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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世界》


正文 第一章 新猎物

<er top">一</h3>

在神奈川县相模市的腹地有个古老的沼泽,它的形成,是因为相模原野接近丹泽山地,常年受山地褶曲作用的影响,再加人工的改造,就在腹地一带蓄下了烂泥和积水。

沼泽的面积约有一万平方米,边沿地带自然生长着樱花和枹树,一到开花季节,当地的人们便来赏花,除此之外,这里是宁谧平静的。

沼泽取名为龙栖沼泽。据古老的传说,从前,有龙栖息在这里,所以被叫做龙栖沼泽。可如今当地人却叫它青蓝沼泽。这是因为水里漂浮的藻类,常年沉淀净化,使水湛蓝清澈,的确象龙栖居的水泽,才时常唤起人们去追溯以前那名字的由来。

龙栖沼泽离相模市很近,又是天然形成,所以春暖花开季节里,应是男女谈情说爱的天国。可实际上,由于这里地势险要,仍然保持着古老沼泽的那种幽静。

有个少年的家就在这沼泽附近,从他懂事的时候起,就把这个沼泽岸边作为游戏场所,一直到长大成人。父母亲因为他在沼泽畔玩耍有危险,不让他到那里去。可是对于孩子们来说,没有比这里再快乐的游戏场所了。做玩具的成年人,无论怎样绞尽脑汁,制造出来的还是人工玩具,远不如天然沼泽为孩子们提供的种种乐趣。

玩腻了,坐在沼泽边上凝视着水面的动静,也会激起各种各样的遐想。大概是从水下涌上来的气体,在水面上不断形成细小的波纹。少年看了这波纹,就以为这可能是作为沼泽的主宰龙的呼吸。有时候,少年出于好奇心,想看看这沼泽里的主宰到底什么样,一面忍耐着恐惧心理,一面蹲在沼泽边,一直到天色昏暗下来也不回家,最后,到底引起父亲的挂念,不得不去把孩子找回家。

青蓝沼泽里那水的古老色调,在少年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他长大成年离开家乡以后,也常常记起那水泽的迷人光景。

<er h3">二</h3>

弦间康夫在搭乘洛杉矶机场的飞机回国之前,就注意上那个女子了。

那个女子大约二十一、二岁,水汪汪的两只眼睛里,蕴藏着理智性的美,漂亮的容貌尽量打扮的与日本人稍有不同。她那勾魂摄魄的容貌能把人们的目光吸引到她的全身。只是她的脚完全代表了日本女性,这使她有点儿失望。但那作为女性的脚仍然是完美好看的。那苗条的身材一站起来,从脚尖到裹在柔软绸裙内的纤细腰肢,优美的体型,宛如人工做出来的美术品一般,富有造型美。那藏在西服内的身体,让人看起来,显得更苗条。弦间凭他那观察女性的熟练眼力,看透了那个女子身体上的性感部位,已经是丰满熟透的果实了。

本来以为如果脱光了衣服,变成裸体,一定会是想象的那种魅力动人的肉体,而现在偏偏把这肉体裹在轻纱内,这就更能惹起男子的想象力。

可是,弦间对那个女性的注意,不只是她那漂亮身体上的魅力,还有她的服装和那自然的举止动作,哪一方面都飘溢着高雅上流的芳香。从衣服到随身携带的小配件,都是昂贵的高级珍品,但又尽量抑制不使人有华丽感,到底要花多少钱,简直想象不出来。乍一看,是素淡的,本人的素质就象埋在地里的黄金一样,金色的光芒从内部放射出来,这正好又产生了相反的结果,那金色的光芒越是受到抑制,就越是要强烈地放射出来。

但是,那个女子本人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并没有故意抑制,一切动作都是自然的,这说明她是天生的高雅上流的美。

作为女性的天然丽质,能够出息成一个艺术作品一样美丽的女性,很可能是在优惠的环境中培育出来的。不过,和她的接触,不象接触艺术品那样使人感到诚惶诚恐,她还是个纯真的处女,没有受过男性的洗礼,谈吐举止落落大方,胸襟开阔。

她在父亲的严密庇护下,不懂得来自男性方面的危险,她象自然动物园中的动物一样,完全失去了警戒心。伴随着她那发育比较成熟的身体,是一张天真烂漫的笑颜,和蔼可亲的态度,以及落落大方的谈话方式等等,这一切都表明了她对来自男性方面的浸染,没有免疫力。

“她一定是出身于名门望族的阔小姐。”

弦间内心暗自猜想。他认为那个姑娘一定是因为父亲有权有势,男子们处于惧怕心理,才不敢向她伸手。他想到这里,不由地激起了自己的斗志,心想:如果能把这样的女性弄到手,生存该是多么有意义呀!他所想象的内容不单纯是男子在异性方面的欲望,他认为这样的女子就是金钱。这一点是凭他已有的经验体会到的。

乘飞机飞回日本,需要十五个小时的时间,弦间想利用这段时间和那个女子搭上关系。

弦间在美国留学两年,接触女性的手腕颇有提高。从日本寄来学费的是女人,在美国的生活费和旅游费,也是从女人那里榨取出来的。

他在美国到底学习什么呢?如果有人这样问他,他只能回答一个“女”字,这就是他在美国两年的经历。

在飞机场上登记订房的时候,弦间发现那个女的就在他的前面,当她向柜台上出示护照的时候,他旋即从她身后窥视了一下,看明了她的名字叫“后町那美”,她所定的房间当然是上等的。

弦间心里盘算:自己预定的房间最好也是上等的。他有个癖好,不仅是坐飞机,就连乘火车、轮船、以及到剧场看戏,都要坐在指定席里,就是在其它分等级的场所,他也要求指定席。有时候,就是强求,也搞不到指定席,他心里就特别不痛快。

弦间打算,一定要在什么时候,使自己也能坐到指定席位上去。他所追求的指定席决不仅仅是这些,他更长远的计划是,一定要在社会地位上坐上指定席。眼下追求的这些指定席是决心在社会上出人头地的心理反应。他到美国来镀金,也是为了这个目标,期望有一天,他的社会地位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为他专设的高级指定席。

他认为,社会上只有三种人,一种是坐指定席位的人,一种是坐一般席位的人,再一种是没有席位的一无所有的人。能够坐上指定席的人是极其有限的,社会在他们的心目中是美满的、愉快的,人生宛如一出戏,这出戏是以他们为中心来演出的,但不能把他们说成是主角,而应该说是主客,主角只是在主客面前察颜观色服务的。一般席位是被相互争夺的,只有运气好和强有力的人,可以争坐到一般席位上。其他人就一无所有了。再说,争坐到一般席位的人,心情并不怎么稳定,因为他们心里明白,纵然是好不容易坐上了,还有可能被别人夺了去。指定席则不同,指定席就象文字写着“指定”二字一样,那是专为自己准备的,谁也争不去。

总而言之,他认为人生一世,倘是坐不上指定席,就失去了生存的价值。

弦间由于平素就在这方面很留心,也确实很奏效,今天在回国的飞机上,出乎意料,和一位最漂亮的女子邂逅相遇了。能不能把这个女子象猎物一样弄到手,这就全看他的本事了。

上等席位是空闲的。在这种情况下,弦间要去接近这位漂亮小姐很困难。能不能有机会到她身旁的席位上来?这种偶然性是没有希望的。那么,要求空中小姐把席位搬到她近旁好不好?这种手法又太笨拙了。人们在自己的身体周围,都有一定限度的势力范围,也就是说每个人对自己周围的一定空间,都有占有权,不允许别人侵犯进来。如果保卫不好,让别人侵犯进来,就会感到不愉快。当然,这种势力范围的大小,是要随着环境的不同而变化的。在上班拥挤的电车等地方,这种势力范围是非常非常狭窄的。而在空闲的列车和剧场等地方,这种势力范围就要按照各人的目测,扩大到适当程度坐下来。这似乎可以说是人类的“领空”权。

关于身体周围空间势力范围的大小,目测量是正确的。如果有谁违犯了这个目测量,过于接近了他人,一会儿,就使被接近的人感到“侵犯”了他的“领空”,心里厌烦。特别在对方是异性的场合下,一定要注意这种空间的势力范围。在上班电车上发生流氓事件的争吵中,有一半是因为侵犯了这种人身空间的势力范围。

弦间懂得这一常识,所以他不敢贸然去接近这位漂亮小姐。不过,他相信,在到东京之前,一定会有机会。他凭交往女性的经历,充分自信这一点。

从洛杉矶飞往东京,中间要在檀香山停留一点二十分钟,加上这段时间,总共需要约十五小时才能到达东京。弦间不慌不忙地环视了一下四周,上等席位上都是上了年纪的旅客,看样子也都象是夫妇关系。对这位漂亮小姐来说,不象有人对她抱有什么欲望。

弦间根据四周的情形判断,在到东京之前没有情敌和他竞争。这个机会真是意外的巧遇。离开洛杉矶,吃了中午饭不久,这位漂亮小姐突然从席位上站起来,朝上等席位的专用休息室走去。弦间瞅准了她走去的方向,一点也没犹豫,跟在她的后面。休息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好象是来查找什么图书。

飞机上为了让乘客消遣解闷儿,特意准备了一些简单读物,其中主要是畅销的小说。弦间若无其事地走近过来,心不在焉地把目光来回扫视在书架上。他借着看书的理由,消除了人身势力范围不可侵犯的顾虑,大胆向她靠近过来。

书架当中,弦间熟悉的书名也有几本,但他却没有读过。那是因为他在日本的情人常常给他寄的小包裹中,有的书名在这休息室的书架上摆了几本。

弦间用眼角瞟了一下这位小姐,发现她好象是在寻找推理小说。于是,他便故意装作闲散无聊的神态,看看书背上的书名,随意抽出了一本畅销的推理小说。这时候,漂亮小姐目光一闪,一眼看到了弦间手中的书,便“哎呀”一声。

“您要找这本书吗?想读的话,请!”

弦间抓着了这个机会,把书递了过去。

“可是,您也想读呀!”她犹豫了一下。

“不,您读吧!我还有别的书读。”

“不过,这多不合适呀!”

“这没什么不合适,和您这样的小姐一起旅行,如果把心用在读书或其它事上,那就失礼了。”

“呀!”后町那美两颊微泛红润。无论怎样聪明的女子,听到这样赞美自己的话,不会感到不愉快。

弦间明明知道这反正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外交辞令,作为一种轻松的音乐,听了也不在意。可是,就是这轻音乐般的赞美,也会使对方允许再向她跨近一步。

“您好象喜欢推理小说呀!”弦间想再向她靠近一步。

“嗳。杀人的凄惨描写,我讨厌,但是推理性的解谜游戏,我喜欢。特别是这位作者的作品,推理性很强,我喜欢读。”

弦间把那本书让给那美,她把作者的名字说了出来。

“噢,如果是这位作者的书,我现在就带了几册。”

“啊呀,那么,《死刑特急》您有吗?”

“有,这大概是他的代表作吧!”

“那么,借给我看看好吗?我在美国就见到广告介绍了,很想读读看,可是一直没有买到。”

“您喜欢,当然可以,不过,要等到了东京我再借给您,好吗?”

“哎呀!那为什么?”

“好不容易认识了您这位漂亮小姐,在旅行期间,让您去埋头读推理小说,我看没有这样的男人。咱们是初次相识,我叫弦间康夫。”

“啊——真的?太好啦!”

那美用手捂着嘴,咯咯地笑了几声,又说:“对不起,我叫后町那美。”

其实,弦间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但她又作了自我介绍。两人就这样独占着休息室,无所顾忌地互相畅谈起来。直到空中小姐说,快要到檀香山了,他们才遗憾地感到时间过得太快。

在飞向檀香山的途中,两人之间进一步增强了亲密感。那美目前是大学三年级的学生,父亲因公到美国来,她利用暑假也跟着来了。但是,父亲因为在日本发生了急事,提前回去了,就把那美一个人留在美国的朋友家里,继续参观游览。

“您父亲大概很忙吧!”

“似乎就他一个人忙,无论什么事,他不亲自干就不放心。”

“看情况,您父亲可能是经营会社的吧!”

弦间试探性地步步深入探问。

“他好象经营了一些事业,我对爸爸的工作情况不怎么了解,爸爸也不大对我们当家属的说。”

那美的父亲大概很有钱,她在父亲的庇护下,对人间的辛酸苦辣可能一点也不知道。

“弦间先生也工作了吗?”这回是那美开始问了。

“我是一半工作,一半游玩。”

果然象个漫游世界的实业家呀!那美再一次把目光投向弦间那一身考究的服装。弦间从美国女人那里榨取来的钱,大部分都用在服装穿戴上,所以,他的服装无论和什么样的摩登时髦服装相比,他都自信决不逊色。

“要说漫游世界吗?”

那美是无意之中说出了“漫游世界”,弦间在暗想,把“漫游世界”换成“漫游女人”就准确了。他一面在内心苦笑,一面一语双关地说:“实际上,我是奉会社之命,到加里福尼亚留学两年多。”

“唷!是留学?学习什么?”

“系统工程。”

“好象是很难的学问呀!具体地说是什么?”

“作为一个系统经营,研究它的一系列组织结构,是从必要的组织系统上搞设计的学问。比方说在新建工厂的情况下,就要把工程学上的问题、选定地点问题、工程管理问题、劳动组织问题等,从现在到将来,进行综合研究,系统工程学就是这样的学问。”

“多了不起的学习呀!”那美点了点头,好象表示佩服。

“因为是会社派我来学,不敢不从。其实,我自己也不怎么明白,回社以后,是不是要把我派到哪个港口去?我现在就开始忧虑。”

“净是瞎说!噢,我是到休息室来找推理小说,没想到和您在这里从容不迫地谈起来啦!”那美的语调温柔和蔼。

“我想和您在一起来消除我的苦恼,如果能一直这样到不了日本,那该有多好哇!”

“不行,您说的不是心里话,国内有人正焦急地等着您回国呢,归心似箭,已经在您脸上写出来了。”

在飞向檀香山的飞机上,二人风趣地说东道西,谈得非常融洽。

<er h3">三</h3>

弦间在回答后町那美的问话时,只在一瞬间就信口讲出了那么多美好的学历、身份,让后町那美听了感到羡慕。这么灵活的脑筋,连弦间自己都感到自豪。他本来想炫耀自己是学印刷美术图案的,或者是现代美术的,他估计年轻活泼的后町那美可能憧憬这类职业。可是当他估计到后町那美的父亲可能是经营者,自己又被她说成是实业家的时候,他马上改变了主意,俨然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经营工程学研究者的身份。

弦间本来在东京都内二流旅馆里当男侍,从早到晚都在侍候客人吃喝,由于讨厌这种工作,就飞到美国了。当时他想,反正在日本也没有理想的工作,到美国去,说不定能找到好一点的差事。他相信美国建国时代的神话,认为美国是个实行机会均等而成功的国家,凡是血气方刚、甚至盲目蛮干的,都有取得事业成功的希望。

弦间到了美国,首先在洛杉矶进了为外国人开办的英语学校。他认为学会了英语再回日本,就多才多艺增长本事了。

弦间在东京旅馆里工作的时候,曾经和一位女侍同居过。他到美国来的旅途费和在美国的旅居费,都是这个女侍供给的。这个女侍为人善良,弦间向她许诺,到外国取得了“洋学”资格回国后就和她结婚。她相信了弦间的这些空口大话,痴心地等着这个伟大时刻的到来,为此,她不惜青春的憔悴凋谢,把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倾囊供给在美国“留学”的弦间。

她暗自相信,弦间只要一回国,她就是“洋学者夫人”了。她的伙食仅限于旅馆内的饮食供给,衣服几乎全穿制服,为了节省公寓费,她甚至宿在旅馆职工的休息室里,这一切都是为省钱供给弦间的需要。在这位女侍的照顾下,弦间连一只盘子都不用刷,就可以在富饶的美国愉快地游学。她在日本象输血一样不断给弦间寄生活费,使弦间能在美国维持“留学”生活。但是,弦间在美国并没有找到满意的差事。无论哪个国家,都不会把优惠的美差无条件地让给外国人。

在美国尤其是这样,如果出国签证是观光或留学,那就不能在美国工作,否则,就是违法行为,一旦被移民局发现,就要离开美国,在最坏的情况下,甚至要被强送回国。留学生都知道在美国找工作违法,所以,很多学生只能秘密从事勤工俭学。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就工许可证的弦间,为了生活的更优裕一些,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种特殊职业,而且是人们不知道的最甜蜜的职业,他来到美国深深感到生存竞争的残酷性,远远超过了日本。

美国,可以说是世界性的失业聚居地。各国无法谋生的人们,都相信到了美国,就能找到什么出路,这种信念从移民时代就流传下来,所以,大家就都集中到美国来了。可是在美国对长期定居的就业问题,制定了各种各样严格限制的制度,带着观光签证或留学签证来的人,要想找点什么职业谋生,需要想方设法秘密进行才行。可见,在美国,不仅是人种生存竞争的旋涡,也是国际性的生存竞争的赛场。

弦间虽然满怀信心地来到了美国,可是,在人种之间为了生存而展开的激烈竞争面前,不得不屈服下来。他作为一个单一国家的公民,突然投进一个多人种的合成国家中来,怎么能不慑服于对方的势力地位呢?

没有海洋隔绝的大陆各国之间,国境与国境直接连在一起,不同的文化和不同的人种,在生活上比较容易适应。但是日本不同,日本是被海洋隔绝的一个岛国,日本人民和其它国家人民之间没有这种适应性的优点。所以,日本人在外国人面前不只是畏畏缩缩,而且自卑感也很厉害。就是在国内,在来日本的外国人面前也是这种心理状态。故日本人到国外,一投进外国的人群中,就陷于歇斯底里一样的狂躁状态。再加语言不通,就更加剧了这种精神状态。

弦间开始的时候,也陷于了这种状态,表现极端懦弱,整天关在公寓里,哪儿也不去,因为心里胆怯,不敢出去。

后来,有位同公寓的日本留学生,硬把他带到远处的海滨,这就是弦间敢于走出公寓的开始。弦间来到海边,也不下水游泳,只是悠闲地躺在沙滩上看光景。浴场内集中的大量肉体,食肉人种占有压倒的优势。弦间漫不经心地把目光投向这些肉体。突然,一个中年白人妇女朝他说话。自暴自弃的弦间没有听懂她说的是什么,但还是跟着她一直走进了汽车旅馆。两人纵情地玩弄身体之后,女人又送给了她二十美元。

弦间自从离开日本之后,就强制自己过着禁欲生活。所以,他的精力非常饱满,使白种女人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第二天,弦间又来到海滨。这一次,那个白种女人又给他介绍了另外的白种女人。弦间尝到了甜头,从此,就把漫长的海滨当作他的“工作场所”了。他原来在美国人面前的自卑感,不知不觉的消失了,曾经对日本女人使用的手腕,也对美国女人伸出来了。弦间暗暗盘算着,在这漫长的海滨浴场上,集中着大量游手好闲的女人,她们都是求欲不足的人,今后能逐渐和她们都认识,就可增加大量金钱收入。

从事这项工作,既不需要就业许可证,也不需要说好话,而且又在赚大钱的同时,克服了自卑感,实际上,也可以说是一箭多雕的好生意。

在美国,干这种生意的是下贱男子,他们被叫做海滨男侍,也叫潜水游戏教练员,实际上,也就是为女人卖身的男娼。

但是,对弦间来说,下贱不下贱无关紧要。他认为,既能满足青春欲望,又能得到钱,没有比这再好的桃花红运了。他的嫖客一般都是上流社会的女人,她们又都喜欢他。因为在美国的海滨男侍中没有日本人,所以弦间的出现就显得特别新奇可爱。他不仅能收到金钱,还能收到各种礼物,在她们的关照下,连上流社会的味道都能嗅到。

弦间在日本的恋人,依然如故给她寄生活费来。在美国,那些保养丰满的中年女人们也纷纷给他进贡,这样下去,就是长期定居在美国也没有困难。可是,他为什么要舍弃这么美好的生活环境而启程回国呢?因为他注意到,他的存在太有名了,可能已被当地的警察盯上了。

最早发现警察动向的,也是弦间的女嫖客。弦间交往的女客阶层中,有的涉及到警察的上层部门。如果弦间被检举逮捕起来,他的所有嫖客都要跟着受牵连。禁果虽然充满了甜汁,使人留恋,但是女嫖客们商谈的结果,还是决定暂时让弦间回日本去。

女嫖客们为了让弦间顺利回国,她们的协同动作很彻底,弦间几乎什么也不知道,她们就已预约了飞机,买好了飞机票。临别举行的聚会也是秘密的,但是规模盛大。在嫖客中,有的人噙着眼泪向他惜别。大家除了送钱以外,又送给了他各种饯行礼品。

弦间出发的这一天,有几个嫖客到飞机场来,用隐蔽的形式给他送行,她们避开人眼,偷偷用眼神向弦间表示离别的问候。这时候弦间感到,美国仿佛被他征服了。

弦间在美国虽然没有得到什么“指定席”,可是他觉得,他在嫖客中留下的印象,仍然可能是“征服”中的一种。这种征服尽管是羞臊方面的事,可是,她们从弦间身上得到的甜蜜的愉快,怎么也忘不掉,她们还可能怀着恋恋不舍的心情到那远处海边去徘徊。

弦间在背向目送他的嫖客的同时,一眼盯上了后町那美。从这一刹那开始,他结束了在美国生活的最后一页,重新走上了新的起点。

飞机将要到东京时,弦间不由地心潮起伏,为今后的生涯思考方案。他想,国内有个女侍一直往美国给他寄生活费,回来后,可暂时在她那里栖身,慢慢找新的工作。在美国干面首也挣了不少钱,临别时,她们又送了不少礼物,一时找不到工作也不必焦急。

接着,他的思路又转到后町那美身上,突然有种美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今后为他大力出钱的人,似乎就是后町那美。这种预感是凭他以往的经历产生的。

但是,弦间明白,要把这样上等的猎物弄到手,决不能性急。

如果仅仅是为了得到女人的身体,直接下钓饵钓上来也可以。但是弦间所要猎取的目标,是希望女人背后有巨大的甜果,从这巨大的甜果中,能够长期吸吮它的甜汁。要取得这样大的丰收,一定要有放长线钓大鱼的耐性才行。

弦间正在想象着未来的计划,空中小姐突然宣告:飞机已经接近东京飞机场了。从舷窗向外张望离别了两年的日本国土,是一块小而别致的美丽岛国。遥远的海面上,已经渐渐隐进了薄幕。机内一片嘁嘁喳喳的说话声。弦间意识到,自己已经结束了一次战斗,现在正向新的战场挺进。不过,临阵时还是紧张得浑身打颤。

<er h3">四</h3>

“如果在日本能再见到您,那可太高兴啦!”

弦间康夫向后町那美伸出了诱惑的魔掌,他对这魔掌探出去的目标是很自信的。因为这魔掌在对方身上已经深深打下了被征服的印痕。

“好!一定。”

后町那美对弦间的内心到底了解还是不了解,这很难说,反正她天真地活跃起来。

“我目前就住在这个西式旅馆里。”弦间把东京的一个有代表性的旅馆名字告诉了后町那美。

“嗳呀!您的家不在东京吗?”那美的眼神稍微带出一点惊奇。

“父母都在神奈川,我到美国留学以前,住在会社的独身宿舍里,现在那里没有地方了,当然要住在旅馆里了。”

“那您没有夫人吗?”那美的眸子一闪,仿佛格外增添了一点光辉。

“别开玩笑了,现在还不到那个年龄呢。”

要想使猎物上钩,说“独身”是绝好的条件,并且也是事实。

“我还以为您是定居,所以觉得您当然应该有夫人。”

“没有,我没有定居的地方。不介意的话,可以把您的住址告诉我吗?”

“哎呀,真对不起,光顾我问您啦!给,这是我的住址和电话号码。”

后町那美把纸条递给了弦间。

“可以往这里联系吗?”

弦间指着纸条上的地址问。

“一定,我一定等着您。”

“打电话什么的,万一不留神,让您父亲接着了,他不会批评您吗?”

“没有关系,这是我私人房间的专用电话。”

“喔,您还有专用电话吗?”

“嗯,我们家里的自己人,各自都有专用电话。”

那美毫不介意地把这些实情告诉了弦间。家庭成员各自都有专用电话的家很少见。那美到底是什么样家庭的姑娘?

那美好象猜到了弦间的内心疑惑,又补充说:

“我们家很尊重家庭成员的私生活。我也可以主动给您打电话呀!”

“倘若方便的话,还是我给您去电话吧。因为我早出晚归,整天在外面转悠,在旅馆和会社里的时间很少,您好不容易打通了电话,结果我不在,这会使您失望。”

弦间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惶恐不安说。他没有正式的工作单位和地址,要把猎物弄到手,这是他最大的短处。那美会在什么时候打电话,弦间估计不到。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不能在旅馆里包定房间,只要设下这道防线,她就可能不来电话了。

不用说,弦间肯定要先住到那个女侍家里,也就是不断给他往美国寄钱的那个女人,她是他的旧猎物。可是,在新猎物面前,决不能暴露旧猎物的住址。再说,旧猎物现在的住址,他也不知道。

弦间眼前的担心,就是那个女侍到机场来迎接他的时候,怎么样才能使后町那美不发觉。他本来对那美说他是独身,如果那个女侍一旦以妻子的姿态出现在那美面前,那该有多么难为情呀!从在洛杉矶就千方百计和那美接近,好不容易打下的亲近基础,就会在一瞬间前功尽弃。

飞机开始着陆了,东京那笼罩在暮霭中的密集的房屋,在视野中逐渐扩大了。

飞机着陆在国际线路上。从大厅里涌出很多欢迎亲人和客人的人群。

“回去一定联系呀!”下了飞机走到税关入口处,那美又一次对弦间嘱咐。弦间自信,他已经在她心里留下了相当好的印象。

迎接旅客的人都在税关外面目不转睛地注视出来的旅客,还有的人见到了要迎接的人用力摆手打招呼。今天是不是有大人物或名演员什么的回来了?出来迎接的人很多,在这么多的欢迎人丛中,弦间没有发现那个女侍来迎接他。

弦间故意比那美晚一点走出了税关。那美的身姿已经淹没在人流中,消失了。

弦间正在瞪大眼睛四下张望,突然:“您回来啦!”

是一个陌生女子从旁搭话。弦间正在发愣的一瞬间:

“哎呀,不认识我啦?我是佐枝子呀,不论怎么说,怎么能把我忘了呢?太叫人寒心啦!”

弦间被这个女子怨诉了几句之后,忽然注意到,这个女子正是那个女侍三泽佐枝子,因为模样变了,一时没认出来。

弦间认清了三泽佐枝子之后,当然吓了一跳。他回顾两年前和她同居的时候,虽然看起来不十分漂亮,但是由于精力充沛,又很年轻,宛如一朵初绽蓓蕾的鲜花,可如今完全枯萎了。她的长相虽说一般,但那优美的身段却向成熟的果实一样招引男子的喜悦,当然也使弦间产生了爱慕。这朵曾经开得鲜嫩的花朵,仅仅在两年间就凋谢了。在身体不必要的部位,明显增加了赘肉,原来那富有性魅力的曲线美,凄凉地变形了。

佐枝子的脸上不仅增加了皱纹,浅褐色的雀斑也充分显露出来了。露出来的皮肤干巴巴的,失去光泽和弹性。弦间在美国时接触的女人都是上流社会的,她们虽然都已有了相当大的年龄,但是因为营养丰富,游手好闲,身体保养得特别优美。相形之下,眼前的佐枝子却象土人一样寒碜难看。

这两年间,佐枝子为了支持弦间在美国“留学”,自己做了残酷的牺牲,节衣缩食,把省下的钱不断寄给在美国的弦间。可是,现在的弦间却只注意到佐枝子的老相和变丑,而没有去想她为他做出了多大的牺牲。

“哎呀,是您呀!刚才没认出来呀!”

“怎么能认不出来呀!我今天没上班,从早晨就等着您哪。”

“您该知道飞机的着陆时间呀?”

“因为知道您回来,太高兴啦,坐不住呀!”

佐枝子从不愉快的心情中马上恢复过来,高兴得全身跳起来。

“咱们好久没见啦!”

弦间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一句,他的心还挂着后町那美走去的方向,那里的人群格外喧哗。“因为您要回来,我又租了一所新的公寓,价钱稍贵一点,可是环境挺安静,地址在练马,浴室和厕所都有。”

弦间在美国生活的时候,对带浴室和厕所的房间已经很熟悉了。对他来说,住这样的房间可以说是最低的生活水平。可是在佐枝子看来,能住上这样的公寓,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

“那么,您原来住在哪里?”

“住在旅馆的衣帽间里。”

“衣帽间?那种地方怎么能住呢?”

“您不在,我一个人租公寓住太可惜啦,在旅馆里的衣帽间里住,有完善的冷、暖气设备,澡塘和床也都有,住起来格外舒服呀!”

“即使这样,我也感到吃惊。”

“所以,今后要和您一块住,弥补那点不足。走吧,到我们新婚一样的快乐家去吧,行李就是这些吗?”

佐枝子完全以妻子的姿态出现在弦间面前,把弦间提着的小旅行包接了过来。下了飞机的客人和来迎接的人渐渐走完了。对“征服”美国回来的弦间,只有佐枝子一个人前来迎接他,这未免使他感到孤独、寂寞。可是,他刚回来,除了先跟着这个女子走以外,再没有其它安身之所了。

二人朝出租汽车场的方向走去,面前有辆高级外国车驶过去,可能是来迎接大人物的车。弦间看到了车内后町那美的侧脸。正在凝目注视她的时候,佐枝子“啊”的一声,小声嘟哝着,把视线投向那高级外国车跑去的方向。

“怎么啦!”佐枝子对那辆车的反应,弦间感到不安。

“经常到我们旅馆来的客人就乘那辆车。”佐枝子指着后町那美乘坐的那辆车说。

“来您旅馆的客人?是谁?”

“墨仓高道。”

“墨仓?他是什么人?”

“啊呀!怎么,您不知道墨仓高道吗?”佐枝子的眼神仿佛有点惊奇。

“不知道。”

“他就是墨仓财阀的户主呀!”

“什么?墨仓财阀?”

在日本,墨仓财阀是和三井、三菱齐名的大财阀。他创业于明治时期。在日本帝国主义时期,由于忠实追随帝国主义政策,迅速发展起来。战前和战中时期,他钻进了日本的军部中枢,操纵着日本经济。但是战后由于集中排除法,七零八落了。

墨仓一时看起来奄奄一息,可是自从和美国成立和平条约以来,他又象和条虫一样,以墨仓银行和墨仓商事为中心,重新集中起来。在朝鲜动乱时期,这条巨大的条虫终于起死回生。以后,又凭着自身的力量,走上了坚强再生的道路。

现在,墨仓拥有三十家下属会社。加上有关连的,超过了二百家。墨仓和美国、印度尼西亚、巴西等国,都有合营会社。在墨仓财阀集团中,曾经出任过日本银行总裁。在日本经济界,这个财团占据着绝对统治地位。这个巨大财阀集团的首领就是墨仓高道。他亲自担任墨仓商事会长,统率整个墨仓财阀集团。

墨仓高道能和那美同乘一辆车,这意味着什么?那美从国外回来,能得到墨仓高道这样的大人物亲自来迎接,这说明她们的关系肯定很亲近。是不是父女俩?不对,两人的姓不同,难道会是情人关系吗?决不会吧。不管怎么说,这个操纵日本经济界的大财阀,肯定和后町那美有着亲密的关系。

弦间这时候意识到,那美这只猎物,可不是简单地吸吮她的蜜汁就完了。他从前捕到的猎获物,一般都是把美味一气吸干,然后毫不惋惜地扔掉。而这次遇到的那美可不是个普遍女子,她身后有墨仓高道作后台,对待她可不能象对待以往的那些猎物一样。顺利的话,可以通过那美和墨仓高道搭上关系。

墨仓高道和后町那美到底是什么关系,弦间暂时虽然还没有搞清楚,但他已经预感到,这个女人一定是他未来的牺牲物。

“您到底怎么啦?”

三泽佐枝子对弦间精神上的异常反应感到吃惊。

“墨仓高道那样的大人物,还到你们二流旅馆去吗?”

弦间思路迟钝的样子问。

“您真糊涂,会社的新办公楼就在我们旅馆附近,他最近经常到我们旅馆去。”

佐枝子爽快地敷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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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二章 指定席入座券

<er top">一</h3>

弦间暂时住在佐枝子的公寓里。房间里冷冷清清,家俱一类的东西一点也没有。不过,佐枝子却尽了最大的努力,用自己亲手制作的窗帘和铺盖之类的东西作了装饰。佐枝子除了供应弦间在国外“留学”以外,为了租借这个房间,不得不提前支用了工资。可以说,她已经处在破产的状态。

但是,在久别重归的“丈夫”面前,佐枝子不想露出为破产而忧虑的情绪。

“让您受委屈啦,刚搬家,什么也没准备。”

佐枝子一边解释,一边把弦间迎进房内。弦间没送给她一件礼物,他在美国临行时,美国女人赠给他丰富的饯别礼物,可是他不想分一部分给佐枝子。他要把这些东西,作为再战的军需资金。他认为佐枝子是一只旧猎物,她身上的油水几乎被吸干了,不需要再抛撒什么诱饵了。

在弦间的心目中,佐枝子只不过是一只棉铃虫,她的身体已被寄宿蜂的卵吃掉了。剩下的只是一只残骸。自然界中,各种寄宿蜂都在棉铃虫身上产卵,蜂卵靠碎食棉铃虫的身体使自己成长。棉铃虫并不马上死掉,而是随着寄宿蜂的成长一点一点削减自己的生命。待到蜂卵变为成蜂之后,棉铃虫就被吃成一只破烂不堪的凄凉残骸了。

这是一种无所不包的伙食营养,一只棉铃虫不够,再找新的来补充。

佐枝子的老态,超过了她的年龄。弦间从她身上联想到了棉铃虫。他想,回国以后,很可能不久就找到新的“宿主”了。

假如能把后町那美弄到手当宿主的话,那可是一生也吃不尽的巨大猎物呀!但是,她可是太大了,不留神是捕不到的。在捕到她之前,还必须找个适当的猎物过渡一下才行。

弦间回到国内不久,回老家走了一趟。父亲在市政厅工作,去年退了休。现在在市郊的电子机器部件厂干守卫工作。弦间是长子,身下有两个妹妹。大妹在当地的信用合作社工作,小妹在农协工作。

弦间在美国干什么,父亲并不知道,父亲对儿子的一切,都寄托着梦幻般的希望。如今到海外去的人,虽说连初中生、高中生都有,可是在弦间的一族中,只有弦间康夫一个人到国外“留学”。单凭这一点,弦间就是一族的希望。父亲的期望,全寄托在他的身上。

父亲干了一辈子小官吏,但到晚年,却到一个民间工厂去当了守卫。这对他来说,不能不看成是在羊肠小道上又遇到了一段崎岖。与父亲的辛酸经历不同,弦间私大毕业后,又去美国留学两年。这在父亲看来,弦间宛如一个放光的珠宝一样存在着。当然,弦间在父亲和家属面前也谈了许多耸人听闻的话来炫耀自己。

弦间把美国女人赠给他的饯别礼物,拿出一部分作为特产献给了双亲,父亲看了又惊又喜。至于这些“特产”都是儿子卖春的报酬,他父亲当然不知道。

弦间看到双亲那喜悦的样子,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尽可能早日坐到人生旅途的指定席上去。

弦间在探家期间,常到青蓝沼泽去看看,这是他童年常去玩的地方。这年夏天因为雨水多,水位上升,湛蓝的水溢出了沼泽边,连岸上的树根都浸在水里。

弦间一来到这个沼泽边,就感到心情安定下来,连他自己都不可思议。大概是因传说沼泽内有龙栖息,当地的孩子们不常来玩。蝌蚪、鲫鱼、雷鱼等等,都是他一个人的猎物。只有开花的季节,这里才打破了宁静,除此之外,这里就是他一个人的天下。他就是整天在这里玩,也没有任何人说闲话。可以说,这个沼泽,就是为他准备的指定席。

在弦间看来,人生分为指定席、一般席、挂席(即站立无座位)三个等级,他从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形成了这个人生观。当时,他的班主任因为交通事故一个月没上班,在这期间,因为没有代课老师,便把他们班分散编到其它班级去了。弦间和同班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当作寄食生编进了其他班级。而这个班级又是狂暴学生的大本营,别的班级都怕他们。弦间他们被突然扔进这个“暴力教室”,仿佛连呼吸都谨小慎微。

正好是第三学期刚开始的寒冷季节,教室北侧最冷的地方,就是弦间的桌位,他忍着寒冷好不容易等到下课的时候,到窗边上去晒晒太阳。他在阴冷处那冻得瑟缩的身体,得到温暖阳光的淋浴,渐渐柔软地舒展开来。

仅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可是心情很舒展。为了准备较长的上课时间挨冻,必须在体内多蓄存一些光暖。弦间正舒适的快要打盹时,突然遭到了猛力的一推,朝地板一扑,前额狠狠地撞在地板上,眼睛里直冒火星,爬不起来了。

“这是我的地方,你滚出去!”

弦间象被踩在脚下的青蛙,一下跪伏在地板上。粗鲁的骂声雨点般地朝他泼泻下来。他好不容易抬头朝那骂声的方向一看,原来是这个班级的阿飞头目鲛岛,还有几个喽罗跟随他叉腿站在那里。这时候,弦间才好歹领悟过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班级本来就是暴戾学生集中的班级,而鲛岛又是其中最粗野的一个。不仅是同年级,连上年级的学生也都朝他打怵。

上年级的学生出于对鲛岛的憎恨,曾经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埋伏下来,想乘其不备教训他一顿。可是,他把藏在怀里的短刀往外一亮,上年级的学生吓得掉头就逃,他跟在后面到处追赶。

自从发生了这件事之后,鲛岛就成了全校的阿飞头子,连老师们都感到棘手。

弦间本来是这个班级的寄食生。那块晒太阳的地方就是鲛岛的指定席,弦间因为不知道,占了他的指定席,所以就遭到了这次粗暴的袭击。

弦间慌慌张张想爬起来,可是鲛岛却用脚狠狠踩着他。鲛岛已经是中学生的发育体格了,而弦间却由于早产,是班级中体格特别弱小的一人。最小的弦间被最大的鲛岛踏在脚下,身体一动不能动。

“对不起,对不起!”弦间求饶。

鲛岛一面嘲笑着求饶的弦间,一面命令他的喽罗说:“用‘解剖’来惩治这小子!”

弦间尽管做了拼命的抵抗,可是一会儿就被他们蹂躏得惨不忍睹,他的下半身被剥得精光。

“哈哈哈……小不点呀!”

弦间被屈辱和羞耻吓成一团。他那尚未成熟的男性标志,引起鲛岛和他的喽罗们一阵喧嚣,也引起了班级同学的哄笑。这些人中还有和弦间一起过来的寄食生。从气氛来看,他们如果不笑,恐怕也要遭到同样的惩罚。

班级里的学生,有半数是女生。弦间受到的屈辱凿到骨髓。他坐不上指定席的自卑感,从这个时候就开始萌生了。

可是,弦间越是向往指定席,越是感到指定席离他仿佛很遥远。从那以后,上高中,上大学,都被分配在二流学校内。留级一年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又失业找不到正常工作,没有办法就根据招人广告,时而当推销员,时而干保险外勤员,时而在夜总会里当男侍。转来转去,一共转悠了接近十种职业。到美国之前的最后一个岗位是旅馆,也是根据招人广告去报名的。

在这期间,弦间经常处在失业状态,不用说指定席,就是一般席位也找不到。例如在上下班的电车上,能够找到座位的机会很少。到电影院去,也总是站着看电影。有时,他也提出过预约,但人家一般都说是“满座”,不予理睬。

天长日久,弦间习惯了这种漂泊不定的失业生活。他深深认识到,人生旅途的艰难。不过,他虽然习惯于这种生活,但他断定:永远徘徊在漂泊不定的生活中,不会得到人生的幸福。

经常处在失业状态的弦间,只有一种事不孤独、不空虚,那就是交往女人。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在弦间身上,可能潜藏着一种天生的才能,那就是挑起女人们的母性本能。她们总是大大方方地向他献身,在喜悦中无偿地给他撑起保护伞。

女性对弦间的保护,从弦间受到鲛岛“解剖”的时候就开始了。那时候,有个叫川岛桃枝的少女在班级里担任班长。在全班一片哄笑声中,她对鲛岛劝戒说:“欺侮弱小者是卑怯的表现。”桃枝是市里权势人家的姑娘,学习出众,运动优秀,长得又很美丽,被称为全校的公主,就连暴力的鲛岛在她面前,也觉得逊她一等。

“解剖”事件发生后,川岛桃枝经常和弦间一起说笑。后来,发生交通事故的老师伤好了,弦间原来的班级恢复了,弦间回去后,桃枝仍然主动去接近他。其他人都以羡慕的目光投向弦间。

在弦间的心目中,渐渐形成了一种模模糊糊的意识:女人本身不是指定席,但是那指定席的入座券却可能由她们给自己带来。

弦间体会到,能够经常得到女人的青睐,真可说是幸生男儿身的福气。不过,由于女人的过于溺爱,也有把弦间宠坏了的一面。男方想从女方得到钱,从精神上说,男子必然要有自卑感。这本来是很自然的道理。

可是弦间却没有这种自卑感。他认为,如果说他的道德精神是低劣的,那么,他所猎取的女方也是低劣的。

弦间在美国已经有了相当满意的经历。不过,那段经历不是他把女方当作猎物猎取,是女方主动把他买了去。在这种场合下,不管有多少向自己献身的女人,或者他们即使是大人物,也不能看成是猎物。他认为,真正的猎物,在这次回国的机会中遇到了。他把魔掌伸向了后町那美。

<er h3">二</h3>

弦间着手调查后町那美的身世。他对她和墨仓高道的关系,怎么也放不下心来。从那美的年龄和她那天真烂漫的性格来看,不象是墨仓高道的女人,因为在她身上,世俗污垢的迹象一点也看不出来。不过,女人是善于巧装变化的,不确实查明白,他总是不放心。

那美临别时把地址给了弦间。她住在涩谷区松涛的一角,环境幽静。那里本来离市中心很近,可是靠着金钱的力量,仿佛把那里和大都会的喧噪隔绝开来,笼罩着一派上流社会的高雅气氛。那里并列着高级住宅,看上去,好象是在显示他们的经济势力和社会地位。其中有一所虽说不上是官邸,可也算得上是名人的别邸。庭院内满是茂密的树木,门上挂着“后町”字样的门牌。

正好这时有一个酒店的推销员骑自行车通过,弦间把他叫住问:

“这是姓后町的家吗?”

“是的”。

推销员满脸酒刺,停下车朝他回答。

“有个上女子大学的姑娘叫那美,她是住在这里吧?”

“哦,叫什么名不知道,这里可有个漂亮姑娘。”

“后町的职业是什么?”

“职业?”

推销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说:

“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个?”

“噢,我是的人,受人委托,想调查一下这个姑娘恋爱方面的事。”

“咦!为后町家的婚姻!如果是那个姑娘,她的爱人肯定是个好人家。和这么漂亮的女子结婚,该是个什么样的男子呀?真想看看他的模样,肯定不能错了。”

“那么,后町的职业到底是什么?”因为推销员岔开了话题,弦间又回到正题来催促推销员回答。

“这个,是这个!”推销员伸出右手,又用食指和中指作了一个V字标志。

“什么?那是什么?”

“你是行信所的人,脑瓜怎么还这样迟钝!就是第二夫人,是小老婆。”推销员稍停一会儿又说:“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来为婚姻调查身世?是墨仓先生的,她是墨仓财阀会长先生的小老婆。”

“这么说,那个姑娘的父亲就是墨仓高道……”

“当然,是他的女儿。”

到底查明了。弦间对自己预感的准确证实,当然要感到惊喜。后町那美果然是墨仓高道的女儿呀!她虽然是妾腹所生,但千真万确,是大财阀墨仓高道的女儿。如果他承认她是自己的女儿,当然要把巨大的财产分给她一份。高道亲自去飞机场把她迎回来,这说明,他承认了她的可能性很大。

这和从前取得的猎物比较起来,规格和质量都不同。她可能是改变弦间命运的大猎物。

不过,钓她的线细软了,稍稍用点力气就有断的危险。这就需要把细线逐渐换成粗线,再变成网拉上来。

“原来是这样!这正是我要找的目标。”

弦间恍然大悟过来。他至今为止,一直在追求坐上人生的指定席,这种指定席的入场券,今后可能就是靠后町那美给他带来。

弦间查明了那美的身世,就给她打电话。他本来早就想打这个电话,可是在没有查明对方的本来身世之前,开始作战是危险的。这调查还不能说是很彻底,但也不能隔很长时间不联系。不然,她就有忘了他的可能。在这紧急关头再和她联系,正是适当时机。

电话打通了。弦间从室内的问答声听出来是那美的声音,可他又觉得这声音有点不象,可能是为了抑制那兴奋的心情,使她的声音有些变调。

“请讲话!”对方电话说。

弦间一听这声音,鼓足了的勇气减了一半,他明白了这是看门人来接电话。

弦间等了一阵,终于失望了,一时有点儿灰心,但他又马上振作起来,向那美的看门人说:

“我住在皇家旅馆,请她给我来电话,万一我有事外出了,请她让旅馆给我留个口信。”

弦间放下电话,就直接步行到皇家旅馆去登记订了房间。他分析,那美从海外旅行刚回国,不会再到什么地方去长期旅行,署假不久也就结束了,他很希望在二、三天内,那美能和他联系。

相反,这一次弦间对佐枝子却什么话也没留下。本来,佐枝子就没放在他眼里,他认为,她已经是吃剩下的棉铃虫的残骸。

果然,那美第二天给他来了电话。

“真对不起,我临时到伊豆的别墅去了。听说您来电话啦,真高兴。”

那美的语声颤动着说。

“好不容易到别墅去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我们家属总是在周末去呀!咱们分手后我也马上给您打了电话,可是您没有住在那里呀!”

“给我电话?!是往旅馆里打的吗?”弦间惊奇地问。

“是呀,您不是说住在皇家旅馆吗?”

“糟了,这道防线可能不起作用了。”弦间暗自惊慌,但他极力镇静下来,接着回答说:“真对不起,实际上那是会社里的策略。”

“策略,什么意思?”

“我从国外回来,担心同业者知道了,会多少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我要求旅馆对外保密,如果有人找,就说我不住在这里,您打来电话,他们也假称我不在。”

弦间凭他在旅馆里工作过的经验,把这一场尴尬胡弄过去了。不过,在皇家旅馆是不是有这样的制度,他也不知道。

“对我也撒谎吗?”那美的语气里充满着不满情绪。

“对不起,在技术上很难把一个人排除在外。”弦间花言巧语搪塞过去了,同时,他又意识到,那美当时能冲破他的防线打电话找他,正说明这只猎物在向网内靠拢。

“很想见到您,可以出来吗?”弦间下决心拉上一条粗线试试看。

弦间和那美的来往终于开始了。那美的男朋友,大概也有几个,但那都是父母公开承认的,这次和弦间的交往却是秘密的,她以好奇的心情,打算尝试一下这危险的恋爱是什么滋味。

弦间把诱惑的钓线渐渐换粗,决心在这危险的恋爱中,把那美引到进退维谷的处境。那美这只猎物和以前所有的猎物都不同,只凭这点,弦间也不能放走她,一定要专心致志干到底。

贫穷的姑娘,往往为了结婚的条件讨价还价,严守贞节不许侵犯。而对那美来说,却没有这个必要。对她,不光是为她的身体,更重要的是,要在她身上打上征服的标志。只有这样,才能当作猎物把她得到手。

开始的时候,那美可能还是个不谙世俗的处女。弦间本想使出看家的本事,在短时间内征服她,可那美却总是不上钩,相当难对付。

待她接近网口的时候,弦间就想收网试试。一看,她哗地翻了一个浪花,又向远洋徐徐游去了。当然,如果她没有特别警戒心的话,那就说明她对弦间也放松警戒了。可现在还不是这种火候。

弦间过去交往的所有女人,都和那美完全不同。到底怎样才能完全征服那美,他一时想不出好办法。她越是过于大方,胸襟开阔,弦间就越是不得要领。有的时候,他下决心再向前靠近一步,可是她又轻轻躲开了。她的真心到底是怎么想的,弦间怎么也揣摩不透。

“在这样一个少女面前,我倒成了她随意摆布的对象啦!”

弦间心情稍微有点儿急躁。他认真想了想,自己虽可称得上是专家,那也只是在征服女人身体方面。至于怎样得到女人的心,他还没有这种经验。从这方面来说,他还不是专家。

弦间步步逼近向身边收拢的猎物。可是仍然吸不到她的甜汁。眼下,弦间仍在专心抛撒诱饵。当然,那美生长在富贵优裕的环境中,诱饵对她不产生多大魅力。可对弦间来说,即使和她维持这种水平的交往,也要花钱,哪怕就是喝杯咖啡,也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就可以,总要在对方面前摆点排场才行。

弦间在那美面前,拼命装成一流会社年轻有为的优秀职员。他在皇家旅馆包了专用房间,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可是钱要他来出,不免造成经济上的拮据。美国女人给他的钱和礼物用光了,佐枝子的油水也榨干了,这样下去,他那伪装的画皮,就要随着经济上的破绽而现出原形。找工作?如今是找不到正经职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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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三章 秘密招妓

<er top">一</h3>

一天,弦间决定去拜访高冈久之。高冈久之的住址,不是以前那个地方。

“哎呀呀!您可是大稀客呀,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久之一见弦间,表示出过分惊讶。

“即便是见了怪物,也用不着那样大惊小怪呀!您看,这不是确确实实长着两条腿吗?”

“真的是您吗,弦间先生?听说您去了美国,什么时候回来啦?”

“最近。可是,您还干以前那个行当吗?”

“是呀!因为是您来访,我想八成是为那种事。”久之眯缝着眼,仔细打量着弦间,她从两年以前就开始发胖了。

“有件事想来拜托您。”

“最近,业余时间找事干的学生多起来了,这行生意竞争很激烈,再加警察开始严密监视,不能象从前那样干下去了。”

“我可不想和学生一起干,我的才能在美国得到了充分的锻炼。”

“怎么,您受到美国训练了吗?我若是再年轻几岁的话,就叫您在我身上试试看。”久之的眼睛意味深长地闪着光辉。

“别开玩笑啦!若是您作对手,我的身体练得再好,也甘拜下风呀!”

“您可真会说呀!真的。好吧,今后若是有来聘请的,我就告诉您,把您的电话号码告诉我。”

“真的!拜托啦!若不再想点出路,我就被债务压得抬不起头啦!”

以前,高冈久之在她工作的旅馆里,担任客室女仆的头领,曾为客人牵线介绍卖春性的推拿活动。这事暴露后,被旅馆解顾了。后来,她就在新宿一带的鸳鸯旅馆当女侍。不知不觉之中,她又在鸳鸯旅馆和汽车旅馆中,干上专门介绍卖春活动的总管了。

弦间在去美国之前,有一次,他去新宿看电影,回来的路上,和高冈久之偶然相遇。久之说有项好的业余生意,给他做了介绍,就是给贵夫人和女职员当面首。

干这一行除了欲望享受之外,还能收到钱,哪有这样美的差事呀!顾客虽说大都是猪一样发胖的女人,可其中也有撩人心魂的美女,还有颇有名气的大人物。

这些女人大概因为过分漂亮,又多少有点名气,决不能用笨拙和粗野的动作去应酬她们。在这一行中,要想遇上一个安全的,事后一点麻烦不发生的主顾,并非那么容易。

弦间在面首生意中,实际上是作为简便的性工具向他的主顾卖身。他从美国回来后又来找高冈久之,就是因为他又想到了这段风流史。他在美国海滨上被女人一招呼就跟着走,大概也是在日本的经历中,养成了这种敏锐的嗅觉。

但是,在作面首生意的领域中,女性嫖客并不是弦间的猎物。面首和客人之间,终究是一种交易关系,面首即使收了钱,也是作为付出劳动的等价物收取的。

弦间认为,这种生意无论怎样甜美,也坐不上指定席。他是为了指定席才去了美国,结果却仿佛耽搁了在日本的锦秀前程。现在回到日本来,还要重新去干出国以前的那种下流生意,一点变化也没有。在美国“留学”的两年中,只不过是提高了这行生意的本能而已。

“不,不对!”弦间不觉自言自语起来,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抓住了后町那美,重干老一行,也是为了维持他和那美的关系。

弦间上次对那美调查之后,又做了秘密调查,了解到墨仓高道确实承认了那美是他的女儿。因为他的正妻只生了两个儿子,没生女儿,所以,他特别喜欢那美。

那美的母亲后町清枝本来是高道的秘书,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发生了关系,生了那美。高道另外还有两个情妇,但都没有生孩子。正妻因为病弱,清枝那潜在的势力地位就逐渐扩张起来。

弦间在详细了解那美身世的基础上,进一步激发了征服她的斗志。那美确实掌握着弦间的指定券,尽管她是妾腹所生,如果征服了她,墨仓高道不得不承认弦间是她的女婿,到了那一天,美好的人生前程难道仅仅是坐上指定席吗?应该是王位!倘若是正妻生的姑娘,象弦间这种人要想挤进去,反而可能找不到机会;而妾腹所生,这种机会倒是可能有的。

“绝对不能认她逃掉。”

弦间好象生来第一次瞄准了这只庞大猎物,屏声饮气,全神贯注地扣紧扳机。

<er h3">二</h3>

三天以后,高冈久之和弦间联系说:

“弦间先生,这回是客人招妓呀!因为是大人物,不能接近干这种生意的学生。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呀!对方恳切要求多加注意,同时希望能找到一位美男子,我就特别想到您啦!”

听高冈久之的口气,可以想象到,这次的招妓人是个很不一般的大人物,如果能取得她的欢悦,今后当她的“指名”招妓,即使只有她这一个客人,也可以得到优惠的经济收入。

高冈久之介绍的客人,在新宿第二条街的一个小旅馆里等着。这个小旅馆从外面看,就象一个普通民宅,内部结构,却纯粹是专供招妓行乐的小酒馆。这里一点也没有旅馆的特征,完全是名人和艺人秘密行乐的场所。

这家小旅馆有好几道门,内部的小房间和走廊错综穿插,目的似乎是把一组一组的客人们隔开,彼此不见面。

弦间一进这家旅馆,女侍好象已有领会似的,把他领到最里头的一个房间。看样子,高冈久之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房间面向走廊一侧有格子门,其中有半间是掺着大粒砂子的三和土铺的地面。女侍朝房间里头召唤说:“您等的人来啦!”女侍话音刚落,突然有人回应一声“请!”这声音听起来也还挺稚嫩呢。

“那么,请您关照啦!”

女侍含笑而去。弦间进房间一看,只有和电视机,没有女人。满屋散发着高级香水的芳香,证明女人在这屋里。

“对不起,现在正在洗澡呐,您也洗洗淋浴吧。”

弦间寻声注意一看,是从隔扇里面的房间里发出的女人说话声。衣服磨擦的窸窣声也能略微听到。弦间明知是自己卖身于这个女人,可是心脏却如同面临秘密恋爱一样,急速跳动。

弦间遵照女人的吩咐洗了淋浴。因为他是来卖身的,对方无论怎样要求,自己也不能有怨言。但是,也有这种情况,对方过于严厉了,男方就会丧失机能。在这种场合下,双方不是单纯的物理结合,过于严厉的女人,男方是接受不了的。

女人从浴室出来了,换上浴衣,倚在休息室的桌子上。

“您好!让您辛苦了,到这儿来连杯茶还没喝呢。”

女人态度大模大样地招呼弦间。弦间总是积累了一些实地经验,他敏感到,这女人的语声中已流露出她内心的兴奋。

女人亲自操起茶具为弦间倒茶。

“谢谢。”

弦间喝茶其间,女人的视线直盯盯地观察他,简直都有痛的感觉。弦间心想,如果不中意,也可以回去。不过,弦间回顾过去的经历,还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情况。

弦间也若无其事地用眼角瞟着他的客人,这女人是一个长相艳丽、引人注目的女人。初一看,不到三十岁,但那是化装的效果,仔细看看,能有小四十。她那漫不经心的举止动作,也是俊俏大方的,给人以行家里手的感觉。只从这一点来观察,也不象是普通人。弦间内心松了一口气。

“您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志太。‘太’字就是天下太平的‘太’。”

这是弦间在这种场合下自报使用的源氏名字,即古代族的姓名。

“多好听的名字!您真给人以好感,今后就指名您常来吧!”

“请多关照。”

弦间觉得对方对他似乎很称心。

“那么,这就到那个房间去吧?”

女的脸上稍微染上了红润催促弦间。女人花钱买了男性,未见面之前,不知是否称心如意,心里并不踏实。结果一见面,是个想不到的上等美男子,当然格外喜悦。在这条路上经历了多年的这个女人,现在脸上出现的红润,可能就是这种喜悦冲动的效果。

拉开隔扇一看,室内陈设着花绸子被褥。弦间作为被买来的身体,正要溜进那华丽的被窝时,突然感到,这个客人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

但他又一想,这不可能。连他的客人包括在内,过去交往过的女性绝对忘不了。和这个女人相见,今天是初次。回想过去交往的那些女性,也没有和她相似的。

肯定是在街上走路时碰到的女性,留下了这个印象吧!客人的身体有了充分的准备。对这露骨的发情来说,不需有专家的特别技能,只需一发,就可以使对方燃烧起来的欲火不熄不灭,长时间延长下去。男子在一瞬间发挥出来的精力是强烈的,女方可以忍耐持久战。

熟悉这种生理上的差别,就应该懂得,有限的体力,如果不适当的控制使用,就不能满足贪婪客人的要求。弦间和这个客人结合的时候,领悟到她是一个欲火相当旺盛的“强敌”,这也是靠他已有的经验知道的。

这个客人的肉体,多少也看出一点松驰,但是由于金钱的装饰和丰富的营养,把身体的老化限制在最小的程度以内。女人的生命是用金钱购买的。只要看看这个女性的裸露,就能知道她是金钱的化身。

“您美极了!”女方对弦间完全满意。

“夫人也很美呀!”

“我就是回到家里,恐怕马上又想见到您。”

“只要您通知我,马上就来。”

“下次我想直接和您联系,把电话号码先告诉我吧!”

“我不和客人直接联系。”

“是这样?您想让我不顾一切地着迷是不是?您是个可恨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直接和夫人联系。”

“嘻嘻,可真会甜言蜜语呀!最近期间还在这个旅馆里联系吧。能出来的话,二、三天前就预约,一定来。”

“什么事都可以放下,一定来。”

客人许诺,下次给两倍的钱。

从那时起,弦间就成了这个大人物的指名招妓了,大多数时候是每周三次。

“对方好象是非常满意呀!真不愧是在美国锻炼过的。”

高冈久之也这样赞美弦间。她虽然把弦间当作上等男子介绍给那个女人,可是,她没想到这个女人会这么称心如意。

“这个女人的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方尽管是那样地迷恋弦间,可是她只告诉弦间她叫佳枝,至于她的详细身世,弦间一点也不知道。从她那慷慨花钱的气度和身上带的高级装饰品来看,她的生活肯定很富裕,但是她的真正底细一直还是个谜。男女共同躺在床上的时候,说话就随便了。可是,凭弦间的技能,无论使她的身体怎样开放,而有关身世的事,她总是闭口不谈。

她所以不肯暴露自己的身世,很可能怕暴露以后,会失去现在的优裕生活。肉感的火焰被保身的本能所抵抗,使她的嘴守口如瓶。

保身的决心证明了她的身世很不一般。可以推断,佳枝所以被当作大人物看待,是她背后的人是个大人物。弦间感觉到,那个人好象是个很出奇的大人物。

“格外的追根问底还是算了吧!”

久之十分冷淡地说。看来,她对佳枝的详细底细大概也不知道。

不要追问客人的身份底细,这是娼门行铁的规矩。可是,弦间却对佳枝的全部底细抱有极大的兴趣,就是犯了戒律,也想弄个水落石出。其实弦间的这种兴趣,佳枝对弦间也有,她也很想了解弦间的身世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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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四章 救生圈和大船

<er top">一</h3>

在佳枝的资助下,弦间的经济拮据状况好转了,和后町那美的关系也着实进展了,对她升起征服旗帜的时机越来越迫紧了。

当然,弦间头脑中还有个十分棘手的问题,这就是三泽佐枝子的存在。征服后町那美的机会越是迫近,这个棘手的问题就越突出。对弦间来说,佐枝子只不过是他在人生的惊涛骇浪中游泳时,突然抓到的一只救生圈。但是,在恶浪滔天的海上风暴中,只有大船才稳如泰山,纹丝不动。在弦间心目中,佐枝子这只救生圈,只是待他乘上大船之前的一种过渡。

现在,这只诱人的大船已经出现在眼前,那只救生圈不管早晚,一定要放手扔掉。

可是,在佐枝子看来,她这只救生圈并不象朝露一样短暂即逝。两年来,由于自己节衣缩食,供应弦间在美国“留学”,在意识上,理所当然地完全把自己摆在弦间“妻子”的位置上。她看到弦间衣冠楚楚、英姿萧洒地从美国归来,坚信他是毫不逊色的“洋学者”,自己辛苦经营两年多,好不容易收获到的果实,怎么能轻易让别人夺去呢?

佐枝子这样的女人,对弦间来说,就象女佣人一样。在社会生活中,常常有这种情况,男人对照顾他日常生活的女子,早晚会发展到撒娇般的爱恋,仅凭这种爱恋,就可以发展成一对情侣。这一生活常识,弦间很熟悉,可是就眼前的来说,佐枝子却变成他的累赘了。

佐枝子的存在万一被后町那美知道了,就要发生不愉快的事。弦间对外的一切联系,都是通过皇家旅馆来进行的。万一她们碰见了,一切计划也就完了。弦间考虑到这一危险,认为在乘上那美这只大船前,最好是把佐枝子这只救生圈清理掉。

弦间本来是和佐枝子同居,但他仍然在皇家旅馆里保留了一个房间,花费大也没有办法。因为和那美的联系,还有卖身生意的联系,不能不放在主要位置上,弦间一天数次往皇家旅馆里打电话,了解有没有他的来信或找他的人。

有一天早晨,他向旅馆帐房一问,回答说从美国给他来了一封信。

弦间在皇家旅馆租了房间之后,曾给美国的客人们写了简单的答谢信。他在猜测,这封信能是她们当中哪一位写来的呢?

“呀!这不是楠茜来的信吗?”

弦间在旅馆里拆开信封抽出信纸一看,楠茜芙露那放光般的浅黑色女人形象,立即在脑中浮现出来。他还记得,楠茜芙露那丰满的肉体,贪婪得仿佛不知什么叫满足。弦间在洛杉矶远处的海滨浴场上,头一次向他打招呼的那个女人,就是这个楠茜芙露。他在美国的卖身生涯是从这个女人身上开始的。

弦间要离开美国回日本,惜别之情最深的客人也是楠茜芙露。那次离别欢送会,就是她张罗召开的。她的丈夫是洛杉矶大医院的医学教授。

信的内容充满着绵绵情意,大意是说,自从弦间走了以后,她是如何感到寂寞。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真想马上飞向日本来找他。但是要到国外旅行,当着丈夫的面找不到适当的理由。来年,学会要在日本举行,预定丈夫也出席。到那个时候,一定去找他重叙旧情。

“看这情况也许真的能来呀!”

弦间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想到那宛如一团欲火的楠茜芙露的身体,不仅有点畏缩感。可是,他又想起,在美国,如果没有她的支持,自己决不可能交上那样的桃花红运。作为恩人,他又对她多少产生了怀念。

弦间想把读完的信扔掉,一挥手,又突然在半空中停住了手臂。他发现信封上一左一右贴着两枚邮票。同样的图案,方向相反,一上一下。就是说,两张邮票上的图案都是飘在空中的气球,左边那张是把天和地倒转过来印刷的,气球是从上往下悬在空中。

这到底是特意设计成这样的图案呢?还是印刷上的错误?弄不清楚。

“把这枚邮票给佐枝子,她可能很高兴吧!”弦间又想起了佐枝子的集邮兴趣,在心里这样打算。佐枝子从客人那里仅能得到寥寥无几的邮票便爱的入了迷,凡是邮票一类的东西,她都陆陆续续收集起来,这种集邮水平只能说是初级的。可是对佐枝子来说,这却是她的唯一兴趣。

弦间把楠茜的来信顺手扔掉,把信封带去给佐枝子看,她果然高兴得两眼闪烁着光辉说:“多珍贵的邮票呀,一定很值钱!”

“已经盖上消印了。”

“珍贵邮票,盖上了邮戳也很值钱。”

“是吗?”

佐枝子沉浸在得到邮票的喜悦中,至于这封信是谁来的,她没有顾得上细问。不过,佐枝子就是问,弦间也能支吾搪塞过去。

弦间以皇家旅馆为联系中心,不断和那美交往。不过,这种联系也要掌握适当的分寸。弦间曾经告诉那美说,他是一流会社的社员,因为社员宿舍没有地方,暂时住在旅馆里。这一事实真象,那美还一直蒙在鼓里。

那美因为性格开朗大方,她对弦间的身世并没有进行详细了解。到现在为止,她什么也不知道。可是最近,她对他的生活和工作,也多次问过。这本来证明她对他更加关心了,可是弦间在支吾搪塞中,不免出了一些冷汗。

“给您打电话,您总是不在呀!”那美不满地说。

“我在外面四处奔波呀。”

“不过,到了深更半夜,您也是不在的时候多呀!”

“咦,您在深夜还给我打过电话吗?”

“有时候打过。”

“我有时候也确实通宵在外面。”

“弦间先生的会社在什么地方?”

“总会社在大阪,东京支社在麹町。我在会社里的时候很少。”

那美顶多再问问他会社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其它情况就不再追及了。弦间分析那美的心思,主要是为了珍惜时间而不再多问。

向那美龇出獠牙的机会越来越近了。而这个机会又是她送上门来的。

<er h3">二</h3>

后町那美主动联系,给弦间带来了福音。弦间一听是她来电话,心里暗暗高兴。那美情绪激动地大声说:“康夫先生,有好消息!”

“好消息?”

“母亲要到欧洲去!”

“那太好啦!到欧洲可以尽情地开开眼界呀!”

“哎呀,傻瓜!我说的好消息不是这个意思。欧洲,我已经去过多次啦。”那美的声调仿佛带点调情的意味。她最近对弦间已经直呼其名了,这意味着她对他的亲切又进了一步。

“那么,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母亲要跟随父亲去欧洲住半个月,我还在学校里,在这期间,家中就剩我一个人啦!”

“噢,那可是寂寞呀。”

“可能是的。本来还有我和佣人两个人,可是在这期间,我想让佣人休假,我自己住到旅馆去。”

“您也要住旅馆!?”

“怎么,这不是好消息吗?我到康夫先生的旅馆里去可以吗?”

“这样做,您父母能允许吗?”

“许可啦!只是,康夫先生的事保密呀!嘻嘻嘻。”

这笑声拨动了弦间的心弦,他感到,向这只猎物发起进攻的机会到了。这是主动送上门来的美味。

“那美小姐,真的吗?”

“这样的事,怎么能撒谎呀!实际上,我已经和旅馆定好啦,您知道在哪个旅馆吗?”

“不知道。”

“噢,您确实不知道,就是皇家旅馆,而且离您的房间不远。假如有空房间的话,真想和您住邻居。”

“多惊人呀!”

“母亲后天早晨出发。后天的晚饭或许会在旅馆里和您一块吃。”

“我一定安排时间陪您。”

“那么,从后天开始,我们就自由快乐啦!”

弦间和那美通完了电话暗想:这是坐上“指定席”的好机会,决不能失掉良机,必须尽快把救生圈清理掉!

那美终究不是孩子,她要在男方住的旅馆里租住房间,目的当然很清楚。那美是阔绰的上流社会小姐,她想得到什么,用不着拿她的肉体去换取。

“妈妈就象出去旅行的学生一样,高兴极了!”

“那是应该高兴呀!”

“她到海外旅行,已经不是初次,但和父亲一起出去,却是头一次。”

“他过去出去为什么带您而不带您母亲?”

“他怕人家看见。”

那美故作若无其事的腔调说。可她说话的弦外之音,却已经暗示了她母亲的身份。弦间只装作没有注意的样子。

那美去飞机场送走了双亲,就来到皇家旅馆的餐厅里,和弦间面对面坐着吃晚饭。对她来说,这是一个从父母身边释放出来的自由之夜,她深深地沉浸在极度兴奋快乐的气氛里。本来这是危险的自由,可是对她来说,普通危险的定义也许不适用。

“今天晚上,葡萄酒的味道特别美呀!”

微弱的烛光照着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这是一个只有两人在一起的小天地。烛光照不到的昏暗地方,恰如和其它天地隔绝的一道柔软的墙壁。空间本来是相连的,可是在一束一束烛光的间隔距离中形成的黑暗,却比铁和水泥的隔壁还坚实,把各个小天地的私生活包围起来。在这种优雅和完善的包围圈里欢度私生活,当然是要多花钱的。

餐厅里的基本结构,是一组一组供吃饭用的饭桌。在一束束烛光的间隔照耀下,宛如置身在系外星云中。而这整个系外星云,又共同溶汇在从容、优雅和音乐的气氛中。

“今天夜里,您就纵情地喝吧,因为用不着回去啦!”弦间说。

“哎呀!若是连房间都走不到,那可怎么办?”那美问。

“就是为了这个,我才在这里陪您。”弦间回答。

“若是爸爸妈妈看到了这情景,他们该说什么呀!”

“想到您双亲,有点内疚吧?”

“怎么能不内疚呢?这种可怕的桃色幽会,我还是第一次。”

“您去美国观光,不是自己回来的吗?您回来后都干了些什么?”

“我在美国,身边总是有人陪着我。象现在这样完全自由,今天晚上是头一次。”

“那我就为您的自由当保镖吧!”

“好!为我们的自由干杯!”

“干杯!”

咯当一声,两只酒杯碰在一起。弦间心里想,两人之间的默契终于达成了。

吃饭花费了好长时间,饭后又到酒吧去尽兴,待到二人回到房间来的是时候,已经过了夜间十点了。那美已经醉得踉踉跄跄没有脚跟了,弦间用手扶着她的身体。她那柔软身体的重量,散发着温热传到弦间手里。弦间凭着手中的实体感觉,领悟到吞食这只猎物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噢,危险!”

从电梯厢下来的一瞬间,弦间扶着踉踉跄跄的那美,道了一声“危险”,就把手从那美的腋下探了进去,探到一定区域停了下来,再也不后退了。

“不要紧,我没醉到那程度。”

弦间把手从那美腋下探进去,那美没有拒绝。只凭这一点,就把二人之间的一道无形的濠沟填平了。来到她的房间面前,弦间从她手里接过钥匙,开门进去了。

“好啦!回房间去吧。”那美摇摇晃晃一进室内就瘫在沙发上,呼吸急促地说。“那么,钥匙放在这个写字台上啦,请您务必把门链挂上。”

弦间把钥匙放在床旁的桌子上,以毫不犹豫的步伐朝门口走去。

“晚安!”那美道安的声调仿佛有点失望,她没想到弦间就这样爽快地回去了。

“您可别忘了挂门链呀!一会儿我还回来检查。”弦间轻轻眨眼示意后走了出去。他的房间也在同一层楼。

那美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儿,约摸弦间走去了,便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朝房门走去。

那美正想伸手去挂门链时,那好象是半掩的门突然从门外被推开,刚离开的弦间又回来站在门前。

“就怕有这样的事,所以要您注意早点把门链挂上。”弦间一说,没给那美抗议的机会,就将嘴唇紧紧地堵住了她的嘴唇。那美尚未注意是怎么回事就喘了起来。这本来是相互默契了的事,就是被突然袭击,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可是那美的默契终究是默契,到底默契到什么程度,仍然暧昧不清。这种做法,她在开始会不会认为是侵犯她的人身?弦间暂时还不清楚。

那美终究往后躲闪。弦间一看,趁她姿势尚未站稳的时候,一气攻了上来。这是种突破防线的巧妙的进攻,连她犹豫羞耻的时间都不给。

由于长时间的前哨战,胸腔早就蓄满了急躁情绪,这一下一举解除了。在那清洁女人的原始森林里,现在被这男性侵略的推土机开了进去,尽情地滚压,结果轧下了深深的辙痕。比起肉感和友好来说,现在是蹂躏和征服先行了一步。本来就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抵抗,一会儿就被扭住胳膊按倒下来,杀向肉体难关的侵略尖兵,又轧又挫,仗恃男人的暴力,在那扩张的版图上,射进了一连串的子弹。

“您这是头一次吗?”

美事之后,弦间再一次确认。那美的感动使他感到意外。

“那当然啦!真没想到您能提出这样的问题。”

“象您这样出色的女性,无论哪个男性遇上也不会放手。”

“我不信。男朋友,我也不是没有,不过,靠近我的,没有一个我中意的。”

“这么说,我受到了您的赏识,太感激啦!”

经历丰富的弦间,这时仿佛产生一种新的感觉。他宛如一个所有主正在为新船的下水式剪彩。这种新鲜感觉的实质,是从丰富的经历中体验出来的。

“我喜欢您呀!”

“今后还这样继续来往好吗?”

“这要咱们双方努力呀!”

“努力也好,什么也好,反正我不能离开您!”

“您的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真高兴。不过,我们这才刚开始呀,今后究竟会怎么样,还很难说!所以对今后的情况,还是不要过多地考虑为好。”

“那美小姐!”

弦间觉察到,他投射出去的鱼叉,一点也没有使对方拘束。他不免有点惊慌失措。这个对手和他以前的那些对手完全不同。以前,作为对手的那些女人,一般来说,都是弦间肉体的奴隶。三泽佐枝子也好,“桂枝”也好,楠茜芙露也好,都不例外。她们经过弦间那熟练技巧的反复接触,身体离开弦间就忍受不下去。这应该说是性中毒的症状。可是,她们并不理解,她们总是把打开自己身心的钥匙交给第一个男人去使用。这就是弦间对这些女人的坚定不移的看法。可是唯独那美与众不同,对她来说,不用说给万能钥匙,就是打开一扇小窗也不那么容易。当弦间觉悟到这一点以后,不觉愕然起来。

“我讨厌任何人对我的约束。您漂亮极了,比我接触过的其他所有男子都漂亮。不过,您若是想约束我的自由,我就不认为您漂亮了。我们不做什么约定,好吗?如果说我们要约定什么,那么,我们就做一个什么也不约定的约定。”

“多么奇怪的约定呀!”

“一点也不奇怪,这是为了我们刚开始的极甜蜜的秘密能够长期继续下去。”

“为什么?”

“就象您刚才说的那样,什么约定也不立。”

“可以!”那美和弦间对视着,眸子里传递着调情般的笑意。这时候,弦间仿佛感觉到,鱼上钩了。

<er h3">三</h3>

弦间好歹把第一把鱼叉投准了那美的身体。一觉醒来,弦间便感觉有点不顺手。心想那美虽说是小老婆所生,但墨仓高道毕竟是她的父亲,她的生活环境没有一点不自由,她完全没有必要用自己的肉体去换取什么。所以,她对处女没有什么留恋,那不过是女人一生要通过的一段路程而已。那美一旦把处女奉献给她的男人,她决不会再扑到男人的怀里悲伤痛苦,惋惜和处女的诀别。如果要求她这样表现,那就毫无道理。

“好,这样的话,也就好办了。”

弦间在心里暗自运筹今后的步骤。这在情欢的场合下当然要分散精力,影响情热下降。在情欢宴会上,那美尚是初客,但她对男方和女方的官能状况还不懂是怎么回事。所以,在弦间分散精力去考虑运筹新计划的时候,她对他热情上的冷却可以说是无动于衷。

“等着瞧吧,等到她父母亲回国的时候,我要通过我的技巧使她不论白天黑夜,离开我就过不下去!”弦间又在暗下决心。

从那以后,弦间在那美身上,倾注了他的全部精力。那美的双亲一旦回国,他们就不能自由相会了。现在正是千载难遇的大好时机。弦间十分认真,他把和女人交往的全部经验和技巧,都用在那美身上了。

那美回应的效果还好,开始几天说痛,不久就被情热溶化了。弦间连日要求,她都愉快接受下来,从不拒绝。而且,她的接应方法,又不同于弦间过去接触到的各类女人。

那美的动作当然是幼稚的,不灵活的。但是,她那若无其事的姿态,却从细微之处,使你品味到上流的典雅和芳香。

一朵被踩得乱七八糟的鲜花,为了仔细看看她的构造,把她暴露在淫虐的光线下,她扭曲着身子躲在背影里,可是她拗不过男人的力气,终于全身开放了。不过,在这强制的开放中,仍有一点部位藏在背影里,弦间那下流的目光,无论怎样残酷地向那流连,她也要紧紧抱着不肯放开。这种状态,就象传说中执拗的女性一样,她身上的印痕是被凿刻出来的。可弦间却总想让她按自己的意志开放起来。

第三天夜里,两人兴奋到鼎盛时,那美不觉“啊!”地叫了一声。

“怎么啦?”

弦间一愣的瞬间停止了运动。

“求求您,别住下,体内好象在发光!”

“体内发光?”

“是的,太舒服了。平常,光线好象透不进去的那个地方……哎呀,真不好意思。”

那美用手把脸捂起来。

“是吗?您感觉到啦!”弦间明白了。

“太美啦!好象全身都沐浴在光辉里,真厉害呀!嗳,把电灯关闭吧!”

“电灯不是关闭了吗?”

“我这是怎么啦?嗳,求求您,再停一会儿。不,别停下!”那美被肉感的欲火温烤得如痴如醉,连话语都自相矛盾了。

这天夜里,那美第一次体会到肉感滋味。就程度而言,只是一点点。可是,这意味着弦间在她身上播下的火种已经成功了。要火力旺盛,只是时间问题了。

弦间和那美同居两周结束了。他相信在她身上产生的效果超过了他的预计。那美已经不是原来的那美了。在两周的最后一夜,那美知道到次日必须回家了,便依偎在弦间怀里哭着说:“多么想和您一直这样在一起呀!”两周以前还说,需要约定的话,那就订立一个什么也不约定的约定哪!现在她再也不这样说了。

最后的夜里,那美惊人地开放了淫河,完全处于主动地位和弦间胶合在一起。弦间放下了训练她的教鞭,那美经过训练后的巨大变化,使他惊叹不已。

现在,那美在全面的燃烧中,光辉也全面放射出来了这块原始大油田刚点着了火,燃料十分充足,今后要为弦间燃烧不息。

正文 第五章 双杀

<er top">一</h3>

就在那美回家的当儿,美国的贵客来了。

那美回到她母亲的身边,弦间无精打彩地一个人呆在旅馆房间里,恰在这时来了电话。

“喂,康夫吗?您听出我是谁吗?”突然一个女人用英语给他打电话,他一时惊慌失措起来。

“听不出来吗?太凉心啦!楠茜,我是楠茜芙露啊!”

“啊?您是楠茜!?这太意外啦,您这是从洛杉矶打来的电话吗?”

“您想到哪儿去啦,哈哈。”

“噢,不不,听起来很近,您真的来啦!”

“是呀,我到日本来啦,就在东京,现在住在宫邸旁边的旅馆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宫殿。”

“嘿,真的!真没想到您来的这么快,我还有点不敢相信呢。”

“我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来日本了,所以事先也没和康夫您联系,是丈夫有急事要到日本来。”

“怎么,您是和丈夫一起来的吗?”

弦间精疲力尽,连和楠茜通电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是他一听说楠茜是和她丈夫一起来的,内心松了口气。为了教练那美,已经消耗了全部精力,现在又来了这个油脂丰满的楠茜芙露,她是满载着欲渴而来的,要再满足她的欲望,那可是太辛苦啦。还有三泽佐枝子那个地方,偶尔也得回去,不然也要大吵大闹。

“是这样,我当然不会一个人来。有一个大人物病号,在来日本的期间,病情不好,要做手术,他硬要我丈夫来会诊,就被紧急叫来了。”

“那么,我们能见面吗?”

“现在,丈夫在医院里,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不过,等他做手术的时候,我看咱们可以见面。”

“您不跟您丈夫去可以吗?”

“总得想个什么办法呀!既然来到了日本,不见到您康夫,怎么能回去呢?哎呀,我想您想得不得了呀!电话里只能听到您的声音,身体却感觉不舒服呀!”

“这我也有同感。”

“做手术的日期一确定,我就马上通知您,那时候正是我们会见的好机会。另外,我们尽量还要找别的机会相见。”

“还有什么机会呢?”

“丈夫好象回来了,以后再联系吧。我住在宫邸旁边旅馆的一O七六号室内。”

楠茜语气急促地说到这里,就把电话叩上了。

楠茜芙露与弦间的相会,是在这次通话的两天以后。她利用丈夫为病人做手术的时间,和弦间进行了短暂的幽会,便满足了她的欲望。

“您这一部分的哪个地方都好,真想把它带回美国去。”

楠茜饱餐以后还恋恋不舍,就象不肯离去美味的贪吃的孩子一样,继续摆弄着弦间的身体。

“艾米日尔夫人、琳妲夫人、还有阿恩,她们都好吗?”

“都好。她们都让我带口信给您,自从您走了以后,那余热正在冷却,请您再到美国去。”

“她们请我去,就是为的那个事吗?”美国客人至今没忘弦间,她们借朋友访问日本的机会,又捎礼物,又带口信。弦间对她们的深情,打心眼里没有反感。可是,眼前必须把全部心思用在后町那美身上,分不出身去美国。

“嗯,是那个事。可我来找您,还有信的事。”

“信?”

“我在您回国以后,寄了一封信给您,没收到吗?”

“嗯,收到啦,非常高兴。”

“那封信上贴着气球图案邮票吧?”

“被您这么一说,好象是的,邮票图案是气球。”弦间这时候想起,当时他正要把信封扔掉突然发现贴在上面的邮票,是两张上下颠倒状的,他就留下给了佐枝子,因为佐枝子是个集邮迷。

“是呀,我说的就是它。”

“邮票怎么啦?”

“我丈夫是热心的邮票收藏家,我无意中把他收藏的两张贴在了给您的信上,没想到,那气球邮票是世界上极为稀有的珍贵邮票。”

“呃,那邮票是那样珍贵吗?”

弦间当时看到那上下颠倒的气球邮票,认为可能是印错了,稍微引起一点兴趣,就留下给了佐枝子,但他不知道那是世界上稀有的珍贵邮票。

“我被丈夫严厉训斥了一顿,他要我马上还给他。我又不能说贴在信上寄给您了,只说一时想不起贴在信上给谁了,暂时先胡弄过去了。可丈夫追得很紧,我很为难。怎么,那信还在您手里吧?”

“那当然啦,您的信我还能不珍惜保存吗?”

“啊!这就好啦!您把邮票给我好吗?”

“盖上邮戳啦!”

“盖上邮戳也可以。丈夫气得象疯了一样,我不是开玩笑,看架式,如果我不把邮票还给他,他很可能要和我离婚。”

“那不就是两张邮票吗?”

“可那不是普通邮票呀!”

“信我还保存着,可那邮票已给别人了。”

“怎么?给别人啦?”

“不过,大概能要回来。”

“求求您,一定要回来。最起码,我也要送礼感谢。”

“不,不要送礼,我对邮票不感兴趣。”

“那得到您邮票的那个人可能有兴趣吧?”

“我一要,她肯定能给我。”

弦间轻易答应了楠茜芙露的要求。但是,他估计错了。等他向佐枝子要时,佐枝子非常冷淡地拒绝了他。

“已经给了我的东西,怎么还要再要回去?”

“我不是说了吗?那是寄信的人贴错了。”

“是什么人?”

“您不认识。”

“女的吗?”

“您说什么傻话!”

“您的心情我看出来啦!这半个多月您没回家,偶尔回来,又要邮票什么的,把人当傻瓜看啦!因为是珍贵邮票,是不是许了愿要给别的女人呀?我不是和您开玩笑,想要就自己找吧,我不侍候。”

弦间碰了钉子后,心想,可能是要的时机不当。若是在她心情好的时候提出来,说不定就老老实实地给了。而现在是在和那美同居以后,佐枝子心里正窝着气,这个节骨眼上向她提出要邮票什么的,她怎么能不别扭呢?

“对两张邮票,又何必那样固执呢?”弦间开始不耐烦。

“那您又为什么那样固执呢?”佐枝子不服。

“讨厌!不要抵赖,还给我!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弦间越是动硬的,越是事与愿违。佐枝子赌气更加固执起来,不肯给他。

弦间被夹在佐枝子和楠茜之间,正累得精疲力竭头晕脑胀的时候,那美又说要见他。弦间在那美体内播下的火种,正以强烈的火势燃烧着。

对弦间来说,优胜的候补者,只有那美才是,可是弦间在这里犯了个大错误。他是在和那美幽会之后回到佐枝子身边来的,结果把佐枝子气得胀红了脸质问弦间:

“叫那美的那个女人是什么人?她和您是什么关系?”

“您怎么又把这个……?”弦间被佐枝子出其不意地这么一问,思想一点准备也没有,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佐枝子抓住他的失言,进一步追及起来:

“您和那个女人的关系到底不寻常呀!现在您在我面前的表现,都是假的!”

“我和她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只是稍微认识而已。”弦间慌慌张张地掩饰说。可是已经晚了。

“既然是稍微认识一点,为什么一起在旅馆里住那么长的时间?”

“怎么,您对我还跟踪盯梢吗?”

“皇家旅馆里有我的朋友。今天我去访问朋友,偶然看到您啦。我想叫您,可又发现您带着个女人,您口口声声叫着那美小姐,象侍奉公主一样侍奉她。后来,你们又假充医生看病,关在房间里那么长的时间。干的什么好事?还用说出来吗?”

“您的行为不正象模仿间谍吗?”

弦间和那美的幽会既然被佐枝子看见了,也没有办法补救。他不得不正颜厉色朝佐枝子反唇相讥。

“我这个人对您来说,有没有都一样,您半个多月不回来,就是和那个女人混在一起呀!”

“讨厌!我到哪里和谁相会,那是我的自由,您管不着!”

“怎么,连话都不让我说吗?您想想,您能到美国去住两年多,是谁支援您?”

佐枝子本来不想提这件事,可是当她发现了弦间和那美的事以后,就感觉自己被弦间抛弃了。

“如果您说这个,那好,咱俩什么时候断绝关系都行。我去美国的事,没有主动向您乞求什么,一次也不记得。”

“事到如今,您竟这样……”佐枝子气得连面部肌肉都抽搐起来。

“现在可以说清楚了,你我之间谁也不欠谁的,你所做的一切,都出于自觉自愿。您想以妻子的身份在我面前出现,对不起,我没这个打算。”

“我对你的支援,可以说倾尽了我的全部心血!好吧,你既然要变心,那就变吧!不过,我今后还会做出什么来,你要考虑考虑。”

“我考虑什么?”弦间有点儿担心。

“你准是被那个叫那美的女人迷恋住了,那你就把我们的事全部对那个公主说说,不是更有意思吗?”

“不要胡说!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弦间本来没把佐枝子放在眼里,但现在他觉悟到,佐枝子手里掌握着一张王牌。

“我真要把那个事告诉那个公主!”

佐枝子的声音柔和下来,她敏感到,自己抓住了弦间的短处,反而使情绪镇定下来。

“你多心啦!那是我在美国时认识的女人,今天在旅馆里偶然相遇,就在房间里喝了点茶,是让服务员把茶送进去的。”

弦间意识到,把佐枝子进一步激怒起来,反而与事情不妙,他明知这是骗不过佐枝子的谎言,也不得不这样编造。除了这样装痴卖傻和佐枝子敷衍以外,别无其它办法。

“对不起,刚才我那是说了些气话。我没有把您独占下来的想法,不过,请您把主要的部分给我就行了。这样的话,您可一定要把那个公主的身世查清楚,把我们的事也转告给她,您看这样不好吗?求求您,别把我抛弃呀!”

佐枝子虽然是老老实实地向他恳求,但由于她牢固地抓住了弦间的短处,这恳求中也渗透着威胁。佐枝子过去在弦间眼里,只被当作“性的奴隶”看待,而现在他才开始意识到,阻碍自己将来锦绣前程的最大障碍,就是佐枝子。

<er h3">二</h3>

弦间对楠茜说,拿去邮票的那个人旅行去了,等回来后再要出来,一定寄回美国去。楠茜无可奈何,也只好同意说:

“一定要还给我,不然的话,丈夫真的要和我离婚。”

“没有关系,真到那时候,您可以到日本来。”

“请您一定照顾我的困难处境。”在楠茜那严肃目光下,弦间不觉慌张起来。佐枝子这个人是那样的固执,他又答应了这个美国中年妇女的要求,将来,这不是进退维谷吗?

“嘻嘻,有了您的照顾,我就满足啦!希望您不要再有外心。”

楠茜一回国,又换上了“佳枝”,她又把弦间当作招妓叫了去。近些天来,“佳枝”暂时中断了叫他去,可是他又和楠茜重逢幽会,不管他在意志上想多么逞强,身体也总是逞受不了。

“多日不见了!”弦间向佳枝寒暄。

“稍微出去旅行了些日子,没有什么稀罕东西,诺,只带回了这点礼品。”

“佳枝”送给他一只高级瑞士手表。

“您去海外旅行了吗?”

“是的,陪丈夫一起去的。”

“送给我这么贵的东西,太感谢了。”

“因为是给您的东西,贱了不相称。”

“我一定珍惜保存,留作纪念。”

“水性杨花了吧!”

“啊?”

弦间正在作着惊奇的表情给“佳枝”看,“佳枝”又说:

“我不在的时候,什么样的女人又把您买去了?”

“没有这样的事,至今只有夫人自己。”明知您这是恭维话,我也喜欢您。今天时间充裕,您也从容一些。

“佳枝”的欲望在全身激动起来,连淋浴都没洗,就朝弦间身边膝行过来。

弦间和那美的相会,也要勤勤恳恳地侍候。由于弦间在那美身上倾注了所有经验,使那美的身体急速地透熟起来。她那身体的适应状态和早熟程度,现在连弦间都感到吃惊。到现在为止,弦间和没有经验的女性交往,也不是没有。但是,唯独那美和其他人不同,作为女性,她有着天生的超群丽质,在她那上流的典雅服饰里面,蓄满着密度很深的官能感。

那美作为女人天性的欲火开始燃烧了。她官能的各个部位已起了链锁反应,促使欲火无休止地燃烧起来。

“我这是怎么啦?连我自己也不明白。”

那美的欲火在弦间的导引下达到了顶峰。可是,反复回旋的余波激发她不满足顶峰。她在到达高峰的喜悦之上,从表情上又引出了求救的手,希望能教给冲上云端的神秘妙法。弦间如果抓住她伸出的手就会明白,为满足她官能的贪欲,还要加重负担。所以,他离开她的同时,不得不再一次做她的共犯。

其实,弦间的目的,不只是和那美在官能上反复当做她的共犯,而是要借助于这个共犯的机会,随着那美登上云端,自己也跟着高飞起来。在通常情况下,共犯在承担责任方面,不象反复结成共犯时那样主动和强烈。因为他们相互也都意识到危险性。所以,在通过犯罪而得到利益之后,很快就断绝联系了。

弦间心想,对那美,可不能让她意识到危险,必须让她在共犯的美味中陶醉,完全变成自己操纵的木偶。第一舞台的教练结束了,接着就是第二舞台教练的到来。

“我们总是这样下去不行。”弦间不动声色地踏上了第二舞台的台阶。

“您这是什么意思?”那美脸下挂着不安的神色问。

“我们总是沉溺在这种异性交欢的快乐中,终久不是长远之计呀!”

“我的打算不只是和您异性取乐呀!”

“那您的打算是什么?”

“我爱您。”

“但是,象现在这种状态继续下去,最后的结局,仍然不过是男女私通而已。”

“……”

“您打算离开我吗?”

“不,绝对不离开您。”

“可是,就这样下去,早晚得离开。”

“那怎么办好呢?”

“找个机会和您母亲会会面好吗?”

“会见母亲干什么?”

“把咱俩的关系让她正式承认下来。”

那美犹豫片刻,点头回答:“实际上,这事我也想过。”

“担心您父亲突然碰上多难为情。”

那美对父亲是敬而远之的,所以对她来说,还是现在的舞台比较合适。

“反正早晚要让父亲知道。不过,还是先会见母亲好,母亲早就说过,我选了爱人,要先领给她看看。”

“怎么,我是您选择的爱人吗?”

“那当然啦!您说不是吗?”

如果能和那美的母亲会见,就意味着和那美的关系得到了承认。在那美母亲的背后,有墨仓高道操纵着。母亲承认了他们的关系,有些事就不能象过去那样瞒着那美了,因为那是以结婚为前提的相互交往了。

对母亲来说,女儿选择的对象,当然要关心他的身世。倘若委托行信所调查,本来面貌一下子就暴露了。可是如果担心这一点,那就什么时候也不能踏上第二舞台。

首先,必须把佐枝子的情况限制在最小的范围内,不让那美的母亲知道。在和她会见之前,一定要和佐枝子割断联系。无论怎样宽容的母亲,如果知道了女儿的对象是旅馆女侍的情夫,绝对不会同意。

但是,要和佐枝子断绝关系,可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她的全身就象磁铁一样抓在弦间身上不放。要想摆脱她,点办法也没有。

“我并不想独占您,只希望把您的大部分给我。”她这可怜的幼虫一般的哀求,明显地暴露她至死也不离开他的决心。

弦间考虑到那美的情况,不禁忧郁惆怅起来。

第二件要做的事情,那就是必须停止当面首的生意。对方如果知道了自己干这种行当,比女侍的情夫还糟。不过,干这样生意是自由的,随时都可以洗手不干。即使失掉了“佳枝”这样的上客,也不能惋惜,一定要停止营业。果然,“佳枝”再次和他约会时,他就把自己歇业的想法告诉了她,她马上接着问:

“好不容易认识了您,太遗憾了,怎么,要到国外去吗?”

佳枝的问话中,露出恋恋不舍的情绪。

“不,是个人有事。”弦间回答。

“我明白啦,大概是要结婚吧。”

“嗯,也可以这样说。”

“那么,您的工作若是被对方知道了,可就不好啦。不过,如果她不知道,也没有关系。”

“她肯定会知道呀!”

“怎么?那是为什么?就是我和您的关系,如果被丈夫知道了,也要坏事。可是,我们不是严守秘密过来了吗?就是今后,我们在方法上也要保守秘密。”

“那是因为您丈夫对您没有怀疑呀!倘若他对您起了疑心,雇用私人侦探进行调查,不久,就要彻底暴露了。”

“唔,那也是呀!”

“我打心里不想和夫人断绝关系,可是没有办法呀!”

“那么,咱们就这样分手了吗?”

“您说怎么办好?”

“在您结婚之前,就暂时分手吧!等您结了婚,对方不调查您的身世了,咱们再相会。”

“……”

“等您安家定居下来,我们一定再会。高冈久之那个联络地方,请您不要断绝。”

“那就这样定下吧。”

弦间终于切断了和“佳枝”的关系。其实,失掉了“佳枝”这位大主顾,连他自己也感到惋惜。因为他现在的财政,大部分是靠她来支援的。

<er h3">三</h3>

会见那美母亲的日期临到眼前了。可是,弦间和佐枝子的关系依然没有处理。持续了多少年的男女关系,要想一下子结束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要强迫结束,就必须施加手段,这手段没有别的,无非就是恐吓威肋。如果这手段失败了,那就要本利全丢。佐枝子对弦间的内心似乎也有察觉,这就更使弦间束手无策。

弦间无可奈何,心想,要不就先和那美的母亲会见吧,对佐枝子的处理,以后慢慢想办法。

会见的地点,约好在松涛那美的家里,弦间先和那美在涩谷聚合,然后,再回家。

“多阔气的住所呀!”

实际上,弦间来调查那美身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家。但他这次来,又装出初见的神态。

“妈妈非常高兴见见您。”

“不知怎么回事,心里有点慌。”

“别慌。妈妈显得很年轻,和我姐姐差不多,她很自豪。”

“她多大年纪了?”

“四十六岁。”

“这大岁数还和您姐姐差不多,可真是太年轻啦!”

“别人听了我们是母女俩,都感到吃惊。”

那美只和弦间谈论母亲的事,对父亲的情况几乎只字不提。从那美的表情来看,她并不是特意回避父亲的事,弦间却似乎在诱导她尽量不涉及。他凭自己的经验,看透了那美在这方面的忌讳。当然,那美并不具备这种世俗知识。

先是仆人出来迎接,领进接待室里。

“妈妈好象过于紧张啦!”那美小声耳语说。茶点送来不久,听到一阵衣服的窸窣声从里面走出来。那美对弦间使了个眼色,知道是后町清枝来了。

门一开,一位俊俏的夫人身穿上等丝绸衣服走了进来。

“我是那美的母亲。那美说平时承蒙您多关照啦。”

“我叫弦间康夫。是我得到了那美的许多关照。”

两人相互道了初见面的寒暄之后,抬起头来一照面的瞬间,都愣住了。可能是因为地点和衣服的不同,两人在抬头照面之前,相互没有注意认出对方来,可是同时抬头一看面相,彼此都认出来了。一时因为过于惊愕,连嘴都麻痹说不出话来。这种不应有的奇遇,现在被命运之神捉弄到一起来了。

“啊呀,你们俩人认识吗?”那美观察着两人的表情问。

“不!只是有点面熟。”后町清枝在那美面前,马上恢复了常态。

“噢,我也是。看夫人的相貌很象我舅母。”弦间也学着清枝的方法顺应过去。

“哎呀!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能这样相似,这真是双杀在心理学上的奇迹呀!”

清枝不得不继续作戏陪笑,但是笑得很不自然。

弦间万万想不到,特殊生意最上等的客人“佳枝”,现在竟然以那美母亲的身份出现在眼前。若说这是奇遇,那是天大的挖苦和奚落;若说这是命运,却又的确是辛辣的。

清枝虽然用巧妙的双杀支吾过去。可是,这种语言只不过是掩饰内心耻辱的暗号。她一旦知道了那美和弦间的关系已成事实,在精神上肯定要受到沉重的打击。

这次会见当然是扫兴的,两人的脸皮就是铁打的,在那美面前也不能继续表演下去。清枝说感觉不快,早早回去了。弦间也象逃犯一样,赶快离开了后町家。

那美追赶上来。

“到底怎么啦?”

“不怎么的。”

“今天,您和妈妈的情绪都有点儿反常。”

“不,没有什么特别反常。”

“真滑稽,您是不是认识我妈妈?”

“我怎么会认识她呢?”

“那你们见面后,为什么都那么惊奇?我怎么看,也觉得不平常。”

“那可能是因为说了好面熟吧。”

“好面熟就那样吃惊吗?您和妈妈都完全呆若木鸡啦。”

“您母亲可能真的心情不舒畅,我也不得不失礼早点回来,您是过于多心啦。”

“母亲要会见您,本来非常愉快,可是见到了您,却又说感觉不快,这不有点儿怪吗?”

那美的眼里,怎么也不能排除疑惑的目光。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是不是您母亲看到我,很象她讨厌的一个什么人,激起她的心情不快?如果是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

“您象母亲讨厌的什么人……?”

“我这是假设,就是说,有这种可能性。”

现在,弦间受的打击,可能超过了清枝。清枝是那美的母亲,她不会承认那美和弦间的关系。

连私立侦探都不用委托,清枝对弦间身份的了解,比谁都清楚。与正常男人不相称的、干“卖春”生意的人,怎么能把女儿许配给这样的人呢?

弦间本想通过那美做抓头,在人生道路上坐上指定席,这一下可要变成黄粱梦了。

“也许是自己有点多心了吧!”

弦间好歹摆脱了那美,在回来的路上流露出自嘲的笑声。他在想,对女人,在官能以外再要求什么,那就错了。所谓女性,就是把性放在中心位置上。在这以外,她们什么也没有。自己当作她们没有的工具,尽量以高价租借给她们。如果能这样做就没有问题了。

对缺乏自知之明的野心,给予炎热般疼痛的惩罚,大概是神灵用这严厉的炙术给自己以警戒吧。

“且慢!”

弦间的思路突然改变了轨道。

这真是神的炙术吗?岂止是炙术,那不是连手段也不用使的现成礼品吗?

再从后町清枝身上想想看吧。

女儿的恋人,竟是自己背着丈夫买的面首。这种耻辱事一旦被丈夫知道了,就要失掉生活的基础。就是被女儿知道了,母女关系也会发生重大的破裂。

可是相反,弦间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掉,她们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东西。

弦间一下醒悟过来,他与后町清枝相比,自己站在压倒优势的地位上。原来只认为得到了那美,哪知道连清枝也包括在内了。

清枝见到弦间的一瞬间剧烈地发抖。两人在那美面前相会,确实是极大讽刺的奇遇。但她的发抖,不是对这种奇遇的惊愕,很可能是因为她意识到弦间手中这张王牌的价值。

“把这说成是神灵的炙术,也许就是惩戒的炙烤作用吧。”

弦间的思路跑在新轨道上的同时,内心不由地高兴起来。

正文 第六章 憎恶的胎动

<er top">一</h3>

弦间回到佐枝子的房间一看,佐枝子已经下班回来了。

“您回来啦!”

佐枝子高高兴兴地表示欢迎。她完全以妻子的身份出现在弦间眼前。

弦间往佐枝子的脸上一看,兴奋的心情顿时冷却下来。

“今天回来的早呀!”佐枝子高兴地说。

“嗯”弦间不悦地应着。

“吃饭了吗?”

“吃过了。”其实,弦间并没有吃饭。他看佐枝子脸色憔悴,不愿意和她面对面吃饭。他心里暗想:今天夜里要在旅馆里,独自一人边举杯边练习今后作战的本领。

“哎呀,您又要出去!”佐枝子看见弦间又在换外出的衣服,灰心地叫了一声。

“讨厌!我要出去办什么事,一定得一样一样听从你的指示吗?”

“我没这样想。时间这么晚了,您要出去找谁呀?咱们好久没在一起吃晚饭了,今天夜里就一块吃吧。”

“我不是说吃过饭了吗?”

“对不起。那今天夜里还回来吗?”

“说不定,可能回来,也可能不回来。”

“希望您还是回来吧!”

“絮叨什么!宿在哪里是我的自由,你不要摆出一副妻子的面孔来干涉我。”

“我想做您的妻子。”佐枝子变了口气说。

“您说什么?”弦间注意到了她那语调的变化。

“我说我想做您的妻子。”

“别开玩笑了!这是你的一厢情愿,我和您既没有订立婚约,也没有结婚。”

“那么,咱们结婚就好啦,您不能离开我。”

“你到底胡说了些什么?是不是神经失常啦?”弦间担心佐枝子的态度强硬。

“正因为我没神经失常才这样说。您那个女人的底细,我已经知道啦。她叫后町那美,是贵人墨仓高道的私生子,是不是?”佐枝子笑着说。

“我知道,您迷上那个少女啦,尽管是私生子,但她终究是墨仓的女儿,能把她骗到手就可以和墨仓会长搭上关系,是吧?”

“不要胡说!”弦间扬手打了佐枝子的脸颊,可是她一点也不害怕。

“您打人也要看看对象,我看您打错了人。我一句话就可以让您倒大霉,我把您和我的关系只要向墨仓会长一漏,那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您考虑了吗?”

“你这种女人也……”

弦间举起来的手又停在了空中。佐枝子和他的关系,是佐枝子占绝对优势,正如他和后町清枝的关系是他占绝对优势一样。所以,他不敢轻易激怒佐枝子,一旦他把佐枝子逼急了,她真的会把他俩的关系告诉墨仓高道和他的女儿后町那美。那么,这神差鬼使好不容易得到的美味,就会完全丧失掉。

“对不起,我又说了过头话来气您。您放心,只要您不抛弃我,我不做对您不利的事。”

佐枝子觉察到了弦间的心虚,语调便缓和了一些,而内心里,却蕴藏着极大的胜利感。其实,她本身的存在,就是对弦间的最大不利。关于这一点,佐枝子恰恰没有意识到。

“妈妈的心情,真叫人琢磨不透,她叫我马上和您断绝来往,”

“您打算听从您母亲的意见吗?”

“蠢话!您还信不过我吗?不过,妈妈说不了解您的底细,担心我上当受骗。您说,妈妈她知道您的底细吗?”

“大概不会知道吧!”

“既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考虑您的底细什么的?”

“关于我的底细,她到底说了些什么?您究竟相信您母亲,还是相信我?”

“我也是放心不下呀!妈妈为什么坚决反对我和您交往?”

“可能是因为我象她讨厌的那个什么人吧!”

“妈妈的口气,简直把您说成个坏人,还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听她的话,她就要告诉父亲。无论如何,要我和您断绝关系。”

“嘿嘿,这没有关系,决不会和您断绝关系。”

“听您的口气,倒是很自信哪!”

“是很自信。您母亲肯定会同意咱们的关系。”

第二天,那美和弦间相会时,弦间这样劝慰了她。弦间从那美的谈话中,察觉到清枝的慌乱心情。清枝的惊慌失措正是弦间手中的王牌对她起的作用。

“无论如何,我再和您母亲会见一次。由我来和她说说看。”

“妈妈不想和您会见啦。”

“您给联系一下不好吗?您去告诉她,如果她不想和我会见,我就直接去见您父亲。”

“您认识我父亲吗?”

“他到飞机场去迎接你的时候,我见过啦。”

“那我就对母亲说说看吧。”

那美如果把原话转告给清枝,清枝肯定会出来会见弦间。她一旦出来,就是弦间的网中之鱼。弦间设下的圈套,清枝马上有了反应。

因为会见的目的不同,这次的地点,不是以前秘密幽会的那个旅馆,而是在清枝指定的一家西式旅馆的休息室里。

“您究竟安的什么心?为什么又和那美……”

这次会见很仓促,清枝一见弦间就把柳眉倒竖起来。

“不知道!我确实不知道那美是夫人的女儿。”

“您所说的个人问题,就是您和那美的事吗?那美怎么能把您这样的人当丈夫呢?”

“那是寒暄话。其实,我和那美是在互相了解的基础上,才建立了这种关系。”弦间把手腕放在桌子上,好象是故意让清枝看看她送给他的手表。

“那美是被您欺骗啦!她还是个不懂男人的少女。”

“不对。正因为她已经懂得了男人,才选择了我吧。”

“您和那美的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这您可以想象嘛。”

“那个孩子还是学生,她还是不谙世俗的少女呀!”

“哪儿的话,她的身体已经是相当成熟的大人啦。”

“您!决不能……”

“请您详细问问令爱吧。”

“求求您,请您再也不要向那个孩子伸手啦!需要钱的话,我给您。”

“请您别糊涂,我和令爱的关系不是卖淫关系。”

“那您想要什么?”

“我要您的女儿那美小姐。”

“放肆!”清枝喊叫起来。

“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绍,我叫弦间康夫,我和那美小姐约定了终身。我们的约定,决不是我和夫人间的那种买卖关系,而是双方同意以结婚为前提建立起的关系。”

“您认为我能同意吗?”

“那您说怎么办?”

弦间脸上呈现出非常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还用问我吗?”

“我不明白。”

“您真不知羞耻。”

“夫人怎么样呢?”弦间面孔变得严肃起来,接着说:“夫人若是知羞耻的话,那么,把您和我的买卖关系告诉那美小姐不好?”

“您不仅不知道羞耻,连心都坏透了。”

“不管您说什么,反正您女儿不能离开我,如果您非要我们离开,我不仅要把咱俩的关系告诉您女儿,还要去见墨仓高道先生,把全部真象告诉他。”

“怎么,您认识墨仓?”清枝脸色苍白,表情麻木。

“不认识就不说了。我从我的立场考虑,很清楚应该怎么做。”

“这事与墨仓没有关系。”

“管它有关系,还是没有关系,说说看吧。”

“您这是威胁我!”

“哪儿的话,我只是要求夫人承认我和您女儿的关系。如果您承认了,那么,咱俩的一切关系都绝对保密,不对别人说。”

“您和那美的关系绝对不能同意。把女儿嫁给卖身的男人,世间有这样的母亲吗?”

“夫人好象一点也不想想自己怎么样,这个卖身的男子不是夫人买的吗?您不是我的最高级的顾客吗?这样的事一旦传进墨仓和您女儿的耳朵里,他们决不会感到愉快。”

“住口!我再也不想听您这些话啦!”

“我和夫人的关系,今后还是继续下去好。因为我们彼此都了解底细,大概也不必委托私人侦探进行调查了吧。夫人也说过,结婚以后因为不来调查身世什么的,可以再相会。”

清枝抖动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上来。这表示她自己已经认输了。

“您对我母亲说了些什么?”

弦间和清枝会见以后,那美为了早点知道情况,就来问弦间。

“我再一次要求她同意咱俩的关系。”

“母亲怎么说?”

“当然同意啦!”

“真的!”

那美的声音顿时快活起来。

“您母亲没对您说什么?”

“她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阴郁,不知在认真考虑什么。”

“女儿的对象初次向她自报姓名,使她受到了冲击,她觉得我把您从她身边夺走了。”

“说夺走了,就太夸张了,只是她同意把我许给您。”

“我是被您挑选的人呀!我对您母亲清楚地说明了咱们的关系是以结婚为前提的。”

“好!”

“您听了大概不觉突然吧!等您一毕业,咱们就结婚,我已经下了决心,好吗?”

“太高兴啦!”弦间把自己作为那美的男朋友,要求得到公开承认,他的中心目的,是想捷足这个侥幸的成功,为今后向上爬打下坚实的基础。

<er h3">二</h3>

那一天,弦间得意洋洋地回到佐枝子住所,佐枝子已经回来了。

“哦,今天不打晚班啦?”弦间问。

佐枝子抬起头来,弦间一见她的脸,立刻就感到扫兴。由于各种方便条件,弦间一直还和佐枝子同居。但是,在他心灵深处,却时刻都在考虑离开佐枝子的时机。

“今天去医院找医生看了一下。”

“哪儿不舒服?”弦间听佐枝子说去了医院,又看她的脸色不好,内心不觉一阵骚动。其实,他对佐枝子的健康等等,丝毫也不关心。

“三个月啦。”佐枝子含混不清地说。

“什么三个月啦?”

弦间没有领会佐枝子话语中包含的重大含意。

“这里呀!目前旅馆里下班很晚,我今天下决心提前下班去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说肯定是。”佐枝子满意地笑着指了指腹部。

“什么?”弦间感到眼前就象爆炸了一枚炸弹。因为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使他受到了过度冲击,一瞬间,眼前一片漆黑。

“预定日期……”

“打胎!”弦间不等佐枝子说完就命令打胎。他没想到,就在他千载一遇的大好时机来临时,佐枝子怀孕了。在这可怕的事实面前,他发抖起来。他虽然握着制服清枝的王牌等等,但由于佐枝子的怀孕,很可能什么作用也不起了。

“您说什么?”佐枝子的面部痉挛起来。

“我不想要孩子,打胎!”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不能把孩子杀死!这是我的孩子!您想自作主张让我打胎,我不听!”佐枝子的脸上表示出坚决不动摇。弦间一时慌乱起来。他知道,只要女方不同意,是不可能打胎的。

“佐枝子,你要慎重考虑,我们现在这样的状况,能要孩子吗?”弦间觉得强迫命令不行,又改用软办法来说服。

“我不指望您的力量,我自己完全可以把孩子抚养好。”

“那不行,孩子就是生下来,也不会得到幸福。”

“孩子还没生下来,您怎么就这样说呢?如果失掉了这个机会,也许我就一辈子没有孩子了。所以,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也要把孩子生下来。”

“当真是我的孩子吗?”

“啊?您胡说了些什么!除了您以外,还能是谁的?好,等生下来,您仔细看看孩子的模样到底象不象您。”

弦间突然感到自己被卷进了灾难的旋涡。命运之神刚送来了微笑,想不到脚下又掘下了这么深的陷井。

<er h3">三</h3>

佐枝子的突然怀孕,到底怎么处理好,弦间一时还不知所措。佐枝子坚决拒绝打胎,男方对胎儿一筹莫展,女方只要说坚决要生下来,男方就什么办法也没有。

当然,弦间知道自己和佐枝子发生关系要对一切后果负责任。所以,每次同床,都采取了相应的预防措施。可是,多年的同床生活,渐渐产生了惰性。两人自发生关系以来,长期没有怀孕,心想大概不会有事,结果一疏忽,一个可恨的小生命萌生出来了。

“必须想个什么办法把自己从危难中拯救出来。”弦间为这个问题,焦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怎么也想不出好办法来。可是,佐枝子的肚子却不管弦间焦急不焦急,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

佐枝子在气头上说过,没有弦间的照顾,她自己也能扶养孩子长大。可是弦间明白,这孩子是他播下的种子,借佐枝子的肚子出生到世上来。这一结果,他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下去。

弦间决心让后町那美为自己生孩子,将来还要通过孩子这条门路,把爪子伸进墨仓财阀的巨富中去。

弦间为了这个目的,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能让那美知道佐枝子这个人的存在。尤其是佐枝子的怀孕,必须绝对保守秘密。

佐枝子仿佛看透了弦间内心的犹虑,含着笑说:“请您放心,我怀着您的孩子,不对任何人说,对后町那美和墨仓会长都不说。”

“您这个女人……”

弦间用厌恶的眼神朝佐枝子脸上一看。佐枝子打断他的话说:

“您这样瞪着我也没有用,女人要孩子的心情很强烈,我迫切想要孩子。您过去一直没有注意到,特别是您的孩子,无论如何也要生下来。谁也不能干涉我,您也不行!如果您非要干涉我,我就直接去告诉墨仓会长。您若是不想暴露您和我怀孕了这一事实,还是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好。这样,一切都会幸福。”

“把这样的孩子生下来,不会有幸福。不应该只凭母亲自己的意志生孩子。”

“怎么能断言没有幸福呢?孩子的人生,不是您和我的人生,我一定让他幸福给您看看。”佐枝子坚信不疑。

弦间左右为难,他想,这胎儿既不能死在母体内,又不能制止他的成长,无可奈何地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er h3">四</h3>

“那美,我有几句话儿想跟您谈谈。”后町清枝一本正经地呼唤女儿。

“什么事?”那美一听母亲叫她,面孔早就扳得生硬。自从母亲反对她和弦间的关系后,她在母亲面前,总是本能地摆着这幅面孔。弦间说服母亲以后,好象有点作用,母亲不那么露骨地反对了,但她仍然抱着消极的态度。

母亲虽然没有说清楚,但那美总觉得她和弦间之间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次我们可能要搬家啦!”母亲的话使那美感到意外。

“搬到哪里去?”

“大概要搬到您父亲的住宅里去。”

“父亲的住宅!?可是那里……”

那美的话说到半截又咽了回去。在父亲的住宅里,有他的正房妻子,妻妾怎么能同居在一起呢?

“太太有病,一直住在医院里。”

“那不是去补缺吗?这和当女侍有什么区别?”

那美生于妾腹,但她没有自卑感。她是墨仓高道的亲生女儿,自负独占着父亲。她认为墨仓高道和正妻结婚也好,和她母亲的关系也好,那只不过是先后次序而已。母亲是因为在高道的正妻之后邂逅相遇,才满足于第二夫人的地位。但在事实上,一点也不应该受歧视。

那美坚决主张,男女相爱,不应以次序先后分等级。正妻是先到的夫人。如果是作为正妻的补缺搬到父亲住宅来住,那是丝毫没有道理的。

“不是去补缺,是要一直住下去呀!”

母亲的话越来越使那美纳闷。

“您这是什么意思?”

“那里的太太长年有病,卧床不起,不定什么时候就不行啦,想康复是没有希望了,医生说不可救药了。您父亲一个人在那里生活这么长时间,很不方便,终于决定要我们过去。”

“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呀?”

“没有必要让你知道。不过,太太可真是可怜人哪!”

“妈妈!”那美突然提高了嗓门。

“怎么啦?骤然发出这么吓人的声音!”

“妈妈,您总是太太长、太太短的为她考虑,妈妈不也是值得尊重的太太吗?”

“不过,太太是正妻……”

“如果说她是正妻,您就是本妻,反正不应该分出等级高低,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在卑贱的地位呢?我和妈妈爱我爸爸,一点也不耻辱。我若是从心里爱上了哪个男人,明知他有妻子,也不离开他。只要是爱,就不应该有这种隔阂。在爱的领域中,不应该按先后次序分等级。”

“那美,决不能做弦间的妻……”

清枝面色苍白起来。

“妈妈的话虽然是譬如,可我还是信以为真。不过,那边的太太一旦死了,结果会怎么样呢?”

“正因为这个,您爸爸才让我们搬过去。”

“这么说,爸爸终于要和妈妈正式结婚啦!”

“可能是这样,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希望你和来历不明的弦间断绝关系。今后,你就是墨仓家的嫡系女儿了。”

“这和嫡系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你要好好想想,你是天下第一的墨仓家的女儿,倘若和野狗那样的男人交往下去,就要玷污墨仓家的名声。”

“弦间先生不是野狗!”

“那么,他有什么职业?他的家庭环境怎么样?您说说看!”

“……”

“你看,这不是什么也不知道吗?”

“我知道,他是一流会社的系统工程师。”

“一流会社?在哪里?”

“那……”

“会社在哪里?”

“本社在大阪,东京支社在麹町。他经常在社外工作,联络地址在皇家旅馆。”

“本社在大阪的什么地方?在麹町的支社您去过吗?”

“你这不是什么也不知道吗?旅馆什么的,只要出钱,谁都可以住。你被欺骗啦!”

“弦间先生不是那种人。”

“不管你多么嘴硬,你对他的身世和职业还是完全不了解。和这样危险的人交往,无论是什么样的家长,也不能同意。”

“我没有特意问他这些事。”

“就是不问,你们在交往中,象这一类的话他也应该说。既然他不肯对你说出他的身世,正说明他心里有愧。”

“今后再问清楚也就是了。”

“那美,不要说傻话,那个男子是坏人,停止和他交往吧。”

“怎么能肯定他是坏人?不是不了解他吗?这么说,是不是妈妈以前认识她?”

“我当然不认识他,这只不过是我的直感。”

清枝真是有难言之隐的苦处。如果说他的身份不清楚,就得委托私人侦探给调查。墨仓财阀集团也有自己的调查机关。但是,如果委托这些机关去调查,连自己和弦间的皮肉买卖也要彻底暴露出来,这是绝对不能公开的秘密。不行,即使这些机关不找清枝的麻烦,也怕弦间万一漏出一点风声,万事俱灭。

再说,清枝长期过着隐居生活,现在好不容易熬到了公开出头露面的机会,一旦暴露了和弦间的隐私,那就很可能连隐居的场所也要失掉。对清枝来说,过去虽说是隐居生活,但在墨仓高道的庇护下,衣食住行一切都是超群的。所以,要求那美和弦间断绝关系,这是为了她的安全,也可以说是为了保身的当务之急。

正文 第七章 野心的铸模

<er top">一</h3>

“您怎么啦?”弦间许久没见那美,这次相会看着那美那闷闷不乐的表情,不放心地问。

“妈妈和原来基本上一样,制止我和您交往。”

“您母亲又说什么来?”

“她说对您的工作和身世都不清楚。”

“噢,在您母亲看来,她那可爱的姑娘是被来历不明的人骗去了吧!”

“不只是这样,她还说您的会社和具体工作都不清楚。被她这么一说,我想也是,您的会社、您的家属,我都没问。”

“我打算最近就向您介绍我的双亲。另外,有的事我必须向您道歉。”弦间意识到,这些事不能再隐瞒下去了。

“向我道歉?”

“实际上,我从美国回来以后,和上司闹翻了,解除了我在会社的工作,所以,我不能告诉您会社的名字。”

“噢!”

“从那以后,我是想等找到新的工作,再告诉您。”

“可是,您怎么不早说呢?”

“我觉得这事和您没有多大关系,不想叫您知道我失业了。您给旅馆打电话找不到我的时候,就是我为职业在外面到处奔波。”

“我一点也不知道呀!如果您向我透露一点点,我跟爸爸一说,总会给您找个好工作的。”

“正是担心您这样做,我越发不敢告诉您。这样的事,我作为一个男子汉,是要伤自尊心的。”

“您见外啦!”

“倘若是咱俩结婚以后,您父亲变成了我的岳父,当然可以向他要求啦。可是现在向他提出这种要求,会使他看不起我。我从来没有为低廉的工资把自身卖出去,下次也要尽最大努力找个好的工作。不过,我最近发现一个能出高工资聘用我的地方。”

“那好哇!是什么样的地方?”

“等完全决定下来再告诉您。我的理想很高,万一中途不成,怕您灰心丧气。”

弦间决定的所谓这个地方,当然是和那美联系在一起。他自信,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至于失掉。

“男人可真厉害呀!”那美深有感慨地说。

“这些事,原来没告诉您,真对不起。可是,也有点儿奇怪呀!”弦间特意倾斜着脑袋表示纳闷。

“奇怪什么?”

“您母亲,我上次说服她的时候,她已经同意了咱俩的关系,怎么现在又不同意啦?”

“这可能还是因为您的工作不清楚。”

“假若是为这个,那首先应该是您父亲提出反对,关于职业的事,还是男人比较敏感。”

“康夫先生,您真的不认识我父亲吗?”那美用探询的眼神看着弦间。

“只是回国的时候,在飞机场朝汽车内看了他一眼。”

“您知道我父亲是什么人吗?”

“他大概是拥有许多会社的企业家吧!是不是?”弦间佯装不太了解。他估计,他了解那美父亲这一情况,清枝可能没告诉那美。

“就是这些?”

“我只能说出这些。”

“我父亲具体经营什么样的事业,您知道吗?”

“那我怎么会知道呢?您没有告诉我,我也没问。我和您父亲到现在还没见一次面呀!再说,您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和你我之间的相爱又有什么关系呢?”

“太高兴啦!”

“高兴?怎么啦?”

“在求婚的场合中,男人也有自私自利的打算吧!”

“嗯,是有这种人。不过,这和我没有关系,我只喜欢您。”

“到现在我还没对您说,真对不起。我父亲就是墨仓高道。”

“墨仓高道?就是有名的墨仓财阀的户主吗?”

“是呀!”

“真没想到。可是姓不对呀!”

“实际上,我母亲不是原配,是父亲的小老婆。”

“原来您是墨仓……真没想到呀!”

弦间这时的演技胜过演员。这一切事实他本来都知道,却要装出惊呆的意外表情,而且表演的逼肖逼真。

“和我交往的其他男人,都知道我父亲是谁。他们不是被我的魅力所诱惑,而是抱着自私自利的目的来套近乎,是被我父亲的金钱和权力吸引住了。而康夫先生却纯粹是为了爱我。我前段时间所以不告诉您我父亲是谁,就是要考验您对我的爱情是不是纯真。”

“您的父亲是谁,对我来说完全没有关系。”

“是呀!当我经过考验,证明了您的真情时,心里格外高兴。”

“关于您是墨仓高道氏的女儿这一事实,我还是不去想它为好。”

“以前不去想正是我所希望的,可是今后也可能是有用的呀!”

“您指的是什么?”

“妈妈要重新和父亲结婚。”

“结婚?”

“现在的太太因病住院啦,母亲要搬过去升为一号夫人。对我来说,不管一号二号,我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妈妈好象很高兴。所以,她对您的工作和家属情况十分关心。她的急躁和唠叨,我看也和这事有关。”

“您——这是真的吗?”弦间激动得忘了他的演技。

“这样的事撒谎干什么?最近,我们就要从松涛的家搬走,搬到父亲家里去。”

“这么说,咱们再见面可就不容易啦。”

“没有关系,我还有专用电话。”

那美天真无邪地说着。弦间隐藏着内心的兴奋,甜密地遐想未来的好事。他在想,那美的母亲升到正夫人的位置上,自己一旦和那美结了婚,就是名正言顺的墨仓的女婿了,这样就理所当然地能够介于墨仓的巨大事业和财富中去。

墨仓非常宠爱那美,对她配偶的待遇当然也不会坏了。这时,弦间觉得,自己的锦绣前程,进一步升级了。

<er h3">二</h3>

弦间和那美幽会的第二天,又把清枝叫了出来。两人最近虽然断绝了肉体接触,但弦间叫清枝出来,清枝却不敢拒绝,因为她有短处抓在他手里。

“到底有什么事?我连见都不想见你。”清枝尽力摆出盛气凌人的架式,企图不给弦间以可乘之机。

“一见面就这样寒暄呀!求您不要这样冷淡,我们都不是外人。”弦间含混不清地说。

“不要再说这些猥亵话,那个事应该用钱来解决。”

“那当然是以金钱为交易的买卖啦!哦,好吧,这种交易对我来说什么损失也没有。”

“你到底想干什么?快说!”

“是!是这样,您这次得到幸福啦,我想来向您道喜。”

“什么事?”尽力装糊涂的清枝,脸颊扳得僵硬。

“听说你就要和墨仓会长正式结婚啦。能当上墨仓财阀户主的正夫人,可以称得上是墨仓王国的王妃啦,真了不起呀!”

“你就是为了说这些话,把我特意叫出来的吗?”

“我和那美结了婚,您就是我的岳母啦。所以我想,我应该来给您道喜,向您祝贺。”

“绝对不能让您和那美结婚,首先是墨仓不会同意。”

“所以,想请您美言几句。”

“要我美言?哼!真是厚颜无耻!”

“我一点也不认为我厚颜无耻,我有权力向夫人提出这种要求。夫人究竟能不能当上墨仓王国的王妃,还要看我们的秘密是不是能保住。夫人如果从这方面想想,我这点要求又算得了什么!”

“你就是狂妄也要有个分寸,要为你自己想一想。你的对手是谁,难道你就不想一想吗?墨仓的部下,不仅仅是企业,为墨仓卖命的炮弹,门下养着许多,他们恨不能马上就为他出力效忠,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熏陶下,出于报恩的忠心,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嘿嘿,这样的恫吓对我没有用,在您的炮弹飞来之前,我就把咱俩的秘密报告给墨仓会长,那样的话,夫人好不容易熬到的贵夫人宝座也就坐不成了。这样的话,您还会被称为贵夫人吗?”

“你这个人从骨髓里坏透了。”

“不,不对。我生下来就是个性情温存的人。现在,我只不过是想和那美小姐结婚,除此之外,没有其它野心。那美小姐也爱我,她已经是成人了。我们的结婚,是受法律保护的。当然,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还是尽量争取周围的人为我们的结婚祝福。所以,希望您能通情达理。我原来和那美小姐交往的时候,确实不知道她是夫人和墨仓先生的女儿,真的,的确是真的。”

“……”

“用这种形式和夫人相会,我原来也没有想到,这确实是不幸的奇遇。可是,现在说也没有用啦。其实,我也不喜欢把这件事传扬出去,只要藏在我们二人的心里也就太平无事了。您说不是吗?我相信,只要我不说,谁也不知道。这件事,不管怎么说,是双方都有短处,如果双方非要相互揭短,那就要给双方带来不幸。夫人,我是值得依靠的男子汉,一定会变成您最可靠的同伙。您要作为墨仓会长的正夫人搬到墨仓家里去,肯定会发生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烦恼事。许多人根本没想到您这么快就要升为正夫人。您一旦当了正夫人,就必然侵入墨仓家的继承权,其他人都要把您当敌人看待。到那时候,我就是为您壮胆的忠诚伙伴,一定竭尽全力保护您。”

清枝沉默不语。弦间从各方面围绕她的利害关系尽力说服她:

“对那美小姐这样的女性来说,我是她最合适的伴侣,也可以说,她的舞伴,除了我以外,再找不到其他人。我一定会使她幸福,夫人也会得到幸福。”

“我无论怎么说好话,墨仓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墨仓把那美当宝贝一样疼爱,她的配偶就是墨仓家的女婿。如果让他知道了那美的配偶是个失业的流浪汉,他就很可能下命令把你杀掉。”

清枝被卷进了弦间的圈套,她虽然开口说话了,但是看得出来,她内心开始屈服了。

“说实在的,我去了,反而就没有人敢碰我了。在那里有夫人给我当保护伞,您可以说我是那美小姐童年的好友,还可以说我是您恩人的孩子。我相信夫人一定能找些口实保护我。”

“你这个人,我烦透了。”

“请您对墨仓说,如果不同意我和那美结婚,我们就很可能要双双殉情。事实上,我们确实想过,就是殉情也没有什么。”

“在把你和那美的事告诉墨仓之前,必须先解决你的职业问题,就是‘化装’一下也是必要的。作为那美的配偶,要求有个正经工作单位,这是最起码的条件。”

“那就靠夫人的门路给我找个好单位好不好?”

“怎么,你连工作都想要我为你找吗?”

“因为我是那美小姐的配偶,工作还必须和身份相称,要找到这样适称的工作,夫人帮助当然比我自己找有利。”

“你确实坏得不能再坏了。”清枝呆若木鸡,看样子,她已经变成弦间的傀儡了。

<er h3">三</h3>

“你过来一下。”佐枝子叫弦间。

“什么事?”

弦间表情极不耐烦。他和后町清枝之间围绕着那美小姐的争吵,他占主动地位。但是,他和佐枝子之间的矛盾,却是佐枝子占上风。因为他有短处抓在三泽佐枝子手里,怎么也逃脱不出去。弦间总感觉在他和佐枝子的脖子上,有一根无形的绳索把二人拴在一起。

“别心烦了,过来。”

佐枝子的语气是温柔的,但那是站在绝对优势地位上发出来的温存语声。弦间不紧不慢地挪动着身子靠近在佐枝子的身边。佐枝子拉着弦间的手放在自己的下腹部。

“干什么?”弦间问。

“您不明白?”佐枝子反问。

“……”

“瞧,动啦!”

“什么动啦?”

“我们的孩子已经在腹内动啦!您没摸出来吗?瞧,又动啦!”

“怎么,长这么大啦?”弦间象接触可怕的怪物一样,慌里慌张把手缩了回来。

“已经五个月啦,用手摸摸,不会感觉不着。”

“算啦!别说这些话啦。我没有说叫您生下来,”

弦间对后町母女的工作,本来进展得很顺利,可是,这个阻碍自己前程的可诅咒的生命一天天长大起来。这就象是一盆冷水浇在他身上,对他征服清枝的谋略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威胁,不能不引起他的严重注意。

“不管您再怎么说,也不能打胎了。您现在就是再说那些难听的话,等到生下来,您肯定会喜欢。因为这毕竟是您的孩子呀,怎么说也不能否认。”佐枝子的语气充满着自信心。

“我不能承认是我的孩子。”

“孩子生下来,一定和您一模一样,不信就等着瞧吧。”

佐枝子向弦间飞去一个眼波。她从怀孕以来,性格仿佛变得开朗多了,表情和态度都变年轻了。这些变化,可能就是因为她充分相信抓着了弦间的短处,弦间不敢背叛她。

“大约什么时间生?”

“九月二十日左右,前后有一周的交错时间,您也好好记着这个日子。”

弦间的提问,佐枝子觉得仿佛对自己有利就作了详细回答。

“九月二十日?”弦间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哝着。他在考虑,在孩子出生之前,一定要想出什么应急的措施,绝对不能让胎儿生下来。

“喂,您——”

佐枝子甜润地叫着弦间。弦间却只用郁郁不悦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她说:“我们好长时间没有同床啦,现在可是最安全的时期,可以安安静静地欢快欢快呀!”

佐枝子柔情地向弦间挑情。弦间一面看着佐枝子那凸起的腹部,一面想象着把她抱在怀里的嫌恶感。他忍耐着这种想象说:

“想安安静静地欢快欢快,恐怕不行吧!对孩子有影响怎么办?”

弦间说了这话之后,不觉内心翻腾起来,心想,等到他觉悟到有好办法的时候,就晚了。

“是呀!若是影响我们的孩子可不得了。反正时间不久了,那就忍耐一下吧。您虽然说了些冰冷的伤感情的话,可您还是为孩子着想呀。”

佐枝子燃烧起来的情欲,一会儿镇静了下去,浮现出了一副保护胎儿的母亲面孔。

<er h3">四</h3>

弦间带着那美回老家去了。故事叙述到这里,不能不介绍一下弦间的家庭情况。弦间的老家在相模市郊,父亲从市政府退休后,又去工厂当守卫以度余生。母亲在贫困生活的煎熬下,已经彻底老了。弦间担心那美见了双亲后,不知会有什么反应。实际上,那美和弦间家里的人一见如故,谈笑风生,非常自然。相反,弦间的双亲和妹妹们却显得拘谨不自然。

那美生来就不知道什么叫贫困,她的生长环境,就象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是人工创造的安全环境,警戒、猜疑和械斗心理完全失掉了。

弦间向家里的人介绍了那美,那美完全陶醉在喜悦里。

“家里人都那么和蔼可亲。”那美高兴地说。

“双亲和妹妹们也都非常喜欢您。”弦间道。

“喜欢我当然好。不过,若是说出我的真实身份,我还有点怕呢!”

“您见到我的双亲有什么感想?”

“没有什么其它自卑感,只是关于我母亲的身份,怕双亲有不同意见。”

“净说傻话。那样的事,他们会有什么不同意见呢?”

“我见到您双亲,真有那种想法。不过,只要您双亲不介意,我就放心啦。”

“听您这么一说,我也很高兴。那么,最后一道关口,只有您父亲啦。”

“我父亲没有关系,我的话,他什么都听。”

“我可是有点儿怕呀!”

“不要紧,父亲这方面,包在我身上。”那美象是很自信地说。

“那就靠您啦。我很想太太平平地取得他们的同意,不到万不得已,我们尽量不私奔。”

“我看私奔一次也没有什么不好,那不是还带点传奇色彩吗?”

“不,那是迫不得已的最后手段。喂,我带你到沼泽去看看吧?”

“沼泽?”

“离家不远有个沼泽,传说有龙栖息在里面。我在童年时代,那里是我常去的娱乐场所。”

“我一定要去看看,孩子们能在龙住的地方玩耍,那可太有意思啦!”

弦间带着那美访问老家之后,在回去的路上,来到了龙栖息的沼泽。他这次来到这里,又在内心重温了他对人生指定席的理想。他在少年时候,就在朦胧混沌的心灵上,渐渐形成了一个理想,这个理想的铸模,就是这个沼泽。不过他的所谓理想,实际上是野心。所以,也可以说,沼泽是他的野心的铸模。

那美作为一只大猎物,实际上也是弦间野心的一个大收获。此时,弦间认为带着那美这只大猎物到沼泽来,在重温野心的原始铸模的同时,又能给新的野心起到发酵和沸腾的作用。

“啊!多么可怕的沼泽呀!”

在老樱花树和枹树丛中,沼泽的岸边好象沉淀着一层废油,那美站在岸边发出感慨。

“怎么样?这水的颜色象是有龙住在里面吧!”弦间说。

水面上蔓生着绿油油的藻类水草,从水底下冒上成串的细小气泡,在水面上化成细小的涟漪。

“这水的颜色真吓人,一看,就觉着要被吸引进去,与其说是有龙,倒不如说是有死体沉在水底的感觉。”那美在说着自己的直感。

“死体?据说死体沉在水底漂不上来。”

弦间若无其事地一面应和着那美的谈话,一面回忆起童年时代他父母亲绝对禁止他在这龙栖息的沼泽里游泳。因为水中和水底生长着繁茂的水草,游泳者的手脚,很有被水草挂住的危险。事实上,有人把死猫死狗丢在这里面确实没见漂上来。

从沼泽水底冒上来的气泡,人们作了两种估计:一可能是龙的呼吸,二可能是沉在里面的死体腐烂产生出来的气体。

“在这种地方游戏不害怕吗?”那美问。

“不怕。当时这里是鲫鱼窝,我们在这里捉鱼玩很有意思呐。”弦间回答。

“现在还有吗?”

“没有了。因为朝鲜的雷鱼侵入进来,非常贪婪,鲫鱼和其它鱼都被它吃了。”

“多象是吃人鱼呀!”

“是的。所以沉在这个沼泽里的死体也剩不下。”

“怎么越发感到害怕啦!咱们走吧。”那美哆哆嗦嗦地挽住了弦间的臂腕。

正文 第八章 征服的果实

<er top">一</h3>

弦间和那美幽会以后,回到了佐枝子的房间。佐枝子正在飞快地挥动着毛衣针。她怀孕以后,改成了白班,夜里一般都在家里。

“你在干什么?”弦间漫不经心地问。

“您看不出来?是婴儿衣服呀!”佐枝子说着,仿佛幸福地笑了。她的笑容里充满着自信和沉着。但弦间在看佐枝子那笑脸的同时,沼泽那湛蓝色的水面却在他脑际间晃动起来。他是今天和那美刚从那里回来,所以印象特别新鲜。

为什么想起沼泽来了呢?弦间暗自内心找到了原因,不觉一阵愕然。他和那美在沼泽边上的一段有趣对话,这时又在他的耳际回响起来:

“与其说是有龙,倒不如说是有死体沉在里面。”

“雷鱼把鲫鱼和其它鱼都吃掉了。”

“多么象是吃人鱼呀!”

“是呀,所以沉在这里的死体也剩不下。”

弦间和那美的这段若无其事的谈话,酿成了一种恐怖意识潜藏在弦间心内。现在,这种恐怖意识又象沼泽里的气泡一样涌了上来。这时,他的思维急速地奔驰起来。他开始想:假若把佐枝子沉在沼泽底下……死体浮不上来,很快就会被雷鱼吃掉。他还想:自己和佐枝子同居,没有人知道,在决定行动之前,先作出要搬家的假象,然后再把她沉进沼泽内。这样做,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会怀疑她的去向。要是这样做了,阻碍自己前程的障碍物也就清除了。墨仓就是调查自己的身世,也用不着提心吊胆了。

这一罪恶想法在弦间心中突然萌起,迅速形成一个轮廓,又形成了一个具体的形象。

“看您那副严肃神气,到底在想什么?”

被佐枝子这么一问,弦间才慌慌张张地把罪恶的思路收了回来。

<er h3">二</h3>

后町清枝同她的女儿后町那美一起,从松涛别邸搬进了墨仓高道在田园调布的本邸。高道和妻子登志子生了两个儿子,都结了婚,各自掌握着墨仓财阀集团的一个方面。

墨仓本邸里住着前辈留下来的老管家夫妇,还有两个年轻男子是保镖兼秘书。除此之外,女性的温柔气氛一点也没有。作为墨仓财阀户主的生活状况,一看就给人以清廉和彬彬有礼的印象。

其实,墨仓并不是不好女人,只是没有把女人搬到本邸来。供他风流享用的女人除了后町清枝以外,在南青山和六本木,还分别供养着两个女人。平均每月各去寻欢一、二次。生了孩子的只有后町清枝。墨仓高道因为妻子登志子只给他生了两个儿子,所以,他对后町清枝给他生的女儿那美,视若掌上明珠,格外溺爱。

在这三个女人中,后町清枝虽然岁数最大,但长相年轻。墨仓高道所以要把她接进本邸,也是因为她生了那美。

把清枝接进本邸来,不是没有人反对,特别是高道的长男高明,表示强烈反对。高明作为高道的嗣子,不欢迎继母,他当然要表示反对。另外,就是高道的弟弟高义。他是作为墨仓财团中坚企业的墨仓物产的社长。他认为把第二夫人升为本妻,造成了墨仓家族构成上的复杂化。所以,和侄儿高明一样表示反对。高道压服了这些人的反对,坚决把清枝母女接进本邸来了。这些反对者仅仅是因为被压服,不得不作为一种潜在势力存在下来。

据说,登枝子在病床上似乎也说过,把清枝接进本邸代替她的地位。登枝子因为病体虚弱,不能尽到作妻子的义务,她为此感到耻辱,意识上早就想把自己的位子让给清枝了。

清枝虽然还没有编入墨仓高道的家谱,可是她搬进了本邸,世人就把她看成是正夫人了。

清枝来到本邸后,再一次感觉到正夫人和第二夫人的天地差别。以前,不管墨仓怎么爱她,也不管物质生活怎样富裕,论身份终究还是妾。现在,她搬进墨仓本邸后,至少可以是墨仓家的成员,但在家谱上,她仍然是陌生人。那美虽然被高道承认了,清枝却仍然是他的性奴,或者说只不过是生育那美的机器而已。

就说是爱吧,高道对清枝也只不过是抽象的爱,随着岁月的流逝,抽象的爱也会淡薄下来。清枝本来隐居在别邸里,世人完全没有承认她,可是现在搬到墨仓高道身边来,身份就一下子发生了天地之别。她仿佛从不见阳光的阴暗角落,突然沐浴在耀眼的阳光之下,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原来的敌方,全都变成了同伙,敌视、排斥自己的人,也以尊敬和羡慕的目光看着自己。

那怕是机器人,妻子就是妻子,在第一和第二之间,没有什么差别。清枝用这个道理,从心理上完全排除了自卑感,爬到第一座位上来了。这时,她感到向阳地带和阴暗角落的温度和透明度有着惊人的差别。和过去相比,现在可以说她沐浴在光明里,强烈的阳光耀得她连眼都睁不开。

但是,与其说是隔了许久,不如说是她一开始沐浴在阳光里,就预感到有个不祥的阴影伴随着她。这个阴影,在她隐居别邸的时候还未曾有过,现在虽然只占了一点点面积,可是它孕育着巨大的能量和威力,不久,将要把满天的阳光遮蔽起来。

这个不祥的阴影如果现在不除掉,就是爬上了妻子的座位,心里也不安宁。这种不安,宛如雷雨前的乌云压到了海面,会使洗海水浴的人吓得发抖。

清枝想到这个可怕阴影,忧虑越来越深。她想,除了弦间之外,什么危险也没有。弦间的目的很清楚,他和那美结婚,就是为了插足于墨仓的家族。他并不满足于和那美结婚,以后,他肯定还要依次提出更高的要求。不行,必须把这个不祥的阴影除掉,而且就在现在。

可是,用什么方法除掉呢?危险的种子一旦播下,不久就会生根长大。明明知道这个结果,却找不到除掉种子的好办法。没有办法,种子已经播下了,它的根须已经迅速地向四周伸展开去。

清枝真希望弦间死掉,甚至起了杀意。可是,又没有力量把他杀掉。就连可恫吓弦间的那些打手,也不能轻易弄到自己手里摆布。在这期间,事态会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转变。

<er h3">三</h3>

那美说她最近食欲不振,常常见了饭不吃就够了。就是吃,连平常的一半也吃不下去。墨仓星期天打高尔夫球,平时的晚饭几乎都在宴席上,回到本邸以后,三人一起吃饭的机会极少。

清枝过去一直和女儿一起吃饭已经习惯了,所以,墨仓不和她们一起吃饭,她也没怎么在意。那美不吃,只她一人吃也是常有的。

清枝对本邸的厨房情况还不怎么熟悉,也不愿意代庖佣人的份内工作,做茶几乎全靠老女佣。一个人的伙食让别人来做,非常乏味。

隔了许久的一天晚上,清枝和那美一起吃晚饭,那美突然捂着嘴朝厕所跑去。清枝一惊,随后追去。那美在激烈地呕吐。

“你怎么啦?”

那美痛苦地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了。从厕所回来,清枝就问她怎么回事,这时候,清枝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朝那美凝视了片刻又说:

“那美,你决不会是……”话说到半截停下了,她害怕确认事实的真相。

在这瞬间,那美刚想从母亲身边逃走,清枝把她喊住:“到底是什么时候的?”

“不知道。”那美象是羞臊地回答。她的心理状态,通过她那似乎透明的皮肤就能看得出来。

“不会不知道。找医生看了吗?”

“没有。身上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有月经吗?”

“……”

“怎么啦?有月经吗?”

“有啦。”

“什么时候?”

“……”

“什么时候有了月经?”

“忘了。”

“那美,别开玩笑,你怀孕啦。男方是弦间吗?”

“若是真怀孕了,除了康夫先生之外,还能有谁?”

“你这个女孩子,唉!”

“反正我们要结婚,这也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哪对夫妇都是这样呀!”那美此时端正了仪容,理直气壮起来。

“你还是学生呀!”

“学生也有结婚生孩子的!”

“你要为你父亲的身份好好考虑,你父亲是墨仓集团的总统帅呀!你不通过你父亲的许可,就和那样的流浪汉私通,又怀了孕,至少要为墨仓家的名誉想一想。另外,你还要为妈妈我想一想。现在,正是我和你父亲要结婚的关键时刻,恰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和那个来历不明的男子怀了孕,如果被你父亲知道了,他不会让你把这样的孩子生下来。”

“妈妈自身是很重要。从作妾的隐蔽身份上升到妻子的位置上,这的确是至关重要的时刻。至于我,怎么样都好。”

“那美,你说了些什么呀?”

“我怀孕了康夫先生的孩子,您为什么这样不高兴?对妈妈来说,这不是您的第一个外孙吗?应该高兴才是。”

“可你们还没有结婚哪!”

“这就结婚不好吗?结婚仪式稍晚了一点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尽量不这样做,那美,你要冷静地考虑考虑。”

“我很冷静呀!”

“既然冷静,就应该明白,你是墨仓家的人,不管你怎么爱弦间,他也不配作您的丈夫。”

“那么,您说怎么办?”

“马上打胎!现在谁也不知道,我赶快给你找医生。”

“打胎?我不同意。”

“那美!”

“我要把孩子生下来!女人如果把第一个孩子打胎下来,可能一辈子再也不能生孩子了。您没听说吗?再说,这是康夫先生的孩子,无论如何,我也想生下来。”

“那是庸医失误才这样。找个好医生打胎,对母体什么影响也没有。”

“这么说,妈妈是坚决要我打胎啦?”

“那当然啦!这样的孩子生下来也没有幸福。”

“孩子还没生下来,您怎么就知道没有幸福?”

“你大了就知道啦。”

“我已经大了!”

“那只是身体,心还是孩子。所以,你对那个男人的本质还不了解。”

“妈妈了解吗?那就告许我吧!”

清枝被女儿这么一问,一时语塞尴尬起来。弦间的底细,她是了解的。但是,如果公开出去,就意味着她自己的彻底破灭。

“瞧,妈妈这不是也不知道吗?康夫先生的情况我最了解,他真的爱我,我要为他保护孩子。”

那美做出一副仿佛胜利者的骄傲姿态。清枝看了,已经不是她心目中的女儿了。由于在她体内播下了男人的种子,她身上少女的天真已经变成母性了。清枝终于有气无力地败在女儿面前。

弦间听那美说怀孕了。虽说很高兴,可是不知这是福,还是祸。那美怀孕了,证明他投出去的鱼叉,已经取得了收获。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也许应该特别高兴。但是,和墨仓高道还没见一次面,在这种情况下提前怀孕了,可能要激起墨仓的恼怒。把心爱的女儿给抢了去,墨仓显然不能容许,把他激怒了,可不会有好结果。

不过,如果安分守己等墨仓同意,弦间是得不到那美的,这一点,弦间很清楚。所以提前使那美怀孕,反而可能成为一张王牌,促成和那美结婚。

那美的怀孕和佐枝子的怀孕有不同意义。那美体内孕育的生命,是弦间将来发迹的重要保障,绝对不能打胎。

“母亲逼我打胎,我坚决不听,只要康夫先生喜欢,我就要生下来。”

那美边说边注视着弦间的面孔。她对自己怀孕的意义,实际上还不十分清楚,她所以对母亲说要坚决生下来,也有一定成分的气话,因为母亲说她是私通,她便决心坚持己见和母亲怄气。

“我很喜欢您把孩子生下来……可是……”

弦间含糊不清地还没说完,那美就问:“可是什么?”

“我担心您父亲。我还一次没有见过他,就让您怀孕了,很可能要使他生气。”

这是弦间很难准确判断的情况。

“父亲的问题,就包在我身上了。”

“过去的事他还一直不知道呢!”

“与父亲相比,还是母亲的阻力更大,母亲坚决反对。”

“我想再找您母亲谈谈。”

“母亲已经知道啦。”

“您母亲的反对,不必担心,我能说服她。”

“现在是母亲要和父亲结婚的关键时刻,什么破绽也不想让父亲看出来。”

“你们已经搬进您父亲家里去了吧!”

“搬是搬进去了,还没入家谱。可能是因为原来的夫人还活着,母亲的身份一点也没变。”

“您母亲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清枝和墨仓是不是正式结婚,这对弦间影响极大。双亲一旦结了婚,那美的身份就变成了嫡系。

“母亲怎么想都没有什么,我想知道您是什么心情。”

“您让我想想好不好?事情这么突然,我也感到吃惊。”

那美和佐枝子都怀了孕,弦间夹在中间,非常为难。那美的心灵上深深打上了所有的烙印,放弃了这方面的警惕。她为怀孕而高兴,可她总不放心墨仓会有什么反应,担心他发了怒,弦间这类人物就会象小虫一样被扼死。

那美的怀孕,促使弦间必须对佐枝子尽早作出决断。那美若是知道了佐枝子的情况,她就很可能要真打胎。

<er h3">四</h3>

弦间对佐枝子的处理意志本来还在萌芽、动摇时期,由于那美的怀孕,促使他这萌芽、动摇的意志决定下来了。无论如何,要除掉佐枝子。她就是不怀孕,也是弦间野心征途上的威胁,是阻碍野心得逞的累赘。

处理佐枝子的计划酵母,已经发酵了。首先是假装搬家,瞒过附近人的耳目,把佐枝子杀掉,然后把她的尸体沉进龙栖沼泽里去。

弦间知道,把尸体沉进那个沼泽里,漂不上来。一个女人从大都会的公寓里搬到什么地方去了,没有人会关心她的去向。她和乡村也没有交往,骨肉之亲对她比外人还疏远。酒徒之类的人就是关心也不要紧,不见死体,是不能成立杀人事件的。

弦间和佐枝子的特殊关系,没有人知道。他出入佐枝子的公寓,可能被住在附近的人看见过,可是谁也不认识他是谁。

在大城市的茫茫人海中,消失一个不起眼的女人,就象大海中消失一个水泡一样。这完全是犯罪行为,但这种犯罪不但发现不了死体,连死的证据也留不下。先把佐枝子处理掉,今后的事情就可以从容不迫地考虑了。只要除掉了佐枝子,就解除了一切后顾之忧。要想猎取墨仓高道这样一个巨大目标,就必须穿上绝对无懈可击的铠甲。

计划的第一个阶段是必须搬家,把佐枝子的东西搬到另外什么地方去。至于佐枝子,首先把她直接带到沼泽去处理掉,然后再一点一点处理她遗留下的东西,遗留品全部处理完,计划也就全部完成了。

“这个公寓的周围环境太差,不适宜生孩子。怎么样,咱们搬到郊外安静的地方好不好?”弦间若无其事地说。

“您终于想通啦!”佐枝子不了解弦间的险恶用心,眸子忽啦闪出了一道亮光。

“那是最初的想法。”

“那么,现在您同意生啦?”

“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一定要生下来。”

“太高兴啦!”

佐枝子一兴奋,向弦间怀里扑去。弦间以交付税金般的不快心情,一面搂住了佐枝子那臃肿肥大的身体,一面说:

“我想使您突然高兴,所以,一直没告诉您。最近,我在O线沿线上秘密物色了个好地方,房租也便宜,设备、环境都很理想,保证使您称心如意。”

“您找的地方,一定差不了,快去看看吧。”

“这可有点为难,房东好象很讨厌孩子。”

“讨厌孩子?”

“嗯。所以在搬去以前,如果让他见到您那怀孕的身体,就可能不同意签订契约了。若是搬进之后,就不要紧了。”

“搬进去之后,他们就不说了吗?”

“到那时候,我们付了房租和权利金,他就不会说了。”

“不过,我们生孩子,他们会不会说违反契约?”

“夫妇生孩子,理所当然。对夫妇来说,把不生孩子作为居住条件,无效。”

“这么说,我们是夫妇了吗?”

“当然还没有履行手续。但我想在孩子出生前进行婚姻登记,我不想让我们的孩子当私生子。”

“我当时说不靠您的力量也能扶养孩子,那是赌气逞强。说真的,我还真是心中无数哪!孩子没有父亲,该多可怜呀!”

“我也不想叫孩子没有父亲呀!”

“我太幸运啦!没有比这更使人高兴的啦!”

佐枝子听了弦间的甜言蜜语,一时欣喜若狂,她万没有想到弦间内心隐藏着罪恶杀机。看着她那如痴如醉的幸福样子,弦间心中不觉泛起了一丝微痛。他仿佛感到耻辱,便假惺惺地抚摸着佐枝子的脊背。

正文 第九章 凶杀的步骤

<er top">一</h3>

弦间当时借了个代用仓库的房间,把佐枝子的东西搬了进去,完成了准备工作。

“趁房东不能看见,您最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搬进去。”

“您太谨慎啦!”

“那里不愧是个好地方,越是关键时刻,越要谨慎,防止房东反悔。”

弦间所谓的关键时刻包含双重意义,除了表示紧急关头以外,还有绑赴刑场的奚落味道。佐枝子对这后一种血腥味道,一点也没有嗅出来。

“那太令人高兴啦!”

“您一定愿意永远住在那里。”弦间更加露骨地作了暗示,佐枝子还是没有察觉。

夜晚十一点左右,弦间租了汽车带着佐枝子出发了。

“这地方好象很寂静呀!”

汽车一个劲地向前奔驰,灯光越来越稀少,佐枝子心里有些胆怯。

“现在夜深啦,若是白天,不这样安静,这里交通很方便。”

“怎么好象往山的方向去?”

“那里离丹泽不远,以后咱们就可以带着孩子去丹泽徒步旅行啦。”

“太偏僻了,孩子上幼儿园、上小学不困难吗?”

“您也太性急啦,我看是不是不要操这份心?”佐枝子可能是作为母亲的本能,察觉到危险的气氛,她突然不安起来。弦间心想,必须加快车速。

汽车好不容易驶到龙栖沼泽附近。弦间作好了打算,在到达龙栖沼泽之前,必须先把佐枝子变成不能说话的东西,为此,他先把车驶进了杂树林,这是他事前已经勘探好了的严密地方。周围没有人家,又是田间小路,在这么晚的夜间,不会有过路人,怎么叫喊,也不用担心被谁听见。

“啊,怎么在这样荒凉的地方?”佐枝子环视着漆黑的周围,一时茫然所措。

“这里是个安静的好地方,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咱们。”

“不知怎么回事,这个地方好瘆人呀!”

“习惯了就好啦。”

“家在哪里?”

“就在前面不远。”

“离车站和超级市场近吗?”

“这些事,您就不用操心啦。”

“啊呀,您这是什么意思?”

佐枝子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弦间。弦间牙一龇,说:

“车站、超级市场、幼儿园、学校都没有用啦,唯一必要的,就是安静的寝室,是绝对不妨碍睡眠的寝室。”

“您!决不能……”

佐枝子终于觉察到了弦间的险恶用心,她的动作超过了她双身应有的敏捷,打开车门,倏地逃进了茫茫黑夜中。

佐枝子这样的快速反应,弦间没有预料到。他慌慌张张犹豫了一下,认为她不可能是逃跑,等到他去追赶的时候,就已经晚了一步了。

“救命呀!杀人啦!”

佐枝子在黑夜中一边奔跑,一边拼命地呼喊。这本来是个与世隔绝的僻静之地,弦间完全相信这一点,可眼下佐枝子这凄凉的呼救声仍然使他越来越慌张。

“喂,您怎么啦?畜生!”

弦间慌里慌张地加速了追踪的步伐,朝着佐枝子呼救的方向猛追。佐枝子其实不应该呼救,应悄悄藏在什么地方,说不定还有逃出来的机会。可是由于恐怖的冲动,她发出了悲惨的呼救声,反而使黑暗中的凶手有了追踪的目标。

男女的脚力本来就有差别,再加上佐枝子的双身,两人的距离一会儿就缩短了。

“求求您,饶了我吧!”被追上了的佐枝子绝望地恳求。

“这里怀着您的孩子呀!”

佐枝子说这些话,是本想抑制弦间的杀意,可是却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如果没有这个家伙,如果没有这个家伙……”

弦间边嘟哝,边扼紧了佐枝子的脖颈。此时,他在意识上完全不是要杀人,而是要清除自己前进路上的障碍。佐枝子的手在空中乱抓,指尖抓住了身边自生的什么植物叶子。

“我什么坏事也没干,您却……”

佐枝子这临终的语言,弦间听不进去了。

佐枝子的体重很快在弦间的臂腕上感觉出来,这表明她的生命已经窒死。这时候,弦间又想,把死体扔进龙栖沼泽,如果在雷鱼吃掉之前漂浮上来,可就坏事了。于是他便用帆布包着沉重的石块绑在死者身上。他事先没有想到,把死体沉进龙栖沼泽去,还要费这么大的工夫。

为了能把死体沉进沼泽的中央部位,弦间特意带了一只折叠式的橡皮船。可是,要把船充进空气,却出乎意外的困难。他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把小船划进沼泽中心,把死体沉了下去。待到他回到车上的时候,天就快亮了。在这既不见月亮又不见星星的漆黑的夜里,只有沼泽岸边的树叶在微风吹动下,瑟瑟作响。弦间累得身体象是要垮,可是他连松口气歇息的工夫都没有,象被幽灵追赶一样,赶快驾车跑去了。

<er h3">二</h3>

一连数日,没有一点风声,也没有此案的新闻报道,从龙栖沼泽里那怕漂上来一只猫崽的消息也没听到。

即使是这样,弦间还是一个多月没有放松警惕。过了一个半月,还是平安无事,他终于在精神上放松了警戒。他认为不要紧啦,佐枝子在沼泽底下肯定被雷鱼吃了,连骨头也剩不下。

弦间的现在和将来,再也没有人阻碍他的前程了。现在就象台风过了以后的天空,可以在广阔的天宇间无限飞翔,什么妨碍也不存在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弦间的心灵深处,又涌上一点对佐枝子的怜悯。他想起当时佐枝子的喉咙被扼紧,在呼吸困难的时候说:“这里怀着您弦间的孩子!”这话现在又象录制在耳膜上一样回响起来。

事到如今,想想也实在是可怜。弦间没有后悔和自责的念头,可是想想佐枝子生前对自己各方面的无私奉献,一股怀恋之情不觉油然而生。

“不杀她不行吗?”

“没有别的办法吗?”

弦间内心萌生了这些疑念,可是和那美会见以后,又排除了。

和那美这方面的关系,也必须尽早做出结论,不能总是背着墨仓高道。那美必须在墨仓觉察之前,把和弦间的关系告诉墨仓。

那美说她早就准备好了要对父亲说,可是一直没有说,这是因为清枝和弦间的阻拦。

清枝坚持要那美打胎,弦间则缺乏说服墨仓的信心。但是,总这样沉默下去也不行,那美的肚子一天一天鼓了起来。反来覆去总是下不了决心。

就在这个时候,形势向着奇妙的方向变化过来。

“我们又要搬回松涛的家啦!”清枝心事重重地告许那美。

“哎呀,那为什么?”

“夫人的病好转了,要回到本邸来。”

“哦!”

“决不能和夫人一起住在这里呀。”

“这么说,妈妈就打算心甘情愿搬回去吗?”

“没有办法呀!”

“不象话!这是我爸爸说的吗?”

“您爸爸没说。不过,我们若是赖着不走,您爸爸就为难啦。”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本来没想要搬进来呀,那是为了代替女侍才把我们叫进来,现在觉得碍事,又叫我们回去,这多荒唐呀!把我们当成什么人对待啦?”

“我们不愉快没有什么,不能叫您父亲为难呀!”

“妈妈想回去,就随妈妈的便吧,我可不走。”

“您这不是故意作对吗?希望您不要难为我。”

“我不是故意作对,妈妈要回松涛,那是您自己愿意。我的肚子在短时间内,爸爸还看不出来。”

“啊!这个孩子若是……那将会发生什么事呀……”

<er h3">三</h3>

据说第一夫人登志子的病情暂时好转,要回到本邸来,那美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弦间,弦间又直接把清枝叫了出来。

“听说登志子夫人要出院,是真的吗?”

“真的。”

“已经使尽了各种医治办法都没有效,反正是要死的人,怎么能回家呢?”

“大概不是您说的那么严重吧。”

“她是什么病?”

“据说是胃入口的地方长癌,胃被全部切除,没有转移到内脏器官,所以得救啦。”

“把胃全部切除了还能活吗?”

“把食道和肠子直接连起来,据说这样还能摄取必要的营养。”

清枝彻底灰心丧气了。她好不容易坐上了妻子的位置,现在又要远远离开。她勉强坐上了妻子的位置,再叫她恢复到以前的状况,打心眼里不是滋味。由于心里一时激烈的气馁,竟连拒绝弦间的反应都忘掉了。

“夫人就打算这样忍气吞声退出去吗?”

“没有办法呀!这本来就不是我的地方。”

“真能想得开呀!”

“这应该说是短暂的日光浴。”

“事到如今,我看没有必要再回到那个背阴的地方去了!”

“我也不想回去呀!”

“那还是不回去好。”

“可是,这向阳的地方只能容纳一个人呀!”

“是呀,若是登志子夫人不出院就好了。”

“怎么能不出院?医生让出院,我不能反对。”

“假若使她不能出院,那不就好了吗?”

“您说什么?”

“哦,请听我说。登志子夫人得的是不治之症,那不和死了一样吗?她就是出了院,那病弱的身体也不能尽妻子的义务,这就是说,她根本不该占着妻子的位置。这个位置就应该是您这样的夫人来坐,这也是墨仓的愿望。他要把登志子夫人接回家,那只是出于同情。”

“您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请您听听我假设的想法,我可不可以想办法使登志子夫人回不来?”

“什么意思?”

“请您别装糊涂啦,您已经很清楚我的意思了。医院里没有什么防备措施,我到登志子夫人的病房里去看她,使点小手段,她就永远不回来了。这是很简单的事。”

“哦?您说得多可怕呀!”清枝吓得连嘴唇都变白了。

“反正是活着的死人了,只需动动一根指头,她就会象我开始估计的那样死去。”

“住口!我不爱听您这可怕的话。”

“所以,我说这是假设的话。不过,真的动一动指头的工作,您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当上墨仓夫人了,墨仓会长也会和那牌位似的妻子告别,重新建立起幸福的家庭。登志子夫人因为自己该死不死而抬不起头,以后也没有这个必要了。大家都会得到幸福。”

“那——夫人若是意外地死去,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我呀!”

清枝虽然做出强烈反对的样子,但她仿佛被卷进了旋涡,对此引起了强烈兴趣。

“我不会那么愚蠢,要叫她死在医院里。至于死的原因,不论在哪里,总是要考虑的。”

“象癌症这种病,看起来象是好了,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再发,何必还要去冒那份危险呢?”

“您说得是。可是,等她的病再发,那美的怀孕就要被墨仓察觉了,这,对夫人来说,多少总是有些不妙吧,您说是不是?那美不会打胎,我也不同意,就是对您来说,也是第一个外孙,难道您不希望让您的外孙在墨仓家占据直系地位吗?”

“就是现在也是直系呀!”

“从血统的意义上来说,是的。但不能姓墨仓家的姓呀!”

“这就是您的目的呀!”清枝的眼睛闪出了光芒。

对弦间来说,那美的胎儿是他的双刃剑,就是说,这胎儿究竟是把自己引进墨仓家的一张王牌呢,还是激怒墨仓高道的导火线,怎么估计,准确率只能说是一半对一半。

既然哪一方面都无法准确判断,就不能让那美打胎。

不管怎么说,要在墨仓察觉那美的怀孕之前,先把自己的身份确定下来。

“在这期间,关于我的目的什么的,怎么想都行。更重要的是多为夫人想一想。”

“我不知道。那样可怕的事,您要干,就随您的便吧。”

清枝无意中说了这话之后,又恍然大悟地说:“我什么也不知道,连听也没听说过。”

“是,那好吧,反正我说的都是虚构的。”

前任杀人的人当然得不到继承权;知情不报的人也没有继承权。这一后果清枝是清楚的。

清枝现在的地位,对墨仓高道的财产,什么继承权也没有。但是,如果她能成为登志子的继任,也能得到后任继承权的地位。可是,清枝事先明知杀害登志子的阴谋,又不采取任何制止措施,就是把她当作共犯嫌疑,她也无可辩解。可对弦间来说,这种共犯关系却加强了他在清枝的生活中所占的地位。

<er h3">四</h3>

弦间把三泽佐枝子沉进龙栖沼泽之后,又对她的遗物迅速做了处理。能烧的东西尽可能地烧掉,不能烧的东西,就彻底破坏它的原形,作为大件的垃圾扔到各个垃圾堆里去。

遗物处理完了,又把作为借用房间的仓库倒出来搬走了。佐枝子的生活痕迹在这里全部消失了。

正在这个时候,楠茜芙露又把给弦间的信寄到了旅馆。弦间看到寄信人的名字时,不觉一阵紧缩。楠茜向他要邮票的事,他已经完全忘了。在处理佐枝子遗物的时候,如果仔细找找,也许能找到,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想起当时有一札旧信,和其它破烂一起被烧掉了。

楠茜在信中果然诉说,丈夫怎样催逼她把气球图案邮票还给他,如果不还给他就……

楠茜无论怎样要求,弦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佐枝子的遗物已经处理完了。其实,弦间对邮票没有多大兴趣,如发现的话,便会还给她。她是他美国卖身生涯的“顾客”之一,不想为两张邮票伤了和气。可是,他终究很为难。

“佐枝子就是该死的命,当时若是老老实实听话不就好啦!”

事到如今,弦间越发恨起佐枝子来。

正文 第十章 欺瞒性的殉情

<er top">一</h3>

墨仓高道起床很早,不论头天夜里熬夜多么晚,早晨六点钟也要起床,在本邸二千的庭院里,参拜三所观音堂。七点吃早饭,七点五十分来车接,去千代田区大手町的墨仓本社上班。

这是墨仓在本邸的一般活动规律。另外,每月还有一两次分别住在南青山和六本木的情妇那里。当然,在清枝搬到本邸以前,还要分出一部分时间到松涛别邸去住,清枝搬到本邸以后,再不用到松涛去了。

一天早晨,墨仓高道参拜完了观音堂,和清枝母女一起在饭厅里吃早饭。这时,老侍女贞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她平时走路总是象猫一样蹑手蹑脚,而这次却以稀有的快步跑了进来,引起了墨仓等三人的惊愕,一齐把目光转向她。贞的表情生硬,紧贴在墨仓高道身边伏在他耳朵上悄声说了些什么。

“怎么,登志子她……”

高道变了脸色,手头的食器响起来。贞表情紧张地点了点头。

“好!马上去医院,准备车。”

高道早饭吃了一半就站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清枝一问,墨仓立即回答说:

“登志子突然不行啦,我现在马上去医院,您给我和秘书室联系一下,今天的大概不能去了。”

这天早晨,正是第三个星期五,墨仓直系企业的首脑们在这天召开的会议是由高道主持的。

高道慌慌忙忙穿上衣服,匆匆出门去了。

“夫人的病情发生了急变!不是说最近好转了吗?这是怎么啦?”清枝在正门口目送着高道的车,口中喃喃自语着。

“这对清枝小姐来说,可是个好消息吧!”

贞不知什么时候从背后走来,以她那常有的仿佛神经质似的表情说。

“贞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清枝以不能听之任之的口气朝贞问。

“没有特别的意思。”贞满不在乎地回答。

“你刚才不是说对我是好消息吗?”

“是呀,就是这个意思。”

“怎么,为什么说夫人病情的恶化是好消息呢?”

“这,您应该比谁都清楚。”

“贞!你不要胡说好吗?”

这时候,从背后传来了呵斥声,是贞的丈夫矶崎。他正脸色煞白地站在那里。他是这里的老管家。

“贞!你说了些什么无礼的话!还不快向清枝夫人赔礼!”

矶崎心里清楚,登志子死后,这个邸宅的女主人除了清枝还能有谁呢?冒犯了她,很快就失掉了寄身的住所。到了这把年纪,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场所了。

可是,他的妻子不把清枝当女主人看待,她心目中的女主人只有登志子,作妾的就是进了本邸,也只不过是女佣的替身。如果从女佣的身份来讲,贞觉得清枝还不如自己的资格老呢!

贞在这种意识的支配下,事事都和清枝顶撞。但是,她对那美却仍然以佣人态度表示谦让。她知道,那美即使妾腹所生,也是高道的血统。

贞被丈夫呵斥,也不改变对抗态度,仍象猫一样走开了。

“贱内说了些难听的话,惹您生气啦!实在对不起!她是个不会说话的女人,没有什么恶意。”矶崎边说,边擦着额上的汗。

“我可不认为她没有恶意。”清枝仍然怒气不息。

“我好好说她一顿,请您就多包涵一些吧。”矶崎担心丢了年迈寄身的场所,畏畏缩缩地朝妻子退去的方向追了去。

“到底不能好啦!”矶崎夫妇走了之后,那美说。

“大概癌症向别的地方转移了。”清枝说。

“也许真的象贞小姐说的那样,是个好消息!”

“那美,你说了些什么!”

“您说不是吗?那个人真的病情恶化了,妈妈不用回松涛了吧!”

“你这个孩子……”

清枝刚一开口,又嘎然而至,耳边又隐约回响起弦间的语声:“登志子夫人该死不死,因此,想法让她死了不好吗?”

“反正是活着的死人了,只需动动一根指头,她就会象我开始估计的那样死去。”

清枝想起弦间当时的这些话,不觉怀疑起来,登志子假如真的病情突然恶化,会不会是弦间施加了什么手段?如果是这样……

“您怎么啦,妈妈?您的脸色怎么突然变得可怕起来?”那美声调惊疑地问。

“你不要胡说!”

“请原谅,妈妈。我无意中说漏了妈妈的真心话,是不是?”那美说着吐了吐舌头。

“那可不好。”

这一天,墨仓邸宅内终日笼罩在慌乱的气氛里。两个寄食生也不知到哪儿去了,一直没回来。墨仓也没有和家里联系。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从气氛中也能感觉出来。但是,清枝和那美却被放在完全是局外人的位置上。

“妈妈,到底——说不定——或许——”那美含糊不清地说。

“或许什么?”

“不敢肯定地说,那个人是不是死啦?”

“那美,你又要胡说!”

“这没有什么关系,是人的天命嘛!总是把一条腿装在棺材里半死不活的,大家都跟着受累。这会儿,父亲也从内心松了一口气呀!”

“你住嘴!话多有失,若是让贞听见了,不就麻烦了吗?”

“我一点也不怕。既然起不了妻子的作用,早早离开反倒好些。妈妈不就是因为她,直到现在吃了不少苦头吗?现在的夫人位置轮也轮到妈妈您啦!放心吧,今天夜里,咱俩提前举杯祝贺!”

假如真的发生了那美想象的那种事态,当然值得举杯庆祝。但是,清枝对这事态的发生,却不那么无忧无虑地高兴,她内心隐藏着一种危惧感,她担心这事如果是因为弦间插进了黑手,必然招来警察的介入,这样,自己就要被划为最大的嫌疑犯。即使能躲过警察的怀疑,可是和弦间这冤家的关系却越来越深,作为他的同案犯,一辈子也割不断和他的关系。

“妈妈到底怎么啦?您的脸色很难看。”

“哦,是呀!我和你不同呀!”

“嗳呀,妈妈把我的话当成坏人说的啦!”

那美不高兴地呶着嘴。

“我没说你是坏人。”

“可是您的话很严厉呀!不过,我说的举杯祝贺,也是说过了头。”

那美恶作剧般地耸耸肩头。可能是心理作用,她感觉下腹部好象粗了一圈,那里有弦间播下的种子,理应每天成长起来。

是呀,和弦间的关系不能割断。

虽说是冤家关系,可是里面打进了钩子,既然是割不断的对手,倒不如让他成为自己的同伙。弦间这个人,全身蓄满了毒素,如果把他当作敌人对待,他可是个可怕的对手。但是,如果象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把他拉入同伙,他那一身的毒素,又可能变成同盟者靠得住的武器。

这天深夜,墨仓高道打来了电话。

“登志子终于不行了。”

听声调,墨仓相当疲劳。

“噢,什么时间去世了?”

“大约是在天傍亮,验体温的护士发现的时候,已经无法挽救了。”

“多可怜的太太呀!”

“因为要处理善后和准备葬礼,我今天夜里不能回去。您在接到我的联系之前,要一直守在那里。”

只留下了这必要的几句话,电话就叩上了。清枝和高道通完电话之后,总觉得不可思议。高道死了妻子,当然是一件重要大事。但是,他作为墨仓财阀的户主,象处理善后、准备葬礼这些事情,有必要由他亲自上阵指挥吗?把一切都交给秘书去办,自己只在葬礼上出出面不行吗?

墨仓既然不那样做,而要自己亲自处理,这说明有事情不放心别人处理。是什么事不放心别人处理呢?

清枝的心里象一团乱麻。她想,登志子的死如真的是弦间加害,高道会怎样呢?妻子在医院里突然死去,死因又不清楚,他是不是要彻底查明,大概不会吧。登志子得了癌症,是寿数已尽的人了。做了手术之后,虽然病情有好转,甚至可以回家,但是,复发的危险却是没有排除。在高道的心目中,应该觉悟到复发的可能性。

登志子被不治之症夺去了生命,高道是不是对死去的老妻留恋不舍呢?不能这样认为。因为老妻死了之后,他还有以清枝为首的三个女人。

墨仓高道的第一夫人在医院里突然怪死,如果不平静下来,把事情传扬出去,有失墨仓的体面。凡是有损墨仓形象的丑事,一概不准暴露出去。登志子的死因不管怎样不清,但因为她是患了癌症的人,死了也没有人感到奇怪。所以,对登志子的死没有必要大吵大嚷。高道大概不是为秘密调查登志子的死因而亲自奔走上阵吧。

高道也许会考虑到登志子死前在医院里的卧床情况。这也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不懂医学的患者及其家属,不得不相信医生的话。

总之,不管从哪方面考虑,都对清枝非常有利。如果事态向着清枝想象的方向发展,首先升为第一夫人的肯定是她。

不必担心高道会对清枝产生怀疑,不管怎么说,登志子的病情急剧恶化的时候,清枝是和高道睡在一个卧室里,绝对不在现场。

清枝一时冲动,想和弦间取得联系,确证一下登志子的死是不是他干的。但又一想,现在联系危险。弦间也好象意识到了这一点,没动声色,这正说明登志子的死是他的加害。

“多可怜的人呀!”

清枝从内心深处感到弦间的恐怖。他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都可以不择手段地干出来。他想干什么事,就决心干到底。只要是阻碍他前进的东西,他就毫不犹豫地排除掉。他把登志子加害致死,其实也不是为清枝,而是为了他自己。可是对清枝来说,又正是这个可怕的人给她带来了福音,在她面前,铺下了一条通向墨仓王国当王妃的轨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er h3">二</h3>

墨仓登志子的葬礼在青山斋场举行,规模盛大,参加者达五千人。财政界的要人自不必说,文化界、艺人、体育界等的著名人物都来齐了。还有为数不少的好象不怎么出名的人隐蔽在人们背后。他们是从暴力团来的,也可以说是墨仓财团的私兵。

参加葬礼的来宾不仅来自国内,还有一些外国大人物也前来参加。他们都和墨仓的资本有关系,也有的是派使者或送唁电来的。

如此隆重的葬礼,与其说是为了死者本人,不如说是为了显示丧主的威势。这次来参加葬礼的人数,虽说几乎把日本的各方头面人物都集中到一堂来了。但是,墨仓仍然不满足。因为在他所期待的名单中,理所当然都应该来,而实际上却有没来的。这说明这些人不怕墨仓的威势,明目张胆地向他树叛旗。

实际上,就是今天来的人,也不能证明他们都是忠于墨仓的。比方说,如果墨仓家的葬礼和三井三菱家的葬礼重复了的话,到底应该先到谁家去,有些人是拿不定主意的。所以,墨仓高道作为墨仓帝国的首长,他的意识是把妻子的死当作晴雨表,用来测量参加葬礼的人对他究竟有多少忠诚之心。

在葬礼的行列中,当然没有清枝来参加。墨仓高道的另外两个女人也没来。因为高道禁止她们来。但是,那美来了,而且列在死者的家属席内,这意味着公开承认她是墨仓家的一个成员。那美被公开承认,也预示着清枝将要被迎接为高道的后妻。公开承认那美,只不过是为了把清枝续为后妻的前奏。

登志子的葬礼结束后的一个月内,清枝母女俩一直住在墨仓本邸。有一天,只有高道和清枝在一起,他郑重其事地说:

“清枝,我想把您的户口加入墨仓家的家谱,您准备文书。”

“入家谱?”

这虽然是清枝暗自预料到的事,但她没想到登志子死后刚过一个月,墨仓就提了出来。这么突然,反而使她有点不敢相信。

“是呀!看您怎么那样惊奇,我本来就有这个打算,才叫您搬到这里来。”

“不过,太太去世以后,日期还太少了呀!”

“登志子很可怜,可是她早就和死了一样,就是出院也不能恢复原状。找个什么机会,在亲戚和身边的人中宣布一下,首先入家谱。我想把那美当作嫡出的女儿。”

“太感谢您啦。”

“您今后也要把自己当成墨仓户主的妻子,希望您自觉意识到这一点。”

登志子死后过了七七四十九天,清枝提出了和墨仓登记结婚。男人重婚没有象女人那样的禁止期限,根据一张文书的申报,清枝就得到了法律的承认。正式坐上了墨仓高道妻子的座位。

这不过是一张纸,可效果绝对大。根据这张纸的有和无,决定地位的向阳或背阴。

“向太太祝福!”办完了一切手续,贞就改变了腔调向清枝问候。以前,贞绝对不把清枝称为太太,而现在,连态度都变得温顺起来,在新的女主人面前叩拜。但是,清枝心里明白,贞的忠诚表现不是发自内心。

“贞,今后说话要注意一点,以前你总是对我无礼,我决没有忘掉,替换你的人有的是,要多少有多少。”清枝不容分辩地说。

“是,知道啦,太太。”贞耷拉着脑袋,颈项微微发抖。这表明她服输了,在新主人面前,不得不屈服下来。

但是很遗憾,贞对屈辱的忍耐,又暗示着她不定在什么时候,准备反叛。

“这个女人不能久留,要早点把她解雇。”清枝心里暗暗决定。她害怕,贞一旦知道了她和弦间的关系,她就要彻底完蛋。

“贞,你今后走路不要象猫一样蹑手蹑脚。”贞正想走去,清枝又从她背后追击说:

“这是习惯呀,太太。”贞不转头回答。

“是呀,那你就把这种习惯改了吧!如果你还想在这个家里待下去的话,那你就得……”

贞稍感畏惧,走出了房间。

入了家谱数天后,沉默了许久的弦间来电话了。

“祝贺您,夫人。您的心情也开朗了,今后,您就是墨仓王国的女王啦!”

“现在只是提出了报告,谁也不知道,您不要瞎说。”

清枝对登志子的突然死去,本来想问问弦间,可是站在她的立场上,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公开问。

“怎么样,坐上女王陛下的椅子舒服吗?”

“当然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什么时候允许我拜谒墨仓天皇?那美小姐的肚子大概越来越凸出了吧!”

“这才刚刚入了家谱,现在见墨仓,恐怕为时过早,请再少等些日子吧。”

“我倒没有关系。但是夫人的女儿未婚怀胎,夫人就不觉得难为情吗?”

“我要寻找时机给您联系,在这之前,请您等着。您和那美见面了吗?”

“常见面。所有的消息都是她告诉我的,不管怎么说,我总认为前夫人死的正是时候,她好象是为了让位给夫人而死的,您没有这种感觉吗?”弦间嘴里发出了笑声。

“您的话,多么容易引起误会呀!请不要这样说。”

清枝口头上强制弦间不要多说,心里却断定登志子的死,的确是他加害的!

“我是忠于夫人的仆人,不利于夫人的事我能干吗?希望您相信我。”

“目前的联系也由我主动找您,这宅邸里的佣人都是奸细!”

“这个电话是直通夫人房间的吧!没有什么不放心。”

“还是谨慎一些好。如果露出一点破绽,被怀疑,那就要连本带利全部丢光。”

“唔。怀疑什么呢?”

差一点说漏了嘴的清枝,慌忙岔开话题说:“那,那就是您的身份呀!就是,您的身份必须和那美的丈夫相称。”

“是呀,为这事也想和您商谈一下。不能在什么地方找个好工作吗?我连续失业好长时间了,稍微感到困苦。象为夫人快活的那种生意,决不能再干了,可是也不能这样满不在乎地一直混下去呀。”

“您这个人真是不知羞耻。”

<er h3">三</h3>

“老爷回来啦!”

“老爷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清枝一听贞说老爷回来了,心里很纳闷,因为这还不到高道回家的时间。她忽然感觉贞面对她疑惑的脸色,眼睛深处仿佛藏着冷笑,一瞬间,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但她还没有来得及考虑,就察觉高道已经来到了正门。一种与素常不同的慌乱心情,使她不觉毛骨悚然。

清枝在二道门上迎接,就看出了高道那严肃的表情。

“那美干什么去了?”高道盯着清枝的脸问。

“还没放学呐。”

“是吗?”高道仿佛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又说:“请到房间里来一下。”清枝跟着高道走进起居间,高道就以眼神催促清枝坐下。

“今天回来的挺早呀!”

清枝想用这平缓的语气把这不愉快的局面缓和下来。但是,高道却不予理睬,反而以冷峻的目光瞪着她的眼睛。清枝忍受不了他那目光的压力,不知不觉垂下了眼帘。

“清枝!”清枝被这一声叫吃了一惊,正要抬起眼睛来:

“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高道这一问,宛如一瓢冷水浇遍了她的全身。清枝在心里认为,她和弦间的事决不会暴露。但她清楚自己变了脸色。

“您怎么啦?”高道一个劲地追问。

“我什么也没瞒着您呀!”清枝死不承认,但禁不住语声颤抖。

“真的什么也没隐瞒吗?”

“没有。”清枝心里有愧,虽然嘴硬,可情绪上已经发呆到了极点。

“那么,明天让那美去请医生检查一下吧。”

“让那美请医生……”

清枝不禁浑身瘫软无力,是那美的身体露出了破绽。这当然也是严重问题,但还不是清枝和弦间的关系那样至关重要。

“那美是不是怀孕啦?您当母亲的不应该不知道。为什么要瞒着我?她的男人是谁?”

“真对不起您,我本来多次想告诉您,可是总觉得难以开口。”

清枝正好抓住了高道给提供的机会。因为入家谱的时间太短,那美的事想讲也不敢讲。可是,总不能永远隐瞒下去。

“道歉不能解决实际问题。那美是墨仓嫡出的女儿,没有结婚就怀了孕,这成什么体统?您难道不认为那是个严重问题吗?”

“我知道得很清楚。不过,那美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

“执意要生?不行,马上叫她打胎!墨仓家的女儿,怎么能不结婚就生孩子?”

“我也说过要她打胎,可是她绝对不听。”

“别说狂话啦!那美还没有生孩子的资格,让那美怀孕的那个可恶的家伙是谁?这个人可能了解那美的身世,想通过她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

“没有这样的事。他不知道那美是您的姑娘,就和那美相互爱上了。”

“是谁?对方是谁?”

“叫弦间康夫,说是从美国回来的途中认识的。”

清枝沉默了片刻,终于吐露了真情。因为拙劣的谎言,一旦被继续追问,就越说越糊涂。

“本人现在干什么?”

“现在……”

“现在干什么?”

“他在美国留学好长时间,刚回国不久,据说正在寻找适当的工作。”

“怎么,这不是失业吗?”

“据说有几个地方,可是他说不想把自己廉价出卖掉。”

“是个连提也不值一提的男人,连工作都没有,却只知道追逐女性玩。无论如何,要叫那美和这个男人断绝关系,他和那美本来就毫无关系,过去、现在和将来,都不过是路边的一块石头,明白了吗?”

高道脸色极为不悦。但是,他对弦间,除了和那美的关系之外,再没有涉及别的事。清枝躲过了要害问题的追问,如果对弦间的问题彻底追问,很可能要露出破绽。

不过,现在就是一时糊涂,也很难糊涂到底。弦间决不会放弃那美,那美也坚决不肯打胎,清枝夹在高道和弦间的夹缝中间,哪一方都抓着她的弱点,处在痛苦的境况当中。

那天夜里,高道和那美发生了冲突。平时,高道对那美的溺爱,就是把她放进眼里也不觉疼。而这一次,她把他激怒了。那美即使在高道面前,也一口咬定坚决不打胎。

“私通生下的孩子,我不承认是我的外孙。”

“您不承认也没有什么,我没指望孩子是墨仓家的人,我也不想根据爸爸的意志决定生还是不生。这个孩子是康夫先生和我的孩子,要按照我的意志生下来。我已经是大人啦,要按照自己的意志选择配偶生孩子。”

“那美,你对爸爸说了些什么!”

“不,要让我说。墨仓家的仪式和做法,与我没有关系。我不就是在那种仪式和做法之外生下来的人吗?现在还用那种礼道来限制我,叫我多为难呀!”

“那美,住嘴!”

清枝当着高道的面,朝那美脸颊打了一掌,其响声连她自己都似乎吓了一跳。那美的脸颊也留下了清枝的手印。这一声响,使在座人的激动顿时镇静了下去。

“那美,那个男人的底细你不了解呀!”高道强压着怒气耐心地说。

当高道说到弦间的底细时,清枝不觉抬起了她那惊异的眼神。高道似乎没有注意她的表情,接着又说:

“那个男人是因为知道了你是谁的女儿,才和你接近的,他不是爱你,而是想通过你,和你的父亲,也就是我搭上关系。”

“没有这样的事,康夫先生和我,是从美国回来的飞机上偶然相识的,他不会有那样的动机。”

“如果是在那以后和你交往,那就是我说的那个动机了。在那个时候即使不认识你,但是后来知道了你的身世,就对你变得更热心了。”

“爸爸看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偏见,康夫先生对墨仓的情况一点都不关心,他所关心的只是我。整个日本的人,并不都是在墨仓保护伞下生活,对保护伞以外的人来说,即使提起墨仓等等来,也和别的星球一样。如果认为墨仓的名字对谁都有效,那是夜郎自大。”

“不管是夜郎自大也好,或者不是夜郎自大也好,详细查明一下,又有什么不好?你说坚决不打胎,我就不承认你是墨仓家的人,不许你在这个家里,既不给钱,也不给东西,你就一个人搬到男的那里去吧!到那时候,男的底细你就彻底清楚了。”

“我正求之不得呢!我这就搬到康夫先生那里去。”

在这不久之前,那美还吹牛说,什么样的男人也不能约束她,而现在,她却完全变态了。

“那美,你对生活一点也不懂,你从出生以来就在优裕的环境里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什么都送到你的手边。但是,你一离开这里,就不会是这样了,一片面包,一件内衣,自己不劳动就休想得到。”

“我劳动!我自食其力!”

“你到哪里去劳动?干什么?”

“干什么都行!”

“卖春也干吗?看你那身体,卖春恐怕也不行吧!”

“您说得太难听啦!”

“你不了解社会,要是走到社会中去,靠自己的力量,连一元钱也弄不到手。你是在奢侈的环境中生活惯了,美味的食品、高级的衣服、舒适的住处、别墅、宝石等等,从生下来就样样齐备,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中,你才能生活下去。如果离开了这样的环境,就是有男人爱着你,恐怕你连一天也生活不下去。”

“对我来说,贫穷什么的,我不在乎。美味、宝石等等,那怕就是一次,我也不去想它。”

“这就说明了你不了解什么叫贫穷和痛苦,那么好吧,你既然这样嘴硬,那你就到男的那里去好啦!去了,你就知道那个男人的底细了,等到你和那个男人穷得破落不堪的时候,你就明白我的话没有错了。”

“听您这说法,您这不是要把那美扔出去吗?”

清枝坐立不安地从中插话。

“是呀!如果扔出去看看的话,那美也就觉悟啦。”

这天夜里的谈话是以决裂而结束的。清枝觉得,事态正朝着给自己带来极大忧虑的方向发展。那美如果跑到弦间那里去,高道就可能对弦间的身世做彻底调查,那样,弦间和清枝的关系就可能被发现。

清枝心里明白,高道虽然嘴里那样说,可是从他对那美的宠爱来看,他不可能把那美扔出去,高道过分盯上了弦间虽然不妙,但还不至于影响他对那美的宠爱。

第二天,那美与弦间会见,把和父亲决裂的一部分情况告诉了弦间。弦间意识到最大的矛盾终于来了,他早预料到,和墨仓高道的这场风波,怎么也躲避不过去。因为他预先有了这个思想准备,所以,听了那美说的情况后也不怎么惊慌。

“父亲说如果让我精光地跑到您这里,就知道您的底细了。”

那美娇声娇气的语调里多少带点不安。

“那就现在剥个精光不好吗?”

“讨厌!怎么开这样的玩笑!”

“对不起。那么,为了知道我的底细,就早点住在一起吧!”

“我是这样打算的,把身边的东西都拿来啦!”

“这太性急啦!”

“爸爸说,我只要不和您离开,就不准在家里。”

“这实际上是脱离关系呀!”

“什么?脱离关系?”脱离关系这个词,那美有点陌生。

“就是说断绝父女关系呀!”

“父亲确实是那样说的。”

“您同意吗?”

“对我来说,只要有您就行。”

“我太爱听啦,对我们二人开始新生活来说,这不是好机会吗?”

“您的话也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把我带到您的公寓里去吧。”

“那地方太脏啦,不敢带您去。”

“只要能和康夫先生一起生活,在什么地方我也不在乎。”

那美过去一直在父母的翅膀底下自由自在地生活,现在要和男人手拉手冒险扬帆朝大海驶去,心情感到无限兴奋。但是,弦间却以冷峻的目光注视着她那敢于冒险的神情。

高道无论怎样激昂地说要和那美脱离关系,但那终究不是断绝父女关系。这种理由不能废除嫡子关系。那美就是一身精光跑到弦间身边去,背后依然拖着墨仓财阀的巨富。孩子又是墨仓高道的直系外孙。高道就是把那美扔出去了,也不是真心,在那美的后面一定还会偷偷为她打起保护伞。

弦间要想创造条件,使自己成为那美的配偶,这不是难得的机会吗?

“那美,您母亲说什么呢?”

“让我这样离开家,母亲当然反对。不过,她夹在我和父亲中间,总是畏畏缩缩的。”

“我也和您母亲见见面,好好商量一下看看。”

清枝惊慌失措,她担心高道盯上弦间的真正底细,因为弦间要做那美的配偶,高道不可能不对他的身份进行彻底调查。而在高道和弦间的对决中,清枝又没有办法避开。在调查中,如果连弦间和清枝的秘密也涉及到,那就什么也保不住了。

<er h3">四</h3>

“我们再相会就危险啦。”清枝硬被弦间叫出来,胆怯地说。

“我的形象出现在舞台上了,我作为您女儿的配偶,和她的母亲相会,也用不着大惊小怪。”

“不要这样疏忽大意,也许,您已经被墨仓的调查机关盯上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谁盯上也不怕。”

“您这样逞强好吗?”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讨论这件事。我想来告诉您,目前我和那美同居啦。”

“您这样做,如果把墨仓激怒了,您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他已经极度生气了。除了这样做,我没有办法使墨仓承认我和那美的关系。”

“您这样做,他更不会承认的。”

“不会的,他肯定会承认。”

“您太自信啦。”

“请您不要象局外人一样谈话。承认我和那美小姐的关系,连您的地位也保住了。您这不是也到这里来了吗?我们要站稳脚跟需再努一把力。”

“您到底想叫我干什么?快说!”

“请您给我打增援,您告诉墨仓,就说那美宁死不屈,一定要和我在一起。这样一说,墨仓肯定会软化下来。”

“这样他也不会软化,您太把他小看了。”

“真是这样的话,我们真的殉情怎么样?”

“当真要殉情!?”

“当然是假的啦。让那美小姐因为不能和我结合而悲观,服下安眠药,被您早一点发现。服药量以不危及生命为宜。”

“您这个人坏得不能再坏啦!”

“夫人不也一样吗?好歹只要让墨仓先生同意我们结婚就行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何必在乎外表的好坏。”

“若是调查您的身世,您打算怎么办?”

“调查也没有任何妨碍,我又没有什么前科。不过,不放心的事还是有点。”

“什么事?”

“墨仓先生知道那美怀孕了。那美的体型本来还不怎么明显,墨仓先生怎么就能看出来呢?不是颇为敏感的人是发现不了的。”

“……”

“邸内是不是有向墨仓先生告密的人?”

清枝的表情惊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心里好象有预感。”

“有一个很讨人厌的老女佣。”

清枝把贞的情况告诉了弦间。

“除了贞以外,就只剩下管家和寄食生兼护卫了。怀孕这种事,不是女人是不容易察觉的。这么说,奸细就是这个贞老婆子了。”

“她真是个讨厌的老婆子,走路象猫一样蹑声蹑脚。当您一注意,她就站在身后了。”清枝说到这里,仿佛贞就在身后一样,回头看了看。

“把她解雇了不好吗?”

“她是个老女佣,墨仓喜欢她,我一个人不好办。”

“对这个老太婆,目前应该注意她一点。她不但支持墨仓,如果再和反对您的分子串通一气,那就更糟啦!”

“我知道。”

“为了谨慎,我们目前的相会要节制一下。我们虽然没有其它内疚的事,但也不愿无缘无故被人怀疑。”

<er h3">五</h3>

“名字,弦间康夫:住所,中野本町四之二X之XX光合庄公寓。把这个男人的身世彻底调查清楚,家庭环境、经历、女人关系,调查得越详细越好。现在,只知道他的住址和名字。”

“知道啦。为什么要调查这个人?”

“这和调查有什么关系?有必要知道吗?”

“当然有必要。”

“因为是您,说说也可以,但不能泄露出去。实际上是他在那美身上打主意。”

“是和您家小姐?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那样的话,小姐可真有点悲伤……”

“不,这事可真叫人苦恼,完全是那美的热恋,她还说不让结婚就要殉情。”

“她这是一时的热恋冲动,镇静一下就好了,让她到海外去一下怎么样?”

“若是能去海外,就没有苦恼了。实际上,那美已经怀孕了!”

“怀孕啦!?”

“她坚决不打胎。当然,用强治的办法胡乱把胎打下来的人也有,但还不想使这种恶治的办法。弦间这家伙从美国回来就游手好闲,使人感觉他似乎不想把自己廉价雇佣出去。他肯定是知道了那美的身世,又认为她容易上当受骗,就紧紧咬住她不放。若是把他的身世底细揭穿,那美也就觉悟了。”

“明白了。这样的话,就彻底抠出来看看吧。”

“要快调查。等到肚子凸起来,就不好打胎啦。”会长专用室设在墨仓本社紧里头的一角,墨仓高道就在这里和山岸英光作了上边的交谈。山岸英光高个头,眼睛细长,他为墨仓担负一切情报的搜集是东方资料服务所的所长。

<er h3">六</h3>

那美搬进弦间的公寓里来了。这个公寓是弦间处理掉了三泽佐枝子之后,另租的新居,两人就这样开始了新生活。

眼前的生活费用是那美带来的,但是支持不了多久。弦间原先的那种肉体生意绝对不能干了,没有办法,他不得不在英语会话学校的音声部找了个工作。他的英语不是正统派,都是在美国学的,能够达到英语会话学校的水平,可以通用。现在虽然苦些,但他相信,只要抓住了那美小姐,就能挤进墨仓王国里面去。

胎儿的成长也顺利,那是毫不掺假的墨仓高道的外孙。同居以后,为了慎重起见,那美连学也不上了。倘若流了产,那就要连本带利都丢掉。

两人在弦间的公寓同居了大约一周之后,清枝往英语会话学校里打电话找弦间。这个地址是弦间告诉清枝的。

“身边没有人吗?”

清枝首先这样问,语声紧张。

“别人听不见,到底什么事?”

“您要当心。听高道透露,山岸好象开始活动了。”

清枝尽量压低声音说。

“山岸是什么人?”

“墨仓的情报间谍,墨仓所需要的情报搜集,全部由他来完成。据说他是自卫队秘密谍报机关出身,很有才干。”

“那个家伙的嗅觉已经触到我的身边来了吗?”

“是呀,您以后别干那种蠢事啦!您那秘密的工作一旦败露,您和我的事就会连锁式暴露出来。真有这一天的话,那就要前功尽弃呀,所有的苦心经营都是白费心机。”清枝的声音里含着胆怯。

“夫人,不必担心。无论调查什么也不在乎,您要有充分的自信心,现在最重要的是需要毅力。”

弦间口头上这样说,其实,他自己也不是那么有信心。如果找到为他卖春牵线的高冈久之,后果不堪设想。调查人到美国去也要坏事。不,比起这些来,还有更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和三泽佐枝子的关系一旦被发现,可能就要彻底完蛋了。

调查人是自卫队谍报机关出身,手段高强,分散在这里那里的破绽,能完全逃过他的眼睛吗?弦间本来以为自己的罪行隐蔽很严,没有人能察觉。可是,一听是调查专家开始活动,内心不禁恐惧不安。

“现在是用公共电话给您打电话。如果在邸内打,怕被贞在什么地方听去。以后再有什么情况,还告诉您。那美身体好吗?”

清枝连女儿的好坏状况都放在最后问,可见她对调查弦间的事是多么焦急不安呀!

“弦间这个男人确实来历不明。”

“了解到什么啦?”

“他出生在神奈川县相模市,父亲原在市政府工作,现在又在附近的工厂里当守卫。他的家属关系,请您看看这些调查材料也就明白了。他在私大毕业后,干过推销员和保险公司的外勤等,转来转去到最后,他来到都内二流旅馆里当男侍,再以后,他又到美国去留学两年,去年八月底回国。现在在英语会话学校里任特约讲师。”

“这么说,他哪一点来历不明?”

“在他的这些经历中,他仿佛和各种各样女人有交往关系,而且都没有长时间持续下去。在美国留学也不过是徒具虚名,在英语学校里只是形式上取得了学籍,他究竟在那里干什么,不清楚。在美国的留学生是不能找工作的,在那期间,他的生活是靠什么来支持的?也不明白。”

“是不是有资助人?”

“在日本国内没有发现谁是他的资助人。”

“是不是在美国靠上谁啦?”

“留学两年,需要相当数目的钱,没有相当资力的资助人支持,是难以坚持下来的。”

“莫非是美国的资助人?”

“不仅是在美国,回国以后,直到最近,到底干什么,都不清楚。”

“大概就是在英语会话学校里当讲师吧。”

“这是在一周以前刚到任的,在这以前什么工作也没有。”

“这么说,他游手好闲了十个月,看起来他很有钱呀!”

“不光是游手好闲,他还在皇家旅馆里租着房间呢!”

“怎么,除了现在的住所以外,他还……”

“现在的住所是最近刚搬进去的。在这之前,不知他住在什么地方。其实,他也不是住在旅馆里,本人在另外什么地方还有家,常常到旅馆里来,据说是去拿信件和通电话。”

“那是不是说,他在旅馆里租的房间是作办公室用的?作为一个无业者,这不是太豪华了吗?”

“是的。我把邮件的发出地址做了秘密调查,都是从美国发出来的,发件人又都象是女性。调查到现在为止,就知道这些情况,其它什么也不了解。通电话,多半是您家那美小姐主动给他打电话。”

“看来旅馆是他的联络地点。从这一点可以说明,在旅馆以外的地址,不想让那美知道。到底为什么不想让那美知道?是不是在那里还有一个女人?”

“我也这样认为,也查过他在旅馆以外的住所,但是没有找到。”

“既然您找不到,这就说明他隐蔽得很严密。他为了眼前的生活,要靠那女人来供养,但同时,他又把那美弄到手,这证明他是一个相当坏的家伙。”

“他在笼络女性方面,手腕相当厉害,大概在美国也是靠女人支持维持生活的吧。”

“为了使那美清醒过来,需要有具体的证据。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是不是派人到美国去调查一下?”

“我直接去吧。”

“您亲自去,太感谢啦!”

“现在没有其它紧急调查事件,我亲自经手看看吧,因为这是关系到小姐将来命运的大事。”

山岸那弯曲着的身体,象富有弹力的发条一般直了起来。

“弦间先生,您在美国干什么?”清枝声调急切地问。

“当然是学习啦。”弦间心里突然受到冲击,但表面还要装得平静无事回答对方。

“撒谎!如果真是学习的话,山岸还有什么必要去调查呢?”

“去美国调查!真的吗?”弦间不知不觉,连控制声调的气力都消失了。

“看看您这失神落魄的样子,就知道您心中有愧。今天早晨,墨仓不慎说漏了嘴,您的留学情况不明,让山岸到美国去调查。嗳,您在美国到底干什么啦?”

“坏事什么也没干。”弦间含混不清地回答。

“您可不能瞒着我呀!您和我的关系,墨仓现在还不知道。您不是说您是我的同伙吗?我就是不承认一伙也不行。不是一伙,这情报就不能告诉您。”

“那是因为我的秘密被发现了,对您也不妙。”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到美国去调查您,真的没有事吗?”

“嗳,怎么回事呀!真的无论怎样捅也没有怕疼的地方吗?请您快说清楚。如果有痛处,现在不讲讲防卫的对策不行呀!”

“实际上……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若是抠出来,也稍微有点不妙。”

“什么事?您干了什么事?”

“那,那……”

“决不会是和我一起干的那种事吧?”

“……”

“您怎么不说话呀!”

“夫人,请宽恕我。到了将要饿死的时候,大事临头,不容许考虑其他得失。不过,那事若是抠出来,是不妙的,因为通过那事会联想到我们在新宿的肉体生意。”

弦间在向清枝求救,可是话语中又略微暗示着他手中握着的王牌。

“象您这样的男人,我越来越觉得不能让那美嫁给您。”

“那样的事,事到如今不能回锅另蒸啦!我们现在是同生死、共命运,请您想个办法,阻止山岸到美国去。”

“哪有这样的好办法?除非墨仓取消这个命令。”

“那就请夫人要求他取消命令不好吗?”

“我若是这样要求他,那不就要使他怀疑我和您的关系了吗?”

“不要这样推出不管,好好想想,不会想出个好办法吗?夫人是墨仓最亲近的人。”

“上一次是谁说得那么坚决?”

“以前的事就请不要再提了,好歹得想个办法,使调查人不到美国去。”

“办法也不是一点没有。”

“有吗?”

“刚才说的上一次,就是您说的吧,是殉情呀!”

“?”

“和那美一起服安眠药!”

“服了安眠药,墨仓先生就不调查了吗?”

“服了安眠药之后,让那美给墨仓打电话,就说因为他坚决不同意你们结婚,你们就是死了到冥冥世界也要在一起。还要说平时承蒙爸爸多关照,这是最后一次给爸爸的电话。这么一说,他肯定会惊慌失措地跑了来,到那时候他就会觉悟到,无论怎样钻牛角尖进行阻拦,也是白费心思,没有办法,就只有同意你们结婚了。这样的话,连到美国去调查的意图也就没有了。”

“夫人说得对。”

在这种情况下,墨仓就是对他调查,也得承认他,这就意味着达到了结婚的目的。在美国的生活就是多少暴露一点破绽,也没有致命的危险。

对弦间来说,当然真正害怕的,是调查他在日本的生活史。他在美国的嗳昧生活吸引了调查人的兴趣,这实际上是他的侥幸。

剩下的问题就是协助那美作戏了,只要能够使他和那美结婚,无论干什么都应该。

“服药对胎儿没有影响吗?”

弦间不放心这一点,特意问道,他怕药物导致胎儿畸型生长。

“有不发生畸型作用的药。再说,就是对胎儿有影响也是在怀孕初期。”

弦间渐渐倾斜着脑袋思考起来。

<er h3">七</h3>

清枝和弦间这次会见之后,对自己的错乱心理,连自己都感到吃惊。当母亲的,发现女儿要和弦间这种男人结婚,本来应该竭尽全力阻止才是。可是相反,她却为了促成她们的结婚自愿相助。

当然,这是因为弦间抓住了她关键性的弱点。清枝本来不知道弦间是那美的情人,才花钱买他作面首,进而为了登上现在的尊贵地位,又得到弦间恶魔一般的协助。这种协助的内情没有说出来,可是相互心照不宣。从那时候起,弦间对清枝来说,就不再是抓住她弱点的简单恐吓者,而是犯罪的共犯。

在共犯意识的威胁下,清枝不得不助弦间一臂之力,促成他和那美正式结婚。再加上那美又怀着弦间的孩子,这样相互连环起来,清枝和弦间就更牢固地结成一体了。

清枝坐上墨仓高道妻子的座位,感觉周围有很多敌手。今后为了名副其实坐在墨仓妻子这个位置上,必须把这些敌手镇服并排挤出去。为此,就是弦间这样毒辣的人,也可以当作自己的同伙。事到如今,与其说弦间反正是甩不掉的共犯,倒不如将计就计把他当作同伙,利用他的毒性作武器,这是更开明的做法。

清枝最初就有这个打算。但是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打算了,而是真正觉得弦间是她的同伙了。为了那美,同时也为了自己今后的人生,弦间是必不可少的人物。

清枝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了弦间的俘虏。她和弦间本来只是男女之间肉体生意的关系,而现在却被他笼络成为共同披荆斩棘开拓道路的战友。她现在已不想在自己的队列中失掉弦间,这不是为了自卫,而是为了共同利益结成“命运共同体”。

<er h3">八</h3>

夜间,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对方好象约摸着这是夫妇该进寝室的时间了,知道这个直通电话的人只限于极少数。清枝首先拿起话筒,交谈了几句话,脸色大变。

“谁来的电话?”

高道发现妻子的脸色异常,问道。

“不好啦!是那美的电话。”

“那美这个时候来电话有什么事?”

那美说,她和弦间一同服了安眠药啦!

“您说什么?!”

高道从清枝手里把话筒抢过来。

“那美吗?是我,你怎么啦?”

“爸爸,对不起,我除了这样做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美一边抽泣一边说。

“你冷静一点,那美。你服了安眠药,这是真的吗?”

“因为爸爸坚决不同意我们结婚,我就决心和康夫先生一起死了,现在正在服药。想向爸爸说句道歉的话,对不起,爸爸。康夫先生就在我身边,我并不害怕。不过,腹内的胎儿倒是很可怜哪!”

“怎么能这样寻短见?现在在哪里?在弦间的公寓吗?”

“他已经睡得很死了,眼皮上仿佛贴了一块铅。”那美说话的舌头已经不听使唤了。

“那美,你要挺住,我马上就去。你在哪里?不能死!你在哪里?”

“爸爸,永别啦!妈妈,永别啦!谢谢您们对我的照顾……”

“那美!喂,那美!”在通话中,好象是药力发生了作用,那美的声音消失了。但是,电路还继续通着。

“请电话局马上查一下电话的发话人在哪里,一刻也不能停。”

高道表情痉挛地从床上跳下来。他作为墨仓集团的首长,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伪装沉着冷静,但今天夜里却在清枝面前第一次暴露了他那惊慌失措的真面目。

清枝明知那美是在演戏,可她也担心万一把服药量弄错,那就不是演戏了。清枝也吓得喘起来。

电路继续通着,实际上是故意人为的,这样就便于查找发话人的地址。电话员用肉眼追寻着电路继续通着的路闸,约三十分钟后,就查出了那美的电话,是从皇家旅馆里打出来的。

弦间康夫在皇家旅馆里租用着房间。用万能钥匙打开房门一看,那美和弦间紧挨着昏睡在双人床上。这便直接用急救车送到医院去抢救。幸亏发现得早,两人的生命没有危险。他们两人熟睡了一夜之后,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地醒过来了,那美母子都平安无事。

这次事件终于使墨仓受到了沉重打击。原来他坚决不肯女儿和弦间结婚,甚至就是女儿殉情也不同意,而现在他完全不当一回事了。

高道把山岸叫来说:“上次托您调查弦间的事,算了吧。”

“这么说,连美国也不去了?”

“是的,没有必要再调查了。”

“您家小姐决心和他离开了吗?”

“正相反。我打算同意她和弦间在一起了。”

山岸对事情的变化,好象没有马上理解。

“两人已经分不开啦!他的大概身分基本上清楚了,除此之外,再去抠出一些有伤那美声誉的资料,可能没有必要啦。反正只是个没有正经工作的家伙,决不会是杀人犯吧!”

高道这喃喃自语的话,无意中击中了要害,但他是不知道的。这样一来,弦间终于从困境中逃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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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一章 企业特别高等警察

<er top">一</h3>

弦间终于和墨仓高道会见了。墨仓高道不仅在日本财界里占有难以拔除的地位,而且在政治上也具有强大的影响。弦间能和这样一位赫赫有名的墨仓财阀的领导人会见,仅从这一事实证明是他胜利了。

如果没有和那美的关系,弦间存在的意义对高道来说,连路边的一块石头都不如。他是作为那美的配偶身份,才得到高道的许可拜见的。他和那美玩的虽说是假殉情的大把戏,可是如果差一步,就有生命危险。假殉情前他曾说过要决一死战,如今能够和高道会见,就是这决一死战赢得的战果。

殉情事件大体上平息后的一个星期天,弦间被叫到田园调布的墨仓家里。这里是日本优秀的高级邸宅集中区,而墨仓邸宅的设计建筑,又宛如鹤立鸡群般地格外豪华富丽,它的居住性和机能性,在设计和构思方面,都使人感到一种以势压人的气氛。主屋是三层楼房的钢筋建筑,周围环绕着宽广的大院,外围是用砌起来的坚固护卫墙,远远望去,宛如一座宏伟壮观的城堡。事实上,当地人也确实把这座邸宅叫做“墨仓城。”

进出这个邸宅,有前后两道门。前门除了来客和主人出入时敞开外,平时总是关着。在弦间按照指定时间要来的时候,前门那威严的铁门扇正大敞着。一进门就是前庭,满院铺满绿油油的草坪,黑白相间的小石子组成了马塞克花纹的路径直通主房的正门,要走相当一段距离才能到头。

草绿清新,石子湿润,周围环境幽静。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了熏香,不象是人点燃的,仿佛是空气中自然调合出来的芳香。

自然的恩惠本来对万物都是平等的。可是,在这里好象也只是朝着有钱的人微笑。从空气的芳香到太阳的光辉,都和弦间的生活环境不同。这一切都是靠金钱的力量购来的。

弦间来到这里才感觉到,在都会里,自然完全是有钱人的伙伴。

弦间站在墨仓邸宅的门前,正在仰望着那充满威严的建筑物时,不觉双腿颤抖起来。但是,他不是任何人背来的,确确实实是自己走来的。

邸内十分幽静,好象无人居住,连狗的迹象都没有。所以感觉到不定什么地方有视线在观察着他。假如不允许他来,他绝对进不了这个门。弦间好不容易走进了主房的正门。大门的式样西方风格很浓,狮子嘴里衔着门环,静静地垂下来。

“老爷等得不耐烦了。”

弦间正把手伸向门环的时候,门后突然发出了说话声。弦间吃惊地回头一看,是一个七十岁上下的白发老太婆,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这就是叫贞的那个老女佣呀!”

弦间心里明白了。刚才感觉到的视线,大概就是贞吧。可能从弦间一进门的时候,她就藏在门附近的什么地方一直观察着。弦间这时候感觉到,今后堵塞进路的最大障碍,不正是这个老太婆吗?

由贞带路来到接待室等了一会儿。一角处间壁着装饰用的壁炉台,上面摆设的全是古器皿和陶器,墙上挂的绘画也肯定是真迹。竖着巨头角的北美驯鹿的标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弦间。这些室内装饰品,无论取出哪一件,也都可以说是厚厚的一堆高额纸币。但是,所有这些昂贵的东西都和弦间没有缘分。在这个邸宅内,以贞为首的一切东西,都是拒绝他的,就连呼吸一口空气,也是冷嗖嗖的,和他的肺没有一点亲密感。

贞虽然说是老爷等得不耐烦了,可是一直没有见到墨仓高道露面。

“等着瞧吧!用这样的方式迎接我,早晚会让你后悔的!”

这拒绝的气氛在弦间那好强的心理上,又激起了报复的波澜。他正在心里重新猜度盘算的时候,贞走进来说:

“老爷想见你,起来吧!”

弦间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不管怎么说,对手是墨仓高道,是他抢的姑娘的父亲。今天因为是初次和他会面,站起来出迎是当然的礼节。弦间打起精神,自己劝着自己出来迎接。

从走廊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是穿和服便装的高道和表情冷淡的清枝走了进来。

高道从容不迫地坐在弦间前面的沙发里,清枝也随之轻轻坐在高道身旁侍候。

“我是墨仓。”

高道好象随便嘟哝了一句,认真地看着弦间,眼光就象钉在他的脸上。弦间由于威严远远不及高道,不觉感到全身都是压力。虽然听说他六十五岁,可是看起来却很年轻。他的身体是窄紧的,可能是年轻时体育锻炼的结果。脸上的皮肤里浸透着阳光浴的色泽,可能是打高尔夫球的原因吧。

“我叫弦间康夫,这次为您家小姐的事……”

“你的情况大体知道了。我说过想要和你会见,倒不是不珍重这宝贵的休息日,而是作为那美的父亲,不得不会见你。”

“对不起。”

“事到如今,为那美的事,不管说什么也可能没有用了。那美是在优裕的环境里长大的,她是金子般铸起来的女子,恕我直言,你的工作收入能养活得了她吗?”

“那美小姐和我认识以后,已经变了。她想和我携起手来,共同建设新生活。现在就是苦点,只要以后打好基础,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弦间忍耐着高道压过来的威严感回答。

“能打好基础吗?结婚不是应该在打下生活基础之后吗?哦,对你说这些也可能没有用。那美现在是出于好奇才忍耐下来。不,她不是忍耐,而是不懂,等她懂了的时候,就确实受伤害了。我还不想使她受到那样的伤害。那个孩子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想使她遭到不幸。被你这号男人抢了去,这真是那美的不幸。可是,那美既然决心不想离开你,至少我想通过我的力量使她免遭不幸,那怕是一点儿也好。我还不了解你的才干和能力,但是,我根据你的能力判断,你不可能是才干出众的人。也许你今后能发挥出这种才干。但是,我不能拿着那美和你这些不确定的要素打赌。”

“象我这种人,您用长远的眼光看就知道了。”

“你对将来的前途,有明确的蓝图吗?”

“好在我对我的语言是自信的,首先取得口语翻译资格,将来的理想是到联合国当翻译。”

弦间信口说了自己将来的志向。他的英语是在美国跟女人在床上学的,是床上生活方面的实际会话,要想通过国家级翻译水平的考试,很困难。再说,联合国要求的翻译除了语言素养以外,政治、经济、历史等方面都要求有高深的知识。这对弦间来说,只不过是梦想而已。

但是,从高道的语气中,弦间凭敏感察觉到,高道是想在他自己的范围内,给弦间安排个工作。高道刚才说:“至少,我想通过我的力量使她免遭不幸,那怕是一点也好。”高道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在墨仓财团中找个什么地方把弦间养起来,这是最省事的处置办法。在自己的保护伞下,至少可以躲避风雨。

高道说那美和弦间在一起,是那美的不幸,这是高道无情地发泄牢骚和不满。但是现在不管高道说什么,弦间听了都默不作声地装在心里。他心里明白,高道就是打算把自己象家畜一样养起来,也决不会慢怠了自己,因为自己是那美的配偶再说,自己的才能,高道还不了解,一旦发挥出来,就要侵占墨仓王国的领土。

高道要把弦间收进墨仓保护伞内的计划,弦间预先明白了。至于眼前的场面,怎么应付过去都行。

“你想当翻译?今后要取得翻译资格吗?”高道的语气仿佛带点哎呀呀的惊异意味。

“是的,一定要取得翻译资格。”

“嗯,那你就努力争取吧。可是,你现在在英语会话学校里要干到什么时候?”

“那是临时工作,随时都可以离开。”

“那就马上停止吧。你既然是那美的伴侣,就必须有个和这一身份相称的位置。”

这天的会见就这样结束了。对弦间来说,这是一次果实累累的会见。可是,高道会见弦间以后,却好象感到更加失望。

<er h3">二</h3>

“您对弦间的印象怎么样?”

那天夜里,只有夫妇二人在寝室里的时候,清枝畏畏缩缩地问高道。因为高道对有关弦间的情况什么也不说,清枝终于不能不问。清枝从当时的气氛来看,知道高道对弦间没有很好的印象。

“嗯。”高道哼了一声,眉头紧皱。

“那美既然那么热恋他,说不定会有什么出息呀!”清枝自然带着辩护的语气说。

“他的用处我想过啦。”高道象是独言独语地嘟哝着。

“说真的,由于我没有好好监督,使您为难啦!”清枝说着,耸耸肩头。她虽然已经履行了法律手续,成了妻子,可是,她那为主人服务的意识,由于多年的习惯,仍然没有蜕掉。

“不,也许不是为难。”高道说出了出乎意外的话。

“您是说……”清枝瞪着惊异的眼神看着高道。

“这个男人也许有使人想象不到的才干。”

“假如他能适合您的眼力,我也高兴。他是哪样的对象呀!”

“现在还谈不上他有什么用处,第一印象容易使人上当受骗。”

“我以为您和他会见以后更加失望了,可是……”

“是失望。我觉得他贪婪低贱,他内心的贪婪低贱在面上表现了出来。我一想到那美被这样一个男人夺了去,就抑制不住发自内心的恼怒,感到十分痛苦。但是,后来又想,就算是他本性贪婪低贱,这样的人不是也有特殊用途吗?想到这些,我才觉得轻松一些。”

“怎么,他在贪婪低贱方面有什么用处?”

“您长期当过我的秘书,应该了解情况。在墨仓集团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从心里服我。”

“是呀。这个集团里进来不少的过激派。”

“不,我说的不是下面基层的那些人,而是在董事和干部中有相当数量的人对我不满。”

“这种人应该淘汰出去。”

在墨仓财阀集团中,为首的中坚企业有商社、银行、纤维、化学、机械、电机等,还有新开发的服务性行业,如住宅、海洋开发、都市开发、高级消费资料等等,主要的会社有十九个。由这些会社的社长和副社长组成了墨仓财团的最高经营阶层,结成了“三金会”。这些人应该说是墨仓自小豢养起来的嫡系亲信,由他们组成这个最高经营阶层——“三金会”,应该说是坚固的。

墨仓财阀集团宛如一座巨大的金字塔,坐在塔尖上的就是这些人,他们每个人都好象墨仓王国中的一个领主,都占有一大片领土。在直系会社以及所辖有关联的企业中,董事、部长、科长级的干部有数千人。组成“三金会”坐在金字塔尖上的那些人,就是从这数千人中挑选出来的,是被认为特别忠诚的人。

墨仓财阀集团的人事关系十分复杂,学阀、闺阀(妻党)、乡土阀、帮派、财东等等,纵横交错结成了一张奇形怪状的庞大关系网。进入“三金会”的那些人是在入社考试通过后,好不容易克服了重重障碍,一层一层穿过这张关系网的网眼,才爬到了最高阶层。即使爬上来了,一旦经营上出现了赤字,或者在劳动争议对策方面处理不当受到了责备,被赶下领主地位的人也有。还有的人对墨仓的经营才能产生怀疑,稍微流露一点言行,就象冒犯了龙颜一样被开除了。

总之,“三金会”的成员是墨仓的参谋,只有对户主绝对忠诚的人,才能巩固自己的地位。因此,社员们就模仿“三金会”的谐音,把“三金会”秘密叫作“参勤会”,意思是君臣关系。

“一般来说,表面都装得很忠诚,但是他们到底忠诚到什么程度,并不真正清楚。在他们当中,既有父亲一代的‘老臣’,也有一心扶植弟弟高义的一派。”高道忧心忡忡地对清枝说。

墨仓家的创业史,第一代是高平,在明治时期创立了经营薪炭的墨仓商店,只有四个从业人员。从那时以来,墨仓事业的首长一直是代代世袭制。战后由于集中排除法,遭到了解体,后来又乘朝鲜动乱,抓住机会,再次集结起来。这是第三代的户主高治注意到地利人和,在解体的时候就预见到肯定有再次合并的一天,并向伙友们打了招呼,后来果然生效了。

“墨仓财阀集团和父亲在世的时候也不同了,作为一个整体,已经逐渐涣散了。到第四代,人们形成了各种派阀,说牢骚话的也有。在高度发展的形势下,很难维持财阀集团的原始形态,各个企业要求独立经营的倾向强烈地表现出来。”

高道继续对清枝说。

“我知道这一倾向的严重性。不过,这和弦间那贪婪低贱的品质有什么关系呢?”

清枝莫明其妙地问道。

“这事只能对您说,叫他给我当个秘密监察怎么样?”

“秘密监察?”

清枝好象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为我做秘密调查,简单地说就是间谍。”

“这项任务不是有山岸先生担任吗?”

“山岸担负的不只为我,而是为墨仓集团搜集全部情报。这您大概是知道的。再说,山岸主要是搜集有关企业方面的情报,对内部人事方面不大进行调查。这方面的调查,也没有完全委托给他。主要是防止他不定什么时候背叛我。所以,我很早就想找一个秘密地绝对信得过的调查人。”

“您想把这类调查任务让弦间去做吗?”

“是的。”

“不过,他能胜任这样的任务吗?他好象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能胜任。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发现他在监视他人弱点方面,是个精通的人,他一旦发现了谁的弱点,就努力咬住不放。正因为他是这种类型的男人,才把那美弄到了手。他的眼睛里充满着搜索和穿透力,他的嗅觉具有追逐猎物的敏锐感。我说的不是让他去搜集高度的企业情报,而是对我有异心的人,还有私生活糜烂的人。”

“这种工作,弦间能接受吗?”

“一定接受。让他担任秘密调查机关的头目,但在外表上和墨仓财阀集团毫无关系。给他充分的资金,并配以必要的部下。对这个家伙来说,这是最恰当的工作。”

“可是,那美能愿意吗?”

“那美为什么不愿意呢?这是墨仓集团的秘密警察,只接受我的命令。墨仓集团无论什么样的职务、干部,都掌握在他手里。这是为了保护我,也是为了墨仓集团的巩固团结,让他秘密尽一分力量。他自身也仿佛具有这种潜在的势力,干这种工作的人,必须是我们的亲信。”

“您要把弦间当作亲信看待吗?”

“他不是那美的配偶吗?这是最理想的亲近人。他显然不是爱那美,而是要通过那美搭桥,搭上和我亲近的关系。”

“那么,他如果厌弃了那美……”

“您听我说,他接近那美的内心打算,正因为不是爱,才可以信得过。爱,总有一天会冷却,而打算却永远不能满足。他为了自己的野心,绝对不会舍弃那美,也不能背叛我。我要找的正是这样的人。不过,把那美当诱饵给他,倒是有点可惜呀!”

清枝听了高道的话,从心底里打起了冷战。在高道的话的启发下,她对弦间的认识更清楚了。人的野心打算确实比爱更长久,这一点,她自己就是很好的证明。

清枝是在给高道当秘书期间和高道搭上了关系,升为他的妾。在这之前,为她的婚事,也不是没有提亲的,不但有提的,而且由于她的美貌,一身的魅力,向她求爱的男子也很多。可是,她都不予理睬,而甘愿给高道当小老婆。这大概也是对高道的富贵和财力做的打算吧。

那时候,高道的正妻登志子身体病弱,如果她的身体有个什么好歹,清枝就可以当上她的继室,或者就是当不上继室,如果能为高道生了孩子,也能进入高道的巨富中去。

清枝正是基于这种打算,才彻底击中了目标,有了今天的自己。如果只是为了爱去追随高道,身体早就枯萎了。当然,野心和打算也不是一开始就迸发出来。最初是爱高道的,想把自己作为女人的一生奉献给他。高道作为墨仓帝国帝王的孤独,以及为支持这个王国而劳心苦恼,清枝在他身边当秘书的时候就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她想,自己能够给他一点安慰,也算是扮演了个救国女杰的角色。这也可以说是她对他由同情转化成了爱。

高道对她的献身,又报以物质的补偿。刚过二十岁的清枝,在这个豪华的福地里过上了最奢侈的生活。她终于觉悟到,爱可以象出售商品一样卖高价。

爱和打算,二者之间连本人都没有注意,就不知不觉在内心交换了位置,结果是打算占了上风。

高道也许知道了清枝的这种心理变化,才不惜用买宝石和高级家俱的办法来收买清枝的心。当然也有另一方面的可能,就是说高道连清枝和弦间的一切关系也知道了,他想重用弦间当秘密监察,是不是和这事也有关?

的确,弦间只要野心不死,他就不会背叛高道。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用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如果高道真是因为知道了清枝和弦间的关系,才认为利用弦间最可靠,这正说明他看透了清枝的内心打算。清枝左思右想,一直放心不下。

不,不,事情不会是这样。对清枝来说,且不说做妾的时代如何,现在的清枝,不管怎么说,已经是高道的正妻,或者说是墨仓王国的王妃。作为王妃,这种不安的举止动作,连点迹象也不容许露出来。高道能把这样的秘密告许清枝,正说明他对她的信任。即使不相信她的爱,至少,也可以说是相信她的打算。清枝即使为了打算也绝对不能背叛高道。

“我会见弦间以后,改变了我的看法。那美这不是偶然找到了最合适的对象吗?”

高道轻轻打了个呵欠,表明他要睡觉了。

<er h3">三</h3>

几天以后,弦间被高道叫了去。这正是他不安和焦躁达到极点的时候。因为这些日子里,清枝什么情报也没有告许他,自己为了谨慎,也没敢主动和清枝联系,结果什么情况也不知道。高道好象是估计到他的不安和焦躁,直接把他叫了去。叫去的地方很奇特,是在四谷第三条街一角的情人旅馆里。外观上是名叫伊撒多拉的茶馆,直通到旅馆的入口。这种伪装是根据出入客人的心理构造的,也是使来的女性解除抵抗心理。

高道自己先来到这里等着,一个随从也没带。他身穿素淡的黑礼服,看不出他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大财阀的户主,倒很象是接近退休年龄的工资生活者。

墨仓一个人来到这样的处所,弦间首先感到吃惊,忘了其它方面的疑心。

“怎么啦?惊奇吗?”高道仿佛看透了弦间的内心活动,才这样问。

“是的,稍微有点。”弦间回答以后,心想,也许带来的女伴在房间里等着。在这之前,弦间经高冈久之引荐做男妓生意的时候,在新宿的“幽会茶馆”,也是外观伪装成民宅风格的旅馆。

“我没带女人来,主要目的就是和你会见。”

高道嘴角含着微笑,又说:“这是一处墨仓不公开的资产。墨仓决不经营情人旅馆这样的生意,所以,这个名义是假的。这样的隐蔽资产在都内零零散散的还有。知道有这个店的人,就是墨仓家族的人也极有限。”

高道窥视着弦间的面孔,好象在问:“你知道为什么把你叫到这里来吗?”弦间吓得从内心往外出冷汗。他在想,他和清枝幽会的那个新宿的伪装旅馆,假如也是墨仓的隐蔽资产,那么,他和清枝幽会的全部内情,高道不是都知道了吗?

弦间内心怀疑,高道也许是为了暗示,才把自己叫到这里来的吧。

“可是呀,我对你考虑了一周,你的工作我也想了许多,现在想起一项工作想让你去做。”

弦间一听是为了这事,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时他想,自己作为那美的配偶,高道是在给自己考虑个合适的位置呀!一般来说,就象选择适当的饲料喂狗一样,让秘书在墨仓集团的某一角落里给他腾出个席位来就行了。但是,现在是墨仓直接出面恩赐,这显然是高道疼爱那美的结果吧。弦间想到这里,认为他猎获到手的目标没有错。

“有个新成立的agent(代理人或代理店)会社,你去干吧!”

“agent会社?”

“在墨仓财阀集团的体系中,直系企业有三十三个,有关联的会社超过二百个。所有这些会社,都要各自写出自己的内部新闻、社史、宣传小册子、成本加运费的价格等等。这项工作几乎都是委托外部的agent去做。我想让你作为墨仓体系的agent,把这项工作直接接受下来。说到底,就是墨仓御用的出谋献策的智囊团。”

“这项工作好象非常有趣,可是,我对这方面一点经验也没有,结果……”

弦间的情绪有点儿不安。智囊团一类的说法,他听了很陌生,所以他一开始就犹豫起来。

“象你这样的人难道还胆怯吗?”

高道唇边荡漾着嘲弄般的笑容,又说:“不用担心,这是对外公开的工作。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工作想让你干。”

“还有什么工作?”

“从现在开始,咱俩的谈话绝对不能对外人说,因为你是那美的丈夫,我才对你说。”

高道特意地小题大作,一边说着,一边招手弦间更靠近他一些。

“这么说,是想要我当整个墨仓的秘密警察署长吧!”

高道的谈话,弦间听着听着,不觉紧张起来,连呼吸都感觉困难,他一再预感到高道说的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

“正叫你说对了。agent本来就包含两种含意,一是代理人、代理店;二是侦探、间谍。你将要去的那个agent会社的任务,首先要密探和我离心离德的人,还有对我怀有敌意的人。其次是隐蔽在组织后面搞非法活动的家伙。除了这些人以外,还有种种不规的人,比如,有的把我托付给的会社化为私有;有的用会社的钱纳妾玩女人;有的操纵自社的股票价格做股票的投机买卖;有的贪污会社的财产,在部长课长这一级干部中,虚报侵吞交际费的,出卖机密情报的,索取同业者回扣的,等等,也为数不少。总而言之,在墨仓这个大舞台上,栖息着各种各样的反乱分子和恩将仇报分子。我想把这一伙人清除掉。怎么样?对你来说,这项工作合适吧?”

“是!就把这项任务交给我吧。”

弦间的情绪由紧张变得兴奋了。如果能当上整个墨仓的秘密警察署长,就可以把墨仓领导层的弱点一手掌握起来。这就等于在背地里操纵墨仓财阀集团。而且,在自己之上的,也只有墨仓一个人。

“是吗?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关于资金,不论需要多少,我都支持。为了弄到必要的情报,不能吝惜费用。你的部下,由我直接选几个人。但是,你根据我的命令行动,必须绝对保密。你和你的部下在行动中,如果因为违法受到审判官的追咎,我也许不能袒护你。表面上我和你什么联系也没有。你在我的直接领导下,要象从前的奸细一样秘密工作。首先在‘三金会’的成员中进行侦察,这是由中坚企业的领导层组成的核心组织。对调查对象的基本资料,每逢必要,都由我提供给你。通过这项工作,我想证实一下你的才干和能力。”

“知道啦。我和您相识不久,您就把这样重要的工作交给我,太感谢啦。我发誓决不辜负您的期望,请您放心。如果您愿意的话,我连他们和情妇在床上的情形也调查给您看看。您看可以吗?”

弦间说完后,又后悔自己过于兴奋说漏了嘴。可是高道却没因为他说了这样的话,就把他看成疯子。

<er h3">四</h3>

皇家规划株式会社设在麹町第四条街出租办公大楼的一室内。虽说是会社,可是除了社长弦间康夫外,在他领导下的只有两人,一个叫水野博志,另一个叫本田三千子。

水野个头不高,三十岁上下,是个男性小胖子,给人一种迟钝感。本田二十三、四岁,长相平凡,是个似乎没有一点可取之处的女性,但是整个看来,却有逗引男人开心的妖艳气氛。算类型可数得上是喜欢男性的女人。

这两个人都是墨仓高道给弦间配备的。他们和高道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他俩配备给弦间?弦间都不清楚。但是,他们既然是被当作整个墨仓的秘密警察署员选了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们在当作弦间部下的同时,肯定还有另一个任务,那就是监督弦间不能随心所欲地胡乱行动。

办公所里设有电话、写字台、锁柜、档案箱等,大体上象个完整的办公室。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把墨仓的社史以及整个墨仓所有的简报资料,全部过目。

明治初期,作为薪炭商的墨仓商店呱呱落地而生,随着近代日本的兴起积蓄了资本,渗透进兴起的军部,在战前和战中,以军需产业为中心,发展扩大起来。但在战后,由于日本实行过度经济力集中排除法,已经发展起来的墨仓产业又七零八落地解体了。这种状况虽然连墨仓也承认了,但他不甘心就这样消沉下去。后来,乘朝鲜动乱之机,又重新复苏起来,象斩断了也不死的条虫一样,被解体了的墨仓产业又组合起来了。

关于墨仓产业的发展,弦间虽然知道这么一点原委,但作为一个会社的历史,他仍然掌握不了。日本资本主义的产生、发展和发展步骤,合起来是一个庞大的历史过程,尤其是战后的重新组合,又形成了各企业相连的资本扩展的历史。

包括在社史中的无数社员的复杂关系,还有帮派体系,也必须装在头脑里。这是一项非常繁重的工作。但是,通过对这些内容的研究,对墨仓今天的地盘和背景,在日本经济界的地位和影响力,以及人事关系和势力分布范围等等,渐渐看出了一个轮廓。

皇家规划会社开始工作一个月后,墨仓高道信步走来了。

“这个地方不错吧?”

高道在一色新的办公所里环视一圈之后,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

作为都心一等地区的出租办公大楼,在级别最高的、房租也最贵的高楼层里,只有三个人办公的这个办公所,占有空间显得过于宽敞。宽大的窗格上镶着绿色的遮热玻璃,正好俯瞰都心的光景,一览无余。

“这是托您的福。”

弦间畏畏缩缩地迎接高道进来。对弦间来说,高道现在是他妻子的父亲,不是他自己的父亲。也可以说是掌握他命运钥匙的帝王。

“那么,在学习方面怎么样啦?”他所说的学习,当然是指墨仓的社史,也就是研究整个墨仓的所有资料和简报。

“大体上差不多。”

“是吗?那么,对于我的困难处境,你大体上能理解吧!”

“对会长内心的忧虑和苦楚,我重新有了清楚的了解。”

“这么说,我想听听您的想法。首先从‘三金会’的哪个成员开始好呢?”

高道仿佛试探性地看着弦间的脸。

“在这里说好吗?”

弦间窥伺了一下他的两位社员,虽说是他的部下,可是仍然不熟悉他们的来历。

“他俩在这也无妨。”高道若无其事地说。从这一点可以证明他和这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

“那就恕我直说啦,和会长对抗的最强的势力,我认为是墨仓物产的墨仓高义社长。但是,不管怎么说,高义社长是会长的胞弟,是支持墨仓集团的首脑之一。如果他有什么伤害,并且公开出去,就要使墨仓集团出现罅隙,给别的资本造成乘虚而入的机会。因此,我认为对待他的上策就是:照旧保留他的地位,在内部则对他实行封锁,削弱他的影响。”

“确实应该。可是,在内部怎样封锁他呢?”

高道瞪着感兴趣的目光问。

“整个墨仓的最高决策机关不是‘三金会’吗?‘三金会’现在有四十三名成员,大体上可以分成三股势力。最大的势力是以会长为中心的二十一人,掌握着银行、商事、纤维、娱乐、高级消费品等方面的经营权。与此相对抗的势力,是以高义为首的十三人,掌握着化学、机械、住宅、都市开发等方面的经营权。第三势力就是会长的长子,即以商事社长高明为首的九人,他们掌握着海洋开发和一部分高级消费品的经营权。

“会长和高明这两股势力合起来,就在‘三金会’中占压倒的多数。但是,如果高明和高义这两股势力结合起来,会长在‘三金会’中就掌握不了半数以上的成员。另外,在会长的一派中,我认为也潜藏着倾向高义和高明的人,特别是在副社长一级中的会长派,我认为不能过于信任他们。他们为了在下一期能够轮上社长的交椅,也许在会长面前有些伪装,讨个好印象。那高明虽说是会长的令郎,也未必和会长一心一意。最近,会长把关系到墨仓集团命运的原子能让次子高守去经营,高义对这件事就相当不满。今后原子能事业的开发,必然大大提高整个墨仓集团的声誉。高明在内心里很想自己来担当这项任务。”

“关于势力的划分就说到这里吧,我还想听听首先从哪里着手工作?”

高道打断了弦间的谈话。但不是因弦间的谈话无聊,相反,他从内心佩服,当然也有点恐怖感。

在高道提供的资料中,关于具体的帮派体系和势力范围,并没有表示出来。这一切都是弦间根据这些资料分析推断出来的。

特别是弦间对“三金会”势力划分的正确判断,高道从内心佩服。弦间对副社长一级干部的心理分析,提出不能过分相信他们表面上的忠诚,高道也佩服弦间的敏锐洞察力。

弦间指出高道和高明的关系,以开发原子能产业的投资为契机,不能融洽下去,这一正确判断,正好击中了要害。

高道凭自己的眼光,虽然选用了弦间干‘秘密监察’,但他没想到弦间会有这样出色的才干。

“高义在墨仓集团中所以能保持仅次于会长的地位,是因为他有优秀的心腹。在这当中,又有墨仓本社(墨仓集团统帅部)的两人是高义的最大老板,一个是专务理事金森雄治郎,另一个是常务理事原泽成幸。特别是金森,他的上一代就是墨仓豢养的大老板,这个人在高义阵营里,总觉得对会长是不利的。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我看这两个人是高义的两颗獠牙。倘若把这两颗獠牙拔掉的话……”

“就是老虎,上了岁数也不过是猫。”

“是,不错。”

“但是,金森和原泽这两个人,都不是用一般办法所能解决得了的。你看用什么办法拔掉这两颗牙?”

高道现在的思路完全跟随弦间的步调走。按照弦间的意见,把两颗獠牙拔掉,只剩下高义一个人,威胁就不大了。高道可以说是墨仓集团中兴的始祖,是第四代无可指责的经营者。

宛如临时大舞台的墨仓集团,几经反复延续到第四代,才好不容易稳定下来。高道当上了户主,在人事上大胆进行了刷新,把前三代赘肉和僵化部分毅然除掉,把合成的部分集中起来。如果有人想当绊脚石,就是课长也不容赦,一般借口管理人员过剩,再次布置考核,凡属庸才,绝对清除出去,毫不留情。

另外,高道又压制着内部的强烈反对,朝海洋开发和都市开发方面投资。作为墨仓集团来说,向原子能开发方面投资,却稍稍迟了一步,这也是根据高道的意志进行的。高道这种积极果敢和先下手为强的经营作风,经常为动脉硬化了的老牌大摊床送来了春风,在高度发达的现代经济潮流中,使企业飞速发展起来。但是,在这巨大功绩的反面,却使守旧社员的畏惧和反感在内部蓄存起来。

现成的老座席,总觉得坐起来舒畅。对取得了安逸地位的人来说,革命只是对他生活的威胁,是危险的赌博。

保守类型的高义,就是老社员一伙的代表。但是,不管怎么说,高义是高道的亲兄弟,他从内心承认高道是兄长,要互相支持。他认为只要能使墨仓家族兴旺就是最大的欣慰。

只是,金森和原泽不是自家人,他们虽然从上一代就是老忠臣,但终究是外人。与其说他们关心墨仓的将来如何,倒不如说他们关心自己更重要。对他们来说,高道的经营方法是危险的,他们认为还是待人温厚,处事慎重的高义靠得住。要把高义竖起来,批判或是反对高道的做法。

即使高道,对上一代信赖的人也不能轻易甩掉。金森和原泽二人作为墨仓的大老板,不但是难以除掉的势力,就是他们的意见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

弦间把金森和原泽说成是“高义的獠牙”,对高道来说,这两个人又是他的拦路虎、绊脚石。

“这事今后还要进一步研究。不管是什么人,肯定都有他的短处。”

“信心好象不太足。我这次到这里来,既是初次。也是最后一次。必要的经费,给你们存在存款银行的户头里。”

墨仓的言谈,仍然保持着墨仓户主的威严。弦间的分析和推理给他的感觉,迟迟没有消退。

“就这样吧。那美好吗?”高道走到门口,又突然想起,回头问。

“是,情况很好。”

“那美的事就全依靠你啦。她若出了什么事,你的将来也就破灭了。”

“知道啦!”

“你能明白就好。”高道点了点头,这一次真的把背一转走去了。

弦间一面送出高道,一面品味着新的感触。情况的发展,又朝自己的野心走近了一步。他在高道面前把高义说成是最大的威胁,但他的心里认为,真正最大的敌人不是高义,而是继承高道家业的长子高明,其次是次子高守。

高义虽然反对高道和后町清枝结婚,但是,结婚以后,他就不能干涉清枝和那美的继承权了。而高明和高守,却仍然要按照他们的先后次序优先继承。就是在位次相同的情况下,也是前妻的孩子优先。

高明和高守对那美的态度如何,也影响弦间的将来。所以弦间心想,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两人打下去。但是,他们又是高道的儿子,现在马上提出这样那样的措施,还没有正当理由。

想来想去,当前最妙的上策就是首先把金森和原泽除掉,实际上也就是削平傀儡高义的势力。只有这样,才能取得高道的信任。

弦间命令他的部下水野博志和本田三千子,搜集有关金森和原泽的材料。当然,弦间还有自己独立进行调查的计划。有关调查方法,他对水野和本田没做任何交待。他想通过这个调查,看看他俩的道号到底有多深。

高道把这两个人派给弦间当部下,弦间一直是个谜。他想通过这次调查,根据他们的能力,也许能知道个大概。现在手下只有这两个人,可是,对他们到底信赖到什么程度,心里还是没有数。他们的经历也不清楚,高道只交代说是墨仓集团的社员,这就是说,他们是从直系和所属企业的数万名社员中选出来的,没有相当的缘由,怎么能选中他们俩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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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二章 地平线上的黑云

<er top">一</h3>

“老爷,是贞来电话。”

金森雄治郎就要进寝室的时候,女佣接到电话后向他传达。他看看钟表,倾斜着脑袋说:

“贞有什么事在这个时候来电话?”

贞是战争结束时,和金森一同乘复员船认识的,和丈夫矶崎一起在墨仓家当佣人。从那时开始,她就常常向金森透露有利的情报。所以金森一听是贞来电话,时间再晚也要去接。他一走到电话机旁,就听到贞慌张不安的声音说:

“真对不起呀,突然在夜间来打扰您。”

“您什么时候打电话都没有关系,什么事?”金森想,这么晚来电话,一定有什么重要事。

“是这样,有点小事不放心,所以,就不顾夜间给您打电话。”

“什么事不放心?”

“老爷新接进来的太太,有个叫那美的女儿。”

“噢,据说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那个姑娘怀孕啦……”

“怀孕?结婚了吗?”

“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

清枝从墨仓高道的第二夫人升为正妻,她的女儿没有结婚就怀了孕,而且要生下来,这可不是一件光彩事。但是,贞就是把这件事特意告诉了金森,也没有办法。

金森听贞简单说了那美和弦间的关系后,说:“确实的。可是您担心什么呢?”

“老爷知道了的时候,非常恼怒。可是,他和弦间会见以后,态度又变了,并且出资在麹町给他成立了一个会社。”

“成立了会社?是为那个男人成立的吗?”

“是的。”

“这么说,他同意那美和他结婚了?”

“大概是的。我担心的,不只是同意让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和那美小姐结婚,还有为他成立的会社。”

“如果是墨仓的女婿,给他这一类的工作也是应该的。”

“那样的话,就是在有关的会社里给他找个工作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给他成立一个新会社?再说这个新会社到底是干什么的,一点也不清楚。”

“您知道那个会社吗?”

“知道,在麹町一幢豪华的高级出租办公楼内,挂出的牌子叫皇家规划株式会社。社员包括弦间在内只有三个人。说是代理编制社内情报和宣传用的小册子,可是实际上这类工作一点也没做。”

“到底是干什么工作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是真的放心不下,才认为有必要大体上告诉您。”

“您要经常报告我,我这方面今后也要注意一下动向。社长的女婿开始经营的会社,我们还不知道,这可不能大意。”

金森和贞通完电话后,当场抱着双臂思考了一会,又抓起送话器,一个一个拨着电话盘上的号码。稍停了一会儿,对方一出现应答声他就说:“是原泽君吗?发生了一件值得我们注意的事,所以给您打电话。”

对方接电话的就是原泽成幸。

“会长后妻的女儿怀孕了,您知道吗?”

“不知道,我这是初次听说。怎么,她什么时候结婚啦?”

“不,她还没有结婚呐!”

“怎么!?没结婚,就让会长的亲女儿怀孕,这不是个豪杰吗?”

“现在可能入家谱了,会长到底同意他们两人结婚了。”

“是谁?那个男人是谁?”

“他叫弦间康夫,是个身分不明的男人。只说是在美国洛杉矶留学两年,至于经历和家庭情况都不清楚。”

“怎么能同意和这种男人结婚呢?”

“所以才不放心。不仅如此,社长还给他成立了一个新会社。”

“会社?什么会社?”

“说是代理广告会社,可实际上不象是那种工作。”

“大概是因为会长承认了的女婿,要为他将来在墨仓集团内占据重要地位,先打下基础。”

“若是那样的话,就应该向我们公开。既然是会长的女婿,不就是一个家族吗?这样的事连点祝贺问候都没有,怎么就给他成立一所莫明其妙的会社呢?”

“这不过是我们的猜疑吧。虽说是女婿,不也是小老婆女儿的对象吗?”

“现在不是小老婆啦!而是名望尊贵的墨仓会长夫人。既然是女儿的丈夫,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在墨仓集团里担任一方面的工作,这没有什么奇怪的。”

“的确是。会长到底是怎样打算的呢?”

“怎么,您也关心起来啦?一般说来,能让女儿和这种来历不明的人结婚,这本身就很蹊跷。”

“大概是因为女儿已经怀孕了,没有办法吧!”

“这种情况不管有多少,都可以打胎嘛!会长的意图,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我想,是不是把那个男人的来历调查一下看看。”

“让山岸去调查吗?”

“不,他完全是墨仓豢养的家犬,用他不合适。我想独自调查看看。让这个莫明其妙的家伙出现在会长身边,您也想知道原因吧。”

“这个莫明其妙的家伙会不会加害我们?”

“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

“您有了这种预感,我也要注意。”

<er h3">二</h3>

金森和原泽通完了话,闭了一会儿眼,又在眉宇间揉了揉。他从年轻的时候,就对自己的身体很自信,可是这一、二年,却特别容易感到疲劳。从前的眼睛不论怎样使用也不在乎,而现在一天读一小时书也觉得很疲倦。

“这种身体状况,能够留在现任岗位上,大概只有几年了,必须抓紧时间。”金森自言自语地说。在浓郁的夜气中微微听到流水声,是庭院里设计的人工流水传来的声音。

“您感冒啦!”妻子关心地把他叫过来。

金森是在加里福尼亚出生的日本人的第二代。在日美关系恶化的形势下,他在昭和十六年初和双亲一起回到日本。因为他会外语,就在墨仓产业里入了社,这是墨仓商事的前身。

战争年代,金森巡回在东南亚各国的支店里,又在停战的同时回了国。当时全部会社仿佛处在茫然若失的状态,他在总务部闷居了许久。

后来由于美军为兵营修建半圆锥型的冷暖房,在社内大量接收这项建设任务的时候,金森在社内一跃而变成了颇为引人注目的人物。这是因为他充分发挥了会外语的优势。从此开始,他巴结上了美国人,有关美军车辆的修理、兵员的国内输送、干部宿舍的设施保护、各种物资的筹办、污物处理等等,都由他来和美国人洽谈,给会社带来了巨大利益。

上一代的高治对金森,并不单纯认为他是外语专家,还任命他为社长直属的本部规划室的室长。这样一来,他在内部的地位就越来越巩固。昭和二十三年十二月,当时的美军总司令部作为一项占领政策,指令支解财阀,这时候,金森在和美军的联系中,又充分发挥了外语优势作用,使美军的指令在墨仓会社内限制到最小的范围。

美军当时对日本财阀下的彻底支解令是:同一个会社里,旧社员不得超过一千人,支店长一级的干部不得超过二人。可是,由于金森的积极活动,美军这项指令对墨仓财阀却相当温和。后来,墨仓财阀集团的重新组合,比其他财阀集团都先行一步,也是靠金森的功绩。上一代的高治对金森绝对信赖,使他在墨仓财阀中占据着不可动摇的地位。

但是到第四代高道的时代,金森的地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般说来,受前代主子宠爱的家臣,下一代主子并不十分喜欢。

高道和金森在性格上也合不来。上一代的高治倡导人和,而高道却与高治相反,他的处事哲学是好战和竞争,他认为在经营上必须实行竞争,才能把人们的潜在能力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他从这一处世哲学出发,把旧的人事体制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整顿,给了金森一点眼色看。

金森觉得上一代那温和待人的品德,只有高义继承了下来,他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他自信从前代以来就立下了汗马功劳,不可能无情地被赶出去,但他同时也发觉高道讨厌他。最近的“三金会”上,他的规划总是通不过,全都是高道从中作梗。

根据这种情况估计下去,金森在墨仓财阀中的寿命不用说几年,就是一、二年也怕保不住。当然,金森并不想就这样老老实实被赶出去,他还想在这有生之年把高义扶植起来,恢复自己的光辉时代。

金森为此在心中暗暗设计了一项计划,如果成功了,就能一举挽回自己的不利地位。这项计划的具体内容,就是让高义和高明联合起来,颠覆高道的天下。他认为高道和高明虽说是父子关系,但也未必铁板一块。

金森自信,墨仓下一代的主权不论掌握在高义手里,还是掌握在高明手里,他都能够操纵他们。金森虽然是前代过来的社员。可是,他和高道同岁,还不到退休的年龄。他认为墨仓是靠他的功勋发展为帝王的。他的野心是想把排挤自己的高道赶下去,使整个墨仓听他来发号施令。这个野心正在秘密实现的时候,便发生了这一连串使他不安的动向。

高道的再婚,后妻女儿的怀孕,高道对来历不明的女婿的宽容,那个目的不明的代办性会社的成立……这一切,如果真象原泽成幸所说的那样,是金森的过度疑心,那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尤其是弦间当了高道的女婿,最近又要到洛杉矶去,金森更不放心。洛杉矶是金森起死回生的中心地,因为那里有他的计划项目。当然,这可以看成是偶然的巧合。可是,弦间在洛杉矶留学两年,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至今不清楚,金森对这一点实在不放心。

“弦间这家伙如果好对付就好啦!”

金森虽然从四面八方撒下了情报网,可是对弦间来说,顶多是挂在那情报网的最前端,金森对他的底细仍然不了解,这使他不能不感到,就象远方地平线上突然涌起了乌云一样,心里着实不安。

正文 第十三章 播种的结果

<er top">一</h3>

弦间隔了许久,又来到了皇家旅馆的邮件办公桌前,有好几件美国来的邮件和信札保存在这里。信当然是稀奇的人给来的。弦间和那美“结婚”以后,皇家旅馆这个住所,仍然作为他在日本的联络点保留下来。因为他和那美的新居,还有他在麹町的办公所,都不便于接受美国顾客的来信和联系。

“是琳妲·萨逊!琳妲现在到日本来了吗?”

弦间接到柜台传达给他的便条后,不觉吃了一惊。琳妲是洛杉矶的一个大富翁的夫人,也是他在美国当男妓生涯中最大的顾客。她已经是进入四十岁的人了,可是,她并不见老,这是由于保养好的关系。在她身上仍然保留着女性那特有的丰满肉体。弦间在为她献身的时候,常常摆脱了职业上的卖身意识,从中得到了某种欣慰感。

弦间读了琳妲留下的便条后,知道她在三日前就住在这个旅馆里。便条上写着,她是跟随丈夫到日本来的,但是丈夫白天外出,她等着弦间的联系。

弦间赶快在旅馆内部挂电话,果然听到了琳妲那甜润而又耳热的应答声。

“啊——是弦间!真的是弦间呀!您到底上哪儿去啦?我好不容易来到日本,哪儿也没出去,一直在这里等了您三天,我总认为能等到您的联系,果然不错,终于等到了。”

琳妲仿佛有点情绪,又好象是抑制着激动的心情说。

“是吗?我真不知道您来啦。最近,我出去旅行了一下,决没想到您能到日本来。”

“我和丈夫来得很急,也给您去过电话,可是您不在。怎么样,您还象在美国那样忙吗?女主顾仍然很多吧!”

“哪儿的话,我回国以后开始工作啦。”

“怎么啦?这么说,我们好象是不正经啦!现在说这种话也没有用,喂,我想见见您,无论如何想见到您。”

从琳妲的声音听得出来,她那体内充满了的欲望似乎抑制不住了。

“您丈夫不在吗?”

“丈夫不到很晚不回来。不过,到您房间里去吧,那里安全!嘻嘻嘻。”

弦间认为在这里会见以前的客人是危险的,可是事到如今,又推不出去。再说,他也想听听楠茜芙露和艾米尔的消息,特别是楠茜芙露那气球邮票的事,一直放心不下。

“啊,到底还是弦间的技巧最高呀!”

琳妲发出了娇滴滴的声音,好象好久没有品尝到这种甘美滋味了。长时间饥饿的痛苦,这一次好歹满足了,全身的细胞都补足了营养,重新活跃起来。她虽然四十岁,但仍然是皮肤细嫩、肌肉富有弹性、火一般金发的女郎。尽管她有丰裕的营养保护,但是已经四十岁的女性,身体仍有这样动人的魅力,叫人想都想不到。

目前,那美已经到了怀孕后期,为了谨慎,弦间不得不在那美身上禁欲。而这次与琳妲相遇,当然也有一种久旱逢甘露的满足感。

“夫人还和原来一样,漂亮极啦!”

弦间不是一般礼仪上的赞颂,完全是心里话。

“您一点也没有变化,动作还是那么灵巧。”

琳妲的欲望虽然满足了,但那淡红色的丰满裸体,仍然无拘束地开放着。她那熟透了的身体早就不懂什么叫羞耻了,只有一点余韵,还在贪婪地追逐着。

“我可不是说奉承话呀!可是,您这次到日本来有什么事?”弦间仿佛要尽量延长交欢的余韵,一面用指头在琳妲的裸体上抚弄,一面问。

“我只是跟随丈夫来的。”

“您丈夫有什么事?”

“我不清楚,不过,丈夫的会社和日本的商社有关系,好象要开发什么新项目。现在还不到公开合作的阶段,所以丈夫是秘密来的。”

“和日本商社有关系的项目?是哪个商社?”

两人本来是作为枕边的谈话若无其事地谈着,但是谈到这里,弦间突然发生兴趣。

“叫什么来着?是个很难记的名字呀!”

“是三井?三菱?隅友?”

“不对,不是这些名字。”

“决不会是墨仓吧!”

“什么?您刚才说的什么?”

“墨仓。”

“对,就是这个,确实就是这个名字。”

“主人姓墨仓……”

“您知道这个会社吗?”

弦间本想说就是我的会社,可是,话到嗓眼里又卡住了。他是“匿名社员”,而且墨仓还没听说和美国资本合作的事。弦间作为墨仓的秘密警察署长,整个墨仓的所有情报,都应该集中到他那里。凡是弦间不知道的事,墨仓高道也不知道。可见在墨仓组织中,不定什么地方,也有最高首脑不知道的动向。

弦间的嗅觉在琳妲的谈话中,屡次闻到了感兴趣的气味。琳妲的丈夫叫亚伯拉希姆·萨逊,是犹太血统的美国人。据说在美国中央政界颇有影响,是政治商人。以洛杉矶为中心,在美国西海岸的发达地区,经营萨逊·仁塔纳肖纳尔有限公司,下属十二个会社,通称为萨肖纳尔,其中经营石油事业的SIC是这个有限公司的中坚。

萨逊到底经营什么事业,弦间还不确切知道,但他估计到,萨逊一定是洛杉矶的大人物,因为在美国的新闻中,见过政府要人和萨逊会见的报道及照片。

“弦间,您怎么啦?在急着想什么?”琳妲注视着弦间的面孔问。

“哦,什么也没想。”弦间若无其事地回避。

“讨厌!一定是在拿我和您在日本的恋人比较吧!”琳妲又把她的裸体朝弦间挤过来。

“我在日本没有恋人。”

“撒谎!”

“我刚才和您行乐时,表现那样如饥似渴,不就是证据吗?”

“那是因为您年轻。”

“您不信吗?那就这样吧,夫人愿意的话,在日本的期间,每天都和我幽会也可以。”

“真的?”

琳妲的脸上放出了光辉。当然,不是琳妲肉体的魅力吸引了弦间,而是在她逗留日本的期间,弦间要通过和她的接触,尽量把萨肖纳尔合作的有关情报搞到手。

弦间已经预感到这个情报的重要性。他离开琳妲,一直等到深夜才向墨仓高道家里打电话。这是和墨仓寝室直通的电话,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有什么事?”

电话铃响过之后,高道省略了一切寒暄直接应答。从清晰的声音判断,他还没有睡下。

“深夜打搅您啦!我是弦间,您回来啦?给您打电话好吗?”

“有什么话就说吧。”

“我想冒昧问您一件事,刚才在我们社内有和美国的萨逊·仁塔纳肖纳尔洽谈合作的事吗?”

“萨逊?噢,是洛杉矶的头号政治商人呀!我不知道有这回事呀!”

“会长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呀?”

“您详细说给我听听!”

“萨逊现在正在日本,据说是为了将来和墨仓合作什么项目来的。”

“萨逊到日本来啦?!我这是初次听到。仅凭他这个大人物来到日本,也应该传到我的耳朵里。关于我社和萨逊合作的话一点也没有,是不是弄错了。”

“这仅仅是听来的情报,尚未证实。可是,萨逊到日本来了,这是真的,他化名理查德·奥斯泰恩住在皇家旅馆里,三天前来到日本,预定住一周。”

“萨逊既然使用化名,大概不单纯是来观光旅行吧,要留意一下。”

“我也是略微听到一点情况,无论如何想让会长知道。”弦间从电话上感觉到,对方是在稍微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才说:“您把萨逊到日本来的目的,详细调查一下好吗?注意不要让萨逊察觉你在调查他,也不要对我们会社的人讲。”

“知道啦。”

“我等着听你的信。”

弦间正要放下送话器,高道又制止他说:

“我还想问问你,刚才你说的情报是听谁说的?”

“是我情报网内的一个间谍。”

“你有这么优秀的间谍,太好啦。你要注意那间谍别背叛了你。”

电话叩上以后,关于情报间谍的底细,高道是否有所觉察,弦间没有感觉。

不管怎么说,萨肖纳尔和墨仓正在进行的秘密项目,确属事实,而且墨仓高道又确实不知道。以后还要确证一下,墨仓,是不是就是墨仓高道财阀集团,如果是的话,就要彻底查明是什么项目。

弦间这时感觉到仿佛紧张得全身打颤,这好象是动物的一种本能,每逢接近一次大的猎取机会时,都有这种激动感觉。

弦间遇到这个惊人的大猎物,将要意外地收获到手。美国顾客把这个秘密泄露给他,就是这个机运到来的好兆头。

弦间现在感到全身发抖,也许就是在将要猎到这个巨大目标之前,心情激动的表现。

第二天,弦间靠上了琳妲,现在,他用不着担心反对派的耳目。能从琳妲那里得到情报,比什么都重要。连高道都承认是优秀的间谍。

“您能这样常来,我真没想到,连美国都不想回去啦!”琳妲对弦间为她献身,欣喜若狂。

“可能的话,我随您去美国也行,我也不想离开您。”弦间以深情的眼神看着琳妲。

“啊呀,真的?”琳妲的眼睛闪出了光辉。这样安全优秀的性玩具,如果能经常靠在自己身边,那该有多幸福呀!丈夫一心埋在事业上,根本顾不上给妻子点什么温暖,待他想起回顾妻子的时候,就已经老了,不能充分发挥男性的机能了。

“真的!”

“那么,对您的工作没有影响吗?”

“这和工作没有矛盾。和您丈夫合作的日本一方,就是我所在的会社。”

“啊?”

“墨仓会社,在日本只有一家,肯定就是我所在的会社。因此想拜托夫人问问您丈夫,日方合作的负责人是谁。”

“这样的事怎么问呢?”

“虽然知道是墨仓,但是这个会社很大,社员约有两万人。如果知道合作的负责人是谁,我就可以巴结他,要求让我参加这个合作项目,这样的话,我就能到美国啦。”

“能行吗?”

“行,一定行。如果知道了谁是负责人,怎么样都好说。那个合作项目在社内还没公布,既然是和萨肖纳尔合作的项目,向往的人一定很多,假如能进去工作的话,越快越好,夫人,这就拜托您啦!”

弦间表情恳切地要求。琳妲作为富豪的夫人,过着象人形般的生活,经弦间这么幼稚的恳求,效果十分明显。弦间又猜度着琳妲的心愿继续说:

“倘若我能参加和萨肖纳尔合作的项目,可以从夫人这里及时得到必要的情报,这对我是非常有利的。在大的会社里工作,要想叫大家承认自己的才能很不容易。这次合作的项目对我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怎么样?夫人,你不喜欢给我这个机会吗?”

“如果这是弦间的好机运,我也高兴。可能的话,我要求丈夫对墨仓方面说说,一定叫您参加这个项目。这样好吗?”

“不,那样的话,我和夫人的关系容易引起您丈夫的怀疑,这不合算。还是先问问日方负责人的名字,再把项目的大概情况问一下,但绝对不能告诉他是我想知道这些情况。”

“明白啦。我也害怕丈夫怀疑您和我的关系,一定要慎重。”

“请您多关照啦!夫人是我今后发迹高升的金梯子呀!”

“若是您能顺利参加我丈夫的项目,到洛杉矶来,您就是我的人了。”

“就这样约定啦!”

“弦间,明白啦!”

弦间和琳妲这次会见后,很快收到了效果。

“哦,您已经问过了吗?”

“弦间,因为不是别人,您的要求一切都优先。墨仓的负责人是金森雄治郎,据说是个大人物。”

“是金森雄治郎主办的吗?那么,项目的内容……”

“据说是在墨西哥开办石油炼油厂。”

“石油炼油厂。”

“在美国,由于实行强制规划制,建设炼油厂很困难。”

“以前就寻找建设用地,据说这次是同墨西哥合营建设炼油厂。”

“墨仓以什么形式参加这个项目?”

“这方面还没问。一下子问多了,怕引起怀疑,关于丈夫的工作,我过去从来不问。”

琳妲娇声娇气、含情脉脉地看着弦间,暗示弦间早点为她献身。

弦间从琳妲那里终于知道了,是金森雄治郎想和萨逊合作在墨西哥建设炼油厂。墨仓向石油部门开发的步伐,显然落在别人后面。这次如果能参加萨肖纳尔和墨西哥合营的炼油厂,就可以一举挽回落后的局面,飞快地赶上去。金森参加这个项目的推进工作,也能确保他的地位。

这样重要的项目,金森在背着高道进行,这不单是金森一个人为了得到喝彩,同时,也可以看出,这是反高道派的卷土重来。

弦间在心里暗自分析:高道让次子高守亲自开发原子能产业,金森又向石油事业伸手,这是想和高守开发的原子能部门对抗。

弦间不仅分析到这一层,他还进一步考虑到,开发原子能产业,是高道最近让高守去负责的。这样做,长子高明派心里很不是个滋味。高道压着长子,把显赫的部门让次子去经营,长子高明虽然嘴里不说,但心里怨气很大。高守派掌握了显赫部门,就会在墨仓集团内一天比一天扩大影响。这种情况发展的趋势,下一代的统帅位置就很有被高守夺去的可能。目前不挽回这一危局,将来就更无法挽回了。

另一方面,对金森来说,只要高道在户主的位子上,他就说不定在什么时候要被放逐。在高道的政权下,他不能安身立命。所以,他的用心,一直是想使高义和高明联合起来,在“三金会”占据半数以上,釜底抽薪把高道的位子抽垮。作为这项用心的布局,就是和萨肖纳尔合作,把墨仓落后他人一步的石油部门迅速扩大起来,在墨仓集团内部强化自己说话的影响。这样一个一举转被动为主动的机会,高明派也必然会乘势过来。

参与萨肖纳尔和墨西哥合营的炼油厂项目,其规模肯定是很大的。把这样规模巨大的项目背着高道进行,这有可能吗?

弦间至今仍然是半信半疑。

就在这同时,弦间的部下水野前来报告:

“这一周,金森一直在和有点什么关系的男人接触。”

“这很值得注意,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弦间看到了水野初次大显身手,不禁发生了兴趣。

“在皇家旅馆里住着一个美国观光的男性客人,他叫理查德·奥斯泰恩。最近几天,这个男人每天都和金森会见,而且回避他人,在赤坂和人造陆地的高级饭馆里秘密会谈,原泽成幸好象也常常参加密谈。”

弦间从水野的情报报告中,已经多少看到了水野那出手不凡的才干。自己预先得到的这个情报,不过是凭幸运偶然从琳妲那里得到的。

“理查德·奥斯泰恩的真正身分,我也秘密做了调查,他是萨逊·仁塔纳肖纳尔会社的社长,真名叫亚伯拉希姆萨逊。萨逊这个大人物,为什么要偷偷到日本来同金森、原泽秘密会谈呢?”

“他的目的您知道吗?”弦间心术不正地问。

“很遗憾,这方面还没调查。眼下,有饭店的女佣协助工作,无论有什么情报都能报来。”

弦间知道的情报远比水野抢先一步,他对此有一种优越感。比喻说,即使是他凭幸运,也是因为他首先在太平洋的彼岸播下了种子,才以现在这种形势结出了果实。弦间已经知道了的情报,水野今后大概还要煞费苦心地去到处搜寻。咳,可真够辛苦的啦!水野不了解弦间的内心想法,仍然一本正经地谈着:

“萨逊来日本的目的虽然还不清楚,可是,已经抓到了一个意外的事实。”

“意外的事实?”

“是的。实际上,萨逊是和他妻子一起来的,她是个非常轻浮的女人,趁丈夫出去和金森等人会谈的机会,和别的男人鬼混。”

弦间突然感到脸上好象挨了一巴掌,他扳起了面孔,嘴唇似乎麻木不灵,一时情急,不知说什么才好。可是水野却不眨眼地盯着弦间那尴尬的表情,继续说:

“和她鬼混的那个男人,同萨逊夫妻住在一个旅馆里,他们八成是以前就有关系。那个男人……”

“好啦好啦,不要说啦。”

弦间举手打断了水野的报告。他刚才油然而生的那种优越感,仿佛一下子被抹去了似的。

“是。”水野点了点头,又说:

“金森方面好象也是背着会长的,请充分注意。如果有和女性幽会那种事,无论有多少不显眼的地方,都请您告诉我一声。”

“知道啦!”

弦间腋下汗浸浸的。心想:这个男子果然不是废物,连高道都夸奖他是个“优秀情报员”,看来自己是过于大意了。

弦间和水野重新谈论萨逊来日本的目的。他命令水野把萨肖纳尔和墨西哥合营石油事业的计划内容、萨逊的经历以及萨肖纳尔的业务状况,详细调查清楚。为此,他把水野派到美国去了。

<er h3">二</h3>

那美到满月生了个男孩。眉眼极象弦间,口形长得象那美,连高道也格外喜爱,这是他的第一个男孙。

高明和高守至今还没有男孩子。当然,今后可能有,但就目前来说,那美生的男孩,却是高道的第一个男孙。假如高明兄弟今后不生男孩,那美生的男孩就有充分的可能是整个墨仓的继承人。弦间给这个男孩取名高光,这也含有一定的用意,墨仓家代代继承家业的男孩名字,都取创业者的一个“高”字。

弦间给孩子取名高光,高道没提出任何不同意见,这表明他可能是欢迎的。

高光的诞生,弦间的地位仿佛更牢固了。以后,不管谁是墨仓家的中枢,只要把他踢下,自己就可以坐上中枢的位子。琳妲·萨逊的日本之行,好象意外地把这个机会提早带来了。

“那美,您生得好哇!给我生了个可爱的男孩呀!”

弦间欣喜若狂。

“为了给您生个男孩,我拼了命的祈祷呀!或许这个男孩就是墨仓家的主人。”

“您也这样认为吗?”

“是呀!难得生了个男孩呀,绝对想让他登上王位。”

弦间的野心完全移植到那美身上了。母亲原来在背阴的地方不得见于人世,那美跟随母亲受尽了屈辱。如今母亲和高道正式结婚了,那美也跟着取得了嫡子的身分,这一次又生了男孩,她原来积存在内心的怨气和屈辱,全部化成野心迸发了出来。

继水野之后,本田三千子又带来一个情报。

“会长宅邸内有个叫矶崎贞的老女佣吧?”

“贞怎么啦?”弦间回忆起那个走路象猫一样没有声音的老太婆的面孔。她满脸皱纹,没有表情,而内心隐藏着对清枝和弦间绝对不能融洽的反感。

“是这样,那个女佣和专务金森的关系很近。”

“什么?您说贞和金森?”

“还没有完全查清。不过,就在金森家的附近看见她一次。也许是偶然看到,可是她那走法却鬼鬼祟祟,仿佛害怕后面有人盯梢,神情慌里慌张。”

“是不是会长有事叫她到金森家去的?”

“那样的话,为什么还害怕后面有人跟踪?”

“可也是呀!会长没有什么事要和金森秘密接触吧!”

金森目前作为反高道派的急先锋,是最惹人注目的人物。高道对这样一个对手,不会秘密派身边的女佣去办什么事吧。

“另外,还有一点值得怀疑!”

三千子作了一个暗中示意的眼神。这虽然是平凡的造作,可是,在熟悉女性的弦间来看,却突然感到这动作里仿佛饱含着频频传情的媚态。

“看穿戴打扮,矶崎贞象是去超级市场买东西。可是,买东西顺便到专务家去,距离又太远,再说,买东西顺便去拜访专务也不礼貌。因此,我觉得这很奇怪。”

“那是不是有急事,没来得及换衣服呢?”

“或者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她外出。这说明她怕人知道的事,就在金森家的附近。”

“知道啦。今后,您要严密注意贞的行动。”

弦间用深思的眼神看着三千子。到现在为止,在他的这种眼神下,一般的女性都要被他征服。即使是老奸巨滑的女人,也逃不过去。本田三千子从弦间的眼神中,仿佛感到一股情热朝她扑过来,不觉双颊飞起了红潮。从另一个方面说,也许是意外的单纯,没有经验。

总之,高道给弦间配备的部下,弦间不能不承认是难以琢磨的两个神秘人物。

正文 第十四章 发现凶兆

<er top">一</h3>

“喂,那里躺着个什么怪物?”

附近来捉雷鱼的一个孩子指着沼泽中央说。沼泽在枯水季节,由于水位下降,靠近岸壁的沼泽底部,大部分露出水面,在退下去的水面和沼泽底部交界处,确实躺着一个阴森可怕的怪形物体。

“是呀,那是什么?”

“走,过去看看吧。”

“别,有危险。”

“怎么,害怕吗?那您就在这里等着。”

“我去。”

“我也去。”

结果,一些好奇心的顽童就畏畏缩缩地下到沼泽底去了。沼泽底裂开一道龟甲型的罅隙,边沿堆起了沙土,可以走上去,一直走到贴水边的湿土地方。

孩子走近一看,那个阴森可怕的块状物是个大帆布包,上面捆着麻绳。布面上糊满了稀泥和烂草。

“这到底是什么?”

“怎么有股怪味!”

孩子们一半是好奇心,一半是恐惧,用眼神相互探问着。其中一人用木棒戳了戳那个布包,一种软绵绵的可怕感传到他手上。

“喂,你们看那里,那不是头发吗?”

帆布包内露出了类似水藻一类的东西。这是最早提意过来看看的那个领头的孩子先发现的,并指给大家看。

“真的,是象头发!”

“是,是头发,而且是女人头发。”

“这么说,里面是……”

孩子们脸上泛起了恐怖的神色。现在的孩子因为常看电视受到锻炼,一遇到这种场合,敏感来得相当快。正好在这个时候变了风向,块状物发出了强烈的腐烂臭味,冲得大家鼻子难以忍受。领头的孩子最先逃走了,其他孩子的好奇心也变成了恐怖感,一齐向岸边跑去。

在龙栖沼泽捉鱼的孩子们,亲眼发现这里面沉着死体包裹,立即报告了警察部门。神奈川县相模警察署接到报告后,火速派人赶到了现场。

龙栖沼泽平时储存着丰富的水量,就是长时间不下雨,相模市的用水发生危机时,也靠这个沼泽的水来供应。可见,这个沼泽的水位一定是大幅度下降了,才露出了底儿,把块状物体也显露出来了。这个块状物体,由于和周围的风景不大协调,就是从远处看,也能看出它的怪异形状。

布包用麻绳一道一道捆着,还拴上了一块二十公斤重的石头。浓烈的臭气直冲搜查员的鼻腔。布包被打捞上来,放在岸边树林中的空地上。除掉麻绳,展开帆布一看,里面是一具蜡化了的女人尸体,经推断,年龄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死体的头部弯曲下来夹在两膝之间,颈上有用手扼过的痕迹。

相模警察署看了现场之后,断定这是一起杀人案,遂和县警本部取得了联系。

这具尸体身上,除了极普通的连衣裙外,能确定她身分的资料什么也没有。女人常带的东西,如鞋袜、手表、项链、耳环、戒指等等,也都没有,身上穿的衣服连制造厂的名字也都撕掉了。总而言之,犯人为了隐蔽自己,把一切线索都毁掉了。

凶手把人杀死后,包捆起来,还要坠上二十公斤的石头沉进水底。仅从这细致的犯罪行为,就可以断定是一个相当狡猾难以对付的家伙。因为异常的旱情,沼泽的水位大幅度下降,这是犯人没有预料到的特殊情况。如果不是出现了特大旱情,这具沉在水底的女尸,永远也不会被发现。

搜查员预感到,这起杀人案,短时间内是难以破获的。在现场周围做了全面搜查,也没有发现犯人遗留下的任何东西。死体被验尸以后便运到医院去解剖。

第二天下午,死体在相模医大附属医院做了解剖。结果证明,死因是颈部受到压迫而窒息,在肺和胃内,有少量的沼泽水藻。这证明被害人是在刚刚被扼死,生命机能还没有完全失去,就被沉进了水底。根据死体的蜡化情况,大约在水中已有十至十五个月。血液是B型,还查明被害人已经怀孕六个月了。作为身体上的特征有:右上腭的第二小臼齿和第一大臼齿以及右下腭的第一大臼齿,都被医治过,但因为虫蚀,又都缺损一半以上。右膝盖上有疮疤,右下腹部做过盲肠手术。

相模警察署确定了这是一起凶杀案后,就在署内成立了搜查本部。

<er h3">二</h3>

“真的被发现了吗?”

弦间读到发现死体新闻的时候,内心还存着一丝侥幸。他想,会不会是碰巧出现的相同事件。但他虽有这种侥幸心理,却怎么也按捺不住涌上心头的恐惧不安。

另外,那美刚为他生下儿子高光,正是他一帆风顺驶向人生指定席的时期,在这关键时刻,看到了妨碍他前途的不祥之兆,感到极不愉快。

因为大旱,沼泽的水位会大幅度下降,这是弦间预先没有估计到的。他心想,当时如果把死体再稍微向沼泽的中心更深处沉下去就好了。事到如今,后悔也晚了。

“不要紧,能够证明身分的东西什么也没漏下,就是万一发现了她的身分,也查不出她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再退一万步说,就是发现了我和佐枝子的关系,也找不出我杀害她的任何证据。”

弦间自言自语地做着自我安慰。过去,有不少犯罪者,从策划到行动都是严密的,但是,由于自己事后疑神疑鬼,终于暴露了马脚,自掘坟墓葬送了自己。弦间也知道这方面的不少案例。所以,他认为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沉着,不能慌张。他自信,从神奈川市郊偏僻地区的沼泽里发现的那一具女尸,查不出和自己的任何联系。眼前只关心瞄准指定席这个目标就行了,别的什么也不要想。可是,新闻界里报道的事实,他又不能不关心,他的内心老在惶恐不安,表面的沉着,只不过是假象而已。

搜查会议上议论纷纷。首先注意的问题是现场,也就是沉有死体的那个沼泽,当地人不大去那个地方。那里很幽静,只有一条田间小路能勉强通进汽车,并且不能通到沼泽跟前,这说明罪犯可能不熟悉这一带的地理情况。

“罪犯可能就是利用这一点来打掩护隐瞒自己的身分,实际上可能就住在这附近。”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

“不能肯定说犯人就住在这附近,在土地鉴(记载当地的地理、地形等的书籍)上也可以查到这个沼泽。”

“那里不是观光的风景区,除了当地人之外,恐怕没有人知道那个地方。”

“罪犯如果有土地鉴的话,说明他以前可能在这附近住过。当然,也可以考虑是什么时候偶然通过这里知道的。”

议论的结果,本部大多数人认为:罪犯有土地鉴,女人的怀孕威胁到他的什么利益,才把她杀害沉到了水底。会议结果决定,当前的主要工作是:

一、从死者穿的衣服进行推断;

二、从离家出走去向不明的人中推断;

三、三颗虫牙做过医治,从牙科医生中调查找线索;

四、从包捆死体的帆布和麻绳进行调查;

五、查询前科者的指纹,向掌握身体特征的情报管理组织核查;

六、布置通辑令一类的宣传活动进行侦破。搜查本部就把这六项作为搜查方针决定下来了。

<er h3">三</h3>

弦间从新闻上读了警察的侦察情况,感觉撒下来的侦察网好象进一步缩小了范围。

弦间把死体沉进沼泽水底下,本来自信那是绝对严密的场所,万没想到死体会被发现。关于佐枝子医治牙齿的情况,弦间也不知道,盲肠手术听说是十年前做的,这一点不怎么担心,而医治牙齿的情况好象时间不长。

他回忆佐枝子生前确实有时候口臭很厉害,她也说过要请医生看看,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她去请医生医治过。到现在才想起来,已经没有用了。

弦间回忆,帆布和麻绳是谁忘在运输店前的,被他偷了来。搜查员就是查到了,也不知道是谁偷的,不必担心。但是如果在全国颁发通缉令,很可能查出死者的身分。

沉住气,不用害怕!什么破绽也露不出来。警察这样查是理所当然的,就是查明了佐枝子的身分,也发现不了她和自己的任何关系,哪儿也查不出自己杀害她的任何证据。

弦间凭着意志的力量,拚死抑制内心的恐慌。

在后来的追报情况中,据说牙科医生和外科医生的线索都没有查到,前科者的指纹和犯罪情报管理组织中,也没有查出和该凶杀案有关的具体的嫌疑犯。至于身上穿的衣服、帆布、麻绳等等,那是市场上到处都卖的东西,事实上是无法查清这些东西的。所以,通缉令发布以后,什么反应也没有,搜查工作完全处于停滞状态。

瞧吧!想逮住凶手是不可能的,到底是万无一失不露破绽呀!

弦间想到这里松了口气。

佐枝子遗体的被发现,对弦间来说,是一次意外的沉重打击,使他一度惶惶不安。可是另一方面,也有使他乐观的喜讯到来,由于水野的精明强干,有关萨逊和萨肖纳尔的情报终于搜集到了。

“萨逊在美国的声誉不怎么好,在同业界里被说成是阴谋家和笑面虎。有人指责萨逊的经营方法是欺诈。萨肖纳尔以SIC经营的石油事业为中心,下属十二个会社,说他的经营方法是欺诈虽然有点过分,但同业界普遍传说他的一切事业都是借钱经营的。”

水野只带着搜集的这些情报回来向弦间汇报。

“除了传说以外,有没有确实的证据?”

弦间考虑到,向高道报告,不能只报告这些道听途说的情报。“萨逊讨厌股票公开,以SIC为首的下属十二个会社,大量股票数都被他掌握着。因为是这样一个特殊的会社,极难查明它的真实面目。不过,也有一个暴露在外面的事件,那就是在SIC的子会社中,在阿拉斯加有一家炼油厂在哈尔巴桑石油会社,从前年七至九月以后,没有履行财务报告,美国证卷会社委员会因此对哈尔巴桑会社和母会社SIC之间的会计帐簿产生了怀疑,禁止买卖哈尔巴桑会社的股票。”

“金森知道这个情况吗?”

“我认为他应该知道。实际上菱井和古川已经试探过想和SIC合营作为它的输入代理店,但是由于信不过萨逊,拒绝了和他合作。”

“那样靠不住的地方,金森为什么要同他们合伙呢?”

“那当然是为了增大卖钱额呗!为了扩大卖钱额,而不讲究外表的体面,这是商社的本性。在社内派阀斗争的背景下,商社的这种本性必然要表现出来。再说,萨逊是犹太人,犹太商人的商业才能和情报网是世界上最大最强的。和萨逊合作,就意味着加入了犹太商人的商业集团,这无形当中就可以大大提高身价。”

“可是,金森想要参加的合作项目到底是什么?”

“这只要说说听听,就好象是美事。SIC和墨西哥下加里福尼亚的诺尔泰州政府合作,在加里福尼亚半岛根的恩赛纳达附近,建设石油炼油厂。下加里福尼亚的诺尔泰州,位于加里福尼亚半岛北部的太平洋地区,和索诺拉州等合在一起,能占国土的百分之二十。可是,人口却只占百分之七,过于稀少。如果能和美国合资在这里建设一个大的石油基地,就可以解决人口稀少的苦恼。”

“这么说,从SIC方面来看,因为是和墨西哥政府合作的项目,它当然也要受到国家的保护,这就绝对不用担心流产。你看是不是?”

“你说得对。金森专务可能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参加合作的。恩赛纳达靠近美国国土,离洛杉矶也很近,在那里建设一个大规模炼油基地,洛杉矶和圣弗兰西斯科飞机场上的喷气飞机,都可以从那里获取燃料。这样,就能把美国的太平洋石油市场一手垄断起来。这就是萨逊的内心打算。”

“原油从哪里来呢?”

“据说大部分从中东各国买进,一部分是墨西哥出产的。”

“萨肖纳尔和墨西哥州政府的建设项目大体明白了。可是,金森是以什么形式参加进来的呢?”

“当然是在金融方面的照顾。用他人的钱作买卖,这是萨逊的经营方法。为了保证购买原油和建设炼油厂的资金,他当然要寻找大的出资者来支援,”

“那么,金森他们对萨逊来说,这不是送上门来的好事吗?”

“是这样,所以,萨逊才特意秘密到日本来。”

“这么说,感兴趣的是萨逊方面啦?”

“不,好象不是这样。据说在公布这个计划项目的时候,是原泽常务接受金森专务的意见,秘密飞到洛杉矶去提议合作的。那时候,因为墨仓在国外不象菱井和古川那样出名,萨逊不了解墨仓的情况,原泽的提议一度被拒绝了。可是后来,因为菱井和古川都变了卦没有去,萨逊这时才突然向墨仓现出了微笑。”

“这话多么羞辱人呀!若是把这种事传到会长耳朵里,一定会把他激怒。”

“正是因为这样,一切工作都是内部秘密进行的。”

“后台是不是高义?”

“发起人是金森专务。他这个人最近在事业上的倒退趋势,很难掩盖起来。特别是在液化天然气问题上失败之后,更加焦急不安,便想在海外的大项目中做出成绩,一举挽回他的败局。否则,他就会在‘三金会’中被挤到一个角落里去,说话的影响力越来越小。”

弦间通过学习,对这方面的业务情况也了解了。在国内,液化天然气的需要急剧增长,金森看准了这一经济形势,就和科威特订立长期契约,向日本输入液化天然气。可是,当这种契约临到盖章的关键时刻,又被“三金会”的高道派给破坏了。高道派认为这种契约太危险了。

从此以后,金森派在“三金会”中的发言力便一蹶不振了。据说有一个演说家在伦敦海德公园的一个角落里演说,没有谁听的。在“三金会”中失去发言力的成员,社内就用这个比喻来讽刺他。

“这么说,金森和萨逊的合作问题,在某种程度上说接近解决了,是吧?”弦间又问水野。

“这很遗憾,现在还不掌握这方面的情报。不过,萨逊既然亲自来到日本,说明应该是相当接近解决了。”水野回答。

“不得到‘三金会’的承认,有可能订立这样的契约吗?”

“我认为非常有可能。在墨仓的组织体系中,权力的集中和分散没有相应地兼顾起来。这就是墨仓组织上的弱点。在这种弱点的掩盖下,一方面,下面本来可以独自处理的琐碎小事,也要提到上面来裁决;另一方面,有些重大问题本来应该提上来裁决,却在下面独断专行。就是说本应该大权独揽,小权分散,而在墨仓的组织体系中却颠倒过来,变成小权独揽,大权分散了。金森在液化天然气问题上已经有了痛苦的教训,现在他在被委托的权限范围内独自和萨逊签定合作契约,这种危险的做法完全有可能。”

“这就很有必要在事前阻止他这样做。”

“那当然啦!就是现有这些资料传到会长耳朵里,也可能要竭力阻止他。”

“需要确凿的证据呀!萨逊和墨仓合作的内容几乎什么也不知道,会长就是听了这些似是而非的情况,也做不出什么决策来。为了在‘三金会’上追及这个问题,需要有具体的证据才行。”

“能把契约草案弄到手就好啦!可是……”

“还有萨肖纳尔的真正底细,如果能搞到证明萨逊虚有其名的资料,仅凭这一点,就能阻止金森的行为。”

“说到家,就是我们对SIC的真正底细模糊不清。”

“要想尽一切办法,通过各种门路进行调查,我也到美国走一趟看看吧。”

在弦间的脑海里,时时想起琳妲那保养丰满的肉体。男人和女人睡在一起,在枕头边上什么都能说出来。怪僻商人萨逊也是这号男人,他一入了闺房,对妻子什么机密都有可能泄露出来。

弦间最好的情报来源,就是靠着女人的肉体,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好的来源了。

金森的背后是高义和高明,他们如果暴露了这个合作项目,失足掉下来,弦间的地位就会按照相同比例巩固提高起来。发展顺利的话,也许能坐上高道继承人的交椅。他现在已经不单单是秘密警察署长了,他和那美生了一个儿子,这是墨仓户主唯一的一个男孙,他就是这个男孙的父亲。竞争者的失足,恰好是自己有利地位的保障。

“您也要到美国去呀?”外表笨拙的水野脸上露出了微笑,他知道弦间的情报来源在哪里。

<er h3">四</h3>

金森雄治郎清晨很早就起床活动。他的一般生活规律是早晨四点起床,做十五分钟自己发明的体操活动,柔软一会身体,然后进入佛间朗读观音经。五点从佛间出来,浏览几张报纸,早饭就准备好了。他从容地吃了早饭,直到六点半钟才来车接他,时间很充裕。

早晨因为路上空闲,车速格外快,七点就到会社了。这时候,会社里除了值班守卫外,别人还没来上班。本来可以再多睡一会儿,可是因为醒得早,在床上躺不住。

以前,金森要求司机五点半就来接他,但是由于过早,司机受不了,后来就推迟了一个小时。

这天早晨五点半,金森从佛间出来,正要去吃饭,家人突然报告,有客人来访。

“是山岸?这么早,他来有什么事?”

金森倾斜着脑瓜纳闷地问。山岸英光是墨仓搜集情报的间谍,直接到金森私宅来访问,这还是头一次。现在既然到私宅来了,这说明一定有重要机密,不便在会社内谈论。

“叫他进来。”金森命令家人道。他没有理由拒绝会见山岸英光,到会社上班,还有相当充裕的时间。

“专务,早晨好!突然在早晨来打搅你。”山岸躬着他那细长的身子走了进来。

“没有关系!不管怎么说,你来得好早呀!”

“我好久都是起得这样早。要想在贵宅见到专务,除了这个时间之外,再没有其它时间了。”

“你还没吃早饭吧?一块儿吃怎么样?我们边吃边谈好吗?”

金森以眼神向家人示意,多拿一个人的饭,又指着椅子请山岸坐下。

“因为是早晨,没有什么好吃的招待你。”

“哪里,我不是为这个打搅你。”

金森等到把山岸的饭送来,才拿起了筷子,喝了一口汤,慢慢品着滋味,山岸畏畏缩缩地陪伴着。

“那……”金森把目光投向山岸,探问他来访的意图。

“大概你已经听说啦,是会长新夫人的令爱那美小姐,她非正式地结婚了。”

“男人是叫弦间康夫的吧!”金森目光炯炯地瞪着山岸。

“你果然知道啦!”山岸以正合心意的表情点了点头。又道:“就是那个弦间,他出发到美国去了。”

山岸投出了探索的目光,看金森有什么反应。

“到美国去了?”

“昨天乘日本六十二次班机飞向洛杉矶了。”山岸说着,眼神又好似在问:“怎么样?你大概猜到了吧!”

“这一情况,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呢?”金森一边吸吮着白色甜酱汤,一边反问。

“实际上是这么回事,最近,我受会长委托,对弦间康夫的身世做过调查。说是因为他欺骗了那美小姐,要查明他的真正身分。那个时候,那美小姐已经和他怀孕了。其实,人无完人,只要吹毛求疵起来,怎么也能找出弦间的毛病来,把他有问题的身分一暴露,那美就一定会觉醒过来。会长当时就是抱着这个目的,命令我彻底调查弦间的身世经历。可是,在去美国调查弦间的两年留学生活之前,会长又突然让我停止了调查。”

“那可能是因为那美小姐怎么也不肯离开弦间,就是查出了他的问题,也没有办法吧!”

“会长也是这么说的。”

“那样的话,还有什么必要再来报告我呢?”

“我那里有两个社员,是刑事和妇警出身。原来都是会长直接推荐到所里来的,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不了解。最近,这两个人急速地辞退了,他们到哪里去了呢?我分析是到弦间新开的规划会社去了。这个规划会社的具体业务一点也不明确,这真叫人不可思议。”

“是吗?弦间那里的社员,以前在你所里干过吗?”

“这么说,弦间那个会社的性质,金森先生也是知道的了?”

山岸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意外,他认为金森对弦间的情况还不会知道这么多。

“我这里也有情报来源。”金森又要了一碗粥来。山岸碗里还有一半没喝完。

“可是,你对弦间为什么那么注意?”

“恕我失礼,以我观察,专务对他似乎也有深刻的印象。”

双方互相刺探对方的心思,不免令人焦急。但是,渐渐地越来越接近问题的实质。

“你再来一碗粥吧!”金森若无其事地躲闪山岸的观察之后,又问:“弦间到美国去,难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真的没有关系吗?”山岸的手拿着筷子停下来,注视着金森的眼睛。

“没有。”

“如果没有就好了。只是,我感觉,弦间好象是奉会长之命,在调查专务的什么事。这大概是我的错觉。今天早晨粥的味道太美啦!那么,我这就告辞啦。”

山岸放下筷子站起来,做要走状。

“等一下。”金森举起手挡住了山岸。山岸站在金森视线的偏斜角度,侧脸上显示了一丝笑容。“你到我这里来,看起来好象是要向我表示效力的意思,可以这样说吗?”

“那当然啦!据我观察,会长是把弦间单独作为秘密侦探使用的,这说明对我这个负责墨仓全部情报的间谍不信任了。”

“会长到底让弦间调查什么?”

“您打算让我说吗?”金森默默点了点头。

“我接受会长的委托从调查弦间以来,就秘密盯着他。弦间最近命令他部下的两个人,全力搜集有关美国会社和人物的资料,也就是搜集萨逊·仁塔纳肖纳尔会社和它的社长阿布拉希姆·萨逊的情报。萨逊最近到日本来的情报,掌握在我手里。弦间到洛杉矶去,这正是萨逊的所在地。可见……”

金森听着山岸的话,不觉腋下汗浸浸的。他佩服山岸的确不愧为情报专家,萨逊的秘密日本之行,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他发觉了,恐怕和金森的秘密会见,他肯定也知道了。更使他惊愕的是,弦间的嗅觉也围绕着萨逊身边转的情报。这使他十分不安。和萨肖纳尔合作的项目,在签定契约之前,绝对不能让高道知道。萨逊这个人的声誉的确不怎么好,“三金会”的高道派如果事先知道了要和他合作,肯定会破坏的。

买卖世界就象是一片险恶的汪洋大海,为了冒险渡过这片汪洋大海,最关键的是要有个好船长。在茫茫的海洋中,免不了要遇上暴风雨和暗礁,要闯过这些艰难险阻,胜利到达终点,没有好船长是不行的。作为经营者,他的智慧、教养、家世等等,决定着他是否成为一个合格的好船长。

大腹便便的高道派,心满意足地在本社内部受用,他们对买卖行当中的风险苦难,不甚了解。即使是了解,也装作不知,对他们来说,凡是威胁他们的既得利益,动摇他们安乐椅的举动,都是坏事。

金森和萨逊的合作项目,对高道派来说,当然是一种威胁,他们事前一旦知道了这一情况,马上就会在金森面前竖起一道围墙,把他困在绝望的境地。

但是对金森来说还算不上是一条合格的航海船,只能说他是一只废船,被拴在破烂不堪的码头上,没有向自由的大海出航的可能。但他并不想就这样在码头上变成一堆废木片,他想在这之前,沐浴着自由的风和阳光,再冒险出海一次,以改变他目前的状况。这种想法,促使他去和萨逊合作新项目。

高道的“女婿”弦间,开始把嗅觉伸到了萨逊身边,这一事实,暗示着高道派知道了他和萨逊合作的新项目。而且,这个山岸也在某种程度上知道了,不过,他到底知道了多少情况呢?金森对这一点还不清楚。

“明白了,我相信你。我希望你今后能为我出力。你的处境,我也要考虑,希望你马上把弦间飞去洛杉矶的动向查清楚。譬如:他去美国的目的是什么?什么时候和谁会见的?都到什么地方去了?总而言之,要监视他的一切行动,逐条报告给我。”

“知道了。”

“还有,这个报告不要对任何人说,只许给我。”

“那当然,我若不是这样想,就不会这么早来打搅您啦!无论如何,请您相信我。”

山岸含着微笑。在这微笑的深处,包含着双方心照不宣的含意。金森和萨逊正在合作的新项目,山岸心里很清楚,嘴里却不说,目的就是为了来当金森的走狗。这证明他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可是反过来,金森也是明知山岸是个很危险的家伙,却又偏要将计就计地利用他,这说明金森也是个老奸巨猾的猾头。

弦间两年不见的洛杉矶,现在又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他从飞机上俯瞰着洛杉矶的大街,和以前一样是一片白浊的尘埃。可是,在这两年中,弦间的身分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随着飞机的降落,空气中飘流着芳香,仿佛什么地方的花儿飘来的香味。洛杉矶年降雨量是三百六十九厘米。阴天的日子,一年中只有十天左右。平均气温,即使是严冬,也只有十二点八度,盛夏二十二点七度,气候非常温暖。

在干燥的空气中,弥漫着柔和的阳光,弦间从中嗅到了女人的体香,一下子刺激了他的记忆。那中年的白种女人,就象是一块性欲浓厚的海绵体,也可能是气候干燥的原因,形成了当地的这种气味。象日本女人那样生活在湿润的地方,她们没有。

弦间以前的顾客一旦知道他回来了,是不会平静的。楠茜芙露索取邮票的事没有解决,对他恋恋不舍的女人也有。可是,这一次来洛杉矶的目的,就是会见琳妲一个人。

琳妲因为怕人看见,没到机场来。但是,指定了会见的旅馆,这个旅馆就在洛杉矶郊外的休养胜地。

琳妲在旅馆里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一见弦间到来就兴奋地说:“弦间,你是真的来了吗?”

琳妲虽然重重地吻着弦间,可是由于她过度兴奋,急促地喘着,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是约定了吗?”

“是呀,这是真的!这次来能住多长时间?”

“我还没有正式被纳入合作项目中来,甚至连是什么项目都不知道。”

“因此,你要经常来呀!”

“那当然啦,因为我很想念夫人。”

“啊,那太好啦!通知一下楠茜和艾米伊尔好吗?”

“请您相信,我真的是为了会见夫人才来的,从飞机场直接来到这里,这就是最好的证据。如果您怀疑的话,我在洛杉矶的期间,可以一直和您在一起。”

“当真这样,那就太感激您啦!”

“对我来说,也是决定将来前途的大事,关于那合作项目的事,我想更详细地了解清楚。”

“就是我丈夫和您的会社合作的项目吧!不过,您何必那么急呢?”琳妲那充满欲望的身体,突然变得拘谨起来。

“那当然啦!我是为了能永远守在夫人身边。”

“撒谎。您以为我能相信吗?我去了东京,才和您重新会见的,您是听了我丈夫和墨仓合作的项目之后,才对我更加热情起来。我看您是有什么阴谋打算吧!是不是?”

“哪儿的话,没有什么阴谋打算。”

“是吗?如果您说的是真心话,那么,我把您对合作项目的关心告诉我丈夫好吗?”

“……”

“瞧,害怕了吧!不要担心,您想,我能那样做吗?不管怎么说,您确实是守约的。好啦,无论您有什么阴谋打算,都和我没有关系。我可以尽力帮助您,您都想了解什么?就尽管说吧!”

“我想了解合作项目的详细情况。您丈夫是和墨西哥合营建设炼油厂,那么我们墨仓会社又是以什么形式参加的呢?假若是供应建设资金和购买原油资金,那么又是以什么作为条件呢?这些情况我都想知道。”

“这么说,您可能就是我丈夫的敌人吧!”

琳妲故意做出恶作剧的笑脸,想从弦间的眼睛深处寻出什么秘密。

“哪,哪会是这样!”

“好啦,是不是我都不在乎,现在对我来说,您是最重要的。我和您在一起,那怕就是一会儿,也比和我丈夫在一起幸福。”

“夫人……”

“其实我并不是萨逊的妻子,别人都认为我们结婚了,从法律上来说,我们是陌生人,是没有正式结婚的男女同居。”

“决不……”

“真的。那个人到现在一次也没有结婚。他说,对男人来说,家庭只是束缚自由的枷锁,所以,他至今还是住公寓,没有自己的家。”

“我不相信。”

“真的,确实是真的。买地、盖房子、安家,在这一瞬间定居下来,然后,在家中生儿育女,繁衍后代。土地、家、妻子、孩子,被这许多枷锁束缚起来,男人也就没有自由了。对萨逊来说,凡是束缚男人自由的东西,他都视为敌人。就是需要女人,他也说世界上有的是女人,如果把自己当作某一个女人的专属物,那纯粹是无稽之谈。”

“可是,他不是总带着您吗?连到日本去,不也是和您一起去的吗?”

“一般来说,在世人面前,如果没有妻子这样的女人陪伴着,似乎不怎么光彩。他带我出去,也只是出于这种虚荣心的需要。他根据这种心情的要求,只要能作为他的夫人,使他在人前不感觉耻辱,不管是谁都可以。可见,他所需要的是装饰,而不是妻子。至于他的异性欲望,早已衰退了,或者可以说,他的异性欲被事业欲吸收去了。”

“无论怎么大的事业,没有继承人,岂不是徒劳吗?”

“据说事业只不过是自己能动性的象征。自己在一生中,到底能把事业扩大到什么程度,那是对自己能动性的一种挑战。萨逊如果能大力向自己的能动性挑战就好啦。不过,我把自己最珍贵的美味让他吸收去之后,再被说成是束缚男人的自由什么的,心里着实感到委屈。所以,我也想尽量试一试女人的能动性。”

“我什么时候都是夫人的同伙。”

“那好,我愿意与您结为同伙。哎呀,光顾说话啦,请快给点慰劳吧!营养已经枯竭啦,全身就象久旱的土地,多么需要甘露的慰藉呀!”琳妲眼泪汪汪,撩动着弦间的心魂。

<er h3">五</h3>

龙栖沼泽发现女人尸体的凶杀案迟迟不见进展,所有的线索都断了线,被害者的身分仍然没有查明。警察没有办法,就采用了最后的手段,委托科学警察研究所,在死者的头盖骨上,用粘土复制面相,然后再摄成照片公开通告全国。

这一次复制的面相照片,不仅在通告上登载,还在全国的警察署、派出所、街头告示牌、车站、电影院、公共浴场等处张贴。

果然,这次有了反应。在目黑区自由丘碑文谷警察署所辖的自由丘车站前的派出所,张贴了一张通告。有个中年妇女仔细端详了通告上的照片后,局促不安地来到了派出所。

“那,那外面通告上的照片,好象是我认识的一个人。”

在场的一位青年警官,紧张地听了这个中年妇女的讲述。一般来说,凡是通告上的照片,不是重大案件的嫌疑犯,就是身份不明的被害者。

“这个人很象原来在我工作单位的一个人。”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您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您在什么单位工作?”

青年警官一兴奋,一口气问了这许多问题。这个女人叫手家淑,在千代田区九段北的新东京旅馆里工作。她说通告上的照片,很象一个叫三泽佐枝子的女子,原来是和她在同一个旅馆里工作的同事。

“那么,这位三泽小姐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神奈川县相模市郊的沼泽里,沉在水底的那具被害女尸,警察仿佛终于明白了她的身分,情绪越来越激动。

“不知道,她辞退了那个旅馆的工作。”

“辞退了?您知道她的住所吗?”

“当时,她只和我在一个单位工作,我们之间并不怎么亲近。如果查问一下那个旅馆的人事科,也许会有记录。”

手家淑提供的情报就是这些。当然,这些情报也是十分重要的。自由丘派出所通过碑文谷警察署,把情报转给了搜查本部,搜查本部又派搜查员乘飞机直接到东京访问新东京旅馆。

新东京旅馆是在东京奥林匹克时期建设的一个中型旅馆,有二百多个客室,是当时的最高级的一流旅馆。但是后来因为不断出现超高层的旅馆,它就降到二流地位了。在旅馆事务处大家看了复制面相照片,酷似三泽佐枝子的说法,又得到了许多确证。

搜查员到旅馆人事科去查问,得知三泽佐枝子是去年五月前后突然不来上班的,到她住宅去看看情况,结果她搬家了,搬到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

“那不是擅自旷工吗?”中年搜查员本间提出疑问。他是从相模警察署搜查本部来的。

“工作人员突然辞退,有这种情况吗?”本间继续问。

“有,旅馆的工作人员经常流动,一旦能到新旅馆之类的地方去工作,说走就走了。”

“那么说,三泽小姐是不是又到新旅馆工作去了?”

“大概不会吧,但由于她离开旅馆过于突然,我也觉得奇怪。三泽佐枝子是工作十多年的老手,她对工作一向认真负责,长期擅自缺勤不辞而退,她不是这种散漫的人。”

“工资和退职金都算清了吗?”

“日工资还有二十天没领,还有她连续工作了十年的退职金,以及过些天就要发的奖金,她都没领。”

“这些钱都不要了,为什么要突然擅自离职呢?”

“不清楚。前一天她还勤勤恳恳地工作,一点也看不出她就要擅自离职的迹象。再往以前,她无故缺勤的情况一次也没有。”

“无故缺勤的情况一次也没有,第二天要擅自离职的迹象一点也看不出来,这样一个连续工作十年、责任心又很强的老手,突然不来上班了,那岂不是失踪了吗?”

“哦,是的,是失踪了。”

“那么,旅馆对她的失踪采取了什么措施?”

“根据履历表的记载,去她老家群马县桐生市问过,老家的人说她中学毕业后就去了东京,很少回老家来,最近什么音信也没有。”

“为什么不申请警察机关搜索?”

“我们和她不沾亲不带故,没有引起大惊小怪,以为她是因为某种关系,秘密换到什么地方去了。”

“但是,你刚才不是说她不象是那种无故缺勤的人吗?”

“实际上,她擅自离职的原因,我也不是一点也不知道,只是因为情况不确实,我不便说出来。假若可以说的话,我倒是猜到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她在擅自离职之前,社内曾进行过体格检查,只有她不接受检查。因为是在旅馆里工作,为客人服务,对健康状况必须加倍注意,所以卫生课再三动员三泽小姐检查,可是她怎么也不接受。这时候,不知是谁说她怀孕了,仔细一看,她的体型果然变粗了,动作也不及以前灵活了,就在要进一步确证她是不是真怀孕了的时候,她不来上班了。三泽小姐还没有结婚,如果让人知道她怀孕了,那不是太丢人了吗?”

“即使是这样,也要履行正规的辞退手续吧!有了孩子,再把工作辞退了,首先需要的是钱,既有剩下的工资,又有退职金,还有奖金也可以提前支出,除了这些以外,还有希望办到失业保险手续。可是,三泽小姐把这一切都放弃了,这怎么想,也叫人感到不可思议。”

“肚子渐渐鼓了起来,迫不得已才离职不干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那样的话,新搬的住址有什么必要保密呢?”

“会不会是被房东赶走啦?”

“即使是要赶走,也得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可是,三泽小姐有了固定的男人吗?”

“这一点也看不出来。三泽小姐平日和同事们几乎没有交往,她的私生活从来不向别人泄露,尤其是她在旅馆以外的私生活,别人完全不知道。”

本间问到这里,又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问:“三泽小姐突然离职,在旅馆里没有撇下什么东西吗?”

“她的柜子已经倒给别人了,就是有她的东西,也该送到仓库里保管起来,不外乎是替换的衣服和化妆品等等,重要东西不会有。”

“请让看看吧!”本间好不容易从竹竿尖上见到了鱼儿咬钩的信息。

在帐房里面一楼与二楼之间一层上,有个放杂物的仓库。三泽佐枝子撇下的东西都堆在这个仓库的一角,上面布满了灰尘。因为她在旅馆里连续工作了十年,所以她的东西一直放在这里保存着,没有处理掉。

本间仔细检查了一下这些东西,有化妆品、身边的小物品、几本杂志、对襟毛衣、罩衫、替换的裙子等,这就是三泽佐枝子在这里生活过的证据,令人看了感到凄凉。

“怎么样?没有贵重东西吧!都是些应该处理的破烂。”

人事科的负责人说。他的话表示这些东西不是保存在这里,而是忘掉处理了。本间从灰尘中把这些东西分开,一件一件仔细检查。

“哎呀,这是什么?”

本间拿起一片毛线编织物问。这里一片白毛线编织的断片,上面又用蓝毛线镶了边,前端还插着一根钩状塑料毛衣针。

“怎么象是块头巾?”

“作头巾用太小了吧!”

“这不象个婴儿衣服吗?”本间的伙伴丹羽刑事说。

“是吗?这是块婴儿头巾吗?”本间露出刚刚领悟了的表情。他想起了被害者怀孕了六个月,现在见了这件遗物,感到更加可怜。

“这是她在休息时间,为将要出生的婴儿织的衣物。”

仿佛受到同样冲击的丹羽,一个劲地眨巴着眼睛看着这片编织物。他是两年前结的婚,最近妻子刚生了孩子,所以,这情景更容易使他产生怜悯。

“怀孕怕人的女性,敢在工作单位为婴儿织衣服吗?”

“也许是在上下班的路上织的吧!”

“您认为这也不是重要东西吗?”本间又转向旅馆的负责人问。

“不,我是从物品的价值上说的。”旅馆的负责人微微有点着慌。

“你们若是早报案,三泽小姐也许就会早被发现,不,或许能防止不幸。”

“我们做梦也没想到三泽小姐会出事。”

“是吗?你们不是认为三泽小姐不会擅自离职吗?她这种严格要求自己的人,怎么会把工作、工资和私人物品都扔掉,突然失踪了呢?发生这样的事,你们怎么能不觉得奇怪?一个两个工作人员不见了,难道你们真的认为不会出事吗?”

“不,我们决、决没有想到会出什么事呀!”

旅馆负责人擦了擦前额沁出来的汗珠。

“那你们也可能是这样想的吧,就这样不声不响拖下去,工资、退职金就都不用支付了,是不是?”

“不,我们绝对没有这种想法,真的,这是真的,最近,我们打算把她的工资和退职金给她老家送去。”

“本间先生!”

丹羽悄悄扯了一下本间的衣袖。他意识到尽这样朝旅馆方面追究,什么结果也得不到。旅馆方面就是向警察部门报案,三泽佐枝子也难以防止不幸的遭遇。

三泽怀孕了六个月,在她身边却不见男人的踪影,看来这个男人和佐枝子的关系是严守秘密的。对男人来说,佐枝子只不过是他的性玩具而已,他觉得有这样一个性玩具是件丑事,不想让人知道,结果,这个性玩具怀孕了,这是这个男人没有预料到的。这个玩具可能是束缚他现在和将来发迹的枷锁,命令打胎,女方又可能坚决不听,因此,这个男人才在进退两难的关键时刻,为了挣脱这只枷锁的束缚,才凶残地采取了这种手段。

可怜的佐枝子被男人玩弄够了,又当了男人利己主义的殉葬品,她的悲哀被编织在这块婴儿服的断片里,留在这个世界上。男人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除掉影响他前途的女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连他自己种下的生灵,没有出世就被葬送到冥冥世界中去了。

“本间先生,不能让凶手逃脱法网。”

“嗯,绝对不能让他逃掉。”

两个搜查员从旅馆里把三泽佐枝子的遗物领出来。在回来的路上相互鼓励下了决心,不管这个凶残的家伙躲在什么地方,一定要把他逮捕归案。被害者的身分终于在这里搞清楚了,真正的搜查网就在这个缩小圈内撒了下去。

正文 第十五章 失势派的阴谋叛乱

<er top">一</h3>

扮演诱惑角色的雪尔维亚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子,她是白人和黑人的混血儿,皮肤呈显桃红色,大眼睛,眉毛粗短,宛如描上去的那么清晰,嘴唇偏厚而富有肉感,胸脯丰满,臀部宛如强健有力的石臼,胴体和臀部之间又恰似蜂腰一般连接在一起。大腿周围的胖度可以用肉柱来形容,从小腿到脚腕却收紧得相当苗条好看。

弦间从水野那里得知,山岸英光确实有到洛杉矶来的迹象,水野还忠告他,希望他和琳妲的幽会一定要谨慎才好。雪尔维亚就是水野为了掩人耳目,不知从哪里带来的妓女。

弦间和琳妲每次幽会都要换一个旅馆找房间。会见的方法是这样:琳妲从邻室进去,再通过室内的连门来到弦间房间,把雪尔维亚换出去,单独和弦间会见,办完事以后,琳妲还通过连门从邻室出去。仅仅使用这么一点小骗术,对山岸来说是不是无论在哪里都有效,心里并不踏实,但这总比没有回避好。再说有雪尔维亚打掩护,一旦萨逊起什么疑心,也可以掩饰过去。

对雪尔维亚当然要相应地付给她钱,她本来就是妓女,给了她钱,让她干什么都可以。可是,琳妲却一再叮嘱,决不允许弦间和扮演诱惑角色的雪尔维亚发生关系,眼下因为这事挫伤了琳妲的自尊心,弦间应该搞到的情报也搞不到手了。

“鸣海参造和原泽成幸到洛杉矶来了,他们在贝弗利希尔顿饭店和萨逊会见。”

水野来向弦间报告。鸣海是墨仓商事的专务,也是高明的一只右臂。

“鸣海的到来,意味着双方的协议很快就要达成了。”

“他还带了两名商事顾问辩护士来,大概是代理店契约的最后洽谈吧。”

“难道到了签订契约的阶段了吗?”

“很可能是。”水野象议论别人的事情一样回答着。

“如果契约签订了,会长就没法制止啦!”鸣海是作为墨仓商事代表的资格来到了洛杉矶,由他来签订了契约,就是不经“三金会”同意,墨仓高道也无法干涉。

“但是,不通过‘三金会’,擅自在海外签订合作项目,这是一条很好的攻击材料,对我们来说,抓住了这一条就足够了。可能的话,最好在契约签订之前,把条项细目了解清楚。琳姐夫人那方面的情况怎么样?”

水野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皱纹深处,蕴藏着对弦间那低贱才能的好奇和侮蔑。

“现在正在了解。”

弦间表情难堪地脱口而出。如果把这种行为也说成是才能的话,那只能说是“卑才”,这一点连弦间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并为此而生气。不过,即使是“卑才”,也是别人所没有的才能。弦间正是施展他的“卑才”,靠着琳妲,才又一次来到了洛杉矶。

无论如何,在这期间要从琳妲那里把情报弄到手。不然的话,弦间的才能就真的变成“卑才”,这和所有花花公子的才能没有什么区别。

“尽管这样,我恳求还是谨慎从事为好,您和琳妲夫人的关系,万一被萨逊知道了,这一绝好的情报渠道就被截断了。目前必须绝对保密。”

“所以每次和她相会,都要重新换一个旅馆,而且还用雪尔维亚打烟幕。”

“咱们的对手是山岸英光,对他可不能疏忽大意。您在东京和琳妲夫人相会,金森他们没发现,那只不过是侥幸而已。事前如果不是我先察觉引起注意,萨逊也早就知道了。”

“这一点是我的轻率,应该反省。不过,山岸是整个墨仓的情报间谍,他的行动可能是奉会长的旨意吧!”

“会长既然这样使用我们,说明他对山岸有某种程度的不信任。山岸这号人,我是了解的,不过,他可不是个粗鲁人。和他结成一伙,他是再好不过的有力武器,但他又是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背信弃义的双刃剑。他如果知道了会长除了他之外,还在利用我们搞情报,一定会不愉快。对山岸可万万不能麻痹大意。”

“山岸是不是投靠了高义和金森专务?”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反正对他警惕一些没有错。”

“明白了,充分注意他就是了。可是,您和会长是什么关系?您和山岸好象也不是一面之识的关系,可以告诉我吗?”弦间问。

“这样做是不是不大合适呀?我对所长您和琳妲夫人的关系也很感兴趣,特别想知道您和琳妲夫人是怎么认识的,可是我总没敢问。”

水野狠狠地回敬了弦间的失礼。

<er h3">二</h3>

弦间康夫追随在来日本的萨逊身后,匆匆飞到海外洛杉矶,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山岸英光是为了搞清楚这一真象,一到达洛杉矶,就对弦间大约住过的旅馆一个不漏地调查。在洛杉矶,日本人住的旅馆,一般都是被限定的。可是,在这类旅馆里,查不到弦间的踪迹。如果是住在私人家里,就很难查出来。

弦间曾经在洛杉矶留学两年,有朋友也没有什么奇怪。最近,弦间热心搜集有关萨逊的材料,可见,他这次来洛杉矶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萨逊。可是,在萨逊周围,却一点也看不到弦间的踪迹。

山岸又把搜寻弦间的范围稍稍扩大了一些,想从留学生伙伴中找找看。在海外的目本人,怎么也不能和当地的社会溶化在一起,很多都是在特定的集团中生活。日本人的孤僻性格,无论到什么时候,也飞不出日本的外壳,这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日本人租界,仿佛日本在海外的出岛(长崎市的町名)一般。洛杉矶的小东京就是这样一个商业集团区。

日本人出国以后,拒绝和当地的文化融合,而是冻结在出国时日本固有的文化状态中,这种奇特的日本街,在国外的许多城市中都有。下去两世三世,日本人的生活习惯会和当地发生某些融合,但是在文化方面,却仍有很大的差别。

在日本人的租界里,居民的成分也有不同,其中有海外工作者,有从日本派出来的人员及其家属,还有留学生等等。从这些人中调查一下有关日本人的消息大体上能清楚。

弦间自己说他在美国留学两年。在英语学校里只有他的名字,而实际上他根本没在这里上学。他的“游学”大概是依靠女人的资助,在洛杉矶作为他投身的“知己”,很可能就是出资支援他的人。

关于弦间在洛杉矶的品行,山岸本来受墨仓高道的委托要进行调查,但后来又取消了。现在弦间又到洛杉矶来干什么?即使调查也可能没有用了。而且,弦间在洛杉矶的住所,除了英语学校这条线以外,什么线索也没有。

弦间这个神秘人物象旋风一样突然出现,恋上了会长的女儿,而且势力越来越大。这使山岸预感到未来的不妙。他害怕这个人将来会把自己的地位占了去。这种预感虽然是刚刚开始,但它预示着一种不可推测的动向。现在如果不把这种动向封锁起来,很难设想将来会发生什么意外。

山岸的这种预感,是凭他那动物性的直感告诉他的,他生来就具备这种直感,并凭这种直感,无数次地逃出险境,击毙了敌方。

山岸相信自己的直感,他作为一只家犬,又有另一只家犬出现在他面前,仿佛要把主人的宠爱夺了去,他对此表现了极端的神经质。

日本留学生的集居场所大体上清楚了。山岸首先到万圣节国际英语学校去了,因为那里有弦间的名字。但是,这个学校和在东京丛生的各种外国语学校一样,只要交上学费就同意入学,至于身分、住址等,一切都没有档案。

到这个学校里来的学生,与其说是留学生不如说是游学生。学校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看鞋子的人,初到美国来,先设法安下身来,以后再找随心所欲的工作。这个学校就是这些不良学生的巢穴。

只要从那几个已经安下身来的日本留学生中调查,就能打听到弦间的消息。找到日本留学生的公寓,一个不漏地全部调查。

在五号街东半部和贫民街交界的地方,有所日本留学生的公寓。弦间的足迹好不容易在这里找到了。

“弦间在这里住过很短一段时间。最初哪里也不出去,整天无精打采地闷在屋里。但是后来,他突然非常阔气起来了,就搬到靠山的高级公寓去了。”

公寓的女老板说。她是意大利血统,胖得象啤酒桶一样。

“一个贫穷的留学生怎么会突然阔起来呢?这种情况经常有吗?”

“是女人的关系,被有钱的女人迷上了。”

“女人怎么迷上了?”

“卖身。有些有钱的女人,因为自己的男人满足不了她的欲望,就到处转悠另找男人。”

“弦间被什么样有钱的女人迷上了?”

“经常有电话来找他,没听清叫什么名字。就是想听,他们也不会坦率地说出来。”

“弦间通过什么门路找到了这行生意?”

“只要到旅馆的游泳池和漫长的海滩上去,这样的门路要多少有多少。最近,在网球场好象也很多。少年网球手不仅是陪女人们打球的对手,也为她们的性欲要求服务。曾经和弦间住在一个公寓里的日本学生,现在有一个在这里的银行工作。问问他,可能知道得更详细。”

公寓女主人说的那个日本学生,也就是曾经和弦间住在同一个公寓里的男子,现在在闹市的日本系银行里工作。他一见山岸突然来访,脸上露出了惊异的表情。不过,他对弦间的感情没有什么不好。

“我们是在万圣节国际英语学校里认识的。公寓是我介绍的,开始时,他总是无精打采地呆在屋里不出去,我就带他到漫长的海滩上去,在那里,他迷上了女人,不,应该说,他被女人迷上了。从那以后,他就交上了桃花运,在女人当中奔波,享受着美国式的生活。他在诱惑女人方面是天才。”

“那时候和弦间密切交往的女人,您知道她们的身分吗?”

“我听说她们当中有个叫楠茜的,还有个叫琳妲的,但不知道她们的身分。反正是既有钱又悠闲的阔夫人,找男人寻欢作乐就是了。”

“对这些女人的身分,你一点线索也说不出来吗?”

“我当时也有顾虑,所以,就没详细问他这些事。他从我们公寓搬到山脚下高级公寓的时候,曾说过找到了能给他很多钱的人。”

“给他很多钱?”

“有一种秘密休息室,专供有钱的女人使用,弦间好象就是在那种环境里生活。”

山岸从银行职员那里得到的情报就是这些。秘密休息室里的成员为了安全,对弦间的存在绝对保守秘密。比方说对叫楠茜和琳妲等的女人,就是知道了她们的身分,也不会承认和弦间的特殊关系。

这时,有个新的想法从山岸的脑海深处闪了出来。

据银行职员说,弦间说过他找到了良好的财源,还说他的行迹象是在有钱女人的秘密休息室里厮混。

在弦间的财源中,在秘密休息室的成员中,有没有和萨逊有关系的人?不敢说没有。如果和萨逊有关系的人,那就是丰富的金库了,再也找不到比他更有钱的人了。

萨逊最近带着夫人去过日本,山岸虽然没见过这位夫人,但听说她比萨逊小二十多岁。是位妖艳的金发美女……

萨逊回国以后,弦间象追踪一样跟到了美国。山岸的头脑中正在勾画着一幅幅相互关联的图画。

“萨逊的夫人到底叫什么名字呢?”山岸心中的猎获物形象终于清楚了,他象猎人一样举枪瞄准了目标。

<er h3">三</h3>

“这八成就是您想要的东西吧!”

琳妲漫不经心地把一束文书拿出来,弦间打开一看,全身象触到高压电流一样,倾刻僵直起来。文书的打字标题是“SIC与墨仓商事之间的协定草案”。

弦间隔三跳四地读着协定草案的内容,心里越来越高兴。真的,确实是真的,这就是SIC与墨仓相互交换的协定草案副本,上面写着有关代理店契约的细目条项。字面上承认了墨仓是SIC的日本总代理店,有关开设信用证和给SIC的信用范围等等都做了规定。

“这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弦间由于过度兴奋,急促地喘起来。

“我总觉得这好象是您想要的东西,是从萨逊的档案中抽出来的。”

“哎呀,那您丈夫不是马上就发现了吗?”

“怎么那样笨拙!得到复制本后,原本又放在原处呀!”

“感谢您呢!”

“好啦!我也想赶快遇上好机会改变我的命运。总是和萨逊纠缠在一起,什么幸福也得不到,一般来说,要得到的东西得到了,什么时候和他分开都可以,只要能使弦间您喜欢,我就高兴。我还要忠告您,和萨逊做买卖的时候,请您特别注意,他那个人真的有一颗冷酷的心,为了赚钱,就是和恶魔合作,他也甘心。在他通过的身后留下的,真的是死尸累累呀!您的会社也要注意,不要成了他的猎获物呀!”

在光线的映照下,琳妲脸上的小皱纹清晰可见。这是一种老化状态,无论用多少金钱也掩饰不住。十年前迷住了萨逊的肉体,现在萨逊连一眼都不看她,这不是因为萨逊的衰老,而是因为这块靠雪花膏浸润的女人的壳皮,作为观赏和玩物,已经失去了它的价值。

弦间搂着琳妲达到最兴奋的时刻。在光线的映照下,突然发现琳妲那光辉闪闪的金发,在前额上端露出了银白色的发根,目不转睛地盯了许久。在弦间心目中,琳妲本来是谐调融洽的绝妙的女体,可是,当他发现了这银白的发根之后,却突然感到琳妲好象是安达原的鬼女化身,不由他一阵恐怖袭上身来。

“这个女人也象是被萨逊吸干了营养的僵尸呀!”

弦间把这个想法藏在心里,表面上仍然向琳妲道谢。

琳妲复制的契约草案,内容非常惊人。摘其概要如下:

一,RCE经营提炼的精油由萨肖纳尔(SIC)负责委托出售。

二,萨肖纳尔和原油供应者之间缔结的一切原油交易,购买原油的资金由墨仓商事负责支付。但是,墨仓商事与精油的售卖无关。

三,根据附属契约书的规定,墨仓商事供应资金,按照炼油厂的需要,积极支援萨肖纳尔。

RCE是炼油厂的名字缩写,这个炼油厂是萨肖纳尔和墨西哥的下加利福尼亚诺尔泰州政府合营,在加利福尼亚半岛根上的托多斯·桑托斯湾建立的,萨肖纳尔是受州政府的委托参加联营管理。虽说是和州政府合营,实际上是百分之百受萨逊支配的子会社。

仅从本契约的内容来看,就不同于通常的代理店契约。但是,更突出的问题还在附属契约书的内容里。其中有以下内容:

一、墨仓商事当前要为萨肖纳尔垫支三千六百万美元的原油代金。

二、关于这笔垫支资金,由萨肖纳尔开据期票,十年以后归还。

三、如果因为不可抗拒的事故,在萨肖纳尔无力履行债务的情况下,可以免除萨肖纳尔的还债义务。

对萨肖纳尔有利的细则后面还有,但特别是这头三项规定,可以说是墨仓方面的屈辱。

弦间又让水野看了草案,水野也很惊讶。

“仅凭一片纸的期票,就给垫支为期十年的三千六百万美元的资金,这可真是好大的胆量呀!”

“连利息也没提,可见这种垫支资金既无利息,又无担保。”

“附属契约书上的第三条意味着什么呢?就是发生了所谓不可抗拒的事故时,不追究萨肖纳尔的任何责任。这就可以给萨肖纳尔一种借口,一旦经营衰萎下去,就以不可抗拒为理由,推卸一切责任。”

“订立这样的契约,可真叫人吃惊呀!”

“所以要一个劲地背着会长。”

“从已经完成的草案来看,正式契约也快签订了。”

“一旦在契约书上盖了章,会长也没有办法制止。”

“那就快和日本联系吧!”

<er h3">四</h3>

金森雄治郎通过山岸英光的急报,得知弦间和萨逊的夫人私通,感到很惊奇。

“弦间在洛杉矶留学期间,是干面首的,主要是追求性欢的!以有钱的女人为对象,从她们那里得到钱。在当时的主顾中,有个叫琳妲的名字,正好和萨逊夫人同名。”

“是萨逊夫人和弦间!”金森过于激动,说话都连续不下去了。

“琳妲和萨逊夫人是不是一个人,现在还没有确定,不过,萨逊夫妇归来后,弦间好象是追随他们来到了洛杉矶。从这一个行动推断,琳妲和萨逊夫人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假如弦间和萨逊夫人私通,那就太危险了,合作项目很可能泄露给高道。再说,弦间也许就是为了得到情报才来接近萨逊夫人吧!”

“那么,萨逊知道这一情况吗?”

金森好歹恢复了正常情绪问。他重新考虑,如果萨逊明明知道妻子和弦间私通而又放任不管,那么,有关合作项目的绝密事宜,他未必能向妻子泄漏。

“这方面的情况不太清楚。不过,从弦间和萨逊夫人秘密会见来看,萨逊是不知道的。”

“那不是弦间为了自己保身吗?在美国和过去发生特殊关系的女人幽会,如果暴露了,处境就恶劣啦!”

“弦间的活动大概是奉了高道的命令。若是萨逊察觉了这一点,一切计划就都落空了,您说是吧?”

“我明白了,今后还要盯住弦间的行动。”

金森和山岸通完了国际电话,接着就重新申请向洛杉矶的国际电话。因为是在自己家里,没有国际通话的拨号盘。

等了一会儿,对方回话了。因为两地时差的关系,对方这时理应还在床上。

“哟,是原泽君吗?打搅您睡觉了,请原谅。快,和萨逊契约签署要赶快进行,对方在草案上提出的条件,可以全部接受。”

“呃?全部接受下来好吗?”

原泽的语声还有点睡意朦胧的状态。

“是的,这个契约无论如何也要签署。”

“可是,萨逊在附属契约中提出,我们要垫支为期十年的三千六百万元美金,而且没有担保。这一点,‘三金会’是绝对通不过的呀。”

“不正是因为这个才叫附属契约的吗?将来,要交给‘三金会’的只是本契约书,附属契约书不交。待到合作项目一开始,三千六百万美元也就分散使用了,不容易被发现。”

“即使这样,我还是觉得萨逊方面的条件太自私了。附属契约如果不再慎重考虑一下……”

“时间紧迫,不容许那样拖拖拉拉,合作项目有泄漏机密的危险,很可能被会长知道。”

“怎么,泄漏给会长啦?”原泽的睡意在一刹那全部消失了。

“是的,附属契约是代理店契约的绝对条件,萨逊决不会放弃这一苛刻要求,如果我们不接受,代理店契约就不能成立。签署前一旦被会长横加干涉,合作项目的计划就吹了。如果早早签署了契约,造成既成事实,‘三金会’就不得不通过执行。原泽君,您要快办,不能再犹豫不决了。直接和萨逊联系,即便是今天签署契约也可以。”

“……”

“原泽君,您明白吗?这个合作项目如果不成功,您和我在墨仓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明,明白啦,我一定尽早会见萨逊。”原泽由于紧张,声音颤抖起来。

金森和原泽通完电话之后,仿佛感到地平线升起了黑云,预感这是不祥的预兆,而且黑云的面积在自己的头上不断地扩大。

弦间到底不是一只普通的田鼠,他走过的历史一旦不慎暴露出来,就要把自己彻底毁灭,但他又善于利用自己过去的历史,为自己将来的发迹开拓道路。他作为高道的女婿,对自己过去的历史绝对保密,但他又胆敢把自己过去的历史作为双刃剑,当作开劈自己前途的武器,这决不是一般胆量的人所能做到的。

弦间如果能通过他和萨逊夫人的关系,把合作项目的情报偷出来,那么,他那已经过去的丑闻历史,对他就没有多大威胁了。弦间确实是个可怕的家伙,山岸正是由于害怕他夺了自己的地位,才投靠到金森这方面来的。

契约草案只对萨逊一方有利的事,金森当然全知道。但是,他想借助于扩大墨仓后进的石油部门,重新提高自己在“三金会”的地位。他在“三金会”的发言影响,已经转到了不为人们注意的角落里去了,他想再一次能登上前台,重新表演一番。为了达到这一目的,除了和萨逊合作以外,再没有别的办法。

金森相信,只要签订了契约,什么顾虑也没有了。

例如,最初即使是接受了不利条件,RCE只要正式开工生产,墨仓商事操纵石油的数量就会一举飞跃扩大起来,而推动这个巨大项目的金森,在墨仓的地位就不可动摇了。

萨逊提出来的苛刻条件,金森所以敢于接受,不光是他功名熏心的驱使,而且还有绝对安全的保障。

萨逊的新石油炼油厂RCE是同墨西哥南下加利福尼亚诺尔泰州政府合营经办的。州知事巴克托·奥海达·希麦奈斯因为本州的大部分土地干燥荒芜,人口过于稀少,如果改变这一情况,这是与他政治生命悠关的大事,和萨肖纳尔的合营事业是他的最大希望,只要勾动这个扳机,就能把很多企业招引到本州来,人口自然就增加起来,这就是希麦奈斯的目的。

从这一现实来看,很清楚,RCE的背后是州政府,在非常的情况下,就是墨西哥合众国政府也不能不管。州立会社是艘不会沉没的船,在不沉没的船上,无论放上多少物资也不必担心,这就是金森自信心的可靠依据。

萨逊对RCE炼油厂也表现了他极大的热情。萨逊的热情还有和美国经济势力相联系的原因。在美国经济中,实际上起支配作用的,是以纽约、芝加哥、波士顿为中心的东北部势力集团;而西南部的南加利福尼亚、得克萨斯、北卡罗莱纳各州,又可以说是美国新兴的经济势力。这一新兴势力是与东北部的势力集团相对抗的。萨逊在南下加利福尼亚州的RCE炼油厂,当然也包含着这种对抗意识。

美国西南部各州,在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方面,都屈从于东北部的支配。东北部的支配力是强大的,西南部甚至被说成是靠东北部养活,还要违心地接受这种污辱性的说法。大总统们大多数都出身于东北部,卡内基、洛克菲勒、摩根、福特等美国有数的这些大财团,都产生在东北部。

美国对南部的蔑视,从不同的称呼也能表现出来,把东北部称为黄金地带,而把西南部称为南疆。

但是,在气候温暖的南疆,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和旅游胜地。最近,观光、服务、石油、天然气、建筑、不动产等各种产业,。在这里空前繁荣起来。

他们从东北部的多年支配下解脱出来,不仅要争取南疆的“独立”,而且要夺取东北部对美国的支配权,势力日渐强大起来,这种形势,有人甚至把它说成是“新南北战争”,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里,争夺主权的斗争炽热化起来。现在,在加利福尼亚的美国银行是世界上最大的银行,洛杉矶和圣弗兰西斯科的集中金融资本,完全能够和纽约匹敌。

萨逊作为南疆零细石油事业的经营者,在开始阶段,洛克菲勒石油王国只当垃圾来看他,萨逊作为不可推测的事业家,即使把事业版图一步一步扩大到今天,在洛克菲勒眼里,他也只不过是南疆的暴发户,洛克菲勒当然是黄金地带经济力量的巨大象征,而被它瞧不起的南疆暴发户,却想朝它射上一箭。这就是萨逊事业向往的目标。

美国南北的对立已被历史证实了。所以,连西南部的银行财团也不得不资助萨肖纳尔。RCE炼油厂一旦正式投产,对西南部的全体暴发户来说,将增加更强大的战斗力。

金森是把这些要素计算在内,才大胆推进这个新项目的,不仅是墨西哥政府,连美国西南部的银行财团都给予援助。所以,他认为这是一只不会沉没的舰船,因为有这些可靠的护卫跟在它身边。

在美国新的南北战争中,日本的资金仿佛兴奋地挤了进来。金森对这一点当然比谁都清楚。

墨仓无担保地垫支三千六百万美元的资金,实际上就是帮助南疆暴发户掌握美国的“主权”,将来也能掌握美国。洛克菲勒虽然是大国的象征,但它已经老化衰退了,停止发展了,象萨肖纳尔这样新兴的力量,它已经消失了。现在和墨仓结合在一起的,不是老化的势力集团,而是充满着无限能量的新势力。

萨逊统率的萨肖纳尔将是与墨仓合作的伙伴,它是一只年轻的猎犬,很难想象它能带来多么巨大的猎获物。金森这样自言自语,暗暗鼓励着自己。

<er h3">五</h3>

这天早晨,“三金会”的成员还都在自己家里吃着早饭,突然,会长秘书室打来电话通知他们,要马上到本社去有事。大家都感到莫明其妙。

实际上还有好几天才是“三金会”的定期开会日,这是临时召集的会议。“三金会”的大部分成员都感到惊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最近有一年的时间没开临时会了。问问秘书是什么事,或者说是不知道,或者闭口不回答,只传达有事,就把电话挂上了。

墨仓本社的大楼,傲然耸立在大手町商业中心。翠蓝色的遮光玻璃宛如披在楼体上一样,晴天白日,清晰地反射着天上的行云;雾霭天,高大楼层又在雾海中漂游;傍晚,夕阳在无数的窗镜上闪耀,宛如正在燃烧的一片火焰。传说消防厅曾经认为真的发生火灾了。整个楼体完全包围在华丽的色彩中。到了夜间,在霓虹灯的装饰下,又是地道的不夜城,被誉为压倒了人工美。

“三金会”的成员们面带紧张的神态,陆续来到墨仓本社。眼下这座耗资亿万,金壁辉煌的大本营,正在朝阳的直射下,把它那权力象征的威严,完全表现了出来。在这里进进出出的人们,无不稍稍有点优越感。但在这同时,人们又在这巨大豪华的建筑物面前,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渺小畏缩的自卑感。

“三金会”的定时会议是在第十七层楼的特别会议室里召开,在这层楼上有会长室,还有各个理事的专用室。走廊里铺着天蓝色的地毯,特别会议室就在这层楼的中央。会议室的中央放着一张大型红木桌子,正面位置上放着一把路易王朝风格的椅子,是会长专用的,然后又围了个U字型,摆了四十二把椅子。

这是墨仓财团决定最后意志的议事堂,坐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墨仓王国各个要城中的城主。

特别会议室里的地板上铺着色泽鲜艳的猩红色地毯,所以,又另有个别名叫猩红室。墨仓财团共有社员一万九千名,能在这个猩红室里参加高级会议的只有四十三名。作为墨仓的社员,最大的野心,也没过于能在猩红室里占上一个席位了。

在这当中,由于包括墨仓一族的人,一般社员能够到这里来的,肯定是非同寻常的人物。和金字塔庞大的地基相比,“三金会”则是极其狭窄险要的尖顶。猩红色的地毯弥漫着肃穆庄严的气氛,主持会议的墨仓高道到席最早,急躁地等待全体会员到齐。会员们一见他的脸色,就知道他的情绪不好,预感到这次临时会议的火药味必定很浓。

随着人数的陆续增加,会议室的气氛越来越郁闷,使人连个哈欠都不敢打。如果是平常,相隔一个月才见次面的成员,肯定会热烈地进行私人交谈。

“全体会员都到齐了吗?”

大家的目光一齐投向了红木椅子,是早已等得不耐烦的高道在问话。

“商事社长高明和本社专务金森还没来。”秘书室长恭恭敬敬地回答。

“快把他们叫来!”高道眉宇紧皱起来。商事社长室和本社专务室在同一层楼上。住在别处的其它成员都齐了,而在本社同一层楼房间里的两人却尚未到席,高道不由地火冒三丈。

“他们还没来上班呐!”

“通知他们了吗?”

“通知了,今天早晨向各会员的家里打电话,直接通知了本人。”

“那么,他们干什么去了呢?”

“现在也可能正在来这里的路上,再少等一会儿吧。”

秘书室长擦了擦前额上的汗水。他在今天早晨三点钟就接到高道的命令,召开“三金会”临时会议。他为了准备好这次会议,对全室人员做了总动员。

秘书室不但要负责通知“三金会”的所有会员,还要为出差在外的人员考虑准备回来的交通工具。“三金会”的成员,都是在墨仓财团中担任要职的大人物,即使是漏掉一个人也不得了。另外,会议上使用的印刷品,也必须准备好。

秘书室长在这儿小时内,确实感到象是瘦了一公斤。直到高道焦急到极点时,高明和金森才好歹到席。

应该参加会议的成员,除了在海外和远地的六名外,其余全都到齐了。

“好吧,快点开会吧!秘书室长,把复制文件发下去。”

高道做出颐指气使的傲慢神态。秘书室长亲自把复制文件一个人一个人地分了下去。这是弦间昨天夜里从美国传真电报来的《临时草案》。不过,大部分会员不了解这份文件的重要性,他们都在一边看着文件内容,一边和高道的神色作比较,想从中猜测到什么。其中的金森知道,在这份文件中,没有附属契约书,他松了一口气,但他说话还是支支吾吾。

“今天早晨临时召集会议,大家辛苦了。首先希望大家仔细看看这份复制文件的内容。”

高道见全体会员都分到了复制文件后,慢慢开口道。他接着又说:

“一看标题就明白,这是我们的商事和萨肖纳尔签订的代理店契约草案。萨肖纳尔和美国石油集团联系在一起,这样一个庞大的海外项目,‘三金会’里几乎所有成员什么也不知道,连我也是今天早晨刚知道。”

高道锐利的目光急速地扫视了一圈,仿佛要观察全体会员的反应,可是大家都没有吭声。这时,高道便把目光朝向高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来说明一下。”

“这还只是草案阶段。”

高明含糊其词地想回避,高道紧跟着追问:“这样重大的项目,即使是在草案阶段,不也应该向‘三金会’商量吗?”

“关于这个问题,是金森专务的建议,最好是等工作接近具体解决之后,再向‘三金会’提出来。”

高明早已语无伦次了。今天早晨,在出席会议之前,他还和金森在一起,商谈如何躲避高道的追及。但是,少爷出身的高明,在父亲的严厉追究下,精神堤防早已崩溃了。

“你在说什么?你不是商事的社长吗?为什么不按照自己的意志和判断决定行动?”

“那是,是我自己的意志和判断,不过我觉得是金森专务的建议,还是尊从为好。”

“金森专务,你为什么要建议那样干?”

高道不再追问高明,转向了金森。从他的表情告诉大家,他已经明白了全部内幕。

“我们墨仓财团的石油部,至今一直落在人家后头,若是这个项目成功了,我们一度落后的石油部,就能一举飞跃扩大起来。但是,因为这是个大项目,又是和海外的伙伴合作,在不稳定的时候提出来,担心有人说闲话,半途而废。”

“你所说的闲话指的是什么?”

“我的话有不周到的地方,让您生气了,请原谅。但是,只要看看这份草案就能明白,这个项目能给我们带来极大的利益。”

“噢?您是说这个项目很有价值吗?”

高道嘴角上的淡淡笑容,仿佛是用刀镌刻在上面似的。金森预感到兆头不祥,他疑惑高道在玩着愚弄人的把戏开心,为了延长这种乐趣,高道是不是还隐藏着更令人生畏的王牌呢?

“草案里还写着,RCE炼油厂日产二十万桶,这个炼油厂如果正式开业,关于原油交易……”

“我不问这些内容。那个所谓阿布拉希姆·萨逊,他是美国臭名远扬的政治商人,您擅自和那种人合作新项目,不觉得危险吗?根据草案的规定,购买原油的代金由我们保证垫付,是不是?”

“我们作为代理店,这是理所当然的投资。”

“您想用商社的金融钓萨逊吗?这对他来说,可是送上门来的肥缺呀!”

“想不到会长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尽管把萨逊说成骗子一类的东西,可是他现在在美国南疆的暴发户中,是最有势力的事业家,连西南部的银行财团也都争着援助他。SIC现在是以南疆暴发户为中心。和阿拉斯加、墨西哥合作扩大事业,连洛克菲勒石油帝国都受到威胁。洛克菲勒是已经失去了活力的老化资本,而RCE却是充满新鲜活力的新生资本,现在和墨仓握手作伙伴的,就是这个充满活力的新资本RCE。”

金森选择了一连串的漂亮语言,企图说服高道。可是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是保守派的代表人物,在鹰派首领高道看来,金森能说出这些赶时髦的漂亮话,真是讽刺性的自相矛盾。金森本来就是慎重派,他所以要参与这个新项目的冒险赌博,是想从中保证自己地位的绝对巩固。

“真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空想主义者。象你这样老练的人,在商业上还能提出抽象论,从这一点来看,你好象已经老了。”

高道话中带刺地说。

“我虽然爱空想主义,可是我在商业中是彻底的实在论者。”

金森也稍带愠色地回答高道。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能说这不是浪漫主义吗?”

高道从身边的文件夹中又拿出一份复制文件,放在金森面前,不,可以说是扔在他面前。金森刷地变了脸色,这是附属契约书,是他最怕泄露给高道的东西。高道等到最有效的时机,把这张王牌抛了出来。

“这上面写的是向对方提供三千六百万美元的资金,为期十年,没有担保,这是怎么回事?另外还写道,在遇到不可抗拒的事故的情况下,SIC免除债务,这又是怎么回事?有这样不讲道理的契约吗?这根本不是契约!是无条件投降!这份契约书,为什么要把本契约和附属契约书分开?因为你估计到,这些无理的条件,在‘三金会’上不会通过,所以就想只把本契约拿到会议上讨论,而把附属契约书隐匿下来,是不是?”

面对高道的严厉追问,与会者都在呆然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一方面是大家没有插嘴说话的机会,另一方面是刚看到了这份契约草案,不详细了解是什么意思。就连高明本人,他本来是肇事者,可是,当他看着火在烧向金森身上时,就象别人的事一样看光景。其他成员当然就更是“隔岸观火”了。

现在争论的焦点是附属契约书,秘书室长也把它分到每人手里,可是谁都没有看。满座的人都默默注视着在激烈争论着的高道和金森。

“请会长听听我的回答。关于本条约的第一条文字,会长好象是看漏了。那上面说,RCE生产的精油,由SIC委托销售,这与墨仓没有直接关系。但是,那社名RCE却非常重要,它的全称是Rifio -paallo,clo)表明这是墨西哥州立的会社。”

金森是慎重派,这就是它所依靠的基础。

“这又怎么样呢?”

“这不是很清楚吗?万一有什么不测,有墨西哥州政府作保证,在州政府身后还有墨西哥合众国政府支持。”

“你说是州立会社,这是真的吗?”高道的口气稍稍缓和了一些。

“是真的。就地合营建设炼油厂,已经完成了。”

“即使是和墨西哥州政府合作,这份草案也太屈辱了,我不能同意。”

高道下不来台。他听金森这么一说,似乎想起来,弦间报告的时候,说过是和州政府合作的会社。可是,当他想到屈辱的附属契约书,当他想到金森完全背着他在海外搞这样大的项目,总是不能控制内心的恼怒。

现在,对高道来说,问题不在于这个项目是不是州立的,而是他受到了金森等人的蔑视。他看透了金森的内心,金森是想借着这个项目,把高义和高明联合起来,把“三金会”的大权抓过去。

这是对高道政权的阴谋叛乱。高道如果看不到这一点,自己的权威就要扫地。所以他决定必须粉碎金森在海外的合作项目,除此之外,没有议论的余地。

“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同意。我作为墨仓财团的户主,绝对反对和那样不可靠的对手合作。据说,本社的常务原泽,还有商事的专务海鸣,都到美国去了,如果是为推进项目而去的,要马上通知他废除一切契约,立即回国。”

已经没有任何余地容纳不同意见了。金禁他们在合作项目很不成熟的阶段,就被高道知道了,连招架都来不及。象高明这样的人,被父亲一喊就吓倒了。高义始终沉默不语。其他成员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清楚。

事情尚未弄出个什么结果,高道就宣布了散会。这时候,不知是谁打了个小小哈欠,会场上的气氛变缓和些,大家带着早起的疲劳一拥而散,全体社员都敏感到,作为墨仓财团一方的势力,举足轻重的金森派,从此一厥不振了,而且还波及到高义和高明。风乍起,吹皱一湾春水,一派消长的结果,究竟会给自己带来什么结果?在看起来似乎平缓的气氛底下,每人都在早早打着自己保身的算盘。

正文 第十六章 疑惑的接触点

<er top">一</h3>

萨逊接到墨仓方面的声明,有关墨仓参加合作的契约草案,统统变为废纸,这一意外的声明,使萨逊陷于了困境。本来,相互的洽淡,是在萨逊掌握主动权的形势下进行的。

最初,金森以墨仓的名义和萨逊接触的时候,萨逊还不了解日本的墨仓是怎么回事,毫不理睬。萨逊本来是要和菱井、古川商谈的,但被拒绝了,这才转向墨仓方面。金森以为参加萨逊的项目,就可以提高自己的地位,所以,他不得不把萨逊方面提出的条件全部接受下来。

为期十年,无保垫支三千六百万美元的资金,这是萨逊方面要求的绝对条件。墨仓方面是在契约签订之前,私下里答应了这个条件。现在,墨仓又突然通知萨逊,契约草案上的一切统统变成废纸,萨逊当然感到被动啦。

萨逊此时不得不作些自我反省,他在想,当时不应该抓住对方的短处,提出了过于苛刻的条件,就是态度缓和下来,条件再低落一些也可以。而现在却让墨仓逃走了,在REC开业期间,没有人保证支付原油代金了,萨逊为此感到困惑不解。

墨仓突然拒绝了萨逊的条件,萨逊的困惑变成了恼怒,责怪说这是违反了重大契约。其实,他和墨仓还什么契约也没签订。

萨逊性急,便朝着原泽追问:

“草案是内部商定的,为什么要急着发出去?”

原泽无奈,只好说:“因为契约的内容事先泄露给墨仓本社,社长就下令中途停止。泄露草案的人,是萨逊先生的夫人。”

萨逊一听是他的夫人把草案泄露出去,不觉大吃一惊。

“你说是我的妻子泄露了草案,这不可能。”

“那么,就请你和夫人确证一下吧!你夫人和一个同弦间的男子私通,这个人就是我们会长的间谍。”

原泽说出了具体名字,萨逊半信半疑,不得不追问妻子。开始时,妻子不承认,后来他说出了弦间的名字,她才承认了她和弦间的关系,坦白了交给他契约书草案复制本的事实,并声称她原来不知道这份东西那样机密。

“你这不是背叛丈夫吗?”

萨逊一时大怒,揪着琳妲的头发,在房间里转着圈殴打。琳妲撒泼地哭着说:

“我不是你的妻子!实际上,我是在舞台上扮演你妻子的人形,今天正式通知你,那样的角色,我再也不干了!你想让我永远作你的性玩具?这样的美梦,别再做啦!我决不再受你的约束!”

琳妲诉说到这里,完全正颜厉色起来。

“滚出去!”萨逊的怒骂声中,包含着自己承认失败的情绪。

<er h3">二</h3>

琳妲触犯了萨逊,虽然被赶了出来,但她一点不伤心。她对萨逊早就没有什么希望了,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预先把钱存下了,生活上并没有什么困难。在和萨逊一起生活期间,豪华生活的滋味也尝够了。她认为自己对萨逊来说,只不过是被长期雇用的高级妓女,现在合约到期了,该分手了,只要这样想,什么忧虑也没有。她想到今后能随心所欲地和朋友在一起,心里倒觉得舒畅起来。

琳妲早早给楠茜芙露打去了电话,因为楠茜芙露是常和她在一起玩的知心伙伴。

“哟,是琳妲!好久没见啦!我还以为您把那年轻人叼到什么地方藏起来了呢。不行,您可不能独占呀!”

琳妲听得出来,对方的声音很兴奋。她们都是风骚轻佻的中年妇女,既有钱,又有充裕的时间,为了男女之间的安全交际,她们特意在一家西餐馆里租了一间秘密招待室,琳妲和楠茜芙露都是这个密室里的成员,二人是趣味最相投的好友。

“是这样,楠茜,我失业啦!”

“什么?失业?”

“我和萨逊分手啦!”

“真的?”对方惊奇地问。

“真的,我现在自由了,真愉快。怎么样?好久没见到您了,有很多话要对您说。”

“很好。我也有点事想和您商量一下,那么,还照老规定,六点钟到店里见面,好吗?”

一会儿,两人就在小东京一角的西餐馆里会面了。这里本来是和弦间接头的地方,但密室的女性成员们有事也经常利用这个地方。这里地势好,店也不显眼。现在她俩在这密室的时候,店内的客人除了她俩之外,只有一个日本客人,仿佛是来观光的。

“突然听到您的新情况,感到很吃惊。怎么?您和丈夫分手啦?是真的吗?为什么这么突然?”

楠茜这一连串的问话,是在两人见面的同时说出来的。

“这正好是个好机会。”琳妲没有正面一一回答楠茜。

“前几天,你们不是一起刚去过日本吗?而现在……可是,您在日本见着弦间了吗?”

“嘻嘻,实际上就是因为这个呀!”

“是为这个?决不会是弦间……”

“是呀,和弦间的事暴露啦!”

“哎呀!这么说,连您行呀!怎么那么笨拙呢?”

“在日本时,情况还算顺利,可是我们回来后,弦间又跟着追来了。”

“噢?弦间来到洛杉矶了吗?”楠茜的眼睛忽啦一下闪出了一道亮光。

“嗳!不过,现在已经回日本去了。”

“真自私!怎么不告诉我一声?”这一次,楠茜的目光露出了一点抱怨情绪。

“他这次来,好象有什么急事。”

“您不是说,他追在您后头来的吗?”

“他是为工作来的,是来刺探萨逊情报的。是我把情报给了他,这事又被萨逊知道了,就把我抛弃了。”

“这事您对我说一声就好了,可是——”

“他说他不喜欢您。不过我想,他是为了得到情报,才不肯离开我。可是,我也因为这事而失业啦!”

“我也不是为了别人的事呀!因为弦间,我和丈夫也差一点儿离了婚。”

“您也暴露了吗?”

“我们的私生活当然没有暴露,是因为我给他发了一封信的事。当时,我无意中把丈夫集邮的邮票贴在信封上,邮票的图案是一上一下误印的气球,这在全世界也没有几张,极为珍贵。我丈夫发现后,怒气冲天,命令我赶紧追回来,邮局盖了消印也要追回来。”

“这就是您想见弦间的原因吧?”

“是的。去年,我和丈夫去日本的时候见到弦间,我求他把邮票还给我,可是他说已给了别人,等以后要回来马上还给我。一直到现在,我什么音信也没听到。”

“原来是因为这个呀!我若是知道,肯定能对弦间说,可是现在……”

“真为难呀!那邮票如果要不回来,我真的就要离婚了。”

“离婚就决心离婚吧!向他要一笔充足的赡养费,随心所欲地过独身生活,反倒更愉快。”

“我没有象您那样富,我的丈夫又穷又吝啬。”

“在吝啬方面,我那个老家伙也一样,所以,我在平时就薅了他很多储存起来。”

“我若是有您那样的打算就好啦!”

“那邮票不是很值钱吗?”

“我丈夫说,一张能值十万美元。”

“贴了几张?”

“两张一组,算是一张。”

“您告诉弦间了吗?”

“我没有把价钱告诉他。”

“弦间是个野心家,他若是知道邮票那么值钱,肯定不会再还给您。楠茜,假如您为这事离了婚,能把那邮票要回来就好啦!除了赡养费之外,还能得到价值十万美元的邮票,这有什么不好!”

“可也是呀!”

从楠茜的表情上看,她稍微有点动心了。店内的那个日本客人微微活动了一下,勾起了琳妲和楠茜对往事的回忆,那就是在同一个店里,曾经和另一个日本客人厮混的情景。

<er h3">三</h3>

墨仓取消了合作项目草案之后,萨肖纳尔一时惊慌失措起来,马上寻找新的合作者。钢铁行业的商社商事安中,早就想发展石油部门,他以综合商社为目标,趁着墨仓退出萨肖纳尔合作项目的机会,正好插足进来。萨逊提出的合作条件,和对墨仓提出的条件一样,同安中缔结了代理店契约。这又一次证明了,萨逊的确是商事场合中出色的干才。

萨肖纳尔和墨西哥州政府合营的RCE炼油厂开始营业了。RCE的租用油船条约由安中商事仲介,同时,RCE购买伊朗原油的一切代金也由安中商事作为购买和贩卖的代理人,全部保证结算。

RCE开业之后,安中商事受理的石油交易迅速扩大,销售额也不断增加。加利福尼亚曾经是不被人们理睬的一角,在托多斯桑托斯湾忽然出现了炼油厂,并带动这个死角开始活跃起来。在这块原始荒凉的土地上,大规模的人工搅拌、生产和排泄一齐开动起来,从远祖时期就繁衍生息,在这里的土民,看到了机械与文明进驻大自然的威力。

RCE的开业,看起来进行得还顺利。安中商事最大限度地肩负了RCE的事业,显得势力非常威严,这对墨仓财团产生了强烈的刺激。好多人认为墨仓不应该中途放弃和萨肖纳尔合作的这个项目。有人甚至私下议论,这是因为会长的懦弱,才把扩大石油部门难得的好机会,被安中攫取去了。

墨仓放弃了这个合作项目,在背后起主要破坏作用的是弦间。这时候他也觉得事情干得很不理想。

“还没有详细地了解内情,就随意地乱发议论!”弦间没好气地对水野说。

“安中给支付原油代金,非常冒险,RCE稍微有点不测,很可能要受致命打击。”水野固执已见。

“但是,假如能这样顺利发展下去,那就是我们把会社的利益破坏了。”弦间有些懊悔。

“我们是奉会长的命令干的。”水野虽然一点也不惊慌,可是在企业里,常常是以事物的结果如何,来推测事态的好坏。如果结果是坏的,那么,在事物发展过程中的一切原委,都要被否定,被说成是有罪。弦间驱使着自己的“才能”,从琳妲那里得来的情报,结果只给墨仓带来了坏处,没有利益。

由弦间带来的这一不利结果,对高道来说,作为他的错误推测,对他的地位和势力,都会产生不利的影响。

可是,对曾经不慎失足的金森和高明来说,虽然当时是他们退却了,但当不利的结果到来时,他们什么也不用说,自然就会恢复他们失去的势力。

关于三泽佐枝子的案件,搜查本部对她生前的人事关系做了彻底调查。后来,给她治疗牙齿的医生也查明了,沉在龙栖沼泽的那个女性被害者,被确认了就是三泽佐枝子。

三泽佐枝子出生于群马县桐生市,在当地中学毕业后,集体就职在神奈川县川崎市的电机会社里工作。半年以后,她看到了新闻招人广告,便转移到新东京旅馆工作。她老家的双亲还健在,自从长子结婚继承了家业之后,佐枝子几乎再没有回老家。在她被杀之前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连信也没给家里写,和外人一样。

搜查工作从追溯到她的出生地开始,然后把她中学时代的同学,集体就业的同伙,电机会社的同事,转移到旅馆之后的人事关系,转移工作单位的同时转移的住址,总而言之,把一切有关联的线索,一条一条进行调查,查清一条,消除一条。这是所谓消除法的调查方法,直到最后只剩下一条黑线,从这条黑线中可以把犯人逮住。可是,费了好长时间还是没找到这条黑线。

对新东京旅馆,搜查员也去过多次,佐枝子生前在食堂里工作,对她在这里的同事逐个逐个多次询问,还是没有收获。

她生前报告人事科的住址,搜查员也去做了调查,因为她和附近的人没有交往,所以,什么情况也没了解到。有时候,象是有男人来她公寓,但究竟是谁,不知道。在这个公寓里住的人,很多都是夜班工作,各个房间里进进出出的人,有男有女,谁也没注意留下明显印象的人。

被害者的身份虽然好不容易查明了,可是在她公寓里出入的其他人物,一直没有查到线索,搜查本部累得焦头烂额。逮捕犯人的关键是首先查明被害者的身份,倾尽全力把被害者的身份查明了,逮捕犯人也就是时间问题了,这是破案的一般规律。可是,佐枝子这一案件虽然查明了她的身份,案情的真象仍然隐在五里雾中。

搜查的嗅觉虽已探进了云雾深处,可仍无一点线索。搜查网里的沉淀物,也不过是搜查员的疲劳和焦躁,其它一无所获。就在这一筹莫展的时候,搜查员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刑事先生吗?我是新东京旅馆的人事负责人。”

电话里的声调有点激动,可能是因为被本间责问以后,提醒了自己的责任感,在旅馆内积极主动地协助警察搜查。本间从电话的语气中预感到,大概发现了什么新的情况。果然不出所料,对方问明了是本间接电话后,接着说:

“情况是这样,旅馆里有个工作人员退社以后,数日前又回来了,她说三泽佐枝子好象在美国有个恋人。”

“在美国有个恋人?真的吗?”

本间意外地问。

“是的。刚才把那个人电话叫来啦,请您直接间她。”

对话人换了以后,本间一听,是个中年女人在应答。

“听说三泽小姐有个恋人,你是听她本人直接说的吗?”本间问。

“三泽小姐在这个旅馆工作的时候,有一次,我到旅馆内部的邮电局去发信,正好遇上了三泽小姐,她也是去发信,而且是航空信。我漫不经心地问是往国外发信吗?她的脸色微微红了一阵,说是有个朋友去美国了。我心里一愣接着问:是恋人吗?她高兴地点点头默认了。”

“那收信人的名字你知道吗?”

“信封上是用英文写的,我看不懂,也没问她。”

“信是寄往美国的什么地方?”

“那也……对不起,也没问。”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记得大约是前年四月前后。”好不容易得到的新情报也就是这些。本间问了对方的名字,就把电话叩上了。只知道往美国发信,还是象云雾一样的情报,抓不到具体线索。发出的信如果没有挂号,邮局也没有记录。再说挂号信的秘密是受宪法保护的,有拘票也不行。

不管怎么说,关于三泽在美国有个恋人的情报,不能不重视。必须再一次调查她身边的情况,查明前年四月去美国的那个人。

无论怎样不起眼的线索也不要放过,要把前年去美国的那个和三泽有关系的人查出来。不,也可能现在还在美国,这也要查明,应该盯上这个人。

本间抓到了新情报,紧接着,搜查本部又活跃起来。可是,邮局方面的挂号信,受法律保护,无法进行调查,普通邮件没有记录,调查也没有用。

不管怎样,还是下定了决心从四面八方展开了人海战术,连续查到了一些线索,终于浮现出几个人物来。其中有三泽中学时期的一名同学,最初就业电机会社的同事三名,新东京旅馆和她有关系的人二名,一共是六名。在三泽佐枝子往美国发信的时期内,去美国的实际情况也查清楚了。

搜查本部对这些人逐个作了认真调查,可是都没有发现他们和三泽佐枝子的特殊关系。

“不过,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男子,他叫弦间康夫,出生地是相模市。”

搜查本部听了本间刑事的报告,立即紧张起来。根据判断,犯人熟悉龙栖沼泽一带的地理情况,如果是相模市出身的话,当然熟悉那个沼泽。

“弦间康夫不仅是当地出身,他出生的家就在沼泽附近,双亲还健在。”

“这个人现在干什么?”

领导人兴趣浓郁地把上身探向前去问。当本间回答了他的问话后,他情绪激动地说:

“这么说,就是和墨仓财阀户主的女儿结婚的那个人吗?他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幸运儿呀!”

“您说得正是。我越来越感到弦间可疑。他和三泽佐枝子有秘密关系,正在三泽佐枝子怀孕的时候,他和墨仓的姑娘恋上了,这对他来说,是向上高攀的绝好机会,他决不会丢掉这个机会。但是,三泽佐枝子的怀孕,对他来说,是极大的威胁,要是墨仓的女儿知道了佐枝子的存在,弦间的这个高攀机会就彻底粉碎了。他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生了杀人的恶念,决心要把佐枝子除掉。”本间推断。

“先人之见,我们是禁止的。但是,您的这个分析是非常可能的。好吧,就把这个男子作为重点盯住他,彻底调查一下看。”

领导人就这样做了布置。

<er h3">四</h3>

刑事的来访,使弦间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他本来自信,自己的筹谋和行动都是极严密的,警察不会发现任何破绽。可是想不到,警察居然查问到自己头上了,难道警察真的是发现了什么可疑线索而找上门来的吗?他的心情十分不安。

刑事是为三泽佐枝子被杀害的案件,把弦间作为重点侦察对象而来的。弦间听了刑事的询问,紧张的心情渐恢复了平静。他意识到,他和佐枝子之间的特殊关系,警察还没有掌握到。警察目前知道的,只是佐枝子向美国发信的情况,调查的目标,是当时和她相识而去美国的人。

现今去美国的人并不稀罕。学生放了暑假,工资生活者领了奖金,一高兴就去了。为会社的公事或商事而去的人更多。所以,弦间认为,仅仅为了去美国的经历而来调查,什么结果也查不出来,用不着担心。想到这里,他松了口气。

正在这时,刑事又向他提出了新的问题,他再一次惊慌失措起来。

“听说弦间先生的老家就在龙栖沼泽附近,你小的时候还常去那里玩,是吧?”

“唔,是有那么一个沼泽,离家很近。不过,那个地方很危险,不敢靠近,父亲也常教训不让去,所以我不常到那个地方去玩。”

弦间本想说一次也没去,但又怕撒谎引起刑事怀疑,造成不利,就含含糊糊地应付了一下。

“这么说。你熟悉那个沼泽喽?”

“嗯,那里离家很近。”弦间吞吞吐吐地承认。

“你原来工作的那个旅馆里,有个女人被杀,沉在那个沼泽里,你知道吗?”

“从报纸上看到了。”

“你有什么想法?”

“干那样伤天害理的事,一定是个黑心肠的家伙。”

“你认识三泽佐枝子小姐吗?”

“我工作的那个旅馆里,听说她也在那里工作一个时期,不过,我记不清了。当时的工作人员有四百多,工作岗位也都不同。”

“你们既然在同一个单位工作,看见模样能想起来吗?”

“若是见了模样,或许能想起来。”

“三泽小姐的复制面相,在报纸和通告上都登出来了,你没看见吗?”

“报纸也大略看了看,我觉得复制面相和本人不能一模一样,所以没在意。”

“咦?你怎么知道和本人不一样?”

“我是说可能不一样。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叮问我呢?”

弦间稍微有点生气地反问。他认为如果在这种时候不表示一点愤怒,反而容易引起对方的疑心。

“你是不了解我们的意图。你曾经在一个时期,和三泽小姐在同一个旅馆里工作,她向在美国的恋人发信的时间,你正巧也去了美国。特别是沉进她死体的那个沼泽,又离你的出生地很近,只从这些情况来看,很有必要听听你的想法。”

“这太叫人为难了。现在连小学生也到美国去。我家离那个沼泽很近,那是偶然的巧合。我以前很短一个时期,在那个旅馆工作过,和那个女人毫无关系,可是现在因为发现了她的死体,就把什么都怀疑到我的头上来了,使我不得安宁。你们也许是想听听情况,总在我身边转来转去,可我却感到无法忍受。”

“你的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一些。据说你的夫人是墨仓财阀家的小姐,是吧?”刑事用剑一般锋利的目光瞪着弦间,只在嘴角上挂着一丝冷笑。

“这和你调查的案件又有什么关系?”弦间虽然暗自警戒自己,一定要沉着,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

“不,作为男人,我非常羡慕你的幸福,这将决定你将来的前途无量,我们这永远干刑事的不敢和你相比。”

“没有其他事,就请你们回去吧,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弦间故意弄得椅子吱嘎响。两个搜查员正要站起来的时候,大概是弦间的男女两个所员回来了。

搜查员和刚回来的这一男一女,若无其事地打了个照面。

“是水野先生和本田小姐。”弦间向搜查员介绍。

“啊!是本间先生!”刚回来的一男一女和本间先生相互凝视了一瞬间。

“你们两人都在这里吗?”本间朝刚回来的一男一女问。

“本间先生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刚回来的水野反问。

相互询问之后,哪一方都感到不好回答,一时僵持下来。

“你们认识吗?”

弦间脸上挂着意外的表情,插进了这三个人的僵持气氛中。搜查员趁这个机会说了声:“过几天再来!”就匆匆忙忙走开了。

<er h3">五</h3>

“刚才那一男一女,你认识吗?”

搜查员中的另一刑事叫丹羽,他和本间从弦间那儿走开不久,就问本间。

“我真没想到,看样子,他们两人可能就在弦间那里工作。”本间仍然带着惊异的神态说。

“他们是什么人?”丹羽又问。

“那个男的叫水野博志,女的叫本田三千子,在你来警察署之前,水野在搜查二股工作,很有能力,本田是交通执行课的女警。水野是有妇之夫,可是他又和本田三千子相好,前年春天一起私奔了。”本间回答。

“这么说,就是那个案件了,肇事人就是刚才这两个人吗?”丹羽问。

“是的,当时曾经骚动一时。不管怎么说,现职的刑事和女警一起私奔,这在过去是没听说过的事。这事发生以后,人们在认识上分成了两派,一派谴责这是县警开始以来,发生的最不光彩的事;可是另一派却同情说,连警官也有撇开孩子老婆私奔的。尽管两派争论激烈,但结果还是因为长期缺勤,被免了职,以示惩戒。没想到这两个人跑到弦间这地方来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本间这次做了详细说明。

“他们投奔到弦间那里,也无非是寄人篱下,又有什么价值呢?”丹羽迷惑不解地问。

“看起来,我们的工作可能很困难呀。弦间身后有墨仓袒护。以前,他仅仅是旅馆的一个男侍,如今能在都心的一等地区设有自己的办公所,没有墨仓的支持有可能吗?这私奔的两人,也在这里找到了保护伞,这是多么令人不可思议呀!”本间联想破案工作将要遇到很大的困难。

“我们要努力把他们的保护伞给拔掉,你看能吧?”丹羽提出了自己天真幼稚的想法。

“弦间这个人实在可疑,他刚和我们接触的时候,情绪很紧张,你注意到了没有?”本间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怀疑。

“他可能认为我们没有办法逮住他。”丹羽在猜测弦间的心理。

“是的,他认为我们不可能查清他和三泽佐枝子的关系。”本间同意丹羽的猜测。

“事实上,我们也确实没有抓到任何具体材料。”丹羽又肯定了这一点。

“是的,弦间大为可疑,可是,关于他杀人的证据,我们的确一点也不掌握。关于他和她的关系,还有他自己的身世,我们都还没有着手调查。”本间和丹羽想到一起去了。

“有他去美国的经历,又和死者在同一个旅馆里工作过,还有他熟悉当地的地理情况,就凭这三点不能逮捕他吗?”丹羽的幼稚思想又流露出来。

“不行。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和三泽佐枝子的关系搞清楚。”本间纠正了丹羽的幼稚说法。

两个搜查员的怀疑重点虽然都集中在弦间一个人身上,可是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狡猾的家伙隐蔽得很深,要把他挖出来,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

<er h3">六</h3>

“刚才来的刑事,你们认识吗?”

两个搜查员走开之后,弦间向水野和本田投出了探询的目光问。他唯一的两名部下,又和警察相识,这一点使他放心不下。

“嗯,只是一面之识。”

水野吱吱唔唔地不太想回答。他是在交通搜查股工作的时候,发现了墨仓高道违反交通规则,故意把他放走了。因为这层关系,和本田三千子私奔以后,就投到墨仓高道的保护伞下。所以,他既不想和了解他过去的人相会,更不想让人对他过去的事问长道短。

“看样子,你们两个人都和他认识,是不是?”

“不过,我倒想先知道,他们来调查什么事。”水野一下子戳到了弦间的痛处。

“哪里,没有什么大事。”这一次是弦间含糊其词了。

“我认识的那个男子叫本间,当时他在相模县警察署搜查二股工作,很有才干。没有任务,刑事是不大出动的,本间到这里来,一定是嗅到了什么味了吧!”水野在话尾里好象是独言独语地说。

“听说是我原来工作的那个旅馆里,有个女人被杀害,他们是为这事到处打听线索。”弦间暗自考虑,如果完全保持沉默,反而会引起水野的怀疑,没有办法,就做了简单说明。

“那种事,决不会怀疑所长吧?”

“你说到哪儿去啦!我能干那种事吗?刑事为了找到破案线索,对所有了解情况的人,不论知道多少,都要了解清楚。”

“若是那样就放心了。那个叫本间的男子,一旦被他咬上,可是不会松口,素有‘甲鱼’和‘鬼本’之称,如果所长被他盯上了,那怕叮上了一点点,也是个很难甩掉的对手。”

水野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弦间,实际上,他对弦间的怀疑已经从情绪上流露出来了。

<er h3">七</h3>

搜查员查访弦间的消息,马上被山岸知道了,因为是刑事接触弦间,引起了山岸的极大怀疑。他虽然还没弄清是哪个警察署的刑事,但他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刑事案件,而且又和弦间有关,才来找弦间的。山岸为了解开这个谜团,去翻阅了旧报纸,以便查找可能和弦间有关联的事件。

沉没在龙栖沼泽里的被杀女性案件,终于被山岸从报纸上查到了。那个龙栖沼泽是在相模市的郊外,而相模市又恰巧是弦间的出生地。

山岸进一步注意到,这一案件和弦间有密切关系。被害者原来工作的单位,弦间当时也在那里工作,完全是在同一时期内。山岸判断,刑事去找弦间,一定是为这一案件。

“这其中一定大有文章。”

山岸的嗅觉,嗅到了猎物的气味。在和萨逊合作的项目问题上,弦间抢先了一步,打了主动仗,但是山岸预感到,如果自己瞄准这个目标不放,很有可能会捉到一只大猎获物。

正文 第十七章 过敏性的遗留品

<er top">一</h3>

伊朗全国的政治形势发生了动乱。伊朗的近代化和工业化是以巴列维国王的石油资本为基础的,人民大众和宗教界对王朝的这一经济政策极为不满。在巴列维国王的石油资金资助下,近代化工业急速发展起来,但这只对一小撮官僚和军人有利,而人民大众却得不到什么好处。

实际上,在近代化急速发展的同时,又带来惊人的通货膨胀,威胁所有国民的切身利益。结果,就在这块国土上,由国民、宗教界、以社会主义为目标的民族阵线、共产党等,一致联合起来,燃起了打倒巴列维王朝的烽火。

一月初,政府新闻非难伊斯兰教的最高领导人霍梅尼,这是这次大动乱的导火线。人民群众为了抗议政府,在库姆举行游行示威,遭到了警察部队的枪击,死伤了许多人。

政府的这一暴力行为激怒了广大群众,接二连三地在全国各地发生了暴动。八月份,在石油产业都市阿巴丹,发生了烧毁电影院的悲惨事件,死人四百七十七名。

到了九月,全国罢工群众从五十万发展到一百万。主要城市都下了戒严令,处于非常时期。十月末,号称中东最大规模的阿巴丹炼油厂,几乎全部停工。运油船也停止了。

进入十一月,危机掀起了更高的浪潮。四日,首都德黑兰展开了大规模的游行示威,而且不断升级。五日,一部分游行队伍达到了暴力化,破坏以至放火烧了银行、旅馆、商店、电影院等等,德黑兰的中心大街变成一片火海,黑烟从四方升起,覆盖了上空,整个城市陷入了无政府状态。

在这种形势下,伊朗的原油输出完全停止了。即使是将来罢工停止,恢复常态,生产量也要比原来水平大幅度下降。再进一步说,假如搞得好,即便是能恢复原来的生产水平,可是由于罢工的破坏,生产连续处于停滞状态,在输出任务方面,一时间也不能充分保证完成,首先要保证的是国内的需要。

伊朗是有名的产油国家,由于这场政治危机和生产的停滞,严重影响到原油价格的上涨,根据油类的不同,价格很快涨到百分之四到百分之十八。

石油价格,本来是由OPEC(石油输出国机构)在阿布扎比召开的总会上决定的,而伊朗的政治动乱引起的物价暴涨,却给了它大幅度增加石油价格的绝好口实。另外,其它产油国会不会也控制原油的出口?这也是值得忧虑的。现在,石油会社围绕着争购石油,而处在激烈的竞争状态,世界的景况长期处于低潮。在两年以内,对买方有利的市场状况,将转化为对卖方有利。

SIC开办的炼油厂,全面依靠伊朗供应原油。伊朗这次政治危机,当然使SIC受到了沉重打击。SIC购进原油,是和英国最大的国际石油资本英格兰石油EP缔结了契约。但是,由于石油价格的上涨,英格兰石油EP通知SIC,供给原油量要减少百分之二十。这样一来,不足部分的原油,SIC就只有自己出高价去购买了。

这种形势的出现,对安中商事也是个沉重打击,因为他担负着购买原油代金的支付任务。眼前,由于原油价格的上涨,必须为SIC购买原油担负更多的支付任务。这不是安中商事的本意,可是,他已经亲自插手这个大规模的国外项目,现在是骑虎难下,必须咬紧牙关顶住。他当初完全忽略了伊朗的政治形势,或者说,他觉得没有关系。这一点,墨仓高道也一样,他命令放弃了和SIC的合作,并不是因为他有先见之明,预先估计到了伊朗政局的发展,而完全是出于感情用事才这样做的。但不管怎么说,现在出现的这种形势,又从墨仓的派系斗争中,拯救了墨仓高道。

形势的发展对安中极端不利。由于不利事件的接踵而至,最近在托多斯桑托斯的炼油厂也发生了故障,生产效率非常低。SIC说这是工人怠工造成的事故,工人则反驳说,是工程师不熟悉机械装置,操作错误,损坏了机械。由于劳资双方僵持不下,难于裁判,使生产水平的恢复一点希望也没有。

<er h3">二</h3>

弦间康夫已被挂在搜查线上,但又停滞下来,没有新的进展。他和被害者的关系不能证明下来,犯罪的证据一点也找不到。

弦间走运的声望一天天传播开来,仿佛在嘲笑那停滞不前的搜查。墨仓财阀能从危险的国外石油项目中解救出来,好象都是弦间努力的结果。为此,墨仓高道对他的信任,胜过其他任何人。

“现在要尽量为我的世界讴歌春天,一定要把那个家伙制服。”

本间听到弦间的幸运消息,恨得咬牙切齿,发誓要把他的罪行彻底挖出来。在新东京旅馆的杂品库里,被扔在那里的毛线婴儿服,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了强烈的印象。这个狠毒的凶手,为了自己的飞黄腾达,不惜把那女子和肚中的婴儿当虫子一样地杀死,沉进那古老的沼泽水底。

三泽佐枝子身上被拴着石头沉在沼泽水底,头颅夹在两膝中间,这种惨象时时浮现在本间眼前,本间想象,这是母亲在水下保护胎儿的本能姿态,沼泽的水冰凉,母亲想用体温挡住冷水对腹中胎儿的浸害,才本能地把上身折叠下来,直到死后留下了这种凄惨的姿态。即使这样朽烂下去,也是一个至死保护孩子的高大女性,变成化石也会永远留在沼泽水底。

刑事看到了这样悲惨的遗物,越发感到自己责任的重大。如果不把凶手逮住,刑事的遗恨也要变成化石终生留在胸中,但是,决心虽然很大,却仍然抓不到任何线索。眼前只能为寻找突破口,在沟的四周徘徊。

本间怏怏不乐,一天一天虚度过去。搜查会议也开了几次,还是没有结果。搜查员每天早晨都要接受搜查领导人的训示,再分散去寻找线索,但内心里总认为是白费工夫,行动也有气无力。

对张开的搜查网来说,这种泄气情绪是最危险的漏洞。一旦让犯人从这泄气的漏洞中逃掉,那么,过去的搜查,和以过去的搜查为基础进行今后的搜查,都将没有任何意义。领导人也害怕这一点。

“现在是工作最吃力的时候,大家都要加倍努力。收网的时候更重要,再加一把劲,就能看到猎获物,加油!”

领导人竭力鼓舞大家的士气。就在这个时期,有个叫多川的青年巡查,他本来是外勤,临时作为助勤,也投进了搜查本部的工作。有一天,他提出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说:

“我从担任助勤以后,脸、手、脚上都起了斑疹,痒得受不了。”

多川边说边把部分肌肤露出来,用指甲咯吱咯吱地搔痒。一看,他那手背和脚颈四周,果然都痒得红肿起来。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本间打断了多川的唠叨问道。

“噢,就是从来这里干助勤以后。”多川在回话的时候,也没有停止搔痒。

“怎么回事?为什么来到这里就感觉痒痒呢?”

“哎呀,真对不起,我全身都痒得不搔不行。”

“在本部,不会有引起斑疹一类的东西吧!”

“嗯,所以,我觉得很奇怪。”

“会不会是在别处有这类东西?”

“很可能有。我的体质对一些天然的植物过敏,一定是在执行任务的途中,接触过会引起过敏性一类的植物。”多川担任助勤之后,执行任务的路线经常变换不定。

“你对什么植物过敏?”

“漆树最厉害,对无花果、黄栌也过敏。”

“你是说对漆树最容易过敏吗?”

“是的,连闻到气味都过敏。”

“真是微妙。”

“对不起。”

“你没有错。可是,漆树生长在什么地方?”

“日本全国哪里都有,既有人工栽植的,也有野生的。河畔、沼泽边、堤防、山腰等潮湿肥沃的土地上都很多。特别在长年水浸的间杂小石子的黑土地里,最适宜它的生长。”

“你很熟悉呀!”

“因为漆树是我的天敌。”

“你刚才说过沼泽边了吗?”本间心不在意地听着,突然目光紧张起来。

“是的,说过啦。怎么啦?”多川担心,自己刚才是不是说了使本间生气的话。

“那龙栖沼泽岸边,是不是有漆树?”本间的视线探向天空,话尾的一半是独言独语。他从多川的回答中,知道了漆树的过敏性很强。假如龙栖沼泽岸边长着漆树的话,那么当时到岸边去拨开草丛搜查现场的搜查员,也该有过敏的症状出现。可是,在开设搜查本部时,有四十多名搜查员,没有一人发现这种症状。从这一情况分析,又要考虑,是全体搜查员都没有这种过敏性呢,还是龙栖沼泽岸边根本就没有漆树?本间一时很难肯定下来。

本间在这游移的思路中又想:多川皮肤过敏的原因可能不是在外面执勤的现场上,而是在搜查部的室内。如果是的话,情况很可能是这样,即室内有使人过敏的东西,但不厉害,对其他人都没有反应,只有多川身体的过敏性很强,连一点点气味都受不了,所以,他就发生了症状。那么,室内使他过敏的东西又是什么呢?是室内最初就有的,还是从什么地方带来的?

搜查本部室内显然没有植物,大家一心放在逮捕犯人的搜查网上,谁也没有闲情逸致去养花和观赏植物之类的东西,漆器一类的东西也没有,室内用品至多也就是工作人员用的茶碗什么的。既然是这样,那么,多川的过敏到底是在哪里引起的呢?是不是还是在外面?本间刚刚假定了是在室内,接着脑细胞仿佛又闪出了一道灵光照在新的形象上,又有新的发现,只是光圈中的形象轮廓还不固定,如果说这个新形象隐蔽在黑暗中,原来从视野中忽略过去了,而现在,意识上的灵光终于探照进去,从黑暗中把那至今没有注意的隐蔽形象显露了出来。本间肯定了这一点。那么,被忽略的东西是什么呢?

龙栖沼泽岸边没有漆树,搜查本部室内也没有发现能使多川过敏的东西,于是……

从外面搬进这个房间里的东西,到底有没有?搜查本部就设在相模警察署二楼的署员训示室里,因为在这里成立了搜查本部,又搬进一些新的桌椅,增加了电话机,还如数搬进一些临时住宿用的被褥,按人数配备了茶碗。

除了这些东西以外,还有没有别的?唔,还有从现场带回来的保存衣物,其中有被害者身上穿的衣服,包裹死体的帆布,捆扎用的麻绳。在这些物品中,有没有使多川过敏的东西?本间收回脑细胞发出的灵光,呼唤多川:

“多川君,你过来一下。”

多川一走近他跟前,他就指着保存衣物问:

“怎么样,这些物品中有没有使你过敏的漆树气味?”

“能是这里面的东西吗?”

多川目光惊异地接着说:

“那就证明一下好不好?”

其他部员还没明白是什么事,都以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俩。

“明白了,就是这里,这些物品中有轻微的漆树气味,就是它引起我身上过敏。”

“这么说,受害者是从有漆树的地方被搬进沼泽那里。”

本间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答案,满意地点了点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领导人问。

“事情是这样:多川君到本部来工作之后,身体出现了过敏症状,我假定他过敏的原因,会不会是在室内引起的,结果查明了,在死者的这些衣物当中,染上了轻微的漆树液体,这些衣物虽然和死者长期沉在水中,可是那漆树的气味,仍然残留一点在衣物上。这可能是因为包在防水性强的帆布内的原因吧。根据这一情况分析,死者在被杀之前,身上染上了相当浓厚的漆树气味,可是在龙栖沼泽的岸边没有漆树,这说明尸体是从有漆树的地方搬去的。”

“漆树一类的东西,在那一带的山野里很多吧!”

“解剖证明,被害者是死后被沉进水底的,这说明被害的现场就在那不远的地方。”

“是吗?沼泽附近有生长漆树的地方吗?”

“把被害者带到沼泽来,这没有什么疑问。可是,对犯人来说,是把人在别处杀死运来好,还是活着诱骗出来好?怎样做最方便?”

“搬运死体虽然方便,可是路上的危险性太大。”

“如果是活着的时候,用甜言蜜语骗出来就没有危险了。我分析,罪犯是先把活人带到沼泽附近,在那里杀死之后,才搬进沼泽沉到水底的。”

“这么说,沼泽附近有生长漆树的地方。”

“是的。最初的搜索只是以沼泽为中心,在那周围白忙活了一阵,结果把杀人现场漏掉了。”

“现在看来,应该进一步扩大搜索范围。”

领导人根据本间分析的新情况,最后作了这样的决定。

<er h3">三</h3>

根据本间的意见,搜查本部重新组织人到龙栖沼泽周围去进行了搜索。根据判断,犯人是在沼泽附近先把人杀死,然后来到沼泽把死体沉进了水底。所以,这次来搜索,首先以沼泽为中心,在周围三公里的范围内进行,在什么也没发现的情况下,又逐步扩大了搜索圈。

搜索的重点是潮湿肥沃并间杂小石子的黑土地,因为这种地方适宜于生长漆树。

在松树、青田栎、楢树、栎树等高大树下,生长着繁茂的小竹和菝葜,把它们分开一看,是地衣和羊齿类植物爬在地面上,还有各种蔓藤植物绊着腿脚。搜查员按照自己的目的,分开草根仔细搜索。他们在想,最初搜索的时候,可能把犯罪现场漏掉了,说不定犯人在那里会丢下什么,无论怎么不起眼的断片,也能暴露犯人的破绽。很可能从那里会发现和犯人有关连的线索。

灌木丛中满是荆棘和蜘蛛网,大家从中搜来搜去,一直没有发现漆树。

这时候,有的搜查员早已失去了信心抬起了头,心想,汽车只能开到沼泽附近,生长漆树的地方,驶不进去,看来犯人还是把死体运到这里来的。

“多川君,你还没有反应吗?”

大家都知道多川巡查对漆树过敏很强,所以屡次问他。但多川确实一点反应也没感觉出来,这证明这里没有漆树。时间过得太久,大家越来越疲劳,太阳将落,树林里渐渐昏暗下来。

突然,多川大叫了一声:“这里有漆树!”

大家朝多川指的方向一看,约在七、八米远的地方,有灰色树皮的大叶树,叶长五至十公分,在一片叶子上,又另外派生出七至十一片小叶,呈椭圆形,前端短而尖。

“这就是漆树吗?”

“是的,一接触它就过敏,请注意点。”

从多川的表情来看,他那变态性的过敏反应,早就使他感到全身刺痒起来了。

“漆树不光是在这里有吧。”这时,又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如果是这里的话,汽车总算还能开过来,周围没有人家,离沼泽又很近,我们又是在这里发现了漆树,理所当然,应该在这里重点搜索,就在这里搜!”

领导人这次做了最具体的指示。全体搜查员都集中到树下来,把这里作为中心,重点检查搜索。在搜查中,树林里很快黑暗下来,太阳落山了,再搜索下去就困难了。正在这个时候,丹羽刑事拿起一个奇怪的东西,因为被埋在土里,大家一直没有发现。

“那是什么?”

本间注视着丹羽手里的东西问。实际上,是沾满着泥土的玻璃纸,里面包着小纸片。

“好象是邮票,不是日本的。”

“盖上消印啦。”

“油墨太浅,看不清楚。这是LOSANG……这后面的字看不出来。”

“消印日期是前年的,可能是从洛杉矶发出的,上面有U.S.A.。”

“如果是洛杉矶的话,弦间不是去过吗?”

大家一齐紧张起来。丹羽打开玻璃纸,从中拿出来的那块纸片,是从信封上剪下来的邮票,而且连同贴邮票的那块信封纸一起剪了下来。邮票是相连的两张,上面绘有飘上天空的气球图案。但是左边那张的气球不是飘向天空,而相反,是从空中倒悬下来。

“这个图案好奇怪呀!”

“大概是印错了吧!”

“这种东西怎么能落在这里呢?”

“消印日期是前年十一月,肯定是在那以后掉落在这里。”

“会不会是弦间掉在这里的?”

“这还不能断定。不过,这个地方很偏僻,什么人会把邮票掉在这里?”

“这邮票的发出人,如果能证明确实是发给弦间的,这个家伙就被逮住了。”

“可是,要通过这唯一的邮票,查明美国的发出人,这还是相当艰巨的任务呀!”

在一道墙的后面,又有一道新的墙壁阻挡着,穿过墙壁的突破口,再向哪个方向奔去是正确的?仍然决定不下来。

正文 第十八章 逆连印刷邮票的告发

<er top">一</h3>

伊朗的政治危机,给弦间带来了意外的影响。SIC和英格兰石油EP订立了契约,必须通过英格兰石油EP才能买到石油,而现在由于伊朗政治危机的影响,石油涨价,SIC也自然陷进高价购买石油的窘境,一切赊帐油款全由安中商事支付。接着又是炼油厂的装置发生了故障,再接着又是工人仿佛趁此机会落井下石,发动了要求增加工资的罢工。托多斯桑托斯湾这个地方,曾经赫然一时,奇迹般出现的炼油厂,突然受了这三重打击,现在全部陷入了瘫痪状态。在气息奄奄中生产出来的产品,由于没有可靠的销路,又卖不出去。

安中商事根据契约,为SIC提供为期十年无保的三千六百万美元很快花上了,继续支付购买原油代金开始困难了。SIC筹措资金的情况极端恶化,期票结算一再延期,就是说,开出的支票就是到了支付日期,也没有钱兑现。安中商事不得不抱着这只即将沉没的巨船,在狂风恶浪中挣扎。假如这只巨轮沉没了,安中的命运也必然跟着葬入海底。

安中商事眼前的恶运,本来应该落到墨仓头上,只是因为墨仓下船早,才逃脱了这一大难。现在大船面前的狂澜朝安中全身扑打过来。墨仓当时如果不及时取消和SIC签订的契约草案,那么现在正向安中扑去的狂澜,就要朝墨仓全身扑来。

“是你从危机中拯救了墨仓呀!”

高道的心情格外愉快。由于他的先见之明,墨仓才避开了“社难”一般的危险;作为财阀的总帅来说,地位和威信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

高道的先见之明,是弦间工作机关努力的结果。这一点,在墨仓的领导集团中,渐渐地都知道了。弦间的工作机关,是会长直属的秘密调查机关,他的存在,对整个墨仓的大人物来说,仿佛是一种恐怖。

为了在集邮家中听到什么反响,搜查本部把在龙栖沼泽附近发现的气球邮票公布了。这又引起了山岸英光的注目。山岸初看到邮票的图案时,隐约觉得以前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而且时间还不太远。公告上写道:从消印的文字推测,信是从洛杉矶发的。山岸读了这段文字,触醒了他的记忆。

山岸想起来了,他在洛杉矶的时候,曾经尾随着萨逊夫人到过小东京的西餐馆,萨逊夫人在那里会见了叫楠茜的女士。楠茜说她给弦间发过信,还说当时贴的邮票,是世界罕见的珍品。实际上,是她丈夫收藏的,她不知道那么贵重,一马虎就贴在信封上发出去了,结果被丈夫发现后,强令她把邮票追回来,不然就要离婚。

楠茜女士还说,弦间因为把那邮票给了别人,不能马上还给他。山岸根据这一情况推测弦间很可能是把邮票给了三泽佐枝子。三泽小姐大概是集邮家,知道邮票的贵重价值,拒绝还给弦间。也可能是把邮票作为弦间赠给他的唯一纪念物,用玻璃纸包着时刻带在身上。

三泽佐枝子一定是带着邮票被带出来杀害的。在她挣扎未死的时候,是不是作为告发弦间的材料而故意丢在树旁边?或者是在抵抗时痛苦得受不了而掉下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山岸一时还判断不透。邮票因为包在玻璃纸内,保存完好,现在成了致弦间于死地的确凿证据了。

山岸分析到这里,终于感到弦间的脖颈被掐住了。他意识到,这是自己命运的一次大转机,追随在弦间屁股后面转悠的屈辱,将一去不复返了。

<er h3">二</h3>

从墨仓和萨逊合作项目告一段落的时候起,弦间又秘密盯上了下一个猎获物。高义和高明二人在和SIC合作的问题失败之后,地位大大下降。这时候,人们在观念上认为墨仓的二号人物是高守。从外表看来,高守没有高明那样浮华,他的特点是沉着老炼,行动果敢。高道对他的期望很大,重托他去经营原子能产业。

墨仓财阀已经和美国原子核会社签订了合同,建立核燃料成型加工的合营会社,并开始了营业。从墨仓家族的现有阵容来看,如果再能设法使高守失足,剩下的人就全是废物了。

高明和高守都是高道的儿子,他们失策之后,不会象金森那样永世沉沦下去。但是,只要能减低高道对儿子的期望,就对弦间的地位有利。

可是,高守和金森的情况不同,不能利用水野和本田去刺探高守的情况。这两个人都是高道分配来的,他们那非同寻常的手段,已经清楚地表现出来了,他俩和高道是什么关系,至今也不清楚,如果让他们去刺探高道次子的情报,他们很可能把这一秘密告诉高道。曾经听人说,高道的脾气是一向习惯和他相信的人直接说话。弦间怎么考虑,这两个人都象是高道的直接参谋,所以,一点不敢麻痹。

高道委任弦间为墨仓的秘密警察署长,是为了让他在“三金会”的成员中刺探异己分子的秘密动向,如果弦间在他儿子身边刺探什么秘密,他一旦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

弦间把高守作为高义、高明之后的又一个猎物盯上,不仅因为高守是墨仓成员的二号人物,还因为高守有不平凡的才能。原子能是墨仓财阀中名声最大的产业,高道能把这项产业委任给他经营,这说明他的经营才能远比兄长高明强。

高守的数字观念很强烈,视野也开阔。他说话办事不是凭独裁,不是凭热情,更不是靠直观事物的表面现象,而是待人和气,归顺人心,诸事都有周密计划。高道认为,作为墨仓财阀的首领,必须具有高守这种优秀素质才能胜任。

高明和金森背着“三金会”,独断专行和萨逊签订合作项目,当然要遭到批判,金森企图从中说和,也遭到了严厉拒绝。这在高守来说,决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高守过去一直隐蔽在高义和高明身后,位居第四名,而现在一跃而成为第二名,仅由这一点,也可以看出他那稳重踏实和富有弹性的坚韧力。老成的高义和作为继承人的傻老大的高明,远不是他的敌手。

弦间对高守做了这些细心的分析之后,心里暗想,对这样强大的敌手,不可正面进攻,如果从背后攻击,效果可能更好些。

高道除了清枝之外,在南青山和六本木的高级公寓里,还隐居着两个女人。在南青山的叫垣内初枝,原来是银座的女招待,二十八岁。六本木的叫高井邦子,是柳桥的艺妓出身,三十三岁。

自从清枝从松涛搬进高道本邸,升为正妻,高道的情妇就只有她俩了。

关于高守的优秀素质,弦间是以前听清枝泄露的。

“垣内初枝这个女人,好象连个虫子都不忍心杀死,可不能小看这个人呀!”

所谓“不能小看这个人”是什么意思,弦间没有特别感兴趣,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

“那个女人,总觉得她和高守的关系很神秘,从银座出来的时候,高守就迷恋她,八成有私通关系。会长把她隐居到南青山后,高守继续和她保持联系,经常秘密幽会。”

“这若是真的话,岂不是父子之间乱了伦吗?”

弦间自言自语着,仿佛是别人的事情一样,与己无关。

“哎呀,父子乱伦的事,母女之间不是也有吗?”

清枝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母女和弦间的关系。

“这两种情况似乎都有,不过,我不明白,高守和垣内初枝的事,您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处在我这个地位,什么消息都能听到。可是,这还只是传说,没有确实。”

清枝以意味深长的微笑,把弦间感兴趣的问话岔开了。

弦间心想,清枝当时泄露的秘密如果是真的话,也许能给高守以决定性的打击。垣内初枝是个天生妖艳的女性,仿佛生来就是供男人开心的玩物。弦间想起曾经在一个舞会上,只从远处一晃看了她一眼,她那极普通会话时候的姿态,也以一种自然美的媚态,吸引男性的爱慕。她从上到下飘洒着一身风流,她的身体仿佛飘飘然游移在石竹红色的雾霭里。

从近处看,由于她总爱闪动着多情妩媚的秋波凝视对方,被她注视着的男性,往往引起一种多情的错觉。还有她那楚楚动人的身体,颇能激发男性的想象力,实在是撩人心魂。

她那丰满成熟的肉体,更富有动人的魅力,相形之下,那阿娜多姿的腰肢又纤细得恰到好处,使她整个儿宛如一件接近艺术美的女性剪影。

作为高道的情妇,最受宠的就是垣内初枝。清枝所以能升为正妻,并不是因为高道宠爱她,而是因为她生了那美。

弦间暗自筹划,高守和初枝私通的事,一定要首先证实下来。如果能在某种程度上抓到具体资料,就可以使用水野和本田再做深入调查。

弦间想好了计划就和清枝取得了联系。最近,他和清枝的关系,因为在公开场合下是岳母和女婿的关系,所以相互联系比以前更方便。

“你身边不是有贞吗?那个家伙是金森的密探。”弦间首先关心的是安全。

“她不在。您又有什么事?”清枝的语声充满着不安的情绪。她凭经验知道,弦间给她来电话,一般没有正经事,从他在电话上的暗示语气,就能听得出来。

“请不要担心,我们家三口人都平安无事,生活得很快活!”弦间故意先用家常话把清枝的紧张情绪镇定下来。

“您对那美说,叫她有时间带孩子过来玩,外祖父也想看看外孙。”清枝以吩咐的口气说。

“那也请外婆偶尔到我们这来看看外孙好不好?”弦间语调轻佻地说。

“您胡说了些什么!”

“怎么,您生气啦?”

“那当然啦!我还不到您说的那样年纪。”

“如果让您生气了,我就纠正我的说法。”

“今天就纠正吧。”

“实际上我是查对一件事,妈妈以前曾说过,高守和垣内初枝私通,还记得吗?”

“不要叫我妈妈什么的,我听着不舒服。”

“那么,我称呼您什么呢?总不能叫清枝吧?”

“以前怎么叫,还怎么叫,只是在眼前没有其他人的时候。”

“好,我一定记着。可是,关于那垣内初枝的事,夫人是从那里听说的?”

“您问这种事干什么?随他们怎样都没有关系。”

“我可不这样认为。高明和高义在和SIC合作的问题上丢了丑,剩下的受宠人只有高守了,如果能让他再失足掉下去,墨仓家不就是那美的天下了吗?”

“原来您想得比我还远,您是更大的刁党。您想把高守赶下去的目的,不是为了那美,而是为了您能得到墨仓的天下,因为您是那美的丈夫。”

“不,我不是这样想的。实际上我是站在那美和高光的立场考虑的。高守失足下去了,能够得到墨仓天下的,应该是那美和高光。”

“那美和高光的立场不也是您的立场吗?恐怕这是最重要的吧!是不是?”

“夫人既然明白了,就请您协助吧。我的势力扩大了,对您也有好处。我是好不容易走到现在这一步,还要努力走向更远的目标,您看不好吗?”

“我不想跟您说了。”

“怎么啦?高守和初枝私通的事如果暴露出去,就可以搬掉和我们对抗的最大的绊脚石,”

“我忘记是听谁说的啦。”

“您刚才说不想说,现在又说忘了,您还担心说了对您不利吗?”

“嗯,请您原谅。”

“要想给高守以打击,除了现在的这件事以外,没有别的办法。我们俩早已经是同生死共命运了,请您不要把事实忘了,如果我听了之后对夫人不利,我绝对不问。请您就放心告诉我吧。”

“看来不告诉您是不行啦,真拿您没有办法。好吧,告诉您,我是听高冈久之说的。您还记得吗,就是把您介绍给我的那个鸨母。”

“是高冈久之?”这个意外的人物从清枝口里再次出现,连弦间也一时语塞起来。

“所以我难以开口。只有那个鸨母知道我的秘密,再去接近他,怕有危险吧!”

“高冈久之怎么会知道高守和垣内初枝私通?”

“高守和初枝的私通,可能也是她搭的桥。”

“高冈久之是不是知道您是什么人,才把那秘密透露给您?”

弦间忽然想起来了,他和清枝初次相会的时候,高冈久之也把他说成是稀有的男妓。如果她了解自己的身世,现在去和她接近,也非常危险。

“这,我怎么会知道呢?”

“不过,听鸨母当时的口气,可以想象您不是一般人物,一定是化妆了的大人物。”

“我是大人物?那一定是因为给了她小费才那样奉承吧。”

“难道说,高冈久之不了解您的底细,才把高守和初枝的事透露给您的吗?”

“我看八成是。那个鸨母,平时嘴很严。但是,会不会是初枝不给她搭桥的钱,她生气才说的呢?她好象是不满的样子,稍微流露出一点,那意思可能在威胁我,如果忘了给她堵嘴钱,秘密可就没有保障了。”

“既然是听高冈久之说的,可千万不能去接近她。”弦间经过认真考虑后这样决定下来。

“是呀,我也是这样想。如果让她知道我和您现在的关系,那可就一切都完了,恐怕连高守和初枝的下场都不如。”

“高守和初枝私通的事,既然是从高冈久之那里听说的,靠得住吗?”

“您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在不触动高冈久之的情况下,如果能把高守和初枝私通的现场确证下来,那就是我们决定性的胜利了。”

“那就祝您马到成功!我们能一起得到大好运气,那可太高兴啦!不过,您那‘同生死、共命运’的说法,不是我的愿望。”

“难道夫人还比我高尚多少吗?可不可以说比我还坏呢?”

“您说到哪儿去啦,我的坏是有节制的!”

关于高守和初枝私通的事,弦间从清枝那里确证了传说的出处之后,信心增强了。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们俩的关系到底是不是还继续着。

弦间还是从继续关系这方面来估计的。这是凭他在和女性交往的经历中得出来的经验。垣内初枝现在正处在艳花妙龄,全身春意正浓,而且已在异性的欲海中沉沦过多次,象高道那把年龄,根本满足不了她的欲望,更何况高道除了初枝以外,还有清枝和六本木的高井邦子,她们俩再从他那老化身上分去一部分精力,轮到初枝份上的就更少了。初枝那女性的成熟细胞,一个一个都充满着旺盛的精力,单凭高道那点老化残缺的配给,是很难维持需要的。

欲求的不满象久旱的土地一样渴求甘霖的滋润。初枝宛如一束正需泼水浇灌的鲜花,体力枯竭老化的高道不能满足初枝需要的部分,由谁来补充呢?那就是高守。

弦间充分确信了这一点。

他沉下心来想了想,他和那美结婚带来的福运也好;墨仓和萨肖纳尔合作的项目,他能够事先听到信息也好;现在又知道了高守和初枝私通的情事也好;都是托女人的福气,他到现在为止的生涯,除了和女人打交道以外,几乎什么也没干。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到欣慰,他相信这也是男人出色的才能,他认为幸运的要素也应该包含在才能中。

弦间现在对自己的才能具有充分的自信心,他感觉自己现在无论做什么事,都有命运之神保护他。在男人的才能中,强运是最重要的部分。

他在充分自信的基础上,决定使用自己部下的两个人他命令他的部下说,怀疑高守和初枝二人有私通关系,要密切盯住他俩的行踪。这一命令发出后,连水野听了都惊疑失色。

“调查会长的亲属,连我也有些胆怯。可是如果这是真的,我们也不忍置之不理。但是调查结果不是事实。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十有九成是真的。你们也可能感到难为情,这我能理解。可是,这终究是我们的工作。拜托啦!”

“是,明白啦。”

“还有,在事实没有确证之前,不要对会长说。”

“我是这里的所员,不能直接向会长报告,这我明白。”

“那就这样定下来吧。你们两人的工作成绩,我会充分向会长美言的,今后还请你们多多出力。”

弦间想来想去,对这两个部下虽然还不完全相信,可是,也只有依靠他们二人了。弦间觉察到这两个人的历史,似乎也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就和自己是同类了,自己一旦能够坐上指定席,他们必然要忠心效劳。

水野和本田的行动的确很敏捷,一周以后就来向弦间报告。

“哎呀,真叫人想不到,他们二人关系确是非同寻常。昨天,本田跟踪初枝,我跟踪高守,各自监视他们的行动。在下午六点钟前后,初枝从南青山公寓出来,驾驶私人汽车出发;高守从大町的本社出来,乘社里的车,急驰来到赤坂东急旅馆门前下来,又换乘出租汽车来到目黑车站附近,进了专供情侣享用的平安朝旅馆,在同一个时间,初枝也来到这里,一起进了这家旅馆。”

“但是,这还不能肯定说两人进了一个房间吧?”

“这算是他们的幸运。可是他们在回去的时候却疏忽大意了。高守也一起坐初枝的车。从旅馆出来上车的时候,我就如实把现场拍照了下来。”

“这太可怕了,不容分说,这就是铁证啦。”弦间高兴得几乎是喃喃自语。

“即使是这点证据,也足以说明问题了。高守竟敢和他父亲的情妇搞不正当关系,这可不是一般的错呀!”水野随和着弦间的心思说。

“这和一般的男女关系可不一样。可是,你拍照的时候,使用闪光灯了吗?”

“没有。我用的是高感光度胶卷,光线比较强。”

“这么说,他们没有发现你们在后面盯梢?”

“大概没有。”

两人谈到这里,弦间止不住内心的兴奋,他在想,这张王牌在高守不意的时候打出去,该要产生多大的力量呀!他恍若见到眼前菜板上放着一只大猎物,正在考虑用它来做什么酒肴下肚才好,舌头还不住地咂着响声。

<er h3">三</h3>

伊朗的动乱是越来越厉害了。十一月五日,稳健派首相贾法尔·谢里夫·埃马米向国王提出辞呈。六日,国王任命国军参谋总长古拉姆·里萨·爱资哈里为首相,从此开始了军政制。为了镇压反王制反政府的大暴动,军事政府实行了高压政策,结果,更加激起了国民的反感,反政府的火种在全国燃烧起来,变成了强大的革命动力。

伊朗的原油生产量,原来日产五百七十万桶,现在下降为一百三十万桶,输出几乎处于停滞状态。这种状态如果继续下去,七三年发生的那种石油经济恐慌,必然会再次到来。

伊朗事态的发展,给了安中商事以致命的打击。下加利福尼亚诺尔泰州政府厌恶伊朗动乱的波及,把自己持有的股票全部移让给了萨逊。撤消了和SIC的合作项目。

安中原来唯一依靠的所谓州立会社,现在却一下子变成了民间会社,全部股票都是萨逊所有。他原以为SIC的背后,不仅有州政府,还有墨西哥合众国政府,有了这样坚强的后盾,与SIC的合作项目就象一艘安全的大船,就是遇到惊涛骇浪也永远不用担心沉没。

如今,这种支持完全撤走了。原来安中毫无顾忌,和各国银行建立了支付信用凭证的关系,现在,这些银行突然停止了支付他的票据,这就直接影响到SIC资金来源的枯竭。

在这种情况下,安中已经为SIC付出的庞大资金,也就不能收回了,这就象一只巨大的秤砣,冷酷无情地把安中商事坠进了死海。等到安中觉察到这种危机时,已经是陷进去很深了。这就象一对分裂不完全的孪生子一样,如果笨拙地把他们分裂开,就难免同归于尽,为了救活其中的一方,当然就要冒着自己生命的危险,向更深的死海陷下去。

不论要救活孪生子的哪一方,为了镇静,当然要在没有完全分裂开的孪生子身上注射麻醉剂一类的东西,这种危险的麻醉剂,将使安中全身麻痹,永远不能再起来。

现在谁都看到了,安中商事正乘在一只将要沉没的巨船上,仅凭一点微微平衡的浮力,奄奄一息地漂在水面上。它那巨大的体积,一旦失去了平衡,马上就会沉没下去。

墨仓商事的社员看到安中的危机,自己也吓得摸摸脖颈,捏一把汗。他们回想当初的情景,只差一步,这种厄运就落到墨仓头上了。

在一个财阀集团中,作为中坚企业的商事受了挫折,必然要影响到整个财阀集团。墨仓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果断地取消了和萨逊合作的契约草案,这一高明的决断,连有关银行都给予了高度评价。墨仓的声誉和安中的危运成反比例地迅速提高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弦间把高守和垣内初枝私通的事报告了墨仓高道。高道十分冷静地听取了弦间的报告。但这种冷静是极不寻常的,暗含着极大的意志作用。

弦间报告之后,表面上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只是过了不久,弦间听水野说,垣内初枝从南青山的高级公寓搬走了。

“搬到什么地方去啦?”弦间问。

“搬进中野的便宜公寓去了,据说重新找了工作。”水野回答。

“在银座吗?”弦间又问。

“不是,是在新宿。银座那里有熟人,可能不便于回去。她对酒吧店的工作也熟悉,没有办法,不得不再回到老本行去。”水野谈了自己的看法。

“这叫人真有点内疚。怎么,高守就能熟视无睹吗?”弦间生起了一缕怜悯之心。

“他想帮助她也不敢,因为他和父亲的情妇私通,已经暴露了。”水野分析了高守不敢接近初枝的原因。

“那么出色的女人,她会马上找到新的资助者。”弦间对初枝的前途又萌起了一点乐观。

“她原来是会长的情妇,凡是知道这一底细的人,恐怕都要敬而远之吧。”水野不同意弦间的估计。

“高守现在怎么样?”弦间转了话题问。

“因为是和他父亲的情妇私通的丑事,不便公开。不过,早晚总会看到结果的。”水野含糊地做了回答。

<er h3">四</h3>

搜查本部通过访问集邮家终于明白了,从龙栖沼泽岸边漆树下发现的气球邮票极为珍贵,在集邮家中称为“逆连印刷”。就是说在制板的时候,把两张连在一起的邮票图案,一上一下,天地倒转地印刷了出来。

“在各国初期的邮票当中,象这种奇怪图案的邮票极为罕见。因为从制板、印刷、出售等各个阶段,都要经过严格检查。象这种图案错印了的邮票能够通过检查漏出去,那可真是太稀罕了。”

“如果是这么珍贵的邮票,发信人的范围一定很小。”刑事听了集邮家的介绍后,破案的信心又增强了。

“可是,集邮家们把逆连印刷的邮票视若珍宝之后,各国邮局知道了,又特意印刷这种邮票出售,因为这是两张一对,比普通邮票多卖一倍的钱。邮局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财源。”集邮家又补充介绍了这些情况。

“那么说,这张气球邮票也是被重新印刷的吗?”刑事的信心又受到了挫伤。

“‘逆连印刷’的邮票有各种各样,‘气球’是开始时期出现的,从印刷和图案推测,还不象年代很远的旧邮票,在世界的各种邮票目录中也没有记载,也许是还没有被发现的一种‘逆连印刷’邮票。”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呢?”刑事疑惑不解地问。

“要调查清楚,稍微需要点时间。有介绍海外邮票的定期的刊物和杂志,可以找找看看。如果是重印的这种邮票,要找到发信人是不可能的。”

搜查本部听了集邮家的消极介绍,一度消沉了下去。过了不久,又有新的重大情况报来,这就是山岸英光来提供的。山岸英光是墨仓情报间谍东方资料搜集所的所长,他说他受某地方的委托,曾到美国去调查弦间的经历,在洛杉矶,他遇到了好象是使用那种气球邮票的发信人。

一度消沉的搜查本部一听山岸英光的报告,马上振作起来。山岸说他偷听了两名女人的对话片断,那个叫楠茜芙露的可能就是发信人,从她们的对话来推测,她好象是萨逊夫人琳妲的朋友。

山岸到底是受谁委托去调查弦间的经历,又为什么要去偷听萨逊夫人和楠茜芙露的谈话,这当然也是引人感兴趣的问题,可是,这对当前要推断出谁是那使用气球邮票的发信人没有关系。

搜查本部通过洛杉矶警察的协助,从琳妲那里查明了楠茜芙露的身世,并证实了使用那种气球邮票发给弦间信的人就是她,发信日期也和消印日期一致。

调查的结果证实了,在沉没三泽佐枝子的龙栖沼泽附近掉落的邮票,就是楠茜芙露发给弦间信上的,那是世界上极为罕见的逆连印刷气球邮票。再进一步检查,又从邮票上发现了佐枝子的指纹,弦间这个嫌疑犯,终于被确定下来了。

搜查本部根据这一可靠证据,以杀害三泽佐枝子和遗弃死体的嫌疑,请求警察署签发了捉拿弦间的逮捕证。

正文 第章十九章 死定席

<er top">一</h3>

墨仓财阀集团为了表彰社员和慰劳家属,每年春天都要把有功的社员和家属集中起来,召开盛大的集会。其集合的方式,有时是游园会,有时是在旅馆里举行大宴会,有时是在剧场里包场举行观剧会。

在盛大集会上,首先是表彰上一年度有功劳的人,为会社贡献最大的人,奖赏等级有袭用墨仓财团创始人的名字,给予墨仓高平奖;其次是会长奖、连续工龄奖、全勤奖、辛勤奖等等。

本年是在帝都剧场包场举行观剧会。大家对演出节目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对社员和他们的家属来说,用这种集会方式招待,是最大的荣誉。

剧场内一千二百个客席,全坐满了墨仓的关系人。在来剧场以前,已经在本社举行过表彰仪式,现在,大家还都是带着兴奋的心情来到了剧场。开演前,全场持续着一片欢快的喧闹声。整个剧场,充满着文艺复兴的风格,墙壁被古典式样的立柱和梁装饰着,客席头上的天棚,雕刻着古香古色的蔓草和贝壳花纹,仿佛凝缩了光波的金色枝形吊灯,经过调光室的调节,把柔和的光亮从客席头上投射下来。

客席使人感到舒畅,通道上铺着厚地毯,给人以和外界融洽隔绝的感觉。舞台前部与客席间隔处,悬挂着大幅垂幕,上面刺绣着飘舞的天女。在观众的想象和期待中,这垂幕里面当然是即将演出的舞台剧。

开演时间快到了,喧闹声渐渐平息下来,人们大体上都在客席上。

这一天受表彰的人,都坐在以会长为中心的大人物用的特别席上。另外的特别席上,就是墨仓的一族和“三金会”的成员。在社内,是从第一席位开始,以贵重金属命名,顺次叫作钻石座位、黄金座位、白银座位、白金座位等等。滑稽的是,这种席位的顺次,未必适于表彰的顺次。特别是钻石、黄金、白银这最高的三位,肯定是会长指名的人来坐。这种人虽然未受表彰,可他是会长的心上人,或者是和会长有特殊关系的人,才能被选上来。在近两年来,有资格陪伴会长的顺次,就是清枝、垣内初枝、高井邦子。

会长把自己的爱人放到这样高贵的席位上作陪,私下里当然也有人批判,但不敢公开。

高道这样做,一方面是自己不隐瞒私生活的示威,另一方面也表示他反对领导层隐瞒私生活。以下的座位,大概才是按表彰的顺次就位。

今年,清枝升为第一夫人,身居第二位的初枝,大家总感到她被抛弃了。在社内,今年到底是谁来坐这三个座位,人们都以强烈的好奇心在暗暗观察。结果是清枝坐在黄金席位上,那美坐在白银席位上,只是钻石席位一直空着。

弦间作为那美的丈夫,被赐在特别席位的末席上,他宛如做梦一般呆坐在那里。这就是他长期梦寐以求的“指定席”,这不是普通的“指定席”,而是在都内超一流剧场内的大人物席位。现在,他正坐在这个壮丽剧场的中央。

弦间在恍恍忽忽的梦幻中觉得,剧场内那华丽的内部装饰,那枝形吊灯的柔和调光,那优秀的演员,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而来到这个世界的。

“我好不容易才登上了人生的‘指定席’呀!”

正在陶醉中的弦间,迷蒙中听到谁叫了他一声,他惊奇地定睛一看,秘书室长正恭敬地对他说话,是会长叫他。弦间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高道面前。高道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那个空席位说:“你就坐在这里吧。”弦间受宠若惊,愣了片刻没说上话来。这个席位就是钻石席位呀!

“爸爸叫你坐,你就坐吧!你有权利坐在这里。”

那美颔首小声说。弦间踉踉跄跄地一坐下,全场顿时骚动起来,一片赞叹声。大家都为弦间坐上了钻石席位而感到惊奇。正在这时,开演铃象要把嘈杂声压下去似地响了起来。

<er h3">二</h3>

就在这个时刻,搜查员带着逮捕证赶到了这里。

“马上就逮捕吗?”

青年刑事丹羽跃跃欲试地问。

“等一会儿,至少等到下一幕开演之前的间歇时间内再逮捕,不好吗?他是好不容易才坐上了这么隆重的特别席呀!”

本间这时扯了扯丹羽的衣袖。天棚上的照明渐渐缩小,带天女刺绣的垂幕轻快地升起。

“我现在正坐在钻石席位上!”

弦间无数次地自言自语着。

舞台上,演员开始表演,他们虽然全是优秀的日本名角,可是弦间却一味陶醉在坐上钻石席位的喜悦里,一点没有心思去欣赏演员们的精彩表演。因为这钻石席位是高道指定他坐上的。

弦间由于是匿名社员,没有特别宣布表彰他。可是,他能坐上这一席位的事实本身,就表明了他的贡献是第一等的,也是高道承认的。

这一席位,不仅仅是指定席,也不是将来的最终目标,而是意味着有朝一日要越过高明和高守,主宰高道家族的天下。

弦间为了坐上这个席位,渡过了非常危险的桥梁,现在得到了这个席位,正是对冒险经历的补偿。为了得到这个席位的对号入座票,三泽佐枝子、墨仓登志子都当了他的殉葬品。

那美紧靠弦间坐在左边,悄悄把她那温暖柔软的手伸过去,让弦间握在手里。就在这个时候,一股轻微的晃动感传遍了弦间的全身,大概是因为过分喜悦而激起了全身的兴奋,他飘飘然如腾云驾雾般地晃悠起来。

“啊呀!”那美仰望着天棚轻叫了一声。头上的枝形吊灯微微晃动起来。那美用力握住了弦间的手。吊灯晃动得很轻微,不细看甚至还看不出来,但它确实是在动,就象是发生了轻微的地震似的。

当那美的视线从舞台收回的时候,吊灯晃动得厉害起来。这一次的确是震动,客席的各个角落都发出了恐惧声,可是,谁也不想离开座位。

大家对这坚固庄重的剧场,都寄予信赖,社内的重要领导人都在场,在这样隆重的场面,人人都在心中告诫自己,绝对不能露出狼狈相,所以,全场人都象被钉在席位上一样,一动不动。天棚上的大吊灯大幅度地晃动起来,可舞台上的演员却在继续表演,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

这时候,弦间感觉脖颈上好象被什么轻轻触了一下。他不由得举起手,指头触在薄金属片一类的东西上。他疑惑这是从哪里掉下来的东西,举目注视,难以置信的情景映入眼帘。是不是挂吊灯的绝缘电线断了?那透明的玻璃吊灯仿佛从光亮中脱了壳掉落下来,看起来,又象高速摄影的映象一样,慢慢落下来。弦间就在这吊灯下面,身体一动没动,等待接受命运铁锤的到来。那美松开他的手,翻身躲开了。

一阵恐怖的惊叫,一瞬间,随着吊灯向客席间猛击,一声轰响,恐怖的惊叫声消失了。

在以弦间的座席为中心的四周,飞散了无数块玻璃碎片,弦间的身体就在大吊灯的正下端,受到了吊落物体的直接打击。

弦间在受到打击的瞬间,终于觉悟到这是特意为他设定的死定席,但是,几乎是在这同时,他的生命由于遭到了强烈地冲击,一声惨叫粉碎了。在又一次发起呼救惨叫声的旋涡中,好象挂上了屏幕似地,那天女刺绣的大垂幕静悄悄地、肃穆地垂落下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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