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月录 - xp1024.com
《荒月录》


第一章 遭遇

一只黑色壮年信天游,煽动双翅,掠上巍峨雪峰,复钻入厚重云层,几个回旋急冲,破云下掠,浓雾伴着疾风在翼尖回旋,信天游一声啸叫,颈上黑羽耸立,如奔雷闪电扑向雪峰环卫的峡谷。

韦月儿在流瀑雪峰松林遮掩处,居高临下凝神观看寻猎者与瀚海王朝游骑兵团突然的遭遇战。

冰封寂寥的冰原,只有短短数月时间可以获得太阳神的垂青,融了的冰雪,自雪峰间冰盖下潜行,穿透巨石,浇灌了冻土,无数雪松绵延开来,在峡谷深处肆意生长,蜿蜒冰河冒着白雾,穿行其间,将挺拔高大的松林,分割的错落有致,刺骨寒风挟着雪粒席卷天地呜呜低鸣。

此刻数十名着红的瀚海游骑,挥舞着手中的兵刃,缩成一团,格挡来自寻猎者劲疾的箭雨,韦月儿不担心自家地盘上隐匿潜踪寻猎者的处境,她的注意力,被瀚海游骑中一个身着金色披风的身影所吸引。

这人被数十名游骑围在核心,四围箭雨大多被格挡,偶有漏网,也被他信手弹开,却正向四围兜转查看地形。以此分析,显然此人身份特殊,必是众游骑的最高领导者,韦月儿十分好奇此人会如何带领自己的队伍,解决目前的危局,或者就此埋骨冰原。

游骑兵队伍,突逢袭击,已有中箭落马者,却仍然顽强,于马下将兵刃挥舞不绝,完全不顾喷涌而出的热血,将雪白地面染成殷红之色。

而身边的战友却因为连续不断的劲疾流矢,无暇施以援手,眼看血迹染红了白色,渐渐这个圈子变成了一片红黑色,情势极为不利,似乎不消片刻,这群擅入者便会消融在坚冰覆盖的松林之内。

那人终于动了,摘弓,引箭,韦月儿自对方金黄色的面罩下,看到两个孔洞中漫出了无边杀意,韦月儿十指立时收拢。

一支箭羽已经自弓弦驶离,转目之间,一名隐匿的寻猎者自高大的黑松间坠落,韦月儿控制着自己的惊骇,睁大了眼睛,远处传来沉闷的坠地声,转瞬被烈风席卷而去。

韦月儿手心微凉,身侧十亲卫凝然不动。

经此一变,寻猎者的偷袭忽然一滞,那人呼啸一声,身边队伍应声如翅而变,向着南面散开,那人一骑狂飙动地,随着一声战马嘶鸣,卷起一道雪雾,众游骑不顾落马苦撑的同伴,如半圆月儿,将那人裹在核心,趁着一瞬的机会立时突围。

隐匿的寻猎者岂肯甘心,同伴的陨落,彻底激怒了身体中蠢蠢欲动的暴烈,不远处许多雪松微微晃动,雪沫洒落,更多的劲矢自雪松间激射而出,穿过飘散的雪雾,精准的射入游骑兵团胯下的战马腿部,随着数声残嘶,战士和战马不约而同腾空摔落,翻滚交迭,伤者立众。但众游骑丝毫不为所动,一往无前,持续突围。

韦月儿此刻极为清醒,看似无可挑剔的偷袭围攻,因为勃勃怒火,出现了一丝裂痕,寻猎者已无法隐迹,包围圈的界限已十分明晰,优势失去,而对方自遭遇围困至现在,极强的战斗力和意志力,无声自明,这是一队装备精良,意志坚韧,忠诚无比的钢铁勇士。

从容反击,行动果决,这人绝非泛泛,整支队伍,装具精良,不是一般边哨,这不是普通的游骑,是常年刀尖舔血的正规骑兵,那这人极有可能是瀚海高级将领,百余年隐遁荒原,这次若不全歼来者,必然暴露本族踪迹。

韦月儿正思虑间,对方已借助转瞬机会,奔出了数十丈距离,很快将脱离寻猎者的包围圈,不能再等了,韦月儿要亲自动手,身边十亲卫,是她底气所在。

韦月儿也清楚,自己出手,也需付出代价,因为自己心念电转之时,却看到对方,在疾驰之时,不慌不忙转身低腰,盘弓回手,一弦三箭,淡定自如,黑松上潜踪追击的寻猎者皆应声而落。

虽然奔驰的队伍因遭射伤而持续掉队,但对方极具杀伤力的箭矢,从容不迫的气势,对想有更大战果的寻猎者以极强的威慑。

不能冲动,也不能有任何闪失,荒古以来自今,得以延续的洪荒部落,仅余区区三族,任何给本族带来重大损失的决策,都是不能被原谅的。

韦月儿松开掌指,深吸一口气,发出了撤退的信号,十名亲卫一起呼喝,寻猎者应声而退,那群游骑却去的远了。

峡谷间盘旋的信天游,低啸声中,迫不及待张开利爪,向着匍匐挣扎的受伤战士,探出致命一击。

高峰上,松林深处,韦月儿静静眺望,远处金色一点被红云簇拥,风雪返卷中,隐没在绵绵松林之间,冰原上纷乱印记,在夜晚来临时,必然被暴雪覆盖,那留下的十余名骑兵命运,只是为这片荒原做个微不足道的点缀吗?

“主儿,要不要抓个活的?”

韦月儿的思绪被打断,抬手理一下被风吹乱的长发道:“不用了,回去要紧,这里痕迹,务必清理仔细,咱们可没来过这里”。

“好的主儿。”

和松林同色的寻猎者三两而出,抬起受伤的同伴,清理战场,捡拾发出的箭矢,结束停当,迅速的离开了战场,而游骑兵的伤者,停止了呻吟,忘记了躲避信天游无情的爪击,看着自身边掠过的身影,这些包裹的无比严密,微蓝的瞳孔自黑纱间不流露任何表情的袭击者,如此轻视准备誓死而战的勇士,一股耻辱感涌上诸人心头,以至于忘记了身处绝境,只是怔怔的看着,片刻工夫,寻猎者已经离场,如同这冰原的风,来去无踪。

等到思绪被同伴的痛苦低吼唤回来时,已发现自己的四肢,失去了可以挪动的自由,血液流失带走了宝贵的热量,而狂飙的刺骨寒风,不经意间冻结一切,不及发出一声末路哀叹,除了眼底可见信天游爪底血肉,一切便已被风雪遮盖。

第二章 禁足

流瀑峡谷隐没在冰雪世界中,这个名字不知由来,却与现实不符。

经年大雾漫卷,迷蒙四围高峰,自由翱翔的信天游占据苍穹,黑白相间的无边松林,围着倚地势而建无数木屋,绵延占据了整个谷地,一道白雾蒸腾的宽阔冰河,蜿蜒流过高耸的冰宫高墙,将木屋和大殿分成两半,这里没有飞瀑流泉,鸟鸣花语!

韦月儿站在冰宫露台上,粗壮的松木护栏连接着通往主殿的走廊,凝望幽深回廊,跳跃的灯火在主殿上空染出一片光明,隐隐话语传来,听不到任何细节,脑海中不住闪现峡谷遭遇战中,令自己心底生寒一幕,遥远金色面罩下,刻骨杀意侵袭思维深处,虽然这杀意远远未至,却似笼罩四围,无处不在。

经历了与十连心惊天动地的一场纠葛,韦月儿心中再无波澜,对一切淡然视之,此刻种种心情,韦月儿提醒自己,必须在到达主殿前平静下来,等待她的大族长,会有许多问题需要自己回答。

百余年沉寂,冰原重现瀚海人踪,意味着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降临了,不然这日子也太平淡了。

大族长闭了眼眸,沉沉站立,身后是宽阔高大的专属座椅,厚重的靠背与墙相倚,墙面被直达殿顶的巨幅雕塑占据,一轮圆月自翻波涌浪的海面升起,被一条苍髯巨龙回旋守护,巨龙与圆月一侧,浮空一人,身形修长,衣带飘摇,双袖拢在一起伟岸无匹,面庞上却没有眉目,只以飘渺长发勾出了轮廓。

这幅画是荒月族的图腾,里面有悠长的岁月和故事,此刻大族长眯着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和图腾上那个飘逸的拢袖人无比相似。父亲身前远处环列八部长老,一个个神情肃穆,看韦月儿入来,俱都向两边散开,给韦月儿流出了居中面向大族长的位置。

韦月儿止步,站在大族长五丈开外,不想再进一步,这个距离,是韦月儿能够站的最近距离,虽然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但是那种冰冻一切的气势,经年累月后,渐渐变成了一种举族遵循的惯例。

曾经的绕膝而行,只是一种回忆了,这怪谁呢,怪父亲么,或者自己应该改变对父亲的敌意!

“月儿,今天冰原出现了瀚海的骑兵前哨?”

“是的,大族长。”

“多少人?”

“五十一骑,高阶将领一名,寻猎者击毙九人,重伤八人,余者逃走,没有暴露我族痕迹。”

“因何交手?”

“对方抢猎,故而交手。”

“荒唐,游骑抢猎?”大殿中嗡声不觉,烛火明灭。

韦月儿不动,心中暗叹:“寻猎者怎肯将落袋的食物,拱手让人呢。”

寻猎者亦不是十亲卫。

大族长沉思片刻又问

“我们的人呢?”

“重伤六人,死一人。”

沉默弥漫了主殿的空间,好一会,大族长睁开了眼睛,韦月儿觉得身上一寒,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她控制自己躲开父亲的目光,十指相叠。

大族长的目光由锐利变成了漠然,缓缓闭上,韦月儿身边不远处站着的几个长辈,轻轻松了口气。

“掌灯议事吧。”

大族长重重的说了句,片刻主殿上悬挂的数十盏琉璃灯发出了明亮的光芒,整个大殿立时开阔起来。

距离上次的掌灯议事,百余年了。

诸人静静看着大族长在宽大的座椅上缓缓就坐,没有人说话,气氛显得沉闷,韦月儿一袭白衣成了焦点。

而韦月儿距离大族长更遥远了,只好遥望那副巨画默不作声。

大族长叹了一口气。

“为何不将对方尽数歼灭,留了活口。”

韦月儿瞬时想起金色面具下让人心生寒意的无边杀机。

“对方太强,月儿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击必杀。”

又是长久的沉默,这次大殿的琉璃灯忽明忽暗摇曳数次。

“没有十足把握么,你还是心肠太软了,舍不得十亲卫吧?”

大族长苍音袅袅,韦月儿心中一震,迎着父亲的目光道:“十亲卫固然重要,月儿有更深的顾虑。”

大族长纹丝不动,如同石铸,空气都要凝滞了。

八部长老互相望一望,一起说道:“大族长,月儿亲历,我等以为,不妨听一听,对目前变化有帮助也是好的。”

大族长嗯了一声,算是认可。

“百余年来。。。”

月儿咬一咬唇角鼓足勇气说道

“百二余年,流瀑雪峰方圆千里,没有出现过瀚海王朝势力踪影,大族长不觉得奇怪么?顿了一下,移目诸长老,“月儿请教诸位长老,这种忽然的变化,对于荒月族意味着什么?”

这种一分为二的问法,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月儿心知自己今天的确难以平复心境,只好先这样打住。

身后分列的诸位长老,收起小心谨慎,拿出长辈的气度,互相对望一眼,冲着韦月儿微微一笑:“我等不知,由大族长裁决。”

韦月儿心中暗恼,这几只狐狸精,遇事躲得好快。这件事情的背后,或许隐藏着对荒月族致命的威胁,怎可视而不见!!

“月儿,依你之见呢?”

这次大族长的话语柔和了许多,却将皮球踢回给自己。

月儿心中一横,自来就是这样的脾气,那就索性都说了吧,一百二十多年,也够了。

“月儿觉得,百余年未有的变化,昭示瀚海新皇已开始正视荒古三族对王朝或明或暗的统治影响力。这次的遭遇,只是前奏,后面会有更多的瀚海骑兵到来,进而发现我族的栖身之地,或者我们再次迁移,我们没有和瀚海相抗的实力,月儿觉得,荒月族与另外两族的联系,应该被重视,应该。。。。”

大族长睁开了眼睛,盯着韦月儿,打断了她的话。

“月儿,你忘了咱们的誓言么?”

前方大族长的话如雷轰电鸣砸进了韦月儿的心中。

身后八部长老齐齐叹息。。。

“月儿未曾忘记,有荒月无枯霜。”

虽然百二十年,虽然做了一百二十分的心理准备,韦月儿仍然双目潮湿。

心中波澜滔天,韦月儿提醒自己保持十二分平静,用一百二十分坚定的语气,一千二百分淡然的表情,让大族长和诸位长老平静下来。

“若以月儿心中所想,这一生,不愿踏出冰原,更不愿提及枯霜一族半字,可若我族面临生存的危亡,月儿怎可以,怎么可以以己之私,毁举族之前路。”

身后八部长老衣襟微动,这番义正词严或许动摇了他们的防线。

知女莫如父,大族长微张双目,眼底的月儿,还是那般明丽,却添了若有若无的寒意,似和这冰原的雪一般,洁白耀目,却难近前。父女的关系于百年前冰封至今,不容任何人来动摇!!

大族长叹了一口气,月儿的话,绵里藏针啊,无可反驳,看了诸人一眼道:“诸位长老,月儿此言如何?”

诸人互相看看,拱手道:“大族长,月儿所言,似有道理,大族长裁决,我等谨遵令命。”

百余年冰封的,不仅仅是父女关系,举族因此而有了微妙的变化。

大族长心中洞明,站起来道:“诸位,荒月与枯霜,飞龙二族,同是荒古遗族,本应守望相助,共抗瀚海,这道理我心知之念之,为何至今日地步,想来不需韦某言说,月儿,你应该自明,诸位长老,你们也应谨守当日的约定,自本此议事后,回去约束部众,流瀑雪峰阵门自今日封禁,擅闯者,族规处之。”

诸位长老闻言不敢相抗,皆俯首称命。

韦月儿心中不服,欲要再说,大族长却不给半分机会,转身面壁沉沉说道:“韦月儿临阵失机,致敌逃脱,去荒月峰三千书阁禁足思过一载。”

诸长老哪敢再言,荒月峰三千书阁,每月有三千天风之苦,非本族触犯大刑律者,没有资格享用。闻之已然胆寒,还是明哲保身吧,何况这还牵涉些族长家事,八部长老俯首告退。

韦月儿漠然,多说无益,这是荒月族最高的裁决,只余心中无边落寞,忽然奋起的心境,重回深渊,诸人已散,大族长依旧拢了双手,并不转身,韦月儿默然,移步殿门,过门槛一瞬,心底忽起沧桑一叹,这一叹,黄钟大吕,将过往父亲母亲对自己的无限溺爱,统统叹在心底亦在眼底。

韦月儿流下了生平第三次泪珠儿。

大殿灯火黯然,韦月儿脚步沉重,忍不住便要回头,难道父亲这一声叹,可以打破百余年的冰冻么?

“不看也罢。。。。。。”自来性格如此,韦月儿艰难但决绝的走出了殿门。

第三章 话别

韦天宗眼见月儿步履沉重转过回廊,走的艰难,却十分决绝,心中再叹,却不再停,挥闭殿门,移步往幽暗深处行去。

百余年寂寥,看冰雪狂飙,季季轮回,本就极深的城府,此刻如故。

回到数百天不曾离开一步的寝殿,仍是百余年的习惯,于亡妻灵位前将牌位拢在胸前,闭了双目,任由两枚明珠光辉将自己身影印在地面上,这样的情景,比之大殿对话情形,冷清更胜百倍。

城府极深的人,总有着不为人道的极深孤独,当面无可对人言,思绪却不受限制,一旦摆脱了那副面具,孤独的心,如惊涛拍岸,似狂飙烈马,将过往肆无忌惮带到了眼前。

想起与亡妻无双公主初见时魂不守舍的情景,韦天宗面露笑意,呆立许久,探手拿起案上青玉壶,喝一气,不觉眼角湿润,英雄气短。

将壶放下,双手捧了牌位细细摩挲,“东都驸马。。下柱国镇北将军。。。无双爱妻”韦天宗嘿嘿连笑,指尖划过诸多显赫字迹,心中大恸,楞楞神,缓缓放回原处。

探手提壶仰天一气,双眼朦胧中,怎么十皇朝,龙印心这对拜把子兄弟,竟然双双在侧,三人歃血盟誓慷慨豪迈,酒未干,血仍热,悠忽之间却到了瀚海王朝老皇帝的膝前,看到了老皇帝召见三兄弟时,遥看自己汗流浃背匍匐在地的不堪,自嘲一笑,“俱往矣。。。。”

再喝,酒已尽,掷之一边,望向亡妻牌位。

恍惚中,又似见无双为荒月族,为姐妹情,为月儿,终至天人诀别过往再现,韦天宗浑身无力九十度落地,枕了双臂,仰天吐出喷薄酒气,沉沉吟说:“皑皑白雪,无以比君之明丽。。。皎皎冰河,不能当君之剔透。。。,巍巍大峰,苍苍群松啊,不知君之贤矣。。。。,无以寄我思。呜呼。。。。哀哉。。。君知否。。。,君知否。。。啊。。。。归来兮。。归来。。。”

韦天宗酩酊之时,韦月儿收拾了装束,独自踏上前往荒月峰三千书阁的路。

十亲卫在荒月峰下聚齐,等候主人来此,相送话别,一年之期不远,却也不近,自十连心亲自为这十人创立一套阵法后,这十个人成了一个人,从来形影不离,他们就是韦月儿的影子,主子不在,影子焉存。

韦月儿万料不到父亲如此重手,将自己发配至三千书阁,枯霜二字成为禁忌,荒月八部一万余众尽知。而自己呢,竟不计前仇,毫无羞耻,做梦再续,是续盟么?

韦月儿自己都不明白,这番话怎么就溜了出来,难道这是一百二十年不甘心的陈酿吗?

韦天宗心中洞明,自己实属咎由自取。

三千书阁软禁的都是大人物,每日餐风饮雪,只是家常便饭。最苦天风之阵,每日必启,期间之风,摧骨凝髓,不是凡夫俗子的套餐。

既如此,何必愁,就受些天风之赐,也是荣耀,举族能有此种荣光的,千百年来,一只手便数的过来,自己的亲叔叔,亲叔的叔叔,亲叔叔叔的哥哥。可惜都化成了三千书阁中的尘埃,幸存者,就是自己这个百余年未曾谋面的叔叔,就当亲人再聚吧。

如此安慰自己,也顾不得什么瀚海王朝的乌七糟八,随风去吧!韦月儿且行且安慰,早见十亲卫风雪中簇拥而来。

“主儿,十亲卫在此候命。”

十亲卫的一打头行礼,其余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皆环列拜见。

韦月儿看到这十人,心中一酸,挨个抚慰:

“一,你的身材见壮,二,头发该剪了,三,花了妆,可就不好看了,四,不许落泪,和三一样没出息,五,你又该饿了,六,你这衫子穿的着实得体,七,又冻破了手,该寻八部青衣郎要些冰晶散。”

说着拿七的小手在唇边呵出一道白雾。七早忍不住掉下泪珠儿,忙忙的缩手说“不碍事,这些日子到忙忘了,叫主儿担心,小七罪莫大焉”。

韦月儿弹出五指轻抚小七面容,微笑道:“什么大事,手指头冻破了,本尊的衣装着落谁来做,咱们这一二三四五六八九十都得头大,别忘了找那青衣郎,不许叫他沾了便宜,就说本尊的意思,小七若再冻破了手,着落在他身上,冻出他七八个窟窿眼不可。”说的小七破颜一笑,诸人皆颜色稍缓。

韦月儿不待诸人再言,接着唠叨:“八儿,我只一载,你莫闯祸,回来揪了你的皮,九儿你别笑,和八儿连坐。”说的八九二位面色一白,与雪同辉。

韦月儿也乐,却见小十凑近身前咧嘴欲哭,探手揽在怀里,以手抚慰道:“小十儿,你有十个姐姐,是蜜糖中的蜜糖,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我不在这一载,十儿的功课,你们看着,我回来一体考究。”

诸人看看韦月儿要走,忍不住落泪嘤咛,韦月儿不舍,狠了心道:“不许娘娘腔,也不许来探我,你们仔细了修为精进,我回来要是那个偷懒,先打三十板子,再去冰渊抓三个月的鱼。”

说了话迈开步,头也不回的登峰而去。

十亲卫一叠连声喊了数遍主儿保重,我等谨遵令命,等主儿回来。

话语声被风卷散,已不能见韦月儿踪影,被大雾漫卷的荒月峰,没有谁说得清楚,它是什么模样。

第四章 神饮

韦伟被禁荒月峰一百二十年,除了每日喝风饮雪,聊以慰籍自个的是踏进了第二个千字书阁,据其自我总结评价,荒月族隐遁流瀑峡谷后,踏进第二个千字书阁的,自己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惜了老叔,空有旷世之材,一点遗物也没给我留下。”每念及此,韦伟捶胸顿足已极,“太遗憾,太遗憾,千古憾事。。。”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庄严肃穆的迈出踏入崭新天地的第一脚!

“哎吆喂,我去。。。。。去。。。”

韦伟得意洋洋迈出一脚,不想预估错误,一脚踏空,连带整个人随着尾音直摔进巍峨高大满布冰锥的三千书阁二重门。

“谁设计的结构,坑叔不可如此啊,这么高的门槛,外高内低,低这么多,这落差,缺德哉,缺德乎。”

哼哼唧唧自雾中挣扎起身,身形未稳,便即四顾,立时眼前一花,只见目力所及,空阔之极,这三千书阁二重天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大殿,有那么一团光华,倨傲其中,莫测其大,飕飕有声,不断旋转,搅得地面白雾随之而动,如流云环回,注目即有晕眩之感。

“这是几个意思?”眩晕感让韦伟自发自动盘膝而坐,一筹莫展,凝目细看那物件,片刻之间,目不暇接,天旋地转,不能自己,恨不能立时起身逃出这重门,方缓胸中烦恶欲呕之状。

退回去,不行,太丢份了。

“眼不见心不烦,老夫和你耗上了。”

韦伟闭目相抗,但闻耳边呜呜风声渐大,飕飕飙进脑海,直入眼耳鼻舌身意,至五脏六腑,三魂七魄尽被搅动,修行数百年,晓得其中厉害,若再不知进退,必伤本元。

顾不上体面尊严,韦伟探身欲起,不想四肢皆酥,唯有神思尚存,那就爬出去吧,一个潇洒的滚地葫芦勉强挨到门边,探手欲攀,叫声不好,难不成就此了账。。。。体力不支,看看埋骨第二重门边,这是千年之冤么?

“叔。。。”

随着衣袖一紧,韦月儿捞住了韦伟的袖带,连拉带扯,将韦伟从二重门死亡陷阱中拽出。

韦伟借力而出,脚一沾地,立时浑身轻松,耳边呜呜声尽去。“月儿,你。。。”

“叔,月儿想你了,来看看你。”

“啊,好,好。。。”

一边说一边整衣襟,挺胸抬头,憋回去满脸绯红,这狼狈,真不合适,有损长上尊严!

“是啊,叔,您在这里也不闷,一百多年,您也不想月儿。”

“这个,月儿啊,方才叔有点困,刚要睡着,你就来了,你看,你扯的叔这好梦没了。”韦伟探手摸摸脸,不怎么烫:“这个这个,没听明白,月儿,你说一百多年怎么了呢?”

韦月儿明白自己这位叔,出了名的爱面子,也不揭穿,随着话往下演:“一百多年不见了,叔,您还是那么青春不老啊,这习惯也是雷打不动嗷。”

韦伟低眉哈哈一笑。

韦月儿跟着呵呵:“叔,三千书阁的书您看完了吗?”

韦伟觉得站在这倒霉跌份的地方,着实不合适和百年不见的侄女说话。转身移步道:“来,月儿,难得叔一百二十年没见到你,来,叔给你泡壶三千书阁独有唯一神饮,咱爷两个可得好好唠唠。”

韦月儿只好随了又行,只见韦伟昂首阔步,刚走两步停住,哎了一声:“月儿,你怎么到这里的。”

月儿微笑:“走到这里的叔。”

“哎,知道,叔不是问你这个,是问你,是问你怎么走到这的,哎吆,叔被你绕了,一百年不见,月儿长大了。。。。”

“叔,我懂了,您是问我路上经过吧。”

“对了丫头,就是这个意思,你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没有遇到什么门?”

“人。。。门。。。”

“刚才的门算不算,人么?叔,这三千书阁不是就您还在扛着?”

“嘿嘿,对,就你叔还在,哈哈。。。啊,不对啊,你没见到一个冷冰冰的老太婆么?”

顾不上得意,韦伟一边问,一边二人又行,但见都是数丈高的雪墙,中间十分宽阔,月儿随了韦伟并肩转来转去,只觉如在迷宫,浑似地上雪粒簌簌乱滚一般。

韦月儿拢拢衣袖接道:“未见什么老婆婆,叔,这里除了您,还有别人?”

一边说,一边思念自己的白狐披风不住。

这里非同一般的冷,纵有二百年的修为,依然冷不自禁。

“咦,这老虔婆,偷懒打盹了。”

韦月儿暗暗奇异,方要再问,却听韦伟说:“到了,月儿,你穿的可少了点,这里不可托大,怎么韦天宗不告诉你这里高处冷死人么?”

韦月儿闻言四顾,只见尽是雪墙,或连或断,纵横交错,断处又见其后也是一色雪墙,无数疾风卷地,在二人身前身后,合着雪沫子溜来溜去。

自己与韦伟正处雪墙之中央。

大奇道:“叔,这里是。。。”

韦伟苦着脸说:“你叔我每天要在这里进膳,今天提前报到,等一下咱们再去别处,晚了亦不太好。”

说着表情不大自然,韦月儿暗奇不已。

“啊,这。。。”韦月儿顾不上笑,自己这位叔,经常玩幽默不屑,一百多年荒阁高峰,依然未改。

“叔,你说的神饮一壶,好好聊聊,就是,这个,样子。”

“哎呀,月儿聪慧,就是这里,来吧,咱爷两个赶紧聊会,神饮一壶随后再说。”

韦月儿刚要笑,忽然二人脚下地面微动,一缕无形疾风卷起无数雪粉突如其来。

韦伟似有防备,早探手一带月儿臂弯,二人立时弹开,远远只见雪粉越裹越大,韦月儿但觉扑面风来,雪粒如同石子刮过面庞,疼不可挡。

掩袖遮面时,韦伟在旁边喝道:“妖妇,挨千刀啊,偷袭算几个意思!!”

第五章 玉牌

韦月儿与韦伟正欲话聊,不想变生突然,一缕无形风起,瞬间搅得雪粉肆虐,韦月儿立身不住,被韦伟一带闪开,却见那雪团眨眼功夫便成丈高之势,向着二人所在卷地袭来,正惊异间,韦伟破口大骂,韦月儿随着韦伟狂奔躲闪,几欲开口相询,无奈劲风凛冽,来势迅捷,稍有迟滞,便被卷入疾旋的风雪之中,呼吸也难,躲闪为上。

二人窜高跃低在十丈方圆雪墙内,与一团丢溜溜大雪球你追我赶,不亦乐乎。

双方相持半刻,韦伟一边带着侄女奔走,一边话不绝口,尽是没底线,无道德之类,月儿听来十分好笑,终于忍住,这半刻奔忙,不觉身上寒气尽去,不似方才要冻僵了一般。

随着韦伟一边奔走,渐渐定神暗思,雪球来势虽快,更卷起无数雪粉袭人,着体如石子击打,疼痛非常,却不致命,不知叔叔恐惧何来。

每见雪球近至一丈之遥。必疾走逃逸,那雪球儿似也不急,只是飘忽不定,看似向左,悠然在右,二人被逼的手忙脚乱,刚欲东,转瞬却被韦伟一带而西,似此这般循环下去,不知何时方休。

奔走间,那雪球越裹越大,留给二人的空间急剧缩小,终于二人只好沿墙腾跃,极少机会踏地逍遥,月儿身轻,借力而行,不觉有异,隐隐更有兴奋好奇之感。

韦伟虽然嘴里仍有妖婆,骗子之语,但已非滔滔。似体力不支,奔走不畅。恰二人足点雪壁,腾跃离地数丈之高,已近雪墙尽头,那雪球看看迫近,疾风劲雪扑面而来,卷的二人衣袂猎猎。韦伟喊声起,手腕微动,带月儿一个潇洒之极的后空翻转体三百八,侃侃躲过一击,月儿偷眼向前望去,一望茫茫原来雪墙之外尽被灰雾遮盖,莫辨所以。

心异之间,却听韦伟叫声“歇菜。。。”“嘿嘿,下来。”那雪球发出了刺耳笑声,随着一声话音未落,月儿腾跃之势随韦伟失势骤停,随之二人凌空下跌,心道不好,挥臂下探,在雪球卷起的气旋边缘五指成掌,微一用力,借力反转,另一臂顺势将韦伟抛起,欲带叔叔止跌下落。

不想韦伟忽然松手,被这一带之力所致,变成一道抛物线,凌空侧移,哎吆声中噗通坠地,被惯力所致,向前滑行片刻方十分洒脱服帖的在雪中印出一个“大”字不动了。

月儿不暇他顾,凌空数个翻身,飘摇落地,却听身后哈哈哈一阵大笑传来,注目看去,那大雪团扑簌簌瞬时溃散,风息雪止中,正有一人仰天笑个不住,“摔得好,摔得妙,哈哈哈哈哈。”

只见这人身侧贴体倨傲着一团黑的刺目物体,体型健硕,如虎似豹,正眯缝了双瞳,看着月儿。

韦伟直挺挺躺在雪中,一动不动,月儿见状,心悬安危,疾步越过那人,奔至韦伟近前,那人却不阻拦,只注目观看。

韦月儿探身喊道:“叔叔,叔叔。。。。”韦伟直是不动,连半句话也不曾回应,似乎失去知觉。月儿更急,便要伸手去扶。却听身后那人嘿嘿一笑道:“月儿,莫急,韦老儿着了先天风劲,且叫他舒坦片刻,省的聒噪。”

月儿闻言住手,转身注目那人施礼:“前辈直呼晚辈之名,必是族中长上,不知因何至此,与叔叔有何过节?”

那人也不答话,只盯着韦月儿看个不住,似要将自己看穿一般,韦月儿微微一笑,报以善意。

却见那人身侧黑毛动物忽然冲自己“喵呜”一声,双目微涨,前爪微扬,似欲奔来。

韦月儿面色微变,那人忽然挥臂啪的一击,正中黑毛动物头顶,打的那物四足一曲,喵呜一声惨叫,遍体黑毛皆竖,瑟瑟抖动中,脑袋贴了雪地,眯了双目,只将两只爪儿在雪上划出道道刻痕。

那人并不移目,负了手忽道:“韦天宗叫你来的?”

“奉大族长命,来此禁足一载。”

“哼哼。”那人冷笑一声,月儿方才细看,只见这人满头银丝白发垂下,面庞上眉毛唇角,乃至衣衫上下具和周围同色,除了一双幽深的眼眸,和匍匐在地的黑毛动物,此人与此处天地同色。

“大族长,他也配。”这人忽又冷冷说道。

韦月儿心中电转,族中未闻有此异人,但似乎对方对自己十分了解,更对父亲不屑,既知自己家世,方才一番缠斗,也似无大恶意。

月儿心神略定:“请长上赐教。”

那人嘿嘿一笑,露出一排雪白晶莹,月儿眼前一花,那人忽至身侧,似乎踏步之间数丈已过,二指间夹着一物递了过来:“此物随身,至为重要。”

月儿双手接过,细看是枚黄玉制成长牌,触手生温,心中立暖,只见牌面刻满深浅宽阔一致纹路,自上而下,共有九道之多。月儿移目致谢,那人微微点头,忽然展颜一笑,这一抹浅笑,如丽日当空,四围竟成多彩之色,月儿魂为之动,更忘了致谢对方馈赠之意,便在这一怔之间,眼底那人竟成虚影,恍惚无踪,已遁去不见。

月儿旋即四顾,黑毛动物也已不见,韦伟仍是横躺在地,一动不动。

除了这天,这地,这风和雪,这人出现过么?

“多谢前辈馈赠之恩,月儿在此拜谢。”

风卷雪,又再起,不似方才之烈,却遮去回声。

“老妖妇,死杀才,哎吆吆。。。。”

第六章 段子

韦月儿正奇异那人如何就不见了,只这份修为已足震烁三族,却不知来历,忽然一声哀怨将她拉回,方想起地上还舒坦着百多年方才一见,尚未来的及细诉亲情的老叔。

“叔,您没事吧。”韦月儿伸手相扶,韦伟也不推辞,顺势便起,“小意思,补个觉而已,舒坦。。。坦。”掌指齐动,弹开身上雪沫儿。回望一眼地上印出的“大”字。面上一红,偷眼看韦月儿时,却见侄女抿嘴挥手帮自己弹落许多雪沫儿。

“月儿,走,叔带你去书阁。”说了话昂首阔步而行,韦月儿忍住笑意,随之而行,心道这位叔十二分有趣好玩,从前怎么未觉。

“叔”

“嗯”

“睡得好吗?”

“啊,十分好,大梦谁先觉,平生叔自知。“

“。。。。。。”

“叔。“

“嗯。“

“那人怎知月儿名字。”

“那妖妇啊。”

“啊,妖妇。。。那可算是绝世无双的妖妇。”韦月儿心道

“是呗”

“叔头晕,可能睡过了。”

“嗷。“

。。。。。。。。。。

二人迤逦而行,不知过了几多雪墙,忽然眼前一空,好宽阔一片空地,两列黑苍苍雪松,披着银霜,拥出一条道来,尽头可见巍峨一座殿宇轮廓,被冰雪遮盖,露出苍黄大门。

月儿回顾来路,雪墙耸立,遮断视线。

风卷衣角,二人疾步踏着咯吱响的碎琼乱玉,穿过松林大道,不一刻便至殿宇近前,月儿仰头看去,布满冰锥的苍黄匾额上,三千书阁四字赫然入目。

不及细看,韦伟挥手间,书阁大门洞开,吱呀有声,二人一前一后,迈步而入,只见老叔提高了袍角,姿势稍显唐突,却不知韦伟今天早些时候,摔出了后遗症,对于过门过坎,小心非常。

身后大门吱呀声中已闭,将偌大的风雪尽数隔绝在厚重之外,总算安稳了点,看来这三千书阁环境不坏么!

“月儿,叔带你游览一番,这里,旷古绝今的三千书阁,震古烁今,上自洪荒太古,下至,下至这个现在,或者那个将来,哼哼,囊括九幽,通天彻底的大学问,都在这里了,看看吧,看看吧。”韦伟手指舞画,兴致昂然,颇有指点江山小天下的意味。

韦月儿随着叔叔的指点,左右前后上下遍观之后,大致了解了三千书阁的状况,

这里倚着左右后方三面墙壁,直通殿宇屋脊,具是粗壮的泛黄松木书架,其上密密满布竹简,帛册,不可胜数。更有许多坠着金环的抽屉,罗列有致,每列书架皆有数十个之多,不知内中存放何物。殿宇顶点悬着一排铸铁吊灯盏,光辉夺目,和垂直一线在地上排列的铁制灯架,交相辉映,将书阁角落尽皆照耀如同白昼。

宽阔的中央空地,灯架之间,居中铺着一苇雪狐皮,长宽各数丈,其上置一条丈长的松木大案,一边一把大松木椅,都铺着雪狐皮做的软垫靠肩。大案上一字排开一道帛书,黑白分明,旁边放着文房四宝,近前看时,砚内墨汁泛出幽光,显见还未凝固,墨香入鼻,闻之心怡。

却见叔叔疾步探手去卷案上那副帛书,韦月儿眼尖,瞧见上面纵横勾画,写的是:“吾去也”三字。真有凌云破空之势,韦月儿暗赞不住。大字后更有许多小字成行,待要凑近去看,却已被韦伟卷盖遮没,

敢情这是叔叔自书自画的墨宝,不知为何这般着急忙慌的收起。

“叔啊,”

“啊“

韦伟手忙脚乱的收拾痕迹,胡乱答道。

“这么好的字,铁画银钩,空前绝后,怎不让月儿学习一番。“

“啊,这个,你还小,等等再学不迟,啊不迟,咱不着急,不着急。”

“嗷”

韦月儿几乎憋坏肚肠,幸未出声!!

待得收拾停当,韦伟款款落座,舒了一下阔袖,示意月儿,韦月儿微笑落座,却见对面老叔,弯腰探身从大案下提留出一个红泥炉来,接着变戏法一连串拿出陶罐,石盘,并一个青玉茶壶,两只同色茶杯,一一铺排,接着又自大案下顺出一只大号银舀子,冲韦月儿一晃,接着侧身将舀子探进案子一侧的雪白大坛内,只听水声微动,韦伟自坛内将舀子提出,无色液体散着淡淡白雾,都进了陶罐肚内。

韦伟弹指红泥炉,那炉内瞬时焱焱腾腾,温暖立时袭身。

韦月儿拍手叫好“叔你这宝贝可真多。”

韦伟一撇嘴,“要不咋是你叔呢?”

韦月儿看的神出,思道:“百余年不曾走出冰原,现在这一切,可真是有趣得紧。”

不觉以手支了下颌,盯住红泥炉中暖暖炭火,神思飞驰。

韦伟将陶罐置于炉上,瞥见韦月儿样子,心中一乐,转念又想乃兄韦天宗这么个明珠似的宝贝疙瘩,怎舍得如此重责,或许另有他意。。。。又或者其他什么情况。。。

“咳咳。。。。”

韦月儿一惊,撤了手,正襟端坐道:“叔。。。”

“啊,月儿,你给叔说说,究竟怎么来的这里”

“啊,叔啊,我是。。。”

“啊,别说是走来的啊,你父亲怎么忍心把你扔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委屈。”

韦月儿做无辜状,韦伟皱眉不语,只看着她。

“唉,是这么这么回事。。。。”

。。。。。。。

“嗷”韦伟一声尾音极长的回应。

陶罐上升起了袅袅一道水气,咕嘟声清晰可闻,韦月儿说完了整个事情的经过,韦伟在尾音中探手提罐洗杯,又再冲至半满,推给月儿一只,笑呵呵道:“月儿,请。”

月儿探出指尖捧了杯,沾沾唇,闭目做沉思状。韦伟盯着看了片刻忍不住道:“如何?”

韦月儿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连赞极好极好,神饮无敌,旷古烁今。。。”

韦伟同样报以大笑,“哈哈哈哈哈,月儿聪慧,知叔者,月儿也。”

韦月儿住了笑嘟嘴道:“百年不见,就只一杯白水,只有吾叔可为。”

说罢已笑的扑在案上不能自己。。。

韦伟早一掌拍在案上,前仰后合中笑声震得屋宇皆颤,风雪匿踪。

“月儿,怪你爹不。”

“不怪,是月儿有错,咎由自取。”

“嗯,好,有见识。”

“叔。”

“嗯“

“那,那妖妇。。”

“头疼”

“叔。。。”

“好吧,是这样子的,唉,叔还是头疼”

“叔。。。。。。”

“好,好吧,月儿,这是个段子,你得给叔保密。”

“好的叔”

韦伟又喝几口,闭目沉思片刻,站起身来,在殿中,随着抑扬顿挫的声音,向月儿细述那绝世妖妇之来历。

第七章 复杂

荒月一族,二百多年前,俱是瀚海王朝的臣民,韦氏一脉,随瀚海先皇征战四海,韦氏俩兄弟韦天宗,韦伟,一母同胞,性格迥异,韦天宗深谋远虑,智勇皆备,韦伟生性达观放浪,混迹名山大川,喜研术数玄学,除本族的修习之外,结交许多三教九流,一身兼百家,具不精通,只是驳杂而不自知,养成了眼高于顶,开口江河,倒灌三山五岳的名士风流。

你给别人扎针,别人回以玫瑰,这是痴心妄想。仕途向韦伟给了一个金城汤池的造型。

韦天宗征战在外,无暇他顾,兄弟二人聚少离多,这样韦伟越发不堪,渐渐三载两年,不常住家。派人寻去,刚有眉目,便即匿踪断线。

“叔记得是瀚海历三百三十九年,对,就是这一年。”

“嗯,嗯。”韦月儿听得入神,家族旧事,父亲从来不提。

那一年四海终于承平,天下一家,百业渐隆,韦天宗因战功卓著,先皇爱重,以无双公主下嫁,韦氏贵为皇亲,开府建牙,封地极北,授下柱国东都驸马兼镇北将军,风光无两。

朝中有人好做官,韦氏一脉,提携了许多荒月族故交,老族长退位让贤,荒月八部共推韦天宗晋位大族长。

岁月悠悠,时光如梭,弹指一年已过,闲居富贵,韦天宗舒坦不起来了,身为一族之长,一脉之长,东都驸马,下柱国,皇亲之尊,怎么也得为亲弟寻得一门良配,栓住浪子之心,将来,也好对韦氏的列祖列宗有个交代。

可恨韦伟恶习已成,难寻踪迹,纵有良缘,那也是一头热的事情,先要拿住韦伟,成了韦天宗的心头第一桩大事。

怎么被拿住的,韦伟提及此事,百年后仍有极大意见,在殿中跺了无数步,直言绝非自己智短,实是心软,误中了计谋,可叹英雄一朝失足,世间绝了飞升之人。直到听月儿拍了许多马屁,方放下成见,继续讲道:

“你叔我哪会已经拜得名师,朝南海看日升,暮昆仑拜天阙,反手为云,负手是雨,鲤鱼化龙,只在旦夕。丫头,你知道鲤鱼化龙么?啧啧。。。”

“叔,先说怎么英雄失足呗。”

“啊,行,这一茬以后再说。”

韦伟在瀚海市集偶遇一人执幡于市,上书登天之术,瀚海民众喜看热闹,韦伟一听,那还了得,戳中痛点,也跟着挤进人群观看。

只见那人,葛布衣衫,提拉一双蓑草鞋,挽个发髻,拿一只木簪子别着,面如冠玉,星眉剑目,三缕长髯,一手捋着,一手执个竹竿葛布登天幡,十分气派好看。看这气度韦伟寻思似乎不是个游江湖的,遂站稳了抱臂细瞧。

那人看围得人多起来,抬手捋捋长髯,咳嗽一声道:“诸位善人,某本南海人氏,望得帝都五气朝元,有仙根者在此,遂卧云而来,欲结一场仙家缘分,无以为凭,且展平生所学,以兆某言,望诸善人互相转告,了某此缘,福缘无边,子孙受用。

众人闻言轰然大彩,不住叫好,韦伟思道:“胡吹大气,五气朝元,怎么不说紫气东来呢,看你怎么往下继续演。”

那人似有意无意瞥见一般,星目朝韦伟一望,复又言道:可叹,可叹。。。。。。

诸人众看他说的极玄,急要一睹所学,哄道:“别叹了,快开始吧。”一叠声哄闹,引得更多人众汇聚,不一时将街巷堵塞的水泄不通。

韦伟正瞧见那人一瞥,心中一动,欲随诸人起哄,又觉不妥,似乎那一眼将自己心中不屑看破,不敢轻动。

那人呵呵一笑,道声:“起。”

诸人只见那人随一声清喝,竟然凭空而起,渐渐离地丈余而住,惊得诸人皆呆,忘了喝彩。那人更买弄起来,单手掐个诀口中喝声来,却见足下忽显一团翻滚灰云,那人就在云中站立,凌虚下看,微笑不语,那面葛布幡在风中随着三缕长髯招摇翩翩,颇状声势。

“神仙啊,哎吆,了不得了,我等今日有缘,快,快,跪下,求神仙赐福,神仙保佑啊。。。”围观的瀚海老百姓,此时方觉,纷纷下拜,黑压压跪成一片。

单单韦伟歪着脑袋昂首琢磨,显得十分卓尔不群。

旁边有替韦伟担心的,跪在地上劝导:“兄弟,跪啊,见神仙不拜,这罪过可大了。”

看看说不动,恨不能伸手把韦伟按在地上磋磨一番,免得老神仙怪罪下来,累及自身。

那人居高临下,哈哈一笑:“这位有缘,可肯上来一叙。”

韦伟正了脑门,抬手指指自己:“你说我?”

“是的,正是你。”

“我妈喊我回家吃饭呢,咱们后会有期,拜拜吧。”

“小友,那里去,来,上来吧。”

韦伟还没撤呢,身子忽然一轻,被那人不知用什么法术,摄上云去。下面一群人傻了,伏在地上只念弥陀佛,磕头如捣蒜不住。

“走。”

半空中忽然一声雷震,轰隆隆下起雨来,侃侃就这跪的这群人头上有雨,诸人奔走如犬,惶惶避开,有那年纪大,迈步慢的,浑身没一处不湿。

瞬时雨停,没淋湿的笑话淋湿的,说你咋那么笨呢?

话没说完,“银子,银子,我去,这么多银子。。。。”

淋湿的抖一下,那雨水都变成了银珠子,咕噜噜满地都是。引得诸人俯身追着跑,有不信的,拿一个嘴里以牙试之:“真的,真是银子。。。。唉,我的,你抢什么。”却被旁边手快的,夺了就走。。。。

这下淋湿的舍不得抖了,捂着就往回跑,那没淋湿的,后面追着一群狂喊:“银子,再抖一下,别跑啊。。。。”

。。。。。

“哎吆喂,笑死我了。”

韦月儿险些跌落椅下,捂着肚皮只是笑,一张粉面,梨花带雨,颤个不住。

韦伟双手扶案笑得直不起腰来。

待得笑罢,韦月儿勉强支起身子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

韦月儿又笑,情况如前。。。。

韦伟也笑,不敢抬头,二人一说就笑。

后来还是韦伟忍住了,“叔先喝口水。”结果,一口水到嘴里又喷了出来。韦月儿笑得飙泪,直喊银子啊。。。。”

两人笑得一塌糊涂。

。。。。。。。。。。

“后来呢”

“后来,不许笑,后来,啊哈哈哈。。。

“叔,你去哪?”

“叔进膳去。”

。。。。。。。。。。。。。。。。。。。。。。。

韦伟被那人摄上云端,不敢相抗,那人冲他一笑:“你我有缘,随我来,包你无悔。”

韦伟心中哼哼,确也好奇,只见那人身形一动,片刻之间,挟着韦伟,越飞越高,大地上人如豆,街市如棋盘,呼呼风声裹了乱云流絮尽抛脑后。

忽然眼前一碧,海水共长空一色,一轮金色艳阳,硕大无匹,挂在海天之间。

“这是哪里。。。”

“朝南海,暮苍梧,随风游兮,下面是某乡“

“俄,某乡。。。。。”

不及细看,画面反转,只见巍峨雪峰满空碎玉。

“这是哪里。。。。”

“上九天,下碧落,此处乃北冥。”

“嗷,北冥。。。。”

不及细看,画面反转,又见茫茫黄沙,一带千里,渺渺茫茫,惨风怒吼。

“这是。。。”

“此处仙家旧根源,大号无极是昆仑。”

“嗷,昆仑。。。。”

画面反转,又见市井繁华,如棋如盘,很熟悉啊。

“嗷,我知道了,这里是某乡”

“然也,小友,此处紫气东来,龙庭所在,金紫玉贵,富贵温柔乡也。”

“那,那去我家吃饭吧。”

“俄,某餐风饮露,去你家喝风行吗?”

。。。。。。。。。。。。。

韦月儿打翻了青玉杯,韦伟跌坐在雪狐皮上。

。。。。。。

那人一笑后,在韦伟脑门弹指一触:“去吧,明日南门外,十里亭相聚。”

韦伟直觉身如飘萍,随风直下,跌落云端,眼花缭乱时,再看,身处一床破絮。抬头,蓝天白云,烈日当空,这房子够破的。

抬腿,下榻,安然无事,心中大奇,又惊又喜,回思方才所见,恍如一梦,但所历所见,皆非梦中,“奇哉怪也。”“管他娘,且去喝酒,明日十里亭,某要登天。”

韦伟踌躇满志出了破茅棚,一看身在一片瓜田,远处正有一个赤脚老农弯腰压苗,瓜秧已经快要盖土,可惜都是瓜娃子。

看着拳头大的青瓜蛋,思道:“要是那仙人在,必然一指头把它变成大西瓜。”韦伟一边嘀咕,一边咕嘟咽口水。

问明白方向,谢了老农,韦伟麻溜的向着皇城游荡。

刚进城门,不想一人探手就拽住了他,“韦二爷,大事不好,快跟我来。”

韦伟甩手挣脱,撒腿就走,露馅了,“什么二爷,我只认识老大爷,你找错人了。”

“二爷,家里出事了。”

“啊,啥事?”韦伟一个急刹车。

“着火了。”

“着火了,着火了,烧了几间房?”

“我晕,有你这样的吗?”

“你说真的?”韦伟站住脚,转身等那人,只见那人戴着一顶遮阳笠,只看见一抹短须,一张阔口,五短身材,魁梧有力,抓地靴急速奔来。

也不答话,复拉了又走,“大火烧成了砖窑,韦将军不知道怎么样,无双夫人有孕在身,这大火封门,谁进得去,天可怜见寻到你了,快跟我来。”

“啊,好,这,怎么这样啊。”

不容韦伟再说,那人一只手如同铁钳,抓的韦伟一臂酸麻,连拉带扯,气喘吁吁回了自家宅院。

刚进街巷,呼啦啦,入口二百校刀手,寒气森森,对面自己大哥,宽袍大袖,负着手,脸上一层寒霜,四平八稳的走了过来。

“我这个悔呀。”

韦伟一拍大腿,接过韦月儿递来的水,一口而尽。

韦月儿期待的看着他叔。

“咳咳。。。”

韦伟无奈了,琢磨不透,自己怎么就着了道,等自己的人,怎么这么巧就能一把拽住自己。

厚颜无耻冲大哥嘿嘿一笑:“大哥,我饿了。”

韦天宗恨不能一个五指山伺候,可临了,竟然双手搂着乃弟,继而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就把自己离家两载的弟弄进了深宅大院。

惊得二百校刀手,险些兵器坠地!!

刚入二重院,听见嘹亮的啼声,一家仆奔如迅雷,边跑边喊:“生了,生了,老爷生了。。。”

韦天宗一头黑线,韦伟旁边哈哈一笑,轻踹一脚:“狗奴才,老爷生了,你个糊涂蛋子。”

那人一晃,险些栽倒,方才明白过来,噗通跪地:“老爷饶命,夫人生了,小的特来报喜。”

韦天宗眉花眼笑,“赏。”

抬腿继续,韦伟跟着也走,那仆人嘀咕:“赏呢?”

自然全府大宴,张灯结彩,好不热闹,诸人皆赏,先皇赐十席御膳,流水三天,金花御酒,十分丰厚。

这天正值十五,满月之日,就取个好彩头,叫了韦月儿。

此后直至韦月儿百日,韦天宗走哪就把韦伟带到那,吃饭,睡觉,都在一起,就差一条绳索拴在裤腰带上。韦伟叫苦不迭,呲牙咧嘴每天被一众下人,人见人笑,渐渐也就不提十里亭有人等候的话,韦天宗也不说给他弟寻媳妇的话。

这样过了百天,合府都松一口气,不想一大早,韦天宗拽起流着哈喇子的韦伟说:“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昨夜兄梦见二老,指鼻子骂我,这个老大十分无用,说将来不给你寻一门良缘,黄泉不见。”

韦伟一听,事态严重,摸一把唇角,咕噜起来道:“大哥,弟这些年的心思,你是知道的,这个,传宗接代大哥你就负责到底吧,弟我。。。”

“弟呀,哥会负责的,啊,今天,哥带你看媳妇去!”

“哥呀,弟不是这个意思。。。”

“行啦,哥知道你得意思。”

结果胳膊拧不过大腿,韦天宗真上心了,这状况,韦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好跟着走了。

“叔啊,是不是话题扯得太远了?”

“不远,不远,马上就到了。”

“嗷。”

说着话,韦伟就见到了媳妇,连韦天宗都说,此女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嗷。”

“还听不听”

“听。。听。。”

命中劫数,韦伟一见倾心,与媳妇纠缠了一二百年。

“真真是个妖妇。”

“啊,妖妇,媳妇,叔,有点复杂啊!”

“可不嘛,你说叔的人生,咋这么复杂呢?”

韦月儿扑哧一笑,至此方知今日那人,竟是自己叔叔的媳妇,那该喊婶婶才对。

第八章 第一关

“俄,婶婶变化好大,竟认不出。”韦月儿听到这里险些惊掉下巴,幸被自己手儿托着,只望着炉中渐淡泛白的炭火发呆自语。

韦伟说完了段子,一屁股坐在对面宽椅上,抓杯自饮,神情罕见落寞,浑不似本尊模样!

“叔,婶婶怎没认我啊。”

“俄。。。是么,不对吧,不是给了你个物件。”韦伟张目挺身。

“对。”

“啊,叔,你,你不是大梦谁先觉么!”

“啊,是啊,睡着了,叔睡着时亦可。。。眼观六路,耳听那个八方,没办法,羡慕吧。”

韦伟脸上微红,今天在雪地和媳妇的遭遇,这等尴尬往事,一百多年段子,不说为妙。

月儿大惑不解,双手支颊皱眉道:“叔,既是婶婶,为何要偷袭咱们,为何你要和她斗嘴,还说那么。。。”

“停,月儿,你现在肯定有一万个为什么要问,对吧!”

月儿点头如捣蒜。

“这些不是最要紧的,那妖妇,啊,这个你婶给你的东西,我看看。”

月儿抿嘴想笑,又觉韦伟方才表情有些可怜,“好吧,就这个。”

说话隔着书案,将黄玉牌嗖一下抛了过去。

“姑奶奶,这可金贵着呢!”

韦伟双手齐出,凌空拿住,狠狠瞪了月儿一眼。

“小丫头,不尊敬你婶的心意啊!”

“嗷,懂了。”

“叔,这金贵怎么说呢?”

“这是三千书阁第三金贵的东西。”

“嗯,啊,那第一金贵的是那个”

韦月儿滴溜溜移目四顾不迭。

“你叔我啊”

“倒。”

韦伟拿着玉牌,来了兴致,晃悠悠站起来,如前模样,边走边比划道:“这玉牌上有九道符文,丫头,这九道符文知道干嘛的吗?”

月儿连连摇头,韦伟得意洋洋:“每一个月,会消失一道,周而复始。至第九个月,这符文上的纹路就消失殆尽了,算术没错吧。“

“没错叔,我也算过了。”

“好,知道为什么消失了吗?”

“。。。。”

这符文玉牌,叔也有一个,说着话韦伟变戏法一样,大袖轻动,立时双手各持一块,在案边灯影下一照,光泽,颜色,大小竟一样无二,只是没有一道杠,仅余温润玉色。

韦伟炫耀一下,复又收起,将另一块递给月儿,跺了数步道:“仔细收好了,月儿,这里每天一百天风侵袭,如无此牌,化骨扬灰,。”说着话将双袖拢了,锁肩晃脑,将灰字尾音拉的好长。

月儿看到韦伟愁眉苦脸之状,不禁一笑,其实自己也知三千天风之说,凭着性子到此,已过半日,看环境不似想象中差,更兼韦伟十分可亲,逗的自己将一百余年未有的笑容,统统绽放,故而将许多要问的悉数忘记,此刻听来,立时恍然:“叔,一百天风,你数过没,真有一百么?”。。。。“滋味如何?”。。。。

“别急月儿,咱不急,叔还没说完这玉牌。”

“就喜欢叔这格局,那叫一个稳如泰山,月儿受教。”

“得,一百多年没人说话,叔不容易啊。”

“叔,你又没有数错了数,上面是九道?”月儿逗韦伟。

“没有啊,是九道,这是暖玉牌最顶级的属性,绝不会错,”

“嗷,这宝贝叫做暖玉牌啊,怪不得入手生温,真不赖啊。”说着话拿双手把玩不住。喜笑颜开看的韦伟心中十分舒坦。

“收好了,这东西绝品,难再得啊。”

“好。”

“叔,你的是顶级的还是标配。”

“俄,叔这个说白了,是不要也得要,推不掉啊,所以就是个标配,后来不知怎么就有了升级版就你这个,叔不要这个也无妨,就是个玩意。”

说着话韦伟想起这牌子救了自己三次小命的经过,心中不免有愧。当着侄女的面,长上尊严第一。

韦月儿心知这牌子必是婶婶给叔保命的,叔婶关系不睦,老叔心中怎想,面上肯定不说,自己感念婶婶厚赠,心中又奇道:“叔还有段子。”

韦伟闻言大为紧张,接口岔开话题:

“对,这个暖玉牌,对,月儿,你说一年有几季?

“四季,咱们这就一季半。”

“着啊,”韦伟冲月儿伸大拇指,嘿嘿一笑,计策成功“一季几个月?”

“三个月啊。”韦月儿忘了问段子,十分奇怪韦伟如此简单的问题。

“那合计一年是多少个月?”

“叔啊。。。”

“几个月?”

“十二个月呗”

“玉牌上几道杠”

“一二三四五。。。九道啊,顶级配置。”

“对了,和十二个月差几个数?”

“三啊我的老叔。”

。。。。韦伟不语,昂首倚在案边,手指头敲着大案,得得轻响。

“哎,差三个月,怎么了呢叔?”

“要命啊,这暖玉牌,九道杠,每一道杠,其实是每一道符文。

“符文?”韦月儿立时打断韦伟话头,站起来移至案边灯架将玉牌对着光辉仔细观看,却看不出端倪,只是深浅一致的一道道痕迹,如同自玉中生出一般。

“不用看,叔看了三十年,绝对是符文,一道符文,耗一甲子纯阳元功,有这能力的人,世间不超三人,可惜俱已不在了。”

韦伟说完略显落寞。

韦月儿飞速计算,“一道符纹一甲子,九道符文岂不是五百四十年。。。。啊!”

“叔,继续啊。”

韦伟一笑,打起精神继续忽悠月儿。

“九道符文吧,一月一道,只能抗过一年十二个月中的九个月天风之劫,剩下三个月这暖玉牌就不管了。”

“啊,那怎么办,九个月后这暖玉牌就没用了么?”

“天风很厉害么?怎么就化骨扬灰了?”

韦伟却不答话,郑重其事的跺回座椅,拿舀子添水,加炭,一指重燃焰火。看来暂时不用管段子的事了,弹弹袖口挺胸抬头,拿出十二分不苟言笑道:“一百二十分厉害,这风无形,跟人,行走坐卧,形影不离。”

月儿看韦伟模样,想想不免忐忑,“叔,能说的更具体点么?”

“叔亦不知此风来历,当年修造三千书阁的构图大师传于族人:不坏诸物,只**魄,专一盯着踏足三千书阁的人,似乎是保护三千书阁,可是这来的人都被化灰了,要这破书阁何用?叔也真是弄不懂啊,弄不懂。”

“就是范围内无差别人身攻击呗。”

“对,月儿聪慧,天下第二。”

月儿一笑,不用问,第一就是对面这位叔!!

“叔,这风什么时候发动啊?”

“随时啊,你有暖玉牌,暂时无碍。”

“叔你那上面几道杠?”

“这个,三道杠吧。”

“叔你没事吧?”

“叔已可入书阁二重门,小小天风能奈叔何?”

“一百二十年,贰仟四百月,叔,三道杠厉害啊。”

“那是,月儿,这风也有好处。”

“嗷。”

“经一日风,抵百日思。”

韦月儿听了这些,心中默算,真是大开眼界,竟有这样的存在,刻符文的人多大年纪?神仙人物啊。。。婶婶怎么有这东西?不觉神驰,一时阁内二人无言。

韦伟看月儿思索入神,也不说话,听得陶罐咕嘟嘟作响,水汽上冲,提了给二人续水,抓杯喝了,接着再冲,喝了三五气,放了罐。提醒月儿喝了水,复又认真严肃的道:“没了三道杠,叔度日如年,每经一次天风,看书的速度就快十倍,看不明白的,渐渐也就弄懂了,所以,叔一百二十年,可入二重门。”

“原来如此,叔,那二重门是今天刚进的么?”

“是啊,叔正参这二重门幻境,被你扯出来不是么?”

“月儿的错,耽误叔叔参透二重门了,罪莫大焉。”

韦伟看月儿当真了,十分不好意思,面上却不带出。

“啊,月儿,咱不急,不急,小事,月儿来了,二重门何足道,最近叔不去二重门,叔在这里陪你先渡入阁第一关。”

“入阁第一关?”

“嗯,第一关,那牌子千万别丢,符文没了,一样能助修为,稳心神,抵御八门迷宫的蚀骨寒气。”

“八门迷宫?”

“叔头疼,咱们还是第一关吧。”

第九章:四件事

“嗷,好的叔,第一关就第一关,咱不急。”

韦月儿学着韦伟的话头,逗得韦伟嘿嘿直乐。

“月儿,欲知第一关为何,必知人生四件事。”

“啊,人生四件事。。。”月儿将“事”音拉成长方形,做深度思考状。

“对,月儿,你说那四件是一生形影不离的。”

“嗯,应该是生、老、病、死,是么叔?”

“哈,也对,也不对,但和叔说的四件事不是一个概念。”

“啊。。。。”

“啊,生老病死看不见,临了方悟或不悟多不胜数,你再想想,”韦伟忍不住又提醒道。

“有了,那就是。。。衣、食、住、行也。”

韦伟一挑大拇指喜笑颜开道“月儿有慧根,就是这四件。”

韦月儿亲奉一盏神饮,递与韦伟,“谢老叔谬赞,咱韦家慧根今日济济一堂,且饮此杯,以壮声势。”

韦伟大笑,这侄女学的太快,看来用不了多久,自己的风格,她便大半都会了,很对脾气,这才是老韦家风格。

“哈哈,好。”韦伟一饮而尽,喝声彩,接着说:“衣食住行和第一关息息相关,月儿仔细听,衣为第一,因何,衣不蔽体,则为失仪,关乎脸面。故排第一。”

月儿注目点头,意甚认同,神情专注。

“世间众生三六九等,脸面喜好不同,市井民众着短打,缙绅着绫罗,名士爱长衫,比如叔。”说着话作洒脱状,韦月儿一双妙目呈弯月之状。

“还有一等,衣不蔽体,赤脚光板,这是九流以下,众生末端。”

更可恨,另有一种,不劳而获,腰玉缠紫,出警入狴,皇皇之气,达于四海。”

月儿冲老叔一挑大拇指。。。

韦伟一笑,五指在松木案上轻敲续道:“便是咱们异于常人,也得穿衣,也要缝补,对吧月儿?”

“是的叔,你这一说,月儿想起小七了。”

韦月儿想起今晨和十亲卫的别离,黯然神伤。

“啊,小七。。。”

韦伟不知十亲卫之事,略有疑惑,以目相询,月儿微笑道:“就是月儿的亲卫,叔,咱们继续呗。”

“啊,好,说完了衣,咱们说食。

“好“

“俗语民以食为天,这食排在第二,其实比衣更为重要。”

“月儿你吃过四海之内尽有的各式精细糕饼,各色名菜,山珍海味,饮过世间最好的美酒,用过世间最名贵的杯盘碗盏。”

月儿十分配合的点头认同。

“但月儿,市井中人吃的是萝卜青菜,寻常五谷杂粮,用的是粗瓷木筷,乡野之人但有粗粮糊口,每月见点荤腥,就是地主的待遇,更有一种佃户苦工,一天三顿是照的见影儿的稀粥野菜,席地围坐,灰尘和雨露,统统下肚,算作调料。”

“再有吃了上顿不知下顿何处的饥寒交迫穷苦已极之人,那叫度日如年。”

月儿嗯嗯连声,不住思索。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朱门之内,用度之糜费,惊天地而泣鬼神,一餐之用,便足寻常百姓数年之资。而天子富有四海,吃遍四海天上地下,尤有不足而欲长生,吃什么,吃金子。”

韦伟滔滔不绝,神情愤慨,月儿思道,这皇帝不成了貔貅了么。。。不禁莞尔,向乃叔点头认同。

“还有,月儿,你看叔一百二十年在此餐风饮露,与神仙一样,就是神仙也得吃饭不是。”

韦伟觉得表述略显极端,便拿自己开涮。月儿回神,低头略思道:“神仙也吃饭么?”

“啊,神仙应该也吃吧,叔觉得。”

韦伟一把将神仙拉进话题,可到底神仙吃不吃,韦伟修为不到那步,举头三尺怕雷鸣,不敢瞎说,打个哈哈忽悠月儿:“据书阁典籍所载,人间修练飞升之道,欲为神仙,必要断绝五谷,餐风饮露,汲日月精华,天地灵气。那也是吃啊,都在天地之内所出,这样也符合吃的性质,就是大家都得靠吃维持一种状态。”

“嗯,一百二十分有道理啊。照这个样子算,叔你已经修行了一百二十年,真了不起。”韦月儿极真诚的附和道。

韦伟摸摸面庞,哈哈一笑接道:“仓廪实而知礼仪,礼仪俱全咱说第三样,住,安居方能乐业,遮风避雨,冬暖夏凉,度过四季交替,尽终天年,这是很好的住处,很滋润,也基本就达到乐业的程度了,可是也有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露宿街头,埋骨沟渠,这也多不胜数。”

“瀚海王朝的皇宫殿宇,金碧辉煌,皇帝打个盹三千紫龙禁拱卫,气夺四海。”韦伟笑傲王侯的本色表露无疑。

“叔,你思想好深邃啊”月儿无限崇敬拍道。

韦伟冲月儿一点头,继续讲下去:

“第四个,行,就是走路,三个俱全,必有第四,活着干嘛,人生理想,故圣云: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叔说的登天术你没忘吧?“

月儿随即想到那段子,笑作一团,韦伟抓杯而尽,待月儿恢复常态,认真的道:“这有在地上用腿跑的,也有坐着轿子,骑着马,有个物件借力的。”

“三教九流,贩夫走卒,南来北往,达官贵人,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不是,衣、食、住、行为何差别如此之大,月儿你说原因何在?”

话题至此,韦伟急转直下,将问题抛给月儿,注目不语,大有卖弄之嫌。

月儿听乃叔一口气将三六九等衣着穿戴大致讲一遍,讲到普罗大众,则性质盎扬,讲到九流末端,神情悲悯,说到达官贵人,皇家气象,大显不屑鄙薄。

自己出身富贵,实不知世间百态,有这许多细微可思之处,只以原本就该大略如此,韦伟抑扬顿挫之间,不由一一对照,果然话理一致,乃叔观察入微,,侃侃而谈,月儿为之心折。

“俄,”韦月儿略略沉思,“这些到不曾仔细想过,叔叔赐教。”

韦伟见月儿认真,心中大悦,五指将大案敲得得得儿响,“因为知识,知识改变命运啊月儿。”

韦月儿倒。。。。。

“叔。”

“第一关到了吧。”

“刚才说的就是啊。”

“叔啊,这不着边际啊。”

“你没仔细思考叔说的话:知识改变命运。”

。。。。深刻思之。

“第一关是知识?”

“对,所有一切的性质相同,但形式不同的衣食住行,均因对知识的获取存在极大的不公导致。”

“叔,你这样讲,岂非知识便是世间第一无用有害之存在乎。”

韦月儿学乃叔之状,摇头晃脑道。

韦伟惊掉下巴,良久无语,只是瞅着袅袅水汽发呆,陶罐内咕咕有声,越显阁内忽然之寂静。

“叔。。。。。,月儿说错了吗?”

韦伟双手将下颌推回原位,以掌击额不住,看对面目瞪口呆,连忙撑起身来,抱拳向月儿郑重道:“了不得啊,月儿,你这话已入道,振聋发聩,醍醐灌顶,叔拜谢月儿赐教。”

韦月儿一脸茫然,此情此景,手忙脚乱。

“月儿你有极深的慧根。”

“叔,你可别吓唬月儿。”韦月儿不知如何回应。

韦伟忍不住起身在阁内空地上踱步,顾不上理会侄女,一边走一边自语:“少则得,多则惑,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啊,。。。诚不我欺,诚不我欺。”

说着话击掌不绝,俯仰之间,情难自禁。

韦月儿见状,大觉不可思议,只是本着韦伟所讲衣食住行,三教九流,各自关照,最后归到对知识的获取不公,那就是知识本体才导致的结果啊,这个有什么慧根?又怎么醍醐灌顶?振聋发聩以致叔叔手舞足蹈呢?着实忍不住心中好奇喊道:

“叔啊。。。。。”

“啊。。。月儿,你说。。。”韦伟停下脚步,扭身回头,忘记此刻手舞足蹈,欣喜莫名之状,一脸问号。

月儿见状大乐,韦伟方觉失态,收回双臂,拢了袖,跺回案边,嘿嘿直乐,等着侄女的问题。

“那月儿说的到底对还是不对呢?”

韦伟略一沉思,皱眉复又展眉,双手大袖一挥,坐进宽椅款款说道:“月儿你说的对不对,叔不能说,但叔有莫大的收获,厉害啊,月儿,哈哈哈,好,极好。。。”

说完话,一手挑起大拇指冲月儿只晃,另一手抓杯又喝,喝罢,冲目瞪口呆的月儿续道:“有用无用,咱得先弄懂了知识是个什么东西,才好盖馆而论。啊,这个,这三千书阁,藏尽天下之书,世间已知未知的都在这了,月儿你的第一关就是读书破万卷。”

韦伟弹指冲四周挥舞指点,语气十分坚决,不容商量。

韦月儿皱眉托腮,拉出一道长长的回应。

“嗷。。。。。。”

韦伟嘿嘿直乐,不想韦月儿忽然抬头,扑闪着大眼睛说了一句:“叔啊,月儿头疼。”

韦伟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第十章 开课了

“来,月儿,叔给你开课。”

“嗷。。。”韦月儿十二万分不情愿,无奈一年的光阴,老叔的循循善诱,岂可辜负。

韦家的儿郎,纵放荡不羁,亦有绝世的妖妇相伴,月儿怎可荒废。

“这是甲字第一列,高十丈,宽十丈,收太古天陨残片一万零一片,具是不可再得的连城之物。”韦伟站在靠近殿门左手处,负手昂头指着高高书架,指点韦月儿。

“一万零一。。。。。”看着高大的松木书架上,罗列大小不一,颜色各异,薄厚不等各式物件,韦月儿凝神默记。

“这是乙字第二列,高十丈,宽十丈,收荒古纪玉简、石刻、皮卷、阔叶标本记,一十万二千四百件。”

“一十万二千四百。。。。”韦月儿目不暇接,计算不迭。

“丙字第三列,高十丈,宽二十肆丈。。。。”韦伟踱步至下一列,伸手抚摸书架粗壮松木,爱不释手一般,转头看一眼月儿:“此列荒古以下至三皇间记事之简册,好东西啊。”说了话又拍两下书架,意犹未尽。

“好壮观。”韦月儿依着韦伟样子,探手也拍两下“好东西啊,好东西。”

这一列木刻,石简,竹简已排列的十分整齐了。密密麻麻望之不及。

“哈哈,”韦伟一乐,负了手又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指点,“这是九黎,这是有熊。。。这是女娲氏。。。。这是中央氏。。。。”

韦月儿后面亦是指指点点,一一牢记。。。

三千书阁第一重,三面墙壁,共计十列书架,自甲字起至癸字终,共计十列。韦伟极有耐心,带着月儿三面具览,一边说数据,一边说内容,足足半个时辰,方将十个书架简要说完。

“叔啊。”

“月儿,你说。”

“咱们这里一共是十列书架,合计藏书一百八十万件卷吧。”

韦伟一脸惊愕,点头不住:“月儿厉害。”

韦月儿心中得意,自幼过目成诵,对数字敏感已极,这天赋,韦伟并双亲却不甚明了,只知掌上明珠聪慧异于常人:“那就是对了,月儿过第一关没问题吧。”

“嗯,这个嘛,叔只管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韦伟摇头晃脑,月儿一笑“叔言之有理,月儿绝不辜负咱老韦家天赋慧根。”

嘿嘿。。。。韦伟点头赞许。

“叔。”

“嗯。”

“这书架设计的有问题啊?”

“太高了是吧?”

“对呀叔”

“叔也是这么认为的,月儿你看这儿。”

韦伟以指点着书架上癸字,看这个小字没,月儿凑近去方才发现,红色镌刻癸字下面仍有小字,与木同色。

方才只顾计算,未曾细看,原来每一列标题下,都有导览,不由边看边读:“癸字列,高十丈,阔十丈,收十国至瀚海王朝卷册计一十八万卷,计有数术卷一千二百册,自子一格至子十二格终,其中涉九元解法书三百六十册,涉九元释义三十六册,。。。”

“涉星像玄学一千零二十三册,补自甲至壬列星像演化一万一千有二十三变,缺九星太阴之变三册,传为洞玄子著,遍搜九幽,抱憾而归,或许天数,以待有缘,如能补齐一万一千零二十四变,焚香以告,则吾志畅,吾无憾,吾叩谢莫名,幸甚,幸甚。。。。。不亦乐乎,逍遥子涕泣百拜。”

韦伟忽然接口,一字不差,侃侃诵完。韦月儿双掌连拍数下,喝彩道:“厉害啊老叔,名士风采,果然不是盖的。”

“月儿谬赞,哈哈,老叔当之无愧矣。”

韦伟仍是一副城墙脸面。

“叔啊。”

“嗯。。。。”

“逍遥子何人也”

“不知来历,叔也奇怪,遍览群书,不曾有载。韦伟皱眉做沉思状。

“那洞玄子何人?”

“这人更加莫测了,大约上古神人吧。”韦伟目光幽幽,一副羡慕追思之意。

嗷。。。。

月儿没得到答案,转身又去看小字导览,韦伟也不打断,随手抽出一卷斑斓书册,自顾自看起来。

月儿又看一会,方将小字长文看完,原来这一书架,列十国乱世至瀚海王朝书册十八万卷,集医卜星相,术数,四方秘籍,乃至隐人秘史,宫廷内帏,江湖纷争,四极八荒,种植农科,无所不包,简直就是朝代的百科书库,并将书册所在位置标的十分明白。

看完导览文字,又去寻子、丑格在哪,却见每一列松木书架均以三尺为度,成一隔断,上刻子一。。。。,自子一至十二,至亥一至十二,长宽高低,周而复始,原来如此。

看了半会,仍不解迷惑,自语道:“看来这书架以天干为列,用地支做度,法子甚好,只是这么高,拿取不便,看个书也得窜高跃低么?”

韦伟唇角微张:“月儿,还研究呢?”

“叔,这设计的高明啊,就是差一点。”

“嗯,差个梯子是不是?”

“对啊,叔,你要是那会在,保准不差一点。”

“得,愧不敢当,这书阁,鬼斧神工,叔可不敢与此同辉。”

韦伟难得一见的十分谦虚,月儿反倒不适应了。

“来,叔带你看看何谓鬼斧神工之一斑。。。”

说话重有转回居中那面墙,来到己列和庚列之间,在两排并列木架上,一个己字,一个庚字,以手指道:“月儿,这两个字,按典藏仓颉记源,意为万物有形和万物有实。

月儿点头不迭,满目崇敬。

韦伟更不再说,将“己”字上面第一横以指轻击,只听喀拉一声自书架后面传出,己字一边整列书架“卡拉拉”向左手而去,接着韦伟在“庚”字上一点轻弹,庚列书架如同左侧己列一般,卡拉拉向右而行,瞬间闪开高阔一丈一道空壁。

见此情景,月儿拍手叫好,好字话音未落,韦伟说“再来。”

月儿随声往前,却见斑驳墙壁上,嵌着一副图,左三右三居中还是三,共是九个格子,每一格都有一个数字,自一至九,看来是副九宫图了。

“月儿,这图你认识吧?”

“应是九宫图,幼时所学。”

“好,月儿,咱们现在要拿甲字一列子格书第一本,叔给你变戏法。”

韦伟将九宫图里面三横轻拍,二人身后卡拉拉一阵响动,韦月儿回身看去,却见远处甲字书架上方探出一物,和人手构造一般无二,只是被灯火照映,黝黑发亮,似是精铁之质。“哇,有点意思啊叔。”韦月儿拍掌叫好。

韦伟嘿嘿一声,“再来。”

又拍一下最下居中一横,那铁手咯吱吱移下,在甲字书架最左侧第一格停住,韦伟又按那一横,铁手五指微动,极巧妙捻住架上一片灰白陨石薄片,接着铁手回升约有丈高,向前探出,呼啦啦伸出十丈有余,接着向下,将薄片放在大案左侧尽头处,接着哗啦啦又缩了回去,这铁手竟然能伸缩自如,五指收张,和人手无二,躲过灯架,放置案上,如同生了眼睛一般,真不知何物所铸,只是形如金铁,匪夷所思。

韦月儿目瞪口呆,所谓鬼斧神工,确实所言非虚。

“有意思吧。”

韦伟说话依前番操作,只是将顺序颠倒过来,那只神妙铁手,复又将陨铁片捻住,呼啦啦放至甲字第一列第一格,物归其位后,复缩进书架顶端不见。

韦月儿看罢,连连赞叹不已“这三千书阁,构造之人,实在功参造物,神乎奇迹,”

这些机关倒也罢了,那只手,实在是妙极,无法想想何物何力凝成,韦月儿心道。

韦伟负手挺胸,得意非常,好像这书阁是他自己做的一般。月儿注目九宫图,片刻又道:“叔,书架上一共是十二刻度,对应十二地支之度,这九宫之数,一变既有十五之数,余三数,岂不多余,唉,不免白璧微瑕矣。”

“好,咱们再看。”韦伟语中,对月儿这番问话十分满意。

一边说话,复以指轻敲,自左下而右上,一条斜线上三数,分别是八、五、二,月儿注目既悟,八数代表艮宫,二数是坤宫入五为中宫,一变十五之数,这是九宫八卦的表象,含天第四方八极之意,有极深极繁复的演变,幼时博士曾授,韦月儿偷懒,仅记皮毛,却也觉得明白。

只见眼前空空墙壁,一丈愈高宽阔,随韦伟手指之动,忽然开启,二人脚下地面微颤,似乎地下深处,有机关构造推动,却有一股冷风自洞内扑面来,月儿精神为之一振。

洞中略显幽暗,月儿愣神之间,韦伟负手便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月儿来。”

说话间阔洞顶部忽然漫出光来,照的韦月儿一袭白衣,尽染辉晕,恍如仙子呆立洞口。

原来这阔洞壁顶嵌有明珠,是依诸天星图而成,外围是东方苍龙,南方朱雀,北方玄武,西方白虎,四象七宿合为二八宿,中间四极有四帝,是北极紫微大帝,南极长生大帝,太极天皇大帝,东极青华大帝,昊天上帝居紫微而治寰宇,群臣在太微,还有天街,是天上星宿逛街的地方。月儿对这些常识记得倒清晰,心中却笑,紫微大帝竟然藏身在黑暗之中,这构造之人和叔叔一样,喜欢弄玄。

第十一章 太古风源

韦伟在前,月儿在后,二人走的数百步远近,顶部明珠样式不断变换,似乎星空律动,纳入这一方洞顶,浩瀚灿烂,真是天人手笔。。。。。。

不由边走边叹,前面隐约已现光明,足下十分平坦,一路顺利,出了洞来,踏上外面冰雪覆盖的地面,回望一眼,那洞顶光芒渐暗,终于隐在幽暗之中。

韦月儿暗叹不已,所见之神妙,皆有不同,随着韦伟再往前行,却见眼前,开阔地上三株大松错落有致,舒展开来,枝丫横张,阔极数丈,如同三人鼎立,张盖于风雪中谈天说地一般。

二人在书阁内说了许久话,仰看半天云气,约莫已是下午晨光。极目环顾只见左手一侧缓缓雪墙绵延接着远处隐隐雪峰,半空中大雾弥漫,遮盖的如同天塌一般,右手远处一带雪墙,遮断视线,极目都是云雾翻卷,无边无涯。顺着雪墙下面高高坟起,尽被雪遮,看不真切,鼓囊囊成一个大雪堆。

环着三颗大松,造出一带屋宇,具被冰雪覆盖,看去如长蛇横亘,只苍黄大门,雪白窗纸可见。

二人边看边行,已至门边,推门而入,

却见这一进左手边松木板隔断,中间开一门户,门后一道书架遮住,右手边也是如此,中间算是厅堂,地上都是白色石块,打磨的极为细致,铺排平整,两侧各一支铁筑灯架,每一只上均有十余个大琉璃碗,里面炎炎光芒,照的满屋生辉。

靠后面墙壁悬着一副图,画着一带雪峰,云遮雾绕,手法极为古拙,像是信手而作,两边悬着两幅字,荒月三千阁,衣食住行处,却无横批,看起来稍显怪异,那字迹颇有乃叔之风。移目相询,韦伟嘿嘿一笑,却不否认。

月儿再看那画卷下放一张松木条案,也是苍黄之色,案上摆一个青玉如意,泛着微光,除此再无别物,显得十分空阔。

却听韦伟指点说道:“左手边是叔的,右手边月儿的,这是“衣食住行”的“衣食住”三样俱全了。

月儿闻声先奔自己那边而去,韦伟在后面嘿嘿一乐。

右手这一间,和外面厅堂一般,只是靠近后方墙壁居中放置一物,被雾气笼罩,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月儿复又夺门而出,却见韦伟站在条案旁边看着自己,神情莫名。

“叔,这里没有床铺啊?”

“有啊。”

“哪一个是?有个鬼啊”

“冒着白雾的,就是了。”

“啊。。。”

“哈哈,这物件可不比外面的那只手差,珍贵无比。”韦伟十分乐见自己的侄女窘迫之状,没心没肺状夸耀。

“荒月阁第二位珍宝?”

“非也非也,弥足珍贵就是了。”

“北极寒冰之神髓,世间不能见到。”

“嗷,这寒冰有什么神奇。”

“修身养性,可得十倍之功。”

“唉,那怎么睡呀?”

“一如平常啊。。。。”

韦伟一阵忽悠,韦月儿终于明了,就是这样了。复又折身回转,再去研究那块寒冰神髓。

不一刻,复又奔出,“叔,”

“嗯”

“这是住,那食呢?”

。。。。。。。。

韦伟带韦月儿又看,方知小小天地,设置的十分齐全,卧室厅堂,餐厅厨房,收纳,乃至五谷轮回之地,尽有,外面雪墙下鼓囊囊尽是柴炭。收纳间宽三进三,南北干货,水陆据陈,储量丰富,月儿一人经年也不能吃完。

满屋生鲜,手段欠佳,韦月儿盯着满屋菜蔬米面,轻抚肚皮,五脏庙叽里咕噜开会久矣。

却见韦伟挽袖扎衣,刷锅起灶,不一刻,饭菜皆备,摆的满满一桌。

韦月儿抓起碗筷,各种菜式都检尝一遍,连赞极好,了不得,韦伟在旁边摇头晃脑,十分受用,待的月儿吃完,复又去洗碗筷,二月儿在餐桌边十二分崇敬的对叔叔道:“老叔,好男人,婶婶有福气。”

“啊,老叔做的第一次饭,热烈欢迎月儿同学入阁。”

。。。。。。“叔你得手艺,无师自通了。”

“月儿,三千书阁可不光是些玄妙,还有和生活息息相关的菜谱大全啊。”

嗷。。。。

“叔你不吃呢?”

韦月儿想起自己独自大快朵颐之态,不免脸红。韦伟将碗筷码起接道:“叔餐风饮雪即可,如再食五谷,则是倒退,枉费一百二十年工夫。”

嗷。。。

月儿停住不说,低头思索片刻又道:“叔,那天风怎不来呢?”

“你去寒冰床上一躺便知。”

月儿起身欲去,韦伟道声:“且慢月儿。”

“你有暖玉牌这道护身符,暂且不用管它,现在要紧的,月儿,你自当下起,必须在三千书阁第一重门,坐读万卷。”

“叔,婶婶怎么会也在这里呢?”

“啊,这个,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说这个段子,走,咱们先回书阁。”

“不如现在呗?”

“叔头疼。。。。”

说着话拿抹布净了手拔足即行,韦月儿后面随着跟上,二人穿过来路,踏足洞门那顶上明珠图案便泛出亮光,似有知觉一般,二人方出洞来,明珠复灭,两列书架卡拉拉复又合在一处,一丝痕迹也看不出。

韦月儿一路啧啧称奇不住,像极了韦伟模样,听的韦伟心中开怀不已。

在居中大案,皇皇光明中,韦伟对着月儿苦口婆心。

“月儿,咱荒月族的图腾太阴星,就是月亮,法阴取阳,以术见长,和荒古时代鬼方一族渊源颇深,修习的法门极多,随着各部族之间不断的融合学习,至现在,传下来的计有八部之法:风、火、山、泽、雷、木、地、金。”

“其中韦氏一脉主修风之力,绵延数万年以来,咱们血液里,风之灵力最为充沛。。。。。”

“叔,我看这里十道书架,有许多秘籍,不如月儿选一个速成的呗。”月儿打断道。

“不可,月儿你知道为何风部列八部之首吗?

“嗯,不知道。”

“风为力之神,所有世间万物的生发轮回,离了风之力,无法生长,天地充斥的力量,风为第一,无风,不生。”

月儿俄了一声,收起走捷径的想法。

“荒月八部风卷,甲字列,全卷,太古风源,一月完结,你要是有时间,看那些书都可以,叔就不管了。”

“叔,让我从风卷学起,是不是和天风也有关系?”

“哎吆,月儿,何必说破叔这点小心思,既如此,叔也实说,就是因为这个,你不通风之力,九个月后,是十分危险的。”韦伟习惯性强调重点,尾音极重且长。

“月儿拜谢,谨遵令命!”韦月儿一脸庄重,惹得韦伟憋不住笑出声来。

“好啦,月儿,叔要求不高,当年叔半个月就搞定了。啊,第一个月,第一架风卷的所有内容,你得看完,叔要考究。”韦伟拍桌子决定。

“那是多少本书啊”

“不多,约莫一千多片吧。。。。”韦伟将尾音拉的稍长。

“啊。。。。。”

“一千多片,一天三十多片,一片一百多鬼画符。。。。”

“好算术,这就开始吧。”

“等一等可好。”

“月儿你要干啥?”

“我描个装。。。”

。。。。。。。。。。。。。韦伟有点无计可施,好吧,不露一小手,难以奏效。

韦伟挥手弹指,彪彪劲气突出,隔空向远处庚字和己字叔书架击去,书架应声而开,隔空指画间,韦伟连出数道劲气,有数十丈距离,竟然能集中远处笔画部首,韦月儿看着对面韦伟不回头信手而为的潇洒,面上的得瑟,为之一呆。

却听身后哗啦啦声响,回头观望,书架顶端大手又现,自甲字列上,拈来十余片陨铁薄片,复又缩了回去。

韦月儿注意力立刻转移,注目薄片,上面密密刻满符号,“这是象形文,叔啊,月儿不知如何解读?”

“这个容易,来。”

韦伟探身自大案下抱出一物,长足三尺,高也三尺,放在案上做吃力状,,触目灰色,不知何物制成,清晰可见上面镌刻四字“仓颉记源。”

“天下字,尽在此中,翻书,对照,即可。”

韦月儿只觉头大如斗,一阵眩晕。

“有没有轻巧一点的,比如浮在空中,吹一口气,或者怎么样,就全部吸收了,这样不是方便么”

“月儿,你是小说看多了,三千书阁无捷径。“

韦月儿只好认命,想想不甘心啊。

“叔,你这手隔空劲着实厉害,教月儿呗,这样必能半月完结。”

“你看完了风卷第一列,叔教你。”

韦伟态度坚决,好东西一股脑都给你,哪还有动力呢?韦伟神明其理。

月儿无奈,只好去研究那本巨书。

原来这《仓颉记源》,涵盖了有结绳记事以来至今字体,第一页导览,详述如何使用本册,其后一页页符号,象形字体,至天皇一统四海,隶、篆、楷、宋,数万年间书画大家为书法所做的一切贡献,都有记载,看去厚重,但内里每一页却极薄,触手如玉,毫不费力,每一字符,符号演变,释义,统以极小宋体书写十分明白,如同印入页内一般,不知何种方法所成。

韦月儿一看便知,对着陨铁片翻看不住,一目十行,不一会却将韦伟抛诸脑后去了。

韦伟点头赞许,起身一步便出殿门,再一步消失在风雪之中。

第十二章 功参造化

一月无事,韦伟除了偶尔被逮住,迫不得已指点一二,都是忽悠月儿自己研究,抓住机会便不知去了何处,或一日,或三五日不能得见,坚决履行了叔叔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诺言。

偶遇时,或神情昂扬,或心事重重,间或眼角泛青,嘴歪破相,想来或是婶婶所为,只不知这二人,一二百年间历何事而如此这般。

寻思那天一定要叫韦伟好好讲一讲段子。

且喜自己进步神速,已将甲字一列风卷陨铁片尽数记入脑海,每晚寒冰上,勤加琢磨,理论结合实践,收获颇多。

渐渐举步若风,不染纤尘,踏雪而行,隐隐欲升。

饭菜越进越少,喜悦不能自己。

这一天,至书阁,一月之期已到,那些陨铁薄片尽数看完,就等韦伟来考究学问,无事将那黑手反复反复左摸右看,触手滑腻,指尖尽是微凉,表层黑色似乎是活得一样,一点微微内陷,离手复又复原,只是看不透什么材质工艺。

“这手天成啊”,发一声赞叹,坐在宽椅上,喝了杯神饮,脑海中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么多吃的喝的,从哪里来,也不见有人送来?

从哪里来呢?这三千书阁真的只有叔叔和婶婶么?对了,那只似猫如豹的黑毛,又是个什么来路,如能摸一摸那身油亮黑毛,也是有趣得很。

胡思乱想间,忽然心中一颤,似觉身后有人居高临下盯着自己,韦月儿自来胆量颇大,此刻身心皆惧,手足欲动也是不能,似乎那盯着自己的,是一种捆缚和压迫。

正惶恐间,卡拉拉响声中,案侧手臂划出一道虚影,如雷似电向身后而去,一道疾风将韦月儿衣角掀动,好强的力道。

接着隐隐一声尖啸,在脑海回旋不绝,令人毛骨悚然。接着又听卡拉拉一阵响动,那只手臂复停在案侧,尖啸声渐渐从脑海消失,韦月儿方能举动自如,心中如同搬去一座大山般轻快无比。

细看那黑手表面似有光晕透出,月儿定了神,凑近前细看,似有光晕从黑色下面透出一般,环回不绝。

韦月儿一身冷汗浸透小衣,弃了手臂四顾殿内一如往常,不见任何异常。

必然有异,韦月儿心子狂跳,伸手一摸额头,吐了口气,暗道:“好悬,这是几个意思?”

狐疑之间,殿门忽然洞开,韦月儿只觉头发都竖了起来,却见韦伟自外而入,身后一片混沌,一股冷风让月儿打个冷战。

“叔,你可来了。。。。”韦月儿看到乃叔,心魂大定。

“月儿,今天考试。”韦伟疾步如风,瞬间溜进大椅,妥妥的坐在上面。

“叔,方才有这样一件事情。”韦月儿不待落座,急急说道。

“俄。。。。”韦伟四平八稳不急不躁。

如此这般,韦月儿一边说一边比划,韦伟渐渐神情凝重,一言不发,等韦月儿说完,在宽椅上喝杯水,摸着腮帮出神。

“叔。”

月儿见状,忍不住出声。

“月儿,咱们遇到麻烦了。”

“叔,有多麻烦?”

“比较麻烦,这情况叔遇到过一次,现在听你说,叔这心脏也不好受,算来正好一百年了。”韦伟抛弃长上尊严,一五一十说道。

“叔,说说呗。”韦月儿不觉有异,求知欲旺盛。

“不忙,先考功课。”

“好。”这次月儿答的十分干脆。

接着韦伟出题考证,风之力何来,风之力何用,风之力何修,风之力何况,一一考证。

不觉大半时辰已过,韦伟十二分满意,又布置任务道:“第二个月是乙字第二列书架,荒古风经,限一月完结。”

“叔,说说一百年一次的麻烦呗。”韦月儿求知欲燃烧。

“好。”

韦伟入三千书阁第二十年,将十列藏书中关于风之卷的,修习纯熟,更勤研八部相关文卷,渐渐明白本族与其他部族的渊源流派,十分自傲,荒月一族,承袭了自太古而三皇的许多异能,虽然现在部众已不多,但每隔五百年,必出一个惊天动地的人物,接续不断,朝代更迭,可以说现在的荒古三族,更象一股推动朝代更替的潜流,一日潜坐书阁,回顾历史,心中自得,坐拥书阁而小四海八荒,不由恶作剧起来。

“悠悠万古,不见三皇踪影。浩浩星海,难寻天帝遗蜕。韦老二坐拥书阁,掌指山河,小,太小,看吾五指,一指一帝再指一皇。。。。。”

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弹指将道道风劲化成三皇五帝模样,凝在殿内高出,飘摇不散,回转来去,自己做了导演,自娱自乐。

正在得意,忽然脑海中嗡的一声,“竖子狷狂,坐井观天,十方世界,三千婆娑,不知命悬掌指之间,徒逞口舌之快,小小惩戒,以儆效尤。”这番话无中生有,就似看不到的力量,在自己脑海中敲钟一般。震得韦伟眼冒金星,接着目不视物,手足皆废,呼吸停顿,瞬间便要窒息而亡。

心中电转,这是什么情况,正是那只铁手,助韦伟脱困,亦是一声尖啸而去,情况恢复如初。

韦伟说着过往,脸色微变,似乎那日再现一般,看来心中恐惧不下月儿。

月儿看韦伟说的十分严重,脸色也是一变。

“那是什么东西作祟呢?”

“不是东西,一百年来,再也没有过这等怪事,不想今日又来,你这情况,不严重啊,那物似乎更重视老叔。韦伟一改庄严,回复往日模样。

月儿心知,这事不简单,遂又分析道:“或许它改了习惯呢,也未可知,幸好有这个黑手,说话移目案侧,那只黑手岿然不动,表面流光已无。

“本主决定,封这只黑手为天下第一功臣,嘉奖护佑之功。”韦月儿越看越喜欢,一个月这只手代替自己攀高跃低,形同挚友。

“着实应该,第一功臣,第一功臣,手兄,敬你一杯。”说话捧起青玉杯,冲那只手一晃,一饮而尽。”

韦月儿也端起杯如韦伟模样,比划一番。

“叔,这只手绝不是第二宝物,是不是。”韦月儿放了杯子,冲韦伟说道。

韦伟脸红,“嘿嘿,这只手不是宝物,是仙家之物,功参造化,非人力可为。”

“叔你知道由来么?”

“好,今天咱们不读书,咱们继续讲点段子。”

“嗷,好的叔。。。”

韦月儿兴奋莫名。

第十三章 明玉和尚

韦伟双手拢在袖内,在大殿内踱步,一边走,一边说。韦月儿听得入神,混忘记了时间。

瀚海历三百四十年,这一年的年底,大雪下了七天七夜,将诺达瀚海皇城裹得玉宇琼楼,银装素裹,冰雕玉砌,分外妖娆。

韦府后院有个大湖,这湖是活水,引自绕城而过入南海的滂沱河,冬季也不结冰,冒着淡淡白雾。

韦天宗和韦伟二人这日在湖边亭中垂杆闲坐,轻拥貂裘,炭火熊熊,一边看四五株垂柳飘雪,一边饮三五杯琼浆入肚,惬意非常。

忽然韦伟钓竿上垂丝微动,“哈哈,大哥,今天我占鳌头。”说这话,扯竿不迭,不想那竿一提之下,竟然往下便沉,扯得韦伟自椅上飞出,跌至亭边栏杆上,韦伟一手钻杆,一手攀栏,大叫“不好,大哥快来。”韦天宗眼疾手快,早一步跃上,出手如风,道声:“起。”

湖面上冒着薄雾,被韦天宗一拽之力,雾散浪飞,二人手中竿弯成了一泓新月,水面下上钩之鱼竟不露面。

韦天宗大奇,韦伟嚷道:“今天大发利市,这是条大鱼啊。”

韦天宗不语,手上加力,自幼修习风劲,此时运动玄功,千斤之力,异常巧妙的传入水中,水中之物贪嘴,这一下知道厉害了,急于脱身,卷起数丈高的波涛,惊得韦天宗心中纳罕,这是什么鱼啊。。。。。

一边使着巧力,一边说:“弟,松手,你站一边,看哥拿它。”

韦伟自知韦天宗钓技过人,玄功在身,钓鱼自己从没赢过,今日拔得头筹,竟然是这个情况。

闻言闪在一边,攥了拳头在哪加油。

“跑这边了,又那边了。。。哥,小心,别断了。。。。快。。。”一边加油,一边指挥,似乎比乃兄还要用劲吃力。

这叫熬渔,和熬鹰差不多,就是对着干,看谁熬过谁。

终于,湖中物还是熬不过岸上人,没其他,要害被拿住了。韦天宗一朝得手,将湖中物一提而起。

收了丝线,大失所望,原来就是一条不足三寸青色小鱼。

看着大缸中沉底不动的青鱼,韦伟十分失落,韦天宗一动不动,忘记了掌心被鱼竿扯动的疼痛,盯着只是看。

韦伟在一边忍不住说道:“大哥,就一条草鱼而已,你看他作甚?”

韦天宗摇摇头“不对,小鱼大力,绝不是草鱼。”

韦伟奇道:“也是啊,这鱼这么一丁点,敢和下柱国镇北大将军相抗,有点意思。”

二人正说着,忽然家仆来报,说有客来访,自称明玉。

韦天宗闻言,转身就走,韦伟跟着就跑。

来的不是别人,是瀚海王朝的帝师,明玉和尚。

这个人太厉害了,据闻,四海八荒,包括东廷天师府在内,公认此人陆地上第一人。

当朝帝师,这是瀚海老皇帝自诩,其实人家未必乐意于这个称谓,据闻西海而来,半路遇到老皇帝刘继业,那会他还不是皇帝,不知为了什么,就一路走下来了,到了瀚海地界,帮助老皇帝出谋划策,平定四海,等到仗打完了,这和尚不接受高官厚禄,也不住深宅大院,亦不去高堂大庙,就在西郊凤凰山住锡,。

凤凰山是瀚海第一山,方圆百里,高入云海,也是瀚海皇城西边屏障,驻有大军,所以闲杂人等莫近,明玉和尚就神龙潜渊了。

天下第一人,顶风冒雪,来韦府,韦天宗即兴奋,也隐隐不安,这是什么情况呢?

开中门,列队,隆重已极,明玉和尚百纳袍边微微接地,合十见礼,“柱国在上,受明玉一拜。”

韦天宗十分过意不去,连忙还礼不迭:“大师移驾,合府荣光,失礼怠慢,万请海涵,大师请。”说话躬身向里请。

韦伟站在旁边咧嘴堆笑,说不上话,只顾打量,这明玉和尚人如其名,身材修长,面如冠玉,容貌俊雅,虽然是个光头,却更增光明。

穿了一身补丁摞补丁的百衲衣,足下竟然是赤脚,肤色如玉,在雪地里,一毫雪沫都不沾。肃然一立,周围一切为之所夺,黯然失色,自己字号名士,此刻方知什么是自惭形秽。

却见明玉又合十一礼接话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冒昧,实为求一个善缘,望柱国莫辞。”

稀罕了,这明玉和尚什么都不要,功名富贵如浮云的人,韦天宗大感荣幸莫名,“大师何出此言,韦某但有,大师只管开言,且请府内看茶叙话。”说了又请。

“柱国不必多礼,贫僧这番求缘,已扰贵府安宁,柱国当朝砥柱,不可不记瀚海臣规!”

“大师。。。。。”韦天宗恍然,当朝有律,朝廷勋贵,不可私下交往,过府交往需皇城监司备案。

“今日大人于后花园湖中钓起一尾鱼儿,可否交予贫僧带走。”明玉和尚直入主题,毫不客套。

诸人闻言皆惊,这人怎知,片刻后方悟帝师之说。

“大师稍等,二弟,你去,亲自取来,九总管取酒,我在此陪大师饮几杯素酒。”韦天宗毫不迟疑,闪电下令。

“且慢,大人,不劳二爷,即蒙允准,那鱼儿此刻已入海去了,贫僧谢过大人,廿二十三,西山雷音塔相聚,再告缘由,贫僧告辞。”

说了话转身便行,韦天宗诸人皆震惊中,不及答言,和尚已去的远了,留一道淡淡白影,与天地一色,韦天宗运玄功传音道:“不见不散,大师慢行。”

也不知道那和尚听到没有,反正后来大哥去了西山雷音塔,回来后不几日将要过年的时候,府里来了个人,一身皂衣,头上带一个斗笠,架一辆大车,拉着帘子,进了门连车带人进了预先备好的所在,隐在府中深处,一应下人不能近前,又过了半个月,就开始修造三千书阁,物料人力,皆是远在极北封地的荒月八部打理,府中除了韦伟,无双公主之外,没人知道这事,那八部众都听那驾车的,如何立向,破土,奠基,起造,耗费了二十年光阴,大哥一次也没去过,却到处派遣部众,搜罗奇书孤本,尽都运至极北八部交付,韦伟有时好奇去问,也是闭门羹一道伺候。

直到后来瀚海老皇帝崩逝,新皇继位闹出了泼天之变,三皇子刘智摇身一变,登基继位,大杀三族,韦天宗见机的早,三年时光蚂蚁搬家,渐渐将府邸搬空,事变前月余借机巡北,金蝉脱壳,合家全身而退。

等到举家入了极北,进入流瀑峡谷,看到屋宇宫殿,样样皆备,方知二十年修造的,竟是未雨绸缪的冰雪桃源。

这样一来,荒月八部族,终于都在一起了,后面的事叔有点累,歇会再说。

第十四章 鲤鱼化龙

韦月儿听的十分入迷,还在剧情里不能自拔。

大殿里一时寂寥无声,韦伟坐进宽椅,喝杯神饮,靠住椅背,闭目养神。

“叔,这个明玉和尚后来呢?”

韦月儿回神发问。

韦伟闭目道:“消失了,自那次家门口一面,再无踪影,听你爹提过一嘴,说是云游去了,再没有和咱们家联系过,极有可能已经涅槃极乐了吧。”

“俄。。。”月儿失落不已,“这样的人,怎么轻易可以坐化,那咱们家修造这书阁,还有后面的蚂蚁搬家,是不是都和这人有关啊。”

“不知道啊,从雷音塔回来,你爹说不许再提明玉和尚,韦伟张目坐起,望着对面求知欲极强的韦月儿说道,喝一杯水,接着又说道:“不过他倒是说了关于那条小鱼的事情。”

“啊,好啊好啊,叔叔快说。”韦月儿兴奋不已,显然已将今日怪异恐惧忘在脑后。

韦伟一笑,少年就是好啊,啥都快,来的快,去的也快。

“还记得叔说的鲤鱼化龙么?”

“嗷,对。”

“那条小青鱼,就是化龙了,它修炼已久,和明玉和尚有些渊源,具体不明,不知什么原因负伤迷途,入了咱家后院湖心养伤,却贪吃香饵,入了瓮中。

“后来明玉和尚上门化缘,小鱼儿莫知所踪。”

“嗷,那鱼那么小,他是怎么化龙的,它不是一条小青鱼么?”韦月儿连珠炮轰击韦伟。

“那鱼有些修为,负伤而战,才被擒住,不然那天我和你爹,都得落水。它上了岸,离了水,怕自己原形毕露,引来贪婪之人,故而化作普通青鱼遮人耳目之意。”韦伟侃侃而谈,略显疲倦。

“这鱼真成精了。”

“那可不,化龙啊,这是有碍天道的,了不得的事情。”

“那它到底咋化的呢?”韦月儿打破沙锅问到底。

韦伟翻翻眼珠儿,指尖轻动,几道劲气彪出,接着案边第一功臣昂首而回,呼啦啦自乙字阁书架捻出一册,呼啦啦又复归来,妥妥放在月儿身侧,复归位不动。

“看书,这本书里有,叔睡会。”好似累极了一般。

“好吧。”

韦月儿看那书,是非金非帛所成,淡金色,厚约一尺有余,这是荒古记的书,这种材料可没见过,封面曲曲弯弯的字,月儿常看《仓颉记源》,不论何种古字,都已记的十分明白,认得是《山海经》三字,探手取过,翻开第一页,写着简略说明,原来是分成三部,那应该看海部吧,不是都是水中之物嘛。看看导览,在第三百六十页是海经,一张张翻过,终于到了,这纸张却变了颜色,成了淡蓝色,泛出微晕,如水面生纹,立时吸引了韦月儿眼光。

牛啊。。。

接着往下翻,每一页都有一种动物,或鱼或虾或大龟或砗磲,在书页内缓缓游动,伴着哗哗水声,不由凝神细看,这有声书真不一般啊,不光有声,还有光,还有景,如同活的一般,便如身临其境。

一边看一变啧啧赞叹,那水中之物,看它一会,就转来和你对视,似欲从页内走出一般,迷得月儿忘了翻书。

好一会,终于翻到异兽篇。。。。

第一页道龙的本源,且看说的是:昊天上帝御四极统寰宇,以天龙为前驱,为诸龙之首,又龙诞九子,各不相同,计有老大囚牛(qiuniu)、老二睚眦(yázi)、老三狴犴(bi’àn)、老四狻猊(suānni)、老五饕餮(tāotiè)、老六椒图(jiāotu)、老七赑屃(bixi)(霸下)、老八螭吻(chiwěn)、老九貔貅(谐音“皮休”),另有数种变化,应在海内之物,均可化龙升腾或负异能,大荒巨蟒,可化飞龙,深海巨鲸化潜龙,大泽之内虺乩化蛟龙,九窍锦鲤可化鱼龙,千年潜龙升腾为应龙,异种烛龙。

韦月儿看至此处,思道坊间所言,龙生九子,这本书拾遗补缺大长见识,“有趣有趣。。。。”一边自语,一边接着翻页再看。

九种龙介绍都看完了,老大什么性格,什么样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直至老九,每一种都是神兽,终于翻到第十页,却见上面写着开篇:天龙挟风雷,化生九子,激荡乾坤,显十八相,前九相着人间相,拱卫皇朝威仪,外九种,天赋龙相,潜渊待机,一朝得道,化龙飞升,轮回天龙之气,所谓阴阳和合,来往轮替是也。

原来如此,心中疑惑稍解,接着往后看,第一个便是鱼化龙之事。只见页上写的分明:风道北来,天乃大水泉,蛇乃化为鱼,开九窍,善谛听,好美食,潜渊,化龙,显龙头鱼身像,亦能鱼龙互变,隐于闹市而人不知。

“乖乖,这么厉害,原来这鱼先是蛇,还可以互换啊。”那是什么一种情况,不由浮想联翩。

一边自语,一边注目看那页内鱼化龙的图形,却见龙头鱼身,悠悠来去,十分可爱,忽然那鱼转身对着月儿,龙睛怒涨,鳞甲皆竖,一声“啸傲”将书页击得颤抖不住,幸而不能逸出,饶是如此,月儿也是手舞足蹈,啪的一声,将书重重合上。

吓死宝宝了。。。。韦月儿一手抚胸,起伏不定间,长处一口大气。

“什么情况?”韦伟腾一下坐了起来。

月儿惊魂不定,语无伦次道:“没情况,没情况。”

韦伟哈哈,“被鱼化龙吓到了吧!”

原来早知缘故。。。。

韦伟手舞足蹈,做开心之状,小补一觉,大有成效。

“叔,今天憔悴啊。”月儿咬牙道。

“啊,今天有点不太好。”韦伟不察。

“婶婶又揍你了呗。”

“啊,没有的事,小孩子不要胡说啊。”

“嗷。。。。”韦月儿拿住韦伟软肋,得意非常。

“就算是呗,这妖妇,就是我欠她的。”韦伟不甘心,嘀咕一句,接着就后悔了,急思办法。

“叔叔,再说一个段子呗!”月儿满脸笑容,意甚殷切。

“头疼,叔去也。”韦伟弹出宽椅,瞬间一丈开外。

“别啊,叔,再来一段。”韦月儿急道。

韦伟身形如风,边走边弹指,咄咄轻响间,掠至书架,呼啦啦洞门大开,韦伟一闪而入。

韦月儿撇嘴,忽然风中传来一语,“乙字书架,一月,荒月风经,完结。”

“那你得教我隔空击物”月儿冲那阔洞呼出吃奶之声。

“明天一早,书阁见。”来音飘渺,韦伟已去的远了。

韦月儿微微一笑,搞定。

但韦伟漏了一段,关于第一功臣黑手工参造化的原委。

韦月儿听了鲤鱼化龙,深觉有趣,忘了今日开讲段子的起因,复思至,韦伟已去。

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补上。

第十五章 化形控物

第二日,月儿起来梳洗已毕,赶到三千书阁第一重大殿,环顾四围,不见韦伟踪影,却见大案上有一副白底黑字横陈。

月儿迈步近前观看,上面写的是:“欲练隔空之术,必读荒月风经,本宗本脉,其道大焉,揠苗助长,叔非不为,实有害而遗祸深矣。荒月风经考究完结,必有所授,月儿明鉴,叔甚盼。”

月儿嘟嘴看完,方才明白,原来叔叔不是不教,是不希望自己走捷径,身为荒月族,本源本脉,自己去看,自己去悟。

时光飞逝,一晃数月,二人各忙各的,荒月峰依旧平静。

其后的风部卷册,皆发端于太古风源,风之力的修炼,发挥,技巧,技法,导引周天,御风而行,,均从本脉延展开来,基础扎牢,自然就快,所谓一通百通,韦月儿以每月一列而晋至两月三列,颇有所得,大开眼界,果然江山代有人才出,风之卷经过上万年的积累,成就煌煌。

韦伟果不食言,渐渐授以隔空击物的基础法门,月儿喜不自禁,每日隔空数千指,学的十分用功,那只黑手在后看的五指齐动,彷若开心一般。

这日吃过早饭,韦伟仍去参二重门不提。

月儿边看边读,今已看至戊字列风之力化形控物之卷。

“盘古开天,破混沌而立诸天,诸天即成,凡物有像者,凡物无形者,遂演三千世界。诸有像无像,皆内蕴,藏显,诸蕴显,寂廖也,奔腾也,阴阳是也,阴寂寥而蕴潜,阳显化而藏显,蕴藏显化,诸波动也,波动者,无形无像,浩浩荡荡,充盈天地,万物皆有,是故万物皆用,先天风成。”

“风是波动所成,太古风源说风是四实相之一,这里说风无形,无像,这是有冲突啊?”韦月儿疑惑丛生,这本书和之前所记有出入。。。。。

“万物皆用,而人不知,余甚憾,思而成卷,细述其妙,非凡俗可见,非庸人可观,见有缘,继往开来,弘我所授,不亦快哉。”

开卷导言结尾署名却是无名氏。

“这著书之人,,隐隐罢黜百家,唯我独尊,霸道啊,还设这么高的门槛。。。。有性格。”韦月人自语道。

“化形篇。”月儿继续。

“有形无形,是波动故,唯风隐之,借物力,遂化有形。。。。”这化形篇看完,月儿恍然若悟,不由想到韦伟所授隔空击物,自己修习至今,只能在三尺距离,勉强开合机关,出此数,风劲便散乱难控,难道叔叔没看这本书么?

此刻明晓其理,跃跃欲试,不去探究乃叔所授是否究竟,立刻探掌大案之上,一缕风劲潜入巨木,试用风劲牵动巨木内蕴,不想毫无所得,那缕风劲入大案了无踪影。浑不似书中所说,牵一机而万发,汇纤毫而谷盈,浩浩莫测,诸物为用。

莫非方法不对,韦月儿心道,又将该篇看一遍,依样画葫芦又试几次,如前一般,毫无反应。无奈站起来,在阔地上低眉徘徊,左右踱步,细思书中所言。

“月儿,用功呢?”

“啊,谁。。。。”

韦月儿一个激灵,循声而动,却见大殿甲字列旁,一人浑身皓白,如满殿光辉一尊光明,烁目而至。

大门不开,何方神圣?这是,这是婶婶。

“啊,婶婶好。”月儿有点手足无措。

“好,月儿,你看什么书呢?”婶婶说话已近,披一身光辉。月儿莫名紧张,不由想起那天身后怪异之事。。。

“是风卷戊字列化形篇。”月儿迎上去见礼。

绝世姿容的婶婶飘至面前,伸手在月儿乌发上轻轻一抚,爱怜无限:“婶婶没来看你,你怪婶婶啦。”

月儿手忙脚乱,添水烧炭。

“婶婶坐,怎会呢,月儿给您沏一壶神饮。”

“鬼神饮,韦伟净骗人。”婶婶不及落座,张口即来,显见习惯已久。

这番二人对笑,双双落座,韦月儿脑海中浮现十万个为什么?

“多谢婶婶上次赠以玉牌,保佑月儿在此安然。”

“玉牌和你有缘,不像韦伟,没这命。”

“俄,缘,俄,命。。。。”月儿满头雾水,不明觉厉。

“是的,月儿。”婶婶微笑,雪白容貌灿若朝霞。

月儿眼底一花,稍许嫉妒羡慕恨,太好看了婶婶,当年会是什么风采,月儿神驰之间微动眼眸。

“婶婶,那只,那只猫呢?”

“没让它跟来,怕吓着你。”

“它叫什么名字啊?”

“韦伟。”

“。。。。。。。。。。。。”月儿下巴也要掉了,不知如何继续,

“不提这畜生,月儿啊,数月来有何心得?”

韦月儿闻言十二万分心疼乃叔,面对婶婶这仙子临凡的姿容,这款款的温情,怎这么替韦伟纠结啊。。。

“隔空击物,行动如风,叔叔教我的。”月儿微微得意,暗替韦伟请功,欲扳回一局。

“他教你啊,隔空不足三尺。”

“啊。。。。婶婶神人。”月儿无奈拍马。

“韦伟德行,婶啊,一清二楚。。。”婶婶一脸不屑。

“。。。。。”月儿不敢接口。

“化形控物篇,,勘破天机,惊才绝艳之作,此卷之功,成就风部位列八部之首。”

月儿疑惑一闪而逝,婶婶却自椅上划道虚影,已至远处癸字列书架下,身后一道虚影横空追去,方要喝彩,癸字列下淡影又起,追了婶婶流云飘雪般折向庚字列,虚影交错间婶婶已成流光之状。

愧无子建之才,这等情景,难描难画。

婶婶纵横四围,瞬时之间,复又在对面椅上落座。满殿虚影如流星逐月归拢本尊,附身而逝。

韦月儿五体投地,脑海一空。

“化形控物之用,婶婶修为还不够,没有达到瞬息千里的境界,这仅仅是化诸天波动,借诸实相御风的法门,若将此篇所述功法修得圆满境界,诸物为用,有莫大神通,横渡虚空于一瞬,千里一击如儿戏。”婶婶娓娓道来,将风经的玄妙,说的韦月儿震惊莫名。

“另有一本十国年间我族大能所著,对化形控物篇,做了新的演化,创出更为绝妙之术,可叹入魔,一战飞灰湮灭。”婶婶皓月面容,风轻云淡,只语声略显遗憾。

“。。。。。。。”韦月儿仍自神出,如何横渡虚空于一瞬,千里一击如儿戏啊。。。。

“壬字列,风卷归元篇,月儿,婶婶走了,一月后再叙。”

婶婶自对面椅上消失,没入光明之中,罐内水声咕咕,余音在耳畔回荡。

“婶婶何去之速也。。。。。”

韦月儿方才醒悟过来,顿足自语。

第十六章 国师天师

瀚海王朝皇城,位东极,辖四域,宫城占地三百六十五亩,墙厚城高,金城汤池。刘智在此坐拥天下,改顺化而隆治。

瀚海王朝的第三位帝王,是为隆治皇帝。

这日隆治帝退朝还宫,歇驾寰书阁,挥手退了宫人,只留下随身的太监总管甘辅在旁伺候。

甘辅是个苦命人,没有埋骨沟壑,是刘智的功劳,自此,甘辅净身入了王府,一等一的帝王铁杆,形影不离。

“弘毅去了趟极北,收获如何?”

隆治半掩着书,忽然向影子一样默默伺候在侧的甘辅发问。

“回陛下,瑞王子昨日夜间自北门而归,今日递了牌子进宫,此刻显华门候着觐见请安,陛下旨意。。。。”甘辅小心翼翼盯着隆治帝手中书卷《荒月录》三字回话。

“嗯,叫进来吧。”书卷后略显消瘦的面容微微一动。

“据奴才们说,大皇子随身带了一个小木盒。”甘辅接着奏道。

“嗯,知道了。”隆治略思回道。

甘辅这才应声而去,不一刻公鸭嗓甘辅宣来刘弘毅,靴声踏踏,即稳且健,隆治手不释卷,耳中听的仔细,眼角微紧,无人可见。

“孩儿参见父皇,请父皇安,父皇万岁万万岁。”

“嗯,弘毅啊,快起来,一路风霜,快,坐吧。”隆治放了书,正身端坐,微笑着隔案对大皇子嘘寒问暖。

“谢父皇体恤孩儿,为父皇分忧,儿臣分内之事,谢父皇赐坐,儿臣不敢坐。”说了话看着甘辅搬来的锦墩,以目相谢。

隆治帝微咪双目,甘辅身体微躬,往后退去,缓缓放了手中锦墩,垂手侧耳凝听。

刘弘毅叩头在地,“父皇,儿臣此去极北,折了漠北膘骑军十余战士,惶恐无地,恳请父皇降罪,以儆效尤。”形若伏虎的刘弘毅将地面撞的崩崩响。

“朕知道了,你起来吧。”隆治帝面无表情,略思后缓缓说道,双目已不似方才凝固一切。

刘弘毅犹不敢便起,伏地不动道:“恳请父皇降罪。”隆治帝以目示意甘辅。

甘辅紧走两步,探手搀扶:“瑞王请起,一切遵君父之意就好。”

刘弘毅借势而起,站在三丈外,恭敬说道:“谢父皇开恩,儿臣还有事奏请父王得知。”

隆庆微微点头,甘辅借大皇子说话的机会,退后数步。

“此次极北,深入荒原腹地,被高峰所阻,有黑衣蒙面者,不知其数,隐身偷袭。”

“奥。。。。”隆治帝眉头一展,双目隐现光彩。

“孩儿收得一件偷袭者所用之物,呈上父皇御览。”刘弘毅将地上木盒捧起,看着隆治帝,隆治帝点头算作回应。

甘辅接了刘弘毅手中小木盒,快步躬身高举过头,疾步递至御前,隆治帝弹指打开木盒,取出一物,通体黝黑,原来是支弩矢。

“弘毅,你做得极好。”隆治帝细看一遍,丢进木盒,咯噔一声,甘辅捧着木盒后退中听道皇帝跨儿子的话,心神略定。

“那些阵亡的战士,着漠北督军郭豹子从厚抚恤,这都是为我瀚海王朝出生入死的英烈,莫叫三军心寒。”隆治帝接着说道。

刘弘毅心中一沉,略低下头拱手回话:“遵父皇命,孩儿自漠北归时,将随身金银留予郭督军,这便再快马漠北,传父皇谕,令郭督军厚加抚恤本次阵亡将士遗孤。”

“好,皇儿,还有事么?”隆治略显倦态。

“回父皇,暂无他事,儿臣欲去琉秀宫探望母亲,望父皇恩准。”

“是啊,你一去半载,她着实念你的紧,去吧,告诉你母妃,朕今天在寰书阁理事,就不过去了。”隆治语声沉沉,刘弘毅躬身告退。

隆治帝耳听殿外靴声远去,闭目养神片刻,

“甘辅。”

“陛下,奴才在。”

“再给朕看一眼。”

甘辅小跑奉上,递至御前,隆治开盒拿起,在殿内踱步不语。

“宣旨,国师入宫。”良久,隆治帝将手中物放回盒内,重重说道。

“遵旨,宣国师入宫。”

瀚海皇城东门十里,东廷道观,本朝国师驻地,黄瓦紫墙朱门边两列青衣御剑青葱弟子,路人侧目。

却见西边一带烟雾,裹着蹄声动地而来,两列青衣注目看去,渐近了,是十余起皇家御马,马上挑头的一看面熟,似乎皇上的贴身甘辅,被左右数骑拥着,挟风而来。

内中一人机灵过人,转身奔府内报信去了。

东廷的这代国师,正在天机殿演术,对面坐着五位师弟。

众人围着宽宽一道檀木几,上面放着天星图,细看大师兄张替陵演化飞星的结果,这一次演化,又耗十年光阴。

天星图非金非石,显化周天星宿,图中四极灿灿星子,围着中天三垣,如同天幕星空一般无二。

诸人大气不出,盯着天星图中央天池,天池内滴溜溜一点毫光狂飙,渐渐变慢,继而游走四极,最终在诸人目光中停在天池中央不动,立时天星图上周天星斗一暗,随之复明。

原来定住的是颗剔透明珠,指头肚大小,隐隐光晕其上周流不住,眨眼间光晕汇为一道毫光,向极北玄星宿而去,一道辉光消失在闪烁明灭的玄武帝座之内。

“大师兄,应该不错吧。”

二师弟不灭道人看着张替陵说道。

“又一个十年,这番以三元九变推演,搜遍三界九幽,想来不会有错。”东廷国师,天师掌教,天霄真君张替陵缓缓松口气。

“真他娘的不容易,又是一个十年。”三师弟了了嚷嚷道。

“可不嘛,捉迷藏玩了一百多年。。。。”四师弟紫霄随声附和。

五师弟玄玄道人捋须不语,只是看着亮光消失处玄武星宿。

六师弟妙妙拢袖闭目不语,自来如此,诸人皆习惯了的。

“祖师庇佑。。。”张替陵转身向着殿内靠墙的太上老祖像默念。

供桌上烛火明灭,张替陵上了一炷香,转身正要对诸位师弟说话,却听脚步匆匆,移目一看,却是一个低阶弟子奔来。

“启禀师尊,宫里来人了。”

六人相视,这番有底气了。

走,咱们三清殿,迎一迎甘辅。

张替陵当先,六人齐出。

第十七章 贵妃姬氏

隆治春秋鼎盛而御极,至今百二十年,后宫女人虽多,所出仅有三位,两位皇子已经成年,大皇子赐瑞字,号瑞王,赐前朝左丞相上柱国郭盛府邸起居,二皇子赐恭字,号恭王,赐前朝右丞相太傅杨宗照府邸起居,欢乐公主长居深宫,日与母妃相伴。

姬氏,北狄遗族之女,当年刘继业平定天下,打的北狄俯首称臣,每岁进贡珍宝和美女,姬氏便是其中一个进贡的女子,机缘巧合成为王子妃,不数年,连诞双龙一凤,真是土壤肥沃,独此一家。

后来随了刘智登基入宫,母凭子贵,晋位皇贵妃,居琉秀宫,皇后杨氏因新旧交替之故,幽亡。

隆治帝思念杨氏贤德,誓不立后,故此后位虚悬百年,三宫六院皇贵妃一枝独秀,掌六宫之权。

瑞珠和顺福抬着一架丈高的珊瑚树,皇贵妃姬氏端着官窑黄磁盏轻轻沾唇,略品一品,放在旁边宽榻小几上,注目珊瑚树微笑道:“弘毅这是从哪寻来的物件,高了点,把那架四季屏撤了吧。”说这话抬手轻点面前不远处紫檀嵌牙四季花开的屏风。

旁边闪过夏碧和冬青,轻手轻脚的抬了那扇四季屏,腾出地方来,润珠和顺福麻溜的将丈高的珊瑚树妥妥放在宽榻前方一丈之地,垂手两侧等候示下。

“这么高的珊瑚树,可是稀罕物,若再有几品山石乔松点缀一下,就更合主子的意了。”贴身伺候的梅花在旁说道。

“还是梅花知道我得心思,你们去看看,把那犄角旮旯的什么松啊,石啊,给咱家搬来配一配。”皇贵妃展颜一笑。

诸人皆忙乱起来,都去找松石,梅花在旁边不动,给皇贵妃揉肩。

“唉,弘毅也该回来了!”

梅花手一紧,想到去瑞王府送珍珠粽一幕,飞红上脸,玉面一烫,幸而皇贵妃看不到。

皇贵妃一皱眉,梅花立觉不妥,十指轻动口中答话:“月前甘总管不是说有信来了,动身了的,主儿不必心急,没准今天瑞王就来给您跪安了呢。”

“琉秀宫小诸葛,未卜先知么?”

说曹操,曹操到,刘弘毅大步流星入了琉秀宫的大院,早听见二人屋内对话,接口夸赞时,人早奔了进来,绕过珊瑚树,噗通跪地:“弘毅给母亲皇贵妃请安,愿母亲皇贵妃吉祥安康。”说话叩头在地,崩崩有声。

“弘毅快起来,来,到娘这边坐,这满院的人都不长眼么,看不到弘毅来了,都该打板子了。”皇贵妃连忙起身拉住儿子的手,假作气恼,却掩不住朝思暮想儿子安然归来的喜悦。

“瑞王安好。”梅花低头施礼,听刘弘毅夸自己小诸葛,心中喜悦,只是不敢抬头,全无往日气度。

刘弘毅被皇贵妃扶起,拉了手在宽榻一侧坐定,冲梅花微微点头一笑,气度雍容。

“主儿,润珠,冬青他们都去找松啊石啊去了。”

“对啦,看我这记性。”皇贵妃拍着儿子的手,自嘲一笑。

梅花看一眼刘弘毅,转身去沏茶,没人,自己上手吧。

“儿啊,这次去极北,累不累。”皇贵妃迫不及待的问儿子。“梅花,甘辅上次送来的凤凰牙尖,甘泉寺的水,别忘了。”皇贵妃不等刘弘毅说话,扭头又吩咐梅花。

“遵主儿的旨,凤凰牙尖,甘泉寺的水,保准错不了。”隔着朱色金漆雕花隔断,后面传来脆脆回声。

“让母亲皇贵妃担心了,孩儿不累,能为君父分忧,是莫大的荣宠。”刘弘毅等母亲忙活完了,侃侃回话。

“弘毅长大了,”皇贵妃端详儿子,从头看到脚。“想当年还在娘怀里撒泼,转眼工夫啊,飞到极北去了,滴水成冰,天寒地冻,来,让娘看看,冻坏了没有。”

“母亲,孩儿无事,你看。”说话忍了半天的泪珠,夺眶而出,梗咽续道“手脚俱全,托母亲的福,母亲宽心要紧。”

“瑞王子,请。”

母子二人正在各诉衷肠,都是下泪,梅花端了茶献上。

刘弘毅抹了抹泪,接过茶盏,梅花放了朱漆盘,将皇贵妃一侧的旧盏收了,将新茶放好。“主儿,凤凰牙尖,甘泉寺水,您看看对味么?”

“是这个味吧,弘毅你尝尝。”皇贵妃还没从方才的感慨中走出来,催着弘毅也喝。

琉秀宫前厅忽然寂静,梅花皱眉急思。却见润珠和冬青等人搬着奇花怪松的盆景接续而进。

“这盆放这里,这盆放这里,往上一点,冬青你起来。”梅花指点着一阵摆弄。

“主儿你看,有了这花,这松,这石,是不是显得瑞王子的珊瑚活了一般。”梅花说着话指着山石花木一顿评说。

“还是梅花儿,有眼力,这一排布,这珊瑚树真真的有了精气神。“皇贵妃放了盏,被这一闹,情绪缓和许多。

“主儿,您看瑞王子万里之外,冰天雪地的,还想着给您送个物件解您的闷,您以后啊,天天看着这珊瑚,可不瑞王子就天天在您身边么,想想啊,奴婢也替您开心。”梅花眼睛也湿润,话说的极为巧妙。

“就你嘴甜,两面都好,真真是个小人精。”皇贵妃精神一振,假意嗔道。

旁边刘弘毅闻言一笑,手中盏子微颤,面色好转,赏梅花一个赞许的眼神。旁边伺候的冬青,润珠,顺福,夏碧捂嘴偷乐。

梅花看母子情绪好些了,抿嘴一笑,奔到皇贵妃身边,倚着揉肩不住。

皇贵妃看着儿子开心,笑容也浮上眉梢,琉秀宫气氛为之一畅。

“见你父皇了?”皇贵妃十分关心。

“给父皇跪了安才过来的。”刘弘毅接口放了盏子,瞥一眼梅花,正好二人四目一对,梅花绯红了面,扭头揉肩。

“你父皇说什么了?”

刘弘毅略一思索,想起父皇隆治隔着案子眯缝了眼睛,那种威压四海的气魄,心中一跳。

“父皇说今天在寰书阁理事,不能过来陪母亲了。”

皇贵妃淡淡一笑,看一眼儿子,眼底云淡风轻。

“你父皇这些年励精图治,眼看着瀚海百业昌盛,黎民安居,虽然这几年来娘这里少了,话也少了,可是他不易啊。”

皇贵妃很理解家国天下的不易。

就连梅花等人都心中叹服,不愧是后宫第一人,虽然没有后印册宝,但是这份心胸见识,不愧贵妃名分。

“母亲说的是,父皇宵衣旰食,是孩儿的榜样,孩儿只恨不能多做几件事情,好为父皇分忧解难。”刘弘毅心情激荡。

“有这份心,皇上自能体会,多做些实事,为娘的也踏实放心了。”皇贵妃不忘教子。

“母亲安心,这次极北,孩儿获父皇嘉许了呢。”刘弘毅避重就轻。

“娘知道,你是极有孝心的,更的努力,别让你父皇分心。”皇贵妃夸赞一句,心中舒畅。

“唉,天赐要是和你一样就好了”皇贵妃转而叹气,想起了二皇子恭王刘天赐。

“二弟拜了国师,将来有成,也是皇家气象,孩儿明天去找弟弟,看看修习如何?母亲别太担心了。”刘弘毅端盏喝了一口缓缓开解道。

“不管他了,常年见不到个影子,姬儿昨天进宫来了,弘毅,母亲年纪也大了,希望早一天抱个皇孙。”

姬儿是瑞王正妃,就是刘弘毅的媳妇,是皇贵妃的娘家侄女。

“孩儿请了太医院的首座田连元,调理了这几年,母亲宽心吧,很快就能让您抱孙儿了。”刘弘毅皱眉,幸而母亲盯着那架珊瑚感慨。

“你别糊弄我,母子连心,姬儿虽然娇贵,可是你的正妃,每来我这一趟,哭的不成样子,男人可以纵横四海,女人嫁了人,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是皇家的门,给她留个念想吧。”

皇贵妃看着珊瑚树,缓缓说道。

梅花在一边心中一酸,眼眶湿润,侧了头轻轻舒喉。

“是孩儿的不是,一会便去太医院请田连元过府诊脉,母亲如此忧心,孩儿万死莫恕。”刘弘毅振衣跪地叩头请罪。

皇贵妃不为所动接着说道:“母亲不只是担心你的将来,你的舅舅们,虽然远在北狄,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你父皇也难办啊。”

刘弘毅伏地磕头不住,“孩儿懂,母亲莫急,母亲保重身体要紧,孩儿这就去太医院,改天再来给母亲请安。”

“还是个急性子,近来你父皇赐了许多南北贡进的特产,陪娘吃了饭,再去不迟。”皇贵妃拉起刘弘毅。

梅花急去琉秀宫私厨传命督导,润珠冬青,夏碧顺福去安排杯盘碗盏。

一时琉秀宫便剩了母子二人促膝而语。

第十八章 隆治旧事

张替陵接了旨,嘱咐诸位师弟几句,随了甘辅上马奔皇城而去。

隆治在寰书阁软榻上闭目沉思,脑海中浮现自己登基称帝的情景。

瀚海历四百七十年冬初,大雪压塌了数千间民宅,先皇后居所玉瑶宫失火,延烧数间大殿,危及先帝寝宫,二皇子只身入火海,救出太后。又月余,先皇崩逝,右丞相太傅杨宗照宣读天子诏,太子刘贤即位,改年顺化,成为瀚海王朝的第二代帝君。

月余后,顺化帝一日临朝,以谋逆罪褫夺二王子刘杰王爵,贬为庶人,当日,刘杰未曾早朝,紫龙禁尽出,包围了二王子刘杰府邸。

二王子拥府兵拒不伏法,血溅王城,镇南将军龙印心潜逃,左丞相上柱国郭盛服毒自尽,二王子刘杰满府尽灭无一漏网,时日天降大雪,再次冰冻皇城。

第二日,三皇子刘智称病,上表辞去王爵,顺化帝照章全收,是夜,顺化帝寝宫失火,顺化帝与皇后杨蕊氏尽死于烈火之中,尚在襁褓的双胞龙凤化为灰烬,镇西将军十皇朝不知所踪,府邸成为空宅。

第三日,右丞相太傅杨宗照宣读太后懿旨,召三皇子刘智入继大统。

第四日,刘智登基,改顺化而隆治,大赦天下,免四海百姓三年徭役。

第五日,隆治召下柱国东都驸马镇北将军韦天宗还朝,是夜三千紫龙禁封锁皇城四门。

第六日,右丞相太傅杨宗照告老,夜,杨府大火,满门尽灭。

第七日,隆治帝临朝,任李烈和黄炳龙为左右丞相,张邦昌、吕剑臣分赴西漠,南海,晋位镇西、镇南将军,接替已消失不见的镇西、镇南二位将军,令三司勘查杨府失火一事,这日不曾一刻停歇理政,雪停日出。

一月后,使者回朝,奏报隆治帝,下柱国东都驸马镇北将军韦天宗无踪,隆治帝隔日晋郭豹子为镇北将军,接管极北边塞军务。

后来。。。。。。

隆治帝正在沉思,却听外面甘辅的声音传来:“国师稍候,待老奴回禀皇上。”

隆治帝翻身下榻,健步而出道:“甘辅,请国师进来吧。”

甘辅立时回话:“遵旨,甘辅交旨,国师请进。”

张替陵微一俯身道谢,紧着步踏进寰书阁大厅,却见隆治皇帝在大案后端坐,面色端凝。

张替陵附身下拜:“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隆治帝摆手:“国师免礼,甘辅,看坐。”

甘辅将锦墩搬至隆治帝一丈开外,国师旁边。

“谢皇上赐坐。”张替陵也不客气,本朝国师非同小可,可以面君不参。

甘辅小心翼翼退后,略略靠近隆治帝一侧,垂手伺候。

“国师,可有那人下落。”隆治帝待国师落座,开口问道,一边示意甘辅奉茶。

“回禀皇上,有了。”

“好,现在何处?”隆治帝双目泛出别样光彩。

“极北之地。”张替陵接道。

“嗯。。”隆治帝面不改色,十指在袖内握而成拳。

“国师有何策与朕?”隆治帝重重问道。

“回皇上,微臣久居皇城,疏远了许多道门好友,这番想出门逛逛,也替陛下物色几个能人异士,护佑吾皇国祚万世长青。”

“好,朕有国师,何忧之有,只是那人手段通天,朕一日不见,食不甘味,有劳国师费心。”隆治和颜悦色说道。

“蒙皇上之恩,天师道尊为国教,百余年来,未建寸功,惭愧惶恐,此番生见人,死见尸,不然,微臣不见陛下矣。”

张替陵起身慷慨而言。

“国师不必如此,拿住此人便是孤第一功臣,朕着郭豹子全力协助于你。”隆治帝亦起身,踱过案来,探手扶住张替陵。

“皇上放心,微臣此去,必依陛下旨意而行,生擒此人再归王庭。”张替陵话语铿锵。

“朕放心的,国师也须小心。”隆治帝殷殷嘱咐。

“甘辅,把那小木盒拿来。”隆治帝又吩咐甘辅。

“国师,还有一物,你看一看。”

甘辅一溜小跑,奉上那只木盒。

“国师请看,是否熟悉此物。”

张替陵双手捧起,凝目细看,复又放回木盒之内。

“皇上,这是前镇北将军风弩队的弩矢。”张替陵看向隆治帝。

“此物是瑞王自极北带回。”隆治帝接道。

“瑞王极北之行,不负皇命。”张替陵略思回话。

“国师极北之行,顺便替朕寻一寻老将军韦天宗。”隆治帝转身跺回大案,款款坐定,漫不经心道。

“微臣遵命。”张替陵心中四五个念头,不住盘算。

隆治帝摆手示意甘辅将木盒拿走,双手在膝上略撑,身体微微前倾说道:“朕登基七日内,瀚海朝失踪了三个将军,”隆治帝语中落寞尽显。

张替陵眼角微微一动,没有答话。

“朕也许老了吧,最近思念他们的紧。”说话打个哈哈,一扫颓废之状。

“皇上春秋鼎盛,开千载未有之盛世,百姓安居,三军效命,四海臣服,海晏河清,三位将军福薄,无缘再沐皇恩,吾皇宽怀,若臣侥幸遇到,必将天子思念之情转达。”张替陵手心见汗,以道家静心功夫化去心中惊雷,面不改色回话。

“国师费心,那人潜龙之能,还需尽速料理,路上随传书来,朕静候卿之佳音。”隆治帝盯着张替陵道。

“微臣领旨,明日便起行,微臣告退。”张替陵欠身跪拜退出。

“有劳国师,甘辅,替朕送一送国师。”隆治帝温言道。

甘辅送了国师出了皇城东门,仍回寰书阁,转过回廊,却见瑞王带着随从迎面而来,立时俯身便拜。

“瑞王安。”

“老总管请起。”

刘弘毅快步上前略抬一抬手,甘辅借势而起。

“谢瑞王。”

“老总管又辛劳了,这是办那趟差。”刘弘毅有意无意一问。

“回瑞王,国师奉诏入宫,老奴奉命送出。”

“奥,老总管陪伴父王左右,不辞辛劳,本王亦要感谢你。”刘弘毅探手攥住甘辅五指。

“这。。。。”甘辅略一犹豫。

“本王好久没见老总管了,着实想念的紧。”说着话瑞王紧紧握了一下甘辅的手,那块东西虽然烫手,可不太好撒开。

“瑞王真是客气,老奴份内之事,这,这可折煞老奴了。”甘辅心中忐忑,双目不由四顾,却见自己随身小太监都低头跪在地上。

“国师入宫有事?”刘弘毅步步紧逼。

“谢瑞王惦念。。。老奴,哎,国师,国师似乎要出趟远门。”甘辅脑门见汗,手却被刘弘毅纂的更紧。

“奥,国师要去哪里?”

刘弘毅攥着甘辅的手,往前迈步,甘辅身不由己,只好跟着。

“瑞王应该知道这个地方。”甘辅心中有些害怕,语速加快提醒道。瑞王在隆治面前是条虫,在外面,是龙子,而且是第一条龙子,甘辅八面玲珑,这时也紧张不已。

“老总管有事在身,不劳相送,下次过府喝茶。”刘弘毅松了手,打个哈哈,扬长而去。

“瑞王慢走。”甘辅揉了揉发青的五指,看看瑞王转过回廊,消逝在红墙黄瓦之后。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暗暗摸了摸刚才瑞王塞来的东西,挺了胸向寰书阁而去。

第十九章 山水画卷

日影西斜,不一刻便弯月如钩,悬在星斗寥落的夜空,其下寰书阁幽静中虫鸣不绝。

隆治帝将《荒月录》放下,站起身来舒展筋骨,扭头环顾四周,甘辅在不远处默立,看见隆治目光,立刻端了朱漆盘,款步走至案边:“皇上,该翻牌子了。”

隆治帝扫一眼朱漆盘内十二块嫔妃牌子,略一思索,摆手道:“不忙。”

甘辅连忙后退,放了朱漆盘,去换隆治帝的茶水。

隆治帝转了几步,捋须道:“甘辅,闷了一天,朕去走走,你跟我来。”

甘辅丢了手里活计,答应着随了隆治而行,身后再无别人。

隆治在前面默不作声,二人行了半刻,避开办事的宫女小太监,却见一队禁卫迈着铿锵的步伐,自远处天街踏踏而过。

“姬士忠今晚在?”隆治帝有感而发。

“回皇上,姬统领本月当值。”甘辅即刻回道。

“走,咱们去讨酒喝。”

说了话隆治带头折而向西行去。

东廷观,天心殿,数只铜灯架,围着一道大案,照的如同白昼。一人正挥毫作画,丈六露皇大宣铺满台案,纸上以浓淡相间的着墨,勾出了远山近水轮廓。

“二弟,好用功啊。”一人自天心殿大门外鼓掌而入。

“大哥,你先坐。”画画那人头也不抬,挥手落笔不绝。

刘弘毅一笑,却不落座,站在对面凝目看画。那人也不再管,一手拿着四五只大小不等的毫笔,一手在画面上点染勾画。

“二弟,好俊的手法。”刘弘毅看了片刻赞道。

“嗯。。。。马上好了。。。。”那人仍不抬头,落笔如风,只手在画纸上变为一团迅捷白影,左手微动,右手便换一只,随着变换,长卷上渐渐远山如峰,近水荡波,长桥横卧,蓑翁泛舟,烟云缭绕,老树成阴。。。。。

“好一幅写意江山。”

“大哥,让一下。”那人旁若无人,刷一下四五只大小毫笔丢在一边,又拿大天青,小天青着色法,片刻但见原来写意山水被颜色染活,似欲拥出画卷扑面而来。

“好了,大哥,这番父皇的寿诞,这是弟的礼物,烦大哥带到。”那人扔掉手中颜料,拍拍手掌,后退数步,凝目细看一番,边看边说。

“弟这画越发神了,哥也求一副呗,最近翻新了书阁,正愁没有镇阁之物。”刘弘毅在旁边趁机打秋风。

“大哥说笑了,右丞相黄炳龙的字画,超凡入圣,单字可值千金,在瀚海书画暗市,已翻十倍有余。”

“黄老夫子字画的确不错,只是惜墨如金,估计这番父皇寿诞,他才会提一提笔墨。哥到不好开口。”刘弘毅踱步坐到对面椅上,眼睛盯着新出炉的山水画,款款言道。

“大哥帮个忙,来,抬一下。”那人弹指捻住画卷一端。

“这个得有工钱吧。”刘弘毅犹不甘心。

“行行行,大哥,等我从极北回来,允你一副画。”那人微微一笑。

“还是弟好。”刘弘毅颜开,探手抬画。

将画放在一边架子上,以夹带固定好,那人微出一口气。

“来,坐吧大哥,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若要画,莫说黄炳龙,送画队伍可以排满京城四门。”

“弟说笑了,即便是排满四门,哥也只是盼着弟的画。啊,哈哈。。。”刘弘毅坐回椅中,看着乃弟。

作画之人正是刘天赐,瀚海的恭王。

“弟何时动身去极北?”刘弘毅不等乃弟坐稳。

“明天一早出发了。”刘天赐接道,一边探手摆弄炉子,添水烧茶。

“极北苦寒,要多带点衣服和丹药。”刘弘毅叮嘱着,脑中盘算。

“谢大哥挂念,这么晚还来,母亲她老人家还好吗?”刘天赐洗盏刷杯,头也不抬。

“母亲很好,今天问起你来,我说今儿来看你,改天再回禀她老人家。”刘弘毅目光幽幽,看着乃弟动作。

“父皇好吧,很久没见一面了。”刘天赐摆好茶盏,看一眼泥炉上陶罐,捻起一只小巧黄铜探杆,拨一拨炉内炭火。

“父皇精神极健,弟不用担心。”刘弘毅接口道。

“大哥极北去了一趟,给弟点建议呗。”刘天赐抬眼看着大哥。

“有趣得很,弟你去了就知道,方才说了带衣服和丹药,小心冻伤风寒。”

“谢大哥。”

“对了,弟你过冬岭关,帮哥问一问韩天童,是不是将哥吩咐的事情办好了。”

刘弘毅紧跟着补了一句。

“好的大哥,来喝口茶。”刘天赐低眉沏茶,双手捧给刘弘毅。

“弟这么客气作甚,自己兄弟。”刘弘毅探手接过,微微沾唇。

“大哥,咱们兄弟,你最争气,长了父皇母亲的脸面,弟无心政经,埋头玄学,惹了母亲多少泪出来,以后你多在父皇母亲哪里费费心,弟决意走上这条道,是不会回头了。”

“二弟不可如此,咱们刘家富有四海,坐拥天下,可子息上着实单薄,还要多关心一下才好。”刘洪毅正色说道,两只虎目深若幽谭。

“大哥,这幅画,莫忘了,我一会装裱妥当,明天安排小童儿送至府上,见了君父,代弟祝贺万寿万安。”刘天赐扭头指着那幅画叮嘱一遍。

“弟放心,父皇寿诞,弟的礼物第一份到甘辅手里。”刘弘毅喝一口茶,抿了抿唇角补充一句:“莫忘了许哥的一幅画。”

“母亲那里,代弟问候万寿万安。”刘天赐也喝一口,语气略显落寞。

“弟你就放心吧,有哥在,注意自己的安危,极北不光是冰天雪地,也有很多凶险,小心仔细些。”刘弘毅看着弟眼圈泛红,心中也酸,忍不住提醒道。

“多谢大哥。”刘天赐站起来,长长一躬。

“弟言重了。”刘弘毅起身回拜。

“夜深露重,大哥回吧,莫让嫂子担忧。”刘天赐又拜。

“好,哥走了,弟多保重,路上传书来,好叫母亲放心。”

“大哥慢走。”

刘天赐转身走至画卷旁边,端详片刻,返回案边,提一只细毫,在葱茏绿树茅亭内,一挥而就。

第二十章 凌霄道祖

天机殿内,灯火皇皇,张替陵和五个师弟会议极北之事。

“这番大师兄需多带人手,不能叫他再走了。”老四紫霄粗声大气。

“四师弟说的是,这人修为通玄,奸猾险恶占全,难于之辈,人少了恐怕不行。”老三了了捋须附和。

张替陵负手不语,只是盯着天星图看。

“我看,天赐就别去了吧,龙种尚幼,万一有个闪失。。。”

“青天他们也该去历练历练,这练了一百多年的功夫,见一见大阵仗,对他们将来有好处。”

老五玄玄出言打断二师兄不灭道人的话。

“也是,若以青天,朱紫,碧空,金光,玄明领队,护佑龙种,我们倒也可以放手一搏,让徒儿们也看看,历练历练,一举两得,五师弟这主意极好。”不灭道人耳根软,听了玄玄的话,觉得有理,何况自己大徒儿青天早嚷嚷要去四方历练,这是个机会,做师傅的岂能不同意。

“大师兄,你看呢?”玄玄捋须探询,诸人皆目移张替陵。

“五师弟向来心细,这主意自是极好,我只是担心。。。。”张替陵环顾诸人,微微出一口气,显见心中有未决之事。

“大师兄担心三元九算的推演么?”玄玄一语接口道。

“正是,我在皇上面前夸下海口,其实忐忑不安。”张替陵低头走了两步,停下来幽幽说道。

“大师兄多虑了,凌霄师叔祖排的盘,怎能有错。”老三了了大嗓门震的殿内烛火一颤。

“着啊,大师兄,你多虑了。”老四紫霄跟着附和。

张替陵转过身来,对着诸人一笑:“也是,我是多虑了,咱们这一百多年,和这人交手不下十回了吧,输的底掉,不怕诸位师弟笑话,杯弓蛇影啊。”

说的闭眼睛的妙妙也乐了,诸人皆笑。

“各位师弟,明早在三清殿前集结吧,每队十名弟子,咱们去极北转转。”

张替陵忽然下了掌教令,诸人皆遵命而去。

张替陵待诸人散去,复看一遍天星图,对着明灭不定的诸天星宿,心中默念无量天尊,三清护佑。

不行,我得去见师叔祖。张替陵心中暗道,转身向东廷后院行去。

过了玄坛殿,两个小道士值夜,正打瞌睡,张替陵本想叫醒了教导一番,略思一下,疾步而过,那两个小道士,嘴角吊线,东倒西歪,浑然不觉一道影子无风而过。

东廷深处,上清宫,张替陵站在宫门边上,犹豫未决,这时候打扰他老人家,真不是时候,凌霄师叔祖自十年前排盘后,闭关上清宫,再不理教中事务。

“替陵,你来了。”殿内灯火忽明,内中苍音传出。

“师叔祖,徒儿打扰您清修了。”张替陵十分惶恐伏地告罪。

“三元九解的根,是天珠,天珠的根是女娲娘娘,遍览诸天,俯瞰九幽。自一元而三元,天珠开眼,算法无误,徒儿你放心去吧,带着天星图便可寻获。”

“师叔祖吩咐,徒儿谨记在心,只是。。。”

“怕那人道术通玄,不好拿住,辜负皇恩,其罪莫恕是么?”殿内苍音一振。

“师叔祖天人之境,洞见徒儿肺腑。”张替陵接口回道。

“八九玄功步步高,登仙有路莫回头,你也很不错了,拿的住就拿,拿不住,皇上也不会怪你很深,他自己知道,莫坏了龙种,这是皇家体面的事,去吧。”殿内苍音不绝入耳,说完那殿内灯火也灭了。

“谢师叔祖点醒徒儿,徒儿们盼能早日再蒙天音,徒儿告退。”张替陵在上清宫门前重重叩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折而向来路走去。

潭州,通瀚海而至北,西,南,是瀚海王庭的咽喉要冲,驻有重军,城防坚固,碉楼高悬,四条大道,通连四方,商贾云集,市井繁华。

挨着潭州城边上不到二里地,滂沱河滚滚而来,两岸均是沃野良田,素有瀚海粮仓之美誉,从这里向北,绵延官道,直到极北深处。

张替陵一行浩浩荡荡数十人,迤逦而来,守军早见,这么一只队伍,十分惹眼,摆了关卡,拦下再说。

“你们这么多人,来潭州做何事?”

守门军卫昂首看着马上一大堆人,气势如虹。

“军爷,我们是。。。”马上年轻人眉目如画,态度谦和,说着话,手冲那军卫一晃。

“啊,啊,小的无眼,小的该死,不识上城官爷,莫怪莫怪。”那军卫慌了手脚,连忙去搬关卡栏杆,“都死了,快来搭把手,迟了担待得起么?”气喘吁吁中,守门四军卒七手八脚撤了关卡,旁边路过的贩夫走卒,眼尖的看到了马上美目少年手中之物,小声接耳:“了不得,天师府的令牌,这下这个倒霉喽,这也敢拦。。真是不长眼睛。。”一边说,一边拿手指点那不开眼的守卫。

大队人马蜂拥而过,刚才让在一边的行人接二连三往里走,人流恢复正常,那军卫大睁双目掐腰寻人,忽然迈步过去,一把揪住方才窃窃私语的一个提篮农妇,“你别走,你说谁不长眼睛。。。。”说着话,啪啪左右开弓,那提篮农妇知道闯了祸,缩了手,遮住脸面,颤抖着一个劲的躬身赔不是,篮子掉在地上,滚出几个黄橙橙老倭瓜,四散在地。

“滚你的吧,小爷今天心情好,看到上城天人,沾沾喜气,不然,打断你的狗腿。”一脚踹去,将一个倭瓜踹出二里地去。

路过的一个老大爷,实在看不过去,转身蹲了身,伸手想帮:“她家没人啦,就剩下她了,打仗打没了,官爷见谅则个。”一变帮着捡倭瓜,连带着给那军卫说话,替农夫妇开解,赔小心。

那军卫收回拳头,看了看老大爷,整整衣服,哼了一声,迈步昂头,手抓腰刀,又去站岗去了,站如松岳不动,心中却鄙薄思道:“不开眼的老东西,不看光天化日,剁了你个老杀才。”

众人跨马进程,身后一阵扰攘,大队中,刘天赐微微皱眉,不由攥紧了拳头,皱眉略思,转头随着大队进城而去。

第二十一章 潭州府尹

潭州府尹桂冠,喜欢听戏,潭州街巷尽知,这日时近春暮,艳阳高悬,桂冠搂着小妾雪芙蓉看戏,花厅外五丈之地,戏台上演的是《牛郎织女》,小花旦正随了抑扬笙簧对着跪地牵衣的牛郎哽咽唱道: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台上牛郎侄女泪涟涟,桂冠看到好处,拍手喊赏,两个身强力壮的仆从,抬了两筐钱,放在台上,左手那人用手一推,呼啦啦瀚海通宝倾满戏台,右手那人只叹气,压低了嗓子道:“你又推到了,一会捡的时候多费劲。”左手那人看一眼台上的织女,正好织女也看这边,却是看着钱的面子,双目泛光,瞥见这家仆看自己认真,险些忘了词,将帕子一晃,遮了脸,轻移莲步,“我的牛郎啊。。。。。。”转入后台去了。那仆人看不到织女了,咧嘴一笑,凑近耳边道:“你懂个球,桂老爷做事认真,赏钱也得赏的叮咚响。会不会做戏啊,唉,你真是不开窍啊,怪不得小花旦不看你,你没戏了。”

旁边那人方才开窍,“原来是这个意思啊,高啊,牛二。”旁边那人昂首开眉,侧头却见花厅那边正在上演好戏,拿手扯扯右手那人的衣襟,“快看。。。”

花厅里雪芙蓉捡一颗水晶葡萄,拿丝绢抹的干净,含在嘴里,“嗯嗯。。。。”桂冠正看到小织女没入后台,心中怅然,却没注意身边,雪芙蓉峨眉微拢,二指成钳,桂冠啊的一声,额头见汗,正要发作,却见雪芙蓉朱唇一颗黑水晶,转怒做喜:“妙人儿。。。”低头一口连葡萄带雪芙蓉,在口内砸吧的吱吱响。

“老爷你可真坏。。”雪芙蓉嘤咛着,挣扎着,却将老爷的脖子搂的更紧了,二人恨不能立时变成一个人。

正缠绵间,桂冠一把推开雪芙蓉,喘了口气,整一整衣冠,想起昨晚事情,张口喊道:“来福,来福。”

“老爷,小的在。”青衣帅哥来福儿颠颠的奔过来,眼睛却瞅着雪芙蓉一片雪白胸脯,浮想联翩。

“师爷回来没?”桂冠推开雪芙蓉的手,要站起来。

“回来了,看您这忙,没过来。”

“混蛋。”桂冠一巴掌“吧唧”砸在来福脸上,将来福打成个旋转陀螺,接着忽地一下起身将雪芙蓉丢在宽椅上,雪芙蓉嗷的一声,“老爷你太粗鲁了。”

桂冠撩袍迈步出了花亭,走两步忍不住转头瞥一眼雪芙蓉,冲着在宽椅上满脸忧伤的美人儿嘿嘿一笑:“老爷有公务要做,晚上啊。。。,”说着话学台上织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逗得雪芙蓉咯咯一乐,变忧伤而喜悦:“没良心的,奴等你。。。”也学的是唱腔。

旁边来福儿撑着五个指头印,垂手嘿嘿直乐。

桂冠带了长音,转过假山湖石而去。

张替陵一众五十七骑,声势浩大入了潭州,但见城内人如河水马如龙,都纷纷驻足观望这队人马。

张替陵和龙种刘天赐在前并列而行,后面依次是不灭道人,了了,紫霄和玄玄还有马上闭目养神的妙妙。

在五人身后一色的白色长袍,以青,金,赤,碧,黑镶了衣领袖口五十门徒,身背宝剑,气度不凡,绵延展开从内城边上排出百十多丈,正在左顾右盼,瞻仰潭州风情。

张替陵心道“这阵仗有点惹眼,出了潭州奔北可能好点,这里四方云集之处,先找个地方歇脚吧,该吃饭了。”

“天赐,潭州你熟吗?”张替陵问身边的徒弟。

“徒儿不熟。”刘天赐恭敬回话。

“俄。。。”张替陵看着左右酒肆客店的幌子,有些目眩。

那些酒楼的伙计看看这一伙五十多人百多丈长的队伍,心中胆怯,不敢招呼。

张替陵勒马往前,众人又行转了几家店,正逢饭点都坐不开,正在寻思之时,前面一阵喧闹,只见长街上数骑马呼啸而来,旁边做买卖的过路的,闪避不迭。

张替陵抬头看去,心中暗道:“何人如此张狂,闹市彪马,出事了可怎么好?”

却见那数骑马快到身前了,纷纷勒住缰绳,马儿一阵嘶鸣,将长街石条踏的咚咚响,接着马上为首的翻身落马,弃了缰绳,大步而来。

“还是个官身”张替陵心中一动,摆手止住诸人行走,凝目以待。

“下官潭州府尹桂冠,迎接天官来迟,请大人海涵恕罪。”桂冠身着三品官服,单膝跪地参见。

“俄,我们只是路过,无意惊扰桂大人。”

张替陵翻身点地,牵着马往前走了几步淡淡道。身边师弟和众弟子呼啦围成一圈,纷纷看着跪地的桂冠,天赐看看四围,翻身也落了马,凝目细看这人。一时街巷堵塞,诸人围观。

“天官驾临潭州,光耀一方,下官略备薄酒,望天官暂住一刻,李。。啊,老相爷问起,下官亦好言表一二。”桂冠众目睽睽中,侃侃跪地扶膝而言。

“啊,原来是相爷啊。。。,失敬失敬,既如此,几位师弟,咱们暂住一刻,不辜负了桂大人的心意。”张替陵官居国师,为人却很谦和,转身与众师弟商议。

“既然桂大人有心,我等谨遵掌教之名。”玄玄开言接过。

“桂大人请起,何必多礼呢,这个,这个老相爷深居简出,竟是你得座师,幸会了。”张替陵在袖内将二指微抬,桂冠立觉身上一轻,心惊思道:“对面这人道行高深,贵为国师,还是顺势而为的好。”立时借势而起,抱着拳满面堆笑:“今日得见诸位天官,下官荣幸之至,老相爷知道了,那是绝不怪下官不懂体统了的,诸位天官这边请。”桂冠站起来一边说话,一边请张替陵先行。

“有劳,桂大人请,我们随后跟着便是。”张替陵心中盘算,这人七拉八扯,官场功夫修的不错,开口不打笑脸人,何况李相爷正当宠,将来也有见面的日子,一边想一边翻身上马。

身后数十人方都上了马,长街的肠梗阻渐渐好转。张替陵和刘天赐对着周围人群道声“借光,叨扰。”过往人群给了个后脑勺,纷纷散去。

随着桂冠来的三人牵着马递了缰绳,桂冠翻身上马,心中不住埋怨:“师爷误事。”却见师爷朱三在旁边马上悠然自得,摸着八字须,眯缝了眼睛也不看他,心中更气暗叹:“这是师爷吗?是祖宗。”

第二十二章 黄龙真人

转过数条街巷,离了人潮,大队人马来至一座占地极广的建筑前,遥看朱墙碧瓦被两排数十丈进深合抱苍柏簇拥,其上枝干钻天,将艳阳遮没,诸人均觉身上一凉,沿着苍柏大道,马蹄得得敲在青石路上,渐渐望见金钉朱门紧闭,两边列着神兽,神兽后方墙壁以白色大石雕着诸多天王神兽,天演观三个大金字深入石中,上面飞檐斗拱挑出,镝音叮叮入耳。

看看不足十丈距离,桂冠下马,交与随从,转身抱拳向着张替陵:“天官请驻马,此处天演观,本朝祖龙赐名而建,观主黄龙真人是座师挚友,下官借了这方清净地,叨扰诸位天官大人歇马片刻,略尽微薄心意。”

张替陵马上抱拳微笑:“有劳桂大人。”

说着话翻身下马,呼啦啦啦后面一阵响动,刘天赐迈步跟着师父,方欲往前,观内咣的一声,金钟大音传来,越过高墙,掠过众人耳边,直入心中,不由纷纷驻足,却见紧闭的大门,吱呀呀豁然而开,桂冠一溜小跑奔向门边。

张替陵凝目看去,观内涌出十多人来,为首一人身高体胖,着黄衫前后阴阳鱼道服,面目黝黑,挽着朝天发簪,胳膊弯上搭着拂尘,哈哈而来。

桂冠连忙躬身:“真人,天官到了。”

那人也不答话,越过桂冠,笑声不断,臂弯拂尘微张,大踏步迎上张替陵:“天师光降,荣宠毕至,小道黄龙,有失远迎,道友恕罪则个。”后面桂冠略显尴尬,随着打个哈哈,面无异色垂手而立,看着真人和诸人见礼。

刘天赐只觉这人笑声钻入耳内,十分聒噪,搅得五气沸腾,几乎站立不住。却不知身侧除了张替陵和五位师叔,其余人等均有同感。

张替陵脚步往前踏出,拱手相迎:“真人有心,替陵叨饶了。”衣袂无风而动,身后诸门徒闻言间,心中大石忽去,立时神清气爽。

黄龙真人面上青红二气随着张替陵一步踏下,交互闪现,拂尘微抖一抖,便垂首不动了。心中暗惊,连忙合十顶礼:“国师道法通玄,小道失礼了,国师请。”

黄龙真人借坡下驴,转身恭请张替陵。

“真人过谦了,替陵幸何如之,真人请。”说着话跟着往前走去,后面刘天赐看的真切,师父一脚踏下,这胖道士面色数变,得空和师父请教原委。

“胖道士无礼,敢和大师兄较劲,自取其辱。”了了咬牙对着紫霄一通嘀咕,他以为自己声音小,不想旁边诸人皆闻,都看他一眼,了了犹不自知,“你们说是不是啊。”众人一头黑线,在人家地面上,好歹得留份颜面。

“三师兄,过了啊。”玄玄看他一眼,从了了身边迈步走过,了了俄了一声,“咱还怕他不成!”这话几乎就自己能听见了,天赐探手挽着了了,“三师叔,走,咱们进去吧。”

一众人等呼啦啦牵马而入。

进了山门,随来的十多个火工道人接了马缰,浩浩荡荡牵至别处,填草加料去了。

“这是愚徒长空,来,拜见张真人。”黄龙真人挥手唤来,黄龙身侧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疾步过来给张替陵施礼“拜见张真人。”

张替陵微一看,不由锁眉,旋即展开,连忙挥手:“免礼,免礼,很好,很好。”长空随着起身又伺候在师父一侧。

原来这长空满脸都是疙瘩,面目十分可叹。

诸人见了也是一愣,不太好看啊。听了黄龙叫行,按下心中诧异,随着向观内前方行去,拜了四大天王,越过长生殿,一路走一路观瞻,渐渐觉得这天演观规模比东廷天师府小不了多少。

脚下青石路倚着坡势渐渐高了起来,回望之时,下面绵延楼阁被葱茏草木环抱,路畔坡上横出无数枝丫绿叶,日光透过间隙,鸟鸣不绝。

“真是出尘清净地啊。”张替陵边走边赞。

“张真人喜欢便好啊,这边请。”黄龙真人接着指路。

诸人随着坡势而上,方才向右一折,行不片刻,前方豁然大开,远处尽收眼底。

只见前方左侧远处牧野低沉,绵延一碧,一道磅礴大河,滚滚向东南而去,艳阳高悬,融进波涛,烁光粼粼,劲风拂面而来,诸人衣衫皆动。

“彩虹,哇,那么多彩虹啊,”后面队伍里有脆音传来,却是不灭道人的门徒,不灭道人闻言皱眉,扭头欲待责备。

“好一条大河。”张替陵赞道,打断了不灭的想法。

立刻诸人被滂沱河上数道色彩斑斓霓虹吸引,只道奇异,一众人等窃窃私语,至此幽静气氛全无,似乎早憋得慌了。

张替陵环顾众师弟,微微一笑,五位师弟看看门下弟子,也是一笑。

“彩虹跨大河,潭州府一绝。”桂冠半天没吭声,这时候方说了句话。

“果然奇异非常,不知可有典故。”天赐看着远处彩虹奇道。

“据载而闻,十国时滂沱河泛滥成灾,淹没两岸田亩庄园无数,久治无功,南陈皇帝进香给道君老祖,老祖遣了真武大帝巡查,却是滂沱河千年蛟龙作乱,真武大帝用三日之功降伏蛟龙,那蛟龙与真武大帝有约,保潭州地界从此再无泛滥之患,真武大帝许蛟龙修足千年变化升腾,于是这蛟龙化为双头龙镇服水患。”桂冠看一眼刘天赐,侃侃而谈。

“原来如此,桂大人博学多闻,小子受教匪浅。”刘天赐微笑着施礼致谢。

“这位天官太客气了,”桂冠一笑,接着说道:“这双头龙便是诸位现在见到的彩虹显化,遇水患,双头龙就会出现将河水吸走,”师爷朱三看看天,咳嗽一声,诸人也有此意,不由都望向那轮炎炎烈日。

桂冠充耳不闻,接着又说,“若有极贵之人登临,蛟龙亦会望气现身而拜,今日这么多天官贵人来至,正应了这一说法所言不虚啊。”桂冠八面玲珑,一番话讲的门人弟子个个心中喜悦,诧异尽去。朱三摸摸八字须,点头附和。

“桂大人真是妙语无双,这故事听着有趣,是否后来这天演观,也是在真武大帝庙上复加盖起来的。”了了忽然接口说道。

“啊,这位天官夸奖太过了,桂。。下官愧不敢当无双二字,不过后面真如您老所讲,百姓感恩,于是奏报了朝廷,修了这真武帝君道观,后本朝太祖又复修葺加盖,才至如今规模。您老真是未卜先知,不愧天官前辈。”

了了抱了肩昂头嘿嘿一声,得意非常,却将紫霄撞得左右摇晃,妙妙眉目微动。

众弟子掩袖不已。

“桂大人开府潭州数十年,兢兢业业,极是用心,果然很有底蕴,真人咱们这边走。”

黄龙真人觉得在此停留太久,出声打断,徒弟长空已在前面引路,黄龙陪了张替陵又往前行。

桂冠闻言顿住,冲身侧诸人一笑,“真人谬赞,桂某。。。下官惭愧啊,走着咱们。”诸人闻言展眉,都觉桂冠故事说的有趣,人也诙谐豪爽,所以并不讨厌,纷纷点赞。

“这个桂大人到有些见识。”了了觉得桂冠慧眼识珠,赠朵玫瑰给桂冠,众人闻言又想笑,皆忍住。

说着话众人前后而行,有细心的发现,那数道霓虹渐渐消融在滚滚东去的滂沱河中。

第二十三章 净室茶谈

黄龙真人看众人瞧得开心,心中也觉得意,复又指点路径,这时坡势已高,离地百米以上,顺着黄龙真人的指引,前方飞檐斗拱一座大殿遥遥在望。

“天师,这里是真武殿,咱们拜一拜,前去用饭。”

“好,全凭真人接引。”张替陵答着话,打量真武殿不住。

“这座殿朝向滂沱河而建,却是背对山门。”张替陵心中暗思。

拜罢真武大帝,众人随着黄龙真人和桂冠自后门而出,只有左侧一条道,却变的窄了,靠近低谷断崖一侧立着木护栏,黑铁链相连,绵延向前,众人让过张替陵和各位师父师叔,继续拾阶而行。

张替陵一边听黄龙真人讲说天演观的历史典故,一边往前看去,后面刘天赐随着一众门人,极目可见遥遥远处一片阔地上,隐约一尊大像,心中好奇,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又行了片时,看的清楚,一带阔地上一尊黄铜像沐浴在日光里,高约十丈,足踏神龟,身缠龙蛇,一手掐剑诀,一手执大剑,凛凛双目遥望远处。

“真武大帝像。”刘天赐自语,回望大帝面目所向,朝着真武殿。

“方才已经拜过了,怎么这里也有一尊。”旁边有人嘀咕,天赐一看,原来了了和紫霄抱着肩膀摸着胡须仰首正看得入迷。

“不对啊,这尊像有古怪。”了了观看片刻,发表意见。

“拜。”妙妙道人忽然开口说话,把正自观看的诸人吓了一跳,这人一路无话,几乎被遗忘了。

五十多门徒围着这尊像也开始议论。

天赐转目四围,却见一侧高崖,一侧低谷,天演观山门在下面平处,主殿却在高山上,面前宽阔平地,不知如何削得这般平整,各有数百丈宽阔,玄青色石质地面铺的十分整齐,不远处盖着一片殿宇,莫测其数。殿宇后面临着一道高峰,苍青渺茫,无法看的真切。

天赐离了诸人圈子,往前行去,隐隐听到前面黄龙真人正和张替陵说话:“真人请看,这坐高峰是为神断峰,这下面院子,是咱们用饭的地方。”

“神断峰,看这名字,大有来历,怎么在下方山门前,看不到这座高峰。”天赐心中大奇,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诸位天官大人,前面便是今日歇马之处,咱们过去吧。”身后桂冠招呼一众围着真武大帝像议论的人众,诸人呼啦啦往前又行,独留妙妙道人还在那里跪拜。

天赐转身又往回走,在真武大帝面前拜了三拜,拉住妙妙,“师叔,走啦。”

“天赐,拜”妙妙闭目不起。

“徒儿拜了三拜。”

“好,拜,福。”说完话,又在真武帝君前拜了数拜,方负手昂头迈步而去,刘天赐后面跟上,心中呐罕,“妙妙师叔葫芦里有药!”

身后真武大帝君像,扭头回望。

大伙用完了饭,黄龙真人一力邀请张替陵净室用茶,说再叨扰一会,请教一元三变,道门玄妙。

于是五十一门徒随了长空去看神断峰风景,桂冠被安排了相陪五位师弟,黄龙真人和张替陵并肩入了净室。

一张罗汉榻,二人相对,眉清目秀的小道童献了茶,转身闭了门离去。

“真人请。”

“请,多谢道兄招待。”张替陵还是一个风格,和和气气。

张替陵端盏品茶,微微点头。

“一元三变后,大道其中有,敢问真人,大道作何解?”黄龙也不客气了,毕竟饭也吃了。

“俄,这个嘛?”张替陵心中嘀咕,这么简单的问题,黄龙这是几个意思。。。

正寻思间,却见黄龙以手沾了茶水,在二人面前小几上,画出字来:“莫停。”

张替陵大奇,以目相询,黄龙肥肥的指头再度书画:“解题看字。”

“大道渺渺,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故而道非常道。。。。”张替陵注目小几,心中纳罕,口中却不停,却见黄龙又写:“带长空,去极北。”

“这个大道,大道。。。。”张替陵忘语皱眉。

“莫急,再看。”黄龙道人桌上字迹又变。

“盘古开太极,两仪而四象。。。。”

张替陵继续大声解题。

“真人学究天人,这等道理,讲的十分透彻,小道着实佩服的紧,请真人再讲细些。”

黄龙真人忽大声道,张替陵心中微跳,这等一边看字,一边解说毫不相干之叙谈,有些不适,看一眼黄龙接道:“真人过誉,四象而八卦,八八六十四卦。。。。”

眼睛却看小几上:“长空,李相,杨相。”

“啊。。。。这个,这个。。。。”张替陵心中惊雷滚过。

“哈哈,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小道虽参玄未久,但略通奇门,前几日演了一卦,着实不能明白,卦象白龙鱼服之兆。”黄龙道人连忙接话。

“哈哈哈,此卦需好生参详参详。”张替陵恢复常态,心中略定,看来今日之遭际,果如己料有极大机缘。

小几上字变为:“至密,你,我。”

“好,明白了,原来是这个卦象,大吉之兆,真人放心便是,这是出门遇贵人的吉兆。”张替陵大声回应,手却不停。

“师信我?”张替陵以指蘸写,抬头注目对面黄龙真人。

“信,凌霄道祖。”黄龙指画间,几上字又变,黄龙写毕,双目炯炯看这张替陵。

“真人如此讲,小道近日要遇贵人,不知今日你我相逢可算?”黄龙一边写,一边大声讲。

“这个,张某滥竽充数了,或者更有未知之贵人登临此地,总之,上吉之兆,真人宽心便是。”张替陵说着话,看小几上字迹,心中微动,探指也写道:“凌霄师叔祖?”

“对,你知道!”黄龙一笑,又复画字,却开口道:“真人洞见玄妙,小道心折不已,请喝茶。”

“哈哈,好。”张替陵看了字,望着黄龙捋须一笑,又书写毕,端盏一饮:“道兄请。”

“请,多谢真人解惑,小道茅塞顿开。”黄龙真人跳下榻来,重重一拜。

“真人何须如此,快请起。”张替陵附身搀扶。

“带长空去极北。”黄龙真人附耳低语又叮嘱道。

“凭据?”张替陵略思一下,看了黄龙真人一眼,转身在小几上蘸了茶汤写道。

“有。。。。”黄龙真人看字后,面显端凝,凑近身来低声附耳,却携了张替陵的手,奔出净室。

张替陵大步而行,大袖内单指微向后划,小几上水渍具无。

第二十四章 棺材本儿

天演道观前,众人作别。

黄龙真人将长空身上包裹左右打量,又紧了一遍“徒儿,为师将你托给张真人,真人道法通玄,你好好历练吧。”

长空俯身跪地“师父保重,徒儿去去就回,绝不辜负师父期盼,一定向张真人和诸位师叔,师兄虚心学习。”说着话不住在地上磕头。

黄龙真人探手搀扶,“徒儿起身吧,这番磕完了,师父以后可没指望了。”

长空破颜一笑,又复磕了三个响头,方站起来垂手而立。

“小道修为浅薄,深怕误人子弟,张真人,多费心吧,我这劣徒托付你了。”黄龙真人冲张真人拱手。

“道兄言重了,替陵敢不尽心相授,只是这到难为孩子了,多了个老头子需要伺候。”张替陵微笑回道,移目看长空。

“傻徒弟,还不拜一拜你张师父。”黄龙真人看一眼长空,也笑一笑,挥手示意。

师徒情谊,忽然别离,长空心中酸楚,强忍泪水忘了其他,听到师父说话,“俄”了一声,走至张替陵身前,俯身跪地磕了三个头:“张真人师父在上,长空给您磕头。”

张替陵弯腰搀扶:“长空不必客气,来,起来,我与乃师一见如故,你便是我的侄儿一样,不需执弟子礼。”说着话冲黄龙点头。

“不可如此,长空,你即磕了头,便是入了门,以后你就是张真人的弟子了,这是你莫大的福缘。”黄龙郑重对长空言道。

“徒儿记下了,师父保重啊。”长空脸上挂泪。

张替陵一笑,拱手而别。

说着话,众人纷纷上马告辞,桂冠仍陪了张替陵当先,黄龙真人送至苍柏道的尽头,长空又拜了一次,方勒马而行。

一行六十余骑,仍照来时路而去,长空一步三回头,却见师父黄龙在原地如同一尊雕塑,仍未离去。

“国师何日回来,再至潭州,下官必出城十里相迎。”桂冠在马上陪着张替陵说话。

张替陵看一看天色,目视前方“多谢桂大人,盛情张某心照,山高水长,咱们再会有期。”

“国师真人真语,下官敬服,若能随国师云游四海,脱了凡俗,方趁心意。”桂冠在马上说着话略略一叹,显得十分落寞。

张替陵勒马转向,看一眼桂冠,微笑道:“潭州府乃王朝门户,桂大人相爷门生,正是青云直上的势头,切莫生此浮云之心,辜负皇恩,愧对座师,十分不妥。”

“国师所言极是,下官铭记于心,月内下官返皇城一趟,与老相爷说知国师谆谆之意。”桂冠拱手致谢,被张替陵封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略觉心浮,在马上暗暗内省。

“桂大人太客气了,我与相爷也有时间没见了,烦请桂大人在相爷处,带替陵致意一二。”张替陵也略回礼。

说了话一路前行,隐隐可见潭州北门在望了。张替陵回望后面队伍,诸人浩浩荡荡,在后面紧紧跟随。

不由微微催马,加快速度,片刻已至北门,守门军卒看见桂冠,过来参见施礼,桂冠摆摆手,那几人仍回了原位。

“桂大人,我们要出城了,留步吧。”张替陵在马上说道。

“国师莫急,下官还有微物敬上。”说着话移目师爷朱三,朱三自马背取下一个青灰色褡裢,双手递与桂冠。

桂冠接了褡裢,在马上说道:“些须微物,国师路上使用,前路保重,后会有期了。”

张替陵心知这是行规,瞧一眼桂冠,双手捧着褡裢,看来内中物不少,态度也极诚恳,转目一笑:“桂大人有心,替陵却之不恭,徒弟,来,收下桂大人的心意。”

“多谢国师。”桂冠一脸虔诚,心中一阵意外袭来。

天赐策马近前,在马上将褡裢接过,点头向桂冠致意。桂冠交了褡裢,勒马站在一边:“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国师保重,下官甚盼再聚,聆听天音灌顶。”

张替陵勒马拱手一笑回应,策马便行,后面诸人也冲桂冠拱手告辞。

烟尘中,朱三看着远去的队伍掩袖说道:“有城府,不简单。”

桂冠挥舞袍袖皱眉随口道:“何止如此,不可测度。”

朱三嘿嘿一笑:“大人身在此山中了,暗影已动,看看吧。”说着话竟然勒马先行,将潭州府尹桂大人丢在灰尘中发呆。

桂冠勒转马头,嘀咕一句“暗影动了啊,唉,师爷,什么人啊。。。”胯下马挨了狠狠一鞭,四体窜地,斛律律长声嘶喊,将桂冠闪了一个趔趄。城门卫惊慌失措中,桂冠窜出老远,四下百姓纷纷掩袖而走。

夜,降临,笼罩四野。

灯,点亮,遍照桂府。

桂冠出了师爷住处,迈步进了小妾雪芙蓉的房间。

雪芙蓉着了小衣肚兜,欺霜赛雪一般迎上前来,肉嘟嘟胸脯贴上桂冠,略一拥抱,就去脱官服。

房间里摆着一张圆桌,上面摆了一桌菜。

桂冠一边看,一边将公文袋放在几上,乐道:“有酒有菜,美人你有故事啊。”

不待雪芙蓉张罗,一屁股坐定,吱溜干一杯,拿筷子狼吞虎咽。

雪芙蓉正翻桂冠的公文袋,看见这个样子,转身来劈手夺过,娇笑道:“看你这样,八辈子饿死鬼么?”

说着话,递给桂冠一杯酒,桂冠嘿嘿一笑,接过一饮而尽,张嘴吃了雪芙蓉夹的虾段,抬手抹一抹嘴唇,“你懂个屁,这叫能吃能干。”

说着话,咕嘟咽了虾段,起身探手搂住雪芙蓉脖子,一口啃了过去。

雪芙蓉嘤咛两声,将桂冠推至床上。

桂冠顺势将雪芙蓉揽过来,软玉温香,在床上翻作一团,雪芙蓉一手扯了公文袋,一边微喘,一边腾出手来去翻公文袋。

“美人儿,知道什么叫能吃能。。。。干么?”桂冠喘息如牛,双手在雪芙蓉玉般大腿上来回游弋。

“老爷真好,地契”雪芙蓉手里拿着一卷纸,看一眼正在上面忙活的桂冠。

“什么,什么地契?”桂冠闻言停了动作,挺身劈手夺过。

“老爷你太粗鲁了。”雪芙蓉一边嘀咕,一边支起身来看桂冠手里的纸卷,五指春葱在桂冠胸前滑动不绝。

一卷白宣纸,展开来宽不应尺,上面是副画,潭州东门,褴褛老妇人,嚣张城门卫,四处百姓围观,老爷子捡倭瓜。。。

“这是什么,老爷,这看着不像地契啊。。。。”雪芙蓉看不明白,有点失望。

“你就知道地契,你还认识啥。。。。”桂冠面皮微红,发作道。心中电转:这画是什么意思?谁给我的,什么时候啊。。。。

“天演观附近那块地,妾身的棺材本儿,老爷许了,不能食言。。。”雪芙蓉不依不饶,干脆停了服务劳动,小声抗议。

“多大点,老爷还没有棺材本呢,你急什么,少不了你的,来,继续呗,老爷我就爱你这五指山,绝妙无比。”桂冠卷了画,一把按住雪芙蓉,心中却震惊不已。

第二十五章 一百斤金

出了潭州,奔东北而去,路上行人渐少,官道宽阔,正好纵马疾驰,一队五十八骑,狂飙猛进。

看看日薄西山,众人走得累了,马儿也四蹄倦怠,呼呼喘气,张替陵勒马远望,前面百十丈地远近,临着河道,起了一个棚子,“有人在此做买卖,正好咱们打个尖。”张替陵冲身边五位师弟说了话,夹马而行。

不一刻临近河道,却见搭着十几张芦席棚子,靠着几株大柳树,支着一个炉灶,上面一口大海锅,热气腾腾透过其上木盖,盖上放了一个长把铁勺。

棚内数十张粗木方桌,四围搁了条凳,三三两两坐着行脚人众,正在歇脚喝茶。

诸人翻身下马,大柳树边上条石坐着的似乎掌柜的,站起来招呼诸人,却见这人身量高壮,敞着胸脯,露出黑黝黝一片胸毛。肩宽背厚,肌肉隆起,嗓音洪亮如同打雷:“各位官爷,喝什么茶,小摊南北西东,毛尖龙井,观音红袍,随爷喜欢,进来坐吧。”

张替陵盯着看了一眼,微笑致意,身后了了嚷道:“你这汉子,我们这么多人,可坐的开。”说着话昂首环顾身边队伍。

那汉子哈哈一笑,震得芦棚上刷刷掉灰,健步走了过来:“官爷,莫说你这些人,昨日里震东镖局的柳爷一百多号人,也是在小摊歇的脚,挤挤可坐咱们四波,来来来,快坐快坐。”

说着话冲已经落做的客人抱拳:“各位爷,请挤挤,十分感谢,一会给各位爷上笼野菜鲜肉包,多谢多谢啊。”

棚内原来坐了十余客人,三三两两,纷纷挪窝。

“这汉字看着粗壮,生意经不赖。”了了赞道,身后众人闻言都笑,齐声赞同,说了话纷纷下马,将马缰盘了,那马撒了手立刻撒欢,奔去河边饮水,喝了几口,又去啃草。

人喊马嘶中,诸人进了棚子,依辈分次第而坐。

“掌柜的,你来,烦请问个话。”张替陵端碗喝了两口,滋味倒也清爽,望了棚外一轮夕阳,开口喊那店家。

“官爷有何吩咐?”那壮汉踏踏有声,立刻便至身侧。

“震东镖局柳爷昨日过去了?”张替陵笑着问道

“昨日一百余人,比您这时候可到的早,赶中午到了这里,歇的脚。”掌柜的壮汉搓着手答话。

“好,柳爷这趟保的什么镖啊?”张替陵将一片片南瓜子摆在桌上,悠悠闲聊。

“这个小的可就不知道了,小的这条道上也有十多年的生意,没见过这么多人出一趟镖,柳爷出手阔绰,赏了小的一百斤金子呢。”那汉子在旁边俯身接着回话。

“什么,一百斤金,你这茶可够贵的。”了了拍桌子叫道。

“店家说笑了吧,震东镖局再怎么阔绰,一百斤金子也不可能掷到茶摊上来,”紫霄道人皱眉说道。

“你这汉子,胡吹大气,怕我们不给钱是么?”不灭道人的弟子青天在旁边桌上扭身接口。

那汉子直起腰身,拍拍手掌,哈哈一笑“怎么,嫌俺李大个子的茶不好吃么?”

青天闻言刷的站起身来,“你这人怎么如此讲话?”旁边呼啦啦站起来十几个东廷门徒,怒目相向,惹得挪了窝的茶客直起身往这边看来。

“掌柜的,有话好说,青天,稍安勿躁。”张替陵一笑接口。

“这就对了嘛,还是这位官爷,老成持重,体恤我们贩夫走卒的艰难。”那汉子瞅了一眼愤愤不平的青天等人,转身来笑对张替陵。

“一百斤金子对吧,掌柜的,咱们闲来无事,可有兴趣玩一局?”张替陵冲五位师弟一笑。

自称李大个子的掌柜微一皱眉,看看四周,雷震一般道:“俺是粗人,可别玩大的。”

“不大不大,一百斤金子,来,五位师弟,给这位掌柜的让个座。”张替陵不紧不慢,示意五位师弟。

五位师弟都是一乐,这人好不开眼,乐的看热闹,纷纷起身,站在张替陵一侧。

“来,掌柜的请坐。”张替陵探手致意。

李大个子嘿嘿一笑,四平八稳坐在张替陵对面,将条凳压得咯吱作响,身下四条腿儿立时陷进干燥的硬土地面。

“好,掌柜的爽快,我这里有十枚南瓜子,看清楚了吧,掌柜的你若拿起一枚,便得十斤金子,这个简单不大吧。”张替陵点着面前一枚枚白胖胖南瓜子,冲对面李大个子一笑道。

“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别反悔。”李大个子声如雷轰,引得一众门人,和先前喝茶的都过来看热闹,立时围了个密不透风。

“我这五位师弟,还有我这些徒儿,都是见证,若我反悔了,以后也没资格做他们的师兄,师尊了。”张替陵端碗喝了一口,笑嘻嘻说道。

“俺服你这爽快劲,俺可拿了。”李大个子摩拳擦掌,探手去捡居中那枚。

张替陵一笑,端坐不动。

李大个子探掌而出,掌指宽大,不好拿捏,只好将三指去捻,眼睛盯着张替陵,不想三指刚触及那枚瓜子,面色立时一变,显得十分怪异,旁边有人道:“拿呀。。。”

李大个子咬牙发力,黄橙橙一张脸变得通红,另一只手腾一声拍在桌沿上,使出千斤坠来。

木桌一动不动,张替陵微笑不语,目如深潭。

“你使诈。。。。”那人心中惊惧,顾不上说话,用出浑身的力气,踮脚离了木凳,倾尽全力,欲要拿回探出的手臂。

“呵呵,掌柜的,这就是你得不对了,一枚瓜子你都拿不起来,一百斤金子,你怎么拿得动。“玄玄道人捋须嘲弄。

“你这,你这不是瓜子,这是妖。。术。”李大个子无奈喊道,声音大不如前。

“好,你说是妖术,张某给你看看什么是妖术。”张替陵起身拿筷子在桌上轻轻一敲。

那汉子探出的手掌边缘忽然冒出翠绿的藤条,沿着手臂蜿蜒而上,左缠右盘,瞬间迎风绽出嫩黄花儿,将李大个子一条手臂变成了瓜架。

“不得了,瓜子发芽了,哎吆,长了,祖宗。。。”

“哎吆,兄弟们,死了么,快来。。。”李大个子手臂上瓜藤深入肉中,咯吱吱似要将手臂勒断。立时汗如雨下,五官移位嘶声喊道。

张替陵叮叮叮连敲数下,桌上南瓜子嗖嗖而去,接着听的身侧嘶喊声起,诸人扭头看去,却见原来喝茶的人,被凭空化出的花黄绿叶瓜藤凌空缠起,疼不可遏,惊恐中纷纷喊叫不迭。

余下没有被缠住的,抱了头顾不得自己东西,鼠窜而去。

“你不是正经做生意的,震东镖局也没有姓柳的大爷,如实说吧,饶你一命。”张替陵复又坐下来,对着对面震恐莫名的汉子和颜悦色说道。

关于本作更新

十分感谢亲爱的读者朋友们,能来围观拙作。

因为工作的原因,更新一周能保证不断更,但是只是一章的速度,如果签约的话,保证双更。

因为家人的支持,建立在成绩之上。

感谢同学们,请多理解。

关于架构和层级

拙作架构篇幅较大,人物众多,所以需要稍微有一点点耐心,小猪保证作品的质量,不会有太多的雷。

如有发现那块漏掉,或者不合理的,欢迎在讨论区砸砖,在此感激涕零。

门派基本是政治派系、东廷、极北、西漠、南海、以及尚潜藏的海外诸国。

玄幻作品的一大卖点,功法修为等,小猪没有按照少年朋友们喜闻乐见的境界来设定,都是按照人物的身份和设定来进行调整。

在这里十分抱歉的讲一下:或许和经历有关,亦或许脱离了时代,请各位小朋友们,有些耐心,这样的设定,有助于融入传统文化,可能读起来就稍微麻烦一点点,希望你们可以理解小猪的角度,小猪相信,可以从亲爱的同学们这里学到新的知识。

好吧,让我们彼此交流,互相提高吧。

祝愿同学们学业进步,成绩好好,成长为祖国的栋梁之材。

若本书可以带给您一些快乐,或者感悟,则小猪幸甚志哉,不枉废寝之憔悴。

第二十六章 七尺须眉

李大个子知道碰上高人,挣扎无望,同伴束手。终于低下了头,一屁股坐定,只是声唤不住,那瓜藤还在长,一条胳膊已变为紫色。

“再耽误一会,你这条膀臂就化为瓜肥了,说吧,你谋害了多少人命?”张替陵忽然严厉起来,眼中射出夺目寒光。

“神仙饶命,我说就是,只是,只是这藤勒的十分痛苦,讲不利索。”李大个子恳求道。

张替陵探出筷子尖在瓜藤上轻点,黄花绿叶扑簌簌瞬间四散,融入虚空不见。

“太神妙了,这瓜秧怎么长出来的。。。。”长空在旁边看的心神皆震,开口说道。

妙妙张目:“傻,看就好。”

了了,紫霄随声附和:“对。。。。。”

不灭道人捋须,玄玄摇头,天赐冲长空一笑,探手搂肩:“别急师弟,咱不急。”

“知道了,大师兄。”长空脸色一红,幸有满脸疙瘩遮掩。却见对面李大个子迅即收回胳膊,一枚南瓜子仍在桌上。

李大个子将胳膊看一遍,揉捏过后,方知无碍,冲张替陵一抱拳:“多谢神人,讲,讲,讲他娘个鸟啊。”话音刚落,条凳挟风劈至,李大个子暴起。

这一下变化太快,立时条凳就要给张替陵脑瓜开瓢。

“定。”张替陵抬手将筷子点在条凳上,如风似电一击,生生定在眼前三寸距离,发不动,眼不瞬。

“你。。。。”李大个子虎目圆睁,一脚着地,一脚迈起,双手擎凳,动弹不得,连眼珠儿也不能动,侧着头,张着嘴被张替陵定在对面。

“唉,给你路,你不走,那你就在这里站一年吧。”张替陵放下筷子,负手转身,“咱们走吧。”

“神人慢走,俺说了。神人。。。”李大个子就剩下嘴巴能发音。

“这就对了,说吧。”张替陵又转过身来,坐在对面,等李大个子招认。

“我们,我们的确害了人。”

“将人下迷药,包包子对么?”张替陵接道。

“对,啊,您怎么知道。”李大个子歪着嘴惊讶莫名。

“你还给我们下了迷药,更以言语相激,叫我们药力发作更快些,是不是奇怪我们怎么没事。”

“啊,这个,这个,我看诸位冠冕堂皇,行囊众多,所以,所以,这个不恭了,不恭了。。。”这人还会些拐弯抹角。

“你站起来,笑声动地,芦棚上便有药,落得哪里都是,你手上也是,拍一拍,迷药就会沾我们的身,不过你那口大勺,才是关键,你这迷药粉散的是味道,吸入鼻腔,混合了茶汤里的药,可以见效,而那口长把勺,柄中空心,藏有药引。对么?”张替陵娓娓说道,周围一众人等,面上变色。

“这几枚南瓜子,就是柄中药引,一百斤金滋味如何?”张替陵接着说道。

“给您跪一个吧,老神仙,我全说了,这都对。”李大个子若非定住,此刻必然跪地,张替陵之言,便如亲见自己如何思考,如何下毒一般,太可怕了这人。。

“好,你说。”张替陵看一看天色,夕阳将坠,马儿沿河边三五成群,拐进田间啃吃秧苗去了。

“大不了头掉了碗大的疤,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这一伙兄弟八人,就是都在瓜藤上吊着的,所有事情,都是我的主意,请神仙放他们下来吧,害他们做了瓜肥,多了许多孤寡。”李大个子终于低头伏罪。

“嗯,你到有些义气。”张替陵探手在面前瓜子上一指,提领咣啷,芦棚内跌了个四仰八叉,桌歪凳斜,黄花绿藤立时化了不见。

“大哥,我们都是愿意的,神仙,我们也是被逼的,您要拿人,我们一起。”地上爬起来一人,瘦瘦矮个,穿一身草灰短打,扮作行脚客模样的汉子,不敢近身,在圈外喊道。

“是啊,大哥,你瞧不起兄弟们么,生一起,死一起,怕他个鸟。”解放了的八九人,纷纷开始嚷嚷。

“吵吵什么,闭嘴吧。”青天作为不灭道人的大弟子,也是最年长的,转身冲着那几人呵斥道。

诸人看看,寻思这帮人不好相与,憋了气,围坐在一张方桌上,却不离去。

“青天,别为难他们,掌柜的,你没说你昨天的事吧。”张替陵制止青天,转头又问。

“昨天,昨天是有几条人命,神仙怎知?”

“这条河的水,马儿都不喝,你说不奇怪么?”张替陵微微皱眉。

“啊,这都看出来了。好吧,这样这样如此这般。

原来李大个子昨天迷倒了一伙十几个人,这些人说是去易州,做买卖的,但是内中有几个人,看着不像是走江湖的,涂黄了面,哆哆嗦嗦,也不说话,兄弟们看着可疑,又见那许多包裹,有些钱财可寻,于是动了手,将他们麻翻了,做了人肉包子。

“这帮狗日的,贩卖人口,那些面庞涂黄花脸的,都是良家女子,有四五个,这帮狗日的,不杀了,留着岂不祸害苍生么?”李大个子定在那里说了半天,语音愤愤不平。

“人有罪,马儿有过么,你将马也杀了,那些女子呢?”

“女子都放回家了,可没有坏了她们的清白性命,盘缠就是这帮腌臜货的包裹里出,马儿么,反正都杀了,免得碍眼。”李大个子痛快接口。

“神仙,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官家这些年,渐渐的贪婪起来,豪绅们霸占田亩,欺男霸女都成了常事,我们左近的田庄,您看到的地界,都归了潭州府朱家,我们原来的老东家,上千亩田,养活了左近多少人口,也被侵占了,去州里鸣冤打了个半死,回来半路上一命呜呼,我们空有一身力气,心中不服,所以,但凡这条道上,达官贵人,我们都要他留点买路钱,但我们绝没有乱害性命。”李大个子一口气讲了许多,开脱自己杀马之恶。

“嗯,你还不坏,积了点德,可惜,杀了马,白积了。”张替陵起身说道。李大个子定在那里,面无表情,嘴巴微动,不知如何回话。

“你在此劫财,官府不管么?”张替陵又走两步。

“这里虽属潭州,也近玉津,官府推诿,两边都不管,来了官差,一顿酒肉金银,也摆定了,回去报个潜逃四散,不了了之。”李大个子接口回道。

“原来如此。”张替陵又踱了两步,袖内一指微动。

呼啦一声,身后尘烟弥漫,张替陵解了李大个子的定身术,方才一击之力未卸,呼啸而下,重击中,将粗木桌砸碎。李大个子随着条凳之力摔在碎桌烂木之上。

旁边哄地一笑,李大个子满面飞红,姗姗站起身来。

张替陵转身正色道:“你练过华林派功夫,底子不坏,七尺须眉,当觅封侯,似此下作勾当,辱没了身家。”

李大个子噗通跪地:“神仙教我,愿牵马坠镫,赴汤蹈火。”

“你非我辈中人,也罢。”张替陵低眉略思续道:“你去滨州,找滨州参军杜之善,说一个叫张替陵的,让你找他,安顿您吧,算作茶钱如何?”

“可否让我这几个兄弟一起?”李大个子跪地磕头。

“随你,滨州靠近北狄,缉盗御寇,是你用武之地,到也不拘人数多少,可以安身立命。”张替陵一笑回道。

“多谢神仙,这番安排,便是我等兄弟的再生爷娘,没齿难忘,兄弟们,过来磕头,拜谢神仙恩人大恩。”李大个子招呼众兄弟,呼啦啦九条好汉,拜倒在张替陵身前。

“好,那就这样吧,师弟,徒儿,咱们走吧。”张替陵说着话,远处马儿如被绳牵,撒欢奔来,将芦棚内踢踏的乌烟瘴气。

诸人翻身上马而去,李大个子方才站起身来,惊异羡慕,佩服感恩皆有,望着众人去的方向,呆呆出神。

其他兄弟也站起来,“大哥,这人可信么,滨州在哪里?”

李大个子摆摆手,踢开碎桌烂凳,大步流星奔到炉灶旁边,拿起长柄铁勺,双臂微动,勺柄断为两节,柄中空空。丢了勺,转身对着众兄弟重重说道:“可信,咱们去滨州。”

诸人将散乱的桌凳堆在一起,从柳树大石条下掘出营生所得,札裹停当,一把火烧了芦棚,约好回家安顿妥当,便去滨州。

第二十七章 玄瞳妙妙

张替陵一行沿着官道,纵马疾驰,追赶即将落山的夕阳。

前面官道渐渐起伏,两旁浓荫夹道,遮断落日余晖,视野渐暗,了了在张替陵身后嚷嚷:“这日头下去了,今要露宿荒郊了吧?”

“修行之人,走哪是哪,三弟急甚!”不灭扭回头说了一句,风声过耳,了了在马上一撇嘴,抖手一鞭,纵马加速“二哥,感情一百斤金子的茶水你是喝饱了,俺这五脏庙可造反了。。。”

不灭“噗嗤”一笑“野菜鲜肉包你要不要?”

“前,十里,山坳,庙。”妙妙闭目纵马,开口打断。

“老六的玄瞳越发厉害了。”不灭赞道。

“六弟有底蕴,啥庙?”玄玄扭头问身侧的六弟。

“龙,破。”妙妙拢袖端坐,身影随胯下马儿起伏,凝如松岳。

长空在马上嘀咕:“龙,破。。。龙。。。”

“师弟,六师叔说的是龙王破庙。”天赐在旁边听了,解说道。

“奥,六师叔微言大义,谢谢大师兄指点。“长空转头向着天赐一笑。

天赐一笑回应,心道:“长空师弟容貌虽陋,悟性却高,微言大义正是六师叔的写照。”

“看来六弟玄瞳已入玄冥之境,可喜可贺。”张替陵略略带一下丝缰,回头望一眼端坐马上老神在在的六师弟,冲着不灭等几位师弟笑道。

“烛照,大哥。”妙妙忽然张开双目,两道光华夺目而出,照的前面闻言回头的张替陵和不灭道人眼底一花。妙妙随即闭目,光华内敛,不灭一脸惊诧莫名,微张嘴巴,忘了说话。

“了不得,六弟,你可真沉得住气。”妙妙旁边的玄玄在马上捋须不绝,大声夸赞。

张替陵哈哈一笑,“六弟凝神在望,这番咱们更多一份把握。”

“凝神,太难。”妙妙瓮声瓮气的回道。

“六弟,莫急。”张替陵勒住缰绳,等妙妙赶来,“凝神虽难,五位哥哥为你守关。”

“六弟,大师兄等你凝神破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灭也勒马回身。

瞬时五位师哥将妙妙围住,长空天赐等方才也看到妙妙师叔身前忽然绽出两道光华,刺破昏暗,叫人目眩,早围了过来在玄玄身后探起身凝耳细听。

后面青天,金光,朱紫,玄明,碧空等一众人等也勒马探看,五人身后诸师弟纷纷询问:“青天师兄,金光师兄。。。。。”

“谢谢五位哥哥,妙妙很紧张。”妙妙锁了脖子做个鬼脸。

“有大师兄在,六弟莫慌。”张替陵探手拍一下妙妙肩膀,妙妙在马上晃了一下,一撇嘴,扭头哼了一声。

张替陵哈哈一笑,转身勒马而行。

“有二师兄在,六弟莫慌。”不灭学着张替陵的样子也拍一下妙妙,勒马而行。

玄玄了了亦学了前面二位的样子,重重拍了一下,“有你五哥。。。。有你三哥,六弟莫慌。。。。”妙妙嘴巴撅成了葫芦。

紫霄跟着上前,妙妙一夹马肚,那马儿撒腿便跑,紫霄一下没拍到,马儿被带的一个趔趄,显见紫霄这一拍不逊于先前几人。

后面天赐长空差点笑出声来,紫霄胡子一撅,翻着眼珠,二人转了头互相嘀咕道:“师兄,师弟,天好黑啊,赶紧走吧,后面什么东西,哇。。。”拍马便走。

紫霄挥鞭拍马:“六弟,四哥最疼你,四哥还有句话要对你说,等等四哥。。。。?”

“哥哥,坏。”妙妙一边狂奔,一边嘀咕。。。。

张替陵等人鼓掌大笑,却见紫霄挟风而过,狂飙突进,“六弟,欠我一拍。”话音随风传出好远,在日暮的旷野山林间回荡。

五位首座弟子看看远去的诸人,转身向着一脸莫名的诸师弟们说道:“那位师弟,来,叫师哥拍一下,境界立刻提升。”

身后诸师弟呼啦啦勒马转向哄笑道:“师哥,坏。”

。。。。。。。。。

夕阳终于被群山吞没,在山影重叠的天际线,留下一摸黑金。一弯金钩接近山峦,依稀弱光可见前方荒草遮掩中,一座破败庙宇,十分寂寞的依偎着身后黑苍苍的大山轮廓。

“好大一棵树。”了了捋须看着庙前空地上一枝独秀的大树身影念叨。

“老三,你盯着它,想它给你扔包子么?进去看看吧。”不灭在旁边下马,拉着马缰迈步往前走去,脚下荒草微微泛白,想来过路错过宿头的借宿在此,不在少数,夜色中勉强看的轮廓。

“二弟,你也去吧,天赐,长空,你们过来。”张替陵下马说道。

“好的大师兄。”不灭下了马牵着缰绳跟了上去。

“我也过去吧,大师兄。“玄玄紧走几步,和不灭随着往庙门走去。

张替陵一点头,夜色中没有说话,只是负手而立,看着前面不远处庙门不动。

长空和天赐对望一眼,下了马趋近张替陵,长空探手攥住天赐衣角,天赐心中莫名一紧,转头看到诸位同门师兄弟纷纷下马,围着张替陵和妙妙,紫霄在树下静等。

远处传来咯吱吱开门声,“好破的庙。。。呸呸呸。。。”了了大嗓门远远传来,众人闻听却笑不出来,长空往天赐身边略靠一靠,天赐侧目看去,不由探手拍拍长空肩膀,长空臂膀略颤,低下头心中略定。

“大师兄,你们过来吧,这里面好大,连人带马尽都装得下。”庙内传来不灭道人的喊声。

四周寂静,余音在幽黑的山坳回旋,张替陵踏步便行,不一刻诸人都进了庙门,妙妙和紫霄走在最后。

诸人接近庙门,忽然眼底一亮,天赐看到玄玄师叔指间夹着一道黄表符文,其上发出炎炎黄光,如同手拿灯盏照耀一般,将身侧照的十分明亮,接着又见玄玄挥袖,嗖嗖嗖许多符文飞出,在庙内宽阔空间划出道道光华,立时符文贴的身周四围廊柱,墙壁上到处都是。

众人眼前光明大盛,长空瞧的眼花缭乱,便想拍手鼓掌,又觉似乎不妥,终于忍住,随了张替陵牵马进了庙门,诸人马鱼贯而入,却见庙内有许多合抱的大廊柱排开两侧,纷纷走过去拴马盘缰,

“五弟,你这玄光符十分不坏。”了了双手柱着一片破门板,站在一堆灰烬上冲玄玄说道,朱紫闻言立时张罗众师弟寻捡可燃之物,拿至了了师父身旁灰烬遗迹中堆好。

玄玄四顾自己杰作,十分满意,“三哥,你的离火诀也说得过去”冲了了探头说道。

张替陵拴好马负手环顾,踱步四围观看不绝。

妙妙拢袖闭目,在一块靠近柴堆的烂砖上坐定如松,紫霄和不灭站在庙门外廊下看着星斗寥落的夜空,哪弯弦月已坠入黑暗之中,夜色更浓,对于参道修玄的人来说,这点黑暗倒不足为虑。

青天、玄明、金光、碧空也连忙带了各自师弟们去寻捡,诸人立时散开来,殿内殿外的忙活不绝。

了了单掌当胸,屈指掐诀,将面前一堆烂板燃出熊熊火光。

“二师哥,此处地气如何?”紫霄移目庙前空地遮天大树轮廓说道。

“这庙盖的极妙,拢住了地气,看这棵树便知。”不灭沉沉说道,双目盯着那树不动。

第二十八章 笔法入玄

长空和天赐一路走来,觉得十分投缘,二人并肩也去寻找,方才大家黑暗中接近庙宇,不辨东西,直待玄玄以神通点亮玄光符,众人却忙着拴马,没顾得上细细打量,这番转来转去,才见这庙破败异常,殿顶上椽檩尽无,隐隐可见上空一方星斗明灭,其下空地十分宽阔,对着庙门里面靠墙供桌案上,一尊雕塑仅剩残躯,张替陵负手站在残像之前,捋须沉思,满殿的玄光符,将他身影和残像融合一处,却不知此刻正想些什么。

二人移目宽阔的廊下神台,神明潦倒,泥塑俯卧,金漆尽褪,残躯不全,不知何处诸天。

支撑大庙顶部梁架的廊柱十分粗壮,上面裂开许多纹路,表面朱漆剥落殆尽,显出惨灰色面目,有几条已经歪斜,其上梁架完好,只屋脊裂缝尽被外面黑色填充。

二人寻了一会,大失所望,这里窗棂的隔花木条也被尽数拆下,想来过往羁旅之人,生存欲望超越了对神明的虔敬之心。

“咱们去外面看看吧。”天赐看着手里两节长不盈尺的破木条说道。

“啊,外面也不见得就有吧。”长空看看窗棂外幽暗的黑色,心中打怵。

“应该比这里好一些,你看,大家都往外面去寻了。”天赐以手中木条向着殿外指点说道。

“好。。。”长空低眉答道。

天赐迈步向着庙门走去,长空后面紧紧跟着,尤不忘向深沉夜色频频移目。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诸人纷纷回至庙内,堆起三个火堆,成品字状,张替陵和五位师弟一处,商讨明天的行程,天赐长空和青天,碧空,金光,玄明,朱紫他们混合着围拢在另外的两个火堆旁边,跳跃火苗,照亮身周诸人的面孔。

大家分吃了些干粮,喝了水,三三两两倚着廊柱,或站或坐,满庙内低语纷纷,却各说各的,不知道讲些什么。

天赐看看四周,长空还在身侧围着火堆,探手捡起一截未燃尽的枯枝,将散乱的余烬归拢,火苗又壮。

“大师兄,师父的瓜子功夫,你会么?”长空盯着火苗问道。

“这个师父也没有教我,不过我可以画出来,只是没有师父的瓜子那么霸道!”天赐轻声说道,转头看一看师父张替陵,只能瞧见背影,了了声音比较大,“那明天我们第一波先走吧,朱紫跟我。。。。。”

“画出来?”长空疑惑道。

“师父按照我的习惯,传了一套以书法代替兵刃的法门,所以,我的功夫,以笔法入玄。”天赐转过头来,冲长空微笑道,心中又思:“了了师叔要先走,是要分散开来么?是了,必是人太多,有些惹眼,却不知道其他几位师叔是否也会分开走。”

“以笔入玄,有趣的紧。。。”长空看着火苗,满脸的疙瘩,在火光照耀中,十分醒目,只一双黑油油眼珠儿,显出神往之态。

“师弟,你随了黄龙真人,不知以何种方法修行”天赐抱膝说道。

长空扭头看一眼天赐,复低头双手交叠,促膝言道:“我自幼体弱多病,被师父收留,只是读些书,功法什么的,都是极简单的练气术,黄龙师尊说我根基太差,只要将身体调养好了,将来多活些时日,就很不错了。”说完话微微叹口气,将下巴放在手掌之上,看了火堆出神。

天赐听了长空之言,心中感慨,忙安慰道:“师弟,别担心,有师父还有师叔,师兄弟们,都会帮助你的,天无绝人之路,总有办法的。”

“没办法的,师父说我是胎里带,先天八脉错乱,五气纠结,只能以导引术缓缓化解,如果修行精深的法门,九死没有一生,也找了许多高人前辈,费了无数心思,唉。。。。我。。我也放弃了的。”长空语声低沉,心中不知有多少伤心处。

“那你,你的父母可还好?”天赐小心翼翼转移话题。

“俄。。。他们,他们,我自幼便没了父母,谢谢师兄关心。”长空说完话,站起来转身向窗边走去。天赐愕然间却见长空背着自己抬手抹泪。只怪自己鲁莽,心中好不歉疚。

长空站在空洞洞窗户前,望着幽深的黑夜,眼前不远处便是那株冠盖巨大的树木,静静的矗立在黑暗之中,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心底泛出孤苦飘零的难言滋味。

“师弟,你看这是什么?”天赐抬手递给长空一副卷轴。

长空扭头接了,展开来,却见画轴上,绘着一个少年,戴一顶金冠,眉目如画,看着似乎哪里见过,正要再看,却见画面上渐显巍峨宫殿,一轮红日渐渐升起,挂在殿宇一角,放出灿灿金光,光晕跃出画卷,直入眼底。

“这太阳是活的么?”长空嘀咕道,却见画面中殿宇渐渐隐去,一个宽袍大袖的长者,出现在小孩的面前,衣带飘飘,也是活得,似乎画中清风拂面而来。

“这画可真有趣,大师兄,这是你画的么?”长空抬眼看着天赐。

“师弟,你再看。”天赐微微一笑,心中暗思:“但愿这办法可以奏效。”

“奥,好。”长空又看画面,却见长者面前多了个人,头戴王冠,负手而立,那小孩却跪下向着长者磕头。“这是拜师了,这个王者是?”长空嘀咕道。却见画上的长者弯腰搀起少年,捋须微笑,唇齿皆动,须发飞扬,只是听不到声音。

“大师兄,这画面上的少年,是你吧。”长空注目画卷,不抬头的问道。却见画面上随着自己的话音,那长者探手挽住少年,向那王者模样的人,躬身施礼,那王者微微弯腰,衣袍摆动,也是张口说话,仪态略显落寞,随即恢复坐拥四海的皇皇气象,叫人不能直视,那长者却携着少年自画卷中消失了,接着画卷变成了一副白纸,在身畔廊柱的玄光符照耀下,稍显刺目。

天赐观瞧长空注目画卷的神情,似乎悲伤渐隐,对画卷充满好奇,微笑接道:“师弟你真聪明,这个小孩子便是我,那长者便是咱们的师父了。”

第二十九章 巨木栖梧

“我说怎么看着这少年眉目依稀认得,那王者便是你得父亲么?”长空忽然抬头问道,却见天赐正笑看自己。

“嗯,这个,是的,这位王者,是我的生身父亲。”天赐转头看着窗外微微出一口气。

“啊,那,那你?”长空张大嘴巴,几乎忘记了说词。

“嘘,师弟,我的身份在这里也不算秘密,不过希望师弟你能够替我保密。”

长空看着天赐半响无语,天赐被他看的莫名心跳:“师弟,我面上是不是有灰?”说着忍不住抬手。

“师兄,这幅画好有趣,谢谢师兄。”长空将画卷递还,笑着对天赐说道。

“咱们都是兄弟,谢什么,喜欢便送你。”天赐开心道。

长空探出的手微微一怔,“好,可是怎么打开呢?”

“俄,师弟你还不会这个法门,我来加个印记。”天赐接过画卷,展开来,不知如何手中却多了一只细毫笔,张口冲笔吹一口气,挥笔在白卷上画了一双眼睛:“师弟,四目相对,便能打开。”

长空看那眼睛,如同活了一般,黑油油乌亮,冲着自己眨了眨,消失在画卷中。

“那如果别人这样四目相对,也是能看到的了。”长空小心翼翼收了画卷,贴身藏好,心中思道。

“只有师弟你可以看到,这双眼睛只认你,连我也不认得。”天赐彷佛看透长空所思,在旁拍着长空肩膀说道。

“奥,这样啊,谢谢师兄。”长空低头摇晃,复解开身上包裹,摊开来,在内捡寻。

天赐看长空查看私物,觉得不便,方要踱步离开。“师兄,这个给你,咱们以后就是兄弟了吧。”长空顾不上将包裹扎起,站起来喊住天赐。

天赐闻言一怔,却见长空双目炯炯,立时展眉看去,原来长空递过来的是一个螭龙雕件,三指宽阔,金色木纹杂着殷红脉络,雕工异常精致,螭龙盘旋,爪牙微张,自上而下穿孔一道金线,挂着碧绿三颗玉珠。

“好,师弟。”天赐双手接过,触手略沉,喜笑颜开。

“以后我叫你大哥。”长空看天赐收了,眉开眼笑,略想一下,又道:“若师尊在,我还是叫你师兄。”“好,师父面前还是师兄弟,若咱们自己,我就呼你小弟,就这样说定了。”天赐接口说道,探手搂肩,开心非常。

“天赐,长空,你们过来。”二人正要再说,却听身后张替陵沉沉话语传来。

“好的师父。”二人如一人接口答道,话音方落,不由相对一笑,紧跟了快步奔至张替陵和五位师叔的面前。

“师父有何吩咐?”天赐当先一步躬身施礼。

“明天你和长空,随我走,现在可以去歇息了。”张替陵端然凝目吩咐道。

“是,师父。”天赐躬身回话。

“大师兄,我。”妙妙在旁边接口。

“六弟,你已入烛照,我很放心,前面还是瀚海地界,咱们在易州取齐吧。”张替陵看一眼诸位师弟,微微一笑道。

“是啊,六弟,咱这些徒儿们,跟着大师兄,还是拘束了,既然出来历练,那就放开手脚,让他们撒几天欢,免得回头落埋怨。”

“懂,好。”妙妙拢了袖,坐如雕塑。

诸人一笑,长空捂嘴偷乐,看一眼天赐,天赐笑着拉了长空,二人转身找地方歇息。

“青天、碧空、朱紫、玄明、金光你们都过来。”二人身后不灭喊道。

“大哥,咱们还是靠着这窗户吧,有风,清爽。”

“好的小弟,咱们就在这里。”

远处火堆渐暗,话音依稀,二人相背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渐渐充耳不闻其他,入了定中。

。。。。。。。。。。。

“栖梧,还我的紫金冠来。”

“呸,你先还我登云履来。”

“你先还我,我再还你。”

“你先还我,我再还你。”

长空闻言,张目看去,却见空洞洞窗口被许多枝叶遮住,日光隐约星星点点,铺在摇曳的枝杈间,“怎么天亮了呢?”不由抬手揉眼。

“若非老秃驴镇了我的元神在此,老夫早剁下你的腿来,叫你聒噪。”浑厚悠扬的声音,不怒自威,长空扭头循着声音看去。

却见身后一条巨龙盘旋来去,饶着廊柱忽上忽下,庙顶空处,洒下夺目日光,诸人却都不见了,

“大哥,大哥,你在哪儿?”长空扭身四顾,满殿内仅剩自己一人,不由惊得浑身汗出,手足无措间站起身来,不知如何是好。

“嘿嘿,老泥鳅,休夸海口,有本事你出来,咱们在院子里见个真章,看是你剁了我的腿,还是我撕了你的嘴。”原来是窗口的枝叶在说话,一边说话,一边颤抖,枝叶扑面直入眼底,长空心惊欲裂。

“死树桩,老夫看你孤独无依,允你在此歇脚,你却恩将仇报,断我的脉息,绝我的根底,老夫恨不能食你的皮,吸你的髓,以解心头之恨。你等着,等老夫消磨掉这该死的封印,必与你不死不休。”那龙在殿内廊柱上游弋,清灰色的长髯掠过长空面庞,迅即摇头摆尾扎进了庙中央日光之中。

“哈哈哈哈,老泥鳅,没种出来,就别胡吹大气,当年么,你是看我资质绝佳,欲待我修炼有成,你再坐收渔人之利,说的自己如此无辜,亏你活了这么多年,当天下间,就你聪明么,老不死的贼长虫。。。”那枝叶呼啦一下闪到了庙门哪里。

长空眼前一亮,却见空洞的门窗外,一株巨木,正以粗壮根须为足,在院内地上来回徘徊不绝,却将冠盖枝叶扑进庙门,枝叶随着话音乱颤,发出呼啦啦的响声。

“呼。。。。呼。。。。”长空震恐已极,闻声转头又见那条巨龙在日光中气的吹胡子登眼睛,两只苍鳞后爪在地上一抓,喀拉拉一声响,地面上石条尽裂,那龙昂首冲上,在日光中向庙顶缺口扑去。

“来,死泥鳅,出来,揪了你的皮,老身做件衣服穿穿。”呼啦啦啦,长空只听顶上屋脊瓦片掀动,接着庙顶忽然一暗。那叫做栖梧的巨木,弓身跃上庙顶,无数根须蠕动,吱吱声响间,扎入庙门楣板,探头将无数枝叶挤进庙脊中央缺口,那龙正上冲之间,瞥见枝叶盖顶,立时回旋,附身折回,不想巨木枝叶忽然变长,形如巨掌,啪的一声响,裹住了巨龙尾巴。

第三十章 分道而行

“老泥鳅,你可真乖,老身就从这龙尾巴开始,慢慢的剥,方才能得一付好皮囊。。。。嘿嘿嘿。。。。”

长空只听那栖梧大树唧唧尖笑,话语恶毒,震恐中,对那失去自由的龙极是同情。

注目间老龙张睛啸傲,探出前爪,扫中身侧廊柱,砰的一下,柱上立时木屑横飞,留下深深数道爪痕,接着龙鳞皆舒,身躯摇曳尾部着力,立刻“砰”的一声巨响,接着庙顶传来“吱”的一声尖叫,“死泥鳅,着了你的道了。。。”栖梧巨木大掌枝叶飘零,在庙顶中央日光中化作碎末,只闻庙顶呼啦啦声响不绝,长空依柱侧耳凝听,忽然外面“轰”一声,原来那巨木从庙顶跃下,盘根错节根须扎入院内地面,将丈余方圆地面砸的四碎散开,彪彪彪,无数泥土砖块碎片击穿墙壁,自长空身侧,面庞,头顶啾啾尖啸破空而过。长空不由双臂抱了头,躲在廊柱后,瑟瑟发抖。

“老身不陪你这贼泥鳅玩了,巫妖王在轩辕殿宴请九幽群雄,老身赴宴去了,反正龙肝凤髓,你也吃不着,老身的两只靴子,留着你闻味解馋吧。。。哈哈哈哈哈”

却听院中传来栖梧大笑声,长空忍不住自柱后探看。

却见院中那只巨木发出哈哈笑声,一边摇晃躯干不住,眼见冠盖一般的绿叶并枝干“哗啦啦”融入合抱巨木,接着顶端冒出一头云鬓一个妖艳美妇头颅,其下躯干晃动中化作墨绿长裙,无数根须收拢间,凝为雪白一双嫩足,那妇人低头看一看在日光中夺目的赤足,转身欲行,忽然回眸冲着庙门一笑,呸了一声,身形缩至常人一般无二,方窈窈窕窕向着远处行去,瞬间庙外不见了栖梧巨木的踪影。

“可恶,可恶,秃驴放了我,栖梧,你这个偷东西的贼。。。。”那条巨龙眼睁睁看着栖梧远去,暴跳如雷,在殿内呼啸来去,四足腾云裹雾,将殿内廊柱,地面抓的尘烟和木屑齐舞,呼啸声震人心魄,长空便欲拔腿奔出,忽然那龙盘至长空藏身廊柱,高昂龙头,渐渐凑近惊魂欲裂的长空,

长空眼底,这龙的碧绿双瞳,燃烧着愤怒和不甘,直摄魂魄。

“啊。。。。。走开。。。。。”长空挥舞双臂闭目大喊。

“小弟,小弟。。。。”天赐的声音传入耳内,接着长空忽觉身子一顿,立张双目,天赐的面容正在眼前。。。。

“小弟,你没事吧。”天赐关切问道。

长空方知刚才一梦之中,站起身来,顾不上回话,张目去看窗洞处,外面天色微明,院中巨木仍在,冠盖如故。

长空嘘一口气,拍拍胸脯,“大哥,没事,我做了,做了一个梦。”说话间犹自心跳不绝,不禁扭头环顾庙内,却见张替陵等人正在闭目静坐,众师兄弟们,也都俱在。

“弟你方才身体颤抖,嘴里模糊咕噜,想来做的是恶梦。”天赐递过来一只水囊。

“没事,大哥,待会。。待会和你说。”长空接了水囊,灌了两口,心神稍定。

天赐一笑,拍拍长空肩膀,复盘膝坐定。

长空放了水囊,站起来,轻轻跺至窗下,探头外看,院中树木挺拔如故,也不见一星枝叶洒落,又看不远处空地,都是荒草遮没。

不由长出一口气,移目看向远处,群山绵绵,其上天际线露出微微苍白,淡淡雾蔼渐渐向高出归拢游移。

看了无甚异处,复转身踱步去看身侧廊柱,梦中被巨龙大爪扫过,现在也没什么异样,复又前行,绕过廊柱,移近供案上半残神像,依旧如昨晚模样,再看庙顶天光处,张替陵和众师叔端然而坐,如同松岳。

众同门也是一样,更远处马匹横卧,呼吸粗重,间或磨牙声传来。

“看来真是一梦,可是这梦太过真实。”长空一边回思梦中所见,一边嘀咕,幸而只是一梦,轻拍胸脯蹑手蹑脚转回天赐身侧,慢慢盘膝坐定,按照黄龙所授,眼观鼻鼻观心,方才坐的片刻,巨龙的碧绿瞳孔,复又袭来。

长空心中震恐,只好张目以待天明,却觉身后天赐已重新入定去了。

。。。。。。。。。。。。

天光大亮,诸人聚齐,玄玄探手,四围玄光符嗖嗖拢入袖内,满空光华,尽入袖中,长空看的合不拢嘴。

“大师兄,我们先行一步,易州取齐。”不灭和张替陵一众人等道别,翻身上马,身后青天和十位弟子陆续跟上,纵马而去。

诸人按照昨晚议定,分拨而行,每隔半个时辰,出发一队,前前后后分成六拨,分向玉津,延夏,定陶,逐鹿,魏郡各地走马观花,如遇同门高手,可邀约同行,最终取道易州聚齐。

天赐看着妙妙师叔上马,带着玄明离去,方才挺身站在张替陵身侧,旁边长空还在看着妙妙一众人等远去的身影发呆。诸人先行,现在就剩下师父还有师弟和自己三人,山巅红日高挂,将山坳内一切拢在旭辉之中。

“长空,昨晚可安稳”张替陵负手转身踱步,忽然问道。

“啊,师父,昨晚还好。”长空本想将昨晚所梦说出,一时不知如何讲起,心里打着草稿。

张替陵嗯了一声,跺至那棵巨木旁边,回头道:“天赐你呢?”

“徒儿昨晚定中,十分自在,又见师父所授诸种变化,醒来所获甚丰。”天赐走了两步在师父身侧站定回话。

“师父,徒儿请教一个问题。”长空也跟着来到张替陵旁边。

“好。”张替陵点头道

“师父,树会动么?”长空忐忑道

“嗯,会。”张替陵探手拍拍身旁的大树躯干。

“那庙中的雕塑,泥胎金漆,它也会动吗?”

“嗯,那要看什么泥胎了,尊师黄龙真人,不曾对你讲过真武帝君的事么?”张替陵负了手,低头迈步,折向庙门处。身后天赐和长空跟着也回。

“黄龙师尊说过,真武帝君扫荡九幽,镇府诸魔神,但却没有说过真武帝君的雕塑是否会动。”长空看一眼前面的张替陵,复低头看着脚下小声说道。

“泥胎金漆自是不会动的,会动的,是这泥胎金漆的真身。”张替陵迈上台阶,边走边说。

“奥,那。。。。”长空看一眼身侧的天赐,正好天赐也好奇的看着他,不由冲天赐一笑,停了话语。

“嗯,咱们再歇一刻,便出发了。”

张替陵迈进庙门,解了马,拉出来撒手任马儿在院内啃吃野草。

天赐和长空连忙也将自己马儿拉出,三人站在廊下,看着几匹撒欢的坐骑。

忽然几片叶子自巨木上落下,飘过几人眼底,坠在荒草上不动。

第三十一章 福地恶神

“师父,如果做梦看到神话中的事物,是不是不好呢?”长空忍不住,眼睛离开落叶,移目张替陵又问。

“嗯,不见得,你昨晚梦中看到了么?”

“徒儿,徒儿昨晚梦中,看到了龙,还有这棵树,但是,但是他们都是活得。”

“奥,说说看。”张替陵微微一笑,负手看着远处。

是这样这样的,长空一口气将昨晚事情说完,说着话犹自心有余悸,不自禁东张西望。

“原来如此,昨晚长空师弟定中嘀咕,是这个原因了。”天赐在侧听来,方知缘由,心中称奇,不由看着院中大树不住。

“看来你们二师叔所言极是,这地方地气被镇,那庙内的龙王,是尊恶神。”张替陵转身探指点了一下,二人顺着张替陵所指,遥望殿内幽深处,供案上一切如常。

“这棵树,真身已遁,枯萎可期。”张替陵又复指了指院中大树,却见说话间又有一些落叶飘过。

“师父,那为何只有长空师弟一人可以梦中看到,而我们却无事。”天赐奇道。

“是啊,师父,这也是徒儿迷惑的地方,请师父指点。”长空躬身施礼。

“长空不必多礼,我与尊师黄龙真人有言在先,不需执弟子礼。”张替陵微笑道。

“这,长空不敢,黄龙师尊讲过,弟子已行了拜师礼的,师父。”长空想起师尊之言,躬身说道。

“师父,就依师弟之说吧,您做师父,是长空师弟莫大机缘。”天赐一旁帮着长空说道。

“唉,这个。。。”张替陵略思片刻,展眉道:“那好吧,入我门,你是第二个,天赐就是你的大师兄了。”

“徒儿谨遵师命,多谢师父,多谢大师兄。”长空闻言心中一阔,躬身对着师父和天赐重又施礼。

“好,起身吧,为师送你个见面礼,配在身边,小有补益。”张替陵自袖内摸出一物,递给长空。

长空躬身接过,“谢谢师父,弟子感佩莫名。”

天赐在旁边看了,原来是自己一直想要的青龙玉佩,羡慕不已,开口说道:“师弟,这可是师父从不离身的物件,你撞大运了,师父,你偏心啊。”

长空头也不抬仔细收了,看看张替陵和天赐,咧嘴一笑。

“徒儿,那你把玄天丹青还我,为师给你一个和你师弟一样的玉佩如何?”张替陵捋须一笑。

“那可不行,师父送出去的东西,怎可随意收回,徒弟不赔大了么。”天赐十分紧张,迈开两步,离的远些,复又探手拉了长空臂弯,“师弟,你也远些,不然一会你的青龙佩也悬。”

“我怎么就答应你爹,收了你做入室弟子,真是赔大了。”张替陵迈步下了台阶,嘀咕道。

身后二人挤眉弄眼,乐成一团。

“看来师父也不似十分严肃,和黄龙师尊比起来,各有特点,都对我极好。”长空摸一摸怀中的玉佩思道,心中一乐,将昨晚的噩梦淡去。

“师父,方才徒儿的问题,您还没解惑呢?”天赐凑近张替陵身侧,张替陵拉了马缰,“俄,什么问题?”

“就是为何师弟可见,而我等则无福呢?”天赐也去拉马,顺手将长空的马也牵了,长空嘴里一叠声感谢,接过马缰,天赐拍一下长空肩膀,二人都等着答案。

“答案不是说了么,你师弟少了一个护身符,傻小子,不开窍啊。”张替陵翻身上马,衣袂荡风而去。

“师弟,咱们也走。。。”天赐一怔,复翻身上马,喊一声长空,纵马跟上。

长空也翻身上马,回望一眼破庙,似又见那梦中碧绿眼眸追出庙来,心中慌乱,挥袖一鞭,马儿一声嘶鸣,将长空颠得东倒西歪,绝尘而去。

“大。。。师兄。。。,等。。等我。”长空在马上左摇右晃喊道。

两边山林叠翠,渐渐鸟鸣入耳,前面天赐白衣飘摇,回头喊道:师弟,你快点,我在前面等你。。。。。”

“大师兄,你等我。。啊,驾。。。。快点马儿。。。”长空伏低身子,贴着马儿脖颈喊道,迎面风来,话音落在身后去了。

日上三杆,翻过数道山岭,张替陵勒马在山头尖角处,一座古亭边上,身后长空天赐嘀咕道:“折冲亭,折冲岭。。。”

“徒儿们,看这山岭回环,奔走如长蛇巨蟒,内中大有门道。”张替陵将马缰盘了,迈步入了折冲亭,那马儿立时就去啃吃旁边灌木上青叶嫩枝。

二人也盘了马,跟进亭内,这亭建在诸岭最高处,可以俯瞰四围。听了师父话语,移目四顾,但见眼底群岭错落,阴阳重叠,自四面涌来天风,将三人衣衫刮得呼呼作响。

“师父,这莫非就是地走龙蛇,千里沉潜。”天赐看了一会,向着师父说道。

“嗯,千里来龙,结穴玄妙,咱们现在这里,这道亭,叫做折冲亭,当年必有地师高手,寻龙而来,于最高峰,点此一亭,折冲八方来龙,不叫煞气纵横。”

张替陵指点身前身后远处,侃侃言道。

“师父,咱们夜宿的破庙,是不是一处结穴所在?”长空看了半响,忍不住也问道。

“长空问的不错,正是,那处地界,青龙绵延,白虎低伏,玄武如盾,朱雀宽阔,是一块福地。”张替陵看着远处言道。

“那福地怎会出了恶神呢?”天赐不解道。

“是啊,师父,”长空附和道,瞪大了一双眼睛。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也许这恶神原本不恶,后来不知为何被高人镇压,所谓风水轮转,皆是人为,天道无常,必有因果。”张替陵悠悠道。

“俄,原来如此。”天赐细思,“是不是那神原本有些善根,所以可依此而居,后来做了恶事,那地气也就无常了。”长空在旁边续道。

“哈哈,看来我这两个徒儿,还不算赔本。”张替陵扭头看一眼二人,笑的十分开怀。

“是吧,师父你收我们,绝对大赚。”天赐顺杆而上,长空眯缝眼笑个不住。

“走啦,说你胖,便要喘了么?”张替陵转身出亭。

“师弟,师父说你胖,要注意了。”天赐搂着长空肩膀。

“俄。。。。师父是说我么?”长空嘀咕道,面上飞红,被疙瘩遮掩。

“难道是说我。。。。”天赐厚着脸皮,翻身上马。

“我觉得也是说。。。说的你。。。。”长空不甘,在马上嘀咕。

天赐双腿一夹,“你听错了师弟,驾。。。”坐下马低鸣一声,如电而去。

长空看着不远处迤逦向下的路径,玉津在望,四面风来,天低云淡,也拍马而行,心中忽然想到黄龙师尊,不知他老人家现在可好?

转瞬间这思绪随着流云艳阳抛在身后,不知所住何处。

第三十二章 酿酒马儿

三人纵马疾驰,日上中天进了玉津县域,天赐亮了天师府腰牌,那卫兵俯首让过,三人勒马缓行,玉津县街面不大,行人熙熙攘攘,虽不如潭州热闹,看去生机勃勃,叫卖不绝。

“不知道几位师叔,哪一个走这条道?”天赐在马上边看边嘀咕。

“你二师叔和咱们一条线,此刻应该已经用了饭,出城去了。”张替陵信马由缰道。

“几位官爷,本店新开,祖传红烧鲤鱼,玉津独此一家,环境优雅,客座雅间皆备,进来用饭吧,包您不悔。”一个肩上搭条粗布毛巾的店伙,拦住三人马匹兜揽生意。

张替陵看一看店家的招牌:“悦来楼。”一阵酒肉香气随着酒肆幌子随风钻入鼻内。

“二位高徒,意下如何?”张替陵看着二人打趣道。

“嗯,这个,师父说行就行呗。”张天赐汲取教训。

“谨遵师父之命。”长空更乖。

“那就这里了。”张替陵翻身下马,店伙立刻上前殷勤接了缰绳:“这位爷里面请,一看您就是有眼光的人,今天刚从玉津渡捞上来的新鲜活鱼,活蹦乱跳,真是贵人有口福。”

天赐和长空也下了马,店伙立刻接住,一边让着三人,一边朝里面喊道:“三位爷请里面走,雅间伺候。。。”那店伙自去拴马下料,店内有人接着,让到靠窗一张红漆木桌上,张替陵看一眼店内,里面三三两两,有十余人在吃饭喝酒,私语声不绝于耳,收回目光居中而坐。

“官爷,您点什么菜?”伙计一边抹桌子一边问。

“徒儿们,你们来。”张替陵笑对二人。

“好,我来,我来。”天赐冲师父一笑,抢先说道。

“方才伙计说祖传的红烧鱼,给我们来一条大的,要活蹦乱跳的,今天刚打出来的。”天赐依着方才门外伙计的话,复述一遍。

“好,红烧鱼一尾。”伙计一边听一边重复。

不一刻,点了两荤两素,还有三碗面。

天赐摸着下巴看这师父,“如何?”

张替陵微微一笑,“师父口渴的紧。”

“本店有玉人香,女儿红,贵妃醉,还有。。。”伙计一叠声荐道。

“老夫当年曾来过玉津,记得有一品叫做糊涂饮,不知店家还有否?”张替陵打断道。

天赐和长空一头雾水。。

“官爷,您老说的是百多年前了,做这酒的作坊关门歇业了,小店没有存货,对不住你老了,你选个别的吧,比如。。。”

“那就。。。女儿红吧。”张替陵看着二位徒弟说道。

“师父有故事,女儿红。”看着对面师父罕见的不利索,刘天赐心中暗想。

“师父,糊涂饮是什么酒啊,一定是酒中绝品吧。”天赐笑嘻嘻对着师父说道。

“三位爷,马儿都拴好,喂了上好的豆料。”方才在门外招呼的伙计忽然端了一壶茶,三只拳头大黑茶碗,还有碗碟筷子,一一放好,给三人斟满了茶,开口打断了天赐的话。

“俄,辛苦了。”张替陵方要说糊涂饮,只好移目店伙感谢道。

天赐自袖内摸出一块银子,拉了手放在那伙计掌上道:“这几匹马都得喝井水,不能喂刷锅水,井水要打出来放一放才好,要加点盐,别忘了。”那伙计一看掌心,大喜过望,缩了手,揣起银子一叠声躬身:“官爷放心,井水,放一放,加盐,德勒,您还有什么吩咐?”

“马儿的料,黄豆五份,黑豆一份,高粱一份,小麦一份,小米一份,豌豆黄一份,不要别的,可记住了,快去给我换了。”天赐盯着店伙吩咐。

“俄,黄豆五份,黑豆一份,高粱一份,小麦一份,小米一份,豌豆黄一份。。。”伙计摸了一下额头重复着,心中嘀咕:“感情这马会酿酒么?”嘴里一叠声道:知道了,记下了。

“那你去吧,如果错了,方才给你的银子,加倍还我。”天赐发落伙计。

伙计往后退一步,摸一下怀中银块,“官爷放心,绝错不了。”天赐一笑:“那你去吧,催一下我们的饭菜。”

“好嘞,官爷您慢用。”店伙转身离去,犹自一边唠叨:“黄豆五份,黑豆一份,高粱一份,小麦一份,小米。。。小米一份。。。”

“师兄,你就会安排人,这店伙计非搞错了不可。”长空一笑打趣。

“师弟,出门在外,师兄可是门精,你不说,这帮伙计可会瞎糊弄了。”

“是是是,大师兄。。。。”长空拉长了尾音,“这马儿吃的这么讲究么?”长空白一眼大师兄,又好奇续道。

“师弟,不懂了吧,若要马儿跑得快,这料上决不能含糊。”天赐端碗喝茶。

“可怎么看着,这马吃的和酿酒的料差不多了呢?”长空嘀咕着,也端碗喝茶。

“俄,对了,师父,糊涂饮好喝么?”天赐闻言想起,冲师父提问。

“那自然是好喝,师父长这么大,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张替陵放下茶碗,看了窗外行人神往。

“啥滋味师父,说说呗。”天赐提醒师父。

“对啊,师父,说说呗。”长空一旁配合。

“饿,吃,说。”张替陵忽然蹦出三个字来,天赐和长空张口结舌,想起六师叔妙妙。

“饿,吃。。。。”长空拍一下天赐肩膀,冲他一乐。

天赐一愣,你也会了,却见对面张替陵眼睛弯成月牙。

正要说话,店家托着红盘,端上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来。

三人无话,各抡大筷,稀里哗啦,顷刻间风卷残云,张替陵端了酒杯,慢慢喝着,却看二人四只筷子,在红烧鱼的盘中,抢一块鱼头。

。。。。。。。

用了饭,又喝几口茶,刘天赐惦记着糊涂饮,又问。

“师父,糊涂饮比您手里的酒如何?”

“你还惦记着呢。。。”张替陵放下酒杯。

“师父,您喜欢的东西,徒儿也得学啊。”长空听完愕然,还可以这么拍马啊。

“哈哈,好吧,吃了徒弟的饭,不说一段,为师于心不忍。”张替陵又倒了杯酒,和二位高徒碰一杯,咕嘟下肚,慢慢说开来。

天赐和长空,咧嘴一乐,侧耳静听。

第三十三章 一龙一鼎

一百多年前,张替陵和五位师弟,追踪一人来至玉津,也是饭点,被人拦住,入了店点了菜,店家推荐糊涂饮,于是要了,诸人边吃边喝,须臾饭毕,正在喝茶准备结账时,却听窗外远处街上咚咚大声传来,酒楼地面微颤,桌上杯盘隐隐有声,店内众食客惊恐起身,都以为地震了,“地震了,快走啊。。。。纷纷喊着抢下楼去。

张替陵端盏喝了一口,环顾四周,除了东南角上靠窗一桌尚有一人默默喝茶,其他人等皆已仓皇而去,心觉有异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只见这人着一身黑色袍服,桌上放着遮阳斗笠,笠下一个长条布包,旁边摆着两碟菜,一壶酒,头发挽着卷,别一只墨玉簪,手中拿杯,正扭头看向窗外。

忽然那人回头看来,入目微黑面庞上剑眉插天,狮鼻阔口,英武非凡。二人四目相对,那人冲张替陵微微一笑,接着低头喝酒吃菜。

张替陵略感心惊,这人好强,何时坐在这里,怎么没看到。正在寻思却听二师弟不灭讲道:“不是地震。”张替陵回头捋须寻思不绝。

对面妙妙闭目开口:“金刚神力。”

“金刚神力,六弟,开三瞳看看。”玄玄忍不住要起身。

“啊,金刚神力,乖乖,我去看看。”了了一个箭步,靠近窗户,借着二楼高处,极目向外面看去。

那黑衣男子凝目扫视诸人一眼,复又低头喝酒吃菜。

“大师兄,快来看,光头扛大鼎,哇,好玩,有趣,快来看。”了了大呼小叫中,却探身钻出窗户,足点栏杆探手搭住二楼飞檐,翻身而上,坐在屋顶凝目细看,一双脚在窗边荡来荡去。

诸人闻言,好奇心起,呼啦啦都围至了了翻出的窗户旁边,张目向外看去,独留张替陵坐在桌上捧盏自饮。

“师父您怎么不去呢?”天赐忽然问道。

“那黑衣人坐的位置古怪,目视前方左右,隐隐笼罩周围,与之对视一眼,已知这人一身修为惊人,何况这趟差事也不宜与,自当小心为上,倘若如你几位师叔一般,这人忽然发作,一击则必中,故而为师不动,那人便有心,也是不能轻动。”张替陵停住话头,看一眼听得入迷长空,一笑解答。

“大师兄,你打断师父的故事。”长空皱眉道。

“师弟,你不开窍啊,这是学东西的时候,一会师父的故事就把你带忘了。”天赐嬉笑道。

“大师兄高见。。。。。。”长空冲天赐翻个白眼。

“师父,您继续。”天赐嬉笑着给师父斟满女儿红,自己也倒了一杯,咕嘟喝了下去。

长空看看酒杯,抿了抿唇角。

“好,咱们继续。”张替陵抬眼看看窗外,日已偏西,树影婆娑。

“好,鼓掌。”长空在旁边拍马,天赐递了一个白眼给长空,扭头冲师父一笑,双掌齐拍。

张替陵一笑,接着讲下去。

原来自长街东面远处,过来一个身量高壮的光头和尚,敞着僧袍,露出一肚皮的黑毛,左手抓着一尊大鼎,右手提着一条明晃晃禅杖,一串黑油油拳头大念珠挂在胸前来回游荡,更奇的是,那人前面走着一个苗条姑娘,穿花着绿,一边走,一边拿两手十指摆弄面庞两侧小辫发尾,左观右瞧不绝。

震地之声,引得外面长街上,做买卖过路的,纷纷注目议论。

那人迈一步,长街地面便动一动,那小姑娘若无其事,走走停停,那光头抓鼎的也便随了她脚步,走走停停。

渐渐走至张替陵和众师弟们吃饭的酒楼附近,那姑娘忽然驻足,“就是这里了,今天咱们化他家的缘,一龙,叫门。”

“好,姑娘闪开,看一龙的。”身后光头闻言,向前一步,那姑娘却闪在一边,依旧摆弄发辫,笑嘻嘻看向围观诸人。

围观者中,有看她花容月貌,举止活泼,纷纷开言:“姑娘,化我们家的,我们家更好。。。。”

“咣当。。。。嗡。。。嗡。。。”一声如雷大音,自那叫做一龙的大鼎上散开。诸人正在起哄,不防一龙抬禅杖在左手鼎上一击,火星迸溅,巨声震耳欲聋,身周围观人众如被大力击中,口鼻淌血,翻滚在地,手足并用中,喊一声“妈呀。。。。”鼠窜而去。一条长街,数十丈之内,立时逃了干干净净。

“咣当。。。嗡。。。”一龙又复抡杖,如同雷震,旁边姑娘恍如不觉,笑嘻嘻看着远处张望好奇的人众。

“这人好胡闹,哪有这样化缘的。”了了在屋檐顶上晃足品评。

“这人好霸道的力气。”不灭赞道。

“可惜这手段却近乎无赖。”紫霄看着了了晃动的双足,皱眉接道。

“力万钧。”妙妙闭目看着外面嘀咕。

张替陵闻音心动,扭头看东南角那黑衣人,却见那人也正看向外面,侧面看去,似乎眉头紧锁,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这缘化的,果不其然,谁受得了这等大音轰鸣。”不灭微微摇头。

却见一龙和那姑娘所立门面,吱呀呀两扇板门洞开。

门内闪出一个老者,佝偻了腰,抬头看看面前化缘的二位:“小店今日打烊,不做生意,咳咳。。。可去别家看看,那座酒楼,远近闻名,好酒好菜,管饱了二位,啊,咳咳。。。”那老头祸水东引,说着话抬手指指点点。

对面伙计都缩在楼内捂耳观瞧,但见刘老头指指点点,心道不妙,撒丫子往后堂跑去。

“老伯,远近都说您这里的酒最好了,一丝水分也不掺的,聪明人喝了,就不会痛苦,糊涂人喝了,耳目也都灵光了的。小女子不远万里而来,请老伯施舍一二,了了小女心愿。”

那老头闻言抬头:“咳咳。。。。老朽可不糊涂,不远,不远,对面就是了,坛坛香,咳咳,快去吧。”老人连说带比划,只说的气喘吁吁,咳嗽不断。

“老头,休得吝啬,洒家就喝你一鼎而已,快些将来,莫要让洒家等的火起。”一龙在侧听了不耐,便要抡杖。

“啊。。一定,一定,咳咳,坛坛香,一定有的,老朽。。老朽从不说假话,去吧。。咳咳。。”老人转身便欲进门。

“老伯,且慢。。。。”那女子急喊阻止。

一龙抡起禅杖,挟风而击。

“住手,贤弟。”一声震雷般呼喝,在了了身侧滚滚而过,急扭身看去,却见身侧下方窗户内射出一道黑影,快如流光,再看时,凭空多出一人,一身黑袍,挡在光头一龙身前,了了着实吓了一跳,抚胸说道:“无量那个天尊。。。。。。”

店内张替陵早瞧见那黑衣人忽然化为虚影,话音如同雷震间,人已消失不见了,捋须踱步趋近窗边,往下看去,心中暗思这人来路不住。

俯身下看时,却见那人一手五指搭住了一龙挟裹劲风的禅杖月牙,光头一龙千钧之力,被黑衣人五指一粘,二力交击,杖身嗡的一颤而弯,一龙俄了一声,只觉眼前一花,立时手臂酸麻如遭雷击,险些将禅杖震的脱手而去,心中万分诧异,皱眉看去,忽将禅杖撒手,大鼎离手抛在一边,咣当当将长街石条砸的陷入地中。却探出双臂将黑衣人搂在胸前,“大哥,你去哪了,一龙找你找得好苦啊。”

第三十四章 十哥师哥

张替陵看到眼前情景,深觉有趣,却听了了在屋檐上叹道:“一处好戏,看不到了,这黑大个搅局,身手到真不弱。”

紫霄接口道:“三师哥,你快下来吧,晃得我眼睛里都是灰。”

“你上来四弟,这儿看的十分清楚,快看,哎。。那和尚竟然哭了,啧啧。。。和尚有泪不轻弹,这参的什么佛。。。”了了避开紫霄的话题,转移目标。

张替陵却见那黑衣人在光头肩膀拍了拍,安抚道:“贤弟,不哭,不哭。。。。。。”一龙光头闻言更是委屈,搂着黑衣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抹个不住,将黑衣人肩膀领口弄得鼻涕眼泪皆是,那人也不避让,只是不住安抚。大伙看着十分雄壮一个和尚,这番作态,皆觉头晕。

旁边站立的姑娘,看见黑衣人飞出,面上惊喜毕现,这时正叠了双手扯着衣襟,看身边二人抱在一处,又哭又笑,抿了嘴张大一双凤目,看着那人背影微笑。

“咳咳,你们还不走,坛坛香要关门了,咳咳,那可。。那可怨不得老朽,是。。咳咳。。有言在先的。”方才欲转身关门的老者忽然回转身冲几人嚷道。

“是啊,两个大老爷们,当街哭成一团,真是好看得紧。”姑娘随声附和。

“菲儿,你要闹到几时?”那黑衣人拍了拍一龙肩膀,转过身来说道,面色沉沉。

“我闹了么?十哥你欺负我!”那姑娘一腔喜气,闻言嘴巴撅成了葫芦瓢,背转身恨恨说道。

黑衣人面色一沉,复折身冲那老者拱手施礼:“老伯,十分抱歉,我这贤弟和妹子不懂事,小子给您赔不是,请原谅则个。”

“啊,好,很好,等等。”那老者接完话,转身佝偻着腰没进门后,接着却听门后“咣啷哗啦”声响,似乎踢倒了东西一般。

黑衣人弯腰捡起一龙的禅杖,看看那只大鼎,略一皱眉,接着一笑:“贤弟,你把清凉寺的大鼎也拿了来。。。。”说着话将禅杖塞进一龙掌心。

光头一龙大袖一挥,在明晃晃脑门上摩梭不住,“嘿嘿,俺看这鼎,倒比平常碗盏能装些粮食,一顿化缘可吃一天饱饭,就顺手拿了他的。”

“见个男人就那么亲热,我也饿了,十哥,我要吃饭,一龙,快去化缘。”菲儿背着身,不见十哥理她,心中又气又恨,撅嘴儿嘀咕。

“姑娘,我见到大哥,就是寻到了饭碗,不用化缘了。”一龙冲菲儿一笑,万分开心,一手摸着光头,却移目地上那只铜鼎,寻思要带着还是不要了。

“哼,好啊,光头一龙,忘恩负义,姑娘承诺也兑现了,现在要去吃饭,你爱来不来。”菲儿撅了嘴,负手向着坛坛香转身欲行。

“大哥,你饿不,我饿了,我。。。。”一龙看见菲儿头也不回要走,心中一急,摸着肚皮看着十哥。

“贤弟,咱们走,大哥请你喝酒。”那人双手搭在一龙肩上,使劲一拍,开怀笑道。

“好,大哥快带我去,这些日子,馋死小弟了。。”一龙闻言有酒喝,立时眉飞色舞,兴冲冲迈步要走,却瞥见地上大鼎,不由住步,“大哥,这个,这个。。。”

黑衣人皱眉略思,抬头看看酒楼,迈步过去,负手探足在鼎耳上一跳,那鼎悠忽一动一足就地,嗡嗡有声,如陀螺般旋转,接着三足着地,“咣啷啷”一声,稳稳当当落在条石上。“先放这里,等一下吃了饭,贤弟需将鼎送回清凉寺,物归原主。”黑衣人撩袍探手,携了一龙便走。

那叫菲儿的仍负手撅嘴儿:“很了不起么,不就一口破铜烂铁。。。。”跟着二人身后,迈步进了坛坛香大门楼。

“啊,这。。。。”一龙一边走,一边大皱眉头,清凉寺数千里之外,那可麻烦的紧了。

“师哥,师哥,原来这女的和这男的同门,这男的到不坏,这女的着实有些刁蛮。。。。”了了翻身下了屋檐,嚷嚷着复溜进酒楼,紫霄冲他直翻白眼。

张替陵当先,诸人返回早前座位,落座中,却听得咚咚声响,黑衣人携了光头一龙踏的楼梯咯吱作响,早登梯而上。

“惊扰诸位,实在抱歉。”那黑衣人经过张替陵一桌,施礼道歉。

“无妨,无妨,少侠好功夫。”张替陵还礼一赞。

黑衣人闻言微笑,正要说话之时,却听身后菲儿又嚷嚷起来:“有些人就是婆妈,冲别人客客气气,可气,可气,小二,小二。。。。姑奶奶要点菜,还不死过来。”诸人眼前一花,那方才叫菲儿的,跟着二人身后上楼,就在张替陵那一桌身前,背着诸人,大刺刺居中而坐,拿起桌上筷笼将桌面拍的啪啪响。

黑衣人极是无奈,冲张替陵一笑,携了一龙,仍归方才座位,相对而坐。

张替陵张目结舌,思道:“一生行走江湖,混迹庙堂,实在未曾过这么刁的嘴巴,这么跋扈姿态,今日这酒喝的真是有意思极了。”心中好奇,便不忙结账,就了桌上残肴,诸人慢慢喝酒,心思都在这黑衣人与和尚还有面前姑娘的奇异遭遇和变化中。

“来了,来了,您。。。姑奶奶您吃点什么?”店小二哆嗦着跑了过来,离得远远的,鞠躬请安。

“姑奶奶吃人,这里有这道菜么。。”“这个。。这个。。”小二语塞,张目结舌。

“你那么远做什么,我说你听得见么?”菲儿妙目怒火喷出。

“听得见,听得见,姑奶奶你说,小的自小天赋,天赋异常,听力十分的好。。。”

“哈哈,有趣,你这天赋到很不错,好,那一桌,看见了么,那个光头,他们吃什么,姑奶奶来双份,快去吧。”菲儿转身指点,那叫十哥的正锁紧剑眉看向这边,菲儿复转身盯着伙计吩咐,一张脸立时雨过天晴,笑的闭月羞花,伙计一呆,忘了接词。

“你傻了,听到了吗?”菲儿拿起桌上筷笼击向桌面。

“啪”的一声,伙计一跳,立时回话:“听到了,听到了,姑奶奶稍等。说了话转身便走,心惊肉跳不已,“这可惹不得,一口不知斤两大鼎,一个凶神恶煞和尚,现在又多了一个会飞的师哥,今天。。今天。。,阿弥陀佛,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小二哥,我们这边还没点菜。。。”忐忑的小二,忘了其他,却听身后一声,腿肚儿打转,转过身来,“哎,来了,来了。”向一龙和尚那桌挪去。却见菲儿翘了二郎腿,左顾右盼,雪白的脚踝上,金光闪闪脚环微动,其上小金铃叮铃作响,晃的伙计一阵眼花。

第三十五章 死给你看

“伙计,筛五十斤好酒,切二十斤牛肉。”黑衣人啪啦一声,在桌面上丢出一个黑色袋子,哗啦一响间,那人又复说道:“这是酒钱,不够一会一起会账,对了,那面一桌几位道爷的帐,一并算在这里。”黑衣人复又冲张替陵那一桌点头一笑。

“好勒,爷真豪爽,只是五十斤酒,只怕。。。”小二破天荒头一遭见到有客官抬手一袋银钱,心中忐忑尽去,探手拿了,略掂一掂,心中暗喜。

“叫你去便去,罗嗦什么,五十斤酒,洒家打打牙祭,大哥,一百斤半饱。”一龙皱眉嚷道,转身冲对面十哥一笑。

“莫听他的,快去吧小二哥。”黑衣人一笑,打发小二快去。

“得嘞,二位爷稍后,五十斤上等好酒,二十斤牛肉切盘。”伙计揣了银子,乐颠颠喊着,下楼去了。

“这小姑娘将来堪忧喽。。。。”了了在隔壁桌上听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嘀咕。

张替陵闻言皱眉,方要说话,不想那姑娘听力过人,站起来转身喝道:“你说谁啊,牛鼻子。”

“无量天尊,姑娘留点口德。”了了一听火冒三丈,气的站起来只念道号,这么大年纪,被人叫做牛鼻子头一遭。

“这位姑娘,对不住了,我这位师弟,平时如此,请坐吧。”张替陵站起来施礼,紫霄方要站起,被玄玄扯住,不灭眯缝了眼睛,嘿嘿一笑。

妙妙开口道:“坐。。”

“这位道爷阔袍大袖,峨冠博带,看了道貌昂然,好吧,就看你的面子,姑娘不计较了,吃个饭也不能安宁,真是聒噪。”菲儿扫一眼诸人,眼珠儿一转,气呼呼转身落了座。

“你,你,。。。”了了平时伶牙俐齿,这番遇到了对手,气的话也忘了如何说,抬手指着菲儿背影愤愤不平,张替陵听了话也觉十分别扭,面上微微一笑,抬手止住师弟了了。

“二位爷,您的酒来了。”小二托着盘子,上面二十五斤一坛,两坛酒,咚咚咚,上了楼,了了闪目气呼呼坐定捋须不绝,紫霄给了了端了一杯,“三哥,喝一口,没必要,没必要。”

了了烈火脾气,接了酒盅,啪的一下放在桌上,抱起双臂,昂头向天,嘴巴也撅成了葫芦,张替陵等诸人一笑作罢。

那伙计上了酒,转身路过菲儿身侧,不想菲儿忽然伸脚,拿捏的极是准确,那伙计一脚迈出,一脚跟进间,“哎吆”一下,跌了猪拱地,手中盘子飞出去老远,哧溜溜,咯噔蹬滑下楼梯去了。

“哈哈哈,真好看。。。。”菲儿乐的前仰后合,拍掌欢呼。

“你。。。。你。。。。”那伙计翻身来,不及站起,口鼻躺血,摸着嘴道,接着手心多了两颗门牙,“啊,我的牙。。。。”伙计看到自己的门牙,忍不住痛彻心扉,涕泪俱下。

“那个什么师哥,你可管管你得师妹,啊,这么欺负人。。。”了了见状,拍案而起,这番张替陵面色也变了,这姑娘真是过分。

“要你管,我叫他按照那一桌的分量给我上双份,他到先给那一桌上了,难不成姑奶奶的银子不是银子么,可有先来后到。”菲儿住了笑,站起来转身看着了了,华容变色,一字一句,边说边指画,说的十分清楚。

“啊,那个,这。。。那也没有这样整治人的吧?”了了语塞,的确也听到是这姑娘先叫的伙计,看着仍旧在地上心疼门牙的伙计,同情道。

“菲儿,你再胡闹,十哥不认你了。”十哥迈出桌子,一步跨至双方面前,沉着面怒道。

“哼,你欺负我,很好,很好,你很好,好有出息。”菲儿连连说道,梨花带雨,伏案大哭起来,心中听了十哥所说,再不相认,十分忐忑,又觉委屈难消,越想越难过,泪珠断线一般落下,将手臂衣衫浸湿一大块。

十哥见状手足无措,叹口气,走到那掉了牙的伙计面前,探手搀起,“小二哥,十分对不住,你这俩颗牙,可以去西街李神医的铺面,就说十某的话,叫他与你医好如初。”那伙计捧着牙鞠个躬含糊不清的道谢,弯腰转身而去。

“小二哥,你回来,这个给你,算作一点补偿,莫怪莫怪。”十哥自怀中摸出一锭黄橙橙金块,塞入那人怀中。

“两颗牙么,值那么多钱。”菲儿不知何时已抬起头来,看到十哥给了那伙计一锭金子,梨花带雨开口嘀咕。

小二站在当地,不敢走开,眼巴巴看着十哥和诸位道爷。

“小二哥,你自去,莫听她说。”十哥又复催促,瞪了菲儿一眼。

那小二方一晃一晃扶了楼梯扶手下楼奔西街而去。

十哥转身叹气,神情落寞,似乎不胜其烦。一龙在座位上探头探脑,看见十哥样子,抬手摸摸光头,“哎,这酒可喝不利索了。。。。。。”说着话,冲着两坛酒直咽口水。

“诸位道爷,小子十连心,这位姑娘是小子妹妹,淘气惯了的,诸位海涵,这位道爷,给您赔礼。”自称十连心的十哥,折身到张替陵这一桌代菲儿赔礼,语气谦恭已极。一边说一边冲着诸人施礼,复又冲了了重重施礼。

“原来是十少侠,久仰久仰,不必客气,原也不怪你家妹子,我这师弟也有些过处,十少侠请回。”张替陵站起来回礼,微笑着说道。

“萍水相逢,十分有缘,道爷们稍等。”十连心返身提了自家桌上一坛酒,五指微动,旋开泥封,一股酒香溢出。

十连心捧着酒坛,给每人面前到了一碗,然后冲诸人一晃坛,“小子先喝为敬。”昂头咕嘟嘟大喝一气,一龙看在眼里,十分羡慕。

“请,多谢十少侠。”诸人看十连心极为豪爽,俱都捧了酒碗,一口而尽。

“诸位道爷慢用,小子告退。”十连心冲诸人一晃酒坛,哗哗作响。

“十少侠请回。”张替陵与众师弟向十连心致意间,却听旁边话音传来。

“哼,你不认我么,好,那我,我。。死给你看。”忽然那叫菲儿的狠狠丢下一句话,起身足尖一点,翩若惊鸿掠过许多桌椅,心中只恨十连心不理自己:“我很讨厌么?我这么远的寻来,你若见我时笑上一笑也好,那我。。。。。。那我也就不会骂那些道爷是牛鼻子,也更不会磕掉店小二的牙,姑娘我为了什么。。。。。。真是个呆瓜。。。。。。”一边腾跃,心中苦思,犹然心有不甘:“我这样说他会如何?”

忍不住在楼梯口扶手栏杆上驻足回头,却瞧见十连心折身落座,拍了拍一龙肩膀,二人相对一笑,哗啦啦倒酒不绝,并不看自己一眼,眼泪立时喷涌而出,足下狠狠一点,凌空跃下楼梯,金领叮叮,余音仍在,婷婷背影消失在诸人视线之中。

第三十六章 此饮彼饮

“后来呢?”天赐看张替陵喝酒沉默,忍不住追问道。

“是啊,师父,后来呢。”长空长大眼睛,紧跟着追问道。

张替陵一笑“后来,无巧不成书,出人意料,那个被化缘的佝偻老人,不知怎么转上楼来,一手还牵着负气而去的少女菲儿,一手提留一个黄皮葫芦,内中哗哗作响,气喘吁吁冲十连心一通教育。”

“啊,佝偻老人,教育十连心。。。”天赐和长空觉得匪夷所思。

那老人也不知什么来路,菲儿被他拿住手腕,面色苍白,泪痕未干,撅嘴背了面,十连心被老人一通说教:“一个小女娃儿,万里寻你,情真意切,纵然有些过失,心中也是因你而起的脾气,十公子,你虽有些气概,老朽十分喜欢,但你对这女娃儿的态度么,实是缺了悲天悯人的胸怀,你若不能担待,算不得一个真英雄,真汉子。”

张替陵诸人闻言,心中也觉老人所说,十分中肯,恰如其分,这番看来,那叫菲儿的,似乎没那么讨厌,反而有些可怜。

“着啊,那个什么,那个十兄弟,你看这女子寻你不易,咱们和你一见投缘,是不是你们也喝一口,翻篇吧。”了了忘了被叫牛鼻子的窝心火,出口想帮。

十连心听了那老人的话,早站起来,待了了说完,冲了了点头致意,复又躬身冲佝偻老人重重施礼:“感谢老伯教诲,小子醍醐灌顶,惭愧已极。”

“十公子不用感谢老朽,这件事,你要问这女娃儿,肯不肯原谅你。”那老人牵了菲儿转来:“女娃娃莫哭,老朽与你主持这个公道。”

菲儿原本负气而去,但出了门不见十连心赶来,心中老大后悔,话已出口,此刻要回头,却是不能了,抬手抹泪,正彷徨间,却见对面步履蹒跚老人,拿着一个葫芦,一步一晃向着自己而来。

“还是走吧,唉。。。。”菲儿方要转身避开。

“女娃儿莫走,哭甚,有什么委屈,来,说给老朽听听。”那老头不知怎么一步之间就攥住了菲儿手腕,菲儿诧异间,便要甩手弹开老人五指,不想浑身力道,半分也使不出来,似乎被这老人五指一把,将浑身力气都拢在他掌指之间。

“老伯,我。。。。,您。。。。”老人冲她咧嘴一乐,“这天下哪有过不去的坎,你万里外可到玉津,几句话就把你气走了么?真是个傻娃儿,那十公子欺负你了对么?有我在,来,老朽帮你讨个公道。”

“老伯,我。。。我方才在你门前化缘。。。”菲儿看着面前一阵风也可以卷走的老人,言谈间却尽是一团和气,叫人心生暖意。可他探手便制住自己,似乎身负极厚修为,唉。。。。。。若可再见到十哥,那也极好,就随他去看看,也无不可吧。。。。。。,心思电转间不由放下警惕,却又想方才恶作剧一幕,十分歉疚。

“哈哈,你不也怕那光头一禅杖震死老朽,出言阻止了么?别看老朽身子骨弱了些,评理的力气还是有的,来,跟老朽来。”老人开怀一笑,说了话迈步便走,菲儿被牵了手腕,只好折身而回。

此刻复见梦中出现不知道多少遍的心上人,早忘了方才负气而去的不快,面对十连心,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将两手在衣襟上摩梭不住。

“菲儿,是十哥不好,你别生气了,来过来和一龙兄弟咱们一起喝酒,十哥不撵你走了,十哥给你赔不是,你原谅十哥吧。”十连心一叠连声的致歉。

“是菲儿不好,十哥你别生气就。。。就好。”

菲儿满脸飞红,看十连心在诸人面前如此向自己伏低致歉,心中又急又喜,十哥少主气概,在这许多人面前,折节如此,倒心疼他起来,又喜终于苦尽甘来,以后可以粘着不走了。五味杂陈中赶忙认错,好替十连心挽回些面子。

“哈哈哈,老朽今日有些兴致,与诸位有缘,这一葫芦残酒,与诸君共享,娃儿,喝了这酒,咱们翻篇了。”

那老人满脸皱纹叠如山峦,探手拔了葫芦塞子,自葫芦内漫出酒香,不一刻,整座楼,异香遍布,诸人但觉肺腑间一股热气环回,四肢百骸,奇经八脉尽都一震。

“敢问老丈,此酒何名?”张替陵瞩目老人许久,此刻酒香下了重楼,带动诸脉回环,直觉四体通达,泥丸宫中海阔天空,不禁出口问道。

“哈哈,这位道爷问住老朽了,平日里,老朽也酿些村酒给这楼内度日,但葫芦内酒却无名,今日之会,强为之名,就仍叫糊涂饮吧。”老者捋须一笑环视诸人。

“糊涂饮,此糊涂非彼糊涂,好酒,好名,老丈赐酒,我等兄弟在此谢过。”张替陵闻言躬身致意老者。

“后来呢?”张替陵又不说了,二人异口同声急催。

“师父口渴,想念这糊涂饮啊。”张替陵闭目作深思状。

“师父请。”天赐麻溜斟满一杯,双手奉上。

张替陵接过一饮而尽,长空又递一杯,张替陵一笑,接过又尽。

“好,后来,诸人把酒言欢,将老人家葫芦内的酒喝了个底掉,一龙自恃酒量如海,抢了葫芦灌得最多,竟然醉倒,被十连心扛着走了。”

“一葫芦残酒,喝倒光头一龙。。。。”天赐咂舌。

“老人呢?”长空急道。

“老人家自是回老人家了啊。”张替陵望着窗外说道。

“奥,那,那女娃儿呢?”长空不甘,又问道。

“十连心一肩扛了一龙和尚,一手倒提大鼎,那女娃儿跟了他,说是去清凉寺还鼎去了,百余年未见,不知现在如何了?”

张替陵幽幽说完,站起来负手在窗边望着日影西斜的天幕。

“这十连心真是有趣。”长空看一眼张替陵,低头摩梭手中空杯,只恨体弱不能饮酒。

“着实有趣,十连心这人,师父想起一句话,男儿当取觅封侯,跃马关山五百洲。可以形容一二。”张替陵站在窗边远望道:“刚柔皆备,举手投足间有干云之气,若从军旅,必然封侯拜相,若在草莽,亦是群龙翘楚。”

“男儿当取觅封侯,跃马关山五百洲,仗剑来龙似飞鸿,一夜雪漫遍神京。庙堂也,江湖也。。。”长空在旁摸着空杯神往不住。

“好啊师弟,看不出腹藏锦绣,这诗句,可画一笔了。”天赐在旁听了热血沸腾,鼓掌相贺。

“不错,不错,十分之好,看来老夫这两个徒儿不会赔了老本。”张替陵转身笑看二人,以赞许的口气说道。

“师父喝一口吧,此处当有酒。”天赐拍马功夫一流。

张替陵站着接了,一饮而尽,放了杯子,长空复递一杯。

“糊涂饮啊糊涂饮,竟成老夫之绝想,十分憾事。”张替陵复接过喝了,微微一叹。

“那老人也必是隐士高人一流。”天赐看着师父说道。

张替陵低眉沉思片刻:“神龙见首不见尾,和那糊涂饮一样,咱们走吧。”

天赐结了帐,三人步出店门,伙计牵了马,“三位官爷慢走,再来。”

三人翻身上马,点头致意,问了北门方向,勒马行去。

“师父啊,金刚神力,是什么功法?”长空仍不忘请教,着实勤奋。

“金刚伏魔功法,霸道之极的外家神通,你六师叔不是说么,力万钧,一杖万钧,万夫莫敌。”张替陵头也不回望着前方道。

“三瞳呢?”长空默算一钧合多少,万钧。。。,转了眼珠又道。

“玄瞳第三境,入三瞳,天目成,可见诸般玄妙。”张替陵微微加力,马儿撒开四蹄,迎风而动。

“师父,那烛照呢。。。。。。”长空催马追着问道,张替陵一马当先,已在二人身前数丈之地。

“师弟,我看看你脸上多少颗疙瘩嘛!”天赐马上坏笑探手去摸。

“讨厌,不理你了。”长空夹马向前。

“等等我,师弟。。。”天赐摸了个空,纵马赶上。

此刻日光西照,将三人身影话语投在长街石条上,随了得得蹄声,惹得一众行人侧目而视。

第三十七章 一剑开天

三人出了北门,纵马而驰,渐渐路人稀少,数十里方见一二,却喜田野宽阔,嘉禾青青,溪流纵横,映着流云暖日。

三人马上一会你追我赶,一会并肩而行,不觉百十里地已过,胯下马渐渐疲乏,鼻息间喷出若有若无道道粗气。

却到一个三岔路口,天赐打马去看界碑,长空也跟了过去,灰白石上,朱漆描画,长空边看边比划:“往北是逐鹿,往西是玉津渡和定陶方向,往东北魏郡。”长空扭头:“师父,我们走那条道。”

“逐鹿,直上北去。”张替陵环顾四野,三岔路口,被浓密绿林覆盖,三条白花花官道,伸向丛林深处,看去十分幽静。

“好的师父,师兄,咱们走这条道。”说话以手指着正前方。

张替陵当先而行。

“师兄,五位师叔走了弯路,咱们不是赶在前面了么?”长空扭头问道。

“师弟,你好聪明。”天赐呵呵回道。

“俄。。。”长空一呆,眼珠儿微动。

“啊,师弟,你兜里银子有吧。”天赐目不斜视,看着前面师父背影,低声问道。

“有啊,师兄,你要作甚?”长空诧异,不是收了潭州府桂冠的孝敬么。。

“咱们可以走慢些,这样师父的段子就多一些,你懂啦。”

“奥,懂了。。。吧”长空略一犹豫,天赐在旁边一笑:“那讲段子师父不是得口渴么?”

“奥,奥,懂了,懂了,真有你的师兄。”长空显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张眉追道:“师兄,你方才说我脸上的疙瘩,啊,你是几个意思?”

“啊,师兄肚疼,找个地方。。。方便方便,驾。。。”天赐一夹马腿肚儿,一溜烟跑前面去了。

“啊,师兄,你别走,等我,说说清楚。”长空五指成拳,大呼小叫,纵马去追。

“你们别跑太快了,哎,为师也觉得。。。,徒儿,为师要当先。”张替陵也催马而进,三人三骑瞬间奔进遮没阳光的林间大道。

三人奔了一刻,出了绿树林,却见倚着林边宽约丈余的一条小河,清可见底,河床内具是枯叶烂枝,河岸边绿树绵延成墙,隔开一带绿油油庄稼地,绿林边缘隐约数十丈外有座茅棚露出一角,天赐勒转马头,“这倒是个五谷轮回的地方。”说着话向茅棚奔去,长空看一眼天赐背影,也低头停了马。

“师父,这里,这里有古怪。”片刻后天赐在绿树间大声呼道。

二人闻声纵马,片刻即到,却见天赐弃了马,正用枯枝翻那茅棚地上破席片,再一细看,其上烂枝枯叶成堆,痕迹尚新。

“有宝贝?”长空嘘一口气。

“有古怪,天赐你过来。”张替陵在马上凝目盯了席片说道。

“奥。。。”天赐丢了枯枝,站在长空马旁,那马伸头去蹭天赐衣襟,被天赐一掌推开。

张替陵大袖内二指微扬,席片无声而动,张替陵复弹指,大袖微动,那席片托着烂叶堆凭空上浮,露出下面东西。

“啊,是,是人。。。。”长空看到席下物体,微微一颤,喊出声来,语带惊恐。

“师弟莫怕。”天赐面不改色,拉了长空马缰,出声安抚。

却见那席下仰面躺着一人,着了农夫装束,手足枯萎,面目塌陷,气色灰败,原来是个死人。

张替陵翻身下马,袖内二指连动,那席片缓缓落在茅棚一边,地上农夫尸身,随着二指轻动,缓缓漂浮,足下脚上凌空站了起来,在三人面前浮空不动,越显面目狰狞可怖。

长空胆小,在马上捂了眼睛不敢看。

“师父,这人死的不寻常。”天赐探手扶了长空下马,攥了天赐衣襟方敢开眼。

“徒儿说的不错,这人非寿终,是妖邪所害,精元尽丧而亡。”张替陵一边说,一边绕着农夫尸身查看。

“三魂七魄也被收走,这妖邪手段狠毒。”张替陵皱眉道

“师父,你说这妖邪可在附近?”长空十分紧张,环顾四周,绿树浓荫,再合着眼前情景,不自禁以手抚胸,侧目不敢直观。

“妖邪作祟,自然不会停在附近,长空莫怕,这只一具枯骨而已,度化也是不能。”张替陵一边安抚长空,大袖内二指隔空指画,道道光晕自袖内漫出,瞬间结为凌空符篆,围了农夫尸身,但见尸身上衣衫顿时冒出火苗,不一刻烧为灰烬,着地却不燃一星草木枝叶。

张替陵翻身上马:“俗语入土为安,这等害人手段,着实可恶,叫人无土可入。”

“师父咱们怎么办?”天赐扶了长空上马,方牵了自己的马翻身而上。

“既然这妖邪敢在瀚海境内放肆,随为师擒妖伏魔便是。”张替陵打马向着官道而行,身为瀚海国师,责无旁贷。

长空居中,天赐在后,迤逦上了官道,勒马缓行。

“必是这左近庄园之人被害,咱们往前看看。”张替陵一边策马,一边张目远望。

“师父我去前面看看。”天赐在马上闻言接道。

“不用,跟着为师走便是。”张替陵沉沉道。

长空策马紧贴天赐,显然心中紧张仍在,天赐扭头看看:“师弟,你胆子这么小。”

“俄,我,我自小便不能见到逝去的人,倘若撞到,必会发烧糊涂,恶梦不绝,随了黄龙师父,修炼导引术方好一些,但是观内若有道场,一样不敢近前。”

“有师父的青龙佩,邪物远遁,不要害怕,咱们师父的手段,你还不知。”天赐在马上微笑。

“奥。。。。”长空看一眼前面师父背影,扭头又看天赐。

“师弟,你看。”天赐一晃,手里多了一只笔,接着在二人马前虚空挥笔画去。

“男儿当取觅封侯,跃马关山五百洲,仗剑来龙似飞鸿,一夜雪漫遍神京。”只见天赐挥笔在虚空中写下今日玉津县酒楼中,自己接了师父话语,补的四句诗,不禁颜开,

马儿往前,那字犹随了便行,只在二人眼前浮空微漾,字迹通透,可见前面师父背影,字体间架泛出天青色光晕。

“走。”天赐忽挥笔向着“男儿当取觅封侯”一点,那一道字随了一声,浮空而去,接着光晕交错,浮空字体幻成一人,衣带飘飘,须发皆动,在空中冲马上三人挤眉弄眼。

“哇,大师兄。。”长空看到头上情景,不禁笑叹。

“跃马关山。”天赐一笑复挥笔。

“跃马关山五百洲。”应声而动,在眼前结为一匹遍体流光马儿,四蹄飒踏,看看直上虚空,那空中之人,一足虚点,虚空生纹,翻身上马,纵横远去,跨过无数州城,留下一抹光晕,消失在天际深处。

“大师兄,马儿怎不见了。”长空看着天穹深处神出。

“师弟再看,一剑天来,雪漫神京。”

“仗剑来龙似飞鸿,一夜雪漫遍神京。”天赐连挥两笔,两道字如前一般飞上高天钻进深空不见,方“咦”了一声,忽然自天幕深处,一道流光闪烁,瞬间化为烁目大剑破空飞来,刺得流云飞絮纷纷断开,径向三人当空刺下,长空一惊,虽知是师兄弄玄,不自禁以手遮面,却觉手背生凉,张目看去,三人身侧,头顶上暖阳里,碎琼乱玉搅空飘舞。

不禁探手去接身侧那些六棱八角,触手微凉,化为虚无。

“啧啧。。。大师兄,。。。哇,这个。。。真正好玩,只是,我却学不来。”长空满眼羡慕之色说着话微微一叹。

“天赐,惊神笔练的不错,若要保护长空,还得下点功夫。”张替陵在马上头也不回,沉沉说道。

第三十八章 灰衣老丈

天赐正要安抚,不妨张替陵忽然开言教导,忙收了笔回话:“师父说的是,徒儿谨记。”说完话方冲着长空一笑道:“方才若是师父落笔,这马儿,这人,便会活过来,而非虚影横空,开天一剑神魔退听。”

“啊,神魔退听,师父修的什么玄功?”天赐眼珠不瞬一瞬。

“指画虚空,袖里乾坤。”天赐看了一眼师父,侧头低声说道。

原来不知师父怎么动作,这番总算明白,听来这功法便极深奥,十指轻动,挥洒自如,比师兄的笔画,更是洒脱,那袖里乾坤。。。。。

长空听了天赐所说,低头默思不住,如何才能练一练,不能喝酒,画个画儿也不错。正在胡思乱想,却听身边天赐大声说道:“师父,你看那,有烟火气。”

闻声张目抬头,前方丘陵起伏,坡后青烟凌虚。

“咱们过去看看。”张替陵催马而进。

不一刻翻过坡道,右手前方庄田深处,一座粉墙庄园被许多大树围着,远远传来一阵犬吠,天赐大喜,望一眼身侧师父。

“好一座庄田,咱们且去讨碗水喝。”张替陵勒马又行,身后二人紧紧跟上。

“依岭而建,环回有致,必是一个积善人家。”长空将折冲岭所学,依样画葫芦看了一番,嘀咕道。

“师弟,你嘀咕啥,啥人家?”天赐听了好奇,在马上问道。

“师兄,你看这户人家,背靠丘陵是为玄武,左方绵延尽是庄田,右面沉沉一带林子,冲咱们这面十分开阔,不是好地方么,所谓福人居福地,那可不是积善人家了。”长空得意非常,指指点点。

“嗯,长空知道学以致用,极好,极好,天赐,你也学学。”张替陵在前面马上赞道。

“懂了吧,师兄。”长空听张替陵夸赞,昂了头,冲天赐一阵炫耀。

“懂,懂,我就弄不懂一件事?”天赐连声回道,做谦恭状。

“啥事,师兄你说呗。”长空洋洋得意。

“你这一脸疙瘩到底是多少个啊?”天赐嘿嘿一笑,打马便跑。

“师兄,你站住。。。。。”长空冲着天赐背影大喊,远处又一阵犬吠。

“哈哈哈。。。。”张替陵在马上笑得身躯微颤。

“师父,师兄欺负我。”长空撅嘴告状。

“嗯,师父收拾他。”张替陵捋须。

却见远处天赐奔近庄园,下马拍门去了。长空忍不住,扭头对张替陵道:“师父,我去打前站。”

“好。”张替陵颔首允可。

长空拍马便行,一流烟尘骤起,张替陵拂袖皱眉:“看来我那几个师弟们,平日着实不易。”抬头看看天,日光渐淡,越发偏西,被浮云围拢,一圈七彩光晕环护周围。

“要变天了。”张替陵自语,策马得得向前而行,前面不远处,两个徒弟一个拍门,一个说道:“师父要收拾你。”

“师弟,你太不够意思了。”天赐一边叫门,一边冲长空翻白眼。

“那你以后不能说我的脸。”长空看一眼天赐,低头说道。

“来了,来了。。。。”天赐正要接话,却听高墙内传来话音。于是住手抱胸:“奥,好吧,那你先让我数数呗。”天赐爆笑,转身就跑。

“行,我就叫师父来评理。。。”长空撅了嘴,负气不看天赐。

二人正闹,庄园大门吱呀呀洞开,长空顾不上生气,躬身施礼:“老丈,我们是过路往涿鹿去,打扰您老,给碗水喝。”

天赐绕回来听了长空说话,捂嘴又笑,长空狠狠瞪了一眼,转头却见师父正下马。

“奥,涿鹿啊,那还远得很呢,小哥请进来吧,今天你们走不到了。”开门的老人穿着灰布袍,腰间系一条玄色丝带,面色红润,两道淡眉下双目成线,负了手摸着花白短须请三人入内。

“多谢老丈。”张替陵微一端详,施礼撩袍迈步跨进庄园大门,身后天赐牵马,长空又瞪他一眼,牵了自己的马,负手跟着进门。

天赐嘻嘻一笑,在后面将两匹挨挨擦擦的马儿拽进大门。看着前面昂头负手长空,紧走两步:“师弟,师弟。。。”

“干嘛?”长空转身皱眉。

“我教你一招,你别告我的状,咱么握手言和?”

“俄。。。”长空低头略思,心道不知大师兄又搞什么,反正师父是座山,随时搬出来都行。打定主意一笑:“行啊,师兄,不过有言在先,以后可不能说我的脸。”长空恨恨指脸说道。

“都依你,都依你。”天赐看长空转怒做喜,心中大定,二人并肩而行,长空压低声音:“师弟,你不该当着陌生人的面,说出行程,这是江湖规矩,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懂不懂。”

“俄,原来是这个啊。。。师兄你是不是。。。想多了啊。”长空恍然,仍觉这样交换似乎自己吃亏,可是已经说出去了,大师兄的话也有道理,心中略慌,面上不带出来,还嘴辨道。

“得,师弟,听师兄的准没错,你看这么大院子,竟然没有庄仆伺候,咱们先拴马去。”天赐扯着马轻声道。

“奥。。。”长空闻言皱眉看去,天赐正牵了马依那老丈所指,向着一流厢房旁几株槐树奔去,遂也跟了过去。

二人栓了马,三匹马低头将石槽舔的瑟瑟作响,空石槽比路还干,天赐长空对视一眼,都嘘口气。

“师兄,这庄园就这老丈一人?”

“师弟,聪明,我也这么想。”天赐探手一拍长空肩膀。

“俄,那有情况啊,师父?”长空扭头看道张替陵和那老丈缓步当车,正在慢慢向着庄园内回廊走去。

“没事,咱们先过去。”天赐压低声说道。

两人跟了过去,却听前面那老丈正说话:“大兄弟去涿鹿作买卖么?”

“正是正是,大兄弟,你这庄子不错啊,只是人少了点,住得惯么?”

“还好,若不是前些年打仗,我十多个儿子,也够桑榆之乐,唉。。。”那老丈叹息一声。

“原来打仗打没了,师兄,不是没人。”长空停步对天赐说道。

“俄,也许如此,先不急。”天赐皱眉低声道。

“三位这边请。”灰衣老丈看长空天赐也到了,仍在前面引路,转进回廊沿左手向前行去,却见回廊一侧栽了松石乔竹,也颇具幽静气象,想来家中也是有学问的。

第三十九章 詹台落英

天赐和长空二人跟在师父和老丈身后,左瞧右看,东张西望,的确十分幽静,透过山石,隐约可见一座凉亭,正走间又听几声犬吠传来,却在凉亭之后方向。

“敢问老丈,咱们庄上不养耕田拉磨骡马吗?”天赐踮脚看向松竹深处,无甚异常,略思片刻,在二人身后开口问道。长空转目思索:“大师兄要干嘛?”

“小哥可是要打水饮马?”前面老丈头也不回道接道。

“正是,我看舍下饮马水槽都干了。”天赐盯着那人背影说道。

“是啊,好久了,唉。。大兄弟这面请。”穿过回廊,迈过一带白石铺就院落,却见一带灰瓦白墙厅堂大屋,好几间宽阔,右手尽头屋宇山墙连着一道雪白围墙,围墙上开着洞门,一瞥可见其内绿草黄花微动。

老丈将三人带进左手大厅,水磨砖铺地,靠内居中摆着条案,挂着一副松鹤寿水墨画,两边一副对联:“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来,请坐请坐,稍后看茶。”那老丈负手而立,将众人请进靠两侧山墙摆的宽椅上,自己也坐了一张,陪着张替陵。

“有客来了,老婆子,煮点茶来。”老丈向着大厅右侧嘶声喊道。

“奥,知道了。”却听隔墙传来尖声苍音。

“打扰大兄弟了。”张替陵微笑道。

“大兄弟莫客气,谁家没有个出远门的时候,我这啊,隔三岔五总来几个过路人,习惯了。”老丈说着话,看着外面天光,日光在厅前院落白石地上泛出光晕。

“老丈,您家里拢共还有几口?”天赐在对面望着老人道。

“唉,就剩下我,老婆子,还有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傻闺女了。”老丈将手在身侧木几上轻轻拍道。

“那这周围的田产,相必都是大兄弟你的产业吧。”张替陵一笑接话。

“啊,是啊,说起来,祖上也是出了名的。”那老丈眯眼说道

“敢问大兄弟,祖上怎么称呼,敝姓叶,名真,去北方游学,这两位是我的徒弟,跟了来的。”

“久仰了,叶兄弟,看你这一身打扮,似乎也是修行之人,老兄我复姓詹台,单字一个亮。”

老丈说着话,看一眼张替陵,接着道:“祖上曾做了这一朝先皇旗下虎贲营的副将,六七百年的往事了,唉,往事莫提啊。”老丈一拍膝盖,沉沉言道。

“又来客,死老头子,就我一个人,可烧的了几壶茶。”张替陵捋须细瞧,厅门处传来细琐脚步声,人未至而声先到。

却见一个花白头发妇人,随了声音挪动着矮胖身材,捧了白木盘,踏进厅堂,仔细一看,这妇人三角眼两道精光闪烁,腮上堆两块肉快要掉下来,一挪一动便微微颤动。

“你这婆娘,谁人不行几里远近,那个带着房子上路,你别罗嗦了,快放了盘子去吧。”老丈沉了脸,捋须不绝。

“多谢婶婶,有劳有劳,小子来吧。”天赐一步迈出,自那正要发作的妇人手中接过白木盘。

“哼,整天作威作福,也就我一个孤老婆子伺候你,我的命可真是苦啊。”那妇人忽然挤出几滴泪来,拿手中帕子在面庞上摸来摸去。

“你可真是,唉。。也不怕丢了我詹台的脸面,你看后院那些狗子,饿的直叫,好歹也丢几块骨头,真是聒噪死了,快下去吧。”叫做詹台亮的挥手不绝,侧过面,似乎极不愿意看到这妇人。

“嘿嘿,说的真好,折了你詹台的脸,也不知道外面那几千亩地姓什么,笑话,老身失陪了。”那妇人冲詹台亮嚷嚷几句,却对张替陵和两位徒弟道一个万福,扭身挪步拐进厅堂墙壁后去了。

“叶兄弟见笑了,两位高徒见笑,请喝茶。”老丈站起来自天赐白木盘里提起茶壶,天赐赶忙将茶盏放好。

“山野之地,无甚好茶,却也有些真味,叶兄弟,请。”詹台亮掂起茶壶,腾腾热气随着水线入了青花盖碗,淡淡茶香漫过鼻息。

“不错不错,这茶不错。”张替陵端盏沾唇,放下赞不绝口。

天赐接过壶,给长空倒满,自己也满上,端盏装作品茗,双目却咕噜噜四处打量。

“叶兄弟喝得惯,一会在舍下用。。用些饭再去。”詹台亮可能大方惯了,说道用饭,忌惮那妇人,又要挨骂,是以犹豫一下。

“如此搅扰,叶某十分过意不去,喝口茶便好。”

“啊,如此可着实过意不去了,叶兄弟莫怪。”詹台亮端盏喝茶,出人意料的顺水推舟,双目微咪。

“詹台兄太客气了,有口热茶喝,足感盛情。”张替陵一笑接道。

“徒儿还不去饮马,一时便要走了。”张替陵冲对面天赐又说道。

“奥,徒儿正想这事,只是不知老丈,这井在何处?”天赐放了茶盏,注目詹台亮。

“小哥你来。”詹台亮闻言放下茶盏,站起来向着厅堂门口走去。

“小哥你自这里出了院,咱们来时路,你再往回走,拴马地方,有几间房子,里面有水桶家什,出了屋,再往里走,转过山墙,石碾子边上架了轱辘的就是。”詹台亮口说手比划,真是不厌其烦,耐心非常。

“好的,谢谢老丈,小子懂了。”天赐冲詹台亮抱拳,回头看一眼师父和长空,“师父,我去饮马了,小师弟。。。”

“你去便是,我们在这里喝口茶,快去吧。”张替陵一笑催促。

天赐转身迈步自来路而行。

詹台亮转身落座,殷勤劝饮,正说些闲话,长空却见厅门一暗,一个花衣女子捧了朱漆盘,款款迈步进厅堂。

“这是小女落英。”詹台亮满面堆笑介绍,接着又冲詹台落英沉下脸嗔道:“你怎么出来了,再着了风,可要了爹的命。”

“方才在房中,听的妈妈言说,有过路的贵客,妈妈劳累,女儿来添点汤水,给各位贵客续杯。”詹台落英莲步轻移,语带嘶哑,看来真是带病在身。

“有劳,有劳。”张替陵凝目微看一看,颔首算是感谢。

詹台亮端了盏眯眼喝茶。

“这是刚摘的自家院中李子,贵客略品一品。”詹台落英给壶续了水,将朱漆盘里白瓷碟放在张替陵和詹台亮之间的红漆木几上,冲张替陵一笑,花容微红,病美人妩媚非常。

第四十章 阴阳二气丹

“来,这位贵客,尝尝这李子。”詹台落英又复放一碟在长空几上,双手垂了朱漆盘,含笑看着长空。

长空去看那盘李子,却见色泽鲜艳,红中透紫,颗颗大如幼儿拳头,一碟只装得三枚,想来滋味不差,长空咕嘟咽口唾沫,低眉致谢:“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来,叶兄,尝尝,这李子远近闻名,玉津县官家也差人来要。”詹台亮拿起一颗,咔嚓一口,李子汁顺嘴角淌出。

“一看这模样,便非凡品,叶某有幸。”张替陵一笑,弹指捻一颗,如詹台亮一般,咔嚓一口。

“小哥,你也吃一个啊。”詹台落英看到张替陵吃了李子,嘴角一弯,却不走,站在长空边上殷殷劝道。

“俄,多谢姐姐,小子,小子自小不食李子,姐姐勿怪。”长空看看李子,低眉辞道。

“奥,这样啊,看来你体弱多病,姐姐久病成医,会些脉术,来替你看一下。”那詹台落英忽然放了盘子,探手便要拿长空手腕。

“落英,不可放肆,未出阁的姑娘,不成体统,还不退下。”詹台亮忽然站起来沉声喝斥。

长空一颗心悬的老高,闻言方才稍稍踏实,双目向着师父张替陵看去,却见师父早将一颗李子吃了一干二净,正将李核在手中不住端详。

“是,父亲,是女儿失礼了。”詹台落英缩回手,拿起朱漆盘,看一眼长空,又娉娉婷婷的出了厅堂,转过墙壁不见。

“小哥勿怪,老夫年迈,只剩此一个未出阁的女儿,骄纵坏了。”詹台亮冲着长空致意。

长空冲詹台亮挤了挤面上疙瘩。

詹台亮复落座:“叶兄见笑,山野人不懂规矩。”

“没事,没事,叶某长这么大,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李子,真是三生有幸了。”说话将那李子核拢进袖内,“带一枚,回家种了,以后若想吃,不用来扰詹台兄。”

“啊,哈哈,叶兄弟真是有心,再,再吃一枚。”詹台亮细目成缝,看看碟内剩下的一枚李子,冲张替陵满面堆笑。

“谢谢拉,吃上瘾了,怕你反悔。”张替陵一笑,拢了袖,望一望外面天光,日光将回廊阴影印在白石地面上。

“岂会,岂会,哈哈。。叶兄弟真会说笑。”詹台亮端了盏,掩面喝下。

“哈哈,叶某平生最好一事,便是说笑,詹台兄可有好笑的拿来做茶点。”张替陵拢袖微笑看着詹台亮。

“唔,好啊,这个。。。老夫正想到了一个。”詹台亮皱眉放下盏子。

“师父,大师兄回来了。”长空眉头一展,看到天赐自幽深回廊,大步流星而来。

“奥,这么快。。。”张替陵一皱眉。

詹台亮看到天赐,一展淡眉,伸手摸一摸脖颈,微微嘘一口气。

“叶兄弟,本该留饭,只是舍下诸多不便,十分失礼了。”詹台亮起身堆笑送客。

“哈哈,好说好说,已吃了詹台兄的李子,喝了詹台兄的茶,这滋味十分好,咱们后会有期。”张替陵站起来意犹未尽般客套。

“好,好,叶兄随时来,詹台依门而待。”詹台亮一叠连声,站起来舒眉张目。

“师弟,走了。”天赐喊一声长空,长空俄了一声,方站起来,奔至张替陵身侧。

詹台在前,张替陵三人随后,依了来路,在庄园门口与詹台亮作别。

三人方上马而行,身后大门吱呀呀咣当关了。

天赐看着长空,长空看着天赐,“你有什么要说?”二人异口同声开言,说完一愣,又禁不住相视一笑。

日悬西山,被黑云托着,看看要坠进其中,几声乌鸦鸣叫,从庄园一侧黑松林内传出。

三人策马走了片刻,天赐夹马向前:“师父,这庄子有问题,师父你看。”天赐递过一物。

长空好奇,也纵马奔前,挨着师父看天赐手中之物。

原来天赐手里拿着一只半湿不干香囊,蜀锦料子,各色彩线织就两只交颈鸳鸯,绣工十分精细。

“香囊,天赐你饮马还是泡妞?”长空在一边黑了脸嘀咕。

“这香囊有血腥味。”张替陵凝目看了一眼,皱眉说道。

“俄。。。。”长空隔着师父,抽鼻子闻一闻,转着眼珠看天赐。

“师父,我饮马时打水,水桶里有这个,徒儿原本打算下井看看,怕那詹台亮有问题,故而匆匆赶回。”天赐冲长空一笑,接着说道。

张替陵勒住马,面色稍显凝重:“徒儿你做的极对,咱们今天进的庄子,是个魔窟。”

“啊,师父,师父,那个詹台落英也很有问题。。。”长空在旁心惊勒马接口道。

“奥。。。”张替陵扭头看看长空。

天赐也驻了马,好奇的看着长空,原来自己饮马时,师弟这边也有故事。

“送李子的詹台落英,徒儿在龙王庙的梦中见过,就是栖梧树妖化成的妖艳妇人,虽然面容陌生,但是笑容和神态,九分神似。”长空说话间往身后看了看,三人已离庄园有些距离了。

“嗯,为师看你推辞不食,已隐约猜到些缘由,没想到,你这般机灵”张替陵捋须赞道。

“李子。。。。”天赐在旁嘀咕。

“不是李子,哈哈。。。”张替陵一笑,夹马往前,缓缓而行,二人一左一右并肩跟上。

“师父,那不是李子么?徒儿看到那老丈,是那魔头也吃了,师父您也吃了,徒儿虽然馋,但是想起树妖,打死也不敢吃。”长空在旁边好奇。

“对,你若吃了,为师也要皱眉,那李子是阴阳二气丹所化,可以毒死陆地神仙。”张替陵笑道。

“啊。。师父,那您。。。”长空闻言失声。

“怕毒死师父么?”张替陵一笑,扭头看看二人。

“是啊,师父,您。。。怎么没事。”长空结巴道,天赐闻言面色一变,手心捏出汗来。

“师父也不是陆地神仙,但是师父却通丹道,阴阳二气丹,要炼丹之人,自身修为做药,精魄神元入引,师父拿了药引子,他便无从下手,不敢轻动。”张替陵说着话方要笑,忽然面上一红,如同涂朱,身形微晃,深吸一口气冲天赐和长空摆手,低声道:“莫回头,莫慌张。”依然策马缓行。

“不过师父也需休息片刻,化一化腹中没有了君臣的阴阳二气丹。”张替陵说完话,面色转为惨白,神情不变,只是深吸一口气,端然而行。

“师父。。。”天赐忍不住。

“徒儿勿慌,为师不碍事,咱们往前走走,寻个僻静地方。”张替陵语音沉稳:“那魔头被师父折了一阵,心生警惕,不敢妄动,为师大意了,幸而你们都在,咱们稳稳当当的走。”

张替陵不再说话,在马上搬运周天,调和体内阴阳二气丹的冲突。

第四十一章 落英如雪

“折了这魔头一阵?”天赐沉思不明,“没有动手啊?”

“师兄,你去饮马十分可惜,错过了一睹绝色的机会。”长空忽然开口,眨着眼睛冲天赐笑道。

“啊。。。。”天赐抬头大张双目,却见长空冲自己挤眉弄眼。

“奥,啥绝色。”天赐心中诧异,一拍大腿配合,做惋惜状。

“这詹台家的小姐,笑一笑花儿也失去颜色的人,啧啧。。。”

“是么,师弟你快说说。”天赐勒马让师父先行。

“行,师兄,你要听,给我十两银子,便说与你知。”长空也勒住马,探出手掌,昂首向天。

“行啊,师弟,师兄饮马的功夫,你这敲竹杠本事见长啊。”天赐咂舌。

“随你,师兄,你要不要听,听的话,拿银子来。”长空呵呵一声,催马缓行。

“行行行,说吧,不就十两银子么?”天赐纵马,二人并肩在张替陵身后。

“师弟,你搞什么?”天赐压低声音道。

“师兄,咱们得从容淡定。”长空看着前方低语。

天赐肩膀一靠,撞了长空一下:“就你机灵,说说看,眼下怎么办?”

“演戏喽,这么大一个庄园,附近肯定有集市村落,咱们得找地方,让师父恢复恢复。”长空不紧不慢,一边策马一边低声说道。

“银子也收了,别卖关子,詹台的小姐怎么笑得花也没有颜色了。”天赐催道,心中十分佩服,胆小的师弟,大事面前,竟然能有如此静气。

长空嘿嘿一笑:“这詹台家的小姐,名字也十分好,叫做落英,师兄啊,落英如雪枕砖眠,你说得多美,枕着砖头你都能睡着。”

“啊,师弟,你这是从哪听来的,杜撰么?”天赐心道,小弟肚里墨水可真多。

“这可不是我杜撰的,是前代大文豪杨万里的《走笔和张功父玉照堂十绝》。”长空在马上摇头晃脑解释,得意非常。

“唤醒诚斋山里梦,落英如雪枕砖眠。”天赐接道,狠狠盯了一眼长空,学了师父口吻道:“说你胖吧,你就喘上了。”

“好啊,那你还听不听。”长空一愣,翻脸向天。

“啊,听,听,师弟你真厉害,这都知道,真是才高八斗,子建也赞,快说说如何美呗。”天赐堆笑拍马不绝,眼仍看着前方,只见丘陵绵延向下,两边绿树梯田伴着沟壑纵横,风渐渐大了,刮的路上起了淡淡尘烟,遥遥可见下方远处有村落庄园轮廓,心中暗喜。

“孺子可教。”长空得意一笑调侃道,看看前面马上师父背影,宽厚如山岳,心中略安。

“得瑟,还我银子,不听了。”天赐故作生气之色。

“好好好,说给你听,好小气的师兄。”长空嘻嘻一笑:“詹台落英端了李子过来,师兄,我敢说你绝没见过,这么大。。。大的李子”长空边说边比划,在胸前划出一个夸张的造型。

“没见过,怎么的。”天赐侧头斜睨。

“不过,我看到端盘的落英小姐,唉,就忘了吃李子。”长空略略一叹,却不理天赐表情。

“俄。。。”天赐心道,这个小师弟可真能扯。

“那步,轻摇浅行,彷佛踩在人的心尖上,啧啧。。,那腰,盈盈一握,堪比回风飘雪,啧啧。。。”长空在马上闭目,手指舞画,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俄。。。。”天赐张大了嘴巴。

“那面庞,那眼眸,唉,师弟我可算明白了何谓勾魂摄魄。。何谓那个什么。。什么。。”长空信马由缰,搜肠刮肚,抑扬顿挫不住,天赐看了又好笑,又佩服。

“唉,师弟你得魂是回不来了,不然咱们回去吧,师兄。。师父给你做媒,师兄给你作保,娶了那詹台小姐如何?”天赐咧了嘴配合。

“那可不成,师弟这尊容,岂不辱没了詹台小姐。”长空眼眸忽变幽深,望了远处村落,嘘一口气摆手道。

“师弟啊,亏你学富五车,腹有良谋,岂不知俗语怎么说来的。。。”天赐也嘘一口气策马正色道。

“俄。。。怎么说来着?”长空不由转头注目天赐。

“哈哈,这个,这个,你当真不知么?”天赐看到师弟模样,十分过瘾,卖关子坏笑。

“哼,说不说随你,我不说了。”长空撅嘴看着前方,一脸疙瘩分外妖娆。

“好吧,那我说了。”天赐深吸一口气,做好随时拍马的架势,偷看长空。

长空扭头催道:“罗嗦啊,师兄,快说快说。”

“这个这个俗语说的是:鲜花嘛。。。总是插在。。。牛粪上。。驾。。。”天赐话音拉的极长,纵马而奔,话音未落,一人一马跑的远了。

长空呆一呆,攥拳大喊:“好啊,你回来,驾。。。。”拍马赶上,掠过师父马儿时,顺手一拍师父座骑:“师父,走,您得帮我收拾大师兄。”

“俄。。。”张替陵微一晃身,双腿夹马:“是的收拾收拾。”二马疾驰,尘烟滚滚随风而散。

“师兄,你回来,师父要收拾你。。。”长空一边策马,一边喊。

“师弟,你来追我,追上我,我就回去,驾。。。”天赐大笑回应,一边催马快跑,却见远处村镇在望了。

三人纵马疾驰,一会功夫,奔入一座街市,只见两旁板楼夹道,大青石条铺的街道,行人熙攘,孩童追逐嬉闹,扬着风车哗啦啦从身侧不远处跑过。

看来是一坐不甚大的乡镇,此刻许多做生意摆摊的纷纷注目马上三人,残阳夕照,将三人三骑在街道上印出长长影子。

“师父,那前面有家客栈。”天赐眼尖,一眼望到迎风招展的幌子。

“好,咱们投宿去。”张替陵经过一番调理,面色如常,策马当先,得得跨过长街,到了悦来客栈门前。

“三位客官,住店吧,小店房间宽阔,环境优美,还供应本地风味佳肴,包您流连忘返。”穿一身灰白短打的伙计弯腰揽客。

“三间上房,麻烦小二哥带路。”长空打马趋前说道。

“三间?”天赐嘀咕,一边翻身下马,将马交给小儿,转身搀扶师父下马。

“师父。”天赐低声喊道。

“嗯,好。”张替陵中气充沛,负手进店,天赐心神方定,却见长空将马交与伙计。

第四十二章 冰糖葫芦

伙计牵了三人马匹,天赐跟在旁边叮嘱一遍:“黄豆五份,黑豆一份,高粱一份,小麦一份,小米一份,豌豆黄一份,不要别的,可记住了。”那伙计俯首称是,记住了记住了。

长空闻言想起在玉津吃饭时情景,抿嘴看了天赐偷笑。

“井水,放一放再饮马,给你。”天赐取出一小块碎银子丢给伙计,那伙计得了意外之财,喜不自禁,颠颠牵马下料去了。

“你乐啥,跟着大哥,这都是学问,还哥银子。”天赐伸手讨要。

“故事白听的么?”长空翻眼向天,大踏步负手向大堂行去。

“真是有钱就得瑟,弟,你等等。”天赐紧走两步。

“弟,师父一间,咱们一间,省一间房钱,当思银钱来之不易。。。。”天赐追上问道。

“俄,这个,大哥啊,弟担心你晚上若想念落英同学,那可麻烦的很,所以么,弟先回房间了,一会师父房间聚齐。”长空摸摸后脑勺,嘻嘻一笑,丢下凌乱中的天赐,一溜小跑噔噔噔上楼去了。

“什么逻辑?”天赐看着远去的师弟,摇摇头,准备迈步上楼,却瞥见大堂靠窗坐了几个差人,正在喝酒,隐隐有叹息埋怨声传来,天赐低眉跟着上楼,心中寻思:“镇上有事,难道。。。”

师父房间靠窗,天赐和长空房间在对过,中间隔着长长一道走廊,木地板踩上去咯吱吱作响。

房间着实宽阔,配置简单,放着油漆桌凳,长空翻看床褥,也还洁净,思到这一路上所历之事,直觉浑身倦怠袭来,扑在榻上恨不能立时睡去。

“师弟,师弟。。。”天赐在外面敲门。

“唉,师兄,我想静静。。。”长空嘀咕道,翻起身来,解了包裹,丢在榻上,挪至门边垂眉道:“师兄。。。。”

“咱们去看看师父。”天赐隔门低语。

“奥,好。”长空闻言疲倦尽去,暗道惭愧,忘记师父。

开了门迈步出来,天赐盯着长空嘀咕:“房门紧闭,你数钱么?”

“俄,好困忽然,师兄,你不困么?”长空靠在对面师父门边墙上:“师父。”

“进来吧,徒儿们。”张替陵低沉有力的话语隔门而出。

二人进了门,却见师父盘膝在榻上笑看自己,都施了礼。

张替陵示意二人落座。

“师父,您好些了么?”天赐挨桌坐了低声问道。

“无大碍了,徒儿放心。”张替陵微笑看着长空和天赐。

长空看师父神态如常,放下心来,摸一摸脑袋:“师父,那咱们怎么办?”

“是啊,师父,咱们是不是返回去降妖除魔?”天赐握手成拳,跃跃欲试道。

张替陵侧目看看窗户,天色渐暗,窗纸印上一层阴影,微微抖动,外面刮起风来。

“为师一时大意,不想这庄内藏着不止一尊魔头,是以仗着修为,吞了一颗阴阳二气丹,那大魔头果然乱了阵脚,不敢轻动,此时虽说无大碍,但二气纠缠,总是隐患,还需些时间,咱们先用饭,等到今夜子时,咱们夜探魔窟,寻机擒拿,还这一方平安。”张替陵捋须而言,面上始终挂着微笑。

“师父,徒儿去叫饭。”长空闻言安心,在旁自告奋勇。

“嗯,好,就在房间用饭,正好也可商议商议。”天赐附和。

“你们一起去吧。”张替陵颔首赞同,接着闭目调息。

二人迈步而出,拽上门,寻了伙计,点了地方炒菜,面条,馒头,店伙推荐地瓜烧,天赐忙要了二斤,嘱咐送进房间。那伙计自去厨下吩咐,二人迈步往回走。

“师兄,咱们去外面看看,这周围的环境,得熟悉一下。”长空扭头望望楼下大堂,已点起了灯烛。

“嗯,师父在房间休息,咱们回去倒打扰他,走吧。”天赐摸着下巴思索片刻,赞同长空的提议,二人并肩下楼,却遇到那点菜的伙计:“二位爷出去啊,饭菜一会便好了。”

“伙计,烦你好了时来喊我们,就在这附近转一下,有劳小哥。”长空转目冲那伙计说道。

“得嘞,您尽管去,好了时,小的街面上寻二位,只是不要跑的太远了,咱们这镇子,最近夜里不太踏实。”那伙计一边好心提醒,一边转身忙活去了。

“多谢小二哥。”长空一边冲小二道谢,一边迈步和天赐走出大堂,身后靠窗差人转过身停了饮食,手握刀柄,凝目二人身影。

迎面风来,刮的长空眯缝了眼睛,天赐在旁边负手而立,打量眼前情形。

却见街面上两旁商家门前点起灯笼,店铺里面灯火煌煌,街上有不少行人,打招呼居多,似乎都很相熟,阵阵酒香肉香窜进鼻息,引得二人肚里咕噜噜一阵响动。

“师兄,你看那小孩。”左顾右盼间,长空手指眼前不远处一位中年汉子说道,却见那人手里牵着一个小孩,小孩一蹦一跳兴致昂扬,一手拿了只风车,边走边晃,风车轮儿呼呼旋转,那孩子左顾右盼忽然嚷道:“爹,我要吃冰糖葫芦。”

中年汉子看一眼旁边的糖葫芦摊位,笑着招呼:“李兄弟,生意可好?”摊主李兄弟忙堆笑招呼:“哎吆,天黑了,瞧不清楚,是张三哥啊,可有几日不见,小豆儿,来,叔叔送你一串。”说着话从摊位上拣了一串糖葫芦递给那叫做张三的汉子。

“豆儿,快谢谢李叔叔。”张三将糖葫芦递给儿子,豆儿急急松了爹的手,将糖葫芦一把攥住,张嘴便咬,口内含糊不清的道:“耶。耶。。李。素。素。。。”张三和那摊主相视一笑,抱了肩膀闲话家常。

“许久没有见倒这般街头百姓太平日子了。”天赐一边往前缓行,一边叹道。

长空看一眼天赐,眨了眨眼睛,低头看了脚下,背着手边走边说:“做一个乡野之人,每日三邻四友,街头巷尾,说说百里方圆的家常,日子就像天上的太阳,恒常而安稳。”

“是啊,弟,咱们将来也可撺掇师父,找一处山清水秀,也来他个恒常而安稳。”天赐笑一笑,步履稳健,负手铿锵有力的说道。

“好啊,大哥,咱们可以在。。在玉津,哪里溪流遍地,风光秀美,还有鲜鱼可吃,嗯,不如就在玉津渡好了,可惜这番却没从那里过,回头问问几位师叔,就知道了。”长空注目前方,异常高兴接道。

“行,弟,就这么着,嗯,不知道师叔他们到哪里了?”天赐接口赞同,想起了五位师叔。

二人说着话往前晃悠,只见两侧街边依次排开,卖糕的,卖小吃的,各地方新奇小玩意,旁边都点一盏两盏灯笼,被风荡得左右摇晃,外面罩了罩,光晕摇曳。合着两边饭馆内幺三喝四,十分热闹,二人看的有趣,不觉便到了那糖葫芦摊位处。

长空驻足看那小孩吃糖葫芦,停了步子,张三转头看到二人,略一打量,一笑开口:“这两位兄弟,外面来的吧,咱这糖葫芦不吃可后悔,果大糖浓,加了蜂蜜梨汁,润肺去火。”

天赐闻言立时买了三串,递一串给长空,一串给了豆儿,却将自己那串三下五除二就吞了下肚,旁边长空拿着糖葫芦直皱眉。

“叔叔真腻害。。”豆儿扬着头,嘴巴上糖渍泛光,扑闪着黑眼珠冲天赐直笑。

“好吃好吃。。。”天赐一边咂嘴,一边赞叹,探手摸摸豆儿小脸蛋,站起来和张三父子与李摊主点头道别,二人往前又行。

“哎,弟,你不吃啊,给我吧。”天赐走了两步,瞥见长空手里一串还没动,探手要拿。

“想得美,弟的。”长空一扭身,三下五除二,不想却噎了一下,弯腰咳嗽不住。

“哎,有些事,是天赋。。。学不来的。”天赐一边探手轻拍长空肩背,一边调侃。

第四十三章 三尊魔头

长空被糖葫芦噎了一下,伏低正咳。却听身后有人扯嗓子大喊:“天字三房、五房客官,饭菜已好了,回来米西吧。。。。”

长空止了咳嗽,直起腰身:“都怪你,抢。。抢我的。。”

天赐也听到喊声,嘿嘿一笑,关切道:“嗯,怪大哥,弟你没事吧,咱们该回去了。”

“没事,走。”长空看一眼手里糖葫芦,咂咂嘴,一边转身向客栈处行去。

“今晚有雨。”天赐看看夜幕,顶上漫空阴沉,风声呼呼,转头看看周围,做买卖,喝酒的,买卖还价,仍是十分热闹。低头微微一笑,和长空并肩负手向客栈走去。

二人同了伙计,迈进大堂:“小二哥,你说夜里不太踏实,是怎么回事?”

“二位客官,咱们这地界,向来都很太平,十多天前,小的半夜让一泡尿憋醒,正要穿衣去解手,忽然就听后院传来几声惨叫,还有。。还有。。。嘎嘎的尖笑声。”那伙计说话扭头看看身后夜色,仍然心有余悸,压低了声音冲二人又道:“我们店的东家,两朵金花,一夜间都不见了,找遍了左近地方,报了官,差爷们来过三五趟,找不到线索,现就住在店内大吃大喝,唉。。。。”伙计说着话,看一眼靠窗几个喝酒吃肉的差人,低头连连叹息。

“俄,两朵金花。。。。”天赐低眉沉思。

“大哥,咱们先回去,小二哥,烦你将饭菜送上来。”长空看看四周,吩咐小二哥道。

“得嘞,您稍等,马上。”伙计答应一声,转头自去厨下张罗。

二人并肩上了楼,敲开师父房门,却见师父已下了地,在桌边坐了喝茶。

“回来了,来,过来坐。”张替陵冲二人一笑招呼。

“师父,大堂里有差役。”天赐坐下来,冲张替陵说道。

“嗯,为师进店时已看到了,这地界不太平了。”张替陵面色端然道。

长空提了壶,先给师父续了茶水,复拿两只茶碗,也加满了,落了坐,看着桌上灯火转目思索。

“徒儿听这店内小二哥讲,这店家的两位千金,十几天前夜里失踪了。”天赐皱眉。

“嗯,此事必然和庄院内魔头有关,咱们这趟来对了。”张替陵眯缝了眼,须发皆动,忽显凛凛威严。

这时响起敲门声,伙计送饭来了。

长空起身开门,将小二哥迎进来,一道朱漆盘,托着热腾腾饭菜,伙计摆好了碗盏,道个诺转身退了出去,拽上门,咯吱吱下楼去了。

“徒儿们,吃饭。”张替陵转目一笑,拿起筷子,示意二人。

“师父,方才我和大师兄去走了一遭,这小镇地方不大,却十分热闹。”长空给师父斟酒。

“瀚海打了百十年的仗,终于四海平定,百姓安居,太平至现在,也算是盛世了。”张替陵端了酒杯,慢慢喝了说道。

“那,那师父,您说这朝,算不算一个继往开来的明君。”长空忽然接口。

天赐侧目看一眼长空,目光幽幽。

张替陵闻言略怔,自己身为本朝国师,臣岂敢随意言君,何况身侧尚有龙种在座。

“俄,徒儿一路行来,虽也有些草莽狂徒,但大都还好,师兄你觉得呢?”长空瞧见师父模样,立觉不妥,转目问天赐,一边给师父和天赐都夹了两筷菜。

天赐转头给师父酒杯斟满,落坐吃了一口,看一眼师父,师父正笑看自己,天赐也微微一笑:“师弟问的好,所谓明君与否,并不在史家记载,若这一朝百姓乐业,道无遗孤,四方宾服,没有欺男霸女,没有仗势凌人,师兄以为算是一个盛世明君应该做到的基本功绩。”说完话,天赐端盏敬师父一杯,仰头喝干,又替师父斟满,侧头看一眼正凝目静思的长空。

“天赐所见甚好。”张替陵喝了酒,点头赞道:“只是有些过了,四海之内,地大物博,有些地方自然鞭长莫及,譬如地方官倚仗手中职权,或者地方豪绅与之交好,此间会形成盘根错节的厉害关系,若果朝中再有一面可做虎皮的旗子,渐渐就会坐大,此等潜移默化,非天子一日可断。”

“师父说的是,徒儿受教了。”天赐端容回话,双手捧杯敬师父,二人又对饮一杯。

“师父,您收了潭州府尹桂大人的孝敬,这算不算交好。”长空一边点头听了,一边给二人续杯,口内却不放松,又追问。

“师弟,怎如此和师父说话。”天赐在桌下直踢长空。

“无妨,无妨,长空问得好,这潭州府尹桂冠,素有官声,潭州治理的还不错,师父收他的孝敬,是不愿意破了官场习俗,徒博清命。”张替陵面带微笑,侃侃而谈:“这种上下心知的潜流,亦非师父一人之力,可以回天。”

“奥,师父,徒儿看的浅了。”长空低眉自责,天赐听了若有所思。

“依你的年纪,有这样的疑问,足见聪慧,虽然为师是修行之人,但一样是瀚海的臣子,桂大人的孝敬,天赐来处理,最合适不过了,为师可没有沾这褡裢。”张替陵呵呵一笑,端杯又喝,一边安慰长空,一边抛出巨坑。

“啊,师父,这是挖坑啊。”天赐闻言一愣,断了思绪,撅嘴不平。

“师兄,能跳进师父的坑里,与有荣焉,幸甚志哉。。。”长空在旁边展眉呵呵,以筷敲桌叮叮打趣。

“。。。。。”天赐咧嘴,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吾命好苦。

“师父,咱们晚上擒妖。”长空停了筷子,笑看天赐,请教师父。

“擒妖。”张替陵捋须站起。

“师父,咱们怎么擒法。”天赐奋起。

“这庄内已知有三尊魔头,长空说的树妖栖梧,詹台亮和那婆娘,一个修的魔功,一个蟾蜍化形,二妖一魔,道行高深,为师吃了一枚阴阳二气丹,正是蟾蜍的修为练成,有蟾毒在内,这是师父大意之处,不过,这一枚药引,省了师父许多事。”张替陵说话自袖内摸出一枚果肉尽去的李子核,二指捻了,凝目端详。

“师父,这李子核是阴阳二气丹的引子?”天赐大奇。

“嗯。”张替陵端详指间李核,微微点头:“以元神做引,统帅二气,化阴为阳,化阳为阴,入了丹元,神魔殒身。”

“啊,那师父您。。。”天赐长空齐齐出声。

“没有这枚引子,阴阳二气不足为惧,徒儿莫慌。”张替陵一笑:“常人食果弃核,若为师也如此,则入魔头彀中,她只需将药引以玄功激发,万里之外,也可夺魄噬魂于无形。”

“奥,原来如此,师父英明。。。”二人闻言松一口气,纷纷拍马鼓掌。

第四十四章 救火擒凶

张替陵呵呵一笑,将李核纳入宽袖,款款落座,端杯喝一口“三尊去其一,剩余两尊,倒也可以料理了,只是不知庄内还有没有无辜之人,或者又潜藏有其他妖人,两位徒儿,咱们如此这般。。。”

长空一边听一边思索:“三尊去其一,那三尊一个也没倒啊?”看师父样子,玄妙必在这枚药引,细想庄园内师父食果情景,依旧百思不得其解,欲待要问,却听此时窗外远处传来隐约嘶喊声:“失火了,失火了,快来救火啊。。。。”

“师父。。。”天赐望一眼张替陵,站起来,推窗向外看去,迎面风来,灌进屋内。

长空打住念头,跟着起身,二人并肩探头,却见外面长街上,行人已乱,驻足与奔走交错。

“哎呀,是糖葫芦摊位哪里,大师兄,咱们去看看,或许帮得上忙。”却见远处方才二人经过的糖葫芦摊位,火光熊熊,那火借了风势,已经延烧到摊后店铺,门楣上挂的灯笼,被火舌吞没,火光里三五人影晃动,正拿盆泼水灭火,嘈杂一片。

长空探头急急说道,心中立时想到拿风车的小孩。

“师父,我和师弟去看看?”天赐也急,回头关了窗,请示师父。

“嗯,咱们都过去,跟我来。”张替陵站起来,探手间携了二人,足尖轻动,长空只觉眼前一花,明暗交错间,三人已在窗外凌空下看。

却见客栈大门内呼啦啦跑出一队官差,为首的略一观瞧,仓啷啷拔了腰刀,当先疾奔而去。

“走。”三人划道虚影,摇身而落,张替陵迈步而行,三人跟在一队官差身后,无声向失火处疾行。

“师父这是什么功法,竟然能穿墙?”长空心中嘀咕,却顾不上发问,张目向前,渐渐瞧得真切,熊熊烈火蔓延开来,哔剥声中,糖葫芦摊位早化为灰烬,其后的店铺,屋梁也烧起来了,呼啦啦自屋顶掉下木檩瓦片来,已成火海之状。

长空张目四顾不见摊主踪影,那张三和小孩,也不在了。

先前奔来的官差,收了刀,帮着泼水救火。旁边奔走提水的,口内直呼:“完了,完了,老黄头一家子,没救了。。。”但见眼前火势借了风力,已经遏制不住了,灼热气浪扑面而来。

“师父。。。”长空束手无策,满目焦灼。

“长空莫慌,天赐,救火。”张替陵看着眼前大火,皱眉道。

“是师父。”天赐挥袖间,手中显出一只大毫,虚空挥去,一道乌云自笔端漫开,转瞬直上蔓延开来拢住数间屋宇上方天空,与沉沉夜幕重合,天赐负手向天,笔端连点,无数细微光华几不可见凌虚而上,瞬间没入乌云之内,接着上方乌云内喀拉拉,轰隆隆,闪电纵横搅得乌云翻卷,将其下屋宇店铺和救火人众晃得忽明忽暗。

救火的人纷纷抬头观望,只见哗啦啦,头顶上大雨遮天而下,凶猛如龙的火势立时大减,漫漫热气蒸腾,温热雨气浸入肌肤。

“老天开眼了,老黄头一家有救了,善有善报,感谢苍天开眼。”救火的人望见忽然而至的骤雨,忘了奔走趋避,在雨中丢了家什,喃喃自语。。。。。。

“来人啊,救命啊。。。。”长空方见大师兄玄功降雨,心中略定,身后远处却又传来嘶声喊叫,漫空雷鸣,险些遮住这呼叫。

“兄弟们,有情况,跟我来。”正昂头看雨的差人,拔了刀疾步而去,身后呼啦啦四五人亮了腰刀,光刃闪烁中,转瞬奔过对面,几个纵跃,消失在店铺间小巷之内。

“师父。”长空靠近张替陵,攥住师父宽袖,扭头看看惊慌失措的救火人众。

“天赐,收。”张替陵看看冒着蒸腾雾气的残垣断壁,在暗处轻声吩咐。

“是,师父。”天赐复挥笔,漫空乌云化为一线,盘旋扎下高天,拢着毫尖,瞬时收尽。

“好,咱们去看看。”张替陵说话间探手攥了二人,黑暗中足下微动,奔向官差消失的小巷。

长空天赐但闻衣袂荡风,瞬息间已过数十丈,却见模糊屋宇倒飞而去,渐渐升上虚空,视线不及盈尺,须发尽随风声向后而动。

长空反手攥住张替陵手腕,靠近师父臂膀,心子猛跳,半张目向下看去,足下黑沉沉不可视物,三人衣袂回环正凌虚蹈空疾行。又听得下方断续嘶喊隐隐可闻:“官爷,快。。。。往那边。。我苦命的女儿啊。。。”

方才闻声,张替陵大袖忽张,长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不由己俯卧倒下,触手柔软,身体飘来荡去,身侧天赐俯身探手攥住臂弯:“师弟,莫慌,我们在师父袖内。”

“啊,这是师父的衣袖么?”长空震惊,左顾右盼,却见身下微光如网,缓缓起伏,自己和天赐亦随之而动,头顶也是微光纵横,经纬生晕,约莫丈余高深。

“师弟,你忘了么,这是师父的袖里乾坤。”天赐冲长空一笑,转目看向前方。

“俄,师父的袖里乾坤。。。”长空一边嘀咕,一边扭头向身后看去,却见一样的经纬纵横,微光可辨数十丈距离,远处细若游丝的光线微漾,不知绵延几许,便如幽深隧道一般。

张替陵收了二人在袖内,瞬时纵横虚空,早望见下方五六个差人,迅如猎豹,在田野高坡上腾跃,追赶前方两道黑影。

凌虚而行间,二指微动,施展指画玄功,连点黑影前方数十丈距离。

“啊,嘎嘎,不好。。。”两道如同闪电般黑影一前以后,当先黑影叫声中忽然往后倒飞而去,咔嚓,“。。。哎吆。。。”闻声似撞断了树桩。后面黑影顿住身形,抱了肩上物件,扭身回望:“臭刺猬。。。。”

“好贼人,哪里走,吃我一刀。”暗夜里,刀光闪烁,火星微溅。

“无知蠢猪。”当啷一声,黑影自地上起身,不避刀影,抬臂挡住,挥刀差人借微光瞥见眼前身影,张目结舌间不及动作,对方一臂急探,自自己胸口噗的洞穿而过,接着迈上一步,另一臂向内平划,扑哧一声,官差脖颈喷血,一颗头颅横空飞去,“啊。。。。”那头颅在黑暗中吐出一字长音,翻滚跌入荒草之内。

黑影抬腿迅如奔雷,将尚不及倒地的官差身躯踢的横空飞出,将后面赶来几人撞的惨哼中四散跌开。

“臭刺猬,快走,不要多事。”另一道黑影肩上扛着鼓囊囊袋子,站在不远处喝道。

“烂侏儒,你别大呼小叫,快去看看前面有什么东西,本尊先宰了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弱智。”那叫做臭刺猬的两眼迸出幽幽绿光,嘎嘎一笑,挥臂张嘴吞下被杀的官差心脏,口中咯吱有声,咕嘟睹咽了下肚。又复一声尖笑,迈步向着四五个倒地声唤的差人行去,一边走,一边双臂摩梭,嘶拉拉双臂间冒出串串火花,一明一暗间,众差人忘了疼痛,借着弱光,方看见原来诸人追赶的不是贼人,是一只身高不足五尺尖鼻怪物。

忽然几个差人消失了,臭刺猬咦了一声,犹豫止步:“奇怪,本尊正当壮年,怎么眼花了么?”

“哎吆,什么东西,烂侏儒,快来。。。”臭刺猬方要向几个差人下手,不想趟地后退的几人忽然消失了,方要再趋紧几步探查,忽觉双臂一股无形大力束缚,立时夹拢了整个身躯,接着双足离地荡上半空,挣扎惊恐中出声大喊。

“都说了叫你不要惹事,下次绝不同你一道。”不远处烂侏儒闻声转身,迈步扛着东西向臭刺猬处寻来,方走了两步,忽然停住,抖肩抛了物件,吱吱一叫,附身向地上钻去。

“孽障,来。”张替陵凌虚负手,袖内二指微张一转,玄功卷中伏地烂侏儒,接着二指微屈,将欲遁地而去之物,卷在半天空中。

第四十五章 金蟾老母

长空在师父袖内看得分明,此时方知何谓指画虚空,擒拿妖邪探囊取物,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师兄,师父是神仙吧。”

“嗯,陆地神仙境界,当世屈指可数。”天赐仍挽着长空臂弯,看到师父收了两个妖物,心中细思师父隔空点出的无形力道,一边回复长空。

“师兄你呢?”长空忽然抬头看天赐。

“师兄么,这个这个,与师父相比,云泥之别。”天赐略一思索,少见的谦虚。

“俄,师兄,我也想学画画。”长空满目哀恳。

“行,不过得先让师父帮你看看,这个五气纠结,八脉错乱怎么治法,咱们不急,啊,不急。”天赐看看不忍,轻拍肩膀循循安慰道。

“好,谢谢大师兄。”长空越显得可怜巴巴。

“好说好说,还银子呗。”天赐趁火打劫。

“哼,师兄虚情假意。”长空顺势躺在光晕里,两手支了下颌。”

“俄,师弟别小气。。。”天赐也躺下,二人一个姿势,看向下面倒飞而去的黑暗大地。

“喂,你是何方神圣,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两个吊在半空中的妖物心有不甘,臭刺猬磨牙喝问。

风声呼呼,头上飘渺,不见神龙之尾。

“都说了快走,非要逞什么能耐,杀个凡俗骨肉,害死我了。。。”烂侏儒一旁不住埋怨。

“住嘴烂侏儒,老母派咱们来,我是主,你是副,你得听我的。”臭刺猬打住怒火,喝斥同伴。

“我呸,老母说叫咱们绑了人就回,你非的吃了人家老公,少吃一口能掉你几根毛。”烂侏儒火起,米粒眼珠,泛出红光。

“你懂个屁,好多天没吃人心了,吃素的怎知吃肉的苦楚。”臭刺猬想起这些日净是马心驴肺的对付,心中悲怆感慨不已。

“你这个杂食动物,充什么食物链顶端,咱们彼此彼此。”烂侏儒头下尾上,看着大地上起伏的山峦,狠狠回击。

“没见识,浅薄,无知,烂侏儒焉知本尊之大志。”臭刺猬闻言愤愤,磨牙回击,二物正凌空打嘴仗,忽然噗通坠地,摔的咕噜噜卷地荒草晏伏,二妖翻滚中撞在一处,“死开,臭刺猬,我的手,哎吆,我的鼻子。。。”

二妖吵闹翻滚停住,张目才见身处一座亭子,四处天风浩荡,自亭柱间呼啸而过。

“孽障,老实回话,免你形神俱灭。”张替陵闪身站在亭中,负手注目二妖。

臭刺猬以肩为足,晃动身躯,将烂侏儒从肚子上晃开,方见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须发飘扬的长衫男子,正负了手看着二人,双目精光绽出,让自己不敢直视。

“俄,是你擒了本尊,倒也,倒也有些本事。”臭刺猬继续挪移,将背靠在亭柱上,硬着头皮眯眼说道。

身旁烂侏儒依样画葫芦,喘着气靠了过来,臭刺猬心头火起,肩膀一动,烂侏儒还没靠稳,噗通复翻跌在地。

“你。。。不可理喻,不可理喻。。。”烂侏儒在地上使劲一翻,仰面朝天,大声埋怨。

“呵呵,见倒张某,还敢妄称本尊,说吧,受何妖孽所使,老母何人?张某给你个痛快。”张替陵负手微笑,话语杀人。

“就凭你,你也配知道老母身份,哎吆。。。。”臭刺猬话音未落,双臂忽然挤进肋骨之间,但闻咯吱吱声响,立时便要断了骨头,直疼的圆眼挤做细缝,尖鼻流出涎来。

“我说,我说。。。。神仙饶命。”臭刺猬咧嘴求饶。

“活该。。”旁边烂侏儒仰天哈哈,躯体颤动,开心非常。

“嗯,说吧。”

“老母是蟾蜍太岁,我们受她老人家所使。”臭刺猬顾不上同伴的嘲笑,一股脑儿说了。

“可是集镇附近岭上那庄内老母?”张替陵捋须追问。

“正是正是,神仙未卜先知,本,本,小妖五体投地,五体投地。”臭刺猬急转眼珠,溜须拍马不绝。

“出息。。”旁边烂侏儒吱吱一笑。

“为何抢掠良家女子?”张替陵迈近一步。

“这个,这个,老母,老母要双修。”臭刺猬闭目,只觉面前这人身形越来越高,似乎迈步的波动,亦能将自己撕成碎片。心中越想越怕,控制不住四肢颤抖。忽然双腿间一阵温热蔓延,“唉。。。。”臭刺猬头一歪,装死过去。

“尿性。。。。”旁边烂侏儒闻到异味,闭了眼,张口骂道。

“双修?老母不是女的么?”天赐心道。

“师兄,什么是双修?”长空在一边问道。

“俄,一种功法,少儿不宜。。。”天赐冲长空翻眼。

“我可不是少儿,我已经一百二十岁了。。。”长空翻了身还天赐一个白眼,望着顶上道道光晕纹路不语。

“奥,原来你都一百二十岁了,看不出来,这么这么年轻。。。我以为你都二百五十了呢!”天赐坏笑。

“我有那么老么?”长空摸摸脸上疙瘩,复枕了胳膊,叹口气盯了头顶出神。

“快看,师父要炼化妖物。”天赐顾不上笑,探手一拍,惊的长空一颤,翻身探头看去,外面一团黑。

张替陵袖内指画,臭刺猬四肢咯吱吱作响,“嘎嘎,你说话不算数,我都。。说了,神。。。仙,神仙,咱们好。。商。。。”话音未落,四肢被缩进腹内,接着头颅也缩进腹内,腹中一阵乱动,接着瘪了下去,瞬间四尺多高一个大刺猬,缩成通宝大小一枚圆片,在地上滴溜溜打转,张替陵二指一动,通宝刺猬嗖一声,入了袖中。

“啊,神仙饶命,神仙饶命,我说,我说,那个那个蠢货还有没讲的,我都说。。。”烂侏儒触目惊心,同伴已被炼化,此时方知孤单寂寞冷。。。

“好,你说吧,看心情饶你不死也可。”

“神仙菩萨心肠,定然福禄寿喜,天下无双,小,小妖我祝愿神仙,万古长存,天地同寿,日月同光。。。。”烂侏儒掀动两片薄唇,滔滔不觉,拍马拍的袖内二人自愧不如,恨不能拜师学习一下。

“住嘴吧,快说该说的。”张替陵一笑,心中也觉荒诞,却也不恼。

“是,庄里还有詹台老爷,极是厉害,比,比神仙您是弱了那么一点点,但。。但也是顶级的魔头,这个这个,当然您要拿他,那也是囊中取物,弹指那个那个之间。。。”

烂侏儒说着话转动眼珠,却见张替陵盯着自己只是微笑,也不答话,心中发毛,不知这尊高大威猛的神明,是否对自己的态度满意,硬了头皮垂眉继续说道:“还有,还有刚才那个蠢货,那个蠢货说的蟾蜍太岁,自号,自号金蟾老母,其实其实是个公的,不知道是不是性取向有问题,唉。。。也没问题,那个那个。。”烂侏儒觉得自己说远了,顿住话题看着张替陵瑟瑟发抖,唇角留下一道水线。

关于六一更新

这段极为有趣,特在此记录一下,和诸亲分享。

原本安排鼠和刺猬作为内应来结合救人的,后来写着写着就把这两位写的篇幅长了,等到诸妖提人这一篇章,就特意安排了一些小桥段,动画感比较强,写作时,只觉有趣,毕竟这是一部成年读者居多作品。

今天到公司一看数据,竟然17岁以下也在增长,这既是荣誉,更是挑战!这种桥段的穿插必然不会很多,如果可能的话,时间允许,专门给你们写童话故事。

现在看来,写这些篇章的时候,是五月中旬,当时无心,却在六一更上来全是这三章,也许有些机缘确实奇妙,能够给小朋友带来一些快乐,是小猪意外之喜,写写你们了,好好学习,快乐生活吧,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这几篇的写作铺垫和对话,均是截至目前最经典的,这是小猪个人的想法。”

周一愉快亲们!

第四十六章 天赐化妖

“继续吧,你说的十分好。”张替陵和颜悦色。

“啊,好,谢谢神仙夸赞,小妖,小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竹筒到豆子,一发不可收拾。”烂侏儒闻言一喜,乱七八糟,眉飞色舞起来。

“我的天哪,师兄,这个烂侏儒堪为唠叨宗师。”长空捂了肚笑道。

“唉,佩服佩服,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天赐忍住笑,看着那烂侏儒不回头接道,心里直盼它快说。

“神仙,那庄子里还有一个千年树妖,叫做栖梧,十分厉害,比,比詹台老爷差一点,可也是手段极厉害的角色。。”烂侏儒说到这里心有余悸,顿了一顿,心道我那兄弟被它一把攥成碎末,幸亏我机灵聪慧,见机的早,引荐它见了詹台老爷,唉。。。不然。。。。

“继续吧。”张替陵踏步向前。

“俄。是,神仙,另外还有几个看守地窖的,都是一般货色,蠢笨不堪,神仙,我都说了,请看在小,小妖知无不言的份上,饶小妖一条鼠命吧,小鼠我结草衔环,骑马坠镫,刀山火海,风里风里去,雨里雨里去,必不忘神仙活命之恩。”一口气说完,闭了眼睛,低垂头颅,胸脯忽忽起伏。

“嗯,你且再说,地窖是怎么回事?”

“俄,地窖里面,关着庄子原主人和一众家属仆从,另外还有,还有新近掠来的几个,几个女子。”烂侏儒眨着眼睛急急回话。

“嗯,这些人可都还活着?”张替陵皱眉问道

“死了几个,也还有活着的,每天都要弄死几个,唉,小鼠看了于心不忍,无可奈何,今天,今天下半日,听说庄里来了过路的,几只狗儿,美丽非常,还,还与我私交那个。。那个不错,可惜。。。金蟾老母说太吵了,统统化灰了,估计悦来客栈老板的小闺女,那个悬了。。。”小鼠妖烂侏儒砸吧嘴说完,长嘘一口气,暗叹它的伴侣,那几只狗儿可真惨。

“好,看你如此诚实,张某与你结个缘,来,吞下这粒丹丸。”张替陵屈指一弹,一枚朱红丸,散着盈盈微光,自袖内飘出,在烂侏儒嘴边悬空。

“俄,这。。”烂侏儒转转眼珠,抬头看了张替陵一眼,犹豫不绝,又不敢反抗,盯住药丸,大气也不敢出。

“张某即说了和你结缘,自然算数,这药丸可增修为,助你赶上臭刺猬,领袖群伦。”张替陵微笑道。

“俄,那,好吧。”烂侏儒横了心,反正不吃或许立刻就歇菜,吃了或许还能活一会,活一会是一会,千万别学臭刺猬,愚蠢之至。

烂侏儒张口,浮空朱丸嗖一声,一闪而入,尚不及闭口,朱丸已下了腹中。烂侏儒低眉看看肚皮,无甚反应,复闭目运息,忽觉腹内一股灼热散开,透过四肢,十分舒服。

立时大喜过望,看来这尊神明果不食言,张目道谢:“谢谢神仙,谢谢神仙赐药,小鼠感激涕零,五体,五体。。那个。。”说至此处,才想起身周被无形力道束缚,顿时打住。

“呵呵,知道感恩,张某喜欢,我没说结什么缘,你即吃了丹药,咱们说说这缘分。”张替陵一笑道。

“俄,对,缘,什么缘。。。”烂侏儒眼珠急转,双耳抖动。

张替陵踱了两步,转头道:“你回转去,只说有能人看守的紧,不能的手,咱们结缘事,你一个字也不可透露。”

“俄,那,那臭刺猬怎么办,我们是一起来的。”烂侏儒动一动身躯,眼前终于一片光明。

“这便还你一个臭刺猬,同他回去就是。”张替陵一笑,挥袖一晃,天赐从袖内腾空而出,化成臭刺猬模样,落了地,天赐看看自己双臂,看看一双尖脚,满身尖刺,哭笑不得,睁圆双目,呆呆看着师父。

“啊,臭刺猬,你活了,我可什么都没说!”烂侏儒瞥见一抹光华自神明袖内落地,竟然是该死的臭刺猬,立时闭目歪头,心中后悔以及,方才自己的丑态,可被这凶残家伙看了个一清二楚。

“你过来。”张替陵微笑示意天赐,天赐闻言挪步,老大不情愿。

张替陵微笑附耳:“天赐,你这般这般,为师如此如此。”一番耳语,烂侏儒躺在地上看的莫名其妙,这神明啥时候和这蠢货交情如此之好,难不成变成一枚通宝,能增进感情沟通,唉,方才我也被变一下好了,心中后悔莫及。

却见臭刺猬面带笑容,嘴角挂线,呵呵直笑,还俯首点头不住。

“德行。”烂侏儒羡慕嫉妒恨。

“好了,我解了你捆缚,你和臭刺猬去吧,需听它的话,要东便东,要西便西,记住了。”张替陵袖内二指一转,那烂侏儒随之就地一转,接着但觉四肢一松,束缚尽去。

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伸了胳膊腿,丝毫无碍,心中大喜,转目思道,我若现在跑了,只怕不能,我半路上遁走,这臭货已是叛徒,回去告发,还能记一功,心中盘算得意,面上不露声色,冲张替陵欠身施礼倒地:“谢谢神仙活命之恩,小妖没齿不忘,终生设位膜拜。”心中却暗自得意不住:“神明也不过如此,吃了俺的臭口水,不对,是香口水。”

“好,你们去吧,张某随后就到。”张替陵微笑放行。

“谢谢神仙,走吧烂侏儒。”臭刺猬向着张替陵施礼,接着转身便行,烂侏儒沉下喜悦,也冲张替陵再拜:“请问神仙,这里是什么地界,小妖好辨明方向。”

“此处折冲岭,往北沿路就是该去的地方。”张替陵挥袖向北指点二妖,臭刺猬和烂侏儒复施礼后转身离去。

张替陵看着两妖瞬间奔进暗夜,消失在黑幕之中,踱步出亭捋须看天,折冲岭上,乌云密布,远方天幕上,闪电在密云中画出道道白光,浩浩大风,吹的须发皆动,衣衫飘扬。

“长空徒儿,你莫出来,师父教你个导引的法儿,你在袖内吧。”张替陵玄音入密,口诵真言:“两臂落时身散空,无我无为入化境。正气沉降意气起,手擎内气两旁升。两手虔接乘天露,丹球出现顶凌空。两手拢合丹入腹,浩然之气留正中。”

说完迈步,踏入虚空而行,暗夜里一道看不见的身影,撕裂黑暗,斩断狂风。

第四十七章 破空霹雳

烂侏儒奔走片刻,扭头回望,折冲岭已远远抛在身后,转转眼珠儿忽然转头冲侧面遥指道:“臭刺猬,你看那边是什么?”

臭刺猬头也不抬,径直狂奔:“烂侏儒,本尊岂会上你的当,方才神明说了,你必然寻机逃走,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烂侏儒闻言心慌,这贼神明,转头奔驰间问道:“嘿嘿,哪能,咱们兄弟,水里水里去,坑里坑里去,这个,你说说,啥秘密。”

“神明说了,那枚朱丸,可增修为,也可杀人,呐,本尊这有神明赐的药引,只要本尊玄功默运,你立刻就会腹内水火相攻,一时片刻血肉消融,化为一滩脓水,臭不可闻。。。呸呸。。”天赐住了身形,冲随之而停的烂侏儒晃一下手掌,嘻嘻一笑,学了烂侏儒口吻轻描淡写道。

“俄。。。臭刺猬你吓唬我。”烂侏儒掀动双耳,眼中红光渐盛,臭刺猬晃动的太快,看不清手里倒底有没有东西。

“是么?那本尊试一试。。。”臭刺猬握掌一晃:“动。”

“俄。。。”烂侏儒一跳,直盯盯看着臭刺猬。

臭刺猬嬉皮笑脸看着它,烂侏儒看看自己肚皮,看看四肢,没有异样,立时翻脸:“你以为本鼠爷如你一般蠢笨么?早看你不顺眼,这次回去,嘿嘿,臭货,你自己想想吧,鼠爷走了。”烂侏儒口内占尽便宜,缩身向地,吱溜钻进半截。

“嘿嘿,蠢货。。。”臭刺猬抱着双肩,昂头看天,一腿轻抖。

“啊。。。。啊。。。臭刺。。。啊不,刺猬兄,拉,拉我。。。”烂侏儒半截身子漏在荒草地上,两只小蹄痉挛般颤抖,一条鼠尾卷成线团,口齿不清,闷声嘶喊。

“谁蠢,你,还是我?”臭刺猬不为所动。

“我,我蠢,我。。是蠢蛋,行了,行了么。。。哎吆。。好疼。。。”烂侏儒丢了狠话,方钻入地面要遁走,不想腹中忽然冷热交击,搅动肠胃,一身玄功失了牵引,陷在土内,要退出也是不能,浑身内外如遭雷噬,痉挛般痛,忍不住唇齿打战,苦苦哀求,全然不顾体面。

“嗯,烂货,可信本尊所说。”臭刺猬昂首挺胸,迎风摆个poss。

“唔。。。哎吆。。。信。。信。。。。快。。。”烂侏儒已痛的不能囫囵讲话。

“算你识相,本尊念在过往情份上,捞你一把。”臭刺猬放下poss,探爪拿住烂侏儒的尾巴,微一用力,嗖,吧唧,将烂侏儒摔在荒草丛内。

“你。。。公报。。。私。。。哎。。。快。。饶。。。。。”烂侏儒四肢缩进躯体,看看出气多过进气。

“静。”臭刺猬拳头一晃。

地上烂侏儒闻声停止收缩,渐渐方缓过一口气来,四肢蠕动,重新弹开,张目一看,臭刺猬幽幽绿光盯着自己,一条水线滴在自己眼内。

“臭,臭,刺猬兄,你太不讲卫生了。”烂侏儒一骨碌爬起来,抬爪抹眼。

“嘿嘿,神明说了,本尊叫你东,你便东,叫你西,你便西,对吗?”臭刺猬抽了抽尖鼻,盯着烂侏儒狠狠说道。

烂侏儒心中慌乱,我还是不要惹他的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哄了这臭货的药引子,方能安然。心中思索已定,垂眉俯首:“刺猬尊者,小弟知错,你说咱们现在去那,便去哪。”

“嗯,这还差不多,咱们回去,本尊来汇报,你别胡说,漏一个字,不对,半个字,化你成为脓水。”臭刺猬嘎嘎一笑,晃着拳头重重说道。

“好,好,万事好商量,绝不说半字,尊者,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烂侏儒放弃幻想,眨眼晃耳,心中电转如何和臭刺猬套套近乎,最好变为铁磁。

“走吧,烂货。”臭刺猬忽然飞出一脚,将烂侏儒踢的腾空而起,接着纵身前跃,瞬间将烂侏儒落在身后数丈远近,方听见哎吆。。。噗通。。。。“等等我,尊者,等等我。。。”

臭刺猬心道:“这番和师父学的可多了,不知师弟此刻如何?”一边想,一变扭头偷看身后,那烂货果然俯首贴耳,鼠窜而至,“嘿嘿,某也会成为唠叨祖宗的,这货也配。”如此想,便放慢了脚步,等烂侏儒跟上,忽然身侧不远处,一道闪电破空击下,将四周照的通明如昼,立时将一株大树劈的喀喇喇折为两端,接着震耳欲聋一声雷鸣自高天传来,地面微颤,惊得臭刺猬浑身尖刺尽竖,头皮发麻间,心子狂跳:“和这货一道,太不安全了,诸天神明,小子去救人,神明开眼。”

正在暗暗祈祷,方奔至身侧的烂侏儒也被吓傻了,站在臭刺猬身后瑟瑟发抖,将荒草枝叶搅得哗哗作响。

“尿性。”臭刺猬转身一个大嘴巴,将烂侏儒抽的凌空飞起,打了几个转撞在一株树上,噗通落下,凌空中犹自哀嚎不绝:“别打了,小弟知错了。”

话音未落,又是数声雷鸣滚过,轰隆隆远去,接着豆大的雨点,自半空中砸落,立时四野茫茫,尽陷入无边雨气之内。

二妖抱头鼠窜,这番烂侏儒果然老实,身先士卒一边奔驰,一边唠叨:“尊者,我先,这水气太大,湿了尊足,尊身,是小弟的失职,万死莫恕。”一边伸开双爪奔驰中将经过的荒草小树尽皆拦腰斩断,荡平一切。

“看不出来,这厮还有点修为。”臭刺猬在后面亦步亦趋,看着浑身雾气蒸腾,贴地疾驰的烂侏儒,心中暗赞。

二妖一番奔驰,越岭过坎,冒着漫空盆泼大雨,终于奔至庄园,烂侏儒呼呼喘气,站在庄园门口,抹一抹头上雨水,浑身蒸腾如同桑拿,再看臭刺猬,闲庭信步一般,面不改色。

心中方要转念,看看刺猬目光不善,低眉小心道:尊者,咱们越墙过去。”

刺猬尊者微微点头,心道:“难不成你还学人么,走大门。”探爪拍一拍烂侏儒肩膀:“好,本尊很开心,你,本尊的铁磁,这一路辛苦了,来,本尊携你过去。”说着话攥住烂侏儒爪弯,双足点地,腾跃中翻过高墙,凌虚蹈足,闪电忽明忽暗之间,二妖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白茫茫水线,方在回廊处落下,只听大雨拍在模糊松石乔木上,发出轰隆隆拍击声响。

半空中雨幕合着漫空雷震不绝,才见眼底松石乔木如同怪兽鬼魅,转眼间又被黑夜吞没。

第四十八章 诸妖提人

烂侏儒方才听了臭刺猬的话,心中得意,这番开路先锋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此刻需趁热打铁好一举成功,心中一边思索,一边在前当先而行,“这里有水,这里有坑。”殷勤探路,一如方才,说话间二妖踩着地面积水,哗啦啦转上回廊。

“尊者,咱们先不忙去汇报,金蟾老母性格尊者熟知,这个。。此时回禀,恐难。。。恐难善了,虽然尊者。。这个不惧,小弟寻思不如先去地牢,寻思一个好的借口,再去回禀不迟。”烂侏儒暗夜里转着眼珠寻思:“得先拿回药引子,不然的话,回禀时可就没有退路了,金蟾老母生性残暴,这臭刺猬修为太低,绝不能上他这条破船。”

“奥,你小看本尊啊,信不信我。。。”臭刺猬勃然作色,伸拳一晃,一声雷鸣正当其时。

“啊,这个这个,小弟怎能,怎敢。。。。小弟恨不能立时拜尊者为师,好多得尊者的庇护和传承。”烂侏儒不妨这位铁磁转脸无情,心中惊恐,又听大雷在头顶盘旋,浑身瑟瑟中五体投地,在积水里磕头,击得地面水花四溅。

“嗯,看来是本尊误会你了,来,起来起来,咱们兄弟,不用客气,你说的没错,咱们先去地牢,从长计议。”臭刺猬咧嘴坏笑,烂侏儒此言正中下怀,师父所说,正是先探地牢,解除后顾之忧,一边想一边探出爪儿拉了烂侏儒起身,淌水再行。

二人转过回廊,烂侏儒在前,臭刺猬随后,越过白天看到的月洞门,绕过几处楼阁,穿过密密一片竹林小径,方看见前面一带屋宇窗户亮着光,轰隆雨幕里六只眼睛冒着盈盈绿光的小妖,早围了上来。

“鼠哥,回来了,哎吆吆,尊者,小的参见尊者,尊者辛苦拉。”

“兔头,快给尊者开门,别啰嗦了。”烂侏儒此刻负手冒雨,端出一派威严。

旁边俯首低腰见礼的三只小妖,立刻如应声虫一般,推开房门,臭刺猬一马当先,哼了一声,迈步进屋。

“鼠哥请,鼠哥请。”后面小妖一叠连声,又让了烂侏儒进屋。

臭刺猬足踏干地,负手环顾屋内,却见十余座十余人合抱藤条编制泥灰摸缝的粮囤高达屋顶,分据在门边两侧中央,靠墙四面都是架子,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土产干货,原来这里是庄园粮仓之地。

架子间隔处,墙壁上支出手臂粗的木柱,半尺有余,顶头方形托盘上面放着灯盏,将屋内照亮。

“尊者辛苦啦,尊者座,兔头搬坐,猪头拿酒,鹿头。。关门。”烂侏儒连忙招呼,一个肥肥胖胖,身量矮状的兔妖一蹦一跳自粮囤间阴影内挪出一张条凳,又复一跳一跳搬至臭刺猬身前,竖着双耳俯首恭谨让坐:“尊者坐,尊者辛劳。”臭刺猬嗯了一声,方要转身就坐,却见顶着一头柴枝的鹿妖正反手关门,“吱呀呀”响动间,外面大雨击水声和轰隆隆雷鸣,尽被隔在厚实的大门之外。

“起开,起开,怎这么服侍尊者,你看看这灰,啊,能坐么?”烂侏儒一掌推开兔头,俯身伸出银灰色臂弯,在宽宽凳面上一抹到底,一条水痕悬浮其上。

烂侏儒瞧一瞧那道水痕,双耳颤动,眨着圆眼嘿嘿一笑:“尊者,请上座。”谄媚之态,看的身周几妖疑惑不已,今天这是咋啦,平时这两位针尖对麦芒,你争我夺,今番可有趣的紧。

鹿妖抬蹄支着下巴摇头,不妨晃动柴枝撞上身前烂侏儒。“对不住啊,鼠哥。”烂侏儒回身轻踹:“不长眼睛。。。”

鹿妖惊恐一闪:“俺都道歉了,鼠哥。。。”烂侏儒一脚蹬空,方要施展连环踢,不妨臭刺猬一把拉住臂弯,趔趄中不敢再进,鹿妖冲臭刺猬直伸大拇指。。。,烂侏儒眼中冒火,却翻身殷勤道:“尊者请,不值当和这厮计较,不值当。。。。”

臭刺猬哈哈一笑,这厮到会七拉八扯,不知道那个先和人计较,一边大刺刺落座道:“别吵了,本尊的酒呢?”

“哼哼。。。。来了。。。。哼哼。。尊者稍。。哎吆。。吆。。”猪妖肥蹄间捧着一坛酒,哼着小曲晃晃悠悠自阴影里向着臭刺猬所在而来,不妨脚下一滑,肥大身躯立时后仰,将一坛酒顺手抛上半空。

诸妖看到,嘿嘿都笑,这下可以看热闹了。

笑声未落,却见猪妖横空借势后翻,单足点地,一足后伸,前蹄高举,侃侃接住半空中掉落的酒坛,舞动间掀动劲风,将附近墙壁上灯盏焰火扫的忽明忽暗。

诸妖笑声嘎然而止,十分失落中互相看了一眼。

不想那坛酒重量较大,单足猪妖重心前移,立足不稳,噗通一声仍是摔在地上,落地时双蹄夹住酒坛,高举过头,免了坛碎酒淌之厄。

诸妖轰然一笑,臭刺猬狠狠嗯了一声扫视诸妖,诸妖背转身去,仍憋得哼哧哼哧,身躯晃动,显见竭力忍住。

“你这头臭,臭,懒猪,拿坛酒也不牢靠。。。。”烂侏儒一马当先,一边嘀咕,一边自猪妖双蹄间将酒坛拔出,臭字此刻不敢乱说,怕惹怒了身后尊者,改口懒猪,顺带给了猪妖一脚。

“天杀的那个拉粑粑在俺猪头脚下。。。呜呜。。。”猪妖中了狠狠一脚,不敢躲闪,仗着肉厚,刺溜一下,被一脚之力,踢的撞在粮囤边缘,方才停住,眼巴巴看着鼠哥潇洒转身,颠颠捧了酒坛孝敬尊者去了,心中不甘,嘀咕呜咽。

“嗯,这酒不错,兄弟们辛苦了,本尊喝酒想吃人心,那位兄弟,去提个食材来。”臭刺猬接了酒坛,大灌两口,心中思道“这地牢入口在哪?”转转眼珠将酒坛放在身侧凳上,喷着酒气冲身侧诸妖狠狠说道。

“我,我,我,还有我,去。。。。。”四个妖异口同声,猪妖已翻身而起,哼哼着和诸妖一起自告奋勇。

“好,你们都去吧。”臭刺猬咧嘴一笑,十分满意。

“却见四妖你抗我挤,接着劈里啪啦,鼠哥大展神威,踹开鹿头,扇飞兔头,一个纵跃,赶在肥猪前面,复回身一个窝心腿,将肥猪踢倒在粮囤边上。方得意洋洋附身在身侧墙壁灯架上将方形托盘一转,咯啦啦,臭刺猬身前三尺地面忽然下陷,闪出一个七八尺方圆黑洞,自洞内飘出一股难闻气味,似是馊味合着人的体味还有便溺的味道。

臭刺猬掩鼻中,却见鼠妖翻身冲着自己拱手咧嘴一笑:“尊者稍等。。。,”话音未落间,早嗖一声没入黑洞之内。

臭刺猬心中好奇,起身负手,踱至黑洞边上,其余翻滚在地的小妖,方敢期期艾艾凑近前来。

“这个留着给老母,这个留着给老母,这个,这个,唉,断气了,出去吧。”只听地下暗处传来烂侏儒自语声,接着呼的一下,一道灰影裹着劲风,自黑洞内射出,“哎吆。。。。”灰影疾飞而出,将伸头探脑兔头砸飞出去,’哎吆…噗通喀拉拉”声中,兔头陷进身后粮囤,怀中尚抱着一物,触手冰凉,震恐中立时撒手,咕噜噜怀中物翻滚在地,诸妖一惊间,注目看去,只见兔头嵌坐在粮囤之内地上,身侧头上呼啦啦淌出白花花大米,张目结舌露出两颗大门牙,身前正躺着一个半遮半掩的裸体,满头乌发被一抛之力散开,遮住面目,只见身形苗条,曲线玲珑,裸露在灰袍外的肌肤在灯影里散出微光,却一动不动。

臭刺猬皱眉踱步,弯身蹲下,探手在趟地裸体手腕处一搭,复站起身来,负手看着黑洞处不语。

接着黑洞内一晃,烂侏儒提了一人,自洞内跃出,早看见臭刺猬在身前要落定地方,暗道不好,急探一足在黑洞边一点,借势往旁边一闪,撞开鹿头,鹿头立身不稳,向后便退,不想头上柴枝插进门缝,呲牙挣扎中却见烂侏儒立定身形:“尊者,您看这食材如何?”说着话将提的人,往身前一推。

臭刺猬张目细看,眼前这人蓬头垢面,浑身散着臭味,只穿了贴身小衣,沾满灰尘草屑,是个中年妇人,此刻紧闭双目,涕泗俱下中浑身发抖,若非被烂侏儒拎着脖颈后衣襟,早瘫软在地,只将双掌合十不住求饶:“饶。。。,饶。。了我吧。”

臭刺猬面色一变,抬爪夺过那人,提留了放在一边,指着从粮囤里钻出来的兔头说道:“你,看着她。”兔头受宠若惊,踩着呼啦啦淌出来的大米,探出双爪,接了人点头不迭。

“混蛋。”臭刺猬忽然转身如风一踹:“本尊不喜欢中年妇人,味道寡淡,你是故意消遣本尊么?”

“不是啊。。。。”烂侏儒凌空划一道弧,嘴内喷出血线,飞至粮囤尽头方才落下,所过一线灯盏尽灭。

“你,你,去,把下面的人都提上来,本尊自己选。”臭刺猬眼睛不眨,挥爪指派鹿头和猪头去提人。

“小的尊命。。。”鹿头和猪头看到烂侏儒惨状,双蹄战战,应声而动,立时闪身进了黑洞。

烂侏儒连滚带爬站起身来,心中电转:“这厮何时改了口味,不是来者不拒么?不管三七二十一,妖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能屈能伸是大妖。。。。”忍辱负重擦了嘴角血迹,打掉牙和血吞,急急奔回臭刺猬身侧,以免其他小妖,打乱自己计划。

第四十九章 雨夜登厅

庄园内厅堂隔壁,室外大雨如注,室内灯火通明。

詹台亮在榻上盘膝而坐,面前摆着小几,上面放着一壶酒,两碟小菜,正在自斟自饮。

榻边不远处,一张圆桌上,一个紫衣金线的婆娘,正颤着两坨腮肉,歪坐在桌旁,怀里横陈一道玉体,瑟瑟发抖,这婆娘一手环着怀中人的腰身,一手在怀中人玉雪般肌肤间游弋。那姑娘只半遮了件天青色长衫,正咬唇闭目忍受,面庞上泪痕已干,满头乌云垂下,只见雪白颈项边上,一星碧绿珠儿,在室内亮光中微颤。

詹台落英看着面前一幕,投过去鄙夷一瞥,接着又看榻上端坐的詹台亮。

詹台亮细目微张,放了酒杯:“癞蛤蟆,别在这里碍眼,你去隔壁去吧,老夫见不得这等腌臜情景,酒也喝不利索。”

随着话音,一阵雷鸣自屋宇顶上滚过,震得窗纸微颤。那婆娘手微微一停,咯咯一笑:“好,好,老爷见不得软玉温香,真是不知人间喜乐。”一边嘻嘻说话,一边抬手在怀中女子下巴上一托,端详片刻后,满目爱怜自语道:“宝贝,咱们走,不影响老爷喝酒,嘻嘻。。。。”

这婆娘正要起身,却听一声堂堂之音从门外传来:“叶某雨夜徘徊,不能畅快胸怀,詹台老兄弟可在。”这声音盖过雷轰大雨,在室内诸人耳畔回荡。

屋内诸人闻言大惊,詹台落英一闪身站起来,看向詹台亮,那婆娘抖手间,将怀中姑娘弹至圆桌下面,三角眼内一阵恐慌闪过,也看着詹台亮。

“老夫说了今天来的这人不善,栖梧你的情报有误,唉,这番祸事了。”詹台亮站起身来,掀衣下地。

“这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老身阴阳二气丹都舍得,老爷别婆婆妈妈了。”那婆娘闻言接口嘀咕。

“怕他作甚,我们三人联手,还怕他一个小小修玄之人。”詹台落英在旁边劝解道,眼睛却盯着帷幄之外,数丈处屋门。

“敢吞二气丹,贤妹,你几时见过这种修玄人。”詹台亮皱眉站在二人之间,面色凝重。

“那怎么办,总不成,咱们面都不敢见,这就溜了吧。”詹台落英转目看着圆桌一侧的婆娘。

“我,我是怕,那药引子,一旦被他看破,老身可就惨了。”紫衣金线的婆娘,眼中露出一抹惊恐。

“怕,怕你就别作妖,就知道双修,天天整的乱七八糟,也不见修为如何?阴阳二气丹何等霸道的妙药,你说你怎么炼的。。。。”詹台亮一叠声埋怨,双手交叠,不住摩梭。

“再不开门,叶某可闯了。”外面声音又来,这番可不客气了。

“老大,咱们别自己吓自己,或者他只是来拜访也不一定。”詹台落英想起今天卧云浮空跟着三人偷听的结果,忽然转念道。

“那是最好,且先开门迎客。”詹台亮闻言展眉,示意那婆娘去开门。

“叶兄弟好兴致,老夫迎接来迟,叶兄弟恕罪则个。”詹台亮迈步冲外面打着招呼,跟在婆娘身后,三人鱼贯踱出,来至外间。

一道闪电划过夜幕,隔着花隔门扇,只见一道宽阔身影在门前廊下站定,接着闪电逝去,门外身影融入夜幕,走在前面的婆娘身躯微微一震,硬了头皮去开门。

“哈哈哈,雨夜访友,人生一段乐趣,叨扰叨扰。”门外张替陵迈步而入,身上一星雨点也无。

开门的妇人一边后退一边讪笑:“唉幺幺,快里边请。”

“叶兄弟好兴致,来,坐。”詹台亮满面堆笑,摆手请张替陵至靠墙宽椅落座。

“见过叶老,您请坐。”詹台落英欠身施礼。

“好,好,都在,很好,坐坐坐。”张替陵一叠声道好,点头向那婆娘和詹台落英致意,同詹台亮一边一个,对面相对而坐。

“你们也坐,坐吧,难得,难得,人多了热闹。”张替陵微笑致意仍站着的婆娘和詹台落英。

“啊,这个,这个。。。”婆娘看看詹台亮。詹台亮以目示意,那婆娘扭身在詹台亮侧身坐了,眼瞅地面,这姓叶的雨夜独自登门,胆量着实叫人佩服。

“小女子站着伺候便是。”詹台落英稍微靠近那婆娘,双目移向花隔门窗看了一眼,这个位置进可攻,退可溜。

“好,很好,叶某感谢庄主兄弟的热情款待,于路思得一个小把戏,特来献给老兄一观。”张替陵看着眼前二妖一魔,笑嘻嘻轻描淡写。

“奥,叶兄弟真是有心,何苦冒着大雨,改日也可,老夫心中可过意不去。”詹台亮细目凝光,双手搭在膝盖上,正襟危坐。

“那便不多说了,请看叶某的小把戏。”张替陵一臂轻动,自大袖内飘出一枚李核,一白一黑两道微晕裹着,在对面三人灯影里虚空而定。

“啊,这个,这是。。。。”婆娘菊花一紧,面色突变腮肉鼓动,双手一搭木椅扶手,立身便起,肥胖的躯体,竟然快过闪电,向漂浮的李核,探手抓去,地上木椅四脚方砖无声而裂。

詹台亮更快,自椅上不知怎么动作,竟然抢在婆娘之前,指尖已探入黑白二气旋晕之内。忽觉身后婆娘大力一击,正向自己后心而来,心中大惊:“这傻叉疯了么?”却已来不及闪避,在婆娘掌指印到后背时,玄功徒发,砰一声,二人之间,一道劲气炸裂,那婆娘倒飞出去,坐回宽椅,喀拉拉,一张木椅承受不住突然重击,碎成无数木屑,划破四围,那婆娘到了得,二足着地马步不丁不八,竟然不倒,腰肢一晃,卸下詹台亮与自己相抗的力道,却将紫袍金线崩的四分五裂,露出里面遍布黑青花纹的粗腿。

詹台亮无暇回头,后背着了一击,幸喜玄功身厚,不曾晃一晃,只见眼前黑白二气李核悠然飘回端坐椅上微笑的张替陵袖内,詹台亮细目微张,冲椅上人沉沉道:“叶兄好没道理,把戏还未开始,怎就收了,来,老夫看看这把戏的面目。”

正说话间,身侧后方詹台落英一抖手,十指化成细细长剑,刺啦啦将袍袖碎为丝絮,满室飘荡,十道寒光小剑呜呜破空刺出,划过詹台亮身侧,彪彪彪自张替陵胸前透过。

“哈哈哈哈,什么。。。哎吆。。。。”詹台落英一击中的,得意洋洋,笑声未落,一侧墩身的金蟾老母忽然暴起,虎踞俯身,挟着劲风,冲自己飞身而来,砰啪之间,二人撞碎花窗,滚入漆黑夜幕,半天空雷轰电闪,二人自水坑中爬起来,詹台落英咬牙切齿:“癞蛤蟆你疯了么”十指成剑,环护周身,眼睛顶盯死面前的金蟾老母,金蟾老母面色古怪,吐出一口血,喘气道:“妹子,老身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身躯不受控制,似乎。。似乎药引子的秘密,叫那人看出端倪了。”一边说,一边扭头回望,却见张替陵悬空而立,负手在夜幕之中,无数雨丝绕身而落,便如仙人凌虚,负手下看。

詹台亮略一顿足,划破虚空,掠出厅门,“裂阳摧阴掌,留下来吧,叶兄弟。”话音抛在身后,身影掠上半空,踏碎身周雨幕。

张替陵微笑,袖内二指轻动,李核在指端悬停,其上黑白二气疾旋,地上金蟾老母惊魂不定间,神魂不能自主,立时虎蹲暴起,双足离地,带起一道水暮,詹台落英一咬牙,双手十指曲张间剑身相接,噌愣愣微响不绝,迸出微弱火花,照见自己凤目阴沉狠毒。

第五十章 天雷炼狱

只见金蟾老母快如流光,抢在詹台亮之前,横空拦住裂山山开石两掌,詹台亮愕然,收手不及,眼前金蟾老母三角眼闪出红芒:“老爷你。。。”话音被裂阳摧阴掌力截断,喀拉拉胸前骨折塌陷,身如断线风筝,横空飞去混着一道血线,直跌入回廊之内,将回廊木架顶上横梁尽都撞断,复砸在回廊石条地面上,泥水四射,石条凹陷,松石乔木被水气激射,哗啦啦折断倒卧,詹台落英在旁看的心惊胆战,一瞬移开数丈,跃在回廊残桩上举头遥望,伺机而动。

詹台亮大惊失色,浮空周身劲气凛冽,将加身大雨纷纷弹开:“你是哪门哪派,老夫手底不死无名之人?”

张替陵却不答话,袖内指画不断,立时金蟾老母自回廊水污中升空,手舞足蹈间嘶喊道:“药引子,这贼人看破。。看破阴阳二气丹。。丹,老爷,快。。。快救我。”半空中嘶喊间,已被张替陵指画拘执,移至二人之间,横空斜躺。

詹台落英抖手十道寒芒没入虚空,潜行直上苍穹,自己二足虚点,跃上虚空,在张替陵身后,遍身长出无数触手,十指不住屈伸,欲趁其不备,和詹台亮前后夹攻。

“兄第既然不说话,莫怪我无情了。”詹台亮瞥见詹台落英位置,心中少定,复看浮空金蟾老母,受了自己两掌裂阳摧阴掌力,嘴角挂着血线,披头散发,腮上两坨肉都不动了,估计一时不死,也成了废物。

“既然是个废物,那就别管他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走就是了,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詹台亮腹内寻思道。

“尔等妖人在此祸害百姓,叶某今日替天行道,还这一方太平。”张替陵衣袂飘摇。

“好大口气,既如此,老夫送你去阴槽地府吧,哪里有更多的冤魂,需要你去伸张正义。哈哈哈。。。。”

天穹上,雨幕被划破,十道小剑,无声而落,詹台落英点足后退,急掠中周身触手合着双手化作无数枝丫,扑簌簌破空袭向张替陵后心。

詹台亮袍袖忽张,两掌齐处,裂阳摧阴,波动虚空。

张替陵二指轻动,金蟾老母身躯向前,奔雷一般撞向詹台亮双掌,足下微动,一晃凌虚横移数十丈,避开身后横空枝丫,十道若隐若现寒芒,尖啸如附骨之蛆,破空而至,张替陵凝身大袖卷出,叮叮叮,十道小剑,撞上袍袖化为齑粉。

不妨詹台落英双臂化成枝丫卷空而至,自脚至头,瞬间将张替陵裹成一尊柴垛。

詹台亮细目成缝,掌力不收,五指成爪,咔嚓透过飞来金蟾老母身躯,顺手扯出金蟾老母的元阳丹珠,复双手一开,金蟾老母一声惨哼,肢体生生断为两节,残躯血如泉涌,混着漫空大雨,被詹台亮掷向浮空柴垛。

两具残躯如同山石,瞬间在柴垛上撞得稀烂,詹台落英皱眉:“老爷,仔细我的皮肤。”

詹台亮更不答话,迈步虚空,身如流光,裂阳摧阴掌,死。

詹台落英暴喝,身周雨线四散激射间,迅如奔雷两掌,打在浮空柴垛之上。

“靠。。。”詹台落英骂出一句脏话,连同柴垛凌空飞出百余丈,只觉双臂间酸楚沿脉络传遍四肢,一冷一热两道大力直向丹田袭来,这就是裂阳摧阴么?修炼霸龙经数百年,外道功夫登峰造极,竟然也扛不住这掌力,寻思间只见双臂枝丫垂首,扑簌簌四散:“我的皮肤啊。。。”眼睁睁看着化成数十丈的枝丫,收回来不足其一,詹台落英心中火盛,在虚空中蹈足急退大喝:“詹台老儿,你什么意思?”

“舍不得这两臂,怎拿得下恶贼。”詹台亮混不在意,负手凌虚而进,以为这番贼人必死无疑。

却见缠着那人的枝丫散去后,张替陵仍然负手而立,面色淡然浮空大袖飞扬。立时心中大惊,止步凌空不动,暗思道:“我这烈阳摧阴掌,何时变的如此鸡肋。”疑惑间抬手看看,掌心中一抹赤色,一抹玄色,隐隐生辉化为唇齿,发出低语嘶喊,正渴望饮血食魂。

“无知妖人,以为你的裂阳摧阴掌便奈何得了我么?”张替陵大袖忽张,五指向天一拢,周身光辉溢出,如同神人在光明之内,瞬时照亮身周数十丈距离,詹台亮微微眯眼。

漫空大雨忽然尽收,张替陵顶上天穹,乌云纵横结成两条追逐黑鱼,疾旋中将天幕阴云尽皆吸入其间,天际纵横交击雷电归拢蛰伏其内,隐隐光线忽明暗透过翻卷云层,瞬时间两条黑鱼卷起漫空狂飙。

詹台亮心惊莫名,暗运玄功,护住周身,思道:“今日断难善了,碰上硬茬了。”一瞥眼间,却见詹台落英不知去了哪里,心中更慌,暗骂:“临阵鼠辈。。。”

“小妖妇,哪里逃?”张替陵袍袖轻动,袖内五指一抓,向着身后远处,这一把似乎将漫空黑夜抓在手中,隐遁的詹台落英,暗恨詹台亮不顾他人死活,将裂阳摧阴掌尽都打在自己双臂之上,废了无数修为,更兼其手裂金蟾老母,夺了元丹,这般狠毒,比己尤甚,寻思不如闪人,去赴宴也好,再寻机潜修不迟。不想刚遁出数百丈距离,却被身后一股无形力道拢住,立时倒飞如流星,看看便要撞进张替陵的阔袖之内,失声变色大呼:“老爷救我。。。。”

詹台亮大惊失色,这人修为通玄,只怕不在兄长之下,如不救出栖梧,则今日难逃被擒之命。

正要祭出至宝,忽然一道极细闪光,自追逐黑鱼间迸出,无声击在头顶泥丸之上,詹台亮神楼晃动,眼冒金星,喉头一甜,张口飙出一道血线,接着黑云气旋内五道金光垂下拢住周身,云中无数潜伏雷电,奔涌而下,沿着五道金线,无声轰击七窍,立时勾动早已潜伏待死的三尸元神,在五轮七脉横行作乱,詹台亮脑海中无数欲望反噬,玄功尽去,来不及一声叹息,元丹碎裂。

詹台落英倒飞中看到这番情景,叹息一声:“天雷炼狱,老爷完了。”只好闭目认命,张替陵大袖内逸出一道淡淡白光,将詹台落英缠绕如同树桩,嗖一声没入袖内。

詹台亮周身火起,焚身在天雷交击之下,化为灰烬,融入虚空。

张替陵收了詹台落英,五指伸展,雷光漫入阴云之内,方得自由,立时雷声震天,闪电在天穹上铺开一张绵密大网,大雨又复如注,自周身而过。

张替陵只觉胸腹间冷热接替,身子一颤,喷出一口血来,混着漫空大雨,浇注地面万物,微微摇头一叹,凝神内照,二指曲张间,袖内飘出一尊葫芦,那葫芦奔向鼻息之处,砰一声,开了盖,一股无形气,直入重楼。张替陵凌虚晃动,险些坠下地去,得这葫芦内一气滋润,阴阳复振,体内裂阳摧阴之力渐被压制,稳了身正待去寻徒弟,却瞥见方才詹台亮殒身处,浮空一物在漫天雨幕中,隐隐生辉,袖内二指一勾,那物翩然而来,浮在身前不动,原来是一只酒爵,形制古朴远异当今,一层微微金光在盏体内外周流。

“天火中不灭,神器。”张替陵惨白面容一笑,大袖忽张,浮空金盏嗖一声入了袖中乾坤之内。

第五十一章 妾身石氏

庄园粮仓之内,臭刺猬将地牢内一众人等安排几个小妖,马不停蹄的提了出来,如摆席片一般,靠墙架子下一字排开,竟有二十多人,咽气的连同先头那无名女尸,排在对过墙下,也有六七名之多。粮仓内一阵哀嚎,附带哽咽饶命之声,却被室外阵阵雷鸣盖住。

臭刺猬环顾一遍,吸一口气,吩咐诸妖一边站一个,昂首看护,自己迈步抬腿在凳上坐定,双目幽幽直盯着身侧烂侏儒。烂侏儒浑身毫毛皆竖,双耳靠后,握了两只前爪,不安的看着地面上自己脚趾:“尊者,食材,食材尽在此处了,您看。。。那个。。那个合口味。”

“哈哈,来喝酒。”臭刺猬忽然一笑,须眉掀动,探手拿了酒坛,自己喝一口,递给烂侏儒。

“俄,当。。。当真要小的喝么?”烂侏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咬爪张目看着臭刺猬。

“自是当真,岂能有假,挑选食材,兄弟你是大大的功劳,你先喝,一会再叫小的们喝!”臭刺猬拍肩夸赞。

“好,尊者真是我得好大哥,呜呜,我喝,我喝。。。。”烂侏儒探爪捧了坛,苦尽甘来,泪流如雨,咕嘟嘟灌下去好大一口。

“你,你,你,都去拿酒,这大雨夜,兄弟们在此辛苦,咱们不醉不歇。”臭刺猬指画分派。

诸妖欢呼雀跃,这些日子馋的肝也馋了,可恨金蟾老母那几尊大妖,一丝也不曾赏给,现在尊者发话,责任可不在我等,喝个痛快,自有顶缸之人。

不一刻诸妖每人一坛,席地而坐,臭刺猬亲自拍开泥封,抹去灰尘,递与众小妖,众小妖感恩涕零,你一口我一口瞬间喝的不亦乐乎。

烂侏儒一边喝,一边寻思:“奇哉怪也了,这臭货要人心吃,换来换去都不合适,风格大变啊,莫非,莫非它不是那臭货?可是看着神情,眼神,话语,没有不妥啊。。。。。”烂侏儒挠一挠脑门,满腹狐疑,又喝一口:“我还是先要药引子吧。。。”

“尊者,小弟,小弟有个请求。”烂侏儒泛着酒气开口。

“嗯,兄弟你说,本尊有求必应。”臭刺猬喝一口酒,哗啦一声将酒坛放好,附身向旁边坐地的烂侏儒一笑。

“这个,这个,那药引子是不是。。。。”烂侏儒挤眉弄眼。

“奥,药引子啊,嘿嘿,你已经喝进肚子里了。。。”臭刺猬一声坏笑。

“啊,尊者,这,这。。。。。”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波动,隐约听的远处半空中有呼喝之声,烂侏儒侧头向窗外看去,窗纸微颤,莫非是雷震之音。。。

“倒。。。。。”身后臭刺猬忽然一喊,只见诸妖抱了酒坛东倒西歪:“哎,怎么地动了,哎吆,你喝多了,你是三只眼,不对,六只。。。。”猪头当先睡到,扑通一声,砸出一道灰尘,接着鹿妖,兔妖也都咕噜噜滚到在地,酒坛子挤挤挨挨,碰在一起。

“你,尊者。。。。这酒。。。”烂侏儒功力深厚,睁着醉眼,却抬不动爪儿,酒坛当一声坠地,在木板上咕噜噜滚至小腿边上,美酒溢出,浸湿了地面,那酒坛挨着毫毛不动了。

“这酒好喝吧,带着药引子,就是有劲,哈哈。。。。”臭刺猬忽然变身,变为一个翩翩公子,接着挥手拍在自己肩上,烂侏儒嘀咕一声:“你这个骗子。。。。”眼皮发沉,咕咚朝后一趟,睡了个四仰八叉。

天赐拍掌一笑,抬脚轻踢伏地诸妖,一个个鼻息沉沉,心中大喜,智取诸妖,解救人质,幸不辱命,方才外面空中呼喝,师父那边已经动手了吧。

天赐负手转了两圈,看看靠墙或躺或靠诸人,方才有胆大的,看到眼前一幕,此刻疑惑丛生,不敢开言。

天赐冲诸人正色道:“小子是天师府小天师,奉师名来解救你等,无需害怕。我现在要去帮助师父,你们寻些绳索,先将这几个,这几个动物捆结实了,一会我和师父自来发落。”

“感恩天师,搭救我一庄老小,受妾身一拜。”最先被提出来那妇人膝行两步,在身边不远处重重磕头。

其余人等一见,纷纷效仿,磕头声起。

天赐手忙脚乱,扶了这个,那个又磕,跺一跺脚,也罢,吾去也。

方要走,咣当当,大门不住颤抖,两列窗纸“忽”的一声向外张去,接着波的一声,窗纸尽碎,大门哐当一声,向内而开,外面雨声忽停,雷声也住,彷佛一瞬间,天地寂静,天赐不知缘由,心中大震,暗道:“师父。”一闪迈出门去。

身后诸人见此异状,纷纷抱成一团,以为妖物复来。

天赐仰头看去,只见远处夜幕上,黑云滚滚向着一尊周身放光之人头顶拢去,无数雷电尽被卷入其中,一丝声音也无,“那是师父。”天赐头一次看到师父满身光华,凌虚如同神明,愣在原地,呆呆看去。

只见一道雷光自天穹黑云漩涡中心一闪而下,浮空一人浑身火起,被金光绕身,顷刻间炼为飞灰。

眨眼间漫空黑云复翻卷奔驰,雷电轰鸣间,耀的大地如同白昼,接着师父袖内飞出一只葫芦,片刻后师父又似勾动一物,接着师父不见了。

“天赐,看什么?”张替陵身形划出一道虚影,在天赐身边拢袖站定。

“咳咳。。。。师父,没,师父,方才那是。。五雷天罡正法么?”天赐犹在琢磨方才那道屠神灭魔的雷火。

“小子眼光不错,人都在?”张替陵一笑,面色稍显苍白。

“都在,师父,您受伤了么?”天赐眉头一紧。

“小事,幸喜全功。”张替陵微微一笑,摆手制止,迈步进门。天赐看师父云淡风轻,放下心来,又思道:“师弟呢?是不是还在师父袖内。”却不敢便问,跟着进了门。

屋内诸人正在惊慌,忽然一个白衣宽肩之人,一脸和气迈步而入,满室摇曳灯火忽然端庄。

“好了,你们没事了,这便收拾一下,都去前面厅堂,咱们稍叙片刻。”张替陵微笑致意诸人。

诸人一叠声道谢,方爬起身来,纷纷鱼贯而出。

“这些小妖?”天赐看着昏倒在地几个小妖,个个嘴角挂线,睡的昏死,看着师父问道。

“嗯,这等妖类,除恶务尽,不过这鼠妖,有些机缘,师父答应他了,机缘不了,后患无穷。暂时收了它,以后再做道理。”张替陵略思片刻,一边说一边勾动双指,逐一将鹿妖,猪妖,兔妖化成通宝,收入袖中,又复抬指将鼠妖烂侏儒囫囵个拢进宽袍大袖之内。

天赐心道,:“何时学了师父这袖内乾坤,装东西倒方便极了。”一边跟了迈出门去:“师父,小师弟呢?”

“嗯,长空在我袖内,你要看看么?”张替陵转头问道

“啊,稍等一刻也无妨。”天赐心中想看,又想陪着师父,犹豫道。

张替陵探手挽住天赐,身形微动,二人早凌虚而至今日傍晚饮茶的厅堂。

迈步而入,烛火中,二十多人拜服在地,天赐瞩目看去,却发现多了一人,跪在诸人身后,紧紧裹着袍服,一头乌发垂下,看不清面目,身形好似在哪见过,心中好奇,多看了两眼。

“大家都起来,谁是这庄园的主人?”张替陵环视诸人,示意请起。

“多谢恩人,我们一庄人等,不知如何拜谢,我是这庄子的主妇。”伏地人中,居中伏拜的妇人抬头泪眼朦胧,心中仍不敢相信,自己能脱出魔掌,重回生天。

“好,你别哭,如何称谓,来,我们都坐下说吧。”张替陵搀起那妇人,二人对坐,其余人等纷纷站起来,垂手伺候在侧,天赐挨着师父坐了,拿目细看,只见那裹了一袭天青色长袍之人,拢了头发,白皙的面庞上,犹挂着泪痕,一截玉雪脖颈,侧面看去似乎极美。

“这是悦来客栈老板的女儿,还是庄园的眷属,或者。。。。”天赐注目胡思间却听师父发问:“可否将此间事简略说来?”

“恩人容禀,妾身石氏,祖籍玉津,夫家姓耿,原也是个官身,后来天下承平,老爷辞官归乡养老,之后是这么这么回事。”那妇人稳稳心神,慢慢将事情经过说了个明白。

第五十二章 缩地成寸

原来半月之前,自号詹台亮的老丈带着几个仆从,来庄园借宿,内中有一个肥胖恶妇,来的人都叫他老母,不知怎么看到耿家闺女,要娶了去,耿庄主自然不能答应,不想老母硬闯香闺,说如果闺女不从,他便要将闺女的丑事说与诸人知道,闺女一气投井而亡,却被家仆看到,耿庄主气极,帅仆从捉拿老母,结果老母当着一庄人的面,将庄主老爷掏心吃了,那叫詹台的老丈,指示手下一伙人,显了原形,将耿石氏连带其他仆从扔进地牢,此后,几个年轻丫头,被那叫老母的每日自地牢提出,轮换间,渐都香消玉殒,先后咽了气。

“可恨这帮魔头,妾身等在这黑不见天的地牢内,吃喝拉撒无人照应,叫天不灵,叫地不应。”耿石氏说到这里,涕泗横流,悲痛莫名,张替陵忙出言安慰:“这个叫做老母的,的确罪大恶极,已被张某当先毙命,夫人宽心吧。”耿石氏闻言,方觉心中仇恨渐消,忍了悲痛,又继续讲道:“有个胆大庄仆,欲要逃走,被看守的叫做刺猬尊者的吃掉了心子,掉下一大截身子,后来,后来被扔了喂狗,吃了个。。尸骨无存。”

耿石氏目中显出一抹惊恐,看了看张替陵,张替陵端然凝色,示意莫怕。耿石氏轻掠发端,复鼓足勇气又道:“后来,后来这波畜生又掠来左家集悦来客栈店主两个女娃儿,可怜如花似玉的容貌,两个长得如同一人一般,一个,一个已经咽了气。。。。。。,另一个幸喜天降恩人,保住了性命,方才。。。方才自隔壁爬出来求救。。。。”那主妇说到这里,又愤恨起来,停了话头喊那人群后面姑娘:“瑶瑶,你该好好谢谢咱们的恩人才是。”

“果然,原来地牢内烂侏儒扔上来女尸,却是这女子的双胞之一,怪道看去眼熟。”天赐移目方才所视女子,只见那女子低了头,轻轻移步至众人面前,屈膝跪地磕头:“谢谢恩人,小女子来世结草衔环而报。”

天赐忍不住离座去搀扶,张替陵微一看,心中思道:“各花入各眼,随缘吧。。。。”

“快起来,快起来吧。”天赐站在那女子身前,欲待要搀扶,又觉不妥,连声催起。

“既然此间事了,张某也该告辞,诸位放心过活,这里诸恶尽都扫荡净尽。”张替陵站起来,安抚诸人,携了徒儿天赐便行。

“恩人慢走,能否送。。送小女回家。”伏地谢恩的瑶瑶忽然抬头出声。

天赐脚步立住,“师父,与人方便,好人做到底呗。”

“嗯,徒儿说的对,来,我们一路回去。”张替陵正视前方,头也不回,却见外面天幕上,星子灿灿,已经雨住云收,遥观诸天星宿,此时三更已过,一阵风来,衣衫摆动,精神为之一爽。

“起来,来,咱们走吧。”天赐又奔回去。

“谢谢恩人。。。。”瑶瑶抬头,瞥一眼天赐,复又低下头去,看着脚下地面。

天赐一呆,这番方才看清,这瑶瑶一张玉容,十分秀丽,面带泪痕,佛见也怜。

“走了徒儿。。。”张替陵脑后长眼一般,催促道。

“尊命,师父请。”天赐迈步,转头,却见瑶瑶紧跟着自己,冲她一笑,瑶瑶回以微笑,朱颜红如云霞,复低了头。

三人在诸人的连连感恩中,迈出院门,身后妇人帅了合府仆众,仍在身后远望。

三人踩着泥泞行了一会,瑶瑶自小深闺养大,也算养尊处优,却没走过这路,好几次险些栽倒,都是天赐扶住。

“师父,咱们,咱们不能走快些么?”天赐靠近师父低语。

“俄。。。。师父载的多了点,好吧。”张替陵一摇头,袖内五指按定五方,微微一转,轻轻一声:“疾。”天赐和瑶瑶眼前一花,接着下一脚踏上了左家集的石条大道,这时万籁俱寂,灯火俱灭,唯有远处悦来客栈的两串红灯笼在幌子旁边随风摇曳。

“师父,我们到了,这。。。”天赐哑然,瑶瑶懵懂。

“还是算错了方位。”张替陵一笑自嘲,实则今日一天内,先中阴阳二气丹之毒,尚未完全恢复,又在此后大战硬抗两记裂阳摧阴掌,力敌三妖,更动用天师秘法,引来天雷,炼化大魔头詹台亮,耗费巨大,身携长空,巨木栖梧,臭刺猬,指画虚空,缩地成寸,只是累了一个筋疲力尽,结果又多了一个瑶瑶,这番跋涉,虽在掌指之间,实则动用无穷力量。

无奈徒弟面前,总要顾及师父颜面,一边摇头,一边迈步往前。

不一刻三人进了客栈大堂,却见大堂内几个差人仍在喝酒,瞥见三人近来,呼啦啦站了起来:“站住,你们几个哪里来的?”

在柜台后打盹的伙计闻声张目,看见二人身侧的瑶瑶,立时一喜:“几位官爷,自己人自己人,这两位是住店的客人,这一位姑娘,是我们东家的千金,前几日失踪了,这番回来,定是两位客人的功劳。”那伙计奔出柜台,揉着眼向二位官差解释。

“几位官差大哥,我家店伙哥哥说的极是,正是这二位恩人搭救了奴家,并带奴家返来。”瑶瑶迈步施礼,口齿清晰。

“奥。。。”当先差人满口酒气,拿目光盯着瑶瑶看了好一会,嘿嘿一笑:“啊,如你所说,那这二位是见义勇为的侠士喽,小的玉津县捕头牛不二,来,两位,不,三位,过来一起喝一杯如何?”牛不二醉眼歪斜,打着酒隔,双眼盯着瑶瑶。似乎一双眼睛,便要长出手来。

旁边三四个官差立时起哄,诸人眼睛围着瑶瑶浑身上下,便如围观看戏一般。

“几位官爷,小姐失踪多日,也该见见家人,不如。。。小的陪您喝吧。”那伙计在一旁插言道。

“你算老几,老子在这里刀头舔血,啊。。。。知道吗?今晚还折了都头赵龙,赵龙,啊。。。。老子为了什么?牛不二一掌将店伙计推了个趔趄,手里指指点点:“若没有你们这点破事,老子,老子的把兄弟赵龙,也该在这里一起喝酒才对,若没有老子,老子,呃。。。”牛不二打了一个酒嗝,天赐一张脸阴云密布,张替陵微微攥住手腕。

“没有老子,没有这帮兄弟,今天晚上,今天晚上你们镇上又得丢。。。丢一个姑娘,那姑娘折了我赵龙兄弟,呜呜。。。兄弟们扛她回来,是不是,是不是,兄弟们,比这二位如何?如何?”

牛不二嘻嘻哈哈忽然又哭两声,唠唠叨叨,天赐大约知道了,被臭刺猬削了脑袋的叫做赵龙,是玉津县的都头,师父凌空擒妖以后,那被掳走的姑娘,被这几个人又背了回来,想起黑夜里,几个差人纵跃奔驰,擒拿贼人,倒也不坏。面上气色渐变缓和。

“你,你看什么?难道大爷。。。哎吆。。。。”牛不二说的兴起,看见天赐冷眼相向,心中火烧,又在美女面前,更要逞逞威风,弹指指着天赐鼻尖嚷道。不想天赐变色,探手攥住牛不二食指。微一用力,牛不二吃痛,勃然作色,哎吆不绝间探出另一手去摸佩刀,身后几个官差仓啷啷拔刀相向。

第五十三章 玄天丹青

原本已经累极,不想在客栈大堂内又逢几个喝醉了差人,话不投机,对方拔刀相向。

“诸位官差辛苦,确是为了小女的事,这位恩人,这位官爷,你们都别生气,既然诸位官爷好饮,小女自当奉陪,这两位恩人,劳累许久,也该去歇着,店伙哥哥,你送两位恩人回房歇息去吧。”旁边瑶瑶忽然探指搭在牛不二摸刀手上,轻轻一压,一边款款安慰,又指派店小二送张替陵和天赐回房歇息。

牛不二被瑶瑶五指春葱轻抚手背,一阵温香透肤入体,心中一荡,复看到极美容颜,一双妙目,秋波无限,立时双腿也觉绵软,岂可辜负美人之言,何况借酒卖疯,原也不指望这美人能陪了喝酒,只不过看一刻,也是极好。听了她的话,竟然一诺而应,这真是大喜过望,夫复何求。

思及此处,面上颜色缓和,嘻嘻一笑,摸刀的手反掌便要去拿瑶瑶的五指柔荑,不想自己方抬手,瑶瑶已缩回了手,十指交叠,以目示意店伙,牛不二略略一呆,复又咧嘴一笑,酒气磅礴间不以为意。旁边拔刀差人听了瑶瑶的话,俱都缓了身形,注目牛不二。

牛不二一把落空,被天赐看在眼里,心中火起,方要加力,旁边张替陵接话道:“瑶瑶姑娘有心,既如此,几位官差也十分辛苦,我们就不陪了,改日从容再聚。”张替陵说了话,暗暗使劲,一道无形力,穿过天赐腕部,延至另一手掌,瞬间弹开了天赐五指,牛不二缩回手,冲着张替陵一笑,复又皱眉看看天赐,摇了摇头。张替陵迈步登梯,天赐无奈,回望一眼,瑶瑶正好也看过来,以目相送,天赐微微一笑回应,方随了师父登梯而上。

“哈哈哈,有瑶瑶姑娘相陪,牛不二今日不计较,不计较,来,兄弟们,闪开地方,瑶瑶,坐。。坐。”身后牛不二得意非常,哈哈大笑,诸人围了瑶瑶坐定。

“店伙哥哥,再来几坛,拿陈酿,越陈越好。”瑶瑶一边陪诸人说话,一边闻声回头,看到店小二下楼,立时微笑吩咐道。

“的咧小姐,越陈越好。”小二哥咧嘴一乐,满脸堆笑,噔噔噔疾步下楼,折身奔去库房取酒。

张替陵入了房门,让天赐坐定,方抖手将长空放出袖外,长空躬身施礼:“师父。”又冲天赐:“师兄。”

张替陵嗯了一声,盘膝上了床帐,天赐一见长空十分开心:“师弟,在师父袖里,如何?”长空面色端凝,忙去拿桌上茶壶,掀了盖,却见残茶浑浊,水也冰凉,皱眉道:“大师兄,我去找店家换点水。”天赐茫然:“俄。。。。好。”扭头看着长空闪出门去,咣啷门又被长空反手带上,门缝中长空满脸疙瘩挤在一处,心中思道:“奇怪,怎么师弟自袖内出来,老大不开心呢。。。。奇哉怪也。”

复转目去看榻上师父,师父盘膝闭目,不一会周身黑白二气微晕透出,已入了定中。

天赐不敢稍动,呆呆坐在桌边,不消片时,长空噔噔而回。轻手轻脚开了门,复又关了,拎了茶壶看到床帐上张替陵情形,略微一呆。

“师弟,你,有情况?”天赐按耐不住。

长空回神唔了一声,缓步将壶放在桌上,神情落寞坐在天赐一旁圆凳上,沉默不语。

“师弟。。。。”天赐关切注目。

“俄。。。师兄。。”

“半天时间不见,师弟你不想师兄。”天赐咧嘴打趣。

“想啊。。。可是,可是,师父吐血了。。。”长空低头一叹。

“啊。。。师父,师父吐血了。。。。”天赐凝目师父张替陵,看着遍布周身二气盘旋,师父一切如常。

“嗯,师父和詹台亮,巨木栖梧,还有那只懒蛤蟆,以一敌三,中了栖梧的巨木卷袭,又复挨了詹台亮两掌裂。。裂阳摧阴掌力。。。。师父。。。师父就。。。”长空越说话音越低,后面已有了悲怆之音。

“师弟莫怕,师父修为通玄,可以摸着天底的人,莫急莫急。”天赐心中电转,原来自己这边解救诸人,不曾亲临战阵,没看到师父吐血一幕,心中忧急,面色倒越显平淡,拍着长空肩膀款款安慰,心中急寻对策:“是了,师父还中了二气丹的毒,看来也没恢复过来,唉,我刘天赐好笨,还催了师父快走。”天赐此刻追悔莫及,双手紧拢,指尖陷入掌心肉中,浑然不觉。

“就算师父修为通玄,可,可,是不是,是不是更可怕的伤势。”长空一颗慧心,此刻尽在师父伤势之上。

“你看师父,二气盘旋,面如常人,足见无碍,何怕之有,宽心便是。”天赐一叠声宽慰,也不由皱了眉,看看桌上茶壶,提起来注满茶盏,不想走神,茶汤四溢,桌上立时热气腾腾,长空看到,方探手止住:“师兄,你说不急,可是心中比我还急,你看。。。”

“对了,师弟,我想起来一个地方,必然可以帮助师父早日复原。”天赐毫不为动,展眉截过话头。

“俄,哪里可以?”长空拿了壶,放在桌上,瞥一眼茶壶提梁,却见隐隐血色,立时眉头紧锁,抬头看着天赐道

“玉津,李神医,能接断牙,必然妙手回春,师弟,你还记得么?”天赐负手在后,看着床帐内师父道。

“奥,对,豪气干云,十连心,师兄你真聪明。”长空闻言,双眉舒展,精神大振,方开心一瞬,复低了头:“那是百十年前的事情,此刻,此刻不知还在不在,糊涂饮都没了。。。”

“不妨,师兄也学了些道法,可以即刻去一看,幸好记得玉津地形。”天赐说着话指尖微动,手里多出一只细毫,复一动,一道泛白小宣凭空在圆桌上展开,立时低眉抬笔如走龙蛇。

长空站起来,以袖抹拭桌上溢出茶汤,免得湿了纸张,一面凑过去看长空所画。

不一会玉津南门连着宽阔街道直至坛坛香酒楼,跃然纸上,接着天赐又在纸张四角画了星宿图样,收了笔,扫视一眼道:“好了,师弟,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陪师父吧。”

长空看的入神,只见师兄笔端每一笔下去,都有一点青光浮动,着纸而变诸般颜色,等到画成,卷中之物,隐隐要浮出画面,自侧面看去,画中物如同现实里一般,有棱有角,看着画中酒肆坛坛香的幌子在风中回荡,似乎连着酒香肉香都要飘逸出卷而来,只是那四角星宿图样,不怎么灵动,不知为何?

“奥。”长空回头望望师父,闻言自画中回神道:“我,师兄,你走了,若有不妥,那可怎么办才好?”长空思到自身绝无半分修为,天赐如去,这里倘有变故,自己无法应对,不能保护师父周全。

“俄。。。”天赐闻言一怔,皱眉思道:“倒忘了这茬,都是平日师父手段厉害,自己理所当然,可惜师弟不知底里,今天看了师父凌虚发动五雷天罡炼化詹台亮,悟出许多心得,此刻跃跃欲试,可是若说无事也不可,这倒难办了,不成等师父定中回来,再议。。。”

天赐皱眉思索,忽然开朗,对,这个肯定行,探手自脖颈卸下一物,递与长空:“师弟,这个叫做玄天丹青,你拿好了,如遇变故,你挨着师父,将此物漫空一挥,莫说普通修为之人,即便强如詹台亮者,也不能看见身影,可以庇护你和师父周全。”说着话递给长空。

“俄,师兄,玄天丹青是师父赐你的入门之礼。”长空想起破庙前拜师时,师父赐了青龙佩,天赐十分羡慕之状,思至此处不由微笑道。

“对,就是这个,你仔细拿好了,将此物漫空挥舞,莫忘了。”天赐低眉抿嘴绽出一丝笑意,说完话转身踱至画卷边上,看着画,挥笔点去。

“等等,师兄。。。。”长空看着手中物,还不甚明了,方要请教,却见师兄侧目冲自己咧嘴一笑,手中一笔点去,一道青白气离了毫尖,正中画卷左方星宿,画卷上星宿瞬时泛出夺目光华,将天赐身形罩定,天赐嘀咕两声,在光华内又向其余三宿连挥数笔,三宿也绽出光来,融入先前光华,立时光明大胜,只听天赐在光晕中啊了一声,光华已向画卷急缩归拢,眼前一暗间,天赐弯腰俯首划道青光没入卷中。

“唉。。。。”长空一叹,心中埋怨大师兄不住,看方才样子,似乎大师兄技术还不够老道,这时却没办法可想了,站起身来,去看那画卷,上面还是方才所画,天赐去哪了?长空探手摸摸后脑,低眉移目间,方想起手中天赐所给玄天丹青,走了两步坐回自己方才位置,就着烛火,细细看去。

却见掌中之物,浑似一方砚台,触手微凉,四边圆润,青白二色交相融合,一时看不出何种材质,灯影里,光芒透进其内,不泛一点微晕,中间左旋右突看去如同一副阴阳图,微微内陷,形成一个浅浅凹面,其状如同天成,约莫两指宽厚,一掌握住,十分小巧,掂在手里,分量却不轻。

一角穿孔,一串细小暖玉珠做成挂件,不由翻来覆去看过,砚台背部却印了两道指痕,看去似乎食中二指样子,其上螺纹叠叠,稍短一指,螺纹上隐隐一个漩涡,稍长一指上,似乎隐隐云气浮动。再看这两道指痕的纹路脉络,似如手指按在面团上也没这么清晰,“这是谁的手指,又是怎么印在这上面的?”长空盯住两道指痕,依了圆桌陷入沉思。

第五十四章 死扣活扣

长空注目间神思奔驰,身后床帐上张替陵周身泛出光晕,一黑一白两道淡淡气旋弥漫开来,只是长空背对不曾见到。

似乎有极细微的响动,在外面走廊地板上发出,“俄。。。”长空神驰中忽然耳内听到异声,立时缩手张目,看向紧闭房门,凝耳细听,外面传来:“喵。。。喵。。。。喵呜。。。”数声猫叫,接着叫声渐远终至不闻。

长空闻声心中一震,继而长出一口大气,原来是只猫。转身去看床帐上师父,方见师父周身泛出光晕,黑白两道气体弥漫床帐,交替翻滚,互相追逐,一会白晕压倒黑晕,一会黑晕胜过白晕,床帐帷幄无风而动,隐隐有声。

“看来我深思太远,竟不曾察觉这是师父定中玄功默运漫起的波动。不对啊,那只猫。。。。。。我们入店至今,可没见过猫儿狗儿。”长空心中莫名一悸,“莫非有人。。。。”

却听外面隐隐传来幺三和四喝酒声,“还在喝么?”

“人在江湖飘啊,哪能不挨刀啊。。。。砍死你啊。。。”瑶瑶妩媚嗓音,隐隐传来,“猫叫了?哎吆,这猫思春呢。还是思酒呢。。哇卡卡。。。”,“快喝,快喝,牛哥思不思春。。。”。。。。“我老牛,不思春,思瑶。。。”“牛哥要喝酒,来咱们继续飘。。。”

长空听了外面纷纷扰扰,心中游移不定,坐回桌边,攥了玄天丹青,看看窗户,微微泛白,天要亮了么?复低了头思索天赐说过的话:“挨着师父,漫空挥舞。。。。。”

欲待一试,又觉不妥,哪里不妥,却说不上来,复将玄天丹青颠来倒去,扔去琢磨那两道指痕,注目间忽然支撑不住,长空身子一歪,趴在圆桌上,朦胧睡去,下垂手中却依然攥住玄天丹青,一丝也不放松。

这一觉睡得极是踏实,直到鼻息内钻入酒香方才醒转,朦胧张开双目,却见眼前师父靠窗而坐,窗外白光透入,已然天光大亮了,天赐在一边相陪,店小二方转身,吱呀呀关了门离去,面前桌上放着热腾腾饭菜,天赐正给师父斟酒。

“师弟,你睡得可真香。”天赐放了酒壶,看到长空醒转,微笑说道。

“俄。。。师父,师兄,我怎么睡着了”长空抬手揉眼,口内连忙道。

“呵呵,为师神游太虚,回来你还睡呢,天赐要叫你,是师父拦住了,叫你多睡一会。”张替陵端盏一饮而尽,神采飞扬。

“师父,您好了。”长空精神大振,掩不住满脸喜悦。直身端坐冲师父急问。

“嗯,师父何时不好了呢?”张替陵探筷夹菜。

“俄,那昨夜,昨夜。。。。”长空一边嘀咕,一边探手抓筷,一瞥眼间,发现天赐额头上鼓了一个大包,其色苍苍,不由一愣。

“昨夜么?”张替陵哈哈一笑。

旁边天赐以手掩面,另一手抓筷急道:“师父,快吃,地道地方菜,番茄炒蛋,凉了可不好了。”话音未落,复又夹了一筷菜,丢进长空碗内:“师弟,这个更好吃,西葫芦炒蛋,和师父碗里的,滋味大大不同,你尝尝,你尝尝。”

“俄,是吗?”张替陵低头看了看,抿嘴不语。

“俄,是吧,我尝尝。”长空看着碗内饭菜,伸筷而就。

“哎,师兄。。。”长空停了筷子在空中,转头冲天赐开口。

“啊,师弟,师弟,你醒来脸都没洗,眼角一坨一坨,哎,师兄要吐了,你,你快洗脸去吧。”天赐掩面,筷如雨下,不一刻,师父和长空面前碗碟,菜肴堆积如小山。

“俄,是么?”长空揉揉眼睛,低头看看如小山般饭菜疑惑道。

“听师兄的没错,有碍观瞻,有碍胃口。”天赐话不绝口,大袖将一侧面庞死死遮住。

“师父你说是不是?”天赐又冲师父媚笑。

“俄,是吧,长空你去洗洗也好。”张替陵筷子一停,复又落下。

“俄,好。。。。。”长空站起身来,向房门走去,走了两步复思道:“师兄今天这是怎么了,换脾气了。。。以往和我抢,现在到送菜给我。。。怪哉,怪哉。”一边摇头一边开门。

“天赐,师父可替你遮掩了,够意思吧。”张替陵看着面前空杯。

“够意思,够意思,师父真是义薄云天,万古流芳。”天赐扭头回身放下手来,抓壶给张替陵满上。

“师父,徒儿还有一个请求。。。”天赐趁热打铁。

“俄。。。”张替陵身子略一侧,避开天赐依偎,夹菜如雨。

“哎,师父,您看我这头上,是不是有碍观瞻,师父面上也不好看。”天赐浑不在意,直了身媚笑。

“嗯,倒也是啊。”张替陵略一思索,一本正经看着天赐额上的青色大包。

“是不是,师父,您最疼徒儿了,就,就给灭了吧。”天赐眼巴巴看着张替陵。

“嘿嘿,师父口渴。”张替陵趁机要挟。

“来,师父,喝一个。”天赐斟满酒,双手捧给师父,张替陵满面春风接过,天赐忙端起自己杯来,二人迎空一碰,一饮而尽。

“师父。。。”天赐看看张替陵,张替陵埋头吃饭。

“嗯。。。。”张替陵嗯道。

“师父灭之。。”天赐以手指额。

“俄,灭啥?”张替陵忍住笑。

“啊。。。师父,不带这样的。”天赐就差变成滚地葫芦了。

“哎,好好好,灭之,灭之,方才碰杯已灭之了,傻徒儿。”张替陵一脸坏笑,抓壶斟酒。

“俄。。。”刘天赐一怔,探手摸摸额头,果然那人见人憎的大包不见了。

“嘿嘿,师父英明,徒儿来,徒儿来。。”天赐抢过酒壶,汩汩斟满,复又和师父碰了一杯,这才开怀大吃。

外面长空蹑手蹑脚开了自己房门,闪进门去,捂了肚,趴在床帐上,埋头笑出泪来。

对面房中,天赐似乎听到细微响动,心中疑惑,莫非师弟。。。

“天赐,师父口渴。”张替陵忽然说话。

“俄。。师父请。。。”

长空笑罢多时,方以手抹眼,下了床,发现手里还攥着天赐的玄天丹青,心道:“忘了还给师兄,一会再给他吧。”却不知自己习惯,别人嘱托之事,必然极其用心,是以连吃饭时,也紧攥不放。看了一眼连忙收在怀里藏好,又看看铜盆内隔夜的水,开了门站在走廊上直呼:“小二哥,打点洗脸水来。”

“得嘞,您稍等。”

不一刻一个陌生面孔小二哥打了水来,看来是换了班,夜里那个睡觉去了,正拎了木桶倒水再盆内,长空学了天赐,袖内掏出一块大银,想了想,又换了一块小一点的,那伙计直了眼只看长空袖口。“小二哥,多谢你,这点小意思,马儿可喂好了,五份。。。。。。”小儿接了碎银,连声道谢,又回复:“都喂好了,交班时交代的明白,是一份。。一份。。一份。。,”接着拎了木桶,退出门去,复关了,方哼着小调下楼去了。

长空洗了面,精神大振,奔至床边去包裹里拿东西,一边解开包裹,渐渐缩紧眉头,我这包裹扎的方法是师父教的,要结个活扣,怎的成了死扣。。。

“师弟,快来,你要把那个,那个。。什么都洗掉了才肯出来么?”门外天赐喊道,想是记起了不许再说自己面上疙瘩之诺,临时改了口。

长空用力解开死扣,冲外面道:“来了,来了,师兄你等我一会。”

“快点,不来,就剩空碗了。。。”天赐迈步回了师父房间,冲身后威胁道。

“俄。。。知道了。。。。”长空迅速翻检,“这个不少这个不少,俄,一样东西也不少。”一边嘀咕一边看,发现包裹内一样物件也不曾少,次序也没乱了,心中狐疑,难道是我记错了么。。一边将包裹重新扎好,放在哪呢,思想来去,将一床花被提起,将包裹放在被内,方拢拢头发,整整衣襟,迈步而行,走了两步,又觉不妥,暗道:“长空啊长空,你是傻了,还是睡糊涂了。”折身提起被窝,将包裹斜挎在肩上,方开心迈步,进了对门师父房间。

第五十五章 穿越了么

师徒三人吃了饭,略一收拾,迈步出门,下楼梯时,已瞧见几个官差俯卧在桌上,鼾声如雷。牛不二更厉害,翻跌在木桌下面,头冲大堂柜面,抱了对面俯卧差人的靴子在怀中,睡得极沉,不时发出咯吱吱磨牙之音。瑶瑶却看不到身影,天赐心中无端落寞一下。

张替陵迈步出了大堂,长空紧紧跟了,冲天赐喊道:“师兄结账。”天赐翻个白眼,折向柜台,一个陌生中年汉子,黑着眼圈精神却极好,一边乐呵呵,一边问道:“贵客那一间房?”天赐报了房间,那汉子疾步奔出柜台,噗通跪在地上:“多谢贵客,多谢恩人,小人是这间客栈的掌柜,多谢恩人搭救小女性命,小人没齿不忘。”

“俄,快请起,掌柜的客气了,小子顺手而为,不足挂齿。”天赐连忙俯身搀扶。

“这帐还结个什么劲,恩人莫急,再待两日,小店略尽谢意,魏某要遍请街坊邻里,给恩人践行。”

“不用了不用了。”天赐闻言头大,一迭声推辞,自袖内掏出一块大银,塞进魏掌柜手里,“这是住店和吃喝费用,魏掌柜收好,小子告辞。”天赐扭头,发现师父正看着自己,面带微笑。

“这如何使得,恩人之恩,魏某尚未报答,这,这一点住店吃喝,算得了什么。。。。”魏掌柜一力推辞,天赐实在无法,将银子抛一道弧线,落在柜内台上,咕咚一声,魏掌柜翻身便去拿银,天赐撒腿迈步,疾跑去追师父,外面一个陌生伙计早牵了三人马匹,却听身后魏掌柜脚步沉沉嘶喊:“恩人,留步,留步。。。。”

天赐翻身上马:“师父,快走,这魏掌柜也太殷勤了。”

张替陵扭头看去,只见魏掌柜大步流星,已赶至身前不远,捋须沉思片刻,抬头冲魏掌柜拱手:“魏掌柜,我等只是凑巧,留步吧,银子收好,生意好好做,我们回来时,仍在这里歇脚,那时再把酒不迟。”

“这,这,这可不行。。。”魏掌柜拿了银子,又往长空包裹里塞,长空急急闪身。

张替陵踏出一步,刚好挡在魏掌柜面前:“长空,上马,魏掌柜,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俄。。。那,那。。。后会有。。期。”魏掌柜期期艾艾,看着身前宽阔的张替陵,虽然面上带笑,但神情却不容自己再进一步。

“后会有期。”张替陵马上微一点头,勒转了马,三骑相随,奔向客栈右手而去。

魏掌柜原地不动,直到三人三骑在远处弯道尽头消失不见,方拢袖收了银子,看了看天上一轮旭日,才一人高,嘀咕一句:“这几位恩人,也太客气了。。。”

说了话迈步往回,刚抬头,瑶瑶气喘吁吁奔来:“爹,他们走了?”

魏掌柜面色微变,原地扭头,抬手指着远处弯道尽头:“才从哪转弯了。”

“爹,瑶瑶想去追。”魏掌柜迷了眼,看了看瑶瑶。

“嘿嘿,追,那公子哥,你相中了。”魏掌柜嘿嘿一声,看向地面,似乎问的不是瑶瑶,心中着实舍不得闺女,今晨方才团聚,说了那公子许多好话,显见动了心思,可就这一个闺女了,“唉。。。。。”魏掌柜思至此处,一声长叹。

“嗯。”瑶瑶微一咬唇。

“好,女大不中留,爹也不好拦着你了,早听你姐妹二人的话,也好了,骑咱那匹枣红驹。”魏掌柜呵呵一笑,迈步进了门楼,踢踏踢踏走过客栈大院,进了沉沉大堂,还得套车把她姐接回来,苦命的孩子,刚刚迎回女儿的喜悦,转眼间似乎消失殆尽,魏掌柜暮气沉沉边走边叹。

瑶瑶扭身转至客栈大院后面,马厩里牵出一匹浑身赤红马来,那马和她却不熟,四蹄踏地,屁股向后坠去。

瑶瑶忽然冲那马二指齐出,并指如刀,点在马的脖颈肩胛骨上,那马浑身一颤,噗通卧倒,方要挣扎站起,瑶瑶复并指一点,那马儿浑身颤抖,反复挣扎十数次,马儿吃疼,眼中淌下泪来,瑶瑶方才住手。

枣红马在地上挣扎起身,四蹄仍颤,瑶瑶抿嘴一笑:“死畜生,这番识的姑奶奶厉害了吧。”那马将头侧过一边,仍打了几个响鼻,玻璃珠儿眼球扑闪之间,四蹄在地上来回踩踏。

瑶瑶制服了马,复去搬取马鞍,扎了个结实,正好小二哥来马厩,直了眼看,心中思道:“这小姐,什么时候干起了伙计的活。”

在店小二佩服疑惑的眼神中,瑶瑶翻身上马,扬手一鞭,枣红马吃疼,前蹄昂扬,险些将瑶瑶颠下马背,瑶瑶似乎早有准备,双腿死命夹住,隐隐马儿腹部骨骼作响,那马不敢再闹,撒欢奔腾中,“个大大”踩出一流尘雾,随了瑶瑶所控丝缰,如风而去。

那小二咂舌不已,嘀咕道:“失踪一趟,回来就这么厉害了,我什么时候也失踪一下试试,莫非穿越了么?”

师徒三人一路向北,出了集镇,纵马而驰,两旁遮道树木纷纷倒向身后。

“师兄,请教你个问题呗。”长空在马上忍不住笑道。

“俄,啥问题?”天赐一惊,看着长空妖娆疙瘩脸,心觉不是善茬。

“就是,就是昨晚玉津找李神医,倒底如何?”长空目中尽是好奇,咧嘴又笑。

“看你这副样子,啧啧。。。。。。”天赐不觉伸手一抹额头,转移话题。

“俄,那李神医还在不在?”长空盯住目标,一问到底。

“师弟,小心,哪有坑。。。。。。驾。。。。。。”天赐用手一指前面路面,长空闻言不由移目去看,身侧天赐早策马奔出数丈距离。

“师兄,你又来。。。。。。”长空方觉被骗。

“师弟,你来赶我,追得上,师兄告诉你。”天赐在前面招摇。

“师父,昨晚。。。。。。”长空趋近张替陵。

“俄,昨晚师父神游太虚。”张替陵盯着前方,心道:“徒弟脸面是师父脸面。”

“俄,大师兄,你等我。”长空撅嘴挥鞭,在马儿屁股上轻轻敲击:“快,好马儿,追,追上前面那白衣人,给你双份食料,驾。。。。。。”长空附在马上冲马儿说话鼓励。

那马被长空呼出气息打在耳朵上,斛律律一声长嘶,箭耳扑棱棱抖动几下,迈开四蹄,风驰电掣而去。

张替陵以袖掩面,嘀咕道:“欠收拾了,琢磨琢磨。”

却见天赐在前,长空在后,早奔的远了。

第五十六章 驼铃声声

三人一路追逐,天赐和长空不时笑闹,赶着日上三竿,越过数个极大集镇,坐下马儿已倦,行了约莫两百余里,下马在道畔树荫下,将养马儿脚力,三匹信马由缰,啃着树叶打着响鼻。

张替陵接过长空递来水囊,喝了一口,递回长空,回望来路,捋须沉思。

长空将师父水囊在马鞍上拴牢,方和天赐喝口水,抬头看看天空,浮云掠空,没有一丝风儿,着实有些闷热。

抬头看看天赐,想起早间话题,抿嘴略思,忽然说道:“师兄,你有东西不见了么?”

“俄,什么东西?”天赐紧张,以手抹额,心中略慌。

长空咧嘴一笑:“师兄,那李神医还在么?”

“啊,这个啊,师弟,哎。。。师弟你看那边来了人,好怪异。。。”天赐忽然探指指向三人方才来时方向。

长空头也不抬,心道:“师兄故技重施么,我才不上当。”不想耳内却听到叮叮当当之音。

“俄,果真有人来了。。。。。。”长空嘀咕中,顺着声音所传方向,张目看去,只见远处浓荫弯道里,一匹灰黄骆驼,四蹄缓迈,驮着一人,正悠然而来。

“师父,你看,来了匹骆驼,是不是有点奇怪。”天赐复向师父问道。

张替陵也已看到,展眉回道:“是有些奇怪,此地并不靠近沙漠,这人却骑一匹骆驼,该不会是行商之人。”

“常闻西漠连着浩瀚沙海,骆驼穿行其间,十分可靠,若行商的话,自西漠而北,路途可着实不近。”天赐叉腰看着向这边行来的一人一驼,接了师父话题道。

长空也注目看去,只见那骆驼十分高大,上面仰天趟着一人,和骆驼一个颜色,似乎正在驼峰间睡觉,自己早年跟着师父,曾经去过西漠,是以这骆驼倒见过,双峰柔软,骑者可在上面歇息睡觉。

思索间一人一驼已渐渐行近,可以看的清楚,驼上一人灰黄袍子,遮一定斗笠在面上,靠着驼峰,双臂环抱,随了骆驼起起伏伏,正睡得香甜。

不一会,那骆驼已挨着三人而过,背上那人仍沉睡不醒,想要问一问,也不好开口打扰,三匹马儿看见这个庞然大物,都忘了进食,纷纷掉过头,睁大眼珠,看那渐渐远去的异类。

“师父,看来不似行商,这人骆驼上一个简单包裹,也没有货物。”天赐注目中好奇道

“嗯,再看。”张替陵一笑。

“师父,师兄,你们看。”长空忽然以手指去。

天赐折身,只见方才骆驼来处浓荫弯里,驼铃声声,竟然接连闪出如方才一般首尾相衔驼队来,将尚不十分干燥的地面踩出淡淡烟尘。

“师父,这么多,看来真是行商驼队了。”天赐叹服师父预见,抱了双臂,注目看不远处又来的大阵势。

张替陵捋须不言,只是观看,长空自小见过,这时看到,即亲切又陌生,忍不住向回走了两步,在天赐身侧站定,拉了天赐臂弯道:“这么多,不是一般的驼队。”

“奥,师弟,你见过这等队伍?”天赐好奇,心道:“小弟倒见多识广。”

“是啊,师兄,小时黄龙师父带去过许多地方,曾在西漠沙海中,遇到过比这还大的行商驼队。”长空眉飞色舞,似乎又重回当时景象。

“一、二、三、四、。。。。。。”天赐不由以手指点,口内低声数道。这一队伍,竟有二十匹之多,连上方才过去的,是二十一匹,长空接道:“后面应该还有一匹才对。”

天赐大奇:“为何?”

“因为前面那一骑,是驼队的前锋,后面必然还有一骑,是驼队的后卫,想来这驼队中间,也必有一匹,是为驼队的总管之人。”长空面现得意,娓娓言道。

“俄,前锋,后卫,总管,这是和行军打仗一般么?”天赐看着这一队人驼自面前行过,每隔数匹骆驼,便有一匹驼上载着一人,带了遮阳斗笠,面上裹了粗麻遮住,灰褐色眼珠看着三人,有的微一点头,有的恍如不见。

无人的骆驼上驮着小山一般扎结严实的包裹,看不出何种物件,只见驼蹄着地,躯体微晃,显然所驼之物,重量不轻,已自三人身边大道,提领当啷而过。

“是啊,这么多队伍,驼了如许货物,都是价值不菲,自然需要本领高强的护卫,你看这驼上之人,腰间佩了利刃,手里都攥一个包裹,里面都是武器,走驼队的,少有懦弱之人,都是强悍之辈。”长空压低嗓音,悄悄将所知告知天赐。

“奥,师弟,你可真是多闻多见,还有什么故事,快讲讲,为何你和黄龙道人去了西漠?”

“嘿嘿,师兄,李神医。。。。。。”长空扭头看一眼天赐,眼珠发光,转移话题。

“啊,算了,都是多毛的畜生,有何稀奇,咱瀚海,四方来朝,皇宫大内御马监,尚养着浑身白毛的数匹银驼,回头带你去看。”天赐闻言面色一变,不搭话茬。

“师兄,皇宫大内可有玄天丹青藏了好多块呵?”长空一边撒开天赐,一边疾步牵马。

张替陵闻言抿嘴,这两个徒弟,追逐打闹,一路倒也颇不寂寞,随意随意,老夫先行。一晃身上了马,勒马便行,望着前方驼队不语。

“师弟,师弟,好商量,好商量,哎,等我啊。”天赐一摸胸前,方想起昨晚将玄天丹青给了长空,方寸立乱,方要商量,长空已翻身上马随了师父而行。

“师弟,你不说后面还有后卫么,不看看。。。。。。”天赐手忙脚乱登马,一边摧马一边喊道。

“师兄,你看,后面来了不是么?”长空在马上头也不回喊道。

天赐扭头回望,果然大队之后,一匹高大骆驼载着铃音,一晃一晃闪进眼底,方在转弯处现身。

“等我师弟,一切好商量,驾。。。”天赐纵马赶上。

“好啊,师兄,你来赶我,追得上,就好商量。”长空终于报了一箭之仇,纵马如飞,张替陵掩袖遮尘:“长空,仔细别惊了驼队。”

“师父放心。”长空憋一股劲,这番定要师兄说说昨晚究竟不可。

“师弟,等我啊,师兄来了。。。”天赐纵马疾驰,顾不上和师父打招呼,眼睛盯紧前方,玄天丹青可是命根子,没有它,空有无双妙笔,尽是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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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庵堂,至山石一侧突起,临空下眺,略觉目眩,看辽阔之处,余脉奔腾,似乎陈老师所说,龙气奔入洋河,可惜已被建筑所阻。后又登顶,见南北一线,鸡鸣山如同飞来之峰,横空而卧将两面一分为二,南面一派蒸腾,淡烟苍翠,不远处鸡鸣驿和村庄共存,远山环回,生机勃勃,北面天风浩荡,久站遍体生凉,烈日暖云,游人稀疏间互相拍照,略叙四围,必言中华文化,心中略叹间,过南天门,灵官殿烟火寥落,碧霞元君祠行人稀少,后劝娘子侍奉香火,于灵官殿点二十盏灯火,碧霞元君祠也无道人值守,心叹登顶之难,神仙不易,浑不似半山处财神殿光景。

下山时手足皆颤,强抬一臂,对娘子言道:“此乃扶手,而且自动升降,具有人工ai之能。”娘子浅笑微嗔,探指拢住扶手,相携而下,端午一游,得乐而归。

再次拜谢诸亲,酷暑炎日,多喝水少喝饮料,愿诸亲善养性命,尽得生活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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