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可期 - xp1024.com
《花信可期》


1——

“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渗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那怕我不信前尘。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

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生、早悟兰因·······”

怀中背包里的震动,把吴老太太刚入境的戏瘾搅乱。她向亭中的年轻人看了一眼,从背包中掏出手机按键接听。

刚接通说了声你好,手机那边立即响起一个焦急声音:“蒋哥,快救命啊。今儿上午销售部突然来的单子,都不是善茬儿:今晚五桌西餐,董事会的宴请;明天十桌婚宴,每位三千八···”

“稍等稍等,我叫他来接。”转而朝亭子里正与琴师搭话的年轻人提高声音,“璋璋啊,你单位同时来电话了,快来。”

那年轻人回头应了一声,朝须眉皆白的琴师道了声失陪,快步走过来拿过手机刚应了一句“有经理坐镇,你又找我干嘛···”,脸色就变了,显然电话那边说话的人换了高一级身份的角色。“···祁总,是呀,我是今天开始休年假。已经全部交接好了···”逐渐冷下来的脸色,说明电话那边的命令显然是没有商量余地的。

电话离着耳朵足有一尺,居然还能清楚听出吼声:“蒋敬璋,给你一个小时回到餐饮部办公室!”——蒋敬璋脸色寒得能下雹子,依旧以淳净的声音低缓答对:“祁总,祁总···一个小时,我骑个炮仗崩回去也不够的,再说,您也容我点时间,得把我姥姥送回家不是···”

蒋敬璋扶着姥姥出公园门,抬手叫了出租车,先送姥姥回家。临出门时,在小区门口粥面店给老太太定了午晚两餐,才匆匆赶回雷金纳德饭店。

饭店工作的性质就是如此,官大一级压死人。明明知道顶头上司抖攒儿玩人,也得眼睁睁的往圈套里踩。要不然,或者升职,或者跳槽,或者给别人当垫脚石。

刚迈进酒店员工通道,手机又响了。只显示是雷金纳德酒店总机,接起电话还是祁总的声音,口气显然比刚才缓和了。

“赶快上来换工服。”——蒋敬璋一愣,随即反应到那人已经看到他进门了。“可我的工服都在洗衣房?”一套蹩脚的主管工服怎么可能挂到总经理办公室。

“工作需要,你暂时代宴会厅经理,经理工服刚送来。腿脚利索点儿!”祁总不耐烦的挂断电话。蒋敬璋咬咬牙,往指纹打卡机上死劲的按了一下,朝着打卡机发出的“谢谢”声切齿骂了句:“丢雷个嗨!”

拐进地下室通道,迎面正撞见宴会厅的小男生何阳,正撅着屁股往布草车里放台布口布捆儿。一见到他进门,好似见到救星一样两眼放光:“蒋哥···哦不不,得改口叫蒋sir了。您一回来,兄弟们就有了主心骨了。”随即凑近一步到蒋敬璋耳边,压低声音道:“昨儿晚上,上边不知那根肠子闹油突然查岗。居然就在中餐丽正厅包房里,掏出一对儿野鸳鸯,正他妈在包房沙发上打‘立正’炮儿呢。就是咱家那位老大和粤菜的一个小丫头。今天一早俩人就都‘稍息’了。”

蒋敬璋虎着脸招呼何阳先别闲扯,赶快把布草送去宴会摆台地点,并嘱咐他转告宴会厅领班夏童,尽快列出宴会需用清单:餐具酒具规格、口布花饰、菜单、酒水饮料、摆花、酱汁调料、配用餐车···一个小时之后宴会厅办公室碰头开会。

宴会厅经理是某位董事的亲戚,兼着餐饮部副经理的位子。出了名的粘腥术士,母猫经过眼前,他都得耸鼻子闻闻的没德行滥人。中西餐凡是有点姿色的女孩子,都被他堵着路挑逗过。

如果不出这档子骚事儿,今年董事年会之后,他这个餐饮部副经理就有希望扶正的。现在只能自认晦气。

走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前,蒋敬璋习惯性的用拳头顶着口唇,清清喉咙才抬手敲门,听到里面响起一声“进来”,压下门把手开门迈进去。一门之隔,就因为室内的地毯装潢,再听不到脚步声。

总经理办公室是一室一厅结构,外间正对门的墙上是一幅硕大的泼墨山水。旁边是整面玻璃幕墙,由于角度特别,在那里可以俯瞰饭店前门,及一部分饭店后区包括员工出入口、打卡处。门旁衣帽架上挂着一套罩着防尘罩的西装,藏蓝色暗纹毛花呢,不用问就知道是送到的经理工服。

祁思源忙着看电脑屏幕上的报表,指指落地窗边的根雕茶座,示意蒋敬璋坐到那里稍等。茶桌上的玻璃壶里刚泡的茶,还在向四外散着茶色。白瓷茶盅摆开,却没有倒上茶。七寸加盖食盒中,整齐的百者绿茶曲奇,羊角面包,巧克力起酥。似乎是真有急事,以致总经理还没来得及用早点。

蒋敬璋转身挂好背包,走到茶桌边落座。动手烫杯洗茶,最后筛出一杯茶,又拣了两样面包,腕上搭了一条餐巾,缓步走到办公桌前。铺餐巾,递茶盏、食碟,取走冷水杯,一切做的行云流水般。

祁思源是雷金纳德酒店的建店元老。雷金纳德酒店是某个大部的三产,建店之初本着‘宁做四星头,不做五星尾’宗旨,硬件设施都是比照五星标准配备。能打破新建酒店五年回本创收的规矩方程式,祁思源功不可没,以如此骄人成绩迈进董事局,大事抉择、高层管理人员任免,说话口气比其他坐吃干利的董事硬气的多。

蒋敬璋这一批人餐饮客房销售共一百二十七人,是祁思源亲自面试聘用的。时至今日所剩十不余二,被炒或自动跳槽的人中甚至包括祁思源的前妻。这样一个筛检淘汰比例,在祁思源眼里是极其正常的事。他相信‘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的道理。

蒋敬璋的简历有些特殊,监护人栏填的是母亲、姥姥,祁思源私下问缘故,他苦笑一声自嘲:“蒋家的破事,用句粗话形容——懒娘们儿的裹脚条子,又臭又长。”

蒋延宗原配夫人生来骨骼纤细。大小姐横生倒养的占个‘皇后娘娘’的好命数,也坐穿了自个儿亲娘生儿子的肚子。大老婆撇腿养活完一个丫头,就成了案上的摆设。

蒋夫人娘家在当地算有头脸的门户。娘家得知大姑***事,就安排大舅哥领着小堂妹吴筱梅来探望,捎带着伺候妹妹坐月子。没成想过不了几天,小妹却坐进了姐夫怀里。大舅哥气性忒大,憋着要揍妹夫一顿,连着几天堵不着,气羞交加又多喝了酒,死在了旅馆客房里。

小姨子是姐夫的半拉屁股,现如今这半拉屁股当真管用;丝毫没有辜负老爷们儿的热盼,一屁股就为蒋家做出个带把儿的香烟后代——蒋敬璋。

上至蒋家老爷子,下到叔侄姑伯、烂眼儿舅妈,都把少爷看得比眼珠子金贵。蒋敬璋他爹蒋延宗更不能容许儿子,永远甩不掉“小老婆养的”臭帽盔儿。拍板做主以同一处好地段的房子,外加一笔存在女儿名下的抚养费;随后子孙饽饽摆宴席,洗脚水沏茶,给儿子换了一个名正言顺。

蒋延宗没成想,房子票子,都没能捋顺一条唾沫星子乱飞的老婆舌头。一个姓氏门中出来的姐俩,到底凑不成热乎乎的一窝。前妻离婚没多久,就带着女儿改嫁了更高一级的领导。更要命的是,赶上“干部队伍纯洁化”的政策东风,现任的老爷们儿提干,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气势,狠狠踩了前夫一脚。

改革春风吹满地,某些干部不争气。蒋延宗的顶头上司丢车保帅,就把这位用着不大顺手的下属扔了出去。“严打”俩字到蒋延宗眼面前儿,就改写为二十年有期徒刑外加没收非法所得。然而蒋延宗在里面只蹲了两年就窝囊死了。

一场罗圈架打完,吴筱梅不仅回不了蒋家,更回不去吴家。她一跺脚卖掉了蒋延宗留给她们娘俩的房子,领着儿子战战兢兢成了北漂一族。靠着母亲的老关系调进b市某京剧团做行政。

高中毕业时,蒋敬璋信心满满想报名参军。由于扛不过姥姥的眼泪,转头钻进了某所三流学院,学习酒店管理。第二年就赶上雷金纳德酒店筹备招聘,蒋敬璋所在年纪两个班,几乎连窝端的挪进了雷金纳德酒店;连毕业证书都是人事处经理从教务处一车拉回来,直接入人事档案的。

伤怀事在自己手上是总也平复不了的疼,在别人耳朵里不过是茶余饭后的的闲笑话;因此回忆到此就再无下文。蒋敬璋相信姥姥的话,他已经长大了,将来握在他自己手里。熬到今年十一月份,蒋敬璋的行政管理专升本和饭店管理服务师资格证晋修,就都可以结业领证。辞职报告和简历早已准备好,他打算领到这两个证,就跳去另外的酒店。

祁思源看完报表推了下眼镜,看着坐在茶桌前默默泡茶的年轻人,越发有种慧眼识金的欣慰。四年的时间,祁思源算得上是手把手的教,把蒋敬璋教成了餐饮部独当一面的后备力量。

“你们经理今早突然辞职了,不然也不至于误了你的年假。秘书已经知会了人事部,按正常在岗给你记考勤;年假另选时间给你补,行吗?”

“我能说不行么!”蒋敬璋咽了一口茶后笑道。“按假期加班算,我该拿1·5倍薪水,加班完毕可以继续休假。可这么一下子就成照常上班,再想填单子申请年假,又不知猴年马月。”眼看着祁思源瞪起眼睛,忙拐了话题打岔“您刚说我们经理突然辞职?···出什么事了?”

“在中餐厅包房里玩yīn阳十八摸,被我和保卫部、工程部抓个正着,谁还能替他盖得住那张大脸?再不走的话,还不定抖擞出什么破鞋烂袜子的骚事儿。”祁思源摘下眼镜捏了捏太阳穴。听见茶桌那里响起低低的笑声。

“毒蛇啮指壮士断腕呐!”——“哼!癞狗扶不上墙,累死抽狗的。去年夏天他钻到客房部去把妹子,却对媳妇撒谎说是我留下他值夜班。他媳妇第二天一早送报表过来时,就找我核实,我张口结舌的替他圆谎。事后丫居然大言不惭,从行政总厨求来一瓶酒给我··”最后的脏字咬在牙后,没容许钻出来。

“黄大厨那存的酒可是货真价实的···”一个塑胶球打在蒋敬璋肩上,将剩下的话变成一串清脆的笑声。货真价实的舒筋通络、益肾壮阳;两粒伟哥调成水不见得有一杯酒的效力猛。但问题在于祁思源早就离婚了,补得气冲牛斗的找谁泻火去。

觉出背后有风迫近,转而一双大手按在两肩上,一股酸麻直通两臂,蒋敬璋立即改口:“罢了罢了,祁总您先冷静。我刚进门时让宴会厅的人员一小时之后开会,您还有指示的话,正好第一时间传达下去。”——祁思源松手在对面落座,朝衣架上的功夫动了下头:“到里面试下工服,不合适的话还能尽快改。过一会儿,一起去宴会厅。先和总厨碰个面。”

换上工服跟在祁思源身后,一路到餐饮部,蒋敬璋的风姿惹来此起彼伏的惊艳赞叹声。无形中也令祁思源暗自有‘我家有子初长成’的骄傲。早在几年前,就不止一个行政部的小秘书,拿着港台影星霍建华的写真画报给祁总看,问像不像这个妖孽帅哥。祁总糊弄说他没时间追星,更不看那些装逼电视剧。即使如此仍旧挡不住各部门小女生,闪着星星眼跑到宴会厅去看美人凝思。

领班夏童正带着何阳等员工摆台、查点物品,一眼见到饭店老总和新晋升的蒋敬璋,脱口叫了声:“oh,my god!真酷毙了!”随即改口:“祁总好,蒋sir好!”

蒋敬璋笑了一下,略提声音招呼众人上前:“今晚董事局宴会,之后又是一档高规格的宴会,不仅是餐饮部,祁总对这两场宴会也是非常重视,下面先请祁总给大家讲话。”

战前动员对于祁思源来讲是手到擒来的事,几分钟就把一群年轻人说得打了**血一般激动。

动员讲话之后,祁思源又领着蒋敬璋转至西餐厅,会同行政总厨及中西餐总厨开会,确定餐单、酒水、及台面装饰。行政总厨是香港人,西餐大厨是法国人,另有一位江淮大厨,一位川菜大厨。

董事局宴会虽然定下西餐口味,但董事成员中有不惯西餐口味的,因此必定要其他几个餐厅一起应对餐饮接待。

祁思源从随身文件夹中取出五份名单备注,蒋敬璋不用说便接过来分发给几位大厨。“名单上列举了本次列席的董事局成员,姓名、照片、下面特别加注了每个人的口味偏好、禁忌习惯,各位大厨的秘书务必记牢及时提示,决不能出错。小蒋,尤其是你,可以说是‘火线入党’的,你这里谁敢出在服务环节上出差错,格杀勿论。这个权利我给你,但也同样针对你。”

跟在祁思源后面亦步亦趋的转过所有餐厅之后,蒋敬璋正想会宴会厅,又被祁思源叫住。

一直跟着走到酒店外面的露天花园旁,祁思源示意立在那里的门童离开,才转过身正对着蒋敬璋开口:“小蒋,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这次又碰巧遇到这个机会。过了这场际会,雷金纳德酒店会出一位最年轻的部门经理,别让我失望。”说着从蒋敬璋手中拿过刚发的名单,点着上面前两位照片。“隆董,就不用我介绍,咱们董事长,口味习惯你都心里有数。沈赫筠,董事局主席。除去名单上的白纸黑字,还有一点你务必特别留心,只要他和隆董一起出面,位子必须摆在一起,菜式酒水饮料···所有一切都必须是一式两份。”看到蒋敬璋略微发愣,祁思源又补充道:“用不着奇怪,他俩已经在国外注册结婚了。只是在国内不愿张扬罢了。现在告诉你这些,绝不为公开别人隐私,是为了帮你杜绝可能的差错,懂么?”

“谢谢祁总的赐教,我一定会加倍努力谨慎”——“工作仅有努力谨慎只会逐渐僵化,用心才能随心而流畅达到手到擒来的境界。”最终祁思源将两手分别按在蒋敬璋的两肩上,加力捏了捏:“我的眼力和筛选能力如何,这一回就由你来证明给我看了!”

蒋敬璋亲自检查完宴会桌摆台,餐具杯盏、花卉放置,加热用料盛放等琐碎事务,已将近下午三点。快速在中餐后厨垫了几口饭,就飞奔到locker里仔细洗了澡。

回到酒店大堂时,竟看到董事长隆澔背着手站在硕大的落地灯下,被上千个水晶珠反射的光,镀上一层祥和的辉煌。背在身后的左手上垂着串白玉念珠,念珠上挂着两枚云型吊坠。

蒋敬璋大方的走上前,向所有人一样问候一声。隆澔招手示意他走到近前,拍拍他肩头和颜笑道:“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换上这身服色,更加有宛如芙蕖出绿波之感,令人眼前一亮。明年的酒店宣传册,我看你就足以作为雷金纳德的人员形象logo。”——“晚辈实在不敢当隆董如此夸奖。”

“好就是好。思源今早来对我说了。所谓路遥知马力,疾风知劲草。好好干吧,酒店给每个员工提供的机会都一样,就看谁有这个能力迎头冲出来。”——“我一定不会辜负隆董和祁总的期望。”

正说着,酒店门外一辆奔驰停下。未等门童上前,确是驾驶席开门;片刻后出来一人将西装外套搭在臂上,转到车尾处拎手提箱。最后将车钥匙将给门童,方款步穿过侧旁手动门走进大堂。

隆澔皱了下眉头随即迎上去。蒋敬璋同时已经反映到,来人正是那位董事会主席沈赫筠。也连忙快步跟过去,并同时招呼行李员上前接取来人手中的物品。

与隆澔的温润端方相比,沈赫筠颇有龙章凤姿精明伟岸的风格,并特具一种含而不露的尖锐。他谢绝了行李员的服务,把手提箱直接递到隆澔手里。蒋敬璋适时问候了一声沈董好,便转去一旁往总经理办公室拨电话。

“你到底还是自己开车过来了。”——“我让司机去接另一位老爷子。你也知道我不喜欢那种浩浩荡荡的场面,不像打群架的也像打狼的。”

“承蒙您沈董抬爱哟,委屈您才出虎穴,又坠狼窝。”一句话未落,包括沈赫筠、蒋敬璋在内,四下里笑喷了一片。“小蒋,你受累和后厨关照一声,先做一份润肺止咳的汤,四点半,送到办公室来。”

被隆澔开言关照,沈赫筠兀自着意审视了蒋敬璋一番,适意的笑道:“这小男生真端正啊,有几分像董建华。”——噗嗤一声,隆澔立时笑喷了:“港府首任特首若有这等相貌,香港地价早在上世纪末就炒翻天了。”

“哦,我记错名字了。”沈赫筠呵呵笑着,跟着隆澔往电梯间走。并先抬手按了按键。无名指上,素雅的婚戒一闪而过。蒋敬璋没有忽略这一细节,他记得刚与隆澔说话时,隆澔手上有同样款式的婚戒。

四点半钟,蒋敬璋用托盘捧着两支暖盅,准时敲响董事长办公室的门。来开门的居然是祁思源,面色冷凝薄唇紧闭,无声地让开空当放他进门。

房间中的三个人都是场面上收放自如的角色,即使如此,蒋敬璋一进门还是觉出气氛压抑。

沈赫筠在内室换洗,隆澔借机适时岔开话题,转向蒋敬璋笑问:“有一份汤就够了,沈董今晚准备了五大篇讲稿呢,我现在灌个水饱,稍后若是频频走水,可真要贻笑大方了。”

“哎~无妨无妨,少时为夫与你备好纸尿裤便好哦~~”内室响起纯正的老生道白式调笑。——隆澔立时连耳朵都红了,一跺脚切齿道:“你斯文些行吗,小蒋还是孩子呢。”

蒋敬璋只当没听清,对隆澔解释道:“大厨关照说,今晚您和沈董是最劳心费神的,最需要补气和肝润肺。这两盅汤是他调配好,请两位老董品尝鉴定的。若觉得口味合适,会在随后加进菜牌里。”

沈赫筠闻言微微一笑,亲自上手端了一盅汤,尝了一口道:“嗯~,很不错。那盅就犒劳思源吧。话过千言不损自伤,这两天里,你也清闲不了。”说罢又抿了一口,极其大方的递到隆澔口边。“尝尝看,味道不错的。给好评哦,亲~~”

祁思源忙着转身,才没把汤喷在蒋敬璋脸上,好歹咽了一口汤后仍是笑不可支。“沈董,沈哥,您给小弟点思想准备行吗?”蒋敬璋早被接连的打趣调侃,逗得用托盘当着半张脸,别开头笑得浑身直抖。

几个人好不容易忍住笑,祁思源转手把尝一口的汤递给蒋敬璋:“别嫌弃,你也尝尝。日后你是对各样菜式汤羹最先接触,也是最早发言的人。”蒋敬璋含笑接过汤盅,他没看到,另一侧那夫夫两个不约而同的对了下眼神儿。

蒋敬璋抿了一口汤,仔细回味半晌开言:“大厨在制作时,我有意看了配料表,有甘草、沙参、陈皮、冰糖、百合、莲心,口感上稍微有些中药味。日后作为养生例汤推出的话,不妨将口味注明,尤其是抵触禁忌用药大致列出来,免得日后出现食物药物相克的情形。”

沈赫筠听完率先出声称赞:“好,思源的眼光不差。小蒋是个有心人。如此算来,明晚那场婚宴一点都不赔,反而是咱们赚了呢。”言罢,从隆澔手里接过汤盅放在托盘中,祁思源自然会意,抬手揽住蒋敬璋的肩头,暗示随他一起出门。

往后厨走的路上,祁思源告诉蒋敬璋,明晚婚宴的新郎官,曾经是今早辞职的宴会厅经理的表姐夫。原打算借着自家地盘优势,少花钱多办事,挣足面子里子。谁料想这位小舅子实在是烂泥贴不上墙的货色,临到上场门锣鼓点儿开场了他却放屁窜稀,连救场都来不及。

“两位老董刚还在质询,说我使旋子使得动作大了,可你刚才的对答,反而给他们一个闷帘儿的碰头彩。”——“任何碰头彩都离不开您的言传身教。”这句话的回应是肩头上重重一拍,一切尽在这一掌之中。

2——

为保证董事局宴会服务的妥帖,蒋敬璋从中西餐厅临时抽调来十五个服务人员,刚好一位董事合上配备一位专职服务人员。两位老董的服务由他亲自来,祁思源的服务人员就交给了领班夏童。

最后检查过所有人员服饰、对应桌牌站位,蒋敬璋稳步走到会议室门口签到桌前立定。抬手看表,六点一刻。不经意间抬头,正好看到祁思源走进室内电梯,透过玻璃幕墙居高临下,朝整个大堂看下来。也是无意间捕捉到他的身影,严肃的脸上瞬间漾起一丝微笑。

六点半钟,董事局全体成员陆续到场。蒋敬璋在迎宾员的配合下,与每一位董事问好,又交给对应的服务人员引进会议厅入座,献茶;真是行云流水般流畅。

从会议厅回身出来,迎宾小姐的嘴张成一个红圈。“蒋sir,i服了you。半个小时,您居然把董事局全部人名记得一点不差!”——蒋敬璋狡猾的一笑,回手揭开签到桌上的本册,从里面拖出一张纸。原来印有董事局照片的名单就压在那。“我也不是神仙,早就一个头两个大了。好了,先别闲聊,沈董和隆董到了。”

引着沈赫筠、隆澔落座后,沈赫筠随手拾起长碟中的湿巾,压在后颈上擦汗。隆澔把自己的湿巾推给沈,又回头对蒋敬璋低声关照:“关照工程部,把空调调低些。”——“小蒋,不必调。隆澔不能直吹冷风。”

蒋敬璋闻言心间一沉,主席会议桌刚好摆在空调风口下。一念至此他低声问:“是否帮隆董取一件稍厚的外套来?”

“不用费事了,半小时后换一道湿巾就行。”沈赫筠摇摇头笑道。——隆澔白了沈赫筠一眼,带着几分宠溺口气笑道:“好吧,他说了算!”

蒋敬璋笑了一下,沿着墙边空道退出会议室,拉进门双扇门。挥手叫过领班夏童,往下传达:半小时后为每位董事换茶,换湿巾、烟灰缸。

前厅部经理从楼下上来,一见面便眉开眼笑:“嗨哟,小蒋,这一换服装,简直让人惊艳呐。”——“秦姐您别拿我打叉了,我不过是奉命临时顶缺儿的。您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秦彦华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因保养得当,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五六岁。恰恰又是风姿未减、春心不老,且八卦心思澎湃的时候。平日空闲时,前台和行政秘书处的一帮小女生翻时尚杂志、品评韩剧,相互间比较手机电脑桌面的明星脸,这些大姐阿姨级别的女性,必不可少的要凑上一把。整个酒店的帅哥美女们,已不知被八卦数过多少轮。

秦彦华摊开手递过来一串钥匙,眼睛里几乎长出手将对面的人抓住。“行李部门童帮沈董泊车之后,交上来的车钥匙。之前都是由前台保管;沈董临时用车,会填派车单直接知会司机班派司机的。不过,祁总刚发短信,让把钥匙送到餐饮部来。”

正说着,蒋敬璋衣袋里手机震动起来,忙取出查看短信,果然是祁思源的号码:“向前台取沈董车钥匙,去地库他的车后座取黑色手包。尽快送来会议室。”

蒋敬璋谢了秦彦华,回头对领位关照一句,抓过钥匙快步向电梯走过去。在电梯里他特意给工程部挂了电话,称要为沈董取急用物品,请帮忙控制一下电梯等候。下到地下室车库则改成跑步,找到车子后按了中控锁,从后座上拎起手包,关门落锁,跑回电梯快速回到会议室。走到门前时他特意看了表,六分半钟。

隆澔接过手包和车钥匙,道了声“受累”,转手把东西放在沈赫筠腿上。主讲台上,祁思源的陈述发言即将结束。沈赫筠从手包中翻出眼镜盒,架好眼镜。蒋敬璋适时的为他拉开椅子,沈赫筠借起立回身的空,领情的往他臂上连拍两下;踩着掌声走上主讲台。

祁思源回到座位后附耳与蒋敬璋提示:通知后厨及门外服务人员做好开餐准备,为沈董隆董另外准备两份口味温软的中餐,尤其不能有辛辣配料。蒋敬璋面不改色的应了声退出门。

隆澔略侧了身体靠近祁思源低声道:“你这徒弟是个有心人,只是年轻了些,现在就提上来难免惹出非议,反而不利于日后培养。赫筠的意思是,再压一段时间,蹲蹲性儿。基础坚实才能厚积薄发。另则我想对你说,你若对他另有念头,也及时沉淀一下。不准在酒店地面上闹出事儿。”——“小弟谨受教。”

经过一阵细碎的忙碌纷乱之后,宴会正式开始。隆澔在摸到酒杯瞬间,朝沈赫筠微微一笑。他的杯子中换了温度正好的矿泉水,头牌小点也变成了暖软滑爽的桂花红豆沙。望着别人盘中缤纷错落美食酱汁,隆澔踩了旁边一脚,用酒杯挡着脸假装哀怨的质问:“你今天是故意馋我,不让我一饱口福。”——“可我不是和你一样,看着别人大快朵颐。”随机略侧身凑近低声调笑:“晚上我把蜗牛、肝肠、鱼子酱都赔给你···”——“看我口型,没—羞—没—臊!”

蒋敬璋过来上下一道菜时,两人结束桌面上的调笑回归正经模样。偏偏在未及抽身时,隆澔又朝旁边狠狠剁了一脚,实实在在的踩在了小经理的脚面上。蒋敬璋哼了一声忙打岔笑道:“呦。看我马虎了,大厨托我问,稍后是帮两位老董准备粥品还是汤羹类?”

隆澔踩错了人,只把口布捂着嘴笑得说不出话。沈赫筠面不改色的转移注意力,假装朝蒋敬璋虎着脸申斥:“你这孩子怎么也冒冒失失的,忘了食不言寝不语吗?看把你们隆董惊着了吧,还不快帮他拍拍后背,打个嗝就没事了。”——“当着小孩的面,你正经些,你才要打奶嗝呢。”隆澔眉眼一挑朝身边反讥道。

蒋敬璋虽忍笑忍的肚子疼,但还是恍若未闻的撤换了骨碟、空酒杯,领着传菜服务员抽身出来。捏了一张餐巾纸把被踩过的鞋印擦净,终于忍不住喷笑出来。

核对着菜单关照向后厨起最后一道甜品。沈赫筠从餐厅出来往盥洗间走动。见到蒋敬璋不禁噗嗤一笑:“踩疼了吧?”——“没有。”

“你写个单子给后厨,不要挂董事会,是我个人结账。准备一例燕麦粥,佐餐小菜清淡些,肉要剁碎。你们隆董近几日忙着筹备董事会的事,饮食不定时,胃病犯了。现在写单吧,我稍后回来签字。”

蒋敬璋点头应着,从衣袋中掏出单子,快速填了项目备注,夹在账夹中。几分钟后沈赫筠折回,接过账夹看了菜单,从衣袋中掏出银行卡夹在账单里,又递给蒋敬璋。

这时祁思源也跟出来,一眼见到便快步上前。抽出银行卡攥在沈赫筠手心里,把账夹塞给蒋敬璋:“由我做主,挂餐饮部的账。沈董,在小弟这儿,您想喝两碗粥还要自己掏钱买,让我把脸往哪放。小蒋赶快去下单,做好之后用暖盅送到楼上去。你这孩子也是,忙晕了吧?!”

蒋敬璋应命往后厨去,还是听到身后沈赫筠的声音:“思源你该知道,董事会人员更替,众目睽睽,不能让他有丁点儿的话柄···”

尽管遭到叱责,蒋敬璋心底仍不禁涌起满满的艳羡之情。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真实感受到两个相爱人之间,恩爱交融相濡以沫的样子。那是一种我满心里是你,你满心里也只装着我的真实展现。超然于性别、世俗眼光,就是那么真真切切,设身处地的为对方付出着,无分巨细。

八点三刻,再一轮碰杯祝酒之后,宴会宣布圆满结束。沈赫筠、隆澔、祁思源三人分别陪着几位董事,有说有笑、亦步亦趋的分作各个方向,有的直接回包房,有的则呼朋唤友约去健身房、游戏室,也有心领神会的直接钻进ktv。

蒋敬璋召集服务人员,逐一询问过各自服务对象是否有其他的饮食的需求,详加记录汇总,写好点单分别传向中西餐或酒吧,予以备办。粤菜厅有服务员跑来传话,行政总厨请他过去,一起用staff餐。夏童带着何阳等员工忙着收台,归拢核收重要金银饰餐具,拆叠台布台裙。蒋敬璋看了再无计划外事情,才抱着logbook拖着步子走进摆staff餐的包房。

行政总厨黄宇成约了淮、川两位厨师长早已落座。蒋敬璋一进门,就被淮厨拉住胳膊按在一个空座上。“小蒋阿弟,今晚侬是最辛苦了,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了,快来坐吧。”

行政总厨指使服务员添了一幅碗筷酒杯,蒋敬璋将酒杯塞回服务员手中。“阿璋,雷不给偶面子?”——“黄师傅,我还没有下班,不敢喝酒。不过我是真饿了,你这刚出锅的是百合薏米粥,招待我喝一碗吧?”

“雷过鬼马仔(你个鬼灵精!)”黄宇成指着蒋,向其他两位大厨笑道。“哎,样头锅送个青柠牛柳粒进来(让头锅做xx菜送进来)”门口的小服务员脆生生的的应了一声走了。紧接着后面响起风扇鼓动,颠勺下菜,加作料敲勺的一系列声响。蒋敬璋伸手去添第二碗粥时,一盘甜香扑鼻闻之亦可垂涎的青柠汁爆嫩牛柳粒,已经放在手边。黄总厨随机招呼其他人一起动手自取各饱口福。

好歹垫了肚子,与三位大厨寒暄几句,蒋敬璋走进后厨和红白案的厨师道乏招呼过,找淮扬厅经理燕姐蹭了块口香糖。糖进嘴还没剥净锡纸,西装衣袋里的手机又哆嗦起来,还是显示总机号码。

刚按了键说声:你好,我···对面传来祁思源yīn冷的声音:“立即到保卫部来!”然后卡的一声电话就挂了。蒋敬璋直觉头皮发炸,快步钻进电梯,下到地下一层径直进了保卫部监控室。果然祁思源和保卫部、前厅部、行李部、包括客房保洁部的经理,都在监控室笔杆条直的站着。一个监控员在操作台上调着监控录像。

祁思源面色yīn沉的往所有人脸上扫了一圈,先朝蒋敬璋发问:“董事局宴会开餐之后,你去为沈董取包,是什么时间?”——蒋敬璋低头想了一下“七点一刻左右,手机上还有您的短信。”说着把手机递给祁思源,祁思源转手交给保卫部经理,是指调出短信拍照留证。

接着又问:“取了东西之后何时返回,所经路径。”——“一去一回不到七分钟。这全要感谢工程部当班的那位哥哥,帮我特别留了电梯。所以没有因等电梯耽误时间。”

“祁总,录像调出来了,您请来看。”监控员离开座位,待总经理落座后,满满的拨动图像“您看,这里···是跑过去又跑回来,这里是电梯录像···”

祁思源看过之后转回座位,指着前厅部和行李部:“那就你们俩个回去查吧,是谁泊车,谁拿钥匙,谁接钥匙,一个一个往下捋。蒋敬璋那段录像你们也可以看,一举一动全在监控之下。秦彦华、罗中杰你们以后说话记得要谨慎。邵明远,保卫部今晚你值班,调看从四点半到现在为止九点的所有录像。有线索立即到办公室来。蒋敬璋你的手机留在这,今晚你住在酒店里。”看到蒋有异议神情随即布置“要打电话回家关照家人,就用这里的电话打吧。”

蒋敬璋拿起话筒,按了9字键对总机道:“你好,姐姐。呵呵,对,我是餐饮部小蒋,麻烦给条外线。好,谢谢。”稍后又拨通了家里电话:“姥姥,是我璋璋,我今晚要加班,不用给我留门了,您早点睡啊。明天您下楼遛弯儿注意安全,别走远了。拜拜。”

跟着祁思源刚走出监控室,客房部经理追上几步招呼:“稍等,一会儿小蒋来办公室找我取房卡,给你安排个位置稳妥的房间。免得碰见董事们。”——祁思源头也不回的反驳道:“不用,一会儿你让人送一套寝具过来,今晚让他在我办公室打地铺。”

终于迈进总经理办公室,两个人都像放了气似的,瘫坐在沙发里。祁思源用脚拱了蒋敬璋一下:“把外套脱了去洗澡去,我都闻出你有汗味儿了。”——“您还是先告诉我刚才是唱的哪一出吧,不然我能被洗澡水淹死。”蒋敬璋磨蹭着起身将外套褪下,随后接过祁思源的,一起挂到鞋帽柜里,又拿回拖鞋放在他脚边。

“沈董手包里的和田玉随身印玺被人偷了。沈董和隆董不许声张,让私下里查。可我是知道的,别的东西就罢了,那件东西是沈董家传的,系着人命的,是万万丢不得的物件。你这小子到底是有心计,做事周到,不然你就第一个说不清出。”祁思源蹭着脱鞋换鞋,有些不耐烦的催促:“别磨蹭了,口袋里的物件都掏出来摆在茶几上,尤其是 lockerroom的柜子钥匙。”

蒋敬璋自然明白话外之意,稍后客房部来送寝具,保卫部自然会跟着过来,取走更衣柜的钥匙检查柜内物品,进一步排除偷盗嫌疑。“呵呵,您不说我倒忘了,我今天是直接在您这换的衣服,还真没往locker柜里放过东西,衣服和背包都是放在您这儿。”——“臭贫,进去洗澡去!你想让客房部的一起来看你晾肉啊?!”在祁思源的吼声中,蒋敬璋衣摆飘摇的蹦进了盥洗间。

搓了满头满脸的洗发液泡沫,蒋敬璋听到外间响起祁思源与客房部、保卫部两个经理的对话寒暄,以及客房部人员安排寝具的请示话音。等他裹着浴袍走出来,发觉放在盥洗室门口凳子上的内衣没了。于是不禁顺嘴留了句粗口:“我噻,查得也忒细致了。这不是查玉印,是查毒品呢吧?”

祁思源又气又笑的呸了一声:“真要抄毒品就直接给你上机器了。我放在洗衣袋里,一会儿带给洗衣房,你明天能穿干净的。床安好了,桌上有夜宵,你吃了就先睡吧。我从外面锁门。唯一提醒你的就是,不许爬窗向外探头。”

落锁之后又听到门外说话脚步声渐远,蒋敬璋从床垫上一跃蹦起。逆反心理促使下,他掀开左边一片窗帘往两下张望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右面紧邻就是隆澔的办公室,此刻正是灯火通明。释然一笑罢,他从背包中翻出mp3,赛好耳机,便钻进雪白的被子里。

祁思源回来时,蒋敬璋的mp3耳机缠在脖颈间,mp3的显示灯还亮着,人已经睡着了。他放下手中提着洗烫好的衣服,轻轻关了mp3缠好耳机线放在茶几上,转身带上门用手机拨通隔壁的电话,立即就接通了:“我是隆澔。”——“印玺找到了,我就在您门外。”电话没断,房门已经开了,沈赫筠点头示意他进门。

祁思源将抱着牌子的手绢包放在办公桌上,沉着声音道:“是泊车门童干的。东西藏在他身上。思源御下不严,出了如此疏漏,请隆董沈董处置。”

沈赫筠拾起印玺反复看无疑,开颜笑道:“东西找回来就行了。隆澔和我都不想把事情扩大。你也不要把事情搞得沸反盈天的。”——“献丑!”隆澔将手中茶杯重重蹲在大理石茶几上,响起啪的一声。愤然起身走到窗前,给了祁思源一个后背。祁思源当然明白,一向温文尔雅的隆澔有此动作,已经是怒不可遏了。

“小澔。”沈赫筠朝隆澔喝了一声,转回头对祁思源布置道:“这件事处理听我的,到此为止。人员处置要尽量缩小范围。这类事情在当前特定时期传出去,对于雷金纳德的声誉毫无益处。即使非要处理也要出了这周。还有就是你那个徒弟,位置可以先站着,观察一段时间,必须要看他综合水平。你要明白:慧极早夭,刚则易折。”

祁思源挽手肃立沉声应是。沈赫筠见他原地不动,知道还在等隆澔的态度,当即抱着肩呵斥道:“走吧,还等着看我俩给你合演活春宫啊?!”——一言出口,窗前的隆澔先就笑出声,捂着脸摆手哄赶道:“去吧去吧,今天都累了。思源你务必将明天那十桌婚宴料理好。由其主家背景要对你那徒弟交代清楚。若在出差池,即使赫筠讲情,我也要问你个二罪归一!”

凌晨五点左右,蒋敬璋被室内的鼾声吵醒。他按亮手边的台灯,就亮穿起放在椅子上的衣裤,轻轻拉开窗帘,将窗扇推至半开,转身抓起mp3溜进盥洗室。

存在mp3里的小说过于精彩,蒋敬璋根本没听到门外的响动,坐在马桶上摇头晃脑听得入神。哗的一声盥洗室的门被推开,祁思源睡眼朦胧的就冲进来。蒋敬璋手忙脚乱提裤子盖住腿放声吆喝道:“大哥,您怎不敲门呐?不是,您先把家伙什收起来,我还没起来呢。”

被他一叫祁思源才醒过神儿,起床气十足的拉好睡裤:“谁让你不锁门!马桶上用功的臭知识分子。”——蒋敬璋越发哭笑不得,夹着两腿告饶道:“大哥,就算是我提前抢了您的位置,也得让我先起来吧。哎呦不带您这么欺负小孩纸的,您背过身儿去,我把裤子提起来。”

祁思源笑着退出去,回手带上门。只听里面磨磨唧唧的声音嘟哝道:“靠,蹲个厕所都不踏实,这日子是没法过了!”祁思源听了笑得不行,坐到沙发上等着。

很少见蒋敬璋这么懵懂耍赖的样子,没有矫揉造作和人情世故,真正是这个年龄阶段男孩子该有的率真天然。尽管明知这样的率真,不适和存在于过于现实世故的地方,然而它的滋长还是令人存有无限期许,希望它成长繁衍。

蒋敬璋收拾齐整走出盥洗室,有点儿尴尬的揉揉后颈:“祁总,我刚才说话···那什么,是还没睡醒···”——“这种猫爪狗咬的事儿,也值当往心里去?男孩子贪睡是正常的。想睡的话还能闭会儿眼,九点钟的经理例会别迟到就行。”祁思源说着走进盥洗室,他有意留着门缝,以方便和外间的人对话。

“哦,不用了。今早淮扬厅有旅游团订餐,六点半开餐;八点钟粤菜厅董事局早餐,都要提前过去看一下。上早班的人都一样睡不醒,也是最容易出错的。”蒋敬璋边说边往背包中装着随身物件,随后又将床垫上的被子枕头好歹叠了一下。

祁思源抹了一脸剃须沫,一手把着下巴,一手捏着剃须刀在脸上蹭着,断断续续的说:“办公桌信封里···是餐饮部办公室的钥匙。你稍后下locker里,把更衣柜清空,钥匙交了。你从今天起···代理餐饮部经理职务,就用那个办公室。我让秘书去给你办新名牌,暂时不会给你专人宿舍,也不允许用酒店客房。加班回不了家,就去后面员工宿舍;我在酒店的话,你就来这儿打地铺。”

蒋敬璋装好钥匙,对着玻璃窗里折射的身影翻了个白眼。“好的,您还有其他要叮嘱的吗?”——“有。我记得你到十一月份,晋修就结业了。好事呀。刚好咱们酒店开在曲阜的分店,年底就要开张。到时会抽调一批经理级人员过去,你有个思想准备。”

蒋敬璋回过身正对着祁思源道:“我不瞒您,我肯定去不了。姥姥跟前不能没有人。”——祁思源闻言心中也是一沉,缓缓往脸上拍着须后水:“你想好了?你们这批人,到年底第一个合同期就满了,如果去分店,酒店会自动延长接续下一个合同。尤其是你,薪水、津贴、住房都可以顺利解决了。”

蒋敬璋呼了口气答道:“姥姥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我妈妈她们京剧团,每年都在搞送戏下乡活动。非要调我去分店的话,除非允许我把老太太一起带过去。”——“好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你静下心思把眼前的工作做好。快去吧,和粤菜厅打声招呼,准备三位staff早餐,我陪两位老董过去;四位吧,你也来一起用餐。”

几分钟后,祁思源从落地窗看下去,可以看到蒋敬璋在餐厅小妹帮着,一人抱着一只盒子,有说有笑的抄近路往餐饮部办公室去。

帮着搬东西的女孩是淮阳厅waitress王莉莉,英文名也是lili。把杂物盒子放在座椅上之后,就一眼接着一眼的盯着蒋敬璋看个不停。

“我说,你不至于这么盯着我没完没了的看吧,我早上是没刮胡子。”蒋敬璋快速的挂好衣服背包,回手又找logbook,查看前一天晚班的记录。——“蒋sir,恐怕不是我一个人说过,您特像霍建华,尤其是歪着头抬眼往前看的时候,或者再胖一点儿,简直就是活脱儿。哎呦,您别这么笑,这下就更像了,我的小心脏哟,都扑哧扑哧的了。”小姑娘摆出一副捧心姿态,眼睛里几乎飞出花儿。

蒋敬璋瞬间就冷了面孔,把手中本册一合,申斥道:“工作时间别在这儿说笑。赶快去餐厅开门备餐,董事局会议期间出任何差错,都是直接填单子kick out 。到时候别说我没提醒你。”小姑娘立时垮了脸,吐着舌头转身跑了。

由于是董事局驻店,行政总厨也特意起早,参与了早餐准备。此时他手里拿着菜牌夹子,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粤式普通话,左面对总厨秘书交代着菜式调配,转向右面就朝动作拖延的小厨师骂起来:“丢雷个老某,有冇搞错!雷个嗨新格每法?”端着蒸饭平锅的小厨师被一脚蹬在屁股上,蹦出几步远。

转脸看到蒋敬璋过来,黄大厨“嗨呀嗨呀”的打发走了身边的总厨秘书,提下头上的高帽子;用厚实通红的手掌往蒋的背上拍了一掌。“哇~阿璋,靓仔啦!雷个样几嗨杭港,非有女生追的跑死掉啦”——蒋敬璋呵呵一笑打岔道:“您就那么希望我被一大帮女生追着打?祁总让我和您关照,稍后在粤菜厅准备staff餐,够四位用的。”

“洒洒碎啦~~linda,喏,母外staff(五位staff餐),靠窗嘞。”侯在传菜间的粤菜领班linda忙应了一声,转回餐厅去准备。——蒋敬璋紧接着补充交代:“外面刚下过雨,有雾,把窗帘拉上一层。不允许等老董落座了,再动手拉帘子。”

大厨讶异的盯着问:“外莫耶?(为什么呀?)”——蒋敬璋摇摇头:“隆董不喜欢这种雨雾连yīn的天气。祁总这么教我的,具体原因我没细问过。”

时钟指向六点钟,中厨房里因为鼓风机、炒勺敲打的混响而吵闹起来。蒋敬璋凑近大厨的耳边关照一声,便沿着洗碗间经过粤菜后门进到粤菜厅,又拐进淮阳餐厅。

淮阳厅早班领班susan放下手中检查才餐盘,快步上前,有问有答的说明了早餐团人数、标准,以及拟单部门。听到前厅部的名号,蒋敬璋定住脚步,特别让susan取来前厅部下发的订餐单,见上面派单签名正是前厅部经理秦彦华。低头想了片刻,快步下楼到前台,招呼前台调出了团队派餐单底档。这一调验底单,真把蒋敬璋惊得手脚底冒汗。底单上备注赫然写着“清真”二字。而手上订餐单备注栏却没有任何注释。

他假称发往餐饮部的单子被水打湿,让那个前台女生现场又补打出一份。拿到之后快速赶往后厨,把新单子交给了领班厨师。领班厨师一边骂着娘,一边招呼白案厨师立即换主食,水菜备料厨工开柜取菜。蒋敬璋跑到餐厅中,招呼餐厅waitress,撤下已经上桌的成品荤菜。

最后一盘菜刚拿下来,旅游团客人、地陪、大客车司机已陆陆续续进门入座,哇哩哇啦的说笑,动手取着主食。四个餐厅waitress加上领班susan,脚不沾地的又把刚出锅的白粥,豉油时蔬等素菜一一摆上桌。

淮阳菜领班厨师高雪松叉着腰,用炒勺敲着工作案和酱料托盘,破口大骂:“**,前台这不是明摆着玩家伙吗!蒋sir,幸亏你临时调看底单,不然的话,清真团端上叉烧包,不特么闹出人命来?!蒋sir,这事儿闹成这样绝对瞒不住。除非你和大厨说通了,看这些东西怎么消化成本吧。操,前台这帮挨操打呼噜的傻逼!”

“高哥你小声点儿。被听见高声喧哗,你再有理也变没理了。”蒋敬璋从毛巾柜中抓出两个消毒湿巾,塞给高雪松一个“先擦把脸。我和你一样,也是一头汗。这事稍后我会去和大厨说的。”

“偶知啦!”大厨yīn着脸从后面过来,指挥着厨子将撤在工作台上的东西逐一打开看过。半晌才转怒为笑对蒋敬璋说:“雷嗨同祁总港介个系,强本算偶个staff,当交代前厅个小妹啦,都好辛苦啦。(你好与祁总说清这事,成本算我的staff账,当做招待前厅服务员小妹,她们也好辛苦的。)”

蒋敬璋有意拉住大厨的手,笑道:“我先替前厅的小美眉们谢谢大厨。只不过这需要先和祁总说明一下。不然若被其他部门看到,他们首先就说不清。”——“嗨呀嗨呀,阿璋雷港冇错啦!阿松雷个衰仔,去把料搞staff餐啦”大厨一把揪住蒋敬璋上装肩头,嘻嘻呵呵的拖着他进到餐厅里。

站在餐厅门口等候时,大厨笑嘻嘻的问:“阿璋有冇铝盆友?(有没有女朋友)”——“我从学校直接就到了酒店,然后一直晋修上课,没有时间交女朋友。大厨要给我介绍铝盆友吗?那我可要个陪嫁丰厚的,因为我可是兜比脸还干净的穷苦孩几耶。”蒋敬璋嬉皮笑脸的挽着大厨逗趣,大厨哈哈笑着,从款台拿了一只白板笔,写了张‘求投喂,求包养’的纸拍在他胸前。然后继续笑得咯咯咯:“鬼马仔啦~~”

沈赫筠和隆澔一前一后出了电梯,隆澔身穿一件湖蓝色**心领t恤,沈赫筠则是外罩西装,棕色线编吊绳缀着一枚飞翅型的白玉坠,在湖蓝色衬衫映衬下更为显眼。

走到近前与大厨和蒋敬璋先点头问早。刚落座,沈赫筠从左衣袋中摸出手机,交给隆澔:“你的电话。”然后转向大厨道:“昨晚小蒋送来的汤很好,晚间真是睡了个好觉。大厨费心了,不然的话,他也被我咳嗽吵得睡不好。”——大厨没有立即落座,摆手笑道:“偶个心意啦,细事啦。”

蒋敬璋动作利索把温盅安放到隆沈二人手边,又关照粤菜厅领班linda将特备的爽口小菜逐样摆齐。

隆澔挂断电话的同时,祁思源也正好按了手机收进衣袋走进餐厅。大厨见人到齐,也不带暖场寒暄,一口气将刚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最后也说明他本人处理意见。

沈赫筠搅着手中的粥,取了菜放在隆澔的餐盘中。隆澔好像是真饿了,只是顾得低头吃。沈赫筠看了都笑:“喂! 你慢点吃,我不跟你抢。”——“不是怕你抢,我是真饿了。恨不得能吃人。”隆澔含含糊糊的反讥道。

祁思源当然会意,转头对大厨道:“这件事我一定从头彻查。大厨稍后把耗损核算出来,有必要的话留影像,稍后经理例会上用;有行政总厨及餐饮部联合签字,对前厅部提起投诉。小蒋,既然大厨给面子,就让今早淮阳、粤菜两处当班领班,安排员工轮流去用餐,不要辜负了大厨的心意。沈董还有什么指示吗?”——“不能原谅前厅部这类麻痹不仁,尸位素餐的行径。说得轻些,是马虎大意,说重了是不是在故意陷害;歹毒,决不能纵容!”

隆澔见沈赫筠动了怒,忙放下筷子,为他倒了茶:“赫筠,别那么大气,思源和小蒋都不敢动筷子了。”祁思源闻言笑而不语,回头示意蒋敬璋把怀中的物件放下,先踏实用餐。

“那···我就老实不客气的向前辈们蹭饭了。”蒋敬璋嘻嘻笑着,把本册往椅子上一撩,动手盛粥便吃。

祁思源看到了本册上面的字纸,有意拿起来展示给沈隆二人看,接着哈哈笑着把点心蒸笼挪近:“你是还嫌这两天不够乱吧?那好,我来投喂。养到腊月够分量了,正好过年可以做烧烤。”——蒋敬璋刚举筷子夹了一只叉烧包,被祁思源一句逗笑,说得停下了动作,遂即笑道:“沈董隆董您看,我刚吃一碗粥,就把祁总气得要吃人。”

隆澔喝了一口茶,招手让蒋敬璋靠近,意味深长的逗趣:“针对你们祁总而言,饭可以随便蹭的,让他请多贵的饭都不打紧。酒和茶是绝不能乱喝哟。”

大厨因为对前厅部投诉的事情,直接得到董事长和总经理受理,心里感觉甚好;借着说笑对蒋敬璋解说。老规矩有拜师、叩见长辈敬茶的仪式,总体而言,喝了谁家的茶,就成了人家的门中人。“更过把西茶,要奏桑您图待,出塞号完要做桑您啦。把西夫才更茶嘞~~(敬过拜师茶,要做三年徒弟,出师后还要做三年。拜师傅才敬茶呢。)”

祁思源抄起茶壶为大厨斟满茶,悄声谢他及时出言圆场。沈赫筠暗笑着扫了那几人一眼,抬手将几只点心笼挪了挪位置:“小蒋,别拘束。就只管多吃些。年轻小伙子,正是牙好胃口也好的时候。看着你吃得香,也能为你们隆董带起几分食欲。”

蒋敬璋闻言差点把喷了茶,用餐巾捂着嘴笑道:“早上见到工程部庞经理还拿我打趣说:要尽快进入工作状态。怎么才能很好切入呢,要把‘how do you do’很好地贯彻起来,大白话儿说,就是把食量和度量良好的结合在一起,好肚油肚。”——“如此推想,部门经理就要长个经理肚,那董事长的肚子要多大腰围才够格?岂不是要开口说话前先把肚子放在桌上。”隆澔的推想极富画面感,蒋敬璋等几人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一一转头捂嘴的破了功。

祁思源扭头对哈哈大笑的沈赫筠道:“沈董您看到了,能怪我平时板着面孔么。就这小蒋,贴上毛就是个猴儿,半天儿不吼一嗓子,都能窜上房去。”他当然明白蒋敬璋的话中含义,他没有经理肚,所以当不成经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埋怨不着任何人。

几个人说笑毕,隆沈二人先行移步回办公室,祁思源和蒋敬璋坐到了大堂酒吧区,如此既方便让粤菜厅的服务员准备稍后的董事局早餐,又可随时看到并应对临时状况。

3——

3——

餐饮部的小经理临危受命,可是一上位就把前厅部经理、行李部主管,作作实实的将成死局。真真让列席会议的部门经理们,后脊梁沟直窜凉气。图像证据、实物证据都表明了自作孽不可活。董事局会议之前,总经理明确强调过:谁敢在会议期间顶风犯事儿,就砸谁的饭碗。这一回捅娄子的事,捅到了董事长和董事局主席的眼前,有天大的面子也盖不住。

祁思源的秘书把收集的,关于今晚婚宴主家的背景资料递给蒋敬璋。看到主婚人市京剧团后勤副团长董盈生的名字,蒋敬璋咬紧牙关才没有破口骂出脏字来。

例会散会之后,蒋敬璋向祁思源报备,待餐饮部例会之后,他要告假回家照看一下。祁思源用乒乓球眼珠翻了他一眼,走着脑后音发话:婚宴开始前半小时回来。

今年十月,部内几个创收三产企业,应相关政策势必要进行改组动作,甚至可能要从原系统机构中剥离。因此连带着剧团领导班子先一步重组。董盈生一直无望晋级扶正,就希望退而求次,欲图借雷金纳德酒店的董事局整合机会,钻进旗下三产;捞不到官帽,趁着还在位捞点过水财也好。新郎陈志新是董盈生的发小,也是他目前正在积极拉拢的资金后援。

新郎陈志新素有摧花太岁的名号,从来就是不消停的主儿。玩过女人可以论打算,玩儿多了到底有个没擦干净屁股的时候。有一天小情儿描眉画眼儿的扭进他的办公室,窝在会客室沙发里,掰着手指头算日子,说明了肚子里的娃,是陈志新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处播的种。

赶上严打时期,不敢顶风犯事。陈家老太得到消息时,那女人的肚子已经挺得颤巍巍;眼瞧是再想要抹脸不认账都没可能了。咬牙出门顺手摔门,却摔在了女人肚子上,于是被门挤着的陈家公子——佳耀,就喵喵的出世了。陈志新就在儿子的猫叫声中,哭笑不得的给小情儿补了张花花绿绿的证。

飞上高枝的家雀儿也变不成凤凰。陈佳耀是老陈家的香烟后代,根红苗正。佳耀妈是无论如何也得不着公婆的待见,逢年过节不仅不用她回来给祖宗板儿磕头,甚至还要往小草人心口上再戳几锥子。佳耀没上初中,佳耀妈终于被咒死了;但陈老太也被佳耀妈的冤魂顺便裹进了骨灰盒。

世上的事总是前赶后错的踩着巧劲儿。陈志新去贵族学校看儿子时,一对眼睛观花看草闲不住,很快筛出堪称果鲜多汁的主儿——章文娣;之后,香车鲜花钻石首饰,没费太多心思就把人搞上了手。

章文娣就是蒋家那位有着‘皇后命’的大小姐,随母亲改嫁后改了继父的姓。当年打人一拳,忘了防人一脚。章领导被老婆挑唆着,搞得蒋家人散家亡。其后为了进一步往上爬,积极响应上级领导干部深入基层的号召。在一个大雨天连人带车翻进山涧,彻底的钻进了‘基层’。

大堂姐吴俏春,曾经的蒋家正室夫人的光彩经历,在吴氏老家信笺往来中不是什秘密。吴俏春连着克死两个男人,被章家夹着雏兜着蛋的赶回娘家。周遭邻居得知她的‘道行’,都在自家门楣上钉上了一面镜子,用来防止煞气入门。吴俏春在老家被‘照妖镜’照的没法过日子,傍着一个做珍珠养殖生意的老板,窜进大城市。

如今女儿钓上金龟婿,即便女婿已是较有龟龄,毕竟也是多金人士。对这位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女婿,吴俏春提出迎娶要求:穿金戴银、风风光光。因此陈家在中西两样婚礼之外,另外加办一场答谢晚宴。

换了自己衣服去员工通道出口打卡处,迎面遇见了工程部经理庞自强和新提职的前厅部经理丁戈。饭店的人谁没存着半肚子的荤段子黄笑话,这两个人就更是无黄不张嘴。蒋敬璋知道是免不了被打趣,索性迎上去招呼。

“小蒋,行啊,真给咱哥们儿长脸!即使是代理级别,也是咱们酒店建店以来最年轻的经理。”难得见到庞自强正儿八经的说话,蒋敬璋晃有见到羊上树的感触。

庞自强是念恩知情的人,工程部作为二线工作部门,薪金福利评奖考功,从来争不过一线;脏乱累险永远都少不了工程部。但昨晚抄检工作中,蒋敬璋一句话就为工程部表了功,庞自强不会淹掉这份情谊。

相形之下丁戈对蒋敬璋却有戒备,第一天上任就把前厅部踹了个人仰马翻;除了叹息被炒掉的前任运气欠佳,暗地里也明白,自己脸上没长‘爱人肉’让祁思源看着喜欢。

但抬手不打笑脸人,丁戈祭出屡试不爽的荤素不羁开言搭话。“小蒋虽然年轻可做事有条不紊。估计泡软妹子时,也是一招一式丝毫不乱的,软妹子还不爽上天。不像我似的性急,还没□□去就他妈乱滋了。”

“我靠,丁哥,你那两只小眼睛别总盯着别人的下三路。”蒋敬璋指着丁戈的裤子,(那是经理会上手发抖溅上的茶)贼兮兮的笑着“当心意乱情迷了,大庭广众之下跑马(遗精)。”

丁戈呲咪一阵笑,用手指戳着庞自强的经理肚:“当着和尚骂贼秃。我要真能像庞sir似的,跑马占地扑到个老婆,跑成‘马上风’都他妈认了。”

庞自强挥手一个后切,‘砍’在丁戈后脖子上。“你丫嘴上留点德。什么他妈跑马?我那是早就计划好了的,知道吗?我们老太太退休之后闷得慌要去返聘,挣不了几个钱还挺累。我是心疼老太太,正好借着机会让她回家抱孙子。”

两年前,庞自强奉子成婚的喜兴事,曾经让酒店内传唱了好久的“夫妻双双把家还”。庞自强的媳妇意外怀孕时,刚转成酒店正是聘任员工,婚龄育龄都不足,庞自强为此被扣了两年的岗位津贴和年终奖。

丁戈见说笑的话踩了庞自强痛脚,连忙改口认错:“对对对,庞sir是‘两宿抓,两宿都□□’,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在大道上;把什么都计划好了的。唯一没想到的,就是自个儿的繁殖能力能有这么好,简直是‘一发命中’。”

蒋敬璋扶着打卡室的栏杆,笑得直不起腰;庞自强抬脚踹在丁戈屁股上,又气又笑的骂:“丁戈你丫就坏吧。你不是嚷嚷着自己‘不知有春’么,等过了这两天董事会,让你丫到楼顶上去开花晒蛋,□□叫个够。”

吴老太太见到外孙平安进门,笑着放下手中绣框,转身进厨房去做饭。几分钟后,厨房飘出的肉香。蒋敬璋钻进厨房看,是早已备好了红烧牛肉。蒋敬璋接过姥姥手中做饭食材,把老太太哄到一边凳子上坐着说家常。

姥姥说,牛肉是后楼宋叔叔送来的。宋叔叔昨天下午回来,参加他们公司的一个重要会议。宋爷爷做了牛肉,昨晚就让宋叔叔端过来了。宋爷爷炖牛肉非常拿手,肉质酥烂入口即化。即使姥姥牙口不好,也能吃上几口。

蒋敬璋陪姥姥吃完一顿热腾腾的牛肉浇面,就去后楼宋家还餐具,顺便看望宋叔。

宋叔大名宋振中,下乡回城后和插队战友组建了建筑队。十几年艰苦创业,逐渐做大成了今天的振德建筑设计公司,生意订单铺向了全国。

蒋敬璋和宋叔是忘年交,宋叔对他有恩情。十几年前,董盈生老妈为了搅黄儿子和吴筱梅的事儿,把蒋敬璋骗出来丢弃在郊区。碰巧遇到宋振中夹着皮包在城郊跑业务,把蒋敬璋领回家。吴氏母女考虑到日后还要在董盈生的手下工作,决定将事情压下来。董家老太太做贼心虚,怕背上拐卖幼童的罪过,撒泼耍赖装做犯心脏病,在医院里住了半年才赶回家,就此把所谓婚事搅合的不了了之。

自那以后,董家的窗玻璃就再没有完整过。玻璃破碎的原因五花八门。有弹弓的百发百中,有投石的准确中靶,到蒋敬璋上初中时,连物理学弧旋惯性摆动原理,都用在了绳悬石头砸玻璃上。当时宋振中的公司在市内设有一处门店,生意最顺的就是玻璃安装。

片警被董老太太一惊一乍,搞得烦不胜烦。n次报案无效之后的一个大年三十,董家的玻璃又被砸碎。而这一次董老太太抄起菜刀,骂着祖宗的往门外冲,冷不防和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撞个满脸。定睛一看竟是个刚砍下的猪头,董老太太登时就背过气去。

直到邻居出来放鞭炮庆新年,才打电话给董盈生通知他立即回家。没人愿意多管这个平日里手夹烟卷儿,张嘴就骂人是“小妈妈儿养活的”的老太太。董老太太被搬上120救护车时,邻居们的电视里春晚上,□□正在唱“今天是个好日子”。

董盈生找不着所谓“凶手”,硬是到派出所把周围邻居全告了。派出所所长嗑着瓜子,不咸不淡的问他:“您要真有确切证据,或者是从此不在这片儿住了,姆们就接您这报案,挨户的去查问。成么?”

······

蒋敬璋进门一见宋振中,就夸赞宋叔送的炖牛肉香,又把姥姥做的醋焖酥鲫鱼端给宋叔叔做下酒菜儿。

宋振中端着餐盒深深的闻了一下,喜形于色的赞道:“太棒啦!跟宋叔喝两口儿?”说着将烟盒火机推给蒋敬璋。

“宋叔,您知道的我不吸烟。下午还要回去上晚班,不能陪您喝。你这次回来如果能多留几天,我换个休息日,陪您好好喝一回。”——“那就尝尝我带回的大红袍,和叔聊会儿。”宋振中提起紫砂壶斟满一杯茶递给蒋敬璋。

宋振中告诉蒋,这次他回来是主持公司的招标发布会,会址选在雷金纳德酒店,想咨询一下场地费用标准。蒋敬璋遂即报了几个收费标准,及相应服务设置。并说明可以由他通过销售部,拿到一定程度的优惠折扣。

蒋敬璋提笔写了自己的手机号给宋:“您可以关照手下公关部的人直接来找我,我领他去找销售部经理谈。”——“脱裤子放屁——多那道手续。过会儿我们一起直接去找你们酒店销售部,若价位合适就直接办完了。”

蒋敬璋被俏皮话逗得笑个不停:“宋叔,您这样保持男子汉本色的老板,交流起来就是痛快,雷厉风行。”——“男人么,就是要扛得起份量,忍得下委屈。适当其时可以动机谋,但是必须分对谁。”

“宋叔,我借花献佛也是以茶代酒,敬您刚才那番话”蒋敬璋郑重地斟好一杯茶,双手敬给宋振中。

顺车去往酒店的途中,宋振中告诉蒋敬璋,目前几大部委都在着手资产整顿三产剥离;势必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吴筱梅所在的剧团以及上级单位,也在进行类似的‘大手术’。雷金纳德酒店本届董事会将要确定并施行扩容。振德公司此番是借东风行船,有希望凭建筑项目参股,加入雷金纳德酒店的董事会。

“好事啊!说心里话,即使是董事会成员,少几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多一些真才实干人士,对于一个企业的发展也是有助益的。再则,振德公司如果拿下酒店的新楼建筑项目,宋叔也将成为我的众多老板之一了。以后孩子受了委屈,也有地儿找亲银诉苦了。”蒋敬璋时而欢喜雀跃,时而满面委屈的样子,把宋振中笑得不行。连开车的司机都打趣建议老总,索性把这孩子招进振德吧。

如果不是身处在自家一亩三分地,又是处于董事驻店时期,祁思源真会招呼大堂里清洁处的大妈,用横推地拖把眼前这个女人直接推出大门。

当今社会居然还有能听见如下理论:我就是在你家炕头站一宿,也是你家的人。“艹,幸亏没把生米煮成熟饭,不然这锅馊饭可怎么下咽。装贞节也讲究点水平好么···”祁思源暗中咬牙,挥手示意酒吧waiter不必再添咖啡,然后打电话给秘书催着她查看日程;又打电话给朋友约牌局饭局。只是为了闲扯淡占住时间,免得对面的女人趁机又张嘴说话。

电话那边开始约炮局时,祁思源看到蒋敬璋一副水嫩打扮的走进大堂,侧身引进一个中年人。当即挂断电话,撂下缠人女友起身走向前厅部迎宾处。

前厅小女生在品评蒋敬璋的休闲衬衫,摇着头眯着眼叹道:“不行了,哎哟不行了。蒋sir,您简直要闪瞎我们眼睛呀!”——“妹纸,我这衣服没那么难看吧”

“简直就帅到爆呀!那个···”搭话的小女生正要继续逗,抬眼看向不远处,一个深呼吸低下头咬着牙提示:“蒋sir,祁总在后面。”

祁思源何尝没有眼前发亮的感觉,那层淡淡水蓝色在蒋敬璋身上,简直就是妩媚。他行至近前微微笑道:“这个颜色很提人,你今晚就加条领带穿这件吧。”到底是小徒弟贴心,及时救场。

蒋敬璋旁撤一步让出宋振中,为祁思源做了彼此引荐,随后说明他提前过来是为赶在下班前,找销售部经理stevie严做个搭桥接洽动作。但既然遇上总经理,这个好事自然就奉上了。

祁思源谦和的将宋振中让进西餐咖啡座,回身指示前台通知销售部经理,带上报价单和vip白金卡到前堂来。间隙中觑见女友要凑过来,直接就以工作名义将人打发了。

蒋敬璋回办公室取了工服回来,祁思源已经干脆利索的为销售部牵头,为宋振中定下了发布会场地,以及公寓楼包房优惠方案。stevie严引导着大客户上楼看房间,祁思源还在咖啡座上等他。

总经理秘书见蒋敬璋跟着上司回来,明显的喘匀一口气。看过日程表之后,也只是一句训示‘那个人再来,随便编什么理由,总之一律不见’。秘书不禁对着蒋敬璋连连合十。

两人随意在茶桌前落座下来。祁思源让蒋做好矿泉壶,自己动手拎出两只高玻璃口杯;又取出一只瓷茶盒,用竹夹夹了两个茶捆,分别顺进杯中。“这是朋友从南方特意给我带回来的,名符其实的花茶,藏花的茶。有个很妙的名称:无处不飞花。注水之后的景象极为赏心悦目”

眼看壶中水已沸腾,祁思源端起水壶,将水沿着玻璃杯壁注入,微笑着指指杯子,让他静等着看。二十秒左右,杯中茶捆应水温伸开,茶丛中接二连三飞腾出许多细小花蕾,又应着水温纷纷绽放开来;更快绽开的则是沁入心脾的清香。

“··真漂亮!”蒋敬璋由衷的赞道,心间有莫名的敬畏,令他不能去触碰茶杯。“茶道中是分别赏器和品茶,直到今天才明白何谓真正的赏茶。”

与相熟相知之人,观赏着满杯飞花,嗅着茶香,祁思源真是奇思妙想丛生。前几个中秋酒店是举办美食节,因其中难免有浮华脱节因素,故而效果及收益明显逐年递减。眼看今年中秋将近,祁思源有意主推文化,把饮食放在辅助位置上。

蒋敬璋在氤氲而起的香雾中,嫣然而笑道:“祁总的茶是雅,那我就说几句俗人观点。以杯中茶为题而言:这类茶既然占了观赏品尝两利,价位必定也高。主推茶文化,其辅助饮食可以列出不同档次价位。淮扬厅整体的装修环境更有亲和力,活动可以设在那里。让客人进门来、坐下来、消费得起。甚至酒店员工在休息日,也可以陪家人来。如此既可以向员工及其家人推广企业文化,也可以为酒店树立积极口碑。”

祁思源无比赞赏的往蒋肩上拍了一掌问道:“如果有这样的优惠,你会不会来参与?价位在多少可以接受?”——“我可以应着给姥姥过生日的理由陪她来;中晚餐消费不超过三四百,老太太是可以接受的。”

祁思源闻解哈哈笑起来。姥姥宠外孙子真是事无巨细,甚至做寿也舍不得外孙为其多花钱。但他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客观世故。

回想起刚在前厅时,蒋敬璋与宋振中表现出的熟识举动,祁思源莫明的有脱出掌握的意外感。他轻松地倚在靠椅里,慢慢啜饮着茶:“刚听那位宋总说,你们两家是多年的老邻居···”

蒋敬璋往祁思源的杯子中续了水,适闲的答话:“是呀。宋家一直对我家很关照。我从宋叔那里最受益的是明白很多世故道理,诸如,为人立世道义为重,居于江湖忠义在心。我自小就认定,宋叔就是那类铁骨铮铮的男子汉类型,立信于行,然后言之。”

祁思源假装切齿掩饰着涌动不已的嫉妒:“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转着圈儿的骂人呢?莫如直接说:车船店脚衙,无罪都该杀。”——“您可真能揪人小辫子,我不也在其中么?!就算是砍头,我也比师父您早挨那一刀。”

祁思源一口茶呛进了气管,咳得说不出话,拐着腿蹬了蒋敬璋一脚。

保卫部经理邵明远敲门进来,室内说笑气氛正欢。邵明远自夸有口福,借老总爱徒的面子蹭杯茶喝。汇报过当晚中控室和司机值班安排,邵明远捧着茶杯探问:“正好小蒋也在,祁总您看经理职级驻店夜班,是否也把小蒋加进来?可行的话,我去做新的夜班排班表。”

祁思源推了蒋敬璋一下,让他拿矿泉壶去蓄水烧水。“今晚是我夜班,你把小蒋的名字加在备注里,写‘辅助夜班’暂时不计夜班补助。董事局驻店期间,工作谨慎为上。让他跟我先上几次辅助夜班,熟悉一下规程,再排他独立夜班。”邵明远连声应着,摸出笔在夜班表上写了蒋的名字。

蒋敬璋重新插好矿泉壶,一转身间只觉得眼前一花,忙着伸手胡乱的摸到墙壁。邵明远眼尖看得明白,脱口道:“哟,小蒋,怎么了这是?!”

祁思源应声回头,蒋敬璋已经缓过那阵眼花感觉,摆摆手坐回桌前;手腕却被祁思源捉住,随之查看脸色试了额头温度,才开口询问:“晚间没睡好还是有低血糖?”——“没什么事。多半是我中午才在宋总那喝了大红袍,又在您这儿连喝几杯飞花茶,可能是串了。”

邵明远呵呵笑着向蒋关照道:“小蒋,除了有发飘的感觉,身上有难受的地方吗?”——“没有,就是有点眼花。”

“噢,咱们小帅哥是醉茶了。不只是酒能醉人,茶也能醉人的。跟西厨房要两块糖或者口甜的点心吃,闭眼眯一小会儿就没事了。”邵明远说罢起身告辞退出门去。

祁思源拿起电话按了几个键,先对蒋敬璋说:“你去里面躺会儿。哦,我是祁思源。帮我准备一份热巧克力,带一份甜的点心,我让秘书去取。好,有劳了。”——“我···睡相不好看···被人看到在您这儿瞌睡不像话;还是去员工宿舍吧。”

“再有个把小时宿舍值班员都去员工食堂了,没人叫你起来。你在里面,不过回头喊一声的事儿;你不就是想脱了衣服睡吗,去吧,又不是软妹子还怕看,我在门外叫你就是!”——“让老总给我叫醒,怎么好意思哟。”蒋敬璋嘻嘻一笑扭进了内室。

秘书再次进来收拾茶具,顺便把餐饮部送来的新名牌放在办公桌上。祁思源醒悟到已经傍晚五点半了,他让秘书到点下班之前,记得通知客房部稍后送寝具过来,随后回头招呼一句:“醒醒,到点了。”

等了半晌没动静,祁思源起身离座,伸手推开室内房门。内室没有拉窗帘一切情景看得清楚。蒋敬璋抱着枕头睡的正香,被单裹在腰间,瘦不露骨的后背、修长的小腿都露在外面。被傍晚的夕阳染出一片别样融软的模样。祁思源努力半天,才压下想要触摸的心思,改为用拳头捶门。“再不醒,我就泼凉水了。”嚷完这一声,祁思源快步钻进了盥洗室并随手落锁,他被造反的小祁闹得站不稳,在心中将床上睡眼惺忪的小狐狸咬了几个来回,切齿骂他简直是不知死活。

员工餐厅经理正在低头画餐卡,并未想到总经理和他的小徒弟,一前一后递过餐卡;连忙起身问好。四下随即响起各部门员工的问好声。

餐柜上的荤菜都是辣的,蒋敬璋随手拿了碟凉拌西红柿,端了两碗粥放在托盘中。“只吃这么点儿,你晚上还要当班呢。”祁思源一边取着饭菜,一边问。——“我不吃辣。吃不了几口就倒掉也是浪费。”

“都说在荒年饿不着伙头军;守着餐饮部要是能饿到了,可成笑话了。”——“您那意思,哪天要发现我在后厨吃东西,照样也给我填过失单?这可没好人的活路了。”蒋敬璋皱着眉头看向祁思源抱怨道。

员工餐厅经理回身进厨间,盛了一叠软炸虾仁出来递给蒋敬璋:“这是准备的回民员工餐。大小伙子消化快,晚班又熬人,还是吃饱的好。”

谢过员工餐经理,找了位置坐下,那盘虾仁放在了两个餐盘之间。两人言来语去的商讨着下午说的饮食节设想,两双筷子几次夹到了一起,一盘虾多半进了师父的嘴。蒋敬璋搅合着粥,看着和他争食的师父道:“我申请晚上找您蹭海鲜粥喝,行不行?”——“行。稍后董事局用餐,你若替我挡下一半敬酒,我就准你吃。”

放还器具沿着通道乘室内电梯,升到大堂店面。祁思源有意跟在蒋敬璋身后,查看前台客房出入数据、餐饮分派、当日财务报表抄送,又特意往宴会厅看了晚班例会;最后进淮扬厅询问当晚的董事局用餐。

系数走过一圈回到二楼挑台,看到美工和工程部经理正在查看婚宴装饰消防保障的情况。蒋敬璋看着庞自强说完话就拍一下肚子的习惯动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后颈上随即被祁思源铲了一下,铲的小徒弟险些前抢儿扑到盆景上“就算把我那份晚餐都让给你,也不至于把你美成这样吧。”——蒋敬璋梗着脖子翻个白眼:“就算我是吃货,可也是有节操的。跟您学一个早上听到的笑话。”

蒋敬璋揉着后脖颈,把关于庞自强的繁殖笑话学给祁思源听,把他师父笑得直骂脏口儿。

有说有笑的经过婚宴入口处,祁思源有意往支在易拉宝上的新人合影看了,合影上一对新人身上戴的金链子,粗的像是表面有金的拴狗链子。

不约而同的哼笑了一声:“看照片上,就知道是穷人,穷的就剩下钱。”——“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类人则相信,有钱能让磨推鬼。”

口袋中手机震动起来,蒋敬璋掏出手机见屏幕上显示为:妈妈,按了接听键,电话中传来母亲的声音:“璋璋,你今晚在单位吗?我刚好在这儿呢,替我们院长来走个过场儿。在二楼宴会这边,妈妈想见你,你方便吗?”——“我就在店里二楼挑台上。”

蒋敬璋拿着手机转头张望,很快见到一个匀称的身影从宴会方向走出来。齐耳短发烫成波浪,杏色五分袖雪纺外套,罩着同色连衣裙,被腰带收成美人瓶形状。抬头找见儿子的身影,笑容绽开了,随即通过电话关照:“你不要跑动,我过来说话。”

吴筱梅在楼梯口牵住儿子,并没有太关注衣着变化,而是抬手捏了捏儿子的肩背;缓了一口气便挽着蒋敬璋的胳膊,一同走回来与祁思源见礼。

“祁总好。刚看到敬璋精神状态这么好,想来是耗费您许多心血精力,我是感激不尽的。”吴筱梅分外郑重的与祁思源握手。

“吴老师您过谦了。说句不恭的话,如果之前未曾谋面,此刻小蒋又不在,我怕要朝您脱口叫出大姐了,您当真是令岁月了无痕迹。”祁思源由衷的赞叹道。

蒋敬璋不想听那些老套客气话,从中打岔笑道:“妈,您和祁总坐下说话吧。也好让我们领导多想些词儿夸夸我。我去为两位取饮料。”吴筱梅莞尔一笑,回手捉住儿子,嗔怪的白了他一眼。

几年前,蒋敬璋就读的学校与雷金纳德酒店联合举办实习定点说明会,祁思源碰巧见到过吴筱梅。当时就觉得,如果说这是姐弟两个也有人信。即使现在这母子俩站在一起,仍然显不出多少年龄差距。

吴筱梅捋着裙子落座在祁思源对面,随手把手机交在蒋敬璋手中。“知子莫若母。敬璋小时很顽皮,他外婆当年担心他养不住,曾去古寺为他求签;说他命中每逢转折必现贵人。这几年我一直忙团里工作,敬璋能如现在这样言行举措沉稳持重,和祁总的言传身教是分不开的。”

“吴老师,您可别再说这样的客气话了。当初您领小蒋来找我,让他叫我祁老师。虽然其中有玩笑成分,但我是把他那声‘老师’记在心里的。师者,传道授业解惑。然而也还有‘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说法。小蒋是个调皮的猴儿,调皮捣蛋的孩子都有足够脑筋;我所做的只是引导他把聪明用在正经事上。可喜也可贵的是,他是有心人而且明白是非轻重。”祁思源含笑作答,不自觉的看了一眼蒋敬璋,母亲的新手机引得他正玩心大作。

祁思源正预备向吴筱梅问蒋敬璋的自考晋修结果时,吴的手机响了,是著名的京胡曲牌《夜深沉》。蒋敬璋把手机托给母亲,吴筱梅看了电话显示,按了免提键。立刻传出一个略带着辙韵腔儿的声音。

“筱梅,我是盈生。今天下午团里宣布了新领导班子的名单。我很欣慰的告诉你,你在其内呀。筱梅,这些年我一直在坚守着我们的情感,如今终于守得云开,你已经可以足够与我并肩···是否重新考虑我们的事情。”吴筱梅愕然,她没想到对方竟换了手机又打骚扰电话。

蒋敬璋推开母亲的手,将手机拿近开口道:“董副院长,我妈即使没有提职,也不会再考虑你提的事情。就算你不会再担心被人笑话‘进门给人做后爹,替别人养儿子’,我也不会同意我妈受委屈。我已经成年了,有权利参与意见;尤其是我妈和我姥姥都有我孝养天年,不会拖累别人。”言罢按断电话,目光灼灼的盯着母亲,“这家人个个都是人面兽心的败类,我绝不许你去跳火坑!当初为了怕你难做,我姥姥忍着怒火去劝说宋叔,没有去告那董老太太。结果她做贼心虚还反咬是我把她气病了。董盈生摆着这幅‘为全孝道割舍红颜’的嘴脸,一演就是十几年;今年听到您要提职,一见到我就讲‘目连救母’,这种禽兽也配和我讲仁义道德,真他么让人恶心!他再缠着您,就告诉他:现在是你儿子不同意你们交往。有什么话,让这贼揍的孙子来找我说!”

祁思源起身把手机交还给吴筱梅,暗中搂了下蒋敬璋的肩头:“小蒋,公共场合,不许这样对你妈妈高声讲话!”又转向吴筱梅微笑劝解:“吴老师,涉及家务事,还是等小将下班之后,静下心再谈吧。他今晚还要当班。”

“祁总,真是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璋璋,你放心,你都能给妈妈撑腰了,我就更不可能去跳火坑了。”因为当着外人,不好表现太露,吴筱梅牵起儿子的手摇两摇又轻轻一甩,半嗔半笑的先走回宴会厅。

祁思源准备把蒋敬璋就近押到餐饮部办公室冷静一下。谁知还没走出挑台,就看到宴会方向走出一个谢顶微胖的中年男人,迎上吴晓梅口说手划着说着什么。蒋敬璋一见那人,立时像被惹毛了的猫,就要冲过去;被祁思源一把捞住腰,扯进员工通道门直接按在墙上。

“你妈妈刚才已经把话讲明白了,说明她比你更明白怎么处理这件事请。可是你冲上去,只会把事情弄糟了。”祁思源感觉到蒋敬璋的挣扎,遂即冷笑道:“怎么,想和我比力气。你信不信我用两条领带就把你捆成粽子,直接扛回办公室。那个男的就是姓董的?”

蒋敬璋长长呼着气放松了身体,点点头:“就那‘地方支援中央’的脑袋。上个月我陪姥姥上街遇到他,居然腆着脸说,我要是知道孝顺,就不要再阻挠我妈妈追求幸福。操!他他妈也配和我讲孝顺二字。”

祁思源向刚好路过的庞自强要了两支烟,点着了分给蒋敬璋一支,拢着他的肩头走到了露天吸烟区。

吴筱梅当年靠父母老关系进到京剧团时,正是鲜花开得正艳的好岁数;当真被团内许多单身男演员看好。然而每逢言及女方前夫早亡、拖带幼子等现实问题,提亲保媒的就再无下文。

董盈生也是当年的众多倾慕者之一,可是追求进行到了见家长的环节时,被董盈生他妈以女方的孩子极端顽劣,以致闹得她犯心脏病的理由,将事情生生掐断了。董盈生不能因为女人做不孝子,涕泗横流的把爱情封存。

吴筱梅在儿子毕业工作之后,相对有更多精力投入工作。除了主持团里送戏下乡工作,为团里赢得广泛好评;更顺利的为剧团剧场翻建,拉到了有力的赞助及技术设施的支持。因此本次领导班子改组,吴筱梅将顺利坐上常务副院长的位子。

董盈生不能错过这个钱权两手抓的机会,重新摆出一副非卿不娶的痴情种模样;尽管吴筱梅表示过暂时无意考虑再婚,他仍旧yīn魂不散的缀在吴筱梅周围。

蒋敬璋手中的烟只吸了两口,就被呛得咳嗽不停。祁思源出手捏过去往石栏上蹭灭了。“那你就及早帮你妈妈物色一个好男人,比如像你宋叔那类型的。”——“领导这话说的可有点为老不尊啊。”蒋敬璋终于转怒为笑,抬手扇了扇围在脸前的烟雾。

转开身往空旷处踱了几步,仰望着逐渐浓重的暮色,深深的吸了口气,兀然张口却是字正腔圆:“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渗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那怕我不信前尘···”

祁思源分明看到,蒋敬璋脸上有泪水流过,被街灯照的闪亮,他并不点破;只斜咬着烟卷,啪啪的鼓掌为他叫好。

4——

宴会厅的婚宴在来宾们的起哄搅合之下,没到六点零八分的所谓‘正点’吵吵闹闹的开始了。

董盈生为装门面,请的都是本团当前的领导,以及目前台上正红的当家角儿。这些人物与一对新人压根不是一路的,原定的十桌每桌八人,因为开会、犯病、排练演出等等缘故不能到场缩减为六桌。

年轻的的武生、黑头、小花脸拿着请柬进门时,个个踩着锣鼓点儿,拉着扇膀起着云手,明摆着就是来起哄架秧子的。显然人家玩自己的玩意儿,台上那一对儿爱干嘛就干嘛,权当是热场溜猴儿。

在热火朝天的收拢餐具撤桌,传菜摆桌忙碌中,以及宾客们相互之间递烟猜拳,品尝菜肴吧唧嘴的交响中,一对新人介绍完了乱爱经历。

“有好吃的都占不住嘴,你有那么勤奋么?说话还带着韵”替师父走过场的小花脸捅着一样是替场子的须生笑道。

须生就着北极贝刺身喝了口酒,依旧拉着腔儿:“呵呵。我焉敢算的勤奋,多着么也就是个禽兽。你把嘴里那些个零碎儿往外掏干净。张嘴闭嘴代孕,借谁的种啊?噗诶——!”最后一个喷口儿啐,笑喷了一桌子的人。

谁都看得出来,台上的新娘子已经怀上了。此刻还在搔首弄姿向老丈夫表达着爱意。而下面主要亲属桌上,娘家长亲除了吴俏春,还有那位凑对儿的珍珠商人。夫家来了新郎的儿子,门挤的少爷陈佳耀。一个不留神从新娘的学弟,矬了一辈儿变成儿子,陈家耀的脸挂上髯口就能唱曹操。

吴俏春摸着脖子上一串小鹌鹑蛋似的珍珠链,扯着下蛋母**的嗓子,向当晚最大的角儿剧院党委书记,敬酒套近乎:“书记,筱梅有今天的成就,都是您教导有方,以后还要靠您多说着她呐。”——书记咧咧嘴快速碰了酒杯,学着狗叫糊弄着道:“哦哦哦哦哦·····”抖掉的**皮疙瘩险些砸了脚面。

待吴俏春走向下一位客人,书记身旁的鼓佬儿一脸啃了涩柿子的表情:“哎呦喂,这块点心!就她那个两声儿,再唠叨两句,我非趴在这儿不可。嘁,跟咱们白活管理,她算神马玩意?!”——“算啦,这不是看在院长和书记的面子嘛。菜也错,吃完喝完出门走人;明儿大街上遇见,撞个掉毛儿跟头,你也不见得认识他。”坐在书记另一侧的京胡,滋儿一口酒吧唧一口菜,解说的入情入理。

书记自我感觉这回的“和事老儿”角色实在是满拧,更多像是被姓董的那厮耍了。于是把脸一抹,回头招呼吴筱梅走来近前:“小吴代表院长,我就代表我本人,大家伙儿就权当看我们的面子,把场子撑满。鼓佬儿、京胡儿、扬琴,成么?成,就把酒杯端起来。”

吴筱梅明白此时不说话,书记必是颜面扫地,随即端起杯子对其他人笑道:“我想到的场面话都被书记抢了。那我就说自己一番心意。鼓佬儿金师傅,京胡儿宝爷,扬琴岳老师,都是咱们剧院的当家伴奏场面,就是在当前京剧界也是有名号的。这些年送戏下乡,从来都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我呢,一直想找机会向几位老师敬一杯酒。几位今天就给我这个机会吧。”

一番话讲完,鼓佬儿老金先挂不住劲,率先答话:“得啦,几位。书记和小吴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咱别给了面子不兜着。让外人看着咱们自家人使绊子打内炮,丢人呐。是不是啊?!”被鼓佬儿一哄,众人都不好在纠结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事,纷纷举着杯子相互捧起来。场内气氛莫名其妙的热络起来。

觑见吴筱梅反客为主,吴俏春只觉得嗓子里被卡了龙虾须子,抓心挠肺的那么让人坐不住。女儿的大喜日子不能掉价儿,于是她端了一杯红酒又凑合过来。

“筱梅,过去的事就都别提了。你我都是做母亲的人,为自己孩子辛苦,没什么对错善恶之分。无论是从你我这边算,还是论及文娣和你的敬璋,咱们都是断骨连筋的。我相信就是延宗泉下有知,也是希望看到咱们合为圆满一家人。”说着把酒递到吴筱梅眼前。

吴筱梅看看酒又看看眼前的女人,冷笑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蒋延宗这个名字,你这个杀人凶手。”说完将杯中酒倒在地面上。“你去和蒋延宗讲善恶对错吧。我从来不会教儿子,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有道是个人头上一片天,从今而后各自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蒋敬璋如愿蹭到了一盅海鲜粥,夹起一颗硕大的xo酱焗明虾球,喜形于色的刚张嘴咬一口,宴会厅领班夏童就溜着墙边凑到近前:“蒋sir,宴会厅那边吵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尼玛,我刚吃虾就要抓瞎。靠,今天什么日子!”蒋敬璋拍下筷子往前厅走。

经过祁思源身边时被一把抓住,歇着眼睛瞪了他一眼,塞给他一块口布:“偷吃完了记得擦嘴。再说一遍,今晚你敢惹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溜小跑儿进了宴会厅,鼓佬儿老金正揪着董盈生的领子横眉立目的骂娘,小花脸搂着董盈生的腰,故意拉偏手。书记早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好在还有几分理智,指着董盈生怒道:“老董,你是真白活了一把年纪,怎么岁数越来越大,人却越做越小。我们是看着院长面子来给你撑场面,你他妈居然骗我们来给人唱堂会。你懂不懂规矩呀?!”

“就是的,你不要脸,爱给别人舔□□子捧臭脚,你自己去!拉着别人和你丢人现眼,你他妈太不地道了。孙子,你今天把话说清楚!不然的话,□□妈的咱没完!”京胡儿宝爷抄起盘子往桌上一摔,砰的一声响,满桌狼藉。旁边立时响起尖叫声。

“宝爷,好久不见您老还那么硬朗哟。”蒋敬璋假装没事一样,暗暗挽住宝爷的胳膊,随后又朝其他几人一一招呼:“金叔,书记伯伯,大家有话好说。怎么,今晚准备的酒这么大劲儿,这么快就上头了?”

京胡宝爷闻言,回手往蒋敬璋背上赞许的拍了拍,然后转头对老金道:“老金,先松手。别让小辈儿人看咱们老家伙的笑话。”老金咬牙切齿的应声将手一搡,小花脸瞅准了力道一松手,董盈生发丝飘飘的跌在一旁桌上,一头扎在乌**汤盆上。

老金忍着怒气落座,支着膝盖对蒋敬璋解说道:“小蒋虽然不在行里,也是打小儿在剧团里长起来的。你说说看,就算咱爷们儿再熟,有没有大马路上、饭馆儿里见面儿,拍着肩膀儿开口就敢让人给唱一段儿的吗?有这规矩没有?!想看戏买票去剧场戏园子,票戏溜嗓子也能去公园。让姆们来参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婚宴,居然舔着脸来让姆们来两段儿。还不如直接给姆们俩嘴巴,骂声是臭戏子?!告诉你姓董的,别当姆们都是傻子,醒不过攒儿!傍着财主踩和自家人,你他妈连□□行的大茶壶都不如。”

蒋敬璋向四下扫了一番,新人及吴俏春已被骂的黑了脸。惹祸人扎着胳膊,用口布擦着头上的汤汁,地方支援中央的发型瘫了一肩一脸。一个一身夜蓝色西装的年轻人,招呼着女服务员给他倒酒取菜。这边的争闹与他干系不着。嘴角挂着笑意,吃喝照旧的样子,不用说也知道是等着看热闹的。

无意间回头,服务员来回穿梭不停收拾餐桌的身影间,看到保卫部经理引着几个保安,隐身在纱幕帘子后面。预备着再有激烈动作,就冲进来清场。蒋敬璋知道必许尽快静场,于是回手抄起茶壶,往书记、鼓佬儿、京胡的茶杯上分别续了水。

“书记伯伯,宝爷,金叔还有在座的诸位,听我说两句。”蒋敬璋稳步走到场地中央,目光闪灼。“照老理儿论起来,家里姑奶奶出门子,都是娘家兄弟送过去。蒋家没这福分,我就权当替母亲的本家——吴家撑个门面吧。

我自小就跟着母亲在排练场串,可以说是在座的老几位看着长大的;我也是爱这行儿的,但遗憾是后来没能正经入行。自小看着咱们剧院的角儿排戏,也偷师学了点子皮毛,不成个样式。宝爷、金叔,如果吃好喝好了,我陪您老两位招呼一把,消消食如何?”

书记紧衔着话音拍起巴掌:“到底是自家孩子,说话在理儿,句句都在板眼上。宝爷、老金,孩子懂事儿,给咱支梯子呢。”鼓佬儿京胡都是知趣儿的人,势至于此也得便就坡下台。一拍桌子吆喝:再看回书记的脸面了。

清脆的单皮鼓敲响,紧接着京胡开音,宴会厅中响起板眼圆润的唱腔,《锁麟囊》中一段经典的西皮流水:

···耳听得悲声惨心中如捣,同遇人为什么这样陶嚎

莫不是夫郎丑难谐女貌,莫不是强婚配鸦占驾巢。

叫梅香你把那好言相告,问那厢因何故痛哭无聊

梅香说话好颠倒,蠢才只会乱解嘲。

怜贫济困是人道,哪有个袖手旁观在壁上瞧!

蠢才问话太潦草,难免怀疑在心梢。你不该人前逞骄傲,

不该费词又滔滔,休要噪,且站了,薛良与我去问一遭。

听薛良一语来相告,满腹骄种顿雪消。人情冷暖凭天造,

谁能移动他半分毫。我正富足她正少,她为饥寒我为娇。

分我一枝珊瑚宝,安她半世凤凰巢。

忙把梅香低声叫,莫把姓名信口晓。

这都是神话凭空造,自把珠玉夸富豪。鳞儿哪有神送到。

积德才生玉树苗。小小囊儿何足道,救她饥渴胜琼瑶。”

单皮小锣收势压板之下,宴会厅中包括循声而来,在门外看热闹的董事会成员,所有人发出震天的喝彩叫好声。

蒋敬璋朝鼓佬儿京胡拱手正要下场,须生跑上来抱拳拱手将之按住:“兄弟,看您的程派唱得真是地道,我也有点技痒。您瞧,老爷子们的兴致都吊起来了。不冒昧的话,咱俩搭回架子,让老爷子们尽尽兴。”——“成啊。我会的不多,恐怕要委屈师兄您迁就我。”

“那就挑那段《五家坡》。宝爷,走着!”鼓佬儿话落槌落单皮起板,宝爷盈生扯膀拉响胡琴。

薛平贵:苏龙魏虎为媒证,王丞相是我的主婚人呐。

王宝钏:提起了旁人我不晓,苏龙魏虎是内亲。你我同把相府进,三人对面你就说分明。

薛平贵:他三人与我有仇恨,咬定了牙关他就不认承。

王宝钏:我父在朝为官宦,府朝金银堆如山。本利算来知多少?命人送到西凉川。

薛平贵:西凉川四十单八站,为军的要人我是不要钱。

王宝钏:我进相府对父言,家丁小斯有万千,将你送到官衙内,打板子、上夹棍、

丢南牢、坐□□,管叫你思前容易就退后难。

薛平贵:大嫂不必巧语辩,为军哪怕到当官.衙内衙外我打点,管保大嫂就断与了咱.

王宝钏:军爷说话理不端,欺奴犹如欺了天,西凉达子把命断,妻儿老小与奴一般.

薛平贵:好一个贞节王宝川,百般调戏也枉然。腰中取出银一锭,将银放在这地平川。

这锭银子三两三,送与大嫂做妆奁,买绫罗,做衣衫,打首饰,制簪环,我与你少年的夫妻就过几年哪!

王宝钏:这锭银子,奴不要,与你娘做一个安家的钱。买白布,做白衫,买白纸,

糊白幡,打首饰,做装殓,落一个孝子的名儿在那天下传。

薛平贵:是烈女不该门前站,因何来在这大道边?为军起下不良意,来来来,一马双跨到西凉川。

单皮再次收板,喝彩叫好声随之衔尾再起。另一侧桌上,蹭戏听的佳耀少爷噗嗤一声,将红酒喷了新郎一裤子。

须生拉着蒋敬璋朝四下合十谢过,分外感慨的笑道:“兄弟,你没吃这碗饭,真是···可惜了这幅好嗓子。我觉着和你挺投缘,换个名认识一下吧,我叫余继堂。”——蒋敬璋握住伸过来的手,又覆上另只手:“多承余师兄错爱,小弟蒋敬璋,劳动师兄下场实在是有幸。”

两人正忙着换电话号码,冷不丁的又起了热闹。珍珠商人兀然品过味道,抄起一杯红酒直泼在吴俏春脸上,破口大骂道:“吴俏春你个卖腚老货。我他妈跟你丢不起这个人!□□十八代祖宗的。”说罢,一把扯下鹌鹑蛋珍珠链,扭身就钻出人群。

吴俏春没料到情人是那根脑筋短路,顾不得眼线被酒洇开,举着两只熊猫眼就往外追。“老孙,老孙,你到底怎么啦,不能这么误会我···”

人群中不知谁接了句:“这一会吃不着老孙一棒了。”在场的人群哄得笑开,不约而同涌向栏杆楼梯边追着看热闹。

终于在酒店门外吴俏春拖住老孙,出租车司机见乘客坐进车厢,问了目的地就抬手扣表。吴俏春一把挎住了放下玻璃的车门,哭求道:“老孙,你真是误会我了···呜呜呜····”

“少跟我花言巧语了。这些年你吃我的住我的,骗着我的钱供你那个小浪货上好学校。操,居然还给我戴绿帽子。你他妈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找你那金龟婿去玩一马双跨吧。”老孙气得浑身发抖,抬起手中皮包,将吴的一只胳膊拍开。

吴俏春惊魂出窍之下开始慌不择言:“老孙,咱俩将近十年的情分,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再者说陈家的孩子是个玩鸭子的死变态···”话音未落,陈佳耀飞身近前,起脚一蹬踹在吴俏春肚子上,老女人登时一个王八翻个儿四脚朝天;老孙迅速将车门一带,出租车扬长而去。

陈佳耀踢完一脚还不解恨,叉着腰指着在地上翻滚的一堆肉骂道:“见钱眼开的老东西,我玩鸭子干你逼疼?!你们娘儿俩□□着伺候一个男人你怎么不敢承认?!”骂完了转身分开看客们,按遥控器打开泊在近处的宝马后备箱,提着一个文件袋将里面照片倒出来“来,这是小爷给你和你家那小□□的礼物。”

照片摊成一大片,早被手快的人抓走许多,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感叹:“操,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也玩起上床亲母女了!”周围哄的又笑成了一片。

新郎早就被着散德行的行径拖得没了忍耐,用口布卷儿抽着董盈生的脸,若不是嫌脏真会一口咬断他的脖子:“姓董的,我当你是朋友,你就这么耍着我玩儿。”言罢钻进自家轿车扬长而去。连新娘都忘了带。

蒋敬璋没空去追热闹戏看。此时正忙着招呼剧院的领导演员们退场;顺便扫一眼宴会厅人员撤台清场的事情。保卫部经理邵明远从远处向他挑挑大拇指,打发开护场保安,转身走向正在说笑的董事会人群。

沈赫筠刚才听戏听得过瘾,此刻还是兴致勃勃,与隆澔、祁思源京剧院书记等人围成一圈说笑正酣。

“哎,祖师爷赏饭,多好的一个程派乾旦的坯子,可惜落不到行里,真是糟践了。小沈,看在多年交情,割爱吧。只要你点个头,我拿两个点股份和你换。”书记推推沈赫筠的胳膊,一脸期许的笑容。——“这我可不敢应。这孩子是小祁的开门爱徒,您顺手就挖走,他可真敢搁掣造反。”沈赫筠呵呵笑着不动神色把“球”拨给祁思源。

祁思源啧啧的嘬着牙,一幅心痛欲裂的表情:“书记,君子不夺人之爱。刚才您遇到坎儿,我的人可是连眼睛都不眨就赶过来救场;不指望您念个人情,可您也别转过脸就拆我的台吧!更何况,接下来洗屁股倒洗脚水的的恶心事儿,可都还没完呢。”祁思源动着下巴示意几人看酒店门外。

酒店门外的空地上,一个哭天抢地,一个捶胸顿脚,母女两个哭得热闹非常。周围仍然有人捡着艳照,高声嘲笑着。且不知是何时何人所为,一对儿鲜艳的花圈支在了酒店前的花坛里。排队等客的出租司机更是好心眼儿泛滥,纷纷挪车闪出了空当。

隆澔很快沉了面孔,指指门外对祁思源道:“明天天亮不要让我们再看到这样的景致。”转头又对书记道:“书记,有文件政策摆在这,董事局重组也是迫不得已的。其实咱们心里都明白,就算是改组了,咱们还是断骨连筋的一家。可是具体改组措施都还没拟出来,就闹出这么热闹的局面,您可让我太难做了。”

书记更加挂不住面子,连忙保证外面的事情绝对与他无关。随即又保证回去一定就今晚的事情,对相关的人给予相应奖惩。

蒋敬璋下楼查看前厅部派餐单时,和陈佳耀走个脸对脸,继而被扯住西服衣襟。“真看不出来,你行啊。没想到章文娣还有你这么个弟弟。要从我爸那论起来,我还要开口叫你一声小舅呢。”

“这点敬请陈少放心。蒋家祖坟上没长出那么高的青蒿,不配有多金的姑爷进门。那母女两个早就不是蒋家人了,我更认不起这么多的外甥。我看陈少也是明事理的人,假客套的话就不说了,日后路过进来坐坐喝杯茶,我给您打折。”蒋敬璋从陈佳耀手中拉出衣襟,不yīn不阳半开玩笑的答道。

“那就今晚吧。我听说雷金纳德酒店迪厅,有午夜交友茶座,赏个脸一起喝一杯。”——“打折没问题,一会我给迪厅waiter打招呼。酒是喝不得了,我今晚夜班。好了,祝陈少今晚玩得尽兴。先失陪了。”说着点头一笑绕过陈佳耀,走向前台等着取打印机上的单子。

陈佳耀没有去迪厅,而是直接坐在大堂酒吧吧台前。要了杯酒一点点舔着味道,两只眼睛追着蒋敬璋片刻不离。

财务领班等着单子打好,走到蒋敬璋跟前,核对无误后抓起笔填了派餐单。“蒋sir,你是没见到。刚才楼下用餐的人全涌到宴会去了。拍着心口说,唱的真棒!你可是偶尔露狰狞啊。”

蒋敬璋低头签着字忍俊道:“别再提这茬儿了。一会我还不知道怎么面对黑桃k的狰狞面孔呢。”黑桃k是员工们私下度祁思源的称呼。两人顶着脑袋嘻嘻几声奸笑罢道声回见,蒋敬璋又转回身走向中餐厅,向粤菜厅经理布置了次日晨的早餐。

转进屏风后面,蒋敬璋就垮下一幅正型,挽着淮扬厅经理程喜燕,把脑袋搁在人家肩膀上:“燕姐,好姐姐。我快饿死了,你留了吃的没?”——“有,藏到粤菜那边丽正炮儿房呢,你去吧。”胖胖的燕姐捂着嘴笑得不行。

“靠,你们是憋着让我也稍息呢。最毒不过妇人心,我伤心了,再也不相信爱了。”蒋敬璋抹着两个眼角,西子捧心般抽抽搭搭的控诉道。——燕姐已咭咭格格的笑作一团,挎着他走进餐饮部办公室,指着办公桌上的美食:“真的不爱了?不爱的话我这就让人都搬走。”

半个小时结束战斗,蒋敬璋一路抚摸着肚子,心不在焉的哼着“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往前晃着步子。不料拐过一个转角,就真的撞树上了。抬头一看正是黑桃k祁思源,下面的唱词儿变成一个气嗝儿,咯的一声叫得像踩了狗崽儿尾巴。

总经理大人刚会同保安部经理处理完门前的闹剧,叫来警车救护车把撒泼甩赖的母女俩拉走,有片警出面把医院名通知家属。劝说被章文娣甩了的痴情男把花圈运走,又指挥保洁迅速收拾了所有艳照封进口袋。

祁思源不随便朝人撒邪火,可是一旦被他当成出气筒抓住了,就真能把人骂得要撞墙。此时见小徒弟刚吃饱一脸缺心少肺,两片油嘴光光的模样,登时就觉着气串两肋。挽起袖子探出两手,一手掐住脖子,一手拧住后臀尖肉多的地方,直接就把人端了起来。蒋敬璋吓得叫唤求饶的字眼儿都咬不准了,既像哭又像笑的叫道:“哎呀···哈哈哈····西乎(师父)我错了,你要(饶)了我吧。”

一句话把祁思源笑破了功,把小徒弟往地上一墩:“行啊,先干活去。按照下午的检查顺序走一遍。然后自己去洗香香的,等着为师我咬你。”——蒋敬璋揉着屁股蛋儿,有点瘸的扭身蹭过去,嘀嘀咕咕的念叨:“都什么害什么呀!哟,还真下狠手呢···”

沿着下午上班的核查顺序重新捋了一遍,地下迪厅的重金属乐,已经震得附近地面发颤。蒋敬璋坐在大堂吧里,学着周星驰系列电影里的样子,每叹一声气就换一侧手支着脸。最后把大堂酒吧的领班李东强看的都觉不落忍的,硬是打发门童去酒店旁昼夜药房,买回一盒硝酸甘油塞进他手心。

“走,下面就是火海刀山,我也陪你下去。真要是站着下去躺着出来,还有我把你背出来呢。”李东强大义凛然道。——蒋敬璋呜咽一声,拉住对方的手:“我可找着队伍,找到党了。首长,这是我的党费···”走下迪厅背人处,把一个保鲜膜包塞在李东强手中,那是帮他留的宵夜。

将李东强开口要说客气话,蒋敬璋涮着舌头学起鼓点儿打岔:“嘞儿咚锵咚锵,哩个咚锵···先不忙着谢,跟我进去拔创去。”李东强把头一甩,气夯夯的就冲进迪厅门。蒋敬璋笑得哈哈哈,尾随其后也跟了进去。

一路探雷似的摸到dj跟前,蒋敬璋堵着自己两个耳朵对那人喊话:“哎呀,谁帮我拿颗救心丹搁嘴里。我的亲哥,小点声成么,再这么震撼,顶子都要被震塌了。交友茶座的要告咱们蓄意谋杀了。”dj依言将音乐调小了音乐档位,蒋敬璋拱手作个揖,哈哈笑着闲扯道:“一会我给你做面锦旗,上书八个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dj抄起架子鼓鼓槌,拉个架势:“你滋要拿来,我就挂在迪厅酒吧里。反正是你舍得死我就舍得埋。”

坐上吧台高脚座,看过就把当晚的流水账,蒋敬璋回复正态对waiter和值班保安强调:务必留意客人动作,及时防止暗中嗑药的情形。

吧台waiter觉察到蒋敬璋斜签着身子,一拧三道弯儿的架势,坏笑着问:“嗨哟,蒋sir,您现在这姿势真难拿。这是刚挨了多少军棍呐?”——“你丫嘴里除了裤衩儿袜子就没好玩意儿。我刚在后厨水台滑了一下撞到桌角上了。”蒋敬璋一拳捅在讪皮讪脸的waiter肩上。

重金属音乐又起,那里还听得见其他声音。直至背上被拍了一下,才见陈佳耀一纵身坐上高脚凳。“蒋家小舅,几点下夜班,我送你一程?”陈家耀抬手搂在蒋敬璋后背上,一脸垂涎的笑容。

蒋敬璋合起账簿推回吧台,回手拂去背上的手;呲出一口白牙假笑:“谢了。我今天是大夜班。即使到午夜,大型牲畜车辆也是禁止穿行中心闹市区的,陈少还是牵着您的驴赶快出城的好,免得被夜查民警扣住。”

一句调侃逗得陈佳耀连同酒吧waiter,一起笑弯了腰。“多谢小舅关心了。本来还想等你下了夜班出去喝一杯呢···”——“心意领了,改日吧。”蒋敬璋不想再多纠缠,蹭下高脚凳,临走前让酒吧waiter拿过陈佳耀的账单,写了八折并提笔签字。

陈佳耀盯着那个背影消失在旋转的彩灯中,转回吧台要过自己的账单,将两张百元钞加进账夹又放上一张房卡:“挂房账。”酒吧waiter收回账夹从中抹了钞票塞进裤子口袋。“我要知道你们蒋sir的排班。”

十一点半后厨关煤气,厨房保洁关闭水电,中餐厅服务员完成查房锁门交钥匙。凌晨一点钟,酒店外彩灯幕墙断电关灯。雷金纳德酒店逐渐安静下来。

蒋敬璋坐在西餐厅操作间门口,两眼来回扫着。门后传菜台上放着一只瓷汤盆,多半盆的哈密瓜块,已经被他吃的见了底儿。练雕花的西厨领班终于雕成了一个鸟身造型,蒋敬璋仰着脖子打个嗝儿。“不行了,我得去放放水。我一个人的秦哥哥,您以后还是接着雕兔子吧。你抠个孔雀身子,差点把我吃成糖尿病。”

脚尖点地的钻进大堂客用盥洗室,站在小便池前差点尿出长江来;拉好拉链,抬手往额头上一抹,居然摸到一脑门的虚汗:“靠,看咱为大清国操劳到什么份儿上了,差点被尿憋死。”

前台员工交接班完毕,蒋敬璋抬手看表,已经是凌晨差一刻两点。一个哈欠没打完,脱口叫声:“靠,坏菜了。”工作的事情都记得一样不差,却忘了给员工宿舍打招呼留个床位。他师父驻店值夜班,用不上经理值班室。他这个徒弟要想打个盹,也不是绝对找不到地方,只不过就得去行李部或者保卫部中控室,攒着身子忍半宿。

正揉着脖子琢磨着去哪儿,手机在衣袋中又抖擞起来,显示是饭店总机号码,不用问半夜机叫的原因,肯定是黑桃k查岗。“盯着前台完成交班后,就回来睡会吧。”蒋敬璋真想对着电话喊:您就是非洲人民大救星。

“糊弄鬼子”似的冲完澡,蒋敬璋没等祁思源帮他擦干头发,就趴在枕头上睡得万事不知。更加不知道他师父盯着他,又好气又好笑的骂了句:“少心没肺的小狐狸。”

一早天刚亮,小徒弟被师傅起床气十足的轰醒了。揉着眼睛看四外,才明白自己夜里占了师傅的床;更加过分的是睡觉打把势,把师傅鼻子砸流血了。

蹦蹦跳跳穿好衣裤,蒋敬璋朝盥洗室喊话:“下次我和其他经理搭夜班吧。我在这儿,搅得您也睡不踏实。”——“到时再说吧。”祁思源冲了凉水澡裹好睡袍出来,回手示意徒弟快去洗漱。

盥洗室里又想起水声,祁思源才松了口气。要是被小徒弟看到师父支起小帐篷的模样,师父的尊严何在?这个小东西绝对是狐狸变的,偏就是在光线模糊可辨时,哼哼唧唧的踢被子,□□水光溜滑的滚到祁思源身边,师父心中的色狼当时就嚎叫起来。

最后一起到前台核查看完客房入住、结算数据,大夜班宣告落班。由于是周末没有部级经理会议,蒋敬璋可以不当班;于是刚走出前厅区,他就摘下名牌,捂着嘴打个哈欠。

“今天上午我也没什么事儿,带你去吃烤鱼吧。”祁思源很喜欢看蒋敬璋听说有好吃好玩时,表现出喜笑颜开的模样。

师徒俩换了自己衣服出来,又遇见了陈佳耀。看看祁思源又看看蒋敬璋,张嘴就叫小舅,问什么时候能和他一起吃饭。

“陈少的盛情我真是心领了。最近工作确实非常紧凑,这不是连回家关照老人都是挤时间。以后再说吧。回见。”蒋敬璋礼节性的拍了陈家耀的手臂,径直出了酒店大门。

陈家耀盯着蒋敬璋和祁思源从门童手上接了车,分别坐进主驾和副座。那个人取下领口的太阳镜架在脸上,和门前的人摆手再见。陈家耀深呼吸之后,把房卡扔在柜台上:“退房。”

烤鱼摆上桌还要加热一下,徒弟是好孩子,提醒师父开车不喝酒;师父就从善如流,饮料点了果汁。祁思源把手中的倒好的果汁递给蒋敬璋,徒弟连忙放下瓜子起身接过去。“吃完饭用不用我送你回去看一下姥姥?”——“昨晚我妈妈回去了,她这次回来参加团里干部改组,要住几天。”蒋敬璋嗑着瓜子断断续续回答。

祁思源抿了口果汁,拿出手机翻到相册栏,递给蒋敬璋。“西皮还在呢,我还以为让师母带走了。”蒋敬璋翻看着照片笑道。——“她现在的小区不能养大型犬,就把西皮还给我了。那一会儿陪我回去接西皮吧;我临出门时把它寄养在朋友的宠物店了,这么多天估计它又闹绝食了。”

那个特设相册,全都是祁家那条叫西皮的萨摩耶,其中就有蒋敬璋抱着狗的照片。当时祁思源还没离婚,搬进新房子后开玩笑说:住上大房子就养条大狗。蒋敬璋就插嘴说:那就养笑脸狗狗——萨摩耶,看着喜兴。祁思源就真的挑了只小萨摩。办离婚时,前妻带走了自己的东西和一半的房产折合款,萨摩也被牵走了。但没几天就把西皮送还回来,因为西皮很有脾气。人生地不熟,它就绝食。

两人水足饭饱开车回祁家,路上祁思源对蒋敬璋嘱咐:尽量远离那个陈佳耀,那位门挤的少爷正常思维意识比较少。

萨摩耶西皮见到主人之后,一张狗脸也能笑开花。围着两个人上蹿下跳,撒欢儿的跑跳着。刚向蒋敬璋显摆过左右握爪,又朝前一扑搭住他的肩头,按了两个黑爪印儿。祁思源摇头笑笑把狐狸徒弟和爱犬领回了家。

在厨房洗水果时抬头看向客厅,徒弟和狗玩的不亦乐乎,空旷的客厅也不那么空了。祁思源一转身就听到身后动静儿大作。他摸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头也不回地的说:“谁吧唧嘴儿呢?”

蒋敬璋把一块苹果放进自己口中,西皮就叼了他另只手上的苹果,噼里啪啦的吧唧着滋味儿。因为家里多了一个熟人,西皮不再黏着主人。即使因顽皮被主人呵斥,它照样从窝里找到皮球,叼到蒋敬璋跟前,笑面如花的要求陪它玩球。

人来疯的狗狗来回追着球,师徒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客厅里原本有一面装饰用假墙,除婚纱照之外,还随意挂着或用图钉签着许多照片。师父回答说:离婚之后就把那面墙拆了,免得看着闹心。

徒弟圆场说:拆了也好,准师母来看到了那些旧照片也不好。——师父意味深长的纠正道:“办离婚手续当天,你前师母对我说:祁思源你一直没读懂家这个字的全部意义。所以在你读懂之前,不要随便就领人进家门。”

电视右上角跳出个红衣服小人做操,徒弟被轰进客卧去午睡。师父的身量比徒弟大出两号,除了文化衫之外其他衣服都穿不了。为了不看这朵诱人的眼前花儿,祁思源自愿当一回保姆,帮狐狸徒弟洗熨衣服。

熨好衣服到客卧去看,床上一个徒弟一个爱犬,两只‘狐狸’挤在一起睡得正香。

5——

蒋敬璋的手机突然拼命震动起来,把大理石茶几桌面敲得啪啪响。祁思源捡起手机,号码提示为“淮·燕姐”(淮扬厅经理程喜燕)。坐在客卧床上,把萨摩西皮轰回自己窝,祁思源推了推裹着文化衫睡得方向颠倒的徒弟。

蒋敬璋坐起身盘好腿,把手机放在腿上按了免提:“燕姐,嘛事儿?”——“蒋sir,你下午不回酒店上班的话就不要回来。有个家伙一直在淮扬厅坐着不走,非要朝我们要你电话。我们编瞎话说,餐厅电话没有外线,让总秘通知你之后再和他联系,才把他哄走了。”电话里依稀有背景音乐声,程喜燕是在酒店里用自己手机打的电话。

祁思源要过电话举在面前开口问道:“这个人说了姓名吗?”——电话那边估计是被老总的声音吓了一跳,有些惊慌的答道:“啊,祁总好。哦,那个人说他姓董,还说什么人命关天,必须要见蒋sir。”

“好,小程,你做得很好。事情到此你就不用牵涉进来。我会处理的。好,再见。”按断电话将手机放回蒋敬璋腿上,徒弟对上他探问的目光时,白眼一翻:我不知道他追我做什么。

祁思源起身除去拿了自己的手机,拨了保卫部经理邵明远的电话:“邵明远,昨晚宴会厅被几个人揪住的那个谢顶的人,你有印象吗?对,从宴会厅监控录像里调出他的图像,交给酒店保安。董事会马上要结束了,董事们离店之前,既要杜绝本单位人工作失误,也要提防外界的人闹事。好,有情况随时联系。”

“人渣加无耻必然无敌于天下。”蒋敬璋念叨着穿好裤子,赤着脚溜达出来找腰带。深灰色长裤半松不紧的挂在腰胯处,和栗色的木地板上下相辅,衬得那双脚白得晃眼。祁思源暗骂一声‘真他妈要命’,不自在的清清喉咙。

低头洗水果盘,脑子里把事情翻了几过儿。董事会成员离店之前不能再有任何疏漏。昨晚宴会厅的热闹最后得以软着陆,算是歪打正着,却不能掉以轻心。祁思源最后决定当晚回酒店去。“董事局成员周一就走,你和为师回去再看一天场子。周一一定给你放假”

听了师傅的安排,徒弟挑了挑眉毛,捡起拿起手机给母亲拨了电话。看他隔着电话和母亲耍赖的模样,祁思源终于忍不住抬手捏住他的后颈;假装控制他对母亲说话的态度。

蒋敬璋挂了电话朝师父抱怨,姥姥得知母亲日后工作稳定下来,就下达任务,及早给他物色品貌性情好的女孩子。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老太太放开了对外孙媳妇的选择标准。

祁思源听着抱怨,面上虽然在笑,心里说不清的五味杂陈。回想起当初亲自去学校选拔实习生,再后来领着一群半大孩子,在空旷的餐厅里练习餐桌、宴会桌等各类场面装备铺设;搬运识别记录各类食材、菜品及餐具;各类个级别客房套房撤换、补充、检查;各种客人投诉刁难应对演练···太多了。一百多人分在了一线几大部门,筛筛检检沙里澄金,到今天真是硕果仅存。

四年多的朝夕共处,师徒俩在一块的时间,比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多。与其说是带徒弟,祁思源更觉得像是养儿子。孩子都是自己的好,正所谓期之愈高责之愈甚。出了差错,他这个家长比谁都急;摆平了外面回过头检视原因,他更会怒不可遏。祁思源从不去想,有多少可能成为徒弟的学员是被骂走的。最让他欣慰的是,小徒弟虽然淘气但很明事理;‘技艺在心无以可夺’这句话,一点就透无需赘言。

蒋敬璋每每因出错挨尅,顶着师父的雷霆暴雨,眼圈红红紧抿双唇的小模样儿,使得师父一颗心不知不觉间由硬变软。直到有一天,小徒弟拿着镀银汤勺在餐厅里练无双剑,被师父风云雷动轰得几乎化为齑粉;张嘴说话嘴都瓢了:“西乎我错了···”祁思源一听,当时就笑喷了场;遂即再无二话,画圈标记将之划在祁氏门中。

好像就是从那以后,从蓝马甲到蓝西服上装、一身黑西服,直到今天夜幕苍蓝经理套装,他一步一个脚印儿扎实干净的走过来。祁思源每经室内电梯下到前厅,迎面对上一双闪动着笑意的眼睛,心间就如响晴薄日般分外明媚。

握着方向盘等红灯时,转脸审视着正低头翻看短信的徒弟,祁思源暗自感慨:不经意间,手边这个偶尔还会调皮捣蛋的徒弟,该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你家老太太急着见重孙了?”信号灯转成绿色,祁思源点了下油门启动车子。

蒋敬璋略转头对向他回答:“我感觉这都是次要的,主要是怕耽误了我妈妈。当初妈妈和姓董的交往,如果没有董家老太太搀和,现在说不准就是一家,我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沟窑洞里忍着呢。可那件事给姥姥的刺激太大了。她让我妈保证,必须等我成年以后再考虑再婚问题。因为她绝对不能允许,我会因为继父人品歹毒受再受委屈。老家那边女孩子早婚早育极其正常,我妈妈又是小生日。”

“难怪看着娘儿俩站一起,就像是姐弟呢。”——蒋敬璋没有接祁思源的感慨,移开目光看向路边街心花园中,那里已经汇集了各样退休人□□谊舞运动操。“我妈也熬了近二十年,就算是人活七十古来稀,她还有三十年的时光。我的确不该再拖累她们了。”

“别瞎捉摸!你怎么就能断言,你姥姥和妈妈看到你现在的成长,没有一丝一毫的骄傲呢?俗话说,老婆都是别人家的好,孩子绝对是自己的好。”祁思源忽然呵呵呵笑出声。“我是绝对认同这句话的。”徒弟也是自己的好,小徒弟越来越对师父的心气儿了。咂摸出这个滋味儿,祁思源甚至想当然的回手,往蒋敬璋脑后摸了一把。

周末堵车并未影响师徒的兴致。山南海北的聊着到了酒店,已经七点多了。徒弟指着酒店旁边新开的烤**店,声称要孝敬师父吃**,祁思源听差了意思,脸都要绿了。咬着后槽牙问:“你小子属狐狸的,对**这么情有独钟。”一边无视徒弟眼泪啪嚓,看着烤**店在视线中渐渐远去,一边拨转方向盘拐进酒店地下停车场。

揪着狐狸徒弟上电梯,祁思源抖抖腿,抬手看了表:“这个时间员工餐厅已经下班了。真馋**肉的话,咱俩去西餐吃椒盐**排。只要你不故意在嘴里耍**骨头,我就签字免服务费。”——“咱家的小药铺里简直就不配卖人参了。我的吃相有那么难看吗?”

蒋敬璋边看书边啃**翅的小样儿很有意思:两寸许的**翅根,拿在手上先啃半边;剩下的直接含在嘴里嚼嚼啃啃,最后舌头一顶顺出一根干干净净的**骨头。还嘟着嘴噙着那根骨头,左边右边的划拉着。祁思源看到这个景象,差点从大班台后跳起来;他以‘一心不可二用’为题,冷着脸子申斥狐狸徒弟先吃完东西再看书。其实是怕徒弟看到,为师的因为心间意马心猿的绮思,已经是气冲关元了。

师徒俩进到前厅时可以压低了说笑声音,但笑容毕竟都在脸上;使得前厅所有知道黑桃k名号的人,纷纷倒吸气、掐大腿,暗自赞叹餐饮部小经理真是有两把刷子,竟能在祁总脸上描出笑纹。

蒋敬璋为师父倒了红茶,又加了两片柠檬。转身让waiter蓄水时,嘱咐雕孔雀的秦厨师,要两份脱骨**排、火腿焗千层面、两份奶油蘑菇汤,尤其说明粟米牛柳粒炒饭里不放**蛋。

祁思源奇怪他何必嘱咐的那么细,蒋敬璋用茶匙搅着茶笑答:“宴会前任经理在任时来西厨吃东西,点名让秦师傅给他做炒饭。还特别要求说:要蛋炒饭,不是饭炒蛋。你得让我看得见蛋。十分钟之后秦师傅把一盘炒饭敦在桌上:你的蛋炒饭。为了让你看得见蛋,我把西厨厨师长那一对儿蛋也炒在里面了。我是不想西餐后厨的人日后一见咱俩就莫名其妙的闹蛋疼。”黑桃k笑得肚肠子疼,拍着桌子宣布这顿饭依旧由师父签单。

总经理大人心情大好之下,整个西餐厅都显得比别处灯光明亮。狐狸徒弟顺便霸占了两份**排和一盅蘑菇汤。师父签单时说他纯粹是笑饱的,他要趁着思维敏捷回办公室整理会议稿,晚间巡检的事情由徒弟独自完成;临走时还关照徒弟,把饭和面拿回办公室留做宵夜。

祁思源先起身离去后,躲在后厨门口的程喜燕跑到近前,随便寻借口拉着蒋敬璋走进餐饮部办公室。“你今晚不用当班的,何必跑来前厅。姓董的晚上又来找你了,还好刚才你的座位从大厅看不见。这么恶心的人,你还是当心些的好。”——“谢谢了,燕姐。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不过事当临头躲是躲不过去,只能是迎头闯过去。”

蒋敬璋让西餐waiter把食盒送去总经理办公室,就换了工服去巡检中西餐宴会厅。宴会厅的夏童正在与何阳等人查看会议摆桌,看到老上司过来巡场,纷纷手不停闲的招呼。

夏童取笑何阳长个无底洞的肚子,吃多少饭都贴不到身上。何阳则反驳说,餐厅工作消耗快。再说现成就有人证,蒋sir自从酒店开业后一直留在餐饮部,快五年了,就一直瘦瘦溜溜的。

夏童闻言把手一扇:“瞎掰吧你。你瞧前厅客房保洁部的那个白爽,进店不到一年,汉纸换了两任,现在就像气儿吹的一样,前挺后撅的。连员工餐厅经理都夸口说,雷金纳德酒店连员工餐都养人。”

蒋敬璋适时开言止住闲聊,叮嘱夏童:为避免有人钻进空房再惹事端,务必查完一处落一处锁,每个责任人都要在logbook责任分项上签字。

何阳在他背后叫住他,跑上前提醒:午餐开餐时段,迪厅的waiter上来找过他,却又支支吾吾的不说是什么事。“蒋sir,我有句话出我口入你耳。迪厅这个朱安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只要价码够多,卖***钱都敢要。我猜这回一定是有金主使钱,再让他打探什么消息。甭管怎么样,您是我们老大,咱们自家人都得相互关照着是吧。”

蒋敬璋会同工程部经理庞自强,巡检过前厅所有部门,在巡检报告上签了字。庞自强值后半夜,拿了值班室房卡先走了。蒋敬璋坐在大堂吧高脚椅上,和李东强刚聊两句话,就见李东强朝大门努嘴。

那位号称门挤的少爷陈佳耀,一身水灵的t恤休闲装,踩着弹簧似的进了门。

听到陈佳耀顺嘴就叫小舅,蒋敬璋真想把这纨绔公子一巴掌贴墙上。“陈少,看来我有必要对你解说一下了。章文娣和你们父子两个怎么论关系,都与我无关。她只是碰巧在蒋家出生过,仅此而已。我和她轮不着半点关系。所以你别一口一个小舅的叫,我不想因为垃圾白白折寿。”

陈家耀显然不在意蒋敬璋的冷色,先是示意李东强走开,转而拉开手上的鳄鱼皮手包,捏出一张纸夹着递到蒋敬璋眼前:“那好,从此以后我改口叫你名字。”

蒋敬璋打开那张纸,是一份孕检化验单,上面标注了一串串数字字母指标,以及医生手写的结论,显示的意思是胎儿情况不太好。蒋敬璋看完之后交还给陈佳耀,看着他弹开金闪闪的打火机,点火烧为灰烬。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这还想不明白。老爷子看到的是另一份报告,数据显示章文娣肚子里的,根本不是他的种。我替老爷子扔了一万块钱给她,只要她打了肚子里的野种,就再给一笔遣散费。下午已经结清了。”

蒋敬璋直觉的浑身发冷,难道刚看到的化验单才是真实数据:“等等,你偷换了化验报告,也就是说章文娣孩子其实···那可是你的亲弟弟或者妹妹呢···”简直不敢想象眼前这个面容精致的青年人,竟然狠戾到如此程度,把同父异母的手足扼杀之后,谈论起来竟还能言笑晏晏眼睛都不眨。

陈佳耀哼的冷笑一声喝了口酒:“蒋敬璋,你刚才和我说的话,不会转眼就忘了吧。”见蒋敬璋被问得哑口无言,陈佳耀嫣然一笑简直是妖冶凌厉。“怎么样,这回你不用在担心辈分错乱了,跟我交往吧。”

“**···你真是人中极品。东强给我杯冰水。”蒋敬璋听清门挤少爷的话之后,差点背过气。借着喝水充氧令大脑回路之后,他扶着吧台对向陈佳耀郑重道:“陈少既然把话挑明了,那我就说开了吧。首先我是直的;其次就算我能甘心为谁掰弯了自己,也不会选择你,因为冰炭不同炉。第三我这个人有点小洁癖,你身上血腥气、烟火味儿都太浓。”

陈佳耀歪头盯着蒋敬璋研究了好一会儿,摸过手包蹭下高脚凳:“蒋敬璋,如果你大方点儿答应了,或许我很快就没兴趣了。但我必须承认,你比章文娣高明得多。”言罢他摇摇摆摆的钻进了迪厅。

西餐waiter收了餐具回来,向蒋敬璋汇报预备落班。蒋敬璋勉强镇定的点点头,接了交上来的logbook。看着waiter把餐厅钥匙串封进信封交到前台保卫部值班处。

李东强又倒了杯冰水放在蒋敬璋手边,片刻又从吧台抽屉里拿出烟和火机推给他。“困劲儿上来了吧,抽一根儿提提神。”——“谢了,我不抽烟的。”

“嗨哟,你怎么先迷瞪了。你假装点颗烟,让我逮机会抽一口。不然我都睁不开眼了。”李东强笑眯眯的看着蒋敬璋点起烟,迅速的捏过去蹲在吧台里吸过两口,起身时还含着口白开水,把烟交到蒋的手中。“你听到风声了吗,董事会完成该组之后,从今年年底起,酒店开始施行总经理聘用制合同。自黑桃k往下逐级聘用,个人合同期长短由上一级经理决定。也就是说,今后真要靠老弟你给哥哥一口饭吃了。”

蒋敬璋扇了扇围绕过来的烟雾,两臂交叉支在吧台上:“这话说得太早了。我也是到今年底合同到期,续不续合同还得看老总的意思呢。我可以把话先跟你说,只要到那时我有这个权利,可以是你来辞我,我不会辞你。这您放心了吧。”

李东强捶着吧台兴奋起来:“老弟真痛快!改天哥请你喝酒。实话说我和虎子都愿意干下去,咱们酒店的薪金水平不低,工作氛围比别处好。”——蒋敬璋会意点点头。呲着白牙笑道:“我懂的,看好你家虎子那边的班次,就来和我招呼一声儿。”

雷金纳德酒店对于同□□往,给予默认并相对积极的态度。酒店内部员工确立并公开关系的同志伴侣,在福利待遇上会有比照相应条例的补贴;从而为相当一批同志员工创造了相应宽松的工作环境。这一点在当前职场环境中是很少见的,也因此成为这家酒店吸纳人力资源的强劲动力之一。

李东强家那位在客房部,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伙子。李东强常因为调班的事,给前任餐饮部经理送烟。如今熟人升职为顶头上司,对于他而言简直是前途大好。更何况对于他们而言,离开雷金纳德总归是弊大于利的。

和庞自强交接完毕之后,手机上出现师父的短信:夜宵在微波炉。

祁思源把讲话稿存盘之后,抬头去看沙发上吃夜宵的徒弟。蒋敬璋裹着浴袍盘腿坐在沙发上,用画报垫着千层面盘子,一口两口吃得真叫秀气。绝对符合师父的要求:在沙发上坐着别出声儿,就当陪着师父改稿子。

“徒儿,吃不了就剩下吧。等你数完这盘子面,**都叫了。想什么心事呢,跟为师说说。”祁思源拿了盘子放到门口小吧台上,指着盥洗室让徒弟去漱口。——“今晚又撞见那位陈少。亲口告诉我,他暗中调换孕检报告,然后利用他爹施加压力,逼着章文娣做了引产。估计过不多久,章文娣就会接到一张离婚书。”

祁思源在开着的窗前喷了口烟:“于你而言,这是隔岸观火的事儿。”——蒋敬璋停下了刷牙动作,您听了我下面的话就不这么说了。“陈佳耀提出要和我交往,被我拒绝了。看样子他不死心。我刚才在想,要不然我就配合我妈一回,去相亲谈个女朋友。”

祁思源狠狠吸了两口烟,将烟蒂死死按在烟缸里。拿起半杯凉透的茶到进口中,以冲淡那股苦辣。“别臭贫了,漱了口赶快睡觉。枕头上有个大背心儿,你套上。明天我出去早,客房部的人来了看见你露着肉睡得乱七八糟,还不得笑死。”

为了不再让爱徒打地铺,祁思源关照客房部在室内另加了一套单人床具。师父裹着浴袍回来时,小徒弟已骑着枕头会周公去了。到底是孩子,心里不存事儿。再烦心的事儿找人念叨完就过去了。

随着一串黑色轿车关门远去,雷金纳德酒店董事局会议宣告落幕。也正是从此刻起,酒店体系从总经理以下,开始了领导班子转型动作。

进入九月份,公告栏照片墙重新修正了所有部门经理照片。素有黑桃老k之称的总经理祁思源的照片,换成一张四十五度角,略弯着一丝笑意的彩照。在其下不远处,蒋敬璋的正装照片赫然在内。代理两字写的很小,像两朵花,更衬得那张脸上一团微笑春光明媚。

照片一上榜,不仅惹来各部门的许多小女娃举着手机拍照,连诸多管理层级人事,见了老总的新照片,都连声说:真新鲜哈。

没人知道拍那张照片时,小徒弟就坐在祁思源对面,刚挨完一顿数落;看着师父横眉立目的对着镜头和镜头后面的他,一开口嘴又瓢了,顺嘴溜出一句:“西乎您别这么瞪我···”随即听到师父噗嗤一声笑出来,接着就是按动快门的声音。

振德公司的发布会完成之后,位于酒店西北角上,围挡了数月之久的一块撂荒地开始活转起来。那里将建成一处高档商务健身娱乐中心。宋振中凭此项目参股,换掉了某位坐吃干股的董事,进入到酒店董事成员中。

董盈生咬牙吐血的在餐厅喝过n多壶茶,终于等到了蒋敬璋下班。他换了休闲外套快步朝大堂吧走去,那里有个相貌精干利索的男子,也朝他走过来。是曾经和他搭戏的老生余继堂。

两人今晚约好去赶场玩票,见了面勾着肩就要闪,董盈生一路叫魂似的追了上去。

蒋敬璋眉头一皱,转过脸道:“我高攀叫声伯父,别这么高声呼喝的。我一没欠你家的钱,二没揭你家的瓦。你再三再四的跑到我工作场所盯着我,是什么意思?!”

董盈生用手绢抹了把汗,急赤白脸的辩解道:“我也是耳顺之年的人了,如今放下身段来找你,你总该有些许诚意回应吧。”——“你打住!就算是这世上女人死绝了,我也不会将就你这样的老男人。”蒋敬璋咧着嘴抖抖手,仿佛甩掉什么又脏又黏的东西似的。拽起一旁掩口大笑的余继堂,一阵风的跑出大门。

等出租车调头的功夫,董盈生又追了上来,分明就是不要脸了:“蒋敬璋,我等了你妈妈十几年,你自始至终从中搅闹挑拨,如今剧院领导改组,你又逼迫她把我甩了,你是我见过的最自私下作的人。”——蒋敬璋脱口骂了个脏字,一跺脚转回身:“姓董的,别给脸不要脸。说到底我真该庆幸你家老妈活着时,闹出那场拐卖未遂,让我们母子及时认清了你们一家禽兽本质。要不然今天,我坟头上的青蒿都能被冤厉之气催的比人高。董盈生你听清楚,就算我妈现在辞职回家,孝养天年养老送终的事情,还有我这个亲儿子担着,泼洗脚水也流不到衣冠禽兽的身上。”

“师弟说的好!”余继堂赞了一声率先坐进出租车,然后伸手扯了蒋敬璋的袖子。“走吧,别和他废话,咱俩还赶时间呢。”蒋敬璋随即应声低头钻进车厢,司机踩了油门车子转眼拐上大路。

余继堂从包里拿出自备的养喉茶,递给蒋敬璋:“别嫌弃,就着师兄的茶喝一口败败火。不然的话一会儿张嘴嗓子就劈了。这种狗屎一般的人,往后还是绕着走。踩一脚,自己膈应不说,旁人到你跟前儿也会捂鼻子。划不来的,你说是吧。”——“师兄教训的是。以后再不会了。”蒋敬璋倒出一壶盖的茶仰头喝了。前面开车的司机也随着附和赞许师兄的话在理。

董盈生还不罢休,跳着脚的跑回酒店前厅,找到前厅部经理,要求见总经理投诉该单位员工蒋敬璋。

祁思源站在洗手间小便池前,一面哗啦啦放水一面给京剧院书记拨了电话,让他赶快拿着纸来,把这老不要脸的货捏走;否则就让保安直接拿板儿车拉去交给片警。

挂了电话刚攒起来的兴致全没了,祁思源随手扔出张牌,坐在下家儿位置的女友,一把抢在手里,笑得把脸上粉底都挤出白道儿:“俗话说得好,屎兴尿背。我就等祁哥这张牌呢,和了!门清一条龙。”说着乍起两手,十指大动,再加股风儿都能飞起来。

祁思源把牌一推,捏了几个筹码扔给女友。起身提起椅背上的外套,装了手机和烟。朝对家儿位置上的朋友说:“老顾、小俊,咱今天到这儿吧,单位有事要我回去看一眼。那谁,你自己打车回去吧。下次你别画得象戴着脸谱似的出来,脸上白粉刮下来够发一屉馒头的。操!”

对家位置上的老顾朝他挥挥手,一叠声的催他快走。他下家上的小俊已笑得滚下椅子。老顾朝女士耸肩一笑,表示他已经尽力帮忙,拉起小俊出门去吃冰激凌了。

应名的女友被晾在牌桌上,半天捉摸不出原因:刚才还有说有笑的,说是摸完一圈牌去喝酒,一个电话就翻脸不认帐了。

小俊递过来一匙冰激凌,老顾凑过去一口吃了,示意他回头瞧。应名女友踩着高跟鞋一路咔咔作响的,出了娱乐城伸手叫了出租走了。小俊假装抖抖身上的**皮疙瘩:“我滴个亲娘,仿佛在她后面看到高跟鞋踩出了一溜坑啊。别说祁哥倒胃口,我都快消化不良了。”

“这么多年就没见有人,能摸准祁思源的口味。我说你多此一举,你还不信。”老顾吹出一股烟,快速捏着小俊的手抢了一口冰激凌。——“我还不是听你说看着你这好哥们儿着急,才多这个事儿。那想到他这么摘食儿,宁可素着也不将就。”

“操,你以为找个小**儿呢。这是能将就事儿吗。”老顾又好气又好笑的斜了小俊一眼。“改天见面把事儿解释开就别再乱说话了。”

次日一大早,蒋敬璋被短信一路轰炸到了酒店。刚迈进后厨通道,就被淮阳厨师领班高雪松拦腰抱住,一路说着一路往餐饮部办公室跑:“活祖宗你可来了。再耽误一会儿,淮扬厅前厅后厨一帮人都得跑到人事部去打立正了。”

蒋敬璋被高雪松的肩膀硌得直闹恶心,揉着肚子半晌才喘过气。见这位暴脾气厨师连同淮阳厨师长,都是一幅如丧考妣的表情,也不好说别的,便招呼他们落座先说事。

淮扬厅早上有团队餐,带班的领班昨晚住宿,宿舍管理员大妈叫早之后,那个领班应声之后一翻身就睡过了点。早班服务员开门之后压根没做团队摆餐;反倒是后厨早班厨师催着,去前台调出派餐单子然后手忙脚乱上菜备餐。偏赶上老总早起下来巡场,撞了个正着。团队客人投诉食品上台慢,主食配菜不够数;零点客人投诉食材粗糙,卤猪脚上竟然有毛茬没清干净。

祁思源当场签了所有早餐客人的免费餐单,随后查问当班领班,指派服务员往宿舍打电话,将那个领班叫到了餐厅。再后来亲自接听电话,把程喜燕和淮阳厨师长都从家里揪了过来。临出门时扔下一句话:今天淮阳餐厅闭门整顿。前后间所有人员包括公休人员一律回餐厅开会。

谁都清楚这笔费用全部算在淮扬厅前后数十人头上。这些人中间一多半是合同将满,并等着合同下来续签的。现了这么大的眼,扣钱填过失单甚至被炒都在意料之中。

蒋敬璋捂着脸真是想哭都没有眼泪。哼唧了几声才喘着气假装哽咽道:“谁借我个肩膀让我先大哭一场。哥哥姐姐们,你们谁跟我有仇啊?可要了我的亲命了,我也没辙。”就知道有人看我坐这把经理椅子不服气,所以刚一转脸就敢合伙儿把人摔得啪嚓啪嚓的。这回栽倒黑桃k手里,又合伙推着我出去堵枪眼。

“小蒋阿弟啊,这一回只能靠侬在老总跟前的面子。不然老总一怒之下,就此去掉淮扬厅···啊哟,后果不堪呐。”说到此处,淮扬厨师长脸都灰了。——蒋敬璋砰的一下把头放在办公桌上:“那你就把我插上草标放在酒店门口,看能不能卖几百万,好给你的兄弟们结薪水。”

抬头看表将近经理职级例会时间,蒋敬璋伸胳膊套上工服。“我先去开会。餐厅这边前厅和后厨分别开会,各自确定责任当事人处理方案。尤其核算出闭门当日损失数额,经理部散会之后就要拿出具体数字;如果散会时我没有被轰成灰的话。”

从后厨通道走到露天,蒋敬璋无语望天:我那不记得长相的老爸,你在那边怎么就见不得我过好日子呢。昨晚刚和师兄票戏,串了一台《荒山泪》,今天就要接一出《窦娥冤》。

鼓足一口气敲响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偷眼瞥见总经理秘书在为他合十祈祷,蒋敬璋呲着牙小声嘱咐:“看在你我往日情分,好歹来为我收尸。”秘书听罢掉头就跑了。

祁思源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品着苦丁茶,感觉心里顺溜多了。眼瞧着徒弟并着两腿坐在沙发里,一派鲜美多汁冒冷汗的受气小媳妇样儿,就止不住嘴角抽筋儿。

“出门忘带舌头了,说话呀。”祁思源吹吹杯中湛清透亮的小绿叶——“啊?哦,···我还是先听您示下吧。”小徒弟只觉师父的声音让他浑身起栗。

“听我示下?不多。从你开始算,淮扬餐厅前后所有人员扣罚当季度奖金。责任当事人立即清退。淮扬菜即日起停业整顿一周,所有人员到餐厅内组织业务演练。”——“我把全年奖金给您都行,您高抬贵手吧。淮扬厅停业一周的损失,靠粤菜川菜背损失估计要一两个月缓的过来。”

祁思源的脸象门帘般就撂了下来。“这可奇怪了,你不是联系好了接收单位,预备拐弯儿进梨园行么?还关心餐饮部的事做什么?”——“没有!我和师兄去听戏是很早之前约的。”

“接着往下编!”祁思源怒吼一声,将被子狠狠敦在办公桌上,玻璃杯啪的一声碎成几块,茶汤绿叶撒了一桌子。蒋敬璋跳起来想去看师父是否被划伤,被师傅有一声怒吼劈在原地:“给我站在那儿!”

祁思源叉着腰走了几个来回,在徒弟眼前突然定住脚:“人事部经理说,他让你交晋修结业证以便按制度提薪,你用还没拿到为由搪塞了,还闲扯淡说:狐狸大了都得分窝,更何况是铁打营盘流水的兵。蒋敬璋,你翅膀长硬了才几天,嗯?想造反啦!”——“那是我和别人开玩笑时说的话,被他听到就以为说给他听到···您别生气嘛,我真没有···”对上师父刀一样逼在眼前的眼光,毫无底气的告饶道。

祁思源抬手看了下表冷冷道:“让sara(总经理秘书)过来收拾桌子,跟我先去开经理会,回头再和你算账。”

部级经理会上,行政总厨特意拉着淮扬厨师长列席。然而眼看着蒋敬璋跟在祁思源后面,灰头土脸的样子,就对之后的处理结果做了最坏打算。

一顿拍桌子发飙之后,蒋敬璋被轰的根本抬不起头,似乎就等一句推出午门斩首了。殊不知到最后,祁思源居然批准了淮扬厨师长的恳请,由他自掏腰包补齐当日所有损失,淮扬厅闭门一天整顿练兵;以便着手准备即将开始的茶文化餐饮节。另外的粤菜川菜包括西餐厅、大堂吧、ktv包房、地下迪厅,一律利用收餐后业余时间进行业务技能演练、管理整顿。

作为餐饮部领头人,蒋敬璋是推不掉干系的,扣罚两个月奖金以示惩戒。小狐狸听完险些泪眼汪汪。金九银十蟹美鱼肥,更加是金票闪亮的好季节,师父一刀砍下去,小几万块钱儿连个响声都没听着就没了。

祁思源回到办公室,就打电话给西餐,叫了煎**排烤**翅,摆在落地窗边的桌子上。看着狐狸徒弟盘腿坐在地上,一个接一个有滋有味的啃着。

不经意间听见窗边的狐狸在哼唧,祁思源猜他是解馋也解气了。便抬起头看过去,见他正盯着下面什么情形切齿发狠。“想骂脏话就骂出来,邪火闷在心里会得病。”

“那睡懒觉的傻缺正在出口验包呢。她要是长得再白点儿,我现在就追出去把她干了。尼玛一觉睡没了我好几万,我包个小影星睡一天也没那么贵呀。呜呜,月底还要给姥姥过生日买礼物呢···”蒋敬璋头顶着玻璃幕墙哀嚎道。——祁思源以一串咳嗽把喷笑掩饰下去,随后桌案一拍喝道:“小东西你还长本事了?!你听好了,让我听说你敢去眠花宿柳,我亲手扒了你的狐狸皮做围脖。”

蒋敬璋没答话,只是从嘴里顺出三个**骨头,随着他假作哽咽的嘴一翘一翘的动着。

祁思源捂住嘴压了半晌,才把笑声压下去。起身移向沙发上落座,沉着声音把徒弟叫到身边坐定,抽了两张纸巾让他擦嘴。“徒儿,好生听清为师下面的话。从今天起,只要不是师父领着,无论是谁、以何种理由向你塞钱送物,一分一毫都不许沾。几万块钱买了整个餐饮部的人心,够保着你往前走几年的。走出半年之后,真想包个影星陪你睡也不在话下。”——“师父您别逗我了。我没有追星的嗜好。”蒋敬璋仔细的擦着嘴角手指忍俊不禁道。

在前厅服务员面前,面沉似水的宣布了包括自己在内的责任人员处罚结论。走到传菜间捏个湿毛巾擦把脸,唱罢红脸接着演白脸。

刚走进后厨就被淮扬厨师们拖住。蒋敬璋朝着淮厨们作了一圈揖。淮扬厨师长塞过来一张卡,被他坚决的夹在握住的两个手掌之间。

“吴大厨、在场各位厨师,诸位的心意我领了。餐饮部是一个整体,前堂后厅相辅相成,已不仅是牵一发动全身,而是伤一处而痛全身。经理部会议后,祁总给我下了最后警告。他下指示说:如果整个餐饮部一直形成不了上下携手同舟共济的气势,还是目前一盘散沙的懈怠局面,必将成为困扰酒店发展的最大桎梏;同时也证实他用人不当、识人不明。那么最终结果是他代表酒店决策层痛下杀手,解散餐饮部单独外包餐厅。我想问诸位,这是大家想要的结果吗?吴师傅如果是为周全一时脸面,非要我接这样东西的话,那么我把卡收下,保全大家的面子,下午就脱工服走人。估计卡里的钱,我和我姥姥吃一两年白饭不成为题的。诸位看这样行么?”

蒋敬璋环视了所有厨师一遭,推开淮扬大厨攒着卡的手。“我今天把话和大家也说得够明白了。我年轻,承蒙祁总提携信任,yīn错阳差的坐到这个位置上;日后仰仗诸位帮衬辅助的地方还很多,在此先拜托一番。希望就此事之上都能汲取教训,相互提携彼此成就。敬璋在此,仅代表我个人,向诸位鞠躬。”

淮扬大厨热泪盈眶的率先鼓掌,大喝一声:上茶。遂即亲手向蒋敬璋献茶,并领着几名主厨举着茶杯:“以茶代酒,敬咱们经理。大恩不言谢,心意都在这杯热茶里了。日后淮扬后厨一定为餐饮部争气。”

傍晚下班后,蒋敬璋搓着近乎僵硬的脸,换衣服打卡出门。这一天班终于熬到头了。数不清的赔礼道歉、保证表决心,耳朵被塞得满满的,大脑频频现出缺氧状况。然而他不得不佩服师父的高明,当真是不乱不治,经此一番纷乱之后,餐饮部的气势和规矩套路由此梳理顺序并定型。他这个假名代理的餐饮部经理,也可以稳住脚步轻松顺利起步上路了。

6——

6——

蒋敬璋从酒店附近乘公交,去了西向沿线的商业街。

下午时,师徒俩正商量稍后一起去出席某个展会,销售部经理stevie严领着广告策划来找他,希望就茶文化节的策划,先听取一些他的思路创意,搞得真有几分诚惶诚恐的;于是他被师父留下来了。太极推手般客气到后来,蒋敬璋和策划约定,给他几天时间去周边转转收集些资料,再回来一起研究。

或许是兴趣视角差异,蒋敬璋看的都是些数码动漫或户外运动休闲产品。钻到书店美术类图书区,逛了一个多小时,感觉还是不得要领。碰巧购物中心一层大厅里正有一场时装走秀,于是他就近找了个冷饮茶座坐下歇脚。

茶座旁的电子产品专卖店门口的迎宾女孩,看到有帅哥落座在附近,便拿着宣传彩页上来搭讪。蒋敬璋听她又是一套赞叹‘与某某明星神似’的话,便随口编个谎话把她应付走了。

走秀台上模特开始展示旗袍系列,蒋敬璋似乎找到点感觉,他打开手机摄像拍了几段视频。忙着转存查看,身后响起一个惊喜的声音:“哟!这不是蒋sir吗?能在繁华场所见到您,可真是惊鸿一瞥呀。”

蒋敬璋回头看,是迪厅吧台waiter朱安;手上还挎着假睫毛老长、嚼着口香糖的女孩。走到近前时朱安两下介绍:“这是我的老板蒋sir,这我女朋友阿静。”

阿静叉开五指捂在嘴前长吸了口气:“哇塞,蒋sir好帅哟。我听朱安说过,他们新提的经理是帅哥,没想到帅到要逆天了!”——朱安怕女友一兴奋把周围人都喊过来,连忙岔开话题问:“阿静你稍后再惊艳。蒋sir您来这办事还是买东西?”

“随便转转。”——“不打扰的话,借您跟前座位歇几分钟”朱安领着女友拉座挪位坐下来。“我带阿静来看手机的,早就答应给她换新手机了,男人得言而有信呐。呵呵。”又转向阿静解说“老婆我跟你说,蒋sir今天绝对是有担当,保下餐饮部好几十号人的饭碗;后来中厨后厨联合邀请蒋sir喝酒,我们蒋sir愣是拱手推了。有个厨师长感动得恨不得要跪下了···”阿静被朱安说得惊诧不已,连连喊着天呐天呐···

蒋敬璋被夸得十分不自在,找准停顿抬手切断:“工作上的事情不必拿到外面说,尤其说给女生听就更不合适。”

朱安闻言适意笑着应和一句,然后问女友想喝什么饮料,阿静快速回答要珍珠奶茶。“蒋sir,这回的乱子真是多亏有您顶着。就算我不是当事人,这心里也是万分的过不去。知道您不在乎这一星半点的,兹当赏个脸,容我请您喝个啤酒成么,不是不开车吗?”

蒋敬璋刚想推脱,阿静裹挟着一股喷香凑过来:“蒋sir,您就答应吧,朱安说过您没少照应他,这次就给他个机会,求您了。”说罢几乎要泪眼汪汪扑到近前。

蒋敬璋无奈的点点头;“也好,就只能一小瓶。我还要倒公交回家。”朱安应了声“好咧!”一跃而起,一路小跑奔向冷饮柜台。

阿静坐回位子努力恢复成一派淑女状,抚平短裙皱褶,摸摸手腕上亮闪闪的镯子链子。“蒋sir,这次的事真谢谢您了。要没您在老总面前顶着,这么大雷谁都背不动,朱安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言重了,工作中本就是同事之间相互配合,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为避免尴尬,蒋敬璋一面搭着话,一面查看刚拍的手机视频。阿静找不到交谈话题,便转头去看正在持续的走秀,一时碰巧两人都有了转开冷场的题目。

朱安到桌前,拎着两个小瓶青岛纯生,另只手托着珍珠奶茶;蒋敬璋自然接下外侧一瓶,待朱安落座,两人碰了下瓶子,互道“谢谢”“随意”,各自缓缓的喝着。

朱安举瓶喝了一口,摇头道:“哎呀,真不好意思。我该要冰镇的,常温的真是差着劲儿。蒋sir别嫌弃啊。”——“哪的话。让你请我喝酒已经不好意思了。”为了搭话,只好快速咽下啤酒,说实话真是不大对味儿。

没话找话的终于咽药一般喝完了一瓶啤酒,蒋敬璋说要赶晚班车,便寒暄着告别了两个人,背了挎包商场大门走。他没有察觉此时他已经走不成直线,更没有觉察到身后茶座上,那对情侣的表情如翻书一般变了个样。

“哎,这么干不会有麻烦吧?”——“放心吧,空口无凭。老婆,你看中的笔记本和新手机,这下都有了。”眼看着茶座服务员收走空瓶,朱安按了手机按键,把编好的短信发了出去。

走到露天中,蒋敬璋发觉四下里的霓虹彩灯,竟然拖出了长尾线;而他明明朝着一个灯柱走去,伸手时又摸个空。待胡乱摸到灯柱时,身体便不由自主的向上靠过去。心里反而异常清楚:一小瓶啤酒怎么会上头呢。他抬手摸着自己的脸,向周围搜寻公交车站的位置,却看到所有人、物、灯光,都拖着一股烟似的,并越来越模糊的晕开着。更有一股不寻常的燥热伴随着恐惧,向他的四肢百骸鬼魂一样的发散开。

蒋敬璋慌乱的摸着挎包摸出手机,举在眼前就已经看不清屏幕,两条腿却已经支撑不住身体,他只能竭尽全力的搂住灯柱。

突然感觉到有个人握着胳膊将他撑起来,随即有个声音响起:“小蒋,我是高雪松啊,你哪里不舒服,身上有伤吗?我让你嫂子帮着叫个车送你去医院吧。”——“电话···帮我打电话···给师父···我师父···”蒋敬璋只能伸手扒着高雪松的胳膊,将主要词汇说出来。

有了高雪松的扶助,蒋敬璋觉得他可以放松一些;却把高雪松吓得不轻,蒋敬璋软得象一滩泥似的架都架不住,他根本腾不出手,无从判断致病原因。高雪松倒手把人挎到一侧臂弯中,催促在近处的女子帮着摸起落在地的手机,调出通讯录中号码,拨通电话贴到他耳边。

对方手机响了两声之后就通了,响起祁思源带着笑意的问话声:“你这臭小子又野到哪儿去了?都多大了还跑出去买零食?”——“不是···祁总,我是淮厨高雪松啊。小蒋在街上晕倒了,刚好我和我媳妇碰见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不好贸然处置···就是···小蒋一个劲儿的说··让先找您呢。”

“你们在什么位置?”祁思源的声音变得极其冷冽。——“建功大街商业区华宇大厦下面,守门狮子边路灯柱···哦,我媳妇披着一个花披肩,特显眼,您到这就能找见我们···”

“好,就停在那儿别动,我马上到!”手机里面响起一声尖利的刹车,随即便挂断了。

祁思源快速赶到位时,蒋敬璋已神志不清倒在高雪松怀里,渐渐蜷成一团。高雪松的妻子显然是被眼前的情形吓到了,只能提醒高雪松抱稳了,不敢做其他动作。

祁思源将徒弟接在怀里,快速的探查了脉搏,又试探着连叫了两声,蒋敬璋明显反应起来往他这边挪动肢体,这让祁思源大致放了点心。

“这臭孩子,肯定是又和人掺着喝酒喝大了。大高,让你和夫人看笑话了,今晚这事儿,我先替小蒋谢谢两位了。搭手帮我给这臭小子放车上。你们明天要上班吗,为这孩子耽误你们回家。”——“祁总您快别这么客气。小蒋今天替我们扛了那么大的雷,本来和他一点关系没有的。平白无故挨罚,心里不痛快是肯定的。”祁思源异常随和的与高雪松夫妇搭着话,把徒弟放在车后座上,彼此寒暄两句挥手作别。

拐上大路,祁思源拨动方向盘把车靠上边道,暂时放慢速度预备着随时变道,拿手机拨了个号码。

“老顾,是我。你家小俊这会在家还是在医院?”——“刚进门,怎么啦?”老顾听出他口气不对,也没有了逗笑的性质。

“我家那臭孩子在街上被人下药了,我现在往你家去,请小俊帮着给看一下。”——“那先过来吧,有地方。”挂断电话的同时,祁思源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

顾家小俊仔细看过之后,扯下听诊器一笑:“放心吧,不是毒品,看反应像是剂量不大的吗啡。估计下药的人是想趁药力致幻作用达到某种目的;有酒味,那就不用猜了,肯定还有其他料。祁哥要是现在带他去挂急诊,我就往我们医院帮你关照一声。但保不齐急诊值班医生会按隐性毒品记录上报,到时派出所问下来查半天,没事儿也够膈应的。”——老顾推了小俊一把,让他帮着找些药来。回头对祁思源道:“咱哥们儿也用不着假客气。要想帮他找人解决,就带他到我那儿去,我让人给他安排个保证干净的。”

祁思源已经气得快要说不出话,闭着眼睛摇摇头。怀里的徒弟开始哼哼唧唧不停扭动,凭着感觉向熟悉的气味靠近。这更加令他怒不可遏,他气这个不让他省心的小徒弟,更恨那个下药之后躲在暗处伺机下手的混蛋。

顾家小俊回来见此情形,干脆的抓起车钥匙和药包,全部塞在老顾手里。“别磨叽了,他这样子肯定是开不了车的;你赶快把他俩送走,找**找鸭还是瞧着过干瘾,您们路上再决定。”

拧钥匙发动车子之后,祁思源在后座上明确说了句:送我们回家。老顾拨着方向盘笑骂一句:“操,你这师傅可真是当到家了。”

帮着祁思源把徒弟放到床上,老顾在药包上写了个电话放在床头,拍拍祁思源的肩,默默带上房门离开。

今晚的事太明显了,有人给小狐狸下了套。如果不曾遇上了熟人,师父又及时赶到。藏在不远处设套的贼子,很快就能扑过来。

就算是加个‘代理’名号,小狐狸也是酒店建店以来,最年轻的经理级管理人员。背地招了多少的红眼,不用想都知道。贫贱不能移,未见得就能保证富贵不能yín。招妓、涉毒这两样料掺在一起,份量足够惊动警方调查;就算事后查清楚嫌疑,酒店那样的舆论环境里未必能还他清白。

即使再有亲自招聘的机会,以祁思源的身份,也不可能再有收徒弟的可能和心思。这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孩子,怎么也不能随便交到陌生人手里摆弄。就算是教训之后剁碎烧灰,也轮不到别人动手。何况事后若有丁点儿遗漏,也必定越抹越臭;最好的解决就是让事情在自己手上画上句号。

祁思源拿过药包将药倒在桌面上,里面居然特别备了一个润滑剂。他笑了一下,丝毫不乱的伸手解扣脱衣服,转眼间把小徒弟去皮留瓤摆在眼前。抱着徒弟迈进浴缸,扳动了出水把手。温水从头上倾洒而下的刹那,滚热颤抖的抱了满怀,象一只通红硕大的虾,滑不留手的令人垂涎欲滴。

“璋璋,师父在这儿。你知道是师父在呢,对吗?”小狐狸虽处在精神迷乱状态,潜意识还在。感觉到他熟悉的气息时,哽咽的叫着“师父”蹭过来,听得师父心里猫抓似的又痒又麻。

“璋璋,你被人下药了。要是不能好转,我就给你找个小影星,你想要什么样的?”祁思源并不指望徒弟回应他的问题,因为答案在他手里。——“哼,不要···”小狐狸似乎很委屈的哼唧道。

“这才是乖孩子呢,咱不能让乱七八糟的人碰。”小狐狸居然回应了,哪怕是浑浑噩噩地呜咽,也着实让师父惊喜。“有师父在呢,不怕。”

祁思源略侧着脸张口衔住小狐狸的耳垂,将手稳稳附在小狐尾上,不疾不徐的动作着。舌尖沿着软软的耳轮到那点肉垂儿来回轻咬着,小狐狸在他怀里嘻嘻笑着扭着,含糊不清的念着“西乎···”,令师父把持不住想要笑场,转而却又别是一番酸楚在心头。

“璋璋,无论将来放生什么,听到、见到、经历到什么,都要相信:师父是一心为你好的,知道么!”——“嗯!师父···”徒弟似是而非的哽咽道。

圈圈套套的没费多少工夫,就把小狐狸逗弄泄了。小狐狸被摆弄舒服了之后,嘻嘻呵呵扭着白中透粉的身体,在祁思源怀里继续蹭。半晌,祁思源才意识到,他是被身后那个家伙事儿硌着了,想要把它挤开,以便更舒服的挤在这里继续睡。当感觉那个东西推不开,便转向面对师父,用手扒拉着抱怨:“放这儿干嘛···”

祁思源顺嘴骂声操,捞起小狐狸一条腿,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用一侧手臂环在他腰间,另一只手直接探到他身下做开拓准备。开到三指时,就抱着徒弟仰面靠在浴缸边,然后扶着家伙事儿毫不犹豫的进去了。小狐狸被突涨的极度不适侵袭的措手不及,拖着哭腔儿挣扎抗拒着,却因药力未散,动作弱弱无力的更像是抚摸。这个时候要能按住心里那头野兽就真不是男人了;祁思源把双臂一转抄起小狐狸的两腿架上肩头,然后就实打实的砸夯一般运动起来。

祁思源把控好徒弟的姿势,保持着单一的节奏,很快听到了小徒弟逐渐适应之后的□□声。存在脑海里那些徒弟从小到大的影子,以非常连贯的顺序浮现出来,最后归结在眼前,被他按在身下做到精神涣散意乱情迷的小东西身上。他看到蒋敬璋睁开过眼睛,似乎是被室内水雾蒸腾迷惑,以为是身处噩梦之中,浑浑噩噩的摇着头,泪眼婆娑的抽泣着叫“师父”。

祁思源刚应了一声,却听到小狐狸哽咽着补上一句“师父···你在哪呀···”原来他并没有看清眼前的人就是师父,而是在找师父求救。找死的小狐狸,为师这不是正在救你吗?祁思源狞笑一声加快腰间动作,徒弟哑着嗓音哼了一声,奋力把头架上浴缸边,仰起脖子发不出声音只是极力加快喘息着。

那一晚祁思源浅眠的很。徒弟一直因为身上不适而扭动着,而他自己则一直在思忖着后面的事。事情迈进到这一步,对于建立近五年的师徒关系无疑将是摧毁性的。他想不出来,当徒弟清醒过来看到发生的一切,是否还能一如既往领会师父的用心。即便是能够领悟,他们又该怎么回到最初的师徒情分上。祁思源知道他终究做不出那幅无赖操行,梗着脖子告诉孩子:要想学得会先和师傅睡。那么就寄希望师徒情分浓于水吧。

天色大亮时祁思源终于躺不住了。他打开了室内空调,待温度上来后翻身坐起,揭开被子先查看了徒弟身上的状况;摸过桌上的消肿药,有条不紊的打扫战场。

小狐狸上了药之后稍微安稳了些,祁思源起身穿好家常服,走进厨房做饭。看着火时他给顾家小俊拨了个电话,问了些用药注意事项。

顾家小俊在电话里一幅‘逮着□□攥出尿’的兴奋劲儿,凭着好记性,把药包里每样药品分别用在哪种状态说得一清二楚,并建议他如果小徒弟未见发热,就不必来医院。临了不忘打趣:“难怪你瞧不上擦粉画眼儿的,原来兜里存的这个,比别的都鲜灵。”

“那是。为兄的专业就是调养人。要是在我手上还把人养得象‘狼积德’似的,那不是砸自家的牌子吗?”祁思源搅合着锅里的米粥,逗着贫嘴收了线。

【狼积德形象-骨瘦如柴毫无油水,狼见了没有食欲,干脆权当行善放过不吃了。】

模模糊糊听见卧室响起一声叫,想必是徒弟醒了,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碰到痛处了。关火盖盖,他故意趿拉拖鞋走回卧室,见床上的小徒弟正趴在床边愣神儿。看到师父进来,就此印证了脑子里的结论,脱口念叨了一声:“操···怎么这样了?!”

祁思源哈了一声,靠在卧室门上,抱着肩反问:“那你以为呢,这个屋里应该有个大胸长腿的小影星?为师倒不是拿不出这份钱,但我这人护短。一手养大的孩子不能给别人摆弄。”说罢走到窗前拉起卷帘,将室内袒露在阳光之下。如释重负般兴叹道:“带徒弟和带孩子一样都是操碎心的事。衣食住行全要想到管到,到了闹春年龄还得教他打飞机。嗤,约炮服务送货上门——操蛋到家了。”

念叨完牢骚话,祁思源从玻璃反射中看到,小徒弟蠕动着缩回被子里。他也不想催促,从卧室柜里拿出内衣、棉t恤,和一条深色的松紧腰带休闲裤放在床边,便举步又进了厨房。

盛好两碗粥放上高架餐桌,祁思源捡了背朝卧室的高脚椅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提高声音:“慢慢穿好衣服,洗漱完了出来吃早点。你昨晚上和谁喝闷酒去了,销售部的还是餐饮部的?”问罢低头吃饭,还是没指望他能回答。

终于伴着声音光线变化,小徒弟费力的坐上对面的位置,松了口气回答:“我没出去喝闷酒。昨晚下班我去建功大街,转了会儿书店,在华宇购物中心一层冷饮茶座,遇见了迪厅waiter朱安和他女朋友;聊了几句···然后···喝了瓶啤酒就出来了···”

“不想了,吃饭吧。”祁思源把酱菜碟往徒弟手边推了一下。“吃完饭你给sara打个电话请一天假,让她及时知会几个中西餐厅经理一声。上午经理会之后,我去餐饮部替你看一下。你今天就呆在这,哪都不许去。我把你的电话转移到我手机上,你打完电话就再去睡会儿吧。”说话的同时祁思源把蒋敬璋的手机也推过去。

祁思源快速换了衣服,检查好手上携带物件,终于抬头看向餐桌;蒋敬璋双臂架着身体,还在数着数的吃粥。祁思源知道他此刻必定是一团乱麻了,于是走到跟前把手握住他的后颈。

“抬起眼睛来看着我。”蒋敬璋只是转过头对向师父。“把昨晚遇见的人和事全部忘掉,记住我说的经过。你昨晚就是自己去逛书店,空腹喝酒喝醉了;喝醉之后就遇见师傅,再往后事情一律不记得。”蒋敬璋静静的盯着祁思源,半晌似乎是失望的暗下目光,又点点头。

“璋璋,你心里怨师父吗?”——“不会。当时如果没有您赶到···现在不知会是什么结果。”蒋敬璋眼前还晃荡着祁思源颈间丝巾的豹纹图案,依稀听见一声关门声音,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蒋敬璋打完电话,又把师父留在餐台上的药片吃了,就挪回阳光大床上趴着睡了。电话扔在不远处的沙发上,震了两次都没能吵醒她,因为师父设置的呼叫转移包括无人接听状态。

门挤少爷的电话,呼叫转移到了祁思源的手机上。接起电话时,祁思源的第一反应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正预备调查暗中下手的贼子呢,这货就自投罗网了。他在玻璃幕墙里看到员工入口外,一个银灰马甲的身影被另一个人踹到,匆忙爬起身逃进通道入口。打人的人被保安亭里的保安劝开,正举着手机说话。

“敬璋今天请病假了,你哪位,有事的话我帮你转告。”——“请问你是他什么人?”陈家耀在电话那边警惕地问。

“他的家长。”——“哈哈哈,您不会告诉我,您是蒋延宗吧?”陈家耀哈哈大笑着,发动了车子继而转上街道。“算了,您是他什么人都不要紧。劳驾转告他,我要一张他们酒店餐饮部的vip卡,办好了知会我一声。”随后不等回应就按键收了线。

下午时又有电话转进来,是蒋敬璋的姥姥打来的。蒋敬璋昨晚没回家也没有给家里打招呼,吴老太太不放心了。祁思源轻松地笑着和老太太打着圆场:“他昨晚被我留在办公室,写一个策划提纲,时间太晚了,我也是不放心他赶夜路回去,就没让他走。没给您打电话?嗤,这孩子,估计是忙忘了。您放心吧,这孩子工作很用心,有我看着他呢。”

吴老太太千恩万谢的放了电话,祁思源托着手机哑然失笑。没错,我看了他一个晚上,亲手摆弄着把小狐狸送上天,做到他哭都哭不出来。当着徒弟的面,必须保持住冷峻威严的姿态,其实今天所有工作的空隙,他眼前都在不断闪回着昨夜那些冶艳的景象。小狐狸用两个小前爪扒着他的肩膀,哼哼唧唧的说不准字音,怎么听都是“师父···要了我吧”。

早上出门前,对上目光的一刹那,祁思源心头像是被生生扯掉一条肉似的。当时他差点张开手臂抱住小徒弟,就像昨晚那样抚摸着头好好安慰他,告诉他:不怕,有师父在呢。然而他没那么做。出门之后,他一直在问自己:这不是你想要的反应吗?小狐狸必须接受残酷的现实,才能躲开今后更多的残酷陷阱。因为师父不可能永远碰巧在他附近。

点一支烟吸了没两口,sara敲门进来汇报:前台把电话打到总经理秘书手机上,有位女士在前台要找男友祁思源。别说他不在,因为刚刚问过餐厅早班员工,说祁总刚下达完指示离开。

sara见上司皱眉头,便出主意说让他从地下车库先走。祁思源看了表已经三点半了,就干脆对秘书说,他要去趟医院,索性就早走两小时。

祁思源从昨晚留在车上的挎包里,翻到了徒弟的身份证,找顾家小俊帮忙给徒弟补了病假条。出来刚上车,徒弟打进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祁思源瞬间觉得心里热热的,有人在家等的感觉真舒服。他柔着声音哄了两句,赶去商场给小狐狸买了一套衣服,又买了几样糕点和半成品菜,就直接回家了。

进门时看到蒋敬璋正趴在餐台前翻手机,小屁股翘在凳面外面,回过头时,眼睛有些肿。一问才知道他一直睡到刚才被饿醒了。想打电话给叫送餐,发现挎包、钱包都在师父车上,甚至昨天穿的一身衣服都没找到;于是就拨通了师父的电话。

“是师父考虑不周,饿着我的徒儿了。昨天穿的衣服破了几处,我扔了,给你准备一套新的。”祁思源把糕点放在徒弟眼前,换了衣服回来做饭。看到蒋敬璋拿着小勺吃蛋糕,一边看着手机视频等着饭的样子,祁思源更加找到了养孩子的感觉。每个家长下班赶回家做饭,看着孩子做功课的的情景就是这样吧。回想起行政总厨写给徒弟的那张‘求包养,求投喂’的纸,他背过身忍俊不禁。

吃饭时又有电话转到祁思源手机上,祁思源接了把电话交给蒋敬璋,是那位唱老生的师兄余继堂。蒋敬璋如实回答对方说,正在和师父吃饭,师父不准吃饭时候玩手机,然后说笑着言归正传,相约着下一次会面时间。

收线之后祁思源给蒋敬璋夹了一筷子菜,不咸不淡的说道:“前两天你叫他书记伯伯的那位老爷子和我通话,董盈生屡次妨碍骚扰他人正常工作生活秩序,以致惊动治安派出所,影响特别恶劣,被责令停职检查留院处分。另外,书记再次征求我的意见,想把你调给京剧团;还说可以帮你联系当代程派名家。”

“哦,您的意思呢?”——“当然没的商量。一口回绝。”祁思源很顺手的往徒弟碗里又添了一勺粥,“保护国粹的确没错,可为师舍不得你去静守清贫。我可见不得我的小徒儿嘴馋了,衣兜里连买只**的钱都没有。”

蒋敬璋闻言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但转而却又一声哽咽,手顶着口鼻间潸然泪下。祁思源放下筷子走过去将徒弟搂在怀里,把自己的脸贴在徒弟头发上。“在师父跟前想哭就哭。”轻轻抚摸着徒弟顺滑的头发,逐渐抚上其肩背。“馋嘴的小狐狸,这一回的教训应该是足够疼了。给你下药的贼子只是森林里众多凶狠野兽之一,比他更险恶的野兽不知还有多少。森林里的法则从来如此,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比起生存,善恶标准是无比脆弱的。你要尽快长大成熟,更要加强最起码的自保能力。”

吃完晚饭后,祁思源把蒋敬璋手机里的视频转出来,插在电视上看。蒋敬璋坐着不舒服,用枕头支着身体趴在沙发上,边说边往本子上记着。祁思源回头看他的架势实在有趣,忍不住也放倒身形,倚在靠垫上看他画些什么。

蒋敬璋解释说他是从模特穿的旗袍上,找到一点灵感,想找余继堂再细看一下京剧行头造型,尤其是袍服上的图案;以便加深灵感意趣。如此贴心的小徒弟,叫师父怎么能不爱呢。祁思源自然而然的伸手搂住徒弟的肩背,沿着骨骼趋向按揉着。

“为师不在意把心思对你讲明一些。除非是你心意已决一定要进梨园行,否则为师不会放你下海唱戏。就算是在筹备一家大型酒店,我也不见得还能有心气儿,亲自传教带起一群孩子。收你这个徒弟完全是赶上对榫投缘。”祁思源仰面躺倒,徒弟的脸蛋儿就在他脸的斜上方,这个角度对着真是说不出有多好看。他抬手就能摸到。“等你拿到文凭进入到一定层级,小屁股下面那把椅子,也就轻易动不了了。到时一样能做出一番名堂。退一步看,咱们酒店对于员工私生活尤其性向,采取态度是积极并且宽松的。仅这一点,本市其他能数上名次的酒店,他们的管理阶层就不敢吐这个口。”温柔的托起徒弟的脸,轻笑一声道:“宝贝儿,有一样你要记着:不是师父给的**,再肥再香都不能吃。”

蒋敬璋休完病假第一个值夜班搭班,是保卫部经理邵明远。前半夜快到交班点时,邵明远突然接到市局缉毒部门的电话,要求所有单位尤其夜班工作区域,配合国庆节前安保以及缉毒紧急检查抽查。

邵明远立即叫了蒋敬璋和保安部万用钥匙管理员,又特意向缉毒处战友借调一匹缉毒犬,进行紧急夜查。结果就是在迪厅吧台里抓了现形,搜检出违禁品,当班waiter正是朱安。

面对着一袋花花绿绿的药片,和从身上搜检出来的大量现金,朱安也傻了。跪下求告,希望看在他往日工作表现,求两位经理出面作保。

缉毒警员明确答复,就算是咬定是收了预支小费替客人保管,不合常理的小费额度加上够一定量的违禁品,就不可避免的踩上了携毒贩毒的形势线。大局当前顶风犯案,就别去抱怨鬼头刀刃的利钝程度。他要求两位值班经理配合到底,让他们把嫌疑人带回以便及时录供。

蒋敬璋和邵明远对此结论也是面面相觑后背发凉。认同了这位警员的提议,由保安部专人配合押送,连夜移交处理。

眼看东边天际渐亮,邵明远含笑拍拍蒋敬璋的肩,“抓紧时间去眯一会儿吧,看这一宿把咱家孩子给折腾的。拿着值班室房卡去睡吧。祁总来上班时我去叫你。放心,夜查的事也会如实告诉你师父的,这回没有你任何责任。”

蒋敬璋几乎扒着眼皮向邵明远谢过,接了值班室房卡刷卡进门,该死在井里的,死不到河里去。再不睡觉小狐狸就要困死了。蒋敬璋连衣服都没脱完就睡了过去。

感觉睡得正酣时有人过来拍脸,蒋敬璋眼睛都不睁提脚就踹了一下,气哼哼的骂:“去法场也等我睡醒再说。”

随即听到咕咚一声,有重物落地。又过半晌一个熟悉的声音切齿骂道:“操,小狐狸崽儿,你想让老子变太监?!等着的,晚上不操到你合不拢腿儿,我就叫你师父。”

沉重的摔门声把蒋敬璋惊醒,搜索四下未见人影,只有窗边茶几上,摆着一个保温饭盒。

差二十分钟九点时,有保安员来敲门叫蒋经理起身。小保安站在门前撅着向屁股对小蒋经理嘱咐:由于昨夜夜查的事,祁总一来就黑着一张脸。邵经理让嘱咐一声,请小蒋经理多留心点儿,别踩到雷。

蒋敬璋手上一抖,剃须刀就把嘴角碰了。他忙用手指按着呲着牙对小保安谢过。待房门关上之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喘气。睡觉打把势的毛病真要克服克服了,这不,踹人肚子一脚,指不定要折算来多少“杀威棒”呢。

那天上午经理例会,蒋敬璋象黄花鱼的似的,溜边儿到了会议桌最尾,还是没逃过被师父点名喝斥:“蒋敬璋,你占别人的位子闷着孵蛋呢?坐回你原位来!”——保安部邵明远接话打岔道:“能让小蒋坐得住,得是多水灵的蛋呢!”

一言落地经理们哄笑起来,小狐狸抱着logbook臊眉耷眼的溜回原位,差点把脑袋扎进胳肢窝。就这样师父的臭骂也不减少。“这孩子的脾性我是太了解了。躲出八丈远去,就是琢磨着在底下捣鼓点儿小动作。我上面磨破嘴,他敢在下面本子上画一串儿小王八。”

诸位经理看着黑桃k落座后也相继就位,邵明远得到示意率先打开logbook,开言说明了昨夜紧急夜查的情形。最后也不忘补充观点,这次提前于市局缉毒处行动之前,查出迪厅waiter涉嫌藏毒,所谓斩获实在算得庆幸,反思起来是既后怕又愤慨。

“诸位经理都知道,迪厅除设有随机抽调的保安员值班,每晚值班经理还会不定时进去查看。个别员工还敢伺机藏暇,实在是利令智昏丧心病狂。在此提请人事部及驻店法律顾问,务必关注此类人员的清除处理,对于可能出现因受其牵连,有损酒店声誉名誉损失的结果,法律部门也要做好相应追偿准备工作。”言至此有倾向总经理的位子,征求他是否还有指示。

祁思源点头认可,赞赏邵明远考虑全面。却又冷不防追问昨晚是谁盯前半夜,竟然没有及时发现。说这话时眼睛瞟向一旁。

蒋敬璋把眼一闭,举手回答是他守前半夜。心说反正年终奖金已经扣得没几个,再抓出错儿来大不了扣工资。全扣光了,索性跟着去师父家蹭饭吃;反正姥姥有妈妈养着。

邵明远含笑道:“抱歉祁总,容我插一句话。这次责任追究真的是怪不到小蒋头上了。不瞒诸位说,为审慎起见,昨晚我是特意向缉毒处的老战友借调了缉毒犬出场的。如果不是缉毒犬找出那包东西,就只有那个小子知道东西藏哪儿。尤其在移交朱某私人物品时,另外还发现有贵重物品现金;这些东西存在更衣柜里是不合常理的。所以我先斩后奏,将涉毒人员以及相关物证留案备份后,直接移交司法。”

人事部经理补充发言,有必要深入调查此人的接洽交往,以便及时挖掘尚在萌芽的安全隐患,防止其他无辜人员受害甚至为他背黑锅。总之是决不能纵容害群之马。

祁思源用金笔戳着日志本,冷嗖嗖的下指示:有保卫部会同人事部以及酒店法律支持顾问,在下面进行调查。不能因为一个蟊贼把酒店上下搞得人心惶惶。

一声散会令下,各归其位。蒋敬璋觉得脚上被狠狠剁了一脚,接着后颈上就被师父一巴掌铲过,他的前脸就直接撞在桌面上。

蒋敬璋揉着脑门抱怨师父在打击报复,祁思源讶异的问:“有么?徒儿这次值班工作表现出色,为师高兴都来不及,何来打击报复?”再后来被师父提着领子拎进办公室,指着贴在门后的日历,让他数清楚日子:“从中秋到重阳节,中间夹着国庆小长假,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是咱们即将开始的茶文化食品节。如果再从你餐饮部闹出什么幺蛾子,你看我怎么打击报复的。”

不用多问了,摆明了警告:从中秋到重阳期间,要做好随时驻店加班的准备。蒋敬璋瘫坐在沙发上,仰天长叫:“妈妈说国庆节要带我和姥姥回来家江虞呢,我的故乡之梦啊,又泡汤了。”

中秋节那天刚好是祁思源的大夜班,仅这一样就令许多部门经理倍感温馨。举杯邀明月的日子,谁不愿月圆人圆呢。

小狐狸跟着师父蹭完staff餐,还是没有被放回家的可能。于是就瞧着粤菜厅外海鲜展示柜里各样的鱼虾运气。

水台厨师清理过玻璃盘之后,放好水仔细调整好海水素比重,才小心地从箱子里取出四五头活象拔蚌码好。回头看到小经理正闲极无聊,捏着一只肥硕的大牛蛙在操作台上跳芭蕾。“蒋sir喜欢玩活物儿,要不您就拿走,玩够了再拿回来。”

祁思源走过来,看到徒弟正揪着牛蛙后腿教□□拿倒立,忍不住笑喷了。咳嗽一声收归正色,走到徒弟身边申斥:“放下,你几岁了,还玩这个。”——“我好不容易逮个□□,还不攥出脑白金来。”小狐狸呲着白牙嘻嘻奸笑着。“师父您看这肚子,多有经理的派头儿。”

祁思源知道徒弟在斗气,也不与他废话,把手中的一只精巧的提篮月饼递给他,让他放回办公室。想着等到巡检完毕,关照司机把徒弟送回家。一差二错就把这个事儿忘了。回到办公室时,徒弟已经在单人床上睡着了。

那盒月饼被搁在茶几上,盒盖大敞,每块月饼都被咬了个缺,露着各样的馅儿撅着歪在壳子里,活像是一堆咧开的笑口。

7——

7——

十一假期,吴筱梅利用出差机会,带着母亲出去旅游了。蒋敬璋则因为工作不能同行。但他当然是也不会窝在家里。唱老生的师兄余继堂恰在国庆节有汇报演出专场,特意送了他两张票。

小狐狸糟践了师父的月饼,知道这次再想跑是妄想,于是扇子面交朋友,孝敬了师父一张票,拉着师父一起听戏过瘾。

那晚的戏码真是精彩,《大·探·二》外加一折《逍遥津》正工老生戏。有名角儿助演,更组织了过硬的锣鼓伴奏场面护航保驾,碰头彩叫好声潮水般奔涌不绝。

蒋敬璋给师兄送了个大花篮,把师兄感动得不行,眼泪啪嚓的差点在台上谢场时就花了妆。非要拉他上台一起抱着花束合影,又把当晚挑梁铜锤和大青衣介绍蒋敬璋认识。挡不住鼓佬儿和琴师等人起哄架秧子,蒋敬璋又和余继堂搭架子清唱对了一把《坐宫》。观众们原本已经逐渐散场出门,又被锣鼓场面吸引定住脚步。结果这段小返场也是格外吸引人,贯口对唱加上老生最后一句“叫小番”的高翻,又迎来一阵四门兜底的喝彩掌声。

祁思源今晚决定放手惯着徒弟玩个够,眼瞧着小狐狸就玩疯了。端着为师尊严风度,向众人道辛苦、问候、寒暄、插科打诨的忙了一圈,终于揪着蒋敬璋的外套腰带,把人提回丢在副座上。

小徒弟今晚玩得过瘾,坐着便宜车还满嘴跑弦儿,从西皮流水一路跑偏,最后拐成了大鼓琴书。师父忍无可忍伸右手捏住了狐狸嘴:“消停会儿呗,再唱一会儿,西北草原狼都能让你招来。”

蒋敬璋嘻嘻一笑,表示稍后回去亲手做夜宵孝敬师父。拐进小区蒋敬璋拿了钥匙,蹦蹦哒哒的先上了楼。祁思源收车进门时,小徒弟已经在收拾食材准备夜宵,看他蹦来跳去的模样,祁思源恨不得给他屁股上加一条尾巴,看他狐尾招摇的好好扭一场。

蒋敬璋问了一句没回音,冷不防身后那位一个饿虎扑食,就把他扑倒在转角沙发的贵妃榻上。多一句废话没有,扯下领带拴住狐狸爪,几下就扒掉了裤子,夹手掰腿的就把小狐狸拾掇了。

趴在沙发上泪汪汪的看向厨房里,亲自操持夜宵的师父,小狐狸想起了那个问题:难道我也是夜宵之一?于是他背过手揉着屁股叫师父:“师父,我忽然想起来问,您祖籍是哪里?”——“西北咸宁。”

“···您不是有女朋友吗,怎么还存了那么大邪火呢?”如狼似虎的一股子邪劲,简直要把他捅穿了。——“说什么?!我没听清。”祁思源走着内腔共鸣音冷飕飕的追问道。小狐狸差点哭出来,哼唧一声不敢再接话茬儿,原来这就是正儿八经的西北草原狼。

拌着肉松的菜末粥,勾起了两人的食欲。师徒俩头顶头一人抱着一只碗,吃的好不畅快。徒弟边吃边夸师父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男人。

蒋敬璋扶着腰起身套上大背心儿,把碗收进厨柜。顺便开口请示师父,他想等食品节结束后,重新申请年假。祁思源在卧室里,提高声音所谓的征求意见答道:“我按经理职级标准,给你补算加班费吧。十一放假之后,让秘书找财务部去要个数给你补个表儿。”

徒弟一听这答复就翻着白眼儿不再废话了,心里却在腹诽:这破师傅更是个荤素不羁的流氓资本家,拉得下脸睡小蜜,也狠得下心压徒弟。

秋阳正好的日子睡到自然醒,是无比畅快的,何况还有个润滑的身体触手可及,再也不是一翻身半边床冰冷的感觉,祁思源觉得这才像正经过日子。

无意间看到衣服堆里的手机,一闪一闪的嗡嗡作响,便挪了下身体把手机勾到手中,屏幕上显示有五个未接来电,十余条短信。

接通电话之际,通话对方显得松了口气:“祁总,我是邵明远。出了点哭笑不得的状况。今天一早夜班经理庞自强和员工宿舍值班员来报,昨夜里有个员工居然在宿舍卫生间生了个孩子。当时情况比较危急,就连夜送去医院了。是客房部辖下大堂保洁部的一个女员工,问题在于这女孩是未婚产子。据值班员回来说,大人的情形还好,孩子就不敢保证了。最可气的是,今早医生查房询问联系家属时,那女的张嘴就说···说孩子的父亲是小蒋。我听完觉得这事太蹊跷,就先给您打电话汇报一声。这个事情需要尽快通知该员工家长,您看用不用让小蒋过来澄清一下。”

祁思源听着电话时,已撑着身体坐起来。回头看一眼身边蠕动着的被子团,他捂着嘴让对方别挂电话,然后轻轻下床提了睡裤赤脚走出卧室。坐到客厅大窗的阳光下接着通话。

“你亲自往医院去一趟,先看下大人孩子的情形,最好找接诊医生确认一下具体情况,比如孩子的血型、健康状况,受孕时间推算。拿到确定材料之后,通知这个员工家人过来。小蒋那边,一会儿我问他。”——“是,我立即就去办。”

祁思源放下电话抬手提好睡裤,盘腿坐直身躯静气凝神,思忖着刚才这件事。一睁眼就听到如此精彩的故事,瞬间就把人搞精神了。阳光明媚真他么是个扯淡的好日子。

蒋敬璋终于被卧室外面讲电话的声音吵醒,迷迷瞪瞪的套上睡裤背心,然后磨蹭着收拾床榻,开窗通风,一个哈欠拉扯的舒服,自嘲自语笑道:“嘻嘻,哥今儿又起晚了。”

邵明远又来电话汇报,已经按祁思源说的步骤,拿到了确切证据:孩子的血型、现有健康状态,并请妇产科主任根据孩子的检查,推断出来大致的受孕时间。甚至同时调出了酒店员工档案中,体检报告的血型存档记录。

“祁总,可以确定那女的在乱咬人。她的家长已经到病房,正追问原因。那女的又改口说记不清楚,因为当时一起喝酒的有好几个男生,小蒋也在其内。操,真没见过这种烂货。哦,您见到小蒋的话,就让他回忆一下今年元旦期间行动范围。我先挂了。”邵明远说着收了线,但还是听到电话里有叫嚷声。

祁思源朝洗手间方向喊了几声,那边门响之后应声问:“什么事”——“你现在回忆一下,今年元旦期间,都去过那里,和什么人在一起。”

“怎么,我又摊上什么好事儿了?”洗手间里响起冲水声,片刻后蒋敬璋拍着脸蛋走出来。刚刮净的脸柔亮清爽,一派洗涤后的清新朝气,祁思源见了之后,心头一团燥怒不经意的平缓下许多。

招手让徒弟一同坐在和暖的阳光中,祁思源以平静地口吻说:“还真是有个好事儿砸在你头上了。有个便宜爹给你当,干不干?”——小狐狸如其意料的那样,瞪着眼睛看了半晌,才转而笑着反讥:“师父您吃什么坏东西了,问这么缺的问题。我再脑进水也没傻到捡绿帽子戴吧。”

祁思源随即也是一笑,伸展开两腿。见徒弟已经为他拿来拖鞋,便鼓励的拍拍其肩背。“昨夜在员工宿舍,客房保洁部有个女员工未婚生子,被连夜送进医院。今早清醒之后对陪护人员声称,孩子与你有关。后在其家人追问之下又改口说,是受到几个男员工性骚扰之后怀孕,你也在其中。犯案时间亦或者说致该女子受孕时间,就在元旦前后。好好想想吧,那几天你在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有何旁证物证。如果在为师跟前想不清楚的话,就先上网查一下,刑法关于□□罪量刑相关法条;还有刑事附带民事责任的量刑原则。你坐在这慢慢想。”

蒋敬璋支着下巴晒了几分钟太阳,便拿起手机翻日历,随后用自己的手机拨电话:“东强,我是小蒋。你记不记得今年元旦时,你向你家虎子求爱,具体是哪天来着?事后你还说年底要给他好好过回生日····”

祁思源在厨房慢慢准备着午餐,耳朵听着客厅中一段一段的对话。蒋敬璋接连打了几个电话,听上去倒是有条不紊转换自如的;祁思源凭着多年的交往经验,自然听得出来,徒弟借着拉拢关系联络感情的方便,也问清楚了自己在某个相应时间点的动作,以及相关证人。最后还与淮扬厅经理程喜燕逗起贫嘴,问他送给燕姐的生日礼物毛绒抱枕是否还留着。电话那边显然是乐得眉飞色舞的,不但确认抱枕还留着,连生日卡片都存着,因为那笔字写得着实漂亮。

祁思源拍了拍巴掌耸着眉头瞪了徒弟一眼,蒋敬璋有说有笑的结束了取证行动。扶着腰坐到餐台边,拿了便签纸和笔,把刚才的通话一一记录下来。然后推到祁思源眼前。

“您可以让邵经理按照上面写的,找相关人逐一查实。实在不行,我可以去医院验dna。”——祁思源伸手往徒弟脸上掐了一把又气又笑:“臭小子,值当和这种烂人较劲吗。你去验血核对dna,不是等于承认和这种货色有染么。那种货色,配吗?!这事既然理清楚,就没必要大肆声张了。不过你得明白,自古有奸出妇人口之说。以后交往要处处小心。”

“师父,我就不明白了。怎么我最近几个月,尽遇到奇葩事件呢?”——祁思源从火上端下乌**汤,搁在架子上。把汤匙交个蒋敬璋让他自己盛汤。“为师说句自夸的话,因为我的徒弟年轻、优秀,惹人注目,所以就难免木秀于林。璋璋,把你提到部级经理级别,的确是赶了个寸劲儿。但是为师对你的能力是有这个把握的。”

两人吃过午饭之后,祁思源还是带着蒋敬璋回了趟酒店办公室。交代邵明远按照便笺开列的名单一一取证。蒋敬璋也有事干,他牵着萨摩西皮在酒店外露天花坛里等着师父。又叫出程喜燕给他拿出几张食品节优惠卡,一一标注了名字。

程喜燕告诉蒋敬璋,她已经获悉了员工宿舍的产子闹剧,并和宴会厅的夏童、何阳一起向保卫部经理做了书面证词。那位产子能人正是何阳和夏童提及过的‘快速发胖’的保洁部白爽。

程喜燕一边逗着西皮练握爪,一边说道:“真是人如其名啊,被人玩儿了白玩儿的烂货。那天晚上咱们这群人提着蛋糕去歌厅,我是眼瞧着她和前台几个行李员出了酒店打车走的。这小女子胆子太大了,真敢睁着眼睛乱咬人。你得罪过她?”

“好像记得一点儿,春节宴会厅接宴会,这个白爽正领着保洁部的阿姨在那里换地毯窗帘、做地板打蜡。看见我和夏童检查餐台,就凑过来要东西吃,被我说了几句黑着脸就走了。事后我去前台又遇见她,和几个行李员一起,嘴里不干不净的和我开玩笑。我跟她说:你我没熟悉到讲这种玩笑的地步,你最好有点自知意识。当时有两个行李员过来搀和,闹得挺不愉快的。估计是从那结了仇。”蒋敬璋扯紧西皮的牵引带,不让它往喷水池凑合。被人来疯的狗拖着,在原地直晃悠。

程喜燕从大堂吧要了一盆净水,把萨摩稳住。随后对蒋敬璋嘱咐道:“放心吧。如果她和她家人还死不要脸的闹,姐给你写证词作证,闹上法庭也不怕,告她恶意诽谤。”

蒋敬璋呵呵一阵笑:“谢谢了燕姐。查清楚了就行。再说与小人交手,无论输赢都不是多光彩的事。”说罢从优惠卡里拿出一张给程喜燕。“这算我借花献佛。带你家人过来感受一下食文化。”——程喜燕笑得眉眼弯弯的把卡推回来:“你可真看得起你姐。一壶茶就四五百呢。咱们见惯了不觉得,对我们家那老两位而言,不得心疼死。”

“这你放心,我让淮厨吴大厨给你签单。这个面子他绝对给。”——程喜燕用两手食指架着优惠卡,喜滋滋的晃着:“那姐可真不客气了。”

蒋敬璋还想和胖燕姐再逗几句,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按键接通,师父关照他牵上西皮到酒店后面员工入口等。于是相互关照两句,比划着有事随时联系的动作,摆手作别。

程喜燕目送着蒋敬璋一路吆喝着萨摩,跑跑停停的柺向绿植后面,低身捡起水盆。一直在旁边往这边看的学生妹中,有个小女娃鼓足勇气跑过来,怯生生的问:“姐姐,刚才那帅哥是您男朋友么?”

程喜燕回头打量了一下问话的女孩,歪着头答道:“是呀。很帅吧。”——“哇,姐姐真有福。男友简直帅到爆呀!超级像我的本命男神呐!”小女生假装揉着眼睛抹泪,无限遗憾的钻回好友群中。

当晚,邵明远又来电话报告了调查后续。白爽的孩子由于出生之后处置不当,未能及时送救,于当日傍晚死亡。在众多书面证词面前,承认了有意诬陷;可她还是说不清孩子的来历。保卫部找来了与之有染几个行李部人员,其中就有前厅部经理丁戈,最终排查出播种的人。更为有趣的是,包括丁戈在内所有人异口同声道:白家女儿是着实有一套yín魅技术,不是男人玩她,是她把那几个男人玩了。这种母狼级别的人谁敢往家领。他们宁愿签字填过失单,也要就此甩开手。

祁思源听着电话,与电话那边的邵明远一起,哈哈笑着议定了处理意见。此时他手里正抱着昏昏欲睡的狐狸徒弟,脚下压着鼾声渐起狐狸爱犬,觉得日子就是这么来回扯淡着过的。

十一假期倒数第二天,程喜燕真的利用休息日,拉着父母和弟弟来到茶文化节消费。领班susan和lili王等人上前服务,泡茶上菜做的非常周到。

程爸虽然心中得意,脸上还可以拿着威严劲儿。程妈看到精器美食以及周边优雅的环境,转头提醒程弟弟好好坐着吃东西,别搞得象没家教似的。

蒋敬璋下了经理会走进淮扬厅,正看到程弟弟喝了一口茶,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姐,这么好看的茶,得一百多一壶吧?你一个月工资够喝几壶茶的?”——程喜燕淡笑答道:“今天是有人请客。要在平时么,姐那点工资当然不够带你喝这么好的茶。”

程妈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往儿子碗里夹着大丸子,对老公讥诮道:“你瞧,闺女可比你出息,今后还得靠她多照应着弟弟呢。”——“闲扯这些没用的干嘛!”程爸挂不住脸甩回反驳道。

蒋敬璋款步走过去在程喜燕近侧立定,和声道:“燕姐,今天过来了。这两位是您的父母,您给引荐一下吧。”

话未说完,程喜燕已经一跃而起挽住蒋敬璋的小臂,对慌忙发下餐具的夫妇俩介绍:“爸,阿姨,这位是我们餐饮部经理,蒋敬璋先生,是我们酒店成立至今最年轻的高级经理。这是我父亲、我阿姨,那是我弟,丁丁,叫哥哥。”

蒋敬璋礼数周全的与程家人一一招呼过,又被程弟弟拉着求证,今天这顿饭是否真的是有人请客。蒋敬璋招呼lili过来蓄水添茶,点头印证了答案。程弟弟异常兴奋的吧唧着嘴,声音不自觉的高起一个八度:“那太好了,白吃谁不吃呀。就这丸子,还有那切糕,一样再给我来倆。”

童言无忌引得众人一片低笑,蒋敬璋转头示意susan去写单子。然后向程家人寒暄几句,走到cashier台低声嘱咐收银和susan:“那桌所有用餐消费挂餐饮部的账。”

蒋敬璋和李东强、虎子在酒店门外说话时,程喜燕领着三位吃得油光粉面的家人出来,程弟弟手中紧攥着一个食品提袋。未等蒋敬璋举步,程爸已经叼着烟卷上前来,掏出一盒白沙的烟,向三个年轻人让烟。三人均表示不吸烟。

“是嫌我的烟次吧。”程爸往一旁喷了口烟转手收起了烟盒。——“不嫌次,我们确实都不吸烟的。怎么您这就回去,不多坐坐了,让燕姐领您到其他地方看一下?”蒋敬璋翻找着手中的卡边搭话寒暄。

“不了,这么高档的地方,呆着不踏实。行了蒋经理,以后还得拜托您关照我家喜燕了”程爸说着话一掌贴在蒋敬璋后背上,蒋敬璋没提放他有这一下子,一口气呛到气管里,咳嗽的说不成完整话。

程喜燕连忙致歉,又招手叫过一辆出租,招呼程家三人上车,然后惶恐的朝蒋敬璋道声对不住,拉上车门快速走了。

蒋敬璋终于喘匀了气,也找到了给李东强虎子留的优惠卡。虎子看着优惠卡很是开心,露着两颗虎牙问:“真能优惠?可别让蒋sir和强哥作难。”——“你踏实的和你强哥来吃饭就是。我和吴大厨说好了,凡是我签字的单子,都以成本价格由他结算请客。这是强哥一片心意,你一定得来。”

李东强把卡塞进虎子衣兜,向蒋敬璋道了谢。又朝一旁动了下头说道:“小蒋,客气的话不多说了,哥们儿心里都有数。我多句嘴关照你,你不爱听就当我没说。程喜燕今天带她家人来,估计是来相看女儿对象的,你知道么?”——“不知道。”

“程喜燕对你有意思,和我们这些同你关系近的人问过好多次了。不过看刚才她父母的面相,似乎是含糊了。”李东强从挎包里摸出烟打火点着。——“怎么蒋sir这样的还看不上?”虎子愕然道。

“不是没看上,是怕高攀不上。刚才我明白听那老头说了一句:你俩吃不到一口锅里,趁早别做美梦···。程喜燕家里是后妈,她想早点出那个家门”李东强手上的烟很快剩下三分之一,被虎子捏过去扔进垃圾桶。“我一说你一听,若是招你不乐意了,就当我放屁呢。我们先走了。”

挥别了这对情侣,蒋敬璋转身回到淮扬厅。当班的主管和领班susan还在回忆爱吃切糕和大丸子的程弟弟,一见蒋敬璋回来连忙收了笑容立定。

蒋敬璋假装摆出一副八卦表情,向susan打探关于程喜燕的事情。susan平日和程喜燕关系很近,随口便回答:“没错,燕姐家里是继母。刚进门时还算凑合。生了儿子之后就容不下燕姐了。直到现在燕姐在家一桌上吃饭,还不能回碗添饭呢。本来燕姐能考大学的,那女的吹枕头风说,女孩子早晚是人家的人,要那么大学问没用。燕姐高中毕业就考了她爸厂里的技工学校。后来和车间班长闹翻脸了,才到咱们饭店应聘的。”

原来是同命相连。蒋敬璋应付了几句起步走进后厨。高雪松正掐着腰鉴定刚出锅的蟹粉狮子头。看到小经理进来,便拿小刀快速切分成小块,招呼他上前品尝。

蒋敬璋扇扇味道笑道:“闻着味儿很不错。”——高雪松看着他都惨得慌,笑道:“吃吧,我看着做的保证没问题。真吃坏了你,我还不被你师父活剥了皮。”说着那小勺塞在他手里。

细品着味道,鲜香爽滑,肥而不腻,期间还有马蹄碎丁儿的爽脆,真是唇齿留香回味无穷。高雪松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儿,干脆端起小碗把丸子喂到他口中。一个大丸子吃完,基本上已经垫了半饱;白案点心师又拿过来点心样品。蒋敬璋手疾眼快的切下一小角尝了,连说着‘好吃’赶快转出淮厨厨房。

行政总厨黄宇成在后面叫声“阿璋帅锅”快步走过来。蒋敬璋见他也扬起巴掌,忙着躲开:“黄师傅你别再拍了。刚在大堂门外已经挨了一记铁砂掌了,您再补上一掌我就真的瘘了。”

“洒洒碎了。偶有药走,喏小碗加夜搞环去拍打,好恤有秀格(我有药酒,拿小碗加热搁在患处拍打,活血有效的。)”黄宇成比划着说道。又拖着蒋敬璋到他办公室,从存酒中拎出两提勺,灌了一小瓶加了蜡封递给他。并嘱咐内服外用都有效,不够用了就再来拿。

提着总厨给的酒转出粤菜厅前门,和正在看场子的何阳挥手打了招呼。回头正要和海鲜台档厨师逗句贫嘴,就见那厨师杀**抹脖子的往他身后丢眼色。蒋敬璋略低头,见海鲜池玻璃反射出,黑桃k正从身后yīn着脸走过来。

回身招呼声“祁总”,不等质询便将手中酒瓶上缴。满面礼仪式笑容的对着师父。“还以为你小子长本事了呢。”祁思源接过小酒瓶拎起来看了“这是找谁敲诈的?”

小狐狸难为情的一摇头“有您腰里别着棒子盯着,我哪敢行那不义之举。”转头看到水盘里蠕动的象拔蚌,忽而呲牙笑开,指来点去对师傅说:“像不像你那个···”不等祁思源反应,捂着嘴一溜烟儿跑了。祁思源低头看过水盘里的物件,急不得恼不得,憋得五官挪位。

重阳节这一天,蒋敬璋终于说服姥姥,装扮停当出来品茶用餐,算是成全外孙的孝心,为姥姥过生日。

吴老太太特意穿上女儿给买的新外装,黑天鹅绒彩线绣团寿外套,雪白的头发烫成整齐的波浪纹,别有一番积年而成典雅雍容。

扶着外孙的手迈进酒店大门,那把岁月沉淀而得的祥和,与外孙的青春阳光,恰到好处的行程反差有相得益彰。

祖孙俩缓步走着,吴老太太挽着蒋敬璋,轻轻的拍着外孙的手背。轻声赞许着:“环境真好。在这样好的环境里工作,心情也好,难怪我的璋璋一直这么快乐呢。好,姥姥该早听你的话,早过来看看的。”——蒋敬璋亲手搬椅子照顾姥姥落座,“您现在来看也不晚呐。日后再有这样的文化节活动,您也常常过来,好不好?”

“好,只要是璋璋请姥姥吃饭,姥姥就来。”吴老太太不喜张扬,蒋敬璋选了视线好的隔间。祖孙落座后,有服务员上前服务,老太太含笑关照:“璋璋,让这些女孩子去忙吧。让人照顾着吃饭,我不习惯。这里有你就行。”

蒋敬璋也含笑应声,起身走到隔间外叫过领班susan:“这里有我就够了,不用留人服务。另外这里消费由我个人结账,不挂餐饮部;你交代cashier不要搞错。”

susan快速填着单子,嘱咐服务员交代后面要制作精细。回头讶异的问:“您既然有签单权,何必不用。吴大厨要知道了您自己结账,不定自责成什么样”

蒋敬璋微微一笑道:“老太太一辈子都要强,容不得占人家丁点便宜。今天如不是答应了由我请她吃饭,她是不会来的。就这样吧,稍后放一只水瓶在门口预备蓄水就行。”说罢挑起卷帘回身归座。

吴筱梅借十一外出旅游的机会,已经为母亲过了生日。外孙提出要为姥姥补一次寿酒时,老太太还是答应了。她早就想亲眼看看外孙工作的地方,而且外孙张罗的祝寿餐,在老太太看来的确丰盛雅致,实在是对她的心意。

尤其飞花茶的赏心悦目姿态,更加令老太太兴奋。她眼神晶亮的望着杯中细小花瓣纷纷扬扬,飞腾起来,悠悠然自语道:“真好看。剪下云中飞鸿羽,洒然铺陈锦官城。真是别具一格之作。”

蒋敬璋为姥姥续上茶,把菜肴六攒盒移到老太太手前。“姥姥,这**丝春卷是特意做成软酥皮儿,松软酥脆,最适合上年纪人的牙口,您尝尝。”——老太太乐呵呵的接了外孙让的点心,指着攒盒中的西湖醋鱼段、生爆鳝片,关照外孙:“这些个都做的都好,我尝一口就好了,你多吃哟。”低头尝了一口瓷盅盛放的汤羹,老太太习惯性的就把瓷盅往外孙手边放。“这个味道更好,你也吃。姥姥吃不下那么多。”

吴老太太注视着外孙提筷夹了一小块蟹粉狮子头有滋有味的吃了,比吃在她自己口中还香,颇有感慨笑道:“年纪大了吃不得油腻的,就是不如年轻人消化好。真好啊,如今我的璋璋都能带姥姥出来过生日吃饭了。”说着抬手摸摸外孙的头顶。

吴老太太将手沿着外孙的肩背,滑到外孙的手腕上,或松或紧的揉捏着:“璋璋,姥姥有个事和你商量。”——“您有话尽管说,还用商量这个字眼?”

“当然得和你商量。因为如今你是咱家顶门立户的男人。”吴老太太无比郑重的说道。“其实你宋叔叔早就想和你妈妈结成一家。当初因为你年龄小,我怕你受委屈,一直拦着不松口。难得他俩一直等到你长大成人,而且这些年来,你宋叔真是没错待过咱们祖孙三个,我想着是时候成全他们的事了。这之前,想听你的意见”

蒋敬璋细细品了口茶,翻腕握住老太太的手,温和笑道:“只要我妈妈这次是看准了,我是没意见的。再说,今后您有我照顾,也拖累不到他们。”

吴老太太正要搭话,蒋敬璋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屏幕显示号码是‘师父’来电。“你在酒店里?哪个餐厅?”——“在淮扬厅,陪我姥姥吃饭呢。您有···”话未讲完祁思源已经收了线。

蒋敬璋索性放下电话继续喝姥姥说话。“只是这件事情呢,您还是让他们开口把话说明白。我作晚辈的上赶着开口去问,何况还是为亲娘说亲,太主动了不成体统。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情感都不敢坦白表达,这种人要不要和他过日子,真得好好掂量一下。您说呢。记得我小时候,常听宋叔说:老爷们儿要行得正、立得直,唧唧索索敢做不敢当的,就不配长那套设备。我觉得话粗理不粗,挺有道理。”

话音未落,门外响起一声“打扰”;程喜燕亲自把竹帘撩起,将身一侧,祁思源一低头迈步走进来。蒋敬璋率先起身问候,祁思源向他点了下头,几步走到桌前,伸手压住即将起立的吴老太太。

“您可别起来。本来我今天迟到已经失礼,怎么还能让您起身呢。”——“您是敬璋的师父,尊师之礼不能少。虽然之前不得会面,但我记得声音。”

程喜燕很有眼色的快速挪过一把椅子,祁思源就此转圜,将老太太和徒弟都按回座位;回头示意程喜燕给他添一杯茶和餐具,另外关照后厨准备一份长寿面。

祁思源用个托抱的动作按住吴老太太,笑容异常和蔼谦逊:“听敬璋说过想为您祝寿,我就嘱咐他,届时一定请您来这里庆祝。一则请您看看他工作的环境和交往氛围,二则也是借机会犒劳犒劳他。从几个月前紧急提调上来到现在,一直跟着我忙前忙后,踏踏实实,甚至连中秋节都占用,他毫无怨言。有徒如此羡煞同僚呢。”

“祁总这番心意,实在是愧不敢当啊。”吴老太太略有难堪,桌上的菜肴点心都被动过,老太太觉得不成规矩,便转向招呼蒋敬璋再添些菜,被师父抬手按住,说已经关照了添菜的事。

果然寒暄之言还未完,程喜燕带着服务员进来又上了两道菜式。这两道菜确是极其精巧的:雀巢素珍油焖春笋色泽鲜艳清淡适口,龙井虾球茶香怡人肉厚质润望而垂涎。色香味形器无一不美,堪当艺术品。

菜肴摆好,程喜燕等人就识相的退出门去。

此刻,无论身形还是气势,祁思源都更显得有主控地位。他长身而立领着蒋敬璋一起向老太太端茶敬献,献词无比堂皇:“在官面上,我和敬璋是上下级也是师生;在私下,我可以做得他的兄长也是挚友。同着敬璋一起叫声姥姥也是恰如其分。就请姥姥给我这个面子,接受我俩的祝寿茶。”

不仅是吴老太太就连蒋敬璋,都被祁思源的言行惊倒了。到底是老太太阅历深厚,两掌立成门扇状把茶杯挡住:“祁总经理,这可万万使不得。若按老规矩理应是我代敬璋的妈妈向您敬茶才对。这孩子从学校直接就到您的旗下,四年多的栽培教导,替我和筱梅分担化解了无数的忧患,您于我们家尤其是对于敬璋是有恩的。这杯茶应该是让璋璋向您敬献拜谢师恩。”

祁思源何等圆滑的人,自然觉得出老太太暗中推诿的的意思。哈哈一笑调转角度迂回:“这样吧,让敬璋向咱们敬茶,我随您同饮。这样岂不周全了。”

如此一来确实再无间隙可寻,于是吴老太太依言,与祁思源一起转向,蒋敬璋手捧一杯茶,先敬向姥姥贺寿,再敬向师父谢恩。祁思源分外谦恭的扶着老太太归座,又亲手夹了一只**蛋大的虾球放到徒弟碗中;回过头又对吴老太太一个劲儿的夸奖,徒弟如何懂事仁义、通情达理、有心计而不失宽容善良,简直是天上地下仅存的一个活宝,就被他侥幸抢到了。

蒋敬璋听到后来都觉得脊梁沟冒汗,心中暗暗嘀咕:这比刘玄德摔孩子邀买人心的招数不在以下。我怎么忘了董事长提醒过的,祁总的酒和茶是不能随便喝的。这一下可把自己给泡进去了。

想到此处,蒋敬璋忙着往祁思源的茶杯里续了水,从而插言打趣:“师父,我谢谢您,今天就夸到这吧。再夸下去您都快成圣人仙师,要抱到桌上加个香炉供着才行了。”——祁思源闻言哈哈大笑,左右照应着说话:“我刚要说缺点你就插嘴。姥姥您看了吧,敬璋终究还是年轻,男孩子么,有几个不顽皮的。”老太太见之捂嘴笑的不能自抑。

恰在这时蒋敬璋的电话又响了,号码显示是酒店总机。接起电话来听对方是工程部庞自强。惶惶然的求蒋敬璋帮忙换个夜班,家里的宝贝儿子高烧不退,老妈和老婆都要急死了。他要换班带孩子去医院。

蒋敬璋刚被师父夸上了天,此刻怎么好直接往下跳,再不愿意也得轻松的答应下来。收线之后关照姥姥先在座位上等候,他去保卫部走一遭。祁思源正好得便进一步哄老太太高兴,满应满许的说:姥姥有我照应,你先去办事。

程喜燕见蒋敬璋独自先出门往酒店后面走去,便借送水走进隔间。却看到吴老太太正拉着祁思源的手,忆苦思甜回溯伤怀过往。祁思源被人撞见红着眼圈很是不虞,申斥一句把程喜燕轰了出去。抓过一包纸巾递给老太太,毫不含糊的追问后来。

吴老太太正讲到外孙被董家老太婆恶意丢弃在郊外的惨景,哪里停得下来,接过纸巾一边擦泪一边继续。

“要说这孩子是有福气呀,遇上了他宋叔。当时郊区也没有晚班公交车,他宋叔就背着他,走了几十里路连夜走回来的。就这样董家硬说是璋璋顽劣,气的老太太犯了心脏病。还说他不能一进门就替别人家养儿子。从那之后璋璋就总跟着我一步不落;他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是怕自己再被扔了。我就和筱梅说:你想另寻人家,好歹也等璋璋长大了能挣钱养活自己了再说。否则我就抱着璋璋一起去跳河,黄泉路上我们祖孙俩也有照应。”言至此老太太拿着纸巾捂着口鼻泣不成声;祁思源啜泣一声也拉过张纸巾一把一把的抹泪擦鼻子。

蒋敬璋和庞自强一同到保卫部填了调班表,又被人事部经理叫住说了半天续签合同的事情。等他回到淮扬厅隔间时,竟被坐上那两位吓一跳,此起彼伏抽抽噎噎的对着哭成一团;一霎时令他几乎脱口而出:这特么算是什么情况?

由于蒋敬璋要傍晚时回来接班,祝寿用餐及洒泪畅谈痛陈家史只能到此告一段落。

后厨送来了精致小巧的寿桃、生日蛋糕,祁思源容不得老太太推辞,抹着眼泪致歉自责:原本想沾老人做寿的福气,一起吃饭聊家常,不成想被他的话题把老人家惹哭了。因此寿桃和蛋糕算是罚他补上的孝敬,改天他要登门去尝姥姥做的醋焖鲫鱼。遂即因为办公室有事,他按下祖孙俩就先走一步。

蒋敬璋去cashier结账时,收银说按黑桃k指示直接挂进总经理staff账,账单被祁总直接拿去财务。吴老太太得知后极为不安,反复叮咛外孙:绝对不准贪小便宜白吃白喝,一定要把饭钱还给师父。

程喜燕终于得了凑近说话的机会,亲自上手把菜肴点心仔细打包,周全的劝说替蒋敬璋圆场:“姥姥您尽管放心,祁总特别批准的,免了服务费手工费。您家宝贝外孙就算是每周陪您来用餐也是不成问题的。您心里若实在过不去,让蒋sir回请祁总一桌谢师宴就是了。”

一句调侃颇得老人欢心,拉着程喜燕对外孙夸:这姑娘看着有福气,是个旺夫之象。坐上出租车,吴老太太回头去看站在大门前的人影,喜滋滋的对外孙说:如果璋璋要选媳妇的话,象刚才那女孩子的模样就合适。

蒋敬璋摸了一把脸打岔道:“姥姥,她比我打三岁多呢。”——“女大三抱金砖。她要真是还没找对象,我看着姑娘挺合适的。有眼色、性情好、模样也不差、最主要的知道疼人。早点结婚生子,姥姥为了带重孙子也能就着多活几年。”蒋敬璋觉得他师父真是有未卜先知之能。

晚间夜班首轮巡查毕,蒋敬璋手把着挑台栏杆看着身旁,“您今天可真是让我吃惊。”——祁思源蜷着双臂伏在栏杆上向下方张望着。“我再不赶着表现一下,你都恨不得要阉尽天下敢做不敢当的男人了。陪着老太太抛一掬辛酸泪,让她痛快痛快也好;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徒儿,无情并非真男儿,嬉笑怒骂皆文章。”

片刻祁思源立直身体,一手扶栏一手叉腰,简直是以雄踞的姿态斜睨着目下景致。“人事部经理对你讲了新合同续签的事了?分一三五三个级别年限,自总经理室往下逐级决定合同长短;你尽快把手下人员定位编织熟悉一下,决定每个岗位合同的续签长短。另外,你预备续签几年也及早答复人事部。”

“我啊,先续一年···”蒋敬璋无意间回头,觑见师父正用一对杀人的眼睛盯着他,牙磨着舌头连忙改口:“···那肯定不够的,怎么也得···五年。”

祁思源从鼻孔里喷出一个声儿:“上班时去人事部把事情办了。作为一部之首岗位都不稳,下面的人能有心思跟着你干吗?这点事情还摆不清楚,我直接踢死你算了。”

“嘻嘻嘻··西乎,你舍得踢死我吗?”小狐狸笑面如花的逗贫道。——师父换了一把柔软的音色道:“舍不得。把你拾掇死了,我再也抓不到一只这么可心儿的小狐狸,今后日子可怎么过哟。”说完揪了揪狐狸耳朵,擦肩而过时补了一句“我先回办公室,交了班回我那去。”

祁思源走到员工通道口时,听见徒弟在嘀咕,明天公休还想去找师兄,于是手把着通道防火门冷笑道:“你还欠一顿谢师宴,想赖掉吗?”

8——

8——

“谢师宴”端上桌时已经是凌晨了,不过好饭不怕晚。没有这个忍耐力,祁思源觉得真对不起自己活的这三十几年。

小徒弟被拎进门已经睏得晃晃荡荡,哈欠连天转达着姥姥对于师父的谢意,顺便说了姥姥的心意:姥姥对淮扬厅胖姑娘经理挺中意,鼓励外孙子主动展开追求,说是早养娃娃早得济。

破师傅闻言不搭茬儿,直接就把徒弟扛回卧室,按在床上就褪了个溜光。接着一条领带绑住爪,两条白腿肩上扛,捉住小狐尾打圈揉攥、□□弹丸,没费多少事就把小狐尾挑弄的笔管条直。可即将喷泄的瞬间,竟被咬牙切齿一把攥在手心里。小狐狸摊在枕头堆里,挣不开把握又不能尽兴释放,泪眼汪汪□□哽咽哭求着师父放手。

“西乎,您是没的可玩儿了吧,拿我当玩意儿摆弄?···嗯呜呜···松手!”小狐狸哼唧了一声满脸通红的抱怨。——师父至此才用事实一举否决了徒弟的议题:“还想找媳妇,可拉倒吧。踏实的和师傅学本事,别去祸害良家女子。再说了,每次我若不给你撸几把,你能硬的起来?你说说看将来这日子怎么过?难不成我先上完你,你再回过身干你媳妇,咱仨就没皮没脸钻在一屋子里鬼混一辈子?”说话间手中几下慢捋疾推,小狐尾在主人急喘伴着□□中就听话的泄了。

小狐狸激灵打个冷战,整个人软了一半:“操,真不愧是千年老流氓,只顶锅盖不系腰带,扛造扛捶没下限。”话音未落又嗷的一声被套在师父的家伙事儿上。

千年老流氓拍拍狐狸屁股,把两条白腿往腰间绕好,一脸巧取豪夺的奸诈相:“宝贝徒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好好孝敬师傅我吧。伺候得为师舒心了,我教你更好的。”拖着徒弟柔韧劲瘦的腰肢,教他如何扭腰摆胯,然后美巴劲儿的看肉色通红甚是妩媚的小徒弟,细加参详学以致用。

小狐狸初次试手一时不得法,找不到兴奋点像是被人劈手抢走**腿似的,哼唧着要哭不哭的;破师傅就此被逗起了邪火,一拧身将他压在下面,一手掐住小狐尾,一手捞起狐狸的腰,探准了兴致点就强戳猛攻,最终把小狐狸搞得哀叫连连泪雨滂沱的睡了过去。

小狐狸一直在床上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祁思源出门前在床边预留了投食饮水,开门进屋看到食水都没用上。

祁思源换了衣服坐到床边,为徒弟揉着腰背,得便宜卖乖的念叨: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仨月。蒋敬璋气不打一处来,照着师父腿上就是一口。把祁思源疼得呲牙吸冷气,捏着狐狸嘴把他摘下来撇向一边。看裤子上的水印,就知道肉上肯定有块“表”。然而看着徒弟捂着后背眼圈红红的小表情,知道是被欺负狠了。算了兔子急了都咬人,何况狐狸乎。

转天上班,师徒两个除了经理会之外,各自都忙得脚打后脑勺。蒋敬璋用笔画着日历上的日子,觉得时间好像不够用。逐一审定员工续签合同的事宜同时,要记得过问一下地下迪厅、ktv包间,尤其是西餐厅,筹备装饰万圣节的活动。再后面是三处中餐厅立冬套餐,十一月下旬分配西餐厅筹备感恩节。

他把一摞文件夹掂着换到左手上,腾出一只手去接人事部经理给他的合同书。最后人事部经理翻到签字一页,摸到笔塞在他手中,催着他签了两个名字还不算,打开印油盒蹭了食指,又拿着合同书对准位置按了两下。蒋敬璋很茫然捏着纸巾擦手指,哭笑不得的问:“方姨,我怎么觉得这架势,比杨白劳卖喜儿还不及呢。我这什么都没看清的,就把手印儿都按了。赶明儿您拿着账本,找我要利滚利的印子钱,我可没本事现养活出黄花儿闺女给您抵债呢。”

人事部方经理是多年老行政,一贯为祁思源马首是瞻。祁蒋二人师徒关系在酒店尽人皆知,黑桃k是轻易不苟言笑的,小徒弟则说得上是人人见了都想捏一把。此刻听了调侃,方经理咧着红唇膏的嘴呸了一声:“啊呸。有那位尉迟恭似的师父旁边看着,就算你敢举牌子写着以身抵债,谁有胆子应声接下句儿啊。”说完和好印有盖子,抖搂着手腕,一路做着甩手疗法回办公室了。

蒋敬璋抱着策划案用脚顶开办公室的门,等在座椅上的一个人形忽的起身,是一个画在黑布上的整幅骷髅骨架,径直就立起来。冷不防看到这么个东西,蒋敬璋本能踢腿就踹,就听到何阳嚎叫着扑倒在靠墙的沙发里:“我靠,不到一小时我都挨了第三脚了。”

“操,你丫特么吓死爹了。”蒋敬璋撂下文件夹伸手把何阳拽起身,又帮他把那身吓人的鬼褪下了。——“我勒个去,这洋鬼子节真能玩死人。今晚上死活我也不穿这破衣服。”

蒋敬璋好言宽慰过手下,觉得有必要加强自护措施,不能为了迎合客人猎奇搞怪心理,使得服务员一个个冒着伤痛风险。于是抓起电话给美工,关照他们尽快改做几个半脸面具,发放给吧台waiter。另外地下迪厅摆设的万圣节道具,务必换在灯光区。又让何阳转告晚间去迪厅ktv帮忙的宴会员工,尤其被分配到穿鬼皮的,站到灯光相对明亮的地方。既不要吓到客人,也不要因为客人本能抗拒受伤。

饶是如此,当晚十点左右迪厅刚刚开放,一声长啸响彻雷金纳德酒店大厅,从地下迪厅四肢并用的爬出一位时尚女郎,涕泗交流而且湿了呱唧的坐在了楼梯口,指着楼下哭道:“吓死我啦,下面摆着个死人···怎没人告诉我呀——哇。”

蒋敬璋闻讯跑过去看情形,看清面貌之下,手顶着嘴直装咳嗽。原来是师父的备选女友。被放置在迪厅进门处的尸骨道具吓掉了魂儿,此刻淋漓而下的哭花了眼线液,捏着两个假睫毛,蹭得满手背都是粉底。蒋敬璋打着手语叫来服务员,扯开一块格子台布挡住众人视线,好歹算是把时尚女郎就近运进餐厅包间里。

不一会包间里的服务员跑回来,哭笑不得的报告:那位女士吓的够呛,因此眼下的状态和气味都‘够呛’。强烈要求找总经理和迪厅管事的人出来给她个交代。

李东强带着两个迪厅waiter,迅速找来人帮忙撤掉了怪异道具,然后关照穿鬼皮的服务员,立刻在迪厅门口放置提示牌:留意道具放置,小心绊倒。

蒋敬璋用酒店内线电话拨通了祁思源办公室号码,电话那边祁思源打着哈欠问什么事。蒋敬璋笑着答,有您一位好朋友在粤菜厅丽正包房里,指名等着一定要见您。——由于是内线电话说话不好太随便,祁思源呼呼的喘了几口气,狞笑道:“好,关照同志们先稍息,为师这就下来检阅军容军姿。”

蒋敬璋放下电话哈哈大笑,夹着logbook跑回办公室,快速换衣服打卡溜号。

绕到酒店前门时,恰好一位身穿宝蓝色裙式风衣的女士,从酒店出门抬头正看过来,开口叫道:“小蒋,你刚下班?”来人正是祁思源的前妻郑颖。

蒋敬璋循声看去眼前也是一亮,走上前应声道:“师母,好久不见。您还好吧。”——郑颖微微一笑道:“我已经不是你师母了。还是改口叫郑姐吧。怎么,你这么晚才下班?听说你升职了?”

蒋敬璋对这位很有闺秀风姿的前师母很有些好感,因此不做调侃照实答话:“是呀。新职务要熟悉的事情很多,必须加把劲边学边做;不能给师父丢脸呐。”

“祁思源真是有识人慧眼,收了个好徒弟。”郑颖嫣然笑赞道。随即抬手看了表,改口寒暄:“不早了,你还要赶车吧。咱们改天见面再聊,我们公司就在附近,以后会面聊天有的是机会呢。”

蒋敬璋也客套了几句,便摆手再见然后快步跑出路口。看了下时间估计着赶不上回家的末班车,于是伸手打车直接回家。路上接到师父的短信,问他在哪?他回短信说在公交车上,已经快到家了。手机就此沉默了。

有句名言叫: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

第二天上班一到前厅,前厅部经理丁戈就把蒋敬璋拉倒柱子后面;指着酒吧方向:“看见最外座位上那位女神了?今天一大早就来了,指名道姓说要投诉你。我糊弄半天才松口说,除非你来了之后当面去和她道歉。不然还要黑桃k出来说话。你瞧怎么办吧。”

蒋敬璋伸头望了一眼,居然是昨晚“沧海一声啸”的老总女友。心间暗想,难道昨晚在丽正包房师父没把她摆平。嘬了半天牙,嘻嘻一串奸笑,拍拍丁戈:“哥们儿费心了。你没有白费口舌,是得好好哄着,说不准哪天就成咱的老板娘了。”丁戈闻言直拿脑袋撞柱子。

稳步走到吧座前,蒋敬璋摆足了温良端方之态,和颜笑问:“您好,不知该怎么称呼您,我是蒋敬璋。听同事转告说,您找我有话说。能坐下吗?一直未得请教贵姓,只听祁总叫过您的昵称,好像是qian字音,具体是哪个字?”

“庄阡,庄重的庄,阡陌的阡”庄阡被眼前言笑晏晏的帅哥晃得差点忘了词,连忙整顿思路。“昨晚我被吓坏了,失眠了一整夜;脚扭了衣服也脏了。最严重的是,由于你们设施提示摆放不到位,造成恶劣影像致使我颜面扫地。我这个行业声誉最重要,这件事将直接影响到我的出镜率,毁了我的前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蒋敬璋告诫自己绝对不能笑出来,故而频频借清嗓咳嗽压下情绪,诚恳点点头答道:“小弟明白。要出境就要生育,然后呢,咳咳,因为昨天夜里的事,导致没生育了。那就请姐姐您说一下要求,我衡量一下帮你报上去。不过我很讶异,有祁总守护在侧充当护花使者,您怎还会失眠呢?”

庄阡分外委屈的哼了一声:“他打电话叫了急救车把我送进医院,然后说要赶回来消掉监控录像,把我的衣服交给洗衣房清理,就放下点钱走了。我不让他走,他就说让我直接投诉管事的人;是因为管事的人办事不利,所以才使得他事必躬亲,占用了我们宝贵的相处时间。”

蒋敬璋眯着眼睛审视着眼前的女人,恍惚间似乎透过这个女人身体,看到了后面一个虚幻身影。师父故意让她来投诉我,是想借她的口告诉我:我碍事了,该腾出位置么?也对,跨过那道界线,师徒不是师徒,情人不是情人;甚至和这个女人比起来,至多就是一夜情的使用物罢了,连□□都排不上号。如果不是这番意思,那么师父是在给我出考题,还是想看一场狗咬狗的热闹?既然这样师父您就洗干净眼睛看明白,看我够不够出师标准。

蒋敬璋真怕再装咳嗽会肺疼,压着声音致歉说:“抱歉我最近感冒了。说句实话,阡阡姐,祁总是我的授业恩师,我是巴不得□□有术,多为师父分忧,以便早日成就两位的好事。可惜是越忙越错;不怕您笑话,晋升之后因为属下错误我难辞其咎,年终奖都快要被扣光了。您要是在投诉的话,我就只能天天拖着祁总蹭饭吃了。那样一来,恐怕他更没时间陪您了。”说话间有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笑道:“你看咱们打个商量好不好,我帮吸引住他的目光,使其注意力长时间停在您身上,您就让这事一笔带过。怎么样?”

“我怎么相信你的话呢?”庄阡迟疑着问道。——“我现在坐在这不动,您可以在这酒店里随便拉个人问问看,自建店之日起,总经理收过几个徒弟。答案的字数我都能给您数出来:只有一个蒋敬璋。反正您掂量吧,非要投诉的话,我也真是没办法,大不了去找师父软磨硬泡呗。”

庄阡仔细打量着对面这个人畜无害的俊男,心间不免暗自计较。她听朋友说过,祁思源甚为看中爱徒,恨不得当成自己儿子养。即使有朝一日她真能成为祁家女主人,加上吃饭睡觉时间,这师徒二人的相处时间,也比夫妻在一起的功夫长;当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搪。于是将信将疑的问道:“那你说说看,他欣赏哪些风格的事务?”

蒋敬璋挪下身形凑近对方道:“仁者乐山智者好水,我师父也不例外,喜欢亲近甚至是保留自然原味的的风格。比如,动物皮毛基调的皮革、花纹、花色等等赋予原始美的风格。您就没发现他只要有休假,就宁愿去找他那群朋友骑马,也不愿意留在城里。办公区域待久了的人,出门之后还要循规蹈矩的,哪还受得了呢。你心里若是真有这个男人,总该明白爱其所爱痛其所痛的道理吧。我把师父的喜好透露给您,也不怕您转脸出卖我;因为会有更懂事的人捷足先登。另外告诉你一个消息,我昨晚才知道,前师母的公司落到这附近了。”

坐回正位想起抬手看表,顿时惊愕道:“呦,经理会要迟到了。那阡阡姐我先走了,咱们改时间再聊啊。但愿真能有改口称呼您‘大嫂’的一天。”随之一溜快步便钻进餐厅,沿着后厨通道跑到了酒店后院露天,捂着脸扑的一声笑得哈哈哈,少顷把脸一抹已换成了目露精光满脸冷笑。

经理部会议就昨晚制造的‘水淋淋女郎’一事,进行了批评教育。但也就餐饮部员工面对突发事件,迅速反应及时补救的效率提出表扬。蒋敬璋偷眼看主位上的祁思源,被狠狠瞪了一眼,他收回目光继续描画着本子上刚画好的小王八。

午餐快结束时采购部的人来找蒋敬璋,让他看一下厂家送来用作感恩节活动的附送礼品,毛绒玩具火**公仔。蒋敬璋提着**冠子想把火**公仔立在桌面上,别说是**腿本身就是摆设,连**脖子都支不住脑袋。整个形象就是摊在桌上的一堆栽绒布。

小经理耸下肩,摇头对采购部的人冷笑道:“老兄,西厨厨师长是法国人,你搞只偷工减料的瘟**形象,有点当着和尚骂贼秃的嫌疑。这可有点不尊重人家民族文化。”说着又捏捏公仔身上的小配件点缀,公仔翅膀里竟然有硬衬。“您还用我再多说什么?消费达到一千多才送这么个公仔,可这质量真不敢恭维。该软的地方不软,该硬的偏又挑不起来,呸,看我在说什么哟!”

采购部那位倒真是混不吝,提起火**公仔一跺脚狠狠道:“你没说错。干脆给丫扔回去。估计丫回去一声令下,干脆改图纸做大□□了。”

蒋敬璋咣当一下翻到在沙发上大笑不止,捂着肚子直不起身,好半天才哎呦哎呦哼着,对一旁笑断肝肠的夏童道:“靠,率直到了惨绝人寰的地步,也够惊心动魄的”。夏童只顾着笑着擦泪揉肚子,还是说不出话,只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同。

蒋敬璋打电话约了西餐总厨的秘书翻译兼副厨师长,便径直穿过大堂,径直往西厨厨师长包房所处公寓走去。

路过大堂酒吧时,正看到祁思源与其前妻郑颖,面对面坐在那里喝咖啡,兴味寡淡的聊着什么。蒋敬璋想躲开,却被吧台服务员打招呼暴露行迹,只得硬着头皮过去说两句话。

祁思源招手示意waiter拿过账单夹子,掏出笔签了单;然后对徒弟吩咐说:“到销售部帮你这大姐取一张vip金卡,然后陪她去办一下入住。你姐的公司有重要客人要招待,用餐消费方便,你帮着把下关。”

蒋敬璋应了一声转向拐去销售部,等着办事人录系统办卡时,给西厨副厨打电话约他到楼下来。

蒋敬璋拿了vip卡回来,又领着前台小女生拿着入住手续,到咖啡座跟前来办客房入住手续,无形中为郑颖抬了好大的体面,郑颖对此很领情。转过头来不免向祁思源夸奖几句,他带出的徒弟真是优秀,办事得力而且贴心。祁思源含笑点头掩饰着心间的骄傲。

西厨副厨来到大厅,朝酒吧方向招呼一声先进了西餐厅,蒋敬璋也随即支应了祁郑二人,抽身离开。

西厨副厨卡尔是中欧混血儿,四十岁上下,白净的容长脸上一双漂亮的琉璃色眼睛,修理成圆寸的发型,使整个形象既显有西方血统的高挑,也有着东方人的柔和。

卡尔很欣赏餐饮部小经理,对于他的虚心求教,总是会给与仔细分析。这一次也如是,见蒋敬璋做记录,他干脆拿起纸笔帮着做勾画修正,一派答疑解惑谆谆善诱的高姿态。

问题解开两人都很轻松,蒋敬璋以茶代酒和卡尔碰了下茶杯。卡尔谦虚作答:乐意效劳。

未成想好氛围和好风度,就在下一刻破灭。卡尔刚呷了一口茶,抬眼看向咖啡厅瞬间,茶就滑进气嗓里。噗嗤一声就原路返回喷在桌布上。蒋敬璋连忙把餐巾递过去,接着快速帮卡尔按摩着后背。拉尔夫呛得满脸通红,快速指指咖啡厅方向,继续咳嗽这不说话。

蒋敬璋寻指向望去一眼,便胡乱向身边招呼:“我滴个圣母。那谁谁,也给我杯水,我也想咳嗽。”接着灌了一口水,转头捂眼睛专心去帮卡尔拍后背顺气。

庄阡身着一件豹纹低领紧身衣,配狼毛色齐臀小短裙,耳朵和脖子上晃着闪亮豁大的金属耳坠、毛衣链,脚踩的过膝的高筒靴,也有着一条豹纹装饰带贯穿上下,手拎着镶嵌斑马纹皮料的漆皮包。故意选在祁思源和郑颖之间的身后位置,腾出一只手拉下闪光布料的塔裙是风衣,又按在祁思源的座椅背上。妩媚的看着郑颖,歪头问祁思源:“祁哥,给引荐一下这位姐姐吧。”

郑颖反应过来后也不让座,优雅的伸手拿起咖啡杯子,音色圆润的说:“还是我自我介绍吧,我是你祁哥的前妻郑颖。”呷了一口咖啡之后,有条不紊的收拢了小桌上的物品。“祁思源,你的口味是越来越没羞没臊了。咱们离婚时你不是挺潇洒吗,这才几年就自暴自弃到这个程度了。”说罢提了皮包起身走向西餐厅。

蒋敬璋起身迎上郑颖,问还有什么可以效劳。郑颖说请他帮助安排一个四人份西餐套餐,每位标准在八百元左右,最好能有单独套间便于谈话。蒋敬璋满应满许,当即叫过当班领班写好定位单子。

郑颖转头望望咖啡厅方向,祁思源正在原位上,手指着庄阡横眉立目的申斥着。郑颖转回脸对蒋敬璋悠然一笑:“小蒋,你师父堕落的太快了。劝你还是早寻高处为好,当心被他带坏了。”——“谢谢大姐的关心,我一定慎重考虑您的建议。”

在他俩言笑晏晏的同时,另一侧的咖啡厅中,祁思源已经把手一被丢下豹纹女郎,快步上了室内电梯。庄阡一步两滑的追到电梯前,没能挡住闭合的门扇,眼睁睁看着祁思源到了第八层走出去。

忽然惊悟到什么,转身跑着截住蒋敬璋和卡尔,惊慌失措的问:“你不是说他喜欢···”那架势倒把卡尔唬得躲开几步。

蒋敬璋哭笑不得的反问:“庄小姐,地球人都知道:就算是蜀锦织金的内衣裤,也不能穿到大街招摇过市的。您可让我说什么好。最后劝一句,您还是自我收敛些吧。”说完揽着卡尔的手臂,一同去采购部看样品。

前台值班经理搓了搓脸走到庄阡身后,挽手微笑道:“这位小姐,我们酒店在每晚十一点开始,才提供交际茶座等特别服务项目。相关介绍彩页在门童值班处可以索取。如果您有意参与可以在十一点以后再来。现在这个时间交际茶座是不营业的,而且随时会有治安协管检查。一旦遭遇了,我们不好为您说话的。你是否先到其他娱乐场所先坐坐”

庄阡回过头咬牙切齿的刚要开口骂,值班经理指着门外一个戴红箍的人,意思是刚说完治安协查员就到了。庄阡知道真的把那一位神仙招过来,八辈儿祖宗的问个底掉,更是丢人现眼。干脆一跺脚,慌乱的套上衣服从酒店商品部的门溜了出去。

蒋敬璋和卡尔定好套餐样片及物料种类,就分作两下去准备。

刚走出采购部,被总经理秘书sara从旁闪出来一把拖住:“你赶快去祁总那看看吧。下午从外面回来之后,抓起电话把前厅部包括门童领班臭骂了一顿,脸黑的都要下雹子了。弄得前厅部包括我们行政部的一群人,谁都不敢进去说话更不敢下班。”——“姐姐您可真高抬我。他那片云彩要下雹子,我去了也不能春风化雨,不是照样挨砸。”

“他的脸色不放晴,我们一帮人都不敢下班,你就算是做做好事吧。反正我不管,你就算是兜里镚子儿没有,也能去你师父那蹭吃蹭喝;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吃奶娃娃···”——“好了好了,姐,我去。那间屋子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不眨么眼的往里跳,行吧。”

踱着步子到总经理室门前,敲门同时叫声师傅,然后满脸笑容的进门。祁思源横眉冷对的走进盥洗室,他回以巧笑倩兮,理由更冠冕堂皇 :“西厨副厨委托我请您,鉴定一下感恩节菜式搭配造型。我问过sara,说您晚上没有其他预约。不知您是否可以赏光指导。”

祁思源用冷水连头带脸洗了几把,摔下毛巾走出来。手搭着徒弟后颈,一松一紧的掐着,咬着后槽牙笑道:“徒儿的眼光,为师还是信得过的。为师的喜好口味,你不是一清二楚吗。只要不把豹纹底裤套在餐具上,你决定了就行。”不知不觉间,蒋敬璋已被祁思源推着跨坐在办公桌上。

祁思源把捏在脖子上的手,滑到了徒弟腰上,环住他紧紧贴在自己体前,抬着另一只手捏着他的耳朵,凑到另一侧附耳低语:“饭,可以和师父回去一起吃。”说完便张口衔住狐狸的小耳朵,吮吸耳垂的同时,伸手摸起桌上座机按个键,张嘴松了狐狸耳朵,以其一贯的音色道:“sara周末两天夜班和周一例会检查好了吗,那就下班吧。到打卡室替小蒋签个退,另外周一记得督促他把晋修结业证书交到人事部。周末愉快。”放下电话,那只手拉开蒋敬璋的裤子拉链,直接钻了进去。

“···唔···师·师父···别···”——“乖徒儿,是跟师父回去,还是咱们就在这儿把事办了?放心,行政部全部下班了,你就算是□□的声音大点儿也无所谓。”

蒋敬璋觉得**皮疙瘩一层层翻起来,能把正经皮肉裹住。身体被压在桌子沿上,两侧耳朵连着中间喉结被师父的唇齿刷过来又咬过去;师父的物件儿渐渐怒长而起,顶在他的耻骨部位恶意的蹭着,不过十几秒钟的功夫,他撑着桌子的两臂就抖起来。

“嗯···跟师父···回去。”——“嗯哼,真乖!”

两人彼此无话一路进了祁家的门,祁思源把手包和提袋往玄关桌上一放,反手一把揪住徒弟的衣领,半拖半扯按在了客厅沙发上,然后一抬腿把他骑在下面。紧接着一个擒拿手,紧紧钳着他的脖子两侧大筋,既不会令其窒息,却又使得他憋的眼冒金星。

蒋敬璋被瞬间的袭击吓懵了,当他反应过来之后,挣扎反抗已经颇费气力,只得手忙脚乱的掰着师父的手,无力地推挡着上方的身体:“呃···师父您松手···啊···您坐在我那个上了···咳咳,您先抬起身来,有话好说。”

“小兔崽子,真长本事了,会算计你师父了。我什么时候用得着你来替我清理门户了!是谁教你用这么损的办法,嗯?你可真让师父我长脸呐哈,看来我特么还得谢谢你,你没让那个傻缺穿一身豹纹情趣内衣,或者干脆裸奔过来走一把秀!”祁思源越说火越冲,手上不自觉的加了力道,直到觉出蒋敬璋开始慌乱的蹬起腿,才惊醒的松开了手;冷冷的盯着他翻身俯在坐垫上喘气。

蒋敬璋揉着脖子导顺了气息,还是觉得被掐过的喉头生疼。他撑着胳膊坐直身体,满面疑惑不解:“师父,我是真的不明白您这股火气打哪来的?您不是有意考我,如何处理刁钻客人无理要求吗?怎么,难道我的处理方式不对?还是说我根本就错解了您的意思。可她以投诉作为威胁一再追问,而且声明是您让她去的,我没法置之不理。就算这事可以推给前厅部不作理会,我也的顾虑到您的因素呀;说不准哪天就得改口叫她师母呢。要不然,您来给我个标准:再有这类明确找我表明身份,并示意让给她腾地方的人物,我是直接一顿臭骂给她卷出去?还是直接让她到客房换好豹纹内衣等着您?”

祁思源在那一瞬间惊愕了足有半分钟,这些天他一直仔细琢磨一个问题,萨摩耶西皮依然还是笑得天然呆,但早已不再嚼磨牙胶棒;徒弟也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他随时抓过来揉搓一顿的少年。尽管料到了徒弟迟早会和他摊开讨论,今后的师徒关系如何进行;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又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开场。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转怒为笑问道:“你是想用‘标准’这个词,让我对你说明什么?”

蒋敬璋更没想到祁思源能把问题,这么坦然的反手丢回来。作为雷金纳德酒店人尽皆知的一对师徒,他不想今后不定期不定点的,就掉进祁思源的前妻或者现任女友,摆出的脂粉官司里,疲于应付自顾不暇。忙了一圈之后,他不可避免的想问:女友变女主就差一张纸,女友改女伴不过一把钱。我涉足其中算是什么角色?在这个人前人后两张皮的操蛋师父眼里,或许连□□都排不上号。

蒋敬璋缓缓站起身理顺衣服,正经的看定祁思源答道:“只想请您给我一个明白答复。师父,您的教导之恩我还不清。就算今年夏天,陷于那样一种紧急情形,逼得你我迈过了师徒界线,我心里也没有抱怨和后悔过;我是个男人,用不着像女人似的,哭喊着要谁来对我负责。您有权保有您今后的私人生活空间,但是大可不必借这种人来提醒我,断绝非分之想,站回到原来位置。如果这同时也是您给我的出师考核,那我的答案就是如此了。”

祁思源听罢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忽然出手一把抓住蒋敬璋的衣服前襟,往侧旁一带紧跟着脚下一别,同时一个急转身,又把徒弟放倒在地板上。扯住衣襟的手掌握着力道,蒋敬璋倒地时并没有碰到后脑,只是被师父骑坐在了大腿位置上。两只手还能抓祁思源的衣服,下肢就只能老实的并拢了。祁思源对此突袭成功很得意,小狐狸从小就是这么被摆弄过来的,现在依然手到擒来。

“你个馋嘴的小狐狸崽儿,**屁股啃多了,那点聪明劲儿全被油给淹住了。你用得着搭理那种见钱劈腿的货色吗,嗯?你和她们能一样吗?!”说着在徒弟脑门上敲一下,又往胯间拧了一把。“用这个想问题,别他妈用这个。我问你,除了郑颖和你之外,无论男的女的,你见过我把第三个人领进这间屋子吗?别说五年,有谁在我跟前超过三个月吗?那些人只是处在一定位置上,需要添置的摆设而已。你也值当和一见东西较劲么?她们哪有我的小狐狸可心呢,你可比她们听话多了,而且还贴心、用着顺手、更耐操。”

祁思源往狐狸脸上拍了几下,松开控制长身起立。稳步走到玄关拿了手提袋,随意似的继续道:“昨夜我在医院走廊里,给前厅值班经理处打电话,估计那‘傻欠’借此听到了你的名字。居然就闻着味儿摸回来。早就和她说明:不再交往了。没成想这丫头还爱钻个牛角尖儿。”将袋子搁在茶几上,示意徒弟自己看。“她是我一哥们儿的表妹,考到这边一个模特培训学校,学会这套狗不拾的玩意儿。就这么回事儿了。我可明确告诉你,今后我不会再这么着,对你解释所有的事;仅此一次绝无下回。看看为师给你的红包吧。这是我们老家的规矩:童子身破处,都给红包。”言罢一串奸笑的溜达进了厨房,动手准备晚饭。

听着客厅里的响动忽然休止,祁思源知道徒弟被‘红包’惊到了,于是奸笑着搓了搓下巴。

事实上蒋敬璋确实被茶几上的物品搞懵了。动物花纹的皮带腕表,乃至于系列花色的丁字裤,这都好解释;豹纹花色的羊绒连衣短裙是怎么回事?

蒋敬璋歪头翻白眼的看向厨房位置:“师父,您确定没有拿错商品?”——祁思源一点不含糊的回答道:“当然,腕表、内衣、羊绒衫,都是我亲自配的花色。男人最容易在几件事上出糗:拍手表、甩钢笔、推汽车,最后一件就是‘鸟出头儿’,底裤破旧松垮,盖不全那点玩意儿;说好听的算是不修边幅,说难听的就是放屁都要回头看的穷酸抠门儿鬼。穿上给为师看看。”

说话间打开抽油烟机,锅中油温已适度,把调好的菜滑进炒锅翻炒,投进配好的葱姜末,点少许料酒再翻一下,加糖盐起锅装盘。回身按了电汤煲开关,把煲好的杂粮粥和菜放在餐台上。祁思源的动作简直就像舞台上的乐队指挥,流动悠扬一丝不乱,而又酣畅淋漓。

抬头看向客厅里,祁思源脱口就滑出一句脏口感叹:“**——!”

真真是要把西北草原狼惹疯了。蒋敬璋已经换上了那件野味十足的羊绒衫,长度刚好盖在臀以下;更过分的是,居然故意露着两条雪白的腿,赤着脚站在衣帽间门后的穿衣镜前。眯着眼神儿,左边晃了右边晃;穿衣服蹭乱了发型,发帘儿松松半遮半掩的散在眼前,反衬着大v字领下明明白白的锁骨颈窝,怎一个诱人了得。如此开胃的菜,直接就勾起了破师父的馋虫。

祁思源几乎是踩着猫步趋至小狐狸身后,向前伸手抄住那一把细腰,低头衔在那段瘦不露骨的后肩上,含混不清的说道:“如此新鲜出锅的一道佳肴,岂有推延到夜宵才上桌的道理!”

被师父张手扔上床,蒋敬璋还没等向前爬,就被抄住脚踝揪回床边,随着师父一抖手就翻成了四脚朝天。祁思源用两手抓住羊绒衫下摆,往上一提,就把狐狸褪得只剩一条低腰底裤。随即把两条晃眼的白腿往肩头一架,一个膝盖挎住床沿,两手压住狐狸腿的同时,已经速度的褪了自己的裤子。

“师父,您别这么吓人呢··您不想让我出师,也别这样儿···”蒋敬璋知道推不开师父的缠压,只能勉强顶住越压越低的身形,先服软告饶。可即使不看,大腿根上那个物体的磨蹭,也足够让他毛骨悚然的。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出不出师于你我有区别吗?好徒儿,进了祁家的门,喝过祁家的茶。”腰间一挺强行入巷,小狐狸被钻的嗷的惨叫了一声,身体要打挺,被一把死死按住。“你就是死了,也得埋在祁家的地里。”两手掰住雪白的圜丘,钢枪一压长驱到底。

“啊······轻点儿。”蒋敬璋像条被退了一半鳞的鱼,一面张嘴喘息一面无力挣扎着。“就因为今天丢面子,您···您是要弄死我呀?···呜呜,别···啊,我没您想的耐操,啊···啊呜呜,西乎,我再不调皮捣蛋了···要(饶)了我吧!”吭叽两句就泪随声下的啜泣起来。

祁思源一面动着腰胯,一面往狐狸小腿上咬了一口,切齿笑道:“我这不是正在要你吗!”张手攥住小狐尾快速律动着,同时故意把腰一提,冲在兴致点上,身下的小狐狸就听话的开始学起猫□□。轻重缓急几招变换着把小东西兴致捋顺,喵的一声半哭半笑着泄了;祁思源加大了腰间摆动,叠成对折的小狐狸被砸得就只剩下翻着白眼儿抽抽搭搭的哼唧了。

后半夜时祁思源听到了饥肠辘辘的声音,伸手拨亮了床头灯,把怀里的小狐狸用绒毯子裹好抱到客厅,用做点帮他倚好。回头盛了一小碗粥,端在手里一勺一勺的吹着喂。小狐狸迷糊着吃完东西,头一扭接着睡,还是一脸少心没肺的样子。祁思源把他抱回卧室,搂着他不禁开始发愁,如果这幅不设防的模样,只是在师父面前才袒露,那是再好不过的。可若是当真的就危险了;哪天跑出师父的视线,你是否知道怎样捉猎物,怎样躲避危险,怎样保护自己。

9——

9——

周一上午蒋敬璋在行政楼层,闹了个不大不小的乱。经理部会议之后,他换了衣服,请假赶去晋修学校取了晋修结业证,交回人事部。

刚出电梯,见楼道里站了十余个服色各异,手中拿报表的男女青年,不用问就知道是季度集中招聘面试的。蒋敬璋的出现,立时引起人群中一片惊呼:“天呐,像霍建华,哇啊,太像了!”

蒋敬璋并未停步,招呼着借过闪身走进人事部。一进门,人事部秘书也是一声感叹:“我勒个去。小蒋你要迷死谁呀!”人事部方经理从花镜上沿抬起眼睛瞟了一眼笑道:“祁总把你这么一位颠倒众生的徒弟,搁在餐饮部做活广告,餐饮部的生意不好都没天理了。”

蒋敬璋回头借落地书柜玻璃,审视了自己的穿着后觉得很困惑;他没觉得这身配色有什么特别:纯黑色半长风衣式羽绒服,粉蓝格子绒里衬衫,烟灰色西裤,若说别样色彩,就只是脖子上那条斑马纹的围巾。这一身黑都能颠倒众生,那众生的脚跟儿也太不稳当了。

蒋敬璋出门后对等面试的人随口问了一句:“都是来应聘的?”就被一群闪着星星眼的小女生围拢住,先问他所在部门又问他姓甚名谁,最后殊途同归的拐上了‘酷似某明星’的话题。他压根不觉自己和那个明星有何相似之处;可是十个人见了他,有九个都说他和那位影视帅哥长得像。

于是这回他是当真是被问毛了。翻着眼神儿反讥:“那你就去问问那位大明星,他爹还在世吗?我的亲爹在我没记事时就不在了。”说罢提了一下肩上的背包推门朝办公室去了。而在他身后还是响起一阵胜利欢呼:“哇,他好像还脸红了,好萌啊!”

一小时后人事部打来电话,问餐饮部是否还有人员编制空额?蒋敬璋粗略算了一下,说差七到八个名额。人事部痛快的就拨给餐饮部留个实习生两个领位。并且明确告知,那是定向招收的服务专业毕业生,试用期和工作级别可根据需要、工作表现灵活掌握。

中午开餐前新员工换了工服到岗,蒋敬璋和粤、川、淮阳,西餐四位餐厅经理,一起到宴会厅面试定编。八名小女生见了帅经理,眼睛一起放电,电得小经理不得不沉下面孔扮黑脸。受电量过大的后果很严重:直接导致领位级别依然视同于员工级别(餐厅领位的级别通常比照领班级)试用期间一张过失单就清退。

西餐厅的感恩节活动,场地布置做得别具一格。工程部按照美工的画稿,在西餐厅做了一个曲水流觞造型。顶着莲花蜡烛的小木舟,承载着各色精美糕点菜肴,在水渠中随波逐流。银质三叉蜡台上红烛在水晶玻璃罩内摇曳生辉,洛可可风格的乐池上,透明钢琴、小提琴、萨克斯风的现场演奏,为本已浪漫的氛围更平添了无限的雍容和无边的风情。

水渠周边的十余张餐台,在宣传彩页发出后不久就被订满了。那一晚西餐厅上座、翻台率翻了几番。

祁思源审看过报表,电脑屏幕显示九点半,他关了电脑拔了门口房卡锁门下楼。行到第七层时,客房部经理罗中杰走进来一起搭乘下楼。

罗中杰今晚上大夜班,所以换了工服便直接去前台看客房记录。见到祁思源脸色还算得和缓,便现抓话题闲笑一番。

“周一上午人事部闹了场笑话,您听说了吗?您那位爱徒在人事部门前走了一把时装秀,结果那批实习生里女孩子全都被引去餐饮部了。急的前厅部丁戈跑去和人事老方讲理说:餐饮部已经网罗了全酒店模样最出挑的妹子,就这样那小经理还到处电人。总得给其他部门留口肉汤吧。”罗中杰说着哈哈笑个不停。——祁思源做不屑一顾状嗤了一声冷笑:“什么乱七八糟的。”

电梯即将落到二层时,祁思源远远看到粤菜厅门口领位台前,一个正装身影举起领位的手在唇边亲了一下,转身进了餐厅。祁思源抬手按了1,走出电梯径直从大堂楼梯走回二层。

粤菜领位是个身材高挑容貌出众的女孩子,配上一身玫瑰红织锦缎高开襟儿旗袍套服,显得更加艳质抢眼。一见祁思源露面,嫣然一笑迎出领位台:“欢迎光临,先生。请问您是几位用餐?”

祁思源把手背在身后,把领位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面无表情的问道:“我不用餐,随便转转。你是新来的?”趋近两步见右胸挂着实习生名牌,下面缀着机打字条的名字,还是英文名字:emlis·teng。这小模样儿真够可人疼的。

小领位觉察出来客不善,收敛了一些笑容谨慎答道:“是的,我是分到这里毕业实习的。”——祁思源从外套口袋中手机,拨了客房部经理的手机号码:“罗中杰,你到粤菜厅门前来一下。”

仅过了两三分钟,罗中杰三步并两步的跑上楼来。祁思源回头不等他开口就指着领位道:“洗衣房和工服部现在都是你辖下吧。领位工服是谁设计的?旗袍开襟儿都开到腰了,图凉快吗?要想彰显性感,直接给她一套低胸露背夜礼服不是更好。”

罗中杰忙着侧过脸查看,继而转回来解释:“我看了,是旗袍侧襟盘扣掉了。”紧着又转回头对领位叮嘱:“姑娘,明天一早去工服处找换工服的阿姨,给你补上盘扣。再不行就让你们经理给工服处下单子订做新的。可别小觑领位,也是咱们酒店的门面呢。”

领位小姐被连损带吓的红了眼睛,不敢再理会祁思源,只看着他冷着脸子一步步往餐厅里踱步而去。终于等到看不到身影了,才回头怯生生的问罗中杰:“sir,这位大仙是谁呀?”——罗中杰苦笑一声答道:“一听这话就知道,你或者是压根就没仔细听人事部秘书宣讲,再就是光顾着看照片墙里的帅哥了。这位大仙就是酒店老总,你们那位帅哥经理的师父。姑娘,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老总跟前挨骂,未见得是坏事。你们经理就是被骂出来的。”说罢罗中杰哈哈笑着走了。

祁思源和粤菜经理说了几句话,就穿过开水间往餐饮部办公室走。走了没几步身后响起高跟鞋声音,回头看又是那个领位女孩,低头看着手中的卡,竟不知抬头看路,且正是蒋敬璋的办公室方向。

祁思源一张嘴声音比之方才又冷下几分:“你到后面来做什么?擅离岗位,知道吗?”——小领位被吓了一跳,慌忙止住步子,结结巴巴的回答:“不是···我是给蒋sir送房卡的。”

祁思源听着‘房卡’二字很刺耳,不自觉的拧起眉头,申斥道:“什么房卡?!”——“宿舍住宿卡。”领位怕说不清,忙将手中一叠员工宿舍住宿卡举起来。

祁思源闭了下眼睛略缓了神色命令道:“你回到岗位上去,他用不着这个。”小领位得了特赦一般,应了一声,转身便钻回餐厅后门。

蒋敬璋的办公桌上全满了,除了办公电脑之外,在办公桌侧柜上还支着一台笔记本;两个屏幕上也都摊开着几个界面。师父进门时,他正在满嘴点心渣儿、哼哼哈哈的用手机免提讲电话。

看到师父进门无处落座,便把沙发上的外套挂起来,腾出坐的地方。祁思源从电脑显示器顶上的纸巾盒里拽了张纸巾,伸手捞过徒弟的脸,帮他把嘴擦了。蒋敬璋却还没和电话那边的余继堂聊完。

“师兄您别拿我打岔了。这不是我家太后和太皇太后的意思吗,说是我本命年快到了,非要给我弄件大红的穿。要不拦着,连我穿的冬装都成大红了。我说您可别了,穿那么一身上街,身后还不留一串追尾的车。”——“哈哈···你就贫吧。那成,咱们说定了,你公休时给我打电话,年底要拍封箱演出,我好给你留票。尊师若有闲暇,就请他一起来。哎,我还有句话,就我们唱青衣那位师姐,托我问你一句:你如今也到选后年龄了,有意思没?”

蒋敬璋呵呵一串笑解嘲道:“还选后呢?我那位皇后还不知在哪打酱油呢。”话音刚落,后颈上就挨了师父一记上飘铲。他连忙改口寒暄了几句后收了线。

按了按眉头之后,念叨一声“等我喝口水···”,抓起桌上一杯起了茶锈的凉茶就要喝,被师父一把按住;从办公室门后矿泉包装抽出一瓶塞到他手里。仰头喝完一整瓶水,蒋敬璋喘了口气方才开言:“今晚我住宿舍,不跟您回去了。手上这份圣诞节的方案得赶出来。咱们这对内部资料有安全控制系统,相关业内材料不能外接copy。我只能在内部网上查完之后,再往笔记本上手写方案。”

祁思源笑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心里那挂小九九。瞧上门口那个小领位了吧,叫什么:‘艾玛滕’?”——蒋敬璋噗嗤一声笑喷了:“踩着脚了,还哎呦妈呀,疼。她姓滕,英文名叫emlis。”

“行了,有臭贫的功夫先收拾东西,准备跟我回去。你要考什么材料?”蒋敬璋闻言没有反驳,滑动鼠标调出几个页面。祁思源弯腰看了,便拿起桌上座机按了免提拨了几个号键。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您好系统部。”——“我是祁思源。今晚谁值班?”

“晚上好祁总,我是虞颂方”——“我在餐饮部电脑调看经营数据,拿回去看。你给个解锁授权,两分钟之后重新锁定就行。”

十几秒钟后,祁思源拿出手机看了解锁码,在台式机上调出了一个激活界面,输入密码点回车键,嘀的一声系统维护锁定打开。然后直接把钥匙链上的微型优盘插上,将相关资料copy下来。最后顺手关了电脑。

一旁又响起饥肠如鼓的动静,祁思源心中涌起某种莫明的柔软。“你还没吃晚饭?”——“今晚西餐开餐提前,我就没顾上;从西餐要了一盒曲奇。味道好极了,不过都被我吃光了。您若有兴趣,不如我请您下去吃烛光晚餐。”说话间蒋敬璋提起外套和电脑包。

祁思源撇撇嘴毫不客气的拆穿道:“眼馋西餐的烤**套餐了?”——“早售罄了!不到九点时就改推花枝酱鹅肝、牛油鱼排、芝士焗蜗牛套餐了。我本来还想让西厨给我留份火**套餐,晚上做夜宵呢。”

师父抬手拍拍徒弟的肩膀,作出慈祥表情:“用功的好孩子。师父有奖励,去粤菜厅吃核桃仁咕咾**丁。”

核桃咕咾**丁、豉汁云腿蒸盘龙鳝、黑椒淮参炖牛尾紫砂盅;蒋敬璋只知会一声“师父我就不让您了。”就头都不抬的吃起来。祁思源签了staff单,看着只顾吃的徒弟啼笑皆非:“餐饮部经理居然饿成这样,外人见了,估计会说我这个师父太过严苛。”

蒋敬璋终于放下空饭碗,拾起湿巾擦净嘴角;一脸吃饱喝足的满足笑容:“别人说什么随便,我知道您对我好就够了。哪有严苛师父会給徒弟吃**的?都只会让徒弟吃糠咽菜。”祁思源那口汤直接就喷在地毯上。

走出粤菜厅大门,小领位怯生生的向老总和顶头上司道晚安,看着刚才还是黑着脸的‘大仙’,已是满脸和煦,押着餐饮部小经理,低声说笑着“吃多了,鞋都小了”,进了室内电梯。

冬日里的周末早晨,被无比执着的电话铃吵醒,祁思源没舍得叫醒徒弟,只是心烦的在他屁股蛋儿上掐了一把,小罚他没有把手机调震,还睡得贼死。撑着身体坐起来抓过手机,居然是他自己的,显示为酒店总机。

祁思源轻轻下床赤脚走到隔壁客卧接起电话,开口就把对方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问好:“啊?祁总。哦~~早上好。我是前厅部丁戈。那什么···小蒋和您在一块呢?”

祁思源立时反应过来,他把蒋敬璋的电话转移到自己手机上了,于是轻松地搭话道:“哦,他在外面和人家聊天呢,手机在我这儿。什么事儿,我转告他。”——“那也成。那什么,就是小蒋的大姨妈来找他,怎么都不成,闹得我们没法儿没法儿的··”

“你丫早上吃药没开灯吧?公母儿都认不清了!我告诉你,以后少开这类低俗玩笑。”祁思源骤然厉声呵斥道。——丁戈差点就要哭了连忙改口:“祁总,您是我的伟大领袖。借我俩胆子也不敢拿工作的事情乱开玩笑。是个四十多岁的自称是吴小姐,非说是小蒋的姨妈,要找小蒋说事儿,还说人命关天,要活不下去了。我们怎说都不劝不走。”

祁思源脑子里反应过来是谁了,是吴筱梅的的杀夫仇人也是本家堂姐吴俏春,论着的确是小狐狸的大姨妈。想到此不禁轻笑了一声,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告诉那人,蒋敬璋跟老总去外省分店了,预备着就此调到该处任职。让她别等着,该找谁找谁去。还有,再让我知道一次这种在酒店大厅无理取闹,造成恶劣影响的事情,你就填好过失单,去洗衣房换成行李员的工服。”电话另一边的丁戈‘唉唉唉’的连声应着收了线。

挂了电话躺回床上,他还是没舍得叫醒徒弟。昨夜做方案一直摆弄到凌晨,虽然做了一半,却不经意间查出了一笔可疑账目。师父为此奖励他先上床睡觉,今天抽时间帮他一起把方案完成。看天色尚早,他把光溜溜的小狐狸抱回怀里,握着他□□一团软肉接着睡。

中午祁思源陪徒弟回家看姥姥,刚好吴筱梅也在家。见到师徒二人一起回来,那母女俩很是惊喜,操持了不少可口的菜。

吴家祖孙三代住的是老式两居室。吴老太太用的大间,黄杨木罗汉床、衣柜,三组低柜上摆着三十二寸的长虹彩电,转角沙发拆分成两处填在两个吊脚方位的墙角,折叠圆桌立在门后的空挡里,腾出不到两个平米的空地。

一进房间最抢视线的是黄木多宝格上并排的照片,中间是祖孙三人的全家福,那是蒋敬璋初中毕业时与母亲姥姥的合影。另两张塑封过的照片,插在镜框夹缝中:一张是蒋敬璋的经理服色正装照;另一张手里提着领带斜靠在酒店外的花坛上,似笑非笑明媚帅气。是今年夏天董事会结束之后,由祁思源亲手拍的。吴老太太喜欢的不行,特意请人加塑封,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吴筱梅因为职务变动不需要再多做奔波,可以回家和母亲同住,已经成年的儿子就自动去住酒店员工宿舍。蒋敬璋住的小间,一张大单人床、一套转角书柜加写字桌、独箱衣柜和单人沙发,把小屋填的满满的。让给母亲住后,除寝具之外未做太大变动,只是阿狸公仔抱枕挪到了单人沙发上。

趁着吴氏母女同去厨房做可乐**翅、醋焖鲫鱼时,祁思源移到徒弟住的房间里落座,顺便把早上的电话内容先简单告诉他。

蒋敬璋坐在自己床上,搂着阿狸抱枕,朝着沙发上的师父,咧着嘴笑道:“我有大姨妈?哈哈···我要是有这功能了,也能给您养活个大胖小子吧。”——祁思源吹了吹杯中浮茶,哈哈笑着接话茬儿道:“行。我绝对抱回老家去,亲手把儿子的名号写在老祁家的家谱上。”看着徒弟犯坏得逞笑得前仰后合,祁思源笑着白了他一眼,喝了口茶正经提示道:“不开玩笑,这事肯定要跟你母亲讲,听听她们的意思。对此你自己也要有个应对。”

蒋敬璋伸开蜷着的腿,难免就伸在了师父身侧。“您的意见呢”——祁思源摇头伸手勾住徒弟肩膀:“垃圾是需要及时铲开清理掉的,但这不是你的本职专业。你若动手很容易搞一身脏,也不值得。”

蒋敬璋还要继续分辨,吴筱梅走过来招呼师徒移到大间去吃饭。祁思源随和的抄起徒弟,起哄说笑着一起拥到饭桌前。

看到老太太的醋焖鲫鱼,祁思源把手一拍‘追悔’道:“不该开车过来。这么香的菜却不能喝酒。”老太太听了立即让女儿把冰箱里留的醋焖鱼全部打包,等一会让他们带回去吃。

蒋敬璋特意为师父夹了**翅,又把醋焖鱼移到他手前:“师父您别客气,看哪样好吃您就自取。”然后他就自取两个**翅开啃起来。

吴氏母女听了祁思源的叙述之后,倒显得比他们想得开。吴俏春早就到京剧院和这个小区闹过,都被保安和管片民警清走了。她们母女不想与之纠缠惹一身腌臜,已有应对此等垃圾的打算,再纠缠就直接交给家委会和管片民警联防。

宋振中出差前,交代了在这边公司办事处的人,在市区中心或雷金纳德酒店附近,给蒋敬璋找一处一居或两居的房子,方便他今后上下班。老太太由吴筱梅接走照顾。现住的两居先放着,留着住或是出租吃租金,就让蒋敬璋来决定。即便蒋敬璋因为工作需要调去外省,也可以利用假期回来,再则也能天天通电话。总之,没有过不去的河;再苦再紧迫的日子都过去了,如今日子宽松,反倒过不去了?!

吴筱梅郑重对儿子讲出了决定再婚的心思,说等宋振中从外省工程现场出差回来,就去民政局办手续。蒋敬璋拿出嘴里的**骨头,笑问:“那我以后见到宋叔要改口吗?”——吴筱梅别开脸笑了半晌,随后回答:“你宋叔说了,他白得一个大儿子,占了很大便宜。改不改口的全看你的说话习惯。”

吴老太太笑着往外孙碗中夹过一条鱼。“一家子人过日子,就是要把心往一起放,彼此就和着,别总为自己打算。就好比是一窝刺猬躲在洞里猫冬,离着近了,会被对方的刺扎到;离远了,自身体温不够都要被冻死。于是就各自啃下自己身上一片刺,然后挤在一起相互取暖熬过严冬。不冷不扎可就是要各自忍着疼。璋璋长大了,该放手让他自己飞了;筱梅很快也该开始自己的日子。我只要他俩平平安安的,就什么都好。要说有什么奢望,就看璋璋能不能赶在姥姥还能走动时,让我抱上重孙子了。”

祁思源听到最后一句时不提防咬了舌头,他自我解嘲说是贪吃姥姥做的的醋焖鱼。蒋敬璋在嘴里耍着**骨头,在旁又递纸巾又递水杯子,终于帮师父料理妥帖。不料未久,姥姥关照外孙尽快追求胖姑娘,早点成家的话题,也令蒋敬璋尝到了嗓子卡**毛的感觉。

离开吴家后,师徒俩先拐去了沿途的购物广场。祁思源拖着徒弟先去了一家男装专卖店选了两套衣服,又去了位于地下区域食品超市。蒋敬璋推着购物车跟在祁思源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着晚餐搭配。路过一个玩具专柜时,蒋敬璋把购物车和挎包都交给师父,独自跑去看玩具了,使得祁思源又有了养儿子的错觉。

在男士用品专柜等徒弟时,有个陌生号码接连打进电话。又是从徒弟手机上转过来的。祁思源最后接听了,刚问了句:哪位?电话那边上来就答了一句:“好孩子,我是你的娘娘啊。”

“你打错电话了!”祁思源咬着后槽牙喝叱一句挂断了电话,随意的看着柜台上的剃须系列用品。“操!你是娘娘,那我他妈还是皇上呢!”

无意一抬头,冷厉面相把柜台上的小女孩吓了一跳。忙将一套剃须套装递过来。“这是三层刀片带防滑条保护的,有效防止划破肌肤或者夹到毛发被拉痛的;还有附赠剃须沫和须后水。”祁思源看了一眼眼巴巴的小女孩,弯了下唇角,接过了那套剃须用品。

祁思源等得不耐烦,推着车拐进玩具通道,见小徒弟还在那里挑着一堆毛绒玩具。祁思源忍俊不禁,走过去抬手往蒋敬璋后背上拍了一巴掌。假装酸溜溜的打趣道:“中午时我真该对你姥姥、母亲说,今后您两位只管好好保养自己就够了,璋璋有我养着呢,衣食住行外带着奶粉玩具都少不了他的。”

“什么跟什么呀!我才不靠别人养呢。我是在看这些毛绒玩具的价格,这样基本上能预估出那笔可疑账目数字了。”徒弟掂着手上硕大的阿狸公仔解说意图道。祁思源笑着点点头,将阿狸放进购物车,推着蒋敬璋的背,取道走向收银台。

开车拐上大道后,祁思源抬手搭住徒弟的后颈,色迷迷的笑问:“我怎么能算是别人呢,嗯?门外我是你师父,门里我是你男人。记住这个概念。”——徒弟摸着脸都替他脸发烫“师父,我觉得越接近您,心理落差就越悬殊。”

祁思源哈哈一串笑毫不脸红的自夸道:“我所以轻易不收徒弟,就是因为不愿被人当做某类物体似的分析。更因为我很清楚自己最大优点就是,一旦帅起来就超速,踩急刹都刹不住车。”

进门之后蒋敬璋承包了做晚饭的差事。祁思源把笔记本支在高脚餐台上,一边抱着大阿狸,陪着他嘻嘻哈哈说笑,一边看徒弟熬夜搞得圣诞方案。徒弟在料理台操作时,他拿起两部手机,将同样是娘娘的号码拉进黑名单。随后又分别打电话给财务部和采购部经理,命令他们重新核对那笔订购玩具公仔的账目,告诉他们周一上班,或者拿出实际物品报出用项用途,或者拿出订购单据原件。

蒋敬璋将菜肴盛盘端到近处,扯了张清洁纸擦掉玻璃上的水雾,招呼师父收起电脑洗手吃饭。

祁思源一个深呼吸之后赞叹道:“嗯~~,真是没白在餐饮部待几年,做饭手艺够得上有本儿厨师了”——“看样子是降温了,后天上班出门您得加件毛衣了。”师父的回答是经过身旁时,脸颊上轻轻的一拍。孩子没白疼,知道心疼师父了。

周一上午经理例会,采购部经理将上一周餐饮部票据存根全拿到了经理会上,翻出了那张公仔采购进货单。蒋敬璋拿过进货单看了一眼就摇头说,那不是餐饮部采购的物品,更夸张的是签字笔迹都不对。

祁思源拿着单据看过,环视着在座的所有人,冷笑着问:“钱数倒不多,两万多块钱。周末我恰好去商场,也恰好买了一只类似的玩具公仔;按高价位每个三百块钱折合,纺织类库房里也该有80~100个公仔玩具。库房主管有过相关出入库记录吗?如果没有,采购部立即去盘点查账,今天下班之前汇报核查结果。最后可不要说,有的人就值这两万多块钱。”

当天下午采购部盘点,查出了另外两笔假票,总计数额数万。邵明远和采购部经理约谈了直接责任人。正准备回办公室时,看到由大门进来两个人,其中有一个是邵明远在市局刑侦工作的战友。邵明远深知这类角色上门,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于是打起精神快步迎了过去。

战友也未做太多虚套,直接说明了来意。刚过去的周日上午,城南某服饰商城开门营业时,发现某商户门前有人上吊身亡。周围商户未敢开门立即报警。警察出现场时发现,死者两脚离地面较近,并且近处有一辆手推车,距地面高度恰好可以垫起死者。因此初步认定是死于垫脚物品滑脱导致的意外死亡。

但现场位置店主和周围店主的口头证据很不统一,现场店主孙某声称和死者没关系;相邻店主作证说,孙某与死者是情人。警察查看了死者随身物品,包括随身手机中的最近通话记录,首先就调出了与蒋敬璋的号码。

邵明远把那两位让到了保卫部办公室,又打电话把蒋敬璋找到办公室,让双方先进行私下碰面。有着战友情面垫底,警察把取证工作进行的相对和缓许多。直接出示了死者吴某的身份证件,以及手机显示的电话通话记录。

蒋敬璋很配合的答复提问:他与死者之间属于关系相对冷淡的远亲,彼此间从不联系。至于死者从何得来他的手机号码,他说不好。因为同事通知过,上周六早晨有吴姓妇女来找过他。但他以为是同事恶作剧就没有理会;甚至有电话再打进来时,他依旧以为是同事之间恶搞,就笑骂着挂了电话。

警察随后又问了某个时间点所在位置,蒋敬璋略加思索回答:当时在某购物中心采购,购物小票还在挎包里。

对于蒋敬璋积极配合,两位警察表示感谢之后,难免也解嘲说,时逢年底出现这类事,总脱不开十个字——费力不讨好,嗷讨恶心烦。

送两名警察走出酒店大门时,年轻的男警员忍不住问蒋敬璋:就不关心亲戚上吊的原因吗?蒋敬璋啼笑皆非的反问:“如果有人告诉您:你大姨妈来了。您第一反应是骂祖宗,还是找个封条去洗手间?”一句话说的两位警员都笑喷了。

返回门内蒋敬璋连连搓着手,连打了三个喷嚏才顾得上抱怨:天气冷的真快,在门外才站了两三分钟就把人冻透了。走到大堂吧让waiter泡了一杯热柠檬茶,本想驱驱寒气的。可是刚喝了半杯,看到走进大门的两个人,蒋敬璋就禁不住后背发冷。

陈佳耀和宴会厅前经理詹旭一前一后走进大厅。两人都是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吧台内喝水的人。

詹旭看到了蒋敬璋的服色,眼中闪过一股嫉妒。正要走上前搭讪,被陈佳耀叫住:“难怪你被别人顶替,快四十的人了,还是一点轻重缓急都不清楚。你别忘了今天是来干嘛的。”詹旭有短处被捏着,只好含糊的朝蒋敬璋点头招呼了一下,便走到一边去打手机。陈佳耀则缓步走向近前,稳稳落座。“刚在路上我还在和詹旭说,向他和他老婆这种智商档次太低的种类,趁早别玩高端的事。玩不好就被别人玩了,还得拿钱买平安。”

采购部被查出冒充签字贪污公款的事,当事人坦白是与财务部夜审相互勾结,该夜审正是詹旭的老婆。于是保卫部和法事顾问给了两个选择:或直接交给公安经济犯罪调查科,或在当晚下班之前退赔补齐所有款项,然后自动辞职。詹旭夫妇自然选择了后者,并且求到了陈佳耀跟前。

蒋敬璋没有接陈佳耀的话题,只是示意酒吧waiter同样给陈上了一杯热柠檬茶。然后淡笑着反讥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陈少也救人于危困之心可嘉;为此请陈少喝杯茶,聊表敬意。”

“你不用讽刺我。我当然知道自己从来不是救人于水火的人。这几万块钱当然不可能白扔;那傻缺两口子得用相当价值的东西换。”陈佳耀举起杯子,仔细的品着柠檬茶的味道,同时细细地打量着斜对面位置上的人。“吴俏春为了给她那个女儿筹钱,四处求告摘借,肯定也找过你吧。可惜四处碰壁。无奈之下跑去老姘头那儿玩假上吊,博得可怜再骗一笔钱;没想到垫脚推车被人无意撤掉了,吴俏春真把自己吊死了。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跟我没关系,谈不上满意与否。”——“哈,你倒是甩的干净。我明确告诉你一个现实问题,那母女俩落到现在这地步,是因为她们已经极其不值钱了。这世上所有的人,包括你在内都是有价格的。我早晚能探到你的底价。”

蒋敬璋把手中的半杯柠檬茶倒进了水池,然后起身离位“那你很快也会明白,有些事务根本不是用钱能买得到的。”——“哦,说来听听。”

“就比如目前,我对您的良好印象。”蒋敬璋说罢转身走了,陈佳耀盯着那个背影转进餐厅屏风之后,饶有兴致的品着柠檬茶,转过来看向一旁客座上,詹旭心急火燎的用拳头捶着座椅扶手,等着保卫部和财务部的人到大厅会面。

终于室内电梯上升又下落,走出两个人。詹旭认得,捏着对讲机的是保卫部经理邵明远,另一位是财务部经理。

三个人落座之后谈了一阵话,詹旭踩着冷汗跑过来,瑟瑟的转述谈话:“他们···要求现在就转账,那什么···佳耀,把支票借我用一下吧。”

陈佳耀咋吧着唇齿间柠檬茶的酸甜味,嘻嘻一笑道:“你港台剧看多了吧,我闲的没事带支票本干嘛?你去要公司银行账号给我,我通知财务转账。”——展旭闻言脸都灰了,冷汗又钻出一层“可他们说如果今天晚上不能把账补齐,明天一早就直接向经济科立案了。佳耀,看在亲戚情分上,权当是做好事吧,我求你了。”

“操,你们两口子见到钱比见着亲爹都亲,往自己兜里搂钱时,怎么不念及过手伸长了,会连累到亲戚呢!”——随着陈佳耀的数落,詹旭捂着嘴开始哆嗦起来:“佳耀···你做做好事。救救你小舅妈,你那小表妹还不会跑呢,不能没有妈···”

詹旭的龌龊德行,使陈佳耀彻底没有的再逗趣的心思。一口喝光了柠檬茶,用手指蹭了嘴角:“啊行了行了,动不动还挤眼泪,你也算个老爷们儿?你听好了,这几万块钱我搁在哪儿都是见风长的,搁在你这连个响儿都听不见,你得给我个相当的抵押。”——“你挑,我们家里只要你看得上的,指一下,我二话不说给你送去。”詹旭终于听到这位财神爷吐了口,生怕他反悔,忙不迭的保证道。

“我才看不上那堆破烂儿呢,就是你那小舅子还算干净。我就将就了。”——“可他还不到十七,佳耀···你···换别的成么?”

陈佳耀冷笑一声,拿起吧台上的手包就往酒店大门走。詹旭登时就改了口:“别走,佳耀,行吧。”陈佳耀立在原地,用下巴指指詹旭手上的手机,意思是打电话叫人过来。

詹旭这边看看等在客座席上的两位经理,那边看看满脸不屑的陈佳耀,终于把脚一跺,举起手机拨电话。

祁思源对徒弟提供旁证的动作非常满意。其实他完全可以图省事,直接把师父推出来的。然而他非常自如的把事情控制在最小范围之内。

晚餐开餐不久,蒋敬璋接到师兄余继堂的电话,他和师父知会了一声,快步跑进室内电梯往楼下餐厅走。刚好另一部电梯与之交错而过,陈佳耀在那部梯中搂着一个清秀纤细的少年,正笑得得意洋洋。

电梯下到餐厅楼层时,蒋敬璋走出来。在栏杆旁偶然看向酒店大门,詹妻听詹旭说了句什么话,就抡圆抽了詹旭一巴掌。詹旭随之嚷了句话,上前搂着老婆一起消失在夜色中。

蒋敬璋没空去理会这些,快步直朝餐厅门口过去。余继堂是领着朋友来用餐,见他走来,也喜气洋洋的迎上去。立在余继堂身后的人,看他俩一见面欢欢喜喜的样子,不免调侃道:“嗨哟,余师弟,看两位这亲热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哥儿俩呢。”

余继堂哈哈一笑揽着蒋敬璋的肩转回来:“您瞧着眼热呀?那就只好看着了。我和小蒋师弟一见投缘。我来引见一下;这位是正功武生薛昌华,你得叫声大哥。这位小蒋师弟,论着该算是程派的正功青衣;就是可惜没留在门里。”

蒋敬璋和薛昌华彼此抱拳见礼毕,领着余薛二人进餐厅,选位落座,又亲自为之选定看保养滋补嗓子和筋骨的菜肴汤羹。

祁思源那晚有约先走了,临出门前用手机通知徒弟:晚上不准和唱戏的师兄溜出去野。如果发现他敢私自换班,第二天绝对给他“请病假”。

对家儿老顾听着祁思源打电话,笑得不能自抑。摆弄着手上一张白板打趣道:“老祁,你也太霸道了吧。怎能说也是大小伙子了,你这么霸着不放,岂不是把人耽误了。哪有你这么带徒弟的,闲来无事就搂着小徒弟钻进被窝里摸白脸儿。”

祁思源嘻嘻一阵奸笑反口回讥道:“你还好意思自居是打了多年牌的老赌棍,到现在还是看不清画儿。被窝里哪看得着白脸儿,只能是自摸幺**、门清对倒加杠上开花。”——“**,你忒损了!”老顾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孤家小俊和另一位牌搭子也扑倒在桌子上,笑得起不来。

一场长笑平静,祁思源随口问顾家小俊,最近怎么忙成那样,牌局约了好久才凑齐。顾家小俊码出一张西风,懊丧的把左手抚在脸上:“别提了。妇产科闹医疗纠纷。有个孕妇都五个多月了,一开始唧唧歪歪的闹着要引产;手术之后娘家妈又找院办闹,硬要告医院草菅人命。幸亏妇产科的主任先见之明,早就严令过,病历记录针对病人任何治疗意见,必须有谈话记录和确认签字;不然院长调看病历时看到这个纰漏,妇产科全科室一个月奖金就泡汤了。就这样还特么‘电线屁,臭一溜’,麻醉科还跟着被点名,招谁惹谁了。即使如此还象征性的赔了两万人道补偿。要没有老顾,我这个年底真要去喝西北风了。”

老顾瞥了小俊一眼,扔出一张五万,“那一开始又为什么要引产?”——小俊伸手“吃了”老顾的五万,就势提拉和了个‘豪华七对儿’。“深层提取基因化验结果,那孩子不是男方的甚至根本不是男方家的。男方家态度明确,大人孩子都不要了。娘家妈从男方家要不到钱,原本想等孩子生下来,抽血验dna查到亲爹,也能再讹点钱。可现在**飞蛋打的。这以前是靠着肚子里一块肉,朝着金龟婿伸手,锦衣玉食的过惯了。一旦金龟成了绿帽王八,谁还稀罕那种‘姓百家姓,任百家操’的破落货。医院给的那两万块钱哪够这种人用的。”

四个人起手把牌推进麻将桌洗牌器,等着拍桌里哗啦哗啦的洗牌码牌。顾家小俊捏起骰子往中间扔了两下,看过点数宣布:“六七十三,两把抓干。”四个方向四只手,拈花摘柳般抓牌码齐。

祁思源转着手上的幺**,面露忍俊之色。顾家小俊伸脚碰碰老顾,让他看祁思源的模样。老顾笑着催促道:“老祁,该你出牌了。让我看看,还真是张幺**哈。嗨,又不是你家小破孩儿的幺**,还舍不得扔。”——祁思源撅嘴骂了个滚,甩手打出那张牌。转而似有所悟的问小俊:“你说的这做引产的医闹,是不是姓章,男方家姓陈?”

“可不就是门挤少爷的学姐小妈儿。进门不足一个礼拜,屁股连正堂椅子还没捂热,就被老东西剥得精光踹了。妇产科小护士传八卦:最初做产检时,光是褪下镯子戒指,就敢耗你半小时。这回倒利索,老爷们儿揪着衣服领子,直接从孕保单间里拖出来扔大街上了。那天我们医院门口比看杂耍的还热闹。后来听看热闹的回来说,娘儿俩的老窝,在之前不久被娘家妈的老姘头连锅端了”顾家小俊将手上一张八万丢进牌堆,念叨着骂道:“娘滴,刚才怎么摸都不上来,这一把倒来排队。”

因为顾家小俊临时接到急诊手术电话,要赶回去做麻醉,牌局就此散了。祁思源的牌搭子和顾家小俊是在大外科的同事,顺道和小俊一起走了。老顾和祁思源都喝了酒,为防止夜查酒驾,就找了代驾开祁思源的车分别送他们回去。

在一处路口等红灯时,兀然间扑上来一个人,把脸凑到后车玻璃上,拍拍玻璃摇摇手。面皮惨白,唇色猩红的媚笑着,叽叽咕咕的说了一大堆。后座上的老顾被吓一激灵;骂了一串滚蛋,又催着司机变灯了赶快走。转眼间那个人影也消失在视线里。

走出两三分钟了老顾才解嘲笑道:“操***,还以为撞见‘鬼打墙’了呢,我这点酒全醒了。”——祁思源和代驾司机也都笑得热泪盈眶。“真是风水轮流转呐。我要是没看错的话,刚才的‘白斩**’好像就是你家那口子说的那个。夏天时候,走的董事局关系,在我们那儿搞了一场高规格婚宴。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可笑。早有先见之明,把婚宴的钱省下来,也能接济自己几天。”

把老顾送到地方,祁思源有位代驾指了回酒店的路径。然后拨了徒弟的手机。小狐狸今晚上前半夜,算时间这会该准备交班了。祁思源不想让他去睡值班宿舍。那个屋子的味道,韭菜屁塞牙的那么股子臭味,简直可以用“人家正道是沧桑”来形容。把他的小狐狸熏沧桑了可怎么好。

蒋敬璋接到师父电话后,在那边嘻嘻哈哈的一阵坏笑:“我就知道您的在这会查岗。其他部门都还好;客房部出点乱子。十层客房有客人投诉,说隔壁住客□□的声音太响了,直接打扰别人休息。我上去看时,两家住客已经会面吵起来了。原来是那位大少爷。我交班时候,他们刚结账走,客房部夜班随后收了房。”——“那你也不许和人出去野,上楼等我几分钟,我马上也快到了。”祁思源吩咐完之后按断电话。

蒋敬璋收线后招呼了吧台的李东强,一前一后上了员工电梯。今晚客房夜班当班的是李东强家的虎子,蒋敬璋帮虎子留了夜宵,约好李东强一起送上去。

虎子刚收整理完客房,正在服务台后面,一边看一边骂着查点换下的床单被罩。“操,真他妈禽兽,畜生!”听到李东强叫他,连忙摔下手中的东西,紧赶慢赶连洗了几遍手还嫌不干净。李东强干脆不让他沾手,从盒中拿出勺一口一口的喂。

“强哥你也吃,我歇口气。蒋sir,总让你帮我留吃的,怎么好意思呢。元旦或春节要能赶到一起休息,我和强哥请你喝酒。”——“小事一桩,客气什么呀。”蒋敬璋倚着服务台摇头笑道。“刚才一出电梯就听见你在那骂,怎么,毁东西了。”

李东强夹起一只鱼丸子送过来,被虎子反手送回到他口中。“对那种人而言,扯个床单枕巾的还算是毁吗?肯定灌药、上家伙事儿了,看床单上的情形,就知道被投诉那屋里面没轻折腾。咱们酒店客房建造、用具质量是没的说的。要这样隔壁还能听见声音,估计床上那个也去了半条命了。”

蒋敬璋支着头想了一下,关照虎子稍后再仔细清理一下那个房间;若收集到证据直接交给保卫部,以便做个旁证备案。已经到年底了,万事都得多留个心眼儿。正说着手机震动起来,是祁思源的号码。蒋敬璋接通电话,声称正在楼层洗手间里放水,马上就过去。

收线后转身告诉李东强,让他和虎子赶快吃完夜宵,收拾好了赶快各回各岗。老总回酒店了。前半夜的事情古怪,肯定要汇报,并且要同保卫部打招呼。若老总带人上来看现场,李东强和虎子就可能被夜查的撞个正着。

果然被蒋敬璋说中了,祁思源听完陈述之后,就直接去了中控室调看监控录像。审验客房部收集的证据,通过老顾辗转打通了顾家小俊的电话,问了夜间急诊接收情况;做了甄别。最后押着徒弟一起回了家。

搂着怀里的小狐狸,祁思源很欣慰。徒弟的嗅觉挺灵敏,今晚的情况得以及时控制,他立了一大功。

10——

10——

岁末月中,吴筱梅接到带团出国的任务,由她和书记一起带团出访欧洲华裔商圈,本月下旬出发为期三个月。因此她和宋振中商量决定,先把结婚手续办了。计划春节时,宋振中陪着吴老太太去国外,与吴筱梅会合一起过春节;也算是旅行结婚了。

这天领了结婚证,吴筱梅和宋振中一起到酒店来找蒋敬璋。

蒋敬璋正在祁思源的办公室里,由师父监督着他继续做圣诞节活动方案。餐厅服务员在楼面和办公室找不到他,就往他手机上打电话。徒弟的手机和外套都扔在沙发上,于是又是师父接了电话。打电话的小waiter一听声音,就吓得说吐噜嘴了:有位女士来找蒋sir

“你想清楚了再说话。”祁思源厉声呵斥道。他是起心里不愿意听见这类消息。——“的确是位女士,她说是蒋sir的母亲”小waiter终于摸到主题回答道。

祁思源嗯了一声挂断电话,转头招呼徒弟将文件保存好,下楼去见家长。

蒋敬璋拿西装时,才看到了未接电话里有母亲的号码。便回拨了过去;和母亲简单说了几句,他告诉师父是母亲和她的准老伴儿来了。

出门时祁思源叫住徒弟关照:“陪你妈妈和你那宋叔叔吃了晚餐再走。可以签单挂餐饮部的账。”——蒋敬璋笑着点头并顺便逗个贫嘴:“丑媳妇难免见公婆,您不去露个面。”

不料嘴还没闭上就被师父捏着后颈揪回来,掐着脸蛋儿捏成了一个麻雀嘴:“想见公婆?那太好办了!今年春节跟我回去,给你的公婆磕头敬茶。给的红包少于一万,你就撅嘴摔回去。”——“西乎···唔数着我的(说着玩儿的)”徒弟被捏着嘴,说话直吹哨儿。

宋振中一见蒋敬璋走进粤菜厅单间,忽的一下起身几步迎上前,双手拢住他的双臂,上下打量了一番,回头对吴筱梅笑道:“多帅的小伙子啊!我要是把璋璋领到公司去,得把那些人羡慕死。”说罢揽着蒋敬璋到桌前落座。吴筱梅则笑老宋是白得个儿子,象捡了和氏璧似的高兴。

宋振中原本就是痛快人,这一回也毫不啰嗦,直接就说明了来意。其一是明确向蒋敬璋说明,他们两人已经领了结婚证。之所以显得仓促,是因为吴筱梅几天之后就要带团走,他也还要赶回外地工地去。春节期间工地放假,他正可以以家属身份带上老人,去外面找媳妇团聚。做母亲的舍不得把儿子单独放下,于是一起过来问一下蒋敬璋的安排,看元旦之后能否申请年假,也好凑齐了一起走。

其二有个特殊缘故:领过结婚证之后,宋振中以人夫和人父的身份,为自己、妻子和孩子各买一份高额保险,就此将家庭资金和公司财务做好合理划分。目前蒋敬璋属于他们的唯一子女,宋振中决定和吴筱梅一致,将身故受益人指定为蒋敬璋。今天来的第二个目的是来拿蒋敬璋的身份证。

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缘故,宋振中已经查出公司合伙人钱某私下贪污挪用偷漏税。宋振中是振德公司法人,合伙人的行径一旦被查处,背黑锅坐牢的确实法人。查账核账的动作目前已经秘密展开了,但公司总会计建议宋振中,有必要在定时炸弹启动读秒之前,尽快把公司资金合理合法分流剥离;如此既可以有效保护好公司资金链,又可以在案发情况下不至于被冻结公司经济命脉。

宋振中与吴筱梅商量后决定,以吴筱梅的名字另外注册公司,将振德良性资产进行提前剥离。吴筱梅完成出国任务之后,就接手新公司的管理。就算振德不幸被卷入经济漩涡,蒋敬璋依然可以立于安全位置。

蒋敬璋把身份证递给母亲,嫣然笑道:“因为我的缘故,宋叔和咱们成为一家人,实习期的确是长了点儿。今天终于华丽的结业转正了。既然名符其实成了一家人,就势必要有风雨同舟、荣辱与共的思想准备。那年宋叔背着我连夜往回走,说得最多也是最让我安心的一句话就是:有叔在呢,叔叔带你回家。”转向宋振中是蒋敬璋的眼睛已经红了,“以后的日子,您和我妈就算真有什么事,我也不会置身事外的···”

宋振中捏了捏蒋敬璋肩膀,继而用那只手臂将他勒紧在臂弯中,又气又笑的嗔怪:“这小子又自己犯轴!你放弃当兵志愿那次,我跟你说过男人的标准:行得正站得直,言必行行必果。仁义礼智信,到什么时候都不能扔,否则对不起父母给的这幅骨肉和这身血脉。叔答应过带你回家,就一定带你回一个真正的家,无论你成年与否。这以后,家里有咱们两个男人托着了,什么事都能冲过去。”

家宴进行到一半时,祁思源故意碰巧加入进来。蒋敬璋故意挽着宋振中向师父显摆:从今以后,他是有家长的人了。祁思源哼哼一阵冷笑压低声音反唇相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先一步叫我‘师父’的,就算你家宋叔转正了,你照样也要归我管。”小狐狸立时垮了一张脸。

宋振中被师徒俩的逗笑说的哈哈大笑,替吴筱梅敬了祁思源一杯酒。颇为感触道:“敬璋是我看着长大的,曾经顽皮到让他妈妈很操心。可我心里明镜似的,这孩子仁义,谁是真正对他好的人,心里明白着呢。”

共饮了一杯酒之后,宋振中并没有如祁思源所料的,回忆他与吴家祖孙三代的曾经过往,而是讲起了他下乡插队时的一段遇险经历。

那一年宋振中随着“有志青年上山下乡”的革命大潮,插队到了南方小镇,被分派在生产队牲口棚,和老把式学着照料牲口、套车赶车。所在的生产队有一座瓷窑,专门负责烧制领袖瓷像。出窑后的成品由牲口大车送进公宣直属单位。

和老把式原来搭帮干活的伙计,性子冲好喝几口。因为喝完酒之后,被临时叫醒了套车送“领袖神像”,没留神把大车赶进了路边水田。一车瓷像至少碎了半车。到了地方就被工宣队的人,当成现行□□抓起来了,罪名是yīn谋加害伟大领袖。在那个年代里,领袖形象是受到顶礼膜拜,不容许被丝毫轻慢亵渎的。结果革命群众一千一万个不答应,那个车把式就被红卫兵绑到瓷窑前,活活打死,尸体扔进窑炉,淹没在造□□的熊熊烈火中。驾车的牲口算是受□□坏分子胁迫,造反小将们在生产队吃了一顿山珍之后,就宽大处理了。

老把式告诉宋振中,那次弄碎半车瓷像、一直把牲口把式送进鬼门关,驾辕牲口是一批大青马。这匹马体型大能干活,就是有个玩闹性子,经常冷不防动动闹闹,把牲口把式搞得心烦意乱。被打死的牲口把式生前,经常为此打、饿大青马,以致后来这匹马拉最重的车,却因为克扣饲料骨瘦如柴。老把式说:牲口也都是通人性的,虽然不会说话,可在实际干活时全能看得出分寸来。

宋振中一直牢记着老爷子的话,平日里仔细照料所有牲口;和老把式搭帮干活没多久,棚里牲口就被两人侍弄的膘肥体壮。每晚加夜草他都会格外给大青马多加草料。他很快悟到,大青马其实就是淘气,谁对它好,它心里一清二楚。但干活从不偷懒,尤其在他手上,异常听话配合肯干。它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人的亲近。

有一年冬天宋振中赶着大青马驾辕的大车,从窑厂运一批献礼瓷像去镇上直属单位。走到途中宋振中把手搭在大青马屁股上,不自主的瞌睡起来。

万不成想大车即将下破时,宋振中容身的坐板狭窄,直接就被颠下了大车。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必死无疑。

“那一车瓷器加上包装封藏少说有一两吨,加上大车自身份量,直接碾在人身上,绝对是肉烂骨碎必死无疑。可就那一刹那,大青马回头一口咬住我的棉袄后襟儿,一头叼着把我拖在大车轱辘前,一头后错着腿下的步子,顶着大车下坡惯性的力量。我就那么被大青马拖着,吆喝着赶车号子,一直到几百米外的平道上,才把车刹住。等我坐在地上定住神再看,大青马浑身是汗,四条腿不住的哆嗦。等把瓷像送到镇上,那批瓷像完好无损。工宣队干部说任务完成出色要奖励我,我直接朝他要了一麻袋的黑豆,全都犒劳了大青马。因为我这条命是大青马一口叼回来的。”

宋振中用手背蹭掉眼角的泪,抬手拍拍蒋敬璋的肩,对众人笑道:“把式老爷子知道这段惊险后,说我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畜尤如此况乎是人!这话我始终坚信。那么苦的时候都过来了,后来的磕磕绊绊算得了什么!现如今我有个像样儿的家,家里有老人和这娘儿俩,心里安稳踏实,日子完完整整;动脑子挣钱也有个明确目标。”

祁思源亲自为宋振中满了一杯酒,双手敬给他:“由衷感谢宋总今晚给我们师徒俩上了一课;实在令思源受益匪浅。既令我反思之前诸多失误,也对敬璋日后行动有着极好的警醒。在家时,我家老爷子时常教训:交友务必与仁孝之士为伍;良朋益友受益终生。这些年下来,深知古训诚不我欺。敬璋有了您这样一位家长,我这个做师父的也为他高兴。”

又喝了一轮,聊了几段蒋敬璋幼年时的顽皮经历后,一场别样家宴尽欢而散。吴筱梅看着蒋敬璋签单结账后,才和宋振中双双起身回家。程喜燕得到消息从淮扬厅出来,想迎上去和吴筱梅、宋振中见个面说句话,看到黑桃k在旁,急忙着在领位处刹住脚步。

祁思源坚决把夫妇俩送到大门,又安排了酒店司机负责代驾,将两人妥善送走。直到看那部座驾远去拐出视线,祁思源突然出手把徒弟捏在手里,一直提进室内电梯。然后背对室内视线咬牙切齿的质问道:“都说二十三窜一窜,你这一窜反倒矮了一辈。看着你妈妈和宋叔的面子,我不能让你下不来台;你还好意思跟我这儿臭得瑟什么!才几天不打,又用小狐尾想问题了?!从今以后,你妈妈是宋家的人了。对他们你只有尽孝照顾的义务,没有索取的权力。他们给你的,你才可以要;不给的,你就没资格过问。懂吗!”破师父说罢又是一记飘铲,刚好电梯开门,小狐狸直接被铲出电梯。

蒋敬璋把做完的方案存进优盘,收拾着笔记本、电源线,听着师父给司机班打电话,让值班司机胖杨把他的车送到住处小区地下车库。他和徒弟要先去某处办事开不了车。和师父面对面换衣服时,蒋敬璋向师父请示,元旦之后能否准他几天假,陪姥姥一起出去参加宋叔和妈妈的婚礼。

祁思源用斑马纹围巾挂住徒弟的脖子勾到眼前,啼笑皆非的笑道:“哎呦喂我这傻孩子哟,怎么一阵阵的尽犯二呢?你姥姥去参加婚礼,那是娘家妈聘闺女;无论是里子面子都应当应分。你去算哪门子的事儿,当儿子的往外嫁娘;说出来多难听啊!你真有心祝福的话,为师帮你拍段视频发过去,又有理儿又有面儿的,趁早别去添堵!”

祁思源原想调侃两句,不料偏就踩了狐狸痛脚,蒋敬璋一把打开了他的手,声音一下高了两个八度:“您就别再恶心我了行吗!我今晚已经够难受的了。要按您刚才说的这样,以后连亲娘都不要我了!”嚷完了转过身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祁思源瞬间反应过来,吴老太太在秋天的茶文化节时,明白告诉过他:璋璋在内心里最怕被亲人抛弃。而他刚才只顾嘴上痛快,却把一个事实很残酷的摆在他眼前。他连忙将徒弟搂在怀里,也不管他赌气挣扎,不迭声的哄劝道:“师父要你!一声‘师父’不是白让你叫的,为师到任何时候都不会丢下你。”终于徒弟缓缓抬起手,把住了横在身前的环抱,祁思源感觉得到,有滚烫的泪滴在他的手背上。“过了阳历年,给你妈妈和宋叔准备一段欢欢喜喜的祝福语,师父给你拍段喜庆的视频传过去。然后你就和为师回家见公婆去,好不好?”

衣袋中手机震动,很好的岔开了蒋敬璋的情绪。他拿出电话发现是程喜燕的手机号码,与此同时身后的祁思源也看到了屏幕显示,径直伸手按了扩音对讲。得到应答后,程喜燕略显惶恐的探问:她马上也下班了,如果蒋sir还没离开酒店,是否同路一起回家?

随着程喜燕的提问,祁思源稍一歪头,张嘴叼住了蒋敬璋的耳朵,咬得他差点喊出疼来。“抱歉,燕姐。我今晚回不了姥姥那边,要去朋友那里找些资料。我···要赶时间,先挂了啊!您别咬了行吗!”收线同时蒋敬璋挣开师父的控制,揉着耳朵嚷起来。“幸亏没有绿芥末和豉油,不然我这两只耳朵都能被您生嚼了。”

祁思源等徒弟换了衣服,故意拉着他从前厅走处酒店,伸手招过出租车把徒弟顺进后座,接着自己也挤进去。

“程喜燕对你有心思吧?我劝你别若即若离的拖着,成与不成的,给人家一个明确答复。这种事起先搞得越模糊,到后来结愁越深。”——“那我就···”蒋敬璋转头对上了师父横眉立目的表情,于是话到嘴边拐了弯儿。“跟她说,我在我妈她们京剧团找了一个···这么说行吗?”

“绕那个圈子呢,直接说师父不让你在单位内部找朋友。”祁思源转头看向车窗外,心中暗自计较。从周围人评论得知,程喜燕是个心高的女人。现在看来心眼儿也很活,居然往蒋敬璋身上动起心思了。算计借这孩子在老总眼前的地位,把他当垫脚石往上爬?

祁思源带徒弟去了老顾的综合娱乐中心,那里除了食宿玩乐浴一条龙项目,还有室内马术教授场地。

今天顾家小俊也在,并约来了几位中青年医生同事。在休闲环境中没人还愿意故意端着范儿,更何况祁蒋二人原就是公关正功,费不了几句话就和一群医生混熟了。

祁思源看着泳池浅水区,小徒弟在教练牵引下,白鱼一样扑腾来扑腾去玩得正欢,便转身去暖玉保健床找顾家小俊,顺便问下之前送医少年的后续情形。

顾家小俊撇撇嘴答道:“外肛直肠撕裂,身体大部分软组织损伤,因捆绑导致双臂脱臼···咱不谈这事儿了行吗?我现在想着都反胃。您不怕那小徒弟游过来听了之后呛水。下次再有这类送诊手术,我直接叫你们过去看,岂不更直接?!”

老顾拖着水杯叉着腰站在暖玉床边,提醒小俊和祁思源把浴巾铺好再躺下,免得被烫伤。随后对祁思源笑道:“老祁,我看你这次终于能算得上是睁开眼睛了。”——“你意思是说,我之前的婚姻从根本就是个错误。”祁思源坐起身盘着腿看向老顾问道。

老顾把手中水杯递给祁思源,随手拉过条浴巾叠了几叠点着坐在床沿上。“当初你结婚时,我问你明知自己喜欢男的,何必还要这么做?你回答说:想正经建个家。婚后没多久,你们就都开始忙着酒店的事。后来你要买房时,我就说过,与其搭个窝给别人看,谁都没把心思往那个屋里放,倒不如和媳妇直接住在你们酒店客房。我知道每个人都有不得已而为之的情形;但我觉得奇怪的是,小蒋的眼神儿里早表露一清二楚了,怎么你这个当师父的,反倒还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呢。”

老顾说着挥手叫来一个服务员,让他取一块湿浴巾过来;随后催着昏昏欲睡的小俊起身换躺到湿浴巾上。“那年我家老太太没了,老爷子跟我说了一段肺腑之言,让我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居家过日子’。他说:我心安处即为家。若能使心安,无分明堂寒窑,无分庙堂江湖。”

祁思源顿悟的点点头,抓住老顾的一只手使劲攥了攥。“谢了老兄。改天请你和小俊去我家喝酒。”

老顾刚笑开还未等开口,游泳池深水区就想起一阵溺水呼救的骚动。近处两个救生员反应着实迅速,纵身跳进泳池,几下游到近处。只听有声音慌乱的喊:“快放开···让那人放手···”接着有人跪在岸边,伸手从池中拉出了溺水者。

祁思源下意识的往人群中扫了一眼,没有那个特定花色的泳裤,脱口骂了声:操!甩开浴巾拔腿跑向近前。老顾看他突然变脸,情知不妙,挺身而起追了上去。

等他们分开人群钻进内层时,蒋敬璋已经脸色苍白的坐起身,向救生员和教练连声道谢。一幅水淋淋白生生的小模样儿,不知招起了多少关爱之心,不住探问他是否还有不适。甚至有报了身份的医生上前,捏过脉搏又探颈动脉的查看心跳。

蒋敬璋抬头看见师父和老顾yīn着脸过来,先对跟前的医生道了谢,随后才故作轻松的解说:是不小心滑落到了深水区,接着又没能配合好过来施救人的动作;搅得救生员出动了才算顺利脱困。

老顾将一件干净浴袍塞给祁思源,遂即回头询问周遭服务员和救生员。有女服务员怯生生的说:“好像看见有人把这小伙子抓在水里···真不敢肯定!刚才都顾着救人,也没注意那人去哪了。”老顾听罢抬头寻找摄像头,发现最近的摄像头此时正朝向这个区域。

祁思源用浴袍包住小徒弟,半搂半架着站起身。蒋敬璋此时已经活泛了很多,动作利索的系好浴袍,又向周遭人等包括教练、救生员道过一圈谢意,才和祁思源走去一旁水吧坐下。倾身向前取棉签时,蒋敬璋目光闪烁的看着师父道:“师父,当初因为藏毒被捕的朱安,后来判刑是正当量刑还是又替人背黑锅重判了?”

祁思源一愣示意他把座位挪近,假装帮他擦头发低声问:“听邵明远说过,他自己犯傻把罪名全担下来,结果判了死刑。说是上家许诺,要他把事情应下来,就花钱把他保出来。等他把事情认下来,就找不着上家了。按他认下的罪名,事情证据都充分,量刑也算得当。怎么想起问这个?”——“我刚才在服务员之中看到了朱安的女友。开始还不敢肯定,可后来我被人拖下深水池又按在水里;就确定了是她。不知道姓什么,只听朱安叫她‘阿静’。您先别声张,我想顾老板会下去查的。咱们接着玩下去,否则顾老板会颜面扫地的。”

那一刹那,祁思源绝对是克制不住的,将徒弟的头抱在手中;心底不住的庆幸,幸亏是在熟人的地盘上,不然小狐狸又将不明不白的遭了歹人毒手。

确实不出徒弟的预料,一小时后阿静就被带进保安监控室,锁在一把铁椅子上看录像。

未等看完整个过程,阿静就挣扎不停的晃动铁椅子嚎叫起来:“刚好有这机会,我就是要杀了他为我老公报仇!他明明可以救我老公的,也不过是跟保卫部说句话,缓几个小时的再带走人;可他却让查毒的当天夜里就把人抓走了。我老公说了,他就是报复曾经被下药的那个事儿。可那次他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吗!抱负人也不能把人往死路上赶吧?!落井下石的小人,他就该死!这次没淹死他,下次遇见我照样拿刀捅他!”

祁思源和老顾并排靠在沙发上做足底,时不时的看下坐在小鱼池里的徒弟。蒋敬璋和小俊一起坐在硕大水池里,正被鱼咬着。比起水里的鱼,他俩扭得更像两条活鱼。终于是小俊呀的叫了一声,蹿出水池;紧接着蒋敬璋也哎呦一声蹦了出来。快步赶上架住小俊,小俊则单腿蹦着,一直蹦到了祁顾两人跟前。

小俊翘着大脚趾把腿伸到老顾眼前,“这池里的鱼有多久没挑选过了?肯定有长大的,瞧,都给我咬破了。你是打算养到两尺长,对机会一口把我做成太监吧?”

一旁有服务员不等老板发话,快步跑去鱼池边,申斥着专管人迅速举着抄子捞鱼。

老顾忍俊不禁的一面查看着小俊的脚趾头,一面关照蒋敬璋是否被鱼咬疼了。蒋敬璋被师父落在靠椅边上,回答说:没事儿,就是比较痒。

“小蒋,今天泳池这档子事儿,算是顾大哥欠你一个情。往后有难处了,不必等你师父从中垫话,你只管朝顾大哥开口说话。我和你师父是发小,既然他领你来见面儿,以后就不用跟大哥走那虚套。即便是市面上有人要为难你,跟他提我顾三元的名字,都得给你面子的。”老顾抬手往祁思源胳膊上捎了一下。“嗨,老祁。你该收收心了。这是个懂事的孩子,养好了能陪你终老。”

蒋敬璋跟着师父在顾三元的娱乐中心,连吃带玩的‘腐败’一天两夜,算是把肚子那点糟心释放干净了。第三天一大早上班,餐饮部小经理捂着据说是泰式松骨揉过劲儿的腰,轻移莲步的挪近酒店大门。在他之前十分钟,黑桃k神采奕奕风风火火的进了酒店室内电梯。蒋敬璋心里默念着“禽兽破师傅”,蹭着步子到打卡室按了指纹,决定去员工宿舍找个床先撂平一会儿。

走到宿舍楼下时,却看到黑桃k和邵明远一路急赤白脸的过来。心中不免暗道:我这又是要撞上什么鬼?硬着头皮打过招呼,才听邵明远解说,是员工宿舍又出乱子了。

今早管理员大妈接班后撤换寝具,发现一间男寝室的门从内锁着,门里却不断有奇怪的□□声。有了上一次宿舍卫生间产子的教训,宿舍大妈这次绝对不含糊,直接上报给保卫部经理。邵明远拿着对讲往宿舍赶,对话被黑桃k听了个全本。

邵明远用万能钥匙通开门的瞬间,三男一女都被惊住了。大妈的嘴张得直接能扔进**蛋。一口气错不过来,呕的一嗓子捂住心脏,就要往地上堆。邵明远一把抄住大妈的胳肢窝,按她指点位置摸出硝酸甘油片,赶快往嘴里塞。

前厅部经理丁戈一身红斑、纹丝不挂,手脚被铐子绳子固定在床栏上,摊放在冬日明媚暖阳和空调暖风吹拂之下;却哼哼嗨嗨的扭成人肉麻花。尤其显眼的是委顿在黑色乱草中的物件儿,用纸巾围着“围脖”蔫头耷拉脑的支着,被阳光反射的水色莹莹。

蒋敬璋是没这份定力的,把头一转哈哈大笑着就蹲在了师父身边。祁思源被徒弟的笑声提醒,望着床上的“摆设儿”,怒不得笑不得的忍得半边脸直哆嗦。他不好在朝大妈和邵明远绷脸,只能一把提起小徒弟拖到隔壁寝室,照着屁股蛋上给了两巴掌;小狐狸趴在床上只是咧咧嘴,一翻身仰面躺好接着笑。

邵明远安抚好宿舍大妈,捂着半拉脸找丁戈闻讯原因,以便向老总汇报。

丁戈昨晚下夜班前钻进西厨找吃的,只顾着和新来的小女生耍贫嘴,没留神吃了忌口的海鲜。未出两小时满身红斑就前赴后继的往起长。过敏的事不敢耽搁,他托人跑去24小时药店买了药,仰脖干咽了下去。

谁知更热闹的事,买药的人学舌不到位,买的是磺胺类抗菌药,偏赶上丁戈又对磺胺过敏。于是乎红疹没退下去几层,一颗脑袋浮肿得五官挪位,子孙根更是快速出现溃疡,开花流水的,绝对不能附着半丝寸缕,只能在太阳地里晾着。小保安们看他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为防止他把皮肉抓烂,只好用手铐绳子把他捆在有阳光的床上晾菊晒蛋。寄希望熬到医务室医生上班到宿舍出诊,再联系急救送医。

祁思源忍着肚子疼,摆手示意邵明远先叫救护车,把那块‘料’赶快送走。随即提拉着小徒弟,一路嘻嘻呵呵的回了主楼办公室。

邵明远差专人把丁戈送医之后,到老总办公室听候示下。蒋敬璋挤在沙发里好歹算刹住笑声,抓起纸巾擦干泪水道:“师父,我求个情,您高抬手放过吧。丁戈犯了过敏症没敢声张,反倒让保安把自己锁起来;这把刷子虽然抹得不老地道的,可到底是好心。若是其他情形过敏,出人命都是保不齐的。这说明他是把酒店声誉放在首位的,就从轻发落吧。至少等他满头满脸的花谢了再说···哈哈哈···”说罢又闭着眼睛笑倒在沙发上。

邵明远也笑得快要晃折了屁股底下的电脑椅,伸手从蒋敬璋手里要了张纸巾擦把脸,勉强守住正色附议道:“我和小蒋想的一样。丁戈坚持把夜班当完才回宿舍,其实是真够悬的。幸亏是皮肉伤,若是换了内脏、呼吸道的位置,现在这个人是死是活都难说。但出现紧急情况,他应该及时和上一级领导说明。再则该事先和宿舍大妈打声招呼,大妈也能帮他叫个救护车的。可这下反倒连同大妈一起送走了。等他好了得让他给大妈赔不是去。”

祁思源把烟盒递给邵明远,自己也捏出一支烟按火机点着:“嗯~~,那就按你俩说的办吧。明远下午再去看看丁戈,明白告诉他,这次的事终究是他处理不当,不奖;但身为经理职级上班期间去偷吃,又因为晾肉吓坏了宿舍大妈,这个人情是你和小蒋替他求下来的,也不罚了;让他拿礼物去给大妈鞠躬认错。”

邵明远应声起身拎着对讲机往外走,猛一拉门,把门口那位举手敲门的销售部经理吓一跳。两下哈哈笑着招呼错过,stevie严带上门走至办公桌前。

蒋敬璋率先起身和stevie严寒暄几句,正要巡检今早的早餐情况,stevie严抬手招呼说:正好有个关于春节装扮的事征求师徒俩的意见。

按照stevie严的设想,元旦过后就要立即着手准备春节。在接连筹备好万圣节、感恩节、圣诞节包括元旦之后,春节和元宵属于传统节日;他有意为三处中餐厅加强民族气氛,那么作为餐饮领头人的小蒋,是否可以考虑在除夕到元宵节这段时间,换一身鲜亮的长袍马褂,增加喜庆气氛。最后stevie严说:“采购部已拿到了服装样衣,想让小蒋去试穿一下。”

祁思源弹弹烟灰,眯着眼睛吐出一股烟,冷音冷调:“采购部的架子不小,让人家去那儿当着那么多人脱衣服换衣服,准备好足够红包了吗?!你去让他们把服装那这儿来。好不好的现场就能拍板。”

服装一共三套:大红锦缎长袍,黑底大红富贵团花立领马褂,同花色质料滚边马甲;另一套是纯黑色长袍,明黄色衬里纯黑寿字团暗花马褂。一件烟灰色素面长袍。还有两顶黑段子六瓣白琉璃帽正瓜皮帽和黑面素折扇。

蒋敬璋被师父眼神儿盯着,钻进内室换了那套大红的衣裳。刚一出门就听噗的一声,祁思源把水喷了采购部经理一脚,接着按住两个眼角哈哈大笑起来,并断断续续指挥stevie严:“帽子、扇子···都给他配上···”

stevie严把物件一一放在蒋敬璋手里,捂着口鼻噗噗的笑着:“这简直就是新郎官儿呀!”——蒋敬璋用扇子支着帽盔儿转着,撇撇嘴哂道:“索性你们再备个黄铜脸盆,再送一套凤冠霞帔来让粤菜领位穿上,和我凑一对儿站在酒店门口,来人就作揖。让客人进门就往脸盆里扔钢蹦儿打喜儿。”

stevie严忙转头征求老总意见:“祁总您瞧小蒋穿上这身儿,真挺好看的是吧。要不再让他换上另外两身儿,分别留个照片儿,您再仔细看看?”

黑桃k今天超乎寻常的好说话,提起那套黑色的直接就进内室换了。出来之后,他有意将马褂袖子翻起一截明黄,手搭着颜色鲜艳的徒弟肩膀,让众人来分辨。把另两位部门经理看得,不约而同捂住口鼻,简直激动的要蹦起来。不住声儿的说:“好看!真好看···真般配!”黑桃k遂即就把服装颜色就定下来,但要由工服部分别量体裁衣。

stevie严和采购部拿着衣服出门后,又有酒店员工工会的人来请示,圣诞节之后有意筹备内部员工联欢歌会,问老总是否有意与民同乐?蒋敬璋于是又被信手拈来做了挡箭牌,说他曾有麦霸之称。祁思源吐口说,徒弟在工作之余可以去参加;但他自己说不好能否挤出这个时间。蒋敬璋听了这句搪塞,心里又开始算计。

圣诞前夜,数米高的圣诞树启动电源后,立时彩光缭绕,伴随着铃儿响叮当和平安夜的轻音乐,显得分外欢心鼓舞。

蒋敬璋扶着挑台栏杆顺嘴胡编歌词,应着曲子摇头晃脑的唱:“···马车翻进地沟里全都糟了殃,嗨!叮叮当,叮叮当,兜里响叮当。挣不了俩子儿穷得瑟早晚要遭殃!”

一旁的程喜燕捂着嘴笑了半晌,回头见他并没有喜色,知他是不高兴,便就此沉默下来。下午蒋敬璋送姥姥和宋叔去机场,先出国去丹麦和母亲团聚。坐着宋叔公司的车回到市内,有好一阵功夫心慌的不行,好像不知该去哪里了。回到酒店,即使面对着浓重的节日气氛,也高兴不起来。

插着裤子口袋,举另只手对着身后的燕姐挥挥,沿着楼梯下到一楼。西厨副厨卡尔和主厨休伯特·柯尔正在西餐厅里,举着香槟互道:“merry christmas!”

蒋敬璋过去和两位西厨打了招呼,休伯特招手让西餐领班又拿过来一杯香槟给蒋敬璋,动作优雅的碰杯并用英语道:“merry christmas to jiang.”——“merry christmas to hubert”

抿了一口香槟,蒋敬璋回头对卡尔笑道:“也敬您一杯。没有您一票否决销售部策划的创意,只怕这会儿我就要竖着两个鹿角在这现眼了。”——“圣诞节庆祝当然要欢快,但也大可不必降低自家身份。由一位身形合适的男士装扮圣诞老人,分发礼品就足够显示诚意和欢庆。”卡尔优雅的笑着阐述着自己的观点,蒋敬璋回以同样的优雅笑容。

祁思源沿着室内电梯上到楼面时,大厅里正回荡着缠绵悱恻悠扬婉转的《斯科布罗集市》间奏。歌声是从西餐厅乐池传过来的,仅仅看大厅中纷纷翘首以往的众人,祁思源就料定唱歌的人一定是爱徒。于是紧走几步向前,按住几个要向他打招呼的人,隐在人群中向厅内看。

蒋敬璋坐着高脚凳,把上装搭在腿上,手把着麦克风长的深情缱绻: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您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她曾经是我的爱人

tell her to fine me an acre of land

叫她替我找块地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between the salt water and the sea strand

就在咸泪和大海之间

then she ’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她就是我真正的爱人

tell her to reap it with a sickle of leather

叫她用一把皮镰收割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and gather it all in a bunch of heather

将收割的石楠扎成一束

then s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她就会是我真正的爱人

音乐静止下来片刻,四下响起有礼有节的掌声。休伯特冲动的跑上乐池舞台,和蒋敬璋拥抱一下,擦着眼泪连声赞叹着:“very nice!”随后又捂胸说了一串法语。与此同时西厨副厨卡尔引着一位棕发女士走进舞台,休伯特亲自向蒋敬璋介绍他的太太。并借助卡尔的翻译致谢道:休伯特和夫人由衷感谢,蒋代表酒店领导层送了如此特别的圣诞礼物。

祁思源走近几步向台下看,果然见董事长隆澔就坐在正对乐池的位子上,回头和沈赫筠低声谈论着什么,沈赫筠随即点头认可。祁思源稳步上前与二人见礼,被让在空位上落座。

沈赫筠和隆澔出席过团拜会刚回来。一进门餐饮部的小经理就满面春风迎上来,邀请他们参加由餐饮部发起组织的歌会。旨在代表酒店领导表达感谢,所有外籍驻店各职级员工,在圣诞节期间坚守岗位。沈隆二人包括随后祁思源的加入,无形中又为歌会气氛提升了更有力的烘托。

西餐厅的歌会已渐渐吸引了许多客人过来,祁思源悄悄指示前厅部和餐厅服务员,从大堂吧和近旁中餐厅搬座位过来,尽量安排客人们落座。

沈赫筠喝了一口水略转头对祁思源说:“就今晚现场发挥调配能力等综合表现看,小祁这个徒弟的素质是不错的。我看实习期可以结束了;澔,你说呢?”——隆澔满意的点点头笑道:“那就在春节之后宣布出师。”

“哦,刚才小蒋还说了个很好的建议。”隆澔向祁思源倾过身形道:“他建议说,可否有酒店的工会后勤安排摄影师,为所有春节值班加班的员工包括外籍员工,拍摄一段祝福视频,传给他们的家人,一方面表达新年祝福,另一方面也很好的提升了企业形象。我和赫筠都觉得这个建议非常好。摄影师器材的事情责成工会专人去办,要到每个员工的岗位上去拍摄”

祁思源应声附和着,心中不免暗酸:这狡猾的小狐狸,生怕我承诺他的视频拍摄是说空话,就玩了把雨露均沾。这一下两方面的好人都让他做了。

安安稳稳数到了大年三十那天,小狐狸被破师傅监督着,做在酒店内美饭厅镜子前,被美发师倒了一大把的定型者喱,恨不得拿尺子比着,给他梳了一个溜直的三七分缝小分头儿。

蒋敬璋盯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说什么不肯出美发厅的门儿,说是穿齐了长袍马褂,比电视剧里演的傻姑爷还要傻。然而当他被师父硬拉出门时,周围却响起一片惊艳赞叹声,无数的小女生按着心口说,差点被他帅出心脏病。

祁思源也换上了量身定做的黑色长袍,出乎意外的面带微笑,走在前面给徒弟示范着,怎样少提着侧襟,走出中式礼服的韵味。

师徒俩一前一后的沿着楼梯走下来,到一层大厅,向前厅所有员工及在场客人,抱拳拱手温言拜年。如此欢欣鼓舞的场面把摄影师看得几乎忘了摘掉镜头盖。

拿到截好的视频文件,蒋敬璋第一时间拨通了母亲的电话,让她把邮箱地址用短信发给她。之后通过网络视频向母亲、姥姥和宋叔拜年,还向他们显摆师父代表三位长辈送他的大红包。

吴老太太从未离开外孙那么远,一直红着眼睛不说话。当宋振中和吴筱梅一起抬手向他展示婚戒时,蒋敬璋真假虚实的和宋振中耍着贫嘴,问如果改口的话,是否称呼不同,长辈给的红包大小也有区别?宋振中大笑回答:他给自家孩子的红包不以称呼做标准,而是看分量的;家长回来时孩子长越胖,红包越大。

祁思源在一旁坐不住,闯进视频区域揭发他,是故意跟师父显摆呢。向那边的三位拜过年道过喜,祁思源明确表示请他们尽管放心,家长回来之前,他一定替他们把孩子看好,保证养得白白胖胖的。如此打岔才把镜头中垂泪无言的吴老太太逗笑起来。

11——

11——

大年初一上午,祁思源睡眼迷瞪的给手机充电。开机的一瞬弹出n多个短消息。还来不及看时,又有门禁电话打进来,是小区门口保安室的,说是小区保安室有位老爷子指名道姓要找业主,却不知道门牌号。

“老爷子?”祁思源知道,他自家老爹是绝对不可能放下革命老萝卜的虚架子,屈尊光临到这里来看儿子。——果然保安把电话交给了来访者,可视镜头里出现一位头发雪白的老爷子,用温润略有沙哑的嗓音叫着祁思源的小名:“毛毛,我是你萧叔。穿上衣服出来接我一下吧。”

祁思源应着声挂了对讲电话,快步跑进主卧从被窝里揪出小狐狸,又拍又晃折腾醒了,让他赶快梳洗穿衣,准备见人。徒弟坐在床上还认不清东南西北,就看着平日临危不乱的师父,这会儿竟匆忙着往身上套衣服,跳着脚儿提裤子拉链还把蛋夹了一下;一边揉着裆一边抓起钥匙往外跑。

“□□来,也没见您这么急过。”——“操,他比□□有水平。赶快的,是你婆婆来了。”祁思源说着带上大门走了。

蒋敬璋惊得立时醒了瞌睡,跳起来穿衣整床、开窗通风,把扔在地上的挎包挂进衣帽间。一时找不到可穿的衣服,索性拿了师父一件浅驼色的线衣套上。

捂着屁股洗水果做水泡茶时,随街门响动,祁思源音色温和的让进访客。蒋敬璋应着师父招呼出来接待时,险些被唬住了。索性立即反应过来,低身帮着老爷子挂外套拿拖鞋。

萧叔躯干挺直满头银丝,是那种‘千金难买老来瘦’的形象。步伐稳健的走进客厅,眼睛一扫微微点头。又转身很正式的朝蒋敬璋伸出手,蒋敬璋忙接住那主动伸向他的手,又被老爷子加了一只手握住。“这小伙子长的很端正,是个体面孩子。自我介绍一下,萧正,思源父亲的老部下。你随着他叫萧叔就行。”——“萧叔好。您老人家快坐。我刚灌好暖手袋,您先焐焐手吧。”蒋敬璋从餐台上碰过小暖手带,试了试温度,放在老爷子手中。

转身走进厨间,把茶具托盘递给师父时,蒋敬璋忍不住质问:“您不是说,是···”——祁思源满不在乎撇嘴一笑道:“我以为老保姆会跟着来。不过也差不了多少!萧叔跟了我爸一辈子;□□期间要没他护着,连我爸都不知烂在哪儿,更没有我了。”

“年轻人不要背着老人说悄悄话儿,我的耳朵可不聋。”萧正在沙发上和蔼的打趣道。——蒋敬璋捧着泡好茶的紫砂杯子,先一步到近前端放在萧叔手边。“我在和师父说,看您老起码是在我祖辈的,我开口叫‘叔’太不敬了。”

萧正端起茶杯捏着盖儿放了下水汽,随即笑道:“真是懂理的孩子。思源他爸是老来得子,岁数儿差得远。平反之后也没续娶,当爹的又不会带孩子;高兴了把他宠得天上地下的,拴都拴不住;暴脾气生来了,直接拿皮带抽得他钻在床底下不出来。后来用皮带打不动了,索性挥起野战锹把孩子打跑了。”——“是呀是呀,那会要没萧叔追出去,我就被老头子大义灭亲扔进工读学校了。”祁思源挤在萧叔身边,搂着老人的肩,一面凑趣续话,一面催着老人趁热品茶。

萧叔被催着放下暖手袋,端起杯子抿了口茶,直夸茶不错。祁思源遂即向徒弟递个眼色,示意他去把没开封的茶拿出来,预备稍后孝敬老爷子。

“行了,萧叔今天不是来找你要茶叶的。毛毛,你几年没回家看你爸了,嗯?如果我今天不亲自登门走这一趟,你是不是又说在单位值班,然后一个电话就打发了。”萧正干脆就把茶杯放回到茶几上,看着祁思源质问。

祁思源二郎腿一翘,抱着双臂冷笑道:“他不是明确说了吗?我不带着女人回去就别进家门;可我也明白告诉他了,我不喜欢女人。既然相看两厌,不如不见。您告诉他,趁早把那本擦腚纸似的破玩意儿烧了。祁家家谱在我这儿不会再往后续了。”——一句话把萧正气得浑身直抖,指着祁思源连着说了一串“你···”却吐不出下一个字。

蒋敬璋噌的一下跪在沙发上,快速给老爷子捋着前胸后背。又朝向师父劝道:“师父,有话不能好好说?这大过年的,老爷子登门一趟又不是来找气生的。”

“祁思源,你听听,你还不如这孩子懂事呢!”萧正终于缓过一口气,攥着蒋敬璋的手,指着祁思源数落道。“从今天算起你爸已经是八十岁的人了,他还能有几次和儿子守岁的日子。你就为了当初一句气话,接连着几年不回家,让他一年年的对着座钟指针发呆。那年听说你结婚了,从年三十到初二,硬撑着熬了两天两宿,就为等你领着媳妇回家陪他吃顿饭;最后躺在担架上往医院送时,还嘱咐我替他看家,说你要是领着媳妇回家可别撞了锁。你家老保姆去年在厨房做着饭,突然就不行了,临倒下之前也没忘了关火···我也是七十三了,万一我走在前面,剩你爸一个人,眼前连个给他递水端药的人都没了,你忍心吗?!啊?!你··不怕遭报应啊!”萧叔老泪纵横的厉声申斥着,终于哽咽不成言。

祁思源移身坐到萧正身边,拿着湿巾帮老爷子擦泪;然后抬起脸对徒弟说:“去衣柜里拿厚衣服,把放在客卧桌上那盒参拿着,随我跟萧叔回家。”

蒋敬璋反映过来不由得一愣,睁大眼睛盯着祁思源求证:“您是说我也一起去?”——“对!大年初一的,我现去哪儿租个女人假装儿媳妇儿?!”祁思源进一步解说道。“我们家老爷子早知道我的情形了。”

蒋敬璋磨着后槽牙,暗骂破师傅是纯粹的‘操蛋挑子’,但还是照着他的话,拿了厚衣服和礼物,又拎过茶叶袋子,聚了一大片。最后抱过萧正的外套到客厅中,帮着老人穿衣。

萧叔动手围着围巾,看着弯腰帮他扣衣服拉链的蒋敬璋,回头问拿着小礼帽的祁思源:“我也是老了,光顾着和你说话,也没问人家孩子大名,怪不像话的。”——“姓蒋,大名是敬璋,孝敬的敬,斜玉璋。家里人直接叫他‘璋璋’。”祁思源把礼帽递给萧叔,又在老人手心里描着笔画。

萧叔搞明白字划连声说好名字,换鞋出门后,就直接拉着蒋敬璋走到室外,等着祁思源把车开出来。

车子在高大的大理石装饰大门前,应门卫战士的手示停住。萧叔关照把车窗落下,和停在车前的战士举手还礼。“萧老,您过年好。您外出的话,怎么没叫车送您?”——“能走能动的,何必给你们年轻人找麻烦。哦,这位是祁老的公子,回来次数少,你不熟悉。你把会客单子拿过来我填,他们回来陪老祁过年来了。”

门卫战士连连摆手再次敬礼道:“老首长您说笑了,我记个车号就行,您往里请吧。二道门,放进。”说罢后撤一步敬礼让道;门岗横杆也随即高高翘起。

绕过正中的语录影壁又拐进一侧林荫道,从主路上不时可见有三车道宽的小路分出去,连缀着一处独立的四合院式小楼建筑。蒋敬璋看了几处建筑之后,就把眼睛捂上了,他觉得心里忽悠。

肩上被后座上的萧正拍了一下,忙回头听老爷子说话。“璋璋,到家之后,把你和思源的身份证给我,我派人去给你俩办进门卡。前年门岗改造,进门都改成磁卡式的了。不经常回来的家属没有里面的电话确认,根本不放进。”言至此,萧正颇有不屑的摇摇头。“煞有介事的。早年我们站岗时,只有个摇把儿电话还只有内线,照样保证上级领导平安无事。现在的单位,恨不得用上眼睛虹膜扫描,照样防不住贼。出了事故追查责任,有临时工的赖临时工,没有临时工的就赖系统病毒。难怪说他们都是名叫‘尽装人’的日本鬼子留的孽种呢!”

蒋敬璋没听明白老爷子的牢骚话,嗯了一声看向师父,祁思源拨了下档把儿,笑解道:“日本名字——尽装孙子。”徒弟闻言捂着嘴笑得歪倒在车门上。后座上的萧叔也随之哈哈大笑起来,显然是心情极佳了。

座驾终于在一个有着两座门的院子前停住,早有一名穿军绿中山装,约在四十岁的男子等在侧门前,待车停稳伸手拉开后门,左手垫在车门框上沿,右手接住萧老爷子的手,扶着老人下车站稳。

萧正站直身体后,招呼着祁思源和蒋敬璋也下车,自有人过来代为泊车提东西。萧正指着师徒俩对那个男子道:“景升还记得思源吧,那小伙子是思源的徒弟小蒋。”

被唤作景升的男子用淳厚的男中音答道:“怎不记得!那年他出国晋修,我刚从中直机关保健组调到祁老跟前。那时他人如其名的,头发根根直立着,如今是明显沉厚多了。”随后又朝蒋敬璋笑道:“我是祁老、萧老的保健医生朱景升。”——“幸会,我叫蒋敬璋。”

萧正连连招手让师徒俩跟他进正门,同时关照朱景升稍后把祁老爷子的药拿过来。

正门大开之后,开阔的院子让蒋敬璋想到了,老爷子们曾形容过的古老风味的四合院: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

祁思源听到徒弟轻声自语,搂着他的肩笑道:“回去之后我一定把你和西皮养得肥肥的”——“师父,您正经点行吗?”蒋敬璋哭笑不得的嗔怪。“我现在都不奢望长肉的事了。若照您的样子去判断老爷子,都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活着出这门?”

“一会儿肯定是出不了这门,最起码要住一宿再走。”萧正听到了两人逗笑的话,不失时机的纠正道。因为初战告捷,老爷子脚步轻快了许多,甚至带出几分弹性。推开正房门一路径直上楼,声音也敞亮了:“老祁,柒零叁首长,听说您又不吃药了。快吃了药下楼,毛毛回来了!”

蒋敬璋懵了,转头盯着师父指指室内:“还有位柒零叁···?”——“老爷子当年的职位编号。全名叫祁省三,也就是萧叔这么多年惯着他,还按过去的称呼叫他。正经就是个唯恐天下无仗可打的老兵痞。他这辈子投对了党,跟对了人,看对了路线,品对了味。最大的错误是留错了种。”祁思源觉得手里的小徒弟明显开始身体缩紧,临近要炸毛的状态。“别怕,有为师在呢。”

蒋敬璋看到祁省三,就确认三、四十年之后,祁思源一定就是这个样子。莫名其妙的就朝老爷子拱手作揖含笑问候道:“老爷子过年好啊!”

祁省三没反应,眉头中间的“川”字更深了些;双手按着手杖明显能看出在喘粗气。萧正在一旁朝祁思源直递眼色,指指耳朵暗示他们向前一些。祁思源抬手按在徒弟背上往前一推,提高声音道:“爸,我回来陪您吃团圆饭来了。”

“小狼羔子,你是一门心思来给老子收尸的吧!”祁省三几乎是恶狠狠的盯着儿子切齿道。——“就算真像您说的那样,西北草原狼连同类的尸体都啃,您这幅身子骨也太老了吧。”祁思源笑嘻嘻的斗嘴道。“您不是嗔道我过年不回来,也不领儿媳妇回来;今天一下都给您办齐了,您怎么还摆这幅脸子。”

祁省三腾出一只手顶着腰,用手杖点着蒋敬璋说:“祁思源,你老子我打今儿起该算是八十了,可眼神儿还够用,分得清公母儿。这他妈就是你给我领回的儿媳妇儿,一个带把儿的,他用哪套家伙什儿给我生孙子?!”

“老爷子,当年我和您表明过不喜欢女人,您是怎么说的:鸭子领回一串儿,狼崽儿抱回一窝,也算给老祁家续上血脉了。您还说过,‘男子汉吐口唾沫一个钉,站着撒尿得把地面砸个坑’,这话我记着,您要反悔吗?”祁思源不自觉的起了火,一句不让的反唇相讥。

蒋敬璋很快觉出,师父摆在他肩上的手越来越紧,他略侧着身拱了师父一下。“师父,您说点软和话行不行,咱们不是回来陪老爷子吃团圆饭的吗。”最重要的,我不是跟你回来找死的。蒋敬璋呲着六颗牙,维持着艰难的笑容;把师父的手从肩头捏下来。“我陪萧叔去准备,您配老爷子说会话吧。”

“老子这儿没东西给你吃,领着你着捅后门的小兔崽子给我滚蛋!”老爷子用手杖指着门骂道。——“老祁!”萧正脸色发灰的朝祁正仁叫了一声。

然而却已经无法按住祁思源的怒火,他盯着老爷子一把拉住蒋敬璋的胳膊,话就不带转弯儿的直接冲出去:“这话是你说的。你既然不认可让他进门,那我也走,再也不贱皮贱脸回来捡你的臭骂了。你在家自己看着照片儿干靠吧。”说完来着蒋敬璋就转身往外走。

蒋敬璋本想回头去看萧正还有何应对,却看到老爷子跨出一步,抡起手杖就往儿子头上抽下来。他未及多想向斜上方一纵身,挂上师父后背的同时,左肩头实实在在的着了一拐杖。

祁思源在背上突然一沉之后,就听到小徒弟叫岔了音,并向下坠落。他忙回身伸手接住那个身体;与此同时萧正已健步冲上来,拦腰抱住祁省三。

祁思源一把抢过手杖甩手扔出门外,搂着疼得呲牙咧嘴的小徒弟,怒目圆睁的吼道:“你这老军阀,老糊涂了吧,你居然···打他,打他干什么!”我对他都舍不得下重手,你竟然下手打他!

“快让景升过来,看看孩子伤到哪里了?”萧正把祁省三推到座位上坐定,一手扶腰一首扶额,跺着脚又对祁省三申斥:“老顽固,不讲道理!当年造反派给你拟的罪名中,‘反动军阀作风,兵痞习气’这一条是一点不冤枉!对自家儿子将封建家长专职就罢了,还动人打别人,法西斯!什么棒打出孝子,毛毛是生生让你打成逆子了。”然而说着说着,萧正按着心口声音渐渐低下去。“你们爷俩···气死我算了···我跟你们···生不起这份气了···”

朱景生处理这所宅院中急救,早已如同家常便饭一般顺手了。先吩咐小服务员把萧正就近扶到躺椅上,往嘴里填了药;又看了一眼雄踞在座位上的尊神,哄两句递上安神茶。最后到侧厢去看蒋敬璋。

在祁思源帮助下,把蒋敬璋的上衣轻轻褪下,发现左后肩肿起一块。朱景生扶着那条左臂一点点的往上抬,发现动作比较轻松;证明有衣服垫着,骨头没大事,只是肌肉受伤。他建议祁思源,为保险起见还是去康复中心去拍个片子,确认一下骨骼情况。

未等祁思源开口,萧正已哑着声音发话,让朱景生开车出来,他要亲自送蒋敬璋去拍片子。祁思源已经压住了火气,沉着声音说:萧叔在家关照他们准备饭,我带璋璋去拍片子,看x光结果没事儿就回来。

因各项射线按摩检查,祁思源一定要等结果,祁家团圆饭开始上桌时,已是下午四点多种。

祁省三看着萧正仔细折叠的小红包,支支吾吾的问:“你记着把药吃上。那个压岁钱···给多少合适?千儿八百的显得小气了吧?”——“我瞧这孩子识长幼礼数懂进退,让我欣慰的是,他说句话,毛毛居然能听。你不是也见了他年龄不大,也是个正经人家的孩子。被你骂得那么难听,一句嘴不顶,还知道危急之下护着毛毛,这就不简单。我做主,你和我连着毛毛以做师父的名义,一人给一份。”

祁省三捏着红包扇了扇,哼了一声:“要真是个好孩子,多给点也不过分。别让人家白受一回委屈,凑个六六大顺吧。也别用你和那狼羔子的名义。哎?这么一来就等于认可了,那我的孙子就更没指望了。”——萧正伸手捏过红包反讥一句:“那你就先别指望儿子还能回来。数表针儿的日子好受么?”说罢朝着祁省三伸手,意思是:拿出来吧。“你都把钱存好了,还端着这个劲儿干什么。”

祁省三从怀里摸出一张折子,气哼哼的塞在萧正手里。“早知道这泡尿如今让我这么操心,当初直接尿在地头墙角算了。”——“嗤,说话嘴又不对着心。当年我背着毛毛回来找你,您听着毛毛叫爸爸,嘴也咧得像个瓢似的。别再满拧着较劲了,跟自己孩子斗气,输赢都不光彩。”

萧正在门外招呼一声走进厢房,见蒋敬璋趴在床上,朱景生帮他抹着祛瘀活血的药酒,他咬着床单不出声却是疼得两腿直踹。祁思源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截下按摩疗伤的差事。

萧正说来拿祁蒋二人的身份证出去办进门卡,朱景生知趣的请示代为办理,收好药箱出了门。

萧正凑近看到蒋敬璋肩上青紫一片,也不免切齿痛斥老军阀就欠没人要他。随后坐在床头按着蒋敬璋的手:“璋璋,让你无辜受苦了。看在萧叔面子上,别记恨他。他这辈子就毁在一层脸皮和一张破嘴上,其实心不坏的。□□期间他被造反派揪斗,为了不连累他的夫人,硬逼着和他离婚划清界限。我们一道下放回乡,烧瓷窑、扫大街,挨□□随便,让他揭发诬告,死都不肯。窑里有塌方隐患,他几次向瓷窑厂长和红卫兵指导员反应,都被打回来。可瓷窑塌方之后,他照样是最先冲进去救人的。

我落实政策比老祁晚几年,是老祁顶着压力反复向上递材料申诉。经过那样一场人间浩劫之后,谁敢拿政治生命甚至性命为别人担保,祁省三拍心口说他敢。我带思源回来找老祁时,他刚学话,饿得见着吃的就没命塞。下面办事的人找到他先前那媳妇,要求那边回来和老祁复合,他把办事的臭骂了一顿,说他就是被打成反动军阀被□□的,不能落实政策了反倒真干巧取豪夺的事。幸亏的后勤部门帮他找了保姆照顾孩子,不然思源能被他爸胡乱喂食给撑坏了。”

萧正从衣袋里拿出红包,老泪婆娑的向祁蒋二人笑道:“这个···给璋璋的压岁钱。其实老祁早就跟人问好,一早就预备下了。就这张脸皮放不下来。璋璋若是当真愿意跟着思源过日子,常跟着他回来。还有就是趁着老祁还在,容许思源要个孩子,医疗技术和政策条文的,都不用你们操心。老祁也就这点年想,能在活着时看到祁家的血脉。”

说着又招手让祁思源到眼前来嘱咐:“你爸从几年前就给你预备了新房···一会到饭桌上,一起给你爸敬几杯酒,让他有个台阶就势把钥匙要过来。晚上去睡新房,听见没。”遂即附在祁思源耳边,耳语道:“一定得去,明早还有个红包给璋璋呢。你俩都是场面上的人,不用教你们吧。”

门外响起一声呼喝:“饭菜都上桌了,等着人端到床边伺候啊?!”——“来啦,你得容人家孩子穿衣裳吧。”萧正朝外面应了一句,又回头嘱咐两人,穿齐衣服开快来吃饭。“老祁盼这桌饭,盼了好几年了。”

祁思源用外衣把蒋敬璋包住搂在手中,一起走到桌前,祁省三见了这样子很是不痛快。萧正一面张罗着让祁思源紧挨着父亲落座,一面提醒祁省三绝对不许闹气动手。

祁省三捏起小酒盅清清喉咙,正式讲话一般的宣布道:“嗯,都把酒端起来吧,摆齐这顿饭用了好几年,不易。以往不痛快的,就都别提了。来,都过年好,都干了!”说罢端着酒杯不动,直把两眼盯着儿子,等着他凑过来碰一杯。

蒋敬璋把酒杯塞进祁思源手里,凑在耳边催劝:别让老爷子等你。祁思源捏着酒盅勉强和父亲撞了声响冷嘲道:“爸,过年好。喝了这杯酒老总就不打人了吧?”在一阵喷笑声中,祁氏父子算是喝完了一杯庆团圆的酒。随后祁思源又拿起蒋敬璋的杯子对父亲说,小蒋的就由他代喝。

祁省三又撂下脸子挥手反对。“你是你,他是他。你代他喝酒,他算怎么回事?”看向蒋敬璋直截了当就招呼出一句:“迈进祁家大门的人都得敢作敢当立得住。这个家门里,就算是个娘儿们,都是响当当的。”

蒋敬璋一听这话是真觉火撞天灵盖,伸右手夺过祁思源手里的酒杯,站起身来直接举到祁省三面前:“祁伯父说得对。是男人就该敢做就要敢当,不然也没资格往这桌前坐。我喜欢男人没什么丢脸的。我不偷不抢,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勾当,更没搅合过师父的家庭生活,我有什么不敢见天的。祁伯父以为这些够资格向您敬酒的吗?”

一时间在座的人源都惊住了,谁也没料到蒋敬璋突然甩出一幅砸场子的做派,直接将军。于是随着祁省三逐渐起立的动作,萧正起身按住桌子,祁思源伸手就把蒋敬璋往身后护。

“妈的,这个小东西!”祁省三从唇缝里挤出字眼儿,突然之间一拍桌子大笑道:“好,有尿性,有胆色!招我待见!祁家的男人就得有这股子气势!来,咱爷儿俩连干三个!”老爷子往前一伸手,当的碰个脆响,仰头把酒闷了。然后把杯子倒提着指着蒋敬璋的杯子,接着叫横儿“敬酒得干了,不然心不诚;剩一滴罚一瓶,剩半杯罚一坛。”

祁思源算是手疾眼快,一把夺下老爹的酒杯。“真是老小孩和小小孩凑成对儿了。爸,您可别和璋璋拼酒,您和萧叔绑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咱好不容易吃顿团圆饭,别喝躺下两位。”又朝徒弟呵斥:“没过门儿呢,想先把你公爹喝得跑出去唱歌现眼吗!伤着一只爪儿,就老实给我坐下吃菜,再敢和你公公叫板,看我一会儿收拾你的。”

萧正把祁省三按回座位上,让他看对面那俩眉来眼去的较劲,最后蒋敬璋被凶得低眉顺眼的埋头啃**腿。虽然明知是做给老人看的,但终究“儿子腰杆硬做得了主,媳妇泼辣又通情达理”,是完全符合祁家家主顶门当家优秀准则的。

祁省三说这顿团圆饭吃得极其顺口,但是人老惜福吃到六七成饱时,就必须放筷子。可他和萧正都舍不得离桌,一人捧一盏化食茶慢慢品着,看着两个孩子边吃边聊,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说笑着。不自觉的祁省三也顺着萧正的话,对蒋敬璋改为昵称。

“这顿饭吃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小萧跟我出去溜溜食儿吧。景升,过会儿再拿瓶药酒,好让璋璋的肩膀早点消肿。我这手也不像当年似的有个准头了,别再给孩子留下毛病的。”祁省三拄着手杖起身,挪出几步到空地上。一旁早有勤务人员取过衣帽为他穿戴好。

蒋敬璋赶忙把祁思源推出去:“师父您难得回来一次,就陪老爷子出去溜达溜达吧。我姥姥现在也如是,最喜欢拉着我去外面遛弯儿。”递上外套时凑近耳边解释道:“其实就是想听别人羡慕她有外孙子,您也给老爷子机会让他显摆一回。”

祁思源抬眼看道老爷子果然在门口等着,笑着摸摸徒弟的脸:“那药酒等我回来给你擦。”

父子两个应着傍晚刚亮起的路灯光,缓缓走上小车道。祁省三和老邻居们一一打着招呼,每每听到问候:公子回来陪您过年;老爷子就分外兴奋回答:“这小子如今是大忙人,手底下也几百号人了。陪他亲爹过个年得提前预约好几年··哈哈”。

若再有人问:领回儿媳妇没?,祁省三会斜眼瞪儿子一眼,顺嘴胡编:“在家收桌刷碗、扫地烧炕呢。”——祁思源听了笑得不行,挽着父亲插兜的手臂拆穿问:“这瞎话编的真没营养,您自己都不信吧。”

祁省三交叉着握住儿子□□口袋里的手,无限感慨的回答:“孝敬公婆、相夫教子、扫地烧炕,咱家对媳妇的要求就这些。有这么个人守一块堆儿过日子,走到山南海北心里都安逸。你爹没那个福气。你亲娘是有胸怀的女人,当年我临走时祝福她好歹要活着,她就把命给了你。就为这,值得我后半辈子为她守着。”

祁省三停住脚步从衣袋里提出一条缀着钥匙的红绳。“保姆活着时就给你准备了这间新房,年年等你领媳妇回来住过。娘了个小脚的,你好不容易回来,给我领回个带把儿的。哎,带把儿就带把儿吧;白赚个儿子也不亏。看着是个正经人家的孩子,别亏待了人家。叫什么—璋璋?姓张?”——祁思源接了钥匙塞进口袋,继续挽着父亲往前走。“姓蒋,蒋敬璋,孝敬的敬,斜玉旁的璋,周岁23。”

“你这小狼羔子就作孽吧。”祁省三用胳膊肘杵了儿子一下,但走出没有几步,兀然抬着手杖指着一个门扇紧闭的院子。“李家老头子一辈子狗怂脾气,不拿下面服侍的孩子当人看。老伴儿没了之后手下勤务员更不爱管他。去年开春儿自己摔死在卫生间里了。毛毛,我投了□□九死一生跟着走了一辈子。拍着良心说,我一辈子就只亏欠了你妈妈,没亏心对待过任何人。我不该落得个绝户的下场啊,一男半女的,你得给我留个后人。”老爷子摇着头,坠下来两行老泪。却倔强的闪开头不让儿子看到。

祁思源何等聪明,掏出手绢拉着老爷子,硬说要帮他擦迷眼的沙子。“爸,您别担心。璋璋在刚跟我的时候就说过,对机会让我去弄个代孕的娃。再说他家也就他这一个,怎么也得给他要一个呢。”——“一个不够分,起码两个。”祁省三擦着眼泪鼻子,断然开言纠正道。

“好好,听您的,起码两个以上。我把手里那俩钱儿,全做成代孕的孙子,给您领回一串来。”祁思源忍俊不禁的哄着,挽着老爷子拐弯往回走。——祁省三显然不是那类几句好话就被糊弄的:“少跟我臭贫,你小子要把这身力气用女人身上,我现在早就孙子孙女一大堆了。”

祁思源一听索性把脸一沉:“您这话跟我说说就成啊,不许再朝璋璋一通胡勒去。要不是yīn差阳错,人家小孩现在正经是戏曲界的台柱子,可比您儿子耀眼呢。”——祁省三听罢又摇摇头否定:“不准让他去演戏,戏子多情,□□少信,这是在论的。偏就是这两类行当里的人不消停。老祁家自古就有家规,男孩子不许到这类行市里去捞营生。你让他记住了!敢去唱戏,我砸断他的腿。”

父子两个回到家中,和缓的表情把小勤务员们高兴的不行,又是夸赞‘还是有儿子能得济’,又是羡慕‘老爷子后福绵长’。祁省三被哄得气顺心顺,堪堪把假牙都笑掉了,催着祁思源赶快给孩儿们发红包。

这时蒋敬璋正在楼上,祁思源生母的照片前,听萧正讲曾经伤感。

祁母名叫凤伊源,生前是县上的老师,被打成臭老九、地主狗崽子下放在小镇扫地。从祁省三认识她时,就是一头怪异的毛短发茬;一旦留起来就会被造反派剃成狗啃的yīn阳头,凤伊源到死都没留起一整头的头发。孩子显怀之后,凤伊源被挂着一串破草鞋、由人押着在小镇上挺着肚子扫大街。祁省三在孩子出生前被上面带走了,一去之后音信全无。有人说是拉去野岗子直接枪毙了。凤伊源就跟萧正跑去找尸首,一个个土坑挨着扒;终因悲愤惊吓、极度疲劳把孩子生在土岗上,最后只看了孩子一眼就走了。祁省三为纪念这位患难之妻,为儿子取名叫思源。

镜框里的照片是翻拍的,旧照片一直放在祁省三枕边。祁思源的眉眼紧随其母,尤其是笑着表达质疑时,和照片中的目光眼神如出一辙。

“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徒弟。”祁思源奸笑着压在白斩**似的徒弟背上,上下其手。“明天一早给老爷子敬杯茶,真的假的改口叫声爹。老爷子说,正月十六摆桌席面,给咱俩把事儿办了。”一边说,一边拉过一只红枕头塞在蒋敬璋身下,两手圈向前面就把狐狸腿掰成两分,摸到了两丘好肉的逢儿就往里抠。

“呀···您要点脸行吗。门还没关呢!”徒弟被身上这个没德行的师父,臊的直把头往枕头下面钻。——“这是老规矩,得让他们···甚至是让祖宗听见,老祁家爷们儿···是管用的!”腰间叫力猛一挺,顶的狐狸把头压在枕头上,呜呜的开始骂狗屁祖宗,纯粹一群听窗户根儿的老不正经。

不知骂到第几代祖宗时,狐狸捏到枕下的红包,媚眼如丝的瞟了一眼祁思源,好像困劲儿刚上来。蹭着肉说咱俩打个商量,让我也上你一回···然后祁家祖宗就继续被拎出来点名了。

吴老太太在元宵节之后,就坚持跟着京剧团先期回国的演员飞了回来。宋振中抽时间赶回来,盯着在雷金纳德酒店附近,定了一处二手的三室一厅,蒋敬璋上班坐车半小时就到。按老太太的意思,只把房子做了简单粉刷整修,把原处老太太用惯的家具搬到新址。

宋振中关照祖孙俩住进新家,就赶回外地工地去了。祁思源更加有了逼迫徒弟加班的理由。“端人家的饭碗,就得给人家卖命”,好几万的红包,不是白拿的。气得徒弟跺着脚骂操蛋,说我陪你睡了那么多回,还没找你要工时费呢。祁思源就回骂小狐狸崽儿要造反。

热热闹闹到了开春,吴老太太说要自己活动活动,适当回旧处看看多年的老邻居。蒋敬璋拗不过她,每次都给司机写好了路线、紧急联络电话,看着她打车走。几次之后老太太嫌浪费,自己买卡坐公交车去。蒋敬璋还是拗不过她,就利用周末休息陪她坐公交回去。祖孙俩无疑又成为那条路线上受瞩目的景致。

三月中旬曲阜分店建成验收合格,蒋敬璋也接到任务,和几位部级经理一起去到当地,进行人员招聘培训,为期一个半月。蒋敬璋不好去提拉师父,只好对着姥姥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等吴筱梅回来,就跟闺女去住;千万别自己坐车到处跑。

吴老太太对自己的身体很自信,女儿、外孙不在眼前,她自己闷得慌。还是经常回到老住处去寻老邻居们解闷。

这天同单元门的老姐妹告诉吴老太太,让她最近这段时间尽量别回来。去年来小区闹事的母女俩,这回剩了一个女儿,在这个小区租房接客干起了暗门子生意。傍晚出来接不着活是就跟小区里不三不四的人搭讪,打听吴家搬去哪里。很明显是为寻仇窝在此处守株待兔了。

吴老太太讶异得很:“我们素无来往,就是当初她母亲来找筱梅要钱,没搭理她直接被小区保安哄走了。能有什么仇?”

邻居老太太挑着豆子里的沙子,不认同的反驳:“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其中缘由。那当妈的当时来找小吴讹钱,倒真是因为山穷水尽。这家老小可真是一模一样,让男人当活王八被男人踹了;小的怀了野种也被生掏了下来,你说谁能再掏钱这种货色。娘俩原来的窝也被端了,又都是吃喝被人伺候惯了的主,手里的存项卖光了,可不就得到处讹钱。好像就是去年下头场雪那会儿,当妈的去找老姘头讹钱没成,就假装上吊;不成想脚底下一踹把垫脚的东西踢开,真把自己吊死了。这小的从那以后就干起了卖肉勾当;如今她专摽着几个开黑车的和小餐馆老板,吃饭走道儿不要钱还能倒给她钱呢。小区里所有正经家庭的媳妇,没有不恨她的。”

忽然老太太指着窗外,让吴老太太仔细听兀然响起的叫骂吵闹。似乎是某家妻子在申斥丈夫的猥琐行径,一旁还有个声音叫嚣着谩骂,称是女人没本事留住男人,就只能看着男人去偷腥。

老太太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这还觉得一美呢,丢尽祖宗八辈儿的脸呐!哦,外边显摆的那位,就是在这接活长干的那个小的。”

窗外的对骂已经升级成为群骂,两位老太太一起凑向床边去看,之间楼下三四个妇女揪住一个身材中等的女子,有揪头发的,有按手的,还有负责出拳出脚的。不用说也能猜出,家里都是有个馋嘴巴子到处寻臊的男人。

楼下的争斗终于被保安驱散,居委会人员因为小区内部频繁有人反映,也不能在视而不见;联系到了房主又叫来片警,将章文娣驱逐出了出租房,并向在场群众表示,从今以后一定要将强发屋出租登记管理。

章文娣拉着小箱子没出小区门,房主就招呼收废品的将室内的旧家具搬出去卖了,说嫌她用过的东西脏。

饶是看到这些吴老太太也还是止不住浑身战栗,食不甘味的和老姐妹喝了一碗豆粥,就告辞出门。走在小区外街心花园时,她给外孙拨了手机电话。

蒋敬璋在那边正忙着,接到姥姥电话就催两句。当听说姥姥又回到旧家,并居然遇到了章文娣时,登时就有种火上房的暴躁,直着嗓子就嚷起来:“您这老太太怎这么犯轴呢,跟您说了多少遍,别自己往回跑;您在我妈那边踏实住着等我回来行不行?现在街上那么乱,磕了碰了,我离您好几百里地的,够不着您,不急死我呀。”

吴老太太从没被外孙这么指着喉咙嚷过,听到这里就憋屈的不行,一边摸着泪,一边哽咽诉委屈:先是女儿有病瞒着不让她知道,又说女婿忙着公司生意根本见不着面;再是新房子这边人生地不熟,没个说话的人;最后是外孙子不仅不赶快找媳妇,还一下就走出老远。总之她不找老姐妹去说就没人倾诉。

蒋敬璋抱着手机好说歹说的赔不是,总算哄着姥姥答应,马上伸手拦辆出租车,径直回女儿那边。过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连着拨了十几次才打通母亲的手机,让她和姥姥联系,看老太太此刻在哪个位置。

吴筱梅正开会时跑出来接儿子的电话,又急赶着和母亲通话,被告知上了一辆进城区的公交车。吴筱梅极其懊恼的要求母亲立即下车,打车到她和宋振中住的地方来。吴老太太刚被外孙数落一场,又遭女儿抢白一顿,怒火直冲天灵盖,对着手机里就喊:“你们就都瞒着我把,有事不告诉我,我就死都会成个糊涂鬼!”

那天晚上,蒋敬璋因为连着熬夜顶班,头疼的像是被人轮了一棍子,眼前一黑就从台阶上滚了下去。同行的程喜燕吓得都顾不得许多,跟着上了去县医院的车,一路抱着蒋敬璋哭的那叫一个悲痛。

祁思源辗转十八道弯,把电话打到了驻曲阜分店副总手机上,蒋敬璋已经吊完了一瓶葡萄糖,手背上贴着棉球和创可贴,接过副总的手机和师父说话报平安。祁思源对徒弟说,他是坐在办公室地上攥着车钥匙和他讲电话的,再听不到他的声音,他无论如何要往曲阜赶了。小狐狸崽儿已经把师父的元神吸走了。

徒弟拿着电话笑的声音软软的,他拜托师父回家时往他新搬的住处拐一下,帮他去看看姥姥是否独自在家;若是就别留老太太独自在家,把姥姥送到妈妈家去;顺便也帮他看看妈妈,妈妈生病了,宋叔又回不来,他不放心。

祁思源满口答应,并随即照办。但始终没有人出来应门。祁思源看了表已是夜间十点,他猜老太太会去女儿家了。不料刚出楼门,竟然有吴筱梅的电话转进来。

祁思源接起电话坦然解说,他把徒弟的号码做过无应答转移;因为刚和徒弟通过话,估计他把手机忘在办公室了。他没敢告诉吴筱梅,蒋敬璋在外地分店摔了一跤,把手机摔坏了。

吴筱梅却明确说,吴老太太受伤病危,已经连下了几道病危通知书。老太太一直念着外孙的名字,现靠这一口气撑着,需要联系蒋敬璋让他立刻赶回来。

12——

12——

蒋敬璋跑进病房门口时,简直被姥姥的样子惊得魂飞魄散。吴老太太的头已经被纱布裹住,肢体上被各种输送管子连着;俨然以一个怪异恐怖的形状体存在着。骤然面对这样一个极端怪异的形状体,耳边却有人在催促着,那就是姥姥···蒋敬璋觉得自己突然间被扔进一个混沌状态,看不见听不清,灵魂好像脱开躯体,脊椎软的撑不起他一副肉身。仿佛被一道极强烈的光摄住,要将他打回原形。

直到有人使劲的摇晃他,后来脸上有了火辣辣的感觉,他的各样感觉才仿佛又归位了。他是靠着墙蜷坐在地上的,师父跪在他眼前用手推着他的肩头,防止他往前倒窝住呼吸;母亲也跪在他眼前,双手捧着他的脸哭着叫他的名字说:你若是再有什么事,可让我怎么活?

祁思源见他心神归位,便一把将他架起来,咬牙告诉他:这个时候更得撑得住。然后架着他一起到了病床前。

吴老太太面目浮肿几乎把眉目鼻口盖住了,含着插管的嘴不停的动着,嘶嘶的嘘喘像在念叨着某个词。吴筱梅说要凑得很近才听见,姥姥始终在叫着外孙的名字。

蒋敬璋撑着病床栏杆,把嘴凑近到姥姥耳边告诉她:姥姥,我是璋璋,我回来了···绕开输送管,握住浮肿的手,那只手随着他的话一下一下握紧回应着。如此这般,不知不觉就到了当日傍晚。

主治医生进来查看点滴仪器时,用好似欢喜的声音,告诉吴筱梅和蒋敬璋,病人血压和心跳都平稳了,病人家属不必都聚在这里,适当也轮流休息一下。临出门时医生却暗中拍了蒋敬璋一下,示意他跟着出来说话。

医生一直把他引进处置室,才解下惨白的口罩开口:“你是顾俊的朋友,一进来我就认出你了。”蒋敬璋这时才看出,这位医生正是在老顾的娱乐中心游泳溺水后,帮他查看心跳的那位。于是强作了个微笑点头问好。“跟你明确说一下老人的情形,老太太是被急救车送来的。来时已经深度昏迷,后颅骨明显有撞击伤,颅内有出血。由于当时没有家人在场,只做了初级处置,小范围的排除颅内淤血。比较可喜的是,病人术后恢复意识很快,能听到简单发音,并对于亲近人的声音给与回应。说明听说方面的神经功能还是较好的,且老人家潜意识在积极配合着救治。之前数据显示血压状况看一直不稳;但刚才查房,却见几项目测指标很快趋于平缓,只要这些指标能随后保持住,就考虑为她安排脑补ct探查具体出血点。你要有个思想准备,和其他家人商量一下,下一步是否考虑开颅手术。”

“···损伤程度会有多大···?”——医生摇摇头:“进一步探查结果出来之前,还无法预料。就目前而言,趁着她的口耳功能还在,在随后的时间里,可以有人多和老人说话。既要防止再度昏迷,又有助于增强积极因素。”

正说着,一个护士跑进来说:姚主任,请您赶快进去看一眼,xx床能发出声音了。闻言之后,姚主任和蒋敬璋一前一后跑回病房。

蒋敬璋跑进病房时,充耳所闻是仪器的飙高示警声;和姚主任叫护士长准备急救室的声音。

吴老太太已经明显进入危险的亢奋状态。因颅内出血压迫视神经致使目不能视,就只能靠触感和少许听说,感知周遭的事。当她摸到外孙时,突然拼尽所有力量,断断续续的挤出字眼儿:“璋璋···好好···做···人···活···”

宋振中赶到时蒋敬璋搀着吴筱梅,正追着医护人员推的急救床往急救室跑。他急忙上去把吴筱梅接住,吴筱梅刚一接触到丈夫的支撑,就从丈夫手中软软的溜下去。宋振中急忙连夹带抱的就近找了座位,让吴筱梅坐下。有护士及时送来轮床,将吴筱梅放上去停在了抢救室不远处的护士站。护士长过来测量血压心脏之后,告诉宋振中没有大碍,是受惊吓过大导致极度紧张虚脱了,喝点糖水躺一会儿就好。

蒋敬璋从跟着到了抢救室前起,就把头支在膝盖上蜷着身子坐在地上。祁思源几次想把他拉到椅子上都没成功,似乎是只有这样接着地他才觉得安全。最后祁思源索性挤着他坐到了地上。

手术室的灯光,像是把人的魂魄都烧没了似的终于灭了。蒋敬璋看到姚主任走出来,朝他这边摇摇头,经过身边时弯下腰,隔着口罩说:“节哀吧。进去看一眼吧。”

祁思源觉得,处在近乎残酷的安静状态下的蒋敬璋,简直就是又一个恐怖的存在。没有泪、没有悲痛,似乎也因此没有了心。他浑身战栗的盯着姥姥的遗体十多分钟,红着眼睛没有一滴泪。然后起身将白单子盖严遗体,压好边角,转身对上前问询是否需要帮助的护士说:麻烦您帮着找个房间,我得给老太太穿衣服。这两天···谢谢你们了。

宋振中扶着吴筱梅过来时,吴筱梅哭都哭不出来,直接瘫倒在丈夫怀里。蒋敬璋依旧残酷平静着关照道:“宋叔您把我妈领回去。这儿有我一个人就行。师父您去帮我问一下抢救医生,看老太太留了什么遗物吗?回酒店的话,替我请下假。”

祁思源看蒋敬璋的状态很不对劲,又不好直接当着吴筱梅明说,就转向宋振中提示:“吴老师伤心过度,恐怕经不起再多悲伤。我联系了医院的朋友,给吴老师用些镇静药,让她先去缓缓情绪。我在这陪小蒋料理一下。”——“实在是给您添了太多麻烦了。容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再好好谢您。”宋振中抱稳了吴筱梅,勉强与祁思源握握手,便架着媳妇先出门了。

“姥姥,我做错什么了,您就气成这样,真的抛下我,连赔不是的机会都不给?”给姥姥擦身穿衣时,蒋敬璋不断地问着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同时也让他无比惶恐、惊慌失措。他真的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缘故,把老太太气成这样,气到要用死来惩罚他。“您说过喜欢胖燕子,想要她做孙媳妇,想见重孙子,我回头就去找她求婚,争取一年之内就想办法要一个···这也不行吗?”

曾几何时,蒋敬璋问姥姥,会不会因为他调皮捣蛋而不要他?姥姥用特有的方式给他解说,等他可以挣钱养活自己了,就该让妈妈去找和她过日子的伴儿。但姥姥还会象从前似的,要璋璋陪着出门买菜、遛弯儿、去公园和老朋友们结伴唱戏。都说外孙是姥姥家的狗,吃饱就走。姥姥说:同龄的老姐妹中数她有福气,她的外孙比别人的家孙子都好,懂事早、立业早,早早地就能挣钱孝敬姥姥。可现在···现在···姥姥无比决绝的扔下他走了。

怎么就迈不过去呢?!眼看就捧到手的幸福团圆,眼睁睁滚落摔得粉碎。幸福真像当年的郊区末班车,每到一站只要看站牌下没人,司机就懒得拐把轮。就让你眼看着它缓缓驶来,差那么几步没到跟前,它就扬长而去,绝不顾及你跑得气喘吁吁。而命运就是无比欠抽、无比缺教养的傻逼孩子;刚刚哄顺气儿,调头就翻脸,跳着脚撒泼打滚穷折腾,还要把原本完好的事物系数砸得粉碎。闹腾的让人想抢、想捡,却因为被他搞得晕头转向,而无从抢救那些珍视的东西。

蒋敬璋自信也自知并非贪婪之性。他并不奢望光耀门楣,不强求人前显贵,甚至不去希冀着妻贤子孝举案齐眉。他盼到了母亲有了好归宿,对今后的日子,若说盘算,也不过是盘算着怎样委婉向姥姥解说,他没法和女人生活,他想和师父好好过日子···若说意外所得,是当真没想到,能那么轻易被祁老爷子认可。可这些难道算是非分之想不义所得?他真想骂操蛋,真***操蛋行市全让他撞上了:那就是他蒋敬璋稍有一点顺利,就必然有只无形的手搅合。

天光已经大亮,祁思源脚下已经扔了一片烟头,蒋敬璋仍旧坐在医院高台阶上,摆弄着手绢包里的物件,那是抢救时从吴老太太身上取下的。祁思源没烟了,嘴里也苦的不想再抽了。他抬头叫了蒋敬璋一声,确认他能听清师父的话。老人遗体已经安置好,他希望蒋敬璋先跟他回去休息。徒弟已经熬了两天,即使年轻也不是铁打的;何况还有老人的后事要等他出面安排。

蒋敬璋扶着台阶的花坛栏杆,缓缓撑起身体,一步步走到师父身边正要开口,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叫着‘小蒋先生留步’,快步跑下楼梯。“我是宋总的秘书,小戴。”

小戴说他受宋总指派,查堪吴老太太坠车受重伤的事情,现在已经查到了肇事车车俩和司售人员,并找到这辆车所辖的公交车队,调出这辆车的监控录像。现在公交公司对于司售人员的安全管理,是采用责任到人的制度。

对于老人的伤亡责任赔偿,车队表示:空口无凭,希望交由法律程序确定一个数额。那么,除去车队已垫付的前期急救费用,剩下的赔偿就摊到公交司售的头上。

祁思源越听越上火,直接截住了戴秘书的话:“你捡重点的说。”——戴秘书被喝得一愣,忙晃下头筛出重点“车厢录像视频在我这。宋总让我来交给小蒋先生,并听他的决定。如果决定走法律诉讼程序,振德的法律顾问会立即开始,就‘要求公交公司赔偿’的问题,预备诉讼材料。”

祁思源伸手要了存视频的优盘和戴秘书的名片,相约随时保持联系。并让他转告宋振中,他要先带蒋敬璋回去休息。戴秘书不敢多看祁思源的黑脸,只好连声应着转身走。谁知戴秘书还没走进医院大门,就有个中年男子疾步追出来。

戴秘书被他唬得脸都绿了,刚才的稳重全没有了,抓住他的衣服,拼命往反方向推:“你的饭碗丢了,难道就要砸我的饭碗么···”——那个男子急得满脸苍白,冲着师徒俩的方向高声喊:“蒋先生,蒋先生,您就容我说一句,您家老人是被人推下车的···要把车队作为连带告上法庭,我就得被车队开除了。我东摘西借就借到了两万块钱,再不够我还可以去借···您高抬贵手吧!”

祁思源已经懒得再听这种‘拔萝卜带起泥’的糟烂事,揽着仍旧失神的蒋敬璋径直上了车,吩咐司机直接回他住的小区。途中祁思源给宋振中打了电话,直接说不放心徒弟独自回家,暂时把璋璋带回他家。宋振中依旧千恩万谢的,并嘱咐送他们的司机,务必买几瓶高度白酒给祁思源,让他们师徒‘驱晦洗手’。

到家进门后,祁思源直接将白酒全部兑进洗澡水。然后把自己和蒋敬璋都扒个干净,一起坐进浴缸里。

蒋敬璋背对着祁思源,用白酒洗澡水抹了一把脸,声如蚊鸣的说:“难道因为我喜欢了男人,姥姥就不要我了?”——祁思源先是一惊,以为徒弟已经贸然行动向家人出柜了。随后忆起吴老太太生前的话,反映到刚才的问题是他又在自己犯轴。于是搂着小狐狸靠在自己胸前:“不!是因为姥姥累了。你和你妈妈都有了好前景,她放心了就休息了。”

那为什么幸福的末班车唯独就不等我,匆匆的来,又急急忙忙的开走···刚才当着姥姥和外人,我不能哭,那现在我可以哭吧···

祁思源把哭软的小徒弟捞出来,将半片安眠药掺进水中哄劝他喝下去,然后搂着他轻轻地拍着,静等着药劲发作后,骨肉绵软的趴在床上睡着。

安置好徒弟,祁思源拿了笔记本坐在床边沙发上,插上优盘先看了那段视频。之后他在心底里咬牙切齿骂了一串儿“操!”。

视频上显示,吴老太太登上公交车之后,车子刚启动又因为等人停住。然而追车的女子上车之后,就继续堵着吴老太太,前面后面的推搡,并兼有叫骂的架势。周围有乘客和票员上前解围,都被那装扮特异的女子反手推搡开或者是骂开了。视频时间显示,约在二十分钟左右,公交车靠便进站,吴老太太被纠缠不过,浑身抖索的扶着栏杆要下车,那个女子追上去又去揪打,最后用力一推将老太太推出车厢。车厢中靠窗位置的乘客随即骚动起来,司售人员也相继下车去看情况,那个女子则一路踢打,连箱子也顾不得拿就钻出了车厢···再后来车厢里的乘客陆续下车。

祁思源认得那个女子,是章文娣。三月下旬,酒店午夜交友茶座开始营业时,她的影响在监控画面中出现过;当然其身份也改成了不断更换金主的应召女。那段时间蒋敬璋恰恰被调去曲阜分店,主持那里的人员招聘考录。

晚上邵明远打回电话告知了查询结果,按照酒店前出租司机提供的地址,辗转找到了章文娣租住的小区,居然就是蒋敬璋家所在的旧址。而该小区所辖居委会称,该租户因为严重扰乱当地秩序,已经联系房主将此人驱逐出去;具体日期正是吴老太太出意外受伤的那个下午。

打完电话,祁思源捏着手机坐在客厅出神。他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小狐狸在电话里软软的笑着说,师父我想您也想姥姥;您有空帮我去新家看看姥姥。她不听劝,非要一个人住,还一个人往旧家那边跑。她愿意和您说话,您帮我劝劝她。再熬两天我就回去···我会告诉她,尽快给她弄个重孙子,但不会找女人结婚,我以后都要和师父过日子。

反复考虑之后祁思源还是给宋振中打电话,将视频内容以及他目前掌握的情况,对宋明白说了一遍。

蒋敬璋因为安眠药作用,一直到次日下午才醒。按照师父提醒,他和宋振中通了电话。宋振中表明了他和吴筱梅的决定,以他们夫妻的名义,由振德公司派出法律顾问,向各级专项执法部门报案,以故意杀人罪向公安部门申请通缉刑侦协查。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不能纵容这样的恶人逍遥于世。

赔付程序最后以缺席审判做了判决,车队与原告及连带原告达成当庭和解。章文娣故意致人死亡作为刑事案件另案处理。那位公交司机因为本次事件,干脆被车队要求买断工龄,另谋职业反倒比先前的工资高。

吴老太太的后事办的很快也很简单。按老家习俗以及老太太生前意愿,老人的骨灰由女儿和外孙一起送回故乡。

蒋敬璋成年以后首次回乡,比之当年离乡简直天壤之别。那几天里,面对各层辈分,操着乡音方言的男男女女,有前来问候的、有拍着胸脯质询的、有结交联络的、也有来探寻问路的,蒋敬璋需要提起全部精神,给与应对、答复、布置决定,甚或干脆撂下脸子将来人呵斥回去。

吴老太太家这一枝只有吴筱梅一个女儿,算得门庭冷落。但如今可说是成了旺户。蒋敬璋不仅在母家有说话主事的资格,更因其在本性蒋家排行位于大长房;因此吴老太太的丧仪程序相关取舍,竟要由他点头决定。

吴家在任族长叔公,絮絮叨叨的摆着一片丧仪规程;到最后又捻着胡子撂出一句:如今你家由你做主说话,你来决定吧。

蒋敬璋干脆的伸手就把黄历本子扣上了:“既然说要听我的意见,您老就不必和我再历数什么老规矩套路。代表蒋家,我要让姥姥归乡安息;代表吴家,我自然最知道姥姥希望我怎样为她操持送终事宜;总而言之,已经定下来的程序,不需要横加枝节。蒋家谁来挑理让他来找我说话;吴家我姥姥这一门里的事情我说了算。”

吴筱梅对于儿子直面众人的坚刚表现非常欣慰。更出于这位姑奶奶如今嫁得贵婿,因此族长的话也基本上成了一股烟。

因为水土不服吃住不惯等诸多因素,蒋敬璋从踩到老屋地面起,就开始发低烧。乡间的医疗设施离的远,不仅药品不济,连起码的高温消毒都难以保证。这一来更让吴筱梅揪心,祁思源来电话问候时,少不得就念道两句。她明白姥姥走后,做母亲的说话,未见得能有师父这位幕后家长的话管用。

好歹随着儿子把握主持,完成了骨灰入穴合墓之后,吴筱梅亲自把他送进市医院输了点滴,最后又好说歹说的推着他登上回程的飞机。

飞机起飞前,蒋敬璋给祁思源回了短信,告知航班号及降落时间。但起飞后,他暗笑自己被故乡的暑气蒸昏头了:飞机进港的时间段,师父应该在酒店坐镇,且正是下班高峰时间,告诉他又能有什么意义;反正随身只有一只行李箱,到时坐机场大巴晃荡回家直接睡觉。

飞机降落之后,蒋敬璋给母亲打电话报了平安,话没讲完就有电话反复打进来的提示音。刚挂断了和母亲的通话,那个电话就等不及似的挤了进来。

“小祖宗你可接电话了,在里面磨蹭什么,跟谁聊呢?”祁思源终于松了口气的嗔怪道。——“师父,您还真来了?啊···我在等取行李箱呢。”

眼看徒弟拖着拉杆箱从里面出来,祁思源不禁皱起眉头。送孝归乡不可能穿的光鲜,一身藏蓝加上半幅病容,一下就添了了七八岁。将徒弟把在手上,看到手背上扎点滴贴着医用胶带,胶带下泛起的大片青紫还未褪去,直觉心中抓心挠肺的疼。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太肉麻,只能接过行李箱提着,揽着肩膀一起往外走。

“好好地,怎么一到外面就闹病呢?”——“别提了,这些天比打仗都累,脑袋都要炸了似的。我根本吃不惯那里的饭,到晚上四邻八乡、七大姑八大姨的全都来串亲戚,夜里一两点钟才勉强散。老家有讲究,姑奶奶携成年儿子回门,当儿子的就是当家说话的人。姥姥这一枝上没有儿子,我一下就扛着两家姓的礼数,什么事情都得跟我说。”

祁思源听了笑得哈哈哈,故意幸灾乐祸的评论道:人家一石激起千层浪,他却是一杆子捅炸了狐狸窝;更要命的是,手里这只还是狐狸窝的少主子。

蒋敬璋终于见到至亲至近的人,不自觉的就朝师父诉起苦楚。抬手提了下背包带,顺势就勾住了师父把着他肩头的手。这一小动作简直令祁思源无比受用,不自觉的柔下声音开始哄孩子,问他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要孩子点出来能用钱拿得回来,他二话不说就领着他去。

走出候机楼在廊下等司机盘道过来时,恰好陈家父子就在他们近旁,也在等司机开车过来。于是双方忍着各自的难受也必须象征性的打个招呼。

因为去年没能搭上政策末班车,陈志新没能打进雷金纳德酒店董事局,为此搭进高额公关费用,还因为两段指桑骂槐的折子戏,把‘喜鹊窝’捅了个七零八落。陈志新一直想对机会,再好好会会这个滑不留手的‘前小舅子’。而今日一见,还他妈真是楚楚软糯,我见犹怜的小模样儿,小内弟竟然比他那个姐更可口。

听到蒋敬璋问候,陈志新不yīn不阳的笑道:“叫陈总似乎是见外了。要不是横生许多yīn错阳差的事,你现在该叫我姐夫,对吧。”——“陈总您太抬举我了。就算章文娣真的有福分成为陈太太,我与您之间,最多就算个表亲。先父身后没有那种孽障。”

陈佳耀听了对话故意嘿嘿一串笑:“蒋敬璋,你的这番话其实是想这样表达吧:我与陈家之间的亲戚关系,总归有个表字儿。”——“陈少非要加重这句话的色彩,不加儿化音也行。照此分析,我及时出手帮贵府辨别出某货色的成色,您两位也不必言谢了。”

祁思源的车先到了,司机胖杨接了手提箱放进后备箱;师父绷起脸吆喝徒弟别顾着斗贫嘴,赶快上车走了;又和陈志新寒暄两句,先坐进后座。

蒋敬璋刚转头要走,陈佳耀开口叫住他:“蒋敬璋,你当真因为这个老男人,把自己掰成弯的了?我真没看出他哪儿值得你这么做。”

——蒋敬璋挑起一侧嘴角,搞了半个笑容:“因为他今后的半辈子只会属于我一个人。”

陈佳耀也对他挤了一个夸张的笑容,但看到车子远去之后,那笑纹就瞬间平了。他嫉妒,蒋敬璋和祁思源边走边说笑的情形,他看到了。毋庸置疑,那样的笑容是只给祁思源的;轻松中带着欢喜、狡猾、耍赖,还有那么点撒娇的色彩。可是对向另外的人,那张脸上所有的柔软都会瞬间飞散掉,只剩下一层礼节性的壳,柔韧牢固,怎么都顶不破。

车子开到雷金纳德酒店附近时,司机胖杨下车回酒店了。祁思源也压根不会把小狐狸放回窝去,方向盘一打就直接往自己家拐去。

师徒两个从三月下旬分做两处,再加上后来姥姥过世、忙后事、送灵回家,直到今天才算是重逢,简直就是天雷勾动地火。一进家门,行李扔在玄关旁,两人谁都没有多余话,直接脱了衣服进浴室。

听着小狐狸拖着半哭求半欢喜的声音,狡赖、撒娇亦或者是索要、告饶,脖子肩背被他的手臂缠绕、攀附着,祁思源觉得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归位落在实处。

一个澡反复洗了半个小时,又换场挪到了客厅沙发上,徒弟很快被顶的连口气都喘不到底了,泪眼汪汪的看着师父,摆出一副□□到虚脱的娇柔相儿。终于看的师父良心发现,暂收了神通,爬起身晃到厨间去做饭。等祁思源把粥做上电饭煲,回头问要不要加**肉绒时,徒弟却已把浴巾骑在两腿之间,晾着两丘儿滑润好肉睡着了。

蒋敬璋这一觉比较浅,电饭煲提示音一响,他就从沙发上跳起来。把祁思源吓一跳,张开手臂将他搂在怀里。不需要说什么,只反复告诉他没事了,没关系的。

师徒俩凑在餐台前面对面吃饭时,蒋敬璋说:在江虞老家那几天,他连一宿整觉都没睡过。偶尔似要入眠却又看到姥姥站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本宋词,轻轻地念着一首欧阳修的《渔家傲》——

三月清明天婉娩,晴川祓禊归来晚,况是踏青来处远。犹不倦,秋千别闲深庭院。更值牡丹开欲遍,酴醿压架清香散。花底一尊谁解劝。增眷恋,东风回晚无情绊。

祁思源一直喜欢看徒弟写的字,字如其人洒脱俊逸。纸上的辞句似曾相识。但难得的重逢之夜,当然不能耗费在凝思一首诗词意境上。祁思源夹好字笺走出书房,侧耳细听盥洗室里的洗漱声已经停止。

“璋璋,昨天和老爷子通电话,怹还问你怎么近两次没和我一起回去。”祁思源眼看着小狐狸甩拖鞋、褪浴袍,扭着被豹纹底裤兜成浑圆的屁股蹭过来,分开腿压着跪坐在眼前。——“老爷子是等不及了,想交代我来催着您去···”蒋敬璋把嘴凑到祁思源耳边笑道“赶快着留种给他制造个孙子出来。”

祁思源顺着白腿往上摸着,呲咪笑道:“老爷子说,怹已经是看明白了,就算是男媳妇儿,也是能掌家拍板的人。所以必须见你点头才行。”一收腰坐起身形将狐狸搂个满怀,沐浴露的清丽香味交杂着须后水的味道,以及早已为双方熟悉的体味混杂,比任何催情药都管用。拉过狐狸的手,让他把两人的物件儿都握在手心里,“家门外的事,我做主;家门里的事,听你的。要不然,咱俩一起做。免得过不多久,又有人催你相亲谈对象的。”

小狐狸把头搁在师父肩上,嘻嘻一阵窃笑,是被说得难为情的撒娇样儿:“我···再等一段时间吧。我现在都不敢想象,哪天一回头身后跟着个小人儿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师父向前一扑将徒弟放倒:“我这边因为有老爷子,是不能拖太久了。对你虽然早点儿,也算是早点完成姥姥的心愿了。”

淮扬厅经理程喜燕,接到了由蒋敬璋亲笔签发的调令,任命她代理驻曲阜分店餐饮部经理,为期一年。程喜燕回来收拾东西,特地到酒店来找蒋敬璋,明确问他是否愿意交往。只要他点头,程喜燕立即回家去取户口本和他办手续;等他服孝满了再补仪式。

蒋敬璋明确谢绝了她的好意,因为确定自己是homo。程喜燕当时就哭出声来,却又说这样断了念想也好。以前同事们提醒她别往蒋敬璋身上动心思,她还不甘心。现在可以彻底死心了。

进入暑期后,经理例会的重点,更多的是转向由工程部、保卫部和人事部。庞自强随时汇报新楼建设进度;邵明远不断跟进酒店整体安保布控;方怡每周刷新酒店人事调配。餐饮部小经理因为工作挨尅的机会逐渐减少。

蒋敬璋的手机屏幕兀然亮起,显示是陌生电话,而且是锲而不舍。后来祁思源的手机也震动起来。祁思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向门外示意蒋敬璋出去接听。

接起电话答了句你好,电话里响起个带着南方口音的男声:“你是蒋敬璋么?”——“我是。你是哪位?”蒋敬璋搭着话,随手写下了那个号码。

那个男子随即就像说书一样开始了讲述。他叫蒋延承,论起来是蒋敬璋的堂叔。从同单位的吴家堂兄口中,得知蒋家长房长孙回乡主持外家入土葬礼,却不曾登本家门槛。他作为叔伯辈分的人,有必要问一下。

蒋敬璋称工作时间不能闲谈,请他有话直说。那位还真是不客气的就直奔了主题。

蒋家已听闻了吴老太太去世的原因,日前由蒋延承出面到吴家去赔情;可是被挡在吴家村口。先是在于蒋延承不够代表蒋家出来说话,要来也该是蒋氏大长房;其次,即便章文娣还有资格算做蒋家的人,那么出面赔情的人就应该是蒋敬璋;何况蒋敬璋已经明确表示,他一定会追查到凶手还吴家一个公道。

蒋延承打电话的目的如下:一是作为蒋家大长房,蒋敬璋回乡不回本家却留在外家,这令本家很不体面。二是蒋敬璋决定的事情,作为本家却一无所知。三是对于蒋家出的逆女,怎样处理众说不一;需要大长房给个说法。

蒋敬璋冷冷打断了对方的絮叨:“我现在告诉您我的决定:蒋家出了章文娣这样的逆女,论血缘是与我同父,那么我现在所做的就是在清理门户。吴家出了吴俏春那种杀夫恶妇,经过交涉之后,她家已经表示与这母女断绝一切关系。这个结果已经保全了两家的颜面;抓到凶手送交刑诉时,我自然会知会诸位的。因此请您转告蒋氏宗亲们,就这个问题,到此为止。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就先这样,我要回去开会。”

挂断电话往会议室走时,蒋敬璋看到几个路过的行政秘书,正楞柯柯的看着他,满脸惊愕。

其实在春节之后,企业文化展示照片墙上,就贴出任命通告,正式任命蒋敬璋为餐饮部经理。好像就是在那个电话之后,不止一个人对祁思源说:餐饮部的经理真的长大了。在那次通话后,原来加在姓前的那个‘小’,也被刻意省略掉了。

这天下午蒋敬璋借夜班后倒休,去京剧院排练厅找余继堂和薛昌华玩。两次开口试唱,余薛二人都说他声音发虚发颤,显然是亏气。蒋敬璋就从善如流,跟着余继堂去看中医调理一下。

两人开车出京剧院大门时,传达室中保安正和一个中年男人掰扯着什么。保安看到驾驶副座上的人,便一拍桌子:“就刚才出去那辆车副座上的,就是你要找的吴副团长的儿子。”回头正好见到董盈生来拿报纸,就犯好心眼儿的多问了几句。

“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没想到这句话用在呛毛狐狸堂叔身上,是‘狐狸老了,就非常考验猎人的技术了’。祁思源听徒弟说过蒋家堂叔给他打电话,并让他别搀和,他也就没当回事。蒋延承显然是已经掌握了师徒的亲密程度,尤其徒弟之于师父指示言听计从这一条。

蒋延承一见祁思源就把谈话内容,架升到了某一个高度。蒋敬璋是蒋家大长房,蒋家的体面就寄托在他身上;同父所出的姐弟之间,怎么能出现血亲相残的情形?天地君亲师,如今的蒋敬璋,只有原配师徒关系,而作为一手栽培造就他成人的师父,能忍心看到爱徒堕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蒋敬璋拿着茶杯只把眼睛看着师父,眼神就像两把剪子,在祁思源身上连戳带剪的。祁思源太明白徒弟眼神里的内容,那是在问他:您给我唱的是哪出?

蒋敬璋干脆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拍,打断了蒋延承的话:“算高攀的叫你声堂叔,想说什么意思请你简单扼要吧。”——“家丑不可外扬。家门内的事情,就在自家门里解决掉。文娣就算不姓蒋,身上的骨血同你一样,是来自于一位父亲”

蒋敬璋仰头吐出两声冷笑,小脸一撩比烫过还平整,咬着白牙一字一句的往外崩:“你最好搞明白一件事:蒋延宗活着,你可以对我讲这番话;可蒋延宗已经死了二十年了,你现在究竟是代表谁来跟我说‘家丑不可外扬’?章文娣行凶时干的营生是低等野**,你有兴趣把她捡回家当干闺女用,我也不拦着,但行凶杀人的事必须得有个了断。你们若觉得我身为长房如此作为,反而有辱门风,那我真不稀罕再姓蒋。”说完手一扬,一杯凉茶全泼在蒋延承脸上。

堂叔登时就翻了,一下跳起来指着蒋敬璋叫道:“忤逆造反的逆子,你敢这样对待尊长?!”——“告诉你这算是客气的。你不是想代表蒋家尊长说话吗?那有句话你听明白,除非这个吃百家饭,被百家爹操的章文娣,认了□□做干爹,否则她就要给老太太偿命。”说罢他狠狠的盯了师父一眼,径直冲出了餐厅包间。

祁思源到酒店后通道处才把蒋敬璋追上,探手一把扯住外套肩头,蒋敬璋两膀一甩把外套直接褪了下来。祁思源从没见徒弟眼中出现过这样的神色,仇恨、疑惑、迷惘、绝望,而这些居然是对着他的。

“我不在酒店那一个多月里,您见过章文娣,对吗?有过怎样的结交?抱那个货的滋味比抱男人好么?”——“住口!”祁思源听到如此不像话的扯淡,便断喝道。

不成想徒弟已经气疯了,哪里还压得住,直接就朝着他吼回来:“那你告诉我,你和那百爹操的章文娣到底什么交情,要为她出这个头!你和那个连□□儿都只认识钱的棺材瓤子是什么关系,要替他连这个线!”蒋敬璋忽然之间用双手捂住脸,半晌之后,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又看向祁思源:“师父,我早知道你不是纯gay,你跟女人也行的。老爷子私下跟我嘱咐过,说将来难免要有个女人帮你充个场面什么的,让我高姿态一些。就这样我也认了。可你也不能连那种货色都捡吧,啊?!**,你···你是我师父啊,啊?!祁思源,你真他妈太操蛋了!”

祁思源有种魂不附体的错觉,他伸手攥住蒋敬璋的小臂,大声呵斥着让徒弟听他解释,却见蒋敬璋竟是双手合十着在求他放开手:“姥姥到死时还没有萧叔的年岁大呢。其实关于咱俩的事,我对她吹过风,她说只要我觉得那么过日子幸福高兴,那她就高兴。因为她活着一辈子就盼着儿孙好。可她被那个贱人活活摔死了!蒋家如果要保她一条贱命,我可以不姓蒋,跟谁的姓我都不在乎。可你···是真能要了我的命啊。”蒋敬璋奋力一挣脱出祁思源的掌握,两个小臂上露着明白的手印。他好像全没看见,弯腰捡起地上的外套转身就走了。

那天晚上蒋敬璋没有回任何一处住所,他也没空自怨自艾。他约了邵明远的战友,那位曾找他做过旁证笔录的刑警。刑警说嫌疑人目前躲起来了,看情形是想等风头缓下来再出来。于是蒋敬璋把蒋延承事情说了,刑警认为这倒是条线索,表示会顺着摸排下去。但同时也说了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吴老太太受伤致死一案,在他们手中只算是一般的案子,根本不会引起重视。如果想让嫌疑人放下警惕出洞,就只能是把案卷搁下。但弊端则是一旦嫌疑人露面了,当时的案件调查人员是否还能有这个觉悟性,重新把案子捡起来。现在就看谁有这份耐性,你要的是让上面重视这个案子,而那边则是耗着等上面将案子淡下去,最后不了了之。

饮尽杯中酒走出酒楼时,那个刑警叫住蒋敬璋,算是撂下一句有用的话。刑警指着两人身后的门说道:“这个门,在寻常人眼中是门,在特定角度下就是一道坎。换言之,有些道德范畴的事情,迈不上法律这道坎。这番意思出我的口入你的耳,门里说和门外说,性质就不同。但再多我就不能说了。”

蒋敬璋看着眼前这位人民警察,感觉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他。刑警是看着邵明远的面子出来应约的,所以许多话都是点到为止。能在出门时撂下一句实在话,已经是最大程度的提点了。他不可能要求到更多。

蒋敬璋看着刑警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远去,将外套搭在肩上慢慢往那个新搬的小区走。

吹过一阵夜风,蒋敬璋很快散了酒劲儿,也悟到另一层意思:他这方面不可能将案子提出来,那么章文娣肯定也不能将案子删除掉。刑警不可能为抓一个暗娼而投注主要精力,而这样一个生物,除非碰巧踩进重大刑侦案件的圈子里,否则她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又有谁会管。

终于走到家时,感觉两只脚都疼得不能着地了。他凑合着冲了个冷水澡,就揭开床罩倒在床上睡了。被手机铃声吵醒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钟。手机上显示着酒店的总机号码。

总经理秘书sara捂着嘴说:“病了吧?既然缺席了早晨的经理会,就干脆去医院补张假条过来。还有,今天黑桃k的脸比锅底都黑。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过来看看。”

蒋敬璋揉着眼睛,半真半假、半哭半笑的答道:“姐,我和你们一样都是给他打工的。以后都各自惜福,别再指望我来堵枪眼了。下午把假条给你送去,你帮我跟祁总和人事部知会一声,我确实得歇两天病假了。”他没法和sara、和任何人说,他和那个男人桥路两分了。

下午送过假条后,蒋敬璋又去了医院中医科,拿了点安神助眠的中成药。出来时正好遇到顾家小俊。两人闲聊了两句,蒋敬璋应其邀请,和他一起去了老顾的娱乐中心。

两天病假休完后,一上班就是白班连前半夜夜班。蒋敬璋开完经理会之后,就脚不沾地的钻了销售部又钻采购部,然后又跑到美工那里,看着美工画草图。总之他忙得很,没时间想工作以外的事。

晚餐开餐之后,蒋敬璋坐在大堂酒吧,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咖啡。李东强说他瘦了好多。他回答说,自从姥姥过世后,他就开始神经衰弱;每天能有两小时的觉就不错。中医要他一定保证生活规律,否则加重到美尼尔综合症,就非常麻烦了。可他的生活起居早就被搞乱套了。

正说着有个熟悉的声音招呼waiter,要一杯蓝山咖啡。顺着声音看过去,果然又是那位门挤的少爷。

陈佳耀不需邀请就在蒋敬璋的身旁落座下来,放下手包捏着咖啡勺,故意把杯子敲得叮当乱响。“蒋敬璋,你玩过破坏游戏吗?就是那种以各种手段,打烂打碎眼前一切事物的发泄减压游戏。我知道一个地方有,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好啊。好久没活动,都把人待攒了,正想抻抻筋过过汗呢。”蒋敬璋抿了一口咖啡,觉得好苦,就从糖碟中捏出一块方糖;却被陈佳耀拖住手,一转头就叼走了糖块。

陈佳耀咂吧着甜味,将一张名片推到蒋敬璋的杯子边:“再看到这个电话,就不要再做呼叫转移了。你已经长大了,该断奶了。等我电话哈。”

陈佳耀走后,蒋敬璋把手中的糖夹子扔进水池中,拾起名片塞进衣袋里。拾级而上走到二楼,祁思源还保持着双手按着栏杆的俯瞰姿势。

蒋敬璋知道躲不开,索性就走过去问候一声。“您还没下班?”——“等你呢,我们有必要好好谈次话了。”祁思源说着站直身体。

蒋敬璋从自己的钥匙环上卸下了一把钥匙,捏着溜进祁思源的衣袋。“老爷子给的压岁钱,我一分没动,卡就放在书房的抽屉里。除此之外,我没什么可说的。如果不涉及工作的事,您也就不必说其他的了。我就剩这么点儿师徒情分,还值得记挂,权当是给我留点念想儿吧。”

祁思源一伸手扯住蒋敬璋的衣袖,双目灼灼的盯着他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蒋敬璋看着师父,点着头晃下了两行泪,却一个接一个的掰开祁思源的手指。

13——

13——

进入八月时,萧正打电话告诉祁思源,他和祁省三要去临海中直疗养院去住几天,要他安排时间去见个面,有事要特别交代他。祁思源借前往曲阜分店视察验收的机会,回来时特意绕路去了疗养院。

赶到院里时已经是晚上,祁省三已经休息了,萧正一面看内参一面等他。

萧老爷子告诫他,在今后两三年之内,务必要谨慎操作资金融资、合股立项等大批资金交集。上面在完成了各大部委三产剥离动作之后,即将组建经济监察专案组,开始大范围查处经济犯罪。为防止说情施压横加阻拦等掣肘行径,这次治理活动除了主管人明确之外,其他人行动采取的是私下作为。

上面在传达精神时,把口号也叫得很响:要出重拳、用猛药、去症结、除根源;要下大力气围捕整顿官商结合、公职人员参股经商的行为,及干部子弟经商的现象。针对洗钱、控股等最有可能滋生弊端的金融违法,既要着重查一查到底,务求抓出一起查处一起。

祁思源对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事情不以为然:纸糊判官新上任越是表现的有决心、腰杆够硬;到后来就越容易反噬。更何况当今的领导干部,谁能挺直腰杆,说自己和子女亲戚绝对没有经济问题的。用牌桌上的闲言笑语说:就好比当年国府诉请□□组织,一个挨一个拉出来枪毙,肯定有冤杀的;隔一个毙一个有漏网的。

萧正摘了老花镜,从瓷盅里倒出几粒鱼食洒进鱼缸。提醒他少扯那些没滋味的闲话。“每次监察波浪,必定会有一批生命力不济的被拍在沙滩上。这次主管的人事你爸手下出来的人;因此你爸已经表态提出回避,其实是留了后手;以便使出不得已时可以把你摘出来。可你得想清楚,老爷子作这样动作还能有几回。趁现在还没起风,先把你自己的手脚摘清楚;如果有你输不起的人,提前藏起来或者压好了。提防中了人家一石数鸟之计。再有,及早给他弄个孙子,促使他多活几年。”

祁思源舒展着两腿哈哈一笑:“替我关照老爷子,您和我爸都好好保养着。不出意外的话,至迟明年六、七月份,我给两位老爷子抱回两个来。”

萧正闻言哈哈大笑:“两个?!一言为定!”

从疗养大院出来,祁思源开车直接上了高速。他倒是没有认床的毛病,只是有种莫名的不安;心境使然,习惯使然,当某人某事变成生活中的约定俗成,每日每时必要亲眼看到,这一天才算是过得去似的。

祁思源终于明白自作孽的滋味了。徒弟在感情方面属于那种实心实意的孩子,就算是他自己嘴里说了他不会当真,到时候也是动真格的。反之对祁思源而言,璋璋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孩子,他玩儿谁也不能玩儿自家的人。因此沦陷就成了不由自主的事。

养不教父之过,这个问责没处去找人承担;教不严确是他为师者绝难推卸之责。祁思源明白,自己不仅玩儿过了界,还玩成了真格的,就该着落进现在这个不可活的境地。但如果扪心自问,找个人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他首先想到的人绝对是他的小狐狸。

为了防止犯困,祁思源把车载音响打开,随便选了个台,只要动静热闹就行。可巧这个波段正在播放午夜剧院节目,选播的是程派经典剧目,整本《锁麟囊》实况录音。

唱到堪称‘戏核’的《春秋亭》一折时,祁思源不自觉的跟着曲调哼起来。脑海中自然的回想起,去年徒弟开口救场的情景;真真是惊艳四座啊。静下来细听这一折,他感觉徒弟的嗓子绝对比这个演员好。那么是否可以让小狐狸去京剧院混两年呢?这个想法一出来,就立刻被挖掉了。与其那样,祁思源宁愿把小狐狸关在家里锁上三年。

唱到中场《遇灾》时,突然跟进一段紧急通告,称xx高速出市区方向发生了重大交通事故。高速警察已经及时出警,请双向车道司机给与配合。由于事出紧急,该通告将每隔半小时滚动播放一次。祁思源想骂的脏字没出口,就见前方视野中警灯闪烁,并有身着荧光服的警员挥动警示棒,示意所有车辆并进右侧休息补给区域接受检查。

祁思源扳转方向盘随着并过去,走到近前时被示意摇下玻璃验看证件。祁思源索性下了车,递上了证件和高速进口收费条。等着警察核对驾照信息时,祁思源就势问了突然巡查的缘故。

小警察指指对面说:对面车道一座过路天桥下,刚发生过六车追尾相撞。目前事故起因和伤亡还没有最后结论;但据伤势较轻者回忆,事发后路边有人借机劫掠事故车上的财务。这一来就从交通事故勘察升格为刑侦性质的侦破。双向车道相距两公里处,各有出口可以盘道调头折回,因此要对双方向行驶车辆,尤其是当前夜行车辆及驾车人进行排查甚至抽检。

祁思源对另一名协查警员说了酒店总机号码,警员很快接通了今晚在职大堂经理的电话,电话是按了免提键的,里面很快传出某值班员请蒋经理来听电话的声音。

“祁总,我是小蒋。您怎么大半夜的跑检查站去了?”——“哦,小蒋,怎么今晚是你值夜班?”听到宁静的声音,祁思源心里的躁乱一下子平服许多。

“邵经理说今晚本来是您的前半夜,但估计您会在分店留宿,就让我替班了。”电话里响起低低的哈欠声。电话中似乎有人逗贫说了句什么玩笑,只听蒋敬璋也没放听筒就对那个声音呵斥道:“操,你丫滚一边去;想他妈找柴火妞儿,你自己钻柴火垛里扒拉去。”电话中随即响起哈哈大笑声。祁思源知道前台行李部的兔崽子,有拿上司打岔开心的习惯,也不必当真。转而又听到小徒弟嘱咐道:“师父,别赶夜路,找地方停车歇会儿,天亮再走。”

祁思源心里很舒服,但仍旧端着高姿态布置:“不了,荒郊野外的停车反而不踏实。最多再走一个小时也就进市区了。我回去可以接你一会儿。行,没事了,挂吧。”

祁思源的积极配合使两位警员很是欣慰,分别敬礼谢过,又提示、协助他转向调头重新上了主路。

“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莫在痴嗔休啼笑,教导器儿多勤劳。今日相逢得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听了n多遍插播通告之后,终于踩着这结尾的唱段,祁思源的车拐进了酒店地库。

从电梯升到楼面,见小徒弟正气急败坏,叱骂那个缠着他逗贫的行李员。“让你丫去拿个电蚊香,你跟我这贫了快俩小时了。滚蛋,少他妈在我跟前说这话。”——“之前您说的也不比我们少,没劲,就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以后可不跟你玩了。”

蒋敬璋把眼一瞪,同时突然出手伸进行李员腋下,接着往下一按,行李员立时脸朝着地弯下腰去。“孙子,就许我不许你了,怎么着吧?!不服啊?!跟我叫板你还得练练。”——“我服,我服!”行李员几乎要头膝触地,工服帽盔都掉了下来。

祁思源低喝了一声“干嘛呐?!”迈步走到近前,叫力的两个人闻声立即分作两下。“大半夜的在这撂跤,精神头不小啊。当这儿是天桥把式场子?!”冷着脸子看了两个人,都是年轻气盛闲极无聊就闹油的模样。

看着徒弟一副低眉顺眼的表情,回想刚才还在嘱咐他别赶夜路的话,祁思源想笑又忍住了:“蒋敬璋,你自己填一张过失单交给我;还有你,你不用填单子;告诉丁戈,准备明天经理例会上做检查就行。”说罢朝徒弟一摆头,示意跟他走。

一起走进室内电梯后,祁思源靠着扶栏问徒弟:“刚才接那通电话时,你就和这小子臭贫呢?”——蒋敬璋忽然哈哈哈的笑起来“他们说:老总不在分店住着,怎么会被提到检查站去了,还被人打电话确认身份?多半是晚上跑出去找柴火妞儿,被老大娘堵在火炕了···哈哈哈···说不定还沾了一身柴火苗儿呢···哈哈哈···”蒋敬璋笑得快不行了,跌坐下去的动作把电梯震得一晃。

“操,丁戈那孙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带出了一群操蛋玩意儿!”祁思源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的骂着脏话;然而他同时还是有些欣慰的,徒弟对于是非原则的把握是有分寸的,关键时候他会站出来维护师父的尊严,尽管事后他也会坐在地上笑得打滚儿。

电梯停下时,蒋敬璋扶着栏杆站起身,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就把脸一抹,变了副表情,正儿八经的开始汇报工作,反倒把师父弄得有点别扭。

据报,今天中午酒店门前安保区域之外,发生一起斗殴事件。两个中年男人发生争执,随后还有第三人介入,三人之间各说各理,最后发生打斗,导致其中一谢顶男子被重伤头部送进医院···

“这话听着有点怪异,在咱们门前,却是安保区域之外?”祁思源停下了解扣子的动作,回头看着徒弟。——蒋敬璋从茶几上捞起一个苹果,往空中一抛又接回手中,然后咔嚓咬了一口,吭哧吭哧的嚼着:“对哟,我让门卫用花盆和隔离墩围出一道界线,然后告诉他们要打架的话请到线外去打;因为我身上没钱,垫不起医药费。还有如果我牵扯这种臊干零碎的事被开除,酒店不会对我进行补偿;我没地吃饭去。”

“甭问了,你认识这俩人。”——“没错,董科长和蒋家狐狸堂叔,分赃不均打起来了。中间跑出一个拉偏手的,就把董科长地方支援中央的脑袋开瓢儿了。打人那俩都跑了;门卫及时报了片警,把人拉走了,姓董的这回估计是够呛。”蒋敬璋边说边啃着苹果,没半分钟的功夫,就成了一个苹果胡儿。

“等会儿,你一直在坐壁旁观?”——“啊,是呀。不然,您是觉得我还应该备出食水和闹表,每隔两分钟叫他们中场休息?!”蒋敬璋扔掉了果核儿,扯张纸巾擦嘴角,翻着两眼一幅很找抽的模样。

祁思源扔下手里的毛巾,趋向近前将徒弟按在沙发里。“小子,你实话实说,最近在盘算什么?你若仅是淘气贪玩,只要不出大圈儿,我不会管。可我看你现在是要玩火了。”——“姓董的没追到我妈、爬不上更高的位子,在陈家失掉凭仗,尤其投在章文娣身上的钱收不回来,绝对不甘心的。蒋延承力保章文娣,是因为在老家遗产划分上有利可图,而且我断定,他一定知道章文娣的藏身之处。那两个货都猴儿精的,谁也不是吃亏的主儿。但共性就是,见着钱比见着祖宗都兴奋。我所做的,只是把他俩之间那层遮羞布扯掉而已。我所做的不过是把那俩财迷扶上驴背,再往驴屁股上抽一鞭子,其他的我什么都没干。”蒋敬璋目光闪烁的直盯着师父,故意弯起一个切齿的笑。

祁思源突然意识到,这只狐狸在他没留意的时候,已经学会耍手段玩yīn谋了,看他这手借刀杀人,使得多漂亮!真让他这个师父惊喜的诚惶诚恐。

一时间找不出合适对答,祁思源放开控制,让徒弟去盥洗室去洗漱然后先睡休息;他抽根烟再下去巡查。谁知手机竟然像有感知似的,突然间响起来。祁思源抓起手机看,不觉一惊,居然是隆澔的手机号码。

“隆董。”——“思源,我是沈赫筠。隆澔出了点状况,半年之内恐怕不能酒店工作。刚才已经和我讲定,即日起董事会由我全权代理。你明天一早带上相关委托手续,到三院骨科病房来一趟。”沈赫筠的声音一气呵成,竟是没有半分异议之处可进。

祁思源在骤然之间简直是毛孔喷张,直觉体内的气一下子飞散殆尽。“沈董,是否方便告诉我,隆董出了何种状况,我好帮您联系相关医生。”

沈赫筠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大约是走到病房外才继续说话。“今天下午我们从外面回来,经过高速路上一座过路高架桥时,突然有东西坠下来砸在前挡风玻璃上。所幸是我那部车质量过硬,拐了一把轮冲过去了;即使这样,隆澔的腿和肋骨都受伤了。但对面车道上的车,恐怕没那么幸运了。他刚做完正骨手术,这会睡着了。具体的情形,明天见面我们再细谈吧。”

祁思源挂断电话,抱着胳膊闭目冥想目前需要立即着手的事。蒋敬璋洗漱完出来,见师父仰靠在沙发里皱着眉头一动不动,情知是出了何种紧急事;便如同之前每次那样,站在祁思源对面一个位置上,然后开口问:“有事儿?我能做什么?”

过了半晌祁思源揉揉太阳穴,按着退起身,抬手拍了下徒弟:“的确是个事儿,不过都得等天亮之后再着手。你今晚就睡在这儿,明天一早sara上班,我会交代她协助你,代为主持经理会。隆董病了需要住院检查一下,我要去医院帮着找下相关方面的医生。我回来之前,你代为负责料理酒店日常运营事务。”

邵明远的战友摸排线索,又一次找到了蒋敬璋。这一次死的是名叫蒋延承的中年男子,在驾车出城的高速路上,因为六车追尾,死在了救护车上。经查勘取证,发现同车的还有一人,出于不明原因在事发后逃开了,蒋姓男子死于受伤过重并延误救治。然而在此之前,蒋某在雷金纳德酒店门前与人发生斗殴,致人重伤;因此不能蒋某有避祸潜逃的嫌疑。

这次连刑警都半开玩笑说,小蒋经理身上的煞气可真是不小。接连几个案件证据收集,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他又是绝对干净利索的置身于事外。

蒋敬璋有滋有味的抿了口茶,然后一面给刑警续茶一面灿烂的笑道:“您直接说我扫帚星转世‘命硬方人’也行。蒋延承当年为了把我和我母亲赶出门,就请人给我算过命,说我是九尾狐狸精附体。必定要给家门带来灭门之祸。从我懂事时开始,每到月圆时,我就画小人写上仇人的名字,然后往上扎针···之前被我咒死了一个老太太,想把我骗到城外卖给人贩子。”

刑警屈着手指敲了下桌子,谢过蒋敬璋添茶。“我对这类神怪魇镇之说没研究”看了蒋敬璋一眼后,就把茶洒了自己一裤子。垂下眼神压低声音道:“从车内物品分析,与死者同车出行的女子,有可能是你要找的人。那个路段往前走,要有很长一段才可能找到就医的地方;假如这个人在车祸中也有受伤,那最大的可能是到反方向搭车又潜回市内。假设此人之前依靠蒋某提供躲藏条件,那之后的躲藏就全得靠自己了。”

当天下午,蒋敬璋按照师父指示,把手机备用电池送去医院,顺带着看望隆澔。因为医院高级病房区不许带花进入,蒋敬璋只好给师父打电话下楼接他。

祁思源因被诸多困扰绊住,难免动了躁性,领着蒋敬璋进病房的路上,就朝他恶声恶气的一顿数落。徒弟当着病人又是上司的面不好顶嘴,勉强对隆澔说了几句问候,就把花束摆到病房窗台上。借机把满腔不自在吐出去。

隆澔仰卧在摇成一定角度的病床上,右腿和躯干都夹着固定夹板;因术后未久,还不能穿衣服,身上只盖着一条被单。麻药效力已过,努力忍着疼痛,致使脸上随着苍白过后,又一层层的渗出冷汗。

看见蒋敬璋脸朝外站着,用手不停的搓脸,知道是被骂起火了又不敢发作,也不做点破,只对祁思源制止道:“病房不让带花进来,是怕有的病人花粉过敏起反应。人家小蒋又不知道这层干系;一番热心来看我,饶带着花了钱,还被你上纲上线的数落。小蒋,你师父被事儿绊住,难免急躁些,你别往心里去。帮我烫一下毛巾吧。多泡几分钟,有股药味浸在毛巾里,熏得我反胃。”

蒋敬璋应声取了毛巾和水盆,去了外面走廊的热水间。隆澔懊恼的拍着床,对祁思源申斥道:“你这当师父的,就不能少些求全责备吗。且不说他今年才24,就是我和赫筠在42的时候,也不保证事事都能周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看不下别人的点滴错误,那又凭什么让人家包容你的错误呢?”祁思源聆讯静坐低头不语。

未久,蒋敬璋拿着烫好的毛巾回来;从盆中拎出一条毛巾,展开晾了片刻叠成三折,放在隆澔没伤的一侧手中。待隆澔擦过脸,由他接手把能动一侧肩头手臂擦了;隆澔也至此觉得舒服了一些。

看师徒俩一对儿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闷声不响,隆澔忍俊解嘲道:“赫筠一向对我预知危险的能力感到头疼;昨天我就说:雨雾天气不宜出行,他不信还瞪眼说:你盼点好事行不行?结果就给他个样儿瞧瞧。哎,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下倒把他拴住了。”

隆澔把毛巾递给蒋敬璋,又把祁思源叫到床前,郑重布置道:“思源、小蒋,你们对我而言都是自己人,我就把事情讲明白。赫筠即日起全权接手我的职务;上面想查任何经济嫌疑责任尽管查。这期间出现任何需要核查追究的,法律、经济责任都有我负责承担。你们师徒两个,要向协助我那样协助赫筠,领着酒店以及旗下几百号人,一起走出这场风雨。好不好?!”师徒两个都没有出声,但在隆澔看向他们时,却都在不约而同的点头默认。

祁思源的手机刚充电开机,就接到电话,对方称通过关系,找到了骨科和神经科的权威人士,要他过去一下碰个面。临出门时,祁思源往徒弟肩上拍了一下:“在这儿照看一下,我回来之前先别走开。”蒋敬璋由此才算是和师父对上话。

有护士按时进来换点滴药瓶、量体温、拔导尿管,蒋敬璋在旁帮着拿药递水,轻手轻脚的插好体温表;那份小心劲儿,把隆澔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拉着他坐在床边,闲聊解闷。“不过就是磕碰伤而已,让思源和赫筠一咋呼,我都成易碎品了。把搞得你比我还紧张了。”——蒋敬璋把毛巾缠在自己手掌上,帮隆澔擦去脸上脖颈处又一层虚汗。苦笑着解释道:“这倒怪不得沈董和祁总,是我对这些仪器运行声响犯怵。就在几个月前,我姥姥摔成重伤,前后两次手术抢救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救过来。我到现在听见那种滴滴的提示音,就头皮发乍。”

隆澔恍然,抬手拍了拍蒋敬璋的肩:“难怪,眼看你比先前瘦下那么多。思源也是够粗心的,明知你心里不好受,还硬把你叫到这来。”

沈赫筠因料理车祸后期处理、及因此搁置的诸多事务,直到下午才赶回来。照看过隆澔术后首次进水后,落座下来就关照祁思源回去之后立即换车。因为他和隆澔这一番生死交际,全仰仗着座驾的过硬质量。

“隆澔不让我在雨雾天赶路,我没听他那句;然后他就要我必须换成这辆底盘高的奔驰,我就不能再不听劝了。走到高架过路桥时,就眼看着一个有汽车保险杠那么宽的东西,直朝前风挡上悠过来,当时如果踩刹车,后边几个车绝对就是连续追尾。结果就咬牙拼了一把,直接冲过去,可还是把他伤着了。”言至于此,沈赫筠和隆昊手指交叉的紧紧叠加在一起。“澔,对不起。”——“知道错了?那就安分的留下来给我当长工吧。”隆昊调笑道,故意晃了晃交握在一起手。

沈赫筠从身上摘下那件印玺配饰,放在隆澔的另一只手中,笑道:“你不怕教坏了小蒋,我就说给你听。沈赫筠生是隆澔的人,死是隆澔的鬼。这行吧?!”——“别耍宝逗我笑····”隆澔笑得不能自抑,带动了肋部的伤,皱着眉头抽出手去捂痛处。“你手中的事情交代好了,稍后就和思源直接回酒店,及早接手酒店工作。我从即日起开始回家休病假了。”

沈赫筠和祁思源在一旁查点着办公室的钥匙,又把隆澔的手机做了呼叫转移。商讨着先行回酒店,查看隆澔的近期工作日程;随后回家为隆澔取些东西。蒋敬璋提出由他先留下,做些简单陪护的事,等沈赫筠回来接手时他再离开。这一提议当然是正和隆沈二人的心思,当即点头称谢。

沈祁二人出门后,蒋敬璋用护士站电话通知粤菜厅经理,让她知会后厨准备staff餐及外带的滋养汤羹,两位老总回去很可能要用餐。

回到病房时,蒋敬璋特意将空调开口推起来避免直吹,隆澔甚为感慨道:“这么一来你会不好受。”——“无非多洗两次毛巾而已,沈董临出门时还嘱咐别让您直吹凉风呢。”蒋敬璋又一次取过湿毛巾帮隆澔擦汗,等着他把印玺换手拿着,为他擦了手臂。

“这就是去年牵涉到你的那枚印玺。给你看看。”隆澔绾好穿绳垂穗将玉印放到蒋敬璋手中。——蒋敬璋接过印玺用一手托着,另只手将印玺翻转,仔细看着印玺的形状花纹;“小时听老人讲过,古代公侯王爵会随身携带行文图章,想来这枚印玺就属于随身行文印章吧。”

那是一枚呈羽翅展开形状的印章,由于年代久远,印文已经模糊,但从玉材浸润其内的朱砂色笔画,可依稀看出三个字‘仪端瑞···’

“哦,你这个年龄的人很少会对这些东西有兴趣,我真要刮目相看了。”得有同好之人,隆澔很是欣喜一时也淡忘了身上伤痛。“没错,这是赫筠祖上传下来的,一枚皇后行文小玺。据考证印文篆刻的‘仪端瑞光’是取自于这位皇后的表字。”

蒋敬璋把印玺捧还给隆澔,随之笑问道:“听您这么解说,倒有两个猜测:一是身为皇后通常是配金银宝册,有权使用行文印玺者,可推测这位皇后有问政之权的。二是这位皇后在位期间,当是极受尊重及宠信的;否则不可能以皇后的表字确定印玺文字。”

因为身带伤痛,隆澔尽量控制住动作,却还是抑制不住兴奋。“赫筠听到你这番话,一定会非常高兴的。等他忙过这段时间,我一定要让他和你好好聊聊。你的猜测和他多年的查阅研究不谋而合。除以上这些推断之外,赫筠还另有结论:这位皇后是男子,线索就在这枚印玺的章文上。”

两人正说到兴致处,外面响起雨打玻璃的响动。隆澔让蒋敬璋把手机拿给他,连着拨了几次后皱着眉头道:“这里对手机有屏蔽,小蒋,你拿着手机到走廊里去接,告诉赫筠是我说的:外面下雨了,绝对不许他再开车满处跑。有事出门就让思源安排车送他。”

几分钟后,蒋敬璋捧着手机回来,笑不可支的拿到隆澔眼前,点开那段视频,响起沈赫筠带着笑意的保证:“祖宗,我知道了。这回我一定听您的话。要是累了,就请小蒋帮忙把病床放平,睡一会儿吧。我再过一会儿就回来。”

“您和沈董感情这么好,看着真令人羡慕。”——“我和赫筠从认识到现在一起,快有四十年了,已经活成一个人了。”隆澔单手提着印玺的挂绳套在脖子上。“我一直抵触雨雾天气,因为置身其中方向不明,总觉得这团雾气里掺有很浓的死气。”

外面掠过警笛的声音,雨也越下越大。沈赫筠没有回来,隆澔心里不踏实更强撑着不许给他加止痛药,说是不想含混的睡过去。蒋敬璋看他窝着身子难受,就把几条枕巾折好,帮他垫在腰背下,然后把病床略微放倒一些。

当蒋敬璋再次帮他擦冷汗后,只见他紧紧攥着胸前的印玺,音色幽然的兀然念道。

“湛湛长空黑。更那堪、斜风细雨,乱愁如织。

老眼平生空四海,赖有高楼百尺。看浩荡千崖秋色。

白发书生神州泪,尽凄凉不向牛山滴。追往事,去无迹。

少年自负凌云笔。到而今、春华落尽,满怀萧瑟。

常恨世人新意少,爱说南朝狂客,把破帽年年拈出。

若对黄花孤负酒,怕黄花也笑人岑寂。鸿北去,日西匿。

这首《贺新郎·九日》出自是南宋龙图阁学士刘克庄之笔。此人一生仕途颠簸,诗词造诣上也算得有风骨,只可惜晚年趋奉奸臣贾似道,导致这位龙图阁学士,一世清明毁于一旦。”

隆澔忽然直直看定蒋敬璋,意味深长的说道:“小蒋,你师父在目前可以说是走进一片大雾弥漫的雷区,今后的两到三年,对他以及相当数量的大批独自创业的企业者而言,是步步惊险步步维艰;脚下每一步都错不得。日后他有照应不到你的情形,你也不要怨他;此外你也务必要谨言慎行。因为思源是真的在乎你。”

将近九点时,沈赫筠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一进门忙着把手上的暖盅放在床头柜上,招呼蒋敬璋先打开,和隆昊一起喝,他还要跑回车里取东西。蒋敬璋把汤倒出一些先晾着,就快步追出去帮着一起取物。

走出这片病房楼时才知道,原来刚才响起的警笛声,出警地正是前片的普通病区。就在刚才雨下大的时候,普通病房区有人跳楼自杀;尸体正砸在楼下一辆私家车前部,现场一片狼藉。出警警车警员、周边被殃及的私家车、主要受损车主,以及看热闹的病人、家属、周边住户,呜呜泱泱的将通道茬死了;别说走车,就是行人走路都无法保证。

蒋敬璋和沈赫筠提着物品袋子,像是走迷宫一样饶了不知几道弯,才回到隆澔的病房。放下东西后好歹和沈隆二人照应了几句,蒋敬璋又原路跑回大门,搭上送沈赫筠的车径直回了酒店。

或许就是这yīn错阳差的几步绕路,就让蒋敬璋和他的生命正轨失之交臂。在普通病房区一片大乱的同时,躺在观察室床上的章文娣,咬着牙爬起身,不顾绷带下的伤痛,将随身物品收拾了一下;又翻出病号服帽子戴在头上,借口去洗手间,就从医院侧门悄悄溜了。救她回程的痴心男友从外面打包了饭菜回来,面对的只是丢在病床上的一张手机sim卡。

蒋敬璋检查过所有餐厅前后区域之后,由于每位餐厅经理、酒吧主管碰过面,便关掉电脑锁好办公室出来。走到前厅时,还是被前厅值班经理叫住:祁总关照请蒋经理到总经理办公室去。蒋敬璋这才发现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于是他抄起酒店内线电话,直接拨了总经理办公室的座机号。

“祁总,我是小蒋。我正准备下班。餐饮部这边都已经检查好了。您还有什么指示吗?”——“嗯—,曲阜分店那边,餐饮部这一块算得上是重点,有些工作还要弄一下。你今晚没有其他安排,就到我办公室来。”

“抱歉祁总,今天恰好是我姥姥的百日。您就算要交代工作,也请容我缓过今天吧。”蒋敬璋说完不等那边反应就挂上了听筒;然后整理了一下背包推门走出酒店。

茫然走到路边公交车站,只觉秋雨之后的灯火阑珊,竟都是冰凉潮湿,吸进肺中有种微呛的滋味。站了半晌终于来了一趟车,他抬脚迈上去,找了一处靠窗的空座坐下。售票员因车上乘客少,就特意过来问他哪站下车,并解释说这趟是末班车,没有乘客下车的站,司机就直接放过去往前走了。

公交车里随着乘客到站下车,显得越来越空。售票员凑到司机旁边有灯光的地方,填写好票款票号单子,抓起水桶墩布开始哼着歌打扫车厢卫生。

到站下车时,祁思源又打来电话,一接通就声音低沉的说道:“璋璋,今天的事是我粗心了,没有顾及到你的心情。以后我···”——“师父,您用不着道歉,也不必提‘以后’。我和您,出了酒店门就没有以后的事了。哦,有个事想问您。今天隆董嘱咐我,以后务必要谨言慎行。我猜是怕我这个玩闹性子会给您找麻烦。既然这样,莫如我从您眼前离开。如果我现在辞职的话,需要交多少违约金?”

“您吃坏什么东西了,问出这种问题?这个酒店谁都能辞职,唯独你不需要想辞职的问题。有个情况我一直忘了告诉你,本市旅游局下属的所有涉外酒店老总,都知道你是我的徒弟。”电话里的声音是尽量保持平稳的,其实不难听到沉重的呼吸,透露着说话人的烦躁状态。——“懂了。我到家了,您也早点休息,明天见。”

“别挂!璋璋,目前有些事情,我不对你讲明,完全是为了你好。”——“您这番话我信,但相信是一回事,能不能消化得了,就是另一回事了。师父,我再少心没肺的,五脏六腑也是肉长的。不可能面对您丢过来的任何事任何话,都能顺顺当当的消化于无形。尤其做不来您祁家的长工差事,白天给你扛长活,晚上还得洗干净屁股爬上炕,让你由着性子干。”

电话中骤然响起怒吼声,就算是即使离开耳边,也依然很响:“蒋敬璋,你混蛋!”——“那也是您教出来的。”

一路摸着黑上楼,开门进屋,甩了外套鞋子,穿着袜子冰凉的水泥地上走着,只觉得凉气窜的两腿发寒。“师父,您想骂我的话,留着见面是再说吧,我现在真的是困了。”

次日一早的经理会上,祁思源向全体部门经理宣布了一条决定,即日起由董事会主席兼执行董事沈赫筠接任董事长,并于即时驻店办公行使职权。随后又宣布了将于下个月,调往曲阜分店的副总经理和部门经理的名字。

一位主抓工程的副总当场提出,后面的二期工程完成率还不到三分之二,因身体情况无法兼顾两头跑的工作量,因此没法认可本次工作调动。

祁思源十指交叉,两个大拇指两不相碰的绕着,转脸问工程部经理庞自强:“你从今天起接管后面二期工程的随时监察,以及与工程方接洽的全部工作;让梁副总腾出手来,全力接手曲阜分店的工程检查调试工作。二期工程建筑承接方振德集团,他们老总之一宋振中宋总,目前在外地进行某个工程收尾和最后验收移交工作。之前我们会面他明确表示过,那边工作一经移交,会立即返回主抓这边的二期。对于之前双方各自记录的所有缺陷疏漏,他都会全部接收按标准进行纠正甚至是返工。人家既然有这样的诚意,那咱们也要以诚相待,至少是有专人负责随时沟通联系。梁副总对以上工作安排还有什么问题吗?沈董您还有指示吗?”

沈赫筠半开玩笑的主动请缨说,由他亲自出面同庞自强一起,主抓二期工程监造,包括同振德宋振中的交接。让祁思源把主要经理用于负责主楼这边的工作。

散会之后,蒋敬璋陪着沈赫筠去了餐饮部后厨。出乎意料的是,祁思源没有再给蒋敬璋布置任何事情,更没有做任何私下交谈。

周五上午门挤少爷陈佳耀亲自来订餐,当晚陈家父子在粤菜厅宴请客户。下午开餐前陈佳耀就先来了,坐在大堂吧喝茶。

看着玻璃杯中纷纷扬扬飘散的细花,陈佳耀对蒋敬璋感叹说,他看着只是觉得很热闹,但他没有这份心境,感受品茶的意境。

蒋敬璋看着他牛饮一般灌下几口茶,伸手拿起茶壶为他续了水:“你喝惯了可乐、咖啡那些口感冲击比较浓的饮料,骤然间于清淡清苦中体会感觉,当然是不可能的。茶与咖啡各有所长,混在一起就是一锅混汤。所以说喝茶的人与喝咖啡的人,混不到一只杯子里。”

陈佳耀又品了一口茶,还是摇摇头;干脆招呼waiter给他换了咖啡。“前两天董盈生在你们门口,和人发生斗殴。片警调查取证时,他却意外的表示不予追究行凶者的责任。可是当天晚上却不明原因的跳楼自杀了。他的死因很有意思:他和打人者达成协议,只要那人给他钱,他就可以不去检举另一个受通缉的人。然而当天晚上他就得知,打他的人在高速上死于车祸,不仅之前的承诺不能兑现,连已到手的银行卡里的钱,也已被人提前取走了。而他不仅没钱付医药费,还面临着更大的威胁。除了一死了之,还真是没别的出路了。”——蒋敬璋把握着自己手中的飞花茶杯子,嫣然笑道:“乱花迷眼,浅草没蹄;几个见钱眼开的渣滓罢了,死一个,这世道就能干净一点。”

陈佳耀呵呵一阵笑,捏着咖啡勺搅着铺在表面的糖粉:“别把自己说的好像除恶济贫的侠客似的。说句正经话:有人辗转托我带话,你要是肯抬抬手,她愿意花钱买命。”——“哦?现在想要鸣金收兵,太晚了吧?”

“不是章文娣的意思,是她之前那男朋友,托人给我带话。章文娣本想跟着亲戚跑出去躲着,谁知道遇上车祸没跑了,还受了伤。也是赶得寸了点儿,和姓董的住的同一家医院。章文娣一进医院就遇上姓董的了,就让那男的赶快提钱,然后自己趁着医院里混乱跑了。那男的说,他愿意拿那钱跟你赎人,以后带着章文娣回老家,再不回来了。”——蒋敬璋斜着眼睛看着陈佳耀,冷笑一声:“我姥姥和我父亲,两条人命,你说该定个什么价?你转告那男的,该干嘛干嘛去,趁早收起这份东郭先生的可怜心思。对于那个贱人,我只有一个态度:除恶务尽!陈少以后还想,咱们能这样面对面的坐着说话,就少干这种缺心眼儿的事儿。”

陈佳耀伸手一把按住蒋敬璋的手,他觉察到蒋敬璋绝对有泼他一头热茶的心思。“喂,别上火。你既然就这个态度,那我更不想多事了。容我半个月时间,我让那货自己往你眼前跑。”忽然手机响起来,拿起看了一眼之后按断了。“我家老爹找我呢。今晚你不上夜班吧,一起出去喝酒吧。”

蒋敬璋接过waiter递上来的账单,掏出笔签了挂账单。“下周吧。有位朋友病了,这周我要时常过去照看一下。下周他就转院到康复医院,我就能有富裕时间了。”——“好吧,随时联系。”

确如蒋敬璋所言,次周的周三,隆澔架起双拐缓缓坐进轮椅,由沈赫筠推上救护车,转院去了一家私立康复医院。

走到途中时,隆澔若有所思兀然发问:“小蒋,据说思源已经无理占有了你几次休假,节假日加上年假,起码有两个月那么多了。是么?”——蒋敬璋一愣,活动蜷缩的双腿,解嘲笑道:“我还真没留意算过。那段时间忙着熟悉工作,就算真让我休假,也不见得能在家呆得踏实。倒莫如亲手经历过处理过,免得事出万一措手不及。就那样还忙得脚打后脑勺,经常被师父呲儿得抬着头找北呢。”

一言弗落,沈赫筠和隆昊都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沈赫筠慨叹道:“思源的办事能力是无可挑剔。可他这种性格,必须得有人好好给他扳转一番。越是离得近的人,就越容易被他轰得外焦里嫩的,这可怎么成?!”

隆昊被沈赫筠的话逗得越发笑个不停,好半天才刻意忍下来:“我也想过这个事情。这么长时间了,思源跟前也就只有小蒋能说得了话,可终究比他低着一个层级。赫筠,这些日子咱们都考虑一下这个事。壮士断腕固然壮烈,但也不是所有人事后,都能有神雕侠侣那般的神奇际遇。”

快下晚班时,所有前厅当班的人都看到一个景象,祁思源满面春风,挽着一位端庄秀丽装扮雅致的女郎,从室内电梯下来。穿过大厅出酒店大门,亲自开车门照顾女士上车,然后绕到驾驶席开车而去。

蒋敬璋自电梯落地就收回目光,趴在吧台上继续写logbook。李东强斜靠在一边,感慨黑桃k的眼光真是刁钻。蒋敬璋随手从糖缸里捏出颗糖块儿扔进口中,咯吱咯吱嚼着:“操,我刚攒俩闲钱儿,捉摸着买个四手夏利,省得下晚班赶不上2路汽车。这下儿又得拿出去交份子钱。他可别结婚成瘾,不然我这当徒弟的,恐怕连条完整裤子都剩不下了。强哥,等兄弟我没米下锅时,你和虎子给我留碗白开水泡饭就行。”李东强知道他又在扯闲篇儿,哈哈笑着一句跟一句的接话茬儿闲扯淡。

门外忽的起了一阵风,透过玻璃门都能看到风沙漫卷的架势。站在门外的门童把脸缩紧外套立领,转过身抵着门站着。带风沙席卷过去,又跑回露天捡拾扶起被吹到的花盆、花架。

蒋敬璋抬手看表该是下班的时候,就关照李东强,让虎子稍后到办公室来找他拿打包的夜宵;他今晚想早点回家。

走出小路到车站附近时,身后跟上一辆宝马。副驾驶一侧的玻璃落下,陈佳耀兴致勃勃的对外招呼:“上车,咱们去个好地方喝酒。”

陈家耀载着蒋敬璋去了市中心的酒吧街。车子在灯红酒绿闪烁飘逸中,三转两绕的停在一只硕大的人偶边。陈佳耀指着一个门廊下,让蒋敬璋看那处景致。

在灯光掩映之中,章文娣浓妆艳抹,踩着高筒靴搂着一截大腿,身披着拉毛短外套,走来走去的到处揽客。当她走到灯下时,就能看清那张脂粉遮盖过的脸,被蓬松的头发衬得越发细瘦。

偶尔有穿着近似的女子经过时,就看到双方向斗**似的,叉腰推搡叫骂不已。之后上来找茬的女子叫来三四个,搂抱揪扯着将章文娣按倒在地。最后有个妈妈桑模样的女人出来说和。

陈佳耀有意落下了一些玻璃,只听到有个声音道:“阿文,你说混口饭吃,硬加进这块地界,姐几个也没说什么让你留下了。可你太不守规矩了,谁的生意你都要抢。那就别怪我们容不下你,不想被破相的话,趁早滚吧。”

陈佳耀把自己一侧的玻璃落下来,提高声音叫过一个小姐:“喂,我问个道儿。”说话同时手指夹着一张钱晃晃,那个站街女刚抢到捡东西,正高兴着便走到近前来搭讪。“刚才怎么这么热闹?我差点撞到你们。”

“新来那傻逼不讲规矩,到处抢生意。活该,谁让她沾上粉儿了。身上带着伤,不靠那东西盯着,哪受得了那份疼。作吧,早晚死在这上面。哟,两位呢,去哪呀?”站街女晃着头往车内踅摸着,好车加上车中两个好相貌的帅哥,让她颇为垂涎。

陈佳耀把钱插在站街女的袖口里,呲着牙笑道:“谢了,我们去标靶酒吧。”说完拨动挡把踩油门转眼拐出了那片区域。

往前走出不远,遇有信号灯变动导致拥堵,陈佳耀索性灭了车。“这个结果你应该满意吧;章文娣想靠那东西止疼,就得靠卖肉钱买粉。等着吧,出不了半年,必死无疑。都半天了,你一直就不开口。不会是良心发现了吧?这可不像那天我看到的你,大义凛然,英雄现世一般。”

蒋敬璋默然揉着两侧眼眶,将泪腺紧紧压住。片刻之后感觉到车子重新发动起来,他忽然说:“行了,答应过请你喝酒。找个干净的地方吧。”——“哈,没问题。你想进无菌室我都能给你办到。”

14——

14——

远远就看到标靶酒吧招牌时,蒋敬璋忽然不yīn不阳的问陈佳耀,是否安排好代驾司机?因为随后两人要一场好醉,无照驾驶加上醉驾,够拘留两个月到半年的。就算陈佳耀不在乎把车留在酒吧附近的停车场,打车回去的话,夜班出租都不愿意拉醉鬼的。

陈佳耀一听就车门又关上了。“去我那吧。”车走上环路主路时,陈佳耀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儿:“我说,这事儿不对呀,我怎么那么容易就听你的话呢?”——蒋敬璋眸光闪烁的盯着陈佳耀笑道:“我会摄魂术,你可小心着点儿吧。”

那一笑真是魅艳无比,陈佳耀下意识的点了脚刹车,差点被后面一辆车追了尾;气得那个车主几乎把喇叭按劈了。超车别到左前方时,右后车窗摇下玻璃,一个黄毛脑袋伸出来,朝着陈佳耀拖着长音破口骂道:“开个撅腚宝马就了不起呀,显摆你有刹车呀,见□□不躲的傻逼!”接着甩手扔出一只鞋,落在了宝马的机器盖子上,又弹到了一旁。一系列动作转眼间结束,那辆车也加大油门冲了出去。

陈佳耀骂了声操,紧踩油门就追。蒋敬璋被突然加速带的一晃,连忙扯过安全带把自己扣在座位上。“喂!陈佳耀,你要想找他飙车,先把我放下去怎么样?”

陈佳耀狞笑一声道:“你踏实的坐着。我今天不把他挤下桥去,都他妈对不起这辆撅腚宝马。”说话间手中方向盘一打,一脚油就踩到底,眼看着就追上刚向他们示威的车。只见他突然把轮向旁边一压,又立即掰回来。只是这么一抹一蹭的瞬间,那辆车下意识一拐把,就和一辆正常加速过来的车剐上了···陈佳耀哈哈大笑着,把车喇叭按得像欢呼一般:“你回头看看,怎么样?这回让丫赔的当裤子。”

蒋敬璋扒着座椅靠背向后张望片刻,回过头心有余悸的叹道:“你真狠呢,后面追了一串儿呢。看样子估计有人伤了。”——“活该,谁让他那么大车脾气呢。”门挤的少爷呵呵奸笑着,拐下主路钻进路边一家加油洗车店。

排着队等加油时,有一串交警警车呼啸着朝反向而去。车上两人心照不宣的都噗嗤一笑。

“你平时喝什么酒?”——“你现在居然还有心思想喝酒的事儿?!刚才那场交通事故,不知道有多少伤亡呢?”蒋敬璋感到错觉,仿佛身边蹲着一只老虎,随时会扑上来咬住他的喉咙。

门挤的少爷不屑一顾的撇撇嘴道:“我说过了,活该他赔到当裤子。再说也是尽顾着看你了,才无意踩了那脚刹车。上来嚷一嗓子我也不至于恼他,破嘴比站街卖屁股的都臊,还随便扔破鞋。那他就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陈佳耀从手包中翻出一张卡,递给加油站的人,并按照指示把车开上洗车房的传送带,按上了所有车窗玻璃。随着咔哒一声启动声响,传送带将车带进了洗车房内,车厢内光线也骤然暗下来。

尽管四下黢黑一片,蒋敬璋也能觉出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恨不得要把他身上衣服烧光似的。果然,一股热气随着话音喷到皮肤上,令他浑身起栗:“你刚才那句话是真说着了,蒋敬璋,你真的会摄魂术;我每次见你时,都觉得要被你摄走了魂儿似的。”——“那你还这么不顾死活的往上贴,不怕死在我手里?”蒋敬璋切齿笑问道。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手段吧。”陈佳耀应着声音快速躲开了。在没有十足把握擒住蒋敬璋之前,他不想被这只狐狸反咬住脖子。

传送带牵引着车走过清洗,进行到上烘干程序,陈佳耀转了话题。“我看你之前隐藏的挺像那么回事的,其实早就确定自己是g了吧,什么时候?”——“工作后去出席同事婚礼。看着那个伴郎和新郎在一起反倒挺顺眼的,后来才知道就是那么回事。那种婚礼···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纯粹他妈花钱找罪受呢。”说到此处,蒋敬璋咬着牙关却还是挤出一个艰难的笑。

这番回忆半真半假,那是祁思源的婚礼。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感触,婚礼进行曲一响,他就莫名其妙的浑身发冷,干脆换去了角落的座位。可眼见一个酒腻子跳出来缠着师父灌酒时,他还是及时站出来替师父挡了酒。那次他给师父争取了一个挺圆满的新婚之夜,祁太太郑颖一直觉得欠他份人情。

“蒋敬璋,我跟你说句真话吧,我早就知道你和你那师父长不了。他是双的,你知道么?”——“哦,那又能说明什么呢?套用一段老电影台词:每个人以自己的行为向上帝负责,谁也不能要求别人承担自己的罪恶。”

“靠,这话说得真他妈有营养,我得拿笔记下来。”车子清洗完毕,陈佳耀收起消费卡,拨动挡把踩住油门,把车驶上主路继续往前走。“蒋敬璋,我到刚才算是弄明白,为什么一眼就能看上你:你太有内容了,值得人静下心细品。得了,还是问回老问题,你喝什么酒?我自己那里的红酒比较多,还有几个威士忌和黑方、红方。”

蒋敬璋抬手看了眼腕表,继续抿着嘴笑道:“快十一点了,这会儿还营业的,就只有好邻居或物美24小时连锁店了,能喝白酒吗?”——陈佳耀闻言哈哈笑了一串:“你要是买那种口杯装的二锅头,当心我立马张嘴咬死你。那玩意儿整个就是工业酒精对水,能他妈当燃烧瓶用。还不如搬几箱听啤。”

迈进陈佳耀住处的大门,放钥匙、开柜门的声音带着回音。屋子收拾的很干净,准确的说是很冷清。挂外套时,蒋敬璋快速地向大厅里扫了一眼,目之所及唯一看到的活物,就是玻璃缸里趴在石头上看似入定的陆龟。不用说也知道,这东西好养活,保姆几天打扫一次屋子,顺便喂一次就够了。

将酒和佐酒小吃放在吧台旁,蒋敬璋的手机不知是第几次震动起来。他拿起来看了一下,朝着陈佳耀比划了一个“嘘”,然后接起电话:“妈,您有事儿?我和朋友在外面喝酒,没听见手机响。”

吴筱梅在电话那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你师父说找不到你,打电话来问我。我往两处家里打了十几次电话,都没人接,还以为你遇上什么事了。”

蒋敬璋随意的靠在吧台旁,从塑料袋中缓缓取出食物。“您放心吧,我没事。”——“今天,你师父在电话里告诉我,蒋延承和董盈生都死了。”

“老天收了这两个祸害,不是挺好吗?省得我亲自动手解决了,呵呵。”——“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你自己那边务必要慎重。我和你宋叔下个月就回去了;你叔还说,到时候让你过去和我们一起住。免得你自己有一顿没一顿的。”

陈佳耀取酒回来看到吧台上摆开了一大滩,尤其见到其中居然还有袋装龙须面、小瓶装食用油、盒装**蛋,简直笑得不行了。“嗨,我说,你打算在我这儿入伙了?”

蒋敬璋放下手机后斜了他一眼,从中检出几样抱到开放厨房的料理台上。“今年夏天送我姥姥回老家,在当地水土不服闹了一次病。从那之后我就不吃外食了。再说空着肚子喝酒很容易醉。你也饿了吧,我做个**蛋面,咱们垫垫肚子再喝酒。”

陈佳耀那边磨磨蹭蹭的才把红酒打开,蒋敬璋已经端着面回到吧台前。白瓷汤盆中面顺汤清,瓷碟中两只煎荷包蛋,下面盖着煎得油润鲜亮的肉排。刚一放到台面上,立刻一股鲜香味道扑鼻。蒋敬璋也不理会愣在当地的少爷,只叨唠着没做太多,就一人一碗;又笑话说少爷家的厨房简直是样子货,连盛面的碗都没有。

陈佳耀嘀咕了一声:你真是人才;就抓了筷子抱过那一盆吃起来。

面条本就是有温度难有风度的吃食,而陈佳耀被那份**蛋肉排面逗起了食欲,因此随后的动静简直就是携风带雨一般,毫无形象和音效美感可言。一份吃完意犹未尽,见蒋敬璋手拿筷子夹着**蛋肉排,却扭脸在看红酒的牌子;陈佳耀伸手就把盘子全端了过去,象征性的客气一句:“你吃别的酒菜吧,这也给我了啊。”然后就唏哩呼噜吃的热闹非常。不到十分钟的功夫,陈佳耀把空碗摞在一起,喘了口气叹道:“操,一盆**蛋面居然就让我吃爽了,说出去谁信呢。蒋敬璋,我感觉自己现在是真有点喜欢你了。”

蒋敬璋拿掉舌头上的花生红皮,冷冷笑道:“你们这帮非权即富的傻缺二代,不过就是投生个好人家。锦衣玉食惯了,见了粗粮反倒嚷嚷着绿色食品有益健康,其实就两天半的新鲜劲儿罢了。你们他妈凭什么就说‘喜欢’这两个字?!别说那些脑残的废话了,我做了两人份的面全被你一人吃了,你不得先谢谢我,先把这杯干了吧。”

陈佳耀二话不说抄起酒杯就把闷了一杯,看着蒋敬璋倒酒,他抓了一把干果在手心里捻着,掩饰着感慨道:“自从我妈死后,我还真是有好多年,没吃过自家厨房里做出来的饭了。我奶奶和我妈死不对付,我妈就很少能有机会做饭给我吃。她又是爱生闷气的人,生生把自己气死了。我早就忘了她做饭的味道,只记得‘吃到肚子里暖和’这个感觉。哎,有钱能有什么了不起,买不着亲妈做饭的那种味道。”说完捏起杯子又闷了一杯酒。

陈佳耀自己斟上了酒,又从身后提出一瓶,摸起开瓶工具割开封套。蒋敬璋摇摇头,抬眼见他开酒的架势难免笨拙,干脆伸手接了过去。只听他继续自说自话道:“我清楚自己是gay以后,就特别解恨。终于不用给老陈家传宗接代了!”

“所以你就无所谓的处理掉了章文娣的孩子?”蒋敬璋觉得喝进口中的酒,有股血腥气。——“操,那孩子没生下来是最好的。他对章文娣那种货色而言,就是一个会喘气的提款机,存在的意义还他妈不如我呢。我最不济也知道自己是谁留下的钟,可那孩子没出娘胎,他亲娘和姥姥就给他预定下一摞爸爸了。”

这样一个怪异的论调,把蒋敬璋笑得差点被花生米噎到。陈佳耀见他笑得哈哈哈,就趁机打岔说:你必须得敬我一杯酒,我没让你当上舅舅,还帮你挡开了许多绿盖子姐夫,你就念我的好吧。

“别自己吃独食,拿这个去给你后面那位看家的叔叔尝一口。”蒋敬璋捏起一块肉肠塞给陈佳耀,支使他去喂陆龟。手上一转却把肉肠掉进陈佳耀的杯子里。——“难怪都说‘车船店脚衙,无罪都该杀’,你丫嘴真损。”陈佳耀嘴里虽然骂着,也还是用筷子夹出食物,搁在了陆龟嘴前面。蒋敬璋则趁机把几粒干果皮洒进自己的杯子。

待陈佳耀回过头,蒋敬璋把手中的浮着杂物的酒倒进空碗,拿起新开的酒斟上,举起酒杯幽幽缓缓的逗贫嘴:“为了你没当成我的外甥,还根本性截止了将来可能出现的尴尬,我敬你一杯。”——陈佳耀举杯和蒋敬璋碰一下,紧追着问:“什么尴尬,乱伦吗?我觉得你应该不在意这些吧,咱俩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蒋敬璋但笑不语的拾起餐叉,扎了一小节肉肠,放在口中嚼着,咽下之后他点头赞许道:“你归纳的很准确,各取所需。再敬你一杯。”话到手到,酒瓶子随即压着陈的杯子注满了酒。“这顿酒之前,我于你是新鲜感,可你于我连尝试欲望都没有。但之后,我们就是各取所需。”说着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转手先摘了左手的腕表搁在台面上;又用下巴点了一下陈的杯中酒,意思是:赶快干了吧。

走进浴室之前,蒋敬璋故意扔下一句话:“快一点了。我今天上午还要出门办事,你抓紧时间的话,做个两次的应该够用。”

陈佳耀是绝对没成想,他的时间连走回卧室都不够。刚按着酒吧椅子起身,就像抽走了骨头一样,顺着吧台桌子溜到了地上。等蒋敬璋围着浴巾出来时,陈佳耀就剩下两个眼珠子还活泛着,只能看着那身细白修长的身躯,和那个笑得像狐狸一样的人,弯下腰伸出手。

多年打雁今天算是被雁啄了眼睛。陈佳耀被扔到床上之后就如此想到。蒋敬璋在把少爷脱光之后,很真诚的朝他晃了下安全套的盒子,让他放宽心。然后出去提回那瓶刚倒了两杯的红酒,往陈佳耀腿上浇了一溜儿。

“□□大爷,蒋敬璋。你他妈这只狐狸精敢打我的主意。”少爷被压着做前戏时如是骂道——蒋敬璋咬着他的脸蛋含混的问:“你自己挖坑自己跳,崴了脚倒好意思骂别人?哎,要不你好好跟我配合一回,咱俩做个长期的□□,怎么样?”少爷把眼一翻,心里就从蒋延宗开始问候起来。

红酒的润滑差强人意,好在陈佳耀在药理作用下,软的恰到好处,蒋敬璋想进去得稍微费点事儿,拍着少爷的肉让他让他放松。陈佳耀连哼带骂,反讥说他的技术太糙。

蒋敬璋被唠叨烦了,直接抠破一个套当皮筋儿用,要把小少爷给扎上。陈佳耀一见不妙眨巴眼睛泪水汪汪的说了软话:“可别···可别,好璋璋,这会出人命的。呀——”被戳到底的同时,少爷还不忘切齿追问:“狐狸精,你他妈从哪学来这么yīn损的招儿?哎呀~~你他妈要捅死我了!”

陈佳耀打小儿没来过这么高难度动作,被对折的姿势憋得透不过气,边喘边哼叫得似乎也算的欢快。蒋敬璋动着腰胯,居然还在追问感受:听你叫得这么欢,而且越来越媚的,看来我的技术还行哈。

陈佳耀闻言干脆把眼一闭,他已经连眼睛都不想活泛了。“狐狸精,你等着的。等我起来干瘫了你!”——“嘻嘻,等你先爬起来再说吧”蒋敬璋加大了摆胯幅度,门挤的少爷就随着他的动作更欢的叫起来。

躺倒之后蒋敬璋问枕边已近昏沉的陈佳耀:“假药儿,我改主意了。跟你做的感觉挺好的,你说一会我走时,给你留多少钱合适呢?”——耳边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死且!”

半夜里小祁突然造反,把祁思源顶得一下就醒了;无论如何躺不住,只好钻进洗手间去做应急处理。忙活了十多分钟之后,拉起毛巾擦了把汗,骂了声操:真是他妈自作孽不可活。身边没有了小狐狸,日子安生了也寡淡了,寡淡的日子反而没法过了。

蒋敬璋因浅眠一早就起床了,流氓假仗义的收拾好了陈佳耀,又略微整理了屋子,才穿戴齐全走了。

他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进门之后将从里到外的衣服,全都褪干净塞进垃圾袋。换了一套衣服,下楼扔垃圾,伸手打车,去了久未回去过的旧小区。

房子已经全部腾空,准备租给那位大武生薛昌华。屋子还是保持四白落地的,没做什么修整,租金也相应压低了一些。薛昌华要结婚急着找房,预付了八个月的租金。蒋敬璋平时生活并不指着这两万多块钱,姥姥临终前急救,祁思源帮着垫付了不少钱,这钱应该还给他。不然姥姥不会安息的。

祁思源一见徒弟进门,就朝他招手示意落座稍等,手中的电话确实还不能放下。蒋敬璋听他一半时说不完,干脆就把银行卡放在桌上,并贴了个条子写下提款密码。

祁思源觉出情形不对,快速结束了手机通话,一把将他揪回来。“你这算怎么意思?我正忙着应对经济监察,你先来给我添笔糊涂账?”——“这钱算我之前向您借的,姥姥临终急救您垫付的。您收下吧。”话刚说完他又被师父扔进了沙发里。

“你这破孩子真欠抽。你当我昨天找你是为了追债?我和你之间就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您想差了。一码归一码。到什么时候咱俩的师徒情分都不会变,但还钱这是姥姥临终前交代我的。老太太趁着清醒时在我手里写字,嘱咐我务必把钱换给您。您真的收下吧,不然姥姥在那边不踏实,我就踏实不下来。”蒋敬璋拼命地挣开了祁思源的把握,起身整理好西服上装。

“好,我收下。你告诉我,昨夜里去哪了?”——“和陈佳耀喝酒去了。他帮我办了不少事儿,我欠他顿酒。”

“跟你说过离那个疯子远点儿,怎么不听话呢!”——蒋敬璋翻了个白眼,如实回答道:“可我欠那个疯子的。”掸掸衣摆之后,动作沉重的开门出去了。

房门关闭的瞬间,祁思源顺手从桌上抄了一件东西,看也没看就摔在了房门上;然后就一下子坐进沙发里,仰着头只一味喘气。真该一把掐死这个不知深浅的狐狸崽儿。想来真可笑,他居然说自己欠那个门挤的少爷;那他祁思源现在这么如履薄冰,又算是欠了谁的。终于喘顺了一口气之后,祁思源拿起内线电话打给邵明远,让他立刻过来一下。

真的是关心则乱,心中有了一只小狐狸,他就莫名其妙的开始谨小慎微。在平时倒也牵强,但遭遇混乱时,还一味求稳,无疑是坐以待毙。与其等着看别人落子布局,倒莫如由自己来开局。如此游戏规则解说权就攥在自己手中。

当脚迈出室内电梯时,蒋敬璋换了一个模样,眉开眼笑的拨通了陈佳耀的电话:“佳耀,起了没有?”——“狐狸精你还敢打电话给我?”

“我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吗?别说是这事儿,就是几个月之后你说怀了我的孩子,我也照样认可。你没当上外甥也挺好,直接做蒋家的媳妇吧。”蒋敬璋能听出电话里那人捶床的声音,不禁笑声朗朗。“你今天没事就别出门了,我再有一会儿就下班,回去给你做饭去。”——“啊呸!你他妈是回来做饭,还是琢磨着回来做我呢?”

蒋敬璋翻着白眼儿哈的笑一声:“狗咬吕洞宾。那你就自己在家一步步蹭吧。”话音刚落就听到那边拖长音的哎了一句,“我说你用不用我过来,有个痛快话行吗?磨磨唧唧,是站着撒尿的吗?”——“**,狐狸精,我他妈被你上了,怎么倒像是该了你的呢?得,我上辈子欠你的,你老移驾过来照看一下病号吧。”

陈佳耀看到蒋敬璋带回来的食材,气就不打一处来,也没打一处走。坐在马桶上解手时,一个屁放得象吹哨儿。蒋敬璋在门外听到了不失时机的打岔道:“假药丸子,你是绣花枕头啊。我昨晚挺有节制的,这就把你捅漏了?”——“我□□祖宗狐狸精,你拿回的除了粥就是汤,你他妈打算伺候月子、催奶呢!”

“陈佳耀你他妈压根分不出好赖人吧!我给你做炖肉烙饼,你吃完之后受得了吗?!”一句掐腰断喝之后,洗手间里那位被轰的没了声音。

等陈佳耀挪着步子蹭上餐桌椅子,蒋敬璋仍旧摆出一副家长做派,本着‘对孩子该打时要打,该疼时还得疼’的原则,端粥盛汤的几乎拿勺子喂到少爷嘴里。

这一通行为贿赂,把陈佳耀满肚子邪火放了个干净。蒋敬璋接过碗再次给他添粥时,他咬着筷子问道:“诶,蒋敬璋。你昨晚说想要交往了,当真吗?”

蒋敬璋撅着嘴邪邪的笑了一下,把粥碗往陈佳耀手边一墩,“你可别糟践‘交往’这个词儿了。我就一穷小子,跟你交往明摆着是高攀;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再者,我可清楚记得你昨晚明确说了:咱俩就是彼此各取所需的事,你为我办事,我满足你的征服欲望。别搞得像谈恋爱似的,还得要求从一而终。”看着瘪回去的少爷,蒋敬璋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碗。“你不是想探出我的底价吗,不用费那个事儿,我直接告诉你。姥姥走后,这世上也就没什么事值得我牵挂了。我就想有个人能一起搭伴儿过日子。跟你做的感觉是不错,但你是那种玩字当先的人,所以咱俩不过一回两回的事儿,凭什么当真呢?”

陈佳耀听他说完分外鄙夷的嘲笑道:“操,刚才哪孙子拍着胸脯说:就算几个月后,我说怀上了他的种,他也照样认了。话还没放凉呢,现在就整个一想方设法推脱的德行。你那心思有谱没谱啊。”

蒋敬璋捏着长柄勺子给陈佳耀递了一勺菜,同时歪头看着少爷:“这么说你是当真的?”见陈佳耀认真的点点头,他确认性的把头一甩。“那好。事先说清楚,交往期间务求对彼此负责,谁也不许另外乱搞。缘分尽了的那天,把话说开也不能再胡搅蛮缠。你能做到吗?”——陈佳耀撇着嘴嗤叱道:“你要求我,那你能做到吗?”

“这个问题真各色。怎么反倒是你对我不放心呢?”蒋敬璋放下筷子讶异的问。——“你从没留意自己有多勾人眼球吧?!”

蒋敬璋没有接他的话题,只是把汤盆里的粥全舀进陈佳耀的碗里,催他快点吃,等照顾少爷吃完药,他还要回自己的住处。不出意料,少爷吃饭的动作放缓下来;到后来剩下少半碗死活就是不吃。说是反正稍后也要被扔下,是饿是病的也没人管。等蒋敬璋收拾碗筷,想另外再给他准备些宵夜时,陈佳耀干脆发起少爷脾气,口是心非的哄他赶紧走。于是为了防止他病饿致死,蒋敬璋又留宿在少爷的住处。

洗漱之后,陈佳耀看到蒋敬璋给他倒水吃了药之后,自己也在吃药,就耍贫嘴说:用不着吃紧急避孕药。蒋敬璋没心情跟他贫,把药瓶给他看,是安眠药。

“你可别说有极端认床的毛病,我说你才多大,就要靠安眠药睡觉。”——“姥姥走后,我就一直这样。以前累了倒下睡一觉就没事了;现在就算睡着了也睡不实,一两个小时,稍微有点声音就醒。认不认床的都在其次。”喝水送药之后,看到陈佳耀似笑非笑的表情,蒋敬璋忽然低喝一声。“嗨!别以为我吃了药,就有机会下手。敢趁我躺着图谋不轨,那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陈佳耀把两个拳头往桌面上一砸:“也就是说,只要不是你自己愿意的,没人能压得住你;对吗?我他妈真不明白,那个老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的”——“这个问题我最后回答你一遍,今后我和他就只是上下级和师徒关系。我的工作就是和不同的人打交道,不可能每天遇见哪些人都要向你报备。如果你忍不下,那你我之间也就没必要开始了。”

次日清晨,陈佳耀听见蒋敬璋起床洗漱穿衣出门,可他就是睁不开眼睛。终于睡饱之后爬起来,外面早已太阳高挂。晃晃荡荡走到外间,见冰箱上贴着字条,关照他冰箱里有糕点,要搭配热水吃。另外还有一段调侃:奶油就凉茶,放屁赛喇叭。

陈佳耀捏着字条笑了半天,也没看表就直接拨了蒋敬璋的手机电话,蒋敬璋那边接起电话,音色低沉的叫了他的名字,然后说正在谈事,稍后给他打过来。

等了差不多半小时,电话真的回过来,蒋敬璋的声音异常疲惫。“怎么刚起呀?真羡慕你能吃能睡火化食的好生活呀”——“刚才你那边出了什么事,听你现在好像都要散架了。”

“刚摆平一桌找茬儿的客人。两杯猫尿下肚就不知道自己贵姓,拉着餐厅小女孩陪他喝酒。偏偏这种物类还不能撕破脸,只能我出面扛了。”蒋敬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哟,都两点半了,你出去吃点东西吧。我觉得酒劲儿上头了,先不说了,我得趴一会儿。”随后手机匆匆的收了线。

中午来找茬闹事那桌是詹旭领来的。内弟被陈佳耀带来的人玩残了,丈人一家老小闹得没完没了的,非逼着詹旭报官。詹旭两口子思来想去,不敢得罪陈家,索性调转枪口朝向原单位开火。咬住的借口是雷金纳德酒店的午夜茶座,属于藏污纳垢□□场所;其中不乏贩毒销赃之事。但在行动之前,詹旭还是领着暗访人员先找到蒋敬璋一探虚实。

当天中午,顾三元恰巧在粤菜订餐。出门来接人时,无意中认出了詹旭带来的暗访人员。假作不知情的过来说话碰杯,故意走嘴点破了那人的身份,暗中提醒蒋敬璋:夜猫子进宅,务必留心。

一顿酒各自心怀鬼胎,喝得极其不舒服。詹旭到最后也不撑着假面具了,干脆提示蒋敬璋进而转告祁思源,花钱买平安,拿钱铺道。

蒋敬璋把詹旭按在包房门外问他:“你希望我把杯酒喝了之后,大家相安无事;还是想我把酒倒在你们俩头上,然后拿着证据直接去经济犯罪监察科,起诉你和你老婆利用职权贪污公款?陈佳耀只替你老婆补了一个窟窿,你就要拿小舅子抵债。要是再仔细查下去,你说那少爷继续掏钱帮你堵窟窿的可能性大,还是你们两口子洗干净屁股去坐牢的可能性大?”

詹旭说蒋敬璋在咋呼他,正在此时陈佳耀打进电话来。再给陈佳耀回过电话之后,蒋敬璋就跑进洗手间吐的翻江倒海。

洗嘴漱口之后,蒋敬璋又去办公室找了师父,提醒祁思源将手中的所有澄清证据,务必尽快准备出来随时备用。

祁思源与相关人员通过电话后,徒弟已经走了,他就是专程过来说事儿的。也正如他所说,工作之外没有关于‘以后’的题目了。祁思源暗骂:馋嘴的小狐狸崽儿,割袍断义,这一刀划得还真干脆。

然而现在不是计较盐咸醋酸的时候。不久前,祁思源接到宋振中的电话,他振德公司已经卷进了税务检查的漩涡,作为和融资合作伙伴,雷金纳德酒店及其法人代表随后也会进入到筛检核查名单。幸在于宋振中提前下手做了摘扣动作,将手下的良性资产及时剥离出来。只要雷金纳德这边儿,保持住洁身自好的好形象,宋振中随后就可以委托吴筱梅,将改头换面之后的资金重新注入二期建筑中。然而,吴筱梅的前提条件是,祁思源要保证蒋敬璋在整个过程中置身于事外。

晚上下班一出门,就看到那辆撅腚宝马停在路口。陈佳耀把车窗落下三分之一,开着车灯看报纸抽烟。见蒋敬璋站在他这侧的门外敲玻璃,连连招手让他上车,同时把车内空气循环开大吹散烟味。

“你再不出来,我就得看报纸中缝的壮阳药小广告了。”——蒋敬璋扇着车厢里的烟雾,皱着眉头问:“怎么,你觉得我象那种体虚的,还是嫌我花样太少?要不然我去找总厨要两瓶壮阳酒喝,然后咱俩再练练?”

“操,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就得了,你他妈还想拿我练手儿哈?”陈佳耀笑骂着发动了车,拐把进入主道。蒋敬璋借此吆喝着,让少爷别光顾着动手动脚留神看路。陈佳耀看他脸色不太好,就问他是不是中午的酒劲儿还没过去。

蒋敬璋捂着眼睛摆摆手:“没事儿,酒已经吐了,不是闹酒。可能是低血糖。一会路过西饼店的话,我去买点儿甜饼干就行。”——“干嘛还一会儿,现在就去。”陈佳耀看到一个辅路出口就拨把轮拐出去。

十分钟后陈佳耀拎着一个购物袋回到车上,一坐下就扯开一大盒巧克力,掀开盖子塞在蒋敬璋手上,“现在就吃,袋子里还有糕点呢,正好明天给你做早点。”然而蒋敬璋拨开的第一个巧克力球,还是被少爷一口叼进嘴里。一面感叹着“甜死我老东西了!”一面把购物袋子扔在后座上,然后踩油门打转向灯,重新并入主路。

再上主路时,蒋敬璋发觉正对的走向,正是他的住处所在方向。因此提议稍后找个地方吃点宵夜,然后就把他放在就近车站,他坐夜班车回家。

“你真会寒碜人。我都把你送到这儿了,再把你扔到夜班公交车上。那我今天这不是喝了蜜操出蜂(疯)了吗!”——蒋敬璋斜着眼睛端详他片刻,哂笑着问道:“你其实是想往我那儿认认门吧?行,事先说好,我那可比不上你的金银窝;而且我睡的是硬板床。”

开门进屋拨开电灯,陈佳耀两边张望一番就一口咬定:“这儿好,比我那地方有活泛气儿。”——蒋敬璋撇撇嘴:“随便看吧。挂老太太照片那屋里不准随便动。”说完自己换上拖鞋,又扔一双给陈佳耀,拎着食品袋进了厨房。

几分钟后他再出来收拾餐桌时,见少爷当真乖乖的站在姥姥的房间门口,伸着头向里看,未越界限一步。

夜宵是肉汤馄饨加荷包蛋,上桌时撒了一勺胡椒粉和青椒末。陈佳耀又吃出一头汗;一边接过纸巾擦汗一边大呼过瘾,并老实不客气的盛走了盆中最后几只馄饨。

“詹旭是你家什么亲戚?”蒋敬璋用勺子舀着热汤慢慢喝着问道。——“我妈那边一个拐弯儿的堂弟。当初拿到录取通知,丫上蹿下跳一通显摆,说什么君子不吃借来之食,入学之后半工半读;靠,可他哪次来找我妈都没少借。”陈佳耀搭着话,勺筷并举的从盘中铲走了第三只荷包蛋,撅嘴吸溜着蛋黄。

“是嗟来之食。”——“甭管怎么来,就是一个吃软饭的。问他干嘛?”陈佳耀活像一只抢到肉骨头的小狗,几乎把脸埋进碗里。

“今天他来找我,让我花钱铺道儿。不然就让你爹给我讲讲规矩。所以我想先问问,你家是否也有‘滚蛋饺子接风面’的规矩。赶巧了,今天我那冰箱里还只有速冻饺子。”蒋敬璋抱着碗,皮笑肉不笑道。

陈佳耀抬手抹了把脑门上的汗:“甭理那孙子。哪天我去给他讲讲规矩。他算老几呀,敢做我的主。”——“算是你老舅···”

“屌毛!”——“再听你在我这儿骂街,当心把你挂门外去。”蒋敬璋甩筷子敲了一下碗,yīn着面孔低喝:“有点好颜色,就想开染坊。你上车时扔到后座上一个袋子,装的润滑剂和套吧,当我没看见?告诉你,我绝对不把炮友领回家,一会吃完了你就趁热走人。”

陈佳耀今天得以轻松进门,又热腾腾的吃了馄饨就荷包蛋,早就被摩挲顺了背毛。此刻见蒋敬璋突然炸毛,丝毫不以为忤,立刻低眉顺眼儿的往脸上拍了一下,又伸手抓住蒋敬璋的手“说顺嘴了,那什么,我不是故意冲撞老人安静。”

蒋敬璋脱开少爷的手,起身进了姥姥的房间。陈佳耀想跟过去,被他头也不回的喝住脚步。只在门外看着,他慢慢点起一支线香,插在香炉里。两手合十压在泪腺上:“姥姥,您放心吧,我把钱还给师父了;等发了年终奖,再给他一次,就还清了。咱们不欠任何人的。”

蒋敬璋走出来,默然收拾碗筷送进厨房。陈佳耀看着他,吭哧了半天才断断续续的说:“你这么着··总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着都怪难受的。不如辞了。”

蒋敬璋别开头苦笑一声叹道:“大少爷,你爹再不济也没让你为钱发过愁,所以你从来不知道打工挣钱的滋味吧。我去年秋天刚和老总续了五年合同,如果现在辞职,你知道我这个级别得交给单位多少违约金吗?”说着叉着手指伸出一个巴掌。“而且出这个门,我就得完全脱离开旅游局系统。本市内所有涉外酒店,都不可能聘用我。”

“人挪活树挪死,离了雷金纳德,你就没有挣钱吃饭的地方?”——“你上学时也看过金庸的书吧,里面有句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倒没有那么高的境界,但师父如今有困扰,我不能一走了之。嗨,跟你说这些没用,你们家只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

抬头看了墙上的挂钟,蒋敬璋再次提醒陈佳耀趁着身体暖和早点回去。少爷腻腻鼓鼓蹭到近前,说他今晚不走了行么。

“那我尝试一把引狼入室;过来帮我拿东西吧。提醒你收起那点狼子野心;想让我与狼共舞,你就在下面。否则,要么你穿衣服走人,要么我关门打狗。”蒋敬璋踮着脚从柜子顶上取出枕头被子,陈佳耀乐颠颠的凑过去接住,转头放回床上,顺情顺理的把两床被子抖开。抑制不住欣喜的样子。蒋敬璋在镜子里看着身后,少爷像只摇尾巴小狗儿似的跑进洗手间,他觉得很有点狼狈为奸的味道。

蒋敬璋最终也没听那几声蝲蝲蛄叫唤,用浴袍带子把陈佳耀捆成四马倒攒蹄,然后一面恶狠狠捅着少爷屁股,一面让他记住一个道理:好把式抵不过滥戏子,遇上他就必须认栽。其实这话是糊弄门挤的少爷,蒙不了他自己。他不能在下面,那样肯定会不自觉叫出‘师父’,但他一定要尽快走出这层yīn影。

次日一早,陈佳耀把车开到雷金纳德酒店缓坡道才停下,然后按中控锁开门,把蒋敬璋放下去。

见狐狸头到了站下车就要走,陈佳耀忍不住叫了一声:“喂,我伺候您一晚上,临走您都不吱一声?”——“吱——。”

“操,我真该你的。晚上我来接你?”——“今晚是我值大夜班。你回自己家吧。”蒋敬璋提起背包推上了车门,刚回头又转回来。“这两天我们部门大厨正研究包饺子呢。明天下班我去买东西,给你包饺子吃?”

“苍天大地呀,您终于动了恻隐之心了。行,只要不是滚蛋饺子,你包个铁疙瘩我都吃。”——蒋敬璋闻言哈哈笑出来:“那你不成活王八精了。明天我准备好材料给你打电话。”说话间转身就走,还抬手朝身后摇一摇,推开侧向的推拉门进去了。

陈佳耀反映过来“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骂人话,拍着方向盘骂着该死的狐狸精,也随即启动车子拐下车道。

经理会结束后,蒋敬璋径直回到后厨房。淮、粤、川三家厨师分别拿出自家菜系的特色饺子,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蒋敬璋从来不做‘见到煮饺子都不乐’的假矜持,选了几品鲜香口味的饺子,关照厨师们预备着,他直接去办公室请沈赫筠和祁思源。

可巧今天隆澔做了复健活动后,就直接到办公室来。听说来请他们吃饺子,沈赫筠拍拍蒋敬璋的肩,微笑道:“你有心了。我刚刚还同他商量着一起吃午饭。你师父在吗?叫他一起去。”——“刚通过电话,师父说他忙着,不用等他。”

隆澔拨动着轮椅手柄,适应着新轮椅的的操作,随意性的反驳道:“饺子就酒越吃越有,现在吃饺子虽然不为防止冻耳朵,却图的是热腾腾的气氛和心意。各吃各的没意思,去叫他过来一起用。”沈赫筠往蒋敬璋背上又拍一掌,蒋敬璋应了一声出门到隔壁敲了门。

祁思源隔着两道大开门的办公室,能听见沈赫筠正和蒋敬璋聊着京剧。蒋敬璋说姥姥生前是唱老旦的,嗓子非常亮丽。他最早也是学老旦,嗓子倒仓后改了青衣。沈赫筠闻言越发兴奋,说太巧了,隆澔的瘦金体字和京胡都是一绝,等他的伤全好了,一定要凑一块儿过过戏瘾。

祁思源本来还琢磨找什么话题说,现在倒省事了。于是就没事人似的,招呼徒弟帮着隆澔推轮椅,与沈赫筠闲聊着吃饺子就什么酒。沈祁两人说酒时,蒋敬璋正留意新挂上横幅。笔力仓劲力透纸背的四个大字——天地怀仁。落款处果然是几行瘦金体小字。

沈赫筠回头见蒋敬璋正出神的端详着墙上横幅,便问:“小蒋对书法感兴趣,能看出这四个字的意趣吗?”——“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第二句—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是感怀世事动乱,民不聊生。这四个字乃是反其道而言,感慨天地终究仁厚留下一丝造化生机。”

说话间几个人来到粤菜厅的老位置上,蒋敬璋帮着布置好餐巾、湿毛巾,又摆好香油酱醋蘸料,并解释说有一品饺子是蟹肉馅儿的,伴着姜醋汁最好。

沈赫筠嗅着鲜香味道抚掌大赞:“难怪澔一再对我夸奖说,思源的小徒弟很不一般。果真如此!思源,我得说,你真是眼力不俗;换了是我也不会放他走。但凭良心说,这孩子天生该是在台上的角儿,落在酒店这种环境,也不知算不算暴殄天物。”

听闻如此感叹,祁思源快要把牙咬碎了:“沈董这话在小弟面前说了就罢,要让京剧院那帮人听见,非得到我那屋‘坐地泡’不可。去年这孩子当众开口,剧院书记到现在还想和我要人呢。要不是始终牙口紧,他早被挖走了。或许是掐断了一个角儿,可我确实看不得那个环境里论资排辈的样子。”

蒋敬璋盛好一碟蘸料端给师父,乐不可支的对沈隆二人解说:“我师父气人绝对有一套。一开口,嘴张得比狮子都大。说京剧院想调人可以,可他这些年的心血不能白费,精神损失费每年五十万。把剧院书记挤兑的,跺着脚转半天圈儿,骂出一句日本话:八格牙路!”话音甫落,沈赫筠手一哆嗦把酒倒在了裤子上,随即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蒋敬璋连忙抓起毛巾交到沈赫筠手里,又回身帮隆澔换了捂嘴弄湿的餐巾。祁思源跟着呵呵笑了半天,心里却明白狐狸是在转着圈骂人。待三人逐渐平息了笑声,他郑重其事的将话题引到正事上,请老总们品尝饺子,旨在于之后定下几个特色品种,用于今年即将开始的食文化节。

一顿饺子就酒配上花式冷热拼盘小菜,把三位老总都吃美了。几位厨师长更得到饺子节的承办认可而欢欣鼓舞。

行政总厨提议去年沿袭的食文化节精神,鼓励员工利用公休带家人来参加。随即又半开玩笑的对蒋敬璋说:阿璋帅锅若是领着铝盆友来吃饭,一应消费都记他的帐。

蒋敬璋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黄师傅的心意我领了,可您说话对对祁总讲才最合适,他可能都预备好了。我热孝在身,两三年内不会言及婚娶。”——“这破孩子越来越没大没小,居然敢当众拿师父开心。”祁思源趁机拽住徒弟耳朵扭了两扭,手感甚佳。

撤去餐具上茶后,祁思源对两位老董讲了他近日一直在考虑的事。西厨厨师长聘期将满,因另有投资而不再续签。在华期间他与同事合作非常愉快,因此希望以他个人名义,诚恳邀请酒店管理人员到他新投资的田园假日庄园去。他觉得这未尝不是个好机会,就此让隆沈二人考虑一下,是否接受这个邀请,选派哪些人出去。

祁思源随后解释说:他目前已提前陷入了受排查的程序,筛查结果出来之前,国内走动倒还勉强,恐怕会限制出境。如果出行的话,还是有别人带队。其他三人闻言都是一愣:经济核查竟然这么快就开始了!祁思源为隆澔和沈赫筠分别斟了茶,狡黠的笑道:不必担心,正所谓先下手为强。

15——

15——

陈佳耀咬了第一口饺子,就把嘴捂上,含着那口饺子随即眼泪汪汪。蒋敬璋斜了他一眼,拿起勺子接在他嘴前,示意他吐出来。少爷捂着嘴摇摇头。狐狸于是哂笑:“嘴真够急的,又不和你抢,烫着了吧。”

少爷好容易缓下劲儿,细细咀嚼着咽下饺子,扯了纸巾擦去眼泪,无比感叹道:“蒋敬璋,我简直要爱上你了。这饺子他妈太香了,操,给我个皇上都不换。”见蒋敬璋举起筷子做出要抽下来的姿势,陈佳耀连忙缩头往自己脸上拍了下。“狐狸,我吃完了,去给咱姥姥磕头赔礼行吗?”蒋敬璋狠狠剜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

陈佳耀见蒋敬璋低头不说话,就悄悄把糖醋鱼挪到自己手边。“好人,我口头语儿多,你随时吆喝就行,咱不动手打成么?虽说是各取所需,咱不是也相互做伴儿吗?”觑见蒋敬璋的颜色和缓,陈佳耀悟到,原来狐狸要顺着毛胡噜才行。“哎,你唱戏唱得那么好,怎么没干上这行呢?”

蒋敬璋棱着眼神儿看向斜上方,夹断了碗里的饺子:“那期正是姓董的负责招生,他指挥人在音响设备上做手脚。变声期的孩子,想单凭肉嗓子唱过其他人,能把嗓子喊劈了。姥姥就劝我先好好上学,等今后有招生机会再说。高中毕业本想去当兵的,姥姥舍不得我远走;这才选了定向学校,随后就进了酒店。”

下午时蒋敬璋要出去买东西,陈佳耀非要陪着,小跟班儿似的推着购物车;其实他是惦记着跟着回去吃醋焖鲫鱼。

开车回来时堵车很厉害,后面却偏偏有两辆救火车响警笛。陈佳耀被吵得烦了,摇下车窗扯开嗓子就骂:“走路拿虱子—显摆你有呀!堵成这样响警笛有用么,有本事你丫飞过去!”——“你就让个路吧。这时间正是堵车的时候,谁愿意赶这时间出警啊。说不定救下几条人命,你也算做回好事儿了。”

陈佳耀吆喝着要做听话的好孩纸,拨转方向盘率先让开车道。几辆救火车很快呼啸而过。走了几分钟之后,他们很快看到了救火车的踪迹。只见某小区门里,已经疏散出来百十号人。

由于道路拥堵,陈佳耀只好放慢车速,一点点的往前挪。蒋敬璋放下他那侧的玻璃,探出头来看热闹。只听那些人正异口同声的骂着某家某户缺德绝户头,管不好自家孩子,不说往公安送;竟然拧开煤气闹着要全家同归于尽,放得整个楼道都是煤气,还闹得整座楼跟着疏散。

过了片刻,围在楼前的居民快速闪开道,并有人在招呼着说:救出了小母女俩个。但从消防警抱出两人的姿势上看,显然中煤气程度比较严重。随后又有消防警通过消防梯,从外启开了一家侧门住户的玻璃。

就在众人正松口气议论“这下解决了”时,那户室内突然“轰”的一声巨响,瞬间冲出了一团火球。围观人群不约而同的惊呼起来,随之纷纷向四外奔逃。也是千钧一发的功夫,随着消防梯拉起来的消防水枪喷出一道水柱直射进窗洞···

晚上电视里晚间新闻快播,报导了该事件截止到当前信息。让蒋敬璋惊到咳嗽的是,那户煤气爆炸的竟是詹旭家,目前得到初步结果称,爆炸中死亡两人重伤一人;周围住户家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财产损失。

蒋敬璋喝了口水略顺了口气,回头盯着还在忙着吃醋焖鱼的少爷:“你没掺和到里面吧?”——“天地良心,他家煤气爆炸可不是我点的火。”陈佳耀咂摸着啤酒配醋鱼的滋味回答。“我就给那孙子打电话说,要么早点还钱,要么就放老实点。但就他那点出息,干不出这么壮烈的事,我猜是他老丈人家的人干的。要真是那货被炸死了,还真是少了个祸害。”接着就夸奖醋焖鱼做得真地道,连刺都是酥的。“太他···母亲的香了。”看到狐狸目露凶光,陈佳耀立即改口;把蒋敬璋逗得捂着眼睛笑倒在椅子里。

陈佳耀吃得正香时,手机想起一串鬼子进村的音乐铃声。他走到阳台门旁接起手机,是他老爹的电话。陈志新想让他回家,被他以酒后不能开车搪塞过去。

蒋敬璋听他说话忍不住想笑:“你爸要是知道你是为了醋焖鱼才不回去,恐怕要气死了。我这有餐盒,你拿回去吃吧。我要抓紧时间整理一下笔记本,今晚没时间和你鬼混。”

蒋敬璋的笔记本最后也没倒腾好,只好把里面的资料转到移动储存器里。陈佳耀劝他别费劲了,明天他去过老爹那边,就帮着拿到电脑城去修修看。

次日下午,陈佳耀把撅腚宝马又开上了酒店缓坡,一手拎了一个包,很随和的把车交给了门童。

少爷把两个包全交给蒋敬璋,解释说旧电脑没修。修电脑的人说配置太低了,加装设置的话实在不值当的,所以直接给他买了个新本。

蒋敬璋打开新电脑的包,也难免不为之眼睛一亮。当前市场上配置最好、款式最新颖的超薄本,价位自然也不低。“我去,这玩意儿市场价小两万呢;您真大手笔,我可没钱还你。”——陈佳耀把新笔记本推到蒋敬璋眼前:“我求着您,谢谢您,连它带我一起接收。算提前预付的住宿费和饭费,行么?!”

“你当是付钱就能买动我给你做饭?”——“是是是,所以我这不是上赶着外加以身相许吗。”

陈佳耀讪笑着把笔记本端到桌面上,招呼着waiter帮忙腾出位置,又接好电源,点按键启动两个笔记本,转手从包里拿出几条数据线放在一边。“你也没说过还需要什么物件,我就捡着最实际的配了几样。还有个大容存储器,我放在车上了。”随后他伸手拉着蒋敬璋按在座位上。“哎哟,大掌柜的,您就升座吧。”

趁着蒋敬璋忙着转接旧笔记本中资料时,陈佳耀就势挤在一边。用胳膊肘碰了蒋敬璋一下,附耳低语道:“上午去见我家老头,他跟我说,最近务必要小心。说是这一回严查,铺开的面很大;很可能从各个方面下手。老头关照我最近消停点儿。你也当心别被谁牵连进去。”——“那照这么说,我现在招惹你算不算自掘坟墓?万一哪天你们为求自保,杀了我灭口再把所有罪名推我头上。”

“去,你说这话可亏心呐。我要找替死鬼,踅摸几个像詹旭那样的,用着不是更顺手。何必招惹你这种猴儿精的,还得把我自己搭进去。”蒋敬璋被少爷的牢骚逗笑了,招手让服务员往这里安排些茶点。少爷一见吃的上桌,更加来了兴致;和颜悦色的招呼服务小姐取几张宣传彩页,以便随后回去向那群狐朋狗友土流氓们推荐。

送走调查组人员之后,祁思源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刚好前妻郑颖打电话来,问他如果在的话,就请下楼来坐坐,有个事由想和他谈谈看是否有合作可能。祁思源想借此换换脑子,走进了室内电梯,压着崔健《一无所有》的节奏,唱着骂了起来:我心里问个不休,来了一群什么狗,赶走了疯狗之后,我就一无所有···

电梯下到一层时,祁思源习惯性的往酒吧瞟一眼,就顺理成章看到了两个挤在一起的背影,就连骂祖宗的心情都没有了。他无论何时也不会认错小徒弟的背影,也无论如何不能漠视徒弟与另外的人挤坐一堆。

电梯门打开,郑颖已经率先迎上来;祁思源看了一眼酒吧方向,正在推搡说笑的两个人影,真希望口袋里有把枪,可以让他抄起来打爆那颗靠在狐狸肩上的脑袋。

两人选了大堂吸烟区落座。郑颖见祁思源盯着某个方位的眼神简直能蹿出火,就顺着方向看过去,端详半晌之后,才以惯有的商场礼仪开口道:“你这位徒弟还真是御人有术。陈佳耀那种顽劣人物,被他摆弄到乖得象小狗似的。我进来时那两人就脸对脸聊得正欢。”

郑颖的善意恭维不可避免的拍在马蹄上。祁思源闻言当即就撂下了冷脸子,他本就不愿意听到如是类的赞许,一听说挤着狐狸起腻的人竟然是门挤的少爷,就越发要起后槽牙:欠抽的小狐狸崽儿,我忙着对付野狗纠缠,你倒长本事,躲在一边学着寻花问柳;看来我真该把你关在笼子里才行。两个脑袋几乎叠在一起,要再说是友情,那纯粹是‘端起尿盆往头上扣—没楞假充楞’。等我腾出手来,干不死你个到处卖骚的狐狸崽儿。

郑颖是代表目前的新东家(东煌室内装潢公司),来找祁思源谋求合作机会。他们得到可靠消息,振德公司由于牵扯到税务稽查危机,造成了承接雷金纳德酒店二期工程的拖延;为此将因为拖欠巨额违约金,而面临破产清算的不利局面。而按照常规推想,二期工程不能如期进行,祁思源和代职董事长沈赫筠必然要考虑将工程重新招标,亦或是将整个项目拆分成诸多小项目,从而减少大批资金冻结的困窘。东煌公司正是看准这个机会,有意提供注资接手室内装潢项目;得以及时盘活资金,在当前特殊的冰冻期,对任何商家都是起死回生乃至于咸鱼翻身的绝好利器。

祁思源往水晶烟缸里弹了下烟灰,嘴里的苦辣味让他闹心;干脆把抽了一半的烟斜架在烟缸里任其自灭。“郑颖,你的好意我领了;也非常感谢你在这个时候,作出及时伸手的动作;但这个提议我不能接受。如你所见,目前我和振德公司的法人,同样陷入了资金周转危机。就这个问题,我和宋振中有极其同步的共识和着手步奏: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郑颖交叉着手指支着下巴,默然看着烟缸里的烟眼燃向尾部,祁思源伸手将之捻灭。“其实离婚之后,我对于我们各行其道的根本原因反思了很久;根本因素不在于感情淡薄,更不在于性向差异;而在于道德观念的层级,有着非常大的落差。你推崇的是永远的利益法则,我遵循的是取财有道、共损共荣。不讲他人就以我徒弟为例:即使我和他目前处于淡交如水,可你信不信,关键时刻我们彼此间依然可以托付身家性命。”

郑颖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动作忙乱的从手包里摸出烟,塞在唇彩殷虹的唇间,竟怎么都打不着火把烟点上。祁思源摸出zippo火机帮她点了烟。

郑颖似乎是被一股烟熏到了,眼睛红红的。但片刻之后还是挤出一个心酸的笑容:“祁思源,别把自己的龌龊粉饰的那么灿烂。你是不愿承认‘男女通吃’的本质,还想用个‘妻贤子孝’的外壳来掩盖住。而我不是想配合你演这场戏,所以我们只有分道扬镳。”——祁思源轻松的笑着摇摇头:“现在还来摘清曾经的冲突起因,你不觉得小儿科吗?说‘夫妻一场’也好,还是说你我还能当朋友走动也好,我就今天讨论的意向给你个提示,后面的二期工程如何善后,不以我独家意见为准;至于谋求合作注资,你选错了对象。”

“可现在去接近振德公司,岂不是自入彀中?”——祁思源把肩一耸,又一次摇摇头:“就知道你会怎么想,我也只能把话说到这个层次了。”回头看向酒吧,两个人已分作一站一坐。陈佳耀虽然坐着,却像领圣旨似的,一口一句的答应着派下的某项事由。

祁思源回头留郑颖在此用过晚餐再走,郑颖说,她不想体会吃的饭从脊梁沟滑下去的滋味。于是黑桃k礼仪周全的把前妻送出大门,转回头朝酒吧而来。

陈佳耀刚刚结了茶点的账单,把账夹里的几十块钱零头全给了waitress,眉开眼笑的让那个小女生买糖吃。小女生谢了陈少,刚一转脸就被黑桃k吓了一跳。

祁思源黑云压顶般步入酒吧。看了小waitress一眼,转脸又对徒弟布置道:“小蒋,酒店允许收小费,旨在鼓励服务人员提高服务水准。但难免也会由此产生副作用,诸如:不正当攀比,或其他另类行为。我考虑就先从餐饮部做试点:自即日起,所有人员一律上缴小费,由该餐厅经理记录人名数额,留作该处年终奖分成。年终奖经评定,也可以根据某员工上缴小费的数额定标准。这样可以摆正角度,鼓励员工,提高个人素质加强服务水平。”说着话凑到徒弟近前,锉着牙的补充道:“更重要的是,让某些个人把心思摆正了,少玩些幺蛾子。”假装看了下表,祁思源支使徒弟晚餐开餐前,就传达给四个餐厅经理,要他们及时落实。

“这不是陈少么?近来你可是少见呢。”转过脸来,祁思源好像刚发现在身后座位上还坐着个活的,因此很是惊喜的问候道。——“祁总好。”陈佳耀呲着白牙笑得烂漫,并朝着空座位上伸手相请。“有意请您喝杯茶,不知可赏脸?”

“还有工作,改日吧。”祁思源趋前一步和陈佳耀握握手,“陈少若不急着走,稍后去中餐厅,品尝新推出的风味饺子宴吧。吃饱饭不想家。我先少陪了。”刚抬腿走了两步,兀然刹住回过头叫了陈家耀一声:“哦,陈少。我刚得到信息,经常到我们这午夜茶座叫佳音的女郎,血检查出了hiv阳性。这之前,你包了她多久?还是留点神的好。”

祁思源临出门特意抓了一块湿毛巾擦手,甩手摔进楼梯口的垃圾桶。然后大摇大摆走进室内电梯,合并了电梯的玻璃幕门,却不按选层按键。有滋有味的看着酒吧范围内忙乱骤起。

黑桃k丢下的诈弹显然足够唬人。陈佳耀登时就傻了,对着蒋敬璋百口莫辩。近处刚过来做过服务的waitress吓哭了,一个劲儿问向周围念叨着:“怎么办?会传染的···”。被她一咋呼,刚刚所有过来说过话、伸过手的人,都有种如临山崩地裂的震惊。

蒋敬璋捏了捏眉心突然喝道:“哭什么?!亏你还自吹潮流达人,到现在连hiv传播途径都没搞清楚。你不要在这影响到客人,还不到后面去!”随后走到陈佳耀眼前,缓下音色关照:“你要是没有其他事儿,就在这坐着等我下班;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反正这些我自己也能整理了。”

陈佳耀摸过手包、车钥匙,虚脱了一般站起身,看看四周各样含义的眼神,笑得比哭都难看:“我还是先走吧。你能给我留面子,可我也得知道要脸···我···过几天给你打电话。”

接连数日yīn冷温度连降之后,直到这一天傍晚终于压下了一场雪。蒋敬璋巡检完各餐厅,又招呼过后厨几位大厨,回到办公室蹭着脚退下工鞋,从沙发后面拎出内衬短毛校靴,用一张画报纸当鞋拔子把脚塞进去。他提着背包,从后厨通道下来按指纹签退。

打卡室保安提醒他戴好帽子再出门,因为第一场雪不干净。蒋敬璋以礼称谢,随后用保安室内线给酒吧打电话,让当班waiter送两袋袋装速溶咖啡来。小保安感动得千恩万谢。

刚转到正门前手机响了,接起来没等问,就听到陈佳耀的声音:“蒋敬璋,你走到哪呢?我过来接你了,可他们说你走了。”——“我刚走过正门···”

“你等我,我就下来。”陈佳耀不等分说收了线,转眼从大门里跑出来。下台阶是还险些因积雪滑倒,被门童一把挎住胳膊。站稳之后说了一串儿“谢谢啊哥们儿”,然后几步跑到蒋敬璋眼前:“回我那儿还是回你家,我跟你走,行吗?就求你给我煮碗面,东西我都买好了。”——“你是酒没醒呢,还是被用错药了?”蒋敬璋哭笑不得的看着陈佳耀,真想问他是否又被门挤着了。

陈佳耀说了句上车,力道极大的就把蒋敬璋拖到宝马副驾驶门前,按锁开门将之塞进去,然后绕到另一边上车。关上车门之后就不管不顾的一把搂住蒋敬璋,直奔主题的宣布胜利:“我去做体检了,没事儿!”——“我靠,陈佳耀你特么松手,档把儿硌到我了。你是又有那根弦儿搭错了,大冷天的给我闹这么一出?”

陈佳耀这才悟到自己刚才只顾欢欣鼓舞,竟忘了说明来意。遂即从后座上拿过一个体检报告夹子,塞在蒋敬璋手里。“那天,我直接就去了医院做体检,这是下午刚拿到的报告。我什么毛病都没有,哦,不是,有点轻度脂肪肝儿。不过其他危险毛病一概没有。就是吧,等这七天就像要死过去似的那么长;醒了之后,就···特想吃你做的**蛋面。”

蒋敬璋终于明白过少爷的意思,越发觉得哭笑不得。抬眼看向窗外,雪下得比刚才大了些;干脆的放下报告书:“下这么大雪,路上不见得好走。慢慢开,去我那吧。”陈佳耀简直像得到免死牌似的,脆生的应了一句,踩油门拨方向盘,小心的把车拐上路。

陈佳耀抱着面盆,连面带汤吃个干净,抓了张纸巾满头满脸的擦了汗,才终于长出口气,叹道:“我,终于活过来了!”——蒋敬璋咬了一口匹萨,斜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饭桶,真吃一锅。今晚你睡厕所去,吃一锅拉一炕的玩意儿。”

陈佳耀不在乎被他呲哒着,把面盆收到厨房,又坐回饭桌前,诚恳的打商量。“蒋敬璋,我这两天听到个信儿,你家这小区可能很快要拆迁,要不以后你住我那去吧?”——“不去!”

“可这片要是拆迁的话,你就得回之前的房子,那离酒店更远。何必呢?”——“这不用你操心。我告诉你,我这辈子绝对不想再面临被人赶出门的场面。走一步看一步吧;也说不准明年,我会调到曲阜分店去。”

陈佳耀一惊,“干嘛把你调那么远?他嫌你在这碍眼吗?”——蒋敬璋又拿起一块匹萨刚张嘴又得放下:“这跟私人感情没关系。分店那边开业快半年了,餐饮部这块儿,居然一直都负指数运营。董事长和总经理都认为这不正常。所以正考虑选派总店这边的人过去;人选还没定下来,也许是我,也许老总亲自过去,估计要留个一两年。如果是我过去,这处房子就交给我妈处理了。”

蒋敬璋说下雪路滑,明天上班的路不一定好走,今晚就不做了。陈佳耀很听话,只是手口并用的伺候了蒋敬璋两回,然后就老老实实从背后搂着狐狸睡了。

次日一早,陈佳耀送蒋敬璋上班。车子刚出小区不久,就被堵在一条分流道路上。眼看着警察拉起警戒线,后面的车辆只好各自调头转向。蒋敬璋想下车帮着协助少爷调转车头,被少爷按住了。说等后面都转完了,他再转头的空间更大,踏实多等近分钟就是。

由于是雪后天凉,警务人员没费多少时间,就完成了出警公务。按部就班的拎着证物,往警车上抬尸体袋子,带走证人、嫌疑人。

最后一个警员出来时无意间抬头,一眼看到了正趴在宝马车门上,伸着头往外看方向的蒋敬璋,便提高音叫了他一声。蒋敬璋循声找去,也不近哈哈一笑,又是邵明远的那位战友。于是和陈佳耀知会一声,裹好外套下车去说两句话。

“我刚还在和朋友闲扯:大早晨的遇上棺材,说不定要发财。没想到就撞上黑脸包公了。”——刑警点了根烟,吸了一口。“还没正式认识过,我叫王靖玖。立青靖,斜玉久。刚从死过人的地儿出来,就不给你递烟了。”

“您别客气,我不抽烟。看您刚才瞧我的神情,我瞎猜一句,似乎又有某种事由儿跟我扯上关系了。”——王靖玖哈哈一笑,紧吸两口把烟扔在地上踩灭。“还真让你说着了,死的人里有一个你认识,章文娣。你这是去上班吗,那下午别出去,我和搭档去找你了解一下情况。哎,车上你那哥们儿催你回去呢。想着下午别安排其他事儿,我这就给老邵打电话,给你垫个话儿。”

陈佳耀按喇叭把蒋敬璋叫回车上,发现他脸色很白;连忙把暖风调大些,让他把手凑近出风口。之后顺利调头转向绕去另外道路。

“章文娣死了,在刚才被抬进警车的几个袋子里。出警的刑警刚好是我认识的,约我下午谈话。”——“你踏踏实实的,这个事儿粘不着你一星半点儿的,更没我的事儿。她这种人—以毒镇痛,以嫖养吸,越陷越深,除了死没别的结果。而且这种吸毒的人,一开始是吸,到后来就是直接静脉注射。”陈佳耀眼看着前方搭着话道。“说起来,我唯一做对了一件事,听我爸的话,没跟那群杂碎们沾上毒品。我爸说:他挣这份家业,供我吃喝嫖赌一辈子勉强够用。让我千万别沾毒。想想幸亏那时听这么一句,不然现在,你更看不上我了。”

蒋敬璋一直没再出声,靠着头枕闭目静默;陈佳耀几乎以为他已经瞌睡起来。忽然蒋敬璋睁开眼睛看向陈佳耀,很异常的开言道:“你爸能给你办出国留学或者居住之类的吗?”——“应该没问题。怎么你···嫌我碍眼了?”

“不是。你前些天不是说,你爸让你最近当心吗?他要说出这种话了,估计他的日子会越来越紧。与其如此,莫如你先出去。他也有个盼头。我那继父就被送进学习班了。”——陈佳耀静默了半晌,才出声的呼了口气。“你还真是提醒我了。我抓紧时间琢磨一下吧。哎,要是真能出去的话,你跟我走吗?”

“我跟你干什么去?!万一你真是出去躲稽查的,我跟你出去不是上赶着找死去吗。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还会各自飞呢。何况咱俩只是□□,干嘛非要演得像谈恋爱似的,还扮得象一对亡命鸳鸯。那不是脑便秘吗!”蒋敬璋轻松地笑着,身体随着笑声微微动着。“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到那时你去走你的康庄道,我摸着石头,继续渡我的小河沟儿。若是混好了,能回来看我一眼,也就不枉咱俩相交一回的情分。”

之后的行进过程,陈佳耀也一直不说话。转到雷金纳德酒店前的小巷时,他按照蒋敬璋示意把车停到了员工通道。在蒋敬璋下车的一刹那,陈佳耀一把揪住他的衣袖,直着眼睛开口道:“我一定想个办法,让你跟我一起走。最不济我把你绑走。”——“原来刚才那么长时间不说话,就是在琢磨这个事儿?你可真让我长见识。”蒋敬璋笑喷了,随之抬手挣脱把握。“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今晚我值夜班,你回自己家吧。走吧,路上慢点开。”

“等等。”陈佳耀从驾驶位上下来,绕到蒋敬璋眼前。直接就拉过蒋敬璋的背包翻出钥匙,要退下那把家门钥匙,蒋敬璋一把抢过钥匙串。“你不让配钥匙,那我明早来接你。蒋敬璋,我不会干指天画地赌咒发誓的肉麻事儿;可我确信我是真的在乎你的。去年在酒店第一次见你唱戏,我就在意你。”

陈佳耀看着蒋敬璋走进后门,启动车子开回了自己的住处。

一进门见陈志新坐在空旷的客厅里,说是有个要紧的事儿跟他说,已经等了他两个小时。陈志新让他儿子做好思想准备,阳历年之后给他办护照并随时动作送他出国。

送走老爹之后,陈佳耀几乎开始崇拜蒋敬璋。早晨刚说到的一个话题,转眼就成了亟待着手做的事。他怀疑狐狸真的是大仙转世。

陈志新没有告诉他儿子太多的事,知道越少越安全。陈志新已经嗅到了危险气味,如果可以破财免灾,他当然会去拿钱铺道。但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那些被他喂肥的人,现在居然想把他推出去堵抢眼。陈志新想最后真要鱼死网破,也要几拉个垫背的;但是得把儿子放到安全的地方。

由于担心雪后路滑,隆澔把复健医师约到了雷金纳德酒店健身中心。如此一来他得便和沈赫筠同车到了到酒店。

蒋敬璋下了早会后,被祁思源留下来谈话。他已从邵明远那得到信息,章文娣因为□□养毒,积重难返,昨天夜里死于高浓度静脉注射。死个吸毒女当然不算什么,但邵明远那位战友更感兴趣是,蒋敬璋手里是否相关线索。

祁思源觉得必须要和小狐狸好好谈谈,这孩子越玩越悬,显然偏离调皮捣蛋的角度,更加严重脱离他预想的掌握范围。

蒋敬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问三不知。再往下谈,徒弟反问的话就开始戳心窝子:“师父您追着我问那个贱人的事儿,到底用意何在?”——祁思源一番意思表达一半,就被截在嗓子眼儿里,没法再往下问。“我是担心你,不希望你因为无谓之祸弄脏了手。我这番用意有错吗?我就不明白,每次遇到这个话题,你就能立即犯脾气;还能联想到我和章文娣有瓜葛。”

见徒弟还是垂着眼皮不说话,祁思源点起支烟吸了一口,被喷出的烟冲的眯起眼睛。“璋璋,我想咱俩都该静下心反思一下。曾经的心意相通,如今怎么就枯竭到这个程度了。”——“是我太异想天开,总以为只要我用心,就能稳定住某些事物状态。其实是妄想!师父,您差不多也接近不惑之年,别再和祸了。如果真是情势所限,就找个贤惠的女人结婚,踏实过日子吧。”蒋敬璋把烟灰缸移到祁思源手边,然后留下这么一段话,就甩着手潇洒地走了。

祁思源险险被那一口烟呛炸了肺。小狐狸冷不防贤惠一把,真特么让老爷们儿激动到肺疼。

蒋敬璋利用午休时间,泡在ktv里闹油溜嗓子。ktv新调整程序软件里,有地方戏伴奏,勾得小蒋经理很是技痒。恰好隆昊做完复健活动,预备着落了汗再回办公室去冲澡。于是蒋敬璋就势把两位老董都搬到了ktv,权当一起去过把瘾。

到了年底路比平时好走,王靖玖来采集证据,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一小时。一进门就得指引寻着唱腔拾阶而下。

自诩为九尾狐狸精的小经理,正应着灯光满眼放电的喝水润嗓子。远远看到王靖玖进来寻了角落落座,转手把杯子一墩,直接开口反串了一段老旦戏,《杨门女将》中佘太君的唱段——

王大人,你好小量我杨家也!

一句话恼得我火燃双鬓,王大人且慎言,莫乱猜我忠良之心。

自杨家统兵马身膺重任,为社稷称得起忠烈一门。

恨辽邦打战表兴兵犯境,杨家将请长缨慷慨出征。

众儿郎齐奋勇冲锋陷阵,老令公提金刀勇冠三军。

父子们忠心赤胆为国效命,金沙滩拼死战鬼泣神惊。

众儿郎壮志未酬疆场饮恨,洒碧血染黄沙浩气长存。

两狼山被辽军层层围困,李陵碑碰死了我的夫君。

哪一阵不伤我杨家将,哪一阵不死我父子兵。

可叹我三代男儿伤亡尽,单留宗保一条根。

到如今宗保三关又丧命,才落得——

老老少少,冷冷清清、孤寡一门,历尽沧桑,

我也未曾灰心。杨家报仇我报不尽,哪一阵不为江山不为黎民。

唱功过硬加上选的唱段应景儿,隆昊和沈赫筠听美了,拍巴掌叫好的声音透着底气十足。“太好了!有这番气势鼓劲儿,咱们很快就走出这团死气yīn霾。”

其他人上台凑趣试麦时,蒋敬璋悄悄凑到角落里和刑警聊几句。“真看不出来,你唱戏唱得这么好。刚才那声叫‘王大人’的念白,还真把我吓一跳。”王靖玖透露说,临近年底市局必定下大力气抓黄赌毒,尤以抓毒最紧。章文娣是无意中撞上贩毒团伙大批交易,被毒贩子顺手灭了口。他今天来其实另有目的,调看保卫部留存的视频资料。因为章文娣染毒之初,很可能来这约过供货的人。

蒋敬璋搓着脸沉思片刻,转头叫来李东强,为两者做了介绍。李东强目前主抓着大堂和ktv酒吧,是能最早接触到客人动态的。

临出门时,王靖玖还在对战友邵明远夸赞,餐饮部的小经理非同一般。邵明远笑得意味深长:“你也不说他师父是谁?回去找你们‘大猫’打听一下代号‘柒零叁’的首长。还有啊,以后别当那么多双眼睛,对小蒋动手动脚的,人家主家儿可不乐意。”

第二天下夜班时,陈佳耀给蒋敬璋打来电话,说他外出办事,要耽误一会儿来接他下班。蒋敬璋让他不必过来,因为母亲吴小妹终于从外地回来了;电话约好到蒋敬璋住的房子来看他。

蒋敬璋一见母亲,就知道情形不对。果然吴筱梅坦白相告的内容,还真算不得是好事。振德公司被查出偷漏税现象,目前正接受清算调查;宋振中作为法人之一已经被隔离审查。吴筱梅现在从京剧团下班之后,就直接去振德坐镇。联络关系、拆借资金、盘活运营,辛苦维持着振德的生机。

吴筱梅做主把她和宋振中用的那套新房子卖了。贵重物品存进某家外资银行保险柜;算不得太重要的物件就搬到了这处房子里。

母子两个收拾完屋子之后,已经是午后。振德公司的戴秘书打电话来,说车子已到了小区门口。吴筱梅告诉儿子,今天是亲属会面日。振德公司的核查结果没出来之前,被审查人可以定期与直系亲属会面。蒋敬璋抓紧准备出一袋食品,陪着母亲一起下楼前往隔离所。

在隔离所门口验身份证开进门条时,蒋敬璋才发现身份证留在家里忘了带。接待处的老警员执勤很人性化,让吴筱梅独自进去;从里面打内线电话到接待室的联络线上。

几分钟后老警员抓起听筒听了一下,抬头问道:“谁是宋振中的家属,到二号线接听。”蒋敬璋答应着跑到指定通话机前拿起听筒。

“璋璋,没想到你会陪你妈过来。这里作息时间是有定点的,每天散步学习做问答卷子,有点像封闭集训的味道。我挺好的,别惦记我。”宋振中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用亲见也知道,进到这个圈里的人,没有几个人能平心静气的。

“···爸,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到时候我妈会告诉我的,您就当是硬性疗养,踏踏实实的在这住两天。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听筒那边响起一声轻轻的啜泣声,随后是宋振中欣慰而舒心的‘哎哎’答应。“好孩子···这些日子苦了你们娘儿俩,等我回家···咱一家子好好聚一长··还有啊,这的空气不算好,你妈妈身子弱,你们娘儿俩都别再往这跑了。爸说的这话,你一定记着,替我关照你妈。撂电话吧,我抓紧时间和你妈说会话。”

蒋敬璋回到车上等了十多分钟,吴筱梅裹紧着羽绒服从铁门里快步出来,上车之后就让立即回市里。

行驶途中,吴筱梅转述了宋振中安排的事宜。卖房子所得款子作为公司人员遣散费用下发出去;以振德公司的现状,不太可能就这么“停运保号”的放着,就此宣告破产清算。发放工资和遣散费用,可以间接的筛检掉一批不忠之流;剩下的一批人就由吴筱梅带去新公司,迅速接手启动振德公司之前被迫停滞的项目。

吴筱梅搂着儿子无比欣喜的说:“临出门时,你叔一再嘱咐我,别因为这边的麻烦牵涉到你。我想好了,如果你单位需要你驻外或者调动,你就去。我这边只要项目运转起来就好了。你叔说,从今往后他就给老婆儿子打工了。”

阳历年之前,因狐狸一直不给消息,少爷就以为吴筱梅一直在家,狐狸不愿他在母亲面前出现,把母亲吓到了。于是就借订饭局到酒店来会面。少爷发牢骚说,他被狐狸施术摄去元神,越活越没有自己了。

陈佳耀没告诉蒋敬璋,他随时可能离开。就算出国也不过分开一两年光景,尽管有‘铁打营盘流水的兵’的老话,但蒋敬璋是走不了的。所以他拿手机摄像对着蒋敬璋不停地拍,预备将来独自在外时拿出来解闷。

元旦过后,祁思源又去了一次曲阜分店,回来就向沈隆二人申明,他有必要亲自过去做驻店管控。主店这边关于财务税务的审核材料,已整理得明白规范,充分且再无疏漏,应对经济核查是不成问题的。即使遇上刁难的检查,也不过就是用酒局饭局应对。酒店安保方面,就目前情况而言,只要涉及各类稽查抓不出纰漏,涉罪档案上保持大部分干净就够了。吴筱梅已经向祁思源承诺,振德公司在下发遣散费用的同时,已开始新公司重组启动;停滞下来的二期工程将由新公司注资重启,只要二期重新运转,很快就能盘活整场。雷金纳德这条船将继续扬帆远航。

唯一令他不放心的是小徒弟。这孩子的潜能量太大,在师父无暇□□之际,分不出精力管束他,只能全凭他自我约束。但祁思源很难料想这只狐狸会钻向哪里,是否还能抓的回来。

经过反复对比讨论,沈赫筠和祁思源终于说服隆澔,接受原西厨厨师长的邀请,由他亲领队领着几大部门选拔上来的人员,做出国研修。祁思源决定让徒弟就此时机,再接受一次进修更上层楼。虽然初步定下的时间是春节之后,但祁思源捉摸着只要办好手续,就让蒋敬璋随隆澔先走,免得夜长梦多。

陈佳耀办好护照之后,就不声不响的处理干净了手中的不动产。然后照样摆出一幅纨绔模样,酒店住两天,老爹家忍两天,再到蒋敬璋家里赖两天。趁蒋敬璋心情好的时候,以存放几本书作掩护,把一些要紧东西塞在了书房角落里。之后某一天,陈佳耀死缠活求,磨着蒋敬璋换了个夜班,腾出了一天两夜的空档,两人开车去了郊外温泉度假村。

倒在包房温泉浴缸里做得颠鸾倒凤之后,陈佳耀紧紧搂着蒋敬璋啜泣着催他用力:“狐狸,等把这场乱扛过去了,我再不胡作非为,就好好守着你,咱们彼此做个伴儿过日子,好不好?你要是还想唱戏,我就给你拿交违约金,送你回到戏台上去。”蒋敬璋的回答是抬手扇了他一巴掌,嫌他废话太多;本来嘛,这个时候哪有那个心思想其他的事。

陈佳耀原计划把蒋敬璋送回酒店,再去他老爹那里。谁知刚走进市郊环线,就接到了他爸的手机电话,让务必不动声色的立即赶过去会合,有紧要事情处理。陈佳耀明白特殊时候到了。他把蒋敬璋放在辅路上,帮他叫了出租车。见狐狸平静的坐进出租,他话到嘴边还是咬牙忍住了。随便捡个借口抢过蒋敬璋的红格子羊绒围巾,一把推上车门,随即看着狐狸眼中妖冶的光芒闪过。

回到车上拧钥匙踩油门的瞬间,陈佳耀突然朝着蒋敬璋远去的方向哭了出来。“狐狸,你等着我,我拿性命发誓一定回来找你···”

分开当晚,陈佳耀来信息说他被老爸关在家里了,蒋敬璋笑着回个短信:你就胡吃闷睡火化食吧。他不知道门挤的少爷当时已经在千里之外。

从腊八之后开始,正是各公司年会、答谢会大批量订餐的时候。餐饮部像坐在红炉旺火上的水锅,红红火火、沸沸扬扬。蒋敬璋更是忙得不行,稍有空闲他更多是倒在沙发上眯一会儿。年三十这天直到午餐收场,四个餐厅经理来提交晚班人员名单,蒋敬璋才想起好多天没见到门挤的少爷,他这回居然被管住了。

年三十至大年初二,当班的员工会按规定另计加班工资。但即使给三倍工资外带加班费、夜班补助,这几天的夜班也没人愿意上。黑桃k就扒拉脑袋,把蒋敬璋拎了出来:年三十连初一全天,由狐狸徒弟盯着,黑桃k师父要去见几位重要的人。

狐狸对委派给予无条件服从,把装了银行卡的红包往师父上装口袋里一插。呲着白牙跟师父要‘执法权’,理由是很充分的:“大过年的,又处在非常时期;万一在这一天一宿里,谁敢背地下家伙使绊子,不仅定斩不饶更要先斩后奏。胆敢在此期间浑水摸鱼的人,是断不能留的!”祁思源没发话,沈、隆两位干脆利索的点头放权。

打扰别人吃年夜饺子是不道德行为,蒋敬璋把手机交给了小领位;说好了只要他没放下筷子谁打进电话都不接。吃到虾仁馅饺子时,他似乎理解了好吃到热泪盈眶的感觉;宣化府的陈醋味道香而浓厚,调出蘸料吃饺子实在是香,美食可以让人淡却了思念亲人的辛酸。

看到小领位捧着手机,哭丧着脸跑进来,蒋敬璋一生气把碗里的醋倒进饺子盘,回头指示夏童帮他蹲守着饺子。

接过手机刚贴到耳边,就听到那边怒冲冲饿喝道:“你的手机怎么会在领位手里,嗯?!”——“我怕有人趁我接电话时抢我的饺子。”蒋敬璋理直气壮地回答。

电话那边祁思源噗嗤一声笑开了:“我刚回老爷子这儿,怹怪我没带你回来。你给的银行卡,我当孝敬红包替你交给老爷子了,你和怹说两句话吧。”

稍后手机里响起祁老爷子气哼哼的声音:“···吃饺子呢?别只顾着忙活,到点记得吃饭···”——蒋敬璋默念半天‘不能对老人家发火’,缓了口气凑出欢喜声音:“···老爹,您老过年好!”

“你这小子还挺有孝心,我还能要你给钱花?!”话虽如此,祁省三的声音中满带着笑意。——“呃,师父让我在这边盯班儿···大过年的,我人没回去,心意总不能少···”蒋敬璋一边回答一边掐着自己后颈,心底暗骂操蛋师父,真特么会买好儿。

“嗯,有这份心意就行;经常跟思源回来。那什么,思源跟我说了你后爸的事儿,给你妈妈带话儿,把心放肚子里。”

蒋敬璋还没反应过来,那边的声音温和了许多,电话换到了萧正手中。“璋璋,我是萧叔。思源私下里跟我说,你跟他闹别扭了。你别怪他,老祁前段时间一直在疗养院,年前才回来的。思源也是今天才回来见着他爸的。你这边的事儿,这两天之内老祁会安排人去过问的,放心吧。”——“···萧叔,让您费心了···”

收线之后,蒋敬璋坐在餐厅外的沙发上,捂着口鼻平静了好半天:熬满今年这一年,就算是多交违约金,也坚决辞职,不在这儿受这份罪了。死活不能和这群政客出身的人一起混,普通百姓苦的天塌地陷,到了他们嘴里就是一句话的事儿。难怪有古语讲,劳心者治人,劳力者制于人。

年初八上班,祁思源就在经理会上,宣布了几项重磅决定:首先是外派部门经理晋修的事情,并随即宣布了选派名单。当场责成人事部经理会后即行收取名单所列人员的身份证,由单位统一去办理专用护照。蒋敬璋的名字列于其内。其次,自即日起由他亲自接管曲阜分店经营管理;总店的总经理职务暂由现任董事长沈赫筠兼管。董事长隆澔带队出国进修之后,回来接手总经理之职。

狐狸这回是真火了,一进师父办公室,就按着办公桌就朝师父嚷起来。“我在您眼中,就那么碍事儿吗,您还非得把我送出中国大陆去。何况现在家里外面乱成这样,您让我怎么走得了?”

祁思源不慌不忙点起烟,朝着徒弟喷了一口,随后奸笑道:“小狐狸,搞清楚事情因果之前,不要冒失作判断。你宋叔年后就已经回到公司开始工作了,你现在可以打电话确认。我和老爷子达成交换协议,在开列的诸多分项中,你是最不让我省心也是最不能放手的。出去一段时间增长些见识,将来接我的班也能更顺手些。”——“您这话怎么说?”

“老爷子的意思,在清整经济犯罪这类问题上,他必须在‘干部子女经商’这个问题上做出表率,才能有说话的本钱。所以给我最多两年时间,把手中的所有商务交往一律交接干净,然后就调走。这两年内,我要集中精力调理好曲阜分店的经营管理。明天一早就直接去分店。”祁思源舍不得见到狐狸伤感,如果那份伤感全都是为他而起的,则是例外。

看到徒弟瞬间红了眼圈儿,他绕过办公桌,扳起那个甚是熟悉的身体圈回自己臂弯。“璋璋,师父没有抛下你。其实,我的小狐狸已经足够优秀了。但我在这个位置上,会淹没你进取的心思。对你之前的顽劣甚至于玩世不恭,为师可以装不知道,但不可能任你继续胡作非为。就算师父临别赠言,今后为师不会随时给你依靠,你···也不要荒废这几年大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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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楼赋~——江采苹

玉鉴尘生,凤奁杳殄。懒蝉鬓鬓之巧梳,闲缕衣之轻练。

苦寂寞于蕙宫,但疑思于兰殿。信摽落之梅花,隔长门而不见。

况乃花心恨,柳眼弄愁,暖风习习,春鸟啾啾。

楼上黄昏兮,听风吹而回首;碧云日暮兮,对素月而凝眸。

长闼深扃,嗟青鸾之绝信;温泉不到,忆拾翠之旧游。

忆昔太液清波,水光荡浮,笙歌赏燕,陪从宸旒。

奏舞鸾之妙曲,乘益鸟仙舟。君情缱绻,深叙绸缪。

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奈何嫉色庸庸,妒气冲冲,

夺我之爱幸,斥我于幽宫。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

度花朝与月夕,羞懒对乎春风。欲相如之奏赋,奈世才之不工。

属愁吟之未尽,已响动乎疏钟,空长叹而掩袂,踌躇步于楼东。

年后上班的一个周末,蒋敬璋应母亲安排,独自去大剧院看戏——程派的新剧《梅妃》。座位的位置很好,是余继堂特意留给他的。

剧团年后开箱,吴筱梅回剧团上班。有许多同事朋友找到她,想为蒋敬璋介绍女朋友。她就此征求过蒋敬璋的意思,蒋敬璋说想好好安静一段时间;再说这次进修时间长短未定,别耽误人家女孩子。吴筱梅就以此答案,回复了诸多介绍人。这次介绍的女方是新调入团的程派青衣,说得上是兴趣相投。中间人是院长,吴筱梅不好推辞。

散场后余继堂拉着蒋敬璋到台上,与挑梁的程派青衣做引荐。大青衣得知眼前的帅哥竟与她师宗同门,笼着水袖挽了个万福;走着韵调非要请蒋敬璋‘赐教’。行里人都明白,说是赐教实则是不服气叫板的一种方式。

蒋敬璋拢着衣襟略微躬身,轻笑道:“门外之人焉敢言教,只以一阕词聊表敬意吧。”说罢略清了下嗓音开腔清唱:“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好~~!”余继堂率先击掌大赞道。“词选得精致,唱腔也地道。不知敬璋师弟这两句唱功,可入得师姐的清听?”

大青衣用水袖掩口而笑,挽手躬身重新见礼并归了本音:“恕我刚才冒昧失礼。敬璋师弟若是回归本行,我们这饭碗可就都端不稳了。”——“师姐过谦了,小弟在行家跟前班门弄斧,没让您见笑就好。哪还敢妄想回看‘梨花着雨香雪海’的盛景。”

正说着肩上被拍了一下,回头看是大武生薛昌华。他去年提职做了业务院长,主抓技术专业。自前年仲夏,不止有余继堂一人,向他提到没能入得正业的程派正功乾旦。他亲眼见识过蒋敬璋的唱功,也的确有份心思,待升职行权后,把蒋敬璋收回旗下。“敬璋师弟若还怀想梨园清韵,为兄今年上任的头把火就给你点上,直接把调令和支票承于尊师案前如何?”

薛昌华的嘴没闭上,大青衣就叠着水袖,露出手整理着鬓边的片子:“院长您要真有那份闲钱,莫如给大家伙儿置办点新行头。俗话说得好‘栽好梧桐树才引凤还巢’。您瞅瞅我这正凤、泡子还这条水裙儿,都是旧头面、行头。让人家放弃上万的月收入,到咱这来将就蓬壁寒巢老旧家伙事儿,不是明摆着让人家扔西瓜捡芝麻?”

薛昌华被一顿抢白顿显语塞。蒋敬璋扫了一眼大青衣的做派,心里明白是‘同行是冤家’的心思,她是怕被抢了挑梁风头。另一层意思更明白,女方对他有挑剔,无意继续接触。于是转向薛昌华解围笑道:“家师今年转往分店坐镇,师兄若去必定是要碰锁;为小弟之事劳动师兄,实在愧不敢当。再则小弟很快就要被外派出去,恐怕要辜负师兄厚爱了。师兄来日若找我拉赞助,可别找程派青衣,勾起我悲愤之心,必定是分文不给的。”

恰在这时吴筱梅打来电话,蒋敬璋的表情立时如同翻书似的,眉目温柔软语温存。他对母亲解说,家里的陆龟是帮朋友寄养的;至于今天借看戏来见的人,就不想评论了。

青衣稍后品出话中之意,横眉立目就要发作,被薛昌华沉着脸制止住。打断别人接电话本就无理,打断人家和妈妈说话就属缺德。收线后他对薛昌华交代,以后有事可以直接和吴筱梅接触。

“师弟养宠物挺时尚,乌龟好养活意思也好,修身养性,长寿啊。”青衣刚才没讨到便宜,现在听说养陆龟,就故意拿话找刺儿。

蒋敬璋转向青衣,目光闪烁的反讥:“没您说的那么高境界。不过卖龟粮的说个意思挺有趣,他说练家子是‘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乌龟是‘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不练皮’。师姐的扮相儿,我就不评论了,只是提醒您多宽心养气。程派唱功重在沉稳温厚,气不足就唱呲了,气儿太足难免悬浮。腔儿拿不准,玩意儿就不齐整。没法说艺术造诣,其他的又论不上,一出没一出的,还怎么抢梅花奖?日后您来拉赞助,若没有个拿得出手的奖项,我都不好意思说认识您。”

余、薛二人听出蒋敬璋在转着圈损人,转开脸呵呵一笑也不说破。蒋敬璋无意多言,借由赶去宠物店买龟粮,告别了余、薛二人出门。

回家后他告诉母亲,他和女方是从头到脚的看不对眼,大青衣那张带着彩妆的脸,比陆龟的表情还整,恐怕卸妆之后,要从早到晚开着灯才敢看,他让母亲随便想篇说辞,回了这档子事儿。

陆龟是陈佳耀连同一捆画报书籍,一起寄存给蒋敬璋的。本来养在办公室,蒋敬璋担心他离开后,有人撺掇厨师把陆龟做菜卖了,就把陆龟搬回家。龟很好养也容易料理,没有龟粮用洗净的菜叶也可以,隔几天刷一次龟甲,保持龟壳干净就行。

祁思源去分店前,为餐饮部选派了经理助理,以便在经理外出进修期间,代理餐饮部经营。人员管理权则收回到他手里。

经理助理就是之前由黑桃k亲自陪着下楼,并驾车送走的那位。容貌好,有背景,平方面积立方体积都不小,有在人民大会堂工作的光辉经验。蒋敬璋和她站在一起,竟找到几分小鸟依人的赶脚。

同事们私下问蒋敬璋:这位有气象,也有分量,是否是候旬红桃q’(总经理夫人)?蒋敬璋摊手耸肩:他只看到份量,没看出什么气象,所以没法预报。于是‘候选红桃q’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随后他就忙于职务交接,其中更多的是客户关系交接。

交接完所有工作,蒋敬璋收好办公室里私人物品,装了一个手提袋,就直接从正门出来。刚好见到一辆车停在不远处,车门打开一刹那,一条雪白的萨摩耶窜出来,在蒋敬璋跟前左蹦右跳着,他险些脱口叫出‘西皮’。狗主人吆喝着萨摩的名字跳下车,用粗链子拴住脖套,拳打脚踢、死拉硬拽将狗塞回车厢里。然后拿着包走进酒店大门。

坐进出租之后,蒋敬璋实在没忍住,往祁思源的手机上发了个短信:萨摩耶西皮现在在哪?其实他没指望师父能回答。不料几分钟之后祁思源就回复了一条彩信,是祁思源搂着肥狗在新办公室的自拍。随即有一条文字信息过来:怕西皮又闹绝食,带它一起来分店了。在这能吃能睡玩疯了也长肥了。

蒋敬璋回短信说,刚看到只萨摩耶被主人锁在车里,还以为西皮被送人了,就忍不住问一下。祁思源半天才回信: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狐狸。我没把小狐狸养肥就放出去,哪舍得再把肥狗送人?信息之后还有一个垂泪的表情。

本次外派进修,根据工作性质需要,期限、工作地并不统一。重要部门晋修为期在半年以上,人员调换搭配由隆澔进行掌握。人事部工作效率很高,第一批护照和机票一起下发时才知道,首批出行是隆澔领蒋敬璋,及客房部罗中杰、系统部虞颂方三位先走。

在候机厅时,来送机的邵明远与隆澔说了几句话,走到蒋敬璋跟前朝他摇摇手,示意要和他说话。“您有事儿?”蒋敬璋摘下mp3耳机,弯着浅笑问。

“航线临时出现飞行管控,要延迟一小时登机。乘这点时间有个事儿告诉你,祁总另给你配了一部手机,把你现用的这部留给我。”邵明远装得没事人似的解释,随手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起飞前多少说两句话,那位已经比‘人生四大急’还要急了。”——蒋敬璋接过手机,见屏幕上显示着已接通的电话,他不明所以的问:“人生四大急是神马东西?”

罗中杰拧着脖子呲着牙笑道:“火上房,贼上墙,小孩儿爬到缸沿儿上···”话没说完,邵明远急忙回身一把捂住他的嘴。——“你要敢把自己那‘一大急’嘚啵出来,我趁你没上飞机先弄死你,省得你出去散德行去。”邵明远提着罗中杰躲去了一边逗贫,留下蒋敬璋独坐原位接电话。

“师父···您往后···多保重身体···”——“璋璋,我这边有个会实在是走不开,不然一定去送你···我刚得到的消息急着告诉呢。陈家父子的问题比较复杂,不仅是经济违纪,还涉及到其他刑事案件;已经做了并案专案调查,陈佳耀潜逃出国了。把你现用的手机、笔记本电脑留给邵明远,方便做排查处理;你在外面有什么线索,务必和邵明远保持联系···”蒋敬璋正以为对方要挂电话时,忽然听到那边又开言。“其实就算是没有陈家的事情,如果我去送机,你肯定也是走不成的···咳咳,罢了···等你回来。”

蒋敬璋捂着眼睛,不敢让周围人觉察到他红了眼圈,手心里很快攥了一把泪:“师父,以后我不在,您这爱糟践的玩儿性可改改吧,太操蛋了。”——电话那边颤着音的笑了两声:“嗯···等愿意管着我的人回来再说罢。”

邵明远拿回自己手机,又从包里摸出一部新手机,换下了蒋敬璋的手机。随后抓紧时间解说缘故:陈家父子及其周边亲属,由于经济犯罪之中裹挟着人命、毒品往来,上面人发话做并案及专案调查。

詹旭家煤气爆炸,导致詹旭、老丈人、丈母娘当场死亡,詹妻抢救无效死在了医院里;现就剩下女儿与小舅相依为命。詹旭的内弟被詹旭祸害的家破人亡,接受调查专员问询时,自然是不会坐失报仇机会,有影没影的狠狠加了一番佐料。

事情到此出现了一段小插曲:调查专员到雷金纳德酒店采集证据时,西餐厅那个被经理呵斥过的waitress自作聪明的嘴快,对调查专员说,餐饮部经理和那位门挤的少爷很熟,车接车送之外还上赶着送礼物给小经理。引得调查专员当即摆开架势,挨个扒拉脑袋,找餐饮部人员谈话。

餐饮部的小经理是很有信服力的,因之约谈的答案基本一致:年轻人之间正常交往,你请顿酒我送盒糖的事儿,能算是行贿么。再说陈家父子给一个无利可图的餐饮部经理行贿,是不是有点二缺?蒋敬璋的姥姥去世办后事,还是他师父帮忙垫的钱,他若是受贿何至于这样窘迫?

告状的西餐waitress见势头不妙,生怕落个诽谤上司的罪名,索性就来个死咬着不放,跳着脚的说,她亲眼见到如何如何的情形。

西厨怪脾气秦厨师缠磨的忍无可忍,冲出操作间揪过那个女生,左右开弓就是一顿不要钱的大嘴巴;指着鼻子臭骂:要不是怕传染成弱智,真想当众操了这傻逼。再接着淮、粤、川三风味的头锅和打荷厨师,堵着经理助理的门,要求立即开除那个吃里扒外的缺逼,否则他们没法集中精力配合经理助理的工作,不如直接向在任董事长申请被派去分店。

邵明远向沈、祁请示后,给蒋敬璋另配新手机,换下当前号码留在保卫部直接用于调查监听,祁思源依旧用自己的手机与之保持呼叫转移;与之同步,宋振中接受沈赫筠聘请,出任雷金纳德酒店工程部总监职务,直接接管酒店二期工程建筑、整修的工作,实则暗中接下所有针对蒋敬璋的后续调查来势。势至于此,蒋敬璋才能顺利出去。

邵明远点开新手机的照相功能,对着蒋敬璋拍了几张照片,然后调进彩信发送出去。“小蒋,我讨个大说,能算你一位大哥,说两句不中听的话。打个比方,整个雷金纳德酒店经理层级的人,同样面临一个雷区,而且必须要闯过去。有的人会望而却步直接投降,有的人会想方设法另找出路;有的人是手拉手一起往里走同生共死;但以祁总的为人,绝对是自己先冲进去,为你和后面的人趟出一条活路。这就是为什么,当面临危机时,我们在位这些人,依然能摽着膀子跟他往前冲的原因。”

交通管制结束后,一行人顺利通关登机。沈赫筠担心隆澔伤势初愈就长途飞行,身体受不了,就指示定了四位头等舱,便于隆澔及时活动肢体;又可以随行的人相互照应着,令隆澔免去诸多不适应。

飞机起飞之后,隆澔就让蒋敬璋和服务人员帮着,调整了座椅角度,将肢体伸展开。

蒋敬璋帮他垫好腰垫后,隆澔动着手指示意他凑近说话。“就当前局势来讲,频繁的人员调动,即使是外出进修,也会给咱们招来不必要的口舌。因此每一批外派人员中,会安排一到两名做跨部门兼修。你在餐饮这一块是轻车熟路,这次就主要走前台商务。系统部虞颂方进修的地方与你临近,你私下和他多学一些这层的业务,他可是老资格的系统编程精英了。”

虞颂方在旁摘下眼镜,将眼罩蒙在眼睛上,歪着头笑答:“董事长美化我了。我就是足球场上的球儿,生命全部意义尽在挨踢了。摘了眼镜看东西全是马赛克,心情好的时候看着是数码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整片乱码。您二位接着聊,我和周公小聚片刻。”

隆蒋二人轻笑一阵转回来继续闲谈,话题随意性的选中了宋振中。隆澔慨叹宋振中为人很仗义,就这一点,恰同祁思源、沈赫筠脾气极其相投。

蒋敬璋侧靠着座椅托着腮道:“或许是同样经历过下乡插队这种生活吧···”——“如此说法只是说对了少部分,确切而言是这一批人,通过那段非常时期的筛检,真正懂得善恶分别和人性本真。这一批人的信仰不知纸上谈兵坐而论道,而是经过绝不次于任何战火生死的考验,提炼出来的。我同赫筠与老宋谈过几次话,赫筠和思源都说,你性格里很多特质,来自老宋的影响。”

蒋敬璋点点头。“我还没这座椅背儿高的时候,两家就当亲戚似的走动着。宋叔说理透彻简明,更主要是为人中正,我母亲管不住我的时候,大多是请怹来教训我一番。”

飞机飞进一片云层之内,窗外骤然一片弥漫。隆澔皱了皱眉头按住心口处,蒋敬璋觉察到了,随手拿了本画报架在窗户上挡住。隆澔见了强作笑容道:“谢谢,你一直照应着我这个习惯,现在反正闲极无聊的,就和你解说一下缘由吧。说起来就得倒回到文革末期了。”

历经一场浩劫之后,落实政策的东风尚且不能吹遍整个中国大陆,又怎可能还吹到南部边境林区。那时的人,活命是世间第一关键,沈赫筠和隆昊为逃过军政部造反派们无休无止的□□运动,躲进了一片死亡区。那是数年来武斗运动大串联留下的一片雷区,恰好又和国境线外边防军铺设的雷区相连。每隔一段时间,两人就绕出百十里山路,偷着出去换些生活必须用品。到□□后期,那个位于林区和雷区之间的草屋,就完全的与世隔绝。

在那样一个大环境之下,为了抢到回城回家的名额,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可以不惜伤天害理。你能活下来已经是老天有眼,怎么还能指望有人想起,两个顶着叛徒、大特务,大地主狗崽子名头的年轻人,他们是死是活?

也是那样一个大雾漫天的日子,沈赫筠怀揣着一份文件抄件,从相隔数十里外的镇子往回赶,由于辨不清方向就踩进了雷区。当隆澔听到来自雷区方向的爆炸声时,顾不得许多,抓起一支长杆和一把小刀,径直也冲了进去。

那场大雾简直就像打开了幽冥界的鬼门,雾里有很浓的腥气,好像掉进了屠宰场似的。相隔不足两三米就什么都看不见,没法推断前面一步是死是活,只能小心翼翼摸过身侧的石头、枯树根往前面探路。

“石奇神鬼搏,木怪虎狼蹲,真是半点不假;那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命在自己这副躯体中,却是握在另一只巨大的手里。你再是不甘心承认,也得五体投地的伏在地皮上,一寸寸的往前爬。后来总算是我们彼此听到了呼唤的声音,他叫着‘小澔’,我喊着‘赫筠’,彼此叫着名字,心急如焚又是集中全部精神,往前靠近挪动;直到两只手拉在一起,两个躯体挪着抱在一起。循着赫筠爬进来时做的标记爬出雷区时,我们的嗓子都喊哑了。那之后我和赫筠都明白,龙阳断袖,伦理纲常,羞耻也好荣耀也罢,都比不过一个真实,能够生死与共、同甘共苦的真实。一分钟、一年、一辈子,只是长短区别,两个人能活着在一起就足够了。”隆澔抬手搓了搓眼睛,借而擦去即将溢出的泪水。

静默良久,隆澔长长吐了口气,苦笑一声又道:“邵明远说的那个比喻很贴切,只纠正一点:思源冲进雷区之前,一定是先把你捆在安全地方的。”蒋敬璋别过头去,快速抹掉了眼泪。

冯约克假日酒店位于欧洲某国风景区,以餐饮美食、旅行商务为主业。当地的环保工作,以及对汽车排放控制很严格,城区内的交通工具多以自行车为主。

蒋敬璋等人到达目的地之后,就按事先程序,与当地华人交流协会取得联系。雷金纳德酒店本次外派进修的培训人、进修地点,都是通过当地华人交流协会,包括原西厨厨师长作为餐饮专项的参与人之一,负责主要联络、接收;隆澔利用一个月左右时间,亲自考察了每一处培训地,并监督受训人被分派到相应工作位置后就直飞回国。

三人住宿是租用当地华人的空闲处所,租金已事先支付。房子离罗中杰和虞颂方的进修地较近,蒋敬璋每天骑车到工作地大约二十分钟。

蒋敬璋仿佛又回到那段紧凑而规律的时光中,日子就是这样雪雨yīn晴寒去暑往,默默的消逝着。每天埋头学着做着手中的事情,不断适应着所有异乎于固有思维的实际情形。

每逢天气晴好时,大片的鲜花形成耀眼的色块,映衬在蓝天白云之下,更加缤纷多彩生机盎然。蒋敬璋更愿意早些时候出门安步当车。新手机的像素不次于数码相机,他拍了很多从住处到酒店沿途的风景照片,每隔几天转进网盘或邮箱里。

狐狸觉得这样的状态,未尝不是一种充实。大脑、身体处在一个陌生环境中,身体、思维、潜意识都会处于高度兴奋状态,顾不上去感受回味包括心痛、伤痛等,似乎与眼前现实无干的任何事。

手机中会有的熟悉号码到点发来短信:“小狐狸,你在那里还好么?”由于时差原因及在岗时间禁止接听私人电话,师父很好的掌握了时差换算,坚持定时发来同样的问题。初始他还奇怪师父何以如此安静,如此这般坚持不懈,却不需要回复。后来他醒悟:存照片的网盘是虞颂方帮他设置注册的,id名、登录密码,只怕第一时间就落到了师父手里。

就在这近于真空的运转中,蒋敬璋送走了完成集训的罗中杰、虞颂方,又迎来新一批外派进修同事,工程部庞自强和淮厨高雪松。完成晋修之后,庞、高二人将分别被提职作分店的工程部总监,中餐后厨总监。

高雪松带来个消息:陈家的案子闹大了,陈志新不甘心被人按下脑袋做替罪羊,‘奋起抗辩’闹了一把;结果就在6月初,突然开着陈佳耀那辆撅腚宝马畏罪自杀了。事发后不久,刑警王靖玖就来到酒店,搜集证据调看监控录像,甚至找到高雪松查看事发前一天的包房宴请菜单。因为尸检结果发现,陈志新是处于高度一氧化碳导致的深度昏迷,造成车祸重伤致死;属于技术犯罪的他杀死亡,也就说是被人灭口了。此外王靖玖还请高雪松给蒋敬璋带来个邮箱地址,希望和他恢复信息交流。

蒋敬璋至此也才意识到,似乎有一两个月没和国内通过消息,甚至顾不上看过手机邮箱了。

当他打开之前设定的手机邮箱时,里面竟有二十余条未读邮件,时间显示是每天发来一条,都是视频文件。点开之后,最初显示的是蒋敬璋在去年年底的一段录像,后面则是陈佳耀的自拍。每段录像只有十几秒钟,看不出背景是哪里,都是在问:狐狸,他们说你调走了,可我知道你不会走。你在哪儿呢?求你告诉我在哪儿?

蒋敬璋用手机拍下了住处的门牌号,然后把照片转进邮箱点了回复。不到十分钟有文字邮件回来,大致是说:陈家在国内财产被查封、公司解散,其实被上面某个贪官当替罪羊宰了。那个人以为就此可以将自己洗干净,其实陈志新事先已经藏好了翻供证据。

陈佳耀在邮件里最后写道:“狐狸,我现在不能去找你,会给你惹祸的。等把事情褪干净,我一定去。你要往哪里去,千万记得告诉我一声。不论你信不信,我就剩你还能信了···”

蒋敬璋敲了一个“好”回了过去。又按照王靖玖给的邮箱链接,问他有什么事要联系;这次他没有等回复就下线了。

蒋敬璋一直没仔细研究过新手机功能,因为顾不上也没有心情。恰好前几天,酒店前厅部新来一名员工,是勤工俭学的的留学生,在国内的专业通讯技术。老乡相见分外亲和,聊天之余显摆一下专业,闲来无事指导他玩一会手机功能“深度开发”。不过几分钟时间,就把手机图库里存的照片通过彩信发了出去。

结果某一天,刚玩了几分钟手机,就回来一段祁思源自拍的视频。咬牙切齿的警告他:敢在外面沾花惹草,当心为师遥控驻外领事馆的人,用铁笼子把狐狸抓回来。蒋敬璋讶然的回看所有照片,才发觉那些照片没做过筛检就发出去了。里面有他参与布置一场婚礼仪式的工作留影,尤其还有几张和新郎的合影。他嘻嘻一笑,错就错吧,科技飞速发展,偏遇上他这个目前只想挤时间睡觉的懒惰分子,就只能架炮打蚊子—大材小用。

雷金纳德酒店二期工程成功封顶,继而进入装修工程抢关验收时,庞、高二人结束三个月进修,兴高采烈大包小包的飞回国。

然而回国不久,高雪松拜托虞颂方帮他发来邮件,讲了个骇人听闻的事。

日前,餐饮部组织酒会欢送外派分店经理人员。前厅部经理丁戈酒后多嘴,当着工程部总监宋振中的面,把祁蒋二人的所谓师徒关系说漏了,如此这般,当事人全不在场的情况下,居然就‘被出柜’了。

更离奇的是一个月后,董事会主席兼在任董事长沈赫筠宣布,原董事长隆澔将接任酒店总经理职务,原总经理祁思源将于十一月底,辞去店内及董事局一切职务,调往别处高就。在此之前,祁思源暂为代管分店总经理职务,等候董事局选派接任人选。

黑桃k回主店来办理股份转接递交辞呈那天,宋振中一见到他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记窝心脚,踢得祁思源窝在墙角里半天没站起来。在宋振中一再逼问之下,祁思源黑着脸承认:他的确是已经有了孩子,是双胞胎,已经快三个月了。

现任老板沈董和宋总监进行了长时间谈话,解说了许多问题。并安排祁、宋做了私下会面谈话。事后宋振中因工作时间内处理私事且措施失当,被开了一张重大过失单。丁戈因为言行失当被解除聘用合同。

蒋敬璋回复了一串雨雪的表情符号,没有再问任何问题。之前做了那么多高姿态,人前人后的表示,希望师父趁着年富力强再组织家庭,结婚生子,前途远大···这不是,如其所盼都成为现实了吗?今后就多些自知,关于那个男人的任何问题,徒弟已经没资格再触及了。

心和泪腺处都涌起久违的酸胀感,这种感觉提醒他,曾有过的某些幸福、纠结和欢欣鼓舞。而今远隔万里之遥,这些对他而言鞭长莫及的事情,都只能是小插曲,必须很快淡忘磨灭掉。他必须在身处异国他乡时,快速回到两点一线几近枯燥的轨道上。就算没人要求他如此,他也要强迫自己这样做。不能让大脑有空闲,那样他会疯狂的想家,想家里的一切人和事物;想到心疼,疼得他随时都可以嚎啕大哭出来。

但他没料到,就在他继续埋头于枯燥时,门挤少爷陈佳耀居然匿迹潜踪的找到了他。被从自行车上揪下来的瞬间,蒋敬璋只觉寒毛直竖,看了半晌,才把眼前一身近于嘻哈装扮的人,和当初那个精装革履的阔少爷联系到一起。

“佳耀?!”——陈佳耀抱住蒋敬璋之后,就止不住啜泣起来:“···我想听你叫我这声···想得心都疼···明知道可能是···可我就是忍不驻··狐狸,我想死你了!”

望着只顾埋头吃面的陈佳耀,蒋敬璋心中的百感交集,也被携风带雨般的吃面声响,搅合的七零八落。终于等到陈佳耀长舒口气放下面碗,蒋敬璋才得以抓空问话。“你从哪来,怎么会想起找我的?”

“···当时决定走时,根本顾不上跟你说,车留给我爸了···我给你打了好多次电话,都转到你师父手机上了。前几天,估计他是被吵烦了,告诉我说你在这边结婚了,还把照片传给我看···”陈佳耀忽然抬起头,用一双通红的眼睛向蒋敬璋盯过来。“我就问自己,我扔下家里的死活不管,就是为了躲过这场难。还能指望着将来和你在一块儿。可你结婚了,我躲着藏着还指望什么将来?”

蒋敬璋看着陈佳耀,真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酒店不可能多次外派出国人员,给我定的进修期是一年。外派期间护照担保等身份文件都放在专属机构,就算真想结婚,也不那么容易能把文件手续拿出来。你怎么不动脑子想想,这样跑出来有多危险吗?”

陈佳耀依旧红着双眼紧盯着蒋敬璋,听到问话片刻后才点点头,“当然想过,这么躲下去,迟早跟我老爸结局一样,给那帮孙子当了替死鬼,还不知道死在谁手里。我才不会那么窝囊,最后就算死,我也要拉他们两个垫背的。”

蒋敬璋收了碗筷在水池中洗着,对身后的陈佳耀道:“你爸送你出来是为保你的命,不是让你来送死的。你若没有其他地方去,就先在这住两天。先别高兴,下一期进修的人还不知是谁,什么时候到;所以这里你也住不了几天。”——陈佳耀缓缓蹭到蒋敬璋身后,靠着橱柜问:“你师父跟我说···让我别再害你了,说是这次你也受我家不少的连累。”

蒋敬璋轻轻一笑,却催下一汪泪,他忙着借放置物件动作掩饰,快速把泪蹭掉。“以后要找我别再给他打电话,他已经另外成家,孩子都有了。我和他就只剩下师徒名分了。”

手机突然想起来,竟是祁思源打过来的。蒋敬璋朝陈佳耀做个噤声动作后接起电话。

祁思源在听到蒋敬璋声音之后,就好像是不喘气似的开了腔:“璋璋,这会儿你应该是回住处了,我抓紧时间说个紧要事情。近期内如果陈佳耀和你联系,甚至去找你,你务必劝他尽快自首,及早把证据交给警方。他们家的事情的确很复杂,但其中还有转圜可能,罪不至死。可是再拖下去,会不会就此铸成个翻不了的铁案,谁都不敢说。他反复拨你原来的手机号码,电话转到我这,估计保卫部、刑侦那边会把你的位置透露给他,他很有可能会去找你的。璋璋,你在听我说话吗?”——蒋敬璋用两只手举着手机,勉强答应一声:“···我在听呢···”

陈佳耀看到蒋敬璋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就知道情形严竣;蹑手蹑脚来到跟前,拉住蒋敬璋的手,凑过去屏息细听。“璋璋,这次你再不能任性了。如果他去找你,或者让他去自首,或者让他立即离开。陈家耀是成年人,他有义务和责任对他自己以及他家人犯过的罪恶担当负责。你再和他搀和到一起,只会是纵容他越陷越深。为师说个最浅显的意思,我肯定会保你,也能保得住你;但保不了他,更不会出手保他。王靖玖这两天就会给你打电话,你尽量保持联络。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当局者迷!若见到陈佳耀,把我的话带给他,如果他想活下去打算将来,就尽快自首。还有最后一批进修的人很快就过去,今年年底,全部进修就结束了。”

“我知道,有很多事儿都该结束了。师父,估计回去之后,不那么容易见到您,借这机会,我先恭喜您了。”说完道喜的话,蒋敬璋按键收线,由于手指僵硬手机被随即关机也未觉察。

见蒋敬璋茫茫然不做反应,陈佳耀很快就毛了;按在蒋敬璋两侧肩头的手,不自觉的向脖颈处聚拢过去,很快变成了钳控状态。“我让他看着碍眼吧?他恨不得我也像我爸那样,被人立刻杀了灭口才好!你呢,还想听他的话,把我交给警察?狐狸,我告诉你,这虽然是我来找你之前,想到的最坏结果;但我也把结局想好了,那就是咱俩都别活了!”

面对着狂躁渐起的陈佳耀,蒋敬璋却异乎寻常的安静,他稳稳坐在座椅中全身放松。“佳耀,你来找我是干嘛来了?是为了咱俩一起死在这儿?”——“不是,是想和你长久好下去!我起过誓,只要我能活下去,绝不会把你给别人。”

蒋敬璋缓缓伸手附上陈佳耀的胳膊,延伸到肩膀、脖颈,最后将少爷拉到近旁落座下来。“可咱俩之间连起码的信任相处的可能都没有,让我凭什么跟你好?别跟我提国内的事情,那段事过去了,我们两不相欠。现在你好好想一想,你想要我和你好下去,那我们是以怎样的开始往下过?象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的,你觉得那样我们能长久吗?我想那样,咱俩不仅没有任何将来可言,而且很快会闹到反目成仇你死我活。那莫如你现在出门就走,我当从没见你来过。”

陈佳耀满脸委屈的提高声音辩白道:“不是这样,狐狸你听我说,我回国的话,肯定会落个替别人顶罪坐大牢的结果!没错儿,我在国内时确实干了不少的混账事儿,但这回不是。我爸早就给我办了加拿大的绿卡,而且从开始就没让我搀和过他那摊子事儿。他跟我说,他早就提防着身边和上面那群狼。就算国内这边彻底垮了,也让我在外面···千万别回去。你跟我在外面,就算当两年黑户,也苦不着你的。”

蒋敬璋听得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和少爷说半天竟都是‘驴唇不对马嘴’的,两人的对话居然没在一个题目上。他拉着陈佳耀在桌前并坐下来,拿出纸笔在纸上先在纸上写了五个字—一起过日子。

“佳耀,你得静下心,咱俩得把事情摆开分析一下。你现在确定是想今后咱俩长久过下去吗?”陈佳耀坚定的点头,蒋敬璋拿笔往下划了一条线,写了‘活着’两个字。“好,那就要求咱俩都得活着,无论回国还是侨居,前提是咱俩得光明正大的活着,不能是满世界逃亡。在此之前就需要你把那边的事情料理干净。”又画了一条线写了‘平事’二字。

“我师父抵触你,坚决不许我跟你在一块儿,根本原因不在于你顽劣,而在于你家的事一直料理不干净,任何沾上边的人都会受牵连。而且有个事他说准了:你家的事情虽然麻烦,却罪不至死;只是拖延下去,会发酵的越来越糟糕”又画了一条线写了四个字—反戈一击。“我想,你爸提前把你送出来,不仅是让你避祸,还是希望你找机会为他洗冤。以我知道的你从前的行为,的确够不了刑事量刑的层次;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之前有胡作非为的劣迹,还可以作为污点证人替你家争取上诉。就算是真要判,以你提供重要证据的作为,也属于重大立功表现,能依法争取减刑或缓刑···”一条曲线划回原点,连上了‘一起过日子’。

陈佳耀盯着那张纸半晌,把头埋在他肩颈中。狐狸的口气依旧凉凉的。“你在这儿住两天吧,也静下心好好想想。两天之后,如果决定回去,我就把那边刑警的邮箱给你;如果想继续流亡,就出门离开,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回去要是真的坐牢,你在外面等我吗?”——“这个问题我没法答复。我妈和后爸都已知道我的情形了。可能我一回去,就会催着找人结婚的。最大可能,是先被调去分店任职,干到合同期满。”随即摊开手苦笑一下:“也不怕你知道,我后爸的公司虽然保住了,税款罚款包括工程款抵押···我是必须得在酒店干满这个合同的。我师父年底就调走了,不然的话,我还真没脸赖在雷金纳德酒店。”

蒋敬璋回手揉揉陈佳耀的脑袋,却没留神被他一口咬住了手腕子。“呀!松嘴,你属什么的还咬人?!”——“给你咬个记号儿!别人看到,就别再惦记了。”陈佳耀含混的说着,牙间又加了些力量。

狐狸疼得抬手直往少爷脸上拍巴掌。“张嘴。再咬我可喊了。这不是中国,邻居听到求救真的会报警。”少爷终于松了牙关,狐狸盯着手腕子上的牙印,恨得呼哧呼哧的:“操,早知道把你喂饱了反咬一口,刚才一口汤都不给你喝。你特么念好吧,我在这儿要保持好形象,要在国内,我特么干得你合不拢腿。”——少爷一听立刻闹起半疯儿来,跳起来就解腰带:“不用等回国,我现在就让你干!”

狐狸惊得一跳,连忙把他按住。“操,你清醒点儿行吗?我这本来就闹心呢,你再折腾现在就滚!”少爷被喝住了,一下又扑在狐狸背上,粘得像贴膏药似的。

盯着蒋敬璋对好了床头的闹钟时间,陈佳耀蹭着贴到他后面,摆成一个硕大的油条状:“狐狸,我手里有钱。你要回去真干不下去,这钱也够给你交违约金的。我是担心万一我进了大牢,你在外面过苦日子。”——蒋敬璋转成仰卧圈住陈佳耀,往他脑门上磕了一下:“就算你真去坐几年牢,出来时也不过三十几岁,干什么都不晚。我姥姥给我留了一套房,几年之内就算是吃房租,咱俩也不会饿死。”

陈佳耀听他说完就哭了,拍着狐狸的肩哭的半晌吐不出一句完整话。“狐狸···我···到不了让你养着我的地步···可有你这份心···我就是死···也值了!”抽抽噎噎片刻,陈佳耀动着手指却比划不出一个准数。“你就给我···给我几天时间,就几天···我把事儿··好好理个头绪出来,我就找那边儿的人联系。就这几天,我好好跟你过几天日子···”

终于劝着陈佳耀止住悲泣,蒋敬璋问他,在加拿大躲得好好的,为什么偏要跑出来找他这个穷小子?陈佳耀扯着纸巾擤了鼻子,又往蒋敬璋怀里钻了钻,才慢慢回述。

陈志新出事前预感到自己可能会有不测,用临时电话卡和陈佳耀通话做了许多交代。再此提及蒋敬璋时,陈志新叹了口气,最后嘱咐儿子,只要这个人不是图他的钱,不会因为处于逆境落井下石抛弃他另寻高枝,他这做爹的就不拦着,也拦不住了···

“你爸留下的那些证据效力那么大,以至于非要绕那么大圈子找到你不可?按说你不属于涉案人呢。”——“一份名单一本帐,借这次□□活动,少说也能端掉几个部级、司局级干部。就这次行动的专管人,也不见得真能把屁股洗干净。要不他能这么穷凶极恶的。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象你师父算是有后台腿脚快的,恐怕也被咬得一身伤。被打下水的人多一半儿都像你后爸的结果,问题查清楚了,钱匣子也掏干净了。”

陈佳耀觉出蒋敬璋肢体僵硬,便反过来将他抱紧。“狐狸,我从来不会说那些情爱的肉麻话。我就知道你的人品不是那种‘认钱不认人’的。这回的事儿完了,以后我踏踏实实的守着你过日子。哎,加拿大认可同性婚姻,我们办了结婚手续,你随配偶定居就行。以后咱家的事儿,都归你做主···”——“行啊,等你把事儿归置清楚了,咱们就办···睡吧。”

蒋敬璋把眼角的泪抹去,轻轻拍着逐渐入睡的陈佳耀。少爷似乎是怕他跑了,压着他半边身躯;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很快就把蒋敬璋的半边身子压麻木了。

清晨闹铃响起来时,陈佳耀比蒋敬璋跳的还高。他骨碌坐起身,看清蒋敬璋在眼前是,一把将他搂回怀里。狐狸急不得恼不得,只得好言相慰着他松开手,把他按回躺好。

蒋敬璋穿好衣服,把备用钥匙放在少爷手里。嘱咐少爷说,冯约克酒店对工作勤务管理很严,今天临时请假未必能得批准。若请不了假,就只能找人换班;最迟下午三点就回来。冰箱里现成的食物不多,若少爷出门吃饭的话别走远了。

陈佳耀攥着门钥匙,睡眼朦胧的坐在床沿上:“我还是等你回来一起出去,一两个小时,还饿不死我。我会那几句英语都是照着小本子比划的。”

蒋敬璋闻言无奈的放下背包,又翻出纸笔,接连写了好几张字幅放在门边。“万一有人来,因为无法沟通发生冲突,你就把那几张纸给对方看。隔壁有家邻居是华人,有急事的话你可以去寻求帮忙。实在不行,你就让他们把你送到酒店来找我。”——陈佳耀套上睡裤,赤着脚走到近前,将背包挂在蒋敬璋脖子上。“路上注意安全。”

蒋敬璋忙着把自己先用的手机号码,拨到陈佳耀的手机上,却发现有十多条短信跳出来。他顾不上看,只揪着少爷的耳朵说句:有事我会随时给你打电话。然后开门快步跑出去。

确如蒋敬璋所料,请假不成,只好找相熟的人换了个早班。蒋敬璋叫了外卖餐送到门口,并打电话通知了陈佳耀换班的事情。少爷在电话里嘻啤嘻啤的逗贫:他有种等着男人回家的居家主妇感觉,觉得特幸福。

“狐狸,以后你就只是我的男人了。”这句感慨让狐狸眉眼弯弯的笑了一上午。

17——

17——

王靖玖简直就是战争贩子的性格,办起案子就像上满发条似的。接通电话说起来就不带停的,急得狐狸最后跳着脚叫唤起来:你的电话费有公家报销,我的电话费是我自己挣钱。

王靖玖拖着长音儿“哦”一声:好吧好吧,我把要说的话都发到邮箱里。说完呱唧就挂断了手机,把狐狸气得跺脚骂了‘他母亲的’之后,就直接开始数起了王家八辈儿五的祖宗。

下班后蒋敬璋特意绕去菜市,买了虾、鲜肉、青菜面粉。这个时间段采买食材,比不得清早时新鲜,质量绝对有保障且价位非常便宜。他不用问也能猜到,陈佳耀一定闷着想让他给做饭吃。

少爷见到蒋敬璋抱着一堆食材进门,美的象热锅盖上蚂蚁一般直转圈。蒋敬璋简直想给他挂条狗尾巴,看他能摇得多快。问他想吃肉丝面还是饺子,少爷眼睛不眨的回答:吃饺子,哪怕是滚蛋饺子,他想这口儿都想好久了。

等着醒面的功夫,隔壁的华人女邻居来敲门,找蒋敬璋借螺丝刀修理门锁。蒋敬璋向女邻居介绍说陈佳耀是他的亲戚。女邻居也是痛快人,说既然都是从中国来的,就算半个老乡。做饭的帅哥走不开,就麻烦等饭的帅哥过去帮个忙。

头锅饺子盛进盘时,蒋敬璋虚掩上门,到邻居家小栅栏门前去叫人回来。见陈佳耀从女邻居手上接过一瓶子酱菜,正和女邻居躬身敬礼的来回客气着。蒋敬璋忍着笑提高声音叫了句:“佳耀,回家吃饭了。”

陈佳耀夸张地应了一声,一溜小跑的奔回来。匆匆洗了手,连叉子也顾不得拿,就捏起一个热饺子,一口一吹的吃了。接着又不知是被烫到,还是饺子太好吃;少爷搂着饺子盘,捂着嘴啜泣起来。蒋敬璋看着扶额闷笑,打趣哄道:“别哭别哭,厨房里还有没煮的,所有饺子都是你的,我不和你抢。”

陈佳耀喷笑出来,跑去一边抓了纸巾盒,擦泪擤鼻子;收拾利索了坐回桌前,非得挤着和蒋敬璋坐在一张条凳上。“狐狸,我一到你跟前,就变得特没出息,是吧。你是不是特看不上我这点儿?觉得这王八蛋什么世面没见过,怎么就独独贪恋你做的一顿饭呢?”

蒋敬璋把餐叉小碗推到少爷手边,打岔笑答:“也没什么稀奇的,你是山珍海味吃恶心了,尝着粗茶淡饭的也觉着新鲜呗。”——“真不是啊!搁以前我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自从知道我爸死的消息后,我就经常做梦,梦见有不同的声音喊我吃饭。有两个声音,每次我听见后都是从梦里哭醒的,一个是我妈,一个是你。你们俩喊我的都是:佳耀,回家吃饭了。以前听见‘你妈叫你回家吃饭’这句话,都是个笑话;后来那些日子才觉得,谁要能对我说这样的话,我打心里感激他。狐狸,我打小就不是亏嘴的人,可是这世上,只有你和我妈动手做的饭,是我想花钱买却买不来的。”

狐狸拍拍少爷的后颈,招呼他趁热吃饺子。一大盘饺子,狐狸只捏了一个尝了咸淡味,其他的都进了少爷的肚子。少爷咋吧着酱菜瓶子里撇出的醋味儿,一幅只吃了半饱的架势,狐狸只好认倒霉,感叹着捡回个饿死鬼投胎的吃货,生火做水把剩下的饺子也煮了。

端着空盘子,在蒋敬璋身后等着饺子出锅,陈佳耀没话找话的商量,吃完饭一起出去转转。他刚和邻居大姐聊天得知,最近这里有啤酒节,夜景特别好看。他问了路,从这往东出去一条街就到。

“好啊。来这么长时间,我还真没顾得上出去转过呢。”蒋敬璋搭着话,动手关火,捞出饺子先往凉水里涮了,再转盛进陈佳耀手上的盘子里。对上少爷盯着热饺子笑得忍不住馋虫的表情,他知道这盘饺子也没他什么事儿了。

出门时陈佳耀揣了钱和银行卡,就不为买其他东西,他也得给狐狸买可口的东西吃。从摘菜调馅到包得了饺子煮熟出锅,全都是狐狸动手;狐狸只为尝生熟咸淡吃了两个,其他全被他包圆了,少爷觉得过意不去。

走上街后很快就发觉,目力所及处,所有的情侣,无论同性异性,都在以他们各自的方式,无所顾忌的表达着属于自己的幸福。这对陈佳耀而言,无疑是正中下怀求之不得的。他有意和狐狸绕住胳膊交叉五指牵着手;让所有看到他们的人都知道,他身边这个男人是属于他的,他们是一对儿。

钻进啤酒节特设区域之后,两个人就按不住钱包。狐狸本就没吃饱,闻到炸**的味道就无论如何走不动道。两人买了大份的香煎**排肉排和扎啤,寻了座位挤在一起大快朵颐。

狐狸和少爷的模样儿身材都算得上出挑,坐下没多久就引来了牵线搭讪的人。啤酒女郎送来两个扎啤,指着不远处的餐桌,用舌根发硬的英语解说:某个餐桌的先生请客,想和您两位认识一下。

陈佳耀听完翻译就要摔杯子,被蒋敬璋一把按住。用英语对啤酒女郎解说了几句。在啤酒女郎往那个餐桌还了扎啤做解说时,蒋敬璋靠着陈佳耀向着那个方向点了下头。

“这里对于求欢交往就这么直接的,无意交往的话直接说no就行,没必要发火。会被人觉得你很没有修养。我让啤酒小姐跟那边说,我身边的就是我男朋友,谢谢他请咱俩喝酒。”——陈佳耀静下心后也不觉忍俊:“狐狸,这回你知道自己有多能勾人了吧!”

蒋敬璋嗤了一声撇撇嘴反讥:“那边儿相中的是你,没看上我。要不我让啤酒小姐再给你牵个线儿?”——“哇靠···你可饶了我这条狗命吧。我丢鞋掉裤子的追上你,都怕看不住呢;还敢动心思去招惹别人,你不把我骟了炖汤!”陈佳耀举着扎啤杯子和蒋敬璋捧了声响儿,腾出另只手臂把狐狸圈在把握中。

美食当前,狐狸才懒得理会被谁打量着。他聚精会神的往香煎蹄膀肉排上挤着柠檬汁,用胳膊肘杵着陈佳耀,催他赶快吃东西。“《茜茜公主》那电影里,提到的传统特色美食,慕尼黑啤酒就蹄膀肉;根据口味不同,可以撒上奶酪碎或者鲜柠檬汁,非常好吃的。别尽顾着瞪人,再渗一会儿你就只能嚼骨头了。”——“狐狸,我真爱你。跟着你才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吃饭。”狐狸既占着手又占着嘴,活动着眼珠子翻了少爷一个白眼儿,电得陈佳耀心里直哆嗦。

离啤酒美食就餐区不远处,街心雕塑群和音乐喷泉,此时正应着《蓝色多瑙河的旋律》的旋律,在五彩镭射灯光的掩映下,辗转变换欢腾跳跃,变换着各种的景致、投影,水柱造型。时而是太阳神驾着马车冲出云门;时而是众多扇着翅膀的小天使,围拢着体态丰腴的女神,抱着各种琴腾空飞升···真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肉排扫荡净光,蒋敬璋放慢速度开始收尾啃**翅,陈佳耀慢慢喝着最后一点啤酒,向四周围看着景。他忽然推推蒋敬璋,示意往音乐喷泉方向看。

只见喷泉已变成了一道水幕,投影灯光清晰地映出了鲜红的玫瑰花束图案,再往后打出了一行字和爱神之箭串着的两颗心:xxxxx.i love you so much !would you marry me!广场扩音响过两声调整音之后,出现一个颤抖的声音开始唱歌:“you are my sunshine···”随着歌声一个捧着大束玫瑰花的男子,走到一个女郎跟前单腿下跪,举着花束和戒指求爱。被惊喜哄得不知所措的女子,在周围人此起彼伏的“yes”声中,哭花了妆,眨巴着熊猫眼涕泗交流的和求婚男友抱在一起。水幕上很快打出一句幽默的字:she said do it.四下轰然响起鼓掌、喝彩和哄笑声。

蒋敬璋看了字幕就喷笑着轻声骂道:“靠,真他么够荤的。”陈佳耀回头问他缘故。蒋敬璋拉着他走出围观人群,笑着解说:后台人员故意犯坏,字母打错了顺序,意思就变得□□了。 ido表示我愿意,do it则变得是女子直白要求那男的‘干她’。

两人牵手并肩、遛遛逛逛的走进一片商区,橱窗门店之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映衬着各样商品琳琅满目;即便是爽利快性的男士,也不觉间驻足流连。路过一处著名珠宝品牌的橱窗时,蒋敬璋不自觉的被吸引住。

展台上正展示一套以星座为主题的系列婚戒。红、黄、蓝、紫、香槟、白六色的玫瑰,组成六只小小的主题花坛;放在最前面的是按照当下月份,用香槟色玫瑰雕琢成处子之恋的主题。铂金衬底黄金为俏色,勾勒出一条跳跃曲线。当两枚戒指随着展示架转动合在一处,两道跳跃的金色合并成一个完整的心形,完美诠释着香槟玫瑰花语:爱上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想你是我最甜蜜的痛苦,和你在一起是我的骄傲,没有你的我就像一只迷失了航线的船。

陈佳耀见蒋敬璋看得出神,就想拉他进商场里去看。狐狸摇头说今晚他俩的穿着太过休闲,何况此时又是满身腥膻酒气的,不合时宜不伦不类,莫如就着清凉夜风慢慢散步回住处。再者说若按标签上标注的价位,真的要买就必定要刷卡;那样一来少爷的行迹就会暴露,一个小时左右就能被锁定具体位置。

蒋敬璋被陈佳耀缀着走出好远了,少爷终于开口说:“狐狸,我要是当众向你求婚,你会当场答应么,还是会骂我有毛病?”——“我不喜欢这种当众耍宝的,你也别干那种二百五的事儿。”

“狐狸,我好像都没问过你喜欢什么东西、口味。你跟我要件东西吧。”——半晌狐狸发出轻轻的笑声:“你这颗被挤过的脑袋,怎么总间歇性犯傻呢。咱俩之前总处不到一起,就因为衡量事物标准截然不同。我从来相信‘很多东西没法用钱买’。而你和你爸都认定,世上所有有型事物包括人都有其价值。如果你觉得我说的这些太矫情,那你现在至少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叫做:有钱难买我乐意。”

陈佳耀挽起蒋敬璋的手在嘴上使劲亲了一口,信心满满的说道:“狐狸你这句说到点子上了。你看我现在,就是一个心思的想用自己所有的钱,换你愿意跟我好好过日子。等踏实下来,我一定把这句话,请书法家写个大条幅挂在最显眼的墙上。”——“别现眼了你!”狐狸笑喷了,满腹凄苦也随之被驱散开些许。

嘻嘻哈哈闲话说笑着回到住处,把陈佳耀轰进盥洗室洗澡,蒋敬璋坐在写字桌前查看邮件。信可真是不少,尤其王警官的邮件最多。按王警官这个说服教育讲道理的劲头,批条格子床单能去客串一把唐僧。多亏是数据形式的,不然信箱能撑裂了。

宋振中托虞颂方转来邮件说了几件事:吴筱梅已经知道了儿子性向的事,哭了好长时间,宋振中也一直在劝;不久前吴筱梅才终于松口儿,说孩子长大了,以后好坏死活让他自己去过吧。

此外,宋爷爷今年四月去世了,宋振中就和吴筱梅搬回了宋爷爷的房子。吴姥姥的房子还是给蒋敬璋留着,他现住的三居腾出了好多地方,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都没敢给乱动,等他回来之后自己看着处理。

少爷洗的香扑扑钻进被窝,都托腮侧卧了,蒋敬璋这边连一半的邮件还没看完。最后少爷故意扯个破音儿嚎了一嗓子:“我这儿臊眉耷眼的等您半天了,要不我也写个do it的纸举着?”

一句牢骚话倒把蒋敬璋臊得脸皮发麻,破口回骂:“子在川上曰过:温饱思□□。你丫就那么想挨操啊?”然而沾到床的瞬间,狐狸就炸毛了,按着光溜溜的少爷切齿喝道:“我明天还得上早班,你要敢上我,我特么绝壁掐死你!”

陈佳耀擦干净身体走出来,看到蒋敬璋又对着笔记本发愣。他以为狐狸又闹失眠的毛病,就走过去劝他睡不着也到床上躺着。狐狸摇摇头解释,刚接到人事部发的通知邮件,做好回国准备,十月底结束晋修。主店方面由于高层人事调动,也不再派培训人员过来。

少爷大咧咧的把手一扇,整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模样。“这也值当您摆个林黛玉的造型?不就是归了包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很明白。狐狸,我想好了,你踏实在这干满一个月吧。我跟你请7天假,出去办点事儿。后天一早走,7天之后我一定会来,然后和你一起回国。这两天那警狗要再找你磨叽,你就让他有本事打飞的士过来聊聊。以后咱家大事小情都你做主,我也心甘情愿给你干,可不代表我就是耳软心活的娘们儿。”

狐狸被这番瞌睡咒念起了困劲儿,摽着少爷肩膀打着哈欠往回走:“···啊—呀···以后我得想办法把你这口零碎儿涮干净了···”——“得嘞,那先臣妾先伺候您上榻就寝吧。”少爷摸着狐狸好俊一身白肉,走得春风摆柳一般。

即将各自出发的一大早,少爷急赤白脸的扒了狐狸身上的底裤,揣在自己怀里;非说不见面的这几天,就指着这点狐狸味以解相思之苦。

狐狸哭笑不得的穿好衣服,催着少爷赶快吃早点,今天他上夜班,可以送少爷去机场。“我在琢磨,你要真是不回来,说不定更安全呢。大不了以后我每年利用年假过去找你。”——“那你可是要我的命啊。狐狸你信我,我一定回来,等你进修期满咱俩一起回去。万一就在这几天内,你这有什么变动,千万记得给我留个地址、去向什么的。”

蒋敬璋把摊好的**蛋饼拨进陈佳耀的盘子,又往上面加了火腿丝,“你能不能告诉我,有什么事儿非得离开这几天?”——“我爸怕我在外面坐吃山空,给我弄了点小产业,安排好律师帮着打理,预备让我糊口的。他这辈子最拿手的就是,踩着法律界限的边儿避债避税。活着时候给他自己和我买了好多保险,国内国外都有。我这次回去就是处理几笔我爸的赔偿金。所以你看哈,我真的不用靠你养着,也绝对不让你跟我吃苦的。”少爷回答完问题,咬了一口蛋饼卷火腿,津津有味的咗着手指上的酱汁。

把陈佳耀送到机场时,少爷无论如何要看着狐狸扭头先走,他说一想到狐狸被孤零零放在陌生地方,就心疼的不行。见狐狸站着不动地儿,少爷说你再不往回走,我就掏出底裤当手绢摇。狐狸当时黑着脸,骂着‘没节操的怂货’扭头走了。

与此同时的对应时差的时段,祁思源正催着他老爸的勤务人员,抱着两个襁褓一路脚步轻快的跑进某个高干疗养病房。病床上的祁省三早听出熟悉的脚步临近,挥手让医务人员走开,然后闭眼躺好预备着继续装不舒服。

祁思源一进门就直接冲到病床前,避开输送管子拉着父亲的手,急切的叫着:“爸,不是说就得个小感冒么,怎么又闹大了呢?”——朱景升假模假式在病例册子本上画着一笔耗子,接下话茬:“祁老上岁数了,抵抗、免疫力自然比不上咱们,有个头疼脑热的,就不一定连带起其他哪个脏器消极反应。听说你一直忙得不可开交,担心你分散精力影响工作,一直不让告诉你呢。”

祁思源听了好不感动,凑近了父亲的耳边道:“爸,您能睁开眼看看我吗?我把您那两个孙子给您抱来了···您···”——这个消息简直比最有效的强心针还管用,祁省三噌的一下带着氧气管子就坐起来,中气十足的叫道:“我的孙子,哪呢,在哪儿呢?抱给我看!”

这一下把朱景升都唬得不轻,忙跑过来扶住老爷子,关照他别起来的太猛,容易脑充血;转而又埋怨祁思源,就算有好消息也别这么冒失的告诉他。

祁省三急着见孙子,被医护人员缠的不行,气得要揪氧气管子,被儿子好歹安抚住;随后招呼等在外面的勤务人员,把孩子抱到病床左右,以便让老爷子转头就分别看到摸到。

看到两个粉白嫩滑的肉团子,祁省三用筋骨凸显的手,摸摸这个蹭蹭那个,随后抬手拍了祁思源的头,喜极而泣不能成语:“你···你这小狼羔子···真他么管用。好···两个孙子,真好!我祁省三终于有后了!好!你是我的好小子!”又指着朱景升吩咐,“去找架好床,安在那通风好的地方,我得天天看着,心里舒坦。”

萧正随后稳步进门,眉开眼笑的看过两个胖娃娃,对朱景升略加改动的祁省三的命令:在隔壁安排婴儿室及全套婴儿护理、用具,尤其是医保人员;老爷子要想看孙子,就得促进他按时吃药活动,自己走到那边去。

祁思源对萧正的安排不置可否,事实上他目前也确实是焦头烂额,许多事情疲于应付,实在顾不了孩子了。老爷子开口就要帮他带孩子,真是求之不得。孩子抱去隔壁后,萧正问起孩子的名字,祁思源回答,按家谱排选嘉奖的嘉字。大的叫嘉安,乳名团团;小的叫嘉宁,乳名合合。

“嘉安嘉宁,嗯,意思都好。咦,我那男娃儿媳妇呢?好长时间不露面了。”——“安排他出国晋修去了。我不久要去党校学习班,总店、分店那么多事儿不能一下全撂了,得让他接我的位子。”祁思源从手机中调出预存照片,拿给老爷子看;心间抑制不住泛起酸楚。“爸,我们俩过段时间都开始忙了,不但顾不上来看您,反得请您帮着照看孙子呢。”

祁省三把手一挥慷慨激昂:“忙你们的去!祁家的孙子,我当爷爷的不管让谁管啊!都搁在我这儿准错不了。看见这俩小家伙儿了,我硬朗着呢,还能再活十年。我回头跟党校那边垫个话,你踏实在里面忍俩月。”一想到隔壁两个粉嫩的孙子,老爷子就异乎寻常的和蔼慈祥起来。儿子给他递药递水,他不说二话的仰头送下;帮他擦脸揉肩,也怎么都舒服了。

萧正坐在一旁沙发上,但笑不语的看着这父子俩,重归父慈子孝的场景无比欣慰。“看见了吧,在老祁这儿,孙子的作用比千年灵芝都有效。”喝了口茶润润喉咙,萧正招呼祁思源转向他说话。“毛毛,你在曲阜分店那边还顺利吗?”

祁思源使劲叹了口气,满面难色:“股份转让的文件留给我们董事长,让他监督办理了。分店那边的经理,目前预计是璋璋回来之后接手。十一月份交待完全部工作,我就直接去党校报到了。不过在那边呆了一段时间,我也看出点小意思,曲阜那边有意压我把分店转给他们管。可那价位简直就压成了收废品的价。估计璋璋过去之后,真得凄风苦雨的头疼一阵子。”

祁省三靠在床上终于躺不住了,嗓子里一哼一涮嗽了两声,扭着脖子对着萧正布置道:“小肖,曲阜那边儿是狗剩子家那二小子吗?你给狗剩子说一声儿,到时让人跟着璋璋去找那小兔崽子一趟。老子干革命时,他爹还放屁崩坑撒尿和泥呢。我让毛毛金盆洗手出来,也就算给他脸了。奶奶个攥儿的,还腆脸摆个出息样儿来我跟前找形。怎么着,三十多年前没整死老子,如今又来找后账了?!”

萧正把茶杯往桌上一墩,笑嗔道:“这都哪跟哪儿呀!您就硬硬朗朗的养好自己,然后养胖了孙子。毛毛、璋璋都年轻,经些风雨锻炼是好事,咱们跟不了他们几年,以后要靠他们自己的能力往前冲。毛毛,让你爸先睡会儿。你跟我去看下保姆的人选。”

祁省三现在正痛快的不得了,等儿子为他调整好床枕,他乖乖的配合躺好,甚至好说好道的让儿子解烟瘾之后,换了衣服再去看孩子。

萧正等着祁思源快速抽完烟回来,就直奔主题关照道:“跟我说话别打埋伏,俩孩子都是你的种吗?”——祁思源捂着嘴轻轻咳嗽一声道:“对您当然不能说瞎话,有一个是璋璋的。他是独子,又是蒋家大长房,必须给他留一个。目前孩子都跟我姓祁。以后改不改姓的再听他的意见。”

萧正往室内看了一眼,祁省三已经睡熟了。他朝祁思源摆摆手道:“就先这么着吧。没见你爸看见孙子的高兴样儿,精神、心气儿一下就起来了。从今往后谁敢动他孙子一指头,他就敢掏枪崩了那不长眼的。璋璋回来之后,立即让他接手到位。短期内你们俩要避讳着些,不能被抓到口实。”

邻家小妹把预设的邮箱号码写了字条,交给蒋敬璋。随后开口问了蒋敬璋一个头大的问题:“那位好看哥哥还回来吗?小蒋哥哥你和他是一对吧?···”——蒋敬璋忙把手里的巧克力起酥放在小妹嘴里。“对这类私人问题,我只能回答:无可奉告。”

邻家小妹拍着胸,把雍在嗓子眼儿的点心震下食道,又蹦着往下敦了敦,呲着令人见之挠头的校正架牙齿,笑得触目惊心:“做都做了,还羞涩?!那个帅哥都承认了:回去布置好新房就娶你过门。您别吃干抹净就不认账哟。”——“嗨—我做什么了?!”

看到蒋敬璋露出被撞破□□的模样,邻家小妹笑得嘎嘎的,拽着步子一溜小跑回了自家房子。蒋敬璋望着小女生的背影,抖落一身**皮疙瘩。松了口气叹道:“刚到青春期的女孩就敢调戏男人,这世界真堕落了!”

开门进屋的时候,手机响起短信乐声。蒋敬璋一边换着拖鞋一边看,是少爷发过来四个字短信—安全抵达。

蒋敬璋按步骤输入邮箱密码,进入私聊;界面上立即露出一大片想你的字样。后面特意用红字标注着正经事。少爷坦白说:他这次回来领取亡父的身故金,真正明白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陈志新对于身后事,尤其生前处于休眠状态的财产,包括在国内外资银行中的保险柜,都预先做过启用特别约定:惟一的儿子陈佳耀及其合法配偶有权支取,并为陈佳耀未来合法子女做了预留部分。他目前只启动了约三分之一部分,不算太多。如果他和狐狸之后不找工作,只要不是花天酒地吃喝嫖赌,也够支撑两三年生活的。如果想为狐狸交违约金,则要回去领出国内的身故赔偿金。

狐狸回了一串坏笑表情:你尽快找个长腿大胸美女结婚生孩子,那样所有的钱就都拿得出来了。这个回答发出后,少爷打出一串呲牙和骂街表情质问:狐狸,我说和你重新开始不是闹着玩的,你呢,说句你‘有点喜欢陈佳耀’会死吗。狐狸打了一串“呕吐”表情。

隔着网线逗够了贫,陈佳耀先下线。转而直接拨了蒋敬璋的旧手机号码;果不其然是王靖玖接电话。陈佳耀故意究问蒋敬璋当前的具体位置,以表明会于其后去找蒋敬璋。

蒋敬璋很快接到王靖玖的短信,他找酒店同事要到了蒋敬璋的qq号,要他打开qq私聊。连线之后就直接连接音频,和打电话的效果一样。

王靖玖开门见山,说他查了这么多案子,极其少见向陈志新这样,如此高明藏钱避税的奇葩。公司账上的钱刚够遣散员工的费用,其他钱大部分铺路行贿,小部分进了合法投资。把儿子摘脱得干干净净,却又是个必不可少的角色;只有陈佳耀知道证据隐匿处、并可以启出证物。不久前,陈佳耀再次电话追问蒋敬璋下落,可以确认随后定会去找他。他要求蒋敬璋本着对朋友负责,以及作为公民应有的责任,说服陈佳耀配合警方行动,及早提供证物。

蒋敬璋不是那么容易被煽动,他捏着对讲话筒yīn测测的冷笑道:“王哥,我不过比您小个十来岁,不带您这样拿我当小孩哄的。对国际警界联合办案的程序,我还知道一点儿。就算我象您一样有警务身份,在身处他国领土、执行目标嫌犯抓捕时,有义务先向当地警方报备,由当地警方处会同出警,且事后还要实施交接。话说回来我仅是个普通百姓,您教教我怎么说服,在民主国家有着‘合法公民’身份的人,往警察局里钻。”话音甫落,听筒中传出清晰的笑声和赞叹声。

半晌之后,王靖玖回答说,他立即向上级请示,批准他亲自与陈佳耀会面。在这之前如果陈佳耀来找蒋敬璋,希望他想办法将其留住。

蒋敬璋没有给他回复就关了电脑,去他住的屋子收拾东西。雷金纳德已通过电传邮件等手续,知会了冯约克酒店等晋修处,提前交涉了结束晋修的相关事宜;便于人家及时调整人员班次。蒋敬璋也接到通知及关照,需要把这段时间收集的实体资料书籍、别致礼品、食品酒水,进行归拢封装申报邮寄。以免出关时因为随身物品遭到扣留、延误。

祁思源的职位调动,直接导致了本次晋修结束得难免仓促。如果是私生活问题被爆出,祁思源是有足够应对把握,搞的刀切豆腐两面光的。蒋敬璋一时想象不出,会是多大的压力,逼着祁思源必须跳出他动若反掌观纹的熟悉环境,以便调开众人目光。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词汇可供回答诸多疑问——前程。

光明远大、鲜花着锦般的前程,足以让曾经怀才不遇纵情欢场之人,荡涤私情收束顽劣,浪子回头重修正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正是古往今来大好男儿行于天地间的正款吗!

门挤的少爷奔回来时,也不问有没有人,直接从廊下花盆里翻出备用钥匙开门进屋。甩鞋扔背包,蜕皮似的脱了一身外衣,穿着袜子扑向厨房,拉开冰箱找东西吃。

蒋敬璋下班回来就见到房子里亮着灯,还以为进了小偷。等悄悄摸到门前时,发现台阶下放着鞋子正在散味儿,那股子呛眼的味道能把飞过的苍蝇熏掉下来。蒋敬璋不由得放了一半的心,这么犯味儿的货,能把警察熏得直接告他袭警,当不了小偷。

进到室内就听到浴室里有水声,蒋敬璋放下了捂着鼻子的手。这个货还有点儿自觉,知道自己搞卫生。

陈佳耀上下刷干净穿好衣服出来,看到蒋敬璋正在厨房准备饭,屁颠屁颠儿的一溜小跑过去,拦腰抱住蒋敬璋。

“狐狸,我紧赶慢赶的把事儿料理好,提前回来了。别推我,我洗干净了。”——“你放在门外那双鞋,几天没脱下来了?都快成灭蝇利器了。”

陈佳耀得到蒋敬璋说笑回应,深感欣喜,越发贴着狐狸的后背耍赖。“我乘机场巴士出来的。途中看到一个眼熟地方,就下了车溜达了几步。然后我就走反了方向,绕一大圈才找回来。那个···我有点汗脚。怕你嫌我有味儿,好歹垫了肚子就去洗澡了;你闻,全是香皂味儿。”

蒋敬璋挥手勾着少爷的脖子拍了一巴掌,呵斥他把换下的衣服塞进洗衣带里,别缀着他捣乱。其实少爷来得正好,蒋敬璋正想有个人搭把手,把整理好的物品送去邮寄。

办好邮寄手续,又领着少爷去公共洗衣处洗了衣服,蒋敬璋的钱包就彻底空了。陈佳耀没有说破,欣然应他的提议,往住处方向散步走回去,只是坚持和他牵着手。

“狐狸,进修提前结束,是不是该发还护照给你了?得让你有身份证明买机票吧。”——“不会提前太多时候,以便杜绝有人利用工作护照的时效空档外逃。制度吗,从来是防君子不防小人。”蒋敬璋掏出手机拨出相机自拍功能,陈佳耀不用招呼揽着狐狸的肩背,加入到取景拍照之中。

两人且走且玩的走到住处街道入口,远远看到一个身影举着一张纸,正在对照着查找门牌号。借着路灯光亮,看清那张面孔时,蒋敬璋下意识的拉近陈佳耀,他没料到王靖玖追查办案的效率,竟然也能如此立竿见影。

陈佳耀也认出了王靖玖,坚决地拉着蒋敬璋的手请示道:“听你的,你说跑,我就跟你调头跑路。你说拍他,就一起过去,我去院子里抄园艺锹往他头上招呼。”——“一没杀人越货,二没倒军火贩毒,我跑什么?!如今是‘天地一家春,台海一家亲’,还能跑出二亩高粱地去。”

陈佳耀哈哈一串畅笑:“狐狸,我就喜欢你这种遇事挺胸往前冲的气派。”说罢手指交错着和蒋敬璋牵着手,迎着王靖玖闻声转向的目光,大大方方走过去。“王警官?你们上级终于肯出血,放你出来公干了。”

陈佳耀表现得比王靖玖还要理直气壮,狗圈地盘似的把犯味儿的鞋摆在台阶上,提醒王靖玖想清楚再进门。他和蒋敬璋是gay也是情侣,在gay眼中没有哥们儿朋友只有同性。随后不嫌肉麻的搂着蒋敬璋,摸钥匙开门。王靖玖气得眼冒凶光,把拳头攥得嘎巴响,恨不得当街就把这公子哥捶巴一顿。

蒋敬璋抢过钥匙先堵住台阶,盯着二人警告:“你俩想动手,往东南方走出两条街,直接到警察局门口去打。别拉我跟你们一起在国外丢人现眼。王警官,我这个住处是由酒店出资付的租金,所以是用完就锁门;要凑合一夜的话,就只能委屈您睡沙发。或者您另找住处。”

进门之后仍旧是保持着二对一的架势,王靖玖面对着蒋陈两人,研究生物标本性质的目光,也难免后颈冒虚汗。这俩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要真招呼起来,他未必扛得住。

受差遣出来送被子时,少爷嘴里还是不闲着,照他的心思就此把人轰出门,在台阶上坐一宿才好。“王警官,放您进来打尖,是我家璋璋心善。但我必须提醒你:民主国家是讲公民权的。如果晚上发现您图谋不轨,或者寻衅敲门打扰我们休息,我就直接报警告你非法入侵。表面上虽然没看见,可我确信你肯定携带枪支了。”

“陈佳耀!”——“我这就来啦!”听到房中的招呼,挑衅、夸张更有几分被招呼回去睡觉的欢欣雀跃,少爷踩弹簧一般蹦着进了房门,讨好的音色分外欠揍:“臣妾奉召前来侍寝。”

眼瞧从门里扔出来衬衫、底裤、袜子,王靖玖知道这一宿,对于他能否保持住中国警察的形象,绝对是考验。房里的人压根不在乎门外有人;确切说根本就是想揪着警官的耳朵,要他非听不可。你大可以开门出去121地走人,没人会挽留,但明天你敢靠近这所房子,咱就外国管儿局里见。

“璋璋你真棒···啊···真给劲儿,□□···我还要···给我···啊—真特么来劲儿···”少爷搂着狐狸,象是把学到的所有媚术都玩个学以致用。娇吟□□喊得千回百转,激愤缱绻做得酣畅淋漓。狐狸被少爷又夸又哄频频激励之下,兴奋得不能自抑,压着少爷动腰摆胯也渐入佳境;最后牵着少爷的手,高一声“我要···”,低一声“我给···”的相互回应着,同步攀上了欲望巅峰。

王靖玖在外面被刺激得要疯了。即使身经百战阅人无数,也是有着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春宫戏开场不久,他就钻进洗手间坐在马桶上熬着;硌得两腿发麻都没知觉了,琢磨着屋里那俩该稍息了,就扶着墙挪出来想躺会儿,孰料那两位鏖战正酣。只好调头钻回盥洗室,拧开冷水往自己尤其是小王身上一通猛冲。

室内两个声音频率终于平和下来,开始真假参半的打情骂俏,商量着‘伺候老公沐浴清洁’,王警官忙倒在沙发里大被蒙头装睡觉。生生捂出了一身白毛汗,也没见人开门出来;愣神儿半晌反应过来,那卧室是带卫生间的。

如此这般心急火燎、真气乱窜,熬到窗帘透出晨光。王靖玖穿上衣服开门到室外,将两只臭鞋扔到草坪里,掐着脑门上的火疙瘩,在台阶上坐下来,呼吸吐纳安抚晨勃。咬牙切齿骂姓蒋的真他么是只九尾狐狸精,媚功手段当真一流,门挤少爷那么个操蛋东西,居然就被他降得服服帖帖的。

天光大亮时,蒋敬璋衣着齐整精神充沛出来,和王靖玖打声招呼,就推了单车赶去上早班了。陈佳耀捂腰挪步子蹭到门前,假模假式的招呼王警官进屋,垫吧一顿早点。王靖玖倒吸凉气,冲的差点把肺咳出来。没有牙挡着那句惊叹必定喷出:我天爷!那只狐狸居然是压在少爷上面的!

陈佳耀的话让王靖玖第一口就咬了舌头。“我家璋璋说了,昨儿一宿的住宿当招待老朋友,不跟你算费用了。吃完饭收拾东西出去找住处,别跟这儿妨碍我们的恩爱小日子。你在外面来回乱窜的,弄得我俩都发挥不出正常水平。”他不在乎王靖玖怎么看他和狐狸的相处。只要能把这人哄走,他可以装得更加猥琐。

面包片象嚼断的骨头渣子一样滑进食道,王警官觉出来:想说服门挤少爷,得先想办法说服蒋敬璋。

陈佳耀见王靖玖吃完东西不离餐桌,知道他有话要说,于是抢先开口截断话题:“你要想挑拨我俩的关系,就免开尊口。我知道他之前的男友是谁,他明确说过:已经分手了,也绝不可能藕断丝连纠缠不清。我也知道他俩是怎么凑到一起,是京剧团跳楼那姓董的背后下的家伙。姓董的为讨好我爸,骗出钱来爬进雷金纳德董事会;桌面上的,裤裆里的,什么缺德事儿不干。他要不跳楼,就最好求着法官判他个枪毙;不然落在大狱那帮狼手里,绝对活活玩死老丫挺的。相比着有这孙子为贵党做榜样,我会更相信我家璋璋。因为就算是对我这类被视为非社会主流的浪荡子弟,他也是言而有信。”

王靖玖有了感觉,他找到了一个可以继续开发的切入口:“小蒋是个令人过目不忘的人。你既然那么喜欢他,他又是这么显眼,你舍得或者放心让他独自回去吗?”——陈佳耀的回答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璋璋答应我,明年春节去找我。你也不用拿‘事儿’挤兑我;我爸已经没了,顾及不着死的还是顾及活着的。如今有璋璋,我更不能轻举妄动,必须先看好动向。跟这儿陪他完成晋修,我就回那边了。”

“你就一点不想为你爸澄清事实,早点还他一个公道?”——陈佳耀不屑一顾的撇撇嘴:“不用拿话激我!干嘛不直说,你和你们上司限期之内不能破案,必定会有大人物踹翻你们的草笸箩。吃完了吧?这顿早饭也算招待你,你收拾随身物品出门走吧。蒋敬璋他们进修只包住宿费用,其他开销都靠自己挣钱。你还想让蒋敬璋养着你,然后自己手拿把攥的办案立功?做梦娶媳妇——想得美!”

“看来你都了解得大概齐了,那我也不绕圈子。上级派我来会面,的确给了我一定的通融权利和范围。我可以代表警方承诺:你的人身安全绝对可以保证。”——陈佳耀拄着桌面起立,拍着后腰转身走出厨间:“王警官,你别当我不醒攒儿。我爸的事查清之前,他名下被冻结的资金资产,就永远贴着封条;我休想摸着一分钱。而我只能算污点证人,行动坐卧随时受你们监控。要想不被对方买凶杀掉,就呆在你们安排的笼子里,每□□西北方向张嘴站着,跟神仙似的餐风饮露。”

陈佳耀来到起居室,坐进沙发里,扯着垫子垫在后腰上。余光瞥见王靖玖跟着过来,他抬手晃了晃手机。“你敢动硬的劫持,我就打电话报警。王警官,我爸已经被贵党官员玩丢了命,你说我还能信你们吗?”

王靖玖暗自念了一长串的‘冷静’,好歹算是放掉了胸中的冲动。“嗯~~我提个建议,你琢磨一下。既然你这么相信小蒋,何不托他帮你把证据拿出来交给警方。这不也算是你配合办案的立功表现吗!”——“操,那东西要是谁都能拿得着,你就不跑到国外来找我了吧?!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不怕给中国警方丢人。”

“陈佳耀,趁我还有点耐心和自制力,咱俩都别兜圈子了,说说你的合作条件吧。”——“眼下的合作条件是,你先从这房子里出去,别在这刺激我。昨晚上我被狐狸操的不轻,现在我要回去睡觉,有你在屋里蹲着,我不踏实!”

出门之前王靖玖指着门挤的少爷切齿道:“陈佳耀,你就庆幸吧,我是太珍惜这身警服了。不然我他么绝对锤死你个兔崽子。好好的男人非得愿意被别人压着干。”——“□□爹的我乐意!我特么就想要蒋敬璋那根通条给我捅着败火,你怎么着吧!滚,滚到院门外边去!”

蒋敬璋多留个心眼儿,下班后多买了些食品,用单车载着回来。诚如其所料,王靖玖像个吹满气的□□蹲坐在院门口,身边的马路牙子上按了一堆烟头儿。此情此境实在衰得有点天雷滚滚,让蒋敬璋几乎有做好事的冲动,从食品袋中拣个面包递过去。

推着单车走到近前直接开口问:“被他赶出来了?那您不如先去找个住的地方,这么着蹲点儿,还真不是个事儿。”——“小蒋,我这次出国的唯一任务,就是动用一切手段把陈佳耀带回去。任务目标就在眼前,就绝不能离开。请你允许我留在这所房子里,食宿花费我自己负担,现在给或回国一起算都没问题。”王靖玖跺着脚,疏散着已经麻木的腿脚。

“王哥,眼下这情形您也看到了,佳耀就是不信任你们,我劝不了他。毕竟他有着合法身份,在您而言是重要证人;在这里他是加拿大籍合法公民,经合法手续入境旅游,享受当地法律保护;我和他最多就是相互感觉不错、可以保持联系的床伴而已。之前您让我帮着留住他,我也都做到那个程度了,其他就真是爱莫能助。”蒋敬璋耸耸肩,露出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王靖玖发出咗牙的声音,哑着嗓音让蒋敬璋先别进院子。很显然,用公务身份要求这两个人配合警方办案,是绝对困难。更加不能动用抓捕遣送的粗暴动作;显而易见,所有的转机全在这个自称是九尾狐狸转世的青年身上。想方设法让他出面,吸引陈佳耀跟他一起回国。

“小蒋,你的进修还有几天?”——“十天左右。我所在部门已经直接安排我上半天班了,以便有更多时间准备东西回国。”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请国内上级出面,和你们单位交涉,让你提前结业回去。你帮我劝说陈佳耀,让他跟你一起回中国。”——蒋敬璋闻言笑得浑身直抖:“凭什么借口让他跟我一起走?所谓瘦死骆驼比马大。陈家即使被抄,陈佳耀也不用为今后的生活发愁。我一个穷小子,您让我拿什么留住一个□□?”

王靖玖伸手拦了一下,加紧追问道:“那就请你让陈佳耀说一下他所有的条件。即使我所有权力不足以答复他,我可以立即请示上级批准。”

陈佳耀看到王靖玖在蒋敬璋后面,又一次走进房子,抓起操作台上一把砍刀就气势汹汹迎出来。蒋敬璋见状不妙提高声音喝道:“佳耀,冷静点儿!这是袭警!”言罢快步冲上去,将狂躁的少爷拦腰抱住。

“陈佳耀,如果我让小蒋跟你一起走,你能不能跟我回国。”——“少他么跟这儿搅合!他根本不可能跟着我走,就算我出钱替他交违约金,他也不会去辞职。除非他跟我登记结婚。”

“操,这是什么路数儿?挥菜刀求婚!要是小蒋拒绝你,你预备着砍我,砍到他点头同意为止吗?你把我剁成饺子馅儿,他也不可能答应。”王靖玖急中生智抛出问题,绝对起到了振聋发聩的作用。

蒋敬璋一下放开陈佳耀,转回头盯着王靖玖,真是忍无可忍:“王警官,你的脑袋被你们上司踢过吧?这种玩笑是能随便开的吗!靠,你们他妈想结案升官、想立功发财,别拿我当筹码。门在后面,好走不送!”

然而陈佳耀却把砍刀往桌上一拍,满脸惊喜的笑骂:“早知道你肚子里有货,刚才我就该拿菜刀逼你一下子。直说了吧,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从官方部门调出蒋敬璋的身份证明,让我和他办理合法注册结婚手续。这以后很多事情就全都好解决了。”

把王靖玖推出门时,少爷说的明白:如果他拿着办理结婚需用的所有合法手续,可以再来敲门。或者就买机票飞回去,及早构思一下,奉命移交案件后,针对工作失败的说明报告和检查该怎么动笔。

18——

18——

蒋敬璋骑着陈佳耀将之按在沙发里,掐着他大腿里联儿;少爷被归置得嗷嗷直叫却也不急,满心欢喜认为‘打是疼骂是爱’;抽出两只手搂住蒋敬璋的两条腿,嬉皮笑脸的告饶。

蒋敬璋说少爷不仅被门挤过脑袋,现在更加重成了脑积水,已经到了拿结婚当玩笑的欠揍程度。少爷辩解说他绝没有闹着玩儿。如果当初他把追求蒋敬璋当做游戏闯关;现在确是真想好了,他和狐狸注册结婚,用合法证书把两人确定无误连在一起长久好下去。

“你明白婚姻的意义吗?”——“明白!两个人柴米油盐酱醋茶,踏实的过日子,彼此负责、忠诚。我能保证对你忠诚,绝不因为逆境疾病背叛抛弃你。”

蒋敬璋放开了陈佳耀,抬腿扭身坐回沙发里。他此刻脑子真的乱了,得把前尘往事翻出来重新捋一遍。

临出国那场失败的相亲,大青衣的态度让蒋敬璋彻底感悟,在拜金的主题概念下,被人视如草芥的感觉。也明白当前许多人的价值观念中,笑贫不笑娼是无比真实的衡量标准。

从小长在平民之家,与所有靠天吃饭的升斗小民一样,再不甘心也必须认识‘安贫守拙’四个字。每每面临非官即富的竞争对手,堪堪在手的幸福被劈手夺去,落得两手空空,一句“老百姓就认命吧”散净了心头所有的志气。处在同一起跑线是没错的,但别人代步是四轮的铁包肉,他只有一双肉脚板。不可能向老电影里的革命者那样,‘凭着两条腿跑过人家的汽车轮子’。身为家中唯一男人,要肩负照顾母亲和姥姥的责任,就必须委曲求全谋求自保。

祁思源的出现,恍如在他生命中点起一把火,焐暖了心也燃起希望。更可心的是,师父确实看中并喜欢他。这令他的确像只小狐狸似的,怀揣着近于卑微的虔诚,一点点积攒垒砌着渴望。电影中狐妖渴望人情的得天独厚,希冀着汲取情爱增加道行。他这只狐狸并不那么贪心,他没有师父这种与生俱来的好出身,仅希望在师父身边留有一个位置足矣,为其专有无可替代。

当这个念头俨然也是奢望时,祁思源的风流更如一柄利刃,深深戳进心头,令他痛不欲生,也将之彻底打回原形。捂着流血的心口苟延残喘时,他惊恐无比摆列着自己的致命错误:他清楚自己的性向,却一直在希冀、奢望、贪恋着,甚至纵容发酵着不属于他的情感。他和祁思源之间,保持在师徒之情时可以风平浪静;跨过那道界限,师父的情感就不是属于他的缘,反而成了他的孽。

陈佳耀的外形不错,也是多金型。你与我欢情,我还你好食欲。在这个各取所需也确实划算的前提下,保持长期融洽关系并无不可。何况是在抛却对于真情的无谓索求,单纯要欢情滋味也是不错的。只是现在这大少爷要把□□关系,上升到婚姻概念。凭白无故落在眼前这么大的馅饼,蒋敬璋必须压住所有的冲动,静下心思看清陈佳耀凭借的所有理由。

“佳耀,我自小因为没父亲而忍受贫困欺压。从懂事时就告诉自己,我得比别家的孩子早成熟,以便保护好家人。我最恨的就是:依仗权柄在握或财大气粗仗势欺人。你现在说想和我领证结婚?可我是真没觉出自己这双脚的尺寸,刚好合适你的水晶鞋。如果你真实目的旨在继续我们床伴关系倒很简单,在你行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我们定期定点会面就够了。但不要拿婚姻当标的筹码跟我开玩笑。在我确认自己是homo之后,婚姻概念就划在可望不可求的范畴里。我不可能为向什么人做交代而使用婚姻,更不能为传宗接代,毁了一个女人进而毁了自己。”

陈佳耀在单人沙发上坐不住,非得抱着蒋敬璋的两条腿坐在他眼前的地面上,坦白说是怕随后说错哪句话,招的狐狸不爱听,飞起窝心脚把他踹出门去。

“狐狸,我听着你这番话就更确信,我没追错人更没看错你。我跟你说实话吧,最初我爸是为我相中的章文娣。吴老妖精明码标价了选女婿的条件,我爸最初觉得,明确说明需求的女人其实好对付。后来就发觉那母女两个绝对不简单,她们对钱的心思简直就是痴狂。只要有钱,无论什么东西、是否属于她们,都能拿来卖,甚至是一物多卖。而那个姓董的,更想利用母女俩挤进陈家门从中渔利。”

陈志新在明确儿子的性向后,就开始为陈家的延续发愁。此时董盈生提出来“一马双跨”计划,并充作中间人替吴章母女传话,开出了作为简单女人的明确需求:章文娣承诺为陈家货真价实的延续香火,用以换取陈志新遗产分配的份额。陈志新看得明白,吴章母女俩绝非存有良善之心的人。与其留在未来,让陈佳耀应对不力;莫如在自己手里开头结尾的了结干净。经过仔细对比价值付出,又得到章怀孕的消息后;陈志新改变了选儿媳的计划,直接变成了续弦行动。

侥幸永远不能与幸运划等号,陈家父子拿到了胎儿dna检查结果,吴章母女凭脸蛋媚功钓得金龟婿的美梦,彻底化为泡影。也连带着董盈生‘套钱钻金窝’计划彻底破产。

就是蒋敬璋回老家安置姥姥骨灰那个时候,陈志新带儿子走了趟‘后备基地’,做了试管婴儿的医疗技术准备。其后送陈佳耀紧急出国避祸时,陈志新通知家庭律师启动了代孕计划。他无法扭转儿子的性向,也必须防备合作官员为谋自保丢卒保帅,所以走出这用心良苦的一步。寄希望于陈佳耀通过这项苛刻要求的遗产,感受到父亲绝不掺假的钟爱,明白家庭责任的份量,发奋自强重振家业。陈佳耀一天不改纨绔习性,就要为其执迷任性而忍受艰困。

蒋敬璋身体前倾对着陈佳耀的眼睛,要从少爷的表现中,辨别确认真伪。“你爸给你做的代孕?成功了?”——“成功了。律师已经根据我签署的确认文件,办理孩子名下那部分钱的启动和重新配额。我跟律师约定好,让他准备好合法配偶的公证确认文件,等我通知随时飞过来。”

陈佳耀爬上沙发搂着蒋敬璋,反把他挤在沙发里。“我爸授意分配在我的配偶名下这笔钱,要求婚姻合法注册且存续期最少三年。如果我先于配偶死亡,他(她)有权分得我的身故赔偿金;并对其再婚与否以及是否抚养孩子也都有约定。你看哈,就当我真的要骗你,最多就骗到三年。三年之后只要咱俩还在好好过,每年都有一小笔钱供你自由支配。除非到时解除婚姻关系。咱俩都不亏的。”

陈佳耀从裤兜里摸出盒子,在两人眼前打开,是那晚散步时,狐狸看中的“处子之恋”的婚戒。“我知道你一眼就相中这款戒指。那天下飞机我就直接去买了,尺寸也正好。狐狸,我的心思不能再真实了,算是谁娶谁嫁都行,咱俩是真的领证结婚。往后我好好跟你过,你在哪儿我就跟你在哪儿。你要觉得帮我家养孩子不公平,明年也给你弄个代孕的孩子。”

陈佳耀清楚蒋敬璋不可能回国辞职,原想退而求其次,陪他完成晋修就回加拿大。等来日与蒋敬璋重逢,再向他提出在加拿大注册结婚。既然王靖玖声称可以走官方途径,调出蒋敬璋的身份证件,那何必要忍着夜长梦多的闹心,就此将事情一举完成岂不更干脆。

经警方与雷金纳德酒店双方出面协调,把进修缩减了五天。如冯约克酒店表示,这已是最大让步。之前已出现过雷金纳德方面因人员调动,单方面缩减进修时间的事。冯约克酒店表示,他们也将指派经理级人员去往雷金纳德驻店进修。以租用公寓客房半年租期费用充抵违约金。

王靖玖急得直骂娘,说老外真会装孙子。他想走官方手段把蒋陈二人起解回国。这提议恨得“大猫儿上司”在电话里操娘日***一顿臭卷。连邵明远都提醒老战友:别玩得过头了。让祁思源知道你往他爱徒头上打主意,那就当心‘大姨妈找你’吧。

华人协会的协调人擦着眼镜片说,都是中国人,就犯好心提醒一下祖国同胞。在人家一亩三分地上,别玩那披身官皮就四下平趟的戏码。在民主国家,纳税人可以协助警方办案,但不是硬性必须的。作为政府公职人员,最好打消这类扣押证件的蠢缺念头。证件持有人调用证件办理结婚注册、订购机票等事宜,属于行使正当权利。但你若敢扣押证件甚至强行进入居所,就要受到依法指控。由此产生移交当地司法部门,惊动驻外使馆等耸动物议的状况,就不是华人协会可以平息的。

王靖玖进退维谷,只好选择折中策略,由协会的人出面找附近邻居协商,看到期结算食宿水电费的话,能否收留寄宿几天。最后终于说动了对面的华人女邻居,将起居室和临街外飘窗借给他。

与蒋敬璋牵手站在牧师面前,陈佳耀看了一眼律师手上的举着微型摄影机、婚姻注册文件和戒指;又朝角落里的王靖玖瞥了一下,心里的成就感膨胀得无以表述。

“我edmund·chen陈佳耀,愿意以felix·jiang蒋敬璋作为我合法并唯一的配偶,从今天开始爱他、忠诚于他,无论顺境逆境、富裕贫穷、疾病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相互拥有、扶持,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我felix·jiang蒋敬璋,愿意以edmund·chen陈佳耀作为我合法并唯一的配偶,从今天开始爱他、忠诚于他,无论顺境逆境、富裕贫穷、疾病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相互拥有、扶持,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陈佳耀和蒋敬璋在牧师的见证下,为对方戴上婚戒。相互拥抱住的一刹那,蒋敬璋终于确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尽管荒唐却都是真的。款式别致的婚戒,标注着独属于婚姻的意义。婚姻注册文件是经律师和当前所在国民政官方共同认定,在所有认定同性婚姻的国家都视为有效。随后陈佳耀拉着他走到律师面前,取回结婚证书,揽着他的肩,看着他签字接受,作为合法配偶从陈佳耀手中得到的第一笔礼金。

拥吻之后两个人牵着手都哽咽了,陈佳耀激动于坚持不懈的苦追终得圆满;蒋敬璋则对陈佳耀捧给他的这段情感结果无比感慨:假如他当真面临一场以骗婚为目的闹剧,那么这场闹剧对于导演、策划、参与者于一身的陈佳耀,无疑是个非常赔本的行为。

身处异国他乡的新婚之夜,注定要留下太多遗憾。搂着少爷一起挤坐在沙发里,手压手叠放在一起,用属于各自的金色跳跃线,拼对着难免扭曲的爱心。

“璋璋,我拉着你和我先结婚后恋爱,你觉得特傻吧?”——“反正到现在都觉得你是自讨苦吃。”

少爷把狐狸两只手臂围在自己颈上,把头枕在狐狸肩头:“不会呀。律师告诉我代孕成功的消息时,我就问他,孩子长大之前万一我不在了,谁来管他?律师建议说,稳妥起鉴是我先物色一个好人,把我和孩子一起托付给他。现在我把自己和孩子都交给你管,是满心希望着三年期满,咱俩真能磨合成彼此相爱相知的一对儿。”——蒋敬璋乐不可支的揉揉怀中人的软肉:“先结婚后恋爱,还真象那么回事儿。真难为你拣出这么个词儿。”

陈佳耀反手搂着蒋敬璋的脸,笑着商量:“狐狸,你明天还得去上班,可今晚是咱俩新婚之夜,不能虚度。咱抓紧时间吧,其他的事情留着你下班后再说。”

少爷没敢像在国内那样玩换位。那夜他加倍小心了,还是把狐狸疼得脸色煞白,唬得他当即就软了。玩‘换位’是‘君子动口小人动手’的情趣事,非得感觉意境、心情技巧都到火候,才能水到渠成。想和狐狸达到那种境界,得从长计议才行。眼前重要的是别为好奇毁了这个新婚之夜。因之上床之后,少爷抱着狐狸摆了个相对保险的‘观音坐莲’。将一捧白肉托抱在怀里,在狐狸耳边软语温存吹着甜蜜的废话,哄得狐狸媚眼如丝笑颜如花。

翌日午后,蒋敬璋做满最后一班步行回来,遇到了女邻居家的“钢丝牙小妹”,便约请姐妹俩稍后过去坐坐。一为长期邻里相处融洽,即将回国再会难期;二为新婚办得仓促;回国之前请邻居一块聚聚简单庆祝一下。

钢丝牙小妹听说邻居两位帅哥结婚,真是欢呼雀跃。回头就招呼她姐姐换衣服、找相机,她要和两位帅哥合影留念。蒋敬璋看到了飘窗里的人,就顺便小妹请转告那位王先生一起过来。

傍晚时分,王靖玖随着邻居姐妹一起走进院门,照样也被让进屋子。他干巴巴的道了恭喜,接过了一杯香槟,被钢丝牙小妹拉到了餐桌条凳上坐。钢丝牙小妹还在艳羡帅哥得成美眷的兴奋中,用肩膀挤着王靖玖,直言不讳问他参加这样的婚礼有何感想。王靖玖回答,好比是吃糖葫芦就绿芥末——另种吃法,个人口味不同不可一概而论。气得陈佳耀又想抄砍刀剁他,被蒋敬璋搂着肩安抚住。

邻居姐姐逗趣问两位帅哥,随后是否还要补办婚宴,安排蜜月旅行之类的事情。陈佳耀瞥了眼王靖玖,转向邻居姐妹略有黯然的回答:“他国内的工作忙,这次就是因为工作被紧急召回的。我先送他回去,就回加拿大那边。等他明年休假时再补上蜜月旅行。”

在卧室、房子门外分别照了牵手合影之后,蒋敬璋领着陈佳耀,与房主、邻居姐妹俩、华人协会联络人一一握手道别;随后上了冯约克酒店的商务车直奔机场。

冯约克本次外派一位懂汉语的高管,与蒋敬璋同行回国。陈佳耀和律师、王靖玖也就便,通过酒店商务中心统一买了回国机票。

陈佳耀见蒋敬璋看着渐离视线的居处沉默不语,就安慰说将来也给他买这样带花园的独立建筑。蒋敬璋回过神摇摇头解嘲道:他不是在想房子的事,是在琢磨这十个月进修,对他个人而言收获实在丰厚,简直就是钓到了三足金蟾。陈佳耀听了撇嘴不服:“哪有我这么漂亮的三腿儿□□?”

飞机起飞爬升走上航道后,蒋敬璋开始和陈佳耀交换聊着他们小时候的趣事。

蒋敬璋上学时的功课很好,尤以作文成为班上传抄范本。老师常为班上四分之三的作业统一率而愤慨。无奈少年们思想终究简单,只记得抄作文时更改主要人物、署名,其他的一概照抄。“那次写作文记录一次课外实践,我写的是向农民大叔学割麦子,结果同学就把错别字都原封照搬过去。第二天是作文点评课,班主任把作文本一摔都快气哭了。‘你们太不像话了。抄作业抄得肆无忌惮,连错别字都不带改的。看看吧,一个班三十六人竟有三十多人在割表子’。我笑够了才反应过来,是我写了错别字,麦子的麦写成了手表的表。”

陈佳耀被按着头挤在蒋敬璋怀里,笑得都要不行了。狐狸不准他放声呼喝,也不许露脏口,把他憋得又咳嗽又哼哼的。

王靖玖的位置就在两人后面,可以就便捡笑话听,也是手捂着嘴笑得浑身直哆嗦。对于先前疑惑‘此人何以那么引人注意’的问题,似乎有些答案了。

终于盼到着陆,顺序着出港取行李,走到候机大厅里。蒋敬璋一眼就看到了围栏外的邵明远和宋振中。他快步过去和宋、邵二人一一拥抱。邵明远去接待外来进修人和老战友,宋振中和蒋敬璋走到一边,把三居室钥匙交给他,关照他放下行李之后,最好再回酒店一趟。

经过简单商讨,同机回国的一行人,分作三处各走各路。王靖玖和陈佳耀及律师驱车先赶往市内外资银行,检看提取陈志新留在保险箱中的证物。随后陈佳耀和律师还要着手办理陈志新的遗留后事。蒋敬璋则带着他和陈佳耀的行李先行回他独住的三居。宋邵二人接外籍人员直接回酒店落脚。

下午快四点时,陈佳耀领着律师找回来。他们今天依据警方补开的死亡证明,办成了陈志新的身故保险金领取手续。为防止有人觊觎,随即就办了配额的转换动作。证物提取因为携带的证明文件及物品不足,无法打开保险箱未能成功。

律师提示:证据证物提交之后,陈佳耀先暂缓申请解冻陈志新名下的查封资产。因为那等于是向对头暴露了自家目标,进而还会引起陈家其他亲属为争夺遗产故意讹诈攀咬节外生枝。可以考虑两个方案,一、由律师和警方交涉,给陈佳耀做个假身份,随蒋敬璋去往外省。二、证据移交后立即返回加拿大,既便于照看孩子,又能等国内局势平顺后再回来定居。狐狸和律师觉得后一种方案更稳妥。

做晚饭时,蒋敬璋接到邵明远的电话,让他晚上过去一下。酒店梁副总挑头在粤菜厅组织酒会,一方面欢送祁思源另有高就,一方面祝贺外派人员全部学成回国。其实谁都看得出来,梁副总终于顶开压他多年的黑桃k,想趁机会谋一把上位扶正。即使坐不了总店的头把交椅,去分店坐个总瓢把子也不坏。邵明远说这是他师父的意思:早一步进入角色,也好接下接力棒上道起跑。

蒋敬璋于是向陈佳耀交代了两句,换了衣服出门打车直奔酒店。

赶到酒店时,酒会已经开始。梁副总起哄说蒋敬璋姗姗来迟,一定要向师父敬酒三杯才行。蒋敬璋望着正座上那人,欣然接受提议。

立在祁思源面前,接过精装瓶西凤酒亲手斟满六杯,双手托举敬给师父。“第一杯酒,衷心感谢师父多年悉心教导栽培,及每逢困难当前及时提携扶助。桩桩件件都令徒儿受益终生。徒儿无以为报,唯有仔细接过师父的接力棒,在将来的日子里尽我所能全力以赴。”

祁思源接过酒仰头闷了第一杯。看着阔别数月体貌清癯的小徒弟,真舍不得再加劲往他身上拍。久别重逢却又分手在即,冥思苦想竟又不能流露,怎一个酸楚煎熬了得。

“第二杯酒,欣闻师父不仅再结红鸾且已是喜成弄璋,实在为您感到高兴。可惜两件喜事我都未能赶上道贺,借这杯酒向师父道喜。等来日您有机会回访旧地,还望师父赏脸容我倒履相迎置宴敬贺。”祁思源喝第二杯酒的动作几乎是抢过去仰头闷了。这一回滑下喉咙的酒简直割嗓子,疼到钻心。

“第三杯酒,就祝愿师父前程似锦吧。希望有朝一日再见师父时,不会因为我成绩平庸让您没面子。”——祁思源干了第三杯酒,艰难地压制住心头的翻涌,以惯有的语气安排道:“回头到人事报备之后,及早去分店到岗。好好干吧,希望有那么一天,我能亲自上台给你颁奖。”

师徒二人喝完一轮,又熬着听完梁副总代表行政层级向祁思源说一番希望祝福,再发起一回集体敬酒。蒋敬璋声称要去洗把脸,朝着列席诸位作了一圈揖,逃出了包厢快步钻进盥洗室。将冷水龙头开最大反复洗过脸,抽过纸巾擦净水迹。

刚一出门,就被迎面过来的祁思源揪住衣襟,跌跌撞撞被拖着经员工电梯升到八层总经理办公室。祁思源近于慌乱的把办公室钥匙和一个密码本堆在桌面,指着要蒋敬璋走过来拿着,这是他作为师父必须亲手交在徒弟手中的东西。

祁思源抄起蒋敬璋那只戴戒指的手仔细看了,寒森森的问道:“你当真订婚了?”——“您都脱不开世俗规则,更何况是我。”蒋敬璋艰难地向着师父笑面如花。摸过祁思源的手擎到两人眼前,捋着掌心里的纹路,音色颤抖道:“掌中横生冲煞纹,少年一定受孤贫,若问富贵何时有,克去本夫另嫁人。希望远离开我这命硬方人的徒儿后,您腾空一跃平步青云。我从开始就追不上您的步子;以后您置身明堂,我立锥市曹,隐于朝和隐于市之间,就注定会天壤之差。与您留有一份师徒之情,于我而言足矣。”

祁思源哼哼着冷笑一声说好,“乖徒儿真是明事理。”冷不防话到手到,抓起蒋敬璋叫力一提又是一带,狐狸眼前昏花落进了内室的双人床上。紧接着两臂被钳住后拧,皮肉感觉沁凉,是被领带扎捆住。

久未有此感受,蒋敬璋骤然间惊惧无比,扭动着身体呜咽着服软告饶。“西乎···您别这样···我还得下去见人呢···”背上的压制动作兀然停住,随即腰间一凉,外服连同保暖衬衣一起被撩起来,之后直觉腰间一阵剧痛,狐狸嗷的脱口嚎了一声:“啊—疼啊···”

祁思源没有松开蒋敬璋,只把他翻了个身死死压抱着。“疼吧,就要让你知道疼。你错疑我的用心,以致我心里比你更疼。璋璋你记着,今后我无论对谁都不会有对小狐狸这样的情意;所以往后有了过不去的坎儿,要记着来找师父。邵明远会留下继续保着两位老董和你,老梁那货不必搭理他,年底前会打发他的。我出党校之前的日子里,你务必要小心走稳每一步。”

被揽着肩背半推半搂的走进室内电梯,祁思源抬手给徒弟整理了领带,顺便盯着蒋敬璋的下巴,促使他抬起脸。“过一会儿有车来接我,直接进党校了。这段时间里我的旧号码交在萧叔手上,你的旧号码保留着,有急事就找他。”

转眼到了楼下,列席酒会的人都已经排队站在酒店大堂中。其中难压喜悦者有之,神态自若者有之,甚至如未扶正的红桃q那样依依不舍亦有之。祁思源与众人一一握手,多少都嘱咐一句“努力好好干”;随后走到正中间,眼中已噙着泪。

梁副总要带头鼓掌,被祁思源抬起示意按住,转向大家道:“朝夕相伴数载荣辱与共,今当挥别实难割舍。虽言道天下无不散宴席,然诸位需记得,你我不曾相忘于江湖。与诸位共同工作的这段经历,将成为我今生最美好的记忆。希望诸位保持我们的好传统,让雷金纳德永远保持业内头狼的尊贵尊严。发扬‘狼行千里锲而不舍’的斗志,我们是吃肉的头狼,这份斗志不应该也不可能因为一己之位的变动而涣散,而是带出去进而发扬光大。”

在众人短暂的鼓掌喝彩之后,祁思源又特意走到蒋敬璋面前,双手伸出按住其肩头。“回想当初立意收徒,与爱徒耳提面命说的最贫一句话是,机会之神只青睐有准备者。甚觉欣慰骄傲,敬璋把这句话听进心里也化为行动。诸位,我们的企业文化与个人价值,形成了相辅相成的优越氛围。这也是她因此吸引众多有识博才的年轻人,与之共进共荣的最具魅力之处。她给每个有志向者以公平公正的平台,让他们发挥才干成就自我。在此作为临别赠言,预祝诸位尤其年轻人,保持昂扬斗志发愤图强,与企业并肩携手百尺竿头坚定前进!”

祁思源说完在热烈的掌声中,举起双手向楼上楼下挥动一番,转身走出大门。黑色风衣下摆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蒋敬璋到凌晨时才回到家里,陈佳耀靠着半开的窗台抽烟等他。迎上前时觉出他身上酒气很浓。“不是让你别等我先睡吗?”——“你不进门,我怎么都躺不住。”

陈佳耀看着蒋敬璋褪去外衣,换了拖鞋走进洗手间,转身的刹那露出腰间的痕迹。他咬了半天牙后缓步跟到门前。“王靖玖约我明天再去银行开箱子。说是需要的话就给我做假证件。明天你把身份证、银行卡留给我。”

蒋敬璋继续刷着牙,两眼看着少爷等着听缘故。陈佳耀笑笑说道:“就是我爸在国内的保险金领取之后,除给咱家仨人买了意外险之后,还剩点钱想直接转到你户头里。你要是真的干着不舒心,这点钱基本上够给你换一两年自由的。”

狐狸漱了口擦了把脸,走近环住少爷,拥着他一起回到卧室。搂着少爷一起钻进被窝,感觉少爷手脚冰凉应该是晾了很久。“我倒觉得可以不要假身份。把东西交给王靖玖,你就直接和律师回加拿大。师父去学校了,我这两天在酒店等董事长回来,做下一步指派;派到曲阜是□□不离十了。你回那边照看孩子,我在这边帮你看下风向。钱你留着吧,我眼前用不上。”——“刚结婚就闹两地分居,我不甘心。”少爷哼哼唧唧的钻进狐狸怀里,随即忍无可忍的追查起狐狸腰上的新伤。

蒋敬璋自然不能说实话,变换角色谎称,是行政部的女孩子在出国前就追他。今晚见他手上戴了婚戒,悲愤交加的喝大了,然后就不上来不分位置咬了一口,要让他回来不好交代。少爷听了将信将疑,赌气的张开四肢将狐狸夹手夹脚捆在怀里。

次日下午陈佳耀回来时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他告诉蒋敬璋,保险箱里只有一套出入账明细账本;此外还有指定由陈佳耀继承的财物。幸亏外资银行有‘谢绝非遗产受益人在场’的行规,不然被王靖玖发现还真不好办。他已把财物分成两个账户,继续存在银行保险箱里。

“还应该有一份名单,是和其他证据分开放的。”陈佳耀抬头看着天花板,仔细回忆半晌又忽然问:“去年年底我放在你这儿一捆杂志还有吗?”

蒋敬璋拉着他进了书房,很快在箱顶书堆里翻出了杂志捆。解开绳子摊开杂志,翻出一个旧影集。在影集夹页间找到个软皮本子。翻开软皮本子,纸页上逐行清楚记录着:姓甚名谁、年月日、送钱额度方式及银行账号。

蒋敬璋和陈佳耀仅看了几页,都有后背发冷的感觉,上面有几个‘名字’现在已经是市级甚至中央部门行走了。这样东西一旦爆开必要引发风起云涌。何况东西交出去能否成为呈堂证供都难说,是否会在初级就凭空消失就更说不定。若落在名单里某个人手里,对陈佳耀就是杀身之祸。即使做最好打算,这股风真能提前刹住,后期最多推出几个替罪羊,让事件不了了之。

“佳耀,趁事情一时还没捅破,你无论如何要赶快走。事情如果平息,到时可以由国内的陈家亲戚,用申请解冻遗产来试探动向。”蒋敬璋捆扎好杂志塞回箱顶,跳下凳子后,被陈佳耀从后背抱住。“这个名单你也不要拿,谨防有人在你行李上做手脚。我会想个稳妥办法处理。从今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承认,你知道或看到有这东西。”

“那岂不是把你推到刀刃前?”——“以国内当前法律而言,我最多算是你的同居男友。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也不会把关系身家性命的物件,交在一个局外人手上。殃及无辜罪过不是那么轻易摆平的。”

面临再度分别前夜,少爷搂紧狐狸附耳说:“我为你另开户头存了钱。遇到需要大笔破财的事,就到我去那家银行里去取。密码是‘陈佳耀爱蒋敬璋’名字是拼音,‘爱’用英文,后缀数字结婚年月日。”

两天后,蒋敬璋再次拎起行李箱和陆龟饲养箱,坐进酒店开往曲阜的班车。同车的同事只道他爱玩这类好养的活物,并不知他玩个‘灯下黑’,把名单考进存储卡,原件藏进陆龟水箱盖夹层里。

快出市区时手机上接到报平安短信;上高速时又有视频过来。打开看是陈佳耀抱着一个婴儿,对着镜头说:“璋璋你看,这是咱们儿子—扣扣,英文名丹尼尔,中文名字等你来取,中英文都是姓咱俩的姓。璋璋,我还没和你好够,把你一个人留下···苦了你了。”——蒋敬璋回了短信:你能安全,我便稳妥。

一行人当天下午时到达了分店。蒋敬璋把行李放在商住两用的办公室里,就直接去向正在分店坐镇的沈赫筠跟前报到。

两人落座略加寒暄,沈赫筠就直奔主题,将目前分店的经营运作大致分述了一下。探讨半个多小时后,沈赫筠让蒋敬璋回办公室换工服,将亲自领他出席一个经理层级夕会。他解释说:这是祁思源临走时特别关照过的。

对于年方26岁的总经理来讲,名正方能言顺,职务权力明确才可致呼而有诺言出有果。祁思源特地等在总店,利用告别酒会向所有下属暗示了传位给徒弟;沈赫筠则受其委托,在分店动作分明的扶蒋敬璋入座。

祁思源此番职务调动,其彻底性直比金盆洗手,其彻痛性不次揭鳞剔骨。他把名下占据所有集团股份,全部还给了沈赫筠和隆澔,不要一分折价款。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潇洒。沈隆二人心知肚明,他要用这份算不清价值的情分,为徒弟买一个并不要太过显眼,但保证金刚不坏的位置。

蒋敬璋送走沈赫筠之后,就开始忙碌起来。即使陈佳耀发来的短信视频,也经常是趁着在洗手间时打开看。他回信关照少爷,在那边注意安全,为防万一尽量不用手机,可以约时间上网私聊见面。

陈佳耀满腹牢骚,新婚伊始的两个人却要做贼似的两地分居,只能借网络看到对方,见得着摸不到简直是要命啊。

蒋敬璋摸着屏幕不好意思承认,他何尝不是百爪挠心的。“佳耀,之前一切都成了过去式。从现在往后数,最不济的讲也有三年。这期间的婚姻、你和孩子,都是属于我的。不提你爸遗留财务具体数,但我猜6个0总不过分吧。这么多钱足以令贪婪者丧心病狂杀人害命。我蒋敬璋没什么本事,但保护家人的本能却是与生俱来的。不能因为儿女情长,致你俩的安危于不顾。”——随后看到陈佳耀抬手按在屏幕上,低低啜泣:“狐狸,有你这番心意,哪天我真为你死都值了。”

陈佳耀忍住啜泣之后,把粉团儿似的儿子抱到镜头前,让蒋敬璋看着解闷儿。闲聊中他说按照狐狸的size买些服饰,向他要邮寄地址给寄过去。蒋敬璋不让寄,要提防借邮包被锁定地址,留着明年去探亲时再拿。他关照少爷不要给他添置任何东西,酒店有制服费用,不用他自己掏钱,且现在职级出行有公务用车。

用孩子和时差当借口,哄着少爷下线。蒋敬璋褪净衣服站在花洒下拧开水。用水的冲刷声响,荡涤掉泪水和哽咽。他告诉自己该知足更该看清楚现实了;不是所有人忍痛拔出心头那把刀之后,都能像他这么幸运,刚好有一帖药可以疗伤止痛。

陈佳耀不仅是相互就伴儿的人,更像一贴狗皮膏药;提不到价值一说,却□□寒痛;凉的时候梆硬,温度给够就化开。曾经多不是东西一个人呐,如今也跟他说,愿意守着他想踏实过日子。他不是一直祈盼有人跟他搭伴儿过日子吗?!只是没想过,为他圆满这份祈愿的人会是门挤的少爷。

祁思源是他望而不及的‘求不得’。陈佳耀对他压根够不成‘爱别离’,也到不了‘怨憎会’。更像一手‘十三不靠’的麻将,别去指望和个‘清一色’,只能是随遇而安的码成一把‘碰碰胡’。

月份牌斗志昂扬的撕到了论张数的节奏,王靖玖遇到了比童话故事还卡通的乱子。同事给他讲‘蚂蚁绊倒大象’的笑话时,他还笑人家‘肚脐眼上捏褶子——假充二逼’。转脸他就在大猫上司的办公室里,把一张脸搓成沙皮狗。他终于领教被蚂蚁绊倒摔断腿的大象,二逼到了什么成色。

陈佳耀提供的出入账,只标注了真实数额;出入账票据最多只有会计出纳的签字;这些款子都是另有去处,问题是谁接了这笔钱。陈家公司会计被揪进局子问个底儿掉,最后从总会计那儿挤牙膏似的吐出一点。她记得有几笔数额不算大的钱,是通过网银转账的。不妨调出陈志新的网银转账记录查找。但对于经陈志新之手再转交的款子,就必须要追寻详细名单了。

谈何容易呀!是否有这样一份名单,名单是否还存在,藏在哪里,都是未知数。网银记录上能找到名字的,可以直接按名查人。账本里那么多笔无名账目,多少家银行···大海捞针!

网撒开那么大,仅拖出几只小鱼小虾,谁会相信,谁能交的了差?

邵明远警告王靖玖,陈佳耀这个污点证人被你追跑偏了,直接推到蒋敬璋怀里成了盖章持证的合法配偶。要让祁思源知道,他一手养起来的孩子,被以协助办案为由征用了这样的用途,你觉得他能善罢甘休吗?!这事如果捅炸了,别说王靖玖只怕连他们大猫儿都悬。最好是悄悄行事。

可惜了儿的这剂良药苦口,还是烫了王靖玖的命根子。蒋敬璋没开旧手机,电话就呼叫转移到了祁思源的手机上。

因为孩子太小,每周末要回去照看老小,祁思源就鬼使神差的接了电话。一听对方报名,祁思源放下臂弯里细白嫩肉的儿子,走到露台上。

摸着蹭腿撒娇的萨摩西皮,看向虚无半空,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王靖玖,你真好意思再打电话来,我正找你呢。我问你,你有什么权利监听我的电话?有什么权利监控蒋敬璋的邮件地址?有什么权利假配合警方办案名义,使他裹足进污点证人的调查?你以为邵明远不敢说实话,我就不会知道事情发展吗?蒋敬璋和陈佳耀在国外注册结婚的录像视频,已经有人通过邮件发给我了。这就是你干的好事!姓王的你给我听清楚:那是我一手养大的人,烧成灰也是撒到祁家坟地里。别以为你在外面玩家伙,而我在党校里培训,就拿你没辙。你怎么把人给我弄丢了,怎么给我找回来。否则我豁出去从党校退训,也绝对整死你和你那死猫局长。”说完不等对方吱声就按键收线。

室内大床上的两个孩子,用枕头倚着刚能坐稳。眨着大眼睛向四下看着。祁思源转身回来脸上带着怒色,两个孩子见了步调统一的反应起来,先瞪大眼睛后撇嘴,再就是闭眼咧嘴仰脖子,异口同声的大哭起来。

祁省三最听不得孩子哭,立即在另一边吆喝着,让儿子把狗带远些,别吓坏了他的宝贝孙子。祁思源糊弄着答个腔儿“您孙子好着呐!”,转脸又逗着西皮叫儿子,让“就地滚儿一个”,于是引炸了老爷子压抑半晌的怒火。

祁省三用手杖戳着地扯开喉咙喝道:“孩子都哭的那么可怜了,还告诉我好着呐。跟前的人都在干嘛呢!”说话间拄着手杖一步一顿的拉着架子就出来了。“两个小家伙儿有什么闪失,我饶得了你们哪个!”——“祁老您放心吧。小孩多哭会儿不碍事儿,有助增强肺活量。”一个装扮朴素的女子在旁接话茬儿回答。

“去你奶奶个攥儿的,都哭得导不上气儿了,还他妈跟我扯淡。这么大小孩让他有多大肺活量,一口气把你贴南墙上去才够?!”祁省三直眉瞪眼就朝那个女人吼起来,转头指示朱景升道:“给她开出门条,让她立马走人!我的小孙孙不能交在这种人手里。”

朱景升正想解释那女人的身份不是保姆,祁思源摆手示意由他来处理。随后招手支使让那女人去隔壁院子里等着。祁省三盯着保姆把孩子分别抱着拍拍哄哄,另有人快步到一旁去准备乳食;至于身后发生什么一概无视。

那女人是祁思源领回来,请老爷子过目作为‘摆设’的角色。正考虑着怎么将之引荐给老爷子;这下倒好,老爷子直接下了评语:看不顺眼的摆设,尤其碍着他孙子的,必须撇出去。

蒋敬璋没想到在健身房抻筋压腿的功夫,手机就差点被呼炸了。王靖玖已连遭两场雷劈,死都不能再往他手机上拨叫。他明白捅炸了马蜂窝的结果,会严重到大猫上司也不见得能收拾的程度。到那时他就算落个双开脱制服,也得先跑去北美,干回‘擦屁股’的绝户事儿。

如今想请动蒋总已很不容易。索性直工直令玩把‘水灌狐狸洞’的损招,通过电话总机可着酒店各大部门,追寻蒋总行踪;还真把狐狸给冲出来了。

蒋敬璋抓起电话听是王靖玖,确定这人的脑袋不仅被驴刚踢过,还被狗尿泡了。他不想再听穷嘚啵,就不咸不淡的应言:“王警官,哪有您这么满世界吵吵找人的,唬得管总机的妮子就差举个大喇叭喊了!齐鲁大地人民都朴实,你这很容易被人误解是犯花痴的柴火妞儿到处寻汉子。既然你那是工作机密就别在电话里说。我周末跟酒店班车回去,见面再谈吧。”

难得见帅哥总经理卖萌调侃,把健身房的妮子们笑得唧唧喳喳堆在一起。

周末会面选在一家蛋糕房靠窗吧座,蒋敬璋现在美尼尔、低血糖都有,经常要备些甜食零嘴应急。

落座后狐狸少言懒语,垂着眼帘转无名指上的婚戒;把王靖玖给难受的,真怕他满脸哀怨、眼泪啪嚓问一句:你又要把奴家卖在哪厢?回想起来也真对不住他,为抢前刨证据按时交上阶段侦破汇报,让陈佳耀就势玩个顺水推舟把狐狸收编了。如今再靠‘晓以礼动以情’是肯定不好使了。

狐狸伸长脖子看向操作间,水果派还没有出炉;收回目光看向王靖玖。他冲邵明远的面子不能撕破脸,只好先玩‘溜猴儿热场子’的手段,把对方真正来意搅合乱了。“王哥您红色革命电影看多了,发展革命‘租值’都找到我这儿了?每次你搜集证据,都以协助警方工作为由让我配合;这次更有甚者,您急着回来向上交差请功受赏,就把我给豁出去了。让我替你留住污点证人,就得耐着性子陪人家睡···现在您又说需要我配合?王警官,大耍活人很好玩么,令您这般乐此不疲?!”蒋敬璋拧开自备的矿泉水瓶子,周了一口水,把目光投向茶社窗外。

“小蒋,你冷静听我说说利害。所谓君子不立危墙。陈家这条证据脉络上的人,一天不能捋清摘净,就会推迟一天还给陈家真正公正的评论。可想而知,你和陈佳耀也就一天没有安宁之日···”

蒋敬璋觉得这位警官,比《狮子王》里的土狼更膈应人,真特么不把狐狸当野兽。“行了吧,王哥。我有必要提醒您,陈佳耀是加拿大籍,作为合法配偶,我有权拒绝抵制任何针对另一方的不良侵犯或调查。由于您的措施失当,已经直接妨碍了我的正常生活。”抬手看手机时间,是真没兴趣跟这位老兄耗了。“王哥,我说话直。别跟我玩这套臭名昭著的政治伎俩:划清界限、站对立场、时刻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我后爸的老父亲在世时,常念着这套□□口号哄我玩儿。陈志新留下动产不动产不是最直接的证据么,原则上讲现在贴着你们的封条,为什么不去那里翻?反而隔三差五的折腾家属?可别告诉我,那些房子东西换成了新主人,是你们不敢碰的。”

邵明远看到王靖玖霜打茄子一样出门,就知道是被狐狸咬了。他趴在方向盘上嘿嘿笑了半天才道:“跟你说过多少遍,别招惹这孩子,你偏不信。现在知道吧,这不是个轻易让你碰的主儿。你要再不听好言相劝,就直接写报告,陈述如何一再拖延破案最终导致破案失败,然后等着通报处分。老兄,别忘了古语云:师傅出马一个顶俩。”

王靖玖咬牙点头:事已至此也只好静观时机了。

春节之前,邵明远借由应后勤部之托,和祁思源通了电话。就一套经理宿舍用房的事,需要碰面聊一下。

按职位级别,宋振中、蒋敬璋都可以向单位申请宿舍用房。宋振中表示他不愁住房,蒋敬璋是否需要让他自己定。

恰在年前,蒋敬璋居处所在的小区,被列入市政重新规划范围。这位主管领导真叫雷厉风行;到春节前时就逐步有家委会物业等人物,相继登门入户核对住房面积、户口等事宜。回答口径统一,最晚明年开春就要启动拆迁。

蒋敬璋闻讯之下无语望天,还真得尽快找房搬家。他目前也成了有家人士,不能和陈佳耀住到母亲眼皮底下,也不能跟他真的去加拿大。即使难期将来,现在总得居有定所。

在加拿大休春节假时,蒋敬璋接到师父的短信,约他节后回国时找地方见个面。隆澔已认可了后勤的安排,把祁思源交回的宿舍转给蒋敬璋。祁思源约他趁放假上班前,找他取房子钥匙。

又是数月不见,祁思源觉得小狐狸锻炼得很像那么回事了。如果不是凭着多年相处熟知本性,一般人真看不出来这一脸真诚之下,隐藏着怎样的心思。他看着师父伸向他的手,很乖的把对面够不到的纸巾牙签递到手中。

祁思源当即就被徒弟装傻逗乐了,抽纸巾擦嘴,又将两把钥匙推到对面。“璋璋,为师一手把你带大。还猜不出你心里那挂小九九?陈佳耀再顽劣,对你是不错;你想保他的命,这个都可以理解。可你想过没有,除了名单上的,还有陈家想分遗产的人;想让他人间蒸发的人有多少?包括警方在内,所有人都不可能善罢甘休。不用看着我傻笑,你没露任何破绽;事情破绽在死鬼那儿。陈志新那么精明算计的人,不可能甘心被当做替死鬼用,是肯定要留反手报仇的机会。陈佳耀就算不知道还有翻盘证据,以他当前仍旧手握大笔遗产处置权的身份,依然犹如幼童抱黄金行于闹市。”

蒋敬璋也笑了,笑得风情无边。他交叉双手支着下巴,戒指上一抹金色晃了祁思源的眼睛。“师父,照您这么分析,既然他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个东西,您问我这个事,就更加不对盘了。”——“哈,以我对你的熟悉了解,我断定有这样一件东西,肯定被你掌握着。”

祁思源双目灼灼盯住蒋敬璋,继而倾身向前捉住他的手:“宝贝儿,别淘气,听为师的话。你是有心待价而沽也好,还是欲行作等价交换也好。我劝你放弃这种念头。师父绝不会为谋自己晋身,而把你垫在脚下。可如果你被别人当成了试刀石,那为师这一回拼着粉身碎骨淌进雷区还有什么意义。”

19——

19——

至三月下旬两会胜利闭幕,多家级别较高报纸通篇刊登出文章,倡导拥护中央下决心整顿干部队伍的战略方针。紧跟其后的是刷新通报各部委机关干部的任免决定。

在调查免职、双规乃至移交司法的名单,职务任命名单中,都不出意外的看到了熟悉的名字,蒋敬璋心中难辨悲喜。

细想从头,恍如童话中描述,小狐狸将修炼仙灵偷出五行六道结界;相约修炼期满开关,必须将偷来的仙灵还回去,他助仙灵封神标名,仙灵令他褪净凡胎。十年的时间,狐狸与仙灵在相互熔炼成就的同时,彼此相知拥有。屈指算来,真是天地造化百炼成真的十年,揭鳞剔骨修成真身正果,平步青云位列仙班。

该为师父成就正果高兴!与邵明远对坐轩堂把盏共饮时,为庆贺旧日师友跻身为政界新秀,蒋敬璋举着酒杯向天穹中孤寒的满月宣称道。

王靖玖工作的进度,受上级工作精神进一步鲜明化感染,大大提升起来。接连剔拣出混于干部队伍中的糟粕秕谷,王警官越发干劲鼓舞。他不好意思见蒋敬璋,就托战友给“小蒋同学”带话:胜利在望,请避祸在外人士回归故土吧。

蒋敬璋托着脸手指敲着肌肤,呲起白牙对邵明远道:“王警官真是昂首挺胸健步如飞呀。您替我关照他,抬头拉车也得顾着低头看道,步子迈太大当心扯着蛋。”——邵明远端酒杯和蒋敬璋碰过,哈哈笑着打岔:“听你对着月亮念道这句,还真不好说哪方要下雹子。”

一个春雨霏霏的晚间,市内环路高架转弯上,有一辆蓝鸟冲出护栏直坠桥下,随着轰然一声巨响之后,伴着撕裂的尖利声,碎裂物飞溅,蓝鸟四轮朝上摔烂在路面上。

交警十分钟内赶到,拉起路障勘察现场。驾车女司机已当场死亡,初步踏勘后认定,属驾车当中遇突发状况,错把油门当刹车,导致突然加速撞断桥栏。排查车牌号时发觉,事故车属于在有关部门备案登记的私家车,车主正是祁思源。

交管局有关人员立即联系车主,核实的结果令闻者震惊。驾车女司机是祁思源的夫人蒋女士,当晚开车回公公家看望老人孩子。再往下问出来的更吓人;祁思源回忆,其妻出门时曾和他通电话,称与人约好会面谈点事情,可能稍晚些再转去会合。

法医提取死者血液及胃残留物,检验结果均未见酒精成份。在车辆残骸检查中,发现有刹车制动被做手脚的痕迹。也就是说祁夫人在启程到与人约见之间,有人通过车辆检修维护等,将刹车制动破坏。

一场交通意外经过仔细甄别后,露出了预谋杀人的本相。事情至此必须要一查到底,至少要在领导和老首长们拍桌子之前,给出明确答复。

通过调取排查电话通话、车辆维修保养等记录,顺藤摸瓜,几天的功夫,某司局、部委几位高层以及身边一条线上的成员,如按图索骥般,被请进会谈室喝茶。

这起震惊市府领导层的车祸,真个是烟尘滚滚。相形之下与之同日发生的一起黑客袭扰电脑系统案,就显得黯淡,荡漾开一个不大的波纹,就淹没在众人视线中。

蒋敬璋听说此事时惊出一身冷汗。他仿佛真看到一个情景,自己被固定在安全位置上,看着那人冲进雷区,随后爆炸声四起、烟尘飞扬···

沈赫筠拍了蒋敬璋一下,让他集中精力听好下面的工作节奏安排。曲阜方面已再次有意思表示,希望接手这家分店产权。补偿费用和管理人员接收等等事宜,是都可以再往下谈。

“这次事件虽然悬了点儿,对思源可谓是塞翁失马。且曲阜那边的意思,就是从他这条渠道转给咱们的。既然人家把话说出来,分店是迟早要出手,迟则拖到yīn历年底。咱们战线铺的太长,收回手臂重新出拳未尝不好。思源临行前临危授命,而你在紧要时刻又稳稳接住这个份量;真真是惊险刺激得很。”

“其他人就罢了,去留意向凭自愿选择;小蒋必须得回总店来。”仰靠在躺椅上打点滴的隆澔醒了。说完前一句话,又低声念叨着扎针一侧手臂冷得厉害。沈赫筠忙着摘下花镜,起身过去帮他检看点滴袋和输液针头。

前次车祸术后修养不足,进入新年后,隆澔隔三差五就会发低烧。医生诊断为过敏排异,严正要求他最晚到年底,务必要动手术取出固定钢板。有了前面教训,再次术后的疗养和复建,无疑将是长期的。

祁思源去商入政,对雷金纳德董事局真正领导核心,造成了严重损伤。如果隆澔再做长期病休,沈赫筠驾前的领导班子将面临捉襟见肘的窘迫。

蒋敬璋向隆沈二人做个立指作揖,以表敬重领命。“两位前辈这样讲是太抬举我了。师父把肩负多年的担子交在我手上,嘱咐我要竭尽所能。我唯有尽心竭力,才不辜负他和两位老董的信任。”

小坐闲话时隆澔含蓄的问蒋敬璋,后勤部今早拿来一套房钥匙,说是小蒋交回的,请示如何处理?他记得是批准过,那套宿舍房由蒋敬璋继续使用。

蒋敬璋如实坦白说,对方带孩子在国外定居,暂不考虑回来。他现住的地方已拆迁,周末回家住在姥姥留下的旧两局。不好白占着单位的房子,想过两年再考虑买房。

沈赫筠微微一笑,谦和的拍着蒋敬璋的肩。“这孩子真像思源说的,在自己人面前就把最柔软的地方亮出来了。你们这样长期两地分居,工作生活未见得真能兼顾。耗到最后剩两个选择:分手亦或辞职。”

隆澔终于打完点滴,按着卫生棉签踱步到沈赫筠身边:“赫筠说完大处,我来解说细节。让一个正常男人恪守清心寡欲,谈何容易呀。都是血气正盛的年纪岁数···早晚得乱套。买房的钱不够全款就改月供,我让后勤部帮你处理一下住房公积金。另则既然是固定配偶,把相关手续文件报上来,还可以享受相应福利待遇的。”

蒋敬璋当然明白话里意思,遂即表示,会尽快落实房子的事情,而后说服对方回国定居。

因当晚要随班车回分店,蒋敬璋告辞出来。乘室内梯下到一层大厅。前台值班经理快步迎上来,称有位先生在咖啡座等他。

蒋敬璋讶异的走到近处,见是朱景升含笑并即起身迎过来。两下靠近时,朱景升低声关照:稍后有车去曲阜,刚好让小蒋顺路搭车。有些话上车再说。蒋敬璋会意,关照大堂经理,帮他通知去曲阜的班车司机不要等他。

一辆黑色轿车开上缓坡道停住,朱景升拉开后车门,放蒋敬璋做进去,自己上了副驾驶位。车子随即开动稳速离开。

萧正坐在后座上,依旧和蔼慈祥一派从容姿态。蒋敬璋照旧是略带调皮模样,笑着问过两位老爷子安好。随之解嘲说又借着老爷子的光蹭车坐了。

“我是今天刚听说师父这边出点动静,不知现在怎么样了?”——“思源好着呐,一点事儿没有。有人做贼心虚,想吓唬一下逼他收手。没想到玩过界把自己暴露出来。听思源说了,这回得以迅速稳拿,你在背后出力不小。思源他爸直夸你是好孩子!”萧正抬手往蒋敬璋后脑上抚摸了一下以显赞许。“这事多少是把思源吓一跳。这不是就拜托我出面顺道来看看你;刚好能领你去见几个人。关于你的身份,随着我说就行。”

交代过正事之后,蒋敬璋随着萧正的话题,有问有答的聊起了外出进修、任职期间的趣事,及地域差异之间引起的笑话。车厢中的氛围倒也融洽。蒋敬璋表面轻松,心中则是绷紧了弦,不敢有点滴错漏。

说笑间看似无意的,朱景升问到了蒋敬璋手上的婚戒。蒋敬璋不禁频频暗自庆幸,幸而春节会面时,师父对他做过详细嘱咐,尤其关于婚姻注册的答案,简直是一字一句的教他怎么回答。

蒋敬璋借轻笑暗吐口气,略显难为情的说:“这是我自作主张的。以后师父身份比较显眼,事事都得小心。若别有用心者在他那边找不着空隙,必定往他身边人身上动脑子。我毕竟年轻,总有考虑不全的。只是考虑把我能想到可能出岔的地方,先一步堵上。免得以后让他措手不及。”

萧正拉起蒋敬璋的手放在自己掌中拍着,连声赞赏:“真是好孩子。毛毛有你实在是福气。以后就别这么大气不出的委屈了,他那旧号码一直留着,有难处直接和他联系。”

终于车子停住双脚落地,蒋敬璋跟在萧正身后半步的位置,一路走进风格古朴的疗养会所。萧老爷子依然言行举动儒雅,但从接连上前问候的公装人员言行表达上,足以窥见一斑。

蒋敬璋在指派的房间盥洗换衣之后,朱景升在门口,说萧老招呼他过去赏花。虽说过穿着不需太过正式,蒋敬璋还是加了件休闲型外套。

来到萧正所在的房间时,老爷子正在赏玩新送到的花卉、盆景。蒋敬璋在酒店接触过各类价值不菲的鲜花,此时却不好卖弄,仍旧敏而好学的听着老人家讲授。

品茗赏花,坐而闻道,况有慧子聆讯的意境,自然令萧正颇感受用,一时谈兴大开。将兰花从甄别鉴赏,到培植养护等知识娓娓道来。朱景升引着两个人进来时,一老一小正聊到兴头上。萧正指着捧在蒋敬璋手上的兰谱影集,向他传授如何调养出精品兰花。

见客人进门立定,萧正随即淡下笑容,背一侧手臂,另只手合上画册后附在蒋敬璋背上。“我就不提职务了,给你们引荐一下;这五大三粗的是刘广胜,旁边是他秘书杨成才。都得叫叔叔。这是老祁跟前的小蒋,祁公子思源在原单位的徒弟。今天赶巧是我往这来,让他搭个顺脚车,省着他去挤公车。”说着摆手示意在场的人到会客区落座。

朱景升适时端来茶杯,蒋敬璋识得其中巧宗,亲手把茶一一敬到客人手边。刘杨两人欠身道谢,同时在听萧正接续介绍:“前年春节小蒋跟思源回家给老祁拜年,老爷子说这孩子孝顺仁义,和他投缘分。我和思源就作证让他认在老祁跟前,凑成双数添份喜兴么。孩子很懂事,从不拿这段事在外面显摆,就踏踏实实的工作学习。”

随着引荐深入,刘杨二人的表情从礼貌的冷淡,渐趋升温成亲近谦和。待萧正介绍结束,刘广胜牵住蒋敬璋的手一晃再晃,慨然无比道:“老首长,我跟您可从不敢扯谎;思源跟我见面时,压根就没漏过这事。既然在您老这赶巧见着,以后就更不要见外了。杨子稍后跟小蒋换一下电话,以后我顾不到或没想到的,你记着提醒我。”

蒋敬璋笑盈盈的混若初出街坊的邻家少年郎“刘叔这么说真让我不好意思。到现在同一系统单位的领导同事,都不知道这回事,只知道大哥和我的师徒关系。刘叔您也替我保密,要让老爹和师父听说,我趁搭蹭车就便和您见面,肯定被一顿呲哒;赶上大哥不高兴,就‘三宾滴给’。”

说笑中为萧正找老花镜时,朱景升又推门进来;极随和的向萧蒋两人笑道:“萧老,配餐科托我来请敬璋过去给帮个小忙,看几样药膳配料。”——萧正闻听点头,“璋璋,你是这方面专业,就去一下吧。办公室若没有紧要工作,就别大半夜的往回赶,明天景升派车送你。”

蒋敬璋应声罢又向刘杨两人点头照应了,随着朱景升出门。

走到穿廊中,朱景升压低声音解释:“明天你回办公室之后,直接和杨秘书打电话约见,你师父不放心打电话追过来了,去房间接电话吧。”

蒋敬璋回到居室拿起听筒应了一声,里面响起熟悉的声音:“见到刘广胜了?今晚碰面你先不要说破身份,萧叔会把场面铺垫圆满;以后事情你就可以把握了。不妨先要个漫天的价,一点点往下压。他们在总店附近有块地皮,你查一下挂靠单位,争取给它要过来。”

蒋敬璋压着泪腺嘻嘻笑着赞叹:“师父,我有句马屁词儿:对您的崇拜如涛涛江水绵延不绝。”——“马屁拍多了当心尿炕。”电话中响起祁思源低低的笑声。“璋璋,我坐在新环境里好长时间才适应下来。现在回想起来,为师以前有好多事做的是挺操蛋的。你知道么璋璋,你帮我完成了一个堪比奢望的梦想——我以你的身心为载体,把自己从十八岁开始的生命,重新活了一遍。细审之后感觉无比精彩。”

缓了片刻,祁思源又继续道:“我离开后,可能会有臭虫小妖儿的跳出来。老顾那边我打过招呼,有麻烦可以请他应急。你安排时间约他见个面吃顿饭。”——“他什么口味?”

“那货整个一穷肚子,就得意小碗儿干炸拌着板儿条面;不拘什么添两个酒菜儿就两口猫尿,丫就比烧了大烟泡还美。”——“好··我回去准备一下。”

蒋敬璋捂着嘴不想让电话那边听到哽咽,就在此时电话里也是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话音重又响起。“还有个对我不算好消息的消息。陈家的案子肯定不会公开判,结论能很快出来。由死了的负责背黑锅,有钱的破财买命。陈佳耀有他爸那些被查扣财务做交换,及后来提供重要证据的表现,就不做深究了。但今后最好不要在财务税务上再犯事儿。你帮他争取到这样的结果,也可以还清他了。”——小狐狸没忍住,哧一声哭出来:“师父···您这祸祸人的习性一点儿都没改···还那么操蛋。借钱能还得清···人情怎么还?”

刘杨二人告辞时,蒋敬璋还在房间里打电话,没能跟出来送客。杨成才并不屑于要蒋的联系方式,他和上司一致认为,这眉目如画的年轻人,无非是个仗着老人家面子谋差事,眼高手低的公子哥儿。因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次日,蒋敬璋和顾三元通电话,想约时间一起喝酒。顾三元说他正带小俊在马尔代夫度假,要一周之后回来。并说他已经接过祁思源的电话,心里有数。改日他会打电话跟蒋敬璋约时间。

一个月后陈佳耀回来了。之前王靖玖等人通过律师递送消息,他一直不理睬。直到蒋敬璋刚一松口,他就再也坐不住,直接带着孩子及其所需文件飞了回来。

狐狸不好跟他急眼,谁让没事儿显摆新房装修完成的照片呢。他用旧三居拆迁的抵偿款,在总店附近另买了个三室一厅。从买到装修都是宋振中管的,狐狸当了回甩手掌柜。少爷带着儿子独自等在加拿大,越呆越心虚,直到看见特意装出的儿童房,心虚就变成心焦了;他得赶快带着儿子来住新房。

聊起今后的生活安排,少爷说想在离狐狸近的地方,开个咖啡屋书吧。安安稳稳的守着狐狸,还能顺便管孩子。狐狸想到二期建成正在招商,何不就势先占个好地段。

两人雷厉风行的去看场地,问了预交租金款后都有点瘪,他俩手里剩的钱不够交预定金的。中午头碰头喂肚子时,商量着从哪挪点钱出来。

正敲着手机计算器时,宋振中打电话找过来,把蒋敬璋叫去一旁,塞给他一张银行卡,叮嘱说“别让你妈知道”;随即又对陈佳耀说:“这地段上房价落不下来,看好了就赶快定下来,装修的事甭操心。你有个正经营生,我和璋璋才好做他妈妈的工作。大小伙子尽顾在家带孩子,从我这儿就过不去。”

吴筱梅看到孙子第一眼就止不住母爱泛滥,更有蒋敬璋一开始就说孩子是他的,陈佳耀帮照看了好几个月,吴筱梅也没好再把陈佳耀关在门外。

看着男儿媳妇实在找不出话题,抱过孙子才半天挤出一个问题:“孩子起名了吗?”——陈佳耀抓紧时机的回答:“叫蒋陈偲,单人旁加思念的思。”

吴筱梅嗯了一声,拍哄着怀中不安份的娃娃。往袖口里一摸,感叹道:“难怪闹腾呢,给我们穿得太多了。”说着把孩子放在床上,动作利索的为孩子褪衣盖被、擦身换装;再抱起来时,孩子因为身上清爽,一张笑脸笑成花。越发招的两位晋级成祖父母的人欢喜不已,传来抱去的放不下。

吴筱梅揉搓着孙子的小嫩手,笑中带泪的看着儿子和陈佳耀。“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孩子上小学之前,就有我和他叔来带着。你俩该忙什么忙什么去。老宋早劝我办内退,我嫌在家闷得慌。如今有孙子,我也不跟那位子再业挣了。往后你俩自己好好往一块处,磨合着过日子。”她看明白了,感情这种事拦不住。何况眼前,不言不语就把孙子都抱回来了,还能再逼着儿子去找女人?!

蒋敬璋往陈佳耀手里塞了包纸巾,提醒他别又眼泪涛涛的。可陈佳耀根本关不住闸,抻出半包纸巾擦着眼泪。于是日子就这样笑中带泪悲喜交加的铺开了。

从劳动节开始,这一家人都忙得四脚朝天。吴筱梅和宋振中除了上班、带孙子之外的业余时间,都在替男媳妇看着书吧店面装修。

陈佳耀在办理完父亲公司的查封财产清算之后,用罚抄拍卖剩下余款,打发诉苦叫屈受牵连的亲戚们。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亲戚们看到昔日穿金戴银的少爷,如今落魄得兜比脸还干净,恨不得踩着步子跟去家里吃饭落脚,也都信定陈家是彻底败落起复无望。分得补偿款不多总比没有强,攥钱跑路速度比骑着炮仗绷走都快。

昼夜间看遍世态炎凉人情冷暖,陈佳耀对着当年的陈氏集团大厦看了很久。寄存陈志新的骨灰时,他对着骨灰盒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一个巴掌替他死去的父亲挨,打他机关算尽用人失察;一个巴掌给自己,向父亲起誓,他从今以后脱胎换骨好好活着。

蒋敬璋用冰块为他敷脸,劝他千金散尽还复来,用有数钱断去无穷无尽的孽债,也挺划算的。还有以后再有抽嘴巴的活儿,让他来干。

五月下旬时,蒋敬璋开始为分店价位,与曲阜财政局的人物打拉锯战;陈佳耀的小咖啡书吧抢先开张大吉。他并不在乎小店开张之初生意零散,每天喜笑颜开陪着名誉店主吴筱梅,逗孙子、喂陆龟、看书摊,积极丰富着公婆的业余生活。

蒋敬璋手机上常接到调剂心情的小电影,有小孩儿单独爬的,父子大小孩一起爬的,老中青三代齐上阵的。多少为心率交瘁的狐狸,起了舒缓作用。

数着日子盼到周五傍晚,陈佳耀提前用婴儿车装好孩子,等在书吧玻璃门里。如果高速路上不堵车,蒋敬璋通常是差一刻八点推门进来,抱着儿子,一家三口说说笑笑走回家。

次日上午睡醒小懒觉后,用‘松手抱’挎起儿子当负重沙包,沿着林荫路作用氧运动。运动计划因为‘狗崽儿扣扣’突然便便,半途更改为超市采买活动。

狐狸发现,扣扣被他那没溜儿狗爹喂得极馋,不管哪个爹的嘴里稍一动换,狗崽儿的口水就小河淌水刷拉拉的。七八个月的娃,上下牙床各滋出两颗牙,能咿咿呀呀蹦出一两个最容易发的音。陈佳耀用**翅逗着儿子开口,扣扣也很上进的盯着**翅学叫爸爸。

狐狸爹看得错愕非常:“你真拿他当小狗训?”——少爷一听乐不颠儿的嘴就没把门儿:“民以食为天,娃以食为爹。训小孩和训狗一样。你就是拿根狗鞭楔在墙,他只要想吃,照样敢喊爹!你说到那时咱家墙上得多鲜亮?天津郊县有句话:狗□□钉上墙——打眼一看就是颗红钉儿。”

狐狸叼着**翅,赶快伸手捂住孩子的耳朵。用卫生球眼珠儿瞪着少爷道:“你立马进洗手间去洗洗嘴。我可不想让扣扣会说话时,满嘴亲娘祖***领一帮亲戚。”——少爷把嘴一抹眉开眼笑改口道:“好吧,那咱改说文明词儿。我准备往门厅挂个条幅,就写咱们家的当前及今后的阶级体制-郎郎勾。”

狐狸撇撇嘴翻着白眼儿问:“能有点正型儿吗?谁家门厅挂句英文-很久以前。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屋里有俩老妖精。我看你是怕埋没你的水平,想吵吵一嗓子:看一看了啊,下垂是狼,上翘是狗。”

一番歪批辩论逗笑了周遭一片人。陈佳耀哈哈笑着抽出湿纸巾,把扣扣的脸好歹抹一把,又递给蒋敬璋一张。“有个豹纹衫美女一直盯着你看。”——蒋敬璋回身又给扣扣擦了手,就便闪目搜索到目标。“那双春眸剪水是在看你呢。当年英俊多金的陈少,迷醉无数少女水晶心。你这会儿要是过去翘着兰花指说一句:奴家已罗敷有夫。肯定会啪嚓啪嚓的碎一片”

“我管她那~个呢,她爱做那卖骚动作,谁捡到算谁的。我现在就关心咱两口子今晚吃什么。”

服务生来收拾餐桌,陈佳耀把他们桌的餐余垃圾扫进餐盘,转手递过去。率先要过松手抱系在自己体前,由蒋敬璋帮着把孩子固定在怀里。

带baby的帅哥越发引人关注,一举一动不知惹来多少艳羡倾慕的目光。小女生服务员凑过来,拿着玩具逗弄baby,夸他好看可爱。扣扣盯着好看姐姐,咧开露牙尖的仓鼠嘴笑得口水横流。

等蒋敬璋把玩具收进挎包,陈佳耀捏着扣扣的手向小女生道谢说再见,挂着笑成喳喳叫的儿子,一前一后走出快餐厅。

推着购物车走到小家电货架时,蒋敬璋想买个微波炉,放到书吧里方便热饭热奶。陈佳耀说婆母大人吩咐过,不让用微波加热孩子的吃食;公爹大人给了一张员工食堂餐卡,他和孩子都饿不着。

少爷贴近狐狸的耳朵夸赞。说自己掉进福窝子里,公婆很疼人,对扣扣和他绝对是一百一的好。“真不骗你,现在每逢梦见我爸妈,都是见他们对着我笑的。嘱咐我进了好人家,一定珍惜。”——狐狸被他故意往耳朵眼儿里吹风,搞得汗毛乍起“别在公共场所调戏我。”

由于要分出一人看孩子,晚饭没有搞得太精细,两人刚好一顿吃完。

少爷扣扣放在自己腿上学站直,无比遗憾道:“扣扣你长大可得知道孝顺呐。自从有了你这玩意儿,耽误了我多少美食享受啊···”扣扣似有所悟的蹬着腿,一脚就踩在了亲爹大腿根上;少爷嗷的一声,险些把孩子脱手扔出去。随即破口骂道:“啊——**,小狗崽子。”

狐狸闻声跑回房间,见少爷把儿子扔进婴儿围栏,五官挪位的揉着裆。见狐狸过来就委屈的告状:“小王八蛋真霸道,一句不让说,我刚嘱咐一句,他立马打击报复。操,踩死我了。幸亏不是大早晨,要不就刚才那一脚,我他妈真成绝代佳人儿了。”

蒋敬璋笑着擦了手,安慰着陈佳耀躺在沙发上褪下裤子,仔细查看过又帮他揉。片刻,轻弹着微微抬头的小陈,坏笑着抚慰:“没事儿,这不是挺精神的?”——陈佳耀就势抓住那只手:“好人,咱俩都荒了快一个月了。唱一出闻**起舞吧。”

蒋敬璋指指一旁的扣扣,正小眼睛溜圆盯着他们,脸对脸凑近说话,猜着是在吃什么好吃的没他的份儿,于是急的哇哇叫。“我先把他哄睡了,你去冲澡。”

事毕尽兴两人相互搀架着钻进浴室。蒋敬璋洗完先出去收捡了内室狼藉,又给陈佳耀拿了干净内衣。回身返回室内,听到手机铃声响起拿起来一看,是顾三元的号码。

为避免露出不必要的声音,蒋敬璋走上露台接起电话。顾三元是痛快人,两人三下五除二的约定了吃饭时间。

陈佳耀套个底裤,斜靠窗台慢慢抽烟,等他收线才按灭了烟:“什么工作电话,非得背着我打?”——“当然事关咱们都平安无事的事情。”蒋敬璋伸手将之圈住,趁机给他摸得浑身滋润,哄着回房睡觉。

次日一早蒋敬璋独自去菜场买了菜。不到八点,醋焖鲫鱼的香味,就勾得少爷闭着眼从床上爬起来。蒋敬璋说午后要去替老总顶个班,提前布置好午饭,让陈佳耀在家看孩子。

蒋敬璋从四月就约顾三元和小俊一起吃饭,因为小俊级别晋修答辩考试,就把吃饭的事拖到六月底。

围坐下来后,顾三元见桌上饭菜口味,都是按他的喜好安排的,觉得挺不好意思。他和小俊都尝过蒋敬璋的手艺,那道醋焖鲫鱼曾让小俊吃得险险把脸扎进碗里。

三人凑趣碰了第一盅酒之后,主菜应着招呼上桌。顾三元看着摆开的各样材料连连称好。小半盆儿肉丁炸酱,绛红汪油鲜香扑鼻;一盆**蛋蔬菜汁和面并逐条儿抻开,出锅过冰水的板儿条面;应季鲜菜配出的十多种面码儿,色彩艳丽琳琅满目,看一眼都让人难忍垂涎。

“得嘞,什么都先别说,让我先吃面。”顾大老板撸下金表手串往桌上一撂,说小碗儿耍不开,直接端过七寸面盆。盖上大勺油汪汪的炸酱,一阵瓷碟碰响叮当悦耳,将面码逐一洒进面,最后甩开膀子一通圈点搅拌,携风带雨般稀里哗啦吃的不亦乐乎。

顾家小俊见了这幅吃相,咂吧着嘴里的醋焖酥鲫鱼,嘀咕道:“今天刚给他上身儿的t恤,这下全完了。”——蒋敬璋忙把起酥皮三丝卷抢到小俊手边:“不怕,你把尺寸告诉我,我让人去拿一件来。身上这件一会让他们帮洗一下。”

顾三元把面盆往桌上一墩,扯了口布把嘴一抹。扫视着桌上空了的数十个碗碟,痛快的像打了个胜仗。“太地道了!可有日子没吃过这么顺口儿的吃食了。”一吃舒坦就愈发好说话,他让蒋敬璋随便拿件衬衫穿会儿,又扒了身上的衣服递给服务员,说好歹过过水就行。

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顾三元向侧面吐口烟,开口说:“你师父给我打电话说了,别人走茶凉的。放心,不会的···”

包房门轰的一下被推开。服务员变颜变色的道声对不起,又对蒋敬璋道:“蒋经理,大堂里有十多个人说要找您,大堂值班已通知保卫部了;还让带话给您,看是否要回避一下。”

“哎,姑娘,他们挂着工作证吗?”顾三元弹着烟灰问道。——小女生摇头道:“没有,有三四个人提着小手提箱。”

蒋敬璋推座起身温文尔雅的关照:“顾大哥您和小俊稍坐片刻,我去看一下。今天两位老董让我帮盯着摊子,别出什么乱子。”——顾三元拾起手机拍了下小俊,柔声命令在屋里等着,随后对蒋敬璋道:“一起去瞧瞧。要真是有钓鱼抓人的,我还能替你递个消息不是。”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大堂,占据着咖啡厅座位的十余人纷纷起立。其中一个像头目的人,只看到西装考究的年轻人款款而来,并未在意其身后穿新短袖衬衫的中年男人,以为最多是个保卫部员工。于是斜晃着脖子,背手近前几步:“你是蒋敬璋?听过东城六哥的名号吧。六哥听说最近你玩的挺洋,让我们哥儿几个接你出去聊聊。”

“恕我见识浅,你提这位六哥,我还真不认识。这样吧,你把联系方式给我,我改日再和怹约见面单谈。现在我在当班,肯定走不了。几位大热天的出门肯定渴了,我请诸位用点冷饮吧。”——“不用了,等你下楼这么会功夫,都灌一肚子水了。你也别等我们上手,跟我们走吧。这么高级的地方,给大家都留点面子。”

蒋敬璋正想开口回答,顾三元在垃圾桶上按灭了烟,吐了口痰开口问道:“你们是东城韩六儿手下的?”——“听这位老哥的话儿,认识我们大哥。那就别闹出误会,我们大哥就是请这位去见个面。”

顾三元翻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举起手机拨了号码,一伸手却搭住的蒋敬璋的肩:“韩六儿?哼,行,你小子出息了还记得我这个大哥。我跟我一个小兄弟吃饭呢,可你手下的人跟这儿上窜下跳的,就特么要把人从我眼前带走,还聊聊?你和这孩子八竿子搭不着,找他聊什么?他干过什么掘你面子的事儿,你跟我说,我替你说他。”

电话里的声音诚惶诚恐的连连道歉赔罪,说是没想到是撞了自家人了;又说他也是受人之托。最后那个声音嘻嘻哈哈回答说:“得,顾大哥,今这事儿是小弟我错了。您哄那群小崽子们散了吧。”

“操,你特么支使谁呢?!你自己跟手下臭虫们说。”说完之后素着脸按断了电话。

头目的手机随后响起来,只能听见里面呼喝的声音,并看到头目的面孔迅速融化下来;最后抖着手收了线。对着顾蒋二人连连躬身道:“误会,误会,绝对是误会。六哥让小弟跟蒋先生道个对不住,真没想到蒋先生和我们大哥的大哥是好朋友。我们这就走。”接着回头假模假式的骂着其他喽啰,赶快掏钱结账,别妨碍人家生意。

蒋敬璋摆摆手笑道:“不必了,今天就算我请客。”

一群人顿时又换成亲和面孔,迅速的退出酒店大门,钻进一辆依维克扬尘而去。

随着顾三元回到包房落座,老顾奇怪的问:“韩六儿无缘无故找你干什么?”——“我也正奇怪这事儿呢。难不成是当初害死我姥姥的贱人和他有瓜葛?可那个人是死于吸毒的···能沾得上边儿吗?”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韩六儿是个有奶便是娘的主儿,可也是个专用下三路手段的。他今天敢这么大架势,估计是攀上哪个给挺腰子的人了。”顾家小俊拎着刚洗好送回来的t恤,查看着刚才吃面溅脏的地方。

“备不住是听说你师父走了,过来打秋风的。今天见我还在这吃饭,就明白有人罩这块地方,下次也不敢这么猖狂了。你也不必搭理这路傻缺儿。”走到蒋敬璋安排送客的车前,顾三元让小俊先上车。——“大哥,今天这事儿谢谢您了。我年底就调回来;往后您想尝口儿拌面,就和小俊过来。”

陈佳耀听到开门换鞋的声音就迎出来,见蒋敬璋向他点了下头,就表情肃然在电脑上查着什么。他到近前问出了什么事。蒋敬璋说接到分店的工作电话,要翻出手头的资料核对一下。见他不肯走,就把电视遥控器塞给他,让他随便看什么,只要把声音调小。

途中去便利店,电视报道中有个名字很耳熟;他到家之后又看了地方台重播。因此想看翻拍名单存档是否有这个名字。今天出现流氓找茬的情况,他必须多想一层。终于从屏幕显示pdf文件上,找到了某个对应点;蒋敬璋的脸色更加难看。

这个名字出现的意义不言自明,职权利益交换及裹挟于其间的买卖。当权力覆盖达一定范围时,操纵利用辖下流氓类人物,干出些非常事情,既可以手到擒来,又不至于暴露真身。

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不会再奢求痴念;已在手的幸福,他也绝不容许被抢走。

蒋敬璋攥着旧手机,下楼扔垃圾。解释说要交代分店某负责人立即着手办的事情,不想吵到孩子。坐在楼下长椅上,他拨了那个刻在脑子里的号码。

电话接通,师父很自然的问他怎么了?蒋敬璋如实讲了白天替班时,流氓韩六儿要找他出去,正好撞上老顾的事情。

“若仅为打秋风要喜儿,不会拖到现在,还指名道姓找我。我猜韩六儿是受指派要从侧面帮促曲阜的事情。刚从新闻上看到,原京剧院书记刘广富,升职到□□任职。您帮我查一下他和曲阜刘广胜、财政局刘成东什么关系?这两件事看似不搭界,可是凑得太近就可疑了。我感觉:单据中内容在某个环节上被外泄,而且肯定有人瞒报了外泄的事。”——“我回去查一下,争取今晚有答复。”

“另外还想到个缘由;目前为止的确有两男两女的死能和我扯上关系。可到哪我都那句话:这四个人都该死!而且我最大遗憾是没亲手宰了他们。万一最后结果是这个,您就让想报仇的人来找我。只要他有本事,三刀六洞还是一枪穿颅,我都等着。”——“扯淡!”祁思源喝了一声后沉默了,稍后又开口道:“你放心,不会有那情形的。”

蒋敬璋忽然就放软了声音,嘻嘻一串笑:“您就让我显摆一回吗,怎么样我刚才那态度帅吧?”——“嗯,帅我一跟头。以后少说这种丧气话。”那边气哼哼的先收了线。

挂电话回身上楼,差点和凑过来的陈佳耀撞到一起。他告诉少爷要当晚赶回分店,少爷知道不能拦,抿着嘴一言不发的为他准备替换衣物。

蒋敬璋过去从后面搂住他轻声嘱咐:“佳耀,有人使坏想逼我把曲阜分店压低价格转让。我不在家时,你带着扣扣务必注意安全。尤其是你,除爸妈给的烟酒,其他人给的一律不要收。万一有人胁迫你做什么事,你就往我这推。”——“要不我把扣扣交给爸妈,扮成你的专职司机跟你一起过去。”

狐狸将少爷扳转回来,与之双手相握摇头:“还是不要。父母孩子还要你帮着照看。你们都好好的,我在外就没有后顾之忧。”——“狐狸,你是咱家户主,我也不是娘们儿。要是有人敢对你不利,拼命或是报仇,我照样也会冲出去。”

相拥着叼完一个狼吻,蒋敬璋径直出门。一路快行到总店,坐上晚班车出发。路上他通知了所有总店派过去的经理级人员,周一上午紧急开会。

到达分店后,蒋敬璋从人事档案信息库中,调出了各部门主管级以上人员的信息资料。翻了一两个页面,觉得看着眼花,干脆汇总打印出来。趁着等打印件的空隙,他用短信向少爷报了平安,褪了一身汗湿衣裤去冲凉。

好在男人冲澡简单,不然手机都要呼炸了。蒋敬璋一边擦水一边不识闲地接电话、看打印件、调整空调温度。

电话是他师父打的,他正和老顾一起喝酒。祁思源说,老顾找韩六儿问了要“聊”的事。确如徒弟猜测,曲阜这边的人收买几个总店来的主管,许以升职高薪;同时有人策动城中流氓,对难以收买的外派人员进行干扰,使其归心紧迫阵脚大乱;双管齐下之后,收买方再出来压价,则可望心想事成。

刘广福、刘广胜是兄弟,刘成东是子侄辈。前者是雷金纳德董事局成员,因三产剥离及后政途红运在望,最终抛出手中所有持股。后两者是政界市级人士,有意借经济成绩换把高腿交倚。

老顾已警告过辖下有头脸的喽啰们,不准去淌派系交割的浑水。在“不开大会不知道自己官小”的地域,死个混混儿和轧死个流浪猫狗差不多,铁锹一铲撮进垃圾堆。

蒋敬璋窝在沙发里朝师父倒苦水:分店在他眼中并非简单物体,是和他一样的,由师父亲手教养大的两个孩子,都有师父的心血。如今竟要他亲手卖出另一个,他舍不得更不甘心。

祁思源音色柔软的笑了,小狐狸绝对没有白养。他捂着电话对小狐狸交了底:分店在自家人手上是吉祥宝莲,换在贪心人手里就是个拉开火捻的手雷。他要徒弟咬定青山不放松,对方很快会自乱阵脚。

周一上午的紧急会议上,所有到会者先听蒋总通报,他本人于周日在总店替班时的亲身历险。随后共同观看一段好不诡异的视频,演的是清剿叛徒的电视剧片段。

众人在看映视频时,蒋敬璋接到沈赫筠的电话,走到楼道里去说话;起身时将几页纸放在位置上。临近处有人看到,那是外派分店任职在主管级以上的人名单,已在曲阜结婚安家的人名被画了圈。

视频放完,拉开遮阳帘,室内一片光明。蒋敬璋得总秘知会嗯了一声,和沈赫筠寒暄两句收线回到正位上。把座者环视一番,觉得还是不要声色俱厉;硬碰硬的闹开,对日后开展工作不利。于是把名单按在手掌下,依旧笑容可掬眼神电人。

“刚播放的视频,留在稍后评述。咱们先说正事。

众所周知,这家分店是我恩师祁思源先生,会同董事长隆澔先生及董事局几位中坚力量,继总店开创骄人战绩之后又一力作。我同在座许多同事一样,见证、参与了从筹备选地破土动工,封顶装修招聘开业,至今天成为业内黑马的所有成长环节。对她的感情希望根本不能以金钱衡量。而今从全盘发展考虑,令她下嫁地方也将成定局。曲阜乃儒道文圣故里,人杰地灵,最是尊崇忠孝仁义。细想起来也不算明珠暗投。

周末见到沈董、隆董时,我特意就人事雇佣合同转接问题,向两位老董做了请示。毕竟婚姻家庭的客观现实,直接关系工作效率,本也无可厚非。刚才是沈董特别打来电话,怹和隆董经过仔细商讨认可了我的提议,将授意人事部就实际情形设立专项洽谈,给予相应照顾。”

蒋敬璋抓起杯子喝口水,声音高了一个八度:“视频的中心思想大家都明白:叛主求荣者自古不会有好下场,遗臭万年殃及后世。那些脚根、心思不稳的人,那些把大家的利益踩为垫脚石,供自己往上爬的人,其行径如同要将自家女儿姊妹贱价买入娼馆,简直卑劣至极无耻之尤!即使放在今天,新主子也再相信更不可能重用这类货色。

洽谈总则还未形成文字,有人已先起外向之心,欲行借外力压制将分店价值压低。他们忘了重要一点:酒店的价值与个人的身价是连为一体的。我想问那些人,你确定这天大的便宜真能落到手里么?!把酒店价值踩低出售,你自己的身价还能再提得起来吗?”

从未见识到蒋敬璋声色俱厉过的人,今天算是开眼了。显然把从来温文尔雅的人惹怒的行径,该是极其令人发指的。总经理宣布散会时,随手抓走那份名单。一些本来还想抹稀泥打圆场的人,此时也都乖乖闭了嘴。

当杨成才得知眼前的年轻人,就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曲阜分店总经理,在惊诧赞叹后生可畏之际,心间暗恨自己太大意了。两月前疗养院那次会面,他和上司一样都没把那个年轻人当回事,结果糊弄鬼子的手段用顺手,这回竟把自己玩进去了。

之前听闻过祁思源将管理权连同股份尽数交出,且分店新任总经理到职后一直避而不见,他们对之都没当回事。皇上不急太监急,按惯例这个人早晚会诚惶诚恐的来拜衙门。但时至今日,才弄清楚祁思源指定接替者是何许人,这在他而言是个失误。

寒暄着引客人进入特设包房,蒋敬璋亲自布置敬茶品茗。杨成才连连拱手称谢说实不敢当,随即东拉西扯找谈话攀亲近。

茶香酒醇菜精器美,38度精品孔府家酒喝了半瓶,杨成材有了上头的感觉。觑见曲阜女服务员颇有姿色,小蒋贤弟又是一表人才,原想顺水推舟的把蒋敬璋变成曲阜东床婿,没承想遇到个“大全和人儿”。父母慈爱佳偶爱子,家和业顺日子殷实,只差另加说明,连拷纱皮猴儿都有。

在生活起居上找不到切入口,杨成才转而以地主之资,诚邀小蒋贤弟携家人游览曲阜名胜。话没说完,蒋敬璋就笑而不语的举起酒杯敬酒。琢磨之后真想咬自己舌头:所谓地主之谊,若是指食宿行购全包,那您自己留着用吧。

假模假式喝完一顿酒,杨成才坐在返回的车里,嘬着牙琢磨着怎么交差。

未到晚间刘广胜亲自打来电话,对晚生后辈给以关怀、批评:“小蒋啊,刘叔我可得说你两句:你真不愧是思源带出来的徒弟,牙咬得比紫禁城还紧。瞧这场误会闹的!以后可再不兴这么外道哈。看这怎么话说的呢?自家孩子若在眼眉前儿受了委屈,让外人看了不笑话咱们?!让我跟自己老首长都没法交代!”

蒋敬璋半靠在大班台抱着听筒,笑得春风和煦:“刘叔这么说,我就更罪过了。堂上老爷子们和大哥早训过我,绝不准我在外面举他们旗号充衙内少爷。我是真不敢乱说。”

打完一场“太极推手”,刘广胜也感觉不能轻敌。蒋敬璋年纪虽轻却不好对付;功名利禄不缺,酒色财气不屑,笑面如花滑不留手,真有点狗咬刺猬——无处下嘴。更麻烦的是,他事先已由祁思源、萧正先后确认了身份和所在地点,这一来明处暗地就都不能轻举妄动了。

刘成东听了堂叔的分析后冷笑:是活人就一定有弱点。藏一丈深的宝贝,只挖八尺当然找不着。同样道理,找江湖郎中拔牙,开价一块六侃到八毛,就只能把牙拴在桌边,用火点炮药让你一蹦三尺高;更活该被生生地把牙拽下来。

事情发展就这么赶巧得说嘴打嘴。经济核查行动战绩卓著,主抓人吹起冲锋号,号召各分管部门鼓足干劲乘胜追击,用经济围歼战全面胜利,向国庆节献礼。倡议提出既有振臂一呼群山响应之效,也有化粪池里扔石头的反应。裹挟在激起公粪的沼气呛味中,是被轰起的秋后蚂蚱、蚊子、和刚藏好的田鼠;顿时疯狂暴起群起而攻。刘家一门是被捅炸的耗子窝之一。

别人在挖所谓底细时,蒋敬璋在此间也没闲着,剥丝抽茧稳扎稳打,排查出总店附近那块地皮的真正主人正是刘成东,外蒙的盖头是京剧院。

阔别一年多,薛昌华、余继堂终于约到了蒋敬璋,还是赶在周日他替老董值班的机会,于是会面处选在总店淮扬厅。

余继堂嗽清嗓子笑不可支的解说:他两人今天受托来牵线说媒,女方还是那位大青衣,院长的外甥女。

吴筱梅办了内退后,如是鸿信渺如线,别说是背影,连股烟儿都见不到。但于院长眼前,急于保媒都在次要,实在是常务副院长的摊子撂在桌上,已足够压塌整个京剧院的。

前书记刘广福走时将手中股份或卸或转,将手中那块地,以美其名曰为京剧院谋福利之由,留给了院长。然而今年政策有变,那块地如果再不启用,就必须提交相关文件,由上级重新审批权属。实地勘察地段位置后,院长愁得把脑袋抓成了毛儿蛋。

当前形势之下,钱从哪来?那么大笔贷款谁敢批。工程承建交给谁?当初曾有陈志新包揽赞助,有振德公司接受全部建筑装修;而今陈家被整得一败涂地,振德并入了雷金纳德旗下;光靠剧院一点家底,仅够把圈地围墙垒起来的。至当家方知柴米贵时,院长才惊觉大踏步前进崴断脚,大刀阔斧筏倒了摇钱树。

保媒的真正用意如穷图匕现。院长不甘心也不敢把地皮交回去;欲借联姻,或套钱或换工程,把那块蒙着京剧院盖头的地皮及早激活,哪怕盖几排平房都行。一旦地皮被上缴,其损失难以估量;此外一旦被追究实际所有人,刘广福一条线上的蚂蚱,都得被扯着绳子丢进油锅。祁思源弃商从政进驻市委,恰是坐镇商务关卡。如得其朱笔一勾,则前景一派大好。

酒杯一端,婚戒亮色把对面二人晃着了:“师弟订婚了?”——蒋敬璋扬眉一笑答道:“我是出去晋修期间结的婚,儿子都快一岁了。”一言落地薛余二人差点喷了酒。这顿酒喝到此时更有滋味,铁笼子关老家贼——真巧;那块地正是蒋敬璋觊觎很久之物。

薛昌华故意冒昧的问起了敬璋师弟的夫人,他打趣游说师弟不要尽顾着金屋藏娇,将弟妹请来小坐。蒋敬璋闻言大笑:“那头河东狮哪里藏得住,倒是他反而想把我藏起来呢。”薛余二人相互一对眼神,下面的话就咽回去了。

刚好蒋敬璋的手机响了,是陈佳耀打过来的。几天前他去取孩子医保转移手续,今天飞回来国,此刻坐机场大巴走在进城高速上。少爷说前面堵车很厉害,就给狐狸打电话,看他是否回分店了。

蒋敬璋抬手看了表,坐到一边沙发上,故意喜笑颜开的安慰他,“别着急,扣扣挺好的,明天一早宋叔带他回来。今晚我可能不回曲阜,在家等你。”

大堂经理进门打破了尴尬,她来替班车司机请示蒋敬璋,今晚是否等他一起回曲阜。蒋敬璋周五晚交代过,他周日替董事长白班,不好确定周日晚是否跟车回去,因此周日走之前相互通个话。

蒋敬璋让转告班车司机开车先走。邵明远今天值夜,下午时接到电话去开紧急会议,到现在还没回来。两人未做交接,蒋敬璋就不能离岗,只好周一由司机班调车送他回去。

直到晚上七点半,邵明远才匆匆赶回来。他告诉蒋敬璋,日前市局破获了一桩入室杀人案中,被害人正是詹旭的内弟和遗女。詹旭的内弟生前是某网络公司高级程序员,经常利用专业盗取倒卖公司秘密信息换取大笔酬金。不久前应大主顾要求,入侵了某秘密系统,盗取资料之后没能收到钱反被灭口。

破案过程中通过专业还原程序,竟从中剥离出另一桩隐案。某刑专组的高级机密信息,在某月某日遭到盗取,事发后此事又因为某种因由被掩盖瞒报。

就在今天下午,位于机场高速路附近的某家酒店停车场上,发生了一起车辆爆炸事件,死者是一名中年男子。蒋敬璋看了辨认协查照片就被吓一跳,居然是刘广胜的秘书——杨成才。

20——

20——

蒋敬璋刚到新楼门外,就听闻陈佳耀在书吧被人纠缠争吵起来,便毫不迟疑的拔腿跑过去。

当看清挑事人又是王靖玖,蒋敬璋已经怒不可遏。他从陈佳耀附耳辩解中,也觉出王靖玖有挑衅意图,想必是欲抓少爷的茬,寻机揪个由头将人顺手牵羊带走。粗看四下能明显觉出另有其他来路者,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只等闹起混乱浑水摸鱼。他按住陈佳耀握冰锥的手,极自然的将之圈在身后,过渡到自己手里。两人身高体型相差不大,就此挡严了少爷大部分正面身形。

王靖玖迈前一步向开口,蒋敬璋抬起空手指着对面喝道:“都给我住手!我是今天值班经理,有话直接跟我说。想动他的,也得先从我身上迈过去!”

蒋敬璋极其反感这公门中人,因为目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都是拜此人所赐。每次他费劲把火的刚把事理顺些,这人就总是不知从哪窜出来,一通的瞎搅合。他不抱怨生活中诸多麻烦,人活着就注定含辛茹苦。为沈隆祁三人辛苦奔忙属于在其位尽其责;但为个连自己走路都拌蒜的废物点心,反反复复的擦屁股,就得问凭什么,就因为你披身官皮,我就得被牵着走还要白伺候你?!

蒋敬璋也有“护犊心理”,认定自家孩子轮不着別人管。于是对少爷郑重道:“佳耀,听我的话,让我来处理。”陈佳耀对他家户主是由衷臣服受管的,虽已气成青筋暴起,喘得风箱一样,看到蒋敬璋不容置疑的脸色,还是咬牙切齿的强压住情绪。

蒋敬璋盯着王靖玖真是怒从心头起,恨不得断其喉尽其肉。“王警官,之前看在邵经理的面子上,我对你一再容忍。现在我谨以陈佳耀合法监护人身份郑重警告你,不许再骚扰我的家人。陈佳耀作为在华外籍公民,其言行奉公守法,有权拒绝抵御一切直接、间接的侵犯骚扰,包括像你这样假公务之名的不良骚扰。如果再发生类似今天的情形,只要你不怕把事情捅破,我更不介意把你的作为公开出去!无论是公安厅还是法庭,我奉陪到底。不让你脱了这身官皮,我就不姓蒋!”说话间他举起手机将拇指按在拨通键上。

千钧一发邵明远分开人群进来,揪着王靖玖连拖带拽的推出门去。回头对蒋敬璋说:“小蒋,全当给我面子。不早了,你们俩赶紧回家。改天咱再细聊。”然后又吆喝手下保安,将人群驱散开。

在一片“敢担当、纯爷们儿”的赞叹中,蒋敬璋锁好书吧门拉着陈佳耀出门。大少爷从没见过狐狸像今天这样杀气四溢过,一时之间也被唬住,夹着尾巴乖乖跟着回家。

进到家门里,狐狸的冷脸子立即融化得毛顺眼弯,哄着少爷褪净衣衫钻进内室。他早摸清了少爷每根肋条骨,知道把这么个半疯类的人物安稳住得费点事儿。得一巴掌一颗糖的,胡搅蛮缠、撒泼耍赖,还得加些□□。以最快速度,耳提面命真抓实干的把少爷从头到尾捋顺。

狐狸难得主动示好,于少爷而言简直是天上掉馅饼,搂着狐狸就磨蹭起来。继而被手掐把攥的撅把在到床上,欲焰腾空情海翻涌,燎得两人出了一身透汗,八爪鱼样的相互摽着冲刷干净,气和毛顺躺倒床上搂成油条状态。

蒋敬璋只大事化小的数落陈佳耀冲动,险些踩进警察的套儿。把少爷抱在怀里,顺毛抚摸、蹭脸咬耳朵的行“家法”,并加以谆谆善诱。见少爷不吱声,狐狸就伸手揪住少爷的命根子,疾言厉色说是不从夫命就休了他。少爷早被拾掇的浑身通泰,对训教一律抱以虚心接受。狐狸也随之变回温情脉脉。

终于等到陈佳耀在怀里睡熟,蒋敬璋睁开眼看向昏暗的天花板。他还不能稀里糊涂的睡,得把今天所有的事理清头绪。

王靖玖突然造衅绝不是平白无故,最直接的推测就是又被勒令限期破案。杨成才和詹旭内弟女儿的死,表面上看和陈佳耀扯不上任何干系;但王靖玖偏偏来找他采证,那么唯一能把这条脉络联到一起的理由,就只能是“名单账”。

想到那本名单账时,蒋敬璋突然不敢往下想了。他只把那份名单给了祁思源,且师父明确答应过,为保证他俩人身安全,绝不会透露证据来源。既然如此,王靖玖再三再四来找陈佳耀,又出于什么目的?

詹旭的内弟用黑客软件,盗取了警方系统中的存证,待价而沽没玩好,玩丢了自己和外甥女的命。同时也暴露了警局内部对于重要证据泄密一案,隐瞒不报的行径。杨成才必定是被嗅出反水的危险气味,于是被及早消灭了。那么他手里一定有或曾经有过某样证据,其危险足以一篙打翻一船人。

周一早上睁眼时已经差一刻八点。蒋敬璋赶着少爷起床洗漱,他进厨房一边准备早点,一边给曲阜总经理秘书打电话,让她把今天日程重新安排一下,他要在总店这边办事,暂时不回去。

蒋敬璋在后楼叮嘱好陈佳耀就往前楼来,到前厅大堂,恰与沈赫筠隆澔走个对脸,便迎上前问候。隆澔一见他在就笑了,让他先不忙回分店,再替他盯一天岗。他今天约了三院骨科、神经科主任,帮他做旧伤会诊,有小蒋在这儿押场,沈赫筠就可以陪他一起去,以便当时确定二次手术日期。

部级经理会上,隆澔很干脆的宣布了任命决定,即日起由蒋敬璋兼任总经理执行助理,以便在总经理不在时,协助董事长顺利实行常务工作。前总经理办公室即时交付使用,由系统部虞颂方随即领人调整办公室通讯网络,务必要保证随时与曲阜联络畅通。

蒋敬璋简要叙述了分店当前经营,就权属转移前期预备、及有待补充的事项建议,向隆澔和沈赫筠进行请示汇报。遂即商定,由工程部总监宋振中带领属下,即日赶往分店进行所有资产估价。由人事部调出分店所有人员佣工合同,尤其将外派人员合同另分出来;在未来一个月内完成人员最后去留定位。系统维护部在十月底前,完成所有字面、电子内部资料回收删除。

散会之后,现任餐饮部江姓副理过来汇报工作。原经理助理红桃q调走了,他是7月份刚调来的。前时虽未拜山头,也听闻说餐饮部真正当家人在分店任总经理;正式会面见主位竟这般年轻俊逸,且又提职为总经理执行助理,因之硬着头皮过来补课。

可惜预习没做扎实,刚开口叫声“蒋副总”,就被截住了话茬。“看面相您的年龄比我大,应该很清楚总助和副总,是不可能模糊混淆成一个职务的。您知道涉外酒店副总的年薪水平吗,就敢给我提成副总;这份薪水您给发吗?”

蒋敬璋翻看着餐饮logbook,在最后一篇上敲了几下。“如果我没记错,您是七月份调来的。请告诉我,九月份餐饮部整体经营创收活动计划是什么?今天距离中秋节还不到十天,logbook上对这个节如何安排只字不提。一个多月时间还没有进入新工作状态,看来试用与否对您没有意义。”看了一下腕表后,他把logbook推给江副理。“十分钟后我旁听餐饮部例会。如果事实证明这logbook是写给我看的,那么我有两个意见:您立即调整工作日程和自己的生理钟,或者我通知人事部调整您的职务。”

确如蒋敬璋预料的,餐饮部例会内容无非就是报账、汇报上周投诉应对等等。言及中秋餐饮活动,江副理嗫嚅而言,鉴于时间仓促,要不就仿效往年惯例格调,搞一个小型主题美食节。

蒋敬璋正想拍桌子质问,人事部来电报告已备好人员合同汇总表。蒋敬璋实在顾不上和这混事儿副理废话,于是指示他立即会同销售、采购拟定食品节方案;午后拿出策划构想预算案给他。

总助理郑重交代人事部,按核定人数准备出留存意向确认书一式两份,分发给每个驻派分店人员,白纸黑字标明个人意愿。即将进到摊牌阶段,他必须将人员逐个过筛子。

隆澔到三院等做x光造影时,猛然想起出门匆忙忘了关照几件事,就打来电话口口相传:行政办公区准备搬去新楼,需要助理协调工程、系统部联合定方案。另外从公寓区辟出一个高标套间长期备用,这件事要由助理亲自落实。

总店分店所有事情暂告段落之后,蒋敬璋觉得严重脑缺氧和胃亏肉。他夹着自己的logbook直接去了西餐厅,签staff单点了两份双拼套餐外带,径直来到新楼。

陈佳耀对蒋敬璋没回曲阜和升职两个事,并不意外而是由衷高兴。吃午饭时他和蒋敬璋请示:想把扣扣直接交给婆婆看管;年底这段时间,由他开车随时跟着接送狐狸出行。

蒋敬璋和少爷说了活话,因为真的不好确定,如果隆澔的手术定下日子,他就要隔天往曲阜走一趟,料理包括与那边官方会面的事情。那时就要有人随时跟他走。陈佳耀不再催他,听见他的手机又响起来,知道忙起来就能脚不沾地;就朝他挥挥手:赶快忙去吧。

隆澔想把二次手术推延到年底,分店交接完成之后。骨科主治医生给的答复很干脆:早做手术的选择是要腿还是要钱;拖下去哪怕仅一两个月,选择都可能变成是保命还是保腿。沈赫筠听了这个结论,当即拍板预定了手术日期。

分店的转卖价位,在汇集参详所有数据后,定出浮动价位限在1.5~~3之间。沈赫筠、隆昊就此授意年轻的执行助理,越到临门一脚之际,越可能因天降、人为不可抗力,导致任何一方乱了阵脚急不可耐。故于此间授便宜行事之权以防不测。

蒋敬璋复念一遍“便宜行事”都要哭了,其间不乏有被感动,更多是被吓的。

十一放假,薛昌华请客让蒋敬璋好好解了回戏瘾。那晚是京剧院评梅花奖的选拔演出,戏码绝对精彩无比;老生《定军山》、青衣《霸王别姬》、黑头《探yīn山》、老旦《对花枪》,真个是异彩纷呈。

美中不足,看到倒二戏花旦《红娘》时,分店秘书疯狂的往他手机上打电话。待布置完工作回到位子上,大轴戏大武生的《挑滑车》已接近尾声。台上的高宠抓住代表滑车的车旗后抢倒地,伴随着锣鼓场面收场谢幕。

转天在曲阜分店值班,蒋敬璋接待了刘广胜的新任秘书毛则凯,曾经跟王靖玖采证,问蒋敬璋有没有大姨妈的年轻搭档;一位体貌清瘦、两眼带钩,唇薄如削的男人。

两下一握手便彼此意会。蒋敬璋心间暗笑,现实中的折子戏也是越唱越精彩。青衣老生戏不叫好,就另辟蹊径直接上刀马旦了。

对礼物份量稍加盘桓,蒋敬璋便以展示婚戒的旧法婉转回绝了。他有固定伴侣且感情很好,无意尝试其他口味。狗再忠诚也有不容忽视的嫉妒心,‘他家那位’的疯劲上来,及不上藏獒也够得上杜宾犬;他不想放着安生日子不过,偏把那条狗惹疯了。

毛则凯对个人魅力受挫败很不甘心。蒋敬璋端起回敬酒笑道:“毛先生不必自贬。你我无缘并非在于孰优孰劣,而是机缘不对。首先我不会把工作和个人问题混淆,尤其不可能在榻席之间谈生意。逞一时之兴把小数点错一位,其损失价值足以令我身败名裂,届时便有天大的后台,也不见得盖得住。再则直如婚戒涵义表述,我已有了确定爱人,恪守承诺彼此尽责忠诚乃为人之本分。我相信您的首长对不忠不义放浪之徒,也是不屑一顾。”

毛则凯发出灿烂悦耳的一串笑,端起酒杯和蒋敬璋碰了一下:“毛某不才借花献佛回敬蒋总一杯。之前常听长辈们赞叹,说是思源公子选徒弟比选老婆还严格。遴选时堪比沙里澄金,历练时不逊于九转提炼,出道后也自然以一当百。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我看蒋总骨相气度具秀端非凡品,颇呈旺夫之象。”

蒋敬璋滋滋的抿着酒,眼带魅色的笑道:“毛先生,道听途说尤其幕中笑谈,最好不要妄作采信。如果你是从王靖玖那听闻结论:蒋敬璋是个当0的。我劝你回去二话不说先把他撅弯了,说不定能逼出几句真实口供。不然您早晚崴在他手里。”——毛凯闻言一口酒就吸进了肺管子里,吼喽带喘捯匀了气儿,眼泪啪嚓惊悟道:“我累个去,你连他都惦记?!”

蒋敬璋不屑一顾从两排好牙缝里呲出一丝凉气:“嘁,你那搭档“用力不用心,会挣不会活”,活脱落个‘大踏步前进并有大幅度扯蛋’的臭手。我若真是荒出锈来,干嘛不包个mb磨枪,视觉欲望知情识趣都有了。何况我又不急着练采阳功,到了饥不择食程度,非要去凑合那类皱巴成沙皮狗的形状。”

毛则凯听罢评述咣当一下把脑袋磕在桌面上,哆哆嗦嗦举起大拇指晃着,表达不胜钦服。蒋敬璋痛快了嘴,用银筷子插起一枚甲鱼蛋送进口,碎碎念着‘嚼碎这个王八蛋’。

“阿嚏——!酿了个笔,有人说我咧!”王靖玖刚含了一口川贝枇杷膏,就一个喷嚏慌不择向打出来;他操着郑州乡音骂着牢骚,拽起纸巾把自己抹干净,也没管其他。交给大猫上司的检查,就撂在了大猫上司的汇报材料上,没过多久招了满纸红蚂蚁。

邻桌小警花是上周分来的警校生,眼下还只能干沏茶倒水擦桌提包的打杂事。看到满纸蚂蚁,被膈应得要把头皮揭起一层才解恨;抄起驱虫剂就是一通喷,于是检查和汇报资料都白写了。

结婚周年庆连上中秋,蒋敬璋顺着少爷要求,玩了一把情侣装扮。发型、穿衣配饰都复制的象一式两份似的,从侧后面乍看也容易看走眼。少爷说这样买衣服省事,看好式样拿两份就行。

蒋敬璋是就当养了一大一小两个娃,只要是不招灾不闹病,他就怎么都行。过日子靠的就是个精气神儿;万千喧嚣中,终有人乐于执手为伴并相约来年时日,他已经很知足。

十一长假后上班,宋振中出面给陈佳耀办了临时聘用工卡,扣扣和书吧拜就托给了吴筱梅。蒋敬璋的工作提前进入隔天一行的状态。座车可以随时待命,司机却不能像陈佳耀一样无条件随行左右。

邵明远亲自挑了一辆性能好的越野车,连同专属加油保养卡、特制遥控锁一起交给陈佳耀。并特别嘱咐他:闲来无事不妨常练练飙车技术。不夸张的说,但凡突发紧迫状况,蒋敬璋的生死就握在他手里。

“锦衣玉食惯了的大少爷,降格给我做司机,在下诚惶诚恐。”狐狸从手包中取出新买的护目镜,亲手架在少爷脸上。随后才系好安全带,将副驾座椅调成合适角度。

陈佳耀有意把狐狸的手拿到自己腿上,熟练地启动车子拐把转向上主路,毫不耽误逗贫嘴:“你不是说吗,有钱难买我乐意。转眼都结婚一年了,日子越过越觉得来劲儿。前些日子我总是琢磨,怎么就越来越对你着迷呢。后来听门卫说,国际医学界早就有定论,性向差别是先天的,没治。我突然就想明白了:蒋敬璋就是我心甘情愿得上的绝症,既然没得治干脆就不治,就算死在你手里,我也不悔。”

蒋敬璋捂着眼睛畅笑了起来:“嗨哟,少爷,这是我认识你以来,听到最有技术含量的一句话。”他直起身搂着少爷在其颊边印上一吻。“好狗狗,晚上不用挤司机值班室,跟我住在办公室,我好好疼你啊。”

陈佳耀拾起蒋敬璋的手擎到嘴上亲了一口:“璋璋,走高速容易犯困,和我说说话,唱歌或练嗓子唱戏都行。”——“别唱戏了,最近心火重嗓子不行。唱歌吧。”

陈佳耀公开身份是专配司机,开车接送之外的空闲,就守在蒋敬璋办公桌对面,戴着耳机拿笔记本上网。除蒋总之外的任何人无权差遣他。分店中领教过蒋总发飙的人等对此皆无异议,虽有几个认识他的人,偶尔遇见少爷在走廊抽烟,也只点头一笑,并不敢去妄作搭讪。

蒋敬璋有时见少爷在对面看g片也不嗔责,知道他是闲得骨头痒,只往他头上胡噜一把提示注意收敛。若发现其小眼眯缝的窃笑,就干脆把陈大少拖进内室,拉着他松范筋骨。

正经在健身房抻练时,见蒋敬璋轻松把腿一抬,就放在健身器横杆齐眉高位置上,陈佳耀和许多人一样,咽口吐沫把脸转开。就冲这柔韧的腰身腿脚,再说保驾护航这种话他都不好意思了。

蒋敬璋练完去冲澡,让陈佳耀替他看着电话,结果真被说中了,是邵明远打来的。陈佳耀说笑两句就叫了蒋敬璋接电话,他转而被轰进浴室。

邵明远转达了又一个骇人消息,十一放假期内,某郊外别墅区发生一起入室灭门案,凶案数日内告破,却是买凶杀人。被害两男三女包括一四岁女童,都死于颅脑中弹。其中男性死者年纪较长者,为本次监察行动的负责人。

其后闲话又扯上了天气,邵明远说市内有飘雪的迹象,预计高速路上会很滑,让他俩不要赶夜路回去。蒋敬璋明白示警的意义和来处,他让邵明远替他转达谢意。

《挑滑车》中高宠最终因马匹力尽,被最后一辆滑车砸死。如此也可以猜度,检查行动直冲下坡的趋势,狠狠切中主要人员痛处。狭路相逢最后一击,拼的是耐力更有技术。

少爷涮白白出来,被狐狸扑上来压倒在床上顺毛抚摸,满脸□□谝着西北口音:来吧来吧小宝贝儿,关灯上炕造小人儿。难得一见狐狸这般魅惑动人,少爷摸着怀中满捧白肉,心里美的乱七八糟的。

入冬降温的速度简直像是从天直接掉进井里,11月的第一天,柳叶稍黄,花坛里还有绽放的蔷薇,就被一场随风潜入夜的快雪,铺盖赘弯了许多枝桠。猝不及防的雪,致许多道路因断枝阻碍交通,或断电致使信号灯损坏,带累的上班早高峰提前并泛滥,直至出现了大范围的交通瘫痪。城市多条干道环路上,因接连追尾剐蹭事故,摆成了大型停车场。

蒋敬璋和陈佳耀一路左躲右闪,到进市区高速路口,又遇上了交警分流车辆。交通新闻反复报道称:雪天路滑导致交通事故多发,呼吁及时采取措施听从交警提示,及时绕道分流···

陈佳耀跳下车踩到围栏上向前张望,随即幸灾乐祸的说:“得,起大早赶晚集。前面的情形没有两小时择不开。昨晚不行善,今早被冷风灌呐。”——“昨晚上哪只小狗紧搂着我,不住声□□着要再来再来的!别在外面干冻着,回车上来,熬过收费站咱们绕路走。”

蒋敬璋摸出手机直接给隆澔办公室打电话,恰好是沈赫筠接的电话,关照他安全为上,不必急着赶路。若赶不上经理会,到酒店就直接来办公室面谈。

等着警察蜀黍疏导分流时,陈佳耀说儿子满一周岁,有一笔生存金要上缴给户主。他问家里是否有添置更换的,或者就把钱直接转到户主卡里。蒋敬璋把身份证银行卡都给了陈佳耀,关照他也留点零花钱。

随着车流一点点向前晃荡,无意中给狐狸晃出个疑问。扣扣的生母若知道生了个小提款机,会不会反悔跑来要回抚养权?少爷听完笑了摇头说:“你把心放肚子里。这钱是进不到法律争议范围的,咱俩是法定监护人,我的身故受益人全部设定成了你和孩子。除非咱俩跑回去离婚,要不就我死在你前面,你因为另外结婚又不要扣扣了,才会发生监护人变更的事”——“别说这丧气话!”狐狸甩手给了少爷一下子。

少爷被捎一巴掌挺疼,心里却美滋滋的:“对,不说丧气话。我还没和你好够呢。等他上学了就送进寄宿学校,然后咱俩满世界玩去。把咱俩牺牲掉的时光补回来。”——“扯吧你···到那时你舍得扔下他吗,我现在几天不见他都会想。”

一路弯弯绕绕打情骂俏倒不闷得慌,待车子停在酒店大门口时,都快十一点了。蒋敬璋抓了手机、钥匙串,就快步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闭的刹那,听到陈佳耀在后面喊:衣服和笔记本没拿···他去书吧看儿子,其他东西全拿到那去,是否等他吃午饭?

蒋敬璋回答:要下班才能过去了,有事再打电话。可是到地上一层时,他还是去淮扬餐厅订了餐,分别送到办公室和新楼书吧。他如果不理会,那少爷肯定喂饱儿子之后,自己就凑合垫垫肚子完事。

服务员把餐盒送到办公室不久,果然接到少爷的电话,说他吃完饭去银行,所以儿子交给婆抱走了。他回来时顺便买些食材,想吃狐狸做的饭了。“你外出把我的外套穿上,别耍单卖酷。想吃什么就把东西买了,回去再晚我也做给你吃。”——少爷感动得隔着手机就叭叭一通亲:“璋璋,我爱你。”

蒋敬璋被逗起玩性,也没看周围就眉眼弯弯的抱着手机,音色妩媚的笑答:“好,办完事早点回家,等我回来好好爱你啊~~”

路过的行政部秘书见得这番魅惑之状,手一哆嗦把美瞳镜片掉进了酸奶杯。暗自猜测究竟何等姿色,能得帅哥助总这般缱绻青睐。

毛则凯不期造访,与蒋敬璋一见面,就不约而同都有消化不良之感。价位谈定之前,两边上司都不能正式露面,既要上传下达要左右逢源。毛蒋二人彼此面对的复杂,不亚于当年国共合作会谈。

说实话毛则凯真后悔错信人言,不该多事私下调查蒋敬璋的底细。不知道时还可以动手蛮干;但摸清楚就再不能稀里糊涂。难在蒋敬璋摆出的表象,简直是无懈可击;平地抠出照妖镜未见得能镇住这只狐狸精。收入透明清白,工作成绩优异,家庭成员简明,人际关系良好。就算想咬作风问题,至多能翻腾出他是homo的事实,可人家固定配偶是外籍华人,两情相悦依法注册的婚姻,绝非他祸祸散任何正常家庭而得。何况又真不能抛开身后那层干亲的背景。

假以时日当然能摸出某样疏漏,可是蒋敬璋能等,刘广胜等人是时不我待了。但刘广胜说,绝对不能让蒋敬璋在曲阜地界上有闪失。不然的话此地无银三百两,真作假时假亦真。

毛则凯初步设想搞把酒后生乱,趁酒酣耳热签字画押。蒋敬璋则见招拆招,摆出了办公室规章制度——行政层级人员严禁以任何理由在工作时间内饮酒。连董事长总经理都自觉遵守,况乎他这个助理;换言之你毛则凯真没资格和魅力,能令蒋助总为之破例。

极品雀舌再加水就淡得连刷锅水都不如,毛则凯踮着脚尖钻进洗手间,拽拉链掏家伙放水差点尿虚脱。听到蒋敬璋吩咐服务生换茶,连忙提高嗓音制止:“你饶了我吧!可不能再品茶了,我撒尿都有绿茶味了。”洗了手转身出来,见蒋敬璋正冲他打手势,意思是你赶快出来,我也内急。两人忍俊不禁的在门口一蹭而过,蒋敬璋咣的一声甩上了门。

“小蒋,都是男人就都痛快的交个底吧。你报个数,我去请示。如果上司觉得有必要,再过去单独会面。”——“您以后可别对外说自己是从曲阜来的。圣人故里可没有堵厕所门讨价还价的民风习俗。”

话虽如此,蒋敬璋照样一丝不乱完成系列动作,对镜子检查了自己的形象无虞,才开门出来,朝窗边座椅让了一下,自己先行举步过去了。毛则凯依言跟过去落座。

“你说说,我听听···”——“再想当初···!这段贯口的词儿我熟。你我也不要玩那套抓手比价的假把式,就这个数。”蒋敬璋比划出四个手指。“这是我们自筹建至今所有投入的成本最终汇总数。不带还价的。”

“四千万?”——“您再重复一遍,我就拉着你从这楼上跳下去,你信吗?!这贪赃渎职的罪名要坐实了,咱俩不落个机枪扫射两遍,家里老爷子也能拔枪把我崩了。”蒋敬璋好整以暇的靠在沙发里,不带脏字的骂街道。“你替我和叔叔、兄长递个话,对自家人别使那类搞瓜把式杀熟的招儿。合着我把钱场人场都圈完整了,连个赔本赚吆喝都落不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怹两位也是这意思吧。”

从蒋敬璋落座的角度看下去,正是那片仍旧蓬草丛生的地皮。为防止被胡乱侵入,仅用简易围栏圈着。

反常的手机震动声打破短暂沉默,原来是两个人的手机都在响。因此相视一笑,各自接起手机。

蒋敬璋这边是邵明远打来的,开口就问他坐去哪了。“我在公寓这边809呢。”——“那是保安看错了,说你一小时前坐着专车出去了。谈完事情能回办公室吗,有些事儿当面说。”

蒋敬璋听点话的同时用余光注意着毛则凯,发觉他只是嗯嗯啊啊的应着声,脸色却越来越差。两边各自接完手机,会谈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礼貌性的握手寒暄后,各走各道。

邵明远直接领着蒋敬璋去了保卫部办公室,不出意料,王靖玖正在熏蚊子般的沤烟。为防止开口就爆炸,邵明远抢先替王靖玖说明来意。

长假灭门案已经告破,是某一方面的人狗急跳墙,利用买凶杀人,欲行剪草除根。检查行动失掉牵头人之后,势必成为一盘散沙。静待坐收渔利之人,此时开始挽裤腿下河,预备浑水摸鱼了。

通过抓捕审问凶手起获证据:刘成东作为幕后指使之一,列出一串高标名单,这批被列为绊脚石的人,实在搬不开时将成为爆破项目。采用方式是伪装成各种看似毫无关联,入室抢劫杀人等低层次的恶劣犯罪。其中也有蒋敬璋的名字。经过多方面拉网协作,发现陈志新生前留下的账本中,多处有刘家人的痕迹。

王靖玖等人据此推断,刘成东等人急于借用曲阜分店倒手的理由,将收受的巨额贿赂洗白。杨成才收买到黑客盗出的信息之后,被察觉到有招安的危险性,于是就连同证据一起化为灰烬。而陈志新手中一定有过一份名单账,足以将这艘贼船上所有人打翻落水。但刘成东等人显然是急病乱投医,以为只要斩首把经查牵头人拿掉,就可以把所有行动叫停。殊不知行动是各角度方位齐头并举的,如此行为之后,先就把自己暴露出来。

“小蒋,请你耐心听我说两句。我们反复检查了从陈家提取的物证,以及大量录音录像,现在可以认为,确实存在着一本名单。我们推测陈佳耀也确实不知道有,而是在之前某个不经意的行为动作,转移或被掩盖了。请你相信我不会再骚扰他,那么请你帮着回想一下,你俩之前接触时是否有过物品交接行为。”王靖玖无比直接的盯着蒋敬璋,预备从所有细微表现中筛查破绽。

蒋敬璋靠定座椅插着两臂,叠架着伸长两腿,很不情愿的回忆着:“笔记本手机是他家出事前送我的,在我出国进修前就查过;再有就是我们在结婚后的。”——“除去这些比较贵的物件,有过什么小玩意儿的东西吗?”

“那就更想不起来了,我搬了两三次家,不需要的东西或扔或松,或者□□活的人顺手拿走,哪说得准呢。”——“哦哦,咱们就回想目前还剩下的东西。”王靖玖默念着佛号,两只手也下意识的做出合十状。

“那就只剩下书吧里那只陆龟了。原先的养殖箱坏了,不知道扔了没有,我得回去问一下。”——“我和老邵陪你一起去看一下行吗。当着老战友我说句交底的话,这儿的线断了,我绝对不再来骚扰小蒋他们俩。同时我们只能静观下一个被害目标的出现,顺着新案子线索开始捋。”

邵明远紧跟着按了按蒋敬璋的肩头,恳切道:“兄弟,就当是帮哥哥我的忙。老王现在还背着一个处分;如果没有长假灭门案及时告破,他真就双开了。你都不看,也得想想,万一你或者两位老董有个磕碰,我怎么跟你师父交代。”

蒋敬璋领着王邵二人来到新楼,宋振中在玻璃幕墙远远里看到迎出来。蒋敬璋很自然的打了招呼又问陈佳耀在哪;宋振中说一小时前接到陈佳耀的电话,说要出去办点事,让巡厅保安帮着看门,请他过来帮着看一眼。蒋敬璋点头确认,陈佳耀确实跟他说过下午要去银行。

邵明远又找来帮着看过门的保安,回述的内容却显然出了岔子。保安说陈佳耀吃完午饭锁门出去过一次,叫他帮着看店并说随后有人来接管,是他再次外出。且开车出地库路经书吧时,保安看到车上还有一个人,否则他不会误以为蒋敬璋也跟车出去了。

蒋敬璋听得有点乱,干脆拨叫陈佳耀的手机,里面确是长串的无人接听声音。遂即又发现有一条未读语音短信,发送时间为午后一点半。打开是陈佳耀的声音:“璋璋,我买了个和你一样高的抱熊。以后你再值夜班,让它替你和我一起守空房了。哈哈。”

蒋敬璋此刻没心思笑,他越听那串串忙音越觉得心慌,不停的按着重拨,同时念叨着:“陈佳耀,快接电话,接电话···”

邵明远看出情形不对,立即举起手机往保卫部拨了电话,命令值班员立即搜索陈佳耀那部车的准确定位,继而答复为在西郊某公路旁。邵明远又命令定位陈佳耀的手机信号,回答为开机无接听状态。

四个人立即决定先赶过去会面再说,于是一起坐上王靖玖的警车,开启警灯径直朝西郊公路赶。

“西郊···他爸的骨灰存在西郊寄存处。不到续交寄存款的时间呢。”就算是急着交钱办什么事,也不至于急得连个电话短信都顾不上的地步。“爸,我妈和扣扣这会在哪儿?”——“公寓楼上的公司包房里,你妈带着扣扣睡午觉呢。”

蒋敬璋听了这个回答更加慌了神,陈佳耀的手机还是无人接听。即使坐飞机出行,他会提前告知关机,但从来不会如此开机不接电话。

刚到西郊公路盘道口时,王靖玖车上的报话机突然响了:“王队,王队!”——“王靖玖,请讲!”

“西郊分局接到群众报警,发现公路外河滩上有越野车,车上有人受伤,已由救护车送往三院急救。据出现场勘验民警判断,伤者与所持身份证显有不符。身份证表明为蒋敬璋,男,本市户口···”——“那肯定是不对,因为身份证所有人现在就在我车上。你立即带小组的人赶过去,尽快保护好现场。我先赶去三院。”

与此同时邵明远也在接电话,是祁思源打过来的。他突然接到秘书转达的消息,说三院刚收治一名重伤病人,送医报名记录为蒋敬璋。祁思源打不通蒋敬璋的旧手机号,就打给邵明远询问下落。邵明远回答道:“您放心吧,小蒋在我眼前呢。那旧手机可能留在办公室了。我们现在去三院。”

蒋敬璋一行人跑到急救室门口,王靖玖亮了证件,处置医生瓮声瓮气的说了句:“让亲属进去吧。”然后侧身让过蒋敬璋,转头对门外的人摇摇头。“胸前两处伤,属于枪械弹药所致,拖延造成失血过多。就看今晚之后的危险期能否熬过去。”

“佳耀,醒醒!你快醒醒,别这么制我,你知道我怕听这种仪器声音···以后我再不让你独守空房了。”蒋敬璋跪在床前,拉着又是被各种管子连接成奇形怪状的人形,抖如筛糠一般。他不知道陈佳耀是否能听到他的求告,唯其盼望心诚则灵罢了。

“佳耀,你说过要和我好好过下去,等儿子上学,咱俩去度假···你还说过三年不够,咱俩还要续个再长些的期限。续到扣扣大学毕业怎么样···求你了,快醒醒···”四下的仪器运转声音简直要把人逼疯了,可蒋敬璋觉得只要能让床上的人,在下一刻睁开眼睛,他宁愿就在这耗着等着。陈佳耀睁开眼睛一定想要先看到他。

“佳耀,你快醒醒吧,扣扣正在学说话呢。咱妈说这些日子咱俩和孩子见面少,孩子吃饭睡觉都不好了。以后我也不要孩子,咱俩有扣扣一个就行···”好不容易拼凑完整的一个家,难道又要被硬生生的裁成碎块儿,如果真是我做的孽,我绝不会推脱,为什么总要用我亲人的命来替我偿还?!

“佳耀,求你了,醒醒。你说过还没跟我好够呢,我也是。只要你好起来,今后我会好好疼你爱你,再不欺负你,都让你在上面,好不好···”蒋敬璋轻轻探摸到陈佳耀的胯间,极尽温柔的抚摸着那团松垂的物件。记不得从何而知,那是男人最敏感处,只要那里有反应,这个人就还有生机。

“璋璋···”一声呢喃含混不清已犹如天籁一般。——蒋敬璋瞬间弹起凑到陈佳耀眼前,惊喜的看到陈佳耀当真睁着眼睛。“我在呢。阿弥陀佛,你可醒了。”

“璋璋,别不要扣扣···只要他活着···就能给你钱···”——“瞎扯,他姓蒋啊,我哪能不要他。你们俩,我要守一辈子。”蒋敬璋言无伦次的看着陈佳耀,四周围的仪器声响渐趋和缓,但这足以让他频临崩溃。

“璋璋,咱俩···还没好够呢···”——“不怕,就算以后你不给我钱,咱俩也会白头偕老的。”有某样东西正在丝丝流散而去,蒋敬璋手足无措的握紧着陈佳耀的手,腾出另只手手将他的头慢慢托在掌心里。“佳耀,快点好起来,年底咱俩带扣扣去补蜜月旅行。”

陈佳耀轻轻笑了:“你俩去旅行,带上我···,你自己值班,带着我···,将来陪他出去上学、毕业,带着我···把我放在离你近的地方,我好好守着你和他···爱···你···”随之缓缓垂下眼睑。

“别走···佳耀,你回来!等等···佳耀——”

蒋敬璋魂飞魄散的捧着陈佳耀的头,忍无可忍的惊叫着,随即嚎啕大哭起来。又碎了,费尽心力呵护捧着的温暖,刚有一点点形状就哗啦一声碎成齑粉,随风而散,快得来不及应变。眼睁睁的抓不住分毫······

“把我放在离你近的地方,我好好守着你和他···”之后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是这句话,再也听不到其他。蒋敬璋看见有个抱着硕大玩具的身影,就在不远处回头望了望,头也不回的消逝在视线尽头。他追着那个声音拼命追过去,待跑到那里时,周遭空空如也。

“爸爸,爸爸!”怀里的抱熊忽然夸口,连叫几声未得回应,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兀然惊醒弹坐起来,吸进肺里的每口气都拌着哀嚎的响声。半晌才看清楚四周围上许多面容似曾相识,经过一阵呜呜咽咽的低语声后,又突然间静寂下来。

隔着帘子有个人影,双手撑在床栏杆上。那个身影曾经刻在心里梦里,现在则像是画在布上似的一动不动。

“你死去活来的闹了两天,我甚至考虑如果电击起搏再不奏效,那么接下来该做什么?”——“那样倒好,一切就跟我全无干系了。可既然你非让我活回来,那就跟我做个交易吧。”蒋敬璋感觉左臂冰凉,他抬起手背发现吊瓶的针扎偏了。于是扯开医用胶带拔出了针头。“我续签一份不定期合同加上我后半生,换名单上的三条命。”

“别扯这么操蛋的话。这些事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祁思源的身影终于活动起来,却是快速的缩减,随之听到房门打开的响动,凝滞片刻关闭,室内蔓延开一片死寂。

曲阜分店在安然沉寂了半个多月后,回复了正常秩序。总经理重新现身,主抓转卖洽谈所有事务。与以往会谈有所不同,这一回是有关方面人物亲自登门。

刘成东看着对面一身墨黑穿戴的蒋敬璋,感觉自己一定有什么地方失算了。蒋敬璋则推了下脸上无框眼镜,从抽屉中摸出一个本子,翻一页朝着刘成东脸上扫一眼,再翻一页再扫一眼···如此一来翻不到一半,刘成东就觉得脚心冒汗了。

“四个半,再多我也交待不了。”——“唔~看来刘叔的小秘书胃口不小啊,一口就敢照着小半个往下咬呢。他还正当自己是张能带牌的小猫儿。”蒋敬璋将本子收进手边抽屉,白牙森森的笑道。“刘哥,五千万买个市府职位是差点事儿,买条人命还是够用的。韩六儿早就把底儿撂了,你觉得毛则凯那副小身板儿,能抗几根电棍的?我半个月前刚练过,要不咱们试吧试吧?”

十二月一日,曲阜分店转让合同正式盖章签字,有曲阜市府领导出席换约仪式。刘广胜与刘成东接过象征管理权的金质托盘,与雷金纳德方面签约代表一一握手。托盘中依次陈列着密码磁卡、万能钥匙、和员工名单。

移交仪式之后,签约代表梁副总捏着修长的香槟酒杯,和刘广胜眉来眼去的欢快交谈着。梁副总卧薪尝胆多年,今朝新投明主为酒店平稳转嫁立下汗马功劳,真个是意气风发扫尽心头块垒。如果没有新东家拦着,他真想抄起麦克风高歌一曲《翻身农奴把歌唱》。

蒋敬璋提着一只箱子,毫无留恋的快步走下台阶,坐进一辆商务车内。副座上的系统部经理虞颂方,回头看着他坐稳系好安全带,示意司机开车,启程回家。

“如果最后一笔资金不能如期入账,当前使用的管理系统,将启动自我销毁程序。届时所有数据运转将在十分钟内回到珠算时代,只要他们能及时培训珠算记账法,加上现有的计算器,把酒店开下去是不成问题的。只不过‘运送靠走,消息靠吼;取暖靠抖,保安靠狗’。”虞颂方本想调侃两句活跃一下气氛,不料后座上的蒋敬璋全然没有反应。他就那么抱着手提箱,把头放在箱子上默然无语,不知所思。

12月24日平安夜,外面冷得出奇玻璃上哈气成冰。蒋敬璋立在沈赫筠办公桌之侧静静等着。心间默默计算着某些时段的动作连缀,可以精细到读秒。

电脑屏幕跳成17点时,案头座机响起铃声,沈赫筠向蒋敬璋点了下头。示意他来接听电话。

蒋敬璋伸手捞起了话筒:“你好,雷金纳德总办。不,隆董不在,我是执行助理蒋敬璋。哦是梁总。什么,怎么会这样?我无法解释是怎么回事,因为各部门移交是双方人员都在场的。哈,梁总您许愿许的太早也太轻松了,您知道这套管理系统开发价值是多少钱?两位老总前后几年投入不少于六位数。请转告曲阜接收方,或者等值购买,或者抓紧时间培训员工。很遗憾,我不能做主,更没资格替您做传话。隆董刚做完手术还在疗养期,沈董明确指示过,就算是总店楼塌了也不准惊扰隆董养病。所以您自己找沈董吧。”

放好电话,蒋敬璋拾起湿巾擦手,靠在办公室桌沿边,稳住心中翻腾汇报:“老梁触动了自毁系统,曲阜店已经陷入全面瘫痪。刚在电话里请求咱们转让系统技术,我回绝了。老梁最后说,看能否督促曲阜出钱购买,或者以物抵偿换取。我让他自己登门来求。”

沈赫筠大笑着拍了拍蒋敬璋肩头:“咱们不缺钱用,更不需要这种朝三暮四之徒慷他人之慨。让他等着刘家的三尺白绫吧。”说罢拢手指捏了下蒋敬璋的肩胛,愕然道:“孩子,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呢?失眠又严重了,这可不行。这样吧,隆澔29号出院,我联系好了一位世家中医给他调养,你也跟着看看调养一下。还不到30呢,可不能早早攒出一身病来。”

蒋敬璋微微笑了一下,谢过沈赫筠关照。称需要下楼去寻看一下平安夜活动的情形。沈赫筠看出他有意回避私人话题,也不好紧跟催促,便虚让他以后巡检无虞不必耗着,早些下班亦无不可。

回想起一个多月前的那晚,着实骇人。邵明远突然开车来接沈赫筠和隆昊赶往三院。在路上回述道:陈佳耀被毛则凯买凶杀害,蒋敬璋悲痛过度,哭至最后厥了过去,竟然连心跳都停滞了,目前正在急救室抢救。祁思源那边先一步得到消息,现正在现场坐镇;让来接两位老董过去,以防万一人抢不回来,下一步如何行动。

万幸是最后拼着死马当活马医,用电击起搏恢复了心跳,把蒋敬璋从鬼门关里硬被拉了回来。临走前祁思源承诺一定会报仇。蒋敬璋连挂了两天点滴后,就强弩着下地,亲手收殓火化了陈佳耀的遗体;当天就抱着骨灰盒径直奔回曲阜,继续接受谈判事宜。

事后蒋敬璋对所有人回避提及,任何涉及陈佳耀的话题,尽管那个人的痕迹散落在他四周围,但他仿佛把感情乃至于全部的喜乐,随骨灰一起封入到那只随身而行的箱子里。

沈赫筠照看隆澔出院那天,接到蒋敬璋打来的电话,报告两位老董一串好消息:刘广福为了摘清干系,督促京剧院长将总店附近的地皮,折抵了雷金纳德的管理系统;却因分赃不均暴露目标双双落网。曲阜店总经理梁强示被从酒店顶楼推下坠楼身亡。刑警通过多方排查,最终将行凶人毛则凯抓获;并通过突审揪出幕后主使刘成东,多方面收受贿赂、洗钱,尤其多次买凶杀人等恶性犯罪。现刘成东已被捕,刘广胜都已被停职听候处置。

又是一年岁末,蒋敬璋怀抱着蒋陈偲从出租车中下来,一边走一边逗贫聊着小兔子的笑话。路边小杂货店的小电视依旧开着很大的声音,播讲着新闻,诸如某某市府查处巨贪,某某人员追认烈士报告会等等。

蒋敬璋对这些一概没兴趣,他给儿子买好一兜水果,那是对儿子今天打针不哭不闹的良好表现的奖励。儿子问他,打针之后感冒就会很快好,那是否不会传染,就可以和爸爸一起回家?蒋敬璋说对哟,打针之后感冒就飞到别处了。之后他一下下和孩子亲着嘴儿,心中则在默念着:佳耀,你保佑扣扣的病快点好吧。

身后忽然有人叫小蒋,蒋敬璋停住脚步,警惕的缓缓扭头,对着王靖玖上下打量一番,冷冷道:“哦,该叫你王警司了。有话快说,别靠近我们。愚蠢会传染的,别逼我当着儿子骂脏话。”

王靖玖从警服口袋中摸出一只红包,伸长胳膊递过来。“这是我向上级为小陈申请的抚恤奖金,不多;多少是我们行动组的心意。给孩子添置点东西。”——“拿回去,我儿子不会要这种沾着人血的钱。”

“这真是批给小陈的奖金。他是挺玩闹的,可我的由衷地说,他够爷们儿,是条好汉子。这不是快过年了,里面还有给小陈的奖状。以后你拿给孩子看,让他知道他有一位值得他骄傲的父亲。”王靖玖疾步向前把红包塞在蒋敬璋和孩子之间,转头三步并两步的跑着拐进弯道。

邵明远听到关车门的动静,也没回头只是拧钥匙启动车子,拨转方向驶上干道。“你觉得这能有什么意义?”——“我知道没意义,他不在乎这点钱。只是换一份心理安慰罢了。”

蒋敬璋把孩子交在吴筱梅手里,待祖孙俩坐进车,他按在摇下玻璃的车门上,和儿子蹭蹭嘴,完成了扣扣要求的摇头亲嘴程序。目送着车子驶进暮色中。

转回头走回酒店先到前台,调看当日餐饮客房截止时下的数据。大堂值班经理等他转回身,才微笑着躬身汇报,有位女士称是您的好友,并事先与您约好,现已等在咖啡厅。

蒋敬璋没答话,先摸出手绢捂住口鼻连打两个喷嚏,擦净鼻子时他趁机朝咖啡厅扫了一番,有位淑女正在翻看时尚报纸;是那位同派青衣师姐,京剧院长的亲戚。他收起手绢才道:“再有这类事,先去和总办秘书核实一下日程。我从不把私人结交约到工作场所。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处理了。”说完稳步拾级上楼。

领位滕小姐笑盈盈迎过来挽手问候:“晚上好,蒋助总。您今晚值夜班吗,是否要知会后厨准备staff餐。”——“晚上好。你留在岗位上,我自己去后厨。”

在川菜厅喝完一盅通窍开胃的胡辣汤,蒋敬璋觉得浑身的皱劲儿好多了。捏着湿毛巾擦着虚汗,信步出来。

餐饮部江副理捧着logbook追过来。“蒋助总,公寓高标套房808许先生来电话订餐,明天下午三点六位用餐。每位标准580。”——“你和总厨说一声,五折走成本,让他定好菜单。让宴会何阳安排金器台裙摆台,出两人仔细服务。每道出菜后厨需留检验样品;楼下单设司机餐,司机用餐后餐厅经理负责到前台提司机费。以后高标808若无主人意思变动,都照这个规格。”

蒋敬璋说着摸出笔在logbook上做了标注。走向室内梯时,他又给邵明远打了电话,请他关照明天当班监控,调整公寓八层的监控器方向角度。

终于迈进办公室便反手推紧房门。推开内室门,极其自然的开口道:“佳耀,我回来了。扣扣的感冒快好了,放心吧。小家伙又长胖了,我抱一下午,胳膊就酸了。”

21——

21——

剪下云中惊鸿羽,洒然铺陈锦官溪。

不憾荼蘼花信逝,杨柳鼓风亦可期。

隆澔搁下笔,转手从笔架山旁拾起一只小小的抽盖楠木盒子,拉开盖子取出一枚和田玉印章,饱蘸印泥后在宣纸左上题跋下按定。宣纸上华丽傲然的瘦金体小诗,陪着饱满的红色,无比的赏心悦目。

祁思源双手执起横幅,逐字赏看品味欣然称叹,兴奋得满眼放光。后面两句诗意,分外契合他的心思。方见花信便脱手而去,心被硬生生的剜掉一大块,自此鲜血淋漓不尽;荼蘼开花事了,若惜繁华期待来春杨柳鼓风之后,缤纷馥郁重归。

“思源,小蒋目前的精神状态很让人担心。你对他是最了解的,轻易不动情,动则一无反顾,故作风流其外,内则性情偏执。”隆澔扶着字案缓步走到按摩椅上坐下,叹了口气复又言道:“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番寒暑。别看都是过来人,可若这种情形换在我们头上,我敢说剩下那一位肯定随后就跟着走,根本救不回来。”

沈赫筠架着花镜,搭配好药片配比剂量,将药盒温水杯一起放在隆澔手边。转而也对祁思源道:“昨天老宋悄悄跟我说,前些日子他夫人去小蒋家拿东西,一进门差点被吓丢了魂。小蒋到现在还把陈佳耀的骨灰盒摆在卧室里,还说是这样天天看着心里反而踏实。老宋两口子现在对小蒋,快赶上养大熊猫了,心急火燎却无从入手。老宋说他有心带小蒋去做心理治疗。”

祁思源端起盖碗茶,拨了拨水面浮叶:“替我跟老宋说千万别那么干。闹不好没说通顺反而给挤兑疯了。这孩子犯起轴来别于常人,一股劲向外拧巴,越发的玩世不恭;一股劲向里死抠,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大的祸根。”轻轻抿了一口茶,回甘片刻后莞尔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这个信息令祁思源打心里反酸,他压根不待见门挤少爷。可偏偏这个纨绔子弟,仗着一股子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倔强,生生从他手里抢走了小狐狸。更加觉得堵心的是,这俩少心没肺的东西凑一块过得还挺高兴。

可话分两头讲,陈佳耀最后的举动实在拙而不凡,令所有知情人由衷赞叹他是有担当的好汉。毛则凯在酒店外布置杀手看地形,王靖玖安排助手躲在车里蹲点,陈佳耀都看到了。他用蒋敬璋落在书吧里的外套,将大抱熊伪装成蒋敬璋的样子,故意从地库里将车开出来,顺利将杀手包括蹲点警员一起引开。明知道那是往鬼门关里冲,可他干的义无反顾。杀手因车辆被遥控锁定,无法挪动造出其他假相,又发现追错了人,干脆开枪灭口逃离现场。却忙中出错将行迹和主谋送到警方手里。

重新审视蒋敬璋和陈佳耀的关系,祁思源绝对不信其中能有几多钟爱。小狐狸在情感方面些许自卑,也因此珍惜所有主动对他好的感情。他会知足抱紧手中所得,不再去在乎其他人的示意;尤其某份情感是需要他费心费神、哀哀乞怜方能到手,那他会干脆不做奢望。陈佳耀在他身心俱感寒痛时,恰到好处起了温暖慰藉作用。这也是事当其时,祁思源没能迎上前接住的落差。

回思过往,祁思源亦是心存侥幸。如果门挤少爷活着,以小狐狸的性子,必定会摽在一起,就这么没羞没臊的过下去了。那么,他会坐视不理就此罢休吗?

祁思源摇摇头摒弃了所有假设。他无法抹去已涂上的痕迹,那么就立即出手,用浓墨重彩的色块,将差强人意之处尽数盖住吧。

部级经理会散会后,蒋敬璋一路接着儿子的电话,缓步走回仍留在主楼8层的办公室。扣扣在电话里学舌着,告诉爸爸他很乖也没挑食。蒋敬璋就答应作为奖励周末带他去动物园。

3月底之前,蒋敬璋在宋振中、邵明远、虞颂方等人协助下,将行政部妥善搬进新楼办公区。唯独这一间已经辟为餐饮部总监办公室的留下未动;一来是餐饮部主场还在新楼,若有情况他直接下楼就行。二来是故地难舍,这间屋子见证了他十年的踟蹰渐悟,跋涉通达;更装满了他艰辛奋进之中的爱恨悲喜。

今日会后,蒋敬璋应总厨之邀先到餐饮部。原办公室已拨给几位中西餐主厨和餐饮部副理使用。

厨房中已响起了鼓风机轰响,备餐配料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并伴有鲜香气味飘出。在后厨走廊恰遇总厨黄宇成,蒋敬璋迎上前挽着总厨的胳膊,先仰头仔细嗅了一下,把笑口咧开更大些,呲着白牙嘻嘻道:“黄西乎,我最近睡眠不大好,焗哪样粥调理好耶?”

黄宇成嘿嘿笑道“洒洒碎啦,偶请客啦。”揽着他的肩背往粤菜厅走。到了厅中安排他落座,掏笔窸窸窣窣写出配料单交给服务员,让传给后厨去准备。几分钟后鲜香爽口引人垂涎的海鲜粥便上桌。

粤菜厅门口江副理瞥见餐厅中,对面落座相谈甚欢的两个人,有心把logbook送过去。却听见总厨言来语去间,正投诉着丢嘞个嗨的江籍,经常趁正位不坐班时,利用职务之便给后厨使坏的行径。江籍咬咬牙把logbook一夹,转身回了办公室。

行政总厨关照说,江副理是个不安分的主,总想着触类旁通一下。有这类角色搀和着,难保哪天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粥。他建议阿璋或提拔业娴熟的老人上位,或者引进新人补位。

几碗香粥落肚说不出的舒服踏实。蒋敬璋亲手为总厨斟了茶,笑劝道:“有个丑儿不时热热场,也能经常提提神儿。咱只当不花钱白看戏了。有您帮我镇着场子,不怕他闹腾。”——“阿璋,丫过细球,乏厚亦仓反斗砸场嘞(一个小丑不好热场,反倒会砸场了)。”

蒋敬璋与总厨到后厨整体转过一圈,便从餐厅穿出来。随走随问查看了每个餐厅的订餐上座情况;半真半假与江副理寒暄了几句,便径直去了新楼。

顾三元去年受手下喽啰韩六儿带累不小,幸得祁思源各方摘脱,方才迈过重手打黑的坎,便决心从此收羽敛翅淡出江湖。他看好新楼的地段及未来的发展,决定包几个位置,踏踏实实的挣点养老钱。

蒋敬璋最近正琢磨着新楼有几大块位置,一直不伦不类的惨淡维持。顾三元的出现当真令他脑中金光闪动。他主动领着顾三元上下走动,看了几个位置,尤其是刚拿到手尚未动土的新地皮。

“大哥,我说个设想供您参考。后面那块地报批很快就下来。而现在这个新楼定位为商务,却一直没能撑起相应档次。如果仅考虑健身娱乐用,有点架炮打蚊子的味道。您有那么宽绰的人脉,何不打出一整盘中高档购物专卖呢,礼品、中高档服饰、配饰用品、珠宝玉器,休闲茶社都可以摆进来。”抬手指着楼下书吧侧头笑道:“您看那里,家母从新楼建成就替我占下个位置,仅作看书歇脚上网使用。我那口子在世时,轻松玩着就把钱挣了。您不嫌简陋的话,进去坐坐?”

两人在阳光充足的位子上对面坐下来,顾三元后圈手臂挂在脑后,向四下扫视一番笑道:“别说,你这番话真象在我心里推开扇窗户似的。给我两天功夫,联系齐了那群饿狼们,再过来看下各自的位置。哎,这块地儿你要···那什么的话,匀给哥哥我吧。你放心,往后这边我都帮你撑齐全了,绝不给你惹事。”——蒋敬璋倚在圈椅中,春风洋溢的笑答:“大哥您这么说,是拿我当外人了。到时您一声招呼,我双手奉上绝无二话。”

顾三元会意的摇头一笑,“别逗了,做哥哥的绝不能占你便宜。价钱好说。”遂即面色肃静的压低声音道:“有个消息出我口入你耳,别再张扬。刘家那仨,小的,两会之前就执行注射死刑了;寡妇脑淤血,年初六死在医院里了。狗剩开完会就直接双开了;如果那小野猫再继续胡乱抓咬,只怕也活不到夏天了。京剧院院长办了提前病退。过些日子就是清明,给你那口子摆酒祭奠时,记得替顾哥敬他一杯。”——蒋敬璋半晌才费力的把眼泪憋住,连着呼了两口气哽咽道:“我替佳耀谢谢您,他知道这个好消息,也能瞑目了。”

关于京剧团的境况,月初时和余继堂、薛昌华一起票戏时,多少听闻了一些。院长被人玩了把仙人跳,提前下台做了技术顾问;也不过是没人顾也没人问的角色。眼下剧团实行单独核算,谁有门路跑到赞助,就跟着谁挑梁上戏。次一等的拉大旗作虎皮,学着当初模样送戏下乡,惨淡经营挣名头。剩下架子放不下架子的人,跑不了龙套就办了停薪留职各寻门路。青衣师姐去年没挣下梅花奖,曾数次登门拜山,希冀着找同派师弟搭架子排戏,最主要还是想着从蒋敬璋这抠点赞助款,但都吃了闭门羹。

蒋敬璋感慨说,幸亏当前师父看的紧,没放他回去唱戏。否则到今天,就真能惨得连买**的钱都摸不出来。

且悲且喜正说得热闹,蒋敬璋的手机响起震动,是邵明远的号码。他向顾三元知会一声接起电话,只听那边急火火的问道“小蒋,出了点乱子,你师父来了,你快回前楼一趟,我见面跟你说。”

蒋敬璋应声挂了电话,随后问顾三元若时间充裕,他把工程部总监请过来,让他们再看看其他可开发之处。顾三元说回去先联系好哥们过来看位置,到时可以一起碰面说话。随后钻进自己的路虎一溜烟走了。

蒋敬璋转身赶快往前楼走,在员工通道入口见到了邵明远。

两下见面就直奔主题,邵明远扔了手上少半截烟,扇着烟雾开言。“许秘书出面订餐安排在餐厅,你师父请手下人吃饭。定好是成本价打五折,提司机费和礼品。江籍那傻逼臭显摆,听吃饭的人逗两句,觉得自己有多大脸,就另外改了菜单。司机餐跑了单还把礼品都拿走了。结账时主餐那边有人拿出自己的金卡给服务员,打折之后还结了八千多。餐厅领班把责任推在服务员身上,说没听说过一起结账的事。江籍那边正跑上跑下的联系许秘书,找司机要回拿走的东西。你师父刚给我打电话说没带银行卡,已经通知秘书过来结账。主人客人都闹得挺没面子的,你师父脸都灰了。”

蒋敬璋骂了声fuck,捂着脸搓了几下,抖擞精神随想随说:“行,我去一下,您和新楼健身娱乐中心那边打好招呼,安排几个嘴严的服务;我想办法把人哄过去。”

推门走进酒店主楼,蒋敬璋先用冷水洗了把脸,随后整理了领带衣襟,快步直朝餐厅包间过来。到挑台时,可以看到江籍正热锅蚂蚁般东张西望着。再至餐厅,餐厅经理正在低声喝斥服务员,警告她如果这件事解决不了,不但要她包赔所有消费,还要填单子。

蒋敬璋皱着眉头喝住经理:“服务出现差错不先找自己责任,倒先急着拉人垫背;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紧怕着别人不知道这点光彩事?!让服务员到办公室去等候处理,你去让江籍也回办公室。别在大堂丢人现眼。”

亦步亦趋走到包房前,蒋敬璋也暗暗提了口气,推门迈进的瞬间,他一脸的欣喜鼓舞,径直走到祁思源跟前。“师父您什么时候来的,要不是邵哥给我信儿,差点和您擦肩错过了。事情我都知道了,一会儿让他们把账改过来由我签单就行。您难得回来,全当给我个孝敬机会吧。这边您要是用好了也别急着就忙工作。新楼的娱乐设施已经调试好,请您几位朋友去试试玩两把,顺便给我们提提建议,有助于改进么。您放心,那边关照好了。”

祁思源还没等开口,所有的话就被徒弟抢光了。不觉间噗嗤一声笑出来,心头所有窝囊系数放空。他朝周围几人摆摆手布置道:“我不喜欢摆弄那些玩意儿,你们去活动活动吧;也给我这小徒弟点面子。以后还要你们多看着点,他毕竟还年轻,得有人及时提点、指正他。”

同来的客人们闻听上司这般介绍,岂有不明之理。纷纷畅快表示道:领导明确贴了标签的,我们肯定是分外仔细的照看着。刚才的差错,就仿佛是煮饺子改成锅贴,都不算个事儿。随即嘻嘻哈哈招呼服务小姐引路,哄笑着朝电梯去了。

直至所有人钻进电梯,祁思源才回过身。见蒋敬璋快速签了单,又取过他的外套跟过来。

祁思源对徒弟的应变很满意,他要过账单看了,上面的签字盖住了结算数,但翻过来无碳复写还是可以显出价位。“孝敬就不必了。那几个人是我手下的,不用管他们。新楼那边消费让他们报个实价,再和秘书商量给备出几份礼物,所需费结算个数稍后让秘书一块结了。公事公办照顾一下影响就行。这事就到此了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蒋敬璋收回账单转手拍在江籍手里,挥手让他躲开。依旧笑容靓丽的对师父答话:“隆董车祸旧伤,要阳历年底动手术取出钢板,我看完交接仪式就回来了。幸不辱命,旁边那块地也拿到了,加在一起基本把当初工本投资和辛苦钱都要回来了。老董感慨说,这次事情圆满解决全仰仗您事先打下基础好。”

祁思源伸手拿过外套,两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徒弟:“半年没见···也没见你胖起来。”——蒋敬璋摇头勉强一笑所答非所问:“这不是说话地方,到您的办公室坐坐吧。行政部都搬去新楼,留下了您用过的这间,我用作餐饮部办公室。”

踏进熟悉的门口,祁思源环视四外不禁鼻酸,办公室所有陈设都没变。刹那间恍如还是几年前,领着小狐狸一路拍打逗贫,巡视过领地;回到办公室并排坐在沙发上,听到耳边赖唧唧的说:西乎,我想吃炸**排。

“姓江那二货不是个干事衙役,就这个机会打发他滚蛋,省得败事有余的添膈应。”——“好,我明天部经理会后就办。”

蒋敬璋应声毕,就转话题聊起了别的。他刚得了一盒母树产的大红袍,是僧人手工炒制的。因为稀有且量小,又不好意思当转手礼物孝敬师父,所以一直存着想等见面时送到手上。祁思源让稍后交给秘书,就留在公寓套房里不往外拿了。如今在外人面前,衣食用度都不好搞得太张扬;可回转自家地盘,私下里的口味别人就管不着。

绕到办公桌前,晃动鼠标,电脑桌面上跳出刺眼的照片,是蒋敬璋抱着儿子的自拍照。

“你有孩子了,跟谁生的?”祁思源自己都能品出问话中的酸味。——蒋敬璋往矿泉壶加水通电,转而又取出茶盒,捻起木夹取出两撮茶捆儿放入玻璃杯。“我不可能做形婚,今后更不会再结婚。但身为长房延续血脉的责任又不能推卸,就做了代孕。”

刷拉拉斟上热水,玻璃杯中茶捆应水而开,随即纷纷扬扬飞散出花碎,如微型的玉蝴蝶闪动粉翅翩翩起舞。“哦,不太像你。”——“男孩小时候都不太随父亲,过几年就好了。”

祁思源念叨了一声“不见得”,就趋近身形,动作强硬的将之扳直身形搂进怀抱。“你这小东西,真让我心疼到要死呀。”——蒋敬璋直觉捆住他的两条臂膀越箍越紧,简直要把他勒断气,吹进他后颈的气息越来越烫,越喘越急;迫得他不的不导着气告饶:“师父,您松开···别这样。我一会还得下楼见人···下早班得去我妈那里接孩子。”

“不许,给你妈打电话,说你有事不回家,然后跟我走。敢不听话,我就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出去。”半晌没等到蒋敬璋的应答,祁思源头一歪毫不客气的就往徒弟脖子上啃了一口。——继而如愿听到徒弟痛叫一声服软道:“我打,您得让我伸出手才行啊。”

祁思源才没那么傻,两手一拨一转,只把蒋敬璋拨转方向,背对着他却依然裹在臂弯中。蒋敬璋无奈的够到案上座机,拨了几个键,是打给宋振中的。他说自己可能又感冒了,稍后去医务室拿点药,怕传染给孩子和母亲,今晚他先不去接扣扣。

在细细尝过久违的口唇味道后,祁思源明显觉得下面已经硬的不行了。他嗅着徒弟发丝间的清香味,音色低哑的说:“跟我一起下楼,你去餐厅支应一声,把事情延后处理。别耍花招,我在大门外的车里等你。”

在楼下车里等候时,祁思源给顾三元打了电话,托他关照顾家小俊帮个小忙,蒋家小爷儿俩在三院都有医疗信息存档,他要小俊帮做个dna对比。

坐进车里之后,蒋敬璋才反应过来又□□蛋师父蒙了。“不是,您要带我去哪儿?”——祁思源熟练地换挡加油门,随手落下中控锁“带你去看病,你那失眠的毛病不是加重了吗。”

“谁跟您说的?”——祁思源哈哈笑道:“还用别人说,自己照照镜子。瞧你现在这模样儿,小熊猫儿都比你肉多。我养的狐狸可不是瘦肉型的。”

蒋敬璋拨弄着捆在胸前的安全带,支支吾吾的辩解:“其实吧,失眠的毛病到不常犯,就最近几个月做梦太多。总是···见到···”——“没关系,有什么摘解不开的话或委屈,都跟为师说说。咱俩好长时间没能坐下来好好说话。总是梦见陈佳耀,对吧?”

没想到师父居然上来一刀就挑破了心里的血泡,蒋敬璋疼得说不出话来,歪着头靠在头枕上,一点点的缓着那股劲儿。“师父,您···还这么操蛋啊!没错,我是总梦见陈佳耀,他活着时候,我俩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件事,跟放电影似的。

昨晚上梦里,我问他‘如果我工作合同满了,我陪你回加拿大好不好?’——他就笑着摇头说‘你别哄我了,到时候你准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借口,磨着我跟你留下来’。

我说,‘这回不会了,我想咱俩从谈恋爱开始,我想放下一切···学着···用我真心学着爱你。’——他说,‘璋璋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没有如果了,因为我死了,你看清楚,我死了。无以承受你这份爱了。’

佳耀···其实不是别人眼中看到疲疲塌塌的人,他和我一样,都想有个人踏踏实实守在一起过日子。是我没资格拥有他,也是我害了他。”

祁思源开始还能默默倾听,但很快就觉得后背发冷。他把车开上一处街边绿地,灭火拉手刹。扭身从车座后袋中摸出纸巾盒,塞在已经泣不成声的徒弟手里。随后按扭把他这侧的车窗落下一条缝,头顶在玻璃上吸着凉气。

如果不是瞧着小狐狸太瘦,实在是舍不得,他真想挽袖子把他爆锤一顿。心底咆哮着骂了无数的操蛋。绝不能轻饶了王靖玖这傻逼,看他搅合出来这锅糊涂汤,有多恶心多烫嘴。如果不是他一味挖证据,黔驴技穷利用蒋敬璋来钓陈佳耀手里的物证,那门挤少爷不可能追到进修地去;更不可能在一个月之内,就把人生生撬走。及至后来穷追不舍纠缠不休,撒汤漏水溅了周围满是脏污,临了还把不相干者填了炮筒。

即使现在,连祁思源这个已彻底抽身商场,转战政界的人物,还要腾出时间精力,把别人摆弄脏了逗炸毛的小狐狸拽回来,打水洗净,梳毛抚顺。姓王的孙子倒没事人似的,跑去立功受奖作报告。

祁思源借下车抽烟之际,收拢起徒弟腿上一大捧纸巾团儿,丢进垃圾桶。“哭痛快了没有?那就静下心听师父给你说。凭良心说,我自始至终不看好陈佳耀这个人,但不否认他在最后的作为,那绝对够爷们儿。那天把你从陈佳耀遗体上搬下来,我有意看了他一眼,表情非常安详。说明在最后一刻他是幸福知足的,因为拥有、感受过你的关爱呵护,他无怨无悔。谁说同性之间就不可能为爱一个人倾尽所有呢!陈佳耀就敢于执着印证这份信念,因此他毫不犹豫把安全和生的机会留给了你。璋璋,是你领会错了,你把他的意外全归咎为自己的失误,尤其把他对你的回应当成为牵就,这就满拧了。你说如果他知道你要把自己陪葬给他,他真会有安宁吗?”

祁思源觉得说到这份上已经足够了,他倒不是想不出说辞,而是快要涨到爆炸了。真是他妈自作孽不可活。刚在办公室里抱住小狐狸的那一刻,下面祸根就开始顶上膛,到现在都安分不下来。这样下去不是事儿,要么另外找人解决,要么就这么一直挑着保持敬礼状态。如今小狐狸就在眼前,无论如何也没有另寻材料垫饥解渴的道理。

把徒弟赶回车上开车起步后,祁思源给许秘书打电话,让把一直保留的旧房子打开,补充好食水。待拽着徒弟迈进门时,他糊弄说,今天有徒儿跟着回来,他又有居家过日子的心情了。

咬着后槽牙强作镇定煲上汤,祁思源终于狰狞乍现,抓过小狐狸再无二话,手脚利索的褪掉外皮放倒在地毯上。压着这具气味无比熟悉的身体,贪恋忘情的撕咬吮吸着,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回来了,总算找回来了···

“小狐狸崽儿,你可想死我了!”停住狼吻说完这句话,西北狼就张开嘴,沿着狐狸喉结一路牙印的咬到了腿上,又循着腿里侧的嫩肉一口叼住小狐尾。

“···啊···啊,师父,别···”狐狸吓得一激灵,头颈后撑想弓身缩起,旋即又软成一滩泥。小狐尾被狼衔在唇齿之间,有硌有咬照拂周到,又被温软湿润的一条肉,极尽能事的打圈搓弄肆意挑逗。勾引的狐狸意乱情迷喜泪奔流,哼哼唧唧的□□着,更顾不得看天花板找北了。终在最后一刻,狐狸拼起余力将师父推开,无比娇媚的叫了一声泄了出来。旋即羞得满脸通红,无意义的捂着眼睛扭身想爬起来。

祁思源一把徒弟按在两手之中,忍俊不禁道:“小东西,不看我就能当我没有,嗯?你舒服了,我怎么办?”——“西乎,下次吧···我怕疼···”

“操,下次?!上次做完到现在有四年多吧?你想让我这么硬着再等你四年?你要我的命啊。”祁思源回手扯过两只硕大靠垫塞到徒弟身下,根本不听徒弟的求饶,直接就扶着凶器往进钻。“唔,宝贝儿,放松点儿让我进去,你太···太紧了···”

狐狸连声痛叫着:“嗷,不行···疼死了···啊,不行,快停下···啊——呜呜···西乎,求你先出去···疼···”两手挣扎攀着师父的铁臂,终于未及挣开掐住腰际的把握,被无可逃脱刺穿到底。随着西北狼毫无怜惜的狂暴冲闯,哀叫哽咽载浮载沉。

熬得撕裂之痛转为麻木,继而溢动出些许□□,他被翻转了角度,一条腿架在师父胸前,继续承受下一轮顶撞。狐狸呜呜咽咽的哭骂起来,龟孙子、王八蛋、兔崽子的把师父形容成了巴巴爸爸化身。师父销想多日,攒了一千多天的心痒,今天好不容易得着一顿可口的,自然要好好解解馋。于是也不理会狐狸唧唧歪歪的嘀咕些什么,只知道要往死里干他,敞开胃口埋头苦吃。

“西乎···西乎···真要弄死我?···要(饶)了我吧,真不行了···呜呜···”狐狸几乎奄奄一息的哀求起来,脸上汗泪交集,眼神涣散,肢体瘫软松垂,显然一副被做失禁虚脱的小模样儿。看得师父终于良心发现停下动作,俯下身并排而卧,又搬着他附在自己身上,摩搓着后背帮他顺气松骨。

抚摸着趴在床边上慢慢喝汤的徒弟,祁思源觉得生活终于凑齐完整了。他有一搭无一搭的跟徒弟扯着闲话:萨摩西皮肥得快走不动路了,医生说再这么没节制胖下去,最多还有一年好活。他准备先放到公寓包房这边来,对机会催着老顾等狐朋狗友们,在新楼开个宠物医疗美容,就把西皮塞进去。

徒弟撇撇嘴很不客气的拆穿yīn谋:“您干嘛不说是制造个随时约会□□的借口。”——师父被气乐了,伸手抱起徒弟,抚摸着松垂柔软的小狐尾纠正概念:“小傻瓜,我虽然离开雷金纳德,可那终究还是我的老窝。摆炮局这种冲风水的龌龊事,哪有在自己老窝里?”

次日部经理会改为了夕会,蒋助总一到场,把自己和餐饮部两本logbook排在桌上,指着上面某天某日标注列项,横眉立目的恨道:“江籍你看清楚了,这是那天我亲□□代的公寓808套房的招待标准,为什么临时篡改规格?!公寓808真正住客是谁需要特别重申吗?这笑话闹得太丰富了吧?啊?祁思源,雷金纳德酒店首任总经理,建店元老,曾经的董事局成员,在座半数以上部经理有我在内出自他门下。回老家招待朋友吃饭,居然花钱花冒顶了没钱结账还走不了,这事儿让大家说说,你们是哭得出来还是笑的出来。然后您江副理还真是好大面子,还给他秘书打电话,让人家把东西给你还回来?你以为吃着香肠不对味儿,倒转机器就能把活猪牵出来吗!”话音甫落,会议桌上数位经理把头扎进了臂弯里,身形微抖却非因紧张。

朝着瑟瑟发抖的江籍翻个白眼儿,蒋敬璋扭身又问:“财务部,昨天那场消费最后结算数字是多少?”——财务部经理顺序捋着字行:“按照签字打折后标准计算,食品酒水加上礼品走进价的报价,一共是六万四,刨除服务费不计了。”

蒋敬璋哼的冷笑一声揣着裤兜踱出几步:“这笔费用还不小,够当季度奖金了。没错,我可以仗着有点脸面,去请师父帮忙结账。但这种玩忽职守不能不处理。粤菜厅经理和当事领班立即开除;江籍,扣发当月工资及本季度奖金。是自己填一张重大过失单,然后去工服室换服务员制服,亦或是会后直接到人事部;你自己决定吧。人事部记录任免决定,明天把处置结论张贴在员工告示栏里。”

散会后,每个从蒋敬璋面前经过的部级经理,都像他竖起大指,一笑而过。蒋助总则默然点头,继续拿着猫步往办公室蹭。如果没有昨天那场撒野,今天他或许会考虑只做扣发奖金处理。但现在他是窝了一肚子邪火,这不是明摆着别人犯错让他卖屁股赔礼吗?这么雷人的结论只要想想就令他怒不可遏。娘的,干不掉那穿官皮的狗,还干不死这个二逼?!以后还有什么脸混。

餐饮部一口气开了三个头目,人所共赞天道公允。当晚开餐一片欣欣向荣的好气象。

沈赫筠听过汇报之后,笑得拍着大腿问小蒋:牵活猪的典故从哪儿刨出来的?蒋敬璋朝老董敬了杯茶,羞涩的笑答:“您别笑话我露怯就行。我是气那几个人遇上事情没有担当,还一味推诿责任。这让自家人寒心,让外人见了会笑话咱们家风不正。”

“说得好,处理的也得当。”隆澔扶着支撑轨扶栏,不疾不徐的练着步子。“无担当者不足以信重。下半年开始,赫筠要会同老宋主抓侧旁那块地的破土动工;董事会行政部这边,我也只是随时过来看一眼。主楼的业务和新楼招商就都交给你来经营了。有不会或拿不定主意的,随时来和我们通气。”

一个月后顾三元领了一帮土豪朋友,开着各自豪车来看场地。蒋敬璋拉上工程部庞自强、保卫部邵明远,跟着财主们在新楼里玩起了跑马占地。合同签订之后,蒋敬璋招待所有人在淮扬厅,大吃大嚼一顿,其中包括顾三元点名要的小碗干炸板儿条面和醋焖酥鱼。

顾三元说他愿意现场签五十万给蒋敬璋,买他的炸酱和酥鱼秘方,然后就在新楼开一家门店,经营各种民俗小吃包括小碗干炸拌面,保证受欢迎。

狐狸眉开眼笑的搓着手道:等三期新楼起来,您把其他地方的财主朋友也拉过来,我把这两道吃食的制作秘方白送您。

饭局尽欢而散,财主们纷纷往肚子里摩挲着吃顺口的好东西,拽着步子爬进各自豪车。其中一位财主刚开车走不远,又倒回来叫住蒋敬璋。销售部的人提示,这位是看好位置要开高档影楼的。财主指着身后跟他跳下车的女士说:“我们这主儿说看您眼熟,好像是高中同学。非要下来问问。”

两下一通名还真找对了,那位女士正是蒋敬璋高中时,素有班花美誉的女同学,有个很妖娆的芳名。目前在某时尚杂志摄做摄影编辑,另则是这位财主的情儿。

女同学说最近一直在物色新素材,于是约好改天请蒋敬璋到她们工作室去,拍几套片子筛选一下。打道回府途中,她对姘头承认说,再没想到当年班里那个打架下黑手的男孩,竟然蜕变成今天这位风采飞扬的帅哥。财主晃着zippo火机点雪茄,声色yīn沉的警告道:“记住了,别往他身上打主意。你我都动不起。”

新楼各处因各家旺铺进驻,很快运转起来;越发带动起主楼经营业务的进程。蒋助总开始充实并忙碌起来,甚至无暇怨艾伤悲。

祁思源还会不时光临,利用旧地便利招待些非官方的交友。蒋敬璋若抽得出时间,会应邀过去打个招呼敬杯酒。

某次yīn错阳差,赶上招待某紫檀大碗的千金极其闺蜜们。郎无妻女未聘,就难免被好事者往一起栓对儿。徒弟帮着拼完酒之后,提醒师父说,下次想玩一马双跨游戏请找别人,我不是按小时计薪的。从那之后就对师父不理不睬的。

祁思源百爪挠心荒了一个多月,最后试着高姿态,玩场贵足踏贱地的“亲切视察”,到徒弟家里去关怀生活。进门坐了几分钟就告辞了,书房里赫然入目的就摆着一只骨灰盒。祁思源钻回公车已气得摸不着肚脐眼儿,咬牙切齿骂小狐狸精真他妈青出于蓝,缺德带冒烟儿的损招学得十足。

7月底雷金纳德召开董事年会。继前一次董事年会之后,酒店董事局经历了改组、总经理调离、经济监察、董事结构重组、分店权属转变等多项重大变革,依然屹立傲居同业首位,在业内无疑亦是无出其右者。

蒋敬璋考虑再三还是采取师父的提示,委婉推辞了沈赫筠欲行为之配股的提议。隆沈二人报经董事会商讨,对于助总之前的卓越表现给予重奖;并由酒店推荐参选年度商场卓越经理人新秀,及旅□□业优秀经理人评选。此评选一经入围当选,则意味该经理人在业内身价直线飙高。

参选申报后,很快招来众多商业杂志编辑记者的围追堵截。酒店销售部对于杂志级别筛选严格,人情关系竟辗转托到吴筱梅跟前。

不料母子俩的讨论分析,引起扣扣的误会,搂着宋振中的脖子哭着告状说,‘他爸要给他找后妈,以后就不要他了’。

蒋敬璋哭笑不得的抱着儿子,几乎要磨破嘴皮才把儿子哄好;此后还拿出实际行动来证明清白,特意置办一套同样款式的父子装穿上,领着儿子拽拽的在酒店地界里走了一把时装秀。

这番风光真个羡煞众人,也恰到好处断了相当一群人的念头;蒋助总亦是名利双得。

陈佳耀的骨灰盒已成为习惯性陈设,依旧摆在家里。蒋敬璋每次回家进屋,还会习惯性叙述一番:“佳耀,我和儿子都很好,放心吧。”看着无名指上两枚婚戒兑成的完整心形,蒋敬璋也在劝自己,也许世界上本就没有圆圆满满,而他命中注定就是要抱憾守缺。

这天午后宋振中从工地回来,把孙子接去他的办公室睡午觉。蒋敬璋腾出空拽着西皮,捋着酒店外围遛弯减肥;引的行李部、商品部的人都趴在玻璃上看西洋景,致使经理人杂志社的专栏女记者,就便将助总大人成功捕获。

蒋敬璋无奈的把狗托付给行李员,领着女记者去了八层办公室。本次采访有销售部专人参与,趁摄影专员架摄影机,摆对背景取光,记者小姐特意看了室门上的职务字样——“餐饮部总监·总经理执行助理”,连说了不起,心间暗生搭山勾海的动意。

摄影采访开始就故意偷换概念。“蒋副总,久闻大名终于得见金面,实在是荣幸之至。”——“同样荣幸。在谈话之前需要纠正一下:请不要听下面玩笑起哄的称呼。我实际职位是餐饮部总监,兼任总经理执行助理。”服务生摆好茶水果盘,蒋敬璋接过staff单签了字还给服务员。

女记者显然不甘心究问道:“可是您的办公室门上确实贴着总经理执行助理的字样。据我在同业间采访所知,这个职务级别是与副总经理平级的。”

蒋敬璋随即摇头含笑否定:“我只能说各家各法,各法各行;不好一概而论。不能用别人的圈子套自己的脚。我们董事长兼总经理隆澔先生正处于病休。承蒙他信重指派我代为处理日常公务。重大事务必定要及时请示。作为多年属下和晚辈,我不能辜负这番信任,责无旁贷,谨言慎行并且是深思熟虑的做好每件事。”

女记者连连点头称是,随即打开采访簿开始问既定问题:“雷金纳德酒店在同业的成绩有目共睹,在本市涉外星级酒店体系高层管理人员中,您是算得翘楚。能否谈谈您从业至今的心得以及成长经历?”

蒋敬璋暗道原来在探问家底儿,看我身价几何,是否值得编写花边新闻供人消遣。“我是从建店时进入酒店的,当时酒店刚完成外部装修,内部装修清理才做完一半。看着她成为今天的业内领军,实在是一件幸事。雷金纳德为我提供了一个坚实平台,也见证了我个人的成长成熟。十年时间,婴儿长成少年,少年褪去青涩成长为意气风发的成年。我有幸亲身经历这样一个成长历程,无比感慨和荣幸。相辅相成,相携相利,荣辱与共,风雨同舟。如果把工作比作人,我愿意认为是和他谈了一场恋爱并成就姻缘,有争执、心酸、喜悦、幸福,十年之后的今日回首当初,扪心自问无悔此情。”

女记者似乎是觑见了某些亮点,于是紧跟不放的追逐道;“能谈谈您个人经历吗。我曾听市内戏剧界经理人讲过,您有着极高的戏剧造诣,您没有回到行内是很可惜的事情。”

蒋敬璋依旧微微一笑,“造诣或是否可惜都谈不上,只是上一辈人在门内,而我无缘迈进门,便隔墙一嗅梨花之香。初中因为变声期之故没能考进戏校;高中又因不能远离老人,放弃了参军志愿。当时只是想早点工作减轻家庭负担。就选报了定向培训学校。入学次年随校方安排直接面试,进到雷金纳德。回看当年倒有几分歪打正着的感觉。当时为我们面试的正好是总经理,他现在已经脱离商界成为其他岗位的优秀人物了。没有这位恩师言传身教、倾囊传授,就没有今天的我。教子向善,学海无涯,立言立德,修身慎行。师父为我树立了人生方向,足以令我受益终生。正是信服于他的教导,我也能在今天频频庆幸,之前的光yīn没有虚度;在机会来临时,有足够的底气伸手摘取胜利之果。”

“假设机会得当,您是否会回到梨园行去?”——“老本行只能作为一项爱好,亦或是说作为埋藏心头的一段暗恋。沥风沐雨之后依旧在心底默默爱着他,尽管咫尺天涯对如参商。”

问到此似乎要没词儿了,女记者眼神闪烁地在采访对象周围寻觅着。“每个成功人士背后都有默默奉献支持着他成就的家人,我也看到您手上戴着婚戒。如果不会冒昧,能否谈谈您的太太?有着您这样英俊成功的先生,想必她一定很幸福。”

蒋敬璋捂着嘴笑了出来,暗笑那位少爷的确挺帅的,可之前从来没设想过,给他做个女性装扮。“我太太?···哈···还是改称是我爱人吧。他是外籍,也是性情中人,我们在一起时常比着谁更倔,最后又都是他先让着我。他为我放弃了很多,给我很多支持。原本可以有个安逸的环境,因为我的倔强而依从我的选择随我回国。人呐,就是这么个矛盾体,拥有时不好好珍惜,失去后才回味起诸般善良用意、良苦用心,才明白原来想追逐的就在身边···”说话间又不觉泪意顿起,忙低身从茶几下抽出纸巾按住眼眶。“嗨,怎么说着说着成这样了···对不起,换个问题吧。斯人已逝,还是为他保留一份安宁吧。”

女记者也随即依势改口:“那么谈谈您的孩子吧。我看到您和孩子的合影就在手边。这个年龄的幼儿一定很可爱的。”——这一回得到回应:“非常可爱,这个年龄的孩子是正好玩的时候。”

“您目前还这么年轻,孩子又这么小,是否考虑及时给孩子选一位好母亲?”——蒋敬璋就此也用完了所有耐心,断然答道:“在孩子成年之前,我都不考虑。我爱人生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孩子。我答应过他一定会抚养孩子成人;孩子虽然小,其实他对周围事态是有感觉的。有后妈就有后爹,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孩子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让故人不得安宁。嗯,今天到此吧,我现在要去楼下看一下。”

主人率先起身,作客者再无道理安坐不动,女记者起身请示,能否为本次录像采访拍几张照片。蒋敬璋看了下表,额外许了两分钟。女记者和摄影师连忙动作取景,噼噼啪啪紧按快门。两分钟后随着蒋敬璋出门直奔室内电梯。

数日后新一期经理人杂志上,登出了本次采访,并注明视频上节目时间。以彩色印刷、大幅版面登载着单人照、父子照,甚至还有与女记者的合影。极尽文思华采的书写了年轻有为的经理人,如何博学多才,又如何对所谓故人一往情深。

这篇华文直看得祁思源如吃了醋酿青梅子,由内而外的呕酸倒牙,如有一把利刃扎进心头还要晃三晃。他摔下杂志指示秘书直接质问杂志社主编:我总共就带出这么一个徒弟,不是为给人当做出头鸟似的做展览,少跟我显摆他们的好笔杆子。

文章描述角度显然是别有用心,把狐狸描写成多金英俊的钻石王老五,这是很不安全的。现在看来丧偶拖子的因素,亦不能使得许多人望而止步;且是不仅不可忽视异性穷追猛打的能力,更不可低估徒弟到处放电的本事。他可以容忍徒弟于继往婚姻经历的坦白无悔,却绝不能容许,他今日今时假模假式,摆一幅当世王宝钏苦守寒窑的姿态。明面默守参商执着暗恋,背地却在到处沾花惹草,引无数浮蜂浪蝶追逐。

许秘书拿捏着词汇及语气,对主编完成一顿‘大锤凿洞小锤抠缝’相结合敲打后,又拿回一份请柬请示:年度风云经理人评选获奖名单中,蒋敬璋囊获了成绩卓越奖和新秀奖,年会筹办方有意请师父做颁奖人;那么师父是否有意参加这场际会?

祁思源的脸色立刻翻了篇儿,笑口咧得小瓢儿似的。他一口应承了邀请,没必要将这份骄傲藏着掖着不作表露。那一刻他赫然想通了,小狐狸是他的得意之作,也让他一手惯出来刁滑性子。他不是雷锋,既然舍不得又是真疼爱,就认栽。圈点打围抓回来,不是为了再放出去让人家顺手擎现成的,他要和小狐狸精共同修仙并得正果的。

本年度经理人欢聚年会上,各领域专业人才汇聚,老将新秀济济一堂;直如群星辉映共耀天穹。其间自然也少不得各种横向联系串通之事。

蒋敬璋是被临时打电话,从摄影工作室抓过来的。今天是他公休日,应女同学之约到影棚中去拍照;出门时顾不得换衣服、找领带,直接在豹纹衬衫外面套件休闲西服就跑了过来。

赶到场时颁奖已经开始,沈赫筠见他急匆匆赶来,随即轻松笑开道:“你来了就免得我这一脸旧社会的,还去冒充一把商业新秀了。哎,正好到你了,赶快上吧。”

“下面有请这位年轻的经理人蒋敬璋先生,上台来一展风采。”于是乎蒋敬璋就应着这极具磁性的音色,快步走上主席台。在台中心朝着下面挽手略施一躬后,稳步走到领奖台前。

主持人正是那位紫檀千金客串的,礼节性握手后,主持人笑如春花灿烂的继续道:“今天有一位特别嘉宾出席本次年会,并欣然表示愿意亲自为经理人新秀颁奖。请问蒋敬璋先生是否能猜得出这位颁奖人的身份?”——“猜不出来。”他无意陪人玩这种无聊游戏。

主持人的应变倒自如得很,随即向后一撤步;祁思源赫然从侧幕之后闪身出来。一照面就觉得,徒弟的穿戴真是可了心的漂亮。

祁思源接过麦克风无比感慨道:“得知爱徒荣获本年度经理人新秀奖,我这做师傅的按捺不住欣喜来凑个热闹。我在他这个年纪时,还在为着目标而跋涉奋进,而他在这个时候,却已经用优异的成绩,证明了自己的才智价值。能亲手为徒弟颁奖,比自己拿到这个奖杯更值得兴奋;因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天下为师者最大的期盼,最大的骄傲和奖励。我也应该谢谢小蒋,用自己的努力和优异成绩,为我这个做师父的,画了一个圆满骄傲的惊叹号。”把奖杯呈送给徒弟,欣慰以极的握手,特意把蒋敬璋拉到近前附耳道:“徒儿今天太帅了。”

酒会开始后,蒋敬璋就遭到紫檀女掌门横刀拦路。沈赫筠已被这位文总纠缠了半天,希望他支持并加入传统国粹艺术倡导行动中。沈赫筠见蒋敬璋走近,便招手让他过来。“文总所提的事情,目前都是有小蒋主要负责的。与其我在其中来回传话,莫如您直接朝他讲。”转而又向蒋敬璋解说,他要接个重要电话,让蒋敬璋帮支应这位紫檀文化中心董事长。

直至凑近身侧接名片,蒋敬璋才明白沈赫筠逃之夭夭的内因。文总是位年近六旬,矮胖横宽的中年妇女。一脸蝴蝶斑用粉底调白粉,象腻子勾缝似的刷出底板,再做勾描圈画。一身法国香水对着化妆品的香味,能熏得方圆两平米内蚊蝇全无。颇令蒋敬璋暗自庆幸,早饭吃的不多,午饭还没顾着吃,不然的话都倒给她看看。

文总有意在雷金纳德新楼中辟出有利位置,做紫檀工艺展览。

蒋敬璋低头回想了一下,略有遗憾的解释说,目前新楼这边位置都已了定承租方,动作快的已经开业经营。再者单摆浮搁与周遭环境脱节,于紫檀工艺展示起不到助益。莫如少做等待,待酒店筹划辟出单独商住区,全部做成紫檀等高档材料装修摆设;把死物件变活。

文总并不全然认同这一建议,她认为精品工艺制作,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韵味。只要摆出来不怕无人欣赏。且她女儿在新楼看了,入口处有几个位置还未动,她可以直接签支票把那几处都包下来。

蒋敬璋说身在商海贵在守信,那几处已经是有主地了。建议她自己去找摊主讲。

祁思源和沈赫筠净手回来,恰听见蒋敬璋正在半开玩笑着和文总叫板。“好哇,我要是抢不过来那块地,我当着新楼所有人鞠躬拜你为师。”——“一言为定,文总要是说成了,我当场鞠躬拜您为师娘。”

沈赫筠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看清对话人,便笑得扶着椅子趴在靠背上。祁思源当时差点把腰闪了,心中立时乱的**飞狗跳。暗悔不该假装满眼飞花的逗这位文总的千金。现在是真好,徒弟贴心帮师父划拉对象,挑出这么暄腾的主儿,拉回去当妈都够使的。师父心中和拢的翻江倒海:我他妈饿死,也不会将就这锅面起子揣大发的奇怪发糕。

正这时已在其他酒店就职的故人——丁戈凑上前来拜会,盛情邀请老领导光临他现在供职酒店,品尝一下新引入的精细本帮菜。

祁思源正气串两肋呢,听他吹嘘说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出的本帮菜,就顺嘴胡扯点了四道精细菜:透雕干炸王八蛋、爆炒蚊子心、红烩鲤鱼须、糖醋仓鼠里脊。丁戈咽口吐沫就卡那了。

抬手一记飘铲拍在蒋敬璋两肩之间,祁思源分外慈祥道:“乖徒儿,为师见你眉心隐有绯红,似是命犯桃花。来,我也替你看看手相。”捋平了徒弟的手掌,按着某一条竖纹笑嘻嘻:“掌中横生冲煞纹,少年必定受孤贫。若问富贵何处寻,克去本夫另嫁人。”徒弟朝师父翻个白眼,勉强一笑借尿遁躲了。

回到水台洗手,蒋敬璋吸吸鼻子以轻嗽压下吼间哽咽,扯了两张吸水纸将泪水蘸干净。咕噜着声音骂里面那位,真格不折不扣的操蛋挑子。

留在聚会主场的祁思源此刻也不安生,文总正拿出谈生意的气魄,为膝下千金牵红线。蒋敬璋如今炙手可热,从其周遭消息获悉,个人身家已不下六位数;若按能力才干标评市值,更加奇货可居。想挖这样的人归于旗下是绝无可能,但借水行船却是有商量的。不就是丧偶拖子吗,无非来日拨出份产业供其子安身立命。但蒋敬璋的能力及身上汇集的商机人脉是无可限量的。

祁思源直接回绝了,小蒋的爱人去世不满一年,故人尸骨未寒,迫其重接红绳;就算徒弟对他言听计从,他也没法说出口。

顾三元打手机电话进来,祁思源借机支走文总。老顾关照有空到娱乐中心来一趟,有些话最好出一口入一耳。祁思源回甘品着香槟,怎么都觉得像刷锅水。看来是夜长梦多等不得。水至清则无鱼,可也不能任外人在他的池塘里浑水摸鱼。

蒋敬璋一路接听着电话走出会场,柔声对儿子保证着现在正出发去接他。收线时正与师父走个对脸,便解释说他儿子在新楼某家宠物店闹着不走,他要过去看一下。祁思源说也要顺便回去看萨摩西皮,就亲自驾车带着徒弟回了酒店。

扣扣一直眼馋宠物店里的萨摩幼崽,磨着他爸不奏效,想改变对象去磨爷爷给他买。蒋敬璋见几只狗崽刚张开眼睛,却还未断奶,于是告诉扣扣现在还不能养。

扣扣顿时不干了,坐在地上踹腿大哭说他爸又骗人。蒋敬璋被孩子哭得闹心,拎起孩子走到室外往草坪上一放,让他哭个够。扣扣从没见过爸爸这样凶过他,哭得满脸通红直要干呕;把吴筱梅心疼的不行,蒋敬璋却寒着脸不准母亲靠前。

“蒋陈偲,你刚才表现真丢脸,我对你失望了。爸爸从来不骗你,答应过你的事情是从来说到做到。你别以为仗着爷爷奶奶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不听爸爸的话。”蒋敬璋吼完话,觉得有点缺氧头晕,也不理会扣扣的哀哭,转身花坛边石凳坐下。

祁思源在地库停好车正好溜达过来,看到吴筱梅心惊肉跳的,一手正抱着孙子,一手扶着儿子追问他不适情形。便快步走过去探问。蒋敬璋掐着太阳穴强笑着回答:刚才情绪激动,又在太阳底下晒久了,有点低血糖。

祁思源向吴筱梅问过原因,回手领过扣扣和颜悦色解说道:“你看哈,照顾小狗的姐姐都说,小狗离开妈妈会不停的生病打针,生病的小狗就不能快快长大,不能陪你玩。那你要想小狗长胖胖的早点和你玩,现在就要给它时间,让它多吃奶多睡觉才行才能快点长个子。”

扣扣听奶奶说道,由于他哭闹把他爸都气病了,很快的收了声。从衣袋里摸出棒棒糖放在他爸手里,表示他会听话,还把棒棒糖留给爸爸吃,但主要是希望别一气之下,彻底否定了养小狗的事。

看着吴筱梅领着孙子离去,蒋敬璋剥开棒棒糖纸放进口中含着,忍俊不禁的问祁思源:“您对小孩还挺有办法哟。”——祁思源在下风口位置点起烟吸了一口笑答:“你以为我平时不在办公室,不来公寓包房,就一定是去寻花问柳了?老爷子跟前那俩崽儿,都成怹的眼珠子了,我根本别想带走,不得经常回去看看吗。就这样老爷子还嫌少,让萧叔私下给我递话,对机会了再给怹生俩···操。”

“吱—!”,狐狸笑了并用糖棍儿哨吹出声响动儿。祁思源噗一下也笑出来:“你哪像个当爹的?行了包上纸扔了吧,哪天你再长出虫牙来。”他往垃圾桶上蹭灭了烟,拎着狐狸后衣领塞进下地库的电梯,“喜欢舔棒棒糖的感觉,我单给你准备,让你舔够了。”

祁思源搂着小狐狸泡在麦饭石浴缸里,揉着两丘儿水豆腐般滑嫩白肉,心驰神往的简直要上蹿下跳。他抵在狐狸耳边关照说,老爷子发话,连着几年都没团聚过,今年中秋该回去聚聚了。狐狸水汪汪的看着他,等他继续解说。

祁思源搓着狐狸的尾巴骨尖儿,yín兮兮笑答:“老爷子特别关照,让把这边的孙子也带回去,说跟前的孙子越多,怹和萧叔就活得越硬朗。怹想趁身子骨硬朗修家谱,然后就交权了。还不明白?在老爷子眼里,你一直是相夫教子扫地烧炕、掌管家业的掌门媳妇。”——狐狸嘻嘻赖笑着钻进师父怀里:“什么跟什么呀···”

墙壁上的电话机响了两声,祁思源理会是老顾给的信号,让他稍后出来一下。于是哄着狐狸在浴缸边躺好,他出去点些为狐狸助眠的饮食稍后送进房间来。

顾三元斟了两杯酒,推给祁思源一杯。“小俊说是托同事找到了dna存档样本,检验证明那孩子是陈佳耀的种,不是小蒋的。你家小璋璋自己知不知道?”——“我估计他知道。从给孩子起的名字,也能看出点儿迹象。操,这小傻瓜还真乐意捡个便宜爹当。”

“我瞧着这小爷俩挺亲的,你也别硬行逼着小蒋和孩子分开。”——祁思源晃晃杯子奸笑道:“我才不干那缺德事儿。再说了,我家小狐狸心地善良,可不是白给使唤,陈佳耀生前把自己和孩子的监护受益,都改成了小狐狸。”

狐狸泡在浴缸里打起瞌睡,恍惚间听见浴室外有说话声,好像是询问着什么东西安排在哪里。他没理会,只觉着门扇开合之间带进来一股凉气,就扭着身子往水里缩了缩。

忽然间有人推门冲进来,几步就到了浴缸前。定神分辨竟然是王靖玖和毛则凯?!不知怎么的,狐狸就被按在一张手术床上,周围站了许多穿手术服戴口罩的人。当他呈大字型被固定在手术床支架上,近处有一个人摘下口罩,却是祁思源!

狐狸看到有捂口罩的人过来,从推车上拣出注射器,从一个药瓶中吸出药水注入另外一只瓶子;瓶中液体转眼变成暗色。

祁思源按着床沿,脸对脸的对他说:“璋璋,那份名单中居然还有我的名字。你也明白这其中干系,即使最后查清楚我是被诬陷,也是就此折戟沉沙。没想到啊,我一手养大造就了你,到头来竟然遭你背后致命一击。我会让人去查询并安排那孩子回到他生母跟前,你家人也不会受牵连;但你必须死。”——“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害过你···”

医士装扮的人从兑好药水的瓶中吸出药水,捋着狐狸的左臂调好注射位置,将针头刺入静脉。

随着缓缓推进的药水,狐狸很快坠入冰凉窒息的感觉中。可他的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简单的惊叫···他看着祁思源表情冷漠的脸,仿佛审看当年的报表···他想对祁思源解释,那份名单很可能被人掉包···想说请把扣扣留给爷爷奶奶···想说他怀疑王靖玖、毛则凯一起陷害他···

狐狸突然明白了:都是我偷来的,曾经偷来什么,而今我就要还回去什么。不要了,都是非分之想意外所得,都不要了。佳耀,我这就来找你···

这才是今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新花可自豪。

种福得福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22—2—

22——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

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

此时却又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

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

轿内的人儿弹别调,必有隐情在心潮······

祁思源回到房间时,环绕音响里正放着《锁麟囊》。他猜度徒弟又在嘀咕着钻去哪里票戏。前院长引咎病退后,余继堂接手了那个位置。肯定提过希望蒋敬璋回到梨园的事情。京剧院本就垫不起高额违约金,唯有寄希望工作合同期满,再做梧桐引凤的打算。

蒋敬璋若不作合同续签,其去路很多。转身接手其母手中的公司,或重新迈进梨园行,要么干脆带孩子一走了之,总之行云流水般散淡逍遥。而雷金纳德的行政层,尤其餐饮部会如食尽鸟投林一般。重新组建一个领导架构,及至达到上下级之间彼此熟悉默契,非有十年以上协作融合而不可得。这其中的费用精力投入耗费,绝难以金钱衡量。相比照而言,就算是祁思源还在其位谋其政,也会选择倚重旧部。

忽然听到浴室里动静不对,祁思源顾不得多想,忙快速冲到浴缸前,从水里将扎着手乱划拉的徒弟捞出来,头朝下横担在腿上,哭笑不得的帮徒弟控水。

见狐狸终于醒了迷梦,祁思源将他对面抱在手上,拍着雪白的屁股,还故意拍出节奏来:“我今天可见识到:任你奸似鬼,照样要喝洗脚水。你说说你哈,快三十的人了,泡个澡能把自己呛着。哎呦喂,就这样你还满世界发骚?恐怕一到女人床上就秒射了吧。”

狐狸光溜溜的挂在师父怀抱里,叽叽咕咕的描述了刚才的噩梦。师父听完越发笑得肚子疼,顺嘴胡编儿歌唱道:“以后再看见黑狗,咱不怕不怕啦,扒掉狗皮干死他。”

狐狸抱怨着师父越来越没溜儿,挣扎着要从怀里爬走。祁思源收紧两臂不许他逃,抚摸着他的后脑安慰:“胡撸胡撸毛吓不着。宝贝儿,以后真的不用再怕,姓毛那小子在看守所里自杀了;王靖玖因为殃及无辜人员致死,被调去了派出所当片警。不过呢,我必须补充一句,小狐狸要是再敢给我戴绿帽子,说不定把我惹急了,就真会照着梦里样儿这么干一把。”狐狸在师父怀里一哆嗦。

祁思源扭着身子安慰性的蹭蹭肉,把狐狸摆在床上,掐着两条白腿掰成了一字马;挖一把奶油搓在他大腿的嫩肉上,眼瞧着小狐尾逐渐抬头。“我让秘书去给陈家父子挑块好墓地,到时你以扣扣的名义立块碑,让门挤少爷和他爸都入土为安吧。至于扣扣,你喜欢就继续养着。”

今晚注定是羊入虎口有去无还,狐狸想尝试反守为攻,伸手到师父的卵子后轻轻挠着,小祁无比听话转眼打了立正。狐狸满脸得色的问:“是命令吗?”——“是跟你商量。事关咱俩今后的性福恩爱,家庭长治久安,不能等同儿戏。那房子就给扣扣留着,没人敢惦记的。上次到那里坐一会儿,事后一想到屋里那骨灰盒,我差不多有两三个月硬不起来。”

狐狸显然正中下怀,撑着身子和师父打商量:“要不今天让我做一回t?我的技术也不错呢。”——师父攥住小狐尾往起一提,翻手扣上了狐狸兴奋点,狐狸嗷一声在师父眼前拧起麻花:“我明天还得出席三期奠基仪式,总不能捂着后腰铲土吧。”

狐狸扳住师父的手腕子,有意负隅顽抗。“那我就该捂着后腰抡铁锹?”——“让你坐在上边,这样后腰就不难受了”好商好量的抱起狐狸,借着奶油润滑,缓缓推进自己的家伙事儿。

“呀···不行···太大···”——左右拢住两条白腿,就着狐狸的节奏挺腰动胯。“慢慢来,□□可是个细致活儿···饭得一口口地吃,夯炮得一下下的砸···”没溜儿的师父顺嘴胡诌着,又拍着狐狸的屁股蛋儿,让他放松下来坐正角度,自己拿捏频次幅度开始磨蹭。

“操···!”狐狸羞恼之际脱口挤出脏字,师父衔尾接句“得令!”立时开动马达似的就操动起来。师父到底是师父,深谙徒手枪械内外夹击并用之道。九浅一深,慢抽疾推,左晃右搅,定点直击,旋即让小狐狸美上了天。色如春花之间,衬有豆蔻晶莹、玉柱昂扬盈握,恍惚都能看到九条狐狸尾巴摆的象孔雀开屏似的,开得真叫一个好看。

把狐狸涮洗干净重新抱回枕被之间,祁思源摸过手机,调出相册里存的他搂着双胞胎儿子的照片,指着左边的胖娃娃说:“小狐狸,看好了,这才是你的儿子呢。名叫嘉宁,小名叫合合。”——如其所料,狐狸惊愕的抓住手机,仔细看着屏幕上那个有着吊梢眼的胖小子。“您是说这双胞胎里···有一个是我的?”

祁思源郑重点点头,把狐狸和手机一起搂在胸前。无比享受的吻着狐狸的额头:“璋璋,我从没离开过你,今后也不会。当孩子降生时,我就明白冥冥中有条纽带把咱俩连在一起,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分开。怎么跟你形容呢,男人可能会出于客观需要,有些装点门面的摆设,但贴心口佩戴的物件是会戴一辈子。你就是我要贴着心戴一辈子的那件小东西。今后换我来守着你和孩子们好好过日子。”

三期工程奠基仪式非常隆重喜庆,祁思源会同工程主管、董事、各界知名人士,一同出席并铲土培基。蒋敬璋跟在隆昊的轮椅旁,作为执行助理并照顾董事长安全,与隆澔一起握着铁锹,象征性的填了土。

餐饮部四处餐厅全部用作仪式之后招待宴会,因而蒋助总面对本市电视台记者采访,也只是惊鸿一瞥就被推给了酒店营销部接待。

蒋敬璋穿梭于来宾之间,交流谈笑忙而不乱,风姿卓然不卑不亢,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既没有太张扬,又自成一道不可或缺的独特色彩。祁思源都看在眼里,更加喜在眉梢。

庆功酒从餐厅一直喝到了包房里,祁思源拍着桌子,醉意懵懂的与某位同级领导摆着龙门。

文总对之前铩羽而归心有不甘,拉来此位在祁思源和她之间都有交情的领导做倚助。那位老人家早就喝大了,想以酒遮脸拍一回老资格,理所当然调侃道:“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当师父的发句话就够了,管徒弟和管孩子道理一样,不能惯着;惯见富家多败儿。”

“我老祁家的孩子,我不惯着让谁来惯?只要他不是卖国败家,大奸大恶,我会惯他一辈子。”祁思源把眼一瞪,扫视了周遭一番;旋即哈哈大笑躺倒在转角沙发的贵妃榻上,似乎酒劲儿上头,含含混混交代许秘书把当日接见一概延后,其中包括回老爷子那里看儿子的安排也推后。

许秘书亲送被喝红了、骂绿了的客人们下楼时,关照蒋敬璋上去帮着照看一下。

蒋敬璋走进套房时,祁思源正斜签着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祁思源拉着徒弟坐到眼前,闭目沉思片刻,睁开眼睛正视着徒弟:“再有两个多月,你的工作合同就做满了。隆董今天对我说,他和沈董都无意另选总经理;毕竟对于你之前的工作表现和成绩,他们是非常欣赏的。以你现在身家,当然不会为生计发愁,只是我不愿意你回去唱戏。那是个苍蝇撞玻璃的行业,嗡嗡嘤嘤叫的欢实,光明倒是也有,就是没多大前途。”——“您不用说了,我明白。我会再续一份合同,不过总经理的位置还是留给两位老董,我依旧做执行助理。”

祁思源抬手拍拍徒弟的脸:“嘻嘻,真是贴心的好孩子,一点就透。”有些默契是无需说明的,总经理的位置迟早都是蒋敬璋的,不过是时间远近而已。

见徒弟显有困意,祁思源关照他在卧室小睡,特别调好音响,选了轻缓悠扬交响曲,斯美塔那的《伏尔塔瓦河》。既不会太吵,又有很好的催眠效用。

祁思源拉着徒弟躺在身边,揉搓着小狐狸的耳朵,没话找话道:“家里两位老爷子都够岁数了,孩子们迟早得归在一个窝里。这事儿你得及早接手办,将来咱这个家才和睦。”——狐狸眉眼弯弯的嗯了一声:“我想好了,趁现下孩子们都还小,没完全认清周围,早并在一起也好,将来教起来也顺手。等您和老爷子定规好日子,给我个信儿吧。”

“真可人疼!”祁思源心花怒放的在狐狸嘴上啄了一口,拍着后背让他闭眼睡午觉。

几天后蒋敬璋接到电话,祁思源知会他,日子特别定在了yīn历八月二十六,这一天老爷子做寿。祁省三不在乎俗例所言的,七十三八十四的忌讳。迈上坎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家里有个命硬的媳妇儿镇宅,什么坎儿都能踩平了。

蒋敬璋向祁省三敬了杯茶,老爷子接过去喝了一口,转手递给祁思源,再由他传回到蒋敬璋手中。

看着蒋敬璋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茶,祁省三点头连连称好。“璋璋啊,这些年难为你在旁,支撑维护着思源;我们心里都有数。往后思源就交给你了,你还要继续帮衬着他。”言罢从手边拿过一本线编簿子,交在祁思源手上。“每家每户都有历史,可也都得翻篇。咱家在你们这一代、这一篇儿翻得有些磕绊,好在是翻过来了。说治国平天下的话是太大了,但修身齐家,今后就靠你们自己把持了。”

在祁思源、蒋敬璋分别左右搀架托扶之下,祁省三挺身起立;拄着手缓步向前。兀然想起什么,懒着左右分辨,就干脆发话布置:“璋璋,毛毛说你现在工作,比他当初还忙。我这儿反正‘一个羊也是赶俩羊也是放’,把扣扣搁我跟前儿来,我和你们萧叔一块都给看了。”

蒋敬璋回头看来祁思源一眼,见他使劲闭了下眼睛,示意他脆生点儿答应。“那有什么不成的。我后爸那边开始忙三期工程,我这也正愁着把扣扣搁在哪儿呢。”——“都搁我这儿来。瞧着一群小孙孙热热闹闹的,我这心里舒坦能再活几年。”祁省三扶着假牙呵呵笑道。

十一之后,一条绿植玻璃长廊,将主楼与二期建筑连接起来。企业文化展示区也转到那里。针对蒋敬璋续聘公告提前张贴了出来,受聘职务调整为——副总经理·董事长执行助理·餐饮部总监。总经理职位仍然有隆澔兼任。其后有蒋敬璋全权主持,对于行政部经理层的续聘、提职续签合同工作。

三期工程进行到地上建筑时,人事部开始了人员专项扩招。

秋阳明媚的日子,离部经理晨会还有一小时,蒋敬璋也没换工服,穿着一件连帽衫,手拽着大小两只萨摩遛弯。扣扣虽如愿抱到了萨摩幼崽,照料工作却转手就推给了他爸。蒋敬璋为此自嘲笑称,他和祁老爷子的差使差不多,老爷子牵一串孙子,他拽一串狗狗。

迎面撞见西装革履的人事部副理,怀抱讲解图册,领着一群服色各异的年轻人,在企业文化长廊中亦步亦趋且言且行。两下一对脸,可把人事副理难为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介绍,眼前这位被牵狗绳绕住腿的人,就是酒店的副总。

蒋敬璋朝他一摆手,伸胳膊伸腿的绕开绊脚索,拽着两只萨摩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样子。

人群中不知是谁提了一句:“遛狗那位好像就是副总耶~~~。”于是不少女生哦啊叫着‘帅哥配萌宠’,又跑回照片墙前,对着副总经理的靓照一个劲儿赞叹。更有胆大的放声道:“哟!副总是我本家呢。真的,我原籍也是锦官县的。”——人事部副理听到此处一拍手中本册,喝止道:“既然如此,你就更要严以律己,做好你本岗位工作。可不能给本家丢脸抹黑。”

“穷居闹市无人问,富住深山有远亲。”蒋敬璋对着镜子打着领带,侧向前厅部经理李东强冷笑。“当年为了把家产划分到各自小家,我几乎被族中长辈们剔除宗籍。所举理由更加荒诞不羁。”扣好豹纹表带转回身,狐狸眼甩出无数钩子似的,嫣然笑道:“说我是九尾狐狸转世,命数诡谲乖戾,小则使家破人亡,大则致亡国灭族。可前两天我母亲接到老家转来消息,蒋家有人提议建宗祠,还要给我爸立牌位。说是现任族长,我也不知道怎么论辈分的老爷子,已经病危了,要改选新族长。而我是本支系的大长房,有资格参绚··”

“我去~~~长虫和王八打架,真绕脖子。”李东强朝着推开缝隙的窗户吐了口烟。——“我对太后说,您愿意玩衣锦还乡的戏码,随您高兴。想捐资助学也没问题,毕竟是积德的事情。其他事情一概推掉。对于老家那些人,没精力记仇也无从念恩。最主要的是,我没那份闲钱去给他们,干那类肚脐眼里开口子的事儿。”

李东强笑得把烟灰抖了一身,回手捻灭了烟蒂掸掉烟灰,“你可真是得了你师父真传,骂人越来越损。”忽然两掌一拍哈哈笑着继续道“你还记得丁戈吧?今天我看见他来人事部填应聘表,报的是行李部主管。”——蒋敬璋眨眨眼疑惑道:“他不是在长运做副总吗?”

“因为那张破嘴又被开了。新东家先前许下福利,后来百般推脱不予兑现。他发两句牢骚,被人向老板那传了小话儿。还有他的好儿?可是撞见了,我也不好说话太绝。”——“留与不留你看着定吧。这个人比较浮躁,如果你抹不开面子,就知会人事部把他定在二线或三线。不过要好好敲敲他,想回来就把嘴闭紧。”

经过人事部初选后,又做了一次技术考评,丁戈被定岗到了保卫部,主管门童、代驾泊车员、巡场保安的工作。

当天下午蒋敬璋和李东强在地库绿地前送完客户,转身回来刚好遇见丁戈。三人就便坐到绿地中心的石座聊几句。

蒋敬璋说刚送走那几个人,是看好地段位置,有意预定三期工程的客户。雷金纳德如今已成为这一地区的新地标产业,行政层级职位非初来者可望。

李东强则帮场道:丁戈这个领班位置,还是仗着老同事的脸面求来的。别看蒋敬璋能坐上副总觉得眼馋,其中的艰辛也非外人可见。

“你到底瞎嘚啵什么词儿,把东家给招翻了?”李东强摸出烟盒向蒋敬璋让了一下,被推给了丁戈。——丁戈伸手拿了一支烟,摸出火机点着:“平心而论那个老板从来就是说话不算的主儿。事后我才知道,除他家亲戚外,没人能在其手下干满两年的。我是千小心万小心,被丫那干小姨子给我耍了。那小骚货跟我‘哥哥长哥哥短’,一个劲说顺情话,说干姐夫对她不安好心,难怪生不出带把的,养活孩子没□□儿。我就顺嘴答一句:往那地方贴张美刀,肯定就长出来。见钱眼开吗!”

李东强一口烟就冲了肺管子,扶着桌子连咳嗽带笑的险要断气。蒋敬璋向后一摘歪差点晃到地上,又使劲一跺脚,就着劲儿扑回到石桌上,趴在上面就笑得抬不起头。

“咳咳···嗯咳咳···**,你这孙子。当初晾菊晒蛋都没长记性。”李东强往丁戈后脖颈上勺了一巴掌警告道。丁戈对此动作承情说,他明白其中利害,以后再管不住嘴,砸饭碗是轻的,只怕要做好随时回家找姥姥的思想准备。

祁思源一手拎一个胖小子,象提两只小狗崽儿似的,大步流星迈进酒店大门。许秘书肩上还挂着一个娃,因为要抱孩子又要提公文包,实在腾不出手,便回身对值班经理道:“帮忙打电话,请蒋副总到公寓这边来···”随后就先祁思源一步直接往公寓去了。

祁思源更不含糊,直接让大堂经理拨电话接通蒋敬璋的手机。

蒋敬璋觉出手机震动,见是总机号码便接起电话。听得里面大堂经理明显憋着笑的声音:“蒋副总,祁先生请您到前厅这边接他一下···他说您不快点下来,就直接把那三块肉拆吧拆吧炖了···”

“操···”蒋敬璋按断电话撒腿就往前厅跑,冲进推拉防火门,就见祁思源手上搂一个,背上挂一个,两腿中间加一个,逗着三个孩子吱吱喳喳说笑正欢。

一见蒋敬璋过来,祁思源的脸象门帘子似的啪嚓一放。“你可来了,我快被吵疯了!特么当初哪根筋错位,弄回这仨小崽子,真自找苦吃呢···”——蒋敬璋快步过去抱过扣扣,继而又把团团、合合拢到怀抱里。反问道:“那要不我把这俩送后厨去,一锅里炖一个···”

等着祁思源抱起合合,蒋敬璋领起扣扣和团团,一起进了公寓电梯。电梯门一关,祁思源一张整肃脸孔,随即象火烤冰棍般化了。“祖宗,晚上我给你跪下都行。这话别让老爷子听见,他敢指挥警卫员把我拆吧拆吧炖了。一会儿老爷子和萧叔一块儿来接孙子,一起带去疗养院。快接走吧,才带两天,我的脑袋都吵炸了。跟你似的猴儿淘猴儿淘的。”

转眼到了房间,蒋敬璋把孩子们都轰进卧室。转身接过祁思源的外套挂进衣帽间。“那这么多年来,真难为师父了。费了多少心血哟,把我这个猴儿教养成人,再拖进被窝儿···”话未说完脸蛋儿上被弹了一下。

许秘书在行李员帮忙下,把大包小包放在门厅里,然后和祁蒋二人招呼一声先走了。

蒋敬璋一到楼下,就看到祁省三和萧正在警卫人员开路下,拄着手杖腰背挺直的走进酒店大堂,便紧走两步迎上前打招呼。

由于祁思源近来会议频多,就和蒋敬璋商量着把三个孩子全接到眼前,一起住在祁思源那处房子里。这无疑是摘了老爷子的心肝一样。干脆一跺脚,带孙子们去海南疗养。

“我那三个胖孙孙呢?”——蒋敬璋亲自为两位老爷子上了茶,含笑答道:“今天大哥带他们去了动物园,兴奋劲儿还没过,这会跟着大哥在楼上玩得正欢,连饭都顾不上吃呢。您和萧叔稍候,我支会后面起菜吧。”

祁省三把手一摆,他看不着孙子没胃口。回头对朱景升道:“景升你带个人上去,跟思源一起,都抱这儿来。”转而又对蒋敬璋道:“你萧叔已经看着备好了食水,我们爷孙几个路上吃。现在你俩都工作忙,我那孙子们带出去玩两天。”

少顷,祁思源跟着朱景生、警卫员,一人一个捧着孩子们走过来。祁省三见到孙子眉开眼笑,一一亲过。又支使着其他随行人将孩子们的东西收拢到车上去,立即启程。

祁思源亲自摆开代步轮椅,扶着老爷子坐稳。刚要后退被祁省三拉住手腕子,指着蒋敬璋布置任务似的:“你趁着还年轻体质好,再生个一男半女的,咱家又不是养不起。我一高兴啊,冲着孙子孙女也能再活十年。”

蒋敬璋闻言几乎躲进师父身后,捅着师父后腰催他说话。祁思源凑在他爹耳边愕然道:“啊?!还生?爸,那超生可是违反政策的,我和璋璋都得受罚···”——祁省三朝着萧正一努嘴:“姓萧不就得了···”

蒋敬璋在近处听到对话,把眼一捂差点坐地上。

好说歹劝的哄走了一大帮人,蒋敬璋调头想跑,被祁思源手疾眼快一个后抄扯住领带。揪着径直回到套房里。

“师父,您可别听老爷子的。可不能再要了,那不是养小狗啊。眼前这仨还不够闹腾的。”话音甫落见祁思源凑过来,蒋敬璋蹭一下子蹿到一旁。“您敢在这就干那丧尽天良的事儿,我敢死给你看。”

祁思源哭笑不得的摆手一摆:“我至于那么猴儿急吗!把菜单给我看一下,咱俩在这吃完晚饭再回家。临出发时老头说让咱俩周末回大院那房子去;主要是老爷子有好东西,指定是给你的。”终于把炸毛边缘的徒弟捞回到怀抱里,祁思源张嘴叼住了徒弟的耳朵,含混不清道:“总算能过清净日子了,咱俩抓紧时间过过二人世界。今天我得着消息,可能又要让我进党校进修半年。”——蒋敬璋任由祁思源从后面抱着,向后仰头枕在其肩膀上:“现在···我倒真宁愿您回到酒店来。毕竟是高处不胜寒。”

“停不下来了。中央立项培养中青年干部,不在政即要在商或在教。如果任教的话,你放心让我装着为人师表的模样去收徒弟,嗯?”——蒋敬璋揶揄道:“可别糟践为人师表这词儿吧,别人是教学之教,授意之授;您整个就是嚎叫的野兽——叫兽。”

祁思源哈哈大笑着接过菜单看过,划了两个菜。提起便服外套和手包,与蒋敬璋一起下楼去用餐。刚才争论的事情谁也没有再提。

周五傍晚蒋敬璋接到许秘书电话,祁思源和顾三元等人在棋牌室搓麻,他要赶去接孩子,就先下班了。意思是关照蒋敬璋想着过去看一眼。蒋敬璋温和的回答秘书说他这就过去。

在棋牌室外面关照了许秘书离开,蒋敬璋先去了餐厅交代留好包房,亲自定了菜单。这才转回到棋牌室。孰料就是这半小时空档,棋牌室中又有驾临之客。

紫檀千金和闺蜜们在新楼专卖店购物之后,得知此处骄人云集便扑了过来。人虽只有四位,角色却真个色彩缤纷,蒋敬璋那位高中同学,及正摆开攻势追求牌桌上金主的青衣。这三位女性处于不同角度,也为这大同小异的革命目标,不要说凑一台戏绰绰有余,就是单挑开唱也不在乎。

蒋敬璋到门前,恰好顾家小俊从门里出来跑去洗手间放水。小俊就推蒋敬璋赶快去帮他搭个牌架子,急急火火的说:“看着那唱戏的,来回看牌又跑回姘头那通风报信,整个牌桌就看她摆忙了。我两分钟就回来。”

蒋敬璋应了声“快回来”就迈步进了棋牌室。正好听见顾三元很不屑的申斥牌友道:“姓曹那位,你玩得起玩不起呀,瞧你丫这个抠腚嗦罗手指头的磨叽劲儿。还有啊,找根绳子把你丫屋里的娘们儿拴桌子腿上,别他么来回乱看的。谁也不是傻子,玩不起了干脆推牌。少跟我这抖攒儿演双簧。”

随后有另一个声音道:“哎,小楚儿,你去一边喝茶去。”——第三个声音紫檀千金搭话道:“想要中场休息的男士,要不都缓缓,我们女将上场给你们摸两把?”

青衣操着略显鼻腔共鸣的声音凑趣道:“同意同意,咱们上场摸一回合,让男士们都缓缓手。”

蒋敬璋还没笑出来,却听见祁思源搭茬道:“你到我这来吧,我这胳膊早就酸了。”接着是挪椅子的响声——蒋敬璋顿觉无名火撞头,抬手就把水台上的摆花掀到了吧台里:“光靠摸不解饱,到点还得吃饭。”说完扭头就出门了。

祁思源说了声:“你们接着玩吧,我饿了先吃饭去。”便随后跟出门来。狐狸那句话的语气不对,显然是话赶话的听拧了;问题在于,说话人和听话人本就犯冲,而刚才对话又是分外暧昧,狐狸岂能不闹醋!果然到了门口哪还有人影。

正张望着,顾家小俊跑回来,迎面就问道:“刚才有谁说什么不着调的话了,我看小蒋黑着脸就进电梯了。”

“靠,这可坏了···”祁思源懊恼的把手一打,赶忙着确认了是哪部室内电梯,直接从防火道楼梯就跑上了八层。

推开防火门时,蒋敬璋刚从室内梯里出来。祁思源连忙追过去,气喘吁吁的笑道:“我···我···我来接心肝儿下去吃饭。哎哟···**,可特么累死我老东西了!”

“哈,诸葛丞相准备好羊羔美酒,犒赏你的三军,大都督岂可兵至城下而不入的道理?”蒋敬璋叉着腰横眉立目,对祁思源yīn阳怪气的说道。——“我怕你再跟我唱《斩马谡》。宝贝儿,我那是为给老顾撑面子,其实我早就想溜号了。咱不带急眼的哈,随为夫下去吃完饭咱就回家。”祁思源嬉皮笑脸的搂住蒋敬璋,凑近耳边调戏。“晚上好好给我家胖狐狸操演一把十八摸。”

蒋敬璋越发怒了,双手一挣。“找别的狐狸操演去,少拿我练手!”——祁思源险险脱手,忙又加紧搂抱“这辈子有你这条九尾狐狸就够我享一世太平了,还敢招惹谁去呀。回家我给你跪着都行,在这儿你给我留点面子。”

蒋敬璋长长吐出口气,撅着嘴咬了半天牙,最终把脸一撮点点头,默默跟着祁思源回到电梯前按键叫电梯。

当夜祁家小楼上,祁思源的房间照样是房门半掩。门内清晰的传出狐狸□□声。祁思源好言好语鼓励着狐狸,携肩揽腕入腰围,却无需含羞带媚把灯吹;只要舒服就叫出来。狐狸抵御不住诱惑哄骗,反正眼下家里只有他们俩在,便是□□也是对自己男人发骚,就配合着师父的创意,把所有脸红心跳的体位、没羞没臊的动作都试一遍。

小狐狸稍微胖点之后,眉眼儿更妩媚更勾人;穿衣显瘦攥着有肉的身材也更有韵味,无论上下半身,只需一露白肉,就能令老爷们喉咙冒火胯间支帐篷。再配着天成好嗓子吟出一把好骚音,柔中带媚色,起伏而悠扬,高而不嘶哑,低中有转折,比流水板尾音拖腔儿都好听。孰道是挺枪刺破桃花蕊,就一定是不敢高声暗皱眉?六界内再没有浪过九尾狐狸的生灵,祁思源也无兴趣肖想其他肉味。

极尽酣畅之下,甚至连祁思源忘记准备润滑剂,他也未多见怪。四脚朝天的摆在枕被之间,满面□□梨花带雨的等着师父取润滑剂回来;继续伺候枕前欢娱。既然先贤们都有言道,人生得意须尽欢,那就花开堪折时须折。

朱景升一直带着耳机听交响乐,看到墙壁内电梯亮灯时,他抬手推开推拉门,从内取出加盖试管和一张字条。赫然四个字:再无下回。

春节之前,祁思源从党校结业,回来和狐狸、狼崽儿们团聚。说了一个消息简直比天雷都响,差点炸的蒋敬璋现了狐狸原形。几个月后他们将有个大胖闺女降生。

蒋敬璋气急败坏捶桌子,骂祁家老老小小一窝坏种,都是丧尽天良。吓得仨孩子搂在一起,把头钻进枕头堆里,撅着腚不敢吱声。

狐狸围着桌子转了n多圈后,突然戛然止步问:这回是谁的种?见祁思源瘪着嘴看着他,一脸死鱼不开口的模样。他不禁回想起,那次在祁家小楼闹妖当中,没有润滑剂的尴尬,原来是被祁思源趁乱取种;立时又跳着脚骂操蛋挑子。“祁思源,你敢把那孩子抱回来,我转手就把它连同十三香料包,一起扔锅里乱炖了。我没那多余的钱再养个孩子。”

祁思源强忍着笑,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卡。“这是萧叔给的喜钱,关照等三期别墅区建成,让我定出一套。我现在没有用钱的地方,你收着吧。”

狐狸瞥了一眼亮闪闪的银行卡,眼瞧着就顺了毛。被祁思源搂回怀抱时,他又琢磨过味儿,拖着哭腔儿问:“您家两位老爷子干嘛那么热衷生孩子呀?”——“萧叔在□□时留了残疾,一辈子没结婚。最近两年身体都不太好。我爸最后就想出这办法,无论男女都姓萧,算是给怹留个后人,当是为怹冲喜续命。你就放心吧,老爷子早就把养孙子的钱留出来了。”

狐狸捏着卡放到鼻子下嗅了嗅,又塞回到祁思源手里:“把卡还给老爷子,绝对不能收。我不卖孩子更不是收费配种的。”——“老爷子绝没有这个意思,是怕将来孩子都在咱们跟前,房子不够住的。再说老爷子给出的东西,让怹再收回去,是嫌少还是打怹老脸?”

狐狸伏在师父怀里挠挠下巴,稍后道:“您可以这么和老爷子说:等孩子降生后,以怹做爷爷的名义,给孙女存一笔终身领钱的保险。将来孩子无论到什么时候,永远能记着她这份身价是爷爷给的;别人抢不走。而且将来要您申报个人家产纳税,这项收入也是不在列的。”——“我的宝贝儿,你可太高明了,我怎么忽视这个事儿了。老祁家有你进门掌家,真是祖宗积德。”祁思源捧着狐狸原地转了几圈。

春节之后,蒋敬璋通过薛昌华、余继堂等人助力,拿下了梅花戏剧节庆典主办场地的订单。本届戏剧节包括梨园得奖者,更有影视文艺界众多新老明星参与,真正是一派百花争艳的兴盛景象。

主场设在二期建筑六层的多功能大厅,无论是颁奖、汇报演出、灯光音响、餐饮休憩、休闲购物、商务洽谈,雷金纳德都有着得天独厚的实力。

晨会兼行逐岗逐点检查审看之后,确保无误。蒋敬璋耐不住好奇,决定跑过去过过戏瘾。他卸下工服装扮,换成毛皮花纹衬衫配黑色暗条西服,摸出余继堂送的贵宾席请柬;自以为不显山不漏水的往主场这边而来。

未料刚从玻璃穿廊里出来,就被警戒线外的闪光灯晃得眼前昏花。人群中不断响起猜测与论证的说话声,更有小报记者竭尽所能的伸来话筒,请“霍先生”讲讲正在接拍的新戏;还有更大胆的问“霍先生”与某某女明星拍拖的进展···

蒋敬璋一概报以微笑摇头,径直走进二期建筑大厅。越发令他讶异的是,又有许多人脚下渐渐加速的围拢上来,依旧是刚才警戒线外那些提问。“抱歉,诸位都认错了,我是这里工作人员。”蒋敬璋抬手按了室内梯,背后侧旁的闪光灯依旧闪动。

余继堂亲自下楼来接,帮着挡开许多录音话筒,又有保安在电梯门前拒绝了记者钻进电梯;蒋敬璋才得以突出包围圈。

“我还怕你不来呢。”——“两位师兄盛情相邀,我自然要来撑个场面。只不过···闹了这么一出儿。”蒋敬璋直至楼下盘桓不去的人群。“车轱辘话来回追问我,最近参演新剧如何如何?”

“别说这些娱记和追星族们,就连咱薛师嫂都和师兄说过,你和台湾影星霍建华简直象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余继堂忍俊不禁的笑道。“那些娱记可没吃干饭的,你手里拿着请柬,咱们按电梯亮的又是六层。你就有口难辩,‘说是就是,不是也是’。”——“可我‘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真有那么像么?我一直以为是姐姐阿姨们和我逗闷子说笑呢。”蒋敬璋故意调侃起来。

薛昌华一见蒋敬璋就开门见山:“正想征求师弟的意见呢,一会儿的折子戏汇演,有没有兴趣上台跟继堂师兄搭段儿?你滋要想开口儿,我给你留个倒二。”——“师兄盛情我心领,今天是不行了。两位师兄这边我无论如何得过来露一面。别看我特意换了衣服,有电话过来,我随时就得走。”

话音刚落手机就亮起来,号码设定名字为k——黑桃k。接通电话只听那边yīn阳怪气的声音:“不方便讲话,我说你听就行。有人把你刚才露面的照片发给我了,真好看,为师喜欢。不过宝贝儿,你的舞台不是今天的多功能厅,下面那些人已经没资格听你唱戏了。所以别自降身价给我玩出什么花花绿绿的事儿。”——“我明白。在这儿走个过场儿而已。给您送请柬了吗?”

“我正往那儿去,不会上去颁奖,只在下面听戏。让他们在808摆八个餐位,剧协的人跟我去套房。晚上···咱俩回家,我想吃你做的饭了。”——“您嘱咐的这么细致,是要警惕我勾引小影星吧?”蒋敬璋捂着嘴笑道。

“如果那小影星够胆量,可以试试看,有命爬上床,还能否有命穿起内裤?”——蒋敬璋扶着玻璃幕墙里的栏杆,笑得花枝乱颤:“您可真逗,也就您总拿我当个宝。男人过30岁基本就划归老男人行列,没有女生愿意追了。”

“那我岂不老得黄土埋到胸口了。好了,不逗贫了,你去忙吧。稍后不必露面,晚上我接你。”徒弟略带顽皮谦虚的反驳,令祁思源听来非常之受用,愈发觉得小狐狸是世上最对他心意的人。

由于要立即通知总厨办公室,备办公寓808宴请的事宜,蒋敬璋落后于薛余二人好久才往会场里走。为了不至于随时起身惊扰旁人,他拣了靠边的座位落座。

台上正唱着谭派的《定军山》,中国电影史的开山之作,也大多成为开场戏——

这一封书信来得巧,天助黄忠成功劳。

站立在营门传营号,大小儿郎听根苗:

头通鼓,战饭造,二通鼓,紧战袍,

三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兵交。

上前个个俱有赏,退后难免吃一刀。

众将与爷归营号,到明天午时三刻成功劳。

台下响起一片脆生的叫好喝彩声。主持人上场正要介绍下一折片段,观众席上兀然出现一阵小小的喧哗。蒋敬璋略回头,见有几个人被簇拥着引到vip坐席中,祁思源也在其间。

“领导就是领导啊,看人这前呼后拥的气魄!再看排队等候领导握手的人:个个都是满脸虔诚,三挺加一瞪,就差躺下了。”后排座位上有个纤细声音感叹道。

问得如此蔑视领导的言论,蒋敬璋捂着嘴笑出了声。扭身看去,见一位身着丝带鞶绣珠片缀花连衣裙的女性,正背着双手歪着头,盯着主席方位不耐烦的嘀咕着。由于灯光及其本人化了晚妆,很难判断其年龄段。蒋敬璋脑海中最先跳出的形容词就是“鲛女”。

鲛女无意中回头瞥了前座一眼,旋即又扭过头定睛细看,艳红的嘴张开了一个圈:“我噻,不会吧?!您···您是···”——“我不是您以为的那位大明星,最多就算个看热闹的。”蒋敬璋举着一张真诚脸纠正概念道。但定睛之下,反倒认出发牢骚的鲛女,竟真是一位广告新星。

电视上某个地方台,近日的插播广告中展示某男士保健品。灯火昏黄的起居室画面,丈夫角色皱着眉头,感慨腰酸背痛精神不济;妻子角色体贴探问:是不是操劳过度,身体被掏空···?然后捧出保健品,两人热烈拥抱,妻子娇媚的声音赞叹:金强肾宝,他好我也好。

祁思源看到这条广告时,抓起遥控器就换了台。然后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一边念叨着:“现在有些编剧真他么拿脸当屁股使。瞧刚才那广告创意务必浅草;那女的一瞧就不是正经媳妇,还好意思问是否操劳过度身体掏空?刚干完事,恨不得屁股都不洗,就把发生过什么事给忘了。”——“嗨哟~~,经验之谈呢。”蒋敬璋当时如此揶揄道。

可惜的是,该产品电视广告本就是难以恭维;营销部门的推销策略,更象和电视广告约好了。投入市场的商品包装中,搭送赠品居然是超薄带胶粒的避孕套。

“说句很滥的搭讪语,我看您还真是有点眼熟,记得近期热播剧的插片广告里···”——“您没认错,是我拍的。经纪公司给联系的,创意烂得一塌糊涂,给钱倒是不少。”鲛女好生直爽的坦白道。“还没请教您是哪个公司旗下的,怎么称呼?”

蒋敬璋摇摇头,礼节性的递过一张名片:“我不在娱乐圈,希望有机会合作。”——鲛女看过名片,将信将疑的塞进手包。“您这么好的条件,其实可以考虑到另外行业试试身手的。”

“您说笑了。扔下几百号人不管,钻进剧组跑龙套吗?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蒋敬璋起身扣好西装外套,向鲛女略躬身道:“我有事先失陪了,祝您今晚心情愉快。”随即就近寻了exit灯出口快步出门。

手机上赫然显示着醋意飙升的短信:那个小明星的干爹就在我身边,你要看好那女的,我让他匀给你。——蒋敬璋回来短信:能够自带肾宝外搭套套的便宜,还是您自己留着享用吧——凸!

祁思源看罢短信笑得不能自抑,随手将该短信删除。舞台上正在献唱的是程派青衣《陈三两爬堂》——“家住山东在临清”一折。

春节和隆沈二位聚会吃饭时,沈赫筠说乘兴过过戏瘾。隆澔亲操京胡伴奏,蒋敬璋开口主唱。那个唱腔韵味配合情感,绝对比台上这个人唱得好。

身边有人谄媚恭维说,领导是评程派的行家,请领导提提意见。这位程派青衣目前预备挑梁排一部戏曲影视剧。正各方积极联络影视界、戏剧界人士,各处筹措资金编曲写本,采制新行头。只等上面领导一笔放过。

祁思源啪嗒一声扣上茶杯,努着嘴摇摇头:此人的功底比他家小狐狸差远了。

他亲切的对薛昌华、余继堂建议:京剧院旦行还是尽早从戏校选拔新学员,专心功练程派唱念做的韵味。就这等水平,难怪连梅花奖的门槛都摸不着。想在本门派挑梁都够不上,更休提结合影视剧制作。关于报演戏剧影视剧的事,他就当没听说过。所谓宁缺毋滥,别赶鸭子上架砸了祖师爷的牌子。

余继堂一把按住薛昌华的手,横眉立目暗示:千万别提建议蒋敬璋回来客串的话题。他表面虽然吆喝警告徒弟,敢上台唱戏就砸折他的腿。可事当临头时,肯定是找陪绑的倒霉蛋砸折狗腿。

三期工程别墅区全部封顶后,京剧院宿舍区也被占地拆迁。

蒋敬璋拿到姥姥留的两居室拆迁款,还么捂热乎,就被师父逼着在三期别墅区定了一栋毛坯房。祁思源在外衣食住行用都是专供,历年个人财产申报,也都表现的一身整肃两袖清风,过河不湿鞋的良好姿态。即使买这栋房子,也是公事公办钱货两讫,绝对没要分毫照顾。

一番打折优惠之后的价格,心疼的狐狸差点得了钱痨厌食症。满屋子找纸笔声称要写休书,死活要休掉这驴粪蛋表面光的败家子儿。

祁思源被闹急了,拍桌子怒目质问:“你怎么像个钱串子似的,见钱不要命,是不是心存不轨,想着卷钱往国外跑?”

狐狸被冤枉的都要哭了,眼圈红红泪光闪动:“我手里攥这钱,是预备给孩子们上学的。三个狼崽儿眼瞧着越长越大,衣食住行哪样不是用钱说话的。就算闺女出世先由萧叔带着,早晚也得回到咱们这儿。您把钱都投在房子上,一家六口吃穿用度摘排不开,难道没皮没脸的跑回我后爸那儿去啃老?”

吵吵到最后,狐狸两手一摊,把泪一抹道:“我也不跟你们着这个急了。不是唱高调说‘儿要穷养可塑性,富贵之家多败儿’么!干脆就回归原始风格,住着毛坯房,孩子们就近扔进片区小学。”随手摔上了公寓门,回办公室了。

反正他不会委屈了扣扣,到岁数就送儿子去加拿大上学。惹急了他,连这款操蛋老爷们儿都不要了,直接去加拿大陪读去。

端午节回小楼看老爷子时,祁省三从衣袋中摸出卡,塞进‘带把儿的媳妇’手里,“你俩年岁加一块儿,都不够我一个人的。怎么真跟孩子似的,多大点事儿也值得闹?!毛毛在那个显眼位置上,得顾及对外影响。爸给你钱,把房子装好点,可别委屈着孩子们。”

其后宋振中和吴筱梅也是类似的一套话:守着干建筑装潢起家的老家,还能让儿孙们去住毛坯房?!

经过这般欣欣向荣的磕绊了一场后,一家五口先行搬进独门独院的新家小楼。

夏末的傍晚,祁思源搂着蒋敬璋坐在阳台凉椅上,动着光脚逗弄着大小两只萨摩狗,听着门内游戏室,三个孩子高低不定的欢叫打闹声,心里那份痛快得意无以言表。

扭头向西边天际,看一眼腾起半边天的火烧云;回过头巡视周遭,再看到自己怀里。小狐狸叠着两条腿,垂着发丝蓬松的脑袋,习惯性嘟着嘴儿耍着啃光溜的**骨头;动作娴熟的为他修剪指甲。

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狐狸,都攒齐了。有小狐狸在身旁,生活就完整了。我心安处即为家。

番外——“学费”

翌日午后,蒋敬璋从三期某专卖店回来,手里拎了一大把购物袋。保安主管丁戈看到,忙迎上去帮着接过手来。并打趣说,怎么看不到蒋副总有购物之后的欢欣鼓舞呢?

蒋敬璋撇撇嘴哂道:“这点东西花了一个季度奖金,可没一样是给我自己买的,我高兴个屁。”

祁思源当惯了甩手掌柜,漂亮话一说就一套:什么我的吃穿不用太讲究,别委屈了儿子们···可从头到脚的穿戴,哪一样都不容马虎。狼崽儿们瘪着嘴朝他要东西,关照秘书付款取东西不带问价儿的。蒋敬璋恨不得把许秘书拴在自己裤腰带上,别再跟着那四个败家玩意儿。就让他们那天没钱结账,被扣在购物场里一回;让他们知道知道,他家不是印人民币的。

老顾听了他这个创意,拿下嘴里的烟斗磕打着烟灰:“你知道有多少商家,正希望碰上这爷四个不带钱,好借机上前伺候。”——“我说了恐怕大哥您都不信,我现在都不敢接孩子放学。学前班那老师就像三棒鼓那相声似的,一见到我就笑,一笑就凑合过来,一过来就要钱。比烽火戏诸侯那褒姒都可恨。”

手机突然震动,惊得蒋敬璋差点把咖啡杯子扣了。接起电话不到一分钟,脸就灰了。“家长会呀,我得看下日程安排。兴趣班?多少钱···什么?···我没钱,你找祁嘉安祁嘉宁他爸要去。”

“蒋副总,您真会开玩笑,我哪有那个荣幸见到祁部长呢?”那边笑声尖脆的答道。——蒋敬璋冷冷一笑问道:“那我请问,如果不参加这个兴趣班,贵处将如何处理他们兄弟?勒令办理退学还是在告示栏通报?莫如你干脆点准备退学手续,我下午去办。”说完气急败坏的挂断了电话。

老顾重新点起烟斗,不时用烟锤儿拨着烟丝。“怎么,现在办学校的这么猖,不愿意上辅导班,就让退学?”——蒋敬璋点点头,气得呼哧呼哧的。“操,现在学校简直就是烧钱的,张嘴就是钱。还特么开口就是三四个零,我又不是印钱的。你要是不想掏,就给你说风凉话:其他孩子都有,就咱们孩子没有,这对孩子的自信心绝对是极大挫伤。我儿子有没有自信,干她什么事儿。”

牌搭子老曹逗着鱼缸里的财神鱼,搭着话茬道:“现在的孩子真是钱堆起来的。我那丫头学校让报兴趣班,都没眨么眼就一万多···教育改革就是把家长口袋掏空。小楚还念叨着要再给我生个儿子,我说您可保持住艺术青春吧。再鼓捣出一个,我得肉身布施去淘换钱了。”

蒋敬璋和老顾彼此挤挤眼,都知道老曹是故意哭穷。“曹哥这么说,是想拿话点我,让我也对您肉身布施,然后您就替我把钱交了?”——老曹一惊险险在当地,对着财神鱼来个劈叉,站稳脚步开始打起冷嗝儿:“**,兄弟,你可别害曹哥。先不说会不会被你干阳痿了;就算我真扛得住造,只怕我有命爬上床,没命穿上裤衩儿。”

蒋敬璋无奈先给祁思源打电话,许秘书接电话说:那位大人正开会,稍后趁中间休会,再提示回电话。

祁思源正在列席市级安全整顿会,主讲台上某位人物,就某学校设施严重质量问题,正拍桌子发飙。旁人不知道内因,唬得诚惶诚恐;祁思源心里则有数,左耳进右耳出。王靖玖那位大猫上司,眼下也落得狗皮膏药的境地,哪疼往哪贴,费力不讨好。倘或年内再若出点乱子,大猫就晚节不保了。

中间休会时,祁思源给徒弟回了电话,笑着数落道:“你也够轴的,直接找公爹要,有什么拉不下脸的。老爷子留着那些退休金,还不就是给孙子们交学费的。好好好,没零花钱了我给你。”

狐狸得了圣旨,立时重归阳光灿烂的广阔天地之间。直接往祁家小楼拨了电话。听他张嘴一出声,顾家小俊直觉自己体内糖标指数噌噌的上加号。

“老爹,我是璋璋。我这有个事儿麻烦您和萧叔。下午我这有会商量三期工程地下招商,实在推不开。可团团合合他们下午有家长会。大哥在市里开会呢,这不是市委换届吗,更走不开。您看能否委托您跟前的人,去听一下家长会。顺便让他们三个都跟车回您那去。我和大哥回去都晚,不用等我们。老爹,那就麻烦您了。嘻嘻。”

放下座机听筒之后,蒋敬璋春光灿烂的四下乱抛媚眼,在座旁听的顾家小俊和老顾、老曹,被他电得瘫倒一片。

老革命亲自驾临学校,出席爱孙们的家长会。校长听说了老革命的身份,简直激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找人背着老爷子们进到教室里。但老革命家压根不是那么容易,让个外人拍上马屁的。底气十足言辞中肯的把校长和老师都骂碎了。

你们这教育方式绝对有问题。我三个小孙孙整天和作业拼命,我想和孩子说句话都顾不上。小孩子没时间玩怎么行,啊?!‘寓教于乐’才是少年儿童学习阶段的正当途径。孩子就那点小脑袋,填鸭式教育哪能记得住啊?依我说,别搞那些没用的兴趣班;孩子这么小,根本不可能保证兴趣定型?你们为人师表的就得端正观念、以身作则,要还给少年儿童一个快乐的童年!

蒋敬璋拿着朱景升发给他的录音,放给隆澔和沈赫筠听;把两位老总笑得都要断气了。抚掌盛赞咸宁祁氏,是个出活宝的世家。

蒋敬璋从二期楼中某专卖店,买了一架按摩椅孝敬给老爷子。感谢老革命出马替他出口恶气。

连哄带吓唬的把狼崽们哄上床睡下,祁思源拍着钻到怀里的狐狸,摸着那好俊一身白肉,动手寓教于乐:“宝贝儿,相夫教子孝敬老人,乃为持家之道。但并不包括在外人眼前一展别样风情。你的风骚只有我能看。再被我发现你满世界卖骚电人,就有你好瞧的”

狐狸看着摔在眼前的时尚刊物,某专栏接连几页都是,他身着豹纹或各样毛皮花纹服饰的彩色照片。当下也知道无以诡辩,只有乖乖趴在床上,浑身哆嗦着分开腿···

完结!撒花!*★,°*:.☆\\( ̄▽ ̄)/$:*.°★* 。

*★,°*:.☆\\( ̄▽ ̄)/$:*.°★* 。*★,°*:.☆\\( ̄▽ ̄)/$:*.°★* 。 ——2014年3月25日·于~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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