在青年身后出现一圈雾白色的圆,很大,足够黑龙巨大的身躯穿过。这道玄苍真身划出的空间之门,为了就是让遨荒能顺利通过。

玄苍真身与青年轻飘飘掠至龙身上,黑龙恢复了‘自由’有了行动能力,载着两人自圆形雾门穿过,当那巨大的龙尾消失之时,门,瞬间收拢消失。

第五百一十七章 至暗时刻!(四)总有相见时!

极地,冰洋成为了真正的冰封之地。偌大的空间里,除了黑暗只有黑暗。无尽的风,吹拂着冰雕般伫立、保持着怪异姿态的一群人。

似乎,已经开始要成为真正的冰雕了。彻骨的寒冷无时无刻不在掠夺着他们的温度,姬戎渊眼底始终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苦涩意味。在他心里,遨荒就是六月。两千年前没有能力保护她,今时今日称得上巫灵第一人的他竟还是保不住她。

而与他有着同感的弥生则在摒息凝神,试图凝聚起足够的幽光之力解开身上的禁锢。这究竟是什么诡异术法?竟可以将他们这群当世灵力者中的翘楚给彻底压制封住!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正在所有人都在凝聚神魂原力试着挣开束缚之时,突然,瞬间便得到了解放。

“并非控制空间的能力,而是于魂境中将灵力封结的能量压制。”扶苏一刻都没放弃过,凝结灵力的同时神魂入境与帝柏树魂对话。

这一点,唯有扶苏可为。因为任何人的原神魂境都是自身的意识,所思所想所见所闻均于自己相同。但扶苏的帝柏仍有独立的意识,显然,树魂所知比扶苏多得多。

不急于回北暝雪国,此时那边也不知是何等情况,不过眼下先堪查周边为重。扶苏总觉得封禁开启之后似乎还有别的事情同时发生了,只是,他们都无法看到渡者部。

另外,这暗无边际的黑暗如果就是暗能异变后形成的,那总该有个边际吧!不可能铺天盖地席卷整个世间啊!想到此,一行五人于冰封面上疾速前行。

在他心里,遨荒就是六月。两千年前没有能力保护她,今时今日称得上巫灵第一人的他竟还是保不住她。

五枚狐火分别缀于五人身前,以作照明引路之用。他们决定不单独行动,因为这异变后的暗能确实在无形之中潜移默化地对各人都有一定的影响。首先,弥生已经开始暴躁了。若算起来,平日里他确实是五人中最易怒的那个。

然而,很快的,他们就得出一个不算结论的结论。黑暗确实无边无际,至少目前狂奔掠行了几百公里,所过之处均一片漆黑。人类城市的璀璨灯火在不远处跳动闪烁,偶有一闪一闪的亮光自头顶行过,应该便是飞机了。想来这些人类也真是心大,这莫名其妙就黑了天,难道就不带怕的吗?

俄罗斯啊,不愧是战斗民族。也难怪巨鲸族人和熊人都那副天不怕地不怕死也不怕的德行了。

大家两万年前是一家,一脉相承蛮横气质。也就是此时,扶苏身上的传音羽亮起,狐族来传速回境!

金光闪过,五个身影消失在科拉半岛边缘。

珠峰之巅,有火把作为照明亮着,雪地映衬着火光于一片黑暗中犹为扎眼。

五人一眼便看到了火把下忧心忡忡地坐在山巅峭壁一块残石上的南宫青岚。他将所有兵士送回秘境之后,便一直在此等候。金门莫名消失,众人久等未至,不由得他不忧心。

“沐火叔,怎么回事?”南宫青岚远远就看到了金光闪过,起身就迎了过去。

沐火面色严峻,挥手打开秘境之门,一行人急匆匆入到境内直奔阿然宫后殿。青岚见状也没有半分不悦,心觉事态严重,合上秘境之门前谨慎地四下看了看,随后迅速跟上紧紧缀在众人身后…

‘挽雪阁’说是阁,其实是一幢九层楼高的八角建筑,每一层均设有主厅、偏厅与茶座。此时,叶谪仙面如死灰盘坐在‘挽雪阁’顶楼主厅最里的隐几上。两道剑眉拧成一道,一双薄唇抿得几乎看不到缝隙。久久之后,冲两侧盘坐着的众人长吐一气“如此说来,我等就坐以待毙等死不成?!”

扶苏同样是双眉拧成一道,低头沉思着,完全顾不上叶谪仙那渐成的王霸之气,颓自颔首思索着。弥生在一旁心知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关键,冲高台隐几上的人微微一摇头。

厅内两侧共十七人,分作两拔,武将一拔,文臣一拔。自狐族残军归来之后,这些个武将文臣就聚于此处开起了小会。本该朝议但是叶谪仙将他们都招来了挽雪阁,为的就是防止其余众臣将事态扩散到民众中去。那些琐碎的朝堂之事于此不提。

叶谪仙一语出,众臣禁声不再议论。说不惧是不可能的,黑暗突然降临,虽然北暝雪国目前还没有受到影响,但那些散出去的斥候与援助其余秘族守境的狐族兵士均将外间情况传回。一时间,人心惶惶。

“小…”扶苏抬头之际便看到一双双射向自己的狐族众臣的眼珠子,顿住说话,改口道“各处散出去的斥候、军士能收回的就赶紧收回。另外,传令所有秘族中人闭门不出严守秘境,若这异变的暗能侵入秘境结界到时候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可是!”叶谪仙有不同意见“照你们所说异变后的暗能可侵吞神魂,若秘族放手不管,人族怎么办?”

“是啊是啊,人族可不得乱了,到时候这世道可就难看了呀!”“就是,王,我看不行,不如我们…”

众臣众口纷杂,扶苏站起身冲叶谪仙一拱手“谪仙,你是秘族联盟的主心骨。此刻你的决定无比重要,我的意见你可以采纳也可以否决。我要告诉你的是,人族再怎么乱也好过秘族中人被暗能侵吞神魂之后大开杀戒。人类自相残杀,这种事情自古往来有之。但无论人类再怎么败落,也不能毁在秘族手里。本是同根生,能护时且护之,你们已经尽力了!”

尽力了!这是世间最好听亦最不好听的一句话。某些时候这句话便代表着绝望的无奈,无能的象征。然而大家心里都清楚,扶苏并非指责秘族联盟的无能。事实如此,异变后的暗能已不单纯是搅弄风云、引灾引劫的不稳定元素了。极地一战之后,封禁大开,渡者部这一冥国碎片空间中倾泄出来的暗能已今非昔比。饶是有一战之力,以扶苏对世间抱有的仁善之心断不会劝叶谪仙退而安守、撒手不管。

如今的情况就是,秘族中人如果没有秘境结界的保护极有可能会受暗能影响,届时守护者变成为了屠戮者。另外,秘境也随时会受到暗能的侵蚀,各秘族若镇守秘境的力量不够极可能会护不住结界,恐怕到时候家都没了。

一番话,说的清清楚楚,其中含义无需深思也明明白白。厅内鸦雀无声,再无人多说一句。

“沐火、霜风、青岚三位将军及两位穆将军,如果你们可保证自己不受暗能侵蚀,当去四处收回狐族兵士以免他们丧失神智!他们费尽心力不惜牺牲自己守护的,最终却死在他们自己手中,我想,这样的局面,没有人会想要看到。”

“谪仙,我们得走了!若这世间不倾覆,总有相见时。告辞!”说罢,扶苏转身走去挽雪阁九楼正厅外的回廊处,没有回头长身驱起空中现出一道金光之门。弥生与戎渊起身离去前冲沐火三人点了点头。

金光闪过,久久之后挽雪阁内仍安静得只余凝重的呼吸声…

明堂山头,扶苏三人落定身形之后,只一眼心中就有数了。果然,黑暗无边!不仅是极地冰洋、珠峰山脉,就连这几千上万里之外的江南之地同样是一片黑茫茫。

盛夏时节,居然透着沁凉之意。院内空无一人,扶苏不由心头一紧,继而看到山下润庐后院灯火通明这才将一颗悬起的心稍稍放下。

当三人来到润庐时,赫然见到所有人都在后院里。

“扶苏!”众人惊声低呼。

扶苏点头快步跃过后院门槛,来到众人当中。来不及闲话,大致将所有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说。惊满一堂!此时,厅中步出端着水果的陈朦怔怔地站在门边呆滞住了。

顾不上这些,扶苏急急问岚飘飘“说实话,告诉我,你可有办法寻到亡者结界的办法!”破离石在寻回贺兰之时已复归时间结界,且破离石本身只能感应到那处无法寻到其它结界。

戎渊看到归吾那空荡荡的一只袖子,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

岚飘飘拧着眉头反问“十七呢?她人去哪儿了?”

扶苏摇摇头“不知道。她突然间消失了,我猜测许是被亡者界召回了。你倒是回答我,到底有没有办法找到亡者结界。尤其是灭息界!!”他很少这样急切,但此时,他比谁都急着去往那处。死马当活马医,他并没觉得岚飘飘会有办法,但此时除了这个曾经的亡者界中人,已经没有门路可寻了!

岚飘飘叹了口气,苦涩地看了扶苏一眼,用力地点点头。

“当真!!!”扶苏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说实话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当真能寻到??!!”

“能!当初我不告诉你们并非我藏私,只不过,只不过…”岚飘飘嗫嚅双唇犹豫不定。所有人都急了“有法子你就说啊!”归吾与她最亲近,说话自然也就没什么顾忌。

岚飘飘打眼看了看蒙毅“身为亡者界中人,均有一枚印记,用来封禁记忆、情感、念动。你虽自行挣开了那层封禁,但印记却并未洗去。若要找到那几处结界的方位,必须摧动你我二人身上的亡者界中人之印记。而且以我一个人的印记感应恐怕不足以锁定结界的位置!你任阴差以来从未踏足过渡者部,之前去往时间结界其中的能量对你影响不大是因为你身上的印记从没开启过。那次我之所以不能跟你们一块儿进去,便是因为印记随时都会将我吸回到渡者部去。所以,若要找到亡者结界,非你我二人合力摧动印记不可。恐怕,这一去就回不来了。我不怕死,但…先前之所以不说,是因为我不想拖你下水!”

说罢,岚飘飘揪着眉头看了看正呆伫于门旁的陈朦。相处多时,彼此是个什么情况她怎会不知。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蒙毅身上,陈朦虽然没大听懂但也大致明白了其中最关键的说话。非蒙毅不可,而且可能一去就回不来了。

“去!”蒙毅回望向陈朦的目光,掷地有声吐出一字。陈朦的面容没有犹疑,只坚定地冲他点点头。

两难!似乎扶苏的生命里永远都与这二字纠缠于一处。然而这次选择的权利已经不在他手上了。蒙毅站起身什么话也没说,直直朝陈朦走过去,夫妇二人相视一眼拖手离开众人视线独自往前院走了去。

没有人知道蒙毅对陈朦说了什么,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听到前院隐隐传来轻微泣声…

“如何摧动印记?”蒙毅大步流星回到后院,直冲岚飘飘问道。

岚飘飘下意识地看了扶苏一眼,她很明白蒙毅对扶苏的重要性。归吾双眼盯着她,沉默点头“山风岚…”话未说完,被扶苏抬手拦下。

“蒙大哥”扶苏转头冲蒙恬正声道“扶苏此去恐怕…”“公子,蒙恬愿随同前往,千难万险由我蒙恬为公子挡去!”一代大将的气度断非凡品。

短暂相处的时间里,明堂润庐所有人都不曾感受过此时蒙恬身上散发出那种浑然天成的霸气。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而弥生与戎渊则有些歉疚地看着这位曾经的强国猛将。被自己驱使了两千余年,说来也着实是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短短几个月,所有人的心境都有了极大的变化。那些国仇家恨,所谓私人恩怨全都烟消云散化去无踪了。

扶苏握住蒙恬的双手,一如两千年前戍守边疆对阵匈奴大军之时。一切是否还有挽回的可能?还有机会吗,如当初一般当月对饮?恐怕…

扶苏心中已经没有了寄望。但没有希望不等于绝望。纵无来生,此生也无憾!

想做的事情做到了,想寻回的故人也寻回了。唯有那个身影,他等待了无数个岁月才来到他身边的身影,即使是消亡他也会去到她身边。无法同生,那便就只能共死了!

想不到,当初那梅灵女子的一句话,此时却成为了他的谶语。思绪万千,一念归之。扶苏紧紧握着蒙恬的双手,没有时间让他将心中对这位最好兄弟的深情一一诉说。若有生机,总有相见之日!



第五百一十八章 至暗时刻!(五)逆行而上,再现命运之轮!

异变之后的暗能究竟是否已蔓延至世间的角角落落,还是说仍有其尚未覆盖的、无人知晓的角落?暗能侵蚀人心的速度有多快?此时世间被暗能迷失了心智的人有多少?若暗能影响了某些上位者以致本就相看两讨厌的国家开战又该当如何?难道真要去将那些被迷失了心智的人一一清除么?

做为最熟知人类世界、此时已聚拢近万族人的妖族当之无愧的族长阿妖提出了以上问题。扶苏拧着眉头无法一一回答。每个问题都是未知的,且最后两个问题煞是棘手。

思索片刻之后,扶苏作出了最快速且有效的布排。他那绝不放弃的韧性于此绝境之时,焕发出了真正的风采。本可成为一代明君仁主的风采!

“蒙大哥,我等去往亡者界,外边的事情就全都交托于你了!”一如当年,生得五大三粗实则心细如尘的蒙恬并未像个莽汉般吵嚷着要跟扶苏去往亡者界为他挡千难阻万险。他很明白这是最好的安排,也是公子对他寄予的厚望!郑重地点点头,接下这一重担。

扶苏面色沉静稍显冷峻“阿妖、素儿、凤小陆”被点名者纷纷自觉往前一步站,同样神情肃穆回望扶苏“你们几个擅使幻术,尽可能多地于各处布下沉睡咒符。西北那边曾有夜游者出现过,相信也应该感受到此时世间暗能变化了。阿妖,将幻术了得的手下散出去最好三人一组,彼此有个照应同时也便于互相监督,但凡有被暗能侵蚀的迹象出现及时控制起来带回明堂。尽全力拖住人们因为异变暗能而互相残杀的情况。这是传音羽,收好。与狐族一位名叫南宫青岚的人联系,他是幻术高手相信能帮到你们!还有,切记,千万别将自身灵力耗尽,否则就算你们也可能会失控。素儿!”

白素璃一张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意,用力一点头表示自己再也不会肆意任性。扶苏沉吟了两秒,似又想到了什么,抬手一招自二楼飘游出一枚气形瓶子。那位曾因蒙恬挣扎与赵高大打出手导致盘冥洞内能量爆裂而震碎神魂的徐信兴奋莫名地自瓶中幽幽浮出,拖着长长的烟雾尾巴“还以为您想不起我了呢?”

有未见过他的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不知道这是个啥玩意,子夜却是与阿拉丁徐信再熟悉不过了。这货不时会飘出来问他要吃的,简直就像是养了个幽灵宠物似的。

声音略带幽怨,虽说先前一直被赵高关于盘冥洞供养荒灯,但说来弥生和戎渊倒是完全没见过这家伙。

扶苏微微一皱眉“这处结界稍后我会收回,不然除了你们别的灵力者都进不来。这处山头是子夜当年千挑万选出来的,如今倒是再适合不过。”乔子夜莫名被夸两眼眨啊眨望向扶苏,心里说不出的开心。毕竟他什么能力都没有,好在还有染儿和骆宾陪他垫底,自嘲润庐三‘废’物。

“徐信,你负责将整座山头护于灵力之内。凡大家带回来的灵力者你可放行,除此之外不能有一个外人进入。明白了吗?!”

“是!”突然得到重用的阿拉丁徐信拱手揖礼。

“子夜!染儿!”最后,扶苏轻叹一气唤出二人名字。其余人等自觉后退,乔子夜、林染来到他面前。这一刻,似已无需过多的言语。林染上前紧紧地抱住扶苏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哥哥,晨曦等你回来!”

当扶苏看向子夜时,向来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乔子夜霎时间两眼通红,不住地眨着眼抑制将要涌出的泪意。最终,却扯了扯嘴角“你看,我都学会做一手好菜了,总归得回来尝尝!”

扶苏点点头,拍了拍子夜的肩不再有多余的任何絮语。

谁同往,谁留下,自不必多说。愿者同往,不愿者留下!但,又怎会有不愿与之同往的人呢?!

此时,唯独没被列入布排内的师暄暄站了出来“扶苏,我呢?!”

扶苏转头看着她,笑了笑“外面的事你别管了!暄暄,你我均是执念之人,有一人能得圆满也是好的!”师暄暄鼻头莫名一酸,眼圈也如子夜一般泛起红意。

“暄暄,若世间失守,带着他们往紫阵谷去。代为问候几位器老大人,多谢!”

终于,师暄暄眼中的晶莹还是滚落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极其悲凉的意味。别后,还能再见吗?!这个念头是她从未有过的。她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只想守着自己那点小情小爱过一辈子的小女人。但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一次又一次的事件中她都挺身站了出来。而这样的变化不仅仅是她,阿妖、岚飘飘以及所有人,其实都在潜移默化之中产生了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改变。

同伴!相携而行,相互改变。不再孤单,不再虚无。她、他,她们所有人的身边多了一个又一个身影…

同伴!此去,不说道别。总有相见之日!

金光闪过,院中余下人等心中都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意味。久久之后,乔子夜突然讷讷地说了句“为何不先让他尝尝我的手艺呢!”

………

等同于一枚不定期随时可能爆炸的归吾被留在了山头,白与飞、贺兰、岚飘飘、蒙毅、弥生、戎渊六人则随着扶苏来到一处烟波浩渺、寂静无人的湖泽处。打眼望去,整个空间说不出的静谥洁净。奇怪的是天空中挂着一轮他们这几千年生命里都不曾见过的硕大圆月,朦胧皎洁的月光照得四处温柔极了。浅浅的雾若隐若现、轻轻絮语似有若无,像有无数小生灵在喁喁私语仔细去听又突然消失了。奇怪,美好的奇怪。

“这儿是精灵的故乡,月光林地。弥生、戎渊,我也不知这处的醇净灵力是否能为你们所用,且尝试汲取吸纳看看。毅,你们在此处稍等我片刻,去去就回!”

众人愕然!只在传说中听闻过,而从未想象过世间真有这样一处如世外桃源般的存在!惊愕归惊愕,极地一战,戎渊虽未直接参战但开启巫灵之门守护伤兵也耗去不少灵力此时若能补足便是再好不过。

弥生则更不必多说了,与扶苏两人默契配合从头战到尾没有一刻停歇。两人对视一眼,默默盘腿坐于湖泽旁的草地上,闭目凝神。

白与飞与贺兰好奇地东张西望,蒙毅则与岚飘飘问询起如何开启印记的要事。

出乎意料、情理之中。空间中那无形的醇净灵力在弥生与戎渊心无旁骛的凝神之时,以肉眼可见的浅雾形态丝丝缕缕沁入两人体内。隐隐可见,两人周身团起了一层朦胧的柔光。

而好奇宝宝白与飞则很快就发现了那些湖泽旁喁喁私语絮叨又胆小的小精灵们,一时间玩心大发伸出手,两臂上便停满了扇动着半透明小翅膀的可爱精灵。你一言我一语,少年对精灵,童趣又温馨。外间的风风雨雨、黑天黑地好似通通被甩在了脑后…

不一时的功夫,扶苏归来,而此时的弥生与戎渊也缓缓睁开双眼,精神奕奕自我感受了一下体内能量竟是比原本极限之时还要充盈。

金光闪过,没有去别处,直接将空间之门开在了千岛湖水域。

依扶苏的想法,当时桑夏招来沉沙日晕开启通往灭息界之门的位置就在这里。那么,说不定这处也许就离灭息界最近呢?!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亡者界中人之印记开启之法并没有多复杂,用不着蒙毅自行摧动,岚飘飘直接打开了被她自己称为‘命运之轮’的洞悉。这个名字此时想来竟真是再帖切符合不过了,命运,何谓命运?蒙毅的命运?还是扶苏的?抑或者是岚飘飘自己的?谁又在乎呢!命运当来则来,没有半分犹疑,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但是,命运来临之时,他们选择逆行而上。强者,便要有强者的姿态。

金蓝光耀目非常,黑暗中最瑰美的巨轮转动着,蒙毅与岚飘飘额间各飘浮出一枚类同棱形的印记。岚飘飘与蒙毅同时拧起眉头,摒息抑制着印记传来的共鸣之感,一个不小心极有可能结界未锁定自己就先被拖入其中了。当洞悉巨轮停滞不再转动之时,一道最强烈的金蓝光芒照向西南方向的远空。

锁!封!为防止两人因印记共鸣被吸去无形,在岚飘飘锁定确切位置的同时,戎渊将两道巫灵之门凝成极小的空间结界拢住两人半封于其中。

从未有过往来,却配合得天衣无缝。快一秒则无法锁定,短须臾便挡不住冥国结界的共鸣之力。妙极!

西南方位,瞬身,秒至。

海浪声,风阵阵,微凉。灯光摇曳的沙滩上传来笑语与欢快音乐,一切像似未受暗能影响。白与飞掏出手机看了看“塞舌尔群岛。周边是印度洋与索马里海域,就近的还有一处最大的岛屿叫马达加斯加。南面是非洲,全世界最大的沙漠撒哈拉就在那边。”

当扶苏听到撒哈拉三字时,心中一紧。为什么?是这里?

“确定就在这处?”扶苏问道,岚飘飘与蒙毅同时点头抬手指向头顶的高空。虽是首次摧动印记,但那股共鸣的震动感蒙毅还是感受得非常清晰的。若不是这巫灵之门,他知道自己恐怕抵挡不住会立时被吸入那处空间。

顺着二人所指,众人均抬头望向什么都看不到的黑暗天空。此时该是海滩边最美好的星夜,然,暗黑无光,无星无月亦无美景可赏。不远处,沙滩上仍有游人不断往来嬉笑声不断。心真大!白与飞暗忖。

此时,已经没有人顾及会不会惊吓到那些心大的游人了。人类没有那么脆弱,就算是世间要倾塌了,也一样会有及时行乐的通透之人不是么!

随着扶苏一道金光开路,盘冥幽光、巫灵符印紧追其后击向远空,同时,天空中突然洞开的两涡巨大云漩引来道道惊雷一一打在金光标记之处。

塞舌尔群岛美丽的沙滩上,无数人举目仰望这一异象。人们心中其实早有察觉,也许总是被成电影的世界末日真的来了。但那又如何呢?专家们、主权者、上位者们都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指示,那该吃吃该喝喝该寻欢作乐就不浪费剩下的时间啊!虽还不至于疯狂,但也有不少人打定主意趁还活着赶紧让自己痛痛快快地玩乐一番,方不负来世上走一遭啊!

天空中不时传来炸裂声,再胆大的人也还是知道害怕的,纷纷逃进了就近的建筑里。扒在窗上拿着手机录下这令他们感到震憾无比的一幕。并标题真真正正的灾难大片即视感…云云,极尽吸引眼球之所能。一时间,世界各地数不清的媒体平台上疯传这来自于塞舌尔群岛的天空异象视频、照片。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这些虽有些害怕更多是抱着猎奇心态的人们感受到了何谓恐惧!

“主宰!”又是那个苍茫而又空洞的声音。

扶苏心中警惕声大作,迅速张开树魂结界将众人护在帝柏之中。不容有失,尚未真正遭逢还没进入灭息界,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受到损伤。

法则之力的回声!是谁在触碰冥国空间壁垒?是因为他们吗?因为他们使灵力试图强行打开灭息界?不对。遨荒说这声音是回声定然没错,但她应该没有说完整。时间结界、灭息界,扶苏前后共去过三次,于结界中驱使灵力强行出离有两次。当时都不曾有这个回声响起。所以,定然不是他们造成的。第一次回声是在千岛湖一战之后,桑夏召来沉沙日晕一步踏入灭息界时响起的;第二次是在极地夫幻打开封禁之时;第三次便是玄苍真身归来时…所以,也就说,三次响起回声都与玄苍有关!桑夏是冥法之力的肉躯,无论怎么不想承认,也抹不开这个事实。

回声响起的瞬间,扶苏大脑飞速运转着,很快作出了判断。要么,玄苍此时就在灭息界中,因为她先前就是要寻回法则原能在此处的可能性极大。要么,是桑夏!他希望,是后者。当然也做好了面对前者,再遇玄苍,他已做好了准备!足以保存队友的准备!

第五百一十九章 至暗时刻!(六)遇人鱼渔火平潮,观鲸落冥国归来!(上)

阿妖没有闲着,在扶苏一行人出离润庐之后,她立即招来猿伯与新晋的另四名心腹将事情简单说了说一一安排下去。妖族子弟如今遍布全球各个角落,而这些妖族人并不像其它秘族长年来深居简出、遁隐不问世事。他们长年行走人类世界,生活习性、对现世了解与普通人别无二致。甚至还有个别奇葩,也就是妖族人口中的精英,竟在人类世界里担任一些要职。各个机构、范畴皆有,政要、科研、财阀,甚至某些国家的军伍、秘密研究所之类的。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猿伯就接到了不少秘报。结论这个世界要疯了!

若说蒙恬只是一员猛将,那就真是折煞了他那颗拥有着超强学习能力且精于分析的大脑了。妖族子弟的零星分布恰好地填补了信息不足的缺点,有了这些秘报,蒙恬很快解答了阿妖先前的疑问。

首先,异变后的暗能对灵力者是具有极强攻击性的,原因大致是由于灵力者们自身能量超过普通人,而暗能本身也是一种能量,能量碰撞能量由此便促使灵力者神魂异变。

其次,暗能对普通人也是有影响的,缓慢不代表没有,至于这个影响的时间是多少因数据不够多目前还无法精确计算;最后,还是扶苏的那句话,就算人类中的上位者被暗能影响秘族中人也不可插手。

就在众人分析秘报之时,乔子夜惊慌地从客厅里冲到后院,手上捧着电脑,屏幕上正是刚刚开始于网络平台上疯传的塞舌尔群岛天空异象…

“退!”扶苏轻呼一声,树魂结界掠着众人疾速往小岛边缘的沙滩上退去。而扶苏自己则化为一道金光独自拔高而起冲向灭息界所处的位置。

然而,尚未靠近,一股强大威压就将他击落。前冲的力量有多大,坠落的速度就有多快!当扶苏的身体即将坠入海面之时,掠身急滑再次跃起定住身形之后飘落到沙滩旁的树梢上。

“主宰!”回声再次响起!扶苏眉头紧拧,脑中如有流星划过。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极不可能的可能性!

“扶苏!”树魂结界中白与飞焦急地喊了一声。并非不能破出结界,只是大家都知道扶苏有自己的安排,他们要做的就是跟随他。同时也很清楚他一定不会去做无谓的牺牲,这一点弥生、戎渊再清楚不过。

哗啦啦…巨大的水声响起,远处的海平面像似有一个庞然大物被顶起,破出水面缓缓浮出。然而,打眼望去却空无一物。只隐隐看到水面确实被破开,巨浪轰然卷推向沙滩,将就近的矮房建筑淹没,随之潮褪不少简陋的木板房就只剩下破碎的木片飘浮于水面!

刷刷刷!好似有无数不明生物自海底疾速游来的声音在一片黑暗里听上去极为诡异。随后,是无数不明生物自水面蹿向高空的声音。像一道道巨大而鬼魅的影子,拖着长长的尾巴,扭动着摇摇摆摆,身姿却极快。看得树魂结界里的白与飞浑身汗毛直立。不代表他不勇敢,有时候极强大的人反而会惧怕一些极小的生物。不过白与飞就是怂,这是他的天性。

扶苏的眼眸却在这一瞬间亮起了,这气息他是熟悉的。除他之外,蒙毅也猜到了这些不明生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些自海底疾速游来,腾空跃起的身影如扶苏一样,在即将触及到灭息界边缘之时被威压挡住,随后纷纷又再疾速坠落。金光掠去,并没一一接住,不少身影还是坠入了更远处的海面。而被金光接住的几个身影则迅速地立起身,随着扶苏收拢灵力,几位真容立现。

果然!白与飞两眼发直地盯着被扶苏接住的几尾,几位人鱼。个个体形高大,弧度优美的下半身、七彩纷呈闪烁着美丽光泽如硕大蒲扇的鱼尾。其中最高大的一个金发女子行到列前面色焦灼抬眼看向一望无际的黑暗,收回目光定定看向扶苏等人礼貌说道“鲛族,迦纳人,达那然。感谢您!”

“你们为何出离唤潮宫,刚才是什么东西从海底浮出?”扶苏没有与她客套,只急切问道。

高大的金发迦纳女子谨慎地看了眼这个萍水相逢却出手‘救’了自己的人。事实上,是个人都知道鱼人坠入海里能死不成?

“我叫扶苏,纳木措长老殒身时威尔王将你们鲛族的鲸落镜托我代管…”扶苏看出这金发女子的犹豫,便亮明了身份。

人鱼女子两眼顿时熠亮起来,十分恭敬地揖了一礼“是您,啊!大人,真的是您!太好了!”

“威尔王…”女子眨了眨眼,强忍回泪水。看这神情扶苏深吸一气,胸口说不出的郁堵“抱歉!”

女孩摇摇头“唤潮秘境的禁地,鲸落崖,就在离这儿不远的深海底。刚刚莫名其妙从秘境边缘震断裂出去,我们追着一路游来却发现可能是半空中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禁地。”

??!!!扶苏降下树魂结界,弥生等人也灭了朝那处查探的心思。扶苏被击落了,一拔鲛人也被击落了。换作他们恐怕同样下场,不至于受伤,但也没必硬刚。

“鲸落崖??”扶苏不解,疑惑问道。空中的是灭息界,亡者结界掠夺秘境禁地?这其中必然有所关联。人鱼女孩身后的族人也都听说过扶苏的名字,就算没听过的也明白对方是认识威尔王与长老大祭司之人,也就没有人反对名为达那然的金发女子将实情相告。

“鲸落崖其实是不属于我们唤潮境的,长老曾提起过那是七千多年前的事情了,一个远古遗留下来的结界突然掉进了海底而且还破出了个墟漏口有不明能量外溢造成我族人死伤不少。当时的长老们用灵力填补墟漏后又堆出一座海底崖山防止里头的能量外溢。那儿一直是我族禁地没有人会去的,海底裂缝越来越大我们还以为禁地塌陷了结果它却破出了海底!”

姬戎渊三步并两步来到扶苏身旁,两人望向金光标记仍在的位置除了一片暗黑之外似隐隐有类似于闪电的亮光自其中划过。

冥国碎裂空间共七处,除‘净土’之外余六,便是五大亡者结界与渡者部。渡者部显然在极地时悲嚎深渊封禁打开之后产生了变化,虚空中法则之力回声便是最好的佐证。同理,此时两声宏大苍茫的回声必然是有人触碰到了另两个碎裂空间结界。灭息界因岚飘飘与蒙毅的印记感应必然在此处确定无疑,那另一个会是什么呢?

人鱼达那然所说唤潮禁地鲸落崖形成的前因后果非常清晰,扶苏与戎渊很快判断出那必然是因七千年前的浩劫造成的冥国碎片空间坠落跌进了深海底,因其中能量外溢被迦纳长老们误打误撞封结于唤潮秘境。

此时扶苏不想再让岚飘飘和蒙毅摧动印记感应亡者界的气息以作判断,是哪处亡者结界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为何两个冥国碎裂空间为何会聚集于此?又为何会互相吸引?

说来话长,思考也仅是几息的光景。明确这一想法后,扶苏决定暂时不行强行打开结界壁垒。静观其变!

眉心的刺疼感再次传来,扶苏心中如擂巨鼓,同时,烁着红蓝色幽光的盘冥洞法阵悄无声息张开。得受于林地醇净灵力的滋养,北弥生也对自己在队伍中的位置有了清晰的认知。当年灭族多么痛的领悟,直到今时今日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终不能成为一个很好的领袖。盘冥洞的防护能力极强,一点也不比扶苏的帝柏树魂差,既然如此北弥生决定成为那个守护队友的护盾。只要有他在就定能保大家无虞,尤其是扶苏!

“主宰!”又一声!仿似死神之召唤!

在这宏大又苍茫空洞的回声中,众人都感受到了极度凝重的压迫感。天空中,扶苏的金光灵力标记一点一点下沉,已将近至海面。远远望去,黑黢黢的偌大海面上无数雷电滚动其中,姿态愈发明显易见了。虽看不清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已够众人判断出那必然是两个空间在碰撞甚至相融!

遨荒曾说过冥国初成之时,她载着玄苍遨游三日都未曾触碰到冥国空间边缘。那么,完整体的冥国究竟有多大?是可比拟这个世界还是说比之还大?冥国初成时的空间架构是如何的遨荒也没仔细说清楚,只知道当玄苍回到冥国时,运用踏进神性之路获得的法则之力将碎裂成七片的冥国彻底隐于虚空。这就相当于是架构了七处独立空间。空间之上的空间,世界之中的世界!

毫无预兆,意料之中的威慑终于来了!

遥远的海域处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众人所处小岛的远空同时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

像似无数块巨大的钢铁碰撞,继而又有山与山碰击的巨石钝声,有数不清的林木相摧的抵折声…雷电并非真的是雷电,更像是电流的白光游动穿行于虚无的黑中,蜿蜒如龙。那些分枝交叠的走电奔雷在茫茫天际海平面上交织成如真神降世般的宏伟之象!

狂风大作之间如海神之怒的巨型龙卷,几十上百根如仙境中常有描绘的粗壮云柱,接天碧落连贯通海,掠动起惊涛骇浪推起浪潮足有十几楼的高度朝小岛铺天盖地袭来。酒店、民居等各种建筑里被天地异象慑住心神的人们,此刻真正感受到了何谓真正的绝望!

不由分说,众人开拔朝龙卷巨浪最前端掠去。落地,盘冥洞以前所未有的狂放之姿怒张,形成一道红蓝幽光交织的巨大漩涡稳稳接下第一波巨浪的强力攻势。力量太过强大了,即使是盘冥洞将巨浪挡去,相互作用之力也同时排山倒海扩散向两边。瞬间,小岛的东西两侧便有轰裂声响起。然,巨浪未停歇!

扶苏独自挡下第二波巨浪奔袭的左侧,十几位鲛族人鱼挡下了右侧的,弥生居中再使盘冥漩涡抵住,白与飞、贺兰则浮于半空引惊雷劈去继而直冲弥生门面袭来的两股龙卷!戎渊则始终站在弥生身旁保驾护航,巫灵符印尽可能多地将四散的狂大力量消解以保证不摧毁更多的建筑导致生灵涂炭。

天空中,铿锵声愈来愈频繁响起,无疑是亡者结界正经历某种变化。而这变化所产生的莫名伟力正对整个空间造成极大的震荡继而引起了自然界能量碰撞跌宕,引发这势不可挡的巨风龙卷。这个程度并不能对扶苏等人造成威胁,但此时岛上尚有无数居民。若纯粹以灵力相扛,就算是再大的海啸亦可合力压制,但如此一来这座小岛无疑就会在巨大的力量碰撞下化为乌有了!

海啸,说来就来不给予众人任何一丝喘息思考的余地。右侧合力挡住龙卷的十几个人鱼潜入海底,硕大鱼尾布排结阵璨若彩虹的光芒隐隐在深海底下熠亮着。他们试图将巨大暗涌压制于未成形之时,以达到将之止于未发。然,效果微弱。该来的终归挡不住,亡者界能量狂溢四散之下,自然界的能量已被激发到了最恐怖的爆发临界点。

轰隆!轰隆!正不停招架巨风龙卷的所有人均抬眼望向极远处的海面,那处似有一头深海巨兽疾速游来!众人不禁皱起眉头,这若真的来个怪兽非打不可啊,届时岛上的民众怎么办?!

一抹璀璨到极致的刺目金光在遥远的海面亮起,如果那是威能的话效果堪比一颗被引爆的原子弹。幸而,并非是席卷向众人的。相反,近到眼前的龙卷巨浪竟一时间纷纷回褪。扶苏掠至半空观望,目力有限无法看得清楚。余下的浪潮已失去了怒海狂啸的威力,像突然间丢盔弃甲的逃兵一般慌张撤离。

发生了什么?众人面面相觑。好在,只要不是怪兽就成!

此时,那个名叫达那然的金发人鱼女子扭动身姿游过来同时其余十几位人鱼也纷纷从水面中探出上半身。“渔火回来了!是渔火回来了!”她们说话的神情明明白白地写着‘得救了’三个字。

渔火?扶苏沉吟几秒,突然想起威尔王在唤潮殿曾使侍从去往人类世界找回一名族人,怪不得这个名字听着有点耳熟。被误以为是一头深海巨兽的鲛族迦纳人此时正于远处的深海底极速掠动身姿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倒灌的海水被悉数吸进这个逆向回流的漩涡中,原本眨眼便可摧毁一座小岛的巨型海啸就此平复…

第五百二十章 至暗时刻!(七)遇人鱼渔火平潮,观鲸落冥国归来!(下)

巨潮已平,余波犹存。那些掉了队的风卷被十几位人鱼一一驱散,暗涌拧回深海。海面虽说不上风平浪静,却也恢复如常。风卷浪,浪顶风,你来我往间已掀不起那滔天骇潮了。

鲛人族的人鱼,秘族中少有的与其它生灵合体或者说转换了自身形态的存在。不比亚马人的野蛮,人鱼和善温厚却刻板守旧。这其中还是与普通人类脱不开干系。东西方神话也好、民间传说也罢,各种关于人鱼的妙用被谣传的活灵活现,有说人鱼油可作长明灯,在没有电的年月里这可是上佳的照明工作啊!天知道,人鱼哪儿来的鱼油,那些所谓鱼油其实是古代人分不清海底石油与动物油的区别罢了。也不可能长燃不尽,只不过火力比较大就被夸大其词、以讹传讹,导致不少人出海捕人鱼。而在过去的几千年时光里,鲛族迦纳人不就负责海域生灵的平衡么,常常浮出海面看顾海洋生灵确实有被人类捕去的个例。也正是因此,之后的迦纳人就慢慢淡出了海平面复归于深海中过上了堪比自我封禁的枯燥日子。

渔火。一个特例独行的人鱼。她的故事在此不表。只当扶苏等人见到其真容时,不得不说与想象中相去甚远。不过,也许就是因为她与众不同才会令威尔王与纳木达长老那般看重吧!

几分钟后,小岛上被怒海狂啸吓傻了的居民们仍未出离恐惧,或身着救身衣或抓着能飘浮之物瑟瑟发抖。亦有洒脱之人在个人平观上发布了类似于遗书的留言、录音、视频及照片等…

黑压压的海面下无声却极快速地游来一抹金光,比扶苏的灵力光芒刺眼了许多。海洋,终究是鲛人的天下。这一点毋庸置疑!非灵力深浅可横向比较的,乃属性问题。

当一个火红色短发的脑袋浮出水面时,那十几个人鱼不停冲她点头招手“渔火!你终于回来了!”

是个女孩。看上去约摸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与别的人鱼不同,浑身没有七彩只覆着耀眼的金鳞、身姿相较来说算得最小的,类同于普通人类。但一条鱼尾却很长,类龙,非鱼。

女孩冒出整个身形时,摇曳地朝族人游来,面色同样是凝重的,尚未开口眼泪却先滴落了“长老她??…”十几个人鱼无人说话,纷纷低下头默哀。这或许是她们的某种仪式吧!

扶苏如此想着,突然两眼一亮伸手间指前便现出一道极小的金色圆形。回手,掌中赫然多了一只匣子。

“你叫渔火!”是问候也是确认,女孩点点头,眨了眨一双琥珀色的瞳。

“物归原主!这是威尔王托付于我暂管的,我想此时也许是开启它的最好时机!”

威尔王并没说让扶苏代为保管这件物品多久,什么交代都没有。于是,扶苏决定自己拿主意。既然本就是鲛族镇境之宝,威尔王显然已经殒身了,那么眼前这位被寄以重望的人鱼女子应该就是还君明珠的最佳人选了。而且,扶苏很清楚‘鲸落镜’是只有迦纳人才有办法开启的,而这可观世间所有‘法门’的神器定然能堪透此时正处于海面、天空之间的亡者结界究竟是何形态。

红色短发名为渔火的娇小人鱼女孩接过匣子仅愣了须臾,便立刻感应到了其中所盛之物是何。打开匣子,取出鲛族镇境之宝‘鲸落镜’,催动秘咒将那面光滑如碧玉的神器悬至众人眼前,丝丝缕缕的五彩光芒自渔火额间溢出…

观,鲸落镜启!不愧是世间可堪透任何‘法门’的神器。所谓‘法门’其实就是结界,隐于世界里的秘境空间。不同的是,秘境空间并非是由秘族中人一手创造的,而是自天地间搬山移湖、迁江引水、栽林培土而成再覆以灵力结界令肉眼不可见罢了。而冥国,却是由玄苍一手创造其中亦凝聚了亘古前那些冥碑众们的灵力、心血。那漫长时光里,他们不仅平复了天地间的灾难亦创造了一个真正有别于这个世界的国度!

然,结界也好空间秘境也罢,鲸落镜均可一一堪透。镜力所至,展露于众人眼前的也令每人均膛目结舌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世间没有任何词藻能形容那正相融合并的冥国破碎空间之景象。何等的壮观。就好似将整个世界割裂开来,亚洲、欧洲、非洲,太平洋、印度洋、大西洋…那触目可见,有原始丛从般繁茂的参天巨树,那是真正的参天之树啊!每一棵都可以独木成林来形容。这是白素璃曾误入的通灵界!而那幽蓝光泽的应该就是唤潮秘境禁地作封口的亡者结界,如果扶苏的猜测无误便该是空间结界。加上那白沙茫茫无涯无边的灭息界,共三界。

如此,引发自然能量激荡洋流逆灌的应该就是横空自远处移动过来的通灵界。因三处空间碰撞而引发了本可将这孤岛摧枯拉朽的巨型海啸。

“主宰!”最不想听到的回声再次响起。

众人如临大敌,紧张地掠飞至空中时刻关注着第四个被牵引召唤到此处的亡者结界。

冥国除净土外的六处破碎空间恐怕将要尽数拼合,那么,接下来还需应对三波狂潮怒浪!

此时,无数游水声率先响起,随着这些声响水面上不停有身影浮出。迦纳族人恐怕是倾巢出动了!而王族却连个影儿都没见着。扶苏他们自然不知道此时海域最深的底部正密密麻麻聚集着鲛人王族军团,威尔王殒身其子尚年幼,此时王族的掌军统领之人是威尔王的胞弟。

搬山!之于人类来说是一座岛屿,而对于鲛人来说任何岛屿都是一座山。

当冥国破碎空间撞击之时,迸发出的巨大能量撼动得整片印度洋海域狂怒惊涛,巨浪四起。这已是无法凭谁的能力便可将小岛上的居民保下的程度了。

王族军团密布的不仅是名为塞舌尔的小岛,就近处还有一座大山,名为马达加斯加。哦,这可是威尔王曾经最喜欢去游玩观光的地方之一。

岛屿上的人们如同身坠地狱般发出尖叫与悲怆的哭声、祈祷声…因为,所有人都感受到自己脚下的土地正在震动。人们以为岛屿马上就要陷落进海洋了,不由得悲从心来、绝望非常…

此时,扶苏等人真正领略到了何谓海洋之主!比之玄苍,那就不用说了。但除了此时已经被暗能侵蚀或者说吞噬了暗能后异变的那位远古‘神’之外,还有谁能有这种手段?愚公移山可为美谈,那鲛人搬岛呢!可不更该为人传颂吗?不过,他们并不在乎那些浮名功德。王族军团兵士们竭力嘶吼着,将一大一小两座‘山’一点一点前移,起步艰辛之后便随着水流的动向轻松了许多。

两座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稳往后急退。尽数出离唤潮境的迦纳人鱼,结阵连成一道稳固的防线,无论是海上还是海底均布排完整。当比先前还要巨大的海啸袭来之时,无数璨若彩虹的光芒亮起,风与浪、水与能一一轰在了无形的霓虹盾墙上。

无需扶苏等人插手,海洋之主——鲛人,证明了他们真正的实力。

零伤亡,只要不是海底迸发的火山能量,这些风风浪浪之于他们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

平息了这一波能量碰撞威能之后,天空开始下起狂躁的雨,风也不再像先前那样被平去无踪而是仍四处流蹿着暴动着,似乎心有不甘。扶苏等人于风雨掠身飞起,望向遥远到几乎不可见的远空。

金光闪闪不知行了多久,终于带回一丝气息。时间结界!那片曾困住过贺兰的红山赤石。至此,第四个冥国破碎空间融合完毕!

“主宰!”回声。第五个结界。

然而,这次来的却并不仅仅是曾令扶苏寻觅多时、日思夜想苦苦追索的‘生门’!那庞大的空间之上还有一股强大到无法形容的伟力,而生门也不再只是锢于结界中可法窥视的模样。

原来,杨十七他们说的生门才是亡者结界最恐怖的存在,是真的!

与其余四个亡者结界完全不同,生门界没有任何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就是连灭息界的沙砾尘土都没有。只是一轮莹着苍白光芒的无边之圆,其中隐隐有点点流转类似于球状的光团。光中的光,若非灵力感应就算摆在扶苏眼前恐怕一时也无法分辨其中区别。定晴远远望去真正像极了自成循环的星系,核心之处有一黑点。想来这看去是个黑点,实则是一块巨大的黑洞般的物质。光彩亦有,但悉数都似在被吸纳。扶苏猜也猜到那庞大空间上莫名伟力来自于何人。只是,他根本无法判断究竟是玄苍真身还是她?

抑或者,玄苍真身寻到灭息界之后已经与拥有法则原能的她融合归一了呢?

扶苏不希望是这个结果!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极度虚无的感觉。若拥有法则原能的她被玄苍真身吞噬了,那就代表着她永永远远都不可能是她了。那他的寻觅与承诺又当如何?

生门结界那洁净无垢的能量气息令扶苏不敢留下一丝灵力,当初在轿子雪山只摸到了生门的边缘就被其气势震荡到了神魂。而此时,生门真正展露出来的能量竟是这样的雄伟不可直视。那种牵引着神魂的感觉,好似有一轮深渊在凝望着自己一般。这世间并没有绝对的洁净,即便是月光林地的醇净灵力也是因为有那轮巨大皎月清洗才蜕去了暴躁的不稳定元素。而这生门里的能量却是净到了极致!非黑即白,是不存在的。有古怪!扶苏急急收回灵力,掠飞了久久之后回到弥生等人身边。

“渔火!”风雨之中,扶苏的声音前所未有地颤抖着。并非恐惧,是深深的震慑!

有着可媲美龙尾的人鱼渔火匆匆游过来,仰头望向天空中的男子,目光坚定似有一拼之意。

不。不能硬拼,冥国归来势不可挡,就算将整个鲛族都填进去也不过平白多了无数深海冤灵罢了!

“通知王族,隐伏不出!”嘶吼着,扶苏转身如一道流星极光飞向正被王族军团竭力搬动着的两座岛屿处。身后紧紧跟着随行一众人等。

无需言语交流,彼此都感受到了来自远处的巨大威压。小岛的移动速度极快,马达加斯加岛相较大了许多,有扶苏、弥生等人的助力之下,速度总算赶上了前方的小岛。

直接与非洲陆地接壤。岛屿下、深海底,支撑着岛的山体上遍布着气喘吁吁灵力将要耗尽的王族军团兵士。这还没完!第五个空间拼合的力量显然比之先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强大,迦纳人鱼们的结阵前强横地挡着一泓接天连海的红蓝漩涡,而所有人鱼身上则都笼罩着一层金光。帝柏树魂无需拔生成树廓形态,海岸线太长了若要将所有人都笼罩住恐怕会事倍而功半,不如单个单个护在金光灵力之中来得省事。

蹿入海底的渔火游到王族掌军面前说明了情况,一片沉默。叶谪仙早已派了信使将传音羽送至唤潮境,外间关于暗能的事情均有通报。掌军王叔叹了口气,号令三军隐伏于陆地边线等过了这一劫难再作安排。

在弥生与扶苏等人的相助、护持之下,人鱼无一伤亡。她们感激地看向这些陌生人。

严阵以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空间拼合发出类似于钢铁碰撞的巨响一刻未歇,然而再次震荡出的能量已无先前那般狂暴恐怖了。风雨压城的势头倒是丝毫未褪。扶苏拧着眉头仰望向天空,心头盘桓着深深的疑惑。

或许在玄苍眼里,他们这些灵力者与平常普通人并没有多大区别。就好比在人类眼里的大蚂蚁与小蚂蚁。秘族之存在,根本就有赖于当年她遍洒于世间的种子落地生根长成参天大树。然,树终归只是树,怎么可能与她这样的‘神’比拟呢!

只是,她究竟要做什么?远前的蛮荒冥国即将归来,破碎空间还有两处未聚拢,一为渡者部二为净土。可是为何生门那本用来涤魂洗尘的洁净能量好似正在被玄苍吸纳一净呢?她要这些能量有何用?!

渔火传讯游回海面来到扶苏身旁再次启动鲸落镜,黑暗里投映哪处都看得清楚。仍是那身破败褴褛的皮毛衣仅作蔽体,但玄苍真身手臂与双腿上的神秘符印正一点一点消褪。扶苏与戎渊眉头倒拧,死死盯着鲸落镜映射出的影像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细节。遨荒口中那个曾无比荣耀的冥国究竟是何等模样…

第五百二十一章 至暗时刻!(八)末日!疯狂的世界

鲸落镜映射的影像中,伴随着自生门界中的苍白能量汩汩沁入体内,玄苍双臂、双腿上的神秘符印丝丝缕缕渐渐消褪去。只见她紧闭着眼,腾身于已经完成衔接停止碰撞的冥国空间之内。

通灵界的繁茂植物像生物一般缓缓在泥土中挪动着,似是正与其它空间进行融合;灭息界中不见那轮日晕,那些白色沙砾向各个空间内飘散,在露出如蛮荒时期的不毛之地时便有来自通灵界的植物攀爬生长过去;时间结界的红山赤壁仍保持着原有的色彩,只不过多了些从白沙覆盖,极为融洽就好似它原本就该是那个模样的;而空间结界则如水般淌入其它空间中,江河湖海渐成规模…

扶苏、弥生和戎渊都看明白了,与遨荒所说的一模一样,亘古之前冥国便应该是这等面貌。这也是他们心中曾构想过的繁荣景象。此时,当想象照进现实之时,他们不由感到头皮发麻心头一紧。

那些渐隐的神秘符印只有玄苍真身身上才有,拥有法则原能的桑夏却是没有的。这是否意味着玄苍真身此时并未寻到法则原能呢?如果是这样…希望就是这样!扶苏心底默念一句。

突然,此时正透过鲸落镜窥视冥国空间的所有人均感受到了一股透彻神魂的寒意。玄苍缓缓睁开眼。那双眼仿佛发现了鲸落镜的窥探,那双眼就好像透过神器也正在看着他们。没有一丝表情,却给予所有人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同时,在她睁眼的刹那,随着缓落的双臂,冥国空间内已经渐成的江河湖海登时间汹涌激荡击拍起高高的浪花。似有风起,那些极高大已均匀分布于空间各处的繁茂植物竟然一齐朝向玄苍所处的方向弯曲,形成朝拜态势,而那些山峰也在一时间好似活了般微微一振,似乎真有那传说中的天机被她一手牵引着!

扶苏示意渔火将鲸落镜收起。此时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响起,白与飞打开一看便呆住了。急急飘到扶苏身旁,是林染从微信上推送过来的数则新闻。

世界各地无数媒体平台同一时间以炸裂式的标题引燃了末世之说!末日真的来了。世界上最独特的一洲即一国的澳洲——澳大利亚竟然一夜之间陷落了!位于中太平洋、西南太平洋、印度洋的印尼、巴布新几内亚、所罗门群岛、维新港等区域在同一时间被巨型海啸袭击,部分海岸城市淹没造成伤亡无数。其中因澳洲国土面积最大而最受关注。陷落并非是彻底沉入了海底,而是除被海啸袭击之外,这些区域内的所有城市均受到了莫名强压。各地均有超高型建筑顶部被压塌、撞击崩碎的新闻曝出。所幸这些地方并没有太多高层建筑,否然若是类似于东京、纽约这样的地方那便真正是末日崩塌的史诗级灾难大片现场了!

鲛族退归唤潮宫,陆地的事情他们管不了也没有能力参与其中。

拖着可与龙媲美长尾的人鱼女孩渔火顶着一头火红短发、拧着好看的类似于某种海藻般的眉毛,两眼望向某个方向扑闪着长长羽睫,眸中说不出的担忧与焦灼。

金发达那然唤了她一声,她依依不舍地双眼仍盯着那个遥远的方向。扶苏猜到了一二,遂轻声对她说了一句“放心吧!那里有我的朋友!”

渔火微微有些讶异,扑闪双眼看向他,几秒钟后松开紧拧的海藻眉点点头“谢谢!”

“你去过黄山温泉吗?”扶苏突然问道。渔火错愕地眨了眨眼,继而点点头“您,怎么知道?”

微微一笑,又突然轻叹一气“她曾见到过你。”

…当那抹火红消失于海面时,扶苏转头冲弥生等人说“走,我们去看看。”

自不必说是何处。一行人跟随扶苏穿过金光之门来到受难灾区国土面积最大的澳洲。世间乱象已不仅仅局限于秘族知晓了,黑暗降临之时就已传达出了浩劫将至的信息。是人类后知后觉还是当局者不愿将这种恐怖的气息于民众之中扩散开来?总而言之,各种原由都有。

如今,已顾不上是否会曝露,当然亦不会刻意高调。此时的人类世界好比四处皆埋着炸药桶一般,危机四伏。两个极端,若再有什么灾难之类的突发事情,人们便会将之归类为世界末日的前兆;但若是有任何展露出可疑行径的不凡之事,便极有可能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受全世界瞩目围观。

扶苏他们不介意被推至风口浪尖,但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引起不必要的骚乱。澳洲地大,随便选一处较偏僻的地方太过容易了。圃一入境,扑面而来的威压感。

一行人也做不了什么,都明白之于已相互融合完成的大半个冥国来说自己这群人就算是拼尽全力恐怕也不过是隔靴搔痒、不痛不痒!

冥国的威能不完全等同于玄苍的。一边四处查看,扶苏与戎渊一边作补充说明。同时,这也是他们通过遨荒述说之后的理解。未必全都是对的,但也不离十。蛮荒冥国是玄苍一手创建的,但最初是利用亘古前充斥于世界的某些能量元素排列出类于空间术式的法阵将暗能投入其中封闭起来;之后玄苍与冥碑众们便用这样的方法将那个空间越扩越大,当她掌握了转换暗能的办法后又将之教习给了冥碑众…概括来说就是,冥国的空间结构是用亘古前的各种能量以及转换成稳定形态后的暗能组成的。

换而言之,那就是玄苍与冥碑众们花费了将近万年的漫长时间堆彻起来能量壁垒。因为有元素的存在,所以空间内自成循环便有了生息也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世界。

可以说,那些能量本该是属于玄苍的但并不等于此时玄苍可以完全将之控制。而且,之所以会选择在这片海域拼合冥国,恐怕多半原因是因为时间结界被历代迦纳长老固封住了一小部分。也就是说,冥国碎片空间唯有这一处是固定不动的。总之,无论在何处总归得选一处来拼合碎片空间。基于这个不可挡的结果,扶苏等人倒是有些庆幸玄苍选择的这个区域。若真的往人类最密集的区域…想都不敢想!

眉头的针刺痛感突然袭来,扶苏突然顿住脚步,下意识地往西面望去。这一举动很是怪异,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为何。一行人走在黑暗里,脚下均是泥沙,若无白与飞的手机地图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正身处何处。布里斯班北缘阳光海岸,很好听的名字,只时此时没有一丝阳光。望着不远处城市的灯火闪动,转头看身后海啸褪去后的污杂沙滩,四处均是从洋底涌积上来的垃圾与不明物体。扶苏微一皱眉,摇摇头。心底里莫名升起一种怪异的即荒诞又苍凉的感觉。

末日!他从未想过。从未!他想过沉睡千年万年不醒来,之后他又想过守着她千年万年不分离!

曾那么无望,又曾那样希翼。

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一边是末日之景一边是繁华都市。人们一边恐惧着一边享受着,一边慌张无措一边默默渡余生。究竟何谓人性?他想了两千多年没想明白,直到遇上她。他以为自己足够清醒足够明白了,她却转身离开了。

多么荒诞无稽的现实,多么可笑又可悲的境地!

城市中人头攒动。街道上有在脖子上挂着用显眼的红色写着巨大‘thnd!’‘odlssyo’等字眼牌子的人茫然地站着,眼神空洞无光;亦有无数人围在类似于办事大厅、电视台等建筑前大声地呼喝着;也有人匆忙地从商场、超市中采购了满满的货物着急驱车离开…

一行人匆匆行到新闻中所指崩坏的高层建筑聚集处,遁身掠影拔空腾蹿而上,在即将触及到那股巨大威压之时顿住身形。没有鲸落镜的窥视,他们也无法看穿冥国结界,唯得到一个本就心知肚明的结论。

玄苍究竟要做什么?拼合冥国碎片空间于一处,难道是想要现世吗?世界之上的另一层世界?她会如夫幻说的那样清洗这个尘世,抹杀生灵或者说将人类屠戮一空后重建一个属于她的国度?!暴君思维、极端分子?!还是她会如同无视他们一样无视世间万物?

如果是后者,势必会引发一场人类与她的一场大战!怪不得!

半空中,扶苏突然扭头看了弥生、戎渊一眼,怪不得遨荒曾说‘整个世界都将与她为敌’!几千年的思考并非空穴来风。对于冥国、玄苍以及暗能的了解,他们终归是不可能及得上遨荒的!

戎渊的两道巫灵之门始终护锁着岚飘飘与蒙毅,而此时两人也仅于地面上仰头看向掠身至高空的扶苏他们。越靠近印记就算不触发也仍有感应。得之于冥国势必馈之于冥国。

这份感应似乎也在印证着玄苍正在收复属于她的能量。她要做什么?能复能量只能意味着她已经预料到了会与人类有一战,或者不是人类,而是别的谁?譬如,扶苏一行人以及她一手造就的秘族?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扶苏打消了,众人回到一处,坐在北海岸旁一幢已被海啸撞毁的破败屋顶上,一行人沉思讨论着其中的种种可能性。

“我想她要对付的肯定不是我们。”戎渊认同扶苏的想法,玄苍的种种行迹一则证明她收复冥国的意图二则必然与那个未知的对手有关。

“那个青年人不知去了哪里?为何冥国复归这样的大事他都不在场,这很不合理!”弥生始终想不起来那个名叫涯余的青年到底在何处曾见到过。

扶苏等人点头,也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是啊,夫幻为开启封禁以身为引,还摧爆了那颗光球,业已殒身了。那么除遨荒之外,这仅存的唯一一个冥碑众怎会不在场呢?还有,遨荒去哪儿了?!!!

难道?会不会??!!不,不会的不会的!弥生和戎渊两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自我否定地摇头。同时,双眉倒竖却曝露了他们内心的惊忧。

“没有遨荒的气息,我想玄苍还不至于会吞噬她的能量。”扶苏也想到了二人所思之事。一旁的白与飞不停地刷着手机,时刻关注林染那边的动态。所幸,冥国聚合的空间并未扩及到那处。虽然,已经很近了!

也因为十分接近,便不由得大家不担心。因为,大家都知道还有两处碎裂空间尚未拼合。渡者部与净土,若玄苍再有动作便极有可能会波及到国土境内。虽然此时天下之于他们这些灵力者来说都是一样的,但毕竟那才是所有人真正的国与家啊!再如何还是会有些心理上的差距,骨血里的牵连不是那么容易抹去的。

“快看!”白与飞惊呼,抬掌给众人看最新讯息。

弹丸之地,四面环海的岛国陆续传出多则自杀报道!!!这个悍勇的可怕又可悲的民族啊!

本就面临着巨大的生活压力,末日将至,这些人意迫不及待地率先赴死了。不作一丝抵抗,也没有一句怨言。就好像他们来这世上走一遭没有任何意义。真正的蝼蚁之民,生时默默然死也悄悄然。

无尽惋惜!总归都是生命。此时且不去论那些国仇家恨,出于对生命的尊重,没有人不感到凄凉。

又有新闻弹出!北美不少地区出现暴动,民众上街游行要求上位者给出一个说法。呵!真是可笑。此时就算是行走人世时间最短的白与飞也感到可笑。说法?!说法有用的话还需要秘而不宣吗?

那庞大的能量,就算是不需要仪器检测凭血肉之躯都能感受到了。然,即便是如今高科技发达能探查到结界内的能量波动又能如何?茫无目的地拿炮去轰吗?轰谁?轰太平洋还是印度洋?轰掉整个澳洲吗?

言论自由有自由的好,谨守亦有谨守的道理。并非一味的放开就代表着自由。若无律法何谈自由。届时,只会是暴徒的天下,无约束无公道可言。况且,这个世间何时有过真正的公平?!

整个世界一瞬间像一块被扔进滚烫油锅里的肥肉,四处冒着火花、滋拉作响,然而却终究逃不脱被炸成焦肉的下场。疯狂需要理由吗?需要,而能引起全世界为之疯狂的理由已经登堂入室,已经泰山压顶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路的尽头!

铛鎯…

大漠落日,驼铃的声音孤独沉闷。黑暗,突然降临!寂静无涯。苍茫无垠的沙漠上一轮宛如星云般的白光疾速划过。一个骆驼客抬起他古铜色的苍老面容仰望暗黑天际,沧桑的眼眸中闪过一记亮光…

高耸入天际的巨大石碑,林立于一片洁净的天地间。天空中悬挂着那轮星云光团,高碑之下伫立着一个身影。她木然呆立仿似一尊雕塑,久久之后,仰起头望向那些高碑,继而微微侧着脑袋伸出双手两眼疑惑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她摸了摸自己的面颊,之后又再摊开双掌,有一些跳动的光隐约亮起。

久久之后,她开始说话,自言自语。

你是谁??我!我是谁?

我好像记得在哪见过你!可是我想不起来了。可是,我是谁呢?你知道我是谁吗?

哦…原来你就是我啊!可是,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了呢?你是我,但你又不是我,不过,现在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了!

是这样吗?可为什么我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你,那时你还不是我。哦…让我想想,我会想起来的。

别想了!为什么?为什么不想,我记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事吗?如果你知道就请告诉我吧!我也想不起来了。所以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自寻烦恼不是吗?不,不,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们,哦,不,是我,我到底是谁?

你是我啊!哦,是这样吗?可为什么你就是我呢?…我想起来了,我要去找一个人。你知道我要找的那个人是谁吗?…不知道,不过既然想不起来了就忘了ta吧!

不不不,我一定要想起来!一定要想起来。我记得好像有个人对我说过一句很重要的话!

你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又怎么能想起别的呢?别想了,放弃吧!可能根本就不是那么重要。

…高碑之下的身影再次陷入呆滞,她茫然地抬头看向天空,又再盯着石碑上的似是文字更像符印的线条愣怔出神。

这些字,好熟悉啊!是啊,很熟悉!

身影飘浮而起,缓缓近到石碑群近前,她伸出手抚在其中一块石碑上。心中突然腾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每掠过一块石碑,那种感觉便强烈一分。

哦,是痛!这里,很痛!

她一手擎在石碑的符印上,一手抚在心口,眉头微微蹙起。

可是,为什么会痛呢?

荒泽、荒音、荒拥、毋兹、留难、渊鸣、择盐、破星、平莽、在奉古…这些是什么人?冥碑众?冥碑众是什么?啊!…

悬浮于半空的身影突然发出一声轻呼,口中吐出一团熠亮的光晕,半空悬浮着的那轮星云日晕抖然随之亮起。无数道光芒透过石碑沁入她体中,一缕缕一丝丝将她缠绕着,仿似一个光之牢笼般。

她痛苦地挣扎着,扭动身姿低唤轻吟着。不,不,不要夺走我的记忆,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想起他们了,他们是我的伙伴,是我的朋友,是我的…

她挣扎着无力地垂下头颅,徬徨地睁着的双眼,眸子里时而有光亮聚起时而落入空洞。

五十七尊巨碑,五十五个名字,每一个名字都令她的的挣扎更为痛苦一分,她死死抓着那正在褪去的一点一滴,就好像那是她最后的希望。黑暗,突然降临!寂静无涯。苍茫无垠的沙漠上一轮宛如星云般的白光疾速划过。

一个骆驼客抬起他古铜色的苍老面容仰望暗黑天际,沧桑的眼眸中闪过一记亮光…

高耸入天际的巨大石碑,林立于一片洁净的天地间。天空中悬挂着那轮星云光团,高碑之下伫立着一个身影。她木然呆立仿似一尊雕塑,久久之后,仰起头望向那些高碑,继而微微侧着脑袋伸出双手两眼疑惑地盯着自己的手掌。

低唤轻吟变作了哑声嘶吼,抗拒,抗拒着无法抗拒正在逐渐流失的意识与刚刚露出端倪的记忆;抗拒着那双无形的手,那双正一分一毫从她脑海中抽出所有感知的手。

直至她来到一尊与其它别无二致的巨碑前,嘶哑声已接近于某种咆哮。她抱着头颅,竭力与那股莫名的、无形的能量拉扯。她气喘吁吁地念出碑上的符印文字“玄苍”。

玄苍?玄苍!哦,这好像是我的名字。可为何,为何我总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我,我听不清也记不清了,但肯定不是这个名字。不是!可这就是我的名字吧!

是吗?不是,也许是也许不是,并不重要不是吗?

意识复苏,意识流失,如潮卷潮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潮汐往来,反复推涌着记忆的浪一次又一次击打着她的神魂。就好似在暗夜荒原上,刚刚点燃一寸火光照见一方天地,就被一阵无名风吹散。

顶着风不懈不弃,终于,那寸火光在狂风之中燃烧起了一片枯草,意可燎原、风劲压之。

曾经属于她的记忆在那个瞬间涌进意识之中,然而,她却错乱了!

无数人在说话,无数人,说话。那些声音像似来自最遥远的天际,又近在耳边;是轰闹如山崩地裂的嘈杂,却也是无比安静的轻唤;有些近到跟前突然消散,有些模糊不清却有回响…

玄苍!我喜欢这个名字,遨荒遨荒,遨游天荒,真好听!冥主,吾等冥碑众誓死追随!冥主,夫幻等您很久了!…

神蓢,快走,西楚军打来了,快带着阿弟走。阿蓢,今日为你指婚待年十六嫁予我西瓯智者戎渊为妇。阿蓢,若你不愿意戎渊不会强求的…阿姐,弥生成年了今后就让弥生来保护你…阿姐,今晚一定要带上我!…

嘿,你怎么了?哇,好美的彩虹啊!妈妈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丫头,别怕!…你好啊,我叫白素璃。子夜哥哥…我叫桑夏,桑树的桑,夏天的夏。鸟鸣桑叶间,绿条复柔柔。所念岂回顾,良人在高楼…

您呢,您叫什么名字?扶苏。山有扶苏,隰有荷华。我叫扶苏!

扶苏!

所有声音霎时消失,世界彻底安静下来,所有声响一一褪去,只留下那个悠长而温柔的声音回荡在这空茫洁净的天地间。

她仰起头眸底有火光熠亮着,一双杏子般的美目弯成两弯半月,面容上的挣扎褪去了,唇畔浮现一丝笑意。她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一声闷哼!回忆并不都是美好的,一记钻心彻骨的痛袭来,继而无数的痛楚自身体各处蔓延舒展。好似有无数把利刃刺入身体。她拧着眉头,从空中落下,渺小的身影在巨大石碑的映衬下显得更为不值一提。

痛!难言的痛。悲!不可抑的悲。哀!恸捍心灵的哀。伤,体无完肤的伤、魂灵破碎的伤…

“不,不!”那一丝笑容尚未舒展开来,僵在了唇角,她抱着头颅悲嚎哀吼着。风,是无尽的风;霜,是万年的霜;火,是意识之中最后一丝光亮。风与霜卷着那摇晃微弱的火奔向茫茫无际无涯的虚无中…

那个渺小到不值一提的身影痛苦地挣扎着、扭动着,眼中的熠亮渐渐隐去好似那风中烛火,终于熄灭了。

她茫然地睁着眼,她不知道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她再次自问道“我是谁?”

悬浮于半空中的星云日晕缓缓降下,直立于她面前,好似一轮巨大通道的门。她不知道门的那边是什么,只木讷地抬地脚,一步踏入其中。

哦,原来真的是一条路啊!

一条无比光明的路,一条本就属于她的路!且,只属于她的路。

一步一步走在这条光明大路上,她心中那一丝挥之不去的疑惑慢慢散去。她感到了无比的静谥与安宁。似乎只要走完这条路,她就能找到那个答案。

可是!她想找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呢?念头一闪而过,如流星般转瞬即逝。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自身体中如沙砾般飘离了,但那是什么呢?她转头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茫茫的白,没有天也没有地,没有任何万物,没有风也没有云,也许连她自己也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哦,这虚妄的念头!我怎么可能不是真实的呢?我是这世间的神啊!唯一踏上过这条路的,神!哦不,我还没走完这条路,尽头,当行至尽头方可成为真正的,神!

尽头就在眼前,不远处。我曾放弃的如今拾回,这条路,我终将之走完。

一片白茫茫的光之世界里,那条路是无形无状的,但她似乎很明白该朝哪个方向前行。她没有迷失,也没有半分犹豫。每抬起一步,便有一些隐匿不可见的微妙感知自身体中流失;每踏出一步,便有无数不可捉摸的能量纷纷涌入体内。此消彼长,恰似那亘古不变的天道循环。

铛鎯…什么声音?她停住脚步闭眼侧耳倾听,然而却再无声响。

哦,尘世之声啊!呵,明白了。她继续往前走,耳边开始响起无数世间之声。所有人的说话声那样的庞杂而拥堵,好似正在拼命地想要挤入她的脑海中。

但她并未受到这些声音的干扰,睁开眼走了几步,眼前突然出现无数建筑、街道、城市,山川、大海、深林、湖泽;有人,男女老幼,各种肤色说着不同语言的人。

有人在悲伤哭泣,有人绝望地无语望苍天;有人祈祷有人痛骂,有人相拥有人离去;有刚出生的鲜活生命啼哭声嘹亮、有刚死去的魂灵飘荡茫然…

全知、全感!虽处于虚无处,却如身在尘世中。她每走出一步,便如同于世间游历一方。她没再停顿,不疾不徐地继续前行。每一步分毫不差,每一次吐纳须臾无移。她走过百年、千年、万年,走在过去也走在当下,她知道,也许下一步,便是未来。

时间,已不再有任何意义。过去也好当下也罢,就算是未来,都不过是她转身便至的脚下。

空间,早已不是她的桎梏,本可一步跨到尽头,但她更想要好好地走完这一路。这条只属于她的路,她必须将之一步一步走完。她似乎明白,唯有这样一路行去方可完成真正的蜕变。成为真正的神!

渐渐地耳边的声音消失了,眼前的万千景象也散去无踪。她发觉自己可以将一切都抹去。她不想听便可不听,不想看便可不看。而那些世俗岁月在她眼中已不再有任何值得留恋之处。

甚至,连留恋的意义也一并消失了。岁月苍茫、岁月悠悠,不过是将之盛于沙漏把玩于指间的玩物罢了。

无知、无感!她将世俗自脑海中抹去一净,同时,眼中的瞳开始消褪颜色,原本的黑渐渐变作了半透明的灰。

而那灰,仍在缓慢隐褪。当所有灰褪去一净之后,那又圆圆的眸中开始闪烁起各种缤纷的色彩。并非溢彩流光瑰丽无比,那些七彩在瞳中变幻着形态,偶尔如云雾转瞬似奔流、恰比霓虹更胜飞霞。

当所有色彩落尽之时,呈现一双似金非金、比琥珀更深的褐,褐中带着点点绿意、通透如碧玉般的瞳。

她闭上眼,又再睁开眼。这一眼,她终于看到了这条路的尽头。原来,尽头一直就在一步之遥处!而这一步之遥却好似走了许久,并永远都走不完一般。原来,并非走不完,而是因为她看不到。看不到便永远也到不了!

神性之路的尽头,她终于找到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好像曾经也曾停留在这一步之遥的关口。每抬起一步,便有一些隐匿不可见的微妙感知自身体中流失;每踏出一步,便有无数不可捉摸的能量纷纷涌入体内。

为何?当初为何没再走完这一步呢?这本是属于她的路,为何没有走完?哦,疑问!仍有疑问,所以,也是因此还无法成为真正的神吧!那么,再次踏上这条神性之路,就走完它吧!

她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眼中那美到极致的瞳内再无疑问。尽头,我终于要走完了!她缓缓抬起脚步…

第五百二十三章 对话!

铛鎯…

一望无际的黑与一望无垠的沙漠,何其相似。一个是孤寂另一个亦是孤寂。风吹亿万年,吹不散夜的黑亦吹不尽撒哈拉的沙。

孤寂无垠的黑暗沙漠里,骆驼曲腿伏于沙面跟着主人歇息。骆驼客点燃一堆小小的篝火,火光微弱、噼啪作响偶有火花爆开。

亘古以来世间最寂廖之地、孤独至极的声响。仿佛天地间就只此一处火花、这一个人,而陪伴他的只有那匹沉默的骆驼。

久久之后,骆驼客拍了拍骆驼的脑袋,从怀里掏出不知名的乐器,荒野中响起一种类似于破风般的沧桑曲调…

狂风过境。骆驼客好似并不在意,只闭上眼继续他的吹奏,撒哈拉的风从来都没有停过!曲调仍在,或被狂风带去远方或吹去无形…

净土!冥国破碎空间最神秘的一处,如今亡者界中人都不知道的所在,冥碑众夫幻曾寻找了它近九千年却始终寻不到一丝气息。玄苍真身如狂风过境,疾速掠过荒漠天空破进结界遁入净土。

遨荒静静地伫立漠野沙地上,抬头静望着天空。她知道有些事情是改变不了的。譬如,相遇!

冥国已经归来大半,除了在极地因封禁开启之后承载不了巨大能量的渡者部被撕裂毁去之外,如今就只剩下盛载着冥碑的净土了!

然而遨荒更清楚的是,当随着玄苍真身去往沉沙空间时,法则原能——也就是那个女孩,已经不在那处了。她会去哪里呢?一定是沉沙日晕。当年玄苍成为半神之后将净土空间内的能量统统撤换成了法则之力,所有唯有法则原能方可感应到那处的存在。而这世间又会有谁开启净土空间结界?除了那个女孩遨荒知道别无可能。

而此时,遨荒也想通了一个问题玄苍真身是玄苍真身,女孩是女孩!不管扶苏他们管她叫桑夏也好神蓢也罢,她只是她,她已经不单单是另一半原神的玄苍了。

那借来的短短人世时光会对她起到多大的影响,遨荒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并没有在沉沙空间逗留,日晕中的法则原能与冥法之力相融之后,她已经出离了那处。

玄苍真身已经与暗能彻底相融,也许,遨荒猜测,但此时已经无法证实了。

也许夫幻并非不知道封禁下暗能的异变,也许就是因为他感应到了玄苍与暗能的共同转变才笃定了心思要将冥主救离那处深渊封禁之地。老头!…遨荒面露凄楚之色,长嘘一气,扭头望向远处的篝火。

此时,黑龙遨荒突然无比羡慕起那篝火旁的孤寂身影。如果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人该有多好哇!生老病死、前行歇息,命运来时闭上眼,虽苦短却也欢长!

涯余默默走到遨荒身旁,面上似有犹疑,沉默片刻后开口“遨荒。”她仍望着那处篝火,轻轻一点头。

“冥主归来,为何你看上去似乎并不开心。”青年涯余的声音低沉极富磁性,可以冰冷有时亦透着股莫名的暖意。譬如,现在。遨荒想了想,扭头看向他“你,开心吗?”

青年眨了眨眼,似是在沉思继而微微低头摇了摇。他也不知道为何,并没有如大人所说的那样感到开心。开心?到底什么样的感觉是开心呢?将心打开,可是他却连心都没有!大人说冥主归来一切就会回到当初,大人还说只要冥主归来就可以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有情感有心跳的人。

然而,可是…大人却不在了!他不自觉地伸出一只手抚了抚胸口,在那里帖着大人的破碎原神…

两人不再说话,只静静地抬头望向天空。净土,冥碑,玄苍与玄苍。他们等待着最终出来的会是玄苍真身还是那拥有另一半原神的法则原能女孩,抑或者…之于遨荒而言,已经没有太多区别了!

“你是谁?”高耸入天际的巨大石碑群中一个身影飘飞而出,悬于半空看着突然破界而入的不速之客。而当她看清那张脸时,却有些诧异。

“怎么?”来者便是玄苍真身。仍是那身破败褴褛的皮毛衣,露出洁白双臂、赤足。

“连自己都忘了吗?”玄苍真身凝神似是在感知什么。

身影飘落到一尊石碑蜿蜒横出的一块巨石上讷讷盯着来人看“自己?”

玄苍真身迎向她的目光,看了会儿微一摇头“学了八成。”

“你认识我?”巨石上的身影似是动了丝意念,一道流光飞出。玄苍真身挥手挡去,同时说道“想择我的意识!呵…你不过是吾之法则原能,速归吾身相融一体。冥国归来,主宰世间,你我相融,方可成为行走于这世间之真神!”

巨石上的人微微侧过头,那双美到极致的瞳自说话的玄苍真身面上掠过。

她笑了笑,而这一笑却令玄苍真身微皱起眉头“为何没走完那条路?!”

“哦!”巨石上的人盘膝坐下,静静说道“你说的没错,我感应到了,你我确曾是一体的。”

玄苍真身飘浮到半空中,却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两人之间隔着十几道巨大的冥碑。

“我之所以没有走完,你感应不到吗?哦,看来,你并不能完全感知到我所感知的一切!”她继续缓缓说着“一步,只差一步。只是,我突然不想走完那一步了!”

玄苍真身定定地看着巨石上盘膝而坐的人,面容上难得地现出一丝恼意“是有何事何因挡了你?”

巨石上的人又眨了眨眼,继而抬头望向空无一物的虚无天空“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我的记忆去哪儿了?”

玄苍真身似有些诧异“记忆。记忆有何用?你只需归融吾身,记忆自然便有了。”那人摇摇头“不。我想要的好像并不是你的记忆。”

玄苍真身往前飘去,掠过几座冥碑,似是在试探又好像始终保持着某种微妙的距离“可笑。你就是我的一部分,谈何想与不想。”

“我已经感应到了,你的能量太多了,多得压制住了其它所有的感知。所以,我不想要。”

玄苍真身沉默了片刻后扬起下顎,但不琚傲,只有一种浑然天成、压制一切的气势。“罢了…”轻如呵气的一息,抬手,一股凝重的黑意隐隐聚起。但她又突然定住了动作,似有些疑惑地看向巨石上稳坐不动如山的人。

那人又笑了笑“抱歉,虽然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但我是我,你是你,就算曾经我们是一体的,但现在,不是了。我不想跟你相融,你也别妄图跑到我的身体里来。虽然,你还挺好看的。”

玄苍真身并不像法则原能的这一半原神,她在悲嚎深渊的封禁中渡过了漫长的九千年,虽然最终成功地融噬了暗能并被暗能异变影响了心志意识,但她始终都是拥有完整记忆的。属于玄苍的记忆。

而桑夏,虽然此时的她已经失去了所有记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但属于桑夏的这具躯体却并没有半分改变。除了那对异色瞳孔。

玄苍真身这一半原神因与暗能相融,虽能量大幅提升也不再受暗能摧磨之苦,但能量结构被改变无法与原本的能量产生共鸣,从而也失去了感应另一半原神的能力。

因此才会让遨荒与涯余去四处搜寻属于冥国结界能量波动的气息,除了净土此时其它破碎空间都已经拼合到了一处。

而这所有种种拥有法则原能的另一半原神——桑夏本人并不知道,只不过她已经通过能量感应窥破了对方的意图。那一步,终究还是没有踏过去啊!从那条只属于她的路退了出来,而这,与万年前的玄苍如出一辙。但原因,却不竟相同。

近到眼前,虽无法感知但原神牵引却不可能毫无反应。玄苍真身疑惑不解,除此之外没有其它情绪,她望向巨石上的人语气不带任何感彩淡淡地说道“你我,本是同一个人。名为,玄苍。这处名为净土,乃两万年前蛮荒冥国的一部分。

这些石碑乃我亲手立起,是为守护世间牺牲的冥碑众们的墓碑。你不愿踏出的那一步,万年前我也退出了。但那,着实是个错误的决定!”

巨石上盘膝而坐之人一双美目迎向玄苍真身,静静倾听着她的述说。

“若当年,我走完那一步,这世间便不会如此荒诞。不过,为时未晚。你我相融之后,那一步我会走完。时光溯回,万物归位,冥碑众们亦可归来。届时,世间便当奉吾等为神明,行走天下,以达当初护守之信念!”她没忘!千年、万年,她都没有遗忘那个执守了一世的信念,那个令冥碑众们化灵守护的信念。

但是,真的是这样么?巨石上的人摇摇头“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她没有说她明白了什么,但她想对方一定能听懂了话语间的意思。在她踏上那条路的时候便觉曾经好似早已走过一般,那么这个确实曾与她是同一人的女子便也应该知道那条路的尽头是什么!无知无感无情无思。这样的一个存在,真的还能守护天下、秩序众生吗?

她又摇了摇头,心中有了答案“你想要的,恐怕只是那条路尽头的力量吧!”

玄苍真身并没有掩饰想法,微一点头。亘古以来世间最寂廖之地、孤独至极的声响。仿佛天地间就只此一处火花、这一个人,而陪伴他的只有那匹沉默的骆驼。

“放弃吧!”巨石上的人说道“那条路,现在凭你自己是踏不上了,而我,也不想再踏入。”

“为何?”玄苍真身问道。无法感知,即便曾是同一人,她也失去了对这一半原神的掌控。严格说来,彼此一半对一半,也谈不上谁掌控谁。只不过,她想要做的事,必须收回这一半原神方可达成。

“当我抬起那一步即将踏出之时,突然有个声音响起…”巨石上的人眨了眨眼,似仍在回忆或回味那只有她听到过的声音“我很想知道,那个声音所说的人究竟是谁?”“所说何事?或许我可为你解答。”

玄苍真身与巨石上的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两人平行直视,一个飘浮着一个盘膝而坐,却仿似照镜子。衣着不同,却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然而两人的气度与眼神却相去甚远。

盘坐着的那位缓缓站起身,微微侧着脑袋,突然唇畔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事实,她自己并没有察觉到这一微妙的神情,然,一切都落入了玄苍真身的眼中。

那条路的尽头,一步之遥。当她缓缓落下最后一步之时,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发音生涩却无比温柔好听的声音祝福你,与你的妻子,永远相爱。像夜莺离不开婉转的歌嗓,像帆船必须在海上游行,像月亮最皎洁的光芒,像光芒背后必存的黑暗。愿你们灵魂相牵,永不分离。即使死亡,也无法让你们忘记彼此。

她顿住了,悬着的脚步像被巨大的力量牵引拉扯。那个片刻,好似永恒一般长久。她缓缓收回那即将落下无法收回的脚步,神魂之中反复出现那个声音,那些说话。

就像似有人在她的魂境之中刻下了一个印记,在她的意识即将流失殆尽之时,突然被摧动,并无法解除。

她很好奇,好奇那个声音是属于谁的,好奇话语中所说的人又是谁?还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在她的魂境中留下这不可磨灭的印记。有些看似不起眼的事物偏偏却如逆转沧海的道口,世间事,何等的微妙!

心念一动,那条光明无匹的坦途霎时归拢消失于无形。意识回归但失去的记忆却再也找不回了。是啊,比意识更脆弱的能量,也许连能量都称不上的记忆是何等的微不足道呢!她想,也许找到那个声音的主人,就能找回那个记忆吧!

第五百二十四章 玉全!瓦碎!

“抱歉!如果可以,你去做你想做的大事,我去完成我的小念想。如此,皆大欢喜不好吗?”巨石上的人单手擎在石碑侧面,抬头仰望向已飘飞到斜上方的玄苍真身。

“你去做你的神明,我,只想去找到那个声音的主人。”语气诚恳。

高耸入天际的冥碑有着巨大的底座造型类龟,而那块巨石实际上就是驮碑巨龟的尾巴。玄苍真身俯视着站在龟尾上的人,眼神冰冷。她抬了抬手,两缕暗能悄无声息向龟尾探去。同时,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说不动,那便只能玉全瓦碎了。这副凡人身躯脱了罢!”

暗能突刺,凌厉极致!而龟尾上站着的人却摆摆手,面色沉静地叹了口气。

那如尖锥状的暗能突然被定在了离她仅一错身的位置。抬手,弹指,暗能消弭。

“净土,这个名字,不错!”前半句说话很淡然,后半句语气陡然转变,凛然冷酷“这儿,是我的!”话音落,空间中腾地升起一股浅灰白雾横亘于两个身影之间,形成一道屏障。

屏障那边的人缓缓自龟尾巨石上飘浮悬起,一双慑魂夺魄的迷瞳隐隐交错着一层雾气。屏障这边,玄苍真身只静静地盯着那个飘浮起的身影,不见怒亦无恼。面上的神情冷淡到极致。

两张一模一样冷若冰霜的脸,隔着一层薄薄的浅雾凝望彼此,如对镜自照。却未非完全一致。呵,怪不得说学了八成。原来是短了两分啊!屏障那边的法则原能之身有些自嘲地想道,而玄苍真身的暗能已经悉数沾在了浅灰白雾之上。屏障无声碎裂,浅雾散去。

哦!可破界入境自然也是有恃无恐的了。看来,是有备而来啊!

法则原能之身在抽身离开那条神性之路后不可控地流失了所有记忆,但之后那些被神性压制的意识便缓慢恢复了。她并非是无知无感的,相反,她的思维很敏捷,很快便判断出了对方能破开净土空间入境来到自己面前必然是做了十足的准备。万年前曾同为一人,对方又怎会不知她究竟能量几何呢?有把握而为之,方能说出‘玉全、瓦碎’的话来吧!

只是…法则原能之身抬头望向那些林立于偌大空间的高耸石碑。冥碑众,究竟曾是些什么样的人?

失去记忆的法则原能之身神魂有感不忍!她并非惧与对方一战,只是,如此一来这些冥碑众们的墓碑必定会化为齑粉。不,就是这整个名为净土的空间都会被彻底撕裂。

不忍!当她想到眼前一切很快便会因为自己而土崩瓦解碎成飞灰,莫名地,悲从心来。

“玄苍!”突然的一声轻唤。玄苍真身正欲抬手唤出更多的暗能掠向她眼中的‘瓦’,闻听这一声动作停顿下来,垂落羽睫复启眸子里如一湖深渊,没有一丝波动睨眼看向开口说话的人。

“我把一切都忘了。不知道你所说的世界是怎样的一个世界,亦不知何谓荒诞。你我曾同为一人,所以我并不讨厌你。只是,我想,只做我自己。你又何必为了夺取我的能量而毁了这亲手为冥碑众们造的净土呢?我虽没了记忆,但仍能感受到这儿曾对于我来说多么重要。那么你呢?你就毫不在意吗?”

玄苍真身定定地望向她,扬起的双手缓缓垂落。面容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却无法分辨是沉思还是悲意。沉默。安静。好似整个世界突然陷入了百年孤寂之中。

抬起的一只手只直立起两枚并拢的手指,在空中划动出一层微漾波晕,挥出,波晕瞬间扩散。

一座又一座高耸入天际的巨碑上突然现出一个又一个虚影。真实又虚幻,朦胧而清晰。

那些虚影,有耆耊佝偻的老者面容温和、有肩扛巨石斧的汉子满脸络缌、有青涩清秀的少年睁着双灵动的眼、有正值豆蔻青春年华的少女转身回眸…他、她,他们,所有人均是笑着的,笑容或慈祥或羞涩或恣意或狂放。而那一张张笑脸看上去都那样的鲜活、明亮,温暖而坚定!

“在意!”玄苍真身一动不动地望着高碑上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拖着长长的语调吐出两个字。像一声叹息,像一阵凉风拂过尘埃。

法则原能之身也同样望着那些似曾相识却又无一丝印象的身影。

“他们,曾是我的伙伴,我的亲人!”语气不再是古井无波的淡然,眷恋、深情。

随着说话,石碑群外空旷的空间里突然现出亘古以前盎然绿意、自然原始的山川、湖海、密林,飞禽走兽、巨鲸游鱼,各自安乐于那个世界里融洽共处。彼时的人都穿着与玄苍真身差不多的皮毛衣蔽体,渐渐地皮毛变幻成了衣物,人类拥有了刀戟斧矛,结阵而列,烽火四起。马踏山河、尸横遍野,血海残躯触目惊心。时光飞逝,随着一团轰天巨火人类拥有了比马更快的作战工具,同时也拥有了摧山毁海的热武器。那一枚枚炮弹瞬间便可夺走无数生灵的性命!那美丽的远古原始景象一去不复回,虚景之中只剩下高楼林立的繁华都市、车水马龙。而这些看似坚固无比的城池却在一朵蘑菇云中坍塌落尽,残坦断壁之下埋葬着数不清的万物生灵…

“这就是他们不惜化灵守护的世界!”玄苍真身看着法则原能之身,那些眷恋与深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不怒自威的冷峻。

“若早知这个世界会变成这副面目,他们又何必化灵去守护呢?!人,你我都曾是一个人而已。但此时的人,已今非昔比。天地间,弱肉强食本为天道循环。生于斯葬于斯,那些吞食同类的兽类实乃我最厌弃之物。然而,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又有何不同?人想要一统万物,只因他们开智开灵拥有了其它生灵所没有的智慧。可惜,最终,他们杀遍了世间万物之后便开始连自己都杀了!莽古以前,有食人之部族,我与冥碑众行走天下,见此种部族便屠之。然,此间,整个天下,却皆为此种生物。不值!”

法则原能之身静默、诧异、拧眉、深思,倾听着玄苍真身一字一句所有说话。

“他们”玄苍真身将目光自虚景之中收回望向石碑群上那一张张笑颜,眼神中竟流露出一丝悲恸“若还可归来,我便无需你那法则原能。可惜,若非时光回溯,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可再寻回他们!”

“这碑,不过是托付了吾之一念。他们若归来,冥碑毁去又如何!”玄苍真身的语气复归淡然。眼底的光亮落尽,尽显冰霜之意。

那些为封禁暗能化灵的冥碑众们经历了近九千年的漫长岁月,那些残存的碎魂都被暗能磨尽,除了能量已经没有一丝复归的可能。而这一点,夫幻也在之后的时光里得到了证实。

就算是当初及时收回毋兹的碎魂最终蕴养出来的却是个没有心跳没有情感的青年——涯余。而那些化身封禁的冥碑众们又怎能可能恢复如初呢?那一张张笑颜,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夫幻活了多少年便梦了多少年。摧磨心灵的时光,可怕的岁月,老者夫幻又怎能不疯狂?!

除非时光回溯!只有将时间倒回到当年当月当日当时,玄苍真身要的便是那真正的一步成神。那条路,她一定要走完。只有走完,她才有可能将封禁中的冥碑众们唤醒归来。就算要毁去这个世界又如何?!

毁去,再造一个便是了。人总说造世神、造物主,那就让她去做那个造世神、造物主吧!

与暗能相融之后的玄苍真身已强大无匹,但却再也无法踏上那条路了。因为能量规则的结构序列已不再是当初的原型,唯有自那条路上获得的法则原能方可助她达成意愿。

而此时,身负法则原能的另一半原神之躯悠然转身,睁着她那双美丽的瞳看向玄苍真身。仍在思考,似乎正在心中决断某种事。

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像似想明白了和声说道“玄苍。我更愿意叫你玄苍,而我,你就叫我丫头吧!”

“丫头?丫头”玄苍真身讷讷地重复着两个字,眸底有一丝不可捉摸的悲意划过,她微一皱眉“夫幻总是爱管遨荒叫丫头…”这一瞬间,两个晦涩难懂的发音自她耳畔掠过。

在那语言匮乏的年月里,并没有现在这么多的词藻。极地冰洋那些霎时被吞没的狐族兵士们的灵魂之火均被她一一消解,现世的景象、秘族联盟战暗能等讯息悉数读解。自然而然地,差一步便成神的玄苍一半原神吸收消化包括语言在内的这些个繁杂内容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罢了。

“名字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何须在意。”万年前,遨荒枯守千年终于等回玄苍凝神苏醒,彼时她也曾说过这句话。而这句话,似乎也昭示是她的意思。

自称丫头的法则原能之身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却未有半分不悦,仍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看明白了。你说的对,你我本为一人,并非仇敌。就算是这万年前作乱天下的能量如今也尽归吾所有。这世间本无仇与敌。我不过是拔乱反正,重修天道罢了。来吧,归入吾身!”

玄苍真身伸出一只手摊开手掌擎于身前,而那只学了玄苍八成的丫头却摇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你说的没错,我也认为这世间本无仇与敌。但是,玄苍。你有你之大道,我有我的小念。概莫论差。彼此的路各自走,我不与你为仇敌我也别妄想吞噬我。”

玄苍真身侧过头,微一颔首睨眼斜斜看向那矮了自己一小截的丫头,唇畔弯起一抹弧度。

“固执。”轻吐一句。现世词藻确实弥补了她无法与丫头这一半原神感应共通的缺憾,不然以万年前那简单到全靠意念理解的晦涩说话恐怕真真无法将她心中所想一一描述。

“是”猜不清对方是在冷笑还是讥笑的丫头点点头“为何我会如此固执一念?你我本就是同一人,你应该很清楚吧!你看,你不也很固执吗?”

“无需多言。在我面前,你不过即将碎去的一片瓦罢了!”

话音落,暗能起,铺天盖地的黑。天不见了,地不见了,冥碑也不见了。浅灰白雾萦绕于身的丫头心念一动,空间内洞开一扇无形的门,穿过,出离。

净土!好名字。既然叫净土,那就让它一直保持洁净不好么?!

暗能遍布的空间里,玄苍真身紧随其后,若是一般的速度根本不可能追得上瞬间出离净土空间的丫头。然,玄苍真身可以。一前一后,两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同样暗黑无边的无垠沙漠上空。

遨荒仰头望向天边两枚流星般的身影,一颗心狂跳不止却又瞬间落下,戛然而止像是突然失去了生机一般。无论哪个结局,都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玄苍真身还是另一半原神的法则原能之身,抑或者两者相融之后成神归来的玄苍,对于这个世界来说都已无法承受她那磅薄的能量。

青年的身影一动便被遨荒伸臂挡下,她摇摇头“去送死吗?”

青年讷讷止步,一只手始终护着胸口的位置。大人…

苍茫大漠,一堆篝火、一缕孤烟,无星无月,狂风大作。黑暗遍布的世界是属于玄苍真身的世界!是这样吗?不,我要这天打开光明!

一道灿若匹练的霓虹划向天际,暗黑被破开,渐渐现出真正的天空。白云苍狗,风起云涌,堆彻着的巨大云团内现出那自称丫头的人,挥手如斩,劈开这凝重无比的黑,释出那如烟似雾的灰白所到之处尽吞暗能于无形。

玄苍真身如一颗巨大的黑色星球不知何时掠至了云团上空,以泰山裂崩之势疾速压来。能量与能量的撞击,巨浪般的能量潮汐纵横开拔卷席沙砾如箭,箭箭夺命。

一声龙吟响彻云霄,那骆驼客正趴伏于地颂念唱经却不想突然被卷起。真主啊!当光亮布来,他终于看清眼前卷着自己的是何庞然大物时,惊吓得再也发不出一丝真实的声音。

黑龙遨游,急急离开此处。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将这一人一骆驼驮离…

第五百二十五章 久违了,印记的召唤!

久违了,印记的召唤!

狐族,北暝雪国。听风一族名为言兰儿的女子面色焦灼却不敢往王座上的人看一眼。

叶谪仙力排众议,拍岸定夺,依扶苏所言召回各部狐族斥候与援军,同时命玉典五将巡视世间。其中以南宫青岚带领的青岚军为主力,毕竟整个秘族中像青岚这般以幻术为主训练下属的军伍独此一支。且,练成者也仅十分之一。

小狐狸已不再是那个青涩不羁的小狐狸了,他是狐族的王,是秘族联盟的首领!那业已成形的王霸之气非一个灵力微弱的秘族女子敢于直视的。

阿然宫中静谥得像古墓荒斋般死寂,气氛凝重得连大口呼吸都费力。

叶谪仙站起身,对身旁的父亲,狐族明面上的太上皇叶流云轻声说了一句,之后匆匆离殿。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也无人站出来直问。久久之后,直到群臣感应到秘境之门洞开才心惊不敢相信地眨着无数双眼望向高阶王座旁始终静默着的叶流云。

太上皇叶流云面色冷峻站到高阶之前望了眼阶下众臣,缓缓开口说道“谪仙已离境。各位,散去吧,回家去。也许这是我们最后的时光了!”

满厅哗然,叶流云大步流星走下高阶行至阿然宫主厅殿外,仰头望向那已然合实的秘境大门久久没有一句言语。

而同时,其余各秘族均在同一时间接到了来自北暝雪国的传讯。闭门不出,紧守秘境。

听风一族灵力微弱没别的本事,唯能洞听世间万物之声。言兰儿在听到印度洋、太平洋传来的法则之力回声之后,又敏锐地察觉到了非洲那片全世界最大的沙漠之地的能量波动之声。继而全神关注,心惊于一男一女的对话,冥主之名已经成为了所有秘族中人心头悬着的那把利刃。

叶谪仙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没有商议更无需听那些谋臣、策士的聒噪,玉典五将愿者往不愿者守。然,除那五位之外,叶谪仙之妻梅若雨这娇弱的梅灵亦执意跟随。她说她只远远地望着,不会将自己涉及危境。要生一起生,要死死一处。不相离!好。不相离。叶谪仙挽着爱妻之手,一行七人出离北暝雪国秘境。

珠峰至撒哈拉,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七道流光于黑暗疾行前往,途中未有一丝停留。

……黑龙遨荒将骆驼客与他心爱的骆驼驮至远处近城之地,稳稳落下后折身离开。白色城墙根儿旁,骆驼客跪伏于地,身颤如筛糠口中念念有词吟颂着听不懂的经…

被劈开黑暗的撒哈拉沙漠一角,黄沙狂舞,唯一明亮的天空出它应有的美好恣容。云是白的、天是蓝的、风是最狂的!

彼此都未出全力,玄苍真身与身负法则原能的丫头各悬于天空两端,注视着对方的下一个动作。

先下手为强?丫头不懂这些,只不过自踏进那条路又再退出之后,她对自身的能力有了完全的了解。空间,便是法则之力最简单又最具奇效的杀手锏。且随意便可开启空间之门,她无需像扶苏那般摧动灵力心念意动便随时可穿行于无形之中前往任何她知或未知之地。更何况,仅是眼前。

当她消失原处之时,玄苍真身警惕而危险地眯起眼,转身折手接下一记猛击却无半分被击退的动作。反而错身从那自称丫头的不肯归伏的另一半原神之身旁擦过,电光火石之间她看到了丫头脖颈后的一枚印记。

哦?!她不记得自己曾有过这样的印记,这并非是玄苍另一半原神所有的。暗能之力,不,也许此时只能将之称为玄苍真身之力了。因为那些暗能已经悉数归她所有,融合、转换、异变之后成为了另一种新的能量。一种可控制世间大部分能量、灵力,并可于魂境中压制封锁住灵力者念力摧动的绝对力量。

意念与能量的数次试探,玄苍真身知道自己并不可能一击便将这丫头制伏,但她又无法将之毁去。因为她必须得到法则原能!

擦身而过,玄苍真身背后掠出一个黑影,一掌击拍向穿过空间之门突袭来的丫头后背。岂能得逞!盾墙。瞬间,在她背后凝出一道气形盾墙抵住了那诡异黑影的一掌。却没想到,这不过是玄苍真身的虚晃一招。在丫头摧动盾墙之时,一抹无形无态亦无任何颜色的能量悄悄探向那枚印于脖颈上的图纹。

滋啦!只觉得一股割裂的痛楚,正凝神聚盾墙抵挡的丫头抬手抚去后颈处。

而这轻轻的一抚,却似一股电流穿心而过。咚!心头突然腾升起一股极温柔的感觉,同时,好似有人正抚着她的发丝在耳畔悄悄说话。那声音好听极了!她警惕地瞬身,在空中闪现到了另一端…

扶苏!

澳洲海岸线边缘一行人疾速移动着,身影在无涯的海边渺小得像一列蚁队。走着走着,扶苏突然顿住身形。扶苏!又一声。他听到了,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双掌星光陡然熠亮,他呆愣住了,转瞬,狂喜!

是她!是她在呼唤他!是她!是那个印记的召唤!那个曾被她用来戏弄他的印记,隔了许久之后竟在这完全想象不到的情况下再次念动!久违了。这被召唤的感应!

不容多思,金光闪过。一行人穿过空间之门,眼前豁然开朗。光明!这暗无天日的世界里竟然还有一处光明之地!何等的惊喜!扶苏,狂喜、惊喜,魂境中那宁静不曾翻涌过的湖此时已狂潮翻腾。

是她!他很快便发现了悬于空中仍旧穿着那身赏樱前临时购买的白色衣裤。说不清是什么,已无法用语言形容。扶苏的眼眸底如魂境内的湖一般,雾气堆积涌溢出晶莹剔透的泪。是激动、亦是渗透于每一寸神魂的思念,是庆幸、是魂牵梦萦于暗夜里不停追索至尽头终于得尝所愿见到的那抹光亮…

空中,她微侧着脑袋俯瞰突然出现于黄沙荒野中的一行七人。美眸流转之间眼神毫无任何情绪波动。

而当扶苏等人现身之时,那始终伫立于远处沙垒坡道上的青年人身形终于动了。

“冥主!”涯余掠至玄苍真身一侧恭敬地唤了一声。

玄苍真身一撩手,指尖弹出一枚类似于符印的图形“打开那处封禁。”

青年一颔首接过图形,随符印中能量感应的方向倏忽如电穿行远去。玄苍真身抬起下巴,双眼的目光却落在了漠野沙地上的一行七人。她不明白,这些人到这处来究竟意欲何为。

蚍蜉憾大树,而树却并不知道那些弱小的生灵到底在干些什么。好比大树的玄苍真身又将目光移至离自己近千米远的那个丫头身上,而此时,身负法则原能的丫头正拧着眉头盯着一行人。

玄苍真身并不知道丫头看到的并非是一行人,而是其中一个人。

好奇怪!是谁?他认识我吗?桑夏?桑夏是什么?是谁的名字吗?为何这个男人心底里来来回回就是这两个字!一系列疑问油然而生。自称丫头的法则原能之身瞬间来到那个‘奇怪’的男人面前,她眨着一双美至极致的瞳,似是在深思然却毫无任何印象。然而她根本没去想为何自己独独能听到他的心念之声!

“桑夏!”扶苏声音颤抖。是紧张还是担忧,说不清。很显然,她不认识他们所有人。她的眼仍是那样圆而灵动,但瞳中色彩却变成了碧玉般通透的灰,灰中夹杂着幽幽的绿意。

她还是桑夏吗?或者说,她是后来的那个恢复了神蓢记忆的桑夏?

扶苏摒息凝气强自镇定下来,远空滚滚烟尘般的黑色暗能铺袭卷来,白与飞、贺兰同一时间跳出一左一右自空中引来道道雷霆结出一个巨大的光之盾墙。黑色暗能触及光盾之时,嘎吱声不绝于耳,像极了电流击打在干枯树木上发出的。

黑与白、电与雾,刹那火花交辉映起。

一波暗能之后是另一波、再一波…岚飘飘、蒙毅又再各分左右跃至白与飞、贺兰身旁,结阵对抗,弥生和戎渊来不及去分辨阿蓢还是不是他们的那个阿蓢,拔飞腾空于上方阻挡暗能的侵入。

远处仍是暗黑无涯的世界。而在这洞开一片光明的天地间,火花、金蓝红黑各色光闪烁辉映、交叠熠亮。一时间,壮美如宇宙星河倾泄一地。

而在这美如画的一幕中,那两人只静静伫立着,好似所有一切均是不存在的。他们眼中只有彼此两人,没有光亦没有黑暗,没有天地也没有宇宙星河;没有生,没有死,没有离别与遗忘,只有重逢与那深如海的思念!

“桑夏!”他又唤了一声。而她始终没有回答,只是睁着那双美眸怔怔地看向他。

“桑夏?”她重复着他的说话,吐出两字,满脸迷茫、或有一丝新奇。

“桑夏!”他点点头“扶苏来了!”

“扶苏?”她又重复他的说话,又吐出两字,却不再是迷茫而是沉思。眨了眨碧玉眸子,唇畔隐现一丝笑意“你的,名字?”

她指着他,他仍是点点头“对,我的名字。桑夏,你的名字。”

她听懂了,仍只是眨了眨眼,继而摇摇头“我记不起来了。什么都忘了。”“没关系,我记得就好!”他笑了。笑起来,真好看。她也笑了,笑起来,一样的好看。

一如当初少年时,明媚如和熙暖阳。

暗能撩动狂沙,风暴裹挟着比沙漠龙卷更可怖可摧城的巨大能量劈砸向众人。

天边一道光、两道光、三道光,无数道光垂落下来,编织成一片灿烂若飞霞的护盾挡于最前。

“好美啊!”身负法则原能、失去所有记忆自称丫头的桑夏抬起并不十分长的下巴,望向那灵力织就的七彩护盾,由衷发出一声赞叹。那双美丽的眸子里一片缤纷的色彩,绚烂极致。

扶苏心满意足了,笑笑看向身边这被他认定了的姑娘,和声说道“如初见时,你比彩虹,更美!”

她又笑了,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在笑。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看。

子夜若在场该如何吐槽这二位此时不顾生死的秀恩爱呢!可惜,他不在,看不到这一幕。而弥生等人却非常清楚一点,亦十分重要的一点。桑夏、神蓢,只要不是如遨荒所说失去意识、无知无感无情无思只存神性而灭人性的玄苍,那就是最好的了。她记得也好、忘了也罢,这些都不重要。他们做好了迎接那样一个玄苍的准备,然而,眼前出现的她仍是招来沉沙日晕‘一步成神’时的装扮。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所有人也都很清楚明白,那个悬于半明半暗之间引风暴卷沙海的玄苍真身才是他们唯一的对手!

突然,沙漠荒野震动起来,如万马奔腾于草原、如鼓擂万点激荡之声。沙土飞扬,尖啸声随风扑面。

扶苏长伸一臂下意识将仍呆愣愣看着他的丫头护在身后,沉声喝道“回来!”

头顶、左右,六个身影疾速收拢,紧紧将扶苏与他护着的丫头围在当中。不知为何,也许是潜意识里,他们仍将这个差一点就成为灭世神的女孩当作了手无缚鸡之力的重点保护对象。

“亚马族。他们灵力不弱,在这旷野之地结阵恐怕不好对付!当心!”亚马城地宫中,扶苏一力战千军。虽因灵力被当时并不知道是法则原能的能量压制不可使用,但他尚有星光之力还有父亲的那一丝执念化身的红龙相助,饶是如此却也受到了不少伤。不得不说,亚马族军阵确实不容小觑!

弥生突然扭头冲最当中那失去记忆的女孩唤了一声“阿姐!”。

一汪碧玉眸眨了眨,迷茫间有些疑惑。她没有说话,只在看到青年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容时心底有些隐隐微痛。

第五百二十六章 神战!(一)亚马对流沙!

可,为什么会痛呢?哦,这就是痛的感觉。明白了!

失去记忆,但感知仍在。那条路,她踏上又再退出,经历了全知全感与自行将一切屏蔽的过程,神魂像被涤洗后的一匹白练。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陌生的,有些好奇却并不十分在意。知道情感的意义,却没有体会。在这方面,她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懵懂、新鲜地一点一点琢磨着、了解这个世界。

玄苍说这个世界坏的不能再坏了。荒诞的世界,荒诞的人。

真的,坏的不能再坏了吗?真的荒诞吗?也许吧,是或不是她都不在乎。她不过就是想找到在她魂境中埋下了印记的人,也想知道那突然出现在意识之中的话里所说之人是什么模样。

可是,为何?当她看到那个名为扶苏的男子之时,心却莫名地开始跳得更有力了。那是一种雀跃的、欢快的、希翼的跳动。她瞬身到来他面前,她看到了他的眼也听到了他的心。他的眼里心底满满都只有一个人名叫桑夏的人,而这个名字好像曾经是属于她的。可是,她却一丝半毫都想不起来了。不过,没有关系,他说了没有关系,他记得就好!

隐隐微痛转瞬消失,再去想,她又明白了一点。那并不是真的疼痛,而是一种想要保护那个青年不愿他受伤害的感觉。此时那个让她心底泛起这微妙感觉的青年正用他那不算十分强壮的身体挡在她前方。

弥生偏过头与戎渊对视一眼,长长舒出一口气后莫名地笑了起来,一如两千多年前的少年模样,朗声道“阿姐,弥生说过总有一天会保护你的。”

戎渊也笑了,点点头。那个晦暗不明的夜,姬戎渊就站在高高的山顶看着神蓢一步一步走进黑暗,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他答应过她会为她守护好弥生,他做到了。他说过一定会寻回她,他也做到了。他从来都不是弥生那样的明朗少年,但此时此刻他也想豪迈一笑告诉她等你多年,不负所望!

心思百转千回,风沙只掠一阵。身披不明材质的黑色甲胄、身躯庞大平均每人相当于普通人三倍有余的亚马族军团驱风奔来。

黑色兵团出离黑暗世间的刹那,如一片黑压压的亡灵军带着肃杀的可怖气息。从空中望去宛如一片黑色狂潮掠过黄金沙海,声势浩大、密结如网。

那位达空特空马王一眼就看到了扶苏,仇敌相见分外眼红,二话不说振臂一呼,军团统一步伐,冲锋!

马蹄扬起、嘶吼声此起彼伏。此时,那位悬于高空半明半暗处的玄苍真身冷冷地抬着下巴睨视脚下的蝼蚁生灵。她没兴趣与那些跳梁小丑一战,这些人连给冥碑众提鞋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是此时的她!

夫幻本力弱。极地冰洋,他将半数以上的灵力悉数留给了涯余,以身作引将这些人的全力一击与那颗能量光球的爆裂之威助涯余打开了封禁之锢。玄苍真身突然想到刚学会的一个词语作茧自缚。呵!这话妙极,人类也就在研究这些个没用的东西上最是得心应手。不以为然地别过头看了眼正驱赶着亚马族军团的青年涯余,微微眯起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然,不论她如何想却完全都没有自知去思考若不是当初填身封禁,她又怎么可能与暗能经历九千年相融相噬,随之异变而异变,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也好。她看着那些不要命似地往前冲锋的愚蠢半马人,心底冷哼,就让这些无知的生灵去消磨那固执不愿归拢本体的丫头吧!觑一个空档夺过法则原能,至于冥法之力,她只觉得可有可无。

但她也并非完全只看戏不插手,暗能遍布无处不在,适当的时候还是会出手的。她很清楚,那丫头身上的法则原能已经在重踏上那条路之后又再进了一步,虽还未达到时光回溯的程度,但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被法则原能的空间桎梏将她定住片刻。而这样的对战中,哪怕是一秒都足以致命!

同时,被扶苏、弥生等人紧紧护在身后始终没有想起任何往昔画面的桑夏也正抬头迎向玄苍真身的目光。眉头微蹙思索。她能感受到面前围着一个圈紧守着自己的这群人的意图,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他们的保护,但这种被围护的感觉甚是微妙。深深浅浅或浓或淡的情感正一点一点在意识中复苏。

周遭空间内所有的能量波动均逃不过她的感知,之于她而言,此时正狂奔袭来的虽不知道是什么但却对她毫无威慑可言。同样的,她也知道面前将自己围拢起来的这些人能量并不低足够抵抗。若说危险二字,恐怕只有那个始终处在半明半暗半空中的玄苍真身了!

在这一行七人出现之前,两人已彼此试探性地交过手,她很清楚玄苍真身想要什么,所以暂时看来还没有突然暴起的迹象。但是,同样的,她也不能轻易动用自身那被玄苍真身称为法则原能的能量。空间内四处均布有玄苍真身的异能,而她的法则原能有影响及改变空间规则的作用,一旦规则被改变势必会与那异能撞上从而导致这处空间被撕碎。

虽然,她还没对这个世界产生什么好感或恶感,但却直觉地认为空间是不能毁去的。

而且,眼前这些人虽说自身能量都不弱,但如果空间撕毁,他们必然也会随之被扭曲的空间之力绞成碎肉。不,她不想看到那一幕!

宽大似骆驼掌的马蹄踏沙奔来,第一波冲锋先至的军队抵达,继而四散开来快速而有序地在扶苏等人围成的小圈外围成了五层大小不一的圈。扶苏没有看到那个聒噪的多舌乌,不过就算那小东西在场恐怕也没用。就算将那驱使、撺掇他们来打仗的人其实是要将一切均毁灭的目的告诉那位马王,估计他也不可能就此罢手。毕竟,亚马族本身就野心勃勃与众为敌,更何况那位达空特空马王是真的恨上自己了。

蛮族之所以为蛮族,就是因为他们拥有着强大的力量且只认力量无视其它。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里只有征服!任何生命,无论是别人的还是他们自己的似乎都不重要,为了征服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要生要死要战要战死,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无人能凭口舌说动。唯有,将之打败、打死或者打服。

第一波送死的来了!五百骑,自最外围突起跃过族人结阵列成的圈,朝扶苏等人所在的圆心冲杀而来。

咝咝咝…无数声好比亿万条响尾蛇同时吐着信子,沙面随着这些怪异的声响突然沉陷下去,冲锋来的亚马族士兵好似踩在了棉花上,壮硕的四条腿失控地在沙砾里狂蹬。越蹬陷的越快,他们应该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慌张了片刻便停止动作静静地、不停地往下深陷。而那些结阵列圆的亚马族士兵却在一声号角响起时往后退去,没有人去搭救他们的同伴。

沙地上呈现出自上往下流动的一圈圈漩涡,看不出有多快,却在眨眼间就没去了最后一杆高高举起的长戟。悄无声息,那五百骑一时间便被沙漠吞没了威武的身姿。就好像他们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扶苏等人正好奇的当儿,流沙里露出一颗脑袋,光秃秃、黥满了某种符纹。

脑袋缓缓上升直至露出他置于胸前合十的双掌方才停住,叽哩咕噜说了一通,也无人能听懂。面色严峻显得有些肃穆的贺兰对来人伸出手臂,对方迅速勾住了那友好示意的手腾空掠出流沙。

“这是流沙族的族长。”贺兰对众人说道,算作介绍。于北暝雪国流沙族的这个光头族长与贺兰照过面,双方都各自代表着自己的秘族参加联盟议事自然印象颇深。

亚马族军团暂时退后,达空特空马王则踏着四支健壮的马蹄腾升到半空中遥望向突然吞没了他五百精骑士兵的不明来者。他似乎是有些疑惑,在沙漠生活了那么些年为何自己却从来没见过这个奇怪的生物?在他眼里,沙漠是他们亚马人的天下,亚马族威严神圣不可侵犯!只有他征服别人的份儿,怎么能容得了别人在他的地盆撒野?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么?

不过,那光头怪物好像确实有什么古怪的手段啊!达空特空马王鼻子出气发出扑噜噜的声响。亚马族士兵就算是最弱的也不可能会陷进流沙里出不来。他想的没错,就是因为在沙砾漩涡里有一股束缚的力量不停地将那些陷入流沙的士兵往下拽才令五百骑齐齐陷落被吞没的。而这一点,达空特空马王没过多久就想明白了,同时也推测出那沙砾漩涡底下估计还藏着无数个跟那光头怪物一样的东西。

半马人并非人人都像马王那样灵力强大可驱身腾飞,但借助极大的冲力掠飞一段距离还是没有问题的。一声振天嘶吼,里外里围成五圈的先锋部队因先前冲锋折去了一圈还余下四圈,拢共约一千五百骑齐齐跨沙卷尘、蹬蹄掠起。

乌泱泱,先锋军尽出,黑压压,杀气滔天起!

扶苏见识过的半马人军阵终于发挥出了它应有的威效,地宫中容不了太多的半马人,但这旷野荒漠无疑是他们最佳的作战有利地形。军阵结列、长戟纷刺、不停冲杀攻击的同时还能兼顾到所有视野盲区。互为攻击补充又都是彼此的肉盾,并且,悍不畏死!真真是为冲杀屠戮而生的残暴种族!

锵锵锵!无数长戟如冬日里最狂暴的雨看似胡乱实则有序地一波又一波刺向圆心,而圆心中众人岿然不动稳稳地只释出灵力护结成密实的光盾。盾外喊杀声一浪接一浪,虽然没有人能听得懂;盾内白与飞同贺兰两人高高擎起双手,圆心之上的天空登时一团乌青色的巨大云团凝结成形,道道电光击下,那些本就身姿硕大又密结阵形的半马人根本无处可闪转腾挪。一时间‘嘭’‘嘭’作响。每有一个亚马族士兵被雷电击落,沙面上就会立马出现一宛流沙漩涡将之吞没。

生于厮、理于厮,你们会后悔再次苏醒的!

这一股前后共两千骑的先锋就像是达空特空马王故意放出来送人头的敢死队,不消几分钟的时间就一个不剩全都被脚下的流沙吞没了。

那高大的马王在半空中狰狞地笑着,半分没有心疼自己那些牺牲了的士兵族人。冷血到残酷!咴!嘶叫声再起,轰隆隆,如蝗虫过境般的黑色军团终于冲杀过来了。这一刻,马王眼里只有那个在地宫里伤了他的男人。这个男人必须由他亲手解决,才能彰显出他马王的荣耀!

头前卒被天族血脉继承者的白与飞、贺兰引雷轰坠,当那些失控焦糊的身体陷进流沙漩涡中时,另一波借力掠飞的半马人士兵长戟出手,刚猛无比刺入流沙中…

扑哧扑哧…半蹲在扶苏等人盾墙内,双掌紧帖沙砾的黥面光头突然暴怒嚎叫起来。

扶苏与弥生眼神对上的片刻,两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眨眼的功夫,那些流动的漩涡停止住了片刻,殷红的血竟渗透到沙面上。毫无疑问,匿于沙砾底下的流沙族勇士已有不少死伤了!

未等两人出手,半蹲伏于沙砾地面上身形虽高却干瘦的流沙族族长面色瞬间沉冷,只见那颗光头上黥着的符印如无数只高抬着尾巴的蝎子,悉数自那族长身躯爬过一一钻入沙子里。

光盾外,偌大的沙漠荒野这仅存的一处光明之地,突然现出几十个高高隆起的沙丘,每个沙丘均有两米左右直径大小。沙丘移动速度极快,往来穿梭之间,似有看不见的影子闪过便听得亚马族士兵的痛嚎声响起。随后便有或伤或立时死亡的半马人身躯轰砸在沙地上。定晴看去,每人身上均有一个透明窟隆。

以扶苏等人的小圈为圆心里外里、上下左右围着足有上万个亚马族士兵,沙丘所到之处半马人身体或横飞砸向同伴、或被什么扎透后重重抛落…惨叫声连绵不绝。达空特空马王在半空中抬手示意,远处传来一阵号角声,士兵们便分出一部分列阵对抗那怪异的移动沙丘。当轮番的攻击之后,沙砾外壳被击落,现出其中真身。竟是体长两米多的巨蝎,高高翘起的尾巴上还滴着亚马族士兵的鲜血,粘稠如悬丝沥而未尽。

马王看得真切抬手就是一竿长戟破空轰去,裹挟着一股狂暴灵力直直刺穿其中一只巨蝎将之钉在沙地上不得动弹。蝎子挣扎着一时没死透但也彻底失去了战斗能力。巨蝎共计五十,这就折损其一。很快地,这只巨蝎突袭部队在亚马族士兵的疯狂围刺之下开始死伤,半马人的尸体也越堆越多…

第五百二十七章 神之战!(二)谪仙化雨降普露!

与此同时,半空中一左一右掠飞在光盾边缘的白与飞、贺兰两人面前同时踏来潮黑一片,百戟狂刺只落于一点。半马人并不聪明,甚至称得上是一味蛮勇,但毫无疑问他们的战场智慧还是十分可怕的。仅凭这一番轮流狂刺于一点,两人面前的光盾不过五息就崩裂了!

弥生的幽光之力、戎渊的巫灵符文同一时间一左一右疾速掠去填补了那处崩裂。两人极为默契对视一眼,不易察觉同时露出一抹浅笑。这个瞬间,扶苏突然心有明悟。从七人现身暗能铺卷至亚马人奔袭,弥生他们五个人都在奋力护持着他和他身后的她。因为每个人都明白,真正的对手还身于处半明半暗的半空中静静观察着他们。此时,唯有保证扶苏的战力不让他插手分心方有一线机会。

而至于这一线机会是带着他身后的她逃出生天,还是与玄苍真身搏命一战?在来到这片沙漠荒野之前无法确定面临的将会是相融合为完整体的灭世神玄苍之前,他们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战死的准备!而此时,除扶苏以外的所有人竟不言不语同一时间达成了一致。他们去与玄苍真身搏命,制造机会让扶苏带着失去所有记忆的桑夏逃出生天!

这是弥生、戎渊、白与飞、蒙毅、贺兰与岚飘飘五人的心意,扶苏明白了。光盾之外杀声滔天,光盾之内灵力不断自各人体中涌出,每个人的面色都那样严峻而又沉静。

沉吟几秒,扶苏突然转身看向身后全无任何记忆的女孩,他笑着,眉目明朗,前所未有的豁达。

“桑夏,这是你的名字,曾经,或者说前世,你叫神蓢。他,他”扶苏指向已掠身至一左一右协助白与飞、贺兰击杀亚马族军团的两个男人说“就是你前世的亲人。你曾经用生命去保护的兄弟!”

女孩懵懂地眨着一双美眸随着他的手势看上空中两侧的男人,认真地听着努力理解他所说的亲人、兄弟是什么意思。扶苏伸出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她的目光迎向他,一如当初银杏树下一双壁人模样。

似乎是听懂了微微点头,突然开口问道“那,你是谁?也是我的亲人吗?”

“我曾经失去过你!”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说道“所以,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桑夏,你说过这个世界很美好,那就,好好活着。为我们所有人活下去!”

金光之门无声无息开启,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微一用力,娇小的身姿跌入一片金光之中。

她最后看到的是他的笑颜,无比灿烂…

轰!光盾之内,通天巨树形态怒张拔生,瞬间,接天碧落连黄沙,金光烁烁好姿彩!

无限生长着的帝柏树魂包裹着力战半马人士兵的其余七人,并同时伴随着扶苏疾速滑行的身影卷席一片,偌大的沙漠荒野上那昂然勃发的生机将靠近、沾染了金光之力的半马人消除无形。就像一块巨大的橡皮擦将一片黑色涂鸦瞬间抹去,连死尸残躯都不留。

达空特空马王谨慎地往后退却,眨了眨一双大眼惊恐、愤怒、不可思议。他似乎并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突然灵力大变,竟然连自己都扛不住这如沙暴卷涌的威力。

马王并不知道,在地宫中扶苏的灵力被当时还未被桑夏收拢的法则原能给压制了。而且,帝柏树魂这一波暴发就是扶苏想要一次性解决这些缠人的沙漠军团。

真正的战斗还在后头,切莫让这马王乱了阵脚。光盾之外杀声滔天,光盾之内灵力不断自各人体中涌出,每个人的面色都那样严峻而又沉静。

以少可胜多,但这人海战术必然是那位故意为之,至于目的是什么扶苏暂时还想不明白,但肯定与桑夏有关!

悬浮于半明半暗半空中的玄苍真身面色终于不再淡然了,这戏虽好看,但她眼中的那个主角已经被那使一手金光能量的男人给送走了!真真奇怪!眼底阴翳丛生,疑惑亦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些蝼蚁之人中竟然也有可使空间能力者?!!

不等她示意,身旁的青年如一道青箭自空中射出。疾风劲力中蕴含着庞大威能,竟然直直扎入了金光之中而不受半分损伤。只是帝柏之力大大地削减了他的速度,待近到扶苏身边之时,那庞大威能也已消去了大半。但光这一份能长身直入的魄力就让定在不远处的亚马族马王心中不由佩服万分,果然是唤醒自己的远古神啊!

啪!涯余一记刚猛无匹的拳被扶苏抬手接下,那震荡开来的力量瞬间便将两人身上的衣衫撕去大半,跳将开来,身上便好似挂着几块破布条。

整只手臂仍在剧烈颤抖,但显然那破空如箭名为涯余的青年却没有半分影响。出招与接招之间的差距立显。这并非是扶苏不及涯余,而是一者强攻一者硬接,从蓄势上就有了结果。只能说,这二人的能量应当是不相上下、伯仲之间。

电光火石,甚至来不及看那青年是如何动作的,另一拳再次裹势挥来,而这一次扶苏还没来得及抬手,便听得‘铿’的一声响,七道人影落地,其中一个孔武可媲美巨鲸族人的身影双掌合抬竟直直将那青年抡起甩离金光铺盖的范围。

这看似轻巧的一甩实则力有万均!被抛甩出去的青年在空中控住身形划了个半弧后落回沙土地面,似有不解扬着下巴有些琚傲地盯向那处。

“谪仙?!”扶苏万没想过此时竟还会有援手到来。

“扶苏!”叶谪仙永远是那样一衣白袍、青丝高束的俊逸少年模样。他身边站着一位美若天仙的出尘女子,便是狐族的新王后梅若雨,微微一颔首以表敬意。

“总有相见时!此时便是。”叶谪仙复述扶苏离开挽雪阁时的说话,也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无须多言,既然能出离北暝雪国简行七人不带一兵一卒就足以说明这位狐族新王的决心了!

弥生等人收拾完未被帝柏之力波及的那一拔亚马族士兵之后,疾奔而来,一群人拢于一处。

显然,叶谪仙一行七人也有些诧异这处天地居然还有一片光明。

光明。呵,只不过昙花一现罢了!

暗能变幻着形态,不出眨眼的功夫便像似有千军万马向光明涌来。远远望去,好比浓烟滚滚。世间最触目惊心的雾霾恐怕都没有这样的态势。

亚马族士兵又何止那先前部队一万,达空特空马王领着他余下几万部卒静观不动。而此时,暗能第一时间竟不是奔袭向扶苏等人,而是悉数钻入了这几万半马人体内。

扶苏、弥生与戎渊同时危险地眯起双眼,这一幕太熟悉不过了,在长白山山脉暗能就是这样夺取了勒尔库的身体继而令那个日暮族勇士从一个死人变成了亡灵战士。

异变,只一瞬间。所有半马人的瞳孔都收缩成了一个极小的黑点,随后爆发,黑意满布整个眼睛。丧失了自我意志的亡灵亚马族军团在眼底黑气充斥的刹那,扬蹄蹬沙腾空而起不要命地冲进了金光灵力铺盖的范围。是真的不要命!一拔又一拔,无数半马人的身体在金光之力作用下轰去无踪,连血肉残躯都没留下。

扶苏眼底腾升起一股杀意。竟是连蒙毅都不曾见过自家公子如此杀气腾腾的模样!

而这一抹杀意很快便褪去了,扶苏微微一拧眉,不用说弥生都猜到了其中原由。戎渊则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对众人吼道“别让太多暗能在帝柏树魂内扩散,会影响扶苏的魂境!”

明白了!众人纷纷出离金光,引雷、引风、引霜箭,道道灵力强攻毫不留情地轰砸于密密麻麻如沙漠行军蚁般的亚马族军团。

然而这样的攻击不仅耗力还耗时,几万人的军阵哪里这么容易能打散。虽被暗能附体但显然这些真正的悍卒并没有遗忘他们的战阵,很快就意识到了不能全都挤在一块儿。结阵列队,有盾守有冲刺,阵形瞬成。冲杀的十五人就像陷阵的孤胆英雄一下子就被高大的半马人潮淹没了。扶苏收起金光铺盖,暗能有改变灵力结构的作用,虽缓慢但数量一多就架不住其吞噬消化自身能量的蚕食之效。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异变后的暗能该如何抵挡呢?!!

一颗、两颗、三颗、无数颗水滴落下,滴滴洒在众人头顶、身上。

雨?!!撒哈拉已经多少年没有下过雨了?!哪儿来的雨??

陷阵冲杀中的众人不禁抬头,眉头紧拧起来。各自厮杀开一片,互相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随时可作援手又保证各自的灵力攻击不会误伤到自己人。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沐火那粗粝得像刀磨石的山吼声“莫惊!是小仙。大家都靠过来!”

雨水越来越大,这没头没脑的雨就好像撒哈拉积攒了亿万年的希翼,狂烈暴躁、洋洋洒洒,好似巴不得将这一片沙海变作真正的海洋。

众人闻言毫不犹豫地掠身至沐火身旁,而那些半马人士兵仍在紧紧追赶。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些半马人士兵在暴雨之中好像被水冲刷的彩画,无数身躯极快速被溶解化去。

如果说扶苏金光瞬间吞噬掉那几千个半马人士兵的一幕称得上恐怖,那么,此时的画面便只能用血腥来形容了。被那没头暴雨洗刷败落毁去的半马人身子或残破不堪、或一分两半,满地的血与雨水交杂渗透进沙地之中。

失去了符印的流沙族光头一记灵力刺入沙地,大家并没有在意这一举动,显然他这是给正匿身于沙底的族人发出信号。

此时的叶谪仙衣袂飘飘、腾浮于军团上空,双手舒展,雨滴成丝、成串落下,却无有一滴沾湿他那充盈着灵力的衣袖与发肤。真真像那传说中的仙人之姿!但谁能将这丰神俊朗的少年与那沙漠荒野地面上血腥无比的一幕幕联系在一起呢?!

梅若雨站在沐火身后仰头望向半空中的夫君,眸如湖水含光晶亮。大概爱情就是这样的,就算爱的人是个伸手便可勾起血海尸山的恐怖家伙也完全挡不住她的爱慕,无脑欢喜啊!

“老祖宗的狐灵给了小仙,没去狐灵谷。想来老祖宗还是想到咱们小仙总归是条汉子,不是那些个缩头乌龟、孬种怂货能比的。”沐火的说话也不知是由衷赞叹老祖宗有先见之明,还是有感于叶谪仙的成长。

总之,一句话前因后果大家都听明白了。扶苏有些惊愕,心底不禁对那位老人更多一分敬意!

“咱样,这招牛逼吧!这可是老祖宗当年自创的,名叫普露,啧啧,我就觉得有文化就是好,嗯…”

没人理会沐火的絮絮叨叨,不过大部人心里都有点儿觉得毛骨悚然。这几万军阵你说溶掉就溶掉了,还搞得这么血哧拉呼、血腥味冲天都比得上屠宰场了,你在这跟我说这招名叫‘普露’!!

不过,这会儿也没人顾得上是不是会对沙漠环境造成影响。这都要死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暗能卷来,好似一道劈空斩,直直朝叶谪仙横劈去。

当!屠灵剑早在沐火回到北暝雪国之时就交还给了狐族之王,此时无需叶谪仙召唤,屠灵剑便自行脱体而出挡住这一记猛击。

雨仍在下,亚马族军团已消解了大半,而暗能也同时被溶噬了不少。达空特空马王扭了扭脖子,动作怪异。

他感受到了恐惧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扬蹄腾空奔去,长臂挥起黑戟与叶谪仙于空中斗将起来。屠灵剑在黑戟面前好比一枚绣花针,一寸长一寸强,不过,屠灵剑是有剑灵的。

那让美丽的剑灵女子终于再次出现,虚形身影灵巧地于空中接招出招,护卫着主人施术不受影响的同时完全有与马王一搏之能。

第五百二十八章 神之战!(三)序幕拉开!

暴雨晴空,雷霆果然是最好的伙伴!

那茫茫无际的雨中,一道又一道紫电惊雷乍然响起。道道惊人心,遥远的城市里,被黑暗吞没的人们紧守于家中默颂着听不懂的经。他们不知道,这轰然响起的一记记雷霆之声是天神之怒惩罚世人还是大国杀器正在破除黑暗解救他们…

空中,叶谪仙仍双目紧闭、双手舒展,雨,不停下!

只要这雨不停,亚马族军团终有被完全溶成血泥的时刻,然,扶苏等人也不能随意行动。除他们之外的其余区域均无差别、狂暴地被名为‘普露’的恐怖溶灵之雨洗刷着。

狐族那位前无古人、后有没有来者尚未可知的老祖宗叶孤仙真真可称得上是菩萨心肠、霹雳手段,这样的术式已经超越了所有人对灵力者操控灵力可达到的极限认知,即便是扶苏与弥生与各自的帝柏树魂、盘冥洞灵共融两千余年的熟悉程度都无法望那位老者项背。

可惜了!但凡能力达到了触摸巅峰的境界,无论是什么人,都会渴望遇到一个真正的对手与之一战的念想。纵横十九道的木野狐高手如此、追求武道的强者如此,灵力者亦如此。灵力者说到底也是人啊!

叶孤仙一生平和,为何能研究自创出如此恐怖且极具杀伤力的术式,难道他的心底就没有这样的野望吗?不,他有。当年扶苏正是受邀才前往北暝雪国的,两人在落鹜山比试了一番,叶孤仙称其灵力磅薄积淀深厚。然而,扶苏却完全没有想过那位狐族老祖宗是多么渴望放手一战。

心愿终了。虽非亲临,却将一生灵力托付给了叶谪仙这个他最心爱的曾n代孙儿。生命早就走到尽头,强撑过几百年之后灵力已不能再消耗否然他预料到的那场浩劫恐怕狐族中人无力抵挡。

那位老祖宗并未按先代祖训规矩化灵归狐灵谷,而是将剩下的所有灵力留给叶谪仙,这份厚礼是他对世间的眷恋、对苍生的慈悲、对狐族的守护亦是他对自己一生未尝所愿遗憾的偿补。

多谢了!老祖宗!叶谪仙接手老祖宗强大的灵力之后,无时无刻不在努力与之相融。而融合是需要时间的,好比人进食后只有将之消化才能转换为自己所需的能量。

道理相同,时间不够!叶谪仙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与老祖宗的灵力融合,也在这几个月的时光里渐渐领悟到了老祖宗的心意。而此时此刻,第一次出手,他的心中没有半分为自己突然暴涨的能力感到自傲,而是,平和。来自老祖宗灵力中的平和气息,令他的心无比安静。

飞舞吧、狂洒吧!这是老祖宗赐予世间最好的礼物,亦是叶谪仙融会贯通过习得的第一招术式。

扶苏明白了,当年那个老狐狸不过是与自己比划比划,哪里谈得上真的动手。彼时的他还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也是因为叶孤仙才越来越了解到世间还有秘族的存在,所谓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人外真的有人。

扶苏心中也不免为那位不凡的老者感到一丝扼腕之惜。恐怕叶孤仙才真的称得上是灵力者中的巅峰,而今日过后,若这世界还存在,那灵力者的历史,不,也许是整个人类历史都将会记载下叶谪仙这个名字!

而北弥生则紧紧盯着屠灵剑剑灵女子的虚影身姿,一双眼眨都不眨一下。一旁的姬戎渊团手拧眉望向空中半明半暗处,而那处却仅余下青年的身影而无其它了。而此时此刻,第一次出手,他的心中没有半分为自己突然暴涨的能力感到自傲,而是,平和。

?!玄苍真身呢?

想来,自青年暴起出手青箭般刺入金光挥拳击向扶苏之时,众人就没再顾得上去注意那位始终处于半时半暗半空中的玄苍真身。

暗能附体亚马军团疯了似地冲来直到此间,时间不过三五分钟,叶谪仙出手之后扶苏也仅赞叹了一声便也发现了那处少了一个身影。

显然半空中观战的那个青年已经察觉到了几道目光,俯视过来却无任何动作。不过他时不时将手去抚胸口的下意识动作,倒是引起了戎渊的注意。那里有什么?

正疑惑的当儿,天空中,玄苍真身再现。

一挥手,停止于光明小世界周边的无边黑暗如乌云压山卷入雨中。青年似是与她说了一句什么,远远望去只见她似是若有所思,双臂长伸双掌一抬,霎时间正狂暴如瀑的雨水竟纷纷倒回。

这一幕惊呆了扶苏等人,叶谪仙蓦地一睁眼,他感受到了来自远空的威压,一种前所未有的、浓重的危机感自魂境中蔓延开来。这样的术式已经超越了所有人对灵力者操控灵力可达到的极限认知,即便是扶苏与弥生与各自的帝柏树魂、盘冥洞灵共融两千余年的熟悉程度都无法望那位老者项背。

扫眼望去,已经没剩下多少半马人了,残余部队也多半在白与飞、贺兰的雷霆追击之下遁逃躲闪,狼狈不堪不足为惧。

狐族虽然并非是什么民间传说由狐狸修炼幻化成人形的,但狐族中人除了可幻化成狐狸形态之外更兼具了狐狸的机敏狡猾之天性。

事态不妙,危机感实在太慑人了,叶谪仙心想自己这不算怂,对方定然不是‘普露’能对付得了的。于是,急急收归灵力一手召回屠灵剑朝众人掠飞去,途中很顺带手地冲马王那硕大的身姿挥刺了一剑。

马王吃了一剑却不知痛,嘶吼着踏蹄追来,长戟出手眼见着就要扎到叶谪仙之时,金光、红蓝之光还未及庇护之,便见他后背突然绽出无数朵美丽的花朵,纷纷扬扬、眼花缭乱。看似花哨却有奇效,那黑色长戟竟是直转倒飞刺进了马王的左腿。

咴!马王一双血眼红通通盯着叶谪仙,好似被痛清醒了,看了一眼扭头便跑。结果,没成想刚踏飞不到五步硕大的躯干突然与马身分离,马身还在踏空狂奔,上半身就从空中坠落了。

亚马族,从此世间再无此一秘族的存在!

扶苏等人心中警铃大作,不容有失,金光一闪,叶谪仙狂飞的身影突然自空中消失,再出现时已经是在梅若雨身畔了。

她终于出手了!真正的战斗终于拉开序幕!

自扶苏接到印记召唤,直到此时,前后十几分钟她都没有一丝动作。她究竟在等什么?还是说她根本不屑与他们动手?疑问无法得到答案,且也并不重要。

扶苏正欲抬手被姬戎渊拦住了,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再为保护大家而耗费灵力。这一战,是属于所有人的。谁都不再需要庇护,如果大家到这儿来还需要你来保护,那又何必走这一趟呢?

是啊!扶苏自然明白他们的心意,不再说话。

无论是千岛湖因赵高挑唆与弥生、戎渊一战还是在之后的长白山山脉,扶苏始终都将自己近一半的灵力用来保护同伴。他从来都没有不顾一切地真正战斗过,两千多年来更是从未出现过需要搏命的时刻。

而这一刻,终于来临了!

“吾之法则原能何在?”半明半暗半空中的那人仍是未将所有人放在眼里,只冷淡地将目光投向扶苏。她看得真切,便是这个男人将那丫头推进了一轮金光之中。

一道灵光自扶苏大脑中闪过,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一下子无迹可寻。

不对,好好想想!极地冰洋,玄苍真身也是这样无视他们所有人的存在,只问遨荒法则原能何在。而遨荒说过法则原能与冥法之力相融之后那强大的神性之力便会吞噬掉意识,继而去打开封禁寻回属于自己的另一半原神。但这令遨荒恐惧忧心的这一幕并未发生,扶苏不知道桑夏到底经历了什么导致她记忆全失,但这都不重要,只要她没有像遨荒说的那样只存神性灭人性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的、而遨荒极有可能想到了却不愿明言不愿面对的是,封禁之下的玄苍真身已经受到了暗能的影响。

想象中最坏的可能性逆转了,本该去吞噬掉另一半原神的法则原能反而只是令桑夏失去了所有记忆。

而那一半以真身为承载填补封禁的原神却与暗能相融异变后成了要吞噬另一半原神的可怕存在。所以!就是这样。玄苍真身真正想要的不就是此时在他眼中仍是桑夏的另一半法则原能之身么!

如电流穿过颅内,想通这弯绕的逆转局面后,扶苏很庆幸自己先前将桑夏送离了这处。隐隐有感,果不其然。确实与桑夏有关!

连番的战斗,谁都没有时间去想这些更无人问桑夏究竟发生了何事。况且,此时她是否能将事情说清楚还两说呢!

思考这些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扶苏抬头仰望空中,半明半暗间那个身着破败皮毛衣的女子仍赤着一双足。无风,无寸,一切安静无比。但他却能真实感受到那女子身边有一层无形的气浪不停翻涌滚动着。

“她是人,不是什么法则原能!”扶苏冷声回复。

没有任何声响,赤足女子玄苍真身缓缓飘落一点一点靠近众人。悄无声息得好似是不存在的,但那股威压却又真实无比,压得众人透不过气来。

每近一寸,那威压便愈强一分,远远地定格于黄沙地面之上,一头乌黑及膝的长发无风自扬微微拂动着。

“人?”看向扶苏的眼神很冷淡、语气同样漠然“那么,她人呢?”

“不管你是谁,都无权决定天下苍生的命运。你不是神,不过是一个被黑暗能量吞噬了的可怜人。”扶苏自弥生身旁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所有人身前。目光坚定迎向那双威慑感十足的眼睛,没有一丝惧意。

而飘浮于玄苍真身身后的青年身形刚动,便被她伸手示意阻止了。她没有半分生气,仍只是冷漠地扫视了眼前一群人。

青年飘飞到玄苍真身一则“吾主非神,试问这世间还有何人可称神!尔等之能力均拜吾主赐予,无知渺小。”说话的语气同样没有一丝情绪,但字字有力可穿人心。

扶苏与弥生、戎渊自然明白涯余口中所说的意思,但其它人却并未听过遨荒讲述亘古之前的所有,他们迷惑不解为何说自己这些灵力者、职责者的能力是拜这个冷若凝霜的女子所赐呢?

“这个世界并非只有我们这些灵力者,还有亿万万普通生灵,况且,灵力也并非是属于你的。”

扶苏一句话似乎有些惹怒了玄苍真身,面容上的冷淡渐褪,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微佯蕴怒。

“灵力?”她微微一侧头似是在思考“哦,你是说能量。呵,与你们这群不懂能量意义只会胡乱摆弄的人有何可说!”

仍是无风,但那自扬的及膝长发却飘飞得有些怒张之意,随之而来的还是更强劲的压迫感。

“告诉我,她在哪,饶尔等不死。”

轰!好似有一座山从众人之中拔空飞起向不远处那位令秘族噤若寒蝉的冥主砸去。暴起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先前将刺入扶苏金光灵力之中的青年一力抛甩出去的狐族玉典五将之一——穆布达。

随之,另一个身影掠出,宛如长虹匹练自天空悬落配合着那如山般的身影一同奔向那处岿然不动的两人。

而遨荒说过法则原能与冥法之力相融之后那强大的神性之力便会吞噬掉意识,继而去打开封禁寻回属于自己的另一半原神。但这令遨荒恐惧忧心的这一幕并未发生,扶苏不知道桑夏到底经历了什么导致她记忆全失,但这都不重要。

再有,三道身影亦同时如疾锋出鞘。黄沙狂舞迷人眼,青钢幻术寒冰箭。狐族玉典五将尽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秒至,先行打头阵的那位猛虎上将在撞上暗能黑雾之时发出一声山崩震天响,烟尘弥漫扬起沙浪滚滚…

第五百二十九章 神之战!(四)筹码与人心!

亘古以前的以前,浩瀚的宇宙中一颗星球刚刚形成之初,无数颗巨大的殒石不停自天空轰然砸落。

庞沛的各种能量积蕴、增加、消灭,复又生成复又流失。不知过了多少年,也许是万年、或者亿年,亦或,更久!

这颗星球的地壳在漫长的岁月里积累、增加。殒石撞击停止之后,星球休养生息,万物蕴养生成。

世界初成,那是一个猛兽的世界,而天地是真正只属于大自然的天地。

庞然大物与渺小到肉眼不可见的生灵们在这个美丽的世界里共存,又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间出现了万物之灵——人类!

人,这一渺小又伟大的生灵是何时出现的?从来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渺小,是因为人类没有巨兽的庞大身躯,没有猛兽的巨齿利爪,没有善于奔跑的四肢、没有毒物的毒素甚至连伪装色这种保命的能力都不具备。然而,却是因为这些渺小从而造就了人之伟大。

没有一种生灵具备人类那样开灵的智慧大脑,也没有任何生灵可越级杀死比自身强大无数倍的天敌。

人类可以。因为,伟大!

那个蛮荒世界里,人与豹子赛跑与猛虎搏斗、与角牛抵力与巨鲨争夺。虽然,最终人类总是被群灭,但这一物种似乎生来就是要战胜一切的。战胜豹子、猛虎,战胜角牛、巨鲨,甚至在狂风卷来、熔浆喷涌之时妄图去挑战那自然之威。

亘古以前的原始人类定然想不到,有朝一日人类真的做到了!时间无情流转,亿万年之后的人类成为了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人类所到之处无不四下臣服。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这本就是一个残酷而没有温情的世界。

情感,是人类开灵之后的附属品。情感,不是力量不是能力不是武器亦不是食物。情感,一无用处被以武力征服四荒八野的强者视若弃履。

然而,情感却又是人类赖以生存的、仅有一丝温度。

在曾经的蛮荒岁月里、在如今的钢铁丛林中,情感,似乎可以战胜一切不可能战胜的困难。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五十七冥碑众,除去黑龙遨荒现已无一人在世。曾经,玄苍相信凭着自己从天地间获得的能量一定可以带领冥碑众们守护这个世界,守护好那些渺小的人类。

然而,结果却是,他们将卷席世间的黑暗能量全都吸纳进了蛮荒冥国之中,世界得到了一时的安宁而冥碑众却迎来灭顶之灾。人间炼狱,也许没错,人们说的没错。若说冥国是地狱,似乎也没什么错处。

她没有像法则原能那一半原神遗忘了一切,她仍记得。记得那鲁吐只身填进了决裂的冰河,而那些人在获救之后跪地拜求冥碑众们饶了他们;记得赞母然被火山熔化时那决绝又悲伤的笑容,记得圭是怎么被一群沧龙嘶咬分食一尽的,记得鼚在海边为了救一群穴居人被海啸吞没再也没有回来…

她记得,她都记得。她还记得冥国如何被能量撕裂成七块碎片,记得余下的一半冥碑众们是如何随着自己的一半原神以身作禁封结那不稳定的能量。她还知道夫幻那老头佝偻着身子一心一念替她完成心愿,将冥国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亦知道他等了她那么些年,数不清的日日夜夜,老头在深渊旁悲伤落泪…

她变了吗?或许吧。她不再那么憎恨那些能量了,因为那些能量在漫长的岁月里被她吞噬消融已尽归她所有。她当然可以推山填海挽起狂潮将众生倾覆,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她想要的,不过就是取回属于她的另一半原神,以及那一半原神里的法则原能。

她要时光回溯,她要回到亘古以前,她要一切重新来过,她要她的冥碑众们回来!

情感,她也有。只不过,随着那一丝一点的冥碑众碎魂渐消,她的情感也一并被一分一毫消除殆尽。

情感,当然有用。她的深情只在亘古前,而非今时今日眼前当下。便是因为情感有用,所以,她那执守了万年的信念才会如此强大吧!即便是随着暗能一同异变,也没有将那信念抹去。

反之,更为强烈。之于现时的世人,她是魔鬼。而在亘古的蛮荒岁月里,她,是毫无争议的神明!

万年啊!她行走了万年,为这个世界的安宁,她行走了万年。那是何等孤寂的岁月,直到身边出现了一个又一个追随她的伙伴。那些人,她永远,不忘!

一声,叹息!

粗犷如猛虎、壮硕如坚山的狐族玉典五将之一——穆布达,当他撞向那轻如烟雾般的暗能之时竟好似抵上了一座真正的磐山。震天彻响入云霄之下,他便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地被什么东西攫住了身体,掠动在半空中不可挣扎。非也,并不是不可挣扎,而是毫无挣扎的气力。

他能感受到身体内的灵力正被夺取,如大江奔腾的河水一泄千里倾倒向了那黑色的烟雾里。

他扭头看去,便见其余四人均与他一样。狐族玉典五将,悉数悬浮于半空,五股黑暗能量具现出五只手臂轻松地将他们抓在掌中。

在叶谪仙身形一动,被戎渊及时拽住手臂。那位可怖的冥主自半明半暗中走出,一步、两步,赤足之下黑雾铺路。

“你们,很好。”她又叹了口气“可惜了,孩子们,退去吧!”

她生得一副年轻女子模样,然而说这样的话却并无半分违合感。先祖!她确实称得上是世间灵力者的先祖。秘族,无论存世的还是已被历史抹去的,都不过是她不经意间的点拔与指引造就的。

“你,告诉我,她在哪?”玄苍真身朝扶苏一步一步走来,轻启唇慢吐字。

扶苏双眉倒竖,双眼死死盯着她那缓慢而又慑人心神的动作。每一步都似是死神的召唤,每一字都好比一枚夺魂的利刃。

“说!”近至身前不到十米,她的面容此时清晰无比映入众人眼帘。一模一样,迥然不同。

白光骤然亮起,扶苏等的便是这一刻。那轮硕大的皎洁明月将扶苏与周身几包裹其中,白光之外,玄苍真身头顶,一团黑影泰山压顶。

嘭!玄苍真身连头都没抬,青年的身形早在白光亮起之时就动了,此时他正一力将那庞然大物顶在半空中。而那庞然大物并无真身,只是一个虚形,或者说它是一团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能量似乎更合适。虚形浑身冒着幽绿光芒,没有具体模样,身上仍挂着一些水藻和藤蔓枝条。有一只眼,巨大,正低垂着看向白光中的扶苏。不是别的,便是月光林地里扶苏最好的朋友,盘谷。

盘谷、皎月、布风鸟,陪伴了扶苏无数岁月的神秘伙伴,而月光林地仅仅只是蕴育无数精灵的故乡吗?

两千多年以来扶苏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而在极地冰洋一战之后,他心中突然现出一念,他并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而在这一刻,他只能赌!赌那可猜想中的可能性!

顶着盘谷威能的涯余突然有些诧异,他似乎觉得头顶这团怪异的能量竟然有一种压制自身体内暗能的趋势!一大一小,一虚一实,于半空中对峙不下。

而眼前扶苏布出的皎月正散发出极温和的柔光,玄苍真身微拧眉头,不解又似带着几分赞赏的意味看向扶苏“你很聪明。”

扶苏眼中划过一丝危险的信号,果决,腾身掠至玄苍真身面前,看似温和无比的柔光一时间如长出无数触须蜿游缕动向玄苍真身疾速探去。

玄苍真身长发翻飞整个人极速向后退去同时黑暗能量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扶苏在前皎月紧缀于他身后,宛若一圈巨型光晕,光晕的前方是无数白雾似的触手。当那些触手即将碰到玄苍真身之时,暗能卷来,一黑一白交汇间发出一种怪异的声音。好似是无数匹布帛正被撕裂一般,声音不大却令听者头皮发麻。

破风声响起,一个身影如箭般向正没进暗能中的玄苍真身射来。

玉典五将中的叶霜风,不愧是狐族天才中的天才,第一个破出了暗能困缚驱几十道冰箭肃杀突袭。玄苍真身并无任何动作,却见叶霜风与她那几十道冰箭同时被定在了半空中。

“说!”玄苍真身复归于半明半暗的交接处面色沉落,极致冷漠仅吐一字,她看着扶苏。

只一刹那,扶苏甚至没有思考的时间,冰箭倒射,透体而过。透的,是叶霜风的身体。

几十道冰箭带出几十道细密的血柱,叶霜风咬着牙,一声未发。虽无法挣扎,但她的眼神却极有力地看向扶苏。

此时此刻,虽然她并不知道对方要拷问出的人究竟是谁,但一定极为重要,否然以这可怖女子的手段,要他们这些人的命恐怕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罢了!

如何成长,终归年轻。霜风、沐火叔、青岚、布达、云逸是跟随他来的。叶谪仙驱身出离皎洁柔光,眸子晶亮,手中紧握屠灵剑。有准备与无准备终归有些差别,灵力深浅也各有不同。

当叶谪仙一剑斩去之时,玄苍真身只轻轻一飘,掠开飘荡于光明于黑暗之中。叶谪仙心急于去救回霜风,无意恋战并也心知自己不可能是对手,只将身掠至叶霜风旁一把抓起疾速飞回到扶苏身后。

“你很清楚,聪明的年轻人,下次就不只是警告了!”玄苍真身腾空飘浮,身后四处挣脱了暗能困缚的狐族上将齐齐掠身过来将她围于当中。

自愿随王伴驾来到这处,就没打算能活着回去。穆氏兄弟最为默契,一者如山一者如云,灵力摧动护于周身免再遭困缚,继而双双出招。

扶苏拧着眉头,双眼中闪过一丝焦急之色。人的心肠是会变硬的,他必须等皎月将那暗能能量吐纳琢磨透了才能出手。谁都没有想过能活下来,他也一样!

桑夏!一定,要活下去!只有你活下去,这个世界或许还有希望重获光明!而他要做的,就是将眼前这个给世间带来黑暗的人再次拖入地狱之中!

而这一场对决却是不公平的,因为他们每一个人对暗能异变之后的能量结构几乎一无所知。

暗能本就与世间其它被他们称之为灵力的能量完全不同,更何况是被封禁之入与玄苍真身相融之后产生异变的暗能,便是更无从得知其中奥秘了。

极地冰洋时一行人皆被对方自魂境中压制到连灵力都摧动不了,所以对方的能力到底是什么样的、暗能为何能吞噬、改变他们的灵力,如果不搞清楚这些,这一战根本就无从打起,只会被彻底碾压而无还手之力。人的心肠是会变硬的,他必须等皎月将那暗能能量吐纳琢磨透了才能出手。

此时,玄苍真身根本算不得出手,而若等她真的出手,恐怕就真的什么希望都没了。她之所以迟迟未动手出杀招,扶苏暂时还没太想明白。

唯有一点可以确认,玄苍真身想要的就是从他口出得知另一半原神的下落。换而言之,在场所有人对玄苍真身来说尚有一丝价值的就只有扶苏,而其它人均是她用来要挟他的筹码。

他抗拒不了的筹码!人的心真的会变硬吗?!也许是,但他,做不到!秘族,无论存世的还是已被历史抹去的,都不过是她不经意间的点拔与指引造就的。

道理说来简单,在场十几条人命换这个世界的一个可能性,似乎值得。但如果真的是这样,扶苏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

而让他看着这些自愿来到黄沙之地投身于黑暗战斗中的人一一死去,他做不到!

扶苏双臂前伸,拍掌并拢,浓重的柔光自天穹落下划破黑暗向飘游于明与暗边缘的玄苍真身投去。伴随着穆氏兄弟的坐山靠之威、腾云冲之力同时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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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章 神之战(五)遨荒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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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世界里,暗下的不仅是光明,还有随着光明被遮没的人心。

整个世界在疯狂中渐渐陷入了死寂,城市的灯仍亮着,街道的地面、村落阡陌、湖畔岸旁、高耸入云的建筑里,四处坐着数不清的人。他们不再躁动、不再发出嘈杂的声音,他们并不绝望,他们已经感受不到绝望的气息了。木然地睁着空洞的双眼,等待着整个世界彻底崩塌的那一刻…

仅有的一片光明,黄沙之地。没有人知道亦没有人关心,在这片黄沙地上正上演着一场死战,一场力量悬殊的搏杀。只有战局中的人知道,这是他们能为这个世界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唯死,方可证明他们存在的价值,证明他们心中坚守的信念。对生命的信念!

生,无从选择。究竟为何来这世间走一遭?而死,却是他们自愿踏上的一条不归路。这条路上并不寂寞,不是吗?!排山倒海的猛力、化云为雾的巧妙,以及那自天穹垂落的浓重柔光,同时间击向半明半暗中那鬼魅般的人影。一片芒光冲击,黄沙溅开层层沙浪。

芒光之中,玄苍真身头顶一片如祥云般的缤纷姿彩绽开抵住了皎月柔光。而穆氏兄弟却被她一左一右两手扼住咽喉。电光火石之间,沐火的巨斩破空落下,目标便是那扼着穆氏兄弟的两只手臂。

铿!像是斩在了金钢铸铁之上。沐火咬碎铁齿、眦目瞪裂,奋力强压试图为两个兄弟争取逃生的机会。

如你所愿!玄苍真身两手突然放开。继而轻轻一摆手,扑…沐火突然失力,还来不及反应便觉胸膛一热,他抵头看向自己的心口,只见那里正插着一根暗能具现成的巨大黑刃。

“沐火叔!”撕心裂肺,叶谪仙刚为霜风凝结完伤口扭头便看到了这一不愿看到的惨象。

被抛落的穆氏兄弟两眼发直望向那救了自己的主将大人,好似是自己的心口被捅穿了一般,怒吼一声拍地而起,直直冲向空中。玄苍真身连看都未曾看他们一眼,甩手将沐火的身躯抛飞。那魁梧的男人,此时却像一件破败的衣衫在风中嗖嗖作响,无力坠落。嗒,扶苏先叶谪仙一步将之接住,同时无数片金光叶片帖向那被洞穿的胸膛上。他不知道,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还来不来得及救活…

穆云逸天生失语,他不会说话但此时此刻他多么想像大哥一样嘶喊出声。心底的愤怒攀升到了顶点!如云,随影。只见正疾速冲去的一个人影突然消失于半空中,穆布达一记火红色的拳锋如山洪暴发倾泄千里,当拳锋抵达玄苍真身之前,消失了的穆云逸再次出现了。三个一模一样的穆云逸灵巧地缠抱住半明半暗间那个可怕的对手。

至此之前,还无人可近到玄苍真身身旁,莫说纠缠便是沾衣掠发都未曾有过。而此时祭出终极杀手锏的穆云逸却用这一招缚住了玄苍真身,火红拳锋直抵面门,玄苍真身居然结结实实地被这一拳击中了。

是的。击中了!但却未见她有丝毫受损,只觉那张冰霜万年不化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些怒意。

穆布达只觉眼前一黑,这不可能,不可能!猛虎拳锋怎么可能会…不可思议,同时心底的危机意识真正腾升起来“云逸,回来!”。来不及了!只见被穆云逸困缚住的玄苍真身轻轻一扭身便从六只手臂中脱出,但三个身形却像被冰封住了似的一动不动僵在原地。

“哪个才是真的呢?”玄苍真身缓缓飘起侧着脑袋讷讷说道。

金光布来瞬间截断了暗能对穆云逸的困缚,三个身影立即向不同方向掠跳开。扶苏双臂向两边直伸,双掌立起,背后的圆月缓缓升起。

这仅存的一片光明黄沙地,随着暗能铺盖已缩小到了原先的十分之一,很快,黑暗将重新笼罩这片荒野。

三道无形无状的暗能箭矢向三个身影追索而去,速度快到根本无法看清楚。当三道暗能箭矢将要触及到三个身影之时,其中一箭突然于刹那消失于无形,又一箭被一道暗紫色的光箭反向击落,最后一箭则被及时赶到的穆布达抬手抓住。

叶谪仙对北弥生看了一眼,似是感激他及时出手。而他二人击落的两箭所追随的只是穆云逸的假身,果然还是亲兄弟,穆云达及时抓住的那道暗能箭所射的才是真身。想要最大的力量就要有最快的速度!穆布达这个狐族五典五将中生得最威猛的一位,毕生追求的便是力量的极致。从而也悟出了这个道理。也因为这一悟,让他将亲弟弟救了下来。

然而,他刚刚松下一口气,却只觉得后背一凉。一声声利刃刺入躯体的扑哧响…

哥哥!穆云逸瞪大双眼却无法喊叫出声。穆布达无力地垂落下双手,壮硕的身姿在空中一歪颓然落下。

不!穆云逸疾速追去将兄长抱在怀里,稳稳落地后,便见穆布达后背钉刺着密密麻麻一片黑色暗能箭矢。

“哦,这个是真的!”空中,那位被秘族视如恶魔的冥主女子满意地点点头。

三个身影,两假一真。这种把戏无趣至极。不过,居然能困缚住自己片刻,也已经算是不简单了。玄苍真身冷漠地看了一眼沙地上的两个人影。哦,原来是亲人啊!所以才这般默契!

穆布达口出喷出一注鲜血,却笑了笑“云逸,别怕,哥没事…”抬到一半想要去搂起弟弟乱发的手,无力落下…黄沙地面一击一击的震动,有沙尘沾在了穆布达的脸颊上。穆云逸眼中的泪汹涌滴落,伸手合上兄长空洞直瞪着的双眼,替他擦去沙尘,又掸了掸衣衫上的灰土。释出灵力将兄长的身体护在其中,地面突然绽出一个流沙漩涡。蒙毅一行人奔到他身边,驻足无言一片沉默,流沙族族长那个高瘦的光头指了指漩涡点点头。穆云逸抬手灵力浮动将兄长置入漩涡中,眨眼便不见了其身影…

地面的震动是从青年与盘谷的对阵中传来的,此时一大一小一虚一实两身影仍在胶着战斗着。

青年似乎怒了,腾空浮起,一枚黑色像似蜡烛的物体自他掌中现出。烛火亮起的同时,一尊巨大的雕像陡然出现于黄沙地面。

岚飘飘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轮回众生像!”。

这不是伫立于渡者部与洗灵河之间的护界神像么?她曾见过千千万万回,断不可能认错。半空中驾驭着这尊神像的青年身份此时已呼之欲出,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听扶苏的叙述,那只是听,虽心惊亦还有个限度。但此时,当岚飘飘亲眼见到这一事实,她的心中仍生出了一种极无稽、荒诞的感觉。原来,整个亡者界、所有阴差、阴司、谒灵者真的都是那个冥主女子创造的,所谓五方界主、守冥使恐怕都不过是与自己一样的棋子罢了!

多么虚无啊!那无数个守卫渡者部的日夜,最终换来的却并非超脱入轮回,而是要被冥主统统抹去。

恨!她的心中有着深深的恨意。七千年前的卷席浩劫,七千年后仍是逃不过。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那可是冥主啊,虽知道对方灵力深不可测但总归来说还有这些同为强者的伙伴在。可亲眼见证确定了冥主这一身份后,天然的便就被压制了!她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能见到真正的冥界之主,更没想到那尊轮回众生像原来还有着这样的神威!

盘谷两只粗壮如山脉的手臂被神像轻松抵住,抬腿便将盘谷硕大的身躯踹到了极远的沙丘群。沙面沉陷,隆隆声不断。当黑暗将最后一丝光明挤压淹没之后,那轮皎月也升到了半空,熠亮的光泽柔和又苍茫。玄苍真身抬头看了眼那轮皎月,又低头扫视脚下的十余人等。深深吸了口气,双臂微抬,同时冷声缓缓说道“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年轻人,你若不说,那你们统统都得死。而我,就算寻遍世间角落总能找到她的。你,护不了她!”

齐聚,十二人,仰头望向月光笼罩下暗能中的那个可怖之人。扶苏并无犹豫,与蒙毅对视一眼,继而又看向身边所有人,每个人都明白他送走那个女孩必然是有原因的。月光皎洁,却照不破暗能,光线不够明亮,但所有人的神情都看得清楚。扶苏用力点头,继而抬头。

拔身腾空,扶苏跃至皎月当中悬浮,与玄苍真身间隔不到百米,他盯着她,虽看不真切却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杀意。

受伤的叶霜风、生死未卜的沐火与梅灵若雨三人已由流沙族人带往地下巢穴暂避,而留下来的则都心清如水。死?怕什么。世界都要没了,还管得上怕不怕,就算是心知实力悬殊那也得拼一拼。而且,所有人都莫名地觉得那位如玉般、此时却衣衫褴褛好似挂着破布条的公子似乎是有算计在心。

十一人于沙地上仰头望向天空中,心中下意识地将希望托付在了他身上。上吧!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能与各位并肩一战,是我的荣幸!”无需听心念之声,扶苏也感受到了所有人的心意。话音未落,各人均身形移动起来。

红蓝幽光交融于一处凝聚成为暗紫色的光芒,腾起现出一个身躯堪可与盘谷一较上下的戴盔武士。

北弥生的盘冥洞灵真身形态,在千岛湖一战中曾令当时还是对手的扶苏与白与飞两人惊艳无比。同时,睚眦的吼叫声震天响起。北弥生飘浮于戴盔武士额心,执巨弩挽单刀携巨兽向远处的青年涯余杀去。

而戎渊的巫灵之门同时开启,只六道,大小不一有序列于黄沙地之上,黑色符文游动在这晦暗微光的世界里若不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白与飞、贺兰两位天族血脉继承者分别飘至戎渊身边,一左一右护卫着居中的人以及他那六道符文门。岚飘飘背后的洞悉轮一经开启便吸引了玄苍真身的目光,她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然并没有人在意她的所思所想,此时大家心中只有一个念想——干掉她!话糙理不糙,不管做不帮得到,总归全力以赴就对了。

叶谪仙执屠灵剑掠到扶苏身畔、南宫青岚与不会说话的穆云逸则处于最后方。如此一来,正面、左右、下方,众人一息的功夫便形成了合围之势。上方!头顶上那轮巨大的皎月不正是扶苏最大的底牌么!

一切布排均是扶苏与戎渊在极短的时间内决定的,说不上什么阵形,只是尽可能地让每人身边均有照应。巫灵之门未尽出还有其它打算,暂时来说六道门各布于脚下但凡有人受伤也可及时收进其中的空间内。

玄苍真身分别打量了众人一眼,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那出奇大的皎月,最后将目光落回到扶苏身上,冷冷开口“看来你并不在乎同伴的生命。”

“不”扶苏同样冷声答道“是你不懂!我们也许都会死在这儿,但是,死永远都不只是结局!”

玄苍真身微一眯眼“能量消亡便是真正的结束。年轻人,看来你们对能量真的一无所知,呵呵…”

“也许吧!”扶苏双臂擎起“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长江后浪推前浪!”玄苍真身似乎觉得可笑,摇摇头冷笑了一声。扶苏莫名地也笑了“这句话,是她教给我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玄苍真身收起冷笑,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浪?随你们如何浪,今日便就死在此处吧!你以为白光的能量能帮得了你们?呵…”

嗡嗡嗡…一种类似于剑鸣的怪异声音与一阵骨骼挤压裂开的喀嚓声交相响起,随之而来所有人均感受到愈来愈强的凝重感,好似整个空间一瞬坠入海底两万里的深渊,巨大的压力压得人无法呼吸。

吼唔…一声龙吟自远空传来,震聋欲馈。却有效地缓解了那股凝重感,白与飞擦去鼻子里流出的一股鲜血定下心神,便只觉得头顶似有一尾巨大的什么东西游过。一抬头便被眼前的庞然大物惊呆了,如果说弥生的睚眦真是龙子的话,那这是什么?龙他大爷吗?!!吼唔…又是一声龙吟,这次近在耳畔,虽声响巨大但却并没有感不适,反倒是将那凝重到挤压得众人连动作都缓慢不堪的压力给消除近大半。远处正配合着盘谷与青年的轮回众生神像大战的北弥生唇畔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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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 神之战!(六)愤怒的远古神!

“遨荒”玄苍的声音冰冷彻骨。眉头不易察觉地拧了拧,诧异、出乎意料,然,除了对黑龙的这一声警告再无其它。回应她的是又一声‘吼唔’龙吟,庞大无匹的黑色五爪巨龙幽游于晦暗不明的柔光中,身上的每一片鳞都闪着晶亮的光泽。神秘之中透着一种庄严的美感。

巨大的龙眼看着地面上的几人,戎渊知道她在向他传达一个意念。遨荒最终还是做出了抉择,她,站在了六月至亲之人这边!

她在黑暗里远远望着这处,挣扎、纠结、恐惧、彷徨,她犹豫无法下定决心,她不忍伤害玄苍虽然她也不可能伤得了玄苍,但她也不能站在玄苍的对立面呀!可她也无法眼看着玄苍将弥生和戎渊他们所有人从这个世界上抹去。她察觉到那轮皎月有抑制玄苍自魂境中压制所有人灵力的作用,可仅仅这样是不够的。如玄苍如言,他们还是无知了,对于真正的力量并没有很深的了解。这个世界始终是能量充斥的世界,而只要有能量玄苍便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没有人能真的杀得了玄苍,就算是只有一半原神的真身!

扶苏也明白这一点。事实上,他早就知道凭自己这些人想要战胜这位灵力始祖,简直是痴人说梦。但是,他要赌,赌一个未来,赌一个可能性。

而遨荒,也在这场豪赌之内。万幸,遨荒没有让他失望。

他不是一个好赌徒,但世人总说新手运气会好一些。看来真是这样!人生第一次豪赌,第一轮,他赢了。

黑龙幽游横亘于玄苍真身与众人当间的上空,龙吟声不时响起,好似在与玄苍真身对话,而这些说话无人能听懂。

玄苍真身抬头望向黑龙眉头微拧,抬手拈指弹飞几道光矢射去一一钉在黑龙庞大的身躯上,光散开形成一个个金色的符印,连戎渊这个醉心于巫符灵文的专家都看不懂是什么。想来远古以前的符文印记与后世已大有不同了。黑龙的身姿被定在半空中不得动弹,看来应该是某种类似于封结灵力的定身术式。

从龙吟共鸣震开了巨大的压力众人得以恢复灵活到黑龙被封也只是眨眼之间发生的事情,叶谪仙在压力消去大半之后怒地一剑挥出掠带着层层叠叠肉眼可见的强力白光,耀眼非常。

一道身影随剑意率先拔飞冲出,手执暮刃一往无前。前世今生,再过万年,我蒙毅永远追随愿为公子马前卒!武将出身智慧也不低只是生得憨厚感情木讷的蒙毅将他所有的信念均交给了自家公子,无怨无悔。

而令众人再次惊愕的是,磅薄剑意扫荡过去竟莫名被吸收一尽。四两拔千斤?不,是在玄苍真身抬手之处现出了如黑洞般的能量结界,这结界并非是抵抗剑意的而是将剑意的能量吸纳一净。

果然!当玄苍另一只手向疾刺来一柄暮刃的方向抬起时,叶谪仙的耀光剑意便从那处散出向蒙毅无情扫去。扶苏心中一紧。众人中蒙毅的灵力算是最弱的了,但好在多年来练就的敏捷反应,腾身跃起拔空避过那横扫来的剑意。

同时,白与飞、贺兰的雷霆落下,道道击向玄苍真身悬浮之处。亦相同,那些紫光惊电也于一瞬间消失了踪迹。玄苍真身再抬手,远处与青年涯余激斗的北弥生突然被落雷击中,睚眦的狂吼声随之响起,想来也承受了不少攻击。北弥生眉头紧皱起来。实难想象,三对一的局面,那尊被岚飘飘称为‘轮回众生像’的神像始终都能屹立不倒。半数以上的攻击都被一种无形的能量消解了,余下的攻击也未给对方造成多大损伤。一时间,陷入了比千岛湖对阵扶苏时还要艰难的苦战之中…

这一招术诡谲至极!明白了!扶苏与戎渊同时想起了遨荒描述玄苍是如何创造、构建蛮荒冥国的,他们早该想到啊!但却忽略了。百密终有一疏,时间紧迫也不容两人细想。只短短交流了片刻将各自想法说了说,而忽略的这一点就是玄苍构建的独立结界是可容纳任何能量的。如此一来,所有攻击她的能量都被吸纳进她临时构建的结界里,而她又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再将结界内吸纳的能量击向任何方向、任何人!

死结!无解?!

任何疏漏都足以致命,更何况是这么重要的讯息!扶苏面色一点一点下沉,怎么办?不能让所有人因为他的失误而白白送了性命啊!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

叶谪仙一击未中又祭出狂放一剑,剑灵也随之召唤而出,那道虚影轻飘飘地长伸玉臂在即将探手抵到玄苍面门前如先前的剑意一般被吸入了一涡宛如黑洞的独立结界。扶苏急唤,金门洞开谪仙穿过,避免被莫名力量攻击。无人再敢轻易出手,均面色冷峻心中绝望之感油然而生。

结界!对了。扶苏扭头冲地面的戎渊吼了一声后独自驱身往玄苍真身掠去,身上披着一层星光纱衣。

结界,只能如此了!当扶苏近到玄苍真身一侧时,金光立绽华芒如烈烈暖阳。帝柏树魂原本一直被他用来护卫同伴,而此时,他要将玄苍真身带进一个只有他们二人的结界里。

化叶重生,万万片茫茫多的金色叶片悉数向玄苍真身帖去。她似有些不解,眸子动了动,当她整个人被金色叶色淹没之时便见那金色中开始绽出一片黑色,蔓延伸展好像燎原的黑色火焰。

帝柏树魂接天连地宽阔无匹,随之定下树形轮廓,六道巫灵之门‘铿铿’落去相接成三道黑色枷琐,将整棵树与当中的两人封锁于其中。

蒙毅一双铁拳握得咯吱做响,而叶谪仙等人也无法再进入那处结界内。

从头至尾他们都知道自己都不可能是那个被称为冥主的女子的对手,他们想的只是尽可能多地给对方造成损伤为扶苏创造更大的优势。但眼下,连这微弱的事情他们都做不到了!

吼唔…被定住身形的黑龙发出一声龙吟。这次,戎渊听懂了。他疾速掠到黑龙身旁,开始破解符印的能量结构组成序列。遨荒的意思是,解开定身术式,她可以去帮扶苏。

远处传来轰响与睚眦不时的咆哮声,白与飞、贺兰、岚飘飘纷纷扭头望去,当机立断,三人驱身去往那处战阵。叶谪仙与始终没找到机会出手的南宫青岚只无奈地守在一旁,穆云逸两眼盯着金光结界中的那个女子一双手微微颤抖,他恨自己灵力不够更恨自己害死了兄长,悲伤与愤怒交杂于心头。

帝柏树魂结界内,化叶重生并没起到一丝效果,悉数被黑色火焰焚尽飘落无灰。玄苍真身伸出一只手,手掌摊开一枚黑色的圆球飘浮悬起。

黑色圆球一点一点慢慢变大,随之形态异变扶苏感觉到魂境中的能量正在被一丝一丝抽走。

暗能异变后最可怕的特点应该就是这个。他心底越发笃定眼前的这人确实是不可能杀死的!远古神明,堕落了被暗能吞噬了意志却执那信念不忘的远古神明,真的可以将之再度封印吗?不,不能怀疑,不能对自己的豪赌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如果自己都不敢去相信这个可能性的存在,那又何来对抗的能力呢?!!而那位远古神似乎发现了他那一闪而过的不坚定,蛊惑道“年轻人,说吧,她在哪。只要你告诉我,你和你的这些同伴都可以不死!”她赤着足走在虚无的半空中,一步一步向扶苏走来丝毫不在意这是属于他的结界,掌心上悬浮着的那颗黑球越来越大,其中凝结的凌厉气息昭示着庞大的杀机。

结界外众人摒息注视着结界内的两人,金光遍布之下身影虽模糊却也能看清两人是否有在交手。而此时,戎渊大功告成解开了黑龙身上的定身束缚。一声龙吟响九霄,结界内外之人均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遨游舞爪的黑龙。

“我随时都可以要了你们的命,所以,说吧!”她收回看向遨荒的目光侧过头,冰冷的眼睛直击扶苏神魂深处。

这一瞬间,扶苏脑海中划过了同伴们的面容。每一个面容都那样的坚定。他们信任他,跟随他,没有解释也没有任何说话,他们只是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并肩作战!而他,不能辜负了所有人的信念!嗡!太阿剑出,红光掠过。快到措手不及,直刺掌心。

黑色圆球瞬间爆炸,而就在太阿剑刺去之时,扶苏已穿过空间之门掠身来到结界之外。冲空中大喊一声“快跑!”转身布出一片星光铺向结界外围着的一行人往远处再闪。

比十尾黑龙同时发出的龙吟声还要轰然的爆炸声于结界内响起!

扶苏猜想那枚黑色圆球应该与夫幻为开启深渊封禁准备的那颗白色光球有些相似,手法一致而威力却不相同。玄苍的威能定然是超过夫幻不知道多少倍的,所以,必须在她未将黑色圆球抛向结界外之时引爆。帝柏树魂的结界再不济阻去大半威能应该还是能办到的,而且,玄苍真身在结界内不可能那么快脱离出!

金光爆发,整片沙漠剧烈震动起来,远远近近的沙丘悉数震落。远离这片沙漠、遥远的一座城市受到了这强大威能的波及,虽未摧城拔寨但也有不少土墙残壁彻底倒塌。是否有死伤?这实在已经顾及不上了。若那黑球于帝柏结界外引爆,那样的后果恐怕不是任何一座城市能承受的!

扶苏等人在闪到极远处之时,经流沙族的流沙漩涡钻入了沙地之下的巢穴。好在,无人受伤。然而强大的爆炸威力还是波及到了流沙巢穴,九洞十八弯好似一个沙土地宫此时也被震得将要崩碎。此时,扶苏等人才见到了流沙族人的真容。一个个都与那位族长长得有些相似,同样面黥符印。地宫不能待了,沙土地面本就脆弱使灵力构建的九洞十八弯再震荡下去必然是要塌落的。于是,一行人又跟随流沙族族长弯弯绕绕,直到钻出地面才发现已经离原本战斗的那处极远了。

扶苏心头擂鼓大作,当时实在来不及顾上弥生那边!另外,黑龙遨荒载着戎渊也不知道飞到哪边去了…

但他没得选择,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否然…别说是现在还能从地宫里行出,恐怕所有人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被黄沙掩埋了!余威虽强烈,但以弥生他们的灵力应该不至于会有性命的危险,受伤恐怕在所难免!

金光闪过,一行人在震荡停止之时回到原地。未见戎渊与黑龙的身影,连刚才打得激烈的轮回众生像与睚眦都不见了,盘谷那硕大的虚形身影也无迹可寻。弥生、小飞、贺兰和岚飘飘…

扶苏一颗心沉落不停往下坠,往下坠!

沙尘漫天飞舞,迷迷蒙蒙间似有一个巨大的沙包动了一下。扶苏飞掠过去,挥手散去沙砾,只见盘谷的身躯微微一抖继而站起身“树”,简单一个字声音深沉粗哑。

扶苏心头大石落下,飘浮过去抚了抚盘谷的‘肩’长吁一气“谢谢你,盘谷,谢谢!”随这一声落下,盘谷硕大的虚影缕缕归入扶苏额间那枚金色树形印记中。北弥生等四人被他保护在身下,此时也站起身紧拧着眉头担忧地看向扶苏“怎么了?大家没事吧!”此时一股风自远处拂来,抬眼看去正是黑龙载着戎渊避开爆炸威能后遨游回来了。“那个”北弥生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扶苏“解决了?”

让流沙族长带着族人远离这处,此时余下的十几人均面面相觑似乎不太肯定这个结果,转瞬心头开始升起一股侥幸或者说庆幸的喜悦…然,庆幸之情还未显露于色,空中突然凝结出几十枚沙球,地面上的沙砾正不断往那些沙球掠去,好似有着莫大的吸力在攫取沙漠的力量。

沙球正中央出现两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玄苍真身与青年涯余。两人身上也不再是原本的衣着,青年的衣衫破败褴褛竟有些衣不蔽体的潦倒模样。玄苍真身身上的皮毛衣约摸是在黑色能量圆球爆炸之时彻底毁去了,一层黑色的光覆于周身像是披着一层密实的黑纱,飘飘洒洒衬得她那张冰霜般的脸庞愈发神秘可怖。她的眼眸里像燃烧着两团焰火,脖颈处血色伤口正在一点一点复归如初。

她,彻底被激怒了!一股庞沛盎然的噬杀之意充斥于整个空间。“你!”怒气冲天的一声低吼。凡人!吾之主宰降临,接受你们无力的命运吧!几十枚硕大沙球齐齐轰向众人…

第五百三十二章 神之战!(七)封印!

苍茫黑暗的天地间,千里黄沙万里漠野,震天憾地的爆炸声接连响起。

天空中那轮皎洁的硕大圆月残缺了一角,此时正在一点一点修补恢复。那缓慢的姿态像有无数蕴白烟雾团拢接壤一般,在这沉重无边的黑暗中撑开一片光明。

光并不十分亮,柔得好似很无力却又未灭被黑暗彻底淹没。它似乎在竭力挣扎着,就像半空、地面上的那十几个纵跃拔飞的身影。

几十枚巨大沙球轰来,若只是黄沙凝结根本不足为惧,然而真正可怕是其中蕴含着的暗能爆裂。但显然,其威力远远不如先前在帝柏树魂结界中的那颗。

铿铿铿…余下六道巫灵之门此时尽出,不能再有所保留了。姬戎渊在沙球轰来之时瞬间开启巫灵之门,先发的十几枚沙球悉数被吸入其中,好在威力不足先前那颗的百分之一否则受伤在所难免。盘冥洞漩涡阻住了五枚沙球,此时幽光之力业已耗去一半,但弥生完全不在乎,只要能保证队友们不被攻击一切都值得!

北弥生保护着队友,而一尾巨大的黑龙却始终遨游于他身畔保护着他。六月!弥生心底发生一声轻唤,黑龙好像听到了似的,吼唔,回应了一声。

白与飞、贺兰的紫色雷电对沙球的影响并不大,就算是击溃了沙球,其中的能量还是在近到咫尺的位置爆裂开来。威能震得两人被轰飞出去,在半空中被一轮金蓝圆轮接住,随之便有金色叶片帖合到身上的伤口处。岚飘飘与扶苏两人一左一右离得最远,却在无形之中配合得极为默契。

叶谪仙单手竖两指擎于眉心,额间绽出一只‘眼’,沙球在轰至他身前不足十米之时竟像被重力推开往回倒轰,最终于半途中爆开。穆云逸身姿飘逸至极,在沙球欺身之时突然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经是在叶谪仙身后的位置了。而南宫青岚则再次祭出了他的九尾狐,九根尾巴在皎月的柔光下看去摆动如柳枝,两枚沙球在极远处就被尾巴扫落拍在沙漠地下炸裂。

沙球远不止几十枚,随后一波接一波的能量沙球轰砸而来,没完没了似是永无停止的时候。能量沙球狂袭之下众人应接不暇,扶苏使出树魂分身应对而真身则火速掠至戎渊身旁。没有多余说话,极简扼要的对话。他的猜测同时也是戎渊的判断,于帝柏树魂结界内被扶苏提前引爆的那颗能量圆球定然是玄苍真身一早就开始积蕴的,所以眼下这些能量沙球是她被激努之后临时集起的,威力虽不能与先前那颗相比,但是攻势太密集了,消磨灵力不说只这疲于应付总会有人会出漏。

扶苏抬头看了眼天空中高悬的那轮皎月,继而闭目凝神感应。不出五息的功夫,远处传来一声低吼叫声,不用分辨就知道那清亮的声音来自小飞,扶苏睁开眼对戎渊说“没时间了,就此时吧!”

戎渊拧着眉头,手下动作不断,一道巫灵在同时阻下五枚沙球时被轰塌消弭,唇畔一缕血丝溢出。他摇了摇头“扶苏,我们还能再坚持会儿…”

扶苏一手搭在戎渊腕上,随之一股灵力沁过去,他坚定地点了点头。抬手,树魂分身先行一步向半空中凝集暗能的玄苍真身掠去。而本体则随着一抹微弱的金光一闪消失。

分身在半空中遇上了那最后一位冥碑众,青年身上连破布条都没了裤子也被能量爆裂的余波震得破败不堪,赤着足悬浮、面色仍是冷漠,并不像他那位冥主般愤怒杀气腾腾。只见他双掌中具现出两条黑色如棍状的武器,尖锐、黝黑发亮,直直对着扶苏的分身射出。

翻身纵起避过,分身一往无前向玄苍真身冲去,与此同时,真身瞬闪至玄苍背后。一真一假两个扶苏同时出手,一个掌中蕴起金少灵力一个则是星光之力,一前一后击向当间的玄苍真身。

嘭!竟然连头发丝都没碰到就被弹开了,一股巨大的排斥力将扶苏轰向两个方向。

地面上的戎渊向青年那两道黑色武器落下的沙土位置看去,只见地面的沙子一瞬间凝结成了灰色的,风一吹来就化为了灰烬飘飞去远处。改变物质的形态?!戎渊一时得不出结论,但眼见着击向玄苍真身的扶苏被弹飞轰开之后,其中一个正对着青年的方向砸去,而那青年掌中又再具现出了诡异的黑色武器。

戎渊也分不清那是扶苏的树魂分身还是真身,速度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救援甚至连出声警示都已经晚了。噗!晚了!短暂的失控,扶苏经那一力猛击横飞轰砸过去,只听得耳畔除了呼呼的风声还有一个奇怪的声响。一双手搭在他背后,力量被极好地缓释掉了。

落地!一抬眼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容。“蒙毅”“公子!”扶苏略感奇怪,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喊过自己了,这二十年来,早就已经习惯了以名字相称。扶苏刚一抬手,就发觉蒙毅呆滞的样子有点奇怪。

此时戎渊刚刚赶至,好庆幸,应该是蒙毅击落了那青年的诡异武器。确定这是扶苏的真身无疑,要是被击中了恐怕真要坏大事!

蒙毅突然笑了“公子!谢谢你!这二十年,蒙毅过得很好。找到安宁了,我,没有遗憾了!”

扶苏心底陡然一抽,不对!脑海中突然嗡的一声响,刚才耳畔那一怪声。他慌忙看向蒙毅身后,咚!心,整颗心突然坠到了深渊之中。

“公子,蒙毅,走了!安…宁…”最后一声呼唤,低得不能再低,低得连近在眼前的戎渊都未曾听清他在说什么。

“蒙毅,蒙毅…蒙毅!”扶苏的声音颤抖,一声比一声巨大,一声比一声嘶哑。

然而,他再也唤不回这个最好的兄弟了。有风吹来,蒙毅,一座灰色石雕般的蒙毅,斑驳剥落、零零星星,如飘飞的烟尘、轰碎的齑粉,一点一点消散于两人眼前。

蒙毅!扶苏的魂境内湖面潮涌翻动,巨大的愤怒与悲伤席卷了他整个神魂。

扭头,一双眼瞬间充斥盈满血意。他死死盯着远处那再次激射来一道黑光的青年,推开戎渊瞬闪过去星尘纱衣覆体,双手如蛇游走一记记悉数拍在青年身上。灵力之昂然、威能之强大令青年在连番重击之下狂喷出一道血光,向后轰然砸飞出去。

沉重吗?!沉重就对了。天空中,玄苍真身抬手用暗能裹住颓然倒轰的青年,又一掌直击地面。狂沙卷起,如山压顶。众人在沙球停下的短暂瞬间飞速掠身至戎渊身边,刚才的一幕有人看见了,也有人并不知情。白与飞和岚飘飘亲眼目睹了蒙毅化尘消失,两人眼中此时都盈着雾气,心中愤然亦同样悲伤。

润庐山头的日日夜夜,那个只会憨笑的朴实汉子啊!岚飘飘心中凄然,在蒙毅决定随行之时她就担心会有这么一幕发生。结果…终究还是…那个选择与阴差成婚的女人若是知道了爱人已消失该是何等的…

悲意也仅一瞬,也许,他只是先行一步罢了!他们,在场的所有人谁又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这片黄沙之地的呢?!杀出一片生机,或者,先这个世界一步埋身于此!

无数道光亮起,便是所有人无数灵力现出,狂蛮的沙暴,别想轻易就掩盖住我们!

轰!聚沙成塔,凝力万均。你有暗能卷起的沙暴,我们也有灵力祭出的杀招!就算不能同归于尽,也必能将你重创!

化灵!化灵!化灵!同时间,白与飞、贺兰、岚飘飘摧动神魂化为亿万道灵光冲天暴起,如三宛星河游龙以劈天之势袭向玄苍真身。

染儿,对不起,小飞回不来了!死秃驴,山风岚先走一步找云汐去了!亚父,还有,丹姐姐、珏翎妹妹,贺兰走了…永别了!我的朋友们!永别了!我的亲人、族人!永别了!这个美好的,世界!

毫无眷恋,却又是那样的深情!决绝,却并不孤单!那条路上,他们彼此相伴!

啊!!!北弥生怒吼着幽光凝结硬生生摧动了鬼域,这一终极大杀招早在千岛湖时被阿蓢洗去积攒不知道多少年的亡魂怨灵,此时在无亡灵之力的情况下强行祭出,盘冥洞洞灵便将枯竭耗尽。他,北弥生,生命也将真正走到尽头!但是,无悔了。鬼域只出现在玄苍真身范围内,对方有排开能量的手段,小飞他们不惜牺牲性命争取这短暂的时间不就是为他创造开启鬼域的机会么!

姬戎渊心肝俱颤,双目通红擎起余下五道巫灵之门护卫于鬼域范围之外。双重保障,若那位冥主究破鬼域他便随时可摧巫灵之门将之再锁于其中。

而整个空间内遍布着穆云逸摧动的狂云万卷,将暗能尽可能多地吸纳以防对方再使出暗能光球炸裂以突破层层桎梏。叶谪仙额间的那只‘眼’激射出如霓虹般的光彩,而目标是玄苍真身一侧被暗能包裹着的青年。南宫青岚盘坐于巨大的九尾狐头顶配合叶谪仙灵力尽出的攻击,驱身挥尾扫去。

扶苏并未收回树魂分身,在众人有所动作之前,在玄苍真身使暗能摧动狂烈沙暴的当儿,树魂分身已经自远处掠回。真身、分身两道身影几乎是同时抵达,再次一左一右夹击。而这次,他势必一击即中。

鬼域开了!小飞!!!…

扶苏双眉倒竖!心中除了悲痛还有无比坚决的意志,一切都是值得的!蒙毅!扶苏来了!

月光如瀑垂落,天空中那轮硕大的皎洁圆月竟似山洪倾泄一般,轰然漫出如白练,照破黑暗!

“封”一声苍茫低沉又沙哑的声音,盘谷再现,只见那如磐山般的身影将玄苍真身团抱于臂中。

玄苍!吼唔!空中传来黑龙的龙吟声。她是在呼唤吗?还是悲伤?

玄苍真身被锢于鬼域之中,整个身子凝重无比,她惊愕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一道道袭向自己的灵力之光,还在遍布于周身一层又一层的禁锢。她不明白,难道这些人以为化去神魂之灵就可与自己匹敌,就可以将自己消灭吗?太可笑了!

但她错了!当那如瀑布般自天穹垂落的茫茫白光围向自己之时,她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这白光居然凝结住了她体内的暗能,加上那莫名的凝重感,一时之间竟已无法动弹。就在这身重如铸铁驱不了暗能的当儿,一个如磐山般的巨大虚影将她彻底封结住。

印!扶苏额间的树形印记熠熠亮起,他不需要在鬼域里有所动作所以凝重感有多强烈之于他而言都无所谓了。他不是来战斗的,而是要以神魂作禁将这杀不死的冥主女子封印于皎月之中!

‘戎渊你不能死。记住!千千万万不能死。等我将玄苍封印之后,你必须将皎月一并埋入巫灵之门中。别留在这个世间,不然她极有可能还会苏醒的!’

‘将来再去把杨十七找出来,我相信她没死。让她指路去往冥国那个最初的封禁深渊将皎月连同你的一道巫灵之门一并投进去!将来,若再有异动,你便能随时感应到了!’

‘拜托了!戎渊!’‘还有,替我,照顾好她!’

姬戎渊通红的双眼始终没有落下一滴泪。这不是感伤的时候,不是!每个人都在搏命,而他却不可以。他也知道就算搏了命也没用,之于那位冥主女子他的这点灵力伤害微不足道。但他有巫灵之门,这仅有的能力却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造化,弄人!

灵光落尽、烟尘散去,叶谪仙与南宫青岚、穆云逸仍在与那位最后的冥碑众缠斗,黑龙遨游于天际发出一声声龙吟。说不清是悲伤、哀吟还是叹息…强行开启的鬼域仅能支撑不到十息的功夫,这一点事先弥生就告诉扶苏。能为他制造封印的时间只有这么多。好在,看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鬼域消散,白光匹练中盘谷的虚影渐渐消失。自那光中,直直坠下一个身影。姬戎渊纵身跃起,伸手去接。嗒!落地。稳住身形。扶苏缓缓睁开眼,看向戎渊与面色煞白无一丝血气的弥生,长吁一气,三人同时望向天空中那渐归拢已呈半圆的皎白光团…

第五百三十三章 神之战!(八)无尽虚空!

一场豪赌!押上的是扶苏的一切。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小飞、贺兰、岚飘飘却那般果绝地化灵奔赴先行缠住正在摧动暗能的玄苍真身。这不在他计划范围内,却也因为他们三人的牺牲,一环扣一环方无错落,真正实现了他的构想!

以伙伴的生命为代价实现的构想!扶苏心中震荡无言。有悲痛亦有激昂,更多的是愧疚与哀伤…

他们都死了!而他,他本来以为失去了帝柏树魂自己必死无疑!虽不是化去神魂之灵,但等同于生命的树魂已经作为封禁与自己分离了,可为什么他却没有死去呢?!

不解、疑惑,但已经不重要了!他长出一气,心中仍警惕着有些担忧,望向天空中那轮已然成形的皎洁圆月这一丝担忧稍稍落下。月光林地之所以被他称作为月光林地,便是因为这轮亘古长存的皎洁圆月。它温柔、洁净、醇厚、纯粹。它有着与世间大部分灵力相似的能量,但又有许多细微的不同处。扶苏的灵力之所以总能蕴养他人,或者为伤者疗伤一半是出于自帝柏的灵力另一半则是从皎月中获得的醇净之力。

他早就发现皎月的能量有中和,或者说调整灵力的效果。但这仅是猜想,在黑暗能量充斥世间之前,在极地冰洋遇上玄苍真身之前,他都没有仔细去考量过皎月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能量。

所以说,这是一场豪赌,押上他所有一切的豪赌。当然,除了,她!

呵…轻轻的一声出气声,姬戎渊伸手去挽,将北弥生挎在臂中。

“弥生!”戎渊一颗心狂颤起来。他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可是,始终无法面对!

“戎渊”弥生气若游丝,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阿…姐…”

“弥生…”啪嗒,啪嗒…泪水再也无法止住,如雨滴一点,滴滴落在弥生苍白的面容上,戎渊伸手去擦,又有泪水滴上去…

吼唔…空中遨游的黑龙化为一道黑光,落于黄沙地面,趴一声跪坐在戎渊身旁。无声,泪下,哽咽。遨荒颤抖着身子,将弥生抱在怀里,像个孩子般哭了起来。为这个荒诞的世界哭,为失去至亲哭,为无能为力哭,亦为那个不得不被封印的、曾追随了万年的可怜人哭…

远处,仍有战斗的声响传来,但此时扶苏与戎渊都已无力施援了。他们也相信,狐族那几位应该还是有能力制伏那个青年的。只是希望不要再有死伤了!

最后一丝白色雾光凝结归入皎月,封印大功告成,一切已成定局。想来,就算那青年能逃脱生天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了吧!

拥有远古神一半原神的玄苍真身已经封印了,但这充斥于世间的暗能却并未消除一尽,整个世界仍是暗黑无边。不过,这些已经不是他们能考虑的了。秘族联盟最好还是能由谪仙掌控,接下去的事情就只能寄望他和那些秘族、灵力者们了。

便是操心的命。心中痛得都快要麻木了的扶苏将这一些个糟心事自脑海中甩脱,看向抱着弥生一脸茫然只不停落泪的戎渊,心底同样痛不可当。

生死,谁都经历过。是谁说慢慢就会习惯的呢?不可能的。再如何也不可能会习惯的。每一个重要的人逝去,心底的沉痛便多一分。说这话的人,恐怕并不了解生命拥有着多么深刻而沉重的意义!

蒙毅、弥生、小飞、贺兰、岚飘飘,狐族的玉典上将沐火、穆布达,重伤生死未卜的叶霜风,还有无数个死于这场战役中的每一个无辜的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都将铭刻于活着的人心中,永远不会忘却!

遨荒的痛哭声渐渐隐落,她木然地坐在沙地上,抬头望着那轮皎月不知在想些什么。有风吹过,撩尘卷沙,只一丝丝一些些。远处,叶谪仙那边的战斗声尚未停止,且越来越近了。事实上,那最后一场搏命的豪赌至此时也不过仅几分钟的光景。

突然,一道光亮起,自暗黑无涯的天穹落下。继而两个身影出现在光中。

扶苏心头一振,没有了帝柏树魂,他已经毫无感知能力。不知道来者是何人?!戎渊也惊愕地抬头望去,远远的两个身影周身布着朦胧的光泽朝远处掠去。遨荒眼底闪过一丝晶亮,她似乎知道对方是谁。

两三息功夫,叶谪仙那边的战斗之声骤然停止。黑暗瞬间落入了诡异的静谥中。好似原本还在播放着的音乐被拔去了电源戛然而止,好不空茫。

扶苏的眉头不禁拧了起来,示意戎渊赶紧将已经完全收拢成形的皎月收入巫灵之门中。

而就是此时,尽收白光于一体的皎月却突然异动起来。洁净的白中出现一点黑,继而,迅速扩张,就如同扶苏将金色叶片帖于玄苍真身上时焚出的黑色焰火。

黑色焰火?!!扶苏的双眼直直瞪着,眼中透出一种不可描述的绝望之意。

输了!他知道自己的一场豪赌,押上一切的豪赌,彻底地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再无任何抵抗的能力。他闭上眼,痛苦地低出一气,扭头冲戎渊惨然一笑“遨荒,带着戎渊,走!”

只这一句话的功夫,那轮皎月像被人从当中撕裂开来,一点黑迅速张开如一道道蛛网裂缝,继而庞大能量轰将而出。不出所料地,其中幽浮出那个他们再也不想看到的身影。身披黑色纱衣的身影,在一片黑白交织的圆月前,悬浮飘扬着及膝的长发,面容苍白、冷若凝冰。

没有一句说话。她似乎是再也不想与这些烦人的凡人多费半句口舌了。抬手,无数暗能如刀如箭,纷纷射向地面上的人。扶苏与戎渊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遨荒的身体便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两人前面。

无声,无息,化为乌有。

几个身影同时飘落于身前。叶谪仙、南宫青岚、穆云逸,三人长身直立护卫于前。这一刻,遨荒的眼中突然又盈起了雾气,她想了久远久远以前的那些身影。那曾与她同行天下的五十几个身影。她想起了夫幻,想起了毋兹,想起了荒音、荒泽、荒拥,还想起了在莽古、然然木…

也是此时此刻,她终于承认了自己内心的选择是对的。有伙伴的感觉,真好!

“扶苏”一声生涩的轻唤,一只手搭在扶苏肩上。扶苏心中好似有一道惊雷乍响,他有些木然的、僵硬的扭过头,他的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那个朝思暮想、亲手推出空间之门的人。那张容颜好像有了些温度,不再像先前那般茫然冷淡了。

“桑,桑夏!”他怔怔出声,不可置信。他不明白为何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继而是慌张、无措“你,你快走!离开这里。离开…”到最后变成了无力的嘶吼。

她笑了。眨了眨眼,目光柔和“你的名字真好听!”

他完全不知道她为何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又为何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然而,记忆还是如潮卷来。曾经的曾经,润庐后院的阳光下,她问他‘神仙?妖怪?外星人?’她还说同样的这句话‘你的名字真好听’…

“弥生”她低头看向那已毫无生气的苍白男子,又眨了眨眼将目光旁移“戎渊”。被这双如碧玉般的美眸看着的姬戎渊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说。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很浅的笑,并不热烈,却很明朗。

天空传来一声冷哼,随之那个破出皎月封印的女子幽幽飘来,抬手间沙暴再起铺天盖地卷覆而来。

那铺卷来的狂沙在即将轰向众人头顶之时突然立地定形,一层无形壁垒将之挡住,沙砾紧帖于壁上便形成了一堵平面垂直的沙墙。

继而,整个空间突然像被从完整的世界上剥离出来,极速飘起不一会儿的功夫竟出离了黑暗,外间一片光明晴好阳光普照。这突来的光刺得所有人下意识闭上了眼,只有那个身披黑纱拖着长发飘浮着的女子未有一丝不适,只定定看向她势在必得的法则原能之身。

在她的眼中,对方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属于自己的另一半原神,是能量,是她必须得到的法则原能。

空间拔飞冲天而起,至一定高度之后所有人眼前的阳光白云突然变得不一样了。好像是瞬间切换到了另一个场景,在这儿仍旧是云雾缭绕只与先前白云的形态完全不一样了,太阳所在的位置也有所不同。

扶苏的眉头皱了起来。至目前所知,他是唯一拥有随意去往任何一个已知位置能力的灵力者。至于这一能力自何处来,多半应该是帝柏树魂不过也未曾深究。但是他只是可以开启空间之门令通过那道门的人去往他连接的另一个区域而已。然而,眼前这一空间切换,显然不是他能做到的。而且也并非是无启了什么空间之门,而是直接让众人跳跃到了另一个空间。目的何在?扶苏突然发现场间多了一个人。凤小陆?!!可是??扶苏确定自己开启的空间之门是通往月光林地而非润庐,为什么这个人会随她一同出现???!他奇怪地盯着这个山海之魅,对方也感应到了他的目光扭头回了一个眼神。

前后约共十余秒钟,空间稳住的同时,未等长发飘飘的黑纱冥主动手,她眼中的能量说话了。

“玄苍。放手不好吗?”桑夏,或者说此时已经了解了自己究竟是什么人的女孩语气很平和。

“将法则原能还与我,你便可自行离去。”听上去似乎是做出了退步。然而旁的人不知道玄苍真身要法则原能做何用,与她在净土空间内有过一番对话的桑夏会不知道么!

“你还是不肯放手!”被扶苏推入空间之门离开一段时间复又归来的桑夏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看,这世界多美好啊!为什么那么死心眼呢?那时候有什么好的,现在这个世界又有什么不好的呢!我们坐下来喝喝茶、吃吃饭不好吗?听说他们的火锅很好吃呢,你不想尝尝吗?”

狐族三位原本心情还是很沉重的,但听来者这么一说话,内心说不出的荒诞感。而有这种感觉的当然不止他们三人,连同扶苏与戎渊内心也像被雷劈了似的久久回不过神来。

玄苍真身面色微佯,似有些不耐烦“你我本为一体,你很清楚,你根本杀不了我。更何况,我已有深渊能量在身。如果你想去享受一番人世,也无不可,将法则原能交还予我,你爱去哪去哪。”

说得轻松。遨荒此时已经彻底不想与那位为伍了。她彻底疯了,跟夫幻那老头一样。疯到连自己的一半原神都不放过,疯到将自己守护了万年的信念亲手摧毁。

远古神,呵,也不过是一个被暗能吞噬了心神的可怜人啊!

“既然你不肯和解,那就没办法了。”再度归来令扶苏诧异于拥有空间跳跃能力的桑夏嗔怪地看了一眼某个人“那个,凤小陆,你看你教的这些没有用。”山海之魅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双手一摊‘怪我咯’!

“你说的没错,我杀不了你。所以,为此我准备了一份大礼送给你。接着吧!”话音落下。众人只觉得脚下空间剧烈颤抖起来,周边能量潮汐如泉涌。那个长发飘飘的恐怖之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无数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无法具体将之描绘,就好像并非是世间曾有过的声音。而伴随着这些铿锵之声,众人便只觉得身边空间好似在一层层叠加,最终形成了一个四方笃正的巨大独立空间。能看到外间飘浮的云朵与阳光,却无法感受到任何一丝风。而同样的,那个离他们越来越远的玄苍真身周边也叠出了一层又一层的独立空间。与他们不同的是,那个空间里横亘无数道无形无状的透明壁垒,每道壁垒上都映照着玄苍真身的影子。乍眼看去,好像一个正方体的大型玻璃器皿,又更像万花筒,折射着不同角度的玄苍真身。“不用看了,这是我花了”凤小陆伸出三根手指,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桑夏继续说道“我花了三十分钟搭建的无尽虚空。这里不属于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是独立存在的,牛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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