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风流 - xp1024.com
《红色风流》


第一章 梦醒方知身是客

其实薛向早就醒了,只是不愿睁开眼睛,他努力地想让自己重新睡去,仿佛一觉醒来,又是一个世界。他沉下心来数羊,八千多只了,反而越数越清醒。他多希望这只是场梦啊,多想一觉醒来又回了原来的身体,虽然这具身体更加年轻,更加强壮有力。薛向用右手捏捏左臂的二头肌,能清楚地感觉到虬扎的肌肉充斥着力量。虽然没有站起来目测过身高,但脚尖绷直能够到床沿,这可是宽一米八,长两米的大床。

浅白色的窗子大开着,只垂下纱帘遮挡寒气,透过纱帘的缝隙望着窗外的皎月,淡淡的栀子花香从远方飘来。宽阔的硬木大床顶着脊背的坚硬,洁白的墙壁上挂着滴答走着的挂钟,感官上的信息明确无误的告诉他这不是梦境。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帘照在钟面,时针已从原来的9指向了12,三个多小时的思索,从原来的惊恐,烦躁,绝望到现在的平静。尽管离奇,薛向也不得不接受自己重生的事实。

五个小时前,薛向正坐在办公室的电脑桌前和别人在QQ象棋室里大战,战至正酣,兴奋之际,挥手打翻了笔记本旁的水杯,水花飞溅,因为担心水流进键盘,他急忙用手掌拂拭水流,慌乱间水沿着桌面流进了嵌在桌面的多孔插座。

结果,薛向悲剧了!

巧合的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薛向,突入的灵魂并没有冲散原主人的记忆,他的记忆被薛向完整地接收了。准确地讲,是融合!薛向能清楚地感觉到原主人对这个世界的不舍和愁绪,内里包含了对生活的热爱,对世情的愤恨,对弟妹的愧疚…千种愁绪,万般记忆会同薛向突入的灵魂搅作一团,一点一滴地交相融汇,最终再分不清彼此。小青年从小到大的一幕幕生活的画卷如同胶面一般在薛向脑子里一一掠过,万分清晰。

薛向重生的这天是公元1976年三月二十五日,地点和他前世生活的城市一样,京城。只是,原来三十三岁的京城某区党史办的“老板凳”,变成了这个十六岁的无业小青年。

融合完原主人的记忆,薛向激灵灵打了个冷颤,顿时,心里骂起了玛丽隔壁的。

薛向万万没想到区区十六岁的自己竟然是这个家的家长。记忆里的父母两年前就去世了,他倒是还有一个伯父和一位叔叔,可这二位要不是远在天涯,就是身陷囹圄,如何能照看得了他们。薛家目前四口人,除了他自己,还有二妹薛晚,三弟薛意,四妹薛适。薛家四兄妹的名字很有意思,取自一首古诗,薛父平素最爱李商隐,兄妹四人的名字便得自其《登乐游原》里的“向晚意不适”。

一想到这个自己目前的处境,薛向再也睡不下去了,他迫切地想去看看他这一世的亲人。前世的薛向也是父母早丧,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从未收获过的亲情此刻充塞胸膛。扭开床头桌上的台灯,拾起棉军装,触手间厚实温软。这是一件洗的发白的人字纹布黄军装,肩上留配章的地方被取下,空余两孔,他知道这是这个年代既显得朴素时髦,又不显山露水的顶级装备。

穿好衣裤,登上黑色齐踝小牛皮鞋,走到穿衣镜前仔细端详了自己的模样,浓密的头发留得很短,根根竖起,浓眉、大眼,肤色白皙,清秀的脸颊配上刚硬的轮廓,上翘的嘴唇上竖着笔直高挺的鼻梁。骚包,倔强的小子,薛向心里叹道。显然这张脸和这具身体一样让他满意,不,是窃喜!前世的薛向年纪轻轻就在办公室坐出了个大大的肚腩,哪像这具身体高大挺拔,皮肉紧凑,筋骨强健。默默地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暗暗咬牙:这是最坏的时代,对先知先觉的自己又何尝不是最好的时代呢,既然上天让自己来的这个世界,这一世我一定要让神州大地响彻薛向这个名字!

第二章 前世今生意属谁

薛向走出房间来到堂屋,推开左边墙壁上的通气小窗,打量着整个房子。这是57年军分区大院分给一号首长的独立小院,四室一厅的正屋,直对着堂屋的是宽阔的庭院,院子中间砌起两个并排对立的花池,间隔花池两米处是两排白桦笔直竖立,花池里的鲜花名草无人打理早已破败,倒是杂草野花焕发了新的生命,茂密丛生,仿佛这个世道。院子的左手边是条直接堂屋的抄手游廊,右边是一排厢房,除了一间厨房外,其余的厢房或放杂物,或支着无人睡的空床。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大院,薛向感慨万千,这也是这场浩劫中薛家唯一被留下的财产。

67年大院子弟组成的老兵们冲击军分区大院,这间房子值钱的东西被洗劫一空,连家里的帮佣徐婶也被赶回了河北老家。70年大伯被隔离审查,劳动改造,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同于这座大院里其他被下放领导干部的居所,这座小院居然没有被革委会查封。后来薛向才从大伯口中知道,原来四一年窑洞整风时,薛安远救过区革委会主任张光柱的性命。后来薛安远恢复职务后,每忆起此事并不领情,依旧愤愤然:当初怎么救了这么个东西!

薛向打开堂屋的白炽灯泡,来到与他房间正对的卧房门口,这是小晚和小适的房间。父母去世后,离开妈妈怀抱的小适就和姐姐睡到了一起。薛向小心地推开房门,温柔地凝视着床上两张稚嫩的小脸。小晚留着这时代特有的学生头,整齐的刘海儿覆在额上,瓜子儿脸上的鼻子微微皱着,小嘴儿揪起,手里紧紧攥着被角,也许正做着噩梦吧。看着小晚不安的小脸,薛向心里满是自责,父母去逝时,当时12岁的小晚已经懂事,哭过一次后,就默默承担起了家务,平日除了上学还要给兄妹四个洗衣煮饭。倒是自己这个做兄长的整天胡闹,从未为这个家分担半点责任。

5岁的小适粉团团的小脸倒睡的安宁舒适,因为年幼,两年前父母的离去并未在她心里留下阴影,这也让薛向倍感安慰。薛向轻轻扯下小晚手中的被角,小心地将她的胳膊放进被窝,仔细的压实被子四周的边角,小步退出房间,缓缓地将门带上。两姐妹左边的房间睡的是小意,打开小意的房门,床头桌上的台灯仍亮着,远远望去,小意睡得很熟,轻轻地打着呼噜,留着帽子头的脑袋陷进了厚厚的棉枕。薛向并不打算把台灯熄灭,他知道这是小孩子对抗黑夜恐惧的方式,轻轻将门掩上。

出得堂屋,来到庭院,庭院紧挨着厨房五米处有一个压力罐浣洗池,这种压力罐浣洗池虽是老式的汲水设配,可使用起来一点不较自来水管逊色。薛向远远地望去便见浣洗池里摞着满满一盆衣服,他知道这些衣服平时都是小晚一大早起来清洗的,既然他来到的了这个世界,又怎会让妹妹再受苦累。

薛向把衣服倒进浣洗池,用盆接好水,把一件洗得发白的小军装浸入水底,洒上皂角粉用力地搓揉起来。初春时节,夜里温度很低,薛向却洗得满头大汗。三个小时后,望着晾衣绳上洗好的衣服,薛向满意地笑了。

收拾好衣物,入得厨房,查看了米缸和菜篮,青灰的米缸已经见底,绿竹条编织的菜篮里歪歪斜斜地躺着几根白萝卜。薛向将菜篮的三两个大白萝卜拿出来,把菜篮向下对着条案控了控,倒出里面的杂碎,他打算去买菜。

列位看官,或许会奇怪薛向为什么半夜三四点的时候买菜。原来这时的冬天和初春时节蔬菜供应十分紧张,普通市民夜里两三点钟就到菜场排队,不少人实在冻得受不了,就用石块、菜篮(里面压石块)、小板凳来代替排队,回家睡一觉,清晨四、五点来钟再来排队,为此吵嘴打架,今天的人是难以想象的。

薛向寻到存放票据的暗格,打开暗格,里面躺着粮票、油票、肉票、糖票、豆腐票,还有各种票的副票。这时的票据可远比钱来的紧要,它是用来定量购买鸡蛋、鱼等紧缺食品或副食品,香烟有时也要凭票供应。有钱没有票这类紧缺物资照样买不到,好在去年“的确良”问世后,各类布票逐渐退出了老百姓的日常生活。

薛向从暗格里各取出一些票据塞进军装的大兜里,带上水獭皮的军帽,围上一条洁白的狐裘围巾,套上大伯的将校呢大衣。这大衣是大伯的压箱底货,色呈灰褐,厚重柔软。这时候,无论青年还是小孩都喜欢穿军装,解放军部队不同时期发的军装都属于时髦服装。55年部队授衔时,校官以上的军官配发的衣着是很讲究的,冬装有呢子和马裤呢面料,夏装有柞蚕丝面料。将军们的军服就更讲究了,同是呢子军装,将军服的面料要高出校官服面料一个等级。他们还配发了水獭皮的帽子和毛哔叽的风衣。于是各种面料的军装便成了时髦货,就连和军礼服一起配发的小牛皮松紧口高腰皮靴,也成了顶尖级俏货,俗称“将校靴”。干部子弟们大概是希望用这种方式表现父辈的级别。狐裘围巾也是大伯打东北时缴获的,围在脖子上绵软温暖,不透一丝风。

薛向骑着“永久牌”锰钢自行车,双腿蹬得飞快,哐当哐当,车子就像射出的箭矢迎着寒风呼啸而去。十来分钟的功夫就到了菜场门口,暗红色的朱漆大门油漆脱落大半,斑斑驳驳地立着,像倒了霉的人脸。宽阔的大门上方拉着长长的横幅,白色的横幅用红色毛笔刷着“伟大领袖思想指引我们前进”,一排擘窠大字在昏黄的路灯下仿佛生了光辉。

两米宽的大门前已经排了八条歪歪斜斜十米来长的纵队,人与人之间的空隙间或摆着小板凳和方砖,这是用来占位的。此时来排队的多是些老弱妇孺,像他这样的青年、壮汉一个也无。

早起的人们一个个萎靡不振,有小声低语的,有低着头坐在小板凳上打瞌睡的,有倚着墙呼呼大睡的,千奇百怪,不一而足。薛向推了车径直走到第二队的末尾,停好车,把菜篮挂上车把,抬腿跨上车座,一条大长腿支着地面,一条腿盘在横杠上。他从呢子大衣的荷包里掏出包“翡翠牌”香烟,嚓地打着了一枚红色的军用打火机,点上火,美滋滋地抽了起来。这年月,一包“翡翠”九毛钱的价格,顶得上一些农村一个壮劳力两天的工分钱。原来的小青年日常也抽不起“翡翠”,平时兜里总揣着两包烟,一包“翡翠”结交五湖四海的革命兄弟,他自己平时抽的是四毛五的“牡丹”。这包烟落到的薛向手里,他可不管是不是接待烟,拿起来就开抽。

薛向猛吸一口,浓郁的烟草香味冲淡了不远处垃圾车里散发的腐臭,一支烟抽完,浓浓的困意渐渐袭来。薛向下了车座,把车原地停好,寻了个背风的墙根,也顾不上自己一身顶级装备,屁股下垫着两块青砖坐了,把衣领立起遮住脸,双腿并起向腹部收拢,双臂相叠环成窝状,把头埋进这窝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嘈杂的声响吵醒了薛向。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明珠牌”梅花表,已经五点半了。他揉了揉眼睛,拍了拍身上的浮土灰尘,向停车的那条纵队走去。没走几步,薛向收住了脚,眼睛瞪得溜圆,像盯着块金元宝,再也移不开分毫。

一位年轻的女郎正依着他的自行车站立,绿色的菜篮搁在他的车后座上。静立的女郎仿佛一支立在朝阳里的百合花,迎风绽放,清新淡雅。女郎留着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长发并未像时下流行的那样,扎成两条粗粗的羊角辫,而是用一根红头绳松松地束在脑后。她身着一件国防绿,许是穿的久了,洗的有些发白,袖口和肩头用白麻打着补丁,补丁打成了好看的葵花状。这身破旧的国防绿穿在女郎身上不显半点局促、邋遢,反而浑然天成。紧窄的军装裹得女郎欣长的身子更显婀娜多姿,让人一眼望去便如沐春风,陶然欲醉。女郎下身穿着一条浅黑的长裤,裤脚口开的有些大,像是某条裤子裁断了小截后形成的。一看就知道女郎并不是裤子的原主人,裤管直直下垂罩着一双黑底白面胶鞋。这条朴素到极致的长裤配上女郎高挑的身材,极似了后世的长筒铅笔裤,更衬得双腿修长笔直,雅致大方。

女郎精致的脸蛋儿也不似大多数瓜子脸那样,下巴细尖,而是在下巴双廓相交的地方划了一道圆润的弧线,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眼神清澈见底,秀气的鼻梁下樱唇饱满红润,活脱脱一个丰腴版的林志玲。

薛向盯着女郎直眉楞眼的看了半晌。终于,女郎察觉到有道淫光正盯着自己,羞怒的跺了跺脚,纤腰一扭,把脸换了个方向。女郎不知道她扭转身子的时候,饱满结实的圆臀冲破宽松长裤的包围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强烈的视觉冲击让薛向险些流了鼻血。

薛向察觉到女郎发现了自己的窥视,心里对自己的冒失有些讪讪。无论是前世的薛向还是原来的小青年都没有太多和女孩交往的经历,更遑论恋爱了。前世的薛向性格有些孤僻、腼腆,属于深度宅男那一类。原来的小青年倒是有些纨绔性子,但是性格豪爽、慷慨豪迈,他结交的都是些踹地蹬天的毛头小子,个个精力旺盛,打架斗殴那是常来常往,和女孩子交往经验那是半点也无。

薛向继续向他的座驾走去。柳莺儿心里有些发急:这人怎么这样啊。她平时不是没碰到过那些故意搭讪,口花花的小流氓,可那都是在偏僻之地,静僻之所。这样胆大的流氓还是第一次遇上,看他浑身上下的高级干部子弟装扮,这一定是个流氓头子,柳莺儿给薛向下了判决书。当时的顽主们最爱这样的穿着打扮,顽主在普通人眼里几乎是和流氓划等号的,也难怪柳莺儿误会。

薛向靠近了自行车,双手向车把扶去。柳莺儿吃了一惊,慌道:“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她紧了紧手中的菜篮,后退一步,声音打着颤。她这一声轻斥,听在薛向耳里真如黄莺啼谷,雏凤初鸣,像吃了人生果般,三千六百个毛孔全都张了开来。

“这位同志,这是我的车。”薛向挠了挠头,反而自己先脸红了。

柳莺儿并不回声,把菜篮从车后座提了下来,用袖管擦了擦车后座上菜篮搁过的地方,又后退了一步。

被人误认为流氓,薛向心里有些恼火,也不理她,跨上车座,又摆出了夜里排队时的POSE,支着地的长腿一抖一抖。

薛向伸出右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右手的食指轻轻一弹烟盒的底部,一根香烟闪电般从烟盒里跳出,直奔面门而去,薛向一张嘴,精准的叼住了香烟。这潜意识的动作炫酷之极,仿佛演练过千百次,薛向条件反射般地就做了出来。昨个夜里抽烟时咋没这动作呢?薛向有些纳闷。想来吸引美丽女性注意是所有牲口的本能吧,薛向给了自己一个完美解释。

柳莺儿的注意力倒真是被吸引了过去,心中惊叹:这该抽多少烟才能练到这种程度啊,年纪不大,倒是个烟鬼。幸好薛向听不到她的心中所想,不然非气出个好歹不可,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

这支烟抽到一半,前面的队伍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哗啦啦,往后急退,薛向稳住车把,双腿叉住地面,摆出一副“任它风高浪急,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原来是菜场的大门打开了,张开的朱红大门顿时被挤得咯吱作响,摇摇晃晃,似乎再多点人,再大点劲儿这扇大门就得挤得掉下不可。这种场面,国营菜场的营业员们早已司空见惯,有条不紊的把个种食品蔬菜摆上八个售货窗口的条案上。菜场设置的很独特,合页大门打开后,前进半米就是一堵墙,在墙上凿开一溜儿八个一米来高的宽阔窗口。窗口之间用厚厚的无色透明玻璃相连,透过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菜场内的货架上摆放的各种食品,每个窗口三个营业员各自负责收票、收钱、取货,分工明确,这样倒是大大加快了收货速度。

前面的队伍被开启的大门带得一通后退,后面的队伍见开了门就猛然往前急涌。推攘间,柳莺儿稳不住身子了,回头看看,她后面原来的大妈换成了个十八九岁的青年。这家伙一身黄军装穿的歪歪垮垮,叼着烟的嘴里露出满口黄牙,满是横肉的脸上,在左脸颊长了个豌豆大的肉瘤子,望之令人生厌。横肉男眼珠子盯着柳莺儿的浑圆的屁股滴溜直转,嘴角流出了哈喇子。

Ps:在此,感谢都梁先生,一些军服的描绘有借鉴的地方,另外盘道,当然他作攀道也不错,也是借鉴了血色浪漫,在此,致谢!

第三章 误作登徒非我意

柳莺儿大急,赶紧前跑两步,用手抓紧薛向车后座上的铁环,仿佛那是救命稻草。原来的“流氓头子”好像也并不那么可恶了,看来流氓之间的优劣也是要对比的,柳莺儿心道。显然薛向在这场对比中胜出,获得优质流氓的光荣称号。

薛向感觉到车子紧了紧,回头后看,只见柳莺儿面色惶恐,眼中满是祈求,再往柳莺儿身后望了望,心里便明白了七八。薛向的嘴角向前方努努,示意她排到自己前面。柳莺儿如蒙大赦,提着菜篮,小脚跑得飞快,闪身到了薛向车的前轮处。薛向叉着双腿把车后滑了一步,又撑住不动了。

横肉男发现俏佳人儿前逃,心头大急,迈开腿也想跟上。薛向岂能让他如意,左腿立地,右腿笔直上抬,双手一拧车把,瞬间将自行车打横,一屁股坐回座位,右腿依然横跨在车杠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横肉男。

横肉男被堵住去路,目露凶光,死死地盯住薛向,把衣袖向上挽了挽,做出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架势,怒道:“丫挺的,敢坏爷们儿好事,找抽啊!”说罢,扬了扬肥厚的肉掌,手背上长长的黑毛清晰可见。

四周的人群见这边起了热闹,国人的某种劣根性瞬间发作,排队的人也不挤了,散开一个半圆的圈子,好整以暇地看起了热闹。

这种虚张声势的小把戏,薛向见的多了。会叫的狗从来不咬人,越是叫的声大,越是色厉胆薄。

横肉男的叫声早惊动了柳莺儿,只见薛向不为所动,嘴角斜叼着烟,深吸一口,吐出个大大的烟圈,未及大烟圈消散,紧接着又喷出个小烟圈,小烟圈直直的把大烟圈穿心而过。

什么人呀,什么时候都不忘卖弄。刚才的“救色”之恩早被柳莺儿抛到了九霄云外,又开始腹诽自己的“恩公”。

横肉男见自己拿手的这招没有奏效,索性也不耍光棍了,把卷起的袖管又捋平,抱拳唱个诺:“未请教这位兄弟是哪部分的?”

半黑不黑的江湖话配着他那动作,还有那身穿得歪垮垮的黄军装,实在令人忍俊不禁。噗嗤,柳莺儿没忍住笑了出来,赶紧捂住嘴,方才想起前面的横肉男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横肉男的这半黑不黑的江湖话听起来然人发笑,内里实是有讲究的,薛向知道他这是在“盘道”。当时,满四九城的青少年们都爱穿军装,从装扮上压根儿分不清对方是“老兵”还是“顽主”,因此需要盘道来弄清对方的根脚。尽管此时“老兵”这个称呼已经淡去,但是盘道却流传了下来。

在干部子弟的圈子里,谁家老头子是哪个山头的,这很重要,这关系到你是什么来路的问题。譬如两个以前并不认识的干部子弟,第一次见面要“盘道”,基本上,都是问你是哪部分的,这一般都是指抗战时期他们的父辈属于哪个部队,干部子弟们把时间的座标定在抗日战争时期是有道理的,因为红军时期幸存下的人员少,能活下来的,到55年基本上都是高级将领,虽然这些人级别高,但毕竟人数少,全国分散下去,在京城的干部子弟圈里的影响力反而不如抗战时期的那部分,抗战时期,番号不多,可人数着实不少,这部分人活下来的到现在基本都是中高级干部了,所以在干部子弟圈里影响很大。解放战争期间参加工作的干部是不值得一提的,因为那会儿执政党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其规模已成了气候,军队也达到上百万人。

薛向深吸一口烟,将最后的烟柱燃尽,只余下过滤嘴。嘴巴一吐,过滤嘴向前飞去,右手捏成兰花状向过滤嘴急追而去,出指如电,中指指尖精准地弹中过滤嘴,过滤嘴直直的向不远出的垃圾桶飞去,飞到垃圾桶上空,猛然下坠,撞着桶壁沉底。这一手漂亮之极,看得四周看热闹的人群目瞪口呆。

“我229师的,你哪个部分的?”薛向搓了搓双手,弹去指甲上残留的烟灰,肃面问道。问到自己的根子的时候,干部子弟多不会嘻哈,这是他们父辈的荣耀,也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地方。抗日战争时期,建立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红军被改编为国民革命第八路军,老蒋编制给的少,当时只编了三个师,分别是215,220,229师,这三个师加上新五军的底子构成了后来四大野战军的主力阵容。两拨人盘道的时候如果盘到了一个师里,除非深仇大恨,那双方绝对是掐不起来的,军人从来是最抱团的,这一点在他们后辈身上得到延续。若是不是出自一个师,小矛盾基本上找人说和下,也过得去。

见薛向报出了根脚。横肉男立时怂了,他本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盘道这招还是他平时观摩顶级顽主们互报家门时学来的,他见过很多次双方互相报出了根脚,立时化干戈为玉帛。也见过一方报出根脚,另一方立马怂了,认输道歉。

后来这一招和方才的搙袖子,被他活学活用,发扬光大,成了他的两大必杀绝技。第一招,虚张声势,他这副尊容配上张扬的手势,很是吓到过不少胆小的孩子。第二招:盘道,通常在第一招无法奏效的时候,盘道很管用,他总会抢先问对方的根脚,让人觉得他是高级顽主圈子里的一号人物,如果对方没有根脚,多数情况,并不会反问他,而会选择退让。假使对方报出了根脚,他立马服软,选择机会求和,对方往往也不会太过为难。

横肉男看似粗豪,实则机警,他不会傻得骗薛向自己是某某师。这是干部子弟圈里的禁忌,敢假报根脚,被那帮顽主里的纨绔们知道了,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为维护团体的荣誉,群起而击之。这也成了顽主圈里的潜规则,轻易无人敢犯。靠着这两招再加上头脑灵活,横肉男在西城一带混得风生水起。

果然,横肉男立马脸上堆笑:“误会误会,兄弟冒犯了,冒犯了。”话说得极快,唾沫星子从黄色的牙齿间向四周喷射。横肉男一边致歉,一边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包“工农”,前走几步,想给薛向上烟。刚掏出烟盒,发现不对劲儿,连忙又把烟盒塞回原来的口袋,扯开军装从衣服里掏出包烟,正是薛向抽的“翡翠”。

这帮顽主倒是一个德性。

薛向见横肉男服软,也不愿太过纠缠,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薛向重生后的性格转变极大,原来小青年的纨绔气、豪爽大方和薛向的孤僻、腼腆两种性格中和成了一种慷慨豪迈,沉稳厚重的性格。薛向接过横肉男的香烟,叼在嘴里,正要打火,横肉男倒是先把火打燃,帮他点上。

“嘿嘿,刚才的妞真漂亮,兄弟好福气啊。认识一下,郝运来,你叫我耗子就行了,兄弟高姓大名呀?”横肉男伸出右手要和薛向握手。

薛向接过他递来的手握住,摇了摇:“薛向,没事儿,不打不成交。”他倒没解释他和柳莺儿不相熟的事儿。

牲口们不都这毛病吗?七十年代的也一样,谁也不愿和美丽女子撇清关系不是。

薛向,这名字有些耳熟。郝运来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柳莺儿见方才还怒目相向的两个人又有说有笑了,皱了皱蛾眉。果然是流氓的头儿,这么凶神恶煞的人,也能聊得来。柳莺儿不再理这边,转过身子去排队了。

天色渐渐大亮了,菜场门口人也越来越多,嘈嘈杂杂,四条纵队也越来越臃肿。

“叮铃铃,叮铃铃……”,无数辆自行车从各个胡同口,街道口窜了出来,在菜场前方的街道汇成一股钢铁洪流,朱红色的大门仿佛一块巨大的磁石把所有的自行车吸引过来。

这时候来的,多是穿着军装挎着军用挎包的顽主们,被家里的老子打发出来做搬运工的。一个个眼神充满了挑衅和不屑,自行车都驶得飞快。时不时的有人和薛向打着招呼,远远地叫着,手里打着敬礼,薛向偶尔点头,偶尔右手双指并拢向帽檐靠齐,回一个美式军礼。打招呼的人越来越多,薛向有点忙不过来,便抱拳相达,算是回了个总礼。

郝运来顿时肃然起敬,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三哥”

“三哥”

“三哥”

“………”

“………”

薛向正应酬着,听到几声熟悉的声音,知道是在叫自己。薛向的伯父生有一子一女,年龄都大过薛向,薛向在家族里行三,又因为平日里仗义疏财,好勇斗狠,又极讲义气,再加上一副好身手,在顽主圈里倒是大名鼎鼎,不管年龄比他大的还是小的,都称他为三哥。薛向的人脉极广,面子很大,往往两拨顽主起了龌龊,能调解的,基本都找薛向出面,他也是来者不拒。好事者给薛向取了个“东城及时雨,北海呼保义”又唤作俊宋江的诨号,很快在顽主圈里叫了开来。

薛向扭头一看,雷小天,朱世军,康桐,李红军,刘援朝,孙前进几个笑着向自己走来。这六个十六七岁的青年穿着各样式的军装,个个精神饱满,身材高大,走到一起极具压迫感。

“哈哈,麻雷子,老猪,小康,红军,援朝,前进,哥儿几个来的很齐整啊。”薛向把他们的名字一一叫到,笑得很开心,这熟悉亲切的身影让他突然间觉得这个世界变得鲜活,温暖。薛向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丢了过去,雷小天一把抄到手里,把烟散了开来,正要把烟盒丢回来,薛向摆摆手示意不用,他也不假客气,顺手塞进兜里。

“麻雷子,先别急,这边还有位朋友。”薛向拍了拍郝运来说道。

“哟,这不是西城的油耗子吗?什么时候成了咱三哥的朋友?”雷小天径直走到郝运来身边,解开他的外衣扣子,轻松地把“翡翠”扒了出来,真是驾轻就熟,看来是早知道这位的习性。

郝运来不敢动一下,显然是和雷小天打过交道,知道他的厉害。

薛向有些好笑,说道:“叫你给他上烟,你倒好,把人家的存货给掏了出来。”

“有烟大家抽嘛,耗子,你说是吧。”雷小天不怀好意的看着郝运来冷笑。

“雷哥,说的是,说的是。我刚刚和三哥认识,俊宋江之名,实在是名其副实。今儿,出门就听见喜鹊叫,原来是应在这儿啦,三哥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今日有缘结识三哥这种大人物,耗子我是三生有幸……”郝运来一通乱拍,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第一个成语,一点也不觉得恭维比自己小了两三岁的薛向而脸红。藏的烟被扒了,还能说成喜事,倒是个能屈能伸,见风使舵的人物。

雷小天他们刚叫三哥的时候,郝运来就知道面前的这位是谁了,刚才自己还想和他叫板,真是活腻味了,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儿麻爪儿。

“打住,打住,你小子不去天桥说相声,真是屈才了”。薛向摆手止住了郝运来这通马屁。

“三哥,今天你怎么自己来了,平日不都是小晚买了,哥儿几个给捎家里去的吗?”说话的是康桐,一个面目憨厚,皮肤黝黑的青年。

“以后都是我来买,小晚年纪还小,睡眠不足可不行。”薛向答道。

“哥几个有没有觉得三哥今天怪怪的,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朱世军扯着孙前进的胳膊嚷道。

“我也这么觉得,平时三哥说话炮仗似的,今天温吞吞,文绉绉地,听着别扭。”李红军附和道。

他们几个聊得正欢实,薛向前边的退伍已经前进了一节儿,露出一溜儿大大的空地。薛向不动,后面的人见这样一群彪形大汉杵在这儿,谁也不敢催薛向前进,更别说插到薛向前面了。

薛向注意到这个情况,出口打断了正聊得热乎的几个家伙:“哥儿几个散了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赶紧去帮婶子她们提菜去吧,去的晚了仔细你们的皮。”

“得,哥儿几个散了,三哥,中午去你家找你喝酒,刚在老头子的酒柜里搞到一瓶三十年的陈茅,这下有口福啦。”说话的是李红军,他爸正是薛向伯父的参谋长,性子冷淡,寡言少语,这样的谨小慎危,方才在大运动中逃过一劫,暗里对薛向四兄妹也多有照顾。

见雷小天他们六个散去,薛向推了车正要前行。郝运来上前两步喊住薛向:“三哥,我也先回去啦,下回我请你吃饭,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郝运来一脸的真诚,他是真的崇拜薛向这种在顽主圈里呼风唤雨的老大。

“咦,你不买菜啦/?”薛向诧异地问道。

“我,那个,那个……”。郝运来摸着额头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说。

“好,你先走,有事出声,以后就是朋友了”。薛向已经明白这小子买菜是假,趁机揩油是真,简直是加强版的公车之狼。

他倒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罪大恶极,这年月,根本没有多少娱乐活动,除了去北海溜冰场滑冰,放回电影都能挤爆放映场,真正是让这群青春期的小子闲得飞升到了后世传说中的境界——蛋疼界。

郝运来激动地点点头,转身去了。薛向左脚踩着自行车的脚踏,右腿一蹬地面,跨上车座,自行车便轻快地向前滑去。后面的人早等得急了,赶紧随后跟上。及至前车轮堪堪要碰到前方的柳莺儿的时候,薛向轻轻一捏车闸,自行车稳稳地停在原地,谁成想后面的人跟得太急,薛向刚松开手闸,便感到一股大力从车后袭来,一不留神,车轮又向前冲了一步,轻轻地撞上了柳莺儿的美tun,车轮在柳莺儿弹性十足的圆臀上压出了一个小窝,薛向赶紧把前车轮打偏,脱离接触,臀形很快又复原了。这幅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忍不住令人猜想,不知道轮胎和她的圆臀到底谁的弹力更足。

柳莺儿觉得今天真是倒霉透了,事事不顺。先是遇上个小流氓,后又遇到个大流氓,刚觉得自己聪明机灵,挑得两个流氓狗咬狗。谁知两个流氓怎么聊到了一块了。好在大小流氓都没顾得上找自己麻烦,又和自己保持了足够的距离。终于安全啦,柳莺儿长出了口气。

就在柳莺儿庆幸之际,薛向的车轮就吻上了她的美tun。

Ps:老兵:是指浩劫最开始的头三年,以各大院干部子弟为骨干组建的小将们。小将们被解散后,失去了ZZ上的诉求,他们开始混迹于市井,并以老兵自称,是平民子弟的死对头。此时,老兵这个称呼已经淡去,混迹市井的,无论大院子弟还是平民子弟都自称顽主。

顽主:这个称呼起源于清末的八旗子弟,他们飞鹰走狗、咬獾子、掐蛐蛐,捧戏子,虽然不务正业,但并非不学无术。他们精于自己痴迷的东西,并且研究极深,这帮人自称玩主,又引申到顽主,接着这个称呼就传了下来。后来成了这帮不务正业、混迹市井之徒的自称。

第四章 城狐社鼠何堪扫

柳莺儿呀的一声丢掉菜篮,一双纤细修长的玉手急速向后并拢护住了臀儿,动作极具美感,娇俏可爱,像极了后世的“卡哇伊”小妞。柳莺儿心中惊恐之极,继而勃然大怒,俏脸含霜,拾起丢掉的菜篮,回头寻觅肇事者,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已经晶莹可见。

回头见到的却是那小流氓头子的自行车。看来就是他用这个车轮侵犯我的,柳莺儿暗恨。薛向坐在车座,双腿叉地直立,前凸的自行车前部,从薛向的跨部延伸而出,不得不让人联想到某个邪恶的物件儿。柳莺儿虽然单纯,可她在从事的工作让她早早的就知道了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儿,浑不似这个年代的大姑娘大多对两性问题懵懵懂懂。柳莺儿越想越羞恼,眼中的晶莹渐渐起了雾气,恶狠狠地瞪着薛向。薛向早在柳莺儿捂臀的刹那,迅速地回头,假装在找什么人。

“咦,他回头在看什么,难道他并不知道车子碰到了我,这只个意外。不对,他一定是装的,他是故意的,怕我找她麻烦,故意装作不知道的。不会的,应该是意外…”她想狠狠的教训薛向一顿,出口恶气,却又做着自己的美tun没有被恶意侵犯的美梦,一时间芳心大乱。

见薛向一直不转过头,仿佛在寻找什么。柳莺儿只得悻悻作罢,难不成上前狠狠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你有没有撞本姑娘的那里。本来嘛,女儿家本就面皮儿薄,被侵犯的又是那最要紧的羞人之处,叫人家怎么开得了口。

不管怎样,柳莺儿心里已把薛向归到了牛gui蛇shen的那一堆里。担心自己的臀儿再受到侵犯,柳莺儿索性也不转回身子,侧着身子排队,监视着薛向的一举一动。

薛向拧着头还故意用手搭个凉棚,作观望状,其实心里发窘,生怕女郎大吵大闹,那可真是尴尬之极。等了一会儿,见脑后并无什么动静,方才放下心来,但仍旧不敢回头。薛向取下手腕上的梅花表,将手表光滑可鉴的背面当了后视镜,调好角度,见柳莺儿侧身而立,眼神时不时瞟着自己,明白她起了疑心。

总不能一直这样拧着头吧,得思量个对策。薛向正给自己找着折儿,突然,他这条队伍的后方一阵大乱。十来个小青年正驾着自行车飞速地向纵队撞来,眼见要撞着人的时候仍不减速,唬得人群一阵大乱。本来臃肿的纵队被飞车党们截成了几个断层,他们把这一节一节的队伍,作了耍弄技术的道具,一个个嚣张的在那个隔出的空地里窜行,做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动作,间或快速从大姑娘身边划过,顺手勾走围巾,搁在鼻前一嗅,随手丢弃,惹得姑娘追赶,发出嚣张的笑声。

薛向知道这是北城臭名远扬的飞车党,常常几人一伙驾车抢夺路人财物,为恶一方,倒是很少到东城来祸害。

薛向皱了皱眉,他可以理解郝运来那样的小荒唐,但是极为厌恶眼前这种把无聊当个性,以挑逗他人为乐的恶习。飞车党们似乎发现了薛向身后的柳莺儿,一个个目露淫光,不约而同地淫笑着向薛向这边驰来,最前面的是个剃着光头的胖子,肥胖的身子压得“大凤凰”老远就听见咯吱作响,这年月还能养出这么一身膘真不容易。

胖子的车子驶得飞快,片刻就到了眼前,薛向屹然不动,可他身后的老大妈挎着菜篮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孙女吓得急急后退,谁料退的快了,一脚踩疵,倒在了地上,连带着小女娃也摔倒了,菜篮里二三十个鸡蛋滚了一地,破碎了不少,橙黄的蛋黄稀稀拉拉拖得老远,小女娃哇的哭了,边哭边喊着书包没了,书包没了。老大妈顾不得身子,扑到地上爬行着去抢鸡蛋。柳莺儿也顾不上监视薛向了,急步上前,帮着收拾鸡蛋。

薛向瞬间血贯双瞳,小女娃无助的哭喊深深地刺伤了他那颗敏感的心,仿佛是小适在哭着喊要妈妈。薛向从车座上跨了下来,一把把自行车推开,车子哐的倒在地上。光头的车子已倒了身侧,肥腻的胖脸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薛向二话不说撩开军大衣拔脚怒踹,“轰”的一声光头胖子飞上了半空,远远的飞了两三米才落地,骨架极硬的“大凤凰”猛地从车身中间瘪了下去,弯成了弓形。飞天的胖子带着他的座驾撞上了后面紧跟的飞车党,后面的车跟得太紧,速度飙得太快,根本刹不住车,立时,十来辆车滚作一团。

灰头土脸的光头胖子哼哼了老半天,倒是最先站起来,可见脂肪果有抗摔防震功能。既然对方动手了,不,动脚了,胖子也不再讲什么废话,立马朝薛向扑了过来。

薛向更不言语,左手格开胖子的双手,右手握拳直击他的下巴,一记干净利落的右钩拳冲击得胖子双脚离了地,接着轰然倒塌,再也起不来了。薛向一直信奉简洁高效的进攻手段,丝毫不愿做出多余的动作。

胖子刚倒地,后面紧接着扑上来两个灰头土脸的长发青年。一个身着藏青色的军服,一个套着中山装,衣服上满是灰尘,显然也是刚爬起来,来不及清理就冲了上来,穿军服的青年从脖子前的挎包里掏出把两公分来长的军用匕首,嘴里嚷嚷着:“孙子诶,今天爷爷就用这把插子给丫放放血”。四九城的顽主们管刀子、匕首叫插子。

薛向也不答话,他认为行动永远比语言强壮有力,先下手为强,不待两个飞车党扬起手臂,他先抡圆了胳膊,“噼里啪啦”,一人赏了四五记大耳光,正是:水流花谢两无情,送尽秋风巴掌声。

薛向当真是出手如电,这两个家伙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薛向这阵“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的巴掌给抽蒙了,两人口中溢血,每人口中四五枚带血的牙齿被抽得飞得老远。

薛向犹不解恨,一把抓住匕首男的长发,狠狠的一拽,右腿膝盖急速上提,嘭的一声,匕首男满脸开花,手松刀落,软软地倒地。这记凶狠的膝撞,猛烈暴力,极具观赏性,围观的人群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好狠辣的手段!

薛向向来是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让你记忆深刻,永世难忘。

薛向瞬间收拾掉三人,可把后续准备扑上来的六七个飞车党给震住了。几个家伙立时收住脚打量着薛向,犹豫着上还是不上。几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重新向薛向围了过去,实在是不战不行了。一来,不相信己方七人集中力量,如果不像刚才那样让他逐个打击,会干不过一个人;二来,旁边这么多人看着,如果丢下兄弟逃跑,这事儿传出去以后在京城就没法儿混了。

薛向毅然不惧,大步向前迎去。突然,走在最前的两个飞车党被后面一个身子细长的青年一把拉住,在他们耳边低语几句,接着又回头和后面的几个家伙说了几个字,几人瞬间脸色大变,立时停住了脚步,惊恐地望着薛向,仿佛遇见了洪水猛兽。

“怎么不往前走了,还打不打?呵呵,看来认出我了,不是和康小八说过让你们没事儿别来东城。你们也知道这里向来不安全,这是为你们好,怎么就不听不进去?看来我还得去给康小八上上课,加强一下思想政治教育。”薛向抱着膀子,暖洋洋的说道。

“三哥,三哥,您大人大量,饶过我们这回,是我们狗腿发痒,我们下次,不,没有下次,以后没您吩咐,再不敢来东城了。”细长身子的青年打着颤音说道,青色鼻涕流的老长,鼻子一吸一轰的,额上满是细汗,也不知是冷的还是穿得多了热的。

东城真的好危险啊!一众飞车党对薛向这句话真是认同到心眼里了。

“腿痒好办啊,我这儿有祖传秘方,专治腿痒,一次治疗,终身受益,怎么,要不要试试啊?”薛向玩味的看着他道。

听薛向说的好笑,围观的人群忍不住发笑,可又不敢笑得太明显,眼前这几个飞车党不敢惹这个叫三哥的青年,若是记恨起自己来,倒是有的是法子让自己难受。可听在几个飞车党耳里不若九天惊雷,一时恨不得咬死这多嘴的家伙,心里同时骂起了:狗日的水蛇,你丫说自己腿痒就好了,干嘛你字后面还加个们,谁允许你代表老子啦,要是三哥真给我“治腿”,回头老子就给你“治”全身。

“不了,不了,怎么敢劳动三哥大驾,我们自己治,自己治,谢谢三哥,谢谢…”水蛇脸色发白,声里带了哭音。

薛向懒得和他纠缠,移步向刚被自己收拾的三人走去。三个倒霉蛋站起来没有多久,互相倚靠着喘气,胖子肥厚的下巴中了一圈,原来的双层下巴不见了,成了一个团圆的球状,匕首男形象更惨,两眼眶乌青发黑,瘀血鼓得眼泡凸起,脸颊肿的老高,嘴角斜歪,稍一张开满口跑风。最后一个家伙除了眼眶部位正常,其余症状和匕首男几乎一个德性。

第五章 击倒更踏三千脚

倒霉三人组见薛向朝自己走来,顿时心里发苦:哥啊,您已经折腾过我们了,去折腾那些没享受过您“专政”铁拳的呀,怎就一个劲儿的朝伤残人士使呢。好在他们的心里活动不能被其他人听见,不然剩下的几个飞车党非活撕了他们仨不可。

薛向走到三人身边,用手拍拍胖子肥腻的油脸:“车子骑那么快,做什么呢,看不见前面有老人和小孩吗,你还扯人家大姑娘围巾,拍婆子也没有你这么干的,会不会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七条是什么?”薛向说话的时候总是温文尔雅,可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发了怒,爆起攻击,攻击手段又是那么酷烈。这两种反差强烈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让飞车等人畏惧之余,继而感叹:顽主到三哥这个层次才算是到了境界。

“三哥,我车子的车闸坏了,一时刹不住车,您说的那歌儿我会唱,第七条,第七条是,噢,是不许调戏妇女。”胖子被薛向拍着胖脸,却一动也不敢动,尽量调低声带,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人畜无害。他给自己编了个车闸失灵的理由,心里不禁为自己的机灵自得,反正车子被你一脚踹废,车闸肯定是踹断了。

薛向说的这支革命歌曲是当时满大街的流行歌,胖子倒是真的会唱,只是被薛向突然问第七条,倒真把他难住了,心里倒着把歌词哼了一遍,才记起来。

“既然知道,怎么还满大街的扯大姑娘围巾?你说你会唱,来,唱一遍,给大伙儿听听。”

“不好吧,三哥,您要爱听,回头我把我家电唱机给您搬家里去,密纹唱片绝对正版原装…”

“让你唱你就唱,少给我废话。”

胖子见薛向神色有些不善,一时也不敢耍贫了,可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唱这个,它实在是张不了口,一时僵住了。

“看来你不太爱唱革命歌曲啊,这可不好,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优秀的革命歌曲是全党全军的宝贵财富,广大革命青年要继承,要发扬光大。得,给你留个记号,让你长长记性。”薛向语气舒缓,面容平静,说完,缓缓地用手握住胖子的左手中指,用力朝上一掰,喀嚓一声,胖子的中指和手背呈现一个诡异的弧度,折了。胖子被握住手的时候就知道要糟,用力回扯,可手指像被铁钳钳住,动不了分毫。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听得人腮帮子发酸,胖子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不住的从额头滚下,疼的牙齿嘶嘶的打架。郝运来“拍婆子”那是顽主们常干的事儿,薛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这帮混蛋欺侮老人,伤害幼小,薛向从心里痛恨。谁人家里无老人,哪个家中无幼小,尤其是薛向现在的家庭,伯父被下放,弟妹皆幼小,胖子的这种行为算是触了他的逆鳞,龙有逆鳞,触之必怒,因此薛向下了狠手。

薛向放过胖子,一把拽过方才玩匕首的家伙,冷冷道:“你刚才的那把插子哪去了?挺漂亮的,拿来我瞅瞅。”

匕首男见了薛向整治胖子的手段,早吓得手软脚软,这时见薛向找到自己头上立时麻了爪,幸亏薛向提着他,不然非摊倒在地不可,被薛向扇飞的匕首早被他拾了塞进了挎包,这时见薛向发问,尽管心里怕倒极处,却不敢不拿出来。匕首男将匕首从挎包里掏了出来,抖抖索索的递给薛向。

薛向并不接过,冷笑道:“刚才不是还要做我爷爷,还要给我放放血嘛,得勒,我也不为难你,就用这么插子给自己留个记号,省得以后把命给狂丢了”。

见薛向发了话,匕首男反而不像先前那么哆嗦了,未知才是恐惧的源泉。匕首男咬了咬牙,握紧匕首就要朝左手划去。

“住手!”一声清脆的喝止声传来

薛向扭头见柳莺儿从老大妈身边走来,横在了他面前。

“你怎么那么残忍,他们是可恶,可是已经受到教训了,为什么还要伤残他们身体。”柳莺儿右手指指着薛向,指尖微微颤抖,显示有些激动。柳莺儿是京城中心医院的护士,生平最见不得那种伤残他人身体的恶棍,即使薛向是在惩治坏人,她也是看不过去。

得,薛向不知觉中又收获一张恶人卡。

“哼”薛向也没心情欣赏她的青葱玉指,一声冷笑,喝道:“让开!”

“不让!”

“再说一遍,让开。”

“我不会让开的,你有本事打我啊。”

“你!”

一时场面有些僵住,薛向无计可施,总不能朝女人动手吧,他可没这嗜好,没法子,跟这傻妞,说理说不清,打又打不得,索性不理他,转身向水蛇那伙人走去。

匕首男见薛向离开,知道躲过一劫,霎时泪流满脸,得救了!在他心里柳莺儿的形象瞬间和佛家某著名姐姐等同。

匕首男泪流满脸之际,胖子紧握右手,仰面望着苍天,眼神忧郁而深邃,仿佛一位吟游诗人正苦苦寻觅着创作的灵感,渐渐的他的眼睛湿润了,一滴泪珠从他的脸颊滑落,啪的摔在地面。

“为什么他给我做记号的时候,小妞你不出来拯救,这时候出来装好人,为什么要搞区别对待,为什么要搞歧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胖子心里问起了十万个为什么,无穷的怨念直冲天际。

“还愣着做什么,损坏东西照价赔偿都忘了啊?”薛向拍了拍水蛇的脑袋。

“是,是,是,赔,我们赔,快掏钱啊,都愣着干嘛,照三哥说的做。”水蛇见事情好像有转机,顿时大喜,吆喝着几个飞车党掏钱。

水蛇从内衣底层摸出个钱包,钱包一掌长短,宽约三寸,面料呈黄白相间兽纹,再细一看,好家伙,原来是老虎皮的,这年月可没什么保护动物的说法。水蛇正思索的掏多少钱合适,薛向二话不说劈手夺过钱包,打了开来,里面钞票不少,三张大团结,几张五元和一元的,毛角和分币很少。虎皮钱包的夹层还夹着一张照片,薛向也不细看,抽出照片塞给水蛇,道:“钱包不错,我很喜欢,收藏了,你不会舍不得吧?”

“舍得,舍得,三哥喜欢就好,这种高档货只有三哥您的气质才配得上,搁我这儿纯属明珠蒙尘,糟践东西。”水蛇一时脸色发苦,可嘴里还是振振有词,一番恭维话说的那叫一个溜儿。

“得,你小子挺有眼力价儿的,去把他们的赔偿费收拢下拿过来。”薛向笑道

水蛇领命,转身就去收钱。他自己被薛向扒了光猪,也见不得别人比自个儿好过,连那三个倒霉鬼也不放过,不一会儿,一大堆各样式钱包被捧到了薛向面前,钱包都是高档货,看来这帮飞车党扒了不少人。薛向也不客气,把所有的钞票汇拢,厚厚一大扎,约莫有一百三四十快,剔除毛角和分票,和自己的钱一股脑儿的塞进了虎皮钱包。其余的钱包扔还给他们。

薛向把毛角和分票往水蛇手里一塞,道:“这么点儿钱怎么够赔人家鸡蛋和我的精神损失费,得了,我吃点亏,也不为难你们了,这些钱留给你们中午吃饭,对了,别忘了给胖子手指打石膏,三岔口老张的接骨技术不错。”

水蛇哭笑不得,这么多钱能买一车鸡蛋了,脸上却作出感激涕零的模样。

这时的鸡蛋每个才三四分钱,普通工人的工资也才二三十块,一些农村一个壮劳力一天的工分才值五毛多,这百多块确实算比巨款。

这些飞车党见薛向挥手放人,哪有功夫跟水蛇一样来些心理活动,扶起自行车,跳上就跑,一时间烟尘滚滚,车速较来时更是快了几分。光头胖子最是生猛,也不管被薛向踹废的“大凤凰”,挠丫子就飙,双腿舞成轮形,屁股后像安了火箭助推器,亏得这吨位,愣是让后面的飞车党紧赶慢赶,追之不上。

薛向收拾完这帮飞车党,走到老大妈面前,递过三张大团结:“大妈,您腿没摔坏吧,这是他们陪你的鸡蛋钱和营养费,您收下。”

老大妈穿着灰黑色的棉袄,头发花白,紫青的麻布长裤粘了不少蛋液和灰尘。攒了一个月的鸡蛋被弄破了大半,老大妈心疼极了,这些鸡蛋可是准备买完菜去收购站卖了给孙女买书包用的。此时见刚才出手教训几个坏孩子的青年给自己递钱,语气温和,神情亲切,浑不似刚才的出手狠辣,老大妈一时不知所措,枯瘦的双手连连推着薛向递过来的钞票,口里连连道:“用不了这么多,用不了这么多,只摔破了十八个,你给我七毛二就可以了,我身子没事儿就是衣服脏了,回去洗洗就好,用不着营养费,孩子,谢谢你,刚才多亏了你。”

老大妈再三推让,执意不要那么多。没办法,薛向掏出了张两张一元的,老大妈方才收下,却又把剩下十多个完好的鸡蛋用垫菜篮的花布包了,硬塞给了薛向。此时排在柳莺儿前面的人都买好菜,好整以暇的看完了热闹,这会儿已经散去,售货窗口登时空了出来。薛向扶起自己倒地的自行车立好,拾起菜篮,也不理柳莺儿,一把抱起小女娃,正要去扶老大妈,却被柳莺儿抢了先,几人向窗口走去。小女娃刚哭的小脸儿红扑扑的,圆圆的小脸苹果似的白里透红,薛向趁人不注意,顺手把刚才的三张大团结塞进了小女娃罩衣里的小棉袄的口袋。

PS:“拍婆子”意指追女孩儿、泡妞。这个用语是从西郊干部子弟聚集的大院中流传出来的,较之市井子弟的“带圈子”算是先进文化,很快就成了四九城青少年的共用语言。这个用语最早出现在晋西北根据地,当年大批女学生投奔延安被截留至此,红军老战士们便主动出击,变着法儿的结识,就有了这个带四川方言味儿的用语。

第六章 义气多是屠狗辈

柳莺儿和老大妈买好了菜,薛向便待放下小女娃,小女娃却紧抱着薛向的脖子不撒手。

“贝贝,乖,快下来,跟奶奶回家,让叔叔买菜。”老大妈拉拉小女娃的小手。

“不嘛,我就要哥哥抱着,哥哥怀里可暖和呢,我才不要走路,和哥哥在一起就没坏人敢欺负贝贝呢。”小女娃小鼻子一皱一皱,小嘴儿吧嗒吧嗒,说得很快,童声稚嫩,奶声奶气,悦耳好听。

“叫叔叔”老大妈纠正道。

“是哥哥,才不是叔叔呢”贝贝小手摇摇,做个否定的姿势。

薛向也极喜欢这个小女娃,用手摸了摸了她的小脑袋,笑笑道:“哥哥就哥哥,快和奶奶回家吧,下次哥哥去你家找你玩儿好不好?”

“哥哥骗人呢,你都不知道人家住哪里呢。”

“那你可以现在告诉哥哥啊。”

“我住在东城区北条街15号,哥哥一定记得来看贝贝啊。”

“好,我记下了,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报哥哥名字,哥哥叫薛向,记好噢。”

“记好啦,下次同桌小明再拽我辫子的时候,我就报哥哥的名字,准吓坏他,哈哈,哥哥你一定要来看我啊,我们拉钩。”贝贝得了薛向的名字很是开心,伸出肉肉的小指头要和薛向拉钩。

薛向一时哑然,挠挠头,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的威名恐怕震不住贝贝口中的小明。柳莺儿一旁看得好笑,看你还得意,空口白话了吧。原来他就是薛向,东城有名的坏家伙,哼,果然是流氓头子,柳莺儿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有些得意。

薛向伸出小指和贝贝勾了勾,弯腰放下贝贝。啵的一声,脸颊被贝贝吻了一下,小丫头笑得阳光灿烂,薛向心中也一片温暖。薛向取下脖子上的狐裘围巾给贝贝脖子围了一圈,打个小结。

柳莺儿眼中一时迷茫,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时而青涩害羞、温文尔雅,时而凶狠残忍,血腥暴力,这时又让人觉得温情脉脉,真复杂啊!管他呢,反正以后也不再见了,柳莺儿驱走心中的一丝感动。

薛向跟贝贝道别又耗了些时间,三个营业员和后面的人群没有一个敢上来聒催促,让他快些。

目送三人离开,薛向走到窗口,把菜篮放上柜台,一把把兜里的供票全部抓出,丢给验票员。接着,又拿出一张购物清单,上面全是不需要凭票供应的非紧缺菜品,接着掏出虎皮钱包递了上去,让负责收币的女郎自己拣取。验票的女郎就着票据和清单拨动算珠报道:“大米一百斤,十八元四角,猪肉五斤四两,四元二角三分,白酒三斤,一元二角,鲜鱼两斤,九角三分……”

女郎清算了好一阵子,从虎皮钱包点出三十四块,然后将它递回薛向。正待找零,薛向却摆摆手说请她吃糖,女郎满面羞红。负责供货的营业员是个二十来岁的长脸汉子,以前也是东城区一带的顽主。刚才打斗的时候,他也站在窗口观望,早被薛向惊人的武力值给震住了,见对方七八个人突然服了软,就猜到了眼前的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三哥。此时见这位爷来了,立马脸上堆起笑脸,丝毫不见了先前对顾客的冷脸子和不耐烦。

菜挑新鲜的装,酒赶大瓶的拿,反正一应物件儿都是拣好的装。及至切肉,细长的杀猪刀,对准最肥的那块五花肉割出大块,也不上称,就放进了小菜篮。薛向看了看肉块,嫌太肥,皱了皱眉,没有出声。他知道在菜场买菜是不能挑拣的,卖肉的时候多是好肉、“坏肉”搭着卖。这年月的人大都缺油水,这时的好肉是那种皮薄脂厚的五花肥肉,鲜有人高兴要瘦肉,所以这时候有一个出货员亲戚远比当官的亲戚更让人心里高兴。

长脸汉子见薛向皱眉,以为他嫌少,立马操刀又割下大块肥腻冒油的五花肉。薛向见此,明白对方误会了,对长脸汉子道:“有没有猪蹄,给我来一只。”

验票的小姑娘小声的道:“你的肉票不够。”说完小心地看了看薛向,生怕眼前的高大青年向自己发难,刚才扇人耳光,断人手指的情形,她都看在眼里,一时间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

薛向正待说肉票不够就不要了,长脸汉子却怒了:“你丫聒噪什么,三哥来我这里买菜,是给我东子脸,票够不够用得着你多嘴,回头我补上就得了。”呵斥完验票的小姑娘,又转过头,调整好语气:“三哥,您别跟她计较,她新来的,不懂规矩。”

小姑娘被呵斥得眼圈通红,知道东子是在维护自己。薛向有些过意不去,摇摇头道:“你认识我?没事儿,她是按规矩办事,倒是我疏忽了,算了,猪蹄不要了。”

“别,别,三哥您千万得给我个面子,要不然这事儿传出去我真没法混了。”长脸汉子,一时大急,也顾不得解释自己怎么认识薛向的,生怕他不要了,赶紧从柜台下拿出个胖大猪蹄往薛向菜篮里塞。猪蹄约莫有七八斤,猪后腿处吊着一大坨瘦肉,肉色暗红,肉质湿润,显是新鲜的。菜篮有些短小,取出花布包着的鸡蛋,猪蹄放进去还戳出半截。长脸汉子真的担心薛向不接受,如果让东城的这帮顽主知道自己居然敢不给三哥面子,以后恐怕得把家搬出四九城避难了。

见长脸汉子执意不肯将猪腿收回,薛向也不矫情,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大团结塞到长脸汉子手里:“谢了,哥们儿,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我叫丁卫东,您叫我东子就好。”长脸汉子见薛向领了情叫他哥们儿,心中狂喜,以后有三哥在自己身后戳着,以后东城还不横着走啊。

丁卫东本不欲接薛向的钱,他深知人情要做就做足,可薛向已经塞到了手里,不接着怕三哥恼火,刚才可是见了笑嘻嘻说话的三哥突然把人指头给掰折了的。薛向给的钱已经远远超出了猪蹄的价值,即使到黑市换肉票补上也多有富余。丁卫东把钱递给收币的女郎,用眼神示意她找钱,薛向见状,道:“多的,算我请你烟抽,以后就是朋友,有事招呼。”

闻言,丁卫东激动万分,连连点头。终于和三哥攀上交情了,三哥果然和传中的那样豪爽大气,但却并非传说的那样孤傲。

他哪里知道现在的薛向是个性格矛盾综合体。

小小的菜篮早已塞的风雨不透,丁卫东见状,从柜台里掏出个二百斤装的灰黄色大麻包袋,把薛向采购的米面、肉菜妥妥地装好,物品甚多,袋口堪堪扎紧。菜篮里只余下花布包的鸡蛋,这个不好放进去,容易挤破。丁卫东三人各抬着麻包袋的一角,用尽气力才将大麻包放上柜台。

“三哥,装好了,全在这儿了,米面在最底下,猪肉和鱼我分开用油纸给你包好了,不会串味儿,麻包太沉,您一人抗肯定不方便,要不回头我找人给您送家去。”丁卫东拍了拍麻包说道,“给三哥您送东西,那帮小子还不挣破头啊。”

这年月塑料袋虽然已经出现并投入使用,但各大菜场并未普及,人们买菜时多挎着菜篮,包菜也多用油纸。薛向轻舒猿臂,一把攥住扎口,将麻包提了下来,拎在手里,右手提了菜篮,对丁卫东道:“谢了,我能行,回见啊。”说罢,大步去了。

营业三人组见他们哼哧哼哧才弄上柜台的大麻包,被薛向拎在手里就像提了捆稻草,人人面露惊容。

“他力气好大啊,人长的也好看,东子你怎么管他叫三哥,好像他还不认识你。”收币女郎摇着丁卫东的胳膊问道。

“那是,三哥是什么人物,顽主圈里的这个,俊宋江之名可不是自封的,以前不认始我不要紧,现在不是认识了嘛,这回三哥管我叫了兄弟,下次碰见李二狗他们,非得在他们面前拔份儿,看丫还敢不敢跟我这儿炸刺儿。”丁卫东伸出大拇指比着,摇头晃脑的夸道,似乎夸耀薛向,他也是与有荣焉的。

“俊宋江?好看就好看呗,干嘛俊字后面还挂个宋江,宋江我可知道,又矮又黑,刚才的那个人可是生的高高大大,白白净净的。”验票的小姑娘不解道。

“这你就不知道啦,俊是说三哥的模样,宋江是说他讲义气,兄弟、朋友多,看见没,我就是三哥的兄弟,你们难道没听过‘东城及时雨,北海呼保义’?”丁海东鄙视道,脸上摆出一副你俩已经out的神情。

“哎呀,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听我弟弟说过这两句话,原来说的就是他啊,看来我们的小帆儿动了春心啦,还没怎么着就开始护着人家说话啦!”收币女郎接过话茬,将战火引到验票的小姑娘身上

“小娟姐,你,你过分,刚才他说剩的钱给你买糖,不知道是谁的脸通红。”叫小帆儿的姑娘红着脸反击道。

“死妮子,叫你说嘴……”

“………”

一时间两人闹作一团,也不理会正等得心焦的顾客。

第七章 相亲相爱从兹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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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相亲相爱从兹始

薛向出了菜场,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十分了,八点钟家里三个小的还要上学,时间有些紧。薛向把菜篮挂回车把,跨上坐位,左手提了大麻包,右手掌住车把,一路风驰电掣地向家里奔去。时间是来不及给她们做早饭了,路过红星食堂,买了三斤大肉包、两斤油条塞进菜篮。豆浆之类的流质容易撒漏,不方便存放,只好作罢。

五分钟后,薛向驾着自行车驶进军分区大院,一路上招呼不断,又过了两分钟方才进了小院。进得院来,只见小意和小适兄妹俩正各自端着水杯在浣洗池边刷牙。薛向将车停进车棚,提了麻包和菜篮向浣洗池走来,及到近处,立住脚,盯着两兄妹怎么看也看不够。

小适穿着土气的青色棉衣,两只袖口破旧处已露出了一些棉花,一条松垮的黄棉裤,也不知是捡的谁的洋落儿,初春的时节最是寒冷,脚上还是单面布鞋。小意穿的也好不到哪儿去,一身松垮垮的土黄军装,肩宽袖粗,裤腿也明显粗大,裤脚幸亏还打了几个卷,不然非拖了地不可,脚上蹬着双黄色胶底布鞋,左脚脚尖处还用块麻布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补丁。一看就知道两兄妹的衣服鞋子也是东平西凑,让人大改小给缝制的,薛向知道这都是小晚的手艺。

薛向从记忆里知道整件事前因后果,自从两年前父母去世后,他一直逃避这个事实,害怕见到这几个弟妹,害怕看见他们想起惨死的爸妈,除了每月去革委会领取四人的生活交给小晚,他甚至很少回家吃饭。此时的薛向无限感慨,心里暗暗发誓再不让弟妹吃一点苦,要补回对他们所有的亏欠。

小适觉得今天的大哥很奇怪,平时见了自己都是马上躲开的,甚至都不主动跟人家说话,今天是怎么了,大早晨不知从什么地方回来,一直盯着自己和三哥看个不停。

“老三,小四,你们二姐呢,快快洗好,过来吃早饭,大哥给你们买了红星的大肉包子。”薛向扬了扬菜篮,笑眯眯的对两个小家伙道。

两个小家伙有些不知所措,牙也不仔细洗了,草草漱了口,相互对视一眼,两双小眼睛滴溜乱转,满是迷惘,有些弄不清状况。

薛向看着两个小家伙的滴溜乱转的眼睛,既觉得可爱又感到心酸,弟弟妹妹被哥哥照顾这天经地义的事,到了他们这儿居然成了奢侈。两个小家伙一言不发地跟着薛向进了堂屋,小晚正在厨房准备早餐,薛向搁置好麻包和菜篮,准备进厨房叫小晚出来吃饭。

薛向入得厨房,厨房里米香弥漫,烟气蒸腾,一身土黄军装的小晚正在灶台煮着稀粥,瘦弱的小手里正拿着锅铲在锅里搅动,眼神呆滞,像是在思索什么。

“小晚,出去吃饭吧,早餐我买回来了,你去吃吧,粥先别煮了,待会儿我来煮。”薛向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小晚的肩头,心疼地说道

“这是米缸最后一点儿米了,离下月五号领生活费还有十来天,家里已经没多少钱了,看来撑不到月底了。小意的书包坏了,已经不能补了,算了,拆了给小适做双袜子吧……”小晚正为家里的生计发愁,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就听见有人说话,回头一看,居然是大哥。

“大哥,院子里的衣服是你洗的?”小晚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薛向问道。她一早就起了,准备洗衣服,来到庭院,却看见晾衣绳上挂满了洗好的衣服,浣洗池的盆里空空如也。她好奇极了,回到厨房准备去买菜,发现菜篮没了,打开存放票据的暗格,暗格的票据少了一大半,吓得以为家里遭了贼,赶紧跑去薛向房间喊大哥,不想大哥不在房间,细想想,猜到了一种可能,只是她不敢相信,现在薛向回来了,第一时间就向他求证。

“是我洗的,米面我也都买回来了,以后你和老三,小四只管读书,家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了,从前是我这个大哥对不住你们,从没好好照顾你们,让你们受了那么多苦,以后大哥好好补偿你们。”薛向压低声音说道,一时眼圈有些发红。

小晚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紧紧抱着薛向,脑袋埋进薛向的胸膛,边哭边打,哭得撕心裂肺。小晚哭得狠了,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哭声渐渐一喘一喘的,仿佛要把父母去世的哀伤,这两年受的苦楚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

薛向左手抚摸小晚的头发,右手轻轻拍拍她的背脊,助她理顺呼吸。这时,两个小家伙听见姐姐哭声,闯了进来,看见二姐正扑在大哥怀里哭,以为混蛋大哥欺负二姐了。小意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薛向,凶狠得像只小野狼,小适小嘴儿一瘪,眼看也要发声。小晚见他们两个进来了,也就放开了薛向,收住哭声,薛向走上前要去抱小适,刚一伸手,小适却扭了小身子躲了开来,薛向尴尬万分,自己这个大哥真失败,太不得人心了。

“老三,小四,干嘛呢,怎么不理大哥,刚才是二姐不小心,灶台的烟灰眯了眼,疼的掉眼泪了,大哥过来帮我吹眼睛呢。”小晚红着眼睛道。

“二姐骗人,大哥才没那么好呢,上次人家摔地上,他都没抱我起来。”小适用指头指着薛向,控诉道。小家伙记性好着呢,谁好谁坏,心里门儿清。

“是大哥坏蛋,以后大哥天天抱着小适好不好,好啦,咱们去吃饭,以后想吃什么,要买什么都跟大哥说,不许再麻烦你们二姐,大哥来照顾你们。”薛向蹲下身子,温柔地望着小家伙说道。

小意没有说话,眼神的凶狠渐渐淡去,嘴唇紧闭,看来还没原谅这个大哥。

薛向熄了灶火领着兄妹三人拿了碗筷进了堂屋,取出菜篮里包好的油纸袋,放到一条黄色的硬木条案上,这是他们的餐桌。四人围桌而坐,薛向打开纸袋,食物的热气丝丝冒出来,诱人的香气挑动着食欲。

“来,自己拿了吃,包子是猪肉香菇陷的,油条也是现炸的,赶紧上手吧您勒!”薛向怪腔怪调的吆喝着,冲淡不少刚才的尴尬。小晚三人早馋得不行,薛向话音刚落,六爪齐出。

小晚抓着两个肉包子,左手的那个狠狠塞进嘴里,大口吞咽,红艳艳的辣油流到手上也不觉烫。小意左手一根油条,右手一个包子,咬口包子,再撕一口油条,许是油条太烫,边撕咬边颠簸着散热,就是不撒手。小适手小,双手抱着肉包子啃咬,一个包子就挡住了半张小脸,恨不得把小脑袋钻进包子里,边啃边把大眼睛透过包子的上沿,直直地盯着桌子,守得可严实了,典型地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薛向看着弟妹吃得狼狈,有些心疼,起身给三人一人倒了一杯水。

三人也不说话,闷头大吃。小适吃完两个大肉包子还待去拿,被薛向拦住:“小宝贝,吃太多了你的小肚子会疼的,留着下回吃。”

小丫头眉头一皱,小嘴一扁:“上回什么时候吃的大肉包人家都忘了,下回是什么时候啊,二姐和三哥都还在吃,我也要吃呢,才不要等下回呢?”

“小宝贝,大哥以后每天都给你买,现在不许再吃了。大哥中午给小宝贝炖猪蹄吃,小宝贝现在吃多了,中午吃肉的时候,你的小肚子可没地儿装了。”

“中午吃猪蹄?噢,噢,吃肉喽,好,我不吃了,中午吃肉的时候,二姐和三哥就没我吃得多啦,嘻嘻。”小家伙乐了,自以为得计,笑得月牙弯弯:“大哥,你真的每天给小适买肉包子吗?真好,以前你都不跟人家说话呢,还有,以后都要叫我小宝贝,我喜欢听呢,不准叫小四,可家里有那么多钱吗,算了,我还是两天,三,…五天吃一次吧。”小家伙掰着小指头,慢慢从二加到了五,小模样认真极了。

“好,以后只叫你小宝贝,大哥以后每天都陪小宝贝玩儿,肉包子小宝贝什么时候想吃,都有的,就怕把小宝贝你吃成小胖妞儿哦”。小适从椅子上溜了下来,迈着小短腿儿向薛向这边移动,小手压着薛向的大腿就要往上爬,薛向一把把她提起抱进怀里,小家伙咯咯直笑。

“大哥,家里没多少钱了,小意书包破得太厉害,补不了了,小适的两块钱书本费还没交呢。”小晚吃饱了,擦了擦嘴唇。

“我不用书包了,二姐你给我找块布,我用布包了就好。”小意接过话道,小家伙才八岁就挺懂事了,知道家里困难,不想让姐姐为难。

“用布包哪行?老三,傍晚放学,你们到门口等我,我们一起去给你买书包,还得给你们仨添几身衣服。以前是大哥的错,只顾了自己,今后你们三个安心读书,有什么困难都跟我说。”紧紧了怀里的小适,薛向道。

“大哥以后你都这样抱着我吗?好怕你又变回以前那样,不理人家。”小适小手紧紧抓着薛向的衣领,瞪大眼睛盯着薛向。

“放心吧,小宝贝,大哥保证每天都抱你。”薛向亲了亲小家伙的脸颊,掏出钱包,拿出一张五元的钞票递给小晚道:“这钱你拿着,给小适交完书本费剩下的你留着零花,都念中学了,是大姑娘了,身上怎么能没点钱。再说你有了钱,也方便给老三和小四买些零嘴儿。”他们姐弟仨虽然分别念幼儿园、小学、中学,却是在一个校园,都是育英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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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曲径自有通幽处

吃完“团圆”饭,小晚三人去了学校。薛向把买回来的粮食、菜品搬到厨房放好,将三人吃剩下的包子,油条一扫而光,一阵狼吞虎咽,约莫干掉三斤多。薛向给自己泡了杯茶,斜靠在沙发上,双腿搭在吃饭的条案上,开始思索未来的出路。他不知道将来何去何从,虽然立下了要名动天下的志向,他却不知道何处安身,还是慢慢来吧。

薛向压下心中的焦虑,万丈高楼平地起,他决定先顾眼下最要紧的事----吃饭,归根结底还是钞票的问题。尽管他“打劫”一众飞车党,缴获了百多元,可一通爽快下来已经花了一多半,算上自己原来的三十几块,堪堪还有百来块,接下来还要给三个弟妹添置一应吃喝穿用,根本顶不了几天。虽然每月革委会会给他们几兄妹生活费,四人加起来有六十来块,靠这些钱吃饭是没问题,可是要维持他心目中的生活就大有问题了,薛向可不想让全家集体加入丐帮。他压根就没打算抠抠索索地过日子,他好歹较今人也多了几十年见识,如果连弟弟妹妹都养活不了,那还不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这年月来钱的门路很少很少,靠后世商业手段根本不成,老大妈卖个鸡蛋还得去收购站,鸡也只能养几只,一个月才攒了三十来个鸡蛋。继续打劫飞车党倒是来钱快,可人家也不是傻子,成天往你身边撞,总不能特意去逮吧。

薛向思来想去不得办法,想得头痛了,猛地一脚踹在条案边缘,条案轰的一声倒地,薛向连忙起身去扶,这可是家里不多的几张“桌子”,弄坏了以后吃饭就麻烦了。薛向用手轻轻向上一抬,居然没有抬动,他又加大气力才将条案抬起。薛向有些好奇,左手握住条案的一角向上提起,手里掂量着约莫有两百多斤。什么木头这么重?薛向这才仔细打量起这张条案。条案长约十五公分,宽约十来公分,其表面和四根腿柱打着黄色油漆,看不出纹理。薛向将桌子翻倒,观察条案的背底,只见颜色紫黑,纹理极长,呈一缕缕扭曲纹丝状,极似牛背上的毛,他靠得很近,隐隐能闻到一股芳香。这不就是后世著名的紫檀木嘛!薛向狂喜。

前世的薛向虽然不是什么搞古玩收藏和鉴定的专业人士,可也是一个狂热的收藏发烧友,当时央视热播的《寻宝》节目,他更是一集不落。薛向对紫檀木更是热爱不已,当然知道紫檀木的基本特征,他已有十成的把握断定这是条紫檀条案。如果是瓷器书画之类的文玩,薛向或许还拿不准,那几类古玩的做旧、造假之术早已历经千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即使后世的故宫博物馆里也收藏过赝品。可紫檀木这种木器,观其纹理色泽,基本上是一眼可辨,再称其重量,基本错不了。何况这张条案以黄漆涂身,显然是想掩盖它的本来面目,假货也不至于如此费尽心机。薛向小心的刮掉桌腿上的一小块儿油漆,显露出的部分呈现出一种缎子般的光泽,紫檀木已确定无疑。

紫檀木是世界上最名贵的木材之一,质地坚硬紧密,质量极重,入水即沉,是制作家具的顶级木材,为皇家贵族专用,素来深受文人雅士、达官显宦的喜爱。紫檀木生长艰难,直径通常只有十五厘米左右,再难粗壮,而且树干扭曲少有平直,空洞极多,极难成材,所以像这块条案大小的紫檀器具存世极少。清末著名红顶商人胡雪岩的收藏了一方巨型条案,对其爱若珍宝。后来,这块条案几经转手,辗转百年,最后于2000年进了大内,成了摆放巨头手书的御品。

此时的紫檀虽然贵重,远没有达到后世寸檀寸金的地步,薛向知道未来的紫檀价格有多么恐怖,与现在相比,增值万倍有余。薛向没想过要出售这条紫檀条案,一来他极爱紫檀,前世不曾拥有,今生又怎么舍得放手;二来紫檀木的出现为他打开了一条来钱的门道――倒卖古玩。

这时候虽然不允许搞私营经济,可并不禁止你当掉自己家里的东西,只要带了户口本就可以到委托所办理交易。薛向的计划是“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到各条小胡同和城郊的村子里去掏老宅子,低价购回后散到京城各个委托所出售。虽然有投机倒把的嫌疑,但只要稍微小心一点,出乱子的可能性还是很低的

薛向想到倒卖古玩的同时,也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还是八年前的事,浩劫刚刚发动到最高潮,京城的小将们四处抄家抓人,那时他大伯还没有受到冲击,大伯家的大哥薛荡寇也是某个造反小队的头目。八岁的薛向见他们闹得热闹,也整天跟着薛荡寇屁股后面转悠,薛荡寇他们抄家抓人的时候,他在一旁摇旗呐喊。

那次是抄到一个大学教授家里,老教授七十多岁,无儿无女,只有一屋子的书。直到现在薛向还印象深刻,走进他家就好像走进了一座纸山书海,家里成设极其简单,没有厨房,没有卧室,只有一个小小的卫生间,宽广的屋子被七八个大书架堆满,书架上满满当当全是书。一张小床就摆在书架中间,他仿佛就睡在书的海洋里。抄他家的时候,薛荡寇那个小队全体出动,十几个人拉了七八辆小推车浩浩荡荡杀奔而来。老教授拼命拦着不让抄书,可他哪里敌得过十几个“革命小将”,不一会儿就被整治的爬不起来了。最后在他床底抄出一个黑色的大木箱子,箱子上挂着把大铁锁,当时十多个人就乐了,里头一准儿有货,呵斥着让老头将钥匙交出,老教授抵死不从。薛荡寇也不跟他废话,一斧子将铁锁劈飞,铁锁刚被劈飞,老教授就晕了过去。十几个人急忙拥上前去,想看看老头藏了多少金银财宝,打开箱子,大伙儿都傻了眼,箱子里躺着两个瓷瓶,一副画儿,几本书,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大伙儿觉得被老头耍了,有些丢份儿,嚷嚷着要将这些资产阶级的残渣余孽同那些腐朽落后的书本儿一块儿埋葬,小将们拉了车就去了东郊的乱葬岗。乱葬岗遍地是坑,四周空旷,既方便掩埋尸体,又方便烧毁“赃物”(不用担心起火灾),正是埋葬“腐朽”的好去处。

那天刮着大风,天气乌阴乌阴的,上万本书堆成了一座小山,一时半会儿根本烧不完,小将们等的有些烦了,先走了,留下薛向和另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儿在一边看火,薛向两人站得有些累了,拖过在老教授家里抄出来的黑箱子背靠背坐了。大风刮的烈火烧红了半边天,天色也越发的阴沉了,黑压压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要掉下来的似的。又过了好一会儿,书烧的差不多了,只余下一堆小火,两人起身抬了屁股下的箱子推进了火堆。就在这时,噼哩叭啦下起了暴雨,火堆瞬间被浇灭了。六月天,孩子脸,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薛向两人还没有找到避雨的地方,雨就停了。两人走近火堆一看,箱子只是表面上烧糊了一块儿,两人早被这雨弄得烦了,急着回家换衣服。就近找了个深坑儿,随手把箱子推了进去,用脚推了一点儿浮土草草埋了了事。事后,没过几天薛向就听说老教授死了,就葬在他们烧书的乱葬岗里。后来听薛荡寇说他是京城大学教历史的,是个老顽固派,死不悔改,他们抄完家的当天就在家里吊死了。

尘封的回忆勾起了薛向的好奇心,他隐约觉得黑色箱子里的东西肯定不简单,决定今晚夜探乱葬岗。

薛向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起身收拾了堂屋,把紫檀木条案搬进了自己的房间。这么珍贵的物件儿,薛向怎么舍得拿它当饭桌呢,和虎皮钱包一个结局,收藏了。

紫檀木条案结束了它当饭桌儿的历史,可新问题出现了,以后吃饭怎么办。好办!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薛向决定自个儿打一个饭桌儿。说干就干,薛向从堆杂货的厢房里寻了锤子和钉子,还有几块木板和木条,叮叮当当地敲了起来,忙活了半晌,一个崭新的平行四边形方桌诞生了。薛向新制的方桌,四条腿儿向一个方向倾斜,压根儿立不住脚,人一松手,桌子就瘫倒。看来理论和实践总是有距离的,自己动手,也可能缺衣少食,薛向心里自嘲。

薛向正对着新制的残疾桌发愁,雷小天他们六个联袂到来。

第九章 饭罢小酌话前程

“三哥,忙活什么呢?老远就听见你家叮叮当当,还以为你在家造原子弹呢?”李红军大老远的就吆喝开了。

“三哥,听说今儿个早晨,康小八那伙人跟你‘犯照’,丫挺的,算他运气,我麻雷子今天回去的早,不然非把丫骨头拆了。”雷小天接茬道,说话时嘴部肌肉带动了脸上的几粒麻子,显露狰狞。

“得了吧,就那伙人还敢在三哥面前炸刺儿,借丫几个胆儿,一准儿是三哥闲得手痒痒了,找丫几个耍子呢。”说话的是孙前进。

几人一进门就侃了起来,李红军手里拎着一个大红盒子,料来就是早晨说的陈茅。雷小天手里捉了一只大红公鸡,红艳艳的鸡冠,身子肥大,约莫有四五斤,大公鸡被捏住喉咙,做声不得。其余的六个都没空着手,有的提着酒,有的带着花生米之类的佐酒菜,正是会餐前的储备物资。

薛向还没来得及答话,几人就瞧见了薛向的作品,立马哄笑了起来,毕竟三哥还从没有这么丢份儿的时候。雷小天笑得最是得意,边笑边锤着孙前进的肩膀,熟料得意忘形,手头一松,大公鸡跑了。

大公鸡脱得魔掌,自是亡命狂奔,臃肿的身子此刻也轻盈无比,居然身化飞鸟,双翅一展,扑哧扑哧,飞上了屋顶。见大公鸡居然还不低头授首,胆敢越狱,几人也不乐了,七手八脚地去捉公鸡,这可是中午的主菜。大公鸡碰上这群见吃忘命的亡命徒算是倒了血霉,几个家伙搬梯上房,飞檐走壁,八方张网,十面埋伏,硬是将它捉了回来。再度落入魔爪,大公鸡似乎也认命了,耷拉了脑袋等死。

“三哥,怎么自己做起了桌子。”康桐问道,几个人里他的性子最木讷,沉默寡言。

“家里缺张饭桌,闲着也是闲着,自己打一个,谁知道小小一张桌子这么难搞,累了一身臭汗,整出了这么个残次品。”薛向笑道。

“三哥,你也真是喜欢麻烦,要桌子,找我啊,我二姨父就是华联木器厂的厂长,这些桌子椅子,招呼我一声,直接给你扛来不就得了,他们厂里这些玩意儿销不出去,扔的到处都是。”孙前进接道。

“成,你小子能耐,现在就去给我弄一张回来,不,弄两张,一张方桌,一张中空的火锅桌,中午咱们吃火锅。”薛向吩咐道。

孙前进领了任务,招呼了刘援朝一道去了。安排完他俩的任务,薛向翻出了杂货堆里铁煤炉子,让李红军负责生火,又拖出一大堆蔬菜让来两个人摘菜,雷小天见机得快,提了大公鸡就到了浣洗池边,准备杀鸡。康桐和朱世军顿时苦了脸,心里不约而同响起: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让丫抢了先。

时近正午,几人一通忙活后,薛向家的厨房终于传来阵阵扑鼻肉香。九大一小,十把椅子围桌而放,圆边的桌面上摆着一个装满蔬菜的网兜,一大锅米饭,碗筷若干。桌子正中是个圆洞,圆洞下放着煤炉,煤炉上支着一只大号的炒锅,锅中土豆猪蹄盛的满满当当,汤线已快与锅沿等齐。煤炉的风门大开,火势正旺,炖得土豆猪蹄嘟嘟作响。汤色浑浊暗红,显然是加了不少辣椒,烫炖得入了味,熬出了油脂。不远的灶台并没有熄火,此时明火已经燃尽,暗火发挥着温度烧煮着锅里的鸡肉。

薛向最怕麻烦,也没炒菜,就着土豆萝卜,各自配着猪腿和公鸡炖了两锅肉,洗好的菜蔬放了锅边,要吃时直接往里加,过汤即食。

薛向一伙将不大的圆桌围得密不透风,小适挤在小晚和薛向中间,小手捧着小花碗,扒在桌子边缘,大眼睛直直盯着锅里。

薛向一声“开动”,没人搭话,十双筷子几乎瞬间插进锅里。小适也不甘落后,早瞄准了最大的那块瘦肉,薛向话音刚落小家伙就抢到了那块肉,等不及放进小花碗里凉会儿,小嘴儿吹了吹气,就放在嘴边撕咬起来。

小家伙如此,大家伙们更不客气,人人双手动作频率极快,一筷子赶一筷子地往嘴里塞,中间根本不过碗,正是人人抢争先,个个怕落后,一时间饭桌如同战场,战云滚滚,“硝烟”弥漫。

小适嘴小手短,嘴唇皮肤薄嫩,再加上肉块滚烫,格外怕烫,吃的虽然狼狈,可着实不快。小家伙边啃着骨头,边拿眼盯着锅里,谁吃得太快就拿眼睛瞄瞄他,意思是你吃的太狼狈啦,学学我,慢慢吃。可大伙儿正跟骨头搏斗呢,没人理她的茬儿,看着肉块一块一块被飞速地消灭,小家伙有些急眼了,丢了筷子抱着薛向的腿摇晃,意思是你也不管管他们,吃得难看死了。薛向看着小适瘪起的嘴和皱紧的小眉头,明白了小家伙大概在控诉什么,起身拿了个空碗,替她夹了几大筷子肉块儿,堆了大半碗,让她边凉边吃。霎时间,小家伙乐的眉开眼笑,也不再摇晃薛向了,转身把装肉的碗拖到跟前,小花碗也不要了,筷子也不用了,直接用小手拿了就啃,才不管自己是不是吃的比别人更狼狈。

一餐饭吃得风卷残云,两大锅鲜美的肉汤也被他们泡饭吃掉。大伙儿实在是素的狠了,这次逮着机会,恨不能把锅也给吃了。小意吃得直脱衣裳,本来的两排肋骨也生生撑出了个小肚子。战况是激烈的,战果也是空前,真正做到了菜光,饭光,汤光,吃得两口锅像刚洗过一样,完全翻版了抗战时期日本华北派遣军司令长官冈村宁次先生制定的某“著名”政策。

饭罢,小晚和小意回了房间午睡,准备应付下午的功课。小适赖着不走,抱着薛向大腿,用手拍着小肚皮打小鼓,不一会儿也困了,被薛向抱在怀里睡了。众人看着薛向抱着小适,一时脑袋有点转不过弯。薛向不亲近他的几个弟妹,他们都知道,心里也常埋怨:三哥什么都好,就是对弟妹太过疏远,不像个做大哥。不过这都是薛向的家事,他们也不便多问,平日里对小晚几个倒是比薛向这个做大哥的更像亲兄长。这会儿,见他们兄妹亲昵,心里也为薛向高兴。

打发完几个小的,几人摆上酒杯和佐酒菜,这才到了喝酒的时候。菜不多,一盘盐水花生,一盘老蚕豆,一盘炸薯片,堪堪装了三小盘,他们几个向来喜欢这样喝穷酒。说是喜欢其实也是逼出来的,这年月,有人年前的一斤香油,吃完一年,年尾一称,还是一斤。你道怎么回事,原来每次吃饭时用筷子指指香油就下了饭。

几人喝着酒就聊了开来,薛向最先问道:“哥儿几个毕业大半年了,也不能整天这么晃荡,说说大伙儿都有什么打算。”

这个话题起的有些沉重,一时间没人应声,好一会儿才有人打破宁静。

“我和红军准备去当兵,本来我是没机会的,我爸虽然放出来了,可问题还没有结论,政审根本就过不了关,恰巧征兵办的负责人是我爸在四野的老战友,和我爸喝了一顿酒,就把我给要了过去,三哥,我一直没敢告诉你们,是……”刘援朝的声音越说越低,渐渐住了嘴,他心里有些觉得对不起大家。刘援朝的爸爸是C军B师的参谋长,刚被隔离审查放了回来,但还没有恢复职务,赋闲在家。李红军去当兵大家早就知道,毕竟他爸爸还在位上,他去当兵几乎也是必然的选择。本来刘援朝和大家一样还没个定向,现在突然说要去当兵了,他觉得有些对不住薛向他们几个,自己有些失了义气。

当时高中毕业生的出路很窄,上大学的基本是工农兵子弟,而且是靠组织推荐。再加上当时很多高校因教师队伍出现紧缺而停办(紧缺的原因您自己猜),能上大学的绝对属凤毛麟角一流。除此之外,当兵、作工人、下乡插队就是时下应届毕业生的主流出路。

先说当兵,此时的军人是实实在在如魏巍所赞扬的那样,是最可爱的人。而身披军装,手握钢枪,守卫边疆,几乎也是当时所有青年儿时最朴素、美好的愿望。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不能言传的理由,此时通向宦途的道路很窄,而现在所有的党Z军干部几乎都是军人出身。当官,不管是什么时候,任何朝代,都是光大门楣,光宗耀祖的最重要途径,也是普通百姓心中至高的追求。因此,当兵是时下最有前途,最理想的出路。

除了当兵,进工厂当工人也是青年们羡慕的职业,毕竟此时的工人被冠以领导阶级,国家的主人等光荣称号。一进工厂,就捧上了铁饭碗,旱涝保收,这一辈子就有了保障。只是此时的工人名额也很紧张,工人的更替除了组织上分配下来的技术工人,也多采用另类世袭,儿子想上班,老子就得下岗。

最后就是插队了,大部分青年响应了领袖的号召,去了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如无意外,到农村插队就是薛向这拨人的归宿。

“没事儿,你能找到好的出路,兄弟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你小子不显山不露水,悄悄把事儿办成了,行啊。”薛向笑着拍了拍刘援朝的肩膀,安慰他道。

“援朝,活儿干的不赖啊,实话实说,你欺骗组织多久了?兄弟们说说,遇到这种对组织隐瞒情报、打小算盘,GM立场不坚定的人该怎么处置啊?”雷小天喝口酒,打趣道。

第十章 各有缘法各安身

朱世军接道:“像刘援朝这种无组织无纪律、对组织搞情报封锁的同志,组织上也不是第一次处理了,都是有前例可援的,我看照章办事就行啦。”

孙前进道:“对,照章办事,我们组织上的原则没有变,还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对此类事情我们是抓住一起,处理一起,决不姑息。要我说这事儿得抓紧时间处理,就今晚吧。”

“对,就今晚,今晚老莫见。”雷小天笑道。

刘援朝见大伙儿依旧嘻哈地朝自己打趣,并没有人指责自己的“背叛”,一时也放下心来,豪爽地道:“老莫就老莫,这顿饭哥们儿请了,算是给哥儿几个赔罪。”

薛向见刘援朝和李红军的去处定了,又问道:“你们四个呢,是去厂里上班还是去插队?”

孙前进道:“我爸在朝阳铁厂给我安排了个工作,给厂里开货车。”孙前进的爸爸也是军转干部,虽然在这次浩劫中也受到冲击,但是问题查清楚后就提前解放了,现在担任京城市轻工业二局局长。

孙前进说完,雷小天、康桐、朱世军三人没有说话。薛向猜到三人肯定没有好的去处,弄不好就得上山下乡。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薛向一口将酒饮尽道:“如果是打算下去插队,就别去了。”

听见薛向这话,六人脸上齐齐变色。虽然这时候宣传上一直说知青下乡是自觉、自愿、主动的,诚然,当时并没有行政命令要求强制执行,但是领袖一声号召已然胜过所有的命令、宣传。听话的孩子主动去了,不肯就范的,也容易对付。组织上先是来家里动员你,你若不识抬举,就不给你分配工作,吊着你。最后,父母单位的领导找父母谈谈话,给他们穿穿小鞋,三下五除二就把你拿下。

薛向此时说这句话是有原由的,他知道明年就是最后一批知青下乡了,而大后年,也就是79年,所有的知青基本都返乡了。其实前些年已经有不少知青找关系,托门路回了城。如果现在他们几人再去下乡,除了白白耽误三年时间,没有一点实际意义。

“三哥,不去下乡咱们的生活费可就断了,我爸还没出来呢,家里就我一人,赖着不走他们也拿爷们儿没办法,可就得饿肚子了。”这次开口的是朱世军,他爸爸是中宣部的干部,现在也被发配,母亲已经去世。

“丫就一傻子,三哥什么时候让兄弟们饿过肚子,既然三哥这样说了,肯定是有办法的。”雷小天接话道:“对了,三哥,你说了半天还没说你打算去哪儿呢。”

“说我傻,丫也强不到哪儿去,明摆着嘛,三哥走了,小晚三个怎么办?再说了,三哥不去插队,革委会那帮家伙敢来聒噪吗?”朱世军扳回一城,洋洋得意。

“是啊,三哥,说说你有什么打算,反正我跟着你混,你去哪儿我去哪儿。”雷小天顾不上反击朱世军,他的父母原本都是京城市委部的干部,审查后,没有组织结论,双双赋闲在家,还有一个姐姐去了北疆插队。

薛向道:“我肯定是离不了家的,当然,也进不了工厂。我打算上大学!老猪你也别把书本丢了,好好准备下。麻雷子和小康是不成了,他俩心思不在这上面,你不一样。”朱世军读书时功课很好,平常也多作白面书生打扮。

薛向这话又是让众人一愣,三哥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总是语出惊人。

“三哥,你没说胡话吧,我们大院只有两个上大学的名额,我记得区革委会推荐的是王军长和李政委家的俩傻妞。难道你又想了什么招儿,把革委会的歪头张给治了,让他把指标给了你?”这次接茬的是李红军,刚才只有他和康桐一直没说话。康桐是个闷葫芦,大家知道他肯定是铁随薛向的,也就没问他。李红军是在座的几个唯一家庭没有受到冲击,且父亲身居高位的。本来薛向几个没处去,他自己却要去当兵,心里一直很不是滋味,所以每次谈到前程的时候,他基本就闭口不语,怕刺激了伙伴。这时听薛向说的实在惊人,也忍不住插话问道。

“我可没说今年就去上大学,先准备好复习,也许会有转机呢。”薛向不敢说的太死,他当然不能说明年就恢复了高考考试,后年开年就能进大学啦,不然非被几个人追着问,问傻了不可。好在他在这个小圈子里威望素著,又向来语出必中,大伙儿虽然疑惑,也没有追问。

薛向接着刚才的话说道:“至于前进说的吃饭的问题,我想了个来钱的门道,说出来大伙儿合计合计。”

接着,薛向就把掏老宅子和倒卖古玩的事儿说了,几人一听,拍手叫好,在他们眼里压根儿就没有投机倒把的概念。听得有钱赚,人人笑得见牙不见眼,有钱赚就有肉吃,吃肉是这群小子眼下的第一追求,就是当兵这种美事儿碰上吃肉也得让道。

薛向抬手止住正大笑的几人,指了指怀里熟睡的小适,道:“大家先别高兴,这件事得仔细谋划。首先,我们几个当中有谁有古玩鉴定知识,都没有吧?所以找一个懂得鉴赏的老手艺人是我们眼下最要紧的事。其次,就是收购的时候要注意分散,别一窝蜂的去一个地方,引起别人注意就不好办了,少不得有人跟风,最后弄得人尽皆知。尽量去那些僻静的地方,选择小将们没有光顾过的地方,最好选那种屋宇高大的高门大户,当然祖上有做官的小宅子也要留心。最后,就是启动资金和散货的问题。启动自己大伙儿看看能凑多少,我这儿只能匀出五十。散货的时候大家多寻几个户口本,最好是到北海溜冰场寻几个家伙,让他们也帮着散,人选一定要可靠,别弄到最后没打着狐狸,反惹一身骚。”他自不会说自己精通古玩,这么一来,众人虽不可能想象力爆发到怀疑他是穿越客,可他自己却无论如何也解释不同的,还不如不说。

薛向一通话说得条理分明、思虑周全,听得几人连连点头。

孙前进道:“就按三哥说的办,我倒知道有个人是鉴定这玩意儿的行家里手。我姨父厂里有个瘸老三,他家里祖传就是干这个的。他们家祖上在琉璃厂开了个博古斋,传了一百多年,到他爸爸这儿就被合营了,再后来,十多年的折腾,他爸爸没挺过来就被折腾死了,他自己也被打断了条腿,现在给我姨父他们厂里看大门。”

薛向对孙前进道:“那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办,记住要保密。”

孙前进点头应下。鉴定的事情基本商定妥了,众人开始凑钱,除去薛向的五十,他们六个凑来凑去才凑了不到十块钱。凑的还不到薛向的五分之一,几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挂不住就得转移斗争方向,这是他们平时惯用的矛盾转移法,朱世军率先开了火:“刘援朝同志,你丫还说晚上请我们去老莫,就你兜里这一块四毛三,我们进去喝粥都不够。”同志和丫连在一起用别出心裁。

“老猪,别发瞎,老莫是西餐厅哪儿来的粥,他小子说请我们吃饭可没说谁掏钱啊,一准又是吃干抹净,喊来服务员结账,自个儿就坐那装死。反正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最后还不是哥儿几个凑钱,这事儿又不是他第一次干了,早就轻车熟路了,就你还当了真。”孙前进顺势响应。

“对,从心理学上讲,一个人的行为习惯是有很大惯性的,刘援朝同志的行为深化到哲学领域上讲就是犯了形而上学的错误,总是片面的、静止的看待事物,你说刘援朝每次一喊结账,就坐那儿装死,就不会发挥主观能动性和老板从商业的角度探讨一下这餐饭的菜价结构不合理,从卫生学的领域……”朱世军惯是能说会道,一阵神侃。

一时之间众人群起攻之,刘援朝被挤兑的有些下不来台,把酒杯往桌上一顿,道:“这回是来真的,说好的是请客赔罪,怎么可能像从前那样,哥儿几个放心,吃完饭你们尽管走,我垫后,这总成了吧。”他早先想的还真跟孙前进说的一样,只是被点破了,这招就不好使了,这会儿被他们几个顶到墙角上,也不得不咬牙死撑了。看来以后得翻新花样,狐狸越来越狡猾,猎人的日子难过啊,刘援朝心里哀叹。到时候大不了吃霸王餐,他还能把爷们儿吃了,最多是给他们刷几天碗,只要不让三哥他们知道,也不算栽面儿。

薛向见刘援朝被挤兑的发了狠,忙打圆场道:“去老莫的事儿以后再说,等把眼下这事儿办成了,天天去老莫都成,老莫吃厌了咱们去京城饭店,那里可是接待国宾的,哥儿几个也享受一下国宾级待遇。”

“别,三哥,说好的去老莫就去老莫,我刘援朝向来一口唾沫一颗钉,今晚就看我的吧。”刘援朝是打算硬挺了,如果这次丢了份儿,他们得说嘴说上好几年,他太了解这帮家伙了。

你丫要是一口唾沫一颗顶,以前我们凑得份子钱该找谁说理去,众人心里齐齐唉叹。不过细想想,按这孙子的文字游戏,说请客没说付账,也说得通,看来以后得小心这家伙的话,不能再让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刘援朝不知道几人心里已把对他的警报调成了红色。

第十一章 兄弟何须骨肉亲

众人见刘援朝还在死撑,并不打算放过他。这群顽主压根儿就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雅量,倒是一贯认真贯彻落实伟大领袖“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指示,从来是石击破底船、痛打落水狗。朱世军正待开腔,却被薛向挥手拦住:“援朝,你要当兵了,这是大喜事儿。你请客吃饭也是应该的,只是你请客总不能落下三哥我吧,我和小晚三个说好,等他们放学后,去给他们买衣服,爽你的约好说,爽了小适的,她闹起来我可受不了。”

刘援朝知道薛向这是在给自己递梯子,他自然就顺坡下驴了,他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刘援朝边摇头便叹息,好似自己吃了什么大亏,故作惋惜地道:“唉,真是可惜了,好吧,大家迁就下三哥,改天我一定补上。”

他这副倒驴不倒架的惫赖模样,让众人看得心头火气。没办法,薛向开了口,他们不好再纠缠不放,只是心里暗暗咬牙:这事儿没完,回头一定吃得丫肝儿颤、胆儿寒。

七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兴致极高,直到小晚和小意来叫小适起来上学,方才停下。小家伙睡得正香,神态安详,小鼻子里时不时冒出小泡泡。小家伙突然被薛向叫醒,心里老大不高兴,哼哼唧唧不肯起身,小身子在薛向怀里扭来扭去,好一阵撒娇,然后又逼着薛向签下若干不平等条约并答应自己以后晚上和他睡一块儿,方才展颜,蹦蹦跳跳的和哥哥姐姐上学去了。

酒已饮尽,菜已吃残,不,是吃完。本就不大的三个盘子被吃得颗粒不剩,只余下碎末。这些碎末不像汤汁,可以用来拌饭。这些碎末用筷子根本夹不起来,总不至于端起盘子往嘴里倒吧,那得多丢份儿。桌上摆了四五个酒瓶子,不光李红军带来的茅台被喝光,雷小天几个带的酒和薛向清晨买的也一并被一扫而光。

酒足,饭饱,话尽。几个家伙抬脚就想溜,薛向早知道他们的习性,出声叫住,朝一桌的狼藉努努嘴。几个家伙不得不停下来,帮着薛向打扫战场。人多力量大,用在这里是合适的,几分钟功夫,战场就被打扫干净。几个家伙摇晃着肩膀出了薛向家门,回家睡午觉去了,只有康桐留了下来。

薛向和他们六人都是顶好的兄弟,可谓是意气相投,肝胆相照,可要说到谁对薛向最忠心耿耿,还得数康桐。康桐的爸爸康铁柱是原215师的,抗战时期就是主力团团长,55年挂衔中将。康铁柱沾老师长的光,军旅生涯一帆风顺,65年就做到了大军区si令员,可惜花红难久、好景不长。随着老师长的坠机,军队上下也是一番整顿,康铁柱的职务就被拿掉,再后来领袖一声批老师长的令下,康铁柱瞬间被打落凡尘,遭受牢狱之灾。康铁柱这一进去就再没音讯,两年后,才通知家里来领尸首,康桐的妈妈一时经受不住打击,寻了短见。

康桐还有两个姐姐,大姐康美凤60年就远嫁琼岛,男方也是军中将领,康铁柱死后,康美凤也多次来信要康桐姐弟去琼岛,康桐脾气倔强,死活不愿去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康美凤奈何不得这个幼弟,也只好由他。康桐不去,他二姐康美枝自然也去不成,康美凤无奈只得每年来京城看望康桐姐弟。康美枝现在棉纺厂做工,康桐的家就在棉纺厂家属区的筒子楼里。

薛向和康桐相遇也是偶然。那是两年前,薛向几个正在北海溜冰场戏耍,滑得正在兴头,不远处突然一片混乱,薛向几个滑到近处,见几个大个儿正围着一个小个儿拳打脚踢。这种事情,在北海溜冰场哪天不上演几出,他可没心思去管。看了一会儿热闹,他渐渐看出点儿意思,挨打的小个儿双手护着头,蜷着身子任他们揍,死活就是一声不啃,不反抗,不喊疼,不求饶。薛向见这小子是个人物,颇合自己脾性,就出了手。薛向这一出手,就没别人什么事儿了,几个大个儿滚了一地,人人脸上鼻青脸肿。

被救的小个儿自然就是康桐。康桐幼年家里遭逢巨变,就养成了个沉默寡言的性格,除了薛向,就是和雷小天几个也说不上几句话。后来薛向带着康桐慢慢地融入了他们这个小圈子,康桐性子才稍微开朗了些,但还是稍显冷硬。雷小天几个也渐渐习惯了康桐这个冷冰冰的性格,该开玩笑还是照开,你理不理又是另外回事儿。好在康桐性子虽然冷淡,可是为人极讲义气,每次打架总是冲锋在前,撤退在后,雷小天几个对他也是极为服气。

薛向家里没有大人,且面积宽大、房屋众多,渐渐就成了这帮顽主的集中营。谁被家里骂了不愿归家,就在薛向家里困上一晚,谁没饭吃了,也是到薛向这儿凑合一顿。康桐对薛向家最是依恋,只要他二姐康美枝上夜班,他就睡在薛向家。跟那个筒子楼相比,这里更让他觉得温暖。在薛向“躲避”小晚三个的时候,康桐更像这个家的兄长,家里有什么重活脏活也多是他抢着干了,从没有让小晚出声。今天之前,康桐就是这个家里的第四成员,排名更在薛向之前。

“小康,你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直这样晃悠下去吧。”薛向抽了口烟,问道。

康桐靠在椅子上,手里拿了两个酒杯,在手掌里转来转去,仿佛握着两颗铁胆,头也不回的道:“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要是读大学,我就给你看家。”康桐的话很短,说得却很坚定。

薛向见康桐这个态度,知道不好规劝。其实薛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安排康桐,康桐不像朱世军功课很好,考大学的希望很大,也不像雷小天那样性格开朗跳脱,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

康桐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心里脆弱,在他心里薛向就是他亲大哥。自从薛向把他救起,他心里就认准了这个比他稍大的“男人”,薛向对他也格外关照,每次动手打架都护着他,所以尽管康桐打架冲得很猛,却受伤极少。

“要不,你也去当兵吧,我可以帮你安排。”薛向喷了口烟,他大伯虽然被下放了,可是堂堂京城卫戍区的军长,怎么可能没有战友、古旧,薛向找关系安排个人当兵并非难事。其实原来的小青年一直纠结着要不要当兵,一是,放不下几个弟妹,尽管原来的小青年对弟妹冷淡,可他心里一直装着他们,很多事都假康桐之手做了;二是,舍不得这几个兄弟,他是个极讲义气的人,怀着最朴素的好汉情节,讲究的是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因此,原来的小青年对要不要当兵心里也没有答案。小青年的纠结当然不会在薛向的身上重新发生,他重生之时就明确了自己的目标,为此,他所有的努力都为之奋斗。

“不去,要当兵我早去海南了。”康桐的话仍然不长。

薛向也不再劝他,这件事总要想办法解决的,小康不愿去当兵,回头只有问麻雷子了,他应该会很乐意吧。

没有再思考这些烦心的事,薛向决定去睡一觉,昨晚也没怎么睡,着实有些困了。康桐也随薛向一块进了堂屋,他的房间在薛向的边上,正好和小意对门。这间房原来是客房,后来康桐睡得勤了,薛向就把钥匙给了他,几乎成了他的私人房间,除了雷小天几个可以睡,另外的访客就得睡厢房了。

薛向一觉醒来已是五点半了,六点钟小晚三个就该放学了。来到庭院,康桐正在浣洗池边洗脸,看来也是刚醒。薛向走过去接水擦了把脸,招呼了康桐一道驾了车去接小晚三个放学。

两人驾车,一路飞快,五分钟后,就到了育英学校初中部的门口。育英学校占地极广,将近一千三百多亩,是东城区最大的一所复式综合学校,学校内设有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四个分部,一站式升学,薛向便是毕业于此。学校有在校生五千多人,因为占地广大、人数众多,学校针对每个校部设立一个大门,方便学生出入、家长接送。

此刻,薛向就候在初中部的门口,他和小晚说好了让她带着弟妹在此等候。眼前的这张校门极其宏伟,高约三丈,宽足六米,足够容纳几十个学生并排进出。大门的左右两边分设一个花坛,因是初春,花坛里没有什么颜色,薛向和康桐两人就一只脚踏在大门左边的花坛上,坐在车上抽烟。

右边的花坛上也聚了一伙青年,约莫有七八个,每人身上穿着一身橄榄绿,带着一顶黄色五角星军帽,除了两三个前面挂着一个军用挎包,着装极为统一。这伙青年人人脸上挂着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眼神里满是挑衅和不屑,时不时的拿眼睛斜睨薛向和康桐。

薛向懒得理他们,心里倒是对这群家伙的统一服装赞一声好,暗里又对那几个挂包的提出了批评,整齐划一才能给人压迫感嘛。就算你挎包里包藏着插子,也不如把装扮一致来得更有战斗力、压迫感,这和后世的黑社会统一黑西服的创意么一致啊!不知道是这群小子是哪里的,如此骚包,想出这个主意的很有混**的潜质,不过混得再好,也难逃过83年……他无聊至极,心里对着人家服装一通遐想,甚至都想到了人家的高潮和被拉去打靶的结局。

薛向一支烟刚抽了一半,就听见叮铃铃,叮铃铃,放学的铃声响了。

第十二章 生财有道富有方

放学的铃声停了不到一分钟,各教学楼的出口就呼啦啦涌出一阵洪流,滚滚向各个校门奔去。今天天气不错,天蓝云白、风清气爽。此时,夕阳缓缓而下,晚风徐徐吹来,薛向贪婪地望着天空,心里可惜这样美丽天空的寿命也只有二三十年了。此时虽然已经经过了大跃进等等工业速成化运动,可毕竟没有达到后世对自然资源的过度开发,这时的共和国也不是后世的世界加工厂。

第一批冲出教学楼的学生已经出了校门口,人人脸上朝气蓬勃,三三两两的嬉笑着追赶,无论何时,ZZ离孩子们总是很远的。静谧的天空,喧闹的校园,薛向沉醉在这动静之间,一时忘了时间。

…………

徐小飞很不高兴,蹲在花坛上,边抽烟边骂着眼前耷拉着脑袋的两个青年:“猴子,野鸡,我说你俩真是个废物,老子带你们出来发财,你俩可真行,弄了半天给我带回了五毛钱,一包翡翠都他妈买不了,你们说说让老子以后怎么带着你们混?”徐小飞边骂,边用手指戳挨骂的两个青年的额头,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

徐小飞这群家伙选择到初中校门口来弄钱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高中生的年龄和他们差不太多,又爱抱团儿,弄他们的钱风险较高。小学生虽然好欺负,可钱少。至于打劫幼儿园的小朋友,徐小飞自问还没那个胆量,只要他敢说出这个提议,估计立马得散伙,传出去非让人笑掉大牙不可。

候小春和姬长发被骂的头也抬不起来,心里也觉得委屈。脖子前挎包的候小春解释道:“大飞哥,不是我们不争气,实在是现在正是下学的高峰期,出来的人太多太密,落单的太少了,我和野鸡也是盯了好久才逮了三个。再说,现在的学生都他妈穷光蛋,逮到的第三个家伙最是气人,您猜猜怎么回事,他丫一被我和野鸡堵到墙根,就主动掏出一张票子。我心说算你小子识相,一顿打免了,再仔细一看,他丫手里拿的居然是张一分的,当时我就怒了,这不是调戏爷们吗,和野鸡把他一顿爆捶,搜完身,他还真只有一分钱,您说说……”徐小飞虽名小飞,却喜欢别人称他为大飞,显然觉得小飞不够气派,自己可是要展翅高飞的。

“行了,行了,说相声呢,自己无能,怪得了谁,批斗大会快被你小子开成个人英雄事迹报道大会了,你丢不丢人…”徐小飞打断了候小春的话,又是一阵怒骂。

徐小飞正训着两人,陆陆续续的又回来四五个青年,各人把收获交给徐小飞。徐小飞本来狂暴的心情顿时就平静了,他心中一片冰凉:带着这么一群兄弟以后还能混吗,亏我大飞辛辛苦苦给他们统一着装,谁知道披了狼皮的羊还是羊,变不成狼啊。

徐小飞捏着手里的一块八毛三,欲哭无泪,知道此时不宜再打击众人,不然人心就散了,以后队伍就不好带了。徐小飞平了平心中的愤怨,笑道:“收成是少了点哈,才开始嘛,没关系,大伙儿别往心里去,待会儿找几只肥羊补回来就是。大家先说说这次的行动收获为什么这么差啊,我们得做好行动失败的分析和战后总结。”他简直把打劫作了军事行动。

姬长发在这群人中鬼点子最多,最是机灵,这种会议往往也是他最先发言,这次也不例外。他清清嗓子道:“大飞哥,我认为首先这次行动没有策划好,分兵出击乃兵家之大忌,智者所不取。你看啊,我们的力量一分散对肥羊造成的威慑就小,再加上肥羊们经常两三个聚在一起,我们这边去两个人根本吓不住,除非拔插子,可现在正是闹市,拔插子压根儿不合适。其次,我们作战的目标也没有明确,往往是碰上落单的就上,这样就有可能碰上白光猪,就像刚才猴子那样居然碰上个拿一分钱的主儿,所以我们的目标应该盯在佛爷身上。这帮佛爷家庭条件好,父母都是高干,家里给的钱多,而且他们的胆子都不大,又特爱面子,被欺负了也不愿意告诉家里,绝对是钱多、面嫩、胆儿小的典型。不像那些穷鬼,有时抢他几分钱,丫就敢拼命。”姬长发了解徐小飞的个性,你越是把打劫说的像搞军事演习,他越高兴,到时候火儿就不冲自己撒了。

“高啊,实在是高。”徐小飞抚掌赞道:“你小子藏得挺深,平时没全露出来。还以为你就是个练嘴的呢,没想到狗肚子里还真藏了二两香油,真他妈的有当狗头军师的潜质。”

“都是大飞哥教导有方,呵呵……”

“行啦,功劳是你的就是你的,别跟我这儿假模假式的。下一步行动,就按野鸡说的办,专盯佛爷。”

“大飞哥,那边花坛就有个穿将校呢大衣的,他头上带的军帽绝对是水獭皮子的,他旁边只有一个人,咱们就奔他去了吧。”候小春见姬长发拔了头筹,这会儿也赶紧出谋献策。

谁成想他话音刚落,徐小飞“铛”的赏了他一个板栗,骂道:“你小子眼瞎啊,没看到之前我们几个拿眼挑他们,人家理都没理,一看就知道是顽主圈里混的,搞不好也和我们做的一路营生。虽说同行是冤家,现在是肉多狼少,多他们两个也不多,没必要横生事端。再说这两小子人高马大的,一准不是什么软柿子,以后动手招子亮点,别没打着人,倒把自己给搁进去。”

“大飞哥,那儿,看那儿,就是校门正中间的三个穿皮鞋的小子,一准儿是咱们的佛爷,咱们上吧。”一个挎包的寸头青年道。

徐小飞挥手道:“等会儿,等他们出校门,现在冲过去把他们吓的缩回去就不好办了,总不能追到学校里去吧,派出所又不是吃干饭的。”

少顷,三个穿皮鞋的中学生就走出了校门口,正准备穿过校门前的柏油马路。徐小飞几人见状赶紧上前,一路步履飞快,遇上前面的学生也不拐弯,直直的撞了过去,遇到不识抬举的,直接抓住头发摔到一边去,被侵犯的学生也是敢怒不敢言。一路的学生见七八个不良青年杀气腾腾的闯将过来,纷纷避道。

不一会儿功夫,徐小飞几人就将三个学生拦住并围上。三个学生正说说笑笑,突然被一群人围住,大惊失色,自己几个也从来没惹过他们啊,眼前的几个一看就是顽主中的败类,看来今天是遇上打劫的了。三人中个子最高的学生定了定心神道:“几位…大哥…有事吗?我们可都是…穷学生,您几位就是有…事儿…我们也帮不上忙啊。”

徐小飞拍了拍高个学生的肩膀道:“别害怕,我们可没事儿麻烦几位,倒是来帮你们解决麻烦的。只要你们三个每人每月交十块钱的安保费,我们保证让你们在学校横着走,想踩谁踩谁。怎么样?这个价钱挺公道吧,再说我们几个已经好几天都没吃饱饭了,你看我这儿脸色是不是有些发黄,这是饿的呀,哥儿几个就发发慈悲吧。”

听到这儿,三个学生哪里还不明白,眼前的这几个家伙想让自己三个当他们的佛爷。此时不答应肯定要挨揍,如果答应了,以后轻易就甩不掉他们了,怎么办呢?三个学生一时间心乱如麻。

见三个学生不说话,徐小飞用眼神示意几人给三个小子上点手段。高个学生见几人逼近,知道再不说话就得吃苦头了,正待答应。突然,一道身影从眼前掠过,顿时计上心来,道:“几位大哥的意思是要给我们当保镖,我没说没错吧。”

“对,就是这个意思,花钱买平安,说实话这点钱,便宜!”候小春抢道。

“那要是我们有看不顺眼的人,你们能不能帮我收拾她。”

“那是当然,你出了钱我们当然要给你出力了,要是帮你摆不平,以后怎么打响我们的招牌啊。”

“那好,你们看,我要收拾的就是那个穿绿军装,扎羊角辫的妞儿,上次我给她写信,她居然敢不回信,这次要她好看。”

“哪个妞儿,这儿遍地都是穿军装,扎羊角辫的。”

“就是那个,我左前方一百米,最漂亮的那个。”

“大飞哥,出手收拾妞儿,是不是不太好啊,有些跌份儿,传出去有损我们的名声啊。”

“名声重要还是肚子重要,当前行动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打响我们警卫团的名声,只要顾客有需求,我们的服务就得跟上。就算天王老子,咱们都得上。”徐小飞一番话说得慷慨豪迈,他临时给自己的小团体取了个警卫团的名号,显然是把顾客摆在首长的位置上,还挺有迷惑性和服务意识。

“警卫团?大飞哥,啥警卫团啊?”候小春不解道。

“你们到底上不上啊,再说会儿人都上车走了。”高个儿学生见他们还在侃,而他相中的救星就要走了,心里发急。

徐小飞见高个儿学生催得急,警卫团第一炮又必须打响,也顾不得目标身边的两个同行了,招呼众人押着三个学生,一起向高个儿学生说的目标追去。

PS:佛爷,是四九城平民子弟的顽主们对非老兵的大院子弟的称呼,后来老兵这个称呼淡去,可佛爷依然盛行。通常这些人就是他们勒索的对象,是他们的长期饭票。称为佛爷意取普渡众生之意,挺有调侃的味道,抢了别人的钱,说别人是行善。基本上顽主们第一次逮佛爷时都会说句发发慈悲,听到这话的人也就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了。通常顽主们规定佛爷之间不能跳槽,而两拨顽主也不得争抢属于他人的佛爷。这也是顽主之间的潜规则,轻易无人敢犯。

第十三章 祸起无妄怒更彰

高个儿学生指的正是小晚,小晚正是他的同班同学,他早听说薛晚的大哥是东城顽主圈的大哥大。这时见薛晚和两个大个子青年走在一块儿,有说有笑,就猜到其中一个可能是他大哥,就算不是,也是他大哥手下的兄弟。这时拿薛晚做挡箭牌,事后给她道个歉就行了,反正薛晚平日里性情温和,很容易说话。

薛向和康桐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小晚带着两个小家伙姗姗来迟。小适老早大眼睛就瞪得溜圆在人群里搜寻薛向的身影,这可是薛向第一次来学校接她放学,小家伙心里很兴奋。可是人群太密,熙熙攘攘,她的小个子早淹没在头峰腿林里了,直到薛向喊了声“小宝贝,在这儿”。小家伙才发现薛向,撒腿就向薛向跑去,薛向怕她跑嘚太快被绊倒,赶紧冲上前去一把把小家伙抱起来,向天上抛去,然后又接住,小家伙一点不害怕,乐得咯咯直笑。

薛向抱着小家伙又朝小晚和小意走去,他伸手去拉小意的手,却被小意躲了开来,看来隔阂不是吃几炖肉就能消除的,自己这个大哥还得再接再厉啊!

薛向领了小晚几个和康桐推了车朝柏油马路走去。就在这时,薛向几人被徐小飞一伙儿拦住去路。

“这位朋友,让你身边的小妞儿给我这位兄弟道个歉。”徐小飞大大咧咧的说道,说着把高个儿子男生拉了出来,用手指了指。

薛向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被小晚抢了先,小晚道:“方国华,你搞什么名堂,要我跟你道什么歉?”

薛向把小晚朝背后一拉,说道:“你别管,让大哥来处理,我倒要看看今儿是怎么了,一连几次碰上不开眼的。”薛向拿眼斜睨着眼前的这群人,暗里早已怒火中烧。不小心惹上他没什么,道个歉,说开来,若是无意冒犯,他多会一笑而过,就如郝运来那般。可要是惹上他的几个弟妹,算是触了他的逆鳞,小贝贝哭得像了小适,光头胖子为此断了根指头,这次是直接惹上了小晚,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方国华一听薛向自称是薛晚的大哥,哪里还不明白眼前这个高大的青年就是传说中的俊宋江。此时见薛向神色不善,知道要糟糕,再不赶紧解释清楚,恐怕自己要倒大霉。被身边的几个顽主中的败类勒索点钱没什么,可要是得罪了薛向,以后这书就没法念了。他可是知道学校的几个坏学生头儿无不把薛向视作自己的偶像,经常在一起吹嘘薛向当年的英雄事迹。要是知道自己得罪了薛向,不用薛向招呼,他们就得拿自己作了进身之阶。

方国华想通此节,也顾不得危险还未解除,赶紧分辨道:“薛大哥,误会,误会,是这伙儿人要打劫我们,我看见您来接薛晚,就想借您的光。我和薛晚是同班同学,不是外人…”

方国华话没说完就被徐小飞一巴掌扇在脸上。徐小飞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滑溜,使了招接力打力,一时怒极,揪起他的衣领道:“臭小子敢阴我,就算你找到帮手也没用,他们才两个能打的,外加两个毛孩一个小妞儿,我们这边八…”

徐小飞正喋喋不休地向方国华分析目前双方的力量对比,试图证明方国华的行为是愚蠢的,自己依然英明,并未上当。正说得口溅唾沫,突然眼前一花,只听啪的一下,脸颊传来一阵剧痛,嘴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耳朵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了进来,嗡嗡乱响,再听不清任何声音。

造成徐小飞如此情状的自然是薛向了,当他听到徐小飞说小晚是小妞儿的时候,心里的火终于扑了出来。薛向左手把抱着的小适,往怀里一扭,扭转了她的视线,担心她见血害怕,右手暴涨而出,一耳光狠狠的抽在徐小飞正因说话而快速抖动的脸上。徐小飞被抽得身子一歪,没站稳,原地打了个转儿,嘴巴里飞出数颗牙齿,站在原地愣愣作神,一时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好一会儿,脑子里的思维才转过圈来,原来自己被眼前的大个儿给抽了啊。一时间,徐小飞心中怒火熊熊燃起,冲候小春几人吼道:“你们他妈的都是死人啊,没见到老子都被打了,还不动手,挺尸啊…”

话没说完,徐小飞眼前又是一花,就再没知觉了。原来薛向怀里的小适被他把头给换了方向,小家伙看不到眼前的热闹,自是不依,在薛向怀里奋力的扭头,可每次总被薛向成功的又带了回去。这下小家伙可不干了,也不哼哼唧唧的表示抗议了,直接用小嘴巴狠狠地咬在薛向肩膀处,好在衣服甚厚,小家伙的牙齿只触及皮肉就没力了。

薛向正安抚小家伙,没功夫下连环杀手。谁料还没把小家伙哄好,又听见徐小飞在一边大放厥词,薛向也顾不得下家伙的愤怒了,拼着被她再咬一口,又把她的头向后方一带,右手急探而出,一把抓住徐小飞的头发,狠狠地往下一扯,砰的一声,直接让徐小飞的脑袋和大地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徐小飞的脑袋愣生生的被薛向直接从半空拽到地面狠狠砸在地上,这手段比上次膝撞匕首男更来的残酷。膝撞匕首男,至少还有些花哨的动作,可这一下完全是简单粗暴,纯属猛力取胜,动作的观赏性稍逊,但酷烈程度犹有过之。薛向看着地上躺尸的徐小飞,嘴唇轻启:“聒噪!”

候小春几人在薛向第一次出手之后就一直没回过神,先是老大被人一耳光抽飞了牙齿,几人心里正觉得眼前的事情有些不可理喻,自己己方八个壮汉,对方区区两个人,他怎么就敢招呼不打一声就先出手,他怎么就敢?几人心里正愤愤之际,听见老大一声令下,还没来得及发动,老大瞬间就被人干晕了。看到老大被用这种残忍的手段秒杀了,这下几人心里的愤愤之情立时化作一身冷汗:我们是来打架的,可不是来打仗的,这手段完全是对付阶级敌人的呀,太冷酷啦,太凶残啦,我们要抗议。

候小春一伙这时真是傻了眼,没人动作,也没人出声叫喊着给大飞哥报仇,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的都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会怎么收拾自己,只求对方别像对大飞哥,不,对小飞那样凶残就好,如果他同意,还是自己动手抽自己最好。没有一个人心里泛起丝毫的反抗意识,尽管有几个家伙的挎包还藏着匕首、短刀。此时的情形就似群羊面对猛虎,想的都是怎么推出几只羊让猛虎吃了来减轻整个羊群的伤害,丝毫不会想到如何团结起来抵抗猛虎。

此时,不光候小春几个没了声音,方国华三个学生也呆立当场,人人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大张着,嘴角甚至都溢出了口水,如果不明所以的人看见他们三人这副模样,准得以为是哪个福利院跑出来的傻子在这儿聚齐开会呢。方国华心中实在太震撼了,以前总听人说薛晚的哥哥有多厉害,他心里也不过以为就和学校的两帮坏学生斗殴,拼的是个朋友众、兄弟多。此时见了眼前这般光景,他才知道这个人的武力真的是让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薛向怀里的小家伙这回是真的被惹急了,薛向刚把徐小飞撂趴下,小家伙就哇的哭了出来,边哭边用一只小手扯薛向耳朵,另一只小手直奔薛向的帽子,薛向不敢躲避又松不得手,“唰”的下,帽子被小家伙打飞。小家伙哭的真叫一个伤心,泪珠哗哗而下,一会儿眼泪就把薛向衣领打湿了,小嘴儿一张一吸,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可把薛向急坏了。薛向也闹不明白,怎么就招着这位小祖宗了,就转了几下身子也没弄疼她啊。

他哪里知道小家伙此时的小心思委屈极了,以为大哥又变回从前的样子,不宠自己了,一想至此,眼泪哪里还止得住。薛向顾不得收拾几人,抱着小家伙好一阵哄,任她抓鼻子,揪耳朵,又许下无数好处,好一会儿小家伙才止住哭声。小家伙见大哥还是那么紧张自己,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想多了,一时间小心思有些羞羞,把小脸藏进薛向的大衣里不肯出来。薛向还以为小家伙又不高兴了,抱着她的小身子摇摇晃晃,小家伙方才把小脸转过来,她还有些害羞,转过来的小脸用薛向的衣领遮了,只露出一双通红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薛向的帽子刚被小家伙打落,滚出老远。小晚正准备去捡,突然,方国华三人和候小春七人瞬间发动,齐奔皮帽而去,把小晚吓了一跳,以为几人趁薛向哄小适之际,爆起发乱,倒是康桐和小意一动没动。

原来薛向被小适弄得手忙脚乱,方才击倒徐小飞所营造的肃杀、惨烈的气氛被破坏殆尽。几人心里齐齐松了口气,只盼着天官赐福小仙童能多闹会儿薛向,最好闹得薛向忘了自己的存在。又担心小仙童闹得太狠了,惹恼了薛向,待会儿火气全撒向自己,如果真是这样还不如自己把自己撞晕来得痛快。几人正想着怎么赢得薛向些许好感,薛向的帽子就被小家伙打掉了。

天赐良机!如果自己帮他把帽子捡起来送还他,不正是可以获得他的好感吗?哪怕只一丝,待会儿也可少点罪。熟料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七个打劫的、三个被劫的没有一个是眼色差的,于是就造成了眼前这么个结果。

只见十个人挤成了一个小圈,十只手将水獭皮帽遮得不见了踪影,谁也不肯撒手,谁也不敢撕抢,反正一根指头能挨着帽子也是好的。十个家伙围成一团,抢jie的那伙瞪着自己的前佛爷,被抢的这伙儿装作看不见,死活不撒手,反正没人敢扯这帽子,谁扯坏了,那个人不收拾他,另外九个也得把他活撕了。

薛向刚哄好小家活儿,抬头一看,十个人挤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透过一只手指缝儿才知道原来是给自己拣帽子去了。看着这幅奇怪的场景,心里哪里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这造型实在太滑稽了,薛向心里有些好笑,先前被小适弄淡三分的怒气这会儿差不多全消了。

第十四章 人在江湖成传说

薛向招招手,示意来个人把帽子送过来。薛向这一招手收不要紧,人人心头大喜,十个家伙像抬一顶轿子一般,一步一步地朝薛向挪去。你道怎么回事,原来帽子的表面积本就不大,十个人都想托着帽子,小圈子根本就挤不下这么多人,个别家伙被顶在后面,只搭了个指头,就这样人叠着人走,又怎么快得了。

薛向看他们走得艰难,张口道:“方国华,你把帽子给我送过来。”方国华大喜,拿了帽子就跑了过去。

另外九人心头大叹:不公平啊不公平。再不公平也没办法,谁让薛向就知道方国华的名字呢,这还是刚才听小晚叫的。

薛向接过帽子,对方国华道:“你小子可真不地道,他们找你茬儿,你就推我妹子做挡箭牌?你要是干不过人家,向我求救,我还高看你一眼。当然,你这也算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挺机灵,不过我不喜欢。这次看小晚面子上,我帮你把这事儿了了,以后再敢打我的招牌,仔细你的皮。”

方国华懦懦地点头,心里忽喜忽忧。薛向不再理他,对候小春几人道:“你们几个是哪里的,东城可没见过有你们这么下三滥的,抢小孩子的钱。”他与众人年岁相当,可薛向称他们小孩子,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姬长发在徐小飞团伙中最是瘦弱,可头脑最为灵活,听薛向发了话,就知道事情有了转机,连忙答道:“这位大哥,我们是北城的,最近实在是手头有点儿紧,吃不饱饭,才出此下策,还请大哥念在我们初犯,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薛向摆摆手,道:“我可不是人民政府,要改过自新也别跟我这儿表态。你们爱抢谁钱,与我无关,只是别来东城闹腾。还有,这几个小子以后你们也别再找他们麻烦。这事儿不算完,明儿一早,叫上你们北城的康小八,一块儿到我门口等着,敢不来,后果自负。进大门的时候和警卫说一声,是我让你们来的,康小八知道我住哪里。”薛向住的军分区大院门口的两个警卫都是A军的老兵,是薛安远的老部下,薛向与他们混得惯熟,他们也知道薛向自有分寸,带进去的朋友也从来没有在军分区大院不安分的,因此对薛向的朋友进出从来不会阻拦。

薛向说完,不再理他们,时间不早了,再晚会儿,服装店该关门了。康桐载了小意,薛向让小晚上了车后座,左手抱了小适在怀里,右手掌着车把,驾车去了。

薛向几人走后,方国华三人正待要走,却被姬长发叫住。方国华有了薛向的保证,胆气大壮,看着他道:“怎么着,还不死心?”

姬长发笑脸相迎:“不是,不是,我是想向你打听下,刚才的那位大哥是谁。”

方国华得意地道:“他,你们都不知道,东城及时雨,北海呼保义,总该听过吧。不过也对,你们要是认出他来,也就没这么倒霉了。”方国华说完,领着两人得意洋洋的走了。

姬长发呆立当场,怎么是他,怎么这么寸,第一次作案就碰上了他。

“野鸡哥,他这是说谁啊,我怎么没听过,看您这幅表情,那个人名气挺大啊。”一个胖胖的青年问道。

候小春啪的给了他一个脑蹦儿,骂道:“你丫才入行多久,新瓜一个,他的大名在整个四九城都是如雷贯耳的。告诉你,他大号薛向,人称三哥,又尊称为俊宋江,‘东城及时雨,北海呼保义’就是他的江湖招牌。”

“那我怎么就没听人跟我说过呢,我们北城总不至于不属于四九城吧,不信,您问生子。”

“行了,行了,也别问生子了,他一准儿也不知道,还是哥们儿来给你们两个补补课。”一个挎包的老鸟说道。

候小春插过话道:“你补课?你比他俩也强不到哪儿去,还是我来给你们几个一起补补课吧。你们知道为什么三哥的话题在北城是禁忌吗?你们又知道为什么其它三城八区都有老大,为什么我们北城一盘散沙吗?那是因为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自那件大事之后,咱北城各个顽主圈子的老大明令禁止谈论三哥,可私底下哪里禁得住,所以大伙儿多听过三哥的名号。可要说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保证没有一个清楚,就算是道听途说过一些,知道的也只是一鳞半爪。可我就知道,因为当时我可是在场的,我是那次重大事件的见证人。”候小春说完得意洋洋地把脖子仰着,努力地想俯视众人,奈何个子实在不高,这造型摆的倒有点像仰望众人。

众人一听,见候小春似乎有江湖秘闻要报料,也不抢着当老师了,都静等着他的下文,甚至都没人想起地上还趴着他们的大飞哥。

候小春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右手斜伸出两根指头,姬长发知道他的尿性,赶紧掏出根烟给他上好,点燃。候小春深吸一口,喷了口烟,对众人祈盼的眼神很是满意,关子也卖足了,就开了口:“那还是两年前的事,那时我们北城的顽主圈子还不是现在这般四分五裂,当时一统北城的老大是大彪哥,这个人你们可能听说过,但肯定都没见过。大彪哥身高一米九,体魄雄健,他爸是城郊屠宰场的工人,听说他爸每次杀牛的时候根本不用绳子,直接让大彪哥用膀子箍着牛脖子,然后他爸直接用刀捅死,任凭受伤的疯牛如何挣也挣扎不开。”

“猴哥,是不是太夸张了,哪有这样杀牛的,照你的说法,他的两膀少说也得有上千斤力气。”刚才提问的小胖子怀疑道,插嘴打断了候小春的回忆录。

姬长发熟知候小春的脾气,赶紧接过话道:“好好听你猴哥讲,打什么岔啊,没听猴哥说的是听说吗?”

候小春见有人给自己抱了不平,也就不再见责,接着道:“大彪哥不光体壮如牛,更重要的是自打他统一北城之后,他手下的心腹兄弟就达二三百人,已经有了一统京城顽主圈的实力和野心。大彪哥就放出话来让其它三城八区的顽主们按月给北城的顽主上供,开始没人当回事,大彪哥就领着他手下的那帮兄弟挨个儿把各城区的老大给收拾了,后来三城八区的顽主们就开始按月给我们北城上供了,那时咱北城顽主的日子可真风光啊。”

“那时,猴哥你一定也很风光吧!”姬长发见候小春突然不讲了,一脸的沉醉,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赶紧奉承道,意图催他快讲。

候小春被人从沉醉中给拉了出来,并没有生气,接着道:“是啊,那时我正跟着我表哥,他就是大彪哥手下的干将,我们四处耀武扬威,过得好不快活。可惜好景不长,直到有一天大彪哥的表弟二虎被人抬了回来,二虎当时嘴歪眼斜,嘴巴里的牙齿不剩几颗,一张脸就像被高速行驶的火车头给撞过,面目全非,抬他回来的七八个兄弟也人人身上带伤。大彪哥立时就怒了,四九城还有人敢动他的人?大彪哥询问了和二虎一块儿回来的几个人,得知他们这身伤居然是被一个人打的。这个人自然就是三哥了,那时听说他才十四五岁,不过个头和现在相比低不了多少,不过模样不知道变化大不大,上次我见他是在夜里,看不大清楚。这事儿也全他妈怪二虎,不然老子现在也不会这么落魄。原来二虎在北城威风得够了,时间久了就觉得不过瘾,就带了几个兄弟去东城逮佛爷,谁知道这一逮就逮到了三哥身上,也该着大彪哥时运不济,就此惹上了煞星。你们刚才也见了那位爷是什么脾气,耗子找老虎要保护费,不是找死吗?大彪哥当时正处在人生最风光的时候,哪里会在乎个把能打的人。因此招呼了我表哥等十几个心腹干将,又叫上一个和二虎一块儿去逮佛爷的兄弟让他去认人,就浩浩荡荡的杀奔东城。那时我还小,我表哥没让我去……”

“猴哥,你没去呀!那你刚才怎么还说自己在场呢?真没劲,还以为能听到些热血沸腾的大场面……”插话的又是刚才的小胖子,这次没有等候小春使脸子,另外七八个人一块儿就上了,让小胖子充分感受了一把热血沸腾,小胖子被收拾的不说话了,耷拉了脑袋站在原地,似在思考自己的人生为何如此不见阳光。

候小春见小胖子被收拾得挺惨,心里满意了,又出来假作好人,道:“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嘛,小胖也只是有些疑问嘛,他就是太心急了些,不过他的这种好奇和怀疑的精神在做学问方面也是很重要的呀,大家不要责怪他嘛。”

众人听了,心里齐齐呕吐,听你讲个故事,又是摆脸子,又是装老师,什么玩意儿。不过没有人说出来,都齐声说猴哥说的有道理,猴哥接着给咱么上课。

候小春志得意满,又接着讲起了故事:“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就在表哥家里等他回来,好询问下战况,等了好久他也没有回来,我就迷迷糊糊的在他床上睡着了,睡到半夜,突然被人给推醒了,我转头一看,表哥头上包着厚厚的绷带,嘴角处也打着补丁。我正要大叫,表哥捂住我的嘴,说别把我姑妈他们吵醒了,他是偷偷溜进来的。我问表哥说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表哥说,别提了,我们去的十几个都这样,大彪哥更惨,被那小子把生生把小指给扭断了。我大惊,说你们十多个人加上大彪哥都干不过他。表哥说干什么干啊,完全是被干,我从没遇到像那小子那般凶狠残忍的顽主,简直是一头猛虎,我们晚上在北海溜冰场把他堵住了,当时他身边没有旁人,我们十多个人把他围了一圈,心说这下你可跑不掉了。谁知道那小子根本就没打算跑,二话不说,就先出了手。你不知道这架打得叫个窝囊,十多个人硬是没有还手的能力,那小子出手又快又准,转朝我们的脸部、下巴处攻击,挨一下脑子闷上半天,根本就来不及反击。体格一般的兄弟被他一招就撂倒了,能挺得更是倒霉,多挨一下也倒了。大彪哥最是能抗,伤的也最重,被那小子撂倒后,还说狠话,结果生生被那小子把小指头拧断了,太残忍,太血腥了。那小子打完后还说,不准我们以后到东城收保护费,就扬长而去了。我听到这儿也是目瞪口呆,你想想大彪哥那什么体格,什么力量,外加十多个帮手,愣没伤到三哥一根毫毛。”候小春讲到此处,便打住了,给众人些反应时间。

第十五章 半身威名自此生

听到此处,姬长发几人齐齐倒抽了口凉气,这是什么样的战斗力。姬长发心里对天官赐福小仙童的感激又多了几分,要是小仙童不闹腾薛向,估计自己几个现在也和大飞哥一样躺在地上睡觉吧。想到此处,才记起大飞哥还在地上趴着呢。姬长发赶紧招呼几个人把徐小飞架了起来,他拍了拍徐小飞的脸,想把他唤醒。奈何徐小飞被撞得太狠,刚睁开眼哼哼了几句,又睡了过去。

众人也顾不得昏睡的徐小飞,就这么架着他,催促候小春接着说故事。候小春这会儿也不拿乔了,接着刚才的故事,道:“我又问表哥,既然大彪哥都奈何不得他,那咱们以后是不是不收东城的保护费了,反正其它几个城区的保护费加起来也不少了。表哥一听就骂我说,你懂个屁,如果以后不收东城的保护费,其它几个城区还不有样学样,以后一分钱也别想再收上来,这就叫招牌倒了,你自己立不住招牌,谁还会听你的。这次的事不算完,如果这都放过了,以后我们就得喝西北风了。大彪哥已经和我们定好了,三天后卷土重来。我说,你刚才说那小子这么能打,再去还不是找虐啊。表哥说,这次我们多叫些人,他就是再能打,还打得过这个,说着表哥用手比了个手枪的模样。我当时大惊失色,赶紧劝表哥说,动枪?真动了这玩意儿,恐怕公安局那关也过不去啊,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表哥笑着说,枪是真枪,也有子弹,只不过到时候不会开枪,我就不信他对着喷子,还敢不服软。表哥一笑,扯得他的嘴角一阵抽搐,看的我好笑。就这样过了两天,第三天的下午,我和表哥一块儿去了高脚楼,就是现在我们常去的那个底下四根大柱子的楼,这次表哥并没有不让我跟着去,因为这次去的人多,又拿了喷子,料来万无一失。一到高脚楼,就见大彪哥鼻青脸肿,头上的绷带被他强行给扯了,只有左手小手指还打着石膏。我们去的时候高脚楼的包房里已经坐了十七八个人,其中有不少大佬,有西城的、南城的、早阳区的、湖淀区的等等,反正各城区老大被大彪哥招来了不少。大彪哥说他今晚自带北城的三四十号骨干,让各城区的老大也各自带上自己的心腹随他一道去。本来嘛,拿了喷子根本用不了去这么多人,大彪哥这么做是有深意的。好了,我先不说,你们猜猜到底有什么深意?”

候小春又停住了,看来他这好为人师的毛病憋的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儿让他逮着机会,一股脑儿全撒了出来。这会儿他已经不满足仅仅只当个讲师,还要当先生,都学会考学生了。姬长发知道不满足他这点儿嗜好的话,一准儿又得卖半天的关子,赶紧接话道:“猴哥啊,我们哪儿想得出来,当时您身临其境,您肯定知道大彪哥的意思。”

候小春得意道:“那是,你想啊,三天前大彪哥他们被人收拾了,这事儿能不传出去吗?四九城的顽主圈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这点事儿不用一晚的功夫肯定早传的老远。三城八区的老大们也一定知道了,这会儿大彪哥召集他们一起去把三天前丢了的份儿给拔回来,意在警示三城八区的老大们别心生二意。”

姬长发配合地赞道:“高啊,实在是高,这其中的深意估计也只有猴哥您咂摸出来了,佩服,佩服。”

候小春得了赞美,也不停顿了,接着道:“大彪哥吩咐好各区的老大到时候去观战,我表哥就问大彪哥,今晚在哪儿摆场子。大彪哥说,在那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还是北海。帖子我以派人下到,今晚十二点,北海体育馆前的广场,就看他有没有胆儿赴约了。那晚的月色很好,就像昨个儿夜里的,月亮又大又圆。十一点的时候大彪哥领着我们一大帮子早早的就在体育馆门前的广场等着了。这次我们北城去了四十几个,各城区老大各自带了十来人,加起来上百人,好在十一点的时候,广场上除了路灯还亮着,已经不见一个人影儿。我们一帮人蹲在那儿抽烟,等了大概五十多分钟,前面还没人影儿。我表哥对大彪哥说,那小子该不是不敢来了吧,准是打听到您的威名给吓住了。话音刚落,前方隐隐绰绰出现几个人影儿,我抬手看了看时间,刚好十二点,他竟不肯提前一分钟。大彪哥见正主儿已经到了,大步迎了上去,远远地脱离了大队伍,谁知道他这一脱离队伍就出了事儿。大彪哥性子太急,见三哥只带了五六个人就敢前来赴约,就压不住心头的火了。大彪哥领先了大队伍十几米,快速迎上去准备喊话,哪知道三哥办事儿根本不兴这套,见大彪哥迎了上来,他从远处迅速的朝大彪哥奔去,快得就如同一阵旋风,我远远地就看见他高高地跃起,身影甚至遮住了他身后那盏路灯,只见大彪哥的身影突然一暗,人就飞出去老远。原来三哥借着冲力直接一脚踹在大彪哥肚子上,大彪哥庞大的身子扛不住这股巨力,直直地向我们这边飞来。早在三哥奔来的时候,我们就知道要坏事,赶紧朝大彪哥追去,冲在前面的几人还没立住脚就被大彪哥的身子带倒了。幸好大彪哥多了几个肉垫,不然那一脚就得让他去掉半条命。我和表哥赶紧将大彪哥扶了起来,透过昏暗的灯光,能看见大彪哥脸上挂满了白毛汗,显然三哥的那一脚让大彪哥受创不轻。大彪哥强忍着痛,站了起来,从腰里掏出把左轮,遥遥指着三哥,恨恨地说,你不是挺能打吗,你出手不是挺快吗,看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子弹快。三城八区的众人见大彪哥掏出了喷子,人人脸上变色。当然,以当时的灯线强度,我不可能看清他们的脸色,但后面的抽气声让我知道他们脸色肯定大变。你们都知道,当时的公检法和现在差不多,基本瘫痪。平时我们怎么闹都行,可真要是动了枪,出了人命,那有一个算一个,一准儿没跑。大彪哥一边大笑一边喘气,显是笑的时候扯动了肚子,疼得厉害。我们都以为这下胜负已定,本来嘛,你想一个拿枪,一个空手,空手的人还敢反抗吗?可是我们都错了,三哥被大彪哥指着,没有出声求饶,也没有停下脚步,一步一步,慢慢地朝大彪哥走来。大彪哥见三哥越来越靠近自己,出声大喊,你在往前走,我就开枪了。我们也吓得连忙后退,生怕大彪哥开了枪,独独留了大彪哥在前。谁知三哥根本不为所动,止住了他身后一个要冲上来的兄弟,嗯,我想起来了,好像就是今天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没想到他还真讲义气。三哥继续朝大彪哥走来,大彪哥有些慌了神,在一边大喊大叫,我们也听不清喊的什么,叫的什么。三哥终于走到大彪哥身边,我们都盯着眼前的两个人,眼睛不敢眨动一下,突然眼前一花,大彪哥的喷子就到了三哥手里。只听三哥说,不会玩枪就别拿枪。说着,只见他手上一阵乱动,那把喷子被他拆成了零件,托在手里。然后就听见他报出一推数据,弹容啊,射程啊,好像说的是那把枪的特征。说完,又见到三哥两只手如穿花蝴蝶般一阵动作,登时一把喷子又完整地出现在他手里,只见他左手一抖,左轮被弹了出来,右手抓着的子弹,朝着左轮一甩,唰唰唰,六颗子弹准确地射进轮孔,他左手一摇,左轮就复原了。那动作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太,太…,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吧,如果你们谁学会了这手,使出去拍婆子,保证一拍一个准儿。我们都看得眼睛发直,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三哥说,拿了枪又不敢开枪,废物,你不敢开枪,我敢。说完,砰砰,只听见两声枪响,然后又听见哗啦啦一阵碎玻璃落地的声音,前方的光线突然一暗,原来离三哥最近的一左一右两盏路灯被他用枪打灭了。听得枪响,立时有不少人都站不稳了,坐倒在地,却没有一个人敢跑,生怕被三哥当成了靶子。当然,我是站着的,我的胆子一直比较大,这我不说你们也都知道。”候小春的老毛病没去,新毛病又生。

众人正听得喘不过气来,猛然被他中断,分外不爽,可这时候没人敢表示不满,七八个人连连点头说猴哥的胆子那是虎胆,豹子胆,熊胆……,反正只要是猛兽的胆都给他安上,也不管猴哥的心脏受不受得了。

候小春生受了这阵马屁,很是满意,接上回道:“三哥开了两枪,大彪哥像中了邪一样,站在哪儿一动不动,也没了声音,没人敢上去看他是怎么了。三哥又开了口说,以后不许大彪哥留在京城,三天之内,若不滚出京城,他亲自上门来赶。大彪哥也没说话,还是傻站在那儿。三哥说完这话转身就走了,倒是我们这群人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才想起来这里开过枪,明天公安肯定要来查,赶紧就分散跑了。再后来,大彪哥就离开京城了,我表哥也没在顽主圈里混了,隔年去当兵了。”

候小春的故事讲完了,没有人赞好,更没有人说差,一群人没有一个说话。他们全都沉浸在候小春的故事里,仿佛能看见那个人单刀赴会的雄姿,能感受到他冲天而起的豪气。人人心摇神驰,恨不能现在就去追了薛向,拜倒在地,口称英雄。候小春故事里的薛向正是这帮热血青年最崇拜,最向往的偶像。谁人年少时没有做过英雄梦,没有渴望过自己能有如关云长那样,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惊世本领。薛向完美的契合了这群顽主心目中的英雄形象,因此,他们被深深地震撼了。

姬长发最先回过神来,对候小春问道:“后来呢,公安局怎么处理的那起枪击案?”

候小春很满意自己的故事给他们造成的冲击,答道:“后来,听说三哥主动去了市公安局,没过夜就从里面出来了,公安局也再没追究过这件事,由此看来三哥在京城的根子还是很深的。”

“猴哥,野鸡哥,三哥说让你们明天叫上康小八去他家,能不能也带上我啊。”说话的正是被修理的小胖,此刻他眼冒精光,看得众人心里发毛。

姬长发好奇的问道:“你去干什么?说不定是接着收拾我们。”

小胖道:“就是被收拾我也认了,能被三哥这种大英雄揍,传出去也是美名不是。”

“我也去,我也去”

“加上我”

“还有我”

…………

候小春没想到自己的故事造成了这么个后果——批量生产了这么多贱皮子。

其实他心里也是打定主意:这次拼死也要结交上三哥。

第十六章 刻舟之处求宝剑

小适穿着崭新的秋衣秋裤,托着双大拖鞋,嘟嘟嘟地从小晚的房间穿过堂屋,跑到薛向的门口,小手握拳“哐哐”直捣薛向的房门。

晚上八点左右,薛向带着几人从服装场回到家,刚一到家,小家伙就抱了自己新买的一大堆衣服和书包,钻进了房里。吃晚饭的时候,薛向喊了她几次,小家伙理也不理,就站在穿衣镜前转来转去,欣赏着自己的新衣服。薛向急了,一把抱起小家伙,就去了厨房,结果,小家伙在厨房没吃几口饭就撂下碗,又回了房里。薛向当时心里感叹,女人啊,无论是五岁还是五十岁,爱美永远是她们刻到骨头里的天性。

薛向早早就上床躺下了,吃饭前他就招呼了康桐说晚上有行动,康桐点点头也没问,反正在康桐看来,三哥说怎么做,他只管做好就是了。薛向正想着小家伙肯定是美得忘了曾经逼自己签订的不平等条约中的那条“陪睡”了,正打算扭灭台灯,就听见门响了。薛向起身,打开门一看,果然是小家伙,她来行使权力了。粉色的秋衣秋裤把小家伙的小身子裹得分外可爱,如同童话里的花仙子一般,不过眼前的这位花仙子手里还拎着一个小花枕头。

小家伙也不吭声,直接从薛向的臂弯就钻了进去,跑到床前,一脚将拖鞋踢掉,就从床尾钻了上去,顿时,被子掀起了一阵波浪,原来小家伙在被子里从床尾爬到了床头。小家伙爬到床尾后,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小脸冲薛向笑了,月牙弯弯,似乎在告诉薛向,你看我聪明吧,这样爬过来就冻不着我啦。

薛向回了个微笑,关上房门,走到床边,正要上床,却被小家伙用小手推了下,小家伙歪了小脑袋:“人家还没布置好呢,等我布置好了你再上来。”说完小脸又转了过去,开时安排两个枕头的放置。小家伙先把两个枕头紧紧地并排着,觉得这样挨得不够紧,又把自己的小花枕压了薛向的半个枕头,又觉得这样一来枕头太高了,小家伙趴在那儿皱眉头。

薛向看得好笑,可自己老呆在被窝外,也挺冷的,赶紧给小家伙出谋划策道:“小宝贝,你看,要不我躺下来你再布置你的枕头,这样一来,你要怎么布置,我就怎么配合你。”小家伙一听,觉得这个办法好像不错,就主动掀开被子放薛向上来。薛向躺好后,小家伙开时折腾薛向,一会儿把薛向的一条胳膊拿了,放到薛向的肚子上,给自己腾出空地;一会儿又把薛向的身子扳过来,让他的脸对着自己。好一通折腾,最后,直到把薛向的胳膊打开,把自己的小花枕放进薛向的臂弯里,又一条把小腿儿搭在薛向的肚子上,怀里抱了薛向另一条腿儿才算满意。小家伙躺在薛向臂弯里,把被子掀开一条缝儿,露出小脸,打了个小哈欠,也不跟薛向说话,闭了眼睛,不知道是睡了还是在闭目养神。小家伙的脸红红的,其实小心思里还是有些羞羞,毕竟长这么大第一次和大哥睡觉,有些不习惯,不过大哥怀里比二姐怀里热乎多了。

薛向的身子任凭小家伙折腾,不仅顺着她,还得自己使力气帮小家伙摆到她要求的位置,他现在的造型就像被小家伙用十字鸳鸯锁给锁住了。薛向不敢动,心里能感受到小家伙睡得很舒服,他贪婪地感受着这一刻的亲情和温馨。

过了好一会儿,薛向的烟瘾犯了,可小家伙好像还没睡熟,他只有忍着。他忍得有些难受,赶紧想些东西来转移注意力,他决定好好梳理一下脑子里的高中课本。原来的小青年虽然不爱学习,可是学过哪些内容还是记得的。薛向就着脑子里的记忆,梳理出了几门功课课本的大概深度,就放下心来,显然此时的高中课本的难度和前世根本无法相比。此时的高中课本多是注重概念性的问题,而不似后世的那些出题砖家把一道题掰开了,揉碎了来折腾学生。前世,薛向以远超京大的文科成绩考上京大,虽然时间已过去十来年了,可要让京大的高材生对付现在的高中课本,想来复习几遍书本基本就能拾起来了,应付明年的高考一点问题没有。薛向知道明年的高考,文、理科各只考五门,文科考政治、语文、数学,外加历史、地理,理科除了物理、化学,前三门和文科一样。历史、地理、语文、政治对薛向来说,早已烂熟于胸,只需复习下数学,明年的高分还不是手到擒来。

薛向美滋滋的想着,耳边渐渐传来小家伙轻轻的鼾声,原来小家伙睡熟了。薛向轻轻唤了几声小宝贝,小家伙没有一点反应。薛向才把两只胳膊轻轻从她身上拿了出来,薛向赶紧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解了烟瘾,拿起台灯边的手表一看,已经十一点多了,是时候出动了。薛向穿好衣服,出了房间,走到康桐的门前轻轻敲了两下,几秒钟后,康桐的门就开了。薛向有些好奇这家伙怎么这么快,仔细一看,康桐身上的衣服穿的好好的,甚至连鞋都没脱,想来这小子就在床上躺了会儿。

薛向进了储物室拿出一个布袋、两把铁锹、两个手电筒,然后随手递了一个手电筒和铁锹给康桐,二人骑着车就出了军分区大院。这两晚的月色都好,皎洁的月辉洒满整个胡同,照在打着霜的地面,晶莹一片,倒是不用打着手电筒照路了。两人都没说话,薛向在前带路,康桐默默的在后面跟着,胡同里只听见两辆自行车哐当哐当的声响。两人驶出胡同口,就到了大街上,宽阔的柏油马路一个人影也无,昏黄的路灯似乎不敢和明月争辉,病怏怏的发着微弱的光芒。二人的速度提了起来,在宽阔的马路上飞驰,十来分钟后,转了一个弯儿,又骑了一会儿,路况越来越差了,二人不得不打开手电筒照路。这会儿,薛向和康桐已经到了北郊乱葬岗的外围了,两人小心地驾着车,糟糕的路况颠簸得车后座绑着的铁锹哐当作响,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瞬间打破了乱葬岗里的宁静。

时入初春,天气依然寒冷,乱葬岗里的树木虽不丰茂,却也成了一些过冬鸟儿的驻巢地。二人弄出的响动惊得林里的宿鸟一阵飞腾,黑压压飞走老大一片,然后再没有声音。前面的路实在太难走了,坑坑洼洼也越来越严重,两人索性下了车,推着车向前走去。乱葬岗四周除了一片树林、杂草,只有些完整的或残缺的石碑散乱地立着。自刚才那阵惊鸟出林后,除了自己二人推车行走的声音,四周再无声响,周围一片死寂。

明月、荒野、惊鸟、坟墓、石碑,这一切的物象汇集一起应该勾勒出一副阴森、瘆人的恐怖场景,可薛向两人视若等闲,两人嘴里叼着烟,推着车大步向前行去。想想也是,这样一个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的年代,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成了这个时代最响亮的口号,这也是一个最大无畏,最不敬鬼神的年代。如果真有小鬼跳了出来,恐怕康桐得大喜,正好逮一个回去展览。当然,薛向来自后世,又经历了穿越这种无法解释的事,对鬼神还没这么荤冷不忌,不过他素来胆大,身边又有人陪着,心里也压根没有往那方面想。

康桐跟着薛向又翻过几道坎,绕过数棵树。薛向把车停稳了,示意康桐也把车挺好,招呼康桐近前,道:“小康,你性子越来越冷了,我把你往乱葬岗这儿引,也没见你好奇、发问。”

康桐道:“问那么多干啥,跟着你干就行了,你又不会害我,难道把我骗着儿来谋财害命,再说我有多少钱,你最清楚。”难得康桐一次说出这么长一段话,还少有的开了个玩笑。

薛向笑着说:“这样就对了,整天冷着脸,自己端的不累吗?”

康桐道:“没端!”

得,又恢复老样子了,薛向也不打算纠缠这个话题,对康桐道:“今晚叫你出来是挖东西,八年前我在这儿埋过一口箱子,现在觉得箱子里的东西可能是好玩意儿,要是能找到,说不定能换不少钱,待会儿,我们分头就在这附近找一棵歪脖树。”

康桐没有废话,点头去了。薛向之所以能保证找到东西,实在是因为他对当年的歪脖树映像太深了。那棵歪脖树的树干只有胳膊粗细,树的下半部和上半部呈平行长势,中间由一个一字型的树干相连。当时薛向还和身边一起看火的伙伴说,如果这棵树的下半部向上延伸,上半部向下延伸,去掉多余树枝和树叶,就是一个完美的“H”。

薛向和康桐分头去找,打着手电,因为只看树的外形,扫视得极快。半个小时过去了,薛向和康桐聚拢,各自坐在车座上抽烟。薛向有些想不明白,他们两人先是找了方圆十米以内的树,无果,又扩大范围,最后把方圆百米的树都搜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薛向说的那棵树。薛向闷着头抽烟,心里思索着为什么会这样。难道那棵树被人砍作柴禾烧了?也不会啊,城郊到处是树,要砍也不会到这儿来砍,这里离最近的村落还有好几里路呢,再说砍死人身边的树,也晦气不是?难道,被雷劈了,薛向摇摇头,这又不是玄幻世界里的树精渡劫,哪里这么巧。

薛向苦思无果,努力的回想那棵树的样子,终于,薛向笑了,自己真傻,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简直是翻版的刻舟求剑嘛。

薛向下了车座,又吩咐康桐如此这般。

第十七章 重宝付与有缘人

薛向突然开了窍,八年前的小树,八年后还是小树吗?恐怕早已枝繁叶茂了,上半部歪曲的树干,肯定已被茂密的枝叶和树杈给遮盖起来了,从远处望去哪里会有歪脖儿的感觉。薛向吩咐了康桐靠近些观察树干的上半部分,果然,几分钟后,薛向就找到了当年的那棵歪脖树。原来胳膊粗的小树已经长到海碗口粗细,茂盛的枝叶和发散开来的树枝将整棵树的上半部裹成硕大的一团,从远处看上半部团团如云,哪里还有一丝歪脖的模样。

歪脖树就在离薛向二人停车不远的地方,十米左右的距离。薛向记得当年箱子就埋在这棵树东北方向,三四米的地方。薛向招呼康桐跟上,两人挥动铁锹开挖,挖开的泥土散发着扑鼻的霉味儿和土腥气,二人顾不得掩鼻,继续挖掘。十来分钟的功夫,康桐的铁锹挖到坚硬的东西,显是铁锹碰到了箱子,薛向赶紧过来,两人一块儿挖。箱子当年本就埋得不深,这么多年过去了,上面的土层不过厚了几分,很快,两人就把箱子抬了上来。

薛向用铁锹把箱子上的泥土剥落,箱子底部当年烧焦的地方就显露出来,箱子保存的依然完好,除了颜色有些发黄。老教授用的这个箱子显然不是一般的木料打制的,埋在土里这么多年,依然没有虫蛀鼠咬的痕迹。薛向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只见里面躺着的仍是八年前自己所见的一幅画儿,三本书,两个瓷瓶儿。书本和画都没有受到损害,因为埋得不深,没有受到潮气浸染。瓷瓶保存的就没有原来那般完好,其中的一个已经被打碎了,想来是那次自己和伙伴一起把箱子推进土坑时摔碎的。薛向顾不得心疼,拿出布袋张开,吩咐康桐把箱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往里装,包括哪些破碎的瓷片。装好东西,两人重新把木箱埋进坑里,用原来挖出的泥土重新掩上。

收拾好东西,两人踏上回家的路程。

一个小时后,薛向坐在康桐的房间发愣,他实在是太震惊了,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东西是真的。箱子里的东西如果泄露出去,将会引起轩然大波。

薛向和康桐到了家里,才凌晨两点中。小适肯定正在熟睡,回自己房间,查看所得显然不方便,于是薛向就把东西拿到了康桐房间。

康桐对这些古玩之类的没兴趣,若是几把枪还差不多,他脱了衣服上了床,蒙头睡了。薛向把布袋小心的放上书桌,解开布袋的扎口,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掏了出来,只余下碎瓷片。薛向先查看那三本线装书,刚打开第一本书的扉页,就从里面掉出一个信封,信封很是厚实,拆开信封,打开信纸。信纸上的字是用钢笔写的,字迹有些发黄,但书法很见功力。他就在台灯下读了起来,这一读,他就愣在那儿了。

信的主人正是老教授,信的行文也是以遗嘱的方式写的。他在信里详细介绍了箱子里的东西的身份,他是如何得来的,又因为当时ZZ气候,他不敢也没办法把这些东西交上去,再加上自己实在喜欢这些东西,希望由自己这个已经风烛残年的捐献者保留,而等到自己百年之后,由学校的治丧委员会把这些东西交给国家。

薛向从老教授的信里知道今天自己真的挖出了一座文化宝库。绢质的画是南唐顾闳中所作的《韩熙载夜宴图》,此画乃中国传世十大名画之一,而故宫博物院保存的仅为宋代的临摹本。两个瓷瓶一个是五大名窑里的钧瓷,一个更是传说的柴窑里出的天青釉瓷。钧瓷已是珍贵至极,素有“家有万贯,不如钧瓷一件”的美誉,而柴窑的瓷器更是仅限于传说,并无一件传世,世人只从古人的书中的描述知道柴窑瓷器“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的特征。薛向是个文玩发烧友,但他并不会辨别瓷器,只是从老教授的心中知道这几件东西的特征。他识得柴窑的珍贵,心头大急赶紧细看桌上的双花抱耳瓶,只见瓶薄如纸,轻轻敲击,有悦耳的声音传来,正合了柴窑瓷的特征,一时心头大定,想来布袋里的就是钧瓷了,钧瓷摔坏了虽然可惜,可与柴窑瓷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以上三件国宝中国宝,并不是薛向愣神的原因,尽管这些东西几乎已是传说,可怎么也没那三本书带给薛向的震撼大。

那三本书居然是曹雪芹的手稿《红楼梦》一百二十回完整版!!!

薛向虽不是红迷,可也知道这三本书如果真是曹公手稿《红楼梦》的完整版的话,传出去会有多大轰动,哪怕现在正是批一切旧东西的高潮,依然会造成文化界的轰动。当然,薛向没有这么愚蠢,去往枪口上撞,他只是好奇,曹公不是没写完后四十回吗?怎么会有后四十回的手稿。老教授信中也只说了此书得自大内,还是庚子事变时,他父亲从一个老太监处购得,是曹公第四次修改的手稿。薛向想到后世也却有曹公“增删五次,披阅十载”的说法,若是没写完用得着增删、修改吗?他顾不得去猜测真假,迫不及待得想看看这三本书的后四十回是怎么写的。

薛向拿出其中的一本仔细的打量,整本书被蓝色的硬壳包裹,翻开蓝色的硬壳,第一页正是书稿的扉页,扉页上只写了个楷书的石头记,打开书页,只见书页被一层透明的薄皮覆盖,透过薄皮能清楚地看到书上的字迹,整本书呈竖版排列,从字迹看显然是手书而非雕版,字体瘦骨嶙峋,而力透纸背,仿佛要写尽胸中的不满与悲愤。薛向欣赏完书法,这才打量起书的内容,只见排头写着“第四十一回,拢翠庵茶品梅花雪,怡红院劫遇母蝗虫”,书页上除了正文,用蝇头小楷在空隙处写满了注释和修改意见,整个页面显得十分拥挤。原来薛向拿的是第二本,他又把其余两本打开,找到第三本才开始阅读起来。这一读就读到东方发白,直到大院王奶奶养的大公鸡开时打鸣,才把薛向从书本中拉了回来。

薛向抬表,已经六点十分了。薛向此时满心的感动和愤概,他已经确信这三本书必是曹公手稿无疑。书中的宝玉没有考科举,贾府也没有复兴,彻头彻尾的悲剧到底,而文风,笔力和前八十回一脉相承。就算这些还不能完全证明是曹公所创,而最大的证据就是后四十回里的诗词,首首细腻感人,凄婉绝伦,其中多有足以传世的佳句、篇章,而这些佳句、篇章,前人未发,后世不见,足以证明这正是曹公所创的原稿。

薛向感叹之余,也不得不赞叹自己的运气。这些宝贝放在哪里都足于震惊世界,却被自己得了。薛向并不打算现在就交上去,他甚至都没想过要交上去,宝物自是有德者与有缘者居之,他心里自然把自己归到了有德者一流。何况他知道后世的紫金博物馆是个什么德性,不说居然会打眼,收藏着赝品,更可恨的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居然会偷盗博物馆里的文物出去倒卖。他可不放心把这些宝贝交给那帮人。

薛向拿了块干净的毛巾细细地擦拭着柴窑瓷器的瓶身,擦干净后,找来一个纸箱,里面垫上一床厚厚的棉花套,把瓷瓶小心地放进去。薛向放好瓷瓶后又找来一块干净的床单,把绢画用床单包好,也放进了纸箱。

薛向小心地抱着纸箱,拿了那三本书和装钧瓷碎片的布袋,回了自己房间。他用脚轻轻地推开门,进门后,又用脚把门勾上,没发出一点声响。他把纸箱子塞进床底,三本书放进书桌屉子里最底层压好。装钧瓷的布袋被他小心的放在门后,生怕力使大了,让碎片变得更碎,倒腾古玩的启动资金可全靠它呢。

安放好这些宝贝后,薛向出门去红星食堂买了五斤肉包子,三斤油条和一小桶豆浆。上次买了三斤包子,两斤油条结果自己没吃饱,这次还多一个康桐,因此量就更得加大了。买回早点已是六点四十了,小晚和小意的房间已经有了动静,自己房间的小适好像还睡得正香。薛向回房把小家伙叫醒,小家伙在床上扭来扭去,嘴里哼哼着不肯起来,薛向哄了好一会儿也没结果。他转身出了房间,不一会儿,又转了回来,手里多了个大肉包子,便走边吃,吃得满嘴流油,嘴里含糊不清的对小家伙说:“他们都在吃呢,今天买的包子可不多,听说小宝贝爱睡觉,不吃大肉包了,他们正高兴呢。”

小家伙见薛向吃着包子,远远的肉香飘进小鼻子里,早没了睡意。这会儿听薛向这么说,立时急了眼,喊着要薛向赶紧到姐姐房间,帮她把衣服和鞋子拿过来,喊完又冲门外喊了声“给我留点儿”。小家伙一脸的紧张,生怕去得晚了,没得吃了。薛向帮她把衣服拿来了,小家伙要薛向给她穿上面的,她自己穿下面的,说这样穿更快。薛向没办法只好按她的指示办,谁叫人家是霸权国家呢,掌握着核武器——金豆儿。谁知道,两人一起穿衣服反而更慢了,薛向抬她胳膊时,小家伙正抬脚穿裤子,结果身体不协调,差点倒在床上,小家伙立时两嘴一瘪,就要发射核弹。

第十八章 搜奇寻珍意未穷

薛向见势不妙,赶紧对小家伙道:“小宝贝,你先自己穿,我这就出去给你抢几个大肉包放一边,等你出来了吃。”

小家伙的注意力极易被转移,这时听了这么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也就不忙着发射核弹了,对薛向道:“我要两个,不,三个,上回两个人家都没吃饱呢。”

薛向见终于糊弄过去了,就出门假装给她抢包子去了。少顷,薛向回到房间,小家伙已经穿好鞋子了,也不问薛向抢的包子放在哪里,蹬蹬的穿着小皮鞋,就往堂屋跑。小家伙跑到堂屋一看,哪有半个人影,只有两大包油纸袋放在饭桌上。小家伙知道自己被薛向骗了,而自己刚才差点急得掉眼泪,小家伙又羞又恼,转身跑回薛向房间,对着薛向怒目而视,然后一言不发地跑到薛向身边,抱着薛向的胳膊咬了一口,好在没有使力,算是略作薄惩。

小家伙觉得自己被骗了,有些狼狈,小心思不平衡,想学薛向让哥哥姐姐也着急,那样自己就有人做伴了,小家伙跑回堂屋一手拿了一个肉包,窜进小晚房间,然后又进了小适房间,倒是把从薛向那里学来的那招活学活用了,可惜小家伙只得皮毛,未得精髓,被两个大的骗得作了运输大队长,而不自知。小家伙进了两个房间,丢了两个肉包,出来时小脸还笑眯眯的,总算有人和自己一样啦。

吃罢早饭,薛向送几人出了大门,刚走到大门口,就见门前黑压压站了一大批人,约有二三十个,分作两帮。薛向仔细一看,只见光头胖子、水蛇,、匕首男一帮由康小八领头,另一帮是昨天放学时收拾的候小春、姬长发,小胖子他们,由徐小飞领头。两帮人站得挺整齐,这会儿见薛向出来,齐齐鞠了一躬,喊了声“三哥好”。也不知道他们打哪儿学的,难得这时候已经有了后世黑社会发端的雏形。薛向招呼了几小自己去上学,小家伙做了个鬼脸表示不满,倒也没纠缠,被姐姐牵着走了。

薛向没多说话,直接招呼他们进屋,他做事还是很讲究的。康小八见薛向客气,连忙答话:“三哥,我们这么多人都进去,怕不合适,吵着家里的人多不好,不如就我和小飞进去就好了,有什么事儿您吩咐,我们俩保证传达到位。”康小八长得高高大大,可一说话就眉眼齐动,显露猥琐,也不知道他和别人说话是不是也这样。

徐小飞听康小八说只让他们俩进去,心里有些惶恐。他昨个儿被薛向收拾得太惨,在医院的时候,医生一个劲儿地问是被火车撞的,还是被卡车撞的?还赞叹他身手敏捷,撞得这么厉害,居然只伤了个脸。徐晓飞当时心里听得那个气啊,要不是命操他手,立时就跟丫翻脸。

昨天事后,徐小飞才知道自己惹到了谁,差点没吓昏过去。赶忙问候小春几个,事情是怎么了的,我这点儿伤怕不能消除三哥怒火吧。侯小春刚说了句事情还没了,徐小飞吓得把挂盐水的吊瓶给扯掉了,心说就知道没这么便宜。姬长发见机得快,赶紧说,大飞哥,事情不像你想得那么糟。三哥只是说让我们明天早上去他家门口等着,一块儿去的还有飞车党的康小八,听说昨天倒霉的不止我们这伙儿人,飞车党的王胖子被三哥生生掰折了根指头。听到这儿,徐小飞又是打了个激灵,赶紧问姬长发,估计三哥还要怎么收拾自己。姬长发说,应该不会收拾了,要真继续收拾,昨天就接着收拾了,哪有这么麻烦,再说收拾人也不用叫家里去啊。徐小飞方才心中大定,赶紧问三哥说的是几点。姬长发说,三哥没说几点,只说一早。徐小飞立马下令明早五点起床。候小春说用不着这么早吧,话没说完被徐小飞给了一下。徐小飞说还得去叫康小八,从北城到东城不得个把小时啊。就这么着,薛向刚买回包子,他们这伙儿人就到了门口,没人敢敲门,直到薛向送小晚他们出门,才遇上。

听康小八说只让他和徐小飞进去,不满的人不止徐小飞一个,其余众人心里都在腹诽自己又要被人代表了。

薛向知道康小八是好意,笑着道:“没事儿,家里挺宽敞,坐得下,过门就是客,哪有堵着家门不让进的道理。”薛向话说得得体,大伙儿听得也是心里齐赞:三哥做事就是讲究。

薛向领着众人进了堂屋,康桐正据案大嚼,见众人进来,头也没抬。堂屋甚大,椅子虽不多,但两张沙发甚是宽大,众人挤挤还是勉强坐下了。众人落座后,薛向道:“这次叫你们来,不是找麻烦,是有事要请你们帮忙。”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纸上画了四枚邮票。

薛向话音刚落,堂屋里登时响起了各样式的回答。

“三哥,哪里话,您用的上我张二勇是我的荣幸…”这是谦虚型的。

“三哥,有什么事儿,你吩咐,说什么帮忙啊,这不是打我们脸吗?…”这是仗义型的。

“三哥,您这么说可没拿我老催当朋友……”这是自来熟型的。

………

………

徐小飞和康小八被挤得插不上话,两人脸色很不好,徐小飞的头上被绷带包了大半个头,只露出眼睛。徐小飞拿眼睛扫扫候小春几人,意思是老子还没死呢,你们就要造反啊。好不容易等众人的话音落了,两位老大才齐齐拍胸脯保证,只要三哥一声令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薛向道:“没这么严重,大家看这张纸,纸上画了四枚邮票,分别是‘小一片红’、‘大一片红’、‘全面胜利’、‘黑题词’,这几枚邮票我很喜欢,一时又不好找,就麻烦诸位帮我留个神儿,多少不论,越多越好,我必不会让诸位兄弟白辛苦的,到时候我摆席。”

刚开始见薛向说的郑重,众人正生怕真是什么赴汤蹈火的事儿了,这会儿一听就是几张邮票,立时就炸了锅,一个个拍胸脯,表决心,说找不回来,提头来见。说完,也不待薛向留客,拿了画邮票样板的白纸,就急吼吼的走了。现在不急着去找,待会儿让别人拔了头筹,可如何是好。

薛向自发现紫檀木条案后,就有了在这个特殊时期,收藏一些后世自己只能看着流口水的“特产”的念头。一是可以弥补自己前世并不怎么成功的的文玩发烧友生涯;二是可以利用自己的先知,获得一批宝贵的财富。就算自己官场之路夭折,或者出了什么意外,这些藏品依然可以保证自己的三个弟妹衣食无忧。当然,这些都是退一万步的想法。

薛向选择这四张邮票作为目标也是经过仔细考量的。这个时期可供收藏的东西很多,画报,领袖像章,邮票,各种供票,甚至包括小人书、连环画,放到后世都是很有价值的藏品,但是真正增值最恐怖的还是邮票。浩劫时期的邮票不像领袖像章那样发行量巨大且存世极多(各类领袖像章累计发行几十亿),也不像画报,供票,小人书,连环画那样缺乏特有的历史和ZZ意义。浩劫时期的“文”字头邮票虽然发行的不少,但后事存世并不多(ZZ原因,销毁不少),尤其是薛向选定的那四种,都是“文”字头的编外邮票。

“全面胜利”、“黑题词”都因为某种原因发行很短时间就回收了,而“大一片红”和“小一片红”压根儿就只发行了半天,而且发行地点只在京城。“一片红”的全称是“全国山河一片红”先设计了60x40厘米的大版票,设计一通过就开印了。后因被批“贪大求全”,又设计了30x40厘米的小版票,因此就有了大小两种“一片红”。

“全国山河一片红”发行了半天就被收回了,原因是这张邮票上的我国地图漏了西s群岛和南s群岛,而且T岛未着红。薛向后世对这张邮票就极为痴迷,可存世仅有十张,他也只能在网上欣赏了,现在有了机会,当然要抓住了。这四张邮票后世的价格都破了百万,一片红更是破了三百万,还有价无市。

薛向送别众人,回到饭桌,正准备接着吃饭,才发现桌上就剩了一根油条,而康桐手里也只剩了半个包子。薛向赶紧把油条抢了过来,再慢一步,待康桐一口吞下那半个包子,保管这根油条也没自己份儿了。

“康桐你几天没吃饭了,昨儿个中午和晚上也没见你少吃啊,今儿早上还这么能吃,也不知道给我留点儿。”

“包子馅儿挺多,油条炸的也酥。”这家伙一贯是这么言语,不熟悉的人还真适应不了。

“康桐,你结婚后,和你媳妇儿也这么说话?”薛向打趣道。

“怎么,不行啊?”康桐有些好奇。

“行,怎么不行,你要是敢一直这么跟你媳妇儿说话,我保证你家一准儿变淮海战场”

“那我就找个哑巴。”

薛向没辙了,这小子把这话都撩出来了。消灭完早点,薛向提了装钧瓷的布袋,和康桐一起出门了,准备去找孙前进。薛向二人刚出了胡同,路过虎坊桥就碰见了雷小天五人,几个家伙勾肩搭背的一看就知道又是准备去薛向家的。

第十九章 寻常巷陌多奇士

薛向没和几人寒暄,直接要孙前进领着,去华联木器厂找瘸老三。华联木器厂坐落在东城太平街的街角,离薛向家也只有十来里路,几人说说笑笑,一会儿就到了华联木器厂的大门外。木器厂的铁大门边上有一个耳房,料来就是看门人的住所。

几人一道进了大门,刚踏进门口,就听见有人喊登记。薛向顺着声音的来处,找到发声的人,只见一个花白的脑袋从耳房的气窗里透了出来,面目倒是很年轻,三十多岁的样子,只是不知道怎么长了这么多白发,料来此人就是瘸老三。

孙前进道:“登个屁的记,老子一天走八趟都不登记,今儿领我三哥过来,正是来找你的。”

瘸老三脸色大变,打着颤音:“各位同志,我,我坦白,我交代,我坚决同许好古这个反GM分子划清界线,我完全认识了他反GM的真实面目……”许好古是瘸老三的父亲,浩劫初起,便被死于非命了。瘸老三原名许博古,后因与党内某位同志重名,为表示和他划清界线,改名许通今。瘸老三上面原有两个哥哥,都夭折了,他行三,后因被打瘸条腿,众人都称瘸老三,反而把他真名给忘了。这会儿,瘸老三,见来了这么一群穿军装的青年,以为小将们又来了,赶紧一通自白。

薛向挥手打断他的话,道:“我们不是小将,小将早结束了,你别害怕,今天找你是请你帮忙的,我们知道你是吃手艺饭的,请你帮忙也是借你的手艺给我们掌掌眼,当然了,也不会让你白忙活。”

瘸老三听说不是小将,心神大定,摆摆手道:“我的手艺早丢了,我早跟资产阶级划清了界线,我现在是光荣的无产阶级、工人同志,是……”

“**的烦不烦,我三哥请你帮忙是给你脸,你还端起来了,你丫再废话,我立马让你工人当不成了。”说话的正是孙前进,薛向在,他不好先开口,按他的个性,跟瘸老三还废什么话,叫过来就使唤了。这会儿见瘸老三还阴一套,阳一套的,早听烦了,就出了声呵斥。

瘸老三见孙前进发了火,低了头不敢再罗嗦,他知道孙前进跟自己厂长的关系,怕真惹怒了孙前进,自己这好不容易求来的看大门的工作就没了。

薛向见状,道:“你也别多心,我们就是请你帮忙,是付你工资的,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要你在旁边看着,点头、摇头就行,甚至不用你出声。”

瘸老三见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不答应怕是真不成了。瘸老三点点头道:“什么事儿,你说吧。”

薛向道:“什么事儿,我先不说,先试试你的水。”

瘸老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显然他对自己祖传的手艺很有信心,撇嘴道:“拿出来吧,我上上眼。”

孙前进还从没见过瘸老三敢这么说话,正要呵斥,被薛向拦住。薛向把布袋子打开,拿出一块儿一对巴掌大小的瓷片递给瘸老三。瘸老三接过瓷片儿,刚一上眼,仿佛被勾走了魂魄,眼睛直直地盯着瓷片,手掌细细地摩挲着,像是在抚摸美丽女人的肌肤,也不说话。

孙前进实在受不了,瘸老三敢跟自己这儿玩深沉,骂道:“你丫倒是说话啊,别不是根本看不出来吧,今儿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你就卷铺盖卷儿回家吧。”

瘸老三这才想起身边还站着个活阎王,赶紧说:“看出来了,看出来了,这可是宝贝啊,这是钧瓷,钧瓷你们知道吧,那可是帝王瓷,是我国宋代五大名窑瓷器之一,是……”

“得得得,我们可没功夫听你上课,你就说值多少钱吧。”孙前进可没功夫听他聒噪,打断他的话问道。

瘸老三道:“这我得看看器型大小,单凭这块瓷片估不出价,你要是问这瓷片儿,能值个百十来块。”

“这么块破瓷片就值这么多钱?孙前进长大了嘴巴,似乎无法理解一块破瓷片子的价值能和十几条猪腿相提并论。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人人张大着嘴巴,仿佛看见无数猪腿、烧鸡,只有薛向面色如常,他早知道这是宝贝,心里还嫌价钱低了呢。

薛向把布袋递给了瘸老三,让他自己看,瘸老三看完,叹道:“可惜了,可惜了,这么好、这么大器型的‘诸葛丞相六出祁山’人物大罐儿就这么毁了,实在是可惜了。”瘸老三一连声的可惜,激动得面色潮红。

这次打断他的是薛向,孙前进似乎还在计算那块瓷片约等于多少猪腿,还没回过神儿呢。薛向问道:“你估计下它能卖多少钱?”

瘸老三道:“如果是没有损坏,像这种大器型,有故事的人物钧瓷大罐至少能卖到一万,我说的就是当下。如果是早十年还会更值钱,我听我父亲说过,我爷爷当年收过一件人物大罐,不过没你的这么大个儿,花了五千大洋,那还是民国的时候。不过,现在这些好东西贱了,被毁的差不多了,你打算卖瓷片?这些瓷片你拆开卖最多只能卖到六百多块,那还是卖给识货的人,卖到委托所,说不定几十块就把你打发了。”

孙前进听到这儿就惊醒了,叫道:“几十块?那怎么行,瘸老三,你刚不是说一块儿瓷片就值百十来块,怎么?现在六七块瓷片反而只值几十块,你不是糊弄我吧,你赶紧想办法,想不出办法就卖给你了。”这家伙耍了个赶鸭子上架。

瘸老三大急,道:“孙同志,我可买不起,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我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一时间,瘸老三脸上急出了汗。好一会儿,才抬头盯着薛向问道:“你这是整器摔碎的吗?碎片都在袋子里?”

薛向道:“是整件儿,袋子里的碎片也是齐的。”

瘸老三舒了口气,擦了擦汗,终于不用自己掏钱买了:“有办法了,这个大罐碎的不算厉害,可以修复,如果修复好了,就能卖出好价钱。”

此话一出,人人喜动颜色。孙前进最是着急:“那你赶紧修复啊,修复好了,我让我姨父把你工资给调一级。”这会儿见猪腿不仅有望,好像买头猪也成了可能,孙前进语气好了不少,连利诱这招儿都使上了。

瘸老三道:“我祖传的手艺是鉴定,修复我不会啊。”他看孙前进脸色急变,赶紧接口道:“我是不会,华阳钢铁厂的李四爷和我一样是祖传的手艺,修补这活儿他是一绝,最近他老婆住院,他请假在家照顾,急用钱,你们找他,他一准儿答应。”

瘸老三说的李四爷薛向认识,正是他父母生前单位的工人,家里有五个孩子,老婆身体一直不好,家庭负担很重。薛向向瘸老三道过谢,又和瘸老三说了掏老宅子请他掌眼的事,答应事成之后付他相当于现在一年的工资。一边是威逼,一边是利诱,瘸老三只得答应,只是一个劲儿的跟薛向说:“这可是杀头的买卖啊,你们千万要保密,千万保密。”薛向连连点头答应,几人心里好笑,心说还怕你泄密呢。

薛向领着几人来到李四爷家,李四爷家在厂家属区的胡同口,是个独门小院。薛向几人到他家门口的时候,李四爷正蹲在门槛上抽烟,薛向记忆里李四爷是花白的头发,可眼前的李四爷白发如雪,只有从脸上的容貌还能看出,坐在那儿的并不是一位耄耋老人。薛向和李四爷打了声招呼,并递了根烟。李四爷显然还记得这位前副厂长的公子,李四爷愁苦的脸上难得挤出几分笑容。薛向说明来意,李四爷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本来嘛,老婆住院要钱,家里孩子念书,吃饭样样要钱,靠他那点工资,家里已经快要断炊了。此时见钱先生上门,哪有往外推的道理,就是杀头的买卖也做了,何况只是修补个东西,就当替人家补车胎了。

李四爷把几人让进屋,给几人倒了水,就让薛向把东西拿出来,薛向把布袋递给他,李四爷打开一看,眼神和瘸老三一个模样。他们做这行出身的老手艺人,见到好玩意儿就如同色狼见到美女一般。李四爷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说了句等三个小时,说完就进了房间,随后就把门锁上了。

两个多小时后,李四爷把门打开了,招呼薛向几人进去。薛向几人一进去,就愣住了。宽大的方桌上,摆着一个天青色的大罐。大罐高约五十公分,最大直径约四十公分,在六十瓦的白炽灯下,能清楚地看到泛着润泽光芒的大罐上人物的眉眼、神情,当真是栩栩如生。薛向眼睛靠到近处,就看见诸葛丞相满脸的忧色和刚毅的眼神,简直传神极了。薛向细细地找寻,想找出修补的痕迹,结果,眼睛瞪的发酸也没找到。如果不是薛向亲手把这些碎瓷片拿来让人修补,恐怕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相信,眼前这个瑰丽的大罐就是原来布袋里的碎片。薛向看罢让了开来,雷小天几人早等得急了。薛向对李四爷伸出大拇指道:“了不起,真是鬼斧神工,神乎其技。”

李四爷谦道:“不行了,年纪大了,多年不做,手艺生疏了,以前做这个,哪里要这么久,再说,补的终究是补的,用这个一看就出来了。”说着李四爷递给薛向一把放大镜。

薛向接过放大镜挤了进去,把放大镜靠近大罐,找了一会儿,果然发现几条细细的纹路,薛向道:“能补成这样,对我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李伯伯,多少钱,您说个数。”

李四爷道:“现在手艺也不值钱了,你给两块钱吧,家里确实不方便,若是平时你请我帮这个忙,我哪里好意思要钱。”

薛向道:“这怎么行,伯母身体不好我也知道,这个大罐的实际价值我清楚,您这一帮手,至少升值几倍,这样吧,我这里先给您二十块,等我把这大罐处理了,另外给您补上。”说着薛向把钱包里最后两张大团结掏出来,递给李四爷。

李四爷连连摆手说:“用不着这么多,以前是吃这碗饭,现在已经不干了,就只能算是帮忙。就算我老家伙厚着脸皮收钱,哪里敢要这么多。”

两人再三推让,李四爷还是没拗过薛向,再加上家里实在急等钱用,半推半就地就收下了。李四爷再三表示这已经是多要了,罐子卖多少钱与他无关。薛向又对李四爷说了掏老宅子请他掌眼的事,老头儿二话没说,拍着胸脯就答应了。

第二十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薛向让李四爷找了个麻包袋,把大罐装了,原来的布袋已经放不下成器的大罐。几人出了李四爷家,来到北海公园。薛向几人找了个长椅坐了,开始商量如何卖瓷罐的事儿,倒也没人问瓷罐打哪儿来,这帮家伙更关心的是能卖多少钱,能买多少肉。

薛向开了个头,道:“哥儿几个,这大罐儿是好东西,你们也知道了,这么好的东西卖到委托所可就糟践了,我看只有卖给懂行的私人,你们想想,谁认识有搞瓷器收藏的。”

“三哥,现在正破四旧呢,这些个瓷瓶,浩劫的时候不知道砸了多少,现在哪还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收这个,我看,这事儿难。”白面书生朱世军发言了。

朱世军说完,再没人说话,也不知道他们是在苦思,还是压根就在那儿发呆。好一会儿,李红军突然拍了刘援朝大腿下,道:“我想起有个人喜欢这些个瓷器、书画的,而且丫还有钱,绝对出的起价。”

刘援朝对李红军拿自己大腿作他语出前惊人的道具,表示不满:“你丫还是省省吧,就你个大老粗,还认识舞文弄墨的朋友,你要是认识搞古董收藏的,我还认识研究甲骨文的呢。”

李红军得意洋洋地道:“你还别不信,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干革命的的同时还不忘提高自身的文化修养,是进步青年,哪像你整个儿一落后分子。你还别说,我认识的这位,他爷爷还真是搞甲骨文的。”

薛向大喜,看来李红军不是在瞎白话,赶紧问道:“红军,别卖关子,赶紧说说怎么回事,你要是再继续磨蹭,我答应,我身边的几个等着吃肉的哥们儿可不答应。”说完朝雷小天几人使了个眼色。雷小天几人会意,把李红军团团围住,不怀好意的看着他,意思是丫再罗嗦,中午就把丫先炖了吃。

李红军连连抱拳求饶:“这小子还是我在北海溜冰场认识的,丫就一新瓜,见谁管谁叫大哥,迫切想加入我们顽主圈。上次求到我这儿,我看丫实在熊得不成样子,也没答应他,收这样的人不是污染我们的革命团体吗?那小子没辙了,说只要带他入圈,他带我去大学拍婆子。我当时就给了他一巴掌,说你丫以为你是大学校长啊?你们猜他怎么说,丫说我不是大学校长,可我爷爷是啊,我家就住在大学里。哥儿几个猜猜他爷爷是谁?”

薛向拍了他一下道:“赶紧说,哪里学的毛病。”

李红军笑道:“他爷爷就是大名鼎鼎的陈开真,科大的校长啊。”

李红军一说完,薛向就知道是谁了,大家都知道是谁了。惯因此人名声实在太大,不说后世,就是当下,已是顶级御用文人,百姓日报的常客,更被尊为继周医生之后,文坛的盟主,扛鼎的人物。

薛向不便评价此人,重要的是把这个钧瓷大罐出手,显然陈校长是个不错的买主。首先,他有钱。其次,他喜欢搞收藏。最后,收古玩对他来说,毫无ZZ压力。薛向对李红军道:“红军,现在能找到你说的那个家伙吗?”

李红军道:“放心,一准儿能找到,陈佛生这小子跟我们一样,毕业了没处去。家里安排的当兵、进单位,他一样不愿意,就整天在北海这一片儿瞎晃荡,积极谋求加入组织呢,这会儿肯定就在这公园附近。”

“那还等什么,走,赶紧找人去。”

李红军领着薛向在北海公园逛荡,一路问了几个顽主,都说没看见,好不容易问了知道的,说陈佛生这小子正在北海溜冰场拍婆子呢。薛向几人赶紧转进北海溜冰场,好在溜冰场和公园隔得不远,就几分钟的路程,几人身高腿长,不一会儿,就远远地看见溜冰场了。

北海分为西海、后海和前海。北海冰场座落在前海南面西侧,冰场四周都用杉篙打上柱子,然后用苇席围起来,苇席上还挂有“繁荣体育行动,进步公民素质”的标语。薛向远远地就听见冰场上低音喇叭里大声播放着苏联歌曲,正是庇雅特尼斯基独唱团演唱的《有谁大白他呢》,歌声沉郁浑厚,直入肺腑。

这个年代到北海冰场里滑冰是件很奢华的事情。因为冰鞋是高档产品,一双要三十多块钱,不少人根本就承担不起,当然,许多买不起的顽主也会自制冰鞋,各式各样的冰刀鞋也是冰场上亮眼的风景。北海冰场每天早晨要卖出一千多张票,票价极其便宜,只要五分钱,其中三分之二都是被顽主们买走了。人最多的时候,冰场差不多就被站满了,压根就滑不开,不过顽主们可不在乎。来北海滑冰,娱乐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结识各路朋友,这里就是他们的鸡尾酒会。北海冰场就是此时京城的讯息、社交中心,成为顽主们的“江湖晴雨表”。

薛向几人并没有票,不过冰场的收票员早和薛向几个混得熟了,自也知道薛向的影响力,并没有为难,还把自己修理的几双冰鞋借给薛向几人。薛向足感盛情,把一包还没拆封的翡翠塞进了他的荷包。此时天气正冷,呼出的口气都升腾着白雾,冰场的冰也结得极厚。薛向几人刚进冰场,就看见黑压压的一大片人,两万多平米的冰场虽不显得拥挤,可也没办法尽情地奔驰。薛向刚进门,就有人认出来了,远远地叫着三哥,打了个军礼,薛向回了个美式军礼。谁知这声一喊出,就像平静的水缸投下块大石,哗啦啦,顿时,好几百人此起彼伏的招呼声,不断有人打着军礼,薛向抬起的手就没放下过。这一下倒把冰场上的学生和青年工人们给惊住了,什么人啊,这么威风!

薛向刚滑到冰场的边缘,就有一帮人迎了上来,说三哥好久都没来了,是不是望了兄弟们了。薛向含笑着应对,收了几根烟,这伙儿人知道该散了,后面还有人等着呢。果然他们刚散去,又有两拨人朝这边滑来,后启动的那拨儿见有人抢了先,就没跟着过来。这拨儿的领头的埋怨说,听说三哥让北城的那帮人再找几张邮票,今天早上见康小八一伙牛哄哄地说在给三哥办事,那小子连烟都没给我敬就跑了,要不是看三哥面子,非好好修理他。又说三哥有事不招呼兄弟们,这事儿可不地道。薛向好一通安抚,这伙儿人才散去,薛向又收了一把烟。就这么个把小时过去了,该招呼的总算都招呼到了,结果收的烟,大衣的大兜都装不下。你不接着吧,说装不下了,敬烟的埋怨三哥不给面子,没办法,浑身上下的兜里塞满了烟,约莫两三百根。这也是薛向不大爱来冰场的原因,尽是应酬,外加想办法装烟,总不能每次来都带个袋子吧。

见人散尽,薛向赶紧把烟往康桐几人身上转移,几人看了好笑,说以后得经常拉三哥过来,来一次个把星期的烟就有了,还都是好货色。薛向赶紧打断他们的调侃,不然一侃又是大半个小时,薛向招呼康桐把麻包拎好,别不小心又摔破了。康桐点点头,没说话,一副你放心的表情。薛向打发了李红军在前面找人,几人跟在后面。在人群绕了好一会儿,也没寻到,难道这小子回家吃午饭了?几人又绕到冰场的外围,刚寻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喊叫着“军哥,救命。”李红军顺着声找,果然是陈佛生,招呼薛向几人跟上。

原来,陈佛生一早就来了冰场寻摸靓妞,结果一直等到快中午,才发现几个标志的妞儿,正要上前搭讪,没想到被几个穿藏青色工人服的青年给拦住了。他在打美女的主意,人家在打他的主意,几个顽主早就瞄上了他脚下的苏联银白冰刀鞋。陈佛生一被逼到墙角,没撑一会儿就怂了,老老实实的把冰鞋给了几人,这伙儿人见这小子这么听招呼,就打起了让他当佛爷的念头。这陈佛生哪敢轻易答应,一旦答应,被缠上就甩不掉了。领头的戴狗皮帽的高个子见他还在磨蹭,抬手给了陈佛生两耳光,陈佛生这下彻底老实了,正待要答应,突然看见和自己有过数面之缘,说过几句话的李红军朝这边滑来,于是就张口呼救。

薛向几人滑到近前,陈佛生赶紧招呼李红军,掏出烟正待要给李红军几个敬烟,却被狗皮帽青年一把夺了过去,笑嘻嘻地道:“我靠,万宝路,美国货啊,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么好的货色,还有什么好东西,赶紧交出去。”说着就把手伸进陈佛生的口袋里摸索,压根没把薛向几人放在心上。

第二十一章 近得真身见性情

薛向懒得理他们,开口道:“你就是陈佛生?出来下,找你有事。”薛向直接无视狗皮帽,叫了陈佛生。

陈佛生一脸的苦色,还没张口,薛向的话就被狗皮帽接了过去:“怎么?抢佛爷,抢到生哥我的头上了,瞎了你的狗眼。哥儿几个,有人来咱们碗里夺食,你们看怎么办?”

他身后的八九个青年齐声道:“干丫的。”

薛向心里有些好笑,穿越这两天打的架,比上一世活的小半辈子都多。薛向还没答话,就听见旁边有人喊:“大伙儿快过来啊,有人和三哥炸刺儿呢。”原来是附近的“热心群众”发现这边起了争执,再一看起争执的一方居然有三哥,就放声喊了,显然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主儿。

热心群众这一嗓子下去,溜冰场登时像开了锅的水,彻底沸腾开来,呼啦啦,忽啦啦啦,几百人同时向这边滑来,吓得正滑着冰的学生和青年工人们赶紧让道,慌乱间不知摔倒多少。有的边滑还边吆喝着:“今儿这趟溜冰场来得值,不仅遇见了三哥,还碰到敢和三哥炸刺儿的主儿,真新鲜,好久没这么耍子了。”众人齐声大笑称是。

狗皮帽没想到,自己不过抢个溜冰鞋,顺带着逮个佛爷,咋闹出这么大动静。几百号号人越滑越近,最后围成个小圈子,几个顽主圈子的头头站在最前面,冷冷地盯着狗皮帽一伙。

“三哥,就是这伙儿人跟您犯照?您歇歇手,让哥儿几个耍会儿。”说话的是个身材敦实的红脸青年。

“谁知道这几个家伙是哪里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是南城的,跑咱们东城逮佛爷来了。”

“妈的,咱们自己的佛爷都还不够,用得着这帮家伙过来帮手吗?”

“削丫的,敢跟这儿抢食。”

…………

一时群情激奋,七嘴八舌的骂了开来。薛向抬手压了压,众人立时悄无声息,薛向对红脸青年道:“强子,这伙儿人就交给你照顾,重点照顾这个戴狗皮帽的,尤其是他的眼睛,你帮着给上点儿色。收拾完,留身内衣,让他们滚蛋。”薛向睚眦必报,还记着刚才狗皮帽骂的狗眼呢,这会儿报复就到了。叫强子的青年答应一声,招呼后面的小弟,拖着几个早吓得面无人色的家伙去了。

陈佛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眼前的高个子青年是何方神圣,只见得他谈笑间樯橹飞灰烟灭,不,他没谈,也没笑,压根就没对狗皮帽说一句话,狗皮帽就被人拖走了。一时间,陈佛生对薛向的敬仰之情,犹如周星星同学那句著名的马屁,当然,陈佛生心里是纯粹的敬仰。

李红军一巴掌排在陈佛生肩膀上,道:“你丫还是这么熊,你咋不敢跟他们干一架,过来见过三哥,我们找你有事儿。”

陈佛生赶紧规规矩矩地给薛向鞠了躬,道:“三哥好,三哥我久闻您的大名,在这溜冰场可是耳朵都听得磨出茧子了,可惜我福薄,一直无缘得见,今天遇上了,您又帮了我这么个大忙,没说的,中午饭,我请了,就京城饭店,怎么样?”陈佛生一边说着,一边满脸希冀的望着薛向,希望他答应下来,以后自己出去就有得吹了。

薛向道:“吃饭的事儿不急,今天找你是有正事,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找个地方细说。”说着,薛向领头朝场外滑去,走时和强子他们打了个招呼,那伙儿人正忙着收拾狗皮帽他们,远远地就听见惨叫声。

薛向几人出了溜冰场,在附近找了个亭子坐下,就和陈佛生说明来意。陈佛生一听,立马拍胸脯说:“我保证让老头子买下来,这么着,就说是我把您花瓶儿打碎的,这样一来,老头子也没法儿不买啊。”他倒是上赶着卖祖求荣,别人是坑爹,他已经上升到坑爷的境界。

薛向听了哭笑不得,道:“佛生,也不至于这样,我们是正经的交易,还是实话实说的好,令祖是否愿意买,那也得看他自愿,说不定,以后有好东西,还得麻烦他呢。”

陈佛生一听就不乐意了,道:“三哥,您就给我一面儿,这东西我包了,我家现在就我和老头子两人,我叔叔伯伯,姑姑姑妈都在外地工作,他要是敢不买,回头我把他一屋子宝贝给烧了。”他一贯是耗子扛枪——窝里横,在外面被人扇耳光,愣是陪着笑脸,一回家就成了王。

薛向也懒得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冲他这股热情,怎么解释都不合适:“那现在就去你家吧,赶紧办完好吃午饭,这会儿,老爷子在家吗?”

陈佛生道:“在,在,他现在半退休状态,每天下午才去学校转转,既然三哥这么急,中午就在我家吃饭,晚上去京城饭店,正好老头子的特供酒他也无福消受,我们受点儿累,帮衬着他点儿。”

言罢,薛向几人就跟着陈佛生朝中科大走去。

入得校门,只见其间古木参天,松柏林立,虽是初春时节,映入眼帘的也是满目苍翠。校园内大路宽阔笔直,小路幽深蜿蜒,一路上没有遇到后世那般嘻哈的学生,人人步履匆忙,服装俨然。薛向几人跟着陈佛生穿过一条林间小道,又跨过一座湖桥,来到一个独立的别墅前,别墅是个独立的二层小楼,带一个小院,门前有两个战士站岗。战士见是陈佛生领着众人,也没有阻拦就放行了。

入得小院,就听见屋里传来咿咿呀呀的京剧唱腔,只是不知道发声的是电唱机还是收音机。陈佛生打开大门,迎薛向等人入内。陈佛生家的客厅很是宽大,但陈设极其简单,左半部分摆着一个巨型饭桌,紧邻饭桌的是一间厨房,除此以外,一楼再没其它房间。而距离饭桌十多米的地方摆着一套紫色的沙发,沙发共有四张,每张都极为宽大,几张沙发环绕着一个红木茶几。

陈开真老先生年轻时风流潇洒,放荡不羁,光儿女就有十来人,孙子辈的更不可记数,家里的陈设如此宽大也就容易理解了,显然是以备家人齐聚之需。

薛向入得门来,一眼就看见一位老人靠在沙发上听戏。老人头发花白稀疏,却梳成整齐的分头,脸上星星点点的洒落着几颗老人斑,灰色的中山装穿的周正,即使在家里也没有解开脖子上的纽扣,满脸的严肃,一副阶级斗争的表情,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方严周正的感觉。如果薛向不是从后世知道这位老先生的秉性,非被他这副卖相唬住不可。薛向可没有见到历史人物的激动,一来他不怎么喜欢这位老先生;二来能令他激动的历史人物也就那么几位,这位显然还不够分量。眼前的陈老先生不知道什么原因,并未像历史上那样身患重病,看起来倒是精神矍铄。陈佛生引着薛向几人在另外三张沙发上落座,就去给几人倒水,路过厨房门口,对里面正在做菜的保姆吆喝一声:“中午多加几个菜,多加肉,饭也多做一锅,我留朋友吃饭。”他倒是知道自己这个年龄段的饭量。

陈开真很好奇,这小子一贯是好逸恶劳,好吃懒做,连给自己都没倒过水,怎么这会儿跑的这么勤快。他也从来没往家里领过朋友,今天怎么把人领家里来了?看来必是与老夫有关。眼前的几位青年穿着多是不俗,坐姿也很端正,一看就是家教很好,非是平民子弟。尤其是领头的那个,更是仪表堂堂,丰神俊朗,颇有老夫当年的几分风采。他的那件将校呢大衣和头上的水獭皮帽子,明显就是五五年授衔时发的,看来这位还是将军之后。陈开真果然人老成精,半眯着眼睛假装听戏,暗里就将几人的来历、意图猜了个七七八八。也亏得他如此老奸巨滑,才能在如此波诡云谲的文坛、宦海安身立命,屹立不倒。

薛向没有发话,雷小天几人更不会说话,几人也学了老头儿把头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听戏。这下,倒把陈老先生给弄迷糊了,他在等薛向他们开口,这样他才好掌握谈话的主动。陈老先生深谙官场之道,即使面对几个毛头小子,他也不会放松分毫,丢弃自己的处世原则。倒是陈佛生端水过来打破了沉默,陈佛生上前把收音机给关了,也不理老头的白眼。陈开真对这个孙子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虽然儿孙满堂,可老来陪在身边的也就这么一个孙子。虽然总说送他去当兵,可心里着实没有半点这般想法,老来最怕孤独,有个惫懒的孙子在自己身边闹腾,未尝不时排遣寂寞的办法,他对陈佛生最是宠爱有加。

陈佛生一屁股坐在陈开真身旁,大咧咧地道:“老头儿,我今天是带我朋友给你献宝来了,你看得上眼,我朋友就把东西卖给你;看不上眼,你就花钱把他买下来送给我。”陈佛生一向这么称呼,开始的时候,老头儿实在接受不了,日子久了,倒也觉得亲切。

陈开真翻了个白眼:“你小子这不是变着法儿的要我买吗?这不是强买强卖嘛!”

陈佛生道:“你说对了,是你强买,而我勉强我朋友卖给你。”

陈开真一时气结,和他打嘴仗从来没赢过,索性不理他,对薛向几个道:“几位小朋友今日来意,老夫已经知悉,把东西拿出来,老夫上上眼,若是好东西,决不让几位吃亏,就算东西不成,小生领回家一场,我也不让几位小友空手回去。”他的普通话带着浓浓的川味,遣词造句还是老式风格,一点不像他在文坛上一直提倡的新文化、GM文化。

薛向闻言,示意康桐把大罐从麻包袋里拿出来。康桐会意,把麻包袋打开,小心翼翼地把大罐搬放到面前的茶几上。康桐刚从麻包袋里把大罐拿出来,陈开真眯着的眼睛瞬间张大,一对眸子放出精光,哪里还有刚才睡意绵绵,老眼昏花的样子。陈开真立时从上衣兜里掏出双镜——眼镜、放大镜。康桐刚一放稳,老头儿就扑上前去,动作极其迅猛。陈开真握住大罐儿的罐口,放大镜贴近,慢慢地移动着,眼睛也随之移动。陈开真看了大约半个小时,才开口道:“可惜了,国宝啊,就这样可惜了,修补的再好也无法复原原作的神韵,天妒名器啊。”

第二十二章 百金散尽千金来

陈佛生见不得老头贬低薛向的东西,他还指着这个和薛向攀上关系呢,开口道:“老头儿,你什么意思啊,东西不好啊?”

陈开真道:“东西如果没有损坏,绝对是国宝中的国宝,故宫里也没有这么大器型的钧瓷,何况还是人物大罐儿。虽然打碎了,好在修补之人的手艺极高,补得的品相也是一流,小伙子,东西我要了,你开个价吧。”

见老头说要了,众人齐齐大喜,陈佛生更是给了老头儿一个拥抱。薛向忍住兴奋,道:“您是长辈,您出价吧,我们也不懂这个,哪里敢乱开价。”

陈开真老谋深算,岂会受他的迷魂汤,摸了摸光滑的下巴,道:“小伙子,你可不老实,你要是不懂这个,又岂会巴巴地跑到老头子这里来寻钱先生,何况还是个补得的物件,你小子肯定是怕在委托所卖不出价钱吧。”

薛向被陈开真说中心思,倒也没有不好意思,道:“我把宝贝送到您这儿,一来,是不愿遗珠沧海、宝器蒙尘;二来,您德高望重,料来也不会亏了我们小辈儿的,传出去多损害你伟岸、光辉、正气的形象啊。”薛向一时将不要钱的马屁,劈头盖脸地朝老头砸去。反正恭维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他没有一点心里压力,何况他潜意识里也有恶搞历史名人的促狭。

陈开真道:“既然小友对老夫如此推崇,我老头子吃点儿亏,五百块,我收了。”

陈开真此话一出口,薛向一伙儿人齐齐变色,人人脸黑如碳,心里大骂,老头子不是个东西,把哥们儿当肥羊了,瘸老三早说过如果不到委托所,六百多块还是可以卖到的,可那说的是瓷片,现在补得如此美观整齐,丫老头儿居然有脸说给五百,打发要饭的呢。

陈佛生,不知道眼前的大罐到底值多少钱,但看薛向几人脸色如此难看,就知道老头子又在磨刀呢,赶紧出口道:“老头儿,你什么意思啊,不给我面儿是吧,你书房的哪些破书还想不想要了……”

薛向抬手打断了陈佛生的话,道:“老先生,您刀子下的也忒狠了吧,一口价,五千块,你拿走。”薛向是当作正规交易来做的,不愿意掺杂人情在里面,以后掏老宅,没准真还得来,所以第一炮必须打响,不然,以后还不被老头儿生吞活剥了。

陈开真道:“小伙子,胃口太大,容易撑坏肚子。如果大罐是完整无缺的,别说五千,你就说一万,老夫也绝不还价,这样吧,看在小生的面子上再加一百,怎么样?”他还真怕这位活祖宗犯浑,把自己的宝贝给一把火点了。陈开真这一加价一来全自己孙子的面子,二来让对方觉这差不多就是自己的心理价位。老家伙是做老了这行当的,精着呢!

薛向道:“老先生,咱都别互相试探了。您要是还跟我这儿磨刀子,这买卖咱做不成。好东西我还多着呢,今儿就是来试试水。如果这单生意成了,以后好东西我径直给您抱来,要是不成,偌大个京城,我就不信找不到个识货的主儿。一口价,两千!您别还价,大头给您留着,您要是还价,我二话不说,从哪儿来我回哪儿去。”

见薛向把话说死了,陈开着知道这一刀子也只能宰成这样了,再往下宰就伤到骨头了,也就不再矫情,道:“小伙子,你行啊,成!老夫交你这个朋友,可说好了,以后好东西可第一个给我拿过来。”

雷小天几人见薛向把一堆破瓷片子,愣是卖了两千块,齐齐心里赞道三哥就是三哥!人人喜动颜色,仿佛能看见未来酒池肉林的生活。陈佛生也在一旁乐得见牙不见眼,他才不管老头子花了多少钱,最重要的是终于结识上了三哥。以后谁还敢枪爷们儿东西,陈佛生美滋滋的想着以后纵横东城的日子,回头看见保姆吴妈正在往桌上端菜,赶忙招呼薛向几人上座,他转身去了老头书房。陈开真大急,知道这小子要干什么,赶紧扯开嗓子喊道:“手下留情,给我留点儿啊。”

薛向几人刚坐好,陈佛生就搬了件特供茅台放上了餐桌,陈开真捶胸顿足,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口中嚷嚷着亏大了,亏大了。薛向几人看得好笑,觉得老头儿挺有意思。餐桌实在太大,几人坐下,只占了三分之一的面积。陈佛生帮着吴妈上菜,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午餐很是丰富很是丰富。五菜一汤,红烧五花肉、梅菜粉蒸肉、红烧大鲤鱼、清炒地三鲜、醋溜白菜帮、葱花鸡蛋汤,两份肉菜都是用大汤盆装的,分量十足。虽无水陆珍馐,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顶好的家常菜。菜色偏红亮,显是放了不少辣椒,合了老头子蜀中人的口味。菜香扑鼻,没有人客气,各自直接用碗盛了饭,陈佛生正开了瓶酒要给几人倒上,朱世军摆手说,我们向来是吃饭不喝酒,吃完再喝酒,想当顽主,你且得学呢。陈佛生连连点头,自己也不喝了,也拿了碗去盛饭。

陈开真心里暗暗高兴,终于给我头子省下来了,待会儿菜吃光了看你们怎么喝,你们不喝正好,老头子我自斟自饮。想到此处,陈开真乐了,自己拿了酒杯倒上,咪了一口酒,赞声“好酒”,嘴中还啧啧的咂着声,显然很是得意。老头子刚喝了几口发现不对劲,桌上的菜在急速的减少,尤其是那个面色憨厚的黑脸小子已经是第三碗饭了,其余几人好像也添过饭。老头大惊,赶紧把酒杯放下,跑去盛了碗饭,回来一看菜又少了不少,大急之下也顾不得坐下了,就站着吃了起来,一筷子接一筷子的夹菜,不行,抢不过这帮小子,老头也顾不得斯文,端起盘子就往自己碗里赶菜。几人一看,这还行?完全破坏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嘛!几人也不管是不是自别人家做客了,有样学样,不一会儿,除了汤碗里隐约还能见得着几粒葱花,各个盘子一清而空。中间的盘子是空了,各人碗里堆得老高,一个个稀里呼噜埋头扒饭。

一餐饭下来,险些没把老头撑死,平时一小碗就饱了,今天中午愣是吃了满满两碗,菜更是吃了不少。陈开真这会儿撑的不行了,靠在沙发上直喘气,平时饭后一杯茶,也没力气倒了,招呼陈佛生给自己倒茶,那小子理都没理,只顾着跟薛向几个攀交情。老头儿没辙了,只好就着茶几上不知道谁喝剩的茶,润了喉咙,心里大骂不消儿孙,连出口呵斥都不敢,真不知道,谁是爷爷谁是孙子。

薛向几人吃罢饭,又在陈家坐了会儿,抽了会儿烟,就起身告辞。陈佛生再三邀请几人晚上到京城饭店赴宴,他要请客,被薛向拒绝了,说这几日忙,等忙完后一定请他一起聚聚。陈佛生只好答应下来,只是一再要求,聚会的事他来安排。薛向把地址留给了陈佛生,临走时把中午没喝了的那箱茅台也给带上了,气得老头直翻白眼。

出得正屋,老头递给薛向一个黑色皮包,邀请薛向几人有时间再到家里做客,还说和小伙子一起吃饭就是香。他也不怕薛向多来几次,把自己给撑出个好歹。

薛向几人出得陈家,脸上的笑怎么也遮不住,不知道谁最先笑出来,忽然,一伙人齐齐仰天大笑,连最闷骚的康桐也不例外。他们实在太激动,太兴奋了,这时的二千大元不亚于后世的几十万,对他们这伙儿长期兜里只有几毛钱的毛头小子,无疑是个天文数字。骤得巨款,有几人能掩饰住心中的快意。几个家伙一路狂笑,引得路人齐齐观望。

薛向把皮包打开,里面躺着整整两大扎、二百张大团结。先前还担心卖不掉就不好办了,他兜里的百多块两天时间花了个精光,此时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几人见薛向把包打开,也不笑了,把头挤过来看钱,薛向把包递了过去,让他们自己拿着看个够。几个家伙一人拿了一把在手里,数了起来。

薛向领着众人先去老天桥附近的黑市换了一百斤肉票,又换了不少高档香烟票。随后,一伙人到副食品店一番大采购,过了把暴发户的瘾,才一块儿把东西往薛向家搬。

薛向一到家,就看见小家伙坐在沙发上板着脸。这会儿见薛向进了堂屋,小家伙干脆把脸扭了个方向,意思是人家懒得见你。薛向把一大包东西放上饭桌,另外几个家伙也把东西搁下,三三两两地进了薛向和康桐房间午睡去了,薛向招呼几人别睡沉了,下午就开始掏老宅子。

薛向把身子靠上沙发,往小家伙身前凑了凑,小家伙也不理他,跟着把小身子往另一边移了移。薛向心里好笑,从口袋里掏出个七彩拼板,也装作不理她,一个人低头玩了起来。小家伙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薛向来缠自己。小心思正纳闷,他怎么不来哄人家了,敢丢下人家自己跑出去吃午饭,哼,一定不原谅臭大哥。小家伙左等右等也不见薛向理她,就偷偷偏下头,从肩膀的缝隙偷看薛向在干什么。这一看眼睛再也挪不开了,大哥居然在玩七彩板啊,幼儿园也有小朋友玩的,人家平时只能眼巴巴看着,臭大哥,有好玩的也不先给人家玩。

小家伙端不住了,一扭头就到了薛向跟前,一双大眼睛盯着薛向眨呀眨的,意思是你还不交出来给我玩,这哪里是大孩子玩的,羞不羞呀。薛向早知道小家伙在偷看自己,这会儿见小家伙如此萌的盯着自己,心里憋的笑再也忍不住了,哈哈笑了出来。小家伙小脸儿再也绷不住了,见大哥笑话自己,不依的把小脑袋埋进薛向怀里扭啊扭。小家伙顺利获得七彩板的掌控权,也不闹了,坐在薛向怀里乐滋滋地玩了起来。薛向问他二姐和三哥在干什么,小家伙说在房间里温书。薛向指着桌上的红色纸袋,对小家伙说,里面放的全是糖果、饼干还有苏联的巧克力。小家伙啊的叫了出来,抱着薛向脖子亲了一口,欢呼着朝饭桌奔去,乐颠颠地拿了袋子,跑去敲了三哥的门叫他一起来二姐房里,还神秘兮兮地说有惊喜。不一会儿,小晚房里就传来阵阵欢呼声,她们笑得很开心,,薛向听得很温暖。

第二十三章 物是人非换春秋

薛向穿着一身白色连襟大褂,躺在紫藤椅上纳凉,紫藤椅就摆在新搭的葡萄架下。他手里端着把紫砂壶,抿一口茶,抽一口烟,美美地养着精神。小家伙穿着一身绿色连衣裙趴在薛向身边的小书桌上写作业,书本旁边放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糖块和巧克力。写几个字,撕一块儿糖果,不一会儿,旁边已撒了不少糖纸。薛向怕她吃多了,坏了牙齿,吓唬她道:“小宝贝,少吃点糖,不然会掉牙齿的,到时候成个小漏风齿就麻烦了。要不到时大哥给你不两个金牙,小嘴以张开金光灿灿。”

小家伙听薛向说的可怖,忙把嘴里的糖吐出来,皱着小脸道:“我以后再也不吃了,这些糖都还给三哥吧,是我从他屉子里拿的呢,他都不知道。大哥,人家想吃冰激凌。”

薛向道:“冰激凌也是甜的,以后还是多吃水果吧。”

小家伙歪着头道:“可水果也是甜的呀。”

薛向一时无语,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一种不甜的水果,一时有些尴尬,拿出大哥的威严道:“那就选不甜的吃。”他也不管小家伙能不能想到什么水果不甜,把这纠结的问题给推了回去。

小家伙哦了一声,掉进薛向的陷阱,开始思考以后吃什么。

此时已入七月。薛向的倒卖古玩的收益很是惊人,只做了两个月,就收入了上万元,当然其中也少不得陈老先生的贡献。短短两个月,薛向一伙儿收得文玩字画等四五十件,其中更有不少精品,稍好一些的就卖给陈开真,比如一方乾隆四方玺就从老头那儿卖了上千元,还有些唐伯虎之流的画,五大窑的瓷器也倒给他两件,零零散散又从他那儿弄了小四千。不过,大头还是从委托所弄回来的,虽然价钱低,可架不住量大啊,京城城区和周边县市的委托所被他们跑了个遍,累计换回六千多。

李四爷和瘸老三见这生意来钱如此之快,乐得两只眼睛直放精光,恨不得把工作辞了就这么干下去。可是他们一来没人脉帮着散货,二来也知道这事儿风险极大,如果没有薛向在后戳着,他们想都不敢想。事后,薛向给了瘸老三百大元,比原先说的多了不少,几乎相当他一年半的工资。李四爷家里困难,薛向直接给了八百,把李四爷感动得热泪盈眶,一句话也没说,接过钱就走了。他倒是知道什么叫大恩不言谢,因为用语言根本谢不了,这恩他还不了,也得让孩子们记下。

收上来的稍好的东西给了陈老先生,次之的给了托儿所,当然,最好的东西被薛向留了下来,其中最珍贵的莫过于苏轼的手书《水调个头*明月几时有》,苏轼是有名的书法大家,可他流传下来的手迹可谓少之又少,几不得闻,最为出名的就是他的《寒食帖》现被收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此贴同王羲之的《兰亭序》和颜真卿的《祭侄文稿》一同被称为书法史上的前三名,由此可见苏轼的书法是何等造诣。此等宝贝自然是被薛向收藏了,哪里还会出售。除了最好的东西,一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儿,薛向也留下不少,比如他此时端着的紫砂壶,就是制壶大师顾景周的作品,薛向可知道顾景周后世一把紫砂壶可是卖出了上千万,就是不知道自己手里的这把能卖多少,当然他也没想过卖,钱多了也是累赘,这紫砂壶他挺喜欢,哪里舍得用来换钱。另外最让薛向满意的是居然收上来十几把日本军刀,几个家伙一人拿了一把尉官刀,薛向自己留了一把将官刀,其余的几把士官刀和两把佐官刀被他收起来了。这些军刀基本上都是从军属手里收上来的,几乎都是家里受了冲击,快过不下去的,一看就知道家里有人参加过抗战,所以收上来时给的钱也格外多,算是向老兵们致敬。日本侵华时留在共和国的将官刀就那么几把,薛向这把倒不是从将军家里收上来的,而是从一个团长家里收的,据说这把刀是苏军的一个连长在东北缴获的,跟当时正在东北当排长的团长换了酒喝。不只将官刀珍稀,佐官刀甚至都极少。雷小天几人之所以没要佐官刀,一来太惹眼,二来也不够分,总不能非分出个高下,因此两把佐官刀被留了下来。

五月中旬的时候,薛向去了北条街看小贝贝,手里还拎着在副食品店买的一大袋零食,等薛向找到15号的时候,只见大门紧锁,刚准备离去下次再来。突然,他被一位四十来岁的大婶叫住,问他是不是薛向,薛同志,薛向点头说是。大婶拍了拍胸口,说总算等到你了,小贝贝走的时候可再三交代我,千万要注意有个高个子的哥哥会来找他,我都等你十几天了,说着回家拿了封信递给了薛向。薛向接了,道过谢,转身回走。他打开信,信的文笔稚嫩,一看就知道是稚童所书。抬头写着大坏蛋薛向哥哥,紧接着下面画了个戴围巾的小人脸在流眼泪,后面紧跟又画了个青年的脸蛋,流泪的小脸吻上了青年的脸蛋。画技拙劣,但短短的发茬可以看出画的是自己。从小贝贝信里薛向知道了前因后果,原来,贝贝的在江南做官的爷爷问题搞清楚了,被复职了,月初的时候就派人接了贝贝一家去了南方。小贝贝等不到自己,又不知道自己住哪里,只好留信给邻居,让她转交。信上满是不舍和嗔怪,扬言以后回京城看薛向哥哥的时候,要好好教训他。小家伙还说自己会长大,样子肯定会长变,不,是长漂亮,以后薛向哥哥准认不出自己了,要薛向以送她的围巾为凭,以后遇到一个戴那条围巾的大美女就准是自己啦。末了,又画了个小人,小人脸上笑得得意,小人手里拿着三张钱币,意思是你偷偷给的钱,被我发现了。行文结尾祝愿薛向哥哥天天开心。薛向看得满是感动,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自己顺手帮了老大妈一把,小女娃倒是铭记于心了。想起小贝贝,心头又浮现出一个优美的身影,那个女郎实是自己前世今生见过最美丽的女孩,自己和她倒是说过几句话,不过她对我的映像一定很糟吧,唉,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不过她好像在医院工作,应该是护士,东城的卫生院就那么几家,应该容易找到,可我找她说什么呢,难不成说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我们交朋友吧,这样一来,不是被人当流氓就是被人当盲流。套一句话,随缘吧。

六月初的时候,薛向领着康桐、朱世军、雷小天把李红军,刘援朝,孙前进送上了军列。孙前进能去当兵,自是薛向托了关系,本来是打算让雷小天去的,这小子死活不愿意,说跟着三哥混挺舒坦。结果,就把机会让给了孙前进,孙前进见可以去当兵,哪里还愿意去开车啊,立马就答应了。事成之后,孙前进作局长的父亲还专门上门来感谢,倒弄得薛向和孙前进尴尬,凭他们的关系,哪里用得上一个谢字啊。

朱世军听了薛向的建议,在复习功课准备参加薛向口中必定会开禁的高考,反正他也不担心,就算不开禁,不还有三哥陪自己么。三人临上车前,薛向塞过一大包钱,总共一千块,让几人拿着用。本来卖得的钱除了李四爷和瘸老三拿了一千一,其余的全放在薛向那里,薛向说让大伙儿分了,几人说放你这一样,我们自己拿着还占地方,反正也是买吃买喝,不如就到你这儿吃喝。其实雷小天几人纯粹就当帮薛向一忙,自己几人除了跑跑腿,连本钱都没拿一毛,再说以他们的关系,谁有钱也不会独花啊。

李红军几人见薛向给自己三人塞钱,哪里肯要,本来就觉得自己三个脱离队伍,奔了好前程,虽然不说,可心中着实有愧,哪还会要钱。几人连连说,部队里用不着钱,再说不是还有津贴吗?朱世军听了就打趣说,就你们那每月八块钱的津贴估计刚够你们抽烟,且连牡丹都抽不起,拿着吧,别矫情了。薛向也说,就是有津贴,哥儿几个放假时也可以打打牙祭,交好长官,以后没准儿就提干了。李红军三人见推脱不得,只好收着,嘴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火车开动的时候,几人在窗口紧紧的握了握手,人人脸上挂泪。

距离送李红军几人当兵,已过去整整一月,伤感也渐渐淡了。这一个月里三个家伙倒是给薛向几个写了不少信,都是发到薛向家里,信里说了三人被打散分在不同的新兵连,又说了新兵连的生活实在太清苦,而且累,说要不是薛向当初给的钱,几人恐怕都撑不下去了。连连抱怨实在不该来当劳什子最可爱的人,还是在四九城里做那最可恶的人活的自在,几人看罢,连连大笑。其中以孙前进怨念最深,说自己纯粹是没事儿找抽型的。雷小天得意地自夸自个儿果有先见之明,还是跟着三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来的痛快。

薛向当然也不能让雷小天和康桐在家闲着呀,他找了东城区公安局的军代表李天明,把雷小天和康桐塞进去做了片儿警。这个时候的公检法机关并不像大运动最开始的头三年被瘫痪掉,但还是处于军管状态,最高领导人是军代表,而非局长。东城区的军代表正事薛向伯父薛安远的老部下,统一战争时还做过薛安远的警卫连长,后来调到其他部队,再后来就当了东城的军代表,已经三年有余。薛向在东城这么大的名号,也跟他经常进局子捞人的本事是分不开的。薛向说要安排两个人做民警,李长明没废话,就让他把人领来照相,填表,建档案。就这么着,雷小天和康桐摇身一变成了暴力机关的“暴力分子”,成功打入革命队伍内部。雷小天、康桐对这个身份满意极了,穿着片警衣服成天的耀武扬威。

第二十四章 欲报琼瑶思宴请

时近正午,艳阳高照,七月天,天流火。天实在太热,不过葡萄架上有绿树掩映,葡萄架下自是阴凉无比。薛向靠在藤椅上居然睡着了,还是小家伙拿了片桑叶挠他的鼻子,把他给闹醒了,薛向睁开眼就看见小家伙笑颜如花的望着自己。

“吃饭啦,大哥,二姐已经做好饭了,你吃完再睡嘛。”

“小宝贝,中午做的什么好吃的呀?”

“一大碗回锅肉,蒸了一只大肥鸡,还有一盘拌黄瓜,一份小青菜,一大碗西红柿蛋汤,都是人家喜欢吃的呢。”

“小宝贝,我不想动,你帮我盛好了端过来,好不好?”

“好,我也搬到这儿和大哥一起吃,这儿可比屋子凉快多啦。”说完摇着肉肉的小身子去了。小家伙可比原来丰满多了,这段时间大鱼大肉、糖块、饼干、巧克力、牛奶都没断过,薛向还真有点怕小家伙长成个小肥妞呢。

薛向没等多久,就见小晚三个端着菜一起过来了,薛向赶紧把小家伙的书桌清理出来,又上前把小意手里的汤碗和小家伙手里的烧鸡接了过来,几人搬了小椅子开始在葡萄架下享用午餐。刚吃了没几口,就见康小八、徐小飞还有陈佛生几人联袂而至,几人是来给薛向送邮票来了。

自上次薛向交代北城的一伙儿人帮着自己收集那四张邮票,不知道消息怎么传出去了,四九城的顽主们都知道三哥在找这几张邮票,于是,呼啦啦,大家伙都开始帮着找,本来嘛,一张邮票几分钱,还顶不了一支好烟,结识三哥又岂是一支烟能做到的。这么一来几乎每天都有人上门送邮票,也不管自己收集的是不是薛向要的,反正来了就算人情送到,下次见面就可以攀交情了,直弄得薛向家宅不安。薛向赶紧传话几个老大,让他们代为保管各位兄弟的邮票并把名字记下,改日摆酒相谢。就在昨天薛向把邮票取回来后,就让各位老大传话,说邮票已经找到,明晚摆宴相谢。今天康小八几人就是最后一次来送邮票,并按薛向的吩咐,过来张罗怎么摆席的事儿。陈佛生过来也是同样的事,雷小天没走前,一起邀他聚过几次,后来听说薛向在找什么邮票,他干脆在中科大,贴了个通知,说他要哪几张邮票,送过来可得邮票面值的百倍报酬,结果倒让他收到不少。这次薛向摆宴,他自然要赶来忙活,这可是结交四九城各路顽主的大好机会,而且其中更有不少大哥级的顽主,只要自己到时候站在三哥边上露个脸,以后四九城谁还敢逮自己当佛爷。

薛向放下碗,给三人丢了包烟,问他们吃饭没,几人吱吱唔唔的说不出口,薛向就知道肯定没吃。想来也是,北城离自己家可不算近,康小八和徐小飞哪里来得及吃饭。而陈佛生是个浪荡性子,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吃的主儿,这会儿肯定还没想起来要吃饭。薛向道:“别跟我这儿假客套,没吃就坐下来吃,忒不爽利,佛生,你可不是第一次在我家吃饭了,怎么也扭捏起来。自己去厨房拿碗筷、带椅子。中午就不喝酒了,肚子留着晚上喝。”

薛向又转头对小晚道:“小晚,饭肯定不够,把早晨的肉包子和油条拿过来,天热,也别热了,凉着吃挺好。”早晨的早点买的太多,其中很大部分是给康桐准备的,谁知道这小子起晚了,忙着上班,拿了根油条就出去了。

三人见薛向发话了,也不假客气了,陈佛生在薛向家吃过饭,知道厨房在哪儿,领着两人就进了厨房。薛向见陈佛生如此熟捻,让他把柜子里的包子和油条一起带过来,免了小晚一遭辛苦。

众人落座,小书桌已堆得满了,只有小家伙霸住一个角落,把碗放在上面,正啃着鸡腿呢。几人刚端起碗,又听见门响,接着就听见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原来是康桐、雷小天、朱世军来了。康桐、雷小天穿着警服,戴着警帽,两人皆是身材高大之辈,把一身短袖警服穿得雄赳赳,气昂昂,满是英武。几人手里都拎了东西,是在老天桥的国营熟食店买的卤味,准备中午到薛向家聚餐,哪里知道排队排得久了,这边都吃上了。

又加入三人,小书桌显然是不够了,雷小天进了堂屋把平时吃早餐用的方桌给搬了过来,那还是上次孙前进给弄回来的。又加了碗筷,重上四大盘子卤菜,猪耳朵、小香肠、香猪脚、花生米。刚上桌见几人面前都摆着饭,朱世军不乐意了,嚷道:“几个大老爷们儿光吃饭算怎么回事儿,三哥,上酒啊。”

陈佛生接过话道:“朱哥,三哥晚上摆宴,还是晚上尽兴吧。”康小八和徐小飞心里倒是挺赞成朱世军的意见,他们有些日子没吃的这么丰盛了,见了这么肥的猪耳朵,心里的酒虫早就蠢蠢欲动了。只不过,他俩有自知之明,和薛向一伙儿还没到那份儿上,忍着没说话。

朱世军道:“摆宴的事儿我知道,晚上是要尽兴的,可中午也不能扫兴不是,这不白瞎了这么好的猪耳朵、花生米吗?这些好东西就是买来专门下酒的,我们可是排了好久的队才买上,难道就着饭吃啊。还有,别朱哥朱哥的叫着,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叫二师兄呢,叫军哥。”说完,朱世军找康桐要了钥匙,进屋拿酒去了。发财以后,薛向很是买了不少好烟好酒,都放在康桐房间,他们六个谁缺货了,就自己进去补充。

少顷,朱世军拎着两瓶茅台出来了,边走边说:“咱们七个人,中午少喝点,这两瓶酒,大家润润嘴算了,毕竟下午还得听三哥安排摆宴的事儿。”

陈佛生见朱世军把酒拿出来了,哧溜一下冲进厨房找酒杯去了,这小子早想喝酒了,刚才的故意提醒,就是他的激将法,这会儿计谋得售,跑道比谁都快。

一餐饭倒也没吃多久,两瓶酒几人碰了几下杯基本就干了。吃罢饭,几人帮着小晚把东西收拾了,就在葡萄架下抽烟、纳凉,商量晚上摆宴的事儿。小家伙吃得饱了,有些犯困,天热也不愿腻着薛向了,回了薛向房间睡午觉。小意和姐姐也回了房间,去做自己的暑假作业了。

“三哥,晚上要来多少人,您估计要摆几桌啊?”说话的是徐小飞,自那次被薛向收拾了一顿后,倒是老实多了,后来又来薛向家送过几次邮票,慢慢的也不那么畏惧薛向了。接触久了,觉得薛向挺好说话,挺讲道理,性子也温润,徐小飞心里不明白顽主圈的大哥大怎么像个书生。为此,他也开始模仿薛向,努力的做一个有层次的顽主,平日跟候小春几人说话也不咋呼了,连板栗都赏的少了。候小春几人还以为大飞哥受了上次的打击还没恢复,拉着他要去医院检查,徐小飞温和地说自己没事,自己正努力学好当一个有品位的老大呢。他这么一说,候小春、姬长发几人更是不放心,一伙儿人抬了徐小飞就要往卫生院赶,徐小飞苦说无果,顿时,暴怒挣开几人的束缚,一人赏了几个大板栗,徐小飞做一个有品位、有层次的顽主的愿望就此被扼杀。每每午夜梦回之际,徐小飞双泪长流:不是我太坏,是这个世界变得太快。

雷小天接过话道:“几桌?几后面加个十看够不够,四城八区的各个圈子的老大肯定得到吧,送过邮票的兄弟们肯定得请吧,还有些三哥关照过的朋友得来吧,来多少人现在真不好说,到时候人来了总不能往外赶吧。”

薛向一时也有些挠头,交际太广也不好啊,请客的时候漏了谁都不好,一时有些纠结。

康小八见薛向有些为难,忙献策道:“三哥,我看您也不必烦燥,反正您摆宴请客的事儿已经传出去了,该来的自然会来,用不着下帖子。哪些送过邮票的也必定会到,您那些朋友也一准听说了,待会儿把请客的地点定下来,放出风去就成了。”康小八倒是熟捻于迎来送往,交际应酬,对这一套顽主请客的流程,都是门清。

薛向听康小八说的通透,展颜笑道:“行啊,小八,好,就这么办,地点定了,华联木器厂的老厂区,就在出了我家胡同口的虎坊桥南路。华联木器厂的老厂区早已废弃,里面有一个原来的作业厅很是宽大,约有五六百平,里面清扫的很干净,摆三四十桌,一点问题没有。我已经跟孙前进他姨父打过招呼了,安排好后,我们就去那边布置。”

陈佛生听得一愣,怎么吃饭不去餐厅,摆木器厂去了,好奇道:“三哥,怎么不摆饭店啊,去那儿干嘛?您是不是手头紧,要是的话,我找老头子那儿偷点儿,他钱锁得紧,可锁哪儿难得住我?”说完得意洋洋地看着众人,突然发现众人脸色不对,尤其是康小八和徐小飞一脸的鄙视,还把离自己还有段距离的椅子朝一边挪了挪,一副羞于与己为伍的表情。陈佛生心里大是纳闷,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自己可是一片丹心啊。

第二十五章 宴至大处费奔忙

朱世军给了他脑袋一下,骂道:“你丫就一新瓜,以后不知道就别乱插话,得罪人了都不知道,幸亏你说的是三哥,要不然,别人非以为丫叫板不可。顽主圈的老大们摆大席什么时候去过饭店,那叫丢份儿懂不懂,大伙儿聚在一块儿,图的就是个大碗酒、大块肉,说说笑笑、吵吵闹闹。去饭店?去饭店正襟危坐,学哪些官老爷衣冠楚楚,低声细气?那还是顽主吗?”

陈佛生挨了骂,倒也没恼,总算弄明白自己错哪儿了。顽主圈的水可真深啊,看来以后得少说多看,不然让人家看出我不是顽主那该多丢份儿,好在今天人不多,三哥几个肯定不会说出去,就是不知道那两个獐头鼠目的家伙会不会出去瞎咧咧。陈佛生正暗暗后悔自己没有藏拙,结果多嘴丢了份儿,正想辙怎么堵住康小八和徐小飞的嘴。其实他哪有聪明啊,还藏拙?徐小飞生着团圆脸,康小八是国字脸,哪里有给人獐头鼠目的感觉。反正陈佛生看得不爽的人,一律在心里将贼眉鼠眼,獐头鼠目之类的外形贬义词赠予。这是他将周医生笔下的某精神发扬光大的成果。陈佛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嘴,低了头不说话。

薛向道:“佛生是不知者不为罪,对了,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佛生呢。”薛向确实有事要找陈佛生帮忙,不过不一定要现在说,此时说出来也是为了宽陈佛生的心。

陈佛生见薛向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顿时大喜,拍胸脯保证完成任务。薛向道:“佛生,晚宴别的都好说,就是厨师不够,看你方不方便请你爷爷安排几个学校食堂的师傅过来帮把手。”

陈佛生赶忙说道:“方便、方便,有啥不方便的,学校食堂养了那么多厨子,平时闲得很呢。这会儿也该他们出出力了。我不用找老头子,管食堂的张胖子是很尊敬我的,这事儿,直接办了,就叫二十个厨子,够了吧,三哥,不够就全部叫过来,到时学生没晚饭吃,就让张胖子对外说食堂的大锅破了,饿一顿,又没什么打紧。”这家伙,对融入顽主圈子一贯积极,见终于有自己露脸的机会,哪里还不拼死命,下死力。

薛向笑道:“用不了那么多,来十个吧,另外服务员多叫一些,晚上菜很简单,到时候见了你就知道了。”

陈佛生点点头,心道看来还是要加强学习啊,好在终于混进三哥的圈子了,成为一个合格的顽主是指日可待了。

薛向安排好厨师后对几人吩咐道:“小八,你带水蛇一伙儿去莲花瓷制品厂,去那里领一百五十个瓷盆,就是家里洗脸用的那种,另外碗筷、酒杯也在那里,你一块儿拉了直接去老厂区,我让康桐在老木器厂接应你们。小飞,你带候小春和姬长发一伙儿去城郊的玉华酒厂,我在那里定了一缸酒,是那种特大号的酒缸,差不多能装七八百斤,你们往回运的时候千万小心点,待会儿我把订购单交给你们俩。麻雷子、老猪,你们待会儿和我去菜场买菜。佛生,你现在就去安排厨师,三点钟一定要到位,安排好后,来菜场帮我们提菜。小康,你现在就去老厂区,一会儿前进他姨父就安排人来送桌椅板凳了。”

薛向安排完毕,陈佛生、康小八、徐小飞立刻分头行动,起身去了。薛向去李红军家把他家的偏三轮摩托车开了出来,康桐、雷小天、朱世军三人跳了上来。薛向先送康桐去了虎坊桥南路的老厂区,到了门口,已经有几辆大车在往里卸桌椅了,竟然是孙前进的姨父马良在亲自指挥。马良四十来岁的年纪,矮矮胖胖的,圆圆的脸,梳了个大背头,很是有官相。薛向下了车,走过去和马良握了握手,掏出包没开封的万宝路塞给他,说道:“谢谢马叔了,这次可真是多亏您了。”

马良摆摆手,笑道:“小薛,你还和我见外啊,你跟我们家前进什么关系我还不清楚?他能当兵也全靠你勒,说谢谢就是没认你这个马叔。”马良知道薛向可不是一个父母双亡,伯父遭囚的苦孩子。薛向的影响力和薛安远的根子他清楚的很,不然又岂会亲自出马操办此事。孙前进虽然是自己的至亲,可还不到劳动自己出动贵体的地步,这点儿小事,劳心还劳力,派个人就办了。此时,终于等到了薛向,好既然已经卖到,和薛向打声招呼说还有个会要开,又吆喝领头的工人好好干,才摇着庞大的身子,踱着官步去了。

薛向留下康桐接收桌椅,又发动机车托着朱世军、雷小天直奔菜场。路过人民大道的时候,下车和石强打了声招呼,说晚宴定在六点、老华联木器厂,让他通知下其他人早点去,六点准时开席,过时不候。石强就是上回在溜冰场的红脸青年强子,他早知道薛向今晚摆宴,但却不知道时间地点,一时间,以为三哥把自己给忘了呢,心里正不快。这会儿见薛向第一个通知自己,立马觉得自己在三哥心目中还是挺有位置的,马上保证把四城八区的都通知到。

到得菜场,丁卫东早在门前张望,这时见薛向到来,赶紧迎了上去。薛向一个星期前就和丁卫东打好了招呼,让他留一些好肉和排骨。丁卫东听说薛向要摆席自然殷切十分,他也希望薛向能邀请自己,他知道薛向的宴会,四九城的各位老大必会参加。所以当薛向交代他准备菜品的时候,他就知道入场券弄到手了,三哥总不能让我帮完忙,就赶我走吧,那是三哥干的事儿吗?丁卫东赶紧吆喝娟子和帆儿把他给三哥存的货往外搬,肉和骨头都在冷冻室藏着呢,大热天的也不会坏。

薛向丢过一个红色的纸袋给了娟子和帆儿,里面装的全是巧克力。两个丫头打开一看,登时乐的眉开眼笑,脸蛋唰的就红了,也不敢看薛向,低下头给薛向装东西。薛向这次要买的菜实在太多,肥、瘦肉三百斤,排骨两百斤,肥鸡一百六十只,大冬瓜十个,粉条一百斤,葱姜蒜之类的佐料无可记数。两个小姑娘花了半个小时,累出一身汗,叫来三个壮汉才把所有东西配齐。娟子划拉了半天算珠,一算结果吓了一大跳,总计八百四十六块三毛五分。开始娟子觉得薛向这次买的东西很多,可他不知道有这么多肉和鸡,这么多钱相当于普通双职工家庭一年半的工资呢。这还不算肉票,这些票肯定也是从黑市上用钱换来的,普通家庭每人每月才半斤肉票,一个四口之家十几年肉票被他一次花了。薛向点出八百五十快,和一踏肉票,递了过去。娟子抖抖索索的接过,一遍一遍地点了大半个小时,正待找零,薛向挥手说请她帮忙买烟谢三位搬运的师傅。

丁卫东安排了菜场的小货车,一次就把所有的采买的菜品装了上去。薛向让丁卫东和朱世军跟车前去,在那边和康桐一起布置饭场,顺便准备迎接客人。丁卫东兴奋地点头应下,三哥果然洞悉人心,实在地道。

薛向刚要发动车,陈佛生到了,陈佛生后面跟着个大胖子。大胖子三十来岁的样子,梳着分头,头上油光水滑的,脸上的肉仿佛已经快堆不下了,穿着宽大的“的确良”衬衣,走得满头大汗。陈佛生拉着薛向的手道:“三哥,事儿安排妥了,大厨十个,服务员二十个,炊具自带,已经去了。我后面跟的是后勤处管食堂的张处长张胖子,他非得跟过来见见您,说要认识认识京城顽主圈的大哥大,我说我们顽主圈的事儿,你跟着掺合什么?他说早对您神交久矣,非拉着我不放,要见见您,我想这次那小子也算是帮了忙,出了力,咱也不能寒他的心不是,就冒昧带过来了,您看?”陈佛生已经把自己归为顽主圈的合格成员了,这会儿逢人便以顽主自居,唯恐别人不知道。张胖子也是听他吹嘘了薛向的能量和影响力,所以死活想见见。张胖子可不愿帮一趟忙,白让陈佛生得了人情,何况这个人情的价值似乎很高。

张胖子老远就伸出了他那双肉掌,笑呵呵地道:“薛三哥的大名我是仰慕多时,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真是英俊挺拔,仪表堂堂,见之令人忘俗啊。”薛向刚伸手握住他的肥掌,便被张胖子两只手一起攥住,张胖子用力的摇着,笑容满面。

薛向笑道:“这次多亏张处长大力支持,不然今天就不好收场了,要不,张处长,今晚也一块儿去喝几杯,我相信其中有不少人,你是很乐意见到的。”

张胖子大喜,他早知道他们顽主圈里不少高官子弟,要是能结识一两个,说不定对以后的仕途大有帮助呢。张胖子笑得更欢了,抓住薛向的手摇的也更快了:“三哥,您这就见外了,叫什么张处长,叫我张胖子就行了,佛生都这么叫我,以后有用得着我张胖子的,三哥您吱一声就行。晚上我一定到,对了,厨师够不够,不够我再调几个过去,我没别的本事,就只能帮这点儿小忙了。”张胖子顺杆就爬,这会儿连薛字都省了,直接叫了三哥,也不管自己比薛向大了十多岁,这种人在官场上最是如鱼得水。

薛向道:“张处长,你是有级别的人民公仆,我哪里好直呼诨号,私下里我们亲近,人前自是要尊敬我们的公仆嘛。厨师已经够了,这已经是十分感谢了,欢迎张处长今天晚上驾临,到时我让佛生去接你。”薛向哪里会吃这套,有些人表面上让你称他不雅的诨号以示亲近,其实心里很是忌讳,说不定哪天爬到你头上,转身就找你算账。薛向前世在大学任教前,也在机关混迹过一段时间,宦海生涯虽无甚成就,可是对这一套也是门儿清。

张胖子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人,开始听孙佛生说他是京城顽主圈的大哥大,也不过以为是个家世好的二世祖。这时见薛向张弛有度,应对自如,显然是个极有眼色和手腕的厉害角色,绝非陈佛生之流可比,这样的人物再配上不一般的家世,将来的成就恐怕不可限量。思及此处,张胖子更加殷勤,笑道:“哪里敢要佛生来接,更不敢说什么驾临,到时就自己过去了,六点钟,豹坊桥边的老华联木器厂对吧,那里我熟,到时我就做个恶客来打扰三哥了。”

两人又寒暄了好一会儿,张胖子方才离去。薛向招呼陈佛生上了跨斗,一踩油门,朝熟食店驶去。

第二十六章 中门大开迎客至

熟食店座落在老高桥的正北方百十米左右的位置。建国前,老天桥是京城有名的杂八地儿。提起京城,就不得不提起天桥,有道是“酒旗戏鼓天桥市,多少游人不忆家”。建国前,许多江湖艺人在此地耍把势卖艺,慢慢的这里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许多小商小贩瞧中了此地的市场,也开时汇聚此处,各路的小吃熟食就此应运而生。其中最有名的当属清末“油小肚儿”家的秘制卤肉,那是京城一绝。“油小肚儿”靠着祖宗传下的手艺把“小肚儿斋”渐渐做大做强,传至三代,也难逃被合营的命运。薛向此时要去的就是“油小肚儿”传下来,被合营改名为“向红熟食店”的“小肚儿斋”。薛向三天前在此处下了订单,一百斤猪耳朵和二百斤花生米,此时就是来提货的。

小跨斗已经装满了卤菜,雷小天和陈佛生一个坐在跨斗的备胎上,一个坐在薛向的后座上。薛向倒是速度不减,向豹坊桥疾驰而去。坐在备胎上的雷小天一个劲儿的喊慢点、慢点,要掉了。素来胆大如斗的麻雷子也不得不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

时近五点,五百来平的饭厅,横四纵十地摆着一溜外敷黄漆的宽大八仙桌,每桌配四条长凳,每条凳子既宽且长,可轻松坐下三个壮汉。此时饭厅各路顽主已到了不少,三三两两地坐在桌边,抽着烟,磕着瓜子。薛向想的甚是周到,为免众人坐等,每张桌上放了三包翡翠,和一大盘瓜子以待来客。

薛向此时正在饭厅外迎客,陈佛生手里拿着烟,随时准备给来人敬烟。

“三哥,有些日子不见了,今儿您摆席,我老张就厚着脸来了,哈哈…”

“老张,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我摆席不能亲下帖子,是我的不是,你也不能揪着不放啊,甭废话,快进吧,堵着门了你。”

“三哥,我,是我,您还记得吧,我是西城的魏大勇啊,上回去您家给您送邮票来着,我可不像他们瞎乱送,我送的可是张‘大一片红’,那是从我爸信封上剪下来的…”

“记得,怎么不记得,那天不是还有位兄弟和你一块儿来的吗?怎么他今儿没和你一块儿来?佛生,上烟。”

“我是让他一块儿过来,那小子说自己没送邮票,不好意思来。我说你这是小肚鸡肠,三哥岂是那种人,可他就是不听。”

“那快去叫他过来,时间还来得及,我等着你们,哪能让兄弟们白跑一趟,能给我送就是份心意。得,我让人用摩托车载你过去。”

“行,我就说嘛,三哥,您真是仗义!”

“三哥,我强子来的不算晚吧,您让我通知人,四九城的老大们我可都通知到了,带了十个兄弟,累一身臭汗,跑破我一双鞋呢,您得赔我。”

“少跟我这儿臭贫,西城的乌老大已经到了,你进去代我陪他”

“得令,您擎好吧!”

“咦,这不是郝运来吗?你站在厂门外干什么?怎么不进来啊?”

“三哥,嘿嘿,三哥,我听说您摆席,就想过来看看,看看有什么我能帮把手的。一看,您这儿都安排妥了,我哪好意思进来啊?上回说请您吃饭,可手头一直不宽泛,没寻到钱先生,也不好意思见您。此前听说您找什么邮票来着,我寻得猴累猴累地,可一张您要的也没找着,惭愧啊!”

“你小子,还跟我外道,进去吧,以后再这么见外,就当咱俩不认识。”

“谢谢三哥,谢谢三哥”

“燕子,白蓝,豪盛,怎么就你们三个,你们手下的好兄弟呢,怎么没过来?”

“三哥,燕子和白蓝说叫多了恐怕您安排不过来,就我们三个作代表算了。”

“老子最烦的就是被代表,你们干嘛不被人家代表,少废话,叫去!”

“得了,早说了三哥岂会思虑不周,哪要我们操心。这龌龊事儿是你俩出的主意,你俩就跑腿去吧。”

…………

厅外薛向忙着迎客,厅内康桐,雷小天,康小八几人忙着待客。此时,大厅内人声鼎沸,打招呼的,说笑的,叫骂的,乱成了一锅粥。有矛盾的遇上了,叫骂几句,倒也不敢不给薛向面子,就地开战。幸好大厅广大,窗户众多,又地处林荫所在,暑气大减,否则这么多人挤在一块儿,非热昏过去不可,哪里有精神吵架。

“蔡国庆,你丫怎么来了,你不是没找着三哥要的邮票么?”一个穿白色“的确良”短袖的青年道。

“石川,你丫就不能小点声,非嚷嚷着让人家都知道,让老子丢份儿?我是没找着,亏得我把我家老爷子的邮集都拆了,愣是没有,你说点儿背不背?没办法,在老头子邮集里寻了个面值最大的给三哥送去了,三哥说感谢我费心,邀我今天来赴宴。三哥发话了,我敢不来吗?”蔡国庆梳着个汉奸头,起先说话声儿压得极低,怕人听见,后来声儿越来越大,生怕人家听不见。

石川道:“丫纯属脸皮厚,没找着三哥要的邮票还往家送,三哥能不说感谢你,进而邀请你吗?”

听了石川的挖苦,蔡国庆又羞又恼,脸刷的红了,梗着脖子狡辩道:“我是有心无力,不像你丫走狗屎运,在学校收发室里寻到一张‘黑题词’。再说,又不是我一个人是这种情况,你看那边的张为民,袁飞,蒋国栋不都是这样吗?干嘛老盯着我不放啊!我可告诉你啊,别嚷嚷出去,让我在四九城的顽主面前栽了面儿,我跟你没完。”

石川道:“我那是狗屎运吗?那叫聪慧、英明。明显就数学校收发室那地儿信件多、邮票多,我不上那儿找邮票上哪儿去找?就跟你一样,回家撕自己老爷子的邮集?要我说归根结底还是智力问题,得,你放心,就咱俩这发小的关系,我能把你卖喽?不过嘛,封口费还是要的,一包翡翠,可不许还价,你的事儿我就当不知道。”

蔡国庆道:“石川啊石川,丫真是个白眼狼,上次还请你吃冰激凌,丫给我吐出来。”

石川道:“吐是吐不出来了,你去我家茅厕找吧,被我拉出来了,不,尿出来了。”

蔡国庆道:“算你狠,你给我记着,别犯我手里。对了,桌上不是有翡翠嘛,你自己揣一包不就得了。”

石川脸色大变,道:“蔡国庆,丫真是阴险啊,想阴我。你抬头看看,哪个桌子不是三包翡翠,有哪个敢揣进兜里,还要不要脸啦?这事儿要是谁做出来,估计非羞死不可。你丫的,不就是惦记你包烟嘛,你居然下这种死手,今儿跟丫绝交,不,是割袍断义,把你衣服拿过来让我割。”

蔡国庆道:“割破断义是割自己的衣服呀,哪有割别人的,再说你这人有义吗?还断个屁的义,好了,不跟你闹了,你说说,三哥摆了四十席,得花多少钱啊?我记得四九城老大们摆过最大的席面也才十八桌啊。”

石川也不反击了,想了想蔡国庆的问题,道:“菜没上来,不好说,光四十张桌子上的烟就近一百二十块了,还不算外面进门时每人收的一只敬烟,照这四十桌算,起码也有四五百人,也就是敬出去至少二三十包,光烟一项就得一百五十块左右。还有,你看靠中间窗子的那个大酒缸没有,一米五高,八人合抱,这是玉华酒厂特制剑南春,上面打着二十年陈的标签,这一缸酒是定制装八百八十八斤,这种酒缸是专门用来深埋地下存酒作陈用的,这缸酒少说得六百块。”

蔡国庆听了,有些咂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三哥的手笔也太大了吧,每人就不过送了几分钱的邮票,就这么厚待大伙儿,真是那个投什么报什么,反正三哥‘东城及时雨,北海呼保义’的名号真不是吹出来的。上个月,南城的钟小意钟老大摆席,才摆了五桌,请的也都是些头面人物,你猜猜,上的什么?你保准猜不着,一荤三素,荤菜是东北乱炖,大肥肉片子每人夹了一筷子就没了,酒也是两毛三的散白,烟更是自备。”

石川疑道:“你又没去,你怎么知道?”

蔡国庆道:“我是没去,可我们那片儿的老大马二哥去了呀,还说油下的挺重,吃得舒坦。咦,你看我们左边的那桌好像不是顽主圈子的啊,我怎么没见过?”

石川道:“那是老兵遗脉,现在满四九城就他们那伙儿还自称老兵呢,也就是三哥待见他们,不然早被咱们铲了,你看他们一个个大热天还穿的整整齐齐,也不嫌热得慌。”

蔡国庆得了解释,也不再理这茬儿,道:“我估计待会儿肯定是两荤两素,你可得让着我点儿,别把肉抢光了,我快两个月没沾荤腥了,我妈说家里的肉票留着过年用,不让动。”

石川白了他一眼:“想什么美事儿呢,我不也是老长时间没吃肉了,上次什么时候吃的肉我都忘了,凭什么让你啊。再说,就算我让你,在座的哥儿们也不会客气啊,还是各凭本事。”

“你…”

…………

大厅已渐渐坐满,薛向抬表看了看,快六点五十了,该来的差不多都来了。薛向正转身要进去,张胖子摇着硕大的身子和稍逊风骚的马良马厂长联袂而至,两人手里还提了东西。

薛向快步迎上前去,笑道:“还以为张处长嫌地偏远,不来了呢,没想到和马叔搭了伴儿。马叔能来算是意外之喜啊,还不知道怎么谢您呢,得,待会儿我敬您几杯酒,权表谢意。”

张胖子和马良都是副处级干部,论级别一样高,两人更无统属关系,论实权两人也在伯仲之间,而张胖子远到是客,所以他先开了口。张胖子笑道:“三哥,您这是怪我来晚了。这您可真怪不着我,是路上遇到马厂长了,他忘了带礼物,所以拉着我和他一道去了趟商店。”张胖子和马良是在虎坊桥口遇上的,两人本不认识,张胖子只知道木器厂在这一带,可不知道门朝哪儿开,于是就找人问了,这一问就问到了马良。

第二十七章 宴未开张遇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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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胖子和马良一攀谈,才知道对方的身份和来意。马良也打着同样的主意,想来结识几个衙内,这会儿见张胖子还提着礼物,一想自己总不能空手吧。虽说自己算得薛向半个长辈,可人家连一声马叔叔都不肯叫,只叫声马叔,一字之差,可差出了亲疏远近,人家多半还是看前进的面子上这么称呼的,自己还是套不上这个近乎。想到此处,马良就拉着张胖子一起去了商店买了一盒苏联雪茄,作了礼物。

薛向脸上笑容不减,道:“二位实在是客气了,你们能来,我这儿已是蓬荜生辉了,得,我也不废话了,二位请进,给你们介绍几个朋友。”

张胖子和马良大喜,薛向如此知情识趣,他们自然是满意之极。二人将礼品递给薛向,薛向谢过,接了,交给一旁的康桐。薛向领着二人进了大厅,一路专挑几个著名大院子弟打招呼、介绍。这些家伙的父辈不是某某师长、旅长,就是某某厅长、局长。张胖子和马良两人一路笑脸相迎,握手寒暄,笑得久了,脸上都快抽筋了。薛向最后把两人领到石川说的老兵遗脉这桌儿,对一个穿藏青色军装短袖的寸头青年道:“报国,这二位是我今天的贵客,就安排在你这桌儿,你跟天明帮我好好招待。”寸头青年点点头,答应了,他知道眼前这俩胖子打什么主意,心里其实挺烦这种小官僚,可三哥说了,自己也只能应下。

随后,薛向又对张胖子和马良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总c情报三局胡局长的长子,胡报国,这位是京城市组z部干部二处李处长的次子李天明,这位…….”

薛向一一介绍了,都是大院子弟,张胖子和马良连连问好,尤其是对李天明,那可是巴结到极点,两人一左一右将李天明包夹了起来。李天明的父亲虽非他们的正管领导,可是手握他们的升职的组织考察大权,这两人哪里还不上心。李天明脸色有些发苦,他实在不明白一向最烦官员的三哥,怎么今天结交起这样两个小官。

薛向对李天明和胡报国,打个眼色,示意他们别冷落了马良二人。李天明没办法,只好打叠起精神应付面前两个嘴巴源源不断喷着马屁的大胖子。

薛向再次抬了抬表,离六点只差两分,客厅的四十张桌子基本已经坐满。薛向走到大厅最前方的高台上,拍了拍手,道:“大伙儿静一静。”本来他声音不大,注意到他上台说话的自己就停了下来,没看到的也被身边的人招呼一声,也停了下来。一时间,人声鼎沸的大厅变得静寂无声。

薛向见众人都停下来,望着自己,他抱了抱拳,开口道:“今日设宴,诸位能来捧场,兄弟很是感谢。首先呢,当然是感谢那些几个月以来,为我的几张邮票而辛苦奔走的兄弟们。在这里,我要对大伙儿说声辛苦了,谢谢!”

一阵掌声将薛向的话打断,送过邮票的各个激动万分,被三哥在大庭广众下感谢,很是自豪。一时间,底下响起一片“不辛苦”、“小事一桩”之类的喊声。

薛向双手下压,接着道:“其次呢,咱们东城的顽主们有日子没这么一起聚聚了,当然,今天来的还有其它城区的朋友。今天我做东,大伙儿都给我面子,我很高兴,大伙儿也要高兴。最后,最后就是大伙儿要吃好,喝好,总之就是要高兴。我不废话了,前面几个哥儿们肚子在叫了,好了,现在开席!”

薛向话音刚落,关着的大门被人用脚踹开了,哐当一声,铁制大门向两边冲开,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巨响,带得墙上掀起一片灰尘。踹门的是个瘦高个儿,十七八岁的年纪,眼角处一块疤痕,眼神阴鸷,留着小分头,身穿绿军装,脚下黑皮鞋。瘦高个儿后面跟着四五个青年,其中还有一位女郎,女郎也穿着军装,不过是迷彩装,身材火辣,扎着马尾辫,虽然个儿不高,可一身迷彩装愣是被她穿出了精气神,整个人看上去英气勃勃。女郎似乎对瘦高个儿踹门的举动不满,正对瘦高个儿疾言厉色地说着什么,瘦高个儿诺诺点头。瘦高个儿边上正拽着他胳膊,厉色质问的黄衣青年,薛向认识,正是和胡报国、李天明一伙儿的谢边疆。

薛向正准备喊上菜,就被人踹开了大门,此时心情很是恶劣。薛向从高台上跳下,径直朝大门口走去。大厅内的众人也对瘦高个儿的无礼举动,怒火万丈。这不是打咱东城顽主的脸么?什么人吃了豹子胆,这么张狂?各个圈子的老大立时就要跟上。薛向挥手阻住众人,让他们安坐。笑话,薛向被打脸了,何时要他们帮着出头!只有雷小天、朱世军、康桐三人没有说话,跟在后面。陈佛生本来也想跟上前去,却被薛向挥手止住。陈佛生大是郁闷,看来自己还得努力,想进核心圈子可真不容易。

薛向走近众人,冷笑道:“边疆,刚才没看见你,以为你肯不给我面子,不打算来了呢。没想到你是给你三哥准备大礼去了,带人来砸我场子来了!”薛向的话很冷,但脸色更冷。

谢边疆脸色大变,他何时见过薛向如此阴冷的表情,他了解薛向的脾气,若是说不清楚,待会儿就得横着出去。谢边疆急道:“三哥,这事儿可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本来是要和报国他们一道来的,可我爸突然有事找我,我就回去了一会儿。原来我爸的老战友阴伯伯从闽南省军区调到总后了,和阴伯伯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儿子,就是刚才踹门的这位,他大号阴京华。他听说我要去参加您的宴请,非得来见识见识京城的顽主们。我只好带他过来,哪里知道他这么没礼貌。早知道这样,说什么也不带他来了。后面的几位都是我们大院的,也一起跟我过来的,三哥,实在是抱歉。”谢边疆边说边流汗,心里恨透了没脑子的阴京华,京城岂是他那乡下地方可比,他哪里知道顽主圈的水有多深。

薛向还没来得及说话,阴京华就把话头接了过去,玩味的看着薛向道:“听边疆说你就是京城顽主圈的大哥大?我看也不怎么样嘛,就是个子高点儿,不过和我也差不多,你凭什么做老大?以前是我没来京城,由得你张狂,现在我来京城了,以后顽主圈里的老大就是我!你有什么意见?”阴京华说的声音很大,大厅里人人听得分明。谢边疆本来还打算让他道个歉,他再求求情,三哥能放过这件事儿最好。这会儿见阴京华还在满口喷粪,他是彻底熄了开口的心思,紧走几步,走到薛向一边以示和阴京华划清界线。就算回家拼着老头子一顿打骂,也不能这样往死里得罪三哥啊。

见谢边疆走了过来,薛向已知道他的心思。薛向笑了,他是被阴京华气乐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二百五,一到京城就学人家当暴发户。薛向笑道:“阴同志,我是gm青年,可不是你说的什么老大。我们这儿没有老大,大伙儿都是好兄弟。既然你一来就想当我们大哥,那你总得问问在座的诸位兄弟答不答应啊,要是他们答应了,我想四九城的顽主们都该叫你大哥呢。”薛向想逗逗这个二愣子。

薛向话音刚落,大厅里一片沸腾。

“哪里来得土包子,一点儿规矩也不懂,想当老子大哥,丫找削啊”

“谁裤裆没夹紧,把你给露出来了,赶紧缩回去,惹恼了爷们儿,剁了你丫的”

“就是三哥跟你还客气几句,照我说,大伙儿一块儿上,把丫碎了得了”

“丫喷什么粪呢?就他?还要大伙儿一块儿上,只要三哥一声令下,我一个人就把丫给废了”

“妈的,耽误爷们儿吃饭,你小子死定了”

………

大厅顿时响起一片骂声,听得阴京华脸色发白。正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死。阴京华知道自己这是犯了众怒啊,他在闽南省的时候,可是正宗的大纨绔,所到之处,别人无不笑脸相迎。偶尔,觉得闷了,发下衙内的威风,咋呼几声,众人无不噤若寒蝉。哪像这里,自己还没说脏话骂娘呢,这一伙儿人又是喊削,又是剁,又是碎的,整个儿一伙儿嗜血分子。京城人民相当不友好啊!

薛向本以为阴京华是个角色,正打算自己出手将他收拾了。这会儿见他面色发白,就知道这小子又是个绣花枕头,懒得动手了。薛向回头对康桐几人道:“小康,麻雷子,你们俩谁上?”

“三哥,你这也太寒我心了,简直把我当了透明人,什么意思嘛?”朱世军见薛向把自己漏了,不满道。

雷小天笑道:“老猪,省省吧你就,派你上,搞不好,弄得大家丢人,你还是好好念书吧,还是让我来松快松快筋骨。”雷小天说完阴笑着向阴京华走去。

朱世军不仅作白面书生打扮,战斗力也着实不行。每次干仗,都是大伙儿累赘,跟二战时意大利差不多,每次作战,他帮不上忙不说,还得浪费力量保护他。可这小子最是好战,不,浪战,没事儿还总想惹出点儿事,一贯爱挑动群众斗群众。好在薛向混出威名之后,再也没干过仗了,朱世军深感江湖已然寂寞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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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未料嚣张是轻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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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京华见雷小天阴笑着向自己走来,脸色愈发的白了,好似一位即将要被强暴的少女,抱着膀子,颤声道:“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

大伙听了一时哑然,看他长大阴恻恻的,没想到这么胆儿小。雷小天刚要走到阴京华身边,突然被一道身影堵住去路,定睛一看,拦路的正是那位穿迷彩作战服的火辣女郎。

雷小天笑道:“这位女同志,你挡着我的路了,麻烦让让,我可没和女人动手的毛病噢。”

迷彩服没理他,对薛向道:“你的大名我早有耳闻,这件事是京华做的不对,让他给你道个歉,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如何?”

薛向笑道:“世界上,道歉能解决所有矛盾,还要军人做什么?”

“你想怎样?”

“留下根指头”

薛向平静地说道,阴京华后面的几人齐齐变色,不至于吧,大哥,就踹了你门一脚,就要人一根指头,是不是太狠了点儿。

“那就是没办法善了喽?我只是好奇,你有什么资格乱施刑罚?”

“你说错了,不是刑罚,而是惩罚,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

“惩罚?惩罚就是断人手指吗?法律好像没有哪条规定踹别人门,要被断指的。”

“你的话有点多,害的我也跟你罗嗦了半天。你最好记住我们是顽主,不是公安。当然,我们的顽主身份,那个家伙可是承认的,不然他也不会想当我们老大,不是吗?顽主就得按顽主的规矩办,。他尽可以哭着找家长或者公安。”

薛向不再废话,示意雷小天动手。雷小天伸出手掌想拨开拦在前面的迷彩服,不料,伸出的手被迷彩服锁住,雷小天用力挣了挣却没挣开。薛向大是好奇,雷小天虽说不似自己这般天生神力,可也非庸手。眼前的迷彩服,显然并非是穿穿军装而已,搞不好就是现役军人。薛向对着谢边疆道:“穿迷彩服的女人是谁?”谢边僵附他耳边道:“她叫许翠凤,是39军特战大队的,是我们一个大院的,这次放假回家探亲。阴京华不仅认识她,好像还特别怕她。”

薛向伸手朝许翠凤的肩头攻去,势若雷霆,快如闪电。许翠凤不得不撒手,后退一步避开锋芒,随后一拳向薛向面门奔来,薛向避也不避,握拳对着她的拳头撞去。砰的一声,许翠凤退后三步方才止住脚,薛向原地未动,也没有强攻,笑吟吟地望着她。许翠凤脸色大变,她可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她的教官可是有名的国术高手,在特种大队论拳脚她也是数一数二的,怎么会被一个小混混一拳震退,对方好像还未使出全力。

就在许翠凤不解之际,薛向笑着开了口:“怎么样?师侄女儿,你师叔的巴子拳使得不错吧?”

“叫谁师侄女儿呢?你的拳脚也只是一般,不过仗着身长力壮,没什么了不起。”许翠凤撅着嘴讽刺道。

“你的教官是顾长刀对吧,他是我师兄,你的巴子拳可没得他真传哦?”

“你瞎扯什么,我问过老教官,他师傅39年就死了,你那时还没出生呢,再说老教官可没有师叔,小贼可别想骗我,想当我长辈,没门!”

“这你就不知道了,顾师兄是代师收徒。想当年他见我骨骼清奇,非收我当徒弟,我不肯,他跪在我门前三天三夜,我看他实在可怜,就委屈自己当了他师弟。”薛向倒也并非妄语,顾长刀是薛安远打淮海的时候救的一个**敢死队的军官,当时顾长刀身受重伤,准备自我了断,被薛安远所救。顾长刀伤愈后就做了薛安远的警卫,建国后,一直在a军任职。顾长刀祖籍沧州,生于国术之乡,从小精练巴子拳,也就是后世的八极拳,一身真功夫开碑裂石不在话下。有一次,顾长刀当着薛向的面,一掌把一块磨盘大的青石断为两截。从那时起,八岁的薛向就开始跟故长风练拳了。顾长刀执意不肯让薛向拜师,只说代父收徒,只因他敬重薛安远,不想和薛安远平了辈分。薛向的性子执拗、坚韧,倒和顾长刀极为投缘,二人亦师亦友,感情极佳。薛安远在大运动爆发的头几年就感觉情况恐怕有变,早早的把顾长刀安排进了王牌军39军做了特种大队的技击教官。

“你…….”许翠凤一时无语,不知道薛向说的是真是假。

薛向看大美妞儿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实在可爱,也不逗她了,道:“既然不是外人,看师侄女的面子上,就此揭过,你最好让阴同志管住他那张大嘴吧,不然,非把自己折腾废了不可。好了,我兄弟们都饿了,你们一起入席吧。”说完薛向又朝陈佛生喊了一声:“佛生,招呼厨房上菜,开饭啦。”

霎时一盆盆菜肴从侧门后的厨房被端上了桌子,二十个服务员外加康小八和徐小飞两伙人,端了三四趟才上完。薛向领着许翠凤入了李天明和胡报国那席,胡报国那席已经坐满,就移了几个和雷小天几人并作一席。

菜上齐后,没有人动筷子,都傻傻地盯着桌上的四个大瓷盆子发呆。

蔡国庆掐了掐石川的胳膊道:“石头,我不是眼花了吧,怎么四个盆子全是肉啊,不会是我想肉想得生了幻觉吧。”

石川打掉蔡国庆的手道:“是不是幻觉,你掐自己啊,掐我干什么?你还别说,刚开始我也迷糊了,还是你掐我,把我给弄清醒了。三哥就是三哥,永远是大手笔。别人摆席有荤就不错了,两荤两素就是顶好了.哪像三哥,上了四个荤,压根没素,看来三哥知道兄弟们是憋的狠了。”

………

桌上摆了四盆菜,和顽主们摆席并无二致,用四个大洗脸盆子盛菜。只是菜品在这个年代,是丰盛到了极点。四个菜,堆尖一盘青椒红烧肉,一盆满满当当的冬瓜炖排骨,一盆干实的猪肉炖粉条,堆满了流油的红辣椒,最后一个盆里装了四只大肥的烧鸡。

薛向见没人动筷子,就站起来道:“兄弟们是不是在等酒啊,先吃饭,吃饱了,咱在喝酒,酒管够,开动吧。”薛向故意拿酒说事儿,圆了大伙儿的尴尬。薛向这一发话,再没人客气,各自端了饭碗就朝肉块儿下手。

大厅里很吵也很静,说吵是因为众人吃得稀里呼噜,几百人吃饭弄出的声响极大。说静是因为没人说话,连咀嚼和吞咽的声音在这一刻都听得如此清晰。薛向和四城八区的头面人物坐了一桌,这一桌老大们自顾身份,吃得都极斯文,但速度可一点儿都不慢,筷子出得极为迅速。

“蔡国庆,你坐下,丢不丢人。”石川扯着站起来准备撕鸡的蔡国庆道。

蔡国庆无奈,坐了下来道:“是太急了点儿,我也是看那鸡腿太肥,怕我待会儿添完饭,再回来的时候就没了。石头你吃第几碗饭了?我这才第二碗。”

石川咽下嘴里的肉块道:“我吃第三碗了,隔壁桌的刘三胖已经是第五碗了。太香了,这是我长这么大吃的最好的一顿,就是过年也没有这样,肉可以敞着吃。”

蔡国庆一听,自己吃得最少,这怎么行,赶紧扒碗里的饭,又对石川道:“是啊,就是我爸我妈结婚时,我也没吃的这么好。”

“啥玩意儿,你爸你妈结婚你居然赶上趟了,还上了桌儿?”石川赶紧咽下还没来得及咀嚼的大肉片子,问道。

蔡国庆一时失语,这时候才知闹了笑话,赶紧道:“想像而已,想像的。你想啊,就他们结婚,我不去也知道吃得有多差,你丫别净挑刺儿成不,不说了,快吃吧你就。”蔡国庆赶紧遮没过去,又道:“石头,我去添饭,你一定要帮我盯着那只鸡腿啊,你就是添饭也等我回来再去。”

………….

十来个一米高大的木桶盛满了白米饭摆了一长排,不时有人下桌过来添饭,个别的木桶前甚至排起了短短的小队。众人吃得热火朝天,大厅里温度也渐渐升高,成片成片的赤膊汉开始出现。薛向放下饭碗跟在坐的老大们告个罪,起身去了康桐那桌。

康桐那桌儿坐的都是熟人,除了康桐三个,还有陈佛生、郝运来、丁卫东、康小八、徐小飞外加另外几个从隔壁胡报国桌上移过来的几个青年。康桐他们这桌菜剩得最多,康桐三个跟着薛向吃了几个月的大鱼大肉,倒不怎么馋肉。陈佛生在家也是顿顿荤菜不断,移过来的几个大院子弟想来也不会太馋肉,所以,这桌吃得也热闹,可战斗力着实不行。

薛向拍了拍康桐的肩膀问道:“小晚他们三个的饭送到了吗?小家伙又没有发脾气?”小适知道薛向今晚大宴宾客,闹着要来看热闹。薛向哪里肯让她过来,四五百人,真是又热又闹,小家伙过来自己还要分心照顾她,哪里忙得过来,再说今晚自己十成十会喝醉,到时更是麻烦。小家伙闹了好一会儿,薛向也没答应,小家伙生气了,扭头跑回小晚房间了,连她每天睡的薛向房间也不回了,意思很明显,就是跟坏大哥划清界线。

康桐道:“送去了,小晚接的,小适好像睡着了。”

薛向知道,小家伙肯定还在发脾气,想想有些头疼。薛向和陈佛生、郝运来几人打了声招呼,又招呼几个“移民”吃好,说待会儿自己过来给他们敬酒,才转身去了胡报国那桌。

“马叔,张处长,招待不周,怠慢啦。”

张胖子抬头一看,见是薛向,赶忙把碗放下,笑眯眯地道:“三哥,哪里话,这一桌子很是丰盛,平时我都吃不到的,来来来,这边坐。”张胖子的三哥叫得越发顺流了,他早试探出在座的没有一个家里是简单的,最少是个厅级干部。这些干部子弟对薛向如此尊敬,哪里还不值得自己死命巴结。见薛向说招待不周,他立马说伙食太好了,自己平时都吃不到。张胖子坐在后勤处长的位子上,专管厨子、供应,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就冲他这身肉,就知道这家伙的伙食是个什么标准。

薛向笑道:“我就不坐了,待会儿我过来给你敬酒。”

马良也满是震惊,为自己今天能来参加晚宴感到庆幸不已,连那个坐一边没人理的阴鸷青年来头也不一般。刚才自己见没人理他,和他说了几句,就套出这小子的老子居然是总后新上任的副政委。这会儿见薛向过来特意和马良及自己致歉,心里更是激动,张胖子一坐下,他就站起来道:“小薛,你跟你马叔再这样客气,我可真生气了,咱们自家人有什么招待不招待的,待会儿上酒的时候,我替你招待这桌的各位朋友,你就放心吧。”马良此时更亲热了,恨不得化身为薛向的亲叔叔。

张胖子心里大骂,无耻,忒无耻,丫怎么敢比我还无耻,就你还跟人家三哥是一家人?来时见我提了东西,自己不赶忙也去买东西,一家人至于这样么?看来还是我太清高,厚黑学只得了个皮毛,我怎么就把这活儿给揽过来呢,失策啊失策,不行,待会儿,我一定要把酒瓶抢到手,倒酒的活儿我承包了,张胖子为自己的迟钝满是懊悔。

在座的青年们也是腹诽,我们来是和三哥喝酒的,你让三哥不管我们,让我们陪你喝,丫是哪根葱?妈的,看三哥叫一声马叔的份上,不好和你翻脸,待会儿灌不死你。

“阴同志,觉得饭菜的味道如何,吃第几碗呢?”薛向玩味地看着正埋头扒饭的阴京华,貌似关怀地问道。

阴京华顿时脸色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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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酒逢冤家千杯少

阴京华自坐到这桌后,愣是没一个人搭理自己,不说曾经在闽南常见的巴结享受不到了,甚至自个儿都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粘了大粪。阴京华大感委屈,没人愿意和自己挨着,自己身边空出老大一片。就连带自己过来的谢边疆见了自己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唯一跟自己说话的就是小凤姐,还有个矮胖子刚才和自己搭讪,这会儿也不理自己了,去巴结那个好像姓李的小子了。

阴京华自薛向到了邻桌后,就开始埋头扒饭,一碗饭扒了半天也没见少。这时见薛向走到自己这桌,就差学吴孟达在《赌圣》里那样,心里大喊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哪知道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薛向还是找上了自己,这会儿见薛向发问。阴京华赶紧站起来道:“三哥,我吃第二…三碗了,味道很好,我以前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阴京华适应地很快,也学了谢边疆的称呼。想想也是踹了脚门,差点把自己踹掉根手指,能不适应得快嘛。先前没人理阴京华,这家伙也只有埋头吃饭,掩饰尴尬,以示自己嘴里都是饭菜,没功夫和你们说话,所以这家伙吃得倒也不少。

薛向笑道:“好吃就好,阴同志从闽南远到京城,如果第一餐饭都吃不好,那传出去人家岂不是会说我们京城人不厚道,待会儿再添三碗,不吃可就是不给我面子哦。”薛向促狭地想整整他,刚才给自己师侄女许翠凤的面子,可心头的火气还没散尽。

听得此言,阴京华倒是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薛向会怎么收拾自己呢,原来就是罚吃饭。阴京华暗想今天拼着撑死,也让他出口气,不然以后在京城可真是难混了,京城的这些顽主们可真他妈的顽。

“师侄女,怎么样,伙食比你们特战大队也不差吧?老远看着你添了几次饭了,还真没拿自己当外人,成,够直率,比你哥许翠凰可强多了。”薛向又走到许翠凤身后道。

许翠凤扬了扬好看的眉毛,身子坐得笔直,端着的碗也没放下,头也不回地道:“你知道我是谁?”

薛向笑道:“和边疆一个大院的,又叫这么个名儿,除了中组部许部长的掌上明珠、许翠凰的双胞胎妹妹,还能是谁?”

翠凰、翠凤名字听起来都很怪,他们的名字听说是许妈妈生产前夜梦到两只大鸟落到翠竹上,第二日果然生出一对龙凤胎。许父得知妻子的梦境之后,大笔一挥,纸上就落了这么两个名字,也不管翠竹上落得大鸟是不是凤凰。许翠凰长大后对这个极具女性化的名字极不满意,他本性内敛、含蓄,怕部队里的士兵们笑话,为此连当兵都没去。许父没办法,就把他弄进大学里念书去了。薛向见过许翠凰,比自己大两岁,长的极是英俊,就是一说话就脸红,羞涩得像个大姑娘。先前一听谢边疆道出她的名字,就知道眼前的迷彩美女是谁了。当然,他揭过阴京华的踹门之过,也并非是全看在许部长的面子上,更是因为今天本是自己摆宴的大喜日子,见血终归不好。再说要是为难了许翠凤,下次再见顾长刀可就不好说话了。

“许部长?哪个许部长?难道是中组部副部长许子干部长?”马良大惊,差点把端着的碗给打翻了,中组部的副部长离自己那是十万八千里啊,能结识上他家的司机,自己就可以烧高香了,现在他的千金竟然跟自己同桌吃饭,怎么有点像在做梦啊。马良脸色大变,张胖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差点儿没歪倒在地。他们这种基层小官僚最是喜欢关心、研究上层ZZ,即使只是雾里看花,看个皮毛,他们也会仔细研究并加以分析。可以说这种京城的底层干部ZZ敏感性是极高的,谁失势,谁得意,从报纸和电视上的出镜率他们都能分析出来。那些高官的履历更是被他们汇集成册,是他们研究的重要科目。他们可以从中观摩出他人成功的经验,做出什么政绩而获得提拔,自己是否应该模仿。甚至他们能从一本厚厚的履历集里研究出谁是谁的人,自己以后遇到了就知道谁是他的后台,自己该如何和他相处,如何规避,如何站队等等。

薛向点点头,算是回答了马良的疑问。马良和张胖子虽然爱巴结现在或将来可能对自己仕途带来帮助的人,可他们也并非没脑子,得了人家身份就冲上去逢迎,那样非惹得人家厌烦不可,岂不是将自己势利的一面展露无遗。再说,眼前的是个大姑娘,他们上去巴结也不知道说什么啊。其实张胖子、马良都是心思通透之辈,老官油子了,早想明白了,与其巴结自己望不到边的许部长,不如巴结眼前的李局长的公子,这才是自己仕途的助推器呀。待会儿,上酒的时候自己多敬许部长千金几杯,尽到心意就成了,以后对人说自己和许部长千金吃过饭,也挺长脸不是?

薛向又和桌上的其他人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一路到各个桌前小站一会儿,说上几句。

问问饭菜是否合意,还调笑几句说留着点儿肚子待会儿喝酒。这一趟寒暄下来,大概又花了个把小时,薛向见众人吃得差不多了,就对身边的服务员吩咐上酒,上菜。

酒是用小铁皮桶装的,四十个铁皮桶从酒缸打满酒后,再给各个桌子送去,厨房里又端出一盆盆香卤猪耳朵和花生米的混合菜。众人哪里知道还有二道菜,先前吃得都没放开,怕自己桌上吃得精光,待会儿兄弟们来敬酒,看了笑话,所以都留了菜以备下酒。这会儿见真正的下酒菜上来,才知道三哥真是思虑周全,把这点儿微末之事都想到了。

这会儿,才到了宴席真正的高潮。第一杯酒,薛向号召大家一起干了,以庆贺此次聚会,众人皆一饮而尽。薛向准备的是二两的大杯,一杯下去很多量浅的都呛出声来。第一杯饮罢,众人就各自寻人对饮,此时席面也开始散乱了。当然,自不会有人来找薛向敬酒,因为都知道,肯定是三哥主动找过来,不然一拥而上,十个三哥也不够应付。

薛向先陪自己桌上的众位老大一人干了一杯,这是该尽的礼数,喝完后,道一声兄弟们尽兴,又朝别的桌子走去。薛向自不可能逢人就一杯饮尽,大多数是沾个嘴唇,不然走不过三桌非倒下不可。薛向绕到马良这桌,先是同马良和张胖子一人干了一杯。又找到许翠凤,要和他喝上一杯,许翠凤倒也不含糊,没有和薛向碰杯,起杯就干了。此时,薛向已喝了差不多三斤了,他的酒量基本也就在这个位置。这已经是极吓人的酒量了,常人酒量好的一般也就一斤多的量。

许翠凤干完一杯后,笑吟吟地看着薛向道:“薛师叔,既然你说你是我师叔,我暂且认下。今天既然遇见师叔了,做晚辈的怎么也得敬师叔几杯酒啊。”她早瞧见薛向已经喝了不少,现在已是樯橹之末,此时逼宫,正好出口先前被薛向占便宜的恶气。她可没有什么君子不趁人之危的觉悟,她就是一小女子,有仇就报,当天就报,逮着机会现在就报。

薛向此时虽然脑子已有些昏沉,但还不到迷糊的地步,岂能不知道许翠凤打的什么主意,怎么看她的笑都有阴险的味道。薛向虽然不似原来小青年宁折不弯的莽撞性子,但又岂能在女人面前低头、服软?薛向眼神猛然一凝,笑道:“师侄女要陪师叔喝酒,做长辈的又岂能不给你这个孝敬的机会,说好了,一人五杯,怎么样,要尽孝心就要尽到底嘛。”

许翠凤此时见薛向眼神突然清澈了很多,不似原来的昏沉,心里起了疑惑。难道他没醉,刚才是装的?不对,他事先又不知道我要找他敬酒,没必要装啊。我知道了,他强行逼着酒意,吓唬我呢,虚张声势罢了,可惜被姑奶奶识破了,没用喽。许翠凤心里正得意,突然又想到,按薛向的要求,还得喝一斤,可自己的酒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喝下去一斤,小贼忒奸猾,早就算准了,看来他果是外强中干了,跟他拼了,看谁先倒下。

薛向知道许翠凤在权衡利弊,他可不愿给她时间思考,不然再拖下去,没准儿自己马上就撑不住了,于是紧逼道:“师侄女,酒还要不要敬啊?不敬我可去邻桌敬酒啦。”

许翠凤心里冷笑,就你还去邻桌敬酒,怕是要去厕所解酒吧。许翠凤拿定主意道:“敬,当然要敬啦,怎么能不敬师叔呢,不然后天回部队,我可不好和老教官交代。”

薛向吩咐胡报国倒酒,没想到阴京华把酒桶从张胖子手里夺了过来,献媚地给薛向倒上,嘴里还念叨着,要薛向待会儿给他个机会,给三哥敬酒赔罪。

十杯酒一溜排开,薛向的眼睛越来越沉,强忍着酒意道:“师侄女,是你敬师叔酒,你就先干为敬吧。”

许翠凤没想到薛向如此滑溜,拿了别人敬酒的客套话当了令箭,可此时不喝自己先就理亏。许翠凤一咬贝齿,拿了酒杯就往嘴里倒,一杯,两杯…五杯酒被许大猛士一分钟之内灌下了肚,围了一圈的人看得直眼晕,太强悍了,这哪是娘们儿啊,纯粹是爷们儿。幸好众人不知道后世春哥的雅号,不然非叫一声“许哥纯爷们,铁血真汉子”不可。

第三十章 入得郊野访至亲

许翠凤一分钟之内喝掉一斤白酒,完全拼的是一股血勇之气,喝完眼神就朦胧了,只是残存的一丝不甘,强令她没倒下。许翠凤扶着桌子打晃,话已说不出口,朦胧的眼睛死死盯着薛向,意思是该你了,你要不喝,我醉不瞑目。

这么多人看着呢,薛向岂能丢份儿,他知道许翠凤撑不了多久了,二话不说,五杯酒比她还快的速度被倒进了肚里。这五杯酒一下肚,薛向肚里翻江倒海似地翻腾,他再也忍不住酒意,意识渐渐模糊,软软倒了下去。幸亏康桐早知道薛向恐怕是不成了,早在一边防护着,这时见薛向软倒,赶紧一把把薛向扶住。许翠凤早在薛向喝第三杯酒的时候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嘴角还挂着笑,显然是对薛向信守承诺很是满意。

………

清晨第一缕阳光射在薛向的眼睛上,他醒了过来,摇摇头,头还是有些沉,屋子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酒气。薛向想起身小解,刚一抬臂膀,才觉得臂膀有些沉重,这才发现小家伙还枕着自己胳膊呢。小适被薛向抬动的手臂弄醒了,打了个小哈欠,小手揉揉眼睛,发现昨天夜里像死猪一般被抬回来的大哥正盯着自己看呢。小家伙撅起嘴,抱着薛向的胳膊,翻了个身,看样子是气还没消呢。抱着薛向的胳膊意思也很明显,哼,就不让你起来。

薛向哑然,轻轻推了推小家伙的肩膀道:“小宝贝,大哥要上厕所呢,快松开,不然要尿床了。”

小家伙抱得更加紧了,奶着声音道:“谁让你昨天喝那么多酒的,就不松,人家还要睡觉呢,别吵嘛。”

薛向无奈,只有继续求她道:“小宝贝,你睡觉可以把我胳膊松开啊,松开睡多舒服啊,快点,大哥憋不住了。”

小家伙心里好笑,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看你还敢不敢得罪我。小家伙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道:“人家喜欢抱着你胳膊睡,你抽走了,人家睡不着了。大哥憋不住了,就床上尿吧,还没见大哥尿过床呢,嘻嘻,人家都尿过呢,你别害羞嘛。只是待会儿尿床的时候,别尿到人家这边,好了,不和你说了,人家接着睡觉呢。”

薛向哪里还不明白小家伙在捣鬼,小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鬼灵精怪?薛向用手呵了呵小家伙的胳肢窝,小家伙忍不住痒,咯咯笑了,怀里抱得手臂也松了,被薛向成功逃脱。薛向撒起拖鞋就往外奔,小家伙在后面哈哈大笑。

……………

薛向驾驶着偏三轮,平稳地奔驰在宽阔的南京路上,今天又是个大晴天,还未到九点,烈日渐渐开始显露威力。薛向戴着墨镜,在阳光下很是如意,路面上没有后世的拥堵,机动车辆很少,最多的就是自行车。好在已经过了早班的高峰期,此时的路面足以薛向飞驰。天气炎热,唯有加快速度,带来扑面的劲风,方才感受到凉爽。

小家伙坐在薛向的胸前一个劲儿嚷着再快一点,再快一点。这大概是小家伙记事以来第一次坐机动车,她显得很是“机动”,一点也没有小孩子面对急速的恐慌。薛向开得一点不慢,小家伙犹嫌不够。薛向没看出来她这个最小的妹妹居然还有飚车党的潜质,小意和小晚坐在跨斗里,两人的手紧紧抓住前面的支架,两张小脸涨得通红,眉眼间满是紧张和兴奋,显然这两个大一点的不似小家伙的无知者无畏,对高速又是畏惧,又觉刺激。本来薛向是要小家伙和小意坐跨斗里,小晚坐在自己后面,谁知小家伙非要坐薛向身边,她的小手自然抓不牢薛向的粗腰,薛向只得将她放到前面,让她抓住自己裤子上的荷包。

薛向宿醉醒来之后,决定带几个小的去北郊农场看望自己的伯父,自己穿越三个多月了,还没去看望过这个伯父。原来的小青年也很少去看这个伯父,自从他的大哥,也就是他伯父的长子在浩劫的武斗中丧生,大姐下放南疆当知青,原来的小青年就害怕见他的大伯。他怕看见大伯哀伤的眼神,就像他的父母离世后他怕见几个弟妹一样。原来的小青年貌似豪迈慷慨,实则情感脆弱。

薛向重生后,当然不存在这个问题,只不过前几个月都忙着弄钱,而允许亲属探视的时间每月就那么几天,所以薛向一直没机会去看望他的大伯。昨天,终于把所有的事情了了,一早就用摩托拉了三个小的去了副食品商店和熟食店,给伯父买些东西。

薛向给薛安远准备的东西很多,两块清洗的胰子皂,一箱茅台酒,,五条翡翠香烟,三套的确良衬衣、长裤,香卤猪耳朵、酱猪蹄等熟食十余斤,林林总总装了两大纸箱子。小晚和小意在跨斗里抱了一箱茅台酒和衣服,其余的东西被薛向用个大箱子装了捆在车后座上。

北郊农场是当时下放正师级以上军事干部和副部级以上党政机关干部的著名“干校”。北郊农场坐落在离京城市区五十公里外的一片丘陵地带,原则上“干校”都应该建在农村,方便按伟大领袖的指示让干部接受贫下中农教育,然而这个北郊农场所在地并没有农民,甚至罕有人烟。罕有人烟并不是荒凉,而是一个绿树掩映,芳草盛开的好地方,和早先的其它干校相比,这里的环境简直可以媲美疗养院。其实北郊农场是71年某次事件后组建的,72年已经有大批干部解放,北郊农场渐渐空了。后来又从各地移来“顽固不化”的干部填充此处,所以北郊农场并未像其它的干校那样关闭,反而大有越办越红火之势。经过那次事件后,干校的办校方针基本发生了偏转,不再压迫老干部们参加体力劳动,反正就是关着,管吃管住,就是不放人,每隔几天进行一次思想教育。因此,薛安远并没有受什么身体上的伤害,只是丧子之痛又岂是身体上的伤害可以比拟的?

……

“老薛,让我悔一步,就悔一步,我刚才被烟烫了一下,没留神,让你小子捡了个便宜。”一个穿白色短袖的老头子,激动得脸通红,说得唾沫横飞。

“李大棒槌,下棋如打仗,哪有后悔一说。喔,你跟敌人交战,被人家包围了,你走过去说,哎呀,刚才没注意,你们退回去,我们重新来过。有这样的吗?难怪当年在东北打廖耀湘时,你带的那个师就不得力,要不是我老薛及时杀到,你小子现在早在七宝山睡觉了,哦,那会儿,估计你还享受不了七宝山,随便找个土坷垃埋了拉到。”叫老薛的老头讽刺道。

李老头这下不干了,扔了手里的棋子,嚷道:“老薛啊老薛,不就是下盘棋嘛,看你老小子给我上纲上线的,以前咋没发现你还有这口才,咋没当政委呢?你那么能打,当年怎么没混个中将干干,怎么就让我混成了中将,按说当时你带得可是王牌军啊。”

李老头好像戳中了薛老头的痛处,薛老老头砰的把棋盘掀了,骂骂咧咧道:“你他娘的还有脸说,当时打老美时不是你这老小子跑到老首长那儿打小报告,说我媳妇儿快生了,这时怎么能让我抛妻别子呢,还是你这个老战友替我走一遭。结果,老首长耳根子软,让你小子混到了前线。你这个中将是不是抢我的,你只说是还是不是?”薛老头一把拽住李老头的胳膊,似乎非要辨出个结果。

李老头也暗暗后悔,怎么就挑了这儿事说了呢。他见薛老头好像真急了眼赶紧道:“是,是,是抢你的,这总行了吧。我当时也是一片好意,这你总得承认吧,谁叫我老李命大,结果还混了个中将,这就叫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李老头本是准备劝慰薛老头,劝着劝着又自吹自擂了起来。

薛老头知道他什么尿性,猛地站起来对窗子外喊道:“报告,这里有党员同志在大谈命理,我要向组织反应他的……”

薛老头话没说完,嘴巴就被李老头捂住了。李老头大急道:“别,别,别呀,你这就太不够意思了,好吧,算我老李欠你一个中将总行了吧。”

薛老头得意地道:“这还差不多,我就拿你欠我的中将换你中午的那块肉了。”

李老头一听,大急道:“不成,中将重要还是肉重要,换别的都成,换肉不成,说破大天也不成。”

“你…”

“薛安远同志,出来一下,有家属来探视”两人正在激烈争论李老头中午配菜里的那块肉的归属问题,突然被干校探视组的干部喊声给打断了。

“老薛,我在这儿也快两年了,除了一个娃娃来过一次后,可再没人来看你了,难道是你家老三来了?”薛老头有些纳闷。

“不可能是老三,我的问题解决不了,他也没办法离开单位,我也纳闷儿,我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三十一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薛向领着小晚三人,进了探视组的大门。薛向怀里抱了两个大箱子,小晚手里提着给薛安远带的衣服。入得门来,就见宽敞的办公大厅,整齐地靠墙摆了七八张办公桌,每张桌子都堆了厚厚的文件,七八个工作人员正埋头写着材料,只听见嚓嚓的钢笔摩擦纸面的声响和头顶上呜呜转着的吊扇。正前方雪白的墙壁上刷着“劝慰亲人交代问题,帮助他们改正错误”十六个大字,显然是给来探视的家属看的。

“来,你们四个过来!”说话的是一个坐在西北角的枯瘦中年,面容干净,戴着灰色的解放军帽,一脸阶级斗争的严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多么正直无私,其实他是什么玩意儿薛向早打听清楚了。

薛向领着小晚到了他的桌前,道:“同志,我们是来看望我们伯父薛安远的。”

“我知道你们是来这里看薛安远同志的,刚才领你们进来的工作人员已经和我讲过。叫你们过来,一是,要检查你们带来的物品,看看又没有什么违禁的;二是,希望你们劝劝薛安远同志及时交代问题,不要和组织搞对抗,这样是没有好下场的。”枯瘦中年疾言厉色地说道。

小适哪里见过有人这么和自己说话,一时吓得小脸变色,小身子连忙向大哥靠近,抱着大哥的腿,就不撒手了。薛向听得烦了,把两个纸箱子顿在枯瘦中年的桌面上,一把把小适抱进怀里。薛向看他这副死人脸心里先有了八分不喜,这会儿见他吓着小适,立时就恼了:“这位老同志,要检查东西你就检查,别给我们上大课,我们可听不懂您那些大道理,组织好像没有要你审问家属吧?”

“你这个小同志是什么态度,怎么这个样子跟我讲话,组织上一直把你们这些学员家属子弟,看作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是要挽救你们。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态度,哪里有一点接受教育的样子嘛……”枯瘦中年痛心疾首地说道,其实他心里最是怪薛向在同志前加一个老字。

“得得得,早听说了探视组组长罗自立、罗大组长最爱给人上课,开始我还不信,这会儿我信了,您就是有知识。”薛向假意恭维道,他来之前早打听过探视组的罗扒皮最好以“学员在这里是接受思想改造的,不是来搞资产阶级腐化的”的理由吞没家属带来的好东西。如果不想个法子把他治住,这些好烟好酒都得便宜了这个老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姓罗,谁告诉你的?小同志还是有点儿眼力的,我可是念过大学的。”

“谁告诉我的您甭管,您有知识的大名早传遍四九城了。”

“是吗?我的名气居然这么大,我怎么不知道?也对,我一直忙于革命工作,挽救这些失足的同志,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过了。我这一颗心早已献给了党,早没有我自己了。”

薛向听得心里反胃,办公室里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人人拿手捂住肚子。薛向道:“大伙儿都说您是大知识分子,最是反动。”

“你,你什么意思,你…”罗自立有些转不过弯儿来,刚不是还夸自己吗?怎么这会儿都传我反动,这还了得。

“您别急啊,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谁最先说的,你快告诉我,算你揭发有功。”

“您还准备找他算账啊,这人您可惹不起。”

“这个你别管,你只要告诉我他是谁就行了,我就不信这个邪,还有人敢污蔑革命战士。”

“好,我告诉您,您低头往衣服上看,就在您胸前挂着呢,您有能耐去找他老人家算账啊。”

“你,你居然干拿伟大领袖开玩笑,你算是反动到家了,我这回……”

“你先别这回了,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知识越多,越反动’,这话没错吧,先是你以自己有知识而沾沾自喜,这是臭知识分子高人一等的思想在作怪,你这是在脱离群众。其次,你居然扬言要找伟大领袖算账,不只我听见了,在座的同志们都听见了,你总不会想杀人灭口吧。”薛向这才引他入彀,一举成擒。这年月,敢拿伟大领袖开涮的不说见,就是听也没听过,墙上挂的领袖像没保存好,破了就可以入罪。

罗自立是掉进套里了,一时心乱如麻。自己总不能说伟大领袖说的不对吧,该死的小子,拿话引我,这下算是陷进去了,该怎么办,得赶紧想办法。办公室里的八个人,有四个是我的心腹,应该不会外传,另外四个使些手段,应该也能捂住。可眼前的这个笑嘻嘻的坏小子就难对付了,总不能真杀人灭口吧,我还没这么疯狂。看他这油滑的劲儿,威逼肯定是不行的,那就只有利诱了。

罗自立拿定主意,换了副笑脸,许是冰山封得太久了,这一解冻,笑得比哭还难看,小适看得打了个寒颤,把小脸埋进了薛向怀里。罗自立笑眯眯地道:“小同志是来看安远同志的吧,那就快进去,东西就不用检查了,有什么好查的呢,其实我一直以为这条制度是十分不合适的,谁还没有父母子女,送个东西就查来查去,这首先就是对学员同志的不尊重嘛。小同志,安远同志在这里进步很大,精神面貌也比从前好多了,我看对这种要求进步的老同志,组织上在生活上还是要多多给予关照的,这样吧,我在这里表个态,以后安远同志的伙食标准和我们工作人员等齐,不,就和我等齐吧。小同志,你看如何?”

薛向也并非要赶尽杀绝,有个人帮忙照看伯父,还是挺不错。他笑道:“那就多谢罗叔叔了,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罗自立见薛向改了称呼,不再提刚才的话茬,松了口气,这会儿见薛向要走,赶紧道:“小王,送小同志去四号房,对,有沙发的那个,把门口的守卫也撤了,人家亲人见面,老在一旁听个什么呀。”罗自立送走了小魔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暗道一声,真险啊!他哪里知道危险才刚刚开始,就是他最信任的四个人,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向上级举报了他今天的言论。罗自立被带走了,以后再也没出来,而他的宝座也被四人中的一个取而代之。

………

“咿呀”一声,薛向推开了四号室的大门,一眼就看见一位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的老人正从沙发上站起来。眼前老人的形象正是记忆中伯父的样子,浓眉大眼,头发浓密,方鼻阔口,记忆中的模样和眼前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就是原来乌黑的头发白了不少,脊背还是挺得笔直。

薛向的父亲薛定远有兄、弟各一人,大哥薛安远,三弟薛平远。薛安远生于1919年,16岁参加红军,抗战爆发后,编入229师,1939年20岁的薛安远担任229师师部警卫连连长,1955年授少将衔,三十六岁的薛安远成了共和国最年轻的那批将军中的一员。薛平远36年生,21岁从华南高等炮兵军事指挥学院毕业,现任炮兵77基地c团团长。浩劫时期,薛平远由于从事的是秘密单位,受到的冲击较小,得了个留岗查看。

薛向和小晚喊了声大伯,小适和小意没张口,薛向催促二人叫人,小意喊了声大伯,小家伙抱着薛向的腿就是不吭声。小家伙的小心思想着,眼前的这位爷爷人家不认识嘛,怎么喊大伯。薛安远下放的时候小意才两岁,映像里是有这么个大伯抱过自己,所以稍一犹豫就喊了出来。而小适出生的时候,薛安远虽然已经从江淮农场转回北郊农场,可伯侄二人连面都还没见过。因为,薛向的父母在薛安远下放没多久,也被调离了工作岗位,根本没机会带着孩子来探视薛安远,也就托薛向带了东西,来看过薛安远几次。

门刚一推开,薛安远怎么也没想到来看自己的,居然是自己的几个侄子侄女。薛安远进来五六年,除了薛向来过两次给自己送衣服,再没有亲属来过。倒是自己曾经最要好的老部下、老战友来的较多。这时,薛安远看见眼前大大小小的几个孩子,还未及应声,先就热泪盈眶、老泪纵横了。薛安远在干校最担心的就是薛向几兄妹,他心里一直很自责。二弟夫妇受了自己连累下了工厂,结果惨死,几个孩子没了父母,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过的,老三也受了牵连,根本没办法照顾几个孩子,几个孩子真是遭了自己的罪了。

“爷爷,你怎么哭啦,羞羞,这么大了还学人家小孩子掉眼泪,我才五岁,我都好久不哭了呢。”小家伙见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老爷爷突然流眼泪了,看得心里难过,就开口劝道。

“乖女,不是爷爷,是大伯,大伯哪有哭嘛,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看报纸,突然一看,哎呀,哪里来的小仙女啊,这么漂亮,这一着急,报纸的一角划了我眼眶一下,眼睛被刺了,当然要流泪啦。”薛安远擦了擦眼角,哄小适道。

小适一时也不明白人家有没有哭,反正这时不哭了,就是自己安慰成功了,小家伙笑道:“你这么大,我这么小,我怎么还叫你大伯呢?老师说比自己大二十岁的要叫叔叔、阿姨,比自己大四十岁的要叫爷爷、奶奶,你难道比人家大不了四十岁吗?”小家伙弄不明白,老师教的是对的呀,我平时都按老师教的喊的,人家都夸我有礼貌呢。

薛安远被小家伙问的一时无语,摩挲了下短发,站在那里有些尴尬。他总不能跟小家伙解释,你爷爷是我父亲,你爸爸是我弟弟,我和他是一个父亲,所以你要叫我大伯,这样非把小家伙听晕不可。

薛向见状,赶紧把怀里的箱子放上沙发前的茶几上,抱着小家伙道:“小宝贝,老师教你叫的都是旁人,不是亲人对吧?大伯是我们的亲人,你就得跟着大哥叫,大哥叫大伯,你也叫大伯,你看你三哥不也叫大伯吗?他才比你大三岁呢,小宝贝想比三哥低一辈吗?”

“我才不要呢,我也要叫大伯,大伯,大伯,大伯……”小家伙一听要比老和自己抢东西吃的三哥矮一辈,那里愿意,尽管不知道辈分是什么,比臭三哥低就是不好,立时一叠声的喊了出来。

薛安远乐得急忙应声,一把把小家伙从薛向怀里接了过来。

第三十二章 未出奇计出奇语

“来来来,孩子们,过来坐到大伯身边,小意也过来,让大伯抱抱。”薛安远招呼薛向四兄妹围着他在沙发坐了,他的左右腿上分别坐了小适、小意。薛安远抱着两个小家伙问道:“小意,乖女,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啊,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不好,大伯,大哥坏死了,都不理人家。”小家伙逮着机会就告状,告状之余,还冲着薛向做鬼脸。

薛向瞪了小家伙一眼,心里叹道:给你买那么多好吃的,白吃了么?每天拿我当枕头,白睡了么?

薛安远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安抚道:“乖女莫急,待会儿大伯替你收拾他,你说要怎么收拾,咱就怎么收拾,为我的乖女出气。”

“大伯,不收拾大哥,只要他不拦着人家吃肉,就原谅他呢。”小家伙歪着脑袋看着薛向说道,边说边拿眼睛直瞟薛向,意思是还不快谢谢我,人家都为你求情了。小家伙丝毫不会想,刚才正是她举报的。

薛安远好奇地问小家伙道:“他为什么不让我的乖女吃肉啊,是不是他想一个人吃啊。”

小家伙眨巴眼睛道:“不是呢,他说吃肉吃多了,会长成胖妞儿的,可人家就是喜欢吃嘛。”

薛安远更好奇了:“难道你们经常吃肉?”

小家伙道:“不是经常,是天天都吃呢,大哥只准人家吃几块,他和三哥吃最多呢,不公平。”

薛安远知道问小家伙是问不出什么答案的,只有待会儿问薛向了。薛安远又转头对小晚道:“二女,你现在上初中了吧,功课跟得上吗?学习很累吧?”

“大伯,不累,我功课很好,在班里排第一呢,现在有大哥照顾我们,我们过得很好。大伯,您看,这是我们给您带的礼物。”小晚放下手中的水杯,指着桌上的纸箱说道。

“哈哈,好好,我来看看,我的几个孩子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薛安远放下小意和小适,把两个箱子拖到近前打开,只见里面躺的都是上好的东西,再也忍不住好奇,问道:“老三,这些东西都哪里来的,你们的那点生活费恐怕买不了这个吧。”薛安远还是按家族的排序称呼薛向,而对小晚称呼二女,是因为他们家族只有三个女孩,除了他自己的女儿薛林,就是小晚和小适了。薛向三叔薛平远育有两子,年纪相差很近,老大薛阳只小薛向几个月,老二薛原比小晚大几个月。

薛向道:“放心吧,大伯,不是歪门邪道弄来的,事情是这样的…”薛向把他发家致富之路同薛安远说了一遍。

“大哥真聪明,早不跟人家说,害得人家还跟二姐说,每天吃的好东西都是大哥偷来的呢,还要三哥不要带去学校吃呢,臭大哥。”小家伙一会儿夸,一会儿贬的,从薛安远腿上滑了下来,不依地跑到薛向身边摇他的身子。

小家伙的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薛向抱起小家伙,道:“在你心里,大哥就那么坏啊,偷来的东西你还抢着吃。”

“嘻嘻,偷来的东西吃得才香嘛,因为吃完了,别人就发现不了了,还有,就是吃了之后,就不知道下次大哥还偷不偷得着,所以才香呢。这下完了,知道大哥有好多好多钱了,以后就吃不香了,也没劲和三哥抢了。”小家伙伸个懒腰,在薛向怀里说道。

“我可没和你抢,都是你抢我的,上次我屉子里的糖不是你拿的吗?”小意难得的说了话,看来是被冤枉得狠了,不得不出声为自己抗辩。

“我才吃了几块,就给你放回去了,三哥真小气。”小家伙振振有词地说道,似乎对自己已经口下留情了,三哥不领情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出声抗议的这种卑劣行为极为不满。

两个小家伙争了起来,室内的气氛陡然活跃起来。薛向好不容易才止住两个小家伙的官司,吩咐薛晚带他们到西北角的桌子那儿玩会儿,自己有话和大伯说。小家伙倒是没有抗议,边往前走边用大眼睛盯着他,意思是说,你看我多听你话,回家了,你可不能为我刚才告你的状,欺负我喔。

………

薛安远道:“你把三个小的支开,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薛向拿出包烟,递给薛安远一只,帮他点燃,然后给自己也点上一只,深吸一口,道:“大伯,我估计你的事情快有转机了。”

“哦?你小子什么时候开时关心ZZ了,你又听了什么小道消息?”薛安远正准备把烟放进嘴里,被薛向的话吃了一惊,又把烟缩了回去,看着薛向问道。

薛向道:“不是小道消息,您这里应该也可以看电视,老人家有多久没露面了?”

薛安远大惊,继而疾言厉色道:“你小子可不许乱说话,你平日怎么胡闹都成,这些事也是你敢想的么?”

薛向道:“您想哪儿去了,我可没说老人家怎么了,我是说老人家近况恐怕不太好?”

薛安远朝外望了望,薛向说“外面没人,你们的那个探视组组长罗自立特意观照过”。薛安远也没问罗自立为什么会卖薛向面子,他知道自己这个侄子一向“不安分”,鬼主意忒多。

薛安远压低声音道:“我跟老首长根子太紧,此事切莫再提。”

薛向道:“大伯,我知道这些天反复的折腾,已经让您麻木了,可是这次的情况绝对不一样,您瞧好吧。”

薛安远打仗是把好手,可要是说到ZZ上的弯弯绕,他可真不成了。薛安远难得猜薛向口中的哑谜,他现在的心情倒有点像老僧对弈“胜固欣然,败亦可喜”,能出去固然很好,出不去,里面待着老也清净。

薛向见薛安远不说话,接着开解道:“大伯,有些事儿我不能说透,黑暗总会过去,历史前进的洪流不可阻挡,您就等着瞧好吧。”

薛安远把一支烟吸尽,审慎地看着自己的这个侄子,他从来没有发现眼前这个整天打架胡闹的侄子会说这么番话来,尽管在他听来有些幼稚和空洞,可到底不似从前那般是个只知道打闹的小子了。薛向笑道:“大伯,看什么呢?是不是觉得我还有两下子,我这几年可是认真地学了不少东西,x选您随便问,我不说倒背如流,您问哪儿我答哪儿。”薛向前世作为一个党史办的资深板凳,对这些理论性的东西研究的可是足够透彻。薛安远笑道:“你小子肚子里藏不住点儿货,我知道有些话不能言之于口,你的意思我大概猜到了一些。你是个有主张的家伙,但此事太过重大,露出点儿风声恐怕就有不测之祸。”

薛向道:“大伯,您说的我明白,当务之急是要把您给弄出来,这些事儿我就是看得再透彻,也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薛安远向沙发后靠了靠道:“谈何容易,我跟老首长的根子连得太紧,他现在也不好过,我就更甭提了。”薛向考虑了会儿,道:“您说如果安老将军出来说一句话呢?”

薛安远眉毛一紧,身子陡然坐直,盯着薛向道:“你小子可别乱来,你插不上手的,别弄巧成拙。”

薛向道:“这您放心,我只是有了眉目,您只说安老将军发话了行不行?”

薛安远在这地方待了五六年,早就渴望能出去,此时见薛向话中似乎真有了转机,哪里还按耐得住心中的激动。他一把抓住薛向的手:“老三,我虽然想出去,可你千万别把自己折进去。安老将军55年就衔封上将,眼下正是j方要员,份量十足。如果他老人家发话了,我出来的机会绝应该很大。”

薛向点点头:“我会小心的,就是这事儿不成,您最多还受几个月的苦,我会量力而行的。大伯,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了,您千万保重身体。”探视的时间快到了,薛向起身抱了抱薛安远,向他辞行。

薛安远对坐正在桌上的三个小家伙招招手道:“快过来,让大伯再抱抱。”小晚三人跑过来抱住蹲下身子的伯父,小家伙用小手摸摸薛安远的胡茬儿道:“大伯,我听大哥说每个月只能来看你一次,对吗?要是人家想你了怎么办啊?”小家伙可不会用什么敬称,就直接你来你去的。

薛安远自不会在意,他极喜欢这个才第一次见的小侄女。小丫头天真无邪,漂亮可爱,让薛安远老怀大慰,薛安远握着小家伙的手道:“快了,大伯快出去了,等大伯出去了,天天带着你玩。”

“探视时间已经超过很多了,你们该走了。”探视组的干部过来催促道。这还是罗自立特意打了招呼,不然探视早结束了。

薛向带着几个小的依依和薛安远惜别,在大门处挥手告别,直到薛安远抱了东西远去。

第三十三章 手握香饵寻金鳞

“三哥,安卫宏今天中午约了人在老莫吃饭。”

“消息准确吗?”

“三哥,这消息是我从胡报国那儿弄来的,他跟安卫宏走得很近,而且安卫宏约的人正是他姐姐胡红妆,错不了。”

“他约红妆姐做什么?不会是想追求她吧?”

“扯啥呢?就安卫宏那小体格儿非被红妆姐给压死不可。听报国说安卫宏爷爷快到七十整寿

了,老头子别无所爱,唯一喜欢书法。安卫宏想弄一件上好的名家精品,献给他爷爷,所以他就把主意打到胡报国爷爷留下来的一副宋什么宗的作品,至于什么名字我记不住了。安卫宏先是找胡报国商讨,胡报国不好拒绝,就对安卫宏说那副字他爷爷临死前传给他姐姐了,说是给他姐姐当嫁妆的,你要是想要就做我姐夫吧。听到这儿差点没把我笑死。”

“原来是这样,正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待会儿就我、你还有康桐三个过去,就不叫老猪了。”

“三哥,你找安卫宏干什么,他可不是好惹的,他身边随时带着两个持枪的警卫,我们和他对上怕讨不了好吧?也不知道安卫宏什么来头,以前都没听说过这个人,我问报国,报国也含含糊糊的,他该不会是朝中某位大佬的子弟吧?”

“怎么?麻雷子也有怕的时候?”

“怕?我怕他个屁!咱哥儿们一起纵横四九城怕过谁来?三哥,你也甭激我,你招呼,我没二话。”

“麻雷子,逗你呢,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找花卫宏只是幌子,重要的是我需要一个机会见他爷爷。”

“他爷爷?他爷爷是谁?”

“安老将军”

“嘶,嘶,三哥,这回趟大了吧!”

雷小天倒抽了口凉气,彻底被惊呆了。别看这群顽主平时是一个不服,二个不忿的,可对那些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卫国将士还是极为尊敬的,更别说解放军的缔造者们了,这些老头子在雷小天这群顽主心中无异于神人。雷小天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抓住薛向的胳膊道:“三哥,我们怕是和他老人家差着十万八千里吧,就算安卫宏愿意引见,恐怕安老将军也不会见的。三哥,这事儿是不是再考虑考虑,我不知道你要见安老将军做什么,但肯定不是简单的事儿,咱哥儿们虽说在四九城有些面子,到在安老将军面前,那可就上不得台面了。”

一块银色的打火机在薛向的食指和中指的指尖翻滚,打火机就像跳跃的精灵在他指尖灵巧地跳舞。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又穿过层叠的葡萄叶映在薛向躺在靠椅的伸长了的脚上,他把脚挪动了一个位置,避开了阳光。雷小天坐在他旁边的小竹椅上抽着烟,浓密的眉头像中间挤拢,似乎正在心里想着如何劝解薛向。康桐闭着眼睛躺在薛向的紫藤椅上假寐,他没有插进他们二人的交谈,因为有薛向在,他懒得多想,只等薛向吩咐就是了。

薛向没有出声,因为他心里也没底,可他不能再拖了,他没有时间了。再过十余天那场惨烈的大地震将会爆发,此后几个月中央所有的工作将会转移到抗震救灾上来,薛安远在这几个月内将没有机会复起。一但薛安远不能复起,那场大博弈,薛向将彻底地沦为旁观者,丰厚的ZZ报酬将与他无缘,这是薛向绝对不能允许发生的。所以从探视伯父回来后,薛向就让雷小天密切注意安卫宏的动向,他需要有人引见,而这个人最好就是安老将军的至亲,否则他很难获得安老将军的信任。安老将军几乎和陈开真的情况一模一样,此时也仅有安卫宏这个二房的长孙陪伴身侧。薛向也只有把目标锁定在安卫宏身上,尽管他耳闻此人非常傲慢,难以相处。

………

老莫西餐厅,全名是莫s科餐厅,后来老京城们叫顺了就成了老莫,听起来亲切。老莫是54年北方邻国援建的,最开始请的都是北方邻国的大师级厨师,71年两国交恶,外籍厨师悉数撤走,此后吃饭就不需凭票,因为当时客人很少,每天不过百来人。老莫当时的餐费人均四五元,而此时待遇稍好的技术工人的月工资也不过三四十元。来此吃饭的都是有背景的上层人物、归国华侨、大院子弟。

薛向三人十点多的时候就到了老莫,此时几人正坐在旋转门不远的地方喝着苏联名酒喀秋莎,红白相间的花布餐桌上摆着罐焖牛肉、奶油烤鱼、奶油蘑菇汤、奶油烤杂拌、蜜制鹅肝等五六盘老莫的特色食品。康桐和雷小天正用刀叉和面前的美食搏斗,薛向握着高脚杯,抿一口酒,对眼前色香味俱佳的斯拉夫美食毫无兴趣,他的眼神时不时地掠过高大的玻璃旋转门,偶尔打量下奢华的大厅。高达七米的屋顶,华丽镀金的大吊灯,四个青铜大柱子如主心骨一样立于中央,穿黑色“布拉吉”连衣裙、外罩纯白小围裙的服务员站在桌边,桌上铺着浅黄色的桌布,摆放着高脚玻璃杯、暗红色的方形餐巾。整个餐厅,既华丽贵气,又古朴庄重。

“麻雷子,别吃了,你看旋转门那边,红妆姐身边跟着的那个男的是不是安卫宏?”薛向赶紧放下手中的高脚杯,扯过正埋头苦吃的雷小天,指着从旋转门进来的一男一女问道。他虽然知道有安卫宏这么个人,可从未见过,他们三人只有出去打探消息的雷小天见过。雷小天嘴里塞满食物,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点头。

…………

“卫宏,你请我来不单是吃饭吧?我可听报国说了,你主意打到他那儿不成,又来寻你红妆姐的麻烦?先前不是和你说了嘛,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嫁妆,是送给我未来夫婿的,莫非卫宏看上你红妆姐了,想做我们胡家的姑爷?哈哈…”说话的是一位传黑色连衣裙的女郎,说到最后带着调笑的腔调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女郎二十四五年纪,个头儿中等,体型健硕,脸若圆盘,声音宏亮。

“红妆姐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就我这小身板也配不上您不是,您说吧,要什么才肯把宋徽宗的《柳絮贴》换给我。钻石还是珍珠,什么金银珠宝、珍稀首饰,只要您说话我都给您弄来。您看怎么样?先不说话了,尝尝我带得这瓶菲特利酒庄特产的波尔图红酒。”安卫宏一副小白脸模样,二十来岁年纪,个头儿中等偏低,戴着副金丝眼镜,穿着黑西裤配白衬衣,收拾的干净利索,若非那双狭长的眼睛,倒是能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安卫宏把两个警卫安排在门外,现在是和人家女孩讨东西,放两个警卫在身后,怎么着就给人一种威逼明抢的感觉。安卫宏不是没想过主动找胡报国的父亲胡启明讨要,相信他会非常乐意把东西献上,多少人想巴结自己的爷爷还找不到地方呢。可是一但向胡启明开了口,传出去就是可大可小的ZZ事件。领袖早说过不许党内同志做寿,除了特殊时期由于ZZ需要,总司令做过一次大寿,后来再没有领导同志做过寿。自己借机找胡启明要东西,传出去未必不能成为别人攻击爷爷的由头。因此,此事只能找自己同辈的胡报国、胡红妆来办,算是小孩子之间交换东西,传出去谁也不能挑自己的理。

“卫宏,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些漂亮衣服、珍贵首饰,就是我喜欢那些东西,我也不能拿爷爷的遗物去换啊。不是你红妆姐不通情理,是真的不成,要不你在想想别的办法?我可知道,大运动那会儿,这类的名书名画可是被抄出不少呢?”胡红妆喝了口红酒说道。

安卫宏这会儿是真没辙了,一把银质的插子在他手里转来转去,面前的小牛排被插得一塌糊涂,也不知道是在泄愤,还是喜欢吃碎的。安卫宏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一口气把半杯波尔图喝尽,用白餐巾擦下嘴角道:“红妆姐,那些字画早被烧的烧,撕的撕,那里还有好的。几个当年著名的赤卫兵头子家里我都去了,也问了,他们都说那些东西是最先被确定要销毁的,哪里还会留着。我要不是实在没辙了,哪里会来打你嫁妆的主意,这种事儿我花卫宏可做不出来,这不是被逼得实在没招儿了吗?要不这样吧,一万块,我买了怎么样,这价钱别说赵佶的《柳絮贴》了,就是王羲之的《临诸葛亮远涉贴》也尽够了,红妆姐,你不会真不给我面子吧?”安卫宏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见疾厉,您字也换成了你。

见安卫宏这么说了,胡红妆一时真不好开口拒绝了。她知道安卫宏家里在京城的势力是何等恐怖,要捏死自己的家族,甚至不用自己出手,只要放出点风声,保准有拍马者抢着帮他做了。安卫宏这是牛不喝水强按头了,自己要是再不答应,恐怕就不是一口一个红妆姐的叫了。胡红妆长的虽然威猛,可心思着实通透,他实在不想把自己爷爷留给自己的遗物这么交了出去,可不交转瞬间家族就可能倾覆。胡红妆一时有些呆了,怔怔地盯着手中的酒杯出神,仿佛要从高脚杯里鲜红如血的酒里寻到答案。

安卫宏也不催他,他相信胡红妆会作出明智的选择。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红妆姐,你在这儿啊,好久不见了,你可越来越漂亮了,听报国说你要快转业了,分到哪里了?”

第三十四 从容谈笑对刀兵

说话的正是薛向,薛向早换了张靠他们很近的桌子,只留了康桐和雷小天在原桌吃喝,自己要了瓶红酒,运足耳力听他们谈话,果然是索要字画的事儿。这会儿见胡红妆不说话了,薛向知道她肯定是为难了,正好该自己出场,所以就出了声。

胡红妆正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刚准备出口应下,却听见有人和自己打招呼,抬头一看,见是那个弟弟很崇拜、来过自己家的高大的年青人,叫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好像弟弟喊他三哥。胡红妆正好掩饰自己的尴尬,笑着对薛向说:“原来是你啊,好久没到家里来坐了。我复原快一年了,一时也没想好去处,这不,我爸非让我进安全局,下个月就去报到了。来,来,三弟,一起坐。”胡红妆耍了个机灵,弟弟叫三哥,自己叫三弟准没错,看他年纪未必有自己弟弟大。正好多一个人,也好缓和一下刚才紧张的气氛。

胡红妆招呼薛向坐下,正合薛向之意,他还生怕胡红妆不认识自己呢,那就不好接近安卫宏了。薛向径直走到桌前,扯开把椅子刚要坐下,却被安卫宏止住。

“这位小兄弟,要吃饭、喝酒另外寻个桌子,想吃什么、喝什么,你尽管点,算我账上,我这儿谈正事儿呢,不方便。”安卫宏没有起身,对着薛向喷了口烟,挥手道。

薛向理也不理,直接坐了下来,打了个响指,侍者送上一副餐具,薛向主动给自己倒上一杯波尔图,喝了一口,又打开烟盒,弹出一根烟,叼住,道:“红妆姐,不介意我抽烟吧,我看这位小兄弟在抽,我也就随大流了。”薛向直接把安卫宏无视了,把他送出去的“小兄弟”又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暗里还讽刺他假绅士,在女士就餐时抽烟,当然,顺便为自己抽烟找个借口。

安卫宏被薛向的无视,气得有些胃疼,什么时候阿猫阿狗都敢在自己面前张狂?他把酒杯砰的顿在桌面上,狭长的眼睛眯紧,眼角处隐隐显露鱼尾,一双不大的眼睛更加小了,阴恻恻地笑道:“小子,别给脸不要脸,麻溜儿给我滚蛋,否则要你走着进来,爬着出去。”

薛向还没开口,胡红妆急道:“三弟,要不你先到别的桌儿去吃饭,回头咱姐弟再叙旧。”胡红妆不了解薛向,她哪里知道薛向的脾气。薛向虽非原来小青年宁折不弯的性子,但也不是可以任由别人呼来喝去的主儿,就是有求于人也不成。

薛向不肯吃一点亏,深深吸了一口烟,对准安卫宏喷去,浓浓的烟雾去得又密又急。安卫宏没来得及躲避,嘴里刚含了口酒,全靠鼻子呼吸,这一下把薛向喷过来的二手烟如数接受了。安卫宏被呛得面红耳赤,嘴巴里还未咽下的酒也全部喷了出来,四散飞溅,多数溅到了裤裆处,一时间狼狈至极。

薛向还没来得及回骂,安卫宏就被自己的一口烟收拾的够呛,心里一阵快意。胡红妆面上关心,赶紧给安卫宏递餐巾,其实心里早乐开了花:叫你小子蛮横,来欺负你姑奶奶,活该。

安卫宏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对门口的两个警卫打了个口哨。立时,两个高大的警卫冲了进来,对安卫宏打了个立正,说了句请首长指示。安卫宏颤抖着指尖,指着薛向道:“把这个小子给我拖出去,狠狠修理一顿。”

胡红妆见事急,赶紧打圆场道:“卫宏,你看这事儿就是个误会,看我面子就饶过他这一回吧,你说的事儿我应了。”

“不行,别的事儿都好说,就这事儿不成,谁说情都没用,就是你答应把《柳絮贴》给我,我也要收拾这小子。”安卫宏不理胡红妆的劝解,恨恨地说道。

两个战士见安卫宏下了命令,驱开前来劝阻的服务员,向薛向逼近。薛向依旧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喝酒。他浅浅尝一口,酒水在嘴角舌尖滑动,让酒分子充分接触味蕾,品位这诱人的芳香。远处地康桐和雷小天早知道薛向这边起了动静,突然见两位穿军装的战士向薛向那桌走去,就知道事情恐怕要糟,就起身准备过去,却被薛向一个隐晦的手势止住,复又坐了下来,只是密切注视那边的情况,如果情况一有不对,就冲上前去,即使对方有枪,也得拼了。

“这瓶波尔图应该不是43年菲特利酒庄产的,应该是47年的思加图酒厂出的,而且是量产的。我说的没错吧?安大少,这应该是你自带的吧,老莫可没有波尔图。不过,就算是47年的放现在也是稀罕物件儿了,可惜的是安大少没有保存好,不然这酒的品质应该更高。”两名警卫已经一左一右地吧薛向夹在中间,薛向仍然坐在椅子上没动,反而对花卫宏带过来的红酒做了番点评。

安卫宏冷笑道:“你小子认识我?有备而来啊,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有小资产阶级情调的,先前小瞧你了。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到我边上聒噪,胆子不小。算了,我也懒得问你是谁,一顿收拾是少不了的,有什么话,挨完揍再爬到我面前说。小马、小黄把他给我拖出去。”

两个战士得令,伸手向薛向肩膀抓去。薛向双肩急沉,避开二人的双手,双手握拳向两人急探而出,狠狠击在两人的腰眼处,趁二人腰酸无力之际,迅速化拳为掌,急插二人怀里,复又将手收回,双肘高抬,击在两人的下巴处,将两名战士击得晕了过去。薛向回收的双手多了两把黑色的五四手枪,而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完成。薛向把左手上的手枪的弹夹取出,退去子弹,右手上的枪贴着桌面,用餐巾盖住枪身,只露枪口,枪口朝上对准了花卫宏。

瞬间,情势急转直下,攻守之势易也。此时,安卫宏还未坐下的身子已经摆如筛糠,双手紧紧抓住桌沿才勉强站住。安卫宏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会被人用枪指着,平日里自己走到哪里不是掌声、鲜花一片,就是遇上三两个不长眼的,自己身边的两个警卫证件一亮,立时诸邪避易,百事顺遂,根本不用自己多言。哪里像今天遇到的这个家伙,先是大咧咧地喝自己的酒,然后又拿烟喷自己,最后被自己两个人高马大的警卫围住,还敢出手伤人,夺枪。京城何时出了这种亡命徒,这治安也太乱了吧,公安局你们到底管不管啊,安卫宏心里哀叹。他一边怨自己倒霉——出门遇上亡命徒,一边恼公安局——绥靖地方不力,更恼恨两个警卫废物,两个持枪大汉还干不过一个空手的毛头小子。

安卫宏来不及作更多的感想,眼前的亡命徒已经把保险打开,他能看见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的眉心。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这一动,对方激动间抠了扳机,自己这条小命儿可就死的冤了,自己还没享受够这花花世界,和眼前的家伙换命实在不值。安卫宏哆嗦着声音道:“这位兄弟,有事好商量,咱们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用不着动这个吧,你快把保险关上,小心走火。”

“是啊,三弟,赶紧把枪收起来,给卫宏道个歉,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卫宏,你不会找他麻烦吧?”胡红妆也吓得够呛,吃餐饭快吃出枪杀案了,要是安卫宏死在这里,自己一家子算是完了,早知道早早答应安卫宏不就完了,何必弄出这么多事儿呢。

“不用,不用道歉,是我该给这位兄弟道歉,找什么麻烦啊,是我给这位兄弟添麻烦了。”安卫宏哪里有心思要求薛向做这做那,一心只想快点回家,躲进自己的房间,服几包定惊散,捂在被子里发抖。他本是蜜罐子长大的,耍阴谋诡计那是行家里手,可让他直面刀枪那是半点勇气也无,惜命怕死是这种活得滋润的大院子弟的通病。

薛向把左手向下压压,笑道:“安大少,红妆姐坐下,坐下,我本来就是过来和红妆姐你打个招呼,顺便混顿饭吃,没想到安大少脾气这么暴躁,我这也是无赖之举啊,算是正当防卫吧。”

安卫宏心道,你丫哪里是混饭吃,刚才老子都说了你晚餐老子包了,丫还赖在这儿。还有,丫还说啊我脾气暴躁,我不过是让人收拾收拾你,哪想到你丫居然干动枪,咱俩谁脾气更暴躁。安卫宏无奈,只得和胡红妆一起坐下,他的两个警卫还在地上睡大觉。服务员想过来帮他们把人扶起来,被安卫宏骂走了,正一肚子气呢,正好撒给他们。

安卫宏这桌位置选得比较僻静,因为要和胡红妆谈正事,所以就定在了西北角的一个靠窗的角落,附近七八桌都没有人,一时倒也没人发现这边出了什么状况。康桐和雷小天见两个警卫被薛向干倒,就知道三哥控制住了局面,悬起的心又放了下来,二人接着喝酒。

薛向见安卫宏坐了下来,将覆盖枪身的餐巾扬起,把枪收了回来,在手中转了几个圈,顺手往桌上一推,手枪在离安卫宏二十公的地方停下。薛向笑道:“安大少,别紧张嘛,来,枪你拿着,咱继续吃饭,喝酒。”

安卫宏和胡红妆都被薛向的这个举动弄得有些迷糊,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主动就把装子弹的枪递还回来,难道他就不怕花卫宏脱身后找他麻烦吗?双方连个条件都没谈。

安卫宏眼睛紧紧盯着薛向,缓缓地伸手朝枪摸去,终于靠近了枪身,抓住。他迅速回抽手,枪口掉转头来对准了薛向,也学了薛向的样子,用刚才的餐巾覆住枪身。安卫宏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猖狂的笑声引得大厅里的食客齐齐观望,众人不明白那边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有人如此狂笑。康桐和雷小天一直关注着薛向那桌的情况,二人脸色大变,实在不明白三哥怎么会失手的。

安卫宏笑了,薛向也笑了。

安卫宏笑得飙泪,薛向笑得灿如朝阳。

第三十五章 自此之后惧薛郎

安卫宏心中激荡,瞬间翻盘的快意比自己十六岁那年的第一次更来得销魂、刺激。他握着手枪的右手忍不住地颤抖,由于抖动得太厉害,覆盖枪身的白餐巾几乎快要滑落。安卫宏笑得扭曲的俊脸:“啧啧,小子,没想到吧,youarenaive。”他激动间飙出句英语。

薛向当然听得懂他在嘲笑自己幼稚,他笑容不减,故作疑惑地问道:“安大少,你不能这样啊,这可是坏了顽主圈的规矩,传出去对你影响可不好。”

安卫宏吐了口口水,道:“什么狗屁顽主圈,就是他妈的一群小混混,你们有狗屁的影响,来,过来给老子跪下磕三个头,老子今天就饶了你,否则别怪我在你身上留个眼儿,相信我这么做了也没人敢拿我怎样,最多就是警卫擦枪走火,你可别乱动哦,我的枪法很差,别准备打你腿的时候,你一动打到你头就不好办了。”

薛向拿起桌上的酒瓶,给自己的高脚杯倒了满满一杯,酒线略略高过杯沿却并未溢出。这一手很是漂亮,可惜无人欣赏。薛向并没有端起酒杯,浅浅抽了口烟,笑道:“安大少,我这人天生膝盖硬,弯不下来,要不你开枪帮我治治,你就对准我膝盖打,打断了我接回去的时候,膝盖就不那么硬了。”

胡红妆今天真是郁闷致死,吃个饭闹出这么大的事儿,眼前的“三弟”也真是的,你说你夺了枪和安卫宏谈好了条件,不就好了嘛,就这么着把枪还给他,这下可好,蛇咬一口,入骨三分了吧。

安卫宏有些愣神,他就不明白了,眼前的家伙是真不怕死,还是就是个二愣子,被枪指着还这么笑嘻嘻的说话。眼下,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叫他开枪,他着实没这个胆子,可要是不开枪,人家都拿话把他抵到墙角上了,怎么办呢?安卫宏手也不抖了了,也不激动了,倒是开始为难了。

薛向清楚这帮顶级衙内的德性,杀人放火,他们见过,也做的出来,可那都是看别人做,或指使身边的人做,自己顶多在后面带纶巾,摇纸扇。要是真把刀枪、火折递到他们手里,让其动手,多半是战战兢兢,汗不敢出。薛向笑道:“安大少,你倒是快点动手啊,我的膝盖都僵得硬了。”

安卫宏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哼道:“小子,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真的开枪了你后悔可就晚了,你最好还是按我刚才的话做,老子放你一马。”

“安大少,你也忒不爽利,懒得跟你废话,你不开枪我开了。”薛向说完,把手里的那把退去子弹的五四的枪口倒转,插进刚倒满酒的高脚杯里,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巨大的闷响向四周传开,宽广喧闹的大厅顿时针落可闻。酒液飞溅,殷红如血,玻璃杯并没有成渣飙散,而是被子弹在杯底穿出一个小孔后,杯身震裂,子弹穿过杯底在花布覆盖的桌面被击穿一个小洞。

薛向枪声一响,安卫宏像失了魂魄,瘟头瘟脑地站在原地不动。胡红妆傻傻地望着薛向手中的枪口,似乎想确定刚才是不是从这把枪里射出过子弹。枪口淡淡的轻烟,空气中散发的火药味让胡红妆不得不相信刚才确实开过枪。胡红妆实在想不明白,他的胆子怎么这么大,他明明知道安卫宏的身份居然还敢开枪,亡命徒啊!

枪声响过,大厅里顿时一片骚乱,有四处张望寻找巨响来源的,有机警的听出可能是枪声准备起身离开的,有对着餐厅经理呵斥的……,倒是康桐和雷小天端坐未动,虽然心中也是惊惧:三哥这次玩大了吧!不过他俩也不是第一次见薛向放枪了。

薛向站起来,朗声道:“各位就餐的同志,刚才的声音是我们这桌发出来的。我这位小兄弟的警卫员的配枪带松了,磕在桌面上擦枪走火了,幸好没伤着人。打扰各位用餐了,非常抱歉,我这位兄弟说了,给每一桌送一瓶红酒,一是压惊,二是致歉,好了,诸位继续用餐吧。”薛向很机警,这种事不赶紧处理好,招来公安就麻烦了。

众人料定那个带警卫员年青人不是简单人物,自己警卫员开了枪还若无其事坐着的,肯定是背景极深,自己还是不要纠缠,以免惹祸上身。再说,不是还有酒压惊嘛,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都坐了回去。只有几个小青年趁着慌乱,溜了号,吃了顿霸王餐。餐厅经理只好自认倒霉,这桌配枪的大爷愿意帮餐厅作出解释,留住食客,他们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敢上前,要求他们把溜号的那几桌的饭钱也给付了。

“安大少,让你破费了,你不会不高兴吧。”薛向拍了拍安卫宏僵直的肩膀,顺手把他手里的枪拿了过来。安卫宏傻站着,手里的枪松垮垮地托在手里,薛向来取时,他丝毫没有动作。薛向拿过枪,取出弹夹,其内空空如也。原来薛向早在递枪给安伟宏之前,借白餐巾挡住几人视线之际,早把弹夹给换了。薛向又怎么会把小命操于他手,他是要借此看看安卫宏的心性。

安卫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听见薛向发问,赶忙道:“不破费,不破费,这事儿完全是我引起的嘛,合该我请客,服务员过来下,再给我们这桌上三份秘制鹅肝,奶油烤鱼,要快。”

薛向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该是谈正事的时候了,扭头对胡红妆道:“红妆姐,你吃饱了吧?吃饱了就请先回吧,我和安大少还有事儿要谈,你那副字就留着给我未来姐夫吧,字画的事儿我来帮安大少解决。”

胡红妆得此一诺,如闻纶音,笑道:“吃饱了,吃饱了,那我先回了,改天我回请你们二位。”她早就如坐针毡了,这鬼地方哪里是吃饭的呀,刀啊,枪啊,箭的,简直是战场嘛。最紧要的是,自己的宝贝被留了下来,她才不管薛向怎么帮自己解决,抓起小包就往外急走。

安卫宏见胡红妆要离去,大急,刚想起身拦住,却被薛向按在肩头。他起不了身,更不敢出言相阻。他倒不是怕胡红妆走了,自己要的字画没了着落,他是实在不想跟眼前的亡命徒独处,太怕人了,自己的小心肝现在还扑通扑通直跳。

安卫宏这次实在是被薛向吓得狠了,先前被薛向打晕两个警卫,用枪指着只是觉得恐惧,还想着脱身之后怎么报复。而薛向开枪的刹那,他只觉得灵魂在那一刻出了壳,破碎的玻璃杯仿佛自己被击中的头颅,而四溅的红酒更似自己的脑浆、血液。他真正被吓破了胆,再提不起对抗的勇气,刚回过神的躯体像死过一回,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他打定主意以后离这个亡命徒远远的,看见他浅浅的坏笑,骨子里都会发抖。

很快,侍者就将三份蜜制鹅肝和三份奶油烤鱼端了上来,眼前的三位顾客少了一位,侍者一时不知多的那份摆在哪里,手有些停滞。薛向道:“六个盘子都放我面前吧,刚才一番运动我可是真饿了。”薛向饿了倒是真的,先前等人等得心焦,根本就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见了眼前冒着丝丝热气的美食,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起来,也不管安卫宏诧异的表情,挥刀扬叉,一会儿功夫,六份大餐被下了肚。

“够不够,没吃饱吧?要不再给您叫几份?”安卫宏有些吃惊他的食量和食速。

“不用了,差不多三分饱,得,先谈正事儿吧。对了,你也别您来您去的,还是称我大名——薛向。”薛向见安卫宏都用上了敬称,赶紧助他改正,还指望靠他见安老将军呢。不然,待会儿在安老将军面前,他这一您来您去的,安老将军生了芥蒂反倒不美了。

“哎呀,你就是薛向,薛三哥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安卫宏一边叹道,一边拍打着桌子,做出一副激动不已的样子。安卫宏久闻薛向大名是真的,他虽然孤傲,素来瞧不起家世不如他的大院子弟,可交往还是有的,薛向的名字和诨号他都听过,在他看来不过是个稍有名气的小混混罢了,不值一哂。今天被薛向当着面开了枪,心里才算是由惧生仰,倒是久闻、现仰,合起来道声久仰也说得过去。

薛向笑道:“安大少,我今天找你是有正事的,特来为你排忧解难来了,谁料大少你脾气太急,闹出这么场误会。”

安卫宏道:“你也别什么大少,大少地调侃我了,现在是新社会了嘛,不熟的人都道声同志,何况你我兄弟,叫卫宏吧。今天的事儿是我不对,该日我摆酒赔罪。薛三哥说是来帮忙的,我很好奇,说来听听。”

薛向道:“我听闻安老将军七十华诞在即,卫宏你正在为他老人家搜寻寿礼。安老将军素爱书法、字画,众所周知,我早准备了一副名家书法,想借此机会献给他老人家。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不料闹出个误会。”

安卫宏闻言,嘴角泛笑:“怪我,怪我,我罚酒三杯,是什么宝贝拿出来让兄弟我开开眼。”说罢,果然自斟自饮,干掉满满三杯酒,一时酒意上涌,脸泛红潮。

薛向道:“东西带来了,苏子瞻的手书《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鉴定过了,真迹无疑。”

“真的吗!那可是宝贝中的宝贝啊,苏子瞻的手书可比赵佶那昏君的字画的强了百倍不止,老弟,快拿出来让哥哥开开眼。”安卫宏激动得双颊更加红了,双手搓揉着,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

第三十六章 棋逢对手难相胜

“宝贝当然是要到老人家眼前才能打开,我们怎能先行赏玩。”薛向摇头,否定了他的主意。

安卫宏沉吟不决,他知道薛向绝不可能拿假东西到自己爷爷面前现眼,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东西献出来,虽说现在古玩市场基本瘫痪,可这种好东西万儿八千的脱手也是轻松之极。难道他有事求自己的爷爷?看他的年纪也挨不上啊,一定是为了家里人的事儿,对,一定是这样。

安卫宏果然是伶俐之辈,将薛向的心思猜了个透,既然知道薛向是这么个意思,自然疑心尽去:“薛三哥,你的来意我基本已经清楚了,你想借献宝之机见见老爷子对吧?可这样一来,这宝贝和我就没什么关系了,这算不上给哥哥我帮忙啊。”

薛向没想到他如此机敏,猜透了自己的心思,笑道:“卫宏,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副字画算我赠给老爷子的寿礼。你的寿礼,自然包在我身上,保证绝不输红妆姐的那副《柳絮贴》。再说,老将军寿诞不是还没到嘛,现在送上去,到时你兄弟姐妹们献寿礼时,你总不能干看着吧。”

安卫宏见苏子瞻的书法肯定是弄不到手了,不过弄一副不比《柳絮贴》差的也不错,当下就答应了:“薛三哥的宝物我不惦记了,说好的,我的寿礼就拜托你了,多少钱你尽管开口,我是买,可不是要噢,给老爷子的寿礼可不敢白占。”

“得,包在我身上。”薛向和安卫宏碰了几杯,一瓶波尔图将将饮尽,安卫宏的两个被服务员扶躺在沙发上的警卫醒了。两名警卫晕沉沉的脑袋思索了一会儿,才知道自己被人打晕了,这可真是丢脸到姥姥家了。两人刚站起来就向薛向扑了过来,却被安卫宏喝止住:“你们还是中央警卫团的呢,连我这位兄弟一招都没扛过,丢人。得了,你们俩也别跟着我了,回头我让老王给你们安排个单位。”并非薛向的搏击本领强过两名警卫太多,一是两位警卫太过轻敌,以为对方不过是个普通青年没有下死手、尽全力;二是薛向出手太快,直击要害,让两人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原本的激斗也成了了薛向的个人表演。

听安卫宏这么一说,两人脸色大变,他们知道这一安排就永远失去了上进的机会了。当时首长的私人警卫,有点类似明末武将的家丁,互相倚为主仆。首长会把使用到一定年限的警卫安排到军队,执掌部队,警卫也视所保卫的首长为主人。早期,更有首长之间有矛盾,双方警卫发生火拼。由此可见,高级首长的警卫实乃是心腹人物。

薛向知道自己这一闹让两位战士断送了前途,心里过意不去,开口道:“卫宏,我也只是趁人不备,侥幸而已,两位警卫大哥的本事我还是清楚的,绝对是警卫团拔尖的,你这么一闹不是让兄弟做了恶人吗?”

薛向发话了,安卫宏不得不给面子,一是心里着实怵他,即使现在两个警卫站在身边,可骨子里的那种冰凉的感觉,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惹翻这个笑面虎;二是还指望他帮自己弄爷爷的寿礼呢,这个面子得给,再说自己也只是借机敲打下两个警卫,毕竟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哪能说换就换。

安卫宏摆手道:“看薛三哥面子,这事儿就算了,你们以后给老子提高警惕,别哪天我脖子的脑袋没了,你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念念不忘那破碎的玻璃杯。

两名警卫感激地冲薛向点点头,又对花卫宏打了个敬礼,没有说话。安卫宏吩咐两名警卫去结账,让薛向少待,稍后就领他去家里。

薛向起身到康桐处拿了个红色的长条木盒,吩咐康桐、雷小天先去上班,自己这边还有事,不方便带着他们。康桐和雷小天知道薛向的事儿成了,道声小心,便大步去了。

………

安老将军是j委委员,虽在大内有独立的居所,可他不喜欢其内庄重肃杀的气氛,索性一直住在王府大街的松竹斋里。松竹斋是座宽大的四合院,占地三亩有余,名为松竹,顾名思义,其内广种青竹、松柏。薛向由安卫宏领着穿过岗哨,入得院内。这是一座非典型的京城四合院,庭院广大,房间却不甚多,并不像一般的四合院那样四侧皆建有房屋,这个独特的四合院只有一间正屋,其下都做了院子。院内宽敞开阔,阳光充足,视野广大。其间除了错落有致的松阵、竹林,在大院左侧偏西处建有一座凉亭,凉亭四周种满了花花草草,花草虽非名种,都是普通的民间植被,却含芳吐瑞,灿烂盛开。凉亭四周被花圃围绕,花圃间只余了四个行(hang四声)子供人行走,花圃中植有丁香、海棠、榆叶梅、山桃花等。凉亭里摆着各种盆栽,将十五平的亭子占去了大半。盆栽有石榴树、夹竹桃、金桂、银桂、杜鹃、栀子等,有的还结了果实。院子的右侧开了一块半亩见方的菜畦,其内菜蔬长势喜人,黄瓜碧绿,辣椒红艳,更有半青不红的西红柿胖娃娃一般挂在枝头。这个季节正是百花齐放,蝶舞翩跹的好时候,院内花木扶疏,优雅宜人,远远地走来,香气袭人,便如行在花草的海洋。

薛向跟着安卫宏穿过竹林、松阵,沿着花草中间的小路向凉亭进发,穿过苗圃的行子,上得亭来。凉亭中已有三人,一位警卫侍立一旁,正中的石桌、石凳上坐着两位老人正在对弈,左手边的老人须发皆白,团圆脸,塌鼻梁,肤色光泽,脸色红润,显然是老而未衰,保养极佳。右手边的老人黑发无须,方面大耳,直鼻阔口,远观难辨年岁,迫而察之,脸上星星点点的老人斑,稀疏的头发无不昭示着这已是个衰朽的老人。

白发老头持红,黑发老头持黑,楚河汉界间早已短兵相接,杀得难解难分。薛向随着花卫宏近得桌旁,无人理会二人的到来。安卫宏习以为常,静立一旁观战,薛向有样学样,自也不会出言唱名。棋面上,红棋一方主力还剩双马一炮,黑棋只余双炮一车,从兵力上看黑棋略占优势,可从眼前的战局上看,黑棋已堪堪陷入绝境。红方双马已入中宫,双马杀将之势将成。黑棋一车双炮堪堪越过边界,进攻无力,回防不及。白发老者,品一口茶,敲下桌面,嘴里哼着“解放q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q的人民好喜欢……”,满面堆笑,摇头晃脑。黑发老头一把蒲扇摇得越来越快,其实这亭里凉风习习,清爽的紧,比后世的空调房也不遑多让,哪里用的着扇扇子。黑发老头双眉越拢越紧,一只手在己方棋子上空挪来挪去,显是在推演战局。

“老安,弃子认输吧,也该我赢一把了,早先几局若不是我轻敌冒进,恐怕你早输的一塌糊涂了。”白发老头哑一口茶,眯着眼睛对黑发老头劝道。白发老头得意已极,玩起了劝降的把戏。

一声老安出口,黑发老头的身份不言自明。其实薛向早已料定黑发老头必是安老将军无疑,一来安卫宏观战时就站在黑发老头的身后,亲疏自明;二来像黑发老头这般耄耋之年,实已无染发的必要,显然是为了上镜的需要。

安老将军把茶杯往桌上一顿:“老钱啊老钱,下了五局你输了四局,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轻敌冒进,你咋不说是你自己棋力不高呢。总爱找些主观原因,忽略客观事实,辩证法学不好是要犯错误的。”

“得得得,别给我上大课,我知道你是干政工的出身,咱下个棋就别往这上面扯了吧。我棋力不高?你咋输了呢,你该赢我才是啊。”钱老头说得眉毛一扬一抖,大占上风。

“老子输了吗?这局还没结束呢,你老小子得意的早了些吧。”

“那你倒是往下走啊,别光说不练啊,你要是不接着下了,当然是不会输了,以你老安的人品还不至于吧。”

“你”

安老将军在场面上被钱老头拿话将住了,棋盘上也快被他拿棋将住,一时进退两难,盯着棋盘发呆。钱老头美滋滋的品着茶,哼着他的革命小调。

“咦”安老将军发出声惊叹,继而欢呼雀跃,把蒲扇朝边上一扔:“老钱,看招!”说罢,就把中路的炮从前线拉了回来,紧贴十字星上的士守住了倒数第二条线,防住了钱老头将成的卧槽马。

钱老头一口茶喷了出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小子怎么会想到这步,一定是你作弊。”

“哎哎哎,又来了,每次都这样,可就没意思了,我没偷子换子,更没移动棋子吧。这里只有五个人,也没人说话吭声吧,叫你老小子猖狂,这下轮到我收拾你了。”

钱老头一时语塞,到嘴的鸭子飞了。

第三十七章 将遇良才气矜骄

安老将军破了钱老头的杀招,局面顿时明朗起来,钱老头进攻无力,防守不及,几招之后就被拿下。钱老头输了志在必得的一局棋,分外不满,瞪了安老将军一眼,抓起桌上的遮阳帽大步去了,走时还念叨着“不可能,怎么会”。

“好小子,刚才要是没你提醒,可真让钱老头给逼得下不来台,这怎么得了。你小子是不是在一边看我们两个老头子笑话?来来来,陪老头子下一盘,称称你有几斤几两。”安老将军头也不回地喝着茶,旁边的警卫和安卫宏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

“老将军过奖,就是没有小子瞎忙,您老也一定会看出生路的。既然长者有命,小子遵命就是。”说话的正是薛向,他在一旁观棋有一阵子了,两个老人的棋力当在伯仲之间,都非庸手,当然,也绝对算不上大家。二人在业余棋手里算得上出类拔萃,较之自己这个在QQ象棋室里纵横多年的老油条,还是多有不如的。方才,他见安老将军陷入长考,迟迟不能破局,薛向灵机一动,用手腕的梅花表背面折射阳光直入棋盘,以此提示。老将军得以转败为胜,多赖薛向点睛之助。

“你小子不是个爽快人,观棋不语真君子嘛。你在旁边看着就看着,哪有瞎支招儿的。你又不是我老头子的参谋,这下棋如打仗,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啊。幸好我老头子英明果决,棋高一招,不然你可就创了大祸了。”老头子缓缓摇着扇子,一副事后诸葛亮,吃干抹净不认帐的表情,看得薛向瞬间血压升高。

“您谁说呢?刚才你们下棋的时候有人说话了吗?卫宏,刚才你在给老将军当高参啊?”薛向索性也充傻装愣,反正你也不领情,我就不认账。

安卫宏被薛向问的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刚才你不是亲口承认给老爷子支招了吗,怎么这会儿又不认账了?咦,也对,他刚才确实没有别的动作,离老头子又那么远,没法子支招啊,老王挨着老爷子背后,只有他有这个机会在老头子背上写字支招,对,一定是这样。花卫宏自以为得之矣,笑道:“没有啊,我可没说话,也没法支招啊,再说象棋我素来不精,扑克牌还差不多。老王,是不是你支的招,行啊你,难怪老爷子常胜不败,原来是你在背后摇小扇子。这事儿你可得做好保密工作,要是钱爷爷知道了他这么多年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美名都是打你这儿来,非活撕了你不可。”安卫宏被薛向转移了方向,冲着安老将军身旁的中年警卫伸大拇指。

老王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安老将军打断了,他狠狠拍了下桌子,瞪着安卫宏喝道:“你小子在哪儿灌了猫尿回来,说酒话啊,老子是那种下个棋还要耍手段的人吗?混账行子,你爷爷我这一辈子最得意的本事在你眼里都是鸡鸣狗盗混来的?老子非揍死你不可。”说罢,老头子起身,作势要打花卫宏。

安卫宏一下跳到薛向身后,薛向赶紧伸手扶住安老将军:“老爷子,消消气,不知者不罪嘛。”

“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敢跟老子玩皮里阳秋的那套,这小子就是被你带沟里去的,来,给老子坐下,我老头子要给自己的棋力讨个说法。”老头子没给薛向好脸色,大手一挥,命令薛向坐下对弈。

薛向领命坐下,他现在可没一点见到偶像的激动,贯因初见的时候只是两个糟老头子在下棋,斗气,谈笑间直若寻常老人,没有显露丝毫的沙场老将的威严,只觉得新鲜。这会儿,对话间新鲜感去了大半,下棋就下呗,仿佛棋友间的挑战。薛向也着实有些技痒,穿越这么久还没碰过棋盘呢。

双方重整战场,薛向持黑,安老将军持红。薛向让安老将军先行,老将军也不废话,抬手一招当头炮。这手棋一出,薛向就知道他走的是武棋的路数,行棋刚猛,讲究个侵略如火,攻势如潮。薛向沉着应了一手屏风马,开始几招无甚新意,各自在自家大本营里布防或预备进攻。布局已定,攻势开始,老将军主攻,薛向主防。老将军双车齐出,两翼齐飞,薛向士相皆动,空出一边底线,独留一车守卫老帅。

………

半个小时过去了,老将军攻势已颓。薛向守得风雨不透,用一炮一相兑掉了老将军的一车。老将军双翼成了单翼,已然攻不动了,薛向九宫格里的老帅稳如泰山。这下该薛向进攻了,双马抢将,直插老将军的九宫。老将军中路本就空虚,被薛向不断的兑子,留守大将死伤殆尽,结果,被薛向轻松将老将斩首。

“这局不算,就是试试你的水平,我只使了三分力。行,你小子棋力不错,可以陪老头子走几招,来来,这下老头子就不让你了。”老将军手里持着蒲扇,面不改色地说道。

“成,刚才那局就算您老让我的,是您老发扬风格,小子足感盛情。这局,您老就别让了,咱真刀真枪的干一场。”薛向笑眯眯的恭维道,其实心里早已腹诽开了:这帮老头子输棋后一个德性,还什么只使了三分力,那把破蒲扇刚才快被您摇成电风扇了。

双方重摆车马,易地再战。

………

一个小时过去了,老将军满头大汗,长长的寿眉被汗水浸得打了节,手里的蒲扇早交到老王的手里,让他帮着扇风。老将军两眼盯着棋盘,双手握拳,这动作已经保持了差不多快十分钟了。棋面上,老将军双车单马单炮,薛向只余单车、单马。可薛向的单马单车把老将军的老将逼在角落里没了生路,生生将死了。

“老将军,您看,还下不下?”薛向轻轻敲了敲棋盘,提醒道。

安老将军的老将早已死得透了,无力回天。他实在是不明白,明明自己的局面一片大好,对方的主力大将都被自己的士、相兑掉了嘛,怎么还弄成了这么个结局,实在是不甘心,不甘啊!老头子端起茶杯,咕噜咕噜干下一大口,喉结上下蠕动,显是喝得畅快,不知道是不是老头子借喝茶掩饰自己的尴尬。老将军放下茶杯,正色道:“怎么说呢,刚才的局势你也清楚,非战之罪嘛,看来轻敌什么时候都是要不得的,小家伙棋力不错,比老头子只稍逊半筹,看来老头子使出八分功力,是拿不下你了。得,再来一局,让你看看我老头子的真本事。”

薛向一时无语,不服再下就是,非得端着不可么?也别怪小子不尊老敬老了。薛向满脸假笑:“老将军,这次您可千万别再让小子了,连让两局,我可受不起您的大礼。“

“废什么话,笑嘻嘻的坏东西,这把老子先走。”

…………

老王方正的脸上写满了纠结,对安卫宏打个眼色,意思是,看你带的什么朋友,还不劝劝他收收手。安卫宏回了个眼神,意思是要劝你去劝,万一老头子发现,非揍死我不可。

局面很复杂,又很简单。整个棋盘上只剩了三个子,薛向一帅一兵,老将军独剩老将。薛向的老帅居中稳坐,小兵把老将军的老将逼在九宫格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小兵仿佛耀武扬威地呵斥老将缴枪不杀。

这局正是一兵定死孤老将,是极惨烈的死法。老头子双眼圆睁,恶狠狠地盯着薛向,若是身边有枪,非一枪毙了这笑嘻嘻的小坏蛋不可。气死老子了,气死了,死得太惨烈,太丢脸了。

薛向端起钱老头留下的茶杯大喝了一口,他早渴得狠了,却没人上茶,又不好指使老王去倒,这会儿真憋不住了,剩茶也得喝啊。薛向无视老头子杀气腾腾的眼神,笑道:“老将军,小子的斤俩您老大概称出来了吧,挺重的吧,压手了吧,哈哈哈…”薛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快意,笑了出来。薛向本不是个不知进退,不识时务的人。只是老头子那“为老不尊”,死不认输,得意洋洋的模样,挑起了他的好胜心。薛向本来还时刻提醒自己输一把,且要输的不露痕迹,哪知道老头子非端着说自己没使全力。于是,薛向决定第三局再不留情,给他剥了光猪。

“重个屁,乐什么乐,也不知道尊老敬老,老子下了一辈子棋还没这么狼狈过,你小子可不许出去说嘴啊。今天你这叫胜之不武,一来今天我是不在状态的,二来你和钱老头两个人给我搞车轮战,本来嘛,棋怕少壮,我老头子跟钱老头下了那么久,多耗心力啊,让你小子拣了个现成。不行,这不算完啊,明天我们接着下,我就不信这个邪,我这条大船会翻在你这条臭水沟里。”老头子夺过扇子,呼哧呼哧的给自己扇着,嘴里说的唾沫飞溅,似乎要把棋场上败掉的气势从话场上找回来。

薛向是真拿他老人家没辙,只听过拳怕少壮,哪里来的棋怕少壮,倒是听过人老成精。

薛向无奈,只好换个话题:“您老人家棋力高妙我早已心中有数,今天是领教了,受益匪浅啊。改日有机会一定再登门讨教,我今日前来,一是…”

“打住,你小子的来意,我老头子是哑巴吃汤圆——心里有数。先别说这个,什么叫我棋力高妙,你已经领教。我不是说了嘛,今天你战胜的是不在状态的我,你别给老子定性啊,我水平可不止这个程度。还有,什么叫改日登门讨教,你小子赢了就想跑吧,以后出去吹牛说我把老安那老小子剥了光猪对吧,早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薛向还没道出主要部分,刚说了个客套话,就被老头子抢过话头,一通抢白。

第三十八章 石破天惊逗秋雨

薛向抹平了棋盘上立起的棋子,把茶杯递给安卫宏,示意他帮自己打杯水来,安卫宏不好拒绝,端了茶杯去了。薛向笑道:“老将军,那您说小子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总不能是专门来搞大屠杀的吧?”

老头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捻了捻并不存在的胡须:“什么屠杀,反正今天老子不在状态。一时不察,上了你的当,成王败寇,由得你说嘴,只是可惜了我这一世英名。哼,你小子是来找老头子开后门来了,我就不明白了,你既有求于老头子,怎么还敢不给我面子。”

“老将军,您既然邀请我下棋,那是看得起小子,小子怎么敢跟您这儿耍花活儿呢?当然是要拿出自己三成的本事,来个严阵以待。只是一时出手过重,想来您老也不会跟我这小辈一般见识。”

“好小子,还敢跟我这儿贫,三成本事?倒是把我给气乐了,明天我倒要看看你十成本事是啥样子。别给老头子玩‘打一巴掌揉三揉’这套,快把你带的盒子打开,让我看看里面藏的什么东西,敢拿到我老头子面前现眼。”

“瞧好吧,您嘞!”说罢,薛向把红木长盒打开,取出卷轴。老王早把石桌上的棋盘、茶杯移走,并在其上摊了一块黄色绸布。老将军接过卷轴,小心地放在绸布上,解开系带,缓缓打开。整幅卷轴长约四尺,宽约一尺,入眼的是一副古朴的行书书法,整幅字保存的极其完好,只在白色的宣纸的左上角有一块指甲大小的泛黄的痕迹。宣纸上的一篇水调歌头写得潇洒奔放,肆意汪洋,行文如行云流水,一泻而下,毫无凝滞之感。

“好宝贝啊,好宝贝,老头子有生之年能得窥如此神来之笔,死有何憾,死有何憾!!”

老头子很是激动,对着这副书法欣赏了半个小时,发出一声长叹。他摇摆着脑袋,仰面望天,双手不住的搓揉,隐约有站不稳的迹象,薛向和老王赶紧上前扶住他。

安老将军轻轻挣开两人的手,坐下:“我还没老呢,只是太过激动,苏子瞻的书法果真是不输颜真卿,直追王羲之。看得人心摇神驰,真如操小舟于大海,颠簸间纵横自如,见真功夫。好小子,我也不问你这宝贝是哪里来的,既然你拿来了,想来就是送给老头子当寿礼的,我这里谢谢啦。虽然我们GCD人不兴做摆寿宴请那一套,可家人聚聚总是要的,到时候我摆家宴一定通知你,你要是不喝酒,就过来吃块蛋糕。”

薛向大急,这老头子的意思是,这宝贝一块蛋糕就打发了?薛向忙道:“您误会了,误会了。这不,我祖传的这副东坡书法,我一直弄不明白是真是假。我听卫宏说您是鉴赏字画的大行家,就拿过来让您给掌掌眼,得,没想到还真是苏东坡的真迹,我真是太高兴啦!谢谢您,谢谢啊,您摆宴我一定过来,不止吃蛋糕,还给您敬祝寿酒呢。我穷小子一个,买不起什么礼物,到时给您唱首祝寿歌儿吧。得,那什么,您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先走啦”说罢,薛向就卷起卷轴往盒里装,假意要走。

见薛向不上套,这下老头子倒急了,一把按住木盒,笑道:“再坐会儿嘛,我老头子可没什么公务。行啦,你也别假模假式的了,什么事儿说说吧。”

薛向见花帅不打官腔了,便把薛安远的情况向他交代了一遍。老将军听罢,笑道:“你小子还真是来送糖衣炮弹的呀,老规矩,糖衣我收了,炮弹给你打回去。小王,接着,放我书房锁好喽。”说罢,老将军拿起木盒递给老王。

薛向傻了眼,没想到堂堂安老将军居然耍这种手段,一时无计可施,总不能上前把东西抢回来吧。先前还可假托是鉴定,这会儿被老头子套出了话,收也收不回了。薛向两眼痴痴地看着老王捧了木盒远去,眼中虽未流泪,心里实已滴血。

老头子斜眼睨见薛向这副惨相,老怀大慰,一时心情舒畅,神清气爽,刚才受的窝囊气一股脑儿的全撒还了回去。他这会儿得意地哼着小调,摇着蒲扇,抖着大腿,一副大仇得报的“还乡团“模样。

薛向把双手往脸上一盖,轻轻一抹,原来的愁眉立时化作笑脸。老头子瞥见他这变脸的本事,吃了一惊,心道,这小子受如此打击,还笑得出来,是个人物。这家伙又换回了笑嘻嘻小混蛋的模样,我可得留神。

薛向笑道:“红粉赠假人嘛,好东西当然送给识货的人嘛,在我心中,您就是识货之人,而且是唯一识货的人。”

“你小子变着法的恶心我是不是,不说宝剑赠烈士,偏说什么红粉,我看你小子是坏透了,一肚子阴沟水。”

“您还说我,您收礼不办事,是不是有点太那个?”

“我收礼了嘛?谁能证明?”

“额……算我说错话了,您真行,难怪当年国军干不过你们,小子服了。”

“这叫谋略,是智慧!你呀,还是回去多读读毛选,别整天想着溜须拍马,走后门。”

薛向实在是说不过他了,碰到一极品老头,收礼不办事,还振振有词地给别人上大课。薛向也不愿跟老头子兜圈子了,绕得自己都头晕了。薛向正色道:“字画的事儿,我也不提,本就是送给您的,就是没事儿求您,就冲着您为我现在的幸福生活做的贡献,不是也应该孝敬您嘛。”

“这还像句话,听起来虽然马屁味更浓了,不过听得人舒坦。”老头子哑一口茶,眯着眼说道。看来对薛向的警惕性还没放下,将这番肺腑之言定性为阿谀之词。

薛向无奈的笑了笑,道:“凭心而论,我伯父的事儿,组织上是不是应该解决的?”

“这世上的事,有多少可以凭心而为的?”老头子也不调侃了,手里握了两颗棋子转动。

“您怕得罪谁?”

“幼稚,老头子怕过谁!现在是敏感时期,你伯父身后的那位更是敏感,我稍有动作,带给他们的就是灭顶之灾。咦,我跟你这娃娃说这个干嘛!你听得懂吗?”

“好吧,看来是我鲁莽了。您心里现在也在矛盾吧?”薛向见伯父之事已不可为,索性转移话题方向,语出惊人。

“我有什么矛盾?”老头子停住摇动的蒲扇,双目紧盯着薛向,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

这会儿薛向才感受到,血海里滚出来的老兵头那如滔滔海潮般的威势。他心里猛然一紧,直背端坐:“沙场硝烟已久消,宣武门里藏兵刀。”

一句诗出,石破天惊。

“砰”的一声,安老将军把茶杯砸在桌上,杯破水溅。恰好安卫宏给薛向端了茶来,老王也从书房归来。二人见这边气氛有些不正常,桌面上一片狼藉,刚要踏入凉亭,被安老将军挥手止住:“你们两个先去堂屋,吩咐小刘他们撤到外面去。”

安卫宏、老王领命退去。走时,安卫宏深深看了薛向一眼,不明白这个亡命徒用什么话吸引了爷爷,连自己都不得耳闻。少顷,竹林,松阵,屋顶一阵骚动,薛向抬头望去,原来是身着各式迷彩服的军人在撤退。薛向心里大是震惊,自己来时从竹林、松阵穿过也没发现那里居然藏了这么多荷枪实弹的警卫。不过,想来也是应该,安老将军身居军机中枢,一身所系何其紧要,守卫又怎么会简单呢。

“好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告诉我,谁派你来的?”

“我的来意不是很清楚吗?救亲!”

“救亲?呵呵,一个毛头小子怎么会说出玄武门这三个字,糊弄人也选个好理由嘛。”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我倒是想看看你是怎么个旁观者清,说说看,说不好,就请你上军事法庭。”

“这…这不好吧,我又不是军人,我可是来给您送寿礼的,哪有您这般待客的。”

“我这里是军事要地,你不知道吗?还敢在此处大放厥词,说不出个理由,杀头我看也是尽够的。”

“得,您也甭吓唬我,您不就是想看看我背后站的是谁嘛,何必来这一套。”

“算你小子识相,说说吧。”

“我背后真没人。您想想,我伯父还在劳改,跟那位首长的关系又众所周知,别人要试探您,怎么也不会选我啊,您是谨慎过头了。”

“额…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成,相信你是来救亲的,说说玄武门是怎么回事。”

“老人家身体恐怕撑不了多久了吧。”薛向战战兢兢地说出了这一句足可杀头的话,眼睛紧紧盯着老将军,额头的汗像小溪一般往下流淌。

老头子没有拍桌子,也没有呵斥,平静地看着薛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其实他心中已翻起百丈狂澜,他实在不敢相信,如此重大的机密,怎么会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此时,他不敢呵斥,生怕把薛向到嘴边的话又吓了回去。

薛向见老头子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小心地道:“您别多心,我是自个儿琢磨出来的。四月份那么大的事,老人家也没有露过面。那位一月份接管政务院,四月份接任副元首,不是显得太急了吗?”他当然不会说历史书早写了,只能托付给自己的天纵之才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古人说的甘罗、严世藩一流就是你这号的吧!”安老将军听罢,久久不语,突然发了这么一通感慨。

第三十九章 今始白身着绯衣

薛向见气氛舒缓了些,直起的腰又塌了下来,倚着石桌,笑道:“您赞我有甘罗之智,我是却之不恭了;但您以严世藩相比拟,小子就敬谢不敏啦。”

老将军哂道:“你小子油滑。我倒想知道,就算老人家身体抱恙,你小子又是怎么得出玄武门里藏兵刀的结论呢?”

薛向此时心神大定,最要命的问题终于过去了,喝口茶,道:“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少跟我拽文,诗词古文,老头子甩你八条街不止。呵呵,按你的意思谁是庆父?”

“我就是这么一说,瞎诌了两句歪诗。”薛向哪里会傻乎乎地道尽其意,说透了,装x真就装成了傻x。

“哈哈,你小子果真机灵,点到为止,倒是个在背后摇小扇子的角色,真是个当面笑嘻嘻,背后掏东西的家伙。”

“不就是赢了您老几盘棋吗?对我评价一直这么负面,这可不是我党党员实事求是的作风。得,礼我已送到,我先声明啊,我此次绝无‘蚀把米’之憾,纯属聊表敬意,小子告辞。”薛向说完,起身欲走。

“怎么,我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您这可就太不地道了,棋陪您下了,宝贝您拿走了,问的话我都答了。您罚也罚过了,俗话说,罚了不打,打了不罚,可不兴又罚又打啊。”

“看把你小子吓的,刚才跟我这儿不是扬言搞什么大屠杀嘛,这会儿就草鸡了?”

薛向脖子一梗:“得,还有什么事儿,您吩咐。”

“也没什么事儿,你不是给我送了件宝贝嘛,要我老头子帮忙办事,这事儿又没给你办,我这不是过意不去嘛。升不了你伯父的官儿,给你个官儿当当怎么样?”老头子笑眯眯的看着薛向道,眼角处细细的皱纹里仿佛夹杂了无数的心眼。

薛向被老头子的好心吓了一跳,瞬间就想明白老头子的心思。他脖子一缩,打了个寒颤,哆嗦道:“老爷子,谢谢您老的好意,我还年轻,啥事儿也不懂,就不劳您费心了。”

老头子呵呵笑道:“怎么,猜出来啦,想走?晚啦!这事儿可由不得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薛向苦着脸道:“老爷子,您怎么能这样呢,我保证把嘴堵的严严实实的,绝不乱说。我知道轻重的,您就别往我脖子上套缰绳了。”薛向哪里还不明白老头子是想把自己这平头老百姓的白身安个身份,方便他以后使唤。本来嘛,他一个平头老百姓,跳出官场外,不在军队中,老头子拿什么身份命令薛向,这会儿给薛向封个“弼马温”,和玉帝对付孙猴子那套差相仿佛。

老头子笑得白眉直抖,道:“你就认命吧,谁让你小子无遮无拦地跑我老头子这儿卖弄你那一孔之见。这会儿,想抽身,又怎么可能。”说罢,老头子冲着堂屋方向喊了一声:“老王,出来下。”

老王和安卫宏一块儿从堂屋里小跑了过来。老王跨进凉亭,对花帅打了个立正,敬礼道:“首长,请指示。”

“去给这小子补个军官证,证件上的职务就写我办公室的特别参谋,级别嘛,给这小子定个十三级,算是酬谢他的那件宝贝。”老将军朝薛向指道。

“是”老王得令而去,突然又折返回来,对着薛向道:“姓名,年龄。”

“薛向,薛仁贵的薛,一颗红心向着党的向,17岁”薛向回答完老王的问题,瞥了花帅一眼,不满道:“老爷子,您这也太抠了吧,我一件国宝中的国宝,没换出我伯父,怎么才给个少校啊,这也忒不入流了吧。”

65年取消了元帅以下的军衔,军方干部也转了行政级别,不过不似地方上的十三级,而是3-27级,老将军给薛向定的13级差不多就是个少校,和地方上的正科级干部仿佛。

老头子眉毛一扬:“怎么,要不给你也弄个上将当当?”

“嘿嘿…你别吓我,我还年轻嘛,总得留点上升空间不是,您给弄到七级就成啦。”薛向满脸堆笑,本来他不是这嬉皮笑脸的性格,怎么一和老头子斗嘴就特来劲儿,潜意识里迫切想表现自己,贫嘴了不少,和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七级?那不就是少将?你小子真是赖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你小子才多大,十七岁的少校我都没听过,你别给我扯什么红军时期谁谁的,那是特殊年代,和平年代你这已经是破格了再破格,你小子挂我老头子办公室的牌子,可别给我老头子丢脸,更不许招摇过市。”老头子敲打着石桌,接着呵斥:“本来是准备给你挂个十八九级的,一想你也送了件宝贝,也不能亏待你不是;二来我安某人的特参,级别太低,说出去也丢脸不是?”

薛向其实心里对这个待遇满意已极,抱着便宜不占够就是吃亏的心理,决定有枣没枣打三杆:“得,得,少校就少校吧,我吃点亏,就这样吧,不过军服可得给我配将官的料子啊。”

安卫宏一旁早听的傻了:“啥玩意儿?眨眼间,老母鸡变鸭,你成了少校特参?你才多大啊,爷爷,您这也太不公平了吧,我哭着喊着让您给我弄个尉官衔,您都不肯。总不至于收礼就办事,您这也太现实主义了吧。”

老头子抬了抬眼皮,瞄了花卫宏一眼,叱道:“你小子知道个屁,就你整天飞鹰走狗的,还好意思腆着脸冲老子要官,你穿身军服出去,非把老子脸丢到北海去。不过,这次带回来的这小子不错,还是要奖励的。这样吧,我安排你去基层连队训练一阵,就去琼岛吧。”

安卫宏刚听了有奖励,立时眉开眼笑,眼巴巴等着老爷子往下说,可结果要把自己发配边疆,去当大头兵,立时俊脸就垮了下来:“爷爷,您总不能赏罚不分吧,我是要当军官,不是要当士兵啊,我不去啊,这赏我不领了行吧。”

“我老头子一口唾沫一颗顶,不去不行。”

“爷爷,谁是您亲孙子啊!”

……………

薛向提着皮箱坐在公交车上,皮箱里装着老王给他准备的四季军装,都是按他要求要的库存的将官服,只把肩章去了,他可不喜欢此刻一色的四个大兜深灰军装。薛向的心里还是一阵后怕,当知伯父之事不可为之后,他说出的那句话是冒着天大的风险,但是为了引起安老将军的注意,他在所不惜,好在他赌赢了。薛向知道失去了伯父的复出,未来的大博弈自己将彻底沦为看客,他不得不冒着ZZ风险,不,是生命危险来显露峥嵘。对于成为老将军口中的“特参”,薛向当然是十分乐意的,假意拒绝不过是为了掩饰真意,不能下注,买买外围,也不错的。薛向当然知道这个“特参”的含金量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不过是老头子为了捆住自己嘴巴而设,当然也有酬谢之意,不过他很高兴跟老头子捆在一起。薛向也绝对会将这特参的身份发挥出他最大的能量,他是一只蝴蝶,一只即将扇动翅膀的亚马逊蝴蝶。

窗外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此时的京城远不是后世的沙暴之城。已经三点多了,薛向乘的5路公汽奔驰在长安大街上,他要到终点站天桥下车。薛向坐的这辆公汽运行的线路也有个红色的名字叫革命路,此时左的思潮泛滥,波及了公交线路号,京城当时所有的公交线路除了正常线路名外,还有一个非常革命的线路名。当时路牌是红色的,线路号只占左边约五分之一的位置,其余显著位置上是革命的线路名,而不标明起迄站名。除了革命路还有长征路、红旗路、反资路等等。

薛向把玻璃窗开到最大,脑袋歪在窗口看风景。奔驰的汽车带动气流扑面而来,吹得薛向的发丝遮了眼睛,他向上捋了捋头发,心想还是寸头干净利索。薛向并不喜欢板寸头,觉得毫无发型可言,待头发留长后,左比右划的,请理发店的老师傅给自己剪了一个后世的碎发,极似郭富城的学生头。此发型一出,众人皆视为天人,实在太具美感了,无论何时,人们对美的追求总是孜孜不倦的。一时间,从者如云,四九城的顽主们把自己的各式帽子头全换了这种发型,连光头胖子也开始蓄发,名曰:对三哥的步伐,要紧跟紧跟再紧跟。这下可把给薛向理发的老师傅忙得四脚朝天,当然,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老师傅不仅收了五个徒弟,工资也调了两级,可把他给乐坏了。薛向还听说,最近这种发型开始向校内蔓延,一些老师眼里的坏孩子率先留起了碎发,倒是颇受女孩子的欢迎。连小适这帽子头之王也在打算换成大哥的这种发型,同桌的李美丽老盯着张小华的碎发看,让他很不满意。

尽管此时的长安大街并未到它一天最繁忙的时刻,可依然人潮汹涌,车水马龙。长安街是全国最著名的大街,也是世界曾经最宽、最长的街道。著名的红旗广场就在这条街上,历次的大阅兵也在此举行,这条大街的两侧汇聚了众多的权力机关,可以说是全国的政治中心。每天长安街来往的人流,车流的宛若汪洋,好在驾驶员是个老师傅,驾艺高超,在人群、自行车流里左冲右突,纵横自如,却未见颠簸。薛向靠着窗沿,暖风拂面,睡意醺醺,不知觉间竟睡了过去。

Ps:65年取消大帅以下的军衔的原因有很多,主要是当时的军衔、勋章之类的设计都是直接源自或仿自苏联的那一套。当时华苏交恶,所以这一套也成了领袖的心头刺,领袖觉得划分军衔和官兵一致、官兵平等是相悖的,人为的制造阶级,当时自己的军队没有军衔不是也战胜了那些有军衔的军队吗?所以,胡子大帅一报告,领袖就说“早想搞掉那块牌牌”。

取消军衔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当时授衔出现很多高职低级的情况,军衔与军职不对等,大多数军长挂的是少将衔,绝大多数师长挂的是大校、上校衔。而且,自55年授衔后几乎军衔都没有晋升的,造成很不好的影响。军衔取消后,军职干部全转为行政级别,军服自然也要改造。所以才有了后来的65式军服,士兵两个兜,军官四个兜,除此以外,再无二致。

另,干部行政级别建国以来划分了很多次,方面读者阅读,后面的行文的行政级别还是按后世的公务员级别和军方级别划分。

第四十章 财若露白必招祸

半个钟头后,公交车到了西单停下。西单是个大站,老远就看见一大群人拥在此处候车,前方还停了四五辆无轨电车。售票员报了站,车上的乘客呼啦啦下去一大阵,薛向前后的两排坐位顿时空了出来,坐他身边的中年人也下了车。薛向把放在腿前的黑色大皮箱移到了身旁的绿皮椅上。在车内座位没坐满之前,他不打算挪开了,因为还有两站路就到终点站老天桥了,乘客不会太多。放好皮箱后,薛向又歪回原来的地方,闭了眼睛假寐,风轻日柔,吹着人的皮肤倍觉安宁舒适,薛向就这么睡了过去。

“好香啊,大娘您篮子里装的什么啊,怎么那么香啊?”售票员冲一位刚上车的老大妈问道,售票员是一位年轻的姑娘,长着一张娃娃脸。

“大闺女,是我山里的老家亲戚送的大半斤麝香,说给我熏屋子用。我们穷人家哪里用得着这个,听说供销社收,这不就拿过来准备卖了,好给娃娃们扯几尺布做衣裳。”答话的老大娘头发花白,形容消瘦,但精神面貌很好,说话声音洪亮,满车的乘客都听得分明。老大娘边答话,边掏出三分钱买了车票。

“麝香?这可是好玩意儿,不止是上等香料,还是名贵药材,精贵着呢。一只成年雄麝不过产一两麝香,您这大半斤恐怕是您亲戚在老林子逮了不少雄麝才凑得的。这玩意儿,老值钱了,我姐夫在收购站负责收药材,听他说一克麝香四五块呢,我不知道什么是克,反正就一小指甲盖末子那么多,您这大半斤可值老鼻子钱呢。”一位带工人帽的青年汉子给大家普及了下麝香知识。

开车的司机是个红脸的中年汉子,因为靠近发动机,再加天大热,索性刮了个光头,光着膀子。这会儿听见乘客们聊的热闹,也插进话来:“我可知道一斤是五百克,您这大半斤少说也得有三百克吧,一克五块钱,哇,不得了啊,您这得卖一千四五百块吧。老大娘,您可得拿好喽,值这么多钱您咋不让你家人一块儿跟来呢。”

开始的时候,青年汉子说一克值四五块,惊讶的人并不太多,这会儿,大多数百姓对克这个质量名词还很陌生。可听司机这么一解释,立时就炸开了锅。

“老人家,您可发了,我咋就没有个住深山老林的亲戚呢。”

“大婶,您这别说给娃娃们扯几尺布做衣裳,就是到服装店拣好的买,也可买一车啊。”

“一千四五百?大哥,您没算错吧,我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八块,这得我不吃不喝挣好几年啊,就这畜牲身上的东西能值这么多钱?”离老大娘最近的一个短发小伙子被惊住了,觉得自己累死累活的工作,末了,还不抵畜牲身上的一点儿粉末,就开了腔。

“算错?老子好歹也是高中毕业,知识分子,知道不,这点儿帐小孩子都会算,哪里难得住我这文化人。”司机对他敢于怀疑自己给出的结论,大为不满,心道,我这么大的知识分子说出的话还会有假么。

喧闹过后,大伙儿也就熄了争论,只是让老大妈提好篮子,别弄掉了。“大知识分子”光头司机也说,拐弯的时候他会慢些,让老大妈注意别磕着。这会儿的人大都心性还是质朴的,大多数人存着最朴素的助人为乐的心理。并不似后世一切向钱看,什么道德、爱心被扔进了垃圾堆。此时,大概是中华民族最后一个四维俱张的时代。

…………

“二肥子,快到葫芦口了,那里就有一个大弯儿,你抱着东西靠过去,慢点儿,别让人发现你是有意的。还有,待会儿撞上去的时候轻点儿,别把篮子里的东西给老子弄撒了,咱以后的好日子,可都指着它呢。”说话的人姓王,单名喜,是国计委财经司副司长王向红的三公子。这不,没到月末他口袋就早早的空了,离老爸发零花钱还有老长一段时间,他哪里等得及,就把他父亲书房摆的花瓶给弄了出来。王喜叫上死党钱大彪,准备去委托所换钱花。谁料在车上遇到一个提着大半斤麝香的老太太,听得众人说了麝香的价值,二人心里就起了歹意。一千多块钱的大买卖到了眼前,岂能放过?

钱大彪长得五大三粗,梳了个大背头,撒着拖鞋,穿着个花背心,胸前的肥肉多的垂了下来,似乎稍微动下,就要从背心的一侧滚出半个丰硕的Ru房。钱大彪长得恶形恶相,性子也着实凶恶,跟着王喜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溜门撬锁,讹人钱财那是家常便饭,最惨无人道的是,两人曾经在猫眼胡同轮了一位刚放学的刘姓女中学生。女中学生受不了打击,当天夜里就喝农药死在了自己房间。刘父悲痛欲绝,找到二人算账,结果反被王喜指使人打断了条腿。刘父拖着条瘸腿找到当地派出所报案,派出所说没有证据不能立案,刘父又找当地公安局,公安局推说此事该辖区内的派出所处理,就这么兜兜转转,推来推去。刘父满腔悲愤,写了血书,跪在区政府门口。那个年代,这种以血书跪地上访的事影响是很恶劣的,当即就有人出来安抚刘父,接了血书。区委主管政法的领导了解情况之后,给区分局下了指示要严办,不料当天晚上王喜之父王向红的电话就打到了这位领导的家里,双方一番亲切友好的会谈,此事自然压下不提。刘父也被请进了医院进行精神治疗,一个本本分分的家庭就这么家破人亡。

“大婶,您扶稳啦,到葫芦口了,后面的车跟得紧,我稍微快一些。”司机头也没回的喊了一声。大妈应了一声,车速果然变快了许多。一个弯儿刚转到一般,只听哐当一声巨响。

“哎哟,老太婆,你不长眼啊,把老子祖传的宝贝三花抱月瓶给碎了,这可是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皇帝用过的宝贝啊,你给我赔。”钱大彪借着车子转弯的时候,故意轻轻擦着老大妈的身子。他可不敢用力,生怕撞翻了老大妈的篮子,那可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瓷瓶碎裂的声音吓了大家一跳,也惊醒了正享受着午睡的薛向。

“孩子啊,我就坐着没动,你可不能赖我啊,我压根就没碰着你啊,我…真不怪我啊。”老大妈苍老的脸上满是焦急,她一个郊区的老太太,猛然得知自己篮子里的东西是值老钱的宝贝,心里早怕得不行,生怕出了什么意外。可越怕越来事儿,这会儿见眼前的胖小伙子说自己撞坏了他家祖传的宝贝,这不是要自己的老命吗!

“少他妈的套近乎,谁是你孩子。你一乡巴佬没坐过车啊,激动个屁啊,转个弯就瞎动,把老子宝贝给弄没了,今儿你要不赔,我跟你没完,天桥派出所的所长是我表哥,你看着办吧。”钱大彪昂着头,伸出根粗大的指头戳着老大妈的肩膀,恶狠狠地说道。

老大妈一听要送自己去派出所,立时脸色就发白,她一个平头百姓,可是最怕和官家打交道的。一时间,老大妈止不住的对钱大彪道歉。钱大彪目标明确,哪里吃这一套,抓着老大妈的衣服就要她赔钱。

一旁围观的群众早看不下去了,好心的司机就开了口:“大兄弟,我转弯的时候,还特意提醒过这位大婶,她抱着自己的篮子还来不及,怎么会乱动。再说,又没到站,你不坐在自己位子上,起来走什么?”司机的这番话直击要害,钱大彪一时无言以对。

“对啊,我就坐在老大娘身边,她一只手抱着怀里的篮子,一只手抓着前面的靠背,怎么会碰到这位大哥哥呢?”说话的是位背着书包的小姑娘,童声稚嫩,童言最真,这会儿一车的人就知道眼前的胖子原来是碰瓷儿的啊。

“小伙子,这事儿你做的忒不地道,就是碰瓷儿你也找有钱的主儿下手,哪有祸害农村老太太的。”一位老大爷看不过去了。

“是啊,保不齐是听说人家老太太篮子里藏了宝贝,见财起意。”扎着马尾辫的花信少妇一语中的。

听到这儿,薛向哪里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他静坐旁观,只为看那美丽的身影会不会挺身而出。

钱大彪急了,松开老娘的衣服,双目圆睁,挥动两只臂膀吼道:“造反啊,妈的,讹人讹到我二肥子头上了,也不打听打听四九城的城门朝哪儿开。再给老子罗利巴索,叫我表哥把你们全抓起来,蹲号子去。”

钱大彪恶声恶气的一番恐吓威胁,一车人都不敢言语。无论什么时候,在被侵犯的人并非自己亲人和自己并无能力阻止恶势力的时候,保护自己永远是第一位的,见义勇为遂成传说。钱大彪见震住一车人,很是满意,把宽大的花背心下摆向上卷起,卷到腋下夹住,露出满身的肥膘和一把细长的剔骨尖刀。众人见了,更不敢说话,连方才几欲停车和钱大彪理论的光头司机这会儿也专注地开车,掩饰尴尬。

“这位同志,公共场合请注意文明。另外,你故意撞老人家打碎自己瓷瓶的事情,我看得很清楚,如果你非逼着老大妈赔钱,我建议大家一起找民警同志说清楚,这里离老天桥派出所不到一站路。”声音从老大妈背后响起,声音清脆悦耳,如黄莹啼叫,这声音即使是呵斥人的,听在耳里,也令人沉醉。

她一说话,薛向嘴角就勾勒出一道弧线。

你到底是忍不住了。

Ps:国之四维:礼、义、廉、耻。

第四十一章 讹人之人有人讹

说话的正是柳莺儿,薛向被惊醒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这支绿百合。距离上次见她,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偶尔,午夜梦回之际,薛向也会想到她,那美丽的身影,清丽的容颜,前世未逢,今生仅见。年少而慕艾,尽管薛向的心理年龄远远超过了年少的界线,可慕艾之心从未熄灭。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薛向都未曾尝过禁果,对美丽的女郎虽无邪念,但总有向往之心。

柳莺儿穿着一件绿白相间的的确良衬衣,衬衣的后摆窄而稍长,堪堪遮住她浑圆的翘臀。衬衣的领口扎得严实,不露丝毫皮肉。衬衣虽然宽大,可怎么也掩饰不了那一对高耸的双峰。白色的亚麻裤,裤脚依旧截取大半,堪堪遮住一双晶莹如玉的小腿肚子。裤脚口是重新缝制的,用红丝线在白色的裤脚边沿各绣了一只红雀,裤脚向内收缩,所以裤脚口并不粗大,显得和上半截宽阔的裤管粗细不匀,却有十分别致,再配上一双黑底白面的低帮布鞋,简直就暗合了后世的混搭风。柳莺儿是天身的衣架子,披上麻包,也遮不住一身的风流。再加上一点小女儿的灵巧心思,巧加装饰,自是别有韵味,动人之极。

薛向痴痴地望着柳莺儿光洁如玉的精致脸庞,贪婪地欣赏这世间最动人心魄的风景。阳光透过窗口,一抹余辉落在她宝石般的脸上,更显圣洁明艳,她稍微扭头,似在躲避阳光,长长的睫毛眨动,修饰得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宛若桃花。薛向先前故意对眼前的恶人恶事视若不见,就是在等这位正义感泛滥的美丽女郎出头。英雄救美虽然恶俗,但却是最好勾搭女郎的手段。无论你承认不承认,每个女孩在危急关头都渴望有位男孩挺身相救,若是相救的男孩长得不是太磕碜,往往都会被女孩视为心中的白马王子。

“哟呵,还真有找…美女,啊,太俊了。呵呵,这位女同志,我和她的事儿,你就甭管啦,等我处理完这事儿,请你喝茶。”听到背后有人呵斥,钱大彪分外不爽,没见大爷都亮了家伙么,还真有不怕死的。钱大彪转身正欲回骂,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位清新可人,前所未见的大美女,到嘴的脏话就咽了下去,换上了一副文明腔。边说边把撸起的背心往下放,遮住一身肥肉,一对绿豆大的小眼睛盯着柳莺儿眨也不眨。

“什么叫你和她的事儿,你这是敲诈,是勒索!”柳莺儿皱着琼鼻清斥。

“别他妈的给脸不要脸啊,滚一边去,惹毛了老子,有你受的。”钱大彪装文明人没两分钟,就原形毕露了。

“二肥子,怎么能这么和女同志讲话,快给人家道歉。”王喜见了大美人,心里早痒痒了,这会儿也顾不上在后面遥控指挥了,插到台前来了。

钱大彪平日里谁也不服,独认王喜,他深知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白面男子,是多么的心狠手辣,翻脸无情。钱大彪正要假惺惺地道歉,却被柳莺儿打断了:“用不着道歉,你们只要别为难这位大妈就好。”

“你这是什么话,怎么是我们为难老人家呢,我们一向是尊老敬老的。只是老人家损坏东西也不能拿着架子不赔吧,到哪儿也没这个理不是?”王喜死盯着柳莺儿的一对双峰,一本正经地说道。

柳莺儿道:“是你们自己打碎的,怎么能赖别人呢,刚才这么多乘客可是都看见了。”

“噢,是吗?谁看见了,站出来我瞧瞧。”王喜扶了扶长长的碎发喝道,他自以为这个动作飘逸之极。他心里很满意自己现在的发型,以前的帽子头现在想起来还臊得慌,也只有这种发型才适合我嘛,眼前的美妞儿定是惊呆了。

柳莺儿确实惊呆了,满车的乘客居然没有一个起来声援自己。柳莺儿仔细打量着一个个面孔,咦,小流氓也在,哼,这个胆小鬼,他居然也不敢站出来说话。柳莺儿心里一阵气苦,他怎么能这样呢?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柳莺儿心里对薛向温存小贝贝那仅存的一丝感动驱的一干二净。她也不想想当初是谁在薛向收拾恶人的时候,出言相阻的,总不能光凭自己心里的标准来对待善恶吧。

薛向迎着柳莺儿的愤怒的目光喷了口烟,心道这下你该知道好人难做了吧,不让你受尽恶人的欺负,怎么知道我挥拳拔刀的无奈。薛向打定主意让柳莺儿受些委屈,靠在椅背上抽烟。汽车行驶到一棵大槐树边,茂密的枝叶压得极低,直挨着窗口,快要戳进来,薛向信手扯过一片树叶,拿在手里把玩。

王喜见众人还挺识相,没有一个敢炸刺儿,对柳莺儿淫笑道:“怎么样,公道自在人心吧,伟大领袖早说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

柳莺儿看着他这张得意洋洋的“俊脸”,一阵反胃,一时也找不到说词。

“闺女,谢谢你啦,算了,别争了,我卖了麝香就赔他们。”老大妈拉着柳莺儿的手谢道,浑浊的眼睛几欲滴泪。又冲王喜二人道:“你们说要赔多少钱?”

王喜和钱大彪见老太太就范,心中大喜,二人对视一眼,还是老大来定价。王喜笑道:“老妈妈,不是我小气,实在是您摔坏了我家祖传的宝贝。要是平常的瓷瓶,坏了就坏了,我们也不会咄咄逼人。可这是宋朝的瓷器,宋朝您知道吗?离现在老远了,听我爸爸说是什么钧瓷,值三四千呢。这样吧,您赔两千就行了。”他哪里知道这瓷瓶是什么朝代的,反正是老爷子书房里的摆设,料来也差不到哪儿去,平日里听老头子念叨钧瓷乃瓷中之皇,无意间就记下了,这会儿正好说出来唬人。

“你们不如去抢,师傅,开车直接去派出所。”听得王喜狮子大开口,满车人齐齐吸了口气,原以为他不过是看上老大妈篮子里的麝香,没想到他下嘴如此之狠。柳莺儿早忍不住心中的怒气,替老大妈做了主,要光头司机把车开到派出所。

老大妈一听要这么多钱,就是卖了麝香也不够赔啊,心里的委屈再也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满车的人心里一阵难过,恶狠狠地盯着二人。光头司机也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车开到派出所,可刚才听胖子说他表哥是天桥派出所的所长,开过去不是羊入虎口嘛,一时犹豫不决,车子也渐渐慢了下来。

王喜见众人脸色不好,知道犯了众怒,此时不可再刺激众人神经,匹夫一怒,尚且血溅五步,他赶紧道:“老妈妈,看您也挺不容易的,这样吧就用您篮子的麝香赔吧,我们吃点亏算了。”他深知从众心理,现在只是缺个领头的罢了。

众人心里同时泛起一个词:图穷匕现!

老妈正待把篮子递过去,息事宁人,突然传来一阵声音。

“哎,让让,让让,哎呀,我的宝贝啊,哎呀,这可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传下的宝贝啊,听说传到我爷爷这儿已经是第二十代了,上千年的树叶啊,你给我赔。”薛向左手拿着一枚从中对折的槐树叶,右手紧紧抓住王喜的脖子处的衣领,一脸心痛地道。

峰回路转,满座乘客见讹人的被这种戏剧性的方式讹上了,均是忍俊不禁,太可乐了吧。

王喜被薛向勒的有些出不了气,双手用力的扯薛向的手臂,却纹丝不动。钱大彪一旁看得早急了,怒道:“丫找死啊,骗到你钱大爷头上了,妈的,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老子们出来骗人,好歹还拿个瓷瓶子,丫干脆连道具都不选了,直接扯片树叶就开活了,是不是太过分了,丫干脆明抢得了。”钱大彪气急攻心,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把自己正在干的事儿给抖落个底儿掉。也怪薛向的行为太过夸张,钱大彪以往都是讹别人,尚且还需布局、思谋一番。今儿,轮到自己被讹,且是被这么粗糙的手段给讹上,他分外接受不了。

“你嘴巴真脏,我给你洗洗。”说罢,薛向扔掉树叶,一把扯过钱大彪的脖子,按住他的后脑勺,朝车壁撞去,随后大手狠狠地抓住他的头发,紧紧地按在车壁上,左右摩擦,擦得吱吱作响,众人听得一阵牙酸。

王喜一边看得后脊梁骨发凉,这也太直接吧,讹人也不能这样啊,我们还没说不赔呢。

薛向抓住王喜的衣领原地把他提了起来,冷笑道:“一个破此瓶子都值三四千,那你说我这几千年的树叶得值多少钱。”

王喜被薛向勒得出不了气,直翻白眼,双手在空中笔划着,示意薛向松手,他好回答。薛向把手放开,王喜从半空落地,险些没站稳,好一阵喘气,道:“这位兄弟,杀人不过头点地,今天我们认栽了,这瓷瓶本就是老物件,哪个朝代我说不清楚,但我们可以找人鉴定。今天看您面子,就这么算了,您也别为难我们了。狗急了还会跳墙,何况我衙门里有人。”

王喜不愧是阴人的行家,此时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尚且临危不惧,思路清晰,一番话说的有里有面,有奉承有威胁。

“噢?你的意思就是不想赔了呗,这可不好。”

“喜哥,甭跟丫废话,看老子削了他。”钱大彪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张猪头脸肿成了象头,嘴角处滴着血。一双嘴唇外翻,极似腊肠。钱大彪从腰里拔出了剔骨刀,向薛向扑了过来。

“你的勇气让我佩服,你的愚蠢同样让我惊叹。”薛向一拳狠狠打在钱大彪持刀那侧的肩窝,拳到刀落。钱大彪一声惨叫,软倒在地。

“师傅,把车开快一点。收票员,把车门打开。”

“得嘞,您坐稳。”光头司机见薛向如此威猛,收拾的两个车匪哭爹叫妈,心里一真痛快,哪里还有犹豫。

第四十二章 驱走豺狈引来狼

王喜一听薛向让司机加速、售票员开门,就知道大事不好,转身想抓住柳莺儿。他哪里知道,薛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注意到他了,未等他跨出一步,一把就抓住他提将过来车,抵在车壁上不得动弹。薛向亦把钱大彪从地上提了起来,双手握住两人各一只手指,稍稍用力往上一掰。

“啊!!!”

“啊!!!”

两声杀猪似的惨叫响起,王喜和钱大彪一人被薛向掰折一根中指。

车速已经提了起来,车门已然打开,薛向抓住两人的头发,用力一提,像扔破麻袋般扔出了车外。王喜和钱大彪立时化作滚地葫芦,滚了四五米远,惊得后面几辆紧随公汽的自行车乱作一团。二人在水泥路上擦得鼻青脸肿,钱大彪更是肿上加肿。薛向早注意到后面没有大型车辆,所以才下了狠手。

满车的乘客鸦雀无声,没想到真正的狠人藏在群众里那么久啊。售票员一张娃娃脸惊得变了形,嘴巴长得老大,眼前的英俊小生怎么立时就化作豺狼虎豹了呢。倒是扎马尾辫的花信少妇被激发了潜意识的暴力因子,像看猛男一般望着薛向,两眼星星直冒,这样的男人在床上也一定很威猛吧。

薛向叫加速、开门的时候,众人都猜出了是什么意思,不过多以为薛向是吓唬两个碰瓷儿的小子。在高速行驶的车上,把人愣生生地丢出去,先不说光是磕着、碰着造成的肢体伤害,就是后面的车碾压过来也该多危险啊。没想到心里的不可能愣是在眼前发生了,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待光头司机把车停下往后观望的时候,才醒悟过来。心里齐齐叹道:这笑眯眯的俊小伙子出手就要人命啊,简直是视人命如草芥嘛。

“为什么你每次动手,都非要见血,你是不是喜欢看别人鲜血淋漓的在你眼前惨叫。如果你真喜欢这样,你可以在自己身上实验啊。”柳莺儿俏脸含霜,他始终无法接受薛向这种伤残他人身体,漠视生命的做法。

“我不成,流再多的血,都不会出声,更不会惨叫。”

“你”

柳莺儿被薛向一句干瘪瘪的话气个半死,索性不再理薛向,坐了下来。老大妈见薛向出手狠辣,实在超出了她的见识,也提不起勇气感谢他,怔怔地望着薛向,只要他开口要麝香,第一时间就把篮子递上去,自己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他折腾。

薛向道:“老妈妈这东西还是卖给我吧,你拿到供销社的路上也不安全,这香味太引人注意了。”薛向担心那两个小子在供销社门口堵人,索性好事做到底。

老大妈一听,大惊:“给你,给你,不要钱,不要钱。”她把薛向当成王喜两人一路的货色了,一个是碰瓷儿,一个是明抢罢了。周围的乘客也以为薛向打的这个主意,心里纷纷哀叹:真是老虎赶走了豺狼,自己来吃兔子。

薛向知道多说无益,接过老大妈的菜篮,转身回了坐位,在皮箱里拿出两封厚厚的信封,从其中一个信封抽出五十张大团结扔回去,复又锁上皮箱。薛向拿了两个信封,走到正在神伤的老大妈身边:“给,老妈妈,您点点,一个信封里装的是一千,另一个信封里装了五百,总共一千五,我就在边上看着,您点清吧。”薛向皮箱里共有五个这样的信封,每个信封里装有一千元,是他临出安老将军家时,安卫宏拿过来塞给他的,说是托他买字画的钱。其实一副超过《柳絮贴》的字画,此时的售价也远不到五千块,安卫宏也有一份结交的意思在里面。反正安卫宏是有钱人,他的钱不拿白不拿,薛向二话没说就接了。

老妈妈今天受的刺激实在太大了,先是自己的小篮子里的山货成了值大钱的宝贝,心里又惊又喜。后又碰上两个碰瓷的要讹自己的宝贝,眼看就要被讹走了,来了个更狠的小伙子把两个家伙丢出车外。原以为他和那两个坏孩子一样是来夺自己宝贝的人,没想到这会儿给自己送了那么多钱来。老大妈傻傻地望着薛向,就是不伸手去接信封。倒是旁边的柳莺儿知道薛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并不是那种欺侮老弱的坏东西,帮老大妈把钱接了过来。柳莺儿把钱从信封里抽出来,唰唰唰,清点得飞快,不一会儿就点齐,把钱移到一个信封里,鼓鼓的一大包。柳莺儿把信封塞给老大妈,让她收好。老大妈紧紧攥着手里的信封,拉着柳莺儿的手连说谢谢,在她看来还是眼前的闺女是真正的好人啊,虽然这个主动给自己那么多钱买麝香的小伙子也不错,可心里就是不敢和他说话。

车上的乘客觉得这会儿发生的事情,就像是拍电影,这趟车的三分钱票价花得实在太值了。谁也没想到这么凶神恶煞的小伙子会真的拿出那么多钱来买老大妈的麝香,虽然已经知道麝香值钱,可那也只是听说,也没说麝香的品质质量如何,连价格都是模糊的,薛向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买了,众人心里的震撼实在太大了。一来,谁会随时身上带那么多钱啊,在座的恐怕没有几个家里的存款到这个数的,一两百张大团结在眼前唰唰唰的飘来飘去,多养眼啊;二来,小伙子明明可以讨价还价,以低价买下来,可小伙子愣是二话没说,就按司机估的最高价买了,显然不是图利,纯是助人,简直就是活着的雷锋嘛。

薛向坐回原来的坐位,心里遗憾,怎么这“林志玲”愣是横竖看自己不顺眼呢,可我心里倾慕她,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傻了吧唧地过去说“我很中意你啊”。那事儿,自己还真是干不出来,哎,不来电啊,算了,我薛某人也不是一棵树上吊死之辈。薛向是真没勇气表白,何况是对一个对自己毫无好感的女孩子表白。他正在心里辗转揣测,鼓劲,泄气,一时心乱如麻。突然,身子急向前倾,原来司机踩了紧急刹车。

“开车的,给老子把火熄了。”两辆警用吉普堵住了汽车的去路,从前面的车上冲下来四五个穿警服的青年直扑公共汽车的车门。

“把门给老子打开。”

售票员怯懦地望着薛向,她知道肯定是刚才那两人带人寻仇来了。因为她看见了头上随意缠了几下绷带的倒霉二人组,正靠在后面那辆吉普车上冷笑呢。只是他们笑得好奇怪,比哭还难看,哦,对了,肯定是笑得时候扯动碰伤的脸颊,活该。

薛向也发现了那两个倒霉的家伙,真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报仇不过夜啊,有点老子的风范。薛向提了皮箱和装麝香的菜篮,走到门前,把门上的插销拔掉,打开门走了下去。

“薛向,别去”

薛向胳膊被拉住了,他回头,原来是柳莺儿。

“没事儿,小蟊贼罢了,我的本事你知道。”

“他们是穿官衣的,你斗不过的。”

“怎么?你关心我?”

“谁关心你呢”柳莺儿跺下脚,脸上飞过一抹红霞。

“我的名字你只听了一次吧,怎么就记下了?”

“那是因为你名字难听,薛向,念快了,听起来像‘瞎想’。”

“那你说我在瞎想什么呢?会是想你吗?”薛向大着胆子,小心在她耳边说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柳莺儿被薛向的鼻息弄得耳根发痒,瞪了他一眼,往后移了一步。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柳莺儿”该死的家伙,都不知道打听下。

“柳莺儿?好名字,柳枝上歌唱的黄莺儿,听起来甜甜的。”薛向赞道。

…………

“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们这对狗男女就勾搭上了,难舍难分了都。”钱大彪老远就骂了开来。

“看来,你的嘴巴还没洗干净。”薛向瞪了他一眼,钱大彪遍体生寒,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大意了。不过,看着己方这么多人马,且都是穿官衣的,晾这小子也不敢造次,胆气又壮了起来。薛向大步朝钱大彪走去,半路却被几个民警围住。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官报私仇?”

“没什么意思,有个案子请你回去协助调查。”从车上下来个高个头的马脸男子,一脸的络腮胡子,斜睨着薛向说道。

薛向笑道:“什么案子?说来听听,如果和我扯不上关系,那就别浪费我时间了。”

络腮胡道:“哟呵,听我表弟说你挺狂,开始还真没发现,这会儿我信了。小王,小张还愣着做什么,把他给我铐起来,看丫还张狂。”络腮胡子本名李得胜,后来经人提醒他老子,说名字犯了领袖当年化名的忌,遂赶紧改名李得利。这名字听起来是庸俗了点儿,可它实惠啊,这不,三十来岁,就成了一所之长,平民出身的他,在周围亲戚看来已很是不得了的大官了。

围在最前面的两个壮实的民警得令,拿了手铐就要铐薛向。薛向哪里会束手就范,一脚一个,把两个民警踹得老远。围观的群众吓了一大跳,还没见过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袭警的呢。

李得利面色大变,冷笑道:“好得狠,不仅拒捕,还敢袭警,大伙儿都做个见证啊,这种反革命、反人民的坏分子,我们人民卫士是要坚决镇压的。”

薛向倒:“拒捕?刚才你说的可是协助调查,何时又成了逮捕?既是逮捕,你出示逮捕令吗?”虽然此时像公安机关这种暴力机关并没有严格的执法规范,拿人是说拿就拿了,谁要是罗嗦要什么逮捕证,上去就是一顿爆捶。可薛向不怕这个,硬是拿话顶了。

李得利没想到眼前的家伙见了一大群穿警服的还如此镇定,不仅敢出手袭警,还大言不惭地要什么逮捕证。他从警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开始听表弟说就是个身手好的小混混,没想到还真是个刺头,难道他不知道我李得利就是专门磨刺儿的吗?

第四十三章 肉眼偏要作金睛

“你是打定主意,要与人民对抗到底喽?”李得利似笑非笑地摸着络腮胡子说道,他是老官油子了,自然知道整人的最好方式就是上纲上线、扣帽子。

“别乱发帽子,不就是去趟派出所嘛,成,我还正嫌往家里走着挺热,待会儿就用你们专车送我回去吧。”薛向知道现在硬抗不是办法,周围围了那么多群众,决定跟他去一趟,他打定主意,这次非好好收拾这几个不开眼的家伙不可。

“三哥,您这是干嘛呢?”郝运来戴着顶白色遮阳帽,身后跟着几个穿背心的青年,远远地冲薛向打招呼。自打参加完薛向的宴席后,他的“江湖”地位有了显著提高,回到西城和众人吹嘘了下当日宴开四十席的盛况,重点当然是酒池肉林,尤其是自己和三哥对饮三杯。一席话下来可把不少没资格赴宴顽主给震住了,就这么着,他也有了不少小弟追随。这会儿正领着小弟们来天桥底下寻摸饭折呢,就碰见了薛向,正好让小弟们开开眼,顺便也让他们见识下自己的层次和实力,提高一下对自己的忠诚度。

薛向扭头一看是他,笑道:“没事儿,这位同志让我陪他去派出所逛逛。对了,耗子,你待会儿带这位老妈妈去趟服装店,买完衣服,送她回家,嗯,一定要送到家。”薛向指了指车门边一脸担心的老大妈。

郝运来知道肯定是有人不开眼惹上三哥了,他清楚三哥的能量,那天摆宴,这局长公子,那师长公子的可是来了不少,既然三哥有命,领命就是了。郝运来大声道:“三哥,是不是有人不开眼,炸刺儿,我安排几个兄弟把老妈妈送回去就行了。我这就去招呼人,把丫派出所给铲了。装什么犊子,搁前几年,非揪了丫去游街。”郝运来说罢,又扭头对身后的四五个青年道:“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大名鼎鼎的三哥,你们不是嚷着要见见大哥大嘛,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叫人啊。”

几人鞠躬刚要叫人,被李得利出声打断:“怎么?当着咱人民卫士的面,还搞江湖上拜大哥那一套?我告诉你们这群阿飞,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了,你们给老子老实点,滚!!!”李得利早不耐烦了,不是看刚才薛向的两脚挺厉害,若是来硬的恐怕要伤着人,早下令硬拿了。这会儿,不知从哪儿钻出几个臭虫,年纪不大,口气不小,竟敢扬言要铲了派出所,还当着自己的面拜什么大哥。早知道眼前穿皮鞋的高个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还是个小流氓头子。不过,有案底就好办,非给你查个底儿掉,让丫脱层皮不可。

郝运来的这伙儿小弟人服得就是顽主圈里的老大,民警算个屁啊,就是大兵来了也得咋呼几句,早几年连军区司令部不是也被咱顽主冲击过。众人见络腮胡子居然敢在自己面前拿大,自己正要和仰慕已久的大哥大说上话了,却被丫横插一杠子打断了,早就怒火中烧,哪里还跟他客气。顿时,七嘴八舌的骂了开来,这帮人贯行于街边瓦巷,骂人的市斤俚语不学自通,骂人的花样更是层出不穷,几人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直骂得唾沫横飞,愣是没有一句重复的此刻,公车已经离终点站老天桥没几步路了,老天桥本是个热闹地方,虽然不许摆场子、耍把势了,可许多国营店面还是开在这里。不一会儿,围观的群众越围越多,后面挤不进来的听里面说得热闹,以为是说相声的又回来了。更有古稀老者吆喝着:“李二爷,李二爷,别挤了,别挤了,快回家搬凳子啊,肯定是老天桥打把式卖艺的又回来啦,好些年都没这么热闹啦,赶紧着占地方啊。”

薛向给郝运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领着兄弟们去送人。郝运来领命,止住几个正骂得痛快的家伙。薛向又转身走到老大妈身边说了自己担心她带着么多钱不安全,安排人一路送她。老大妈这会儿已知道眼前的后生是个好孩子,哪里还有不依的,她正担心自己这兜里的钱不安全呢。

郝运来几人领了老大妈正要离去,却被王喜喝住:“老太婆不能走,她是主犯。”他哪里在乎老大妈是不是主犯,在乎的是那一篮子的宝贝。

“嘴巴干净点,别把我惹急了。你们要的东西在我这里。”薛向提了提手里的篮子。

王喜见薛向脸色阴沉,也不敢再出言相逼。他还真怕薛向不管不顾的就奔自己来了,他试过薛向的力气和手段,自己这伙儿人肯定拦不住。他心道:算了,东西在就好,到了号子里,还不是任老子揉扁搓圆。

见王喜不再阻拦,郝运来领着众人去了。薛向冲站在不远处的柳莺儿展颜一笑,示意别担心,就随李得利上了车。

…………

天桥派出所是东城区分局下属八个派出所中的一个,就设在天桥剧院附近,离带走薛向的地方也不过四五里的路程。天桥派出所是一个独立二层小楼,楼呈灰白,墙壁斑驳。车到近前,满是铁锈的大门乌呀的打开。

薛向被众人拥着上了二楼,刚踏进楼梯口,就听见击打声和惨叫声。这会儿,哪有什么文明执法,只有阶级敌人,逮住了就是一顿死捶。

“这会儿知道怕了吧,告诉你,到了我表哥这儿,是龙给我盘着,是虎得给我卧着,待会儿看老子怎么炮制你。”钱大彪阴恻恻地笑道。

薛向懒得看他这副猪头模样,一脚踹开审讯室的大门,迈步走了进去:“有什么事儿快问,问完送我回家。”

“好小子,今儿我是真开了眼了,到了老子的地头儿,你还这么嚣张。”李得利来到审讯桌前前居中坐了,扭开探照灯,调准角度要去照薛向。

薛向哪里受得了这个,搁下手里的皮箱和篮子,走上前就把探照灯给扯断,复又大咧咧地坐回审讯桌正对面的黑漆凳上。李得利这下是真的震住了,还没见过进派出所如进自己家似的轻松自在。

不一会儿,又拥进来六七个民警,手里都拿了塑胶棒,只待李得利一声令下就对薛向动手。王喜和钱大彪也跟了进来,王喜最后一个进来,顺手把审讯室的大铁门锁上。

“小李,去把他身边的赃物给老子拿过来。”李得利很聪明,第一时间给薛向定了性。

薛向正好想试试手里的玩意儿管不管用,待小李走到近前,主动把篮子和皮箱一起递了过去。

………

“好家伙,没想到你不仅是个抢劫犯,还是个贼头子。偷了三四千巨款不说,连将官军服都他妈的敢偷,表哥,这回你可立大功了,肯定得调一级啊。”钱大彪激动地张牙舞爪,李得利几人也大是振奋,没想到帮老表找场子,居然逮住条大鱼。

“所长,我看这事儿得赶紧落实了,案子得定死,不然上面收到风声,肯定要来抢食啊,这么大的功劳,咱天桥派出所建所以来未见啊。”小李倒是熟谙争功的一套,赶紧为自己上司出言画赞。

李得利闻言大喜,拍了拍钱大彪的肩膀乐道:“哈哈,好小子,没想到你还是个福星啊,要是我调到分局了,也给你小子谋个差事。对了,你回去让姨父帮我跑跑门路,我这光有成绩可不行,也得上面看见不是。”钱大彪的爸爸正是王喜父亲下属科室的主任,守着财经司,官职不大,权力不小,京城各路基层干部,任谁见了也得卖几分面子。

“放心吧,表哥,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还用得着叮嘱吗?”钱大彪乐颠颠地答道,他显然对披上一层老虎皮很是憧憬。以后老子打人就是执法,抢东西就是收缴赃物,还有比这个更威风的么?

薛向翘着二郎腿抽烟,看着眼前一群如癫似狂、自以为破了大案的家伙有些好笑。这会儿,也没人顾得上理他,都在翻他的黑皮箱,连装了麝香的菜篮也被撂在一边没人理会。

“所长,您看这是什么?”一位民警递给李得利一张手掌大小的蓝色硬壳的证件,硬壳证件的正中绘制着一枚鲜红的党徽,党徽下方书着三个黑色楷体的“军官证”,再无余字。

“有什么好看的,肯定是偷衣服时顺手扒来的。”李得利不接过硬壳证件,就下了定论。

“啊…所长,事情不对啊,这证件上的照片就是这个人啊,连照片上的衣服都一样。”

李得利劈手夺过证件,念道:“中央…军委…安…炎阳办公室…特别参谋…薛向,年纪,十七……”一番话李得利说得磕磕巴巴,额头上的汗水滚滚而下,脸色惨白得不见丝毫血色。

李得利哆哆嗦嗦的声音听在众人耳里,不弱九天惊雷!这消息太惊人了,安炎阳是谁?在场的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只听这三个字或许可以说是重名的,可最前面的**足以让他们放弃最后一丝侥幸。王喜一脸难以置信地夺过证件,仔细翻看了一片,惊道:“不对,这事儿不对,大不对,没准这证件是他假造的。”

李得利闻得此言,身子一直,方回过点儿人气,满脸希冀地望着王喜,希望他能说出个一二三四。钱大彪听李得利念完证件上的信息,也是怕得不行,要是让老爸知道得罪了安老将军的人,非打死自己不可。这会儿,听王喜说证件是假造的,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拉着王喜的手急道:“我的大哥诶,都火烧眉毛了,您赶紧说啊。”

王喜道:“首先,十七岁的少校,这可能吗?现在是什么年代,又没有仗打,他哪里来的机会立功授衔。”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望着他,希望他接着说下去。

“其次,大家看,他居然伪造说是安办的特参,这就更不靠谱了,安老将军需要他一个十七岁的娃娃参谋什么,参谋怎么在胡同口打架吗?”

“哈哈,哈哈,喜哥说的太好了。”

“行啊,领导的公子就是有水平啊”

“差点被丫唬住了,所长,待会儿让我先上,给丫松松筋骨。”

“大家先别急,听我说完嘛,这张证件最大的破绽就在这张照片上。大家看,这张照片明显就是新照的,连照片上的衣服都还是这小子身上的。我判断他肯定是偷了衣服,再去做的证件,很有可能就是今天新作的证件。只是证件做的太过低劣,照片上的背景居然还有花花草草,可乐死我了,没准儿就是找天桥底下的瘸腿张做的,哈哈哈…”不得不说王喜是个心细如发的家伙,他的推理严丝合缝。只是他想破头也不会猜到就是如此荒诞的事儿,不过是一幅画,三盘棋,几句话的功夫就发生了。照片是薛向和安老将军聊天时,老王直接在亭子里拍的,他知道首长给薛向的证件含金量极低,只不过是方便他出入松柏斋,所以也就没讲究个照片背景必须虚无。

第四十四章 一遇老表误终身

王喜一番话听得众人转忧为喜,抚掌大赞。箱子里不止有军装,还有三四千的钞票,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众人哪里还有其它的心思,只剩一个劲儿的疯乐了。

“是嘛,我这是假证件?你小子还挺有眼力价儿的,那我证件上最下端的持枪编号,又是怎么回事儿呢?”薛向翘着二郎腿,悠闲抖了抖手上的香烟,磕掉烟灰,左手食指勾着把精致的黑色手枪的扳机处,在空中打着转儿,玩味地看着众人。

“枪!”

“他居然有枪!”

“持枪越狱是大罪啊!”

“罪…罪…罪你妈的个头!”李得利给了正说得眉飞色舞的小王一巴掌,赶忙低下腰对薛向温声道:“哎呀,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对不住,对不住,咱们军警一家嘛。解放军同志,这次全是我们工作做的不够细致,请多批评,多教育。”李得利逢大事倒有些静气,浑不似刚才的浑浑噩噩。这会儿,他那里还不知道人家真是军委的特参,既然身份已经坐实,躲是躲不过去了的,只有赔礼道歉,试图挽回些好感。

“表哥,他…他…他真是安老将军的特参!这怎么可…”钱大彪瞪大了眼睛,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窗外嘈杂的声音打断。

“派出所的人给老子出来!再他妈的磨蹭,我让老爷子把丫所长给撤了。”

“**的,你们作死啊,居然敢把三哥带你这破地方来。耗子,你确定三哥会被带到这种破地方?”

“猴子,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带,那是三哥自己去的,想来也是闷得慌,寻开心呢。就他们几个臭番薯、烂鸟蛋想拿三哥?”

“还是小鸡会说话,猴子你这表达能力完全不行,弄不好就得罪人,我得考虑下是不是要把你和小鸡调个位置。”

“大飞,你们自己家事,回家说去,这会儿咱得一致对外。”

“妈的,跟着帮破民警废什么话啊,直接把大门卸了,冲进去抢人就是。”

………

“所长,开门,快开门啊,大事不好啦,赤卫兵们来冲击机关啦。”审讯室的铁门被拍得咣咣作响,门外的人大声吼道。

李得利也听到外面乱哄哄一片,赶紧把门打开,问道:“老张,怎么回事儿,外面怎么那么乱啊。”

老张急道:“所长,您快去看看吧,大门外围了好多人呢,搞不好,是赤卫兵又闹起来了。我就纳了闷,就是闹腾也该去冲击市府啊,怎么冲咱们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来了。”

“撤杰宝蛋,啥赤卫兵?都什么年月了,我去瞧瞧。”说罢,李得利走到走廊的最前端,往大门处观望:“我的天啊,哪里是好多,分明是好几百人啊。这是要搞暴动啊,赶紧给局里打电话,请求支援,请求支援,快,快去啊,要上面一定要快,我们顶不了多久啊!”

天桥派出所的大铁门外是一溜儿大大的空地,这会儿已经被穿军装的,穿衬衣的,穿背心的,光膀子的各式各样青年围得水泄不通,乱七八糟的自行车更是依着长长的院墙倒了一地。李得利登高望远,还有源源不断的自行车流从各个路口,在天桥派出所的主干道五四大街汇聚,向自己这边驶来。李得利大叹流年不利,今天真是倒霉透了,二肥子是他妈的什么福星啊,整个儿一灾星,这下可捅了大马蜂窝。搞不好抓来的那个特参就是某位大佬的公子,这下可全完了,不行,得赶紧让人家顺气,老子这所长是苦苦熬了十年才得来的,绝不能因小失大。可眼下的混混围城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也和那个人有关?

李得利自怨自艾,辗转揣测的时候,五四大街上也热闹非凡。凤凰、二八、飞鸽各样式的自行车绞在一起,把两边的梧桐树祸害的枝叶飘零。最前排的十几个家伙骑着车子并成一排,丢了车把,胳膊搭胳膊的舞起了人浪。后面的人见了也有样学样,顿时,宽广的大街被他们封死,成了表演车技的舞台。这帮家伙平日里没事儿净练车了,一个个技术好得不得了,陡然一配合,居然没有一个散乱了,舞得颇有节奏,炫酷之极,引得远处的路人,楼上的闺人不断地驻足观望。有成群结队,自然就有散兵游勇,几个光膀子的家伙,秀起了个人技术,把车子前轮提起,原地舞起了风车。大伙儿根本没把冲击小小的派出所当作什么大事儿,反而跟过节似的高兴,打算玩个痛快。

“张三儿,你丫也来了,平日里跟个嬷嬷似的。就上次给三哥送了回邮票,赴了次宴,还真给丫提了气了还。”

“胖大海,丫说谁呢,不就是没吃着三哥摆的席,至于嘛。谁让丫没我这运气呢,就跟丫说了一次那天的盛况,丫就一直嫉妒我,老是对我搞人身攻击。”

“丫还有脸说,老子恨就恨没你小子脸皮厚,丫送的是三哥要的邮票吗?愣是腆着脸跑去吃饭。”

“得了吧,什么叫我脸皮厚,那是三哥特意请的。当初,让你跟我一块儿去送邮票,丫非说什么不好意思去。这下好了,见老子吃着肉了,就得红眼病了。”

“张三儿,信不信老子削你。”胖大海把手插进胸前的挎包,恶狠狠地道,显然是被戳中了要害,恼羞成怒。

“来啊!”张三儿头一低,移了车位,故意向他那边儿靠拢。

“哎呀,我说你们俩是离不得、见不得。这会儿,是给三哥助拳站场子来了,多你俩不多,少你俩不少,后面的兄弟还挤不过来呢,要打,就找地方单练去。”

…………

“哎呀,薛领导,对不住,对不住,外面的人是来接您的吧?您看,这完全是场误会,都是钱大彪不懂事儿。当然,我也有责任,都怪我平时疏于管教,您看能不能给他个机会,小惩大戒,让他改过自新。”李得利急匆匆的从外面走进来,一叠声的向薛向道歉。他打的主意挺好避重就轻,转移矛盾,这会儿,自己成了不明真相的群众。李得利是正科级所长,本用不着称一位十三级的军方参谋为领导,可禁不住人家的招牌大啊。

王喜一把撤下头上的绷带,走到薛向身边鞠个躬,道:“这事儿是我们的不对,要打要罚,您吩咐。”他倒是个光棍,不过,也由不得他不光棍。若自己硬抗下去,肯定会扯出老爷子,自己受点苦没什么,别牵连到老爷子身上就好,只要老爷子在位,好日子就还有。王喜虽然阴险毒辣,但是心思灵巧,看得透彻。

“丁丁玲玲,丁丁玲玲”审讯桌上的黑色转盘电话响了,离电话最近的小王伸手接了。

“李得利,你是怎么回事儿,啊,…”

“是局长啊,我是王有胜啊,您有什么指示。”

“叫李得利给老子听电话”电话里的声音怒气值很高,吼声如雷,四周的人都听得见。

李得利赶紧接过电话,弯腰道:“喂,局长,您好,您好,李得利恭请领导指示。”平日李得利贯会拍马,分局的马局长对他也颇为赏识。

“指示,指示个屁,老子还敢指示你吗?你先别解释,听老子把话说完。上次就招呼你要好好表现,你申请调局里来工作的事儿领导们已经在考虑。你就是这样表现给上级领导看的?你知不知道你捅了多大的篓子,连**的干部也敢抓,你是胆子上长鸡毛了还是马尿又灌多了?你知不知道刚才市委的领导、军委的领导的电话来了七八个,老子被骂得狗血淋头。最重要的是,分管我们局的军代表李天明同志对你的工作很不满意,连带着老子也挨了批评,这个政治责任你负得起吗?我现在正式向你传达军代表同志的重要指示,要求你立刻对军委的同志做出道歉,对那些坏分子要坚决打击。事情处理完后,你立即停职检查,并向局党委上交书面检查报告。”马局长一番话肯定是憋了很久,说得又急又快。

“是,是,我一定严格按领导的指示精神办事。一定认真检查自己的错误,请,请局长您千万要在军代表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我可是您的人啊…”李得利一边擦汗,一边点头哈腰地对着电话飙着哭音。

“知道啦,现在不是你装乖、卖委屈的时候。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一定要平息军委同志的怒气,总之,你现在的工作就是听军委同志的指示办事。先就这样,市委和军委的领导们还等我回电话呢。”马局长啪的把电话撂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薛领导的物品整理好,手脏的给老子退一边去。再来两个人,把这两个诈骗的家伙给我关起来。”李得利挂完电话,对身旁的人紧急下令。

钱大彪和王喜刚也听到马局长的话了,这会儿当然不会反抗,心里只盼着对面的少校军官能忘了自己,自己就是进去住两天也值了。

薛向看起来像是真忘了他俩,起身提了黑皮箱和菜篮就下了楼。李得利从楼上跟到楼下,一路不停地鞠躬、道歉。薛向大步前进,给李得利来了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事情岂是这么简单就能了的?

………

“别挤啦,砸门的哥儿们也停下,三哥出来啦!”不知谁大喊一声,几百人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三哥,三哥”。

薛向刚出小楼就看见远处的梧桐树后有一道绿色的窈窕身影,是她?!原来神女非是无心!

薛向站上大铁门左侧的大树墩上,对大伙儿抱拳道:“兄弟们高义,我这里谢谢啦。耗子,拿着,请兄弟们去副食店消暑,抽烟。”薛向拿出一大把大团结,递给挤在最前面的郝运来。

郝运来推着薛向递过来的钞票,高声说道:“三哥,用不着,大伙儿就是来站站场子,哪里用得着您破费。要是每次帮点小忙,就要您花钱,以后可没人敢来呢,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是啊”

“对啊,哪能总让三哥请咱们。”

“我看找个机会咱一起凑份子请三哥怎么样?”

“好,好主意!”

薛向挥挥手,笑道:“兄弟们的盛情我心领啦,大热天的,就当给大伙儿解解暑暑啦。别再推啦,再推就是不给我兄弟面子。”

郝运来无奈只得接过钱,用手一捏,道:“三哥,这是不是太多啦。”薛向给的正是从信封里抽剩下的五百块。一会儿功夫,人越聚越多,差不多千把人了,五百块抽烟,吃冰激凌,敞着造,也尽够了。

薛向把手里的箱子和篮子递过去,道:“耗子,你先领大伙儿过去,留辆自行车给我。另外,招呼个兄弟帮我把这皮箱送我家里去,篮子里的麝香帮我拿供销社卖了。对了,叫你送的老大妈送到了吧。”

“送到了!得,就我这辆凤凰吧,您先使着。东西,我一准儿给您带到家里去。”郝运来招呼人接过薛向手里的皮箱和菜篮,把攥着手里的钱高举,转头喊道:“兄弟们,目标红旗副食店,出发。”

一时间,车流滚滚向东而去。

躲在楼里的众人齐齐松了口气,李得利苦着脸道:“这位是谁呀,好大的威风,就是军委的人,也不能有这么大的排场。”

百思不得其解,李得利冲着刚从隔壁审讯室出来的几个民警问道:“我新从阳城区调来没几天,小王他们几个跟我一块儿过来的,也不认识。看他的排场,在东城应该不是无名之辈,你们中间有认识他的吗?”

“认识谁呀”

“就是刚才那个站树墩上的高个子。”

“认识啊,三哥啊,谁不认识?东城的顽主、公安有不认识他的吗?不认识他还混个屁啊。”走在最前面的圆脸民警看所长越听面色越不好,赶紧小声道:“所长,您该不会得罪他了吧?额……看您的表情我就知道答案了。我就说嘛,咱们派出所怎么一会儿被这么多顽主给围了,差不多四九城有名号的顽主都到了。刚一会儿功夫,我就看见市委宣传部李部长的公子,纪委马书记的侄子,好像还有咱市委王书记的外甥。原来是三哥到了,难怪这么大动…”

“哎,哎,所长您怎么啦?”

“不好,所长昏过去啦,赶紧送卫生院。”

“小孙,送人也用不着都去嘛。先别急,给我们讲讲三哥的事儿呗,让咱们也开开眼。咱们几个新来的,不懂事儿,你得教教兄弟们,免得以后像老李那样踢到铁板上。”王有胜转口转得忒快,一会儿功夫,所长就成了老李。

“那所长这儿…”

“什么所长,没听见马局长都让他停职检查啦,看行市,老李是完啦。”

“成,那我就给你们补补课,三哥做的那些轰动四九城的大事儿咱先不说,先说说三哥和咱军代表李天明的关系……”

第四十五章 沾衣不湿梧桐雨

薛向骑着车向那道绿色的影子追去,刚出得派出所大门和众人道谢的时候,就看见绿影子离开了,这会儿功夫,应该走的有些远了吧。他加快速度,单手掌把,脖子伸长,四处观望,他行驶的方向正是老天桥。因为刚刚就是从那里被折返带回天桥派出所的,绿影子跟了过来,必然要返回原来的方向。果然,几分钟后,就看见柳莺儿窈窕动人的身子。只见她小步轻移,腰肢款款,似乎她知道自己饱满浑圆的臀部有多么诱人,所以努力地压制臀儿摆动的幅度。尽管如此,每走一步,圆臀一荡,绿色的下摆处就会划出一道弧线。

薛向驶到近处,按动车铃。

“叮铃铃,叮铃铃”柳莺儿回头,是他,怎么跟过来了?

“去哪儿,我送你”薛向笑得阳光灿烂,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泛着光芒。柳莺儿能去看他,他很开心。不管是她对自己有了好感,还是天生善良,至少她不那么讨厌自己了。

“不用,走着挺好,天热,带个人你也累。”柳莺儿摇摇头,红头绳束缚的很松,乌黑光亮的发束摇摆起一道美丽的弧线。

“我的力气你知道的,你的意思我能不能理解为你在暗示我你很胖。”好不容易遇见冷美人儿肯多说话,薛向哪里肯放过调侃的机会。

“你这人就不会好好说话么?”柳莺儿琼鼻微皱,声音婉约、流水淙淙,可惜语句太短。

“上来吧,咱俩这样晒着不是更热么,我骑快些,风吹得很舒服的。上来吧,我车技很棒的。”薛向直直盯着柳莺儿,语气真挚。

柳莺儿不太会拒绝人,平日里在单位总是有人让她顶班,她从无推脱。何况眼前的家伙虽然残忍暴力,心地还是不错的。柳莺儿身材高挑,并不需要薛向倾斜车座,抬抬臀儿就坐了上去。她可不会学男孩子那样两腿张开跨坐,二是侧身坐了,一双青葱般的玉手抓住自己臀部下座位的横梁。

薛向迟迟没有等到期望中的“玉手揽虎腰”,心中有些讪讪。他一踩脚踏,车子向前滑去。五四大街是建国初期新建干道,当初两旁移植的大量的梧桐,经过二十多年的时间已长得枝繁叶茂,大树参天。“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说的都是景色优美,情景交融的极致。一曰蓬勃灿炫,一曰凄美绝伦,可见梧桐自是最容情于景的道具。

薛向调转车头,放弃了平整宽阔的主干道,移到大街右侧的林荫小路上来。三米见宽的林荫路旁草木幽深,花香阵阵,其中除了种植大量的梧桐树,间或夹杂着枫树,白桦树,茂密的枝叶遮挡住大部份阳光,只有点点光线穿透层林照射下来,望之宛若夕阳残照,轻捷的云雀在枝头跳跃、鸣唱,行人稀疏,车辆更是罕见。转上碎石子铺的小道后,薛向载着柳莺儿骑的歪歪斜斜,扭扭撇撇,一路颠簸不断。

“怎么转到小路来呢,颠簸得不舒服呢。”柳莺儿出声问道,声音清脆依然,多了几分不满,显然冷美人儿的臀儿遭了罪呢。

“这边凉快,外面那么大的日头,把你晒黑了可不好,也亏得我技艺高超,一般人在这种路上可骑不了。”薛向见冷美人终于起了反应,索性速度更增三分,净挑坑洼不平的地方行驶。

“哎哟,你慢点,在这样,我下来走呢。”遇到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儿,薛向生生把车轮从上面压过去,颠簸的柳莺儿终于端不住了,一双玉手急急搂住薛向的粗腰,才免遭弃车之祸。这下冷美人不干了,顾不得满脸的红霞,威胁要下车。

薛向在柳莺儿的玉手抚上背脊的时候,心里乐开了花,谁知道他自己福薄,没几分钟,就体会到什么是“最难消受美人恩”。他使了小伎俩骗来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自己却受不了了,粗腰被摸得皮肉俱软,筋骨酥麻,险些舒服地呻吟出来。两辈子的生理年龄可以说都是毛头小子,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了这个,下面立时起了反应。这种姿势骑车,那跟扛枪没什么区别。薛向赶紧降低车速,寻些平整的地方,忙道:“刚才没看见前方的石块,你快把手拿下来,我慢些骑。”他倒是无福消受,主动要求和美人儿保持距离。

“呀”的一声柳莺儿松开了手,心中是羞恼到极处,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心里恨恨道,你以为谁愿意碰你这臭烘烘的身子么,居然还催我把手拿下来,我一个清清白白大姑娘还委屈你呢?柳莺儿啊,柳莺儿你臊不臊的慌,清白、委屈,看看你想得都是什么呀。柳莺儿心绪大乱,被一个男孩子当面这样说,和说自己轻浮有什么区别,眼眶一阵发红。

“喂,喂,怎么呢,你怎么不说话呢?”见后座好一会儿没了声音,薛向忍不住发问,他此刻还不知道自己一时冲动说出去的话,伤着冷美人了。虽然薛向穿越继承了记忆,融合了性格,可他的思维方式还是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尽管他知道这会儿男女大防仍是男孩女孩交往所须注意的,可哪里会时时挂在心上。本来梧桐、落叶,残阳,小路,英俊的男孩骑车载着美丽的女孩,不正是行驶在童话世界里么。结果,一句无心之语,把他苦心经营的气氛破坏殆尽。

见后座久久无声,薛向本是灵巧机敏之辈,心念电转就明白问题出在哪儿呢。他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下,真是出言无状啊,一番心血付诸东流,估计好不容易给她留下的好感,一句话全毁了。真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情商低,真可怕!

薛向这会儿也不能把话挑明,不然更显尴尬。薛向灵机一转,道:“我给你说个故事吧。”打破尴尬最好的方式就是说笑话,好在学校还记得后世几个经典的笑话。

柳莺儿没有声音,心道,才不要听你的故事,就你这残忍的家伙,能讲出什么有意思的故事。

“不回答,就当你非常想听,不好意思开口罢了。”穿越几个月,性格融合的差不多了,薛向的脸皮厚度与日俱增。

“谁想听呢。”柳莺儿没绷住,听见他自问自答就生气。

“好吧,那算我自言自语。故事是这样的,说,男孩和女孩都读初三了,再过一个月就要毕业了。男孩和女孩初中同班了三年,也喜欢了女孩三年,却一直没有对女孩说过。现在他们坐前后桌,每天放学后女孩都学习到很晚才回家,男孩却总比女孩晚几分钟离开教室。”讲到这儿,他故意停下了。

“怎么不讲了,男孩肯定不敢说的,要是老师知道了,可就糟了。”柳莺儿开始心里已打定注意不去听他的胡言乱语,心里哼着歌儿,来了个心灵封闭。谁知薛向讲的是初中男女相恋的禁忌故事,柳莺儿心里的那点防备一下丢得无影无踪。当时的文化是匮乏的,铺天盖地的GM教育和阶级斗争的文化教育,趣味性的故事、、散文几乎没有,更别提是这种恋情故事。柳莺儿今年十八岁,初中毕业也才两年,很是怀念当时的学生生活。当然,说到这儿,各位看官不禁要问怎么薛向十六岁就高中毕业了,而柳莺儿十六岁才初中毕业。那我得说,当时的教育是混乱的,农村教育更是普及到极处。有号召曰“初中不出队,高中不出村,县县办大学”,有的初中高中一体化四年即结业,有的是小学初中一体化,所以很是混乱。薛向上的就是干部子弟比较集中的育英学校,加上跳级,高中毕业尤早。言归正传,薛向的这个故事开头在当下听来平淡无奇,可柳莺儿听来是打破禁忌,刺激十足,忍不住就出言相询了。

“咦,以为没人听呢,正讲的口干舌燥,不想讲了。”薛向才说了不到一分钟,哪里来的口干舌燥,纯粹就是逗逗冷美人。让你再拿乔,风水轮流转了吧。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柳莺儿粉拳捶了薛向脊背一下,显然对薛向这种小人得志的行为很是不满。

薛向挨了一下,奸计得逞,接着道:“直到离毕业考试的最后一天傍晚,放学已经很久了,教室里只剩了男孩和女孩。男孩心潮澎湃,如坐针毡,心里不断给自己鼓劲,最后终于浪漫的骑士战胜了怯懦的心魔,他悄悄从女孩的背后递过一张纸条到她的桌上。”

“纸条上写的什么,快说,快说啊。”柳莺儿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扯着薛向背后的衣服急问。扎进裤里的短袖衬衣,愣是被冷美人扯的老长。扯动的时候,冷美人还不忘扭动身子表达自己的急切,险些让薛向稳不住车头,差点撞树上。

见得这种情况,薛向哪里还敢卖关子,赶紧接着故事讲道:“纸条上写着‘你好,我注意你很长时间了。你是一个温柔漂亮的姑娘,我能和你做个朋友吗?’。”

“真勇敢,太美了,女孩一定答应了对吗?对,一定是这样的。”冷美人今天的话比平时多了十倍不止,悦耳好听的声音让薛向大饱耳福。有情人终成眷属是每一个女孩最期待的童话结局,柳莺儿自不例外,她双手交叉合十,似在祝福。一阵风吹来,色彩缤纷的树叶飘落,好似下了一阵树叶雨。柳莺儿望着漫天的梧桐叶,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安宁。

好一会儿,薛向也没等到柳莺儿催促自己讲故事,似乎这已经是她心中的结局。薛向心中大感失落,这也忒容易打发了吧,早知道这样,我还废什么神,还把前世好不容易记下的经典拿出来对付,干脆就讲一只狼和三只小猪的故事得了,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

第四十六章 未曾相爱成痴绝

“故事真好,太美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柳莺儿一声呢喃。

薛向听得差点一头从车上栽下去,这也太打击人了吧,包袱还没开始抖呢,你这就满意了?要是我把琼瑶大妈的那些缠绵悱恻,肉麻之极的故事拿出来,你还不眼泪逆流成河啊。

薛向认为有必要提高一下柳莺儿的欣赏层次,不然以后怎么显露自己的博学多才、侠骨柔情、剑胆情心。薛向清咳一声,道:“你不会以为故事就完了吧?”

柳莺儿惊道:“难道还有吗?是接着讲他们恋爱、结婚、生子吗?”

薛向是彻底被征服了,故事总得有个起承转合,波澜迭起吧,这种平淡如水,丝毫不见峥嵘的叙述也称的上是故事吗?薛向必须挽救她:“我说的不单单是故事,准确地讲应该是笑话。”

“为什么这么美丽的故事,要讲成笑话,让人嘲讽呢。”

“是笑,可乐,不是嘲讽。”薛向有些压不住心里的火气了,讲个笑话把自己讲得快气死,怕也是少有吧。

“好吧,你说,我听。”柳莺儿察觉到他口气有了变化,决定顺着他一次。

我的天啊,总算没问了,薛向长舒一口气,接着讲故事:“女孩看完字条,开始收拾书本,完毕,站起来转身问他‘我要走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接下来,男孩说了一句也许是他一生中说过的最难忘的话。你猜猜是什么?”

柳莺儿皱了皱眉头,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紧紧捏住薛向的衬衣捻动,仿佛手里捏的是薛向的皮肉。讲个故事那么烦人,老是卖关子,就差说且听下回分解了,还指望本姑娘打赏啊。本来挺美的故事,非要说成笑话,不信能好笑到哪儿去。

“猜不出来,爱说不说。”

你,算了,再卖关子,非噎死自己不可,薛向自嘲完,接着道:“女孩的话音刚落,男孩说道:你先走吧,我还有几页书没看完。”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咦,你怎么不乐啊。”薛向卖完关子,说出他自以为最可乐的一句,自个儿先乐得不行,结果柳莺儿没一点反应。难道她笑觉神经有问题,搞不好真是这样,自己还没见她笑过呢。

“这就完了?很好笑吗?生生把美好的爱情毁灭,很有意思么?”柳莺儿非常不满这个结局。

无语,彻底的无语!薛向啥也不说了,瘟头瘟脑的驾车,好几次没看路,差点撞树上。

一路无言,林荫道终于到了尽头。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过去。”薛向停住车,扭头问柳莺儿。

柳莺儿下了车:“不用,离这儿没几步路,我走过去就好。”

薛向盯着她美丽的眼睛,问道:“我讲的故事真的很难听吗?”

“现在想来,那个男孩真的很傻。”柳莺儿展颜一笑,这一笑,整个世界都被点亮了,这一刻,千里百花盛开,万载冰原解冻。薛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令人神魂俱醉的笑容,整个人都陷进去了。柳莺儿被她盯的有些发窘,伸出青葱般的玉手在薛向眼前摇摇,他方回过神来。

薛向心道,难怪她平日里不笑,这一笑,什么“回眸一笑百媚生”之类的赞语都该扔进垃圾堆里。有幸目睹了这样的笑容,他才知道周幽王为什么甘愿烽火戏诸侯来博美人一笑,也理解了吴三桂的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样的美人,到哪里都是惹祸的根子,放至大处,就是乱国的源头。

薛向没有说话,他贪婪地凝视着这最惊心动魄的风景,慢慢地直到月收云散,风光敛尽。“你真美!”

柳莺儿大羞,这个人怎么这样大胆呢。柳莺儿也知道平日里在医院工作时有许多病人和医生背地里窥视自己,谈论自己。她当然知道自己长得比大多数女孩都好看,可从未有男人当着自己面赞叹出来。要知道,现在是1976年,而不是2006年,女孩子面皮薄得紧,男孩子也罕有这般直接的。

柳莺儿俏脸微红,扭头欲走,却被薛向叫住:“你在哪家医院工作,有时间我去看你。”

柳莺儿止步,扶着一棵梧桐树道:“中心医院,外科护士。没事不许来找我,别人看见不好,我走了,再见。”

“喂,你有男朋友了吗?”薛向一脸的希冀,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没有男朋友,不过…有…未婚夫了!”柳莺儿低头看着脚尖,穿林风吹过,拂乱了她额前的刘海儿。

炎炎夏日,薛向如坠冰窖,虽然他早有心里准备。这么美丽的姑娘又岂会没有人追求?她的存在又岂是上天安排来专门等着与自己相遇?人世间最大的爱情悲剧不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而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年龄有时不是束缚爱情的界线,可婚姻往往让第三者的爱情止步,更别提在这样一个严肃到禁锢的年代。

薛向扶着车子的手微微颤抖,他有些站不稳,勉强斜倚着车子站了。不知是他的扶着车子,还是车子支撑着他,最终没有倒下。

两人脉脉不语,林间凉风习习。树上雀儿也歇了声,偶尔几片梧桐叶落下,风一吹又飘得好远好远。

“谢谢你送我到这儿,再见。”柳莺儿一棵一棵的扶着梧桐树,缓缓前行,一阵急风刮来,天上又下起一阵梧桐叶,淡绿色的梧桐叶落满肩头。绿百合来时灿烂,去时凄绝。再见吧,薛向,还是再也不见。

“我想对你说的话都在故事里的纸条上写着,如果你像事里的女孩那样答复我。不管天王老子,我也会把遂了你的心思。”薛向冲着她纤弱、哀婉的背影喊道。

柳莺儿窈窕的身子猛然一滞,继而前行,头也没回:“那些话你留着,对别的女孩说吧。”她加快了步子,继而小跑,仿佛在逃离什么。如果细心,就会发现,每一棵她拂过的梧桐树下都藏着一滴眼泪。

风停了,人痴了。

未曾相爱成痴绝,一片情思已付与。

薛向平日里有千百斤力气的身子,此时绵软无力,勉强推着车子一步步向前挪去…

…………

月牙悄悄爬上树梢,浑身无力的薛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睡了一觉醒来,身子还是没有力气,胸腔中憋了一团火,烧得他心肝儿疼。

“大哥,你醒啦,人家都来看你好几次呢。吃晚饭的时候,二姐不让我叫你,说你身子不舒服,让你多睡会儿。大哥,你怎么啦?”小家伙推开房门,小脸蛋儿写满紧张,嘟嘟嘟跑到床前,两只小脚朝后一甩,一双画着红娃娃的小拖鞋飞得老远。小家伙伸出肉肉的小手来摸薛向的脑袋,然后又摸摸自己的,皱着小眉头自语:“不烧呀?大哥你哪里不舒服,快说嘛,人家担心呢。”

薛向被小家伙肉乎乎的小手摸得痒痒,这会儿精神好了不少,一把把小家伙抱进怀里,笑道:“小宝贝,你一来大哥的身子全好啦,现在几点啦,小宝贝晚上吃的什么呀?”

小家伙小手搂住薛向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一口,道:“大懒虫,都七点了,看你晚上怎么睡。到时,可不许求我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噢。晚上吃的西红柿炒鸡蛋,丝瓜汤,还有红烧大鲤鱼,二姐都给你温在锅里呢。大家伙,要吃吗?”自从薛向给小家伙讲了第一个童话故事后,以后每天晚上至少一个故事哄她睡觉,成了雷打不动的任务。小家伙不仅爱听故事,小小年纪,偏偏好为人师,自己也编起了故事。她的故事多是幼稚可笑、前言不搭后语,却总逼着薛向听他讲,最开始薛向实在是听不下去,睡了过去。总会被一脸愤怒的小家伙捏住鼻子,闹醒。自那以后,只要小家伙讲故事,薛向就装作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提出自己的疑问和从故事里获得的收获,满足小家伙的荣誉感,方才能一夜好睡。自此,小家伙以为自己讲的故事十分了不得,每夜还顾作矜持,耍性子不讲,薛向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故作不听你不故事我可睡不着,再三哀求,小家伙才肯发善心似的讲一个买冰棒之类的故事。

薛向一天也没怎么正常吃饭,这会儿肚子真有点饿了,他知道自己不能下床去厨房盛饭,给他端饭是小家伙的特权,轻易不准人越权。薛向看着小家伙,笑眯眯地道:“我饿啦,小宝贝,你给我碗端饭吧。”

小家伙一听,月牙弯弯,哧溜一下从薛向怀里爬了出来,两条小短腿向后急滑,顺着床沿溜了下来。撒上自己的可爱拖鞋,嘟嘟嘟,向厨房跑去,边跑边喊:“二姐,大懒虫醒了,要饭吃呢。你帮我盛了,我好给大懒虫端去。”

要饭吃?薛向老远就听见小家伙的声音,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啊。

“喔,喔,大家伙,饭来喽,给,等我上来了再吃哦。”小家伙双手端着个大海碗,海碗最上层堆满了色泽油亮的菜肴。

薛向把碗接过,放到床头桌上,小家伙爬了上来,小身子很快就钻进了薛向的怀里,扭着头道:“把电扇朝这边来点,人家扇不到风呢。”

床头桌上放着一台明珠市产的华生牌电风扇,这台绿壳的铝制电扇还是70年华生电器厂的老厂长到京城跑关系,捐赠了一批电扇给军分区的。当时,薛安远是军分区的一号首长,自然也分得几台。这台老式的电扇用了六七个年头了,依然风力强劲,五个档次甚至从来没开过最高档,一个夏天就靠着它轻松过了。

见小家伙抗议,薛向只得把电扇调个方位,正对着小家伙,道:“小宝贝,这么热的天,你还往我怀里钻,小心捂出痱子。”

“哼,这么大的风人家还冷了,看你热得厉害才没盖被子呢。”小家伙嘴硬,眼睛一斜,做个鬼脸。也不知刚才谁喊热,要调电扇。

薛向赶紧端起碗来吃饭,可不敢再招惹小姑奶奶,不然非逼着自己大夏天捂着被子吃饭不可。

“碗放低点嘛,人家都看不到碗里的菜,把中间那块儿最大的鸡蛋喂给我嘛。”小家伙躺在薛向怀里,把小花衬衣解开,露出小肚子边散热边用小手打着鼓,嘴巴张着,只等薛向喂菜。难怪她爱给薛向端饭,这享受,绝对是老佛爷级的。

薛向有些悔不当初,没想到小家伙被自己宠的有些离谱,简直就成了自己的小佛爷。想教育也晚了,一喝叱,小家伙就小嘴一瘪喊妈妈,薛向心立时就软了。好在小家伙只是被宠的有些娇憨,心地还是纯善。薛向早打定主意,一辈子不让小家伙受丁点委屈,小佛爷就小佛爷吧。

薛向正吃着饭,不,正伺候着小家伙,朱世军突然冲了进来。他满头大汗,一身的衣服满是灰尘、破洞,气未喘匀,大喊道:“三哥,麻雷子和小康出事啦。”

第四十七章 路见不平拔刀助

薛向骑着偏三轮,载着朱世军,飞快地向东城区公安局驶去。他要去找李天明,弄明白那伙儿人的来历、驻地。

原来,中午康桐、雷小天二人和薛向在老莫分手以后,拿着打包的牛扒和红酒,来寻朱世军。朱世军问明情况,直说三哥不够意思,出任务怎么能落下自己了,完全是分裂组织嘛。朱世军还待罗嗦,雷小天冲康桐使个眼色,两人把打包好的美食拆开,作势欲吃。朱世军这会儿,哪还顾得上贫嘴,一把扯过来,大快朵颐,边塞边骂二人妄想多吃多占。

朱世军吃罢饭,说老君庙后的五月鲜熟了,一个个又红又大,兄弟们得赶紧下手,去得晚了,肯定让管事刘给收了。雷小天和康桐一听,下午班也不上了,吆喝着和朱世军去偷桃。

老君庙座落在东城最北端,香火在清末的时候就断了,屋宇广大,地处偏僻。老君庙的叫法还是老人们传下来,青年们叫顺口的结果。老君庙这会儿哪里还有庙的模样,建国不久,老君像就被砸碎,庙宇的楼檐拱角被修平,成了不像楼,不似阁,非屋非宇的怪模样。69年,老君庙被划归五金电器厂,成了厂里的孤寡老人安置点。

老君庙的后山,有一片桃林,虽非天生地长,可老君庙附近最老的老人也说不清它们存在了多少年。因为树龄太高,结的果子自然就少。可这些老桃树结的桃子浑然不似别的高龄桃树那般,树越老,桃越苦,反而个个又大又红,香甜多汁。

这片桃林生在老君庙后面,自然被算作老君庙之物。先前老君庙荒废无人,这片桃林产的桃子,自然便宜了附近的毛小子。后来,满四九城的顽主都知道老君庙后面的桃林结的桃子又大又甜,自然不会放过,渐渐为桃子起的争端就多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闹上几场。再后来,老君庙归了五金电器厂,就有人自封了这片桃林的主人。这个人就是五金电器厂老年安置办的主任刘长发,人称管事刘,颇为封建的称呼。刘长发却并不在意,倒是颇喜欢这么个称呼。管事、管事,说明咱手中有权,能管事。

管事刘四十七八的年纪,对于把自己安排到老君庙,管理这些孤寡老人的生活和安排退休老年职工的文娱活动,还是很满意的。怎么说自己也成了一把手不是,老君庙这一带自己就是天。管事刘的权力欲强烈,自然不会放过这片每到夏季都热闹非凡的桃树林了。既然我管事刘来了,以后这片桃林就归我管了,宵小之辈休想偷走一个桃子。

有任务自然就有行动,管事刘安排几个尚能动弹的老头子白天巡查这片桃林,一有情况就鸣哨。到了夜里,就安排他仅有的两个手下负责守夜。在管事刘励精图治之下,丢桃的事儿是彻底遏止住了,但也并非绝对一桃不失。像薛向这伙人又岂是管事刘能防住的,每年到果香桃熟之际,薛向几人都会如约而至。今年自不例外,虽说薛向不在,他们三人反而更觉有趣。不用像往年那样,在薛向带领下,在管事刘无助的目光下,直接进去摘,桃子嘛,还是偷来的香。

熟料,雷小天三人刚行至老君庙前方半里处的主干道,就遇上了跑得面红耳赤、气喘喘嘘嘘的刘长发。这老小子不会长着千里眼、顺风耳吧,还隔着这么远就知道咱要来?三人心里大是纳闷。

“快…快去桃林,我闺女被他们…抓进去了…晚…晚了怕是就保不住清…清白了。”刘长发认识雷小天三人,老远就扑到在地,被扯的乱七八糟的衣服满是尘土,大脑袋上的汗水把稀疏的头发拧成了结,软塌塌的搭在脑门儿上。

雷小天三人一听,也猜到肯定是有人来摘桃,见了管事刘的漂亮闺女起了色心。这会儿也顾不上细问了,人命关天,可姑娘的名节比天还大。三人驾起车,也不管近路的凸凹不平,一个劲儿的踩脚踏。

少顷,就看见老君庙前停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吉普车旁还倒着两个老头儿,挣扎在地,爬不起来。两个老头想来就是被管事刘安排的白天看守桃林的孤老,可怎么会有人开军车来此地做这种龌龊事儿呢。

雷小天三人下了车,顾不得扎稳,就往后山急奔。老君庙的后山说是山,不过是一片五亩见方的小土坡,土坡上除了一片小桃林,各类花草树木倒也繁多,这个时节正是开得热闹。三人老远就听见女孩的哭救声和男子的调笑和秽语,雷小天的性子最是火爆,正义感极强,最见不得这种挑战他道德底线的行为。他等不及爬上山坡,就在山底下就喝骂开来:“哪里来得王八蛋,还要不要脸,给老子滚出来。”

未几,山坡上现出几道身影。为首的是个矮个子青年,十七八岁年纪,一张颇为俊秀的脸蛋满是青白,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其后跟了五个与其年龄相仿的青年,更有两个大热天穿着整齐的军装,站姿笔直,一看就知道是现役军人。另外三个在最后架着个年轻的女郎,女郎上面的衣衫本就单薄,被扯的七零八落,裤子倒还完整,显是还未被侵犯。女郎一双玉臂抱在胸前,长发凌乱,眼睛红肿,正满是祈求的望着雷小天三人。

“哟呵,四九城还有敢跟我们天少这么说话的,新鲜,真新鲜!你们仨是来学雷锋做好事的,还是也想开开荤?如果是学雷锋就去寻老大娘,麻溜儿的给老子滚蛋。如果是想开荤的,得排队,懂吗?”站在矮个子青年左侧的军装青年长着个大蒜鼻,一脸的蟾蜍皮,说话的时候鼻、脸齐动,更显狰狞。他本就生着一张对不起观众的脸蛋,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阴阳怪气,早让坡下的三人气炸了肺。

康桐倚在一颗两人抱的大白杨上,两只手插在裤兜里,斜睨着坡上的众人:“把姑娘放开,赶紧滚蛋!”一如往昔地惜言如金。

坡上的大蒜鼻正要回骂,朱世军瞪着康桐、雷小天道:“跟这种下三滥废什么话,挠丫子上吧。”这小子战斗力不强,战斗欲望却如性欲般旺盛,根本不顾眼下敌强我弱的态势。

坡上几人被康桐三人撞破好事,早就烦了,这会儿对方见了自己人多不逃跑,还敢在一边大放厥词,更是不耐了。为首的矮个子,扔掉手里的烟蒂,整了整笔直的衬衣,道:“打发掉他们,动作快些。”

双方再不打话,对冲而去。朱世军冲雷小天、康桐使个眼色,指指左侧五米处的十几棵铜钱粗细的白蜡树,用手做了个弹玻璃球的姿势。白蜡树质地紧凑,弹性极佳,是做长枪的绝佳材料,明末女伯爵秦良玉的白杆精兵就靠着白蜡杆做的长枪横扫天下。康桐、雷小天会意,三人转换方向,两步就到了白蜡树旁。他们可不傻,对方居高临下,气势如虹,自己这么傻冲上去,非吃亏不可。

朱世军三人这一变向,对面的五人以为他们怯了,一个个狞笑,吆喝着直冲下来。坡上独留了青白脸看着女郎,这种体力活儿他向来是不屑为之的。青白脸大名唤作江朝天,乃是ZZ局委员、政务院副执政江歌阳之子。作为顶尖的红二代,江朝天想做什么,一个眼神就够了,从未劳神费力。这种欺男霸女的事儿在他看来,**和消遣。这会儿即使被人撞破好事,他也未觉有什么担心和不爽,反倒如此这般,一出戏才算得跌宕起伏,高潮圆满。青白脸重新点支烟,精致的白银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声音,站在山坡上好整以暇地看起了好戏。青白脸身旁的女郎早被今天的遭遇吓散了魂魄,这会儿也不知道逃跑,双手抱了肩膀蹲在地上抽噎。

朱世军三人刚转到白蜡树旁,坡上的五个家伙,便冲到了近前,裹挟而来的劲风发出呜呜的声响,可见几人来势之猛。他们打定主意,要借这股下冲之势将朱世军三人扑到。说时迟,那时快,朱世军三人急转到树后,各自向后压弯一颗白蜡树,捉住末梢,调准方向,迎着冲来的五人就松了手。白蜡树霎时如脱了弓弦的箭矢,迎着几人激射而去,五人顿时被白蜡杆的抽势抽得滚作一团,更有两个倒霉鬼被抽冲面门,眉骨破裂,立时血流满面。本来五人发现对方弯压了白蜡树杆,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可这时速度已经加到了极致,强大的惯性哪里是说停就停的。下坡之路本就不好走,这会儿被白蜡杆如箭的气势吓的不得不调整方向,顿时冲在最前的两个家伙被崴了脚,后面的三个哪里还有时间反应,被白蜡杆打了个正着,带着最前面已站立不稳的两个倒霉鬼一起滚了下来。

这石砸破底船,痛打落水狗的脏活儿,素来是朱世军最爱干的事儿,这会儿哪里还有留手、放过的道理。康桐三人立即冲了上去,对着滚作一团的三人一顿猛踹。朱世军最是阴损,下脚处直奔下三路。倒霉五人组刚被白蜡杆扫落在地,这会儿还没来得及起身,又遭了这种猛烈加阴损的攻击,顿时绝了反击的心思,双手死死护住子孙根,拼着被最阴损的那孙子狠练一阵,也不能失了下半身加下半生的幸福。

若是不靠这种取巧的手段,正面对垒。康桐和雷小天也有把握拿下对方五人,只不过要废一番功夫,受点轻伤也是在所难免。三人中朱世军战斗力是不成,可康桐、雷小天一路跟着薛向杀出来,打架的本事可是在数百次战斗中得到过检验和锻炼的,恶仗、烂仗打过不少,更别说和薛向学过几手秘技,攻击人体的脆弱部位,那也是一拿一个准儿。

第四十八章 身陷绝境思奔逃

山坡上的江朝天此时面色大变,哪里还有刚才如看戏般的从容淡定。他哪里想到五对三,其中还有两个十二团团部警卫排的战士,一战下来,简直毫无还手之力就被人拿下了。江朝天心中大恨,虽说对方耍了些手段,可你们也应该多撑会儿,让老子逃跑啊,太他妈草鸡了。

江朝天正在坡上腹诽,坡下的朱世军早瞄上了他。朱世军最烦的就是这种打架时候喊“兄弟们给我上”,撤退时候喊“兄弟们给我顶住”的货色,自己躲后面摇小扇子,装诸葛亮,让别人顶缸。这会儿见江朝天在坡上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的模样,朱世军二话不说冲上去就给了他两个大耳刮子,抽得他从土坡上滚了下来。

江朝天生下来就含着金钥匙,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成了大人物,走到哪里围绕着他的都是鲜花和掌声,哪里吃过这种苦头。这会儿,江朝天被朱世军两个火辣辣的大耳刮抽得羞辱到了骨子里,一边暗恨几个家伙护卫不利,一边下定心思要将眼前的三个小子碎尸万段。

朱世军哪里顾得了他想什么,脱了短袖给身旁的女郎披上,抬眼见江朝天咬牙切齿,面露愤恨,立时就恼了火气,丫还敢不服?朱世军在女郎楚楚可怜的目光下,立时化身黄飞鸿,从山坡上直冲而下,在距江朝天两米处,飞身而起,直踹他的臀部。江朝天刚站起来的身子登时被踹得飞出去老远,撞断两棵竹子,晕了过去。朱世军用手一甩修长的碎发,对坡上的女郎灿烂一笑,惹得心中悲伤的女郎哭笑不得。

朱世军下手还是有分寸的,这么高的地方冲下来,如果踹屁股以外的地方,非整出人命不可。朱世军也是思虑再三,为了拯救女郎受伤的心灵,为了让自己高大伟岸的身影深深印在女郎的心里,也只有冒险一试了。可怜的江朝天就成了他装B耍酷,盗取女郎芳心的道具。

倒霉五人组成了倒血霉六人组,人人带伤,个个挂彩,东倒西歪的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几个家伙面露惊恐地摇晃着昏迷不醒的江朝天,这位太子爷要是挂在这里,大伙儿也别回去了,准备亡命天涯吧。五人叫了半天也没唤醒江朝天,立时急了,三步并作两步抬了江朝天就往老君庙跑,不一会儿就听见轰鸣的发动机声响起。

雷小天三人也没想过要留下他们,交给公安局之类的。按说QJ这类恶性犯罪是当下严厉打击和惩处的首恶,可顽主们相争相斗就从来没有主动把六扇门牵扯进来一说,打输了,呼朋唤友再打回来,就是受伤流血,也自己忍了,绝不说去找公安报案。那跟小孩子打架打输了,叫家长帮忙,有什么两样,非把脸丢到长城外去不可。雷小天和康桐虽说成了人民警察,可骨子里仍把自己视作顽主,这回救人顶多是看不下去他们的卑鄙龌龊,压根就没有阻止犯罪、匡扶法纪的觉悟。再说,江朝天被朱世军一招山寨版佛山无影脚踹得生死不知,这会儿,雷小天三人哪里顾得上继续收拾几人,还是放他们救命要紧。

康桐几人上得坡来,女郎套着朱世军的短袖,缩在一颗歪脖桃树后,低着头用余光打量几人。三人知道她骤逢大变,心绪不平,一时也不好跟她说话。朱世军光着膀子,一双眼睛貌似在看桃树上挂着的蜜桃。如果有人站在他的正面,准能发现这小子两只眼睛在向一边翻白眼。你道怎么回事,这色胚正在偷看人家大姑娘呢。女郎大名刘美丽,是刘长发的次女,也怪不得江朝天一伙儿专挑她祸害。刘美丽人如其名,年方二八,婷婷玉立。正是应了一句老话“深山育俊鸟,柴门出佳丽”,尤其是她的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会说话。刘美丽个子不高,但身材窈窕,是老君庙一带有名的美人。现在看来,也难判断江朝天一伙是来偷桃,还是来偷人的。

三人正不知道怎么和刘美丽说话,管事刘就带了一伙儿老弱病残幼冲了上来。管事刘四下张望,没见到那伙儿抢走自己闺女的坏分子,心里正纳闷呢,刘美丽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嚎啕大哭。管事刘一番安慰,问明情况,向雷小天三人道谢不提。

管事刘临去之前,盛情招待三人尽管吃,尽管拿,雷小天三人自是不会客气。三人围着几十棵桃树转了转,摘了几个最大最红的用布包了,准备给小晚三人带去。随后,各自摘了几个蜜桃,爬上一颗五人合抱的大槐树,在枝桠上斜靠着坐了。此时,已经下午五点多了,残阳余照,红霞满天,小小的土坡上树木丛生,百草丰茂,鸟儿在树枝间跳跃、欢唱,斑蝥在草丛里穿行,弹琴。三人坐在高高的树杈上,远处的几家农舍小院的上空,已经浮起了袅袅炊烟。

雷小天三人用衣襟擦了擦桃,放在嘴边,就是一大口下去,满嘴蜜甜,唇齿留香。饱满多汁的蜜桃被咬得水汁四溅,三人赶紧用嘴对准蜜桃一阵猛吸,三口、两口一个半斤多的蜜桃就下了肚。三人正吃得酣畅,管事刘提了三个葫芦上来了,还把朱世军的短袖一并带了上来。朱世军对此大为不满,哥们儿在那种情况下送给你闺女的衣服,是多么有纪念意义,不应该保存么,你闺女肯定不愿意还给我,一定是你这老小子自作主张。

管事刘提着葫芦,满脸堆笑,道:“今天多亏三位小同志了,大恩不言谢。从今儿起这后山的桃子,几位尽管吃,尽管拿。这儿还有三葫芦我自酿的葡萄酒,送给几位尝个鲜。”

三人也没施恩望报的想法,但对管事刘如此知情识趣,颇感满意。三人跳下树,接过管事刘的葫芦,拧开葫芦塞,酒香扑鼻。朱世军大饮一口,道:“刘主任,你闺女还好吧?”这小子惦记上刘美人了。

管事刘连连点头:“好,好,多亏几位了,不然我这好好的闺女可就活不成了,这帮天杀的玩意儿,害得我闺女可遭了大罪,我得赶紧送她去她老舅家住一段时间。喔,对了,三位小同志,你们的自行车我帮你们停在办事处(老君庙)门口了,跟你们商量个事儿,能不能借辆车子给我闺女用用?”

朱世军一听刘美人要用,忙道:“用我的吧,带红锁的凤凰,用多久都行,改天我自己来取。”这一借一还,不就有了接触的由头嘛,我真他妈聪明!朱世军暗暗为自己的智商喝了声彩。

“那太谢谢你们了,你们也赶紧摘了桃,带回家吃,那帮家伙开着军车,准不是好惹的。”管事刘今天一天都瘟头瘟脑地,浑然没了平日的官腔和体面,不等三人答话,匆匆去了,看来他是真被那群官二代给吓破了胆儿。

“这老小子胆儿也忒小了吧,咱哥们儿怕过谁来,他们要是还敢来,这回非打出他屎来。只是可惜了我的大美人儿,救色之恩不说来世结草衔环,今生以身相许,总不过分吧。”朱世军重新爬回树杈,一边喝酒,一边哀叹。

雷小天笑道:“你丫刚才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飞踹那小子也是为了勾引美人儿吧,真是用心良苦啊!”

“你道咱为啥那么生猛,还不是她那温柔的目光,给了我无穷的力量。不然,傻子才从那么高地方跳下来,摔断腿谁负责?现在看来,我的一番表演还是颇具效果的,你们没看见刚才那妞儿看我的眼神,真叫一个含羞带怯,含情脉脉,我猜他一定是对我芳心暗许了,你们…”朱世军双腿在树杈上摆着秋千,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放下书生的矜持,风骚得一塌糊涂。

雷小天、康桐实在受不了了,雷小天捂着耳朵靠在树上假寐,康桐大口大口地灌酒,抵御他的骚音。朱世军见光他一个逗哏,没人当捧哏,这相声说不成了,一时也哑了火,靠在树上睡觉。

三人谁都没了言语,林间风吹树响,鸟唱虫鸣,真个是“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空山无人语,风吹人欲熏,三人在这清凉幽深的林间,一时间睡意绵绵。

恬静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很快就有噪音打破了宁静。

“不对,听,好像有车队过来了。”康桐最是警觉,管事刘走时留下的话,他虽没当回事,却记在心里。

雷小天也惊醒了,“蹭蹭蹭”几下就爬到了树稍,放眼望去,老君庙的四周来了不少军车,正向自己这边合围过来。雷小天知道大事不好,爬了下来,对康桐、朱世军急道:“不好,肯定是刚才的那帮没种的家伙叫了部队的人来了,四周都被封死了,我们出不去了。”

康桐早有了心里准备,面不改色。朱世军可就没这么镇定了,刚才他耍酷的时候把那群家伙的头头一通好踹,这会儿落在人家手里,哪还有好。朱世军四下观望,寻找隐蔽之所,急切间见山坡左侧有一方小水塘,水塘两亩见方,其间水草丛生,四周大树环绕。朱世军指了指水塘,大喜道:“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含了苇子杆藏水里,不信他们寻得到。”

雷小天听罢大是意动,正待说好,却被康桐截断:“不成,咱们的车子还在老君庙门口停着呢,他们哪里会信咱们已经离开。好在管事刘借走一辆,三个人能藏一个。”康桐平日不爱多言,可每次他说话,薛向几人都会给予足够的重视。因为他从不废话,每次说话都在心里过了几遍。

朱世军和雷小天脸色一暗,康桐接着道:“老猪藏着。”

朱世军一听,脖子一梗:“小康,你怎么骂人呢,我老猪是那种临阵脱逃的人嘛,以后再这样说,我可真翻脸啊。”

雷小天道:“老猪,别犟了,小康必然是深思熟虑过的。一来,刚才就是你揍他们揍的最狠,这回逮着机会,他们还不下死手啊;二来,若是他们把咱哥们儿弄走,也得有人给三哥报信不是,看这群家伙光天化日就敢QJ妇女,压根就没把人命放心上。”

朱世军还待再犟,康桐道:“不想咱哥们儿死,你就挺着。”

朱世军眼眶一红,一语不发,扭头往水塘边奔去。奔跑之前,他把鞋脱了,拎在手里,以免留下脚印。

第四十九章 生机直向水中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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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世军飞速来到水塘边,迅速脱下短袖和长裤,揉做一团,尽量踩着岸边的水草滑进池塘。他站在水池里四下搜寻合适的潜伏点,最后视线在距老君庙方向最近的一棵大槐树上停了下来。这棵大槐树三人合抱粗细,分不清是长在岸上还是扎根水里,大槐树枝繁叶茂,斜斜地向水中央伸出树身,最底层的树墩延伸出的枝杈在水面搭出一个中空,除非站在大槐树对岸的泥泞里,否则根本不能发现此处足以藏身。

朱世军在水中截了长长的一段芦苇管,迅速地来到大槐树底下蹲身下沉,只留出脑袋。他把手中的衣裤和鞋子蜷成一团狠狠压在水池侧壁的泥土里,这会儿若穿着衣服下沉,极有可能在水底稍微的动作,便有气泡穿过衣服冒出。他不得不谨慎,这次不同于以往的顽主打架,看对方的阵势极有可能下死手,要人命。

朱世军刚藏好身子,就听见岸上传来熟悉的声音:“排长,就是他们三个把天少打进医院的,咦,怎么少了一个,快说,那个最孙子的孙子呢?”说话的人气急败坏,显然他对专朝下三路招呼、踹昏江朝天的朱世军恨浸骨髓,这会儿不见了主犯,当然恼怒非常。

朱世军听声音知道是蟾蜍皮,他含了芦苇管缓缓下沉,直没头颅。朱世军下沉的地方是在岸边,但也有将近两米的深度,他伸手抓住大槐树扎进水里的树根,以免身子上浮,就这么静静的沉着。水平上波澜不兴,一片宁静。

“温宏,你给老子闭嘴,也是老子瞎了眼,怎么就同意你去保护天少,这会儿不仅老子要吃挂落,怕是团长也跑不了。你说说你办的叫什么事儿,堂堂警卫排的班长,连三两个毛孩子都拿不下,废物,彻彻底底的废物,这事儿传出去,咱十二团的脸都让你丢尽了。”穿着军装衬衣的高个子青年指着蟾蜍皮的鼻子破口大骂,他是十二团团部警卫排的排长司勇。司勇二十三岁就混到了个排长,而且是团部的警卫排排长,比一般的连长更显威风。司勇之所以升迁如此之速,自然是走了上层路线,他的姑妈正是江朝天家的保姆。司勇搭上了江朝天,顺带着十二团团长邱治国也起了攀附之意,整个的十二团简直快成了江朝天的警卫团,每次江朝天出行,邱治国必然安排警卫排的战士贴身警卫。这次,江朝天被朱世军打昏过去,消息传来,邱治国差点没跟着昏过去,马屁彻底拍到了马脸上。邱治国怒不可竭地先甩了温宏和另一个警卫排战士两个耳光,接着,就下令要司勇率警卫排全体出动,一定要将伤害天少的坏分子抓到团部来。这可是他挽回前程的最后希望了。

邱治国气闷不已,司勇更是状若疯虎,以后自己怎么还有脸求姑妈给自己说话,弄不好姑妈也得给人家辞退。邱治国一声令下,司勇就带了三十多个战士,荷枪实弹,浩浩荡荡地冲老君庙杀奔而来。

司勇上前揪住雷小天的衣领,狞笑道:“别跟我耍花样,你会吃苦头的,通常跟我耍花样的人都会后悔。说,那个小子藏哪里了?”

雷小天昂头道:“他桃子吃多了,肚子疼,先回家了。”

司勇阴沉着脸:“回家了?很好,待会儿搜出来,我陪你好好玩玩。”说完,司勇转身对排成三排的战士下令道:“给我搜!以班为单位,以老君庙为中心,方圆五里以内,一草一木不得放过,包括那些老头子们住的地方。”

“是!”

一个排的战士领命四散开来,只留下几人持枪抵住康桐、雷小天,待在原地。

十分钟后,各个班的班长归来报道说,附近的青年都被搜出来,且让温宏和章丘(另一个警卫江朝天的战士)辨认了,没发现要找的人。但是发现了两辆自行车,经走访调查,来的时候是三个人各骑了一辆,可能是那家伙真是有事先走了。

司勇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康桐和雷小天,仿佛要刺透他们的心底。他不相信另外一个家伙已经逃了,他摩擦着手里着三个碧绿色的葫芦,似乎要从中窥出究竟。可惜葫芦不似死尸,根本从温度和色泽上判别不出时间。

司勇站上了山坡,一双眼睛四处游走,突然,在朱世军潜伏的池塘上停了下来。司勇大步向池塘奔去,在一棵大槐树边停下。这棵大槐树离老君庙最近,它附近的土地早已洗衣的妇女们踩的平整光滑,正是驻足观望的好地方。当然,司勇更不知道,他苦苦搜寻的人此刻正被他踩在脚下。

司勇对着水面喊道:“出来吧,都看见你了。”

司勇身边的大槐树下正是朱世军的藏身之所,当司勇朝水塘奔去的时候,康桐和雷小天脸色大变,以为他发现了康桐。从刚才的对话里,他们把朱世军称为主犯,就知道朱世军一但被他们抓住,肯定是不死也得脱层皮。这会儿听司勇出声,才知道是诈唬,好在方才没人注意到他们的脸色,否则真是不打自招了。

司勇在岸上喊前半句的时候,朱世军心里拔凉拔凉的,心中直骂你丫也太贼了吧,藏成这样也能被你发现。朱世军正准备认命,爬出来的时候,司勇又喊出了后半句。顿时,朱世军心神大定,丫就吹吧,爷爷就在你脚下呢,这你都能看见,干脆我直接拔了苇子杆儿,呛死自个儿算了。

水面上不起半点涟漪,司勇心里纳闷,难道他真的走了?他还是不信:“三班长,冲锋枪。”

三班长得令,递上脖子上挂的64式微声冲锋枪,司勇接过,对着湖面喊道:“我数三声,三声过后,再不出来,我就开枪了。”说罢,司勇回头扫了康桐和雷小天一眼,见二人神色如常,心中也有些气馁,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出手了。司勇三声喊罢,端起冲锋枪对着水塘一通扫射,打完一梭子子弹,直到最后扣动扳机“咔咔”作响,方才罢手。

早在司勇说要开枪的时候,岸上的康桐、雷小天,水下的朱世军心头一喜,站在这儿要是能打中,真是见鬼了,搂火吧,正好咱还没见识过冲锋枪的威力,水下的朱世军心里恨不得帮他从一直接跳到三。

“排长,红了,红了,肯定是打中了,排长好枪….”温宏一通马屁还没拍完,水面上浮起几条死鱼。

没抓着主犯,司勇心中正恼火,这会儿温宏的马屁更似讽刺。司勇抬手就一个大耳光抽了过去,温宏被抽得转了一圈。

司勇把打空的冲锋枪仍还给三班长,对康桐、雷小天道:“很好,算他机灵,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先收拾了你们,还怕不知道他住哪儿吗?你们也别怪我心狠,怪只怪你们命薄,惹了不该惹的人,到了下边,可别怨我。”说罢,司勇对着看压康桐、雷小天的士兵使了个眼色,接着道:“带回去。

几个士兵会意,用枪托狠狠一下敲在二人的脑袋上,将之击晕。这是司勇早先想好的办法,先为天少出口气再说。司勇领着一排的士兵像拖死狗般,拖着二人扬长而去。

稍后,朱世军在水里听见一阵汽车轰鸣声,猜测他们已经走了。可他性子机警,还是决定在水里多沉一会儿,以免是对方诈自己。

司勇都用冲锋枪扫过了,就差用手雷了,已经是死心地不能再死心了,哪里还有心思诈他。朱世军又等了约莫十分钟,见外面还无动静,这才大着胆子从水底钻了出来。此时已六点多了,好在夏天,天长夜短,天色还没全暗,朱世军爬上岸,顾不得衣鞋湿透,取了出来,在水里摆了几下,浣去泥沙,复又套在身上。

朱世军必须与时间竞赛,他在水下听得分明,司勇杀气腾腾的话里透出了要要康桐和雷小天性命的意思。他顾不得浑身湿透,急忙朝老君庙奔去,那里有康桐和雷小天留下的自行车。料来司勇一伙开着军车,不至于将自行车也一兵带走。果然,气喘嘘嘘的朱世军找到了二人的自行车,二话不说,骑上一辆,就玩命儿地朝薛向家奔去。

………….

薛向把油门加到最大,偏三轮的发动机发出呼哧呼哧的喘声。他听朱世军说了前因后果,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弄不好,康桐和雷小天就有性命之忧。好在事发到现在还不到两个小时,料来那伙人就是用刑,恐怕也得吃完晚饭。这会儿,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哪里顾得上心疼机车。

飞驰的机车带动劲风将薛向的头发拉的笔直,此刻他心中仿佛有团无明业火,烧得他几欲炸裂。本来,今天柳莺儿的事儿已让他倍受打击。若是康桐、雷小天有个好歹,不管是谁,薛向打定主意,必让他生不如死。

东城区公安局离薛向家约有三十来里,薛向一路狂加油门,只用了十五分钟就飙到了。薛向到时,公安局的大门正假闭着,他顾不上叫门,一拧油门直接撞了进去,五米宽的合页门顿时被撞得向两边重重拍在墙上。值班岗哨的门卫老王吓了一大跳,居然还有人敢这样进公安局大门,他跑上前去,正待要喊叫,却见薛向面色不善的从偏三轮上下来。老王当然认识薛向,这位爷和局一把手(军代表)穿一条裤子,自己哪里敢对他聒噪。不过,这小伙子平日里对自己很不错,时不时的递包烟,这回虽然不见递烟,居然连个笑脸也无,想来是遇上烦心事了。老王冲薛向笑着打声招呼,就返回值班岗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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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令箭原在身中藏

薛向猛地推开李天明办公室的大门,快步走到他的办公桌边,道:“天明哥,帮我查下十二团是哪个师辖的,还有它的驻地。”

薛向冲进来的时候,李天明正捧着茶杯在看报,薛向重重推门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李天明三十七八的年纪,板寸头,国字脸,现任东城区公安局军代表,正儿八经的正团级干部。李天明十八岁入伍,三年后,就成了薛安远的警卫员,这一干就是五年。五年后二十六岁的李天明成了军区警卫营的一个排长,随后,在薛安远的关照下步步高升。浩劫爆发后,薛安远嗅出危险的感觉,把李天明和顾长刀一块儿早早地打发出去,李天明才免受了波及。李天明和薛家的关系,岂是赏识和恩情能说得清的。按当时的警卫员和首长的关系论,那就相当于薛家的死士和家丁的身份。李天明调来东城做了公安局的军代表后,薛向才开启了在东城呼风唤雨的时代,俊宋江的大名也是在那时候叫了开来。

李天明见薛向面色冷峻,眼含杀机,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以他对薛向的了解,一定是有人触了他的逆鳞。李天明也不寒暄,站起身道:“十二团是禁卫师辖的主力团,驻地在西城高山区,出什么事儿了。”

薛向肃面道:“小康和麻雷子被十二团的警卫排抓走了,恐怕有性命之忧。”这些信息还是朱世军躲水里,听司勇骂温宏时获得的。

李天明面色急变:“是康桐和雷小天?他们是我们东城区的民警,他娘的,十二团有什么权力抓人?你先别急,我打电话向十二团要人,军队也有纪律的。”说罢,李天明就摇起了电话。

薛向一把按住李天明正要拿起的电话:“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这不是简单的军警冲突,现在打过去只会打草惊蛇,搞不好他们来个毁尸灭迹。”

李天明这会儿是真的震惊了,先前只以为是部队和警察打架,这种事儿,这年月哪天不发生几件,打个电话就把人要回来了。可听薛向的说法,简直到了刀剑见红的地步了,李天明不敢怠慢,问到:“三弟,到底怎么回事儿。”这叫法是薛安远要求的。

薛向道:“天明哥,现在没时间解释,对了,老猪说十二团警卫排的战士管一个矮个子叫什么天少,你这里有没有他的信息。”

“天少?十二团?糟了,这回是真难办!天少大名江朝天,是江歌阳的儿子。这小子,仗着老子的权势,祸害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我这儿都有不少他的案底,可报上去根本没人理会。”李天明的脸色是一变再变,不过也只是惊讶怎么会惹上江朝天这条恶狼,行动上他只站在薛向的立场,才不管对方是不是副执政的儿子。

薛向微微有些惊讶:“江歌阳?居然是他!天明哥,禁卫师的师长是谁?”

李天明道:“禁卫师的师部驻扎在紫禁城内,可以说是大内的主要禁卫力量。师长刘高是那边的亲信,倒是十二团团长邱治国无甚根脚,听说是溜须拍马,紧跟刘高才提上来的。要是咱们找突破口,刘高显然是不合适的,我看还得邱治国身上下手。”

薛向摸清了根底,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够,心念电转,就知道该是拜哪座山头了。他转身对身后一直未开口的朱世军道:“老猪,这会儿他们肯定满世界找你,你先待在这儿。小康和麻雷子的事儿,我已经有办法了,你踏踏实实待着,这儿暂时是最安全的。”

朱世军闻听江歌阳的大名,知道自己这次是把天捅了个窟窿,心神大乱,越发担心康桐和雷小天的安全了。好在,三哥素来神通广大,从未说过空话,他既然说已经有办法了,肯定不是安慰自己。想到此节,朱世军稍微心安,冲薛向点点头,没有说话。

李天明知道此时不宜多过缠问,这件事已经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帮不上忙就别拖后腿了,只管帮三弟照看好朱世军就是了。李天明道:“注意安全,事不可为,一定想办法传个信过来。老首长这么多年的军长不是白当的,四九城咱A军的弟兄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薛向欣慰的笑了笑,道:“放心吧,还不到那份儿上,等我消息。”说罢,大步向外走去,路过朱世军身旁,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

松竹斋独占一条小胡同,两端胡同口各设一座岗哨亭。薛向加到极致的油门,在岗哨前百米处方才减弱,慢慢滑行到哨卡前方方才刹车停住。薛向掏出今天刚置办的特参证,值班警卫打开一看,微微有些变色,这么年轻的安办特参?貌似他只今天白天来过一次吧,以前从未见过。值班警卫对薛向的官职大是惊讶,仔细检查完毕,笑着把证件递还给薛向,交代他把车靠墙停了。

薛向接过证件,一踩油门,一个摆旋,偏三轮稳稳地依着墙根停了。他下了车,飞速向松竹斋内跑去,不愿耽误一秒时间。

时间已近八点,松竹斋内灯火通明,老远就看见安老将军正坐在白天下棋的凉亭里摆弄着棋子,身边的老王如松站立。薛向在松竹斋内的奔跑不仅惊动了四面八方的警卫,也惊动了正在复盘的老头子。老头子对白天被薛向剥光猪的事情耿耿于怀,他此时复的就是那一局棋。如果薛向知道自己此刻的脑袋被十几把阻击枪瞄准,估计他跑得就没这么欢快了。松竹斋内的明哨、暗哨二十四小时的守卫着老将军的安全,这么多年,还从未见人敢在松竹斋内如此奔行。好在,老王眼尖,一眼就认出来人是薛向,拿起报话机说了几句,薛向的危险才算解除。

薛向哪里知道自己刚在鬼门关前转了一遭,刚踏进花圃的小道,就高喊“老将军救命”,对老头子他可没一点不好意思。装孙子就装孙子呗,反正按老头子的年纪,他也不吃亏。

老王迎上前去,在薛向耳边低语几句,薛向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暗道一声侥幸。此刻,他才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冒失,此处是什么地方?说是军机重地亦不为过。安老将军身为军方顶级大佬,一身所系,何其紧要,他的住所岂是等闲所在。一般情况下,进入松竹斋,先要通过岗哨检查,再由值班警卫报告给警卫队长,对方根据来者身份划出警戒级别。像薛向这种安办的参谋算是自己人,警戒级别是很低的,可他的狂奔乱跑顿时让警卫队长发出了最高级别的红色警戒信号。要不是老王解除警报,在薛向靠近安老将军之前或者中途手臂稍有异动,警卫队长会毫不犹豫下令清楚威胁。

待薛向上得亭来,老将军凝视着棋盘,头也没抬:“鬼门关前走一遭的滋味不好受吧,浮躁!”老头子对薛向白天把自己杀得溃不成军的行为始终萦怀,逮着机会就要说他两句,好似看出他丑,就是自己的绝大享受。

薛向站定:“没啥感觉。”他倒是没打诳语,因为他压根没感受到那种危在旦夕的恐怖气氛,只当了闲庭信步。要不是老王点出,他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说没感觉倒也不算错。

薛向的话噎得老头子一阵白眼,好心情一扫而光,抬眼看着薛向,没好气地道:“还以为是来陪我老头子下棋的,哪里知道是夜猫子进宅。”

原来,老头子草草吃罢晚饭,就进了凉亭仔细思索了白天的棋局。最后,做出是自己轻敌大意,不熟悉对手棋路,方才败北的结论,压根不是自己棋力不如人。这会儿薛向来了,老头子正高兴,报仇的机会来何速也,哪知道臭小子老远就喊救命,就知道准没好事儿。

薛向顾不上和老头子斗嘴,坐下来就把来意和康桐三人的遭遇说了一遍。老头子听完,把茶杯重重砸在桌上,破口骂道:“江家小子我早听说不是个东西,没想到猖狂至斯,光天化日之下就敢QJ妇女,这他娘的和国民党反动派有什么区别?老子们打下的江山就让这帮王八蛋败掉?”老将军打了一辈子反动派,革了一辈子地主恶霸的命,革命胜利后,临了,自己这伙儿人的后代居然有人成了恶霸,这让人情何以堪。虽然江朝天不是自己的子弟,老头子还是把他老子江歌阳视作同志。江朝天QJ妇女已经让他不能忍受,居然还有军队上的人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老头子分外愤怒。

骂完江朝天,安老将军又把斗争矛头指向薛向:“你小子看起来倒像个机灵、有担当的家伙,其实也是个事到临头,不堪一用的货色。受了欺负就只会喊救命,老子最烦的就是这种没血性的家伙。你手里的证件是废纸啊,拿着令箭当鸡毛。白天,就听说你小子居然被派出所的人抓进去了,我老头子差点没羞得把脑袋塞进裤裆里。你说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把老子的脸丢尽了。”老头子不知是发的什么邪火,对着薛向一阵狂喷怒骂。

第五十一章 不说苍生说鬼神

薛向腹诽,老头子莫不是泄私愤吧!您老人家给的证件只说是特参,傻子都知道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的身份,有多大权限谁知道啊?薛向先是不满,思虑过后,继而大喜,老头子既然怒我不争,这不等于变相授权嘛,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薛向现在完全化身贱皮子,老头子越骂得厉害,他越开心。老头子刚一住嘴,薛向没皮没脸地笑道:“得嘞,按您老的指示办。”说罢,转身就走。

薛向大步来到竹林、松阵,开口喊道:“安老有令,来一个班的弟兄,配合我行动。”他明目张胆地当着老头子的面发号施令,假传圣旨。

薛向话音刚落,竹林、松阵、房顶、屋檐,甚至花圃里都一阵骚动,一会儿功夫,他面前现出百多号人,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藏的。一百多号人迅速列成队列,齐齐立正、敬礼,道:“请首长指示!”

这哪是一个班,差不多一个连的人呢。这帮家伙整天潜伏、警卫,早憋得厉害了,都想跟薛向出去做任务。反正薛向又没点名要哪个班,这会儿一个赛一个地厚着脸皮往前挤,也不管远处的首长作何感想。

这下轮到薛向傻眼了,他压根不知道人家的番号、编制,虽然能肯定这些警卫个顶个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可叫谁不叫谁,就做了难了。安老将军在亭子里听见薛向假传圣旨,倒也没有恼怒,可没想到薛向要一个班的人,居然钻出了一个连,老头子面子立时就挂不住了老子就这么不受你们待见,一个个的都想往外溜?稍后,见了薛向窘在当地,老头子又觉好笑,看你小子如何安排,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得罪人了吧。

薛向望着眼前一排排高大挺拔的迷彩服战士,个个精神抖索,人人脸带希冀,他还真不好挑选。想说个子最高的几个出列,一眼望去一般身高,貌似每个人的个子恐怕得拿标尺来量,才分得清高矮;想说第几班的战士出列,他压根不知道人家的作战单位是不是按班级划分的。薛向好一阵挠头,眼神突然落在战士们的装备上,顿时计上心来,他喊道:“挎冲锋枪的战士出列,其余人等原地解散,各归原位。”刷刷刷,一阵整齐而散乱的撤退,只留下十来个挎微冲的战士,留在原地,对薛向行注目礼。获得机会的战士,人人心里激动万分,终于可以出去活动活动了。

挑好士兵,薛向指派了这次行动的正副班长,安排好后,招呼两个士兵到小车班把老头子的车队开到前门等候。这会儿,干脆就狐假虎威到底,也享受一把J委首长的待遇。

老将军早料到以薛向的鬼机灵,解决人事安排的事儿不会太难,没料到的是,这小子瞪鼻子上脸,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假传圣旨把自己的车队开走了。熟悉的轰鸣声响起,老头子的胆固醇瞬间升高,憋得实在难受,惹不住扯开嗓子骂道:“臭小子,拿着鸡毛当令箭!”

一旁的老王看了,有些好笑,刚才您还说人家拿着令箭当鸡毛呢,我看那小子不是省油的灯,估计就等着您老骂呢。老王嘴角的笑意被花帅窥见,老头子敲了敲桌子,道:“小王,乐什么呢,看我老头子的笑话?”

老王赶紧正色道:“首长,我哪儿敢啊,只觉得…觉得您有点…”老王一句话吞吞吐吐的说了个半截。

老头子不悦道:“成什么样子,跟个娘们儿似的,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不就是觉得我对那小子好得有些过分么,有什么不好说的。”

老王点头承认,老将军说的和老王想表达的差不多,只不过老王心里的两个字要胜过老将军的说法。他感觉老将军对薛向不是太好,而是宠溺。

安老将军接着道:“你说说我为什么独独看重他?”

老王细想了会儿,道:“人才难得!”

老头子嗤道:“滑头,和没说一样,难道我会看重草包,不过,却也说到点子上了。这小子貌似孩子般的跳脱、狡谐,实则心思缜密、聪慧异常。尤其是对ZZ的敏感性,简直敏锐得可怕。我拿甘罗、严世蕃比他,并非缪赞,这小子活脱就是两人的综合体。能从青萍之末察觉大风将起,这种能耐,哪里是个少年郎,简直是个积年的官C老贼。”

老王被安老将军的话吓了一跳,老将军一生阅人无数,还从没见哪个青年甚至中年得到过他老人家如此高的评价。老王有些难以置信,进前给他续了杯茶,道:“首长,是不是有些言重了,我承认他很聪慧机灵,但是也没发现他与平常的少年郎有何区别。您看啊,他中午冒冒失失地就抱着东西,来求您给他伯父消灾解难,不也没办成么,这哪里是心智成熟的做法。”

安老将军哼了一声,道:“眼皮子浅,你当他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他伯父么,这不过是他想达到的目的之一罢了。他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对老头子念他那几句歪诗,意在告诉我他对当前的局势洞若观火。他这是,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匣内待时飞。”

老王精熟于秘书、安保服务,对ZZ的走势缺乏大局观。老将军的话勾起了老王的好奇心:“就算他看清了当前的政局,他一个小孩子能起到什么作用,不过是隔岸观火,看看热闹罢了。”

老头子对老王是又爱又恨,老王做事细致周密,极少出漏洞,做秘书和安保,那是没话说;可是偶尔和他聊会儿天,尤其是和ZZ挂钩的,他的迟钝简直让人哭笑不得。老头子指指石桌边的石凳,示意老王坐下,笑道:“看来你这辈子就是当秘书的料了,让你出去独挡一面,我还真不放心。”

老王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给您当秘书挺好,等哪天您不需要我了,我就回老家种几晌地,也挺好。”

老将军欣慰地笑了笑,道:“我什么时候让老实人吃过亏,放心吧,你小子的后路,我都替你想好了,将来就留在总政吧,哪里挺适合你。”

老王感动地点点头,他不想谈这个沉重的话题,时间对老人是个残酷的话题。他仿佛担心在谈话中,眼前的老人会急速地衰老,甚至死亡。他转移话题道:“您还没说薛小子的意图呢?”

老将军道:“很简单,拿我老头子当桥呗。你刚才不说了他只能隔岸观火,徒呼奈何。不过,有我老头子当桥梁,他就迈步而越,侧身其中了。”老头子不愧人老成精,一语中的。

老王知道薛向的打算后,倒抽口凉气,这才多大的孩子啊,心思深沉到这种地步。这种层次的博弈,也是你敢插手的么!老王还是有些不解:“您为什么甘愿给他铺路?”

“原因很简单,前路茫茫,我看不清路在何方,希望他真的是我的甘罗。”安老将军叹道。

“您说的太严重了,您都看不清,他一个小孩子就更看不清了。”老王今天一天的吃惊比他半辈子都多,老将军口中的路太沉重,关乎一个国家,五十六个民族,十来亿生民。

“我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清,至少他是个明白人,现在的明白人可不多了呵。”老将军抬头望天,天上明月如盘,漫洒清辉,他突然笑了,像是在自语:“说来好笑,寄希望于稚子,我老头子是真的老了。小王,你信命吗?”他突然抛出这么个本该是禁忌的问题。

老王已是惊无可惊,他实在不明白,信了一辈子马列的老首长,今日怎会提出信不信命这种问题。尽管心存疑问,老王还是没有问出,只如实答道:“信!”一个字,很短,也很有力。在老首长面前,他用不着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老王研究过马、恩、列、斯、领的著作、理论,也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但并不能推翻他心中朴素的宿命论。他一直在问,为什么这些人都成了伟大人物,难道仅仅是他们天分才情加努力的缘故么?不,比他们惊才绝艳,努力百倍的人在所多有,为什么那些人沉浸在历史的长河,默默无闻,化为尘埃。用他们的理论根本解释不了,但老王的奶奶却给出了清晰的解释,答曰:命。

对老王的回答,老将军没有吃惊,他并不像这时的大多数党员那样回避或者忌讳这个话题。到了他这个层次和年龄,经历得太多,见过得也太多了。老头子知道什么是宣传,什么是ZZ的需要。老头子没有说话,点燃一支烟,坐在清风明月下,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老王闻到烟味,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提醒他少抽。他还在思索安老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好奇的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他出声打破了宁静:“首长,这和薛小子有什么联系么?”

安老将军吐了口烟,笑道:“哪里有这么玄妙,想到一件事,觉得有意思,兴之所至,就发问了。”

“什么事儿。”老王打破沙锅。

“下了一辈子棋,无论输得多惨,生平只被两个人剥过光猪。一次是今天,一次是四十年前在窑洞。”老将军嘴角一抹微笑。

“赢棋的是谁?”老将军说得郑重,老王听得惊心,他心中已然猜到,惊骇间问话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猜到了,何必多此一问。”老头子瞪了他一眼。

“您不会认为薛小子能和他老……”

老王的话说了一半就被老将军的笑声打断:“哈哈哈,小王你真能联想,没谱的事儿。只觉得挺有意思,剥光猪毕竟不是什么好事,记得深刻罢了。

老王没有接着问下去,老将军拿“命”相喻,自己能说什么,说多了无聊且无趣。

老将军和老王在月下喝茶、闲聊,闲适至极,薛向那边却是火爆异常。

第五十二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薛向领着十多个战士出了大门,坐了j委首长的红旗,其余的战士也分作四组上了四辆军用吉普,五辆车组成车队,浩浩荡荡地杀奔西城十二团驻地而去。

是时,明月当空,华灯初上,车队驶上了长安街上。此时的长安街并没有多少车辆,行人倒是不少。这么一队豪华车队驶过,自是人人驻足,个个注目,打量着中间那辆黑色红旗的车牌。识货的主儿便向周围的人卖弄见识:“京v026xx,知道是谁的车牌么?”

众人皆茫然摇头,显然这个时候的咨询哪里像后世那般发达,除非是特意关注、打听过的,不然谁知道?又没有百度、谷歌可问。卖弄的小青年很是得意,见人越围越多,声音愈发大了起来:“京v是指军委,026是指军委委员,xx就不用说了吧,这是安老将军他老人家的专车。”众人齐齐惊叹一声,四散开来。

“喂,喂,别走啊,你们,你们,过河拆桥,…”小青年没有获得鲜花和掌声,显然大为不满。

…………

薛向赶时间,他的车被保护在正中间,根本提不了速,薛向要副驾驶的警卫,用报话机通知前方车辆以最大速度行驶。话刚传到,速度果然提了上来,窗外的景物飞速的后退,瞬息千里。

一刻钟左右,车队就到了西城景山区十二团团部驻地。薛向要过报话机,道:“前方的车辆遇到岗哨不必停,直接给我冲进去。”他心里正憋着火,哪里还会跟十二团的家伙客气。

前方车辆得令,油门一踩直直地朝十二团设置的障碍栏杆撞去。这帮警卫平日里都是闲得蛋疼的主儿,见首长有命令要闹事,恨不得直接冲岗哨亭撞去。

岗哨亭两侧站岗的战士大吃一惊,先前车队离他们还有二十几米,还看不清车牌号,只知道肯定是大人物,小人物有这么大排场么?正打算升起栏杆,敬礼放行,哪里知道前方的车队突然加速,朝自己这边撞来。两个战士赶忙跳下哨墩,就要按照警备条例,拔枪射击。枪刚拔出来,两人就愣了,大红旗威风凛凛地从自己面前驶过,传说的车牌号让两人目瞪口呆。普通老百姓不认识军牌,难道两个当兵的还不知道?平日里聊天、吹牛没少拿这些传说中的车牌说事儿、卖弄。

高个子战士赶忙拍一下矮个子的肩膀,喊道:“王春生,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团部打电话,准备欢迎仪式。咱团里何时来过这级别的首长,你快去打,我得进去抢个位子,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和首长合影呢。”他神经很是粗大。

“冯虎,干嘛你不打,我也要进去迎接首长。咦…不对,这哪里用得着咱欢迎,这是兴师问罪来了,你忘了首长是怎么进来的。”叫王春生的战士先前也被惊喜冲昏了头脑,忽然一拍大腿,反应过来,丢下句话,撒腿就冲进值班亭给团部摇电话。

薛向的车队刚停稳,得了信的团部官长们屁股着了火般从大楼里冲了出来。领头的是团长邱治国,腆着个大肚子,军装一看就是特制的,满脸堆笑就冲红旗车迎去,看架势是要给薛向开门。其后跟着政委李立,参谋长肖光,还有团部的几个参谋,七八个人站成一排,只等团座把首长迎下来后,以自己最整洁有力的姿态敬礼、问好。

邱治国边跑边扣风纪扣,许是脖子太粗,勒得他直喘粗气,好一阵子才扣好。大肚子吸了又吸,武装带紧紧勒住,原来的杀猪相才稍稍有了军人的样子。邱治国殷勤地打开红旗车门,粗腰弯到了他的极限程度。车门打开,一双黑色小牛皮鞋刚落地,团部大院内响起了冲天的吼声“首长好”,声音整齐、阳刚。

这会儿功夫,团部大院陆陆续续赶过来不少军官,三个营长,团直属警卫连排长,得到消息的军官都来了。j委首长安老将军来团部视察,不说是跟敬爱的首长握手、照相,就是远远地看一眼,说出去也长脸啊。要是这种家门口的机会都错过了,非后悔一辈子不可。

薛向虽是怒气冲冲而来,可还没出车门,就享受到的这股山呼海啸般的问好,让他心情好了不少。尽管人家是表达对安老的敬意,自己代受了,但这种感觉着实让人沉迷。薛向的身子出了车门,站直,冲大家回了一个军礼,当然没喊什么“同志们辛苦了”之类的,不然非乱套了不可。

见出来的是个年轻军官,而非希望中的安老将军,邱治国弯下的腰差点没一头载到在地。瞬间排成整齐队列的军官们瞪直了眼睛打量着薛向,似乎要把眼前的小子,用眼神钻出无数个窟窿不可。满场鸦雀无声,众人打起的敬礼还没放下,举在半空发愣。大院里不断有后来的军官陆续赶到,朝着队列小跑,自动站好,抬手敬礼。场面诡异之极,一时冷场无声。

薛向带领的卫队早已成队站列在他的身后,冲锋枪握在胸前,注视着众人。薛向开口,打破了沉闷:“感谢同志们的热情欢迎,首长的称呼我是不敢当的。先自我介绍下,本人系z央j委安办特别参谋薛向,此次到十二团是奉军委令,特来查办江朝天同志被殴一案。军委听闻有军队成员参与谋害中z央领导之子,大为震怒,特命本人前来勘询究竟,查实案情。邱团长,让下面的同志都散了吧,咱们军人不兴迎来送往这一套。让老将军知道了,肯定是要批评我的。”薛向早打定主意,先把问题拔高,把水搅浑,自己成了法官,那案子不是想怎么审就怎么审。只要不太出圈,老头子肯定担了,背靠大树,果然凉快。

邱治国这会儿尴尬至极,自己累个半死,接了个毛头小子,心中憋屈极了。可是你再有意见,也架不住人家的招牌大啊。Z央j委安办,听听,多吓人,到了下面就是见官大一级,自己这个礼敬的也不算冤枉。再加上人家来时坐的可是安老将军的座驾,料来必是心腹之人,更是得罪不起。邱治国本是溜须上官起家,军人骨气那是半点也无,见了来者是个年轻小子,姿态照样摆得极低,风纪扣和皮带不敢稍松,扬起笑脸道:“哪里是迎来送往,完全是我们十二团的兄弟们对j委领导的一片热爱之心,我绝对没有通知大伙前来迎接,完全是自愿的嘛。薛参谋能到咱十二团,就是对我们成绩的肯定,到了地方就是咱们的领导,快请进,快请进。”邱治国压根不接查案的茬儿,硬说成j委领导是来鼓励自己的,其实他心里早已飞速地思索开来。江朝天作为副执政的公子受伤,j委适当表示关注也是应有之义,就算有军方的人员参与其中,也用不着安办的人亲自出马啊。再说,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而且失了真,什么是军队成员参与谋害,明明自己是派人去保护天少嘛。难道是江执政怪我保护不力,要整老子,可听说安老将军和江歌阳不对付啊。不管怎样,先装傻充愣,实在不行就让司勇顶岗。

邱治国的胖大脑袋装的不全是阿谀之词,他对官场这套也是门清。通常不认真本职工作的公职人员,大都研究权谋,精擅争斗。饶是邱治国一个头想成两个大,也弄不明白事情的究竟,打发走底下营、连、排长,殷勤地把薛向迎进了团部办公室。

薛向哪有心情寒暄,进了办公室连坐也不坐,就唱起了高调:“邱团长,j委首长们还等我消息呢,把相关责任人都叫过来吧。我也不跟你废话,大家都是明白人,参与此案的有哪些人,我们很清楚。至于你在这个案件中扮演什么角色,我心里有数,怎么上报就看你的表现,你明白么?”一番话虚虚实实,拉拉打打,把邱治国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防线搅了个七零八落。

邱治国本就肥胖的身子在这炎炎夏日更是怕热,这会儿被薛向唬得额头热汗、冷汗一起冒。他本是个有小聪明而无大胆量的投机客,对辛辛苦苦熬来得团长职位分外珍惜,见j委领导都关注了,哪里还敢硬顶和敷衍。他在上面没有任何人关照,直属领导刘高师长也不过是看他容易控制,再加上逢迎得力,才提了他做团长。现在比刘高大了十倍不止的j委从天上把手插了进来,他唯有配合和听令。

邱治国对身边的勤务兵喝道:“立即给司勇打电话,让他和温宏马上回团部。此令,十万火急。”

勤务兵站在原地发愣,司勇是团直属干部,工作单位就在团部,电话往哪儿打啊?总不能众目睽睽,询问团长“司排长在哪儿啊”,这不是出领导的丑嘛,自己可不傻,还是领导自己想明白吧。

PS:关于七十年代的j委车牌,我简单查了下,很模糊。据说当时的j委总部是辰,总参是辰3,总政是辰4,总后,总装是5,6。本文采用的是现在的j委车牌,各位看官勿究。京V:z央j委,京V·0****——j委总参机关,京V·1****——j委总政,京V·2****——j委总后,京V·3****——j委总装,京V026——军j委员。

大家若是有幸看到京V026打头的,可别拍照噢,这可是当下最牛的车牌呢,那些8888的压根没法跟人家比。

第五十三章 禁地樊笼自然开

见传令兵赖在门口不走,邱治国一阵火大,刚想喝骂,传令兵的眼色传来,他恍然大悟。邱治国笑着对薛向道:“您瞧我这记性,我已经派司勇那小子去医院看望朝天同志了,我这就让人往医院打电话。其实,j委领导掌握的情况和实际有些出入。当然了,绝非领导们的失误,一定是下面的同志没有调查仔细,情况是这个样子的……”他还以为薛向真是站在江朝天这边儿的,啰啰嗦嗦地又把下午发生的事儿交代一遍,自然是刁民作恶之类的了。

邱治国放下电话,热情地招呼薛向坐下,他估计眼前的年轻人说不定就是安老将军的关系户乃至家属。看他身后的警卫战士的装束,就知道是z央警卫团最为精锐的特务连,非j委委员和g家领导人不得配备。

这会儿,司勇和温宏正在江朝天的病房殷勤地赔小心,外加表功。江朝天并无大碍,只不过是脑子受了震荡加上气急攻心,晕了过去,送医院前就醒了,医生做了检查说没事儿,让出院。江朝天哪里肯听,几个电话一打,就住进了高干病房,一时间来探视者络绎不绝。江朝天就是要把动静闹大,引起他老子注意,让他老子稍稍出力,发句话,就给自己出了这口恶气。

薛向的心思全在康桐和雷小天的安危上,本意是要邱胖子先把人交出来,哪知道他先打电话要当事人滚回来顶罪,后又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罗嗦半天。薛向不理他的殷勤劝坐,冷笑道:“邱团长这是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啊,j委接到的情报是十二团团直属警卫排排长司勇擅自调动部队,袭击江朝天同志。两位热心的民警同志正巧路过,参与了救助江朝天同志,结果寡不敌众,人被你们带走了。京城可是首善之区,双拥模范,你们这样公然地挑动军警关系,是很不合时宜的。J委领导之所以重视此案,一是你们堂堂禁卫师的主力团整天正事不干,快成了某些干部子弟的私人保镖了。保镖也就罢了,居然为了调戏妇女而生出龌龊,双双相斗;二是此案已经惊动g安部,g安部的姜部长直接把电话打到j委,j委首长很是震怒。你们应该明白现在的公安部门被咱们军方军事管制,g安部的领导心里的怒气由来已久。这个敏感时期,你们还无端拘禁他们的人,不是授人以柄吗?邱团长,你打算负这个ZZ责任吗?”

薛向拉大旗作虎皮,颠倒黑白,转移矛盾,把事情说得云山雾罩、安部的事儿是他借题发挥,也不怕穿帮,反正今晚一闹,外面肯定都知道,他故意开了老头子的车,招摇过市所为何来。再说,即使穿帮了,尽可往老头子那里推,他荷包多大啊,尽能装得下。

邱治国这才明白人家哪是来给天少撑腰、出气的,原来是给那两个关在紧闭室的小子来站脚助威的。怪不得听值班室的人说j委首长的座驾是撞了栏杆冲进来的,先前还以为是在扯淡,原来是真的啊,这可得小心应付。

邱治国最怕承担责任,尤其是ZZ责任,还是在这样的ZZ大环境下,承担这种责任不仅意味着丢官,简直是要命。他顾不得巴结什么天少、副执政了,副执政再大也管不到自己头上,而j委领导一道手令就能让自己回家抱孩子去。邱治国尽量把背挺直,努力的吸住小腹,肃面道:“薛参谋,您可要明鉴啊,我也不知道那两位同志是人民警察啊。再说,这都是司勇未经请示,擅自做主,把两位民警同志给抓了回来,真的与我无关啊。不信,您问李政委和肖参谋长,司勇抓人之前有没有向团部汇报。”邱治国一脚把司勇踹飞了天,这会儿还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吧。

李立和肖光自进了团长办公室就没有说话,军姿站得那叫一个标准,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菩萨相,死活不开口。他俩早发现这个年轻的安办参谋是来寻衅滋事的,这种级别的战斗,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肯沾身。要不是j委领导没发话让他们离开,两人早跑得没影了。这会儿,既然团长发话了,也不好不回答,事实上,团部还真就没收到司勇的汇报,自然是如实交代。

薛向套出了康桐和雷小天还关在此处的消息,自然要第一时间见到二人。他一掌拍在邱治国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简直是胡闹,谁给他的权力胡乱抓人?人呢,还不赶紧把人给我带出来。”

邱治国被薛向的巴掌声吓了一跳,赶紧下令勤务兵去禁闭室带人。孰料,李政委和肖参谋长极有眼色,止住勤务兵,一溜烟儿去了。邱治国看见两人矫健的身姿,心里暗骂,狗日的,莫不是瞄上老子的位置了。不行,一定得争取j委同志的好感,不然不说打发自己回家抱孩子,就是打发自己去看档案也受不了啊。

李、肖二人去得快,来得也快,两人各自扶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面带关怀,来者正是康桐、雷小天。两人除了被带走时,挨了两枪托,倒也没遭别的罪,带回来后直接被扔进了禁闭室。司勇和温宏忙着去表功、拍马屁,顾不上刑讯他们,甚至顾不上逼问主犯朱世军的下落。在他们眼里,平息江衙内的怒火和表现自己忠心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逃走的朱世军迟早是碗里的菜,去了先说已经一网成擒,有何不可?

康桐和雷小天被热情的李政委、肖参谋长一路搀扶,甩也甩不开,搞得大是狼狈。他俩年轻力壮,脑袋挨了两下,早恢复过来了,根本用不着李、肖二人如此看护。他们哪里知道,李大政委和肖参谋长实在为自己在j委领导面前争取映像分呢。

康桐和雷小天正纳闷不是要刑讯逼供么,难道变成怀柔招安了。二人刚踏进办公室大门,薛向就迎了上去握住两人手道:“让两位见义勇为的人民警察同志受苦啦,我代表j委向二位表示崇高敬意和真挚的慰问。二位放心,你们受的苦,我已知道了,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薛向暗中用力握了两下,暗示二人先别说话。

康桐和雷小天一见薛向,眼圈有些发红,三哥对自己那真是没话说,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吧。他俩从温宏的大嘴巴里已经知道这次惹到谁了,原以为这次肯定是折进去了,动了太子爷,哪里还出得来。没想到几个小时时间,三哥就来接自己了,不知道费了他多大气力。两人和薛向配合多年,虽不敢说心有灵犀,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二人做出一副头痛欲裂的表情,用手捂住脑袋蹲下,心里却大是叹服,三哥这神通大得有些没边儿了吧,摇身一变,居然代表起z央j委了。

见二人表演到位,薛向心里暗赞,嘴上却高声疾呼:“邓班长,赶快派两个兄弟,把两位英雄的民警同志送往红旗医院,告诉院长一定全力抢救,就说这是j委的命令,快去。”

薛向临时任命的警卫班班长邓通一个立正:“是!”点了四名战士,架起二人就往外奔去。

邱治国大急,怎么一会儿功夫就病了呢,这下麻烦可大了,该死的司勇,为了自己拍马屁,下这么狠的手,狗日的,怎么还不回来了,再拖下去,j委领导的火气可全让自己消受了。邱胖子像热锅上的蚂蚁,原地乱转,想招呼薛向坐下,已经说了十几遍了,再张不开口;想学李、肖二人立正,装菩萨,躲清闲,可自己又受不了这份儿苦,再说自己又是一把手,躲都躲不了,真是命苦啊!

邱治国大叹命苦的时候,司勇在医院值班室接了个电话,返回了江朝天的病房。

“天少,好消息,j委派人去了咱团部,说是接到您受伤的消息,j委领导大为震怒,要为您出气呢。”司勇刚进门就吆喝开了,眼角满是笑意,心里暗叹天少的能量就是大啊,自己这一宝没压错。

“就是,就是,天少是谁啊,在咱国内也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上面哪能没点儿响动。这不,江执政一个电话,j委的人不也屁颠屁颠地来了。”温宏弯着腰侧立在病床前,讨好地望着江朝天,嘴巴抖动得那叫一个利索。

江朝天沉吟不语,他心思缜密,从小耳濡目染,见多了阴谋花招、诡计暗算,从来不相信表面上看到的。他的眼角眯成一条缝,沉声问司勇道:“j委?j委哪个部门?”

司勇见江朝天得了利好消息,反而脸色凝重,知道事情可能不像自己想得那么简单,小心地答道:“是安办的一个参谋,我只知道这么多,那边早早就挂了。对了,那边好像很急,说是邱胖子还下了十万火急的严令。”

江朝天面露微笑,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道:“果然如我所料,是安老头横插一杠子。我就说嘛,屁大点事怎么会惊动j委那帮老头子,原来是借机寻我老头子的晦气。”

司勇和温宏呆立当场,j委这个词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能承受的范围,居然还是安老将军参与进来了,自己这是卷进了大漩涡啊。是的,j委领导稍微咳嗽一声,对他俩的小身板来说,就是滔天巨浪。

第五十四章 二至极处成奇绝

江朝天看着两人哭丧的脸,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跟我江某人办事,会让你们吃亏?j委又怎么了,还能一手遮天?走,我陪你们去会会j委的领导。”江朝天干下的烂事儿,这两人参与了不少,现在就放弃两人,没准两张烂觜把自己抖落个底儿掉。在别处说可以,可是当着j委那帮人胡咧咧,等于是给了父亲的z敌提供黑材料,这种蠢事他当然不会做。

有江朝天一起去,司勇、温宏自转忧为喜。自己真没跟错人,天少果然讲义气,有他在前面顶着,再大的风浪,也打不到自己。

…………

送康桐和雷小天的战士刚回来,江朝天领着司勇就推开了团长办公室的大门。

“j委的领导同志在哪儿啊,邱胖子,你也不帮我引见下,多失礼啊。”江朝天昂首挺胸,大踏步地走了进来,身后的司勇和温宏也扬眉吐气地紧紧跟随。

邱治国皱了下眉头,平日里在团部你这样喊老子也就罢了,在j委同志面前还叫老子的诨号,不是给老子上眼药么?邱治国站着动也不动,浑然没了平日的逢迎巴结,梗着脖子道:“司勇,温宏,你们还有没有纪律,现在都几点了,夜不归营,当军纪是儿戏么?见了首长不敬礼,也不问好,这是谁给你们的权力?”邱治国不接江朝天的话茬儿,他不敢对江朝天发火,一腔怒火全朝两个部下狂飙、激射而去。

司勇和温宏被邱治国一阵发作,弄得有些茫然,平时团长不是这样子的呀,今儿个莫非是真的要糟。司勇和温宏不敢分辨,忙打立正,敬礼问好,至于是向谁问好,他们也管不着,在场的不是领导就是j委下来的同志,都比自己大。

薛向扫了三人一眼,肃面道:“自我介绍下,z央j委安炎阳办公室特别参谋薛向,奉军委令,前来调查十二团警卫二班班长温宏调戏妇女,殴伤江朝天一案。另,查实十二团警卫排长司勇,在非作战、任务、训练期间,未经请示,擅自开火,损毁群众财产,两案并查。下面我来问话,你们如实作答,结果会上报j委军事f庭,注意你们的措辞,要对自己的ZZ前途负责。”薛向把斗争矛头指向司勇和温宏是有道理的。一来司勇、温宏两个狗腿子是伤害康桐三人主要执行人,尤其是司勇居然敢拿枪扫射朱世军,他深恨之;二来指望那些有事实无证据的QJ事件,根本伤不倒江朝天,只会让他的气焰更加嚣张,先收拾了他的狗腿子再说。

温宏一听薛向词正腔圆的指控就毛了,他性子最鲁,激动地撸起袖子指着薛向喊道:“污蔑,完全是污蔑,团长,您可要给我作证,我是您派去保护天少的,怎么会打他呢?再说,每次抓的娘们儿,都是天少享受完,我们才有机会尝鲜,我怎么敢跟他抢女人。猪脑子才会相信这么荒唐的话。”温宏显是被冤枉的狠了,一番话说得跟打机关枪似的,唾沫飞溅,旁人想拦也拦不住。

温宏话音刚落,满场无声。各种各样的眼神盯着他,有好笑的,有荒唐的,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司勇和江朝天抬头望着天花板,空洞地眼神,仿佛在质问满天神佛,到底是哪路大神造出的这么个玩意儿。老天啊,你就打个雷收了他吧!

邱治国哪里会给他做这个证,以前咋没注意到身边埋了个这种级别的二百五,都二到啥程度啦!他这会儿看温宏一眼都哆嗦,哪里还敢沾包儿。

温宏对自己的话造成的效果很满意,以为自己的义正词严让众人幡然醒悟。他见邱治国不吭声,以为是默认了他的话,复又转身拉住司勇道:“排长,团长不说话,您得给证明,咱俩向来是两位一体,是……”

温宏拉着司勇的时候,司勇正望着天花板出声,没人发现他眼角的已经溢出了泪水。这会儿又听见温宏苍蝇似的在耳边叨叨,居然蹦出了两位一体这么有深度的词语来形容自己和他的关系。司勇再也忍不住心中举火烧天般的怒气,顾不得在j委领导面前维持自己的军官形象,抡圆胳膊狠狠一耳光扇在温宏粗糙的肥脸上。他的功力显然远达不到薛向的牙齿粉碎机的程度,温宏只被他一巴掌扇得撞在墙上,留下一团血花,晕了过去,就此草草了事。

“啪啪啪,很好,在军委调查组面前还敢行凶,袭击坦白交代的当事人。这算什么?杀人灭口?邱团长,你带的好兵啊,有血性。”薛向拍着巴掌,“赞”道。

邱治国哪里还不明白薛向的意思,一挥手,门口的两名勤务兵就冲到司勇身边,把他的配抢下了,将司勇双手扭住。邱治国指着司勇,喝道:“司勇,你好大的胆子,要造反啊……”

“邱团长今天的胆子也很大啊,不知是仗了谁的势,还是吃了豹子胆?”江朝天一旁阴恻恻的说道,他深恨温宏的人头猪脑。不过,他不担心别人拿这事儿伤到自己,光有温宏的一面之词,自己大可死不认账,有女的敢出来作证么。他深谙女性的心思,被侵犯了,要么忍住不说,胆大一点的告诉家里,可一闹大,摆在台面上,没有一个自愿出来作证的。有时候面子确实高于生死,更别说贞操了,即使后世的二十一世纪,此类心理不也是在所多有么。

江朝天积威久矣,邱治国虽多有不满,仍不敢明言开罪于他,站在原地,懦懦不语。

薛向从荷包里拿出包烟,弹出一根,刁住,对邱治国道:“邱团长,这位是你们团里的人吗?怎么这么没规矩。”薛向早料定眼前的矮个子、青白脸就是罪魁祸首江朝天,故意装不认识,来恶心他。

邱治国胆小,却机灵,顺着话就道:“不是,不是我们团的人。”他既不说对方是谁,也不说为什么进了团部,接得严丝合缝。

薛向大为满意,先前倒是小瞧了这胖子,他喷口烟道:“你是何人,我们讨论案情,有你插嘴的份儿么?”

江朝天知道他们一唱一和的在作弄自己,一口气憋在心里。他早看薛向不顺眼了,自己打好的算盘全被这小子坏了。他原打算,无论对方说什么,只要是不利自己的,都不承认。即使是被抓住小辫子,大不了让司勇和温宏顶岗,稍后,自己再帮他们调个部队,还保证官升一级。哪里知道这小子瞎诈唬下,温宏这粪渣(人渣已不足以表达江大少的愤怒)不打自招,把自己的烂事儿抖落个底儿掉。虽然这些自己都可以一推六二五,可弱下去的气势再也鼓不起来了,原本的针锋相对,成了单方面询问。

见薛向发问,他斜眼看了薛向一眼,道:“我的名字,你不早知道了么,何必藏头露尾呢。既然你非要听我说,那就张大耳朵听好了,本人大号江朝天,够响亮吧。你说是来调查案情?什么案子,噢,对了,你刚说温宏殴打我一案吧?我就是当事人啊,怎么就没我说话的份儿呢?”江朝天的机敏远胜邱治国十倍,哪里会露出马脚,一番话遮掩得风雨不透。

薛向早料到他不是省油的灯,非把他嚣张气焰打下去不可。薛向坐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道:“江朝天,江大少,据我所知,你在京城公安局有不少案底,光我在东城分局就见了不少你老兄的大作。怎么,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儿这么快就忘了?你伙同温宏QJ五金电器厂刘长发女儿刘美丽的事儿,还要我在这里重复吗?”薛向猛拍一下沙发前的茶几:“你别心存侥幸,虽然是QJ未遂,这事儿军委领导要求密切关注。要不是看在江执政的面子同样是g家的体面上,你造下的孽,十个头也不够砍,早把你拿下了,你得意什么?”薛向干脆撕掉伪装,直指要害,一阵疾言厉色,威胁恐吓,说得江朝天青白脸变成了苍白脸。

江朝天最怕的就是自己的烂账成为父亲的包袱,最怕这些事扩大化,g层化,进而ZZ化。江歌阳同那边一样矛盾重重,那边正愁找不到茬儿攻击他呢。一但江朝天的事儿通了天,江歌阳虽无倾覆之忧,声望大受打击那是一定的。江朝天的幸福日子全赖老子的权势,任何有损他老子ZZ利益的举动,都是他竭力避免的。失去什么也不能失去权势的道理,是这些享受过权力带来种种好处的官员、衙内所信奉的铁律。

薛向的威胁让江朝天气焰顿消,大是惶恐,此举可谓一剑封喉。

江朝天一时语塞,他知道今天要想保全司勇那是难了,自己能否全身而退还要看自己的手段。至于温宏,恨不得杀了他才解恨呢。江朝天眉头紧皱,大脑飞速地转动,思索着对策,他相信对方大张旗鼓的打上门来,绝不是安老头要借机寻自己父亲晦气的。作为江歌阳书房的侍茶童子,他对当前的高层ZZ也有清晰的认识,眼下老人家生命垂危,那边正积极谋求最高权力。虽然,父亲和安老头矛盾不断,可都是那边通往绝巅的绊脚石,被那边视为眼中钉。可以说现在双方寻求合作的利益远大于对抗,安老头熟谙ZZ交换,又怎会出此下策,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五十五章 见此烟草珍宝羞

江朝天才是江歌阳的严世蕃,他和历史上的严世蕃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一样的性好渔色,一样的身体不佳,一样的长于ZZ、精于谋划,最大的相似之处在于都有一个位高权重的老爹。转瞬之间,江朝天就看出问题所在,有了问题,自然就得寻求解决之道。

江朝天一改先前的冷峻,打了个哈哈,笑道:“原来是安老将军办公室的高参,幸会幸会,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年少英俊的高参呢。咱兄弟得好好亲近亲近,怎可为一点误会失了和气呢。”奉承完,又转头对邱治国道:“邱团长,我和薛参谋要交换下看法,你看,能不能带大家到隔壁休息一下。”江朝天简直是七窍玲珑心,邱治国眼皮一跳,他就察觉到对方对自己称呼他诨号有所不满,立时改了称呼,连要求办事的语气都改作了商量的口吻。

邱治国几时享受过江大少如此和颜悦色地同自己说话,激动之下就要答应。突然一想,真正做主的爷正在沙发上坐着呢,岂容自己拿大。幸好,自己没有冒失地答应,不然得罪完江大少,再得罪j委领导,恐怕真没活路了。邱治国也不说话,小心地瞄了薛向一眼,意在相询,薛向微微点头。邱治国大松一口气,领着众人,架起司勇,拖上地上的温宏出了办公室。

薛向之所以答应江朝天单独谈话,也是为了弄清他的筹码。精研正史和野史的薛向,当然明白此时他所代表派系的最大的威胁来自那边,而非副执政。

江朝天将门锁上,坐到薛向对面的沙发上,玩味地看着薛向道:“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相信那帮老头子会关注这点屁事,我宁肯相信这是你正义感泛滥下的行为。说吧,安老将军到底什么意思?”他说对了前半句,却说错了后半句,这哪里是安老有意向江歌阳释放ZZ信号,完全就是薛向的意气之争,公报私仇。

薛向自不会解释,笑道:“屁事儿?江大少真是好大的口气!老头子的指示很简单,一是,你造下的孽,要尽力弥补。钱财和工作上,你必须给受害者家属补偿,最重要的是向受害的女青年下跪道歉;二是,军队的渣滓必须清除,温宏和司勇必须受到审判。”薛向故意称安老将军为老头子,意在表明自己跟他的关系非比寻常。其实不用薛向这般多此一举,这么年轻的安办特参,又岂是寻常人物能胜任的,且还是驾着安老将军的座驾来的。

薛向绝非正义感泛滥的雷锋,一腔心思寻着做好事,他只不过依然有着最朴素的是非道德观和惩恶扬善的情结。尽管他知道现在不是动江朝天的时机,而且也不可能将江朝天绳之于法,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为受伤害的女青年们讨回些许公道。

江朝天听得两条细长的眉毛紧锁,眼神凌厉地瞪着薛向道:“安老头真是这个意思?别的都好说,让我跪着给那些破鞋道歉,亏他想的出来。老封建!”

薛向一拳狠狠砸在茶几上,阴冷地盯着江朝天:“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硕大的拳头顿时将十来公分厚的玻璃茶几砸得支离破碎,飞溅的碎渣割破了江朝天的左脸颊,立时鲜血直流。

江朝天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流到嘴角的鲜血,饶有滋味地在嘴巴里咂了咂:“都说血是咸的,可我的血怎么是甜的,真奇怪!”

“别跟我玩非主流,老将军的话我负责传到,照不照办,在你。相信你是聪明人,那些案底交上去,有些人会很兴奋的。”薛向懒得看他这副鬼样子,翘了腿抽烟。

“非主流?新鲜!却很准确,不过,非主流形容我还是有些浪费,我这人从不起高调,向来都是坏话说尽,坏事做绝。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江朝天左手拿出手绢擦拭脸上的血迹,右手朝薛向的烟盒摸去。

“威胁我?我最不怕的就是威胁!”薛向一把按住烟盒,让他摸了个空。

江朝天笑笑,从自己兜里掏出包白色硬壳,壳上画着条金色巨龙的铝制烟盒。他打开烟盒抽出根烟身棕黑、形状粗实,两头一般粗细的雪茄,用火柴点燃,美美地抽了一口。

薛向盯着雪茄的眼神再也移不开了,作为老烟民,老党史办的板凳,如何不认识眼前的这款著名的香烟。这款雪茄大名蜀中雪茄,又名“132”雪茄。该雪茄产自蜀中省,最初由蜀中雪茄厂生产,胡子元帅偶然间在领袖面前卖弄起这只雪茄,领袖拿过点燃一只,便爱上了其清凉香醇的味道。后来,Z央便从蜀中省抽调老师傅到京城组建了特制雪茄生产小组,也就是“132”小组,生产特制雪茄,专供Z央领导。“132小组”顾名思义生产两种型号的雪茄,13号和2号,2号专供领袖,13号供应Z央领导。2号雪茄和13号雪茄的最大区别是两头一般粗细,据说领袖点烟从来就是拿起来就抽,有时把粗的一头放在嘴里,很不方便,因此才有了2号雪茄的诞生。江朝天此时手里拿的就是大名鼎鼎的2号雪茄。

“2号,没抽过吧!你肯定在安老将军那儿抽过13号,是不是听说2号和13号除了样子,其它的都一样?那是蒙你呢,2号的烟叶知道是怎么种出来的么,是用猪粪、麻酱、香油这类极有营养的东西浇灌而成。蜀中两百亩沿河沙田中只有一亩特殊的土沙田能产这种烟叶,每年产量不过三十斤……”江朝天见对方的注意力果然被自己的雪茄吸引过来,便滔滔不绝地介绍这种雪茄是如何如何稀罕。他很聪明,知道用什么方式能调解气氛、转移注意力。一个安办的特参,而且一看抽烟的熟练程度,就知道是老烟民,没理由会认不出这只雪茄,也没理由不会对这只雪茄感兴趣。找准敌人的弱点,才是胜利的关键。同样,找准对手的兴奋点,才是合作与谈判的关键。

薛向不仅是对他手里的雪茄产生了兴趣,而是迫切地想弄上一些,这款雪茄实在是太稀罕了。薛向把手里的翡翠丢在玻璃堆里,踩灭,劈手夺过他手里的烟盒,打开,抽出最后的一只给自己点上,深深吸上一口,闭了眼睛,一股清凉醇香的滋味从鼻腔直冲心腹,整个身子像是坠入云端,飘飘然,陶陶然。

此烟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薛向睁开眼,微笑道:“你得逞了,我也不问你从哪里搞到的,反正不是什么正当渠道。说吧,你那里还有多少!”

江朝天哈哈大笑:“人啊,终归是他妈的人!一盒烟,保司勇的军籍。”

薛向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冷道:“下跪也比司勇重要么?五条,免了你下跪道歉。司勇的事情没得商量。”薛向固然爱极这款香烟,可要他放弃惩治司勇,那是万万不能,兄弟在他心里比最真爱的香烟要高出百倍。

江朝天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盯着薛向道:“我看你是疯了,五条?你知不知道这烟从71年底生产至今,每年只生产三十条,老人家抽不完的,如果不送人就会被销毁,哪里会有五条给你?”

薛向哪里不知道他是在唬人,销毁?说的好听,后世2号雪茄又不是没有被拿出来拍卖过。红瓷也说除了送到z央的,地方上全部销毁,最后不也是私下藏匿了不少么。薛向眯着眼道:“我不跟你讨价还价,一口价五条2号,你的案底我帮你销毁,司勇废一只手指,军籍可以保留,但必须禁闭一年。另外,你下跪道歉就免了,我向老头子说情。别给我废话,一句话,成还是不成?”

江朝天没有立时回答,食指敲打着大腿,似在思索。他最在意的是案底,而不是司勇。至于下跪和案底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如果不是被他抓住案底,鬼才懒得跟他废话,更别说什么让自己下跪。他不是没想过待会儿立即销毁案底,可对方已经注意到了,必不会让自己偷摸完成。如果这件事上,再起波澜,势必弄得满城风雨。哎,辛辛苦苦弄来的2号,绝大部分却要便宜这个趁火打劫的王八蛋。江朝天无奈地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了声“成交”。

薛向大喜过望,却不露声色。说实话这绝版雪茄在他心里的分量,实在比什么苏轼的字画,柴窑的瓷器贵重得多。薛向指了指不远处的办公桌电话,示意他现在就打电话提货。

江朝天碰上这么个要好处不过夜的家伙,算是倒了血霉,想拖延时间寻些13号的烟叶改装样式也来不及。他无可奈何地走到桌面打起了电话。

薛向把办公室的大门打开,招呼邱治国给值班岗哨打个电话,一会儿有人送东西过来。说罢,又把门关上,对垂头丧气的江朝天道:“那些烟,你是怎么搞到的,废了不少功夫吧。我真佩服你,胆儿大得没边了,这可是杀头的买卖。”

江朝天嗤笑一声,道:“我还当你是个什么人物,少见多怪,你当这事儿是多大的秘密么。除了老人家不知道,谁不心里透亮。只不过,这烟的烟叶实在稀少,外界难以得见罢了。”

薛向倒真不知道其中的因由,只道是两款雪茄只是外貌不一样罢了。两人并没有等多久,十五分钟后,邱治国领着一个身穿衬衣、西裤的高个子中年人敲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中年人提着个黝黑的大皮箱,见了满脸晦气的江朝天低头问好,并把箱子递上。江朝天却不接过,指着薛向道:“是给这位大爷准备的。”

中年人脸上一抹惊讶闪过,便恭恭敬敬地把铁箱递了过去。薛向接过铁箱,提在手里,稍感沉重,正要打开,发现箱子的启封扣居然装的是密码锁。这年代的密码锁可是高级货,稀罕货,而且都是外国货,大都是用来设置保险柜的,移动的密码箱更是非常罕见。由此可见,江朝天心里是多么宝贝这几条雪茄。

薛向一歪头,眼睛一扫江朝天。挂着死了爹娘老子般倒霉相的江太少,有气无力的吐出了密码。

“叮咚”一下,密码锁弹开了,里面整整齐齐地躺着六条香烟,烟身上没有任何文字,只绘了一条金黄色的巨龙在长城上空昂头盘旋,比单盒香烟的铝盒上多了道长城。

薛向拎出一条要丢还给江朝天,江太少摆摆手示意不用了。咱做事可没这么扣扣索索,大不了,明年再想办法多弄些,补回来就是。如果他知道随着伟大领袖一个多月后的离世,年底“132小组”随之解散,世上再也没有2号雪茄了,非悔青了肠子不可。

薛向大为意外,这小子的行事风格倒蛮对自己脾胃,豪爽大气。薛向把烟放回去,锁好,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江朝天迈开大步,就出了办公室,一路疾走,离开这个晦气、倒霉、伤心之地。

第五十六章 无有家电岂堪夸

薛向几人出了团部办公室,入得院内,抬头望天,但见皓月当空,盈盈如盘。薛向打个响指,吩咐警卫班战士集合,先到车上等候自己,又冲邱治国招招手,示意他走近说话。

邱治国正不知道怎么收场呢,江大少自己肯定是得罪到家了,眼前的薛参谋对自己也不冷不热,可真愁煞个人。见得薛向召唤,邱治国肥胖的身躯,立时灵动无比,三两步就蹿到近前,立正站好:“请首长指示。”

“老邱,别首长首长的叫,若是搁以前,我少校,你中校,该我管你叫首长才是。”薛向拍拍邱治国的肩膀,这家伙实权团长,有必要笼络。

邱治国一本正经地道:“现在早没有少校、中校之分,只不过工资、待遇上划了级别,讲究个官兵平等。但是,您到底是中央下派的干部,怎么能不是首长呢。”坐军委红旗的十七八岁的安办高参,说没背景,鬼都不信。邱治国靠拢之意,不言自明。

薛向笑容愈加亲切,温声道:“老邱,你这个人还是不错,关键时刻,头脑清醒、立场坚定,是个当领导的好材料。放心吧,你的问题我会淡化处理,老头子面前也会替你美言几句。”薛向一番话说得老气横秋,肉麻之极,自己听了都觉得恶心。可为了拉拢这个手握兵权的胖团长,也顾不得许多了。未来的惊天碰撞,凶险万分,多一份武力,就多一份保障。要知道此刻大内的城防力量全操那边之手,再加上他自己这个扇动翅膀,搅风搅雨的蝴蝶,谁知道历史上的一网成擒还会不会重演。因此,他必须做好一切准备,尽最大努力积攒实力,以策万全。

“废话我也多说了,请首长看表现吧。”邱治国大喜,自己这无根之木,浮萍之身总算找到组织了。他很清楚,刘高让自己当团长并非欣赏自己的能力,而是看重自己没有背景,容易控罢了,从未视自己如腹心。如无意外,自己这辈子就止步团级干部了,刘高高升之日,就是自己调离、闲置之时。

正是郎有情,妾有意,两人很快就滚进了一个被窝。薛向很满意他的敏捷,笑道:“老邱,既然如此,你们团里的事情就内部消化吧,报上去对你的前途大为不利。这样吧,司勇断根手指,禁闭一年;温宏就按个调戏妇女的罪名,开除军籍,移交东城公安局。”薛向本来就没有闹大的心思,军事法庭本就是吓唬人的,先前打定主意胁迫邱胖子按自己意图给办了,这会儿倒是不用胁迫,成了自己人了。

邱治国感激涕零,连连点头,谁不愿意跟着这种时刻为下面人着想的好领导混啊,自己真是因祸得福。

安排好司勇和温宏的命运,薛向在邱治国殷勤地相送下上了车,一道烟去了。当然,他自不会亏待这些一起出任务的警卫,领了众人在广场上,放了好一阵风,又去副食店买了几大箱副食,让众人捎回松竹斋,同留守的警卫一道享用。他独自转道,去医院接康桐、雷小天回家不提。

…………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时间又过去小半个月了,薛向家的大院里,一片喧闹。一盆火红的炭火上架着一米来长的铁丝网架,一串串的肉片、鸡腿、鸡翅、菜蔬穿插在铁丝网上炙烤,薛向围着围裙,指挥着康桐、朱世军、雷小天、陈佛生翻转食物,擦抹调料。一时间满院飘香,馋虫引动。这是响应小适的号召,举办的烧烤会餐。

小晚领着小意、摆放着桌椅,一张四方桌上,已整整齐齐摆了一圈碗碟、筷子。小家伙人小事儿多,嗖的一下从远处跑过来,抱着薛向的腿哼哼。

“小宝贝,不准再吃了,你今天已经吃了两根冰激凌了,再吃会闹肚子的。快撒手,我围裙上油着呢,你刚洗澡,换的新衣服可就要脏啦。”薛向放下手中的肉串,擦了擦手,提开小家伙的身子。

“人家又没说还要吃冰激凌,待会儿还要留着肚子吃鸡腿呢,这次是要喝汽水啦。”小家伙大眼睛一转,知道冰激凌是吃不到了,有汽水喝也不错,她倒是忘了喝汽水更饱肚子。

“汽水也不许喝了,喝多了凉的再吃肉,晚上要闹肚子的。除非你待会儿不吃肉,看着你三哥把鸡腿吃光光。”薛向知道小家伙最喜欢跟小意比、抢,劝她的话往小意身上扯总能奏奇效。

果然,小家伙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转身跑到小意身边祸祸去了。一会儿,两个小家伙就为分赃不均,吵了起来。

………

家里能储藏冰激凌的事情,还得从十天前说起。那天中午也是小家伙闹着要吃冰激凌,缠得薛向没办法,骑车出门给三小一人买了一只。薛向刚坐下歇会儿,吃完冰激凌的小家伙又来了,说还要吃,这次还带了帮手——小意。小意脸色微红,显是第一次向大哥要东西吃,有些不好意思,估计也是被小家伙威逼利诱来的。

薛向无奈,小意第一次找自己这个大哥,无论如何也不该拒绝,只好再跑一趟。哪想到,刚买回来的冰激凌,小家伙一上手,啪嗒一下,没拿稳,自己的冰激凌掉了地上。小家伙立时嘴一瘪,要发噪音、掉金豆,小晚赶紧把自己的递给她,方才止住。

见此形状,薛向一拍大腿,决定来个生活大yue进。他现在的生活同一般家庭相比,已经是顿顿有肉,餐餐有荤的超小康水平了。可他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基本生活资料纯天然、无污染让他很是满意,但电气化水平实在太低,小家伙吃个冰激凌,自己就得顶着大太阳跑得老远。

说干就干,薛向第一站去了老天桥的黑市换取电冰箱票,一打听,没有。也难怪没有,那时的电冰箱多稀罕,副食店里用的也不过是粗大的冰柜。这会儿,整个共和国生产电冰箱的厂家也不超过一个巴掌,且产量极低,价格贵得吓人。自然是优先供给各级政府、机关、军队,市场上哪里有的买。

薛向无奈,回家把这事儿让雷小天往外露露,打听打听哪里弄得到冰箱、电视。雷小天记下,就出去转悠,寻摸。谁知,第二天冰箱、电视机就自动上了家门。原来薛向要家电的消息一放出去,陈佛生就找到中科大的张胖子。他对自己尚未踏进薛向的核心圈子很不满意,决意要再立新功,表现诚意;张胖子也正寻摸着,怎么找个机会和三哥联络感情,上次会餐的庞大阵容,尤其是背后的ZZ阵容,让他记忆犹新。两人一拍即合,仔细一合计,就把学校大会议室的立式雪花牌电冰箱给搬了出来,也不管别人发现后如何处理,反正万事有老头子担着。

冰箱到家,薛向大喜过望,掏出一扎厚厚的钞票塞给陈佛生和张胖子,二人哪里会要。张胖子守着后勤处,千八百块钱虽说不少,可跟结情于薛向相比,那是不值一提;陈佛生眼里从来都没有钞票的影子,薛向给他钱不是骂他么,老大不高兴地摔门而去。

这台电冰箱实在是太稀罕了,一米五左右的身高,箱身淡绿,单层大门,内里存贮空间分为上下两层。电冰箱一落地,三个小家伙抱着摸个不停,刚通上电,小家伙硬是不许薛向关门制冷,小手放在冰箱里不出来,恨不得自己也钻进去。薛向无奈,出门购回一大箱汽水、雪糕、冰激凌,小家伙这才把手拿出来,眉开眼笑的帮大哥存放冷饮。

当时一般的电冰箱的市场价六七百人民币,还是凭票供应,基本上就是供不应求。这台雪花牌电冰箱更是共和国第一台国产电冰箱,诞生于1956年,至今已整整二十年。但年产量依然不高,亏得工厂就在京城,中科大才有幸购得几台。各位看官,也许会觉得既然国产冰箱已有20年的历史,总该有些发展,冰箱不该如此稀罕啊。但别忘了,近二十年来,科技、轻重工业基本停滞,哪里有心思搞扩大化生产。

冰箱上午进了家门,下午,电视机也到了家。送电视机的人颇让薛向意外,居然是来自闽南的暴发户阴京华。阴京华自那次事件后,一直没缓过气来,在四九城的顽主圈里,真正是人嫌狗憎,四九城的顽主都不待见他。自见了薛向一呼百应的威风后,他跟陈佛生一样,热衷于谋求加入顽主圈子不可自拔。自此,不论哪个小顽主圈举行聚餐,他是逢场必到,每次都携带重礼。可效果还是不佳,打不开场面,他自知道源头还在薛向处。这不,一听说,薛向在找寻购买家电的门路,这小子撒丫子就往他老子单位跑,找到他老子的秘书刘勇就要电冰箱。他自也知道,电冰箱比电视机相对容易弄到手。电冰箱,解f军总后勤部当然有,可那都是有数的,岂可说动就动。阴京华才不管难不难办,以前待在闽南才知道什么叫坐井观天,京城才是顶级纨绔待的地方啊,要成为顶级纨绔就得先成为顶级顽主。事关他的顽主大业,一切的一切统统都得让路,压给秘书就得马上办。

为领导服务就是要为领导的一切服务,领导公子自然在这一切的范围内,一台冰箱,总后副Z委的秘书努把力,还是弄得到的。

第五十七章 观者如山色沮丧

阴京华得了冰箱,招呼四个总后的战士抬着就往薛向家赶,他故意不用货车运送,就是要满四九城的顽主见识见识啥叫诚意。阴京华热情如火,一路催促着四个战士轮换着快抬,刚走到虎坊桥的铁门胡同口,就遇上了心情不佳的陈佛生和神清气爽的张胖子。他自是认得张胖子,记得这家伙还给自己敬酒,打听过自己老子的职务,旁边的陈佛生他也有些印象,也是那天一起吃过饭的。

阴京华本就打算着招摇过市,只要碰上相熟的顽主,不待人家发问,就主动告诉自己的去处和意图,以此扩大自己的影响力。熟料,思虑不全,时间选的太不合适,大中午的,顽主们不是在家吃饭,就是午休,哪有出来活动的。阴京华顶着个大太阳,哼哧哼哧从老爸办公室步行到虎坊桥,相熟的顽主一个也没碰上,心里正焦躁呢。好容易在这儿,撞上两个相熟的,也不管其中一个已经三十来岁,早脱离了顽主队伍,如见亲人般,拉着两人的手就开始讲述自己的光辉历程。

阴京华得意洋洋地方把意图道出,一脸不爽的陈佛生陡然阳光灿烂,死鱼脸瞬间如鲜花般绽放,对着阴京华,噼哩叭啦,一阵发泄,说了老半天,整个意思可以归纳为四个字“你来晚了”。

闻得噩耗,阴京华差点没一头栽倒,如丧考妣般的脸上眼泪长流,太他妈的悲剧了。他拽着陈佛生的衣服就不撒开,满心的怨念,连身边的张胖子一并恨上了。

阴京华满腔恼怒不得发泄,当场就招呼几个战士把电冰箱砸了。几个战士又不似他一般败家,哪里舍得下手,站在原地彼此张望,就是不动手。阴京华暴怒之下,就要自己下场,却被一旁的张胖子拉住。张胖子正想办法接近这帮衙内呢,正是天赐良机,他拉住暴怒的阴京华,温言软语地说既然三哥家有冰箱了,以你老弟的本事当然是送电视机方才显出你的能耐,何必动怒呢。

张胖子一番吹捧说得阴京华转怒为喜,抚掌大叹先前只想着哪个容易送哪个,倒把礼越重诚意越足这茬儿给忘了。阴京华向张胖子道个谢,指挥着四个战士抬着冰箱一溜烟儿的原路返回了。他不住的催促大家加速,自己也跟在后面累得满头大汗而不敢稍稍懈怠,鬼知道会不会有人又抢了自己的先。

阴京华转回办公室,又把要电视的任务安排给刘大秘去速办。刘秘书被他折腾的够呛,先前为了弄这台冰箱,不知打了多少电话,许下多少条件,方才到手。转眼间,又要老母鸡变鸭,冰箱尚且如此难弄,电视更是难上加难。刘秘书也不折腾了,递过把钥匙,说你爸休息室里就有一台,有胆子自己去搬吧。

阴京华一跃而起,嚷嚷着我怎么忘了这茬,这不是骑驴找驴嘛。说罢,打开房门就把他老子的电视机连同包电视机的红布一道卷起,打包带走。事后,阴大政委得知自己的宝贝电视机被儿子搬走了,回到家里,暴跳如雷,锅碗瓢盆碎了一地。阴大公子管不了老头子的愤怒,门一关,被子一拉,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这回,阴京华不卖弄了,一路小车直奔薛向家而去。见得阴京华如此卖力,薛向自是大感其情,留他吃过午饭,方才热情送出。

阴京华送来的正是大名鼎鼎的凯歌牌9寸全晶体管黑白电视机,要说在当时的稀罕程度,就好比私人拥有一条豪华游艇。当然,这种比喻只是极言其珍稀,非指其价值。要知道,当时的电视机价格远比冰箱昂贵,产量极低,同样被限制购买,只供应政府机关、国企、军队,私人几乎不可能拥有。这台明珠市生产的电视机,诞生于73年,可以说是当时国内最先进,质量最好的电视机。虽然共和国58年就有了第一台国产电视机,73年批量生产过143台彩色电视机,迄今为止,已有不少电视机品牌。不过,若论画面清晰程度,图像稳定程度,无出这台凯歌之右者。这台电视机在薛向看来异常简陋,灰色的铁壳上插着根可抽缩的天线,九寸宽的屏幕边只有两个旋钮,一个是调频率,一个是调频道用的。

若说电冰箱刚进家门的时候,几个小家伙还会东瞧瞧,西摸摸地乐个不停。而当电视机到家的时候,三哥小家伙呆在原地不动,全傻眼了,这难道是传说中会出小人跳舞唱歌的宝贝?好久,三人同时发出一阵凄厉的嚎叫。小家伙乐得跳上跳下,把沙发当了蹦床,小晚和小意也捂着嘴咯咯笑个不停,今天实是他们长这么大,最开心的一天。

薛向家有电视机的消息,没过十分钟,整个大院全知道了。东家大嫂,西家大婶,毛小子,皮丫头一窝蜂的全挤进来看热闹。要知道,即使是当时的京城中上层家庭也没有几家拥有电视的。大伙儿或许都见过电视,但那不过是在集体组织学习会议、文件,收听中央指示时,在大会场见过,甚至挨近了看一眼的机会也无。这会儿,见了真东西,全跟见了米粒,炸了窝的鸡群似的乱哄哄,直往中间挤。

小家伙生怕别人碰坏了宝贝,张开小身子抱着电视,不让人碰。薛向也察觉到屋里的人越来越多,院子里的小子,丫头们乐得唱起了儿歌,耳边嗡嗡嗡全是声音。

薛向知道再不采取措施,这屋子怕是要挤满了。他赶紧吆喝早已赶来的康桐、朱世军、雷小天往院子里抗桌子,拉电线,搬板凳。好一会儿闹腾,院子里的电视方才放好,围观的群众也赶回家搬了小板凳,大椅子围坐一圈。薛向回头一看,好家伙,四五十人团团挤了个小圈子,针插不偷,水泼不进。

薛向站在小圈子里,打开电视机,一片麻花点。众人大叹一声,显然很是失望。薛向把天线抽出,调整频道,咚的一下,发声了,出画儿了。薛向又调试了一会儿,还算不错,能收到三个台。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一道悠扬而熟悉的旋律响起,“哗啦啦”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掌声响起,满院子的人都叫了起来。小家伙靠得最近,不住的用小手拉挡住她视线的薛向,康桐早早帮他们三小占好了位子,都在最前排。薛向蹲下一把提起咯咯直笑的小家伙,坐了她的位子,把她抱在怀里,看起了电视。

说实话,他看电视完全是图个新鲜感,最重要是要三个小家伙快活。果然,五分钟后,他就失去了兴趣。收看的京城电视台,一曲东方红大合唱过后,演起了革命京剧《沙家浜》,先是读一段伟大领袖语录,接着一条红幕拉开,伴随着欢快的音乐,一个农家青年探出了身子,接着是满院子欢声雷动。大嫂子,大婶子们吆喝着要赶身边的毛小子,回去喊爷爷奶奶过来看戏。小家伙们哪里这么容易听话,平时毛猴子似的屁股这会儿生了根,任你吼骂,愣是不动,两眼直直盯着电视机。大人们没辙,自己也舍不得漏戏。嗓门大的站在院子里对外吼了两声,算是汇报过了,至于听不听得见,就不管了,反正晚上吃饭的时候,你埋怨,我也有话说。

小媳妇、大婶子们爱看戏还说的过去,连小家伙这恐怕不懂词义的酱油党也看得津津有味,肉滚滚的小身子在薛向怀里激动地扭来扭去。说实话,经历过五彩缤纷,光怪陆离的网络洗礼过的他,哪里有心思去欣赏这种最简陋的戏剧。

这时候的节目不仅单调,而且极端刻板。像这种带故事性的革命戏剧,在普通人心中的地位,不亚于2002年的少男少女第一次收看流星花园。不过,《流星花园》少男少女们是看一两遍就厌烦了,而GM群众们是把台词都背下来,戏也会唱了,仍是百看不厌。就是这种最简陋的舞台戏剧的节目也相当稀少,72年不过制作了《智取威虎山》、《奇袭白虎团》、《红灯记》等寥寥几部革命戏剧,再无其它的故事类节目,剩下的全是学唱革命歌曲、学做操、新闻、广播、国际时事、解放军节目等等。这些节目全部的严肃化,样板化,连新闻节目也不例外,后世家喻户晓的新闻联播也要等到两年后才开播。

这会儿不仅节目少,连电视台也少的可怜,迄今为止,全国范围内也不过十多个台。薛向家能收到三个,京城电视台、明珠电视台、羊城电视台,其余的冰城电视台、辽阳电视台等等根本接收不到。

一场《沙家浜》演完,薛向转头回看,吓了一跳,大院里黑压压一大片人。旁边的大树被后到的小青年们占领了,不远的花坛上摞起一排高高的椅子,椅子上坐满了人。更有甚者,不知谁搬了架梯子,抵在离电视最近的树上,长长的梯子如蚁附攻城般爬了毛小子。九寸大的屏幕根本不可能支撑这么多人观看,隔得远的根本就看不清画面,不知道为什么这帮家伙还怕这么老高。也难怪,薛向来自后世,他哪里想象得到,这时候的人本对文化娱乐的渴望。他的大高个儿,早在小板凳上憋得难受,起身想出去,却根本动不了身子,费了不少劲儿,才抱着不愿让位的小家伙逃离苦海。他刚一离开,宝座就被后面的人占领,接着又是一阵骚动。

天色已经擦黑,院子里的人不但丝毫未见减少,还有增多的迹象。有不少过来喊婆娘回家烧火的男同志,自己也被吸引得黏在这儿不动了,不少人更是空着肚子死撑。有等着家里把饭送来的,有等家里来人换班回家吃饭的,有的干脆把全家人端了大碗、水瓢吃饭的,免了回家添饭之苦。

就这么闹哄哄、乱糟糟,欢喜喜,热闹闹地看到最后一个节目“革命文艺”结束,满院的大兵小将们才恋恋不舍地收兵回家。此时,薛向的梅花表已指向凌晨一点,小家伙早躺他怀里睡的熟了,小晚、小意也都回房睡了。薛向和康桐苦撑着等人散尽,好收摊子,关门,睡觉。

薛向正睡得昏昏沉沉,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哐哐捣门,拖着疲惫的身子,打开门一看,是同院的四毛,胖墩,虎子七八个十三四岁的毛小子。薛向朦胧着睡眼,问他们干嘛。

几个家伙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看电视啊,薛向一下就惊醒了,问他们,现在才几点啊,哪里有节目。熟料,这几个毛小子早打听清楚了,说每天第一个节目是凌晨四点中的《东方红》大合唱兼一天节目的节目预告。薛向是彻底被打败了,指了指堂屋的电视,让他们动作轻点,自己搬到院子里放,回了房间,蒙头大睡。

就这么一连三天,从早到晚地折腾,薛向终于受不了了。这哪里是享受,完全是遭罪嘛,自己的生活大yue进是彻底失败了,理论和实际一旦脱节,果然后果极其严重。

薛向干脆在门口贴了个告示,大意就是:以后电视机就搬到大院的操场里播放,每天下午六点至晚上十点开播,节假日延长至十二点,请诸位高朋邻里广而告之。

贴出告示后,薛向家门方得清净。大伙儿也知道整天在别人家闹腾,关系再好恐怕也得弄僵,除了几个毛小子嫌时间太短表示抗议而被长者镇压外,诸人无不称善。

唯有小家伙大为不满,按她小心思的打算,电视当然是放在她和大哥的房间,晚上和哥哥姐姐一块儿看,怎么自己家的东西成了大家公用的呢?小家伙抗议无效,倒也没有闹腾,她也知道许多小伙伴多渴望看电视的,自己一个人霸着,是有些不合适。此后,小家伙,特盼望傍晚下雨,因为只有那天晚上,自己才可以躺在在大哥怀里,和哥哥姐姐挤在一张床上看电视。

PS:我国第一家电视台就是Bj电视台,诞生于1958年5月,同年国庆节sh电视台成立,到了12月20日,前身为h尔滨电视台开播。次年的8月15日与10月1日,g州电视台与s阳电视台即现在的G省电视台与l省电视台相继开播。这是全国最早的五家电视台。到了65年我国有电视台12个,其后就没什么增加。

另,文中的电视节目是查的当年的广播电台节目表,其中的戏剧是找的当年存的老片子。如有疏漏,诸位看官勿要深究。

第五十八章 乐到极处生悲凉

时间再回到十天后,薛家大院。

一阵忙碌过后,菜上桌,酒满觞。众人团团围坐,就着这清风朗月,享受起了美味佳肴。小家伙照例挨着薛向坐了,左手拿着个烤的金黄滴油的大鸡腿,右手抱着汽水,咬一口鸡腿,喝一口汽水。许是辣子放得太多,小家伙喝着汽水,嘴巴里还嘶嘶吸着气。

薛向几人大口酒,大块肉,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这会儿的食材实在都是上品,鸡是放养的,皮肉紧凑有力,猪吃的都是无污染的粗粮,肉质滑腻,菜蔬之类的更是没有农药的影子,清香可口。陈佛生今天也是胃口大开,一大盘烤里脊肉几乎被他一个人消灭了大半,吃得他光了膀子,露出满身的排骨。

“三哥,前进这小子今天又来信了。”雷小天撕了一口五花肉说道。

薛向放下酒杯,笑道:“噢,那小子说什么,不会是又发牢骚吧。”孙前进自打进了军营,差不多每个星期都来信,多是说怎么苦,怎么累,整天起得比鸡早,累得像条狗,实在是后悔做了这最可爱的人。

朱世军哈哈大笑,道:“还不止呢,麻雷子这孙子专门给前进去信,刺激他,汇报了咱最近这段阳光灿烂的日子,可把前进这哥仨馋得不行。前进回信直说上了麻雷子的当,要当逃兵回来。这不,新兵连刚解散,他和援朝、红军都分到了不同的部队,这小子更觉孤单了。前几天,刚和他们班长干了一架,被关了禁闭,刚出来,就写信说要逃走。”

雷小天乐了,道:“还是咱心明眼亮,立场坚定,跟着三哥,岂不比当大头兵强多了。前进这小子信里还抱怨说,知道咱和康桐一道成了人民警察,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半截。”

“对了,三哥,跟你说个事儿。张胖子今天找我了,说是有个叫李得利的人找到他,请他在你面前说说情。张胖子自己不好意思来,就托我跟您打个招呼,问问看能不能抬抬手,当然,他说主要还是看您的意思,不必在意他的面子。”孙前进干完一大杯酒,转移了话题。

“你说的这个人我认识,天桥派出所的所长嘛,不,是原所长。他丫居然敢带人去抓三哥,也不打听打听东城区的警察队伍谁说了算?他那个表弟钱大彪也忒不是东西,跟着一个叫什么王喜的三流衙内干了不少烂事儿,这次好了,招到三哥算他们倒霉。军代表一声令下,他俩立马就被抓了,判了五年,现在就关子北郊劳改营。王喜的那个g计委c经司的老子不知道托了多少关系,都被军代表按下了,谁说情也不好使。”雷小天和康桐挂在城关派出所,和天桥派出所同属东城区公安分局管辖。李得利瞎折腾后,李天明一声令下,整个东城的公安系统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整f运动。城关派出所的指导员调到天桥派出所,出任所长,康桐和雷小天对其中的关节自是门儿清。

陈佛生把酒杯往桌上一顿,骂道:“张胖子真是不开眼,交的都是什么人。这种烂人也敢让三哥放他一马,忒不是玩意儿。”

薛向饮罢酒,站起来道:“没事儿,你回去跟张处长说,让姓李的直接去找东城区公安局的军代表,报我的名字。”张胖子帮过自己几次,这点人情得卖给他。

薛向心绪陡然恶劣起来,不是因为放过李得利,而是又想起了那个下午,又想起了那个可人儿,想起了漫天的梧桐雨下一个单薄的身影倔强地缓行。此刻,两人虽同处一城,却隔着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薛向拍拍正吃得欢实的小家伙,冲陈佛生几人点点头,示意几人慢用,转身朝左侧白桦林后的抄手游廊走去。

庭院深深,绕过两排白桦,转身进了游廊,将身倚在斜拦上,薛向抬头望天,对月伤怀,只觉此身如寄,聊无生趣。眼看喜爱的女孩就要嫁作人妇,他纵有盖世武勇,滔天权势,又能奈何。若是佳人已属沙咤利,他还可以用武力、手段夺回来,奈何婚约已定,必是心有所属。

多情只是庭前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呵呵,自己不过是多情自作。

薛向正暗自神伤,不知小家伙何时找寻过来,直到被她小手抱住大腿的时候才发觉。

“大哥,给,我给你挑的最大的呢?”小家伙大概知道了大哥现在心情不好,特意选了她最中意的食物送来,以作安慰。

薛向弯下腰抱起小家伙,摇头道:“大哥不饿,小宝贝吃。”小家伙总是能让自己心绪安宁,自己有三个可爱的弟妹,一帮亲若骨肉的兄弟,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薛向悟了,所有的好事不可能总是自己的。罢了,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柳莺儿,祝你幸福。

“就要大哥吃。”小家伙摇着头,把鸡腿递到薛向嘴边。

薛向无奈,只好咬了一口,道:“小宝贝也吃,咱们一起吃。”

小家伙开心地点点头,自己咬了一小口,又递了回来。就这么一人一口,很快,一个大鸡腿就被两人消灭。

…………

“大哥,小意肚子疼得受不了了,在地上打滚。”小晚慌慌张张跑过来,大声喊道。

薛向大惊,抱着小适就往吃饭的地方冲,“怎么回事,小意怎么了?”

小意抱着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脸色惨白,大汗淋漓,康桐几人蹲在地上查看,束手无策。

薛向急忙朝停车棚跑去,发动偏三轮,很快就开到了门口,招呼康桐抱了小意上车,又叮嘱雷小天几人,在家照看好小晚和小适。

小适看了三哥难受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抱着薛向死活不撒手。薛向无奈,只得把他抱在胸前,一踩油门,激射而去。

…………

“让让,让让,小康跟上,找到急诊室了。”薛向抱着小适在前,挤开走廊的行人,给抱着小意的康桐开道。薛向寻到亮红灯的急诊室,用力推了推门,居然是锁着的,康桐也急得满头大汗,哪里等得及,一脚把门踹开。

急诊室内,窗明几净,清新淡雅,十平大小的空间,连药味都淡得几不可闻。康桐踹开大门的时候,室内一男一女正面色慌乱地在整理衣服。男的二十七八岁,五官端正,身材挺拔,女的二十四五,面容姣好,脸色潮红,低着头,不敢正视来人。这番情状,一看,就知道二人在行苟且之事。

“要死啊,看病不会敲门。”男的开口就骂,显然是被人坏了好事,不满至极。此君大名白可树,乃院长白殊胜的公子,借着老头子的关系,也混了个主治医师,整天在医院沾花惹草,祸害护士。今天,好不容易新上手一个有夫之妇,密室偷情,倍觉新鲜刺激。他正欲火高炙,堪堪要剑履及地,成就好事,就听见有人拍门。白可树本欲不理,可身下的美人儿惶恐至极,抵死不从,他只得悻悻而退,整理衣衫。不料,两人刚遮掩好身体,门就被人一脚破开。

“敲门?我们都拍门了,你听不见吗?别废话,赶紧给我弟弟看病。”薛向挤开两人,一把拽过左侧墙壁的行动卧床,招呼康桐把疼得脸色惨白的小意放上去。

白可树从容不迫地整理好衣衫,原地不动,饶有兴趣地斜睨着薛向。意思是我就不给你安排大夫,看你能奈我何。

薛向未动,康桐先怒了,一把抓住他梳得油光水滑的大背头狠狠地撞在墙上:“给老子叫医生!”

白可树仗着他老子的权势,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欺负下小女人还成,哪里见过这般凶狠的家伙,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白可树被撞得一阵头晕,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惶恐万分,赶紧道:“轻点儿,轻点儿,我这就叫医生,叫最好的医生。”说罢,又转头冲早吓得瘟头瘟脑的少妇吼道:“还不去叫老马,想老子死啊。”

女护士从薛向几人破门而入,就吓得没了神志,以为是捉奸的来了。这会儿,听了白可树的吼叫,如蒙大赦,撒了鞋就朝外跑去。

薛向握着小意的手,安慰他会没事儿的。小适的大眼睛吧嗒吧嗒的掉着泪珠儿,小手抓住小意的另一只手,给他按摩、吹气。小家伙实在不明白刚才还和自己抢东西吃的三哥,怎么突然就成了这副模样了呢。

未几,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医生领着一帮白大褂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康桐松开了被按在墙上不得动弹的白可树,后者撒腿就冲了出去。见医生到来,薛向赶紧抱了小适让开,指着小意道:“医生,这是我弟弟,晚上吃饭吃得好好的,突然就肚子疼得直打滚,就成这样了,您快给看看。”

老医生按着小意的肚子问了几个疼痛的地方,给他脊背一阵按摩,又吩咐护士打了一针麻醉剂。小意就停止了呻吟,睡了过去。

老医生直起身子,对薛向道:“初步诊断是因食物刺激,导致胃筋挛,进而诱发了阑尾炎。你们晚上吃的什么?”

薛向大是好奇,这医生医术也忒高了吧,片子都不拍,射线也不照,就能诊断?好在只是常见病,薛向大松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食物过敏性中毒,毕竟大家都吃了,都没问题,那就是小意自己的毛病。薛向连连道谢,把晚上吃的食物说了一遍。

老医生抚须道:“你们家生活水平可真高啊,鸡鸭鱼肉样样有,还搞了冷饮来助阵。这又冷又热,冷热一激,小孩子的胃能受的了嘛?阑尾炎已确定无疑了,怎么,看你表情信不过我老头子?”

薛向未及说话,小家伙抢了话头,伸出小手摇摆:“老爷爷骗人,三哥都没人家吃得多,怎么人家都没事儿呢,人家比三哥小三岁呢。”

老医生哑然无语,被小娃娃给问住了,难道自己要跟她解释,个体差异性会导致个体的发病率不同之类的专业术语,非被人笑话不可。

见老医生尴尬,薛向出言替他解了围,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道:“你这次是运气好,以后也不准多吃冰激凌了,不然就跟三哥一样,该多疼啊。”

小家伙见到小意疼得满地打滚的惨状,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心里默默地和心爱的冰激凌告别了。小家伙穿着这时最新潮的花白格子的连衣裙,梳着羊角辫,小胳膊、小腿儿一节节的全是肉,粉嫩的瓜子脸长成了红扑扑的小苹果,委屈的小模样可爱极了。

老医生一挥手道:“把孩子推到手术室去,这次由我亲自主刀,大家要认真观摩,切莫懈怠。”原来老医生是边看病,边带学生。

手术室大门关闭,薛向抱着小适和康桐一同坐在长椅上焦急的等待。手术刚刚开始,雷小天几人就带了小晚匆匆赶了过来。

“大哥,老三他怎么了,是不是很严重?”小晚一看前面门牌上的手术二字,就猜到大事不好,哭着摇薛向的胳膊问道。

薛向伸手替她擦拭眼泪,微笑道:“没事儿,老三就是阑尾炎,吃坏了肚子,小手术,割掉发炎的部分就好了,别担心。”

阑尾炎是常见病,小晚当然知道,顿时安心不少。

“三哥,咋送这儿呢,中心医院哪里比得上长征、红旗,那里的医生医术比这边好多了,条件也好,首长们都在那里看病。要不,咱给小意转院?”陈佛生又开始推销他的阶级观。

朱世军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马道:“丫不卖弄能死么,知道长征、解放离三哥家有多远不?脑袋让驴踢啦?”

陈佛生讪讪无语,摸着头傻笑。

…………

“大牙哥,就是他们,咦,怎么多了几个人。不过,没关系,你一块儿帮我收拾了,原来的价钱我给你加一倍。”左眼角青肿可见的白可树领着一大帮穿得花里胡哨的中、青年汉子,气势汹汹地朝薛向这边奔来,猖狂的声音老远就听得见。

第五十九章 此身蹈险为红颜

这已经不是姜大牙第一次接白可树的生意了。姜大牙大名姜有为,和人打架以出手重、下手黑著称。三十岁那年,用牙齿硬生生咬下对手一根手指,嚼碎了吞进肚里。自此,姜大牙的名号传遍四方,在四九城也算小有名气。不过,他纯是混子,已经脱离了顽主圈的范畴,虽然他平日里不去惹那帮牛哄哄的小子,却也并未将那忙毛小子放在心上。姜大牙今年三十有三,早过了亲力亲为,靠打打杀杀谋生的初级阶段。他手下聚敛了一帮心狠手黑的地痞流氓,靠着接活儿,逮佛爷,坐在家里收钱,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这不,已经大晚上了,还有人哭着喊着求自己收钱,这日子实在是好得没边儿了,给个皇帝咱也不换,姜大牙乐滋滋地想到。自己都已经记不得到底接过多少白可树的生意,反正这败家子也不是什么好鸟。几乎每次都是请自己找人配合他假扮英雄救美,和威胁别的女人或者她的男人,以助他成就好事。每次自己只须派出三两个小弟,四五张大团结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进了口袋。这次好像情况有点不一样,这小子居然一口气掏出十张大团结,唯一的要求就是自己亲自带领大队人马出动。不给谁的面子,也不能不给钱先生的面子不是?咱做事儿就是讲究个信誉,拿钱就办事。刚带着大队弟兄撞上目标,这小子突然又说多摆平几个小子,价钱翻一倍,妈的,有钱不赚王八蛋,接了。

姜大牙大长脸,花衬衫,长得五大三粗,领着一群打扮得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坏人的流氓,大步闯到薛向面前。姜大牙抠了抠鼻孔,抬头望天,道:“就是你们几个跟白大少炸刺儿?走吧,还愣着做什么,出去活动活动吧。待会儿场面恐怕太残酷,两个娃娃就不用出去了,总不能让人说咱不地道,欺侮孩童。”

薛向正烦着呢,陈佛生叫破医院的名字,他方才想起来柳莺儿不正是在这所医院上班么,咫尺天涯,自己会撞见她么?他心里百爪挠心,纠结万分,到底要不要去寻她,偷偷看一眼也是好的。

薛向一世处男加一世宅男,两辈子合一起也没有多少和女性交往的经历。没经验倒也罢了,在这事儿上有点男子**风火火、敢作敢当的气魄也是好的。可他偏偏在男女之情上束手束脚,畏首畏尾,丝毫没有平日的慷慨豪迈,就这么犹犹豫豫像个娘们儿,忒不爽利。奈何他就是这么个性格,在追求女孩子方面,可以套句曹公评价袁本初的模式“慕艾无断,气豪色薄,见心仪而丧胆,求爱恋畏馋讥”。

敢爱敢恨,何其难也!

薛向抱着小家伙,心里的两个小人儿正争斗得厉害。一个说:上吧,拼了,大老爷们儿怕啥;一个又说:人家都订婚了,若不是心有所属,这年代总不能逼婚吧,还是别丢脸了。双方好一通大战,最终浪漫的骑士获得了胜利,薛向决心已下,正待要去寻柳莺儿,就被姜大牙的公鸭嗓子打断遐思。

“滚!”对这些小流氓、大混子,薛向是烦透了。这几个月不知道碰了多少不开眼的,这四九城顽主以外的大小流氓也忒多了。难怪首长掌权后不久,就开始严打,这些垃圾实在太猖獗了,居然明目张胆地跑到医院来寻衅。

姜大牙被气乐了,还有比自己更狂的,也不开眼看看眼前是啥形势。他张开嘴,正待要喝骂,开得老大的上嘴唇和下嘴唇却合不拢了,露出满嘴黄牙。一把黑漆手枪的黑洞洞的枪口正遥遥指着他的眉心,姜大牙认识这款枪,大名鼎鼎的五四式,绝对是真玩意儿。姜大牙哆嗦着牙齿:“大,大,大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快,快收起来,千万别走了火儿。”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搞得枪,弄不好就是个亡命徒,自己跟这种人斗狠,那是找不痛快,姜大牙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姜大牙是敢打敢杀,敢流血,可当自己生命受到威胁时,一样怕死,一样得服软。他小日子正过得舒坦,岂会为百八十块,丢了性命,太不划算。要是面对公安持枪,自己还可以硬顶,以赢得小弟们的崇拜,最多是被捕,公安讲政策,有素质,不会轻易开枪,待个几天出来,又是一方豪雄,名声还得蹭蹭上涨。可眼前拿枪的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姜大牙不敢稍露不满。这号小青年血最热,胆傻大,惯会好勇斗狠,一怒之下就会做出骇人听闻之举动。

“滚,还要我说第二遍吗?”薛向指着面无人色的白可树,对摇摆着身体的姜大牙道:“出去的时候把他也带走,受些累,帮我修理一顿,不过,我可没钱给你。”他手里的枪口不断调准准头,在众人身上划着圈,似在找人下手一般。他手中的这把手枪,枪名M20,也就是五四的翻版,援越出口时改的名儿。薛向自也是爱枪一族,自打得了佩枪之后,每天都清膛、擦拭,随身携带。康桐几人知道薛向有佩枪以后,大是艳羡,哪个男儿不爱枪啊。薛向的子弹有一大盒,几百粒,也没谁管他怎么花用。见几人眼热,他也让几人放过几枪,过了把瘾。

“不敢,不敢,我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擎好吧,您嘞。”姜大牙松了口气,提小鸡似的提着早被吓得面无人色的白可树,领着众人急速撤退。

“大牙哥,我是雇主啊,你怎么能收拾我呢。”

“废什么话,你的钱厉害得过人家的枪吗,怪就怪你点儿背。收拾谁不是收拾啊,反正是一锤子买卖。说好的收费翻倍,你小子敢耍赖,老子就把你骨头拆了。”

“你,哎哟,哎哟,轻点儿,疼,疼!”

…………

薛向借故上厕所,来到值班室询问柳莺儿的所在。

值班室设在一楼大厅的拐角处,有三个对话窗口,方便病人查问科室、医生等相关信息。薛向来到左侧的窗口,敲了敲台面。

窗口内,一位十七八岁的女郎正躲在底下看红楼梦,看这书也是要冒风险的。女郎叫杨梅,是中心医院的护士。平时,她都是偷偷在自己房间看的,奈何今天看到精彩处,实在是忍不住了,只好带到医院按在桌下偷偷看。她正看得入神,被人打断,倒也镇定自若,反正今天已经被打断无数次了,早已习以为常。她扬起一张素净的鹅蛋脸,问道:“要查哪个医生,哪个科室?”

薛向道:“柳莺儿,护士。”

“你不是来看病的吧?”杨梅脸上泛起惊疑。

薛向奇道:“找人不成吗?”

“别人成,就你这号的不成,整天不务正业,把我们医院当什么啦。告诉你,你没戏,人家已经有未婚夫啦。”杨梅见多了他这类追蜂逐蝶的青年,都是借看病之名来医院询问漂亮护士的信息,尤其是柳莺儿得到的关注最多。本来嘛,看病问医生就好,用得着问护士么?她一听薛向打听柳莺儿,自也把他归为此类。

果然,大美人儿的追求者不少,不知道她未婚夫是何等人物,居然让她倾心拟嫁。薛向知道她的意思,也不解释,假道:“我是他邻居,她家里有急事儿,托我来寻她。”

“哎呀,一定是大宝的病又发了,得赶紧送过来打针啊。可是莺儿去外地交流学习了,这可怎么办啊,要不你赶紧回去,把人送过来。”杨梅是柳莺儿相熟的姐妹,自是知道她家的情况。

薛向道:“不是,不是!你先别急,是他家来客了,我过来喊她回家待客。”

杨梅拍了拍坚挺的胸脯,舒口气,嗔道:“吓死我了,一次说完不行啊。要是真是大宝的事儿,可就麻烦了。莺儿去秦唐前,特意嘱咐我照看大宝,我……”

“什么,她去哪儿呢?你再说一遍!”薛向把手伸进窗口,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吼道。

“你干什么啊,弄疼我了,放手,再不放手,我叫人了。”杨梅被吓了一跳,书也掉了地上,惊恐地望着薛向。

此时,薛向惊恐胜她万倍。秦唐,该死!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生生就给忘了。薛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了手,道:“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柳莺儿什么时候走的,要去多久?”

杨梅揉搓着被他抓过的地方,青痕可见,痛得她要掉眼泪。她瞪着薛向,骂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说什么啦,你就激动?激动,自己拿手往墙上擦,欺负我算怎么回事儿啊。”

“快说她去的具体地方,我找她真有急事儿,人命关天啊。”薛向此刻心有猛虎,顾不得细嗅蔷薇。

杨梅见他说得郑重,也不敢耽搁:“她学习的医院叫路北q人民医院,你急着找她到底什么事儿?这儿离秦唐少说也有四百来里,你找她也来不及啊。什么事儿,你跟我说说,看看我…哎,哎,你怎么走了,过河拆桥,什么人呐。”

薛向心里惶恐之极,今天已经是7月26号了,他清楚地记得秦唐大地震的发生时间是7月28号凌晨3点42分,距离现在不到三十个小时。他也曾想过在这场大地震到来前做点什么,可想得头痛,也没发现自己能帮到什么忙。首先,他没有能力阻挡大地震的到来,就是他这只亚马逊的蝴蝶扇断了翅膀,也阻止不了这股足以毁天灭地的自然力量。其次,他不能对外宣称某时某刻秦唐会发生地震,说了也没人信,还会把他当疯子或者破坏安定团结大好局面的反动分子。最后,他也想过在大地震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向中y汇报,可他身在京城,如何取信于人。总不能也去秦唐,来个亲身经历吧,他还没那么伟大。慢慢地,他就淡忘了此事。今天,突然得知心上人居然身处险地,他哪里还坐得住,冒死也得去秦唐,赶在地震发生前把她拉回来。

第六十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薛向得知柳莺儿身处险境,急忙返回候诊区,交代雷小天几人代自己照顾好几个小家伙,又同小晚交代一番,就出了医院,驾车直冲家里。此去秦唐,四百里有余,他不得不准备妥当,以策万全。

薛向返回家把油箱的汽油加满,又往跨斗里塞了一桶,这些汽油都是以前李红军存薛向家的。准备好燃料,其余的准备无非是路上的吃的、喝的,这些家里都有。军用挎包装了一包小家伙的零食,三把军用水壶盛满了凉开水,顺手带走房间的强光手电,以备不时之需。

………

秦唐市,因市区中部的秦唐山而得名。唐朝时,秦王李世民两次东征,均屯兵现在市区的大城山,山赐唐姓,又名秦唐山。秦唐是一座滨海现代化大城市。秦唐市地处环渤海湾中心地带,南临渤海,北依燕山,东与始皇岛市接壤,西与京城、津门毗邻,是联接华北、东北两大地区的咽喉要地和极其重要的走廊。秦唐市是冀北省经济中心,同时也是此时共和国重要的重工业城市。

夜黑如墨,薛向驾驶着偏三轮在公路上疾驰。劲风拉扯着头发飞舞,晦暗的车前灯只探照出五米有余,黎明前的天空最是黑暗,宽广的冀北三号大道上寂静无声,一人一车呼啸着向远方飙去。

薛向心急如火,时间如此仓促,晚一分钟,救不了柳莺儿,搭上的还有自己的性命。也亏得夜间赶路,除了偶尔从身旁掠过的大型货车,再无其它车辆障碍自己。油门已经加到最大,这台偏三轮到底是军用货,皮实得紧,发动机除了微微带些喘息,车身极其稳固。他已经开了快八个钟头了,堪堪进入冀北境内。身子有些累了,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脊背僵直的有些泛酸。眼皮也越来越重,他咬了咬嘴唇,清醒下,放开左手的扶把,从荷包里掏出包烟,弹出一根,叼上,点燃。浓郁的烟草香味直入肺腑,尼古丁驱散了不少疲倦。

又一辆货车越过了薛向,驶向秦唐。他心里有种难言的滋味,生生看着这些生命奔赴死亡,可他无能为力。现实就是如此残酷,这也是他选择性遗忘即将发生的这场灾难的原因。

“喂,兄弟,是去秦唐吗?开这么快,是有急事吧?”一辆长城卡车和薛向并行,卡车的窗口探出个肥大的脑袋:“这个时间段都是跑货车的,我打京城过来,这一路就见了你一辆摩托车。有急事?上来吧,哥们儿载你一程。”胖司机三十来岁的模样,长相团圆,神态憨厚。

这时代的人远不似后世的冷漠,麻木,助人为乐的作风在人民群众中广有市场。有人相助,薛向自不会拒绝。薛向谢过胖司机,二人合力把偏三轮推上了拖箱。入得驾驶室,薛向递过一只二号,胖司机接过,眼睛一亮,惊道:“大兄弟,不简单啊,这好像是专供Z央首长!”

薛向奇道:“抽过?”他大是好奇,这烟应该没这么普及吧。他打散了一条二号,散给康桐几人享受一番,其余五条被他仔细的封存了。

“咱哪有这个命啊,不瞒你说,我打小就抽烟,对各种香烟了解的比一般人多些,家里杂七杂八的烟盒也收了不少。平日里就好研究这个,这款烟还是上次在电视上看见有领导手里夹着,不过他那只是一头粗一头细的,你这只是两头一般粗细。”胖司机从方向盘左侧的暗格里取出个铁盒,小心地把雪茄放了进去。

薛向见胖司机把雪茄珍而重之的收藏起来,便又递了一根过去,笑道:“那根收藏,这根过瘾。”

胖司机憨厚地笑了笑,推过薛向递过来的烟道:“待会儿开车,抽烟不方便。”

薛向心思通透,知道他是不好意思,收回雪茄,转移话题道:“大哥贵姓?看你车厢里装了不少高音喇叭,是给厂里送货的吧。”

胖司机发动车,笑道:“啥贵姓啊,贱都没人要。我叫马铁锤,大伙儿都叫我锤子。我在五星电子厂开车,后面的高音电喇叭往给秦唐军分区的。”

“薛向,家住东城,回京后,有空来找我。”薛向报了大名,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送完货,几点回京?”实则是担心这好心的胖司机送了性命。

马铁锤道:“怎么?哥们儿有事儿,要搭顺风车?没事儿,你说个时间我等你,我送到就可以走了。不过,兄弟,你得快些,我不敢等太久,秦唐这地儿最近可能不安全。”

“嗯?”薛向大吃一惊,他本意准备暗示马铁锤早日逃离此地,哪想到反被他提醒,赶忙问道:“马哥,这有什么说道没有,听着挺玄乎。”

“也就是兄弟你,换个人我还真不敢白话,我估计秦唐这地儿最近可能要发地震,要不是厂子里实在挪不开人手,说什么我也不来的。”马铁锤一番语重心长。

这下彻底把薛向搞蒙了,先前还可以认为,许是马铁锤知道秦唐将要发生什么“运动“或者暴力冲击之类的事件,哪里知道人家直击要害,一语中的,这也太诡异了吧。

见薛向半天不吭声,马铁锤笑道:“兄弟,吓住了吧,嘿嘿,这还是听我家老头子说的,他在开L马家沟矿地震台工作,专门研究这个。刚开始我也不信,老头子拉着我转了秦唐周边不少地方,蚂蚁窝,池塘里的青蛙都乱窜,最邪门的是有一处深坑,咕噜咕噜冒泡。要不是这次军方催得紧,我说啥也不来的,这不,也和你一样半夜就赶路。”

“马?马X融!令尊是马X融老先生?”薛向一口喝破,他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本《秦唐警示录》的报道文学,里面提到过马X融曾检测出地震,并向国家地震局发布了短期将会发生强烈地震的警告。可是报上去却受了处分,国家地震局来人检测设备、线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之后指出,地电阻率值下降是干扰引起的。结果,马X融被领导批为信口开河,好大喜功。

马铁锤奇道:“咦,你怎么知道我老头子的名字?他还没这么出名吧,老头子被整垮的消息都传你那儿去了?”

果然是他,薛向脑袋里飞速运转,混顿之间破开了一丝光亮。薛向把烟头掐灭,丢出窗外:“偶有耳闻,马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怕了,要是咱去到半路上,恰巧地震就发了,那可如何是好?”

马铁锤道:“别担心,我来时看过老头子埋的微安表,地电阻率没有急剧变化,应该还是安全的,去找朋友时注意走旷野,时间应该来得及。”

天赐良机,自己正是知道地震将要发生,甚至能精确到地震发生在几分几秒,只是苦于没有理论、证据支撑,不敢出言相警。这下好了,有了马铁锤的一番言辞,以后别人问起来,就说得通了。

思及此处,薛向豁然开朗:“马哥,既然知道大难将至,咱两个只顾自己逃命,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马铁锤长叹一声,道:“就知道兄弟你是个热心肠,可咱有力使不上啊,老头子还是专业人士,上通天下接地,结果怎样,还不是被拿下了。这世道啊,容不下好人,也容不得真话。”

薛向知他肯定是为自己老父蒙冤,块垒难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马哥,既然你相信地震必定发生,那还担心老爷子的冤案作甚。”

马铁锤一拍大腿:“对呀,我这脑袋真是不转圈儿,地震一发生,谁还敢说老头子半个不是,国家地震局的得赔礼道歉啊。”马铁锤头脑简单、心地质朴,光顾着高兴自己老爷子沉冤得雪,倒忘了地震一发,会毁灭多少生灵,破碎多少家庭。

薛向有些疲惫,揉了揉太阳穴,道:“马哥,既然咱知道这事儿了,不管是不行的,兄弟决定插一脚,马哥意下如何?”

“光顾着替老头子高兴了,把这大事儿给忘了。听老头子说这次地震和以往不同,来势凶猛,前所未见,咱老百姓一点准备也没有,这得死多少人啊!”马铁锤扭头看了看薛向,开始长吁短叹:“就算兄弟你信我,可咱说话没人听啊。弄不好,就得和老头子一个下场,不,恐怕还不如老头子,他至少还是国家干部,咱俩非得被打成现行反G命不可。”

薛向知道说动了他,心神大定,从荷包里掏出本证件:“马哥,看看这是什么?”

马铁锤单手扶着方向盘,拿起薛向的军官证,打开一看,惊道:“早知道兄弟你不简单,没想到你真是大人物啊,居然是Z央J委的高级参谋。”

薛向道:“有这个玩意儿,你估计说话有人信吗?”

“那还有啥说的,肯定是一口唾沫一颗顶,得,我锤子这回就舍命陪君子了,你这么大官都不怕,我还怕啥?”马铁锤大喜过望,能参与这样重大事件让他热血沸腾。

第六十一章 儿童相见不相识

薛向收起军官证,道:“先别高兴地太早,此事得细细谋划。若是你我二人直接去找革委会领导通知此消息,必会引起他们震动。他们一个电话挂到中央,就会知道咱们是自作主张,万不可取。咱俩还是等入夜,凌晨之际,在坊间散布此消息。一来,事发突然,众人来不及思量,第一反应必然就是撤离和寻找空旷所在;二来,你要去军分区送东西,我正好去那里会个朋友,号召力量,广而告之。”

薛向知道地震什么时候爆发,三四个小时足够大多数人寻到避难之所,不是他不想给大家更多的时间撤离。实则,时间一久,众人难免怀疑此消息的真实性,拖得越久越容易露底。

马铁锤听他说得郑重,逻辑严密,连连点点头。他心思简单,倒也没考虑薛向怎么比自己还确定地震爆发的时间和地点。马铁锤慨然应道:“成,就按你说的办,现在八点多了,快进入市区了,咱先找个地方休息,还是直接去军分区?”

薛向也是困得不行,现在去找柳莺儿显然不合适。原计划是不由分说地扛起她就走,现在既然计划已变,就不能如此唐突。待消息扩散开来,自是有了带她离开的由头,自己有车,通知完群众撤离,带她寻个避难之所的时间也尽够的。

“找个空旷的地方,咱哥们儿就在车上困会儿吧,你若是饿了,我包里有吃的、喝的。”薛向自不会去找什么招待所,环境太安逸了,一觉睡过头可就糟糕了。

马铁锤自无不可,自打看了薛向的证件,他已主动把自己放到被领导的位置上了。能和j委的干部一块儿做任务,而且还是这种拯救万民――这么有创造性的任务,他自是与有荣焉、热情高涨。也亏得他性子质朴,换个心窍百转的家伙,谁肯陪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家伙玩儿命。

车子已进了市中心,转过主干道,开进宽广的八一广场。八一广场是秦唐最大的广场,占地一千多亩,除了广场正中的一个升旗台,四个角落各有一个花池,再无其它建筑。不知道有多少所谓的反革命、工贼,走狗在此地被打倒、批斗,正是群众开展ZZ生活的聚集地。

马铁锤把长城大卡稳稳地停在西北角花池的一侧,此地阴凉、背阳,正是休息、避暑的好去处。薛向早困得不行了,车子刚停稳,他就靠着座椅沉沉睡去。马铁锤看着薛向疲惫的俊脸,摇摇头,憨厚地笑了笑,从车座下扯出个灰皮的枕头,起身把薛向的腿抬起来放在自己的座椅上,帮他把身子打横,轻轻移动薛向的脑袋,把枕头塞了进去。安置好薛向,马铁锤打开薛向的挎包,寻摸出食物,一通大嚼,饱餐一顿后,翻身出了驾驶室,进了拖箱,随便整理出块空地,就倒下睡了。

朝阳正好,美丽的秦唐在阳光下瑰丽多姿,谁又知道就在今晚的夜里,这座美丽的城市将会化为废墟。悲剧吗?是的,将美好的事物生生毁灭,不正是悲剧么!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薛向一觉醒来,抬手看表已经八点一刻了。他实在是太困了,尽管心里一直惦记着千万不能睡熟,千万不能睡熟,结果还是睡的沉了。薛向起身,打开驾驶室,华灯初上,灯火璀璨,玉盘半缺,夜色正美。他可没一点心思欣赏眼前的美景,时间仓促,转到拖箱门处,见大门虚掩着,就知道马铁锤宿在此处。

薛向打开大门,轻轻敲了敲侧壁,马铁锤陡然坐起:“兄弟,几点了?哥们儿这一觉睡得沉了。”

薛向道:“八点多了,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出发。”

马铁锤赶紧下了车,向驾驶室奔去,“咦,兄弟,你看那是什么?”他手指着东北方向的天空,远处嗡嗡、嗡嗡的声音传来,好像一架飞机就在你耳边起飞。几百,几千只蜻蜓遮天蔽日,从天空掠过,甚是吓人。

“蜻蜓,毛毛你看好多的蜻蜓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蜻蜓,快点跟上,我去找小明哥帮我抓蜻蜓啦。”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娃欢喜地对身边的小伙伴喊着,喊罢就朝远方跑去。

“等等我,等等我嘛,我也要蜻蜓,我也要…”叫毛毛的男娃喊着追了过去。

薛向面色严肃,赶紧向驾驶室冲去:“马哥,快,地震恐怕就在今天夜里,晚了就来不及了。”

马铁锤哪里还用薛向提醒,他家学渊源,早知道眼前的景象不是什么好兆头,薛向刚一上车,还未及关门,他脚下的油门就轰然响起,向军分区飙去。

秦唐军分区隶属于京城大军区,此地只驻扎了A军的166师。马铁锤技艺高超,左突右进,一根烟的功夫就来到166师驻地。166师的驻地位于秦唐市区的西北角,薛向远远地就看见二层小楼的军分区办事处前设了一道封锁线,和邱治国驻地的设置如出一辙。

及至近处,马铁锤减缓了速度,在岗亭窗口处停下,从包里抽出一张单据和一张绿色的硬壳小证递了过去。未几,栏杆升起,马铁锤一踩油门,车子就滑了进去。

马铁锤冲薛向一笑,道:“你的证件太吓人,用他们给的通行证就好。”

薛向不禁莞尔,看他长得五大三粗的,心思还挺细腻。车子在警卫战士的指引的位置停下,薛向领着马铁锤直奔师部指挥所而去。

“唉,唉,你们哪儿去啊,后勤部在那边儿。”接待的小战士指着左侧的方向,喊道。

薛向虽未来过秦唐军分区,但是对军内的单位布局还是门儿清的。马铁锤不是第一次来,自是知道后勤处的位置,但这次是随着军官来做大事儿的,自然一切跟着薛向行事。薛向掏出军官证递给小战士道:“带我们去见你们s令员。”166师的师长兼任秦唐军分区s令员。

小战士接过军官证,打开一看,愣在当地。乖乖,这么年轻的j委参谋,还是安办的干部,这岂不是通了天?

见小战士被震住了,马铁锤嘴裂地跟荷花似的,心中惊叹,我还只当自己见识少,当兵的不也一样?没想到薛小哥的证件这么厉害,逮谁震谁。

“咳咳”见小战士好久不发话,薛向咳嗽了两声。

小战士一个激灵,立正,敬礼:“首长好,这边请,我给您带路。”

朱红的办公室大门被打开,小战士喊了声“报告”,一声沉郁的男中音答道:“进来。”

“报告s令员,这位是z央y委下来的安办高参,找您有事商谈。”小战士做了个简单的介绍,他没有介绍马铁锤的身份。因为他一时也弄不明白堂堂j委高参怎么会坐货车到来,莫非是秘密到来,还有什么特殊任务。小战士退在一边,心里展开了联想。

办公室大门打开的刹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就映入了薛向的眼帘,正是166师师长洪映。上次见他还是八年前的军区大院,记得那时他还是512团的团长。洪映四十多岁,赤红脸,卧蚕眉,标准的军中少壮派,正是薛安远着力保存的火种。

薛向盯着洪映出神,半天不说话,倒让洪映做了难。薛向年纪轻轻,扛的却是z央j委、安办两块牌子。可你牌子再大,军中的礼节总要讲吧,下级给上级敬礼总是要的吧。薛向不先给洪映敬礼,洪映又怎好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洪映是标准的职业军人,这种没骨气的事儿他可做不出来,他不信总不至于你小小年纪级别比我还高吧。

洪映皱了皱眉,刚要出声,薛向才发现冷场了一会儿,赶紧给洪映打了个敬礼:“首长好。”他心里正纳闷儿,咱俩的关系还用讲这个虚礼吗?他忘了自己已从垂髫童子长成昂藏青年,样貌大变,洪映哪里认得出他来。

见对方主动敬礼,洪映松了口气,自己好歹不用丢脸了。他虽然耿直,可并不鲁莽,当然不愿意为这点小事儿得罪军委的人。若是薛向再不敬礼,他打算找个话头,直接问他的来意,省得尴尬。洪映抬手给薛向回了个礼,挥手让勤务兵和小战士退去,开口道:“不知j委同志到我处有何贵干,若是有上级命令,我一定严格执行。”他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不愿讲些虚礼、废话。

薛向大是纳闷,这洪映是跟我玩儿真的?他忍不住出口道:“洪哥,旁人都走了,这位是我兄弟,咱用不着搞的这么正式,忒累。”

洪哥?我跟你有这么熟吗?咱今天才见吧?再说就算你是j委下来的,看模样不过十七八,我大你二十多岁,你不经我同意,就这么直眉楞眼地跟我称兄道弟,也忒不礼貌了吧。洪映心里也纳着闷儿,碰上这么个自来熟,他可真没招了。他挠挠头,道:“这位j委同志,尊姓大名?”

此话一出,薛向哑然失笑:“怪我,怪我,哈哈,洪哥,你仔细瞅瞅,我啊,薛老三,以前老抢你枪的那个。”

洪映盯着薛向,迷瞪了下眼睛,“啪”的一拍大腿:“哎呀,是老三啊,好小子,好些年没见了,老首长有命不准我去看他,更不准我去找你们,可把我憋坏了。来来来,抱一个,小老三也长成大小伙子喽,好大的个子,怕有一米八十多吧,比你洪哥我还高。”洪映大是激动,跑过去给了薛向一个拥抱,嘴巴像打着机关枪,突突突地说个不停。他是薛安远的铁杆心腹,是薛安远老搭档团z委洪军的儿子,洪军在四二年反扫荡牺牲了,后来薛安远就安排他入伍。洪映一直在薛安远的自留地里任职,升迁迅速,一步也没踏空过。因为是烈士子弟,倒也没受到冲击,只被调离京畿要地,打发到秦唐来了。

第六十二章 手把乱命口称敕

洪映拥抱完,想起了什么,一把推开薛向:“好你个老三,敢跟我这这军机重地,假传军令。你小子是旗杆子绑鸡毛,好大的胆子。”他方才想起,小战士介绍薛向是什么j委安办的参谋。有这么年轻的参谋么,现在的兵警惕性怎么这么低?这么一眼就能看破的假话都能骗过,看样子得整整风。

薛向笑道:“洪哥,就兴你当师长,我就不能当高参?看看这是什么。”说罢,薛向掏出证件,递了过去。

洪映接过,打开一看:“乖乖,好小子,你真行!今年你十六还是十七?一家伙就成了少校参谋,还是安办的,真是通了天了。快跟我说说,这戏法是怎么变的,对了,老首长可还好?好些年没见了。想想我还真对不起他老人家,这么多年也没去看过他,更没照顾好你们几兄妹。”他说着说着,有些伤感了,薛安远之于他,如师如父。

薛向今天寻他多是为了地震,草草回答了洪映的问题,心思就全转到这迫在眉睫的事儿上了。薛向道:“洪哥,今儿个来找你,主要是有件大事要请你帮忙。”说罢,他又指了指杵在一旁的马铁锤,道:“这位是主要当事人,还是由他来说吧。”

洪映知道薛向的脾性,小事嘻哈,大事稳重。见他说得郑重,就沉下心思听马铁锤叙述。马铁锤性子憨厚,口才可着实不差。一番话下来,前因后果交代的一清二楚,有理有据,甚至把来的路上,看见的漫天蜻蜓也一并说了。

洪映听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愣住了,他信不过马铁锤,可他对薛向深信不疑。他相信薛向绝不会拿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儿,来消遣自己。

“老三,这事儿你们和谁说过,有没有向相关领导反应?”洪映好半天才从震撼中醒过来。

薛向道:“洪哥,马老先生为了这事儿,把自己都搁进去了。他老人家德高望重,尚且如此,我们两个嘴上没毛的说出去,谁又会信?”

洪映点燃支烟,抽了一口,把烟盒递给薛向:“老三,你既然来找我,肯定早有定计,说说吧,想让我怎么做?”

这就是信任,无条件的信任!

薛向抽出根烟,把烟盒丢给马铁锤,沉声道:“洪哥,把你能集结的人手全部集结到位,今夜十二点的时候准时出发,分成若干小队向秦唐市各个小区、街道进发,用高音喇叭广而告之。就说今夜四点左右,秦唐市区范围内,有强烈地震,让居民及时疏散。”

洪映道:“人手是没问题,老三,你真的确信地震在凌晨四点左右爆发,国际上的地震监测也没听说有这么准啊。”非是洪映转了性子,实在是薛向的说法太不合常理了。薛向说有地震,他信。毕竟,地震前的先兆,也多有耳闻,众所周知。可要说就定准在某个小时内发生地震,他还是无法相信。这与信任无关,超出常理了,如果还不怀疑,那就是盲从。

马铁锤也觉得古怪,可他没有问出,反正自己就跟定薛向了,他怎么说,自己怎么做就是。薛向唯有苦笑,他怎么说的清,挠挠头,想了个不是办法的说词:“洪哥,我把时间定在四点左右是有道理的,十二点出发开始疏散,没有两三个小时恐怕来不及吧。时间说得近了,恐怕引起慌乱,踩踏之类的事故;说得远了,地震到天亮还不发生,恐怕我们也没办法圆过去。”他这不过是托词,怕时间来不及,干嘛非得定在十二点开始疏散。还不是他掐好了时间,算准了这个时间对外能说得通,对内能给相当充分的空当让群众撤离,而不会因为地震迟迟不发生,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洪映点点头道:“要不要通知地委和市革委会,我们这边单独行动,也瞒不过他们。地委一个电话挂到中央,我们这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薛向苦笑:“能有充分的理由,我就直接报告安老将军了,哪里这么麻烦,我坚信地震就在今夜发生。洪哥,若是你不方便,帮我集结一个团的战士,我用j委的身份,假传圣旨,出了事儿算我的。”

洪映砰的一把掌拍在红木桌上,震得茶杯飞了天:“你小子说的什么话,你洪哥在你眼里就这么没个担当。拼了,大不了上军事法庭。赌赢了,老子以后的资本就足了,救了几十万人的性命,这是多大的功劳!”

说干就干,洪映也是个雷厉风行的脾气,当下就摇起了电话,号集力量,集结待命。少顷,师Z委、参谋长、ZZ主任,下属各团团长、团z委聚集一堂。洪映按事先套好的说词,先介绍了下薛向的身份,说是奉了安办的密令。由于那边和j委对即将爆发地震消息有分歧,犹豫未决,j委决定先干起来,所以派了安办最得力的薛参谋来此下达密令。然后,又介绍今晚行动的主要程序、步骤。他刚说完,众人起身立正,轰然应“是“,没有丝毫犹豫。薛向暗暗点头,看来洪映对这个师的掌控力度很是不错。

众人对这个命令深信不疑。一来,j委和那边的矛盾,在他们这个层面不是什么秘密。众人潜意识里把这次行动,看作是j委同那边矛盾的延伸,他们肯定是要服从j委的命令。二来,地震的消息在他们想来绝不是j委杜撰,因为j委绝对不会拿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开玩笑,何况这种玩笑低级、无趣,且ZZ风险极大,没有哪个大人物会这么无聊。

洪映一声令下,众人开始分头行动。一排排的士兵开始集结,一辆辆军车开始向四周转移,车上装满了军用物资,和重要的军事材料。还不到行动的时间,抱着转移一点就省一点的思想,洪映先安排166师的财产、机械先行转移。

………

等待的时间总是如此难熬,时间老人蹒跚着脚步,终于走到了十二点。洪映下令疏散行动正式开始。按照事先规划好的,以班为单位,分区分片包干,每班一个高音喇叭,在交通要道另外安排人员组织疏散。战士们都荷枪实弹,以防有投机分子,趁乱作恶。霎时,“乌呀,乌呀”一辆辆摩托、卡车、吉普以师部为中心,向四周发散而去。

是夜,天气转阴,夜色如漆,凉风阵阵,秦唐这颗华北的重工业明珠,灯火璀璨,熠熠生辉,谁又知道这妖娆的美丽行将终结。

“居民同志们请注意,居民同志们请注意!刚刚收到消息,今夜四点左右,秦唐市将有强烈地震,强烈地震,请大家迅马上转移,马上转移,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尖锐的电子音从一辆辆军用卡车、吉普,摩托车上的高音喇叭里发出,一遍一遍,反复播放。静宓的秦唐市宛若海洋,迅速卷起千百丈巨澜。秦唐是重工业城市,华苏交恶的时候,挖了不少防空洞,秦唐自那时起就有了演习的训练。因此,薛向才要求洪映在宣告词里一定加上“这不是演习”。

这一刻,整个秦唐市的灯火次第亮起,一片片的区域仿佛被喇叭的声音点燃。

李霞也被刺耳的喇叭声惊醒,待听清了喇叭里喊的声音,大惊失色。她扭开台灯,一巴掌拍醒身边正打着呼噜的丈夫秦时:“老秦,你听,外面的喇叭说今夜有地震,这可咋办啊,会不会是恶作剧啊?”

秦时被李霞从梦里吵醒,还没回过神来:“地震?什么地震,你做噩梦,梦到地震啦?咦,不对,真有喇叭在喊。”秦时跳起来,一把撤掉窗帘,向窗外望去,宽广的主干道上已经有不少车辆,行人,扛着大包小包,挤了一路。

“不好,老婆,快去叫佳佳和毛毛起来,真要发地震啦,外面的喇叭是国防军发出来的,一准儿没假,外面的路上全是人。”秦时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招呼妻子赶紧收拾了,去叫醒两个孩子。

秦时刚穿好衣服,准备去收拾现金和票据,就听见有人咣咣捣门。秦时急忙把门打开,一看正是邻居胡大叔。

“秦伢子,快快,快招呼你老婆孩子赶紧跑啊,还愣什么?整栋楼就你家还亮着,你大妈不放心,叫我上来看看,果然,你们还在磨蹭…”胡大叔一阵声色俱厉的喝叱,显示急得不得了。

秦时一听也急了,扭头就朝房里冲去,取了钞票和票据,抄起两个孩子就往外跑,边跑边招呼李霞跟上。

“收录机,收录机带上啊,我拿不下了。”李霞怀里抱着一个箱子,肩上扛着一个大包袱,整个人被小山似的东西给遮得只露出个脑袋。

秦时看得心头火起,放下两个孩子,一把扯过李霞身上的箱子、包袱扔了一地,抬腿一脚将小桌上的收录机踢飞得老远,撞在墙壁上,摔得粉碎。

“你疯啦,好几百块钱,咱结婚时凑了一年的工资才买的,你就这么给糟践了。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呜呜呜…”李霞扯着秦时的衣服就闹将开来。

秦时哪有功夫跟她解释,一把扛起李霞,招呼两个孩子跟上,就冲楼下奔去,边跑边用巴掌狠狠地印在李霞饱满的臀上,骂道:“傻婆娘,都啥时候了,要钱?要命?”

李霞被他秦时碰到敏感处,脸上一红,在他肩上扭动着到:“死相,知道急,还闹?快放老娘下来,你去抱孩子,老娘就要咱这一家子!”

第六十三章 救罢苍生救倾城

此时的秦唐犹如开了锅的饺子,浮沉翻滚。几十万人一同涌上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只要是带轮子的无不堆着老高的行李,行礼上面还人压着人,人挤着人。喇叭声,鸣笛声,大人呵叱声,小儿哭喊声,沸反盈天。路灯,探照灯,手电筒照得秦唐恍如白昼。也亏得灯火璀璨,才免去了更多的杂乱与纷争。

国防军的大喇叭已经不播送地震将要到来的消息了,此刻的秦唐狂躁得恐怕连耗子也知道大事不妙了。166师的全体官兵已经在师长洪映的命令下开始疏浚街道,刺耳的高音喇叭,胸前明晃晃的冲锋枪,喝叱得妄图抢道、占道混混们噤若寒蝉。

“洪哥,这么下去不成,老人、小孩恐怕会严重拖延行进速度。”临时指挥部——一辆军用吉普上,薛向对身边的洪映说道。

洪映也是满面愁容,双手握拳道:“那怎么办,总不能让青壮先走吧,那样恐怕会更乱。”

薛向沉思一会儿,展眉道:“这么办,先把你们师所有的卡车,吉普集中起来,再征用秦唐所有的大型机动车辆,让老人孩子先撤。”

“好主意,就这么办!”洪映扭头对一旁指挥中心的两个报话员下达命令:“小马,小王,听见没有,按薛参谋的指示传令下去:征用市面上所有大型机动车辆运载老人孩子,胆敢阻挠者,军法从事。”

“叫洪映给我出来,我倒要问问,他是不是要造反?”洪映话音刚落,就听见车外有人喊自己名字,声音沙哑干燥,显是口干舌燥之状。

洪映扭开车门,定睛一看,指挥车周围围了二三十人,且都是熟人。最前端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红脸汉子,方才的喝叱声正是从他口中发出。洪映迎着红脸汉子的质问,笑道:“原来是陆主任啊,怪我,怪我,事发突然,我们也是刚得到上级命令,就立即执行了。此事实在是十万火急,防灾如防火,容不得我片刻拖延,所以来不及通知您。”

来者正是秦唐市革会主任陆为民,他也是在睡梦间被喇叭声吵醒,得知此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有人造谣,破坏秦唐安定团结大好局面。我堂堂秦唐市一把手都没得到要发地震的通知,别人如何得知?他一个电话摇到市局,得知,市面上全乱了。这下,陆为民算是庙里失火——慌了神,急忙召集革会领导班子开会研究问题,哪想这一召集,才知道事情比想象中严重十倍,革委会另外8名班子成员,居然只联系上两位。这两位还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宿醉未醒,衣冠不整,若不是喝得醉了,恐怕这会儿也不见踪影了。陆为民大怒,招来市局局长一问,才知道是军方单方面行动。这下,陆为民彻底怒了,什么时候地方上的政务由得军方胡乱插手了,这不是乱了套吗?几经辗转,打听,方才找到这个临时指挥中心,找到他眼中的罪魁祸首——洪大师长。

历经千辛万苦,才寻到祸根,哪想他不知悔改,还敢狡辩,陆为民大怒:“什么来不及通知,一个电话要你多少功夫?我看你就是在我背后扇阴风,点鬼火。先不跟你扯这个,秦唐要发地震,是否属实,哪里得来的消息?”陆为民最心焦的就是一旦地震之事属实,这个美丽的工业城市就将毁于一旦,他承受不起这个打击。陆为民两眼灼灼盯着洪映,随行而来机关干部也大气不敢出地等候他的回答,生怕他说个是。

洪映这会儿哪有功夫跟他们捉迷藏,直说此消息千真万确,地震就在今夜爆发,随即又拎出薛向,掏出他的军官证,众人再无侥幸之心。陆为民痴傻地抬头望天,隐隐有站不稳的迹象,众人赶紧上前把他扶住。陆为民轻轻推开众人,道:“罢了,罢了,既然是躲不掉,一个字“撤”,一定要做好疏散工作,我留下来和洪师长一同指挥,李局长……”陆为民是老牌的干部,并非是搞小动作起家,对老百姓的利益看得极重。见事已不可挽回,决心一下,迅速地调整好心态,开始指挥起了疏散行动。他是秦唐市的一把手,严格说来洪映在民政上也得听他号令,陆为民接过一半指挥权后,政令通达,疏散行动立即顺利起来。

天渐阴得厉害,夜黑虽无法辨清云层,但疾风骤起,暑气猛消,正是雨水将至的前兆。

“薛兄弟,搭把手,把你的摩托三轮弄下来,我好去载人。”马铁锤一声吆喝,薛向悚然大惊,忙着策划疏散群众,倒把此至秦唐最重要的任务给忘得死死的了。薛向大急,三两步跑到马铁锤的长城大卡边上,一个箭步跳了上去,当下就在拖箱里踩响了油门,手闸一松,“轰”地直接从拖箱里飞出去老远,一道烟去了。

薛向早打听清楚了柳莺儿所在的医院,此刻,街上车水马龙,人潮汹涌,他专挑窄道、草地飙行,倒也去得飞快,片刻功夫就到了杨梅交代的路北qu人民医院。

“请问,从京城来学习的柳莺儿在哪儿?”

“不知道,快松开……”

“京城来的柳莺儿在哪儿?”

“没这个人,让开啊,别挡路,赶紧逃命啊。”

“你知不知道柳莺儿?”

………

薛向逢人便问,此刻的医院内也乱作一团,医生、护士、病人、家属乱糟糟地四处奔行,有急着逃命的,有良心未泯帮着转移重症病人的,偶尔还见着几个家伙在砸门,不知道是不是砸的财务室大门。整个医院简直乱成了一锅粥,薛向也没有心思去匡扶正义,他方寸大乱,心上的人儿哪里去了?以他对柳莺儿的了解,这绝对不是一个贪生为己的女孩,儿她应该在医院帮着转移病人啊,可为什么楼层上下遍寻不到呢?

“柳莺儿,柳莺儿………”薛向仰天大吼,狂躁地猛捶墙壁,片片石灰层脱落,他的指骨亦现出血痕。

“谁在叫我,我在这儿呢。”

清脆好听的声音略带疲惫,听在薛向耳里不啻于仙乐纶音。他顺着声音的源头寻了过去,但见柳莺儿靠在墙上微微喘息,清澈的大眼睛写满了不可思议。人间仙子一身雪白微瑕的护士服穿在身上,裹得娇躯窈窕,明艳绝伦。

“你跑哪儿去了,可急死我了。”薛向冲了上去,一把扯过柳莺儿的玉手攥紧。

“你怎么来了?”柳莺儿向脑后捋了捋腮边湿透的秀发,声音有些颤抖。

既见伊人,云胡不喜!

薛向此刻胸间的欢喜仿佛要炸了开来:“快跟我走,要发地震了。”说罢,拉着柳莺儿便要朝外奔去。

柳莺儿被薛向带了一个踉跄,温声道:“我还要帮着疏散病人呢,你先走吧,我可以和医疗队的车一块儿离开,别担心。”她此刻欢乐喜悦已极,先前的劳累、疲惫、担忧瞬间烟消云散,他的眼睛就是温暖的港湾。自那日梧桐树下一别,虽然再未相见,可心中的涟漪反而聚成狂澜,心中无时无刻不有他的影子。坏坏的笑,高高的鼻梁,出手教训坏蛋的矫健身姿,蹩脚的笑话,漫天的梧桐雨下单车缓缓归……

午夜梦回,此念怎消,我,我这是恋爱了吗?

此刻十万火急,薛向哪里有心思去揣测女儿家的遐思,急道:“时间来不及了,快跟我走。”他指骨上滴滴鲜血流到柳莺儿晶莹剔透的指头上。

“哎呀,你受伤了……”

“别废话,还有几个病人要疏散?我忙你。”薛向恶狠狠地打断她的温柔,谁又比他更清楚知道现在是和死神赛跑。

柳莺儿看他面色不豫,知道不是关怀的时候,“跟我来,在医院外的救护车上,许多行动不便的病人要转到车上,医院的护士走了许多,人手有些紧。”

难怪薛向在医院,升入天地求之遍,也未果。七八辆救护车边躺了四五十个病人,转移的人手少得可怜,且都是身小力薄的豆芽菜,几个人本没干过多少重体力,移动的速度慢得惊人。

薛向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首拎着一个病人就放进了拖箱。他招呼众人赶紧上车调理空间,独留自己在车下转移病人。多了他这个变态,行动速度较原来快了十倍不止,几个医生、护士只负责在车上接,他在地上行动飞快,司机已轰然发动机车,两三分钟的功夫,所有的病人都转上了车。薛向“啪”的一下关上最后一辆救护车的大门,招呼司机马上离开,不待众人愕然,指了指不远处的偏三轮,又指了指自己和柳莺儿。众人会意,回了个温暖的微笑和一阵热烈的掌声。

薛向抓着柳莺儿的手,飞快地上了车,一脚踹响油门,便向远方飞驰而去。此时的秦唐早已去得空了,任他纵横。

月黑雁飞高,薛向夜遁逃。

薛向抬起手臂,手臂上的梅花表显示此时已两点三十七分,距离大地震爆发还有一小时零五分。他骇然,时间如此仓促,秒针咔咔的走着,每一声听起来都那么像死神的脚步。

第六十四章 灵台无计逃神矢

狂风呼啸,灯火渐暗。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喀嚓”一道惊雷响起,噼里啪啦,酝酿已久的雨水开始滴落。

建筑林立的城市已万人空巷、生灵尽逃,只余这唯一的单车独行,夺路狂奔。拐过一个又一个弯道,越过一个又一个街口,灯火明灭,次第渐熄。薛向打开车前灯,昏暗的灯光在雨幕的遮掩下,愈发地照不远了。他坚毅的眼神直视前方,劲风拉得他的碎发笔直后倾,单薄的衬衣亦灌满狂风,吹成了气球。

柳莺儿蜷缩在跨斗里,躲避着风雨,双手死死抓住前方的钢铁架,掐得指尖泛白。任凭风吹雨打,电闪雷鸣,望着眼前这只身蹈险,俊秀刚毅的男子,她的心中无限温暖。不必想他是如何得知自己在路北qu人民医院,也不必问他是如何在这生死关头,千里驰援,从天而降。反正,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人能为自己如此付与,夫复何求。她再不是孤单一人,这孤寂的世界,此心终于有了托付。不觉间,柳莺儿心头忽然浮现出偶然看过的一句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风渐急,雨愈密。薛向不住地擦着脸上的雨水,避免模糊了视线,他已无暇去看手腕上的时间,那是死神的脚步,越迫越近了。

“前方的路口被断木阻住了,你抓稳了,我们冲过去。”薛向喝道,说罢,他把油门一加到底,轰隆隆的发动机声,仿佛野马在咆哮,手闸一松,机车如离弦的箭矢激射而去,“砰”的一下前轮撞在横木上,车身弹起了老高,向前飞去。

终于有惊无险地穿了过去,薛向有些庆幸,不,糟糕,车身怎么有些不稳。他大骇,面色急变,颠簸的车身让他险些控制不住方向。“喀嚓”一声,连接摩托和跨斗的横梁猝然断裂,柳莺儿坐的跨斗同他所在的车身分离而去,朝一边的墙壁撞去。

“跳车,跳车,马上跳车啊。”薛向目眦俱裂,状若疯癫地吼道。

车身分离的霎那,仿佛自己要和他天人永隔,柳莺儿吓得六神无主,双手只死死地抓住钢铁架,两眼空洞无神。待听到薛向的喝叱声,她瞬间回过神来,对,他还在我身边,我不怕的。在跨头堪堪撞上墙壁的刹那,柳莺儿纵身一跃,从跨斗里跳了出来,“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滚得老远,再没了声音。

“莺儿,柳莺儿…”见柳莺儿栽倒在地,没了声息,薛向吓得魂飞魄散。在车身分离的霎那,他就刹住了车,顾不得停稳,翻身下车,就朝柳莺儿这边奔来,奈何惯性下的跨斗的速度远超他的奔跑,终于没有接住柳莺儿。

薛向“砰”的下跪倒在雨水里,抱着柳莺儿的身子摇晃,呼喊她的名字。一道闪电撕裂长空,照亮了薛向的视线,血,他满手的鲜血。他惶恐急了,抱起柳莺儿的身子踩着泥水来到机车边,借着探照灯昏暗的灯光,仔细检查了她的身子。还好,只是小腿撕裂了寸许的口子,没伤到要害。他低头寻觅了下自己身上的衬衣,只胸前处最为干净。他猛地撕下胸前处一尺来长的衣片,草草地帮她裹了患处。

“嘤咛”一声,柳莺儿醒了,小腿处的痛处把她从九幽黄泉拉回了人间。望着薛向焦急的眼神,笨拙地替自己包裹,她眼中晶莹一片,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看着眼前焦急、慌乱、笨拙的男子,她居然笑了。

“你醒了,快,我抱着你,赶紧走。”薛向又惊又喜。

“车子断了,我走不了了,你把我寻一个空旷的地方放了,等地震完了,再来…”声音依然清脆,只是语带祈求,气息微弱。

“别他妈的废话,要走一起走。”听了前半句,薛向粗鲁的打断了她的哀求。

薛向轻轻将她放下,起身向远处倒地的跨斗奔去,跨斗里的水壶和装零食的军用挎包并未飞出很远,就在离跨斗的四五米处散落在地。借着闪电,他扯断了两个军用水壶的背带,迅速地将两根背带打了个死结,抓起仅剩的一个带背带的水壶和装零食的挎包胡乱地挂在胸前。

薛向奔回柳莺儿身边,将彻底变身为摩托车的军用偏三轮扶起,立稳,转身抱起柳莺儿跨坐其上。他不敢松开柳莺儿的身子,怕这一松开她就倒了,她实在是筋疲力尽,一天的忙碌加上夤夜地奔行,身上再没了半分气力。

薛向边扶着她,边跨上了车身,接着用两条军用水壶的背带结成的长绳,从柳莺儿的背后绕道自己的身前,再穿过她的两条玉腿,死死的打了个结,将她牢牢缚在自己背后。因为担心她实在没了气力,下垂的双脚,摆动间绕进了车轮,所以他不得不连她的双腿也一并缚紧。

一番辗转腾挪,又耗去不少时间,薛向已不敢去看时间,“轰”的发动机车,向前飙去。脱离了跨斗,去了这最沉重的负担,车速较之前快了倍余,也算是因祸得福。他已顾不得辨别方向,抬头四望,朝着没有高大建筑物的方向疾驰。

风雨交加,聚而成鞭,风助雨势,雨借风威,劈头盖脸地朝薛向打来。这诡异的雨鞭仿佛死神释放的魔法,誓要将他的性命留下。

薛向单手扶把,另一只手不住地擦拭眼帘处的雨水。一道道建筑从眼前飞逝而过,被远远地抛在身后,留待毁灭。摩托车终于出了城市,他略微松了口气,可危险仍未解除,他清楚地记得秦唐大地震的振幅有多剧烈,宛若400颗广岛原子弹爆炸的威力,震源延伸更是有四十多里。他不敢稍有懈怠,埋头奔行,机车越过一道道丘陵,山岗,大风大雨的夜里,百鸟飞腾,群蛙乱鸣。车子行至一道青石板桥上,尽管雨狂风骤,薛向能清楚的听见咕噜咕噜的响声,低头一看,蜿蜒的河水,波浪翻腾,泥沙俱下。

终于要来了吗?薛向不再作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抬手看了看表,03时35分,还有八分钟不到,就是天崩地裂。堪堪穿过石桥,沸腾的河水暴涨而起,将之湮灭。他决定不逃了,擦一把雨水抬头四望,寻觅着托庇之所。该死,慌乱间怎么跑到一个四周环水,遍植树木的地方,这地震一起,河水翻腾、沉溺,树木摇摆、倒塌,岂非死地?

薛向彻底慌了,回逃已是不及了,他一把扯断柳莺儿身上的缚索,弃了机车,抱起柳莺儿向前奔行。柳莺儿早已身心俱疲,在他肩上沉沉睡去,此时被他抱在怀里,浑然不觉。

薛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奔跑,泥沙雨水灌满了皮鞋,沉重了许多,何处可藏身啊,他几乎要仰天长叹。仿佛漫天神佛齐聚,齐齐拿了神弓对准了他,已无处可逃。

越过一片树林,一个黑洞洞的花岗岩断层的洞穴赫然而现。,天无绝人之路,薛向知道花岗岩坚硬无比,此洞穴上的叠层并不深厚,塌陷的几率很小。他顾不得其它,四周尽是死地,只有此处方可死中求活,抱了柳莺儿三两步就窜进了洞。

薛向的身子还没坐稳,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地震爆发了。

霎那间,仿佛地底有只魔神的巨手要将秦唐拖进九幽深渊,整个秦唐瞬间塌陷,无垠的地表剧烈下沉,巨大的楼层外壁开始浮现寸寸裂纹,忽而,轰然倒塌。矮小的楼层、平房如摧枯拉朽般被摧毁,一片片厂房、民居次第坍塌。魔神仿佛在地底挥起了死神之鞭,地表如波浪般起伏翻腾,寸寸龟裂。巨大的冲击波以秦唐市为中心向四周辐射,河水砰然而起,霎那间掀起如山的水幕,一颗颗参天巨木,宛若风中摇曳的小草,瞬间摧折。天崩地裂、地动山摇这两个词语大概就于此孕育而生。

薛向紧紧地把柳莺儿抱在怀里,他来不及看洞外的景象,洞穴内并未如他想像般地安稳。他仿佛正是把玩在一双巨手里的玩具,在巨手的掌间摇晃、翻滚,他死死地抱着昏睡的柳莺儿不撒手,一阵冲击波将洞穴外的树林瞬间摧毁,巨大的汽浪冲进洞穴,虽是樯橹之末,依然将他打了个跟头,撞在墙壁上。世界就此沉入黑暗,他晕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叮咚,叮咚,滴滴雨水从岩壁渗了进来,滴滴答答地打在地上,水积得深了,再滴落的水滴打在积水上,溅起一片水花,洒在薛向的鼻上,“啊切”,他打了个喷嚏,醒了。

浑身酸软无力,薛向不愿抬起一根手指,脑袋疼得厉害,仿佛有人拿了钉子往里钉。他翻了个身,碰到了什么东西,接触间传来一片柔软,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入眼间一片黑暗。他伸手四处摸索,摸到一截光滑的柱体,接着向上是一片粗燥的布料,稍稍用力一捏,一声“嘤咛”传来,他瞬间清醒,摸到了柳莺儿的患处。

柳莺儿疼醒了,一场昏睡,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亦不知身在何方,她有些害怕,萎缩一团,身子微微颤抖。

“你醒啦”,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瞬间驱走了所有的黑暗和惶恐。

有他,我不怕的!

第六十五章 清风朗月说鬼神

薛向强忍着头痛四处摸索,终于,抓到了胸前的挎包,一把扯开封口,伸进包里,探手拿出一把强光电筒。“啪嗒”一声,电筒打开了,瞬间,黑漆漆的洞内骤放光明。但见洞内空无一物,四壁岩层的色呈灰褐,凹凸不平,洞穴极浅,从洞口到尾端不过三米,约莫三平的洞穴尚不到一人高。虽然如他之前所料,花岗岩层坚硬无比,洞穴并未震塌,但不大的洞口已被洞顶震落的巨石堵死。他把电筒插进墙壁的一方细孔里,挣扎着起来,弯着腰,小心地把倒在地上柳莺儿抱进了怀里,复又倚着墙壁坐下。

“腿疼得厉害吗?”薛向温声问道,两人的衣服已经干得透了,柳莺儿柔软的身子抱在怀里很是舒服,虽没有香艳的感觉,却温馨异常。

“好多了,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离开秦唐了吗?”柳莺儿把脸埋进薛向怀里,玉面羞红,不敢看他。

“离秦唐不远,放心吧,我们会出去的,饿了吧,吃些东西。”薛向抚了抚她柔顺的黑发,扯过背在身后的挎包,抓出一把五颜六色的巧克力、糖豆,撕开包装袋,霎那间,芳香扑鼻,洞穴内的土腥气被冲淡不少。

薛向取出食物,递到她嘴边。柳莺儿芳心暗急:你不会让我自己吃呀,我腿伤了,手又没伤。奈何薛向盛意拳拳,她不好拂了檀郎的好意,张开秀口含住,艳红的香舌不小心舔到了他的手指,羞得她一阵咳嗽。薛向赶紧把水壶拧开,递给她,让她灌了一口,顺了食道,再不敢玩什么暧昧。

“把灯关了吧,省着点用。”柳莺儿怕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出言劝道。

“没事儿,电池很足,应该能用很久的,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出去了。”薛向没有揣测佳人的心思,看了看手表,突然,惊得叫了起来:“现在三点多了,外面还是黑的,莫非已是第二天的凌晨,我们睡了一整天!”他向洞口望去,外面的巨石并未完全封死洞口,在正中处余下个铜钱大小的孔洞。若非这个气孔,二人早已因缺氧而亡。

见柳莺儿恢复了生气,薛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将柳莺儿挨着墙壁放好,起身,弯着腰走到洞口,随手推了推巨石,纹丝不动。薛向不敢大意,深蹲马步,气运丹田,奋起双臂,一双大手死死按在巨石上,嗬嗬嗬,挣得面红耳赤,肌肉坟起,宛若将裂。

“呼”的一声,薛向长出了口气,收起了双臂,倚着墙壁微微喘息。他失望了,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糟糕。自习武以来,他便似神力天生,这双臂膀不说有千斤力气,八百斤是绰绰有余的。哪里知道这块石头竟如此沉重,就是千多斤的巨石,八百斤的气力搬不起来,也尽可推得开呀?

薛向喘息已定,眼睛靠着孔洞向外观望,但见黑漆一片,无物可辨。他反身取了强光电筒,对柳莺儿做了个放心的手势,回到洞口,借着灯光,方才将洞外的景物看了大概。原来的巨木参天、碧草如茵之地已化作鱼乡蟹所,河水弥漫,泥泞不堪。高大的树木被连根拔起,七零八落地倒了一地,自己的摩托也彻底寿终正寝,被巨木压得四分五裂。平整的草地像被洪荒巨兽踩踏过一般,呈现出一个巨大的深坑,汩汩流水正灌入其间。他弄清了自己为何将这方并不高大的巨石推之不开的原因,原来石块恰巧被倒落的一根单人合抱粗细的白杨树的树根一端死死抵住,且在白杨树的树身亦被一棵水杉树压住。如此一来,纵是他力气再大上十倍,恐怕也唯有徒呼奈何了。

柳莺儿窥见薛向的神色,知道事情恐怕不谐,温声道:“过来歇会儿吧,会有人来救咱们的。”

薛向心中苦笑,自己一番辗转奔逃,结果却逃到了死地,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市郊寻个旷野站定,也不至于被困在此处。此地距震源颇远,就是等人营救,恐怕也得要些时间,唯一可以欣慰的是,秦唐并不似原来那般的重灾区,救援人员赶过来营救自己的时间会大大缩短。

“当然会有人来就咱们啦,别担心,就当郊游呢。”薛向故作镇定,展颜微笑,坐回了柳莺儿身边,随手把灯熄灭。

是时,风吹云散,明月半掩,星夜微澜。霎时间,一抹斜月照进孔洞,洒下一片月华,这铜钱大小的圆孔,仿佛成了这大自然鸣奏乐章的韵孔,风吹如浪,进出之间,宛若鼓瑟吹笙,呜呜作响。这一片洞天自成一方世界,女孩清丽如画,男孩英俊挺拔,男女相依,静坐石室,风吹月涌,宛若仙侠世界,神仙中人。

“怕不怕?”

“不怕,觉得很美呢,真想一辈子呆在这里。”话音刚落,柳莺儿捂住了嘴巴,羞得满面通红,幸好月光在脚下,照不到她的脸庞。不小心吐露了心声,她娇羞得紧,此时心中仿佛有只欢乐的小鹿,蹦蹦跳得厉害。

“给,吃吧,地上凉,多补充点热量。”薛向灿然一笑,心中甜蜜,扭开电灯,把身边的挎包递了过去,咦,包怎么轻了那么多。先前一直在奔逃,寻觅安身之所,后来急着寻找出路,压根没有心思注意挎包的轻重。他心中猛地一掉,想起来了,他招呼过马铁锤用过食物。难怪柳莺儿不肯多吃,原来她早知道食物不多,担心饿着我呀。

果然,黑暗中传来清脆的声音:“我吃饱了,巧克力很甜,热量足够了,你吃吧。”

薛向不再说话,打开挎包,细细轻点了一下,还剩五块巧克力,七八颗糖豆,一包饼干,无论如何,也支持不了几天啊。离地震爆发已经过去了一整天,此刻救援行动已经开始了吧,但愿还来得及。

“吃吧,应该能撑到获救的。”薛向递过一块巧克力和仅剩的一包饼干。他索性说开了,他知道这女孩的脾性,若是掩耳盗铃地瞒着,只会适得其反。

柳莺儿接过食物,打开包装袋,“一起吃,你不吃我也不吃。”声音清脆,语气决绝。

薛向不再推让,取出一块饼干,张口吃了。

见薛向听话,柳莺儿嫣然一下,霎那间,春风拂面,桃李盛开。纵是他早见过柳莺儿的微笑,此刻也不免陷了进去,机械地嚼着饼干,碎末扑簌下落,浑然不觉。

柳莺儿皱皱柳眉,伸手接着她落下的碎末,拉过他宽厚的手掌,倒了进去,“别浪费。”

薛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碎末倒进嘴里吃了,“你也吃呀,吃完我再说故事给你听。”长夜慢慢,自是要找个法子排遣寂寞,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不正是说故事的大好机会么。

柳莺儿取出一块饼干,细心的放在嘴边,朱唇轻启,贝齿微动,咬下一角,细细地咀嚼,“你说,我听呢,是爱情故事么?”

“算是吧。”没想到小妮子对缠缠绵绵的爱情故事情有独钟呢。

薛向正变着法子骗她多吃,见计得售,再不废话,当下就讲了起来:“说,这世间本是没有什么神仙的,但自太古以来,人类眼见周遭世界,诸般奇异之事,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又有天灾人祸,伤亡无数,哀鸿遍野,决非人力所能为,所能抵挡。遂以为九天之上,有诸般神灵,九幽之下,亦是阴魂归处,阎罗殿堂……”

没错,薛向讲的便是后世名震网坛的《诛仙》,此篇规模宏大,故事曲折,最令人铭记难忘的便是其中缠绵悱恻、纠结生死的爱情。

“怎么是鬼怪故事,和聊斋那样的吗?”听罢开头,柳莺儿便忍不住出口相询,她自以为是类似狐与书生般的故事。当下,虽然文学匮乏,文字多禁,可这古老相传的神神鬼鬼的故事却是怎么也禁不住的,其中,最为出名、老少咸闻的便是聊斋。

“不是,往下听嘛,比聊斋好听十倍,我保证。”薛向微微一笑,做了个握拳的手势,接着开讲:“……陆雪琪面如寒霜,手握剑诀,竟然在悬空的状态下脚踏七星方位,凌空连行七步,长剑霍然刺天,玉颜在刹那间再无一丝一毫的血色,口中诵咒: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呀”的一声,柳莺儿伸手捂住了秀口,嘴巴里咀嚼的食物险些掉了出来。如此惊心动魄,瑰丽曲折的故事,哪里是她能抵抗的了的。听得她时而拍手大赞,时而垂头叹息,竟是沉迷其间,不能自拔,不知不觉间一包饼干被她吃了个干净,连那块巧克力亦被消灭。正如后世的女孩,看韩剧的时候,都爱吃零嘴,非是饥饿,就是想吃。待食物全部入腹,她还沉迷在故事里,伸手去抓饼干,这一抓,自是落空。她“啊”一声大叫,眼中已然滚出泪来,她心中伤心已极:自己竟把一包饼干全吃完了。

第六十六章 不求名来名自扬

“怎么呢,故事还没到感人的地方呢,怎么就掉眼泪呢?”薛向哪里不知道柳莺儿的心思,又怎好说破,伸了个懒腰:“我先吃块巧克力,喝口水,休息会儿,接着给你说。”说罢,从包里抓出剩余的四块巧克力和数颗糖豆,手掌微松,做出满满一把的样子,拣出一块巧克力,剩余的又放了回去。

柳莺儿擦了擦眼睛:“不听了,我困了,想睡会儿,你吃完东西,也别乱动,靠着我休息。”她心中凄婉已极,檀郎心细至此,我又怎生报答。她不想再让薛向浪费唇舌,尽可能减少热量的消耗。

薛向三十多个小时未曾进食,早已饥肠辘辘,舌尖刚接触巧克力,顷刻间,激活了所有的味蕾和胃酸,满口生津,腹鼓如鸣。一块巧克力下肚,饥饿感更加强烈,可他说什么也不敢继续进食,剩余的巧克力和糖豆,都是存亡续绝的救命之物。

听见薛向肚子的响动,柳莺儿自责更甚,她把身子背着薛向,暗自垂泪。一块巧克力吃了足有五分钟,一小块一小块的入口,每一块都咀嚼了数十下,根本不用吞咽,全随着唾液化作糖水流入腹中。吃罢,薛向挨着柳莺儿躺下,幸好是大夏天,这阴凉的山洞并不十分寒冷,地表温度适宜。他伸开了手臂,轻轻扶起柳莺儿的脑袋,移到自己的肱二头肌上,轻轻揽住。柳莺儿没有丝毫挣扎,配合着抬起头,侧过身子,面对着他,轻轻靠近他的怀里,再无半分娇羞。这一切的动作,写意自然,似乎两人的亲近天生就该如此。

薛向千里蹈险,和她同生共死,相濡以沫,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此刻,他满心的欢喜,腹中的饥饿似乎也烟消云散,轻轻拦着这人间仙子,身在绝境亦天堂,就是和她一同死在此处,又有何憾?

………

日升日落,月出月隐,孔洞处的光亮明灭,薛向的心已若死灰。石室内,柳莺儿斜靠在他的怀里很久都没了声音,他头上的石壁上清晰的显露三条刮痕,正是他用来计量天数的刻度。又过去了三天,柳莺儿早在一天前便饿昏了过去。自她吃光饼干后再没进食,只偶尔喝些水,两天前还剩最后一粒糖豆,薛向用尽各种办法,几乎跪在地上哀求,她就是闭着眼睛,抿着嘴唇,不发一语。水壶的水早已饮尽,亏得洞内还有些许积水,二人才未脱水而死。

薛向挣扎着爬到最后一处水洼处,仅有巴掌大小的小坑内,淤积了最后的水滴。他伸出左手小心地让水流到手掌中心,方才弯曲手掌,捧了起来,右手赶紧叠在左手下方,深怕撒漏一滴。他爬到柳莺儿身侧,小心地掰开她早已干枯的嘴唇,把水灌了进去。如是再三,他几乎累得脱力,浑身上下绵软得好似棉花包,晕晕乎乎如在云端。

歇息了一会儿,薛向又挣扎着爬回水坑,把嘴巴埋进坑里,用力的吸允,直至其间滴水皆无。他想抬起手臂,可手臂是那样的沉重,他只得俯下嘴巴,狠狠咬在左手的食指处,鲜血汹涌而出,他奋起余勇,脱下早已破败不堪的衬衣,用尽全身力写下了一个“救”字。他挣扎着起身,噗通,没站稳,摔了下去,泛起阵阵烟尘。他不敢再试着站起来,浪费气力,爬到强光电筒处,取下缠绕在灯头处的一股细铜丝,一寸寸将其捋直,穿在衬衣的破洞处。他一点一点的向洞口爬去,每一步都那么艰难,只觉得在身受酷刑,浑身刺骨的疼痛,似乎被人拿了刀在剔骨剜肉一般,腹中早已筋挛得没有了任何知觉,眼前的视线一点点模糊。不,不能睡,他咬破了嘴唇,汩汩鲜血流进嘴巴,剧痛让神志清明了些许,借着这最后的能量,费尽千辛万苦,他终于把这最后获救的希望送出了洞外。

薛向就这么倚着墙壁微微喘息,他依恋地望着柳莺儿美好的身影,俯下身子,一寸寸向她爬去,终于,他再没有了力气,脑子里发出的指令,身体已无法执行,再动一下手指,已是奢望。这咫尺之隔已成天涯。他眨巴着眼睛,这已是唯一能活动的器官,贪恋的看着她,慢慢地,慢慢地,视线模糊了,接着,坠入了黑暗。

…………

薛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胖子在象棋室里大杀四方,忽而又梦见自己成了一个十七八的英俊青年抱着一个可爱的娃娃,站在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四合院里,院子里一群人在嬉闹,自己正要走近,和他们一起开心。门口突然出现一道清丽的身影,是那么的优雅迷人,冲自己微笑。好熟悉,她是谁?正待发问,女孩嫣然一笑,转身逃了……

“别,别走…”

“大哥,你醒啦!”

“三哥,三哥…”

一片熟悉的呼喊中,薛向醒了过来。入眼的是一间雪白的病房,洁白的天花板吊着一个硕大的白炽灯泡,淡淡的苏打水味传来,让他脑子清醒了许多。眼眸转动,一张张亲切的脸庞,小晚,小适,麻雷子,小康,老猪,众人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担心。小晚的眼睛红肿如桃,小家伙的脸上脏兮兮,哭成了大花猫。

薛向冲众人笑了笑,刚想出声说话,结果,却是一连串的咳嗽。康桐赶紧上前帮他扶坐起来,拿了两个厚厚的棉枕,垫在他的背后。

“小意呢?他手术怎么样?”薛向离开时小意正在做手术,这会儿,不见小意在身边,不免有些担心。

“在儿童区的病房,手书很成功,已经拆线了。大哥,他不知道你的事儿,骗他说你去执行任务了,还没回来。”小晚把床头桌上的水递给他,接着道:“大哥,你昏迷了三天,可吓坏我们了,我们以为…以为…”说着说着,小晚嘤嘤地哭了起来。这些日子可把她吓坏了,累坏了。

薛向赶忙伸出手,替她擦泪,抚了抚她的脑袋:“别哭了,大哥这不是好好的嘛,哎呦,好饿,小晚,给大哥弄些吃的,这些日子尽打葡萄糖了吧。”小晚果然止住了眼泪,出去给他弄吃的去了。

薛向故作轻松,接着道:“老猪,麻雷子,小康,今儿个几号,是谁把我从洞里扒了出来,这行动够慢得呀。”

“三哥,今儿个八月五号,你可真够尽职尽责的啊,给你挂个参谋,你就玩儿命的干,知道地震就在当天发生,还敢往里冲,就为执行个军令,也忒不值当了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三哥,这次你这脸是露大了,万家生佛啊。”朱世军抢过话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一通埋怨兼佩服。

八月五号!我昏迷的当天就被救了出来,运气也忒好了,命不该绝啊,咦,执行军令?薛向听得云山雾罩,出口问道:“执行什么军令?老猪,你怎么知道的?”

不待朱世军回答,雷小天笑道:“三哥,这还保密啊,这会儿谁不知道啊,你成大英雄了,给,自己看看。”说罢,递过一踏报纸。

薛向打开一看,眼睛就愣住了,连翻几张报纸,铺天盖地的都是秦唐大地震的报道。犹有一篇最是醒目,标题是《星夜驰援传军令,舍生忘死呈英豪——记我英勇国防军传奇英雄薛向同志》,全文煽情至极,把他描述成了黄X继光,邱X云之类的英雄楷模,说成是身负J委密令,由于秦唐和京城的电话线路突然中断(中断的原因是遭敌对势力破坏,反正秦唐当局无人敢不认),十万火急下,他星夜驰援,历经千辛万苦方把情报送到,救得秦唐百万百姓,结果自己在救助一位护士时,身陷险境,目前仍昏迷不醒。行文最后说他是我军英勇战士,是党的好儿女,动情之处,估计笔者只恨他没壮烈牺牲。

薛向看得只咂舌,接着又翻了一页,标题同样吓人《级大地震被我国精准预测,国际世界齐齐失声》。全篇文章重点报道,我国预测地震之水平已远超国际,英法美俄等世界强国都将派遣专家学者前来学习、求教,标志着我国的科技水平有了巨大的提高,获得质的飞跃……薛向还在其中看到负责接待专家马X融的名字,想来马铁锤终于为自己老头子平冤昭雪了。

薛向再往下翻,松了口气,自己的一场辛苦没有白忙。整个大地震,人员死亡只有八百多人,受伤一千多人,比历史上二十多万人死亡,十几万人重伤已好得太多太多。

“小宝贝,半天也不理大哥,干嘛呢,来,让大哥好好看我的小花猫。”薛向弯下腰,一把把正盯着他,一语不发的小适拎上了床,小家伙扭摆了几下身子,没有挣开。

薛向拉过床头的毛巾,替她擦了把脸,小家伙肉嘟嘟的脸颊瘦下去不少,他心疼极了:“来吃个苹果,我们的小宝贝都瘦了,得补补。”不知道都有谁来探视过,他弯下腰准备从床头桌上拣个苹果,方才发现地上沿着墙壁摆满了各式的水果和花篮。薛向挑了个最大的,取过刀,去了皮,削下一块,递到她嘴边,小家伙一扭头,理也不理,来了个非暴力不合作。

第六十七章 风收雨住归故园

薛向眼巴巴地看着小家伙,一块苹果切作布丁状,快要挨到她的嘴唇,小家伙还了个卫生眼,仍不理他。见小家伙不赏脸,他只好自己笑纳,手腕一抖,苹果块儿准确地飞到口中,嚼得啧啧有声,仿佛吃的是无上美味一般。这下可把小家伙惹恼了,你赔小心,就这么没诚意么?我不吃,你不会多哄我一会儿么?居然自己吃掉。

薛向的嘴巴正嚼得欢快,小家伙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小嘴巴狠狠咬在他胸口。这下,小家伙下了狠手,不,狠口,疼得他直呲牙,“呀”的一声,嘴巴含着的苹果碎渣掉了出来,眼看要落在小家伙的衣服上。薛向脸色大变,生怕再惹着这位小祖宗,出手如电,一巴掌朝碎末挥去,啪的一下,把碎末大飞,恰巧砸在自己脸上,弄了个大花脸。小家伙,嘎的一下笑了,乐得见牙不见眼,小脸蛋仿佛春风拂过的花朵,摇曳盛开。

小家伙乐了,薛向松了口气,自己这下没白挨。以他的本事岂会误中副车,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滑稽戏罢了。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的小虎牙。他扯开衣服一看,但见一道深深的红印,隐隐有血迹露出。

小家伙也瞧见了薛向身上的红印,见把大哥咬得狠了,小家伙正欢乐的笑脸猛然垮了下来,小手掰开他刚放下去的衣服,脑袋靠近患处,小嘴轻轻给他吹气止疼。小心思后悔极了,大哥刚活过来,这下要是咬得狠了,他再昏过去怎么办啊。小家伙越想越懊恼,细细的柳叶眉紧锁,嘴巴下瘪,眼看就要哭出声来。

薛向赶紧揉揉她的脑袋,递过一块切成心形的苹果块儿,小家伙被转移了注意力,没有哭出来。见大哥被自己咬了,还给自己递苹果,不好不卖他个面子,张口咬住,吧唧吧唧,吃起了苹果,至于哭的事儿,待会儿再说吧。

薛向见哄住了小家伙,抬头对康桐三人问道:“和我一块儿关在洞里的姑娘现在怎么样了,住那间病房?”先前忙着安抚小适和小晚,萦绕于怀的问题不便问出,这会儿得了空,就再忍不住了。

此问一出,三人齐齐露出暧昧的笑容,连素来憨厚的康桐也笑得猥琐。

“三哥,你这招英雄救美可真是玩得绝了,这招子也忒毒了。这么标志的大姑娘,我满四九城转了十几年,也没遇见着第二个。兄弟我服了,你不知道,你昏睡的时候,百姓日报来了记者要给获救的护士拍照,结果一看这漂亮得不像话,当时领导就说了,这照片不能拍,登到报上,影响不好,弄不好,别有用心的人会误会咱们的人民英雄。”朱世军噼哩叭啦一通说道,边说便拿眼神瞟薛向,笑得淫dang不堪。

薛向被众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强笑道:“我问你人哪儿去了,用得着你小子这么白话么?”

“我知道,我知道,和你一起住进来的漂亮姐姐昨天出院了,走时还来过这儿呢?”小家伙正躺在薛向怀里埋头吃苹果,突然就窜了出来,抢声答道。

没事儿就好,薛向悬起的心放了下来,他知道柳莺儿脸嫩,能过来看自己,已是鼓着绝大的勇气。

薛向正和众人聊得热乎,小晚端着一大碗馄饨进来,后面跟着小意。小意没穿病号服,脸色红润,显是大好了。薛向看得开心,接过小晚的混顿,三口两口就下了肚。祭完五脏庙,他翻身就下了床,精神抖擞,恢复如初。他本就没多大毛病,不过是低血糖加上轻微脱水,搁在解放前,几碗粥灌下去,就治了。

这医院,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指不定知道他醒过来的消息,会来多少人呢。他最怕迎来送往,来的是顽主们还好说,要是各大报社的记者们来了,那就不美了。薛向招呼众人,收拾好东西,大包小包,扛了一大堆水果,留下满地鲜花,招呼也没打一声,就这么溜号了。

薛向一干人等刚到家,收拾完屋子,已经下午四点多了,还未落座,呼啦啦,涌过来一群毛小子、皮丫头,吓得薛向一阵哆嗦,还以为是来了记者要采访。他哪知道,他的光辉事迹,在这些大兵小将眼里根本就视若等闲,况且人家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原来薛向家这些日子一直没人,电视就一直没法放,这下,可把大院的毛小子、皮丫头们憋坏了,闻听薛向家开门了,就一股脑儿地奔了进来。二三十小子、丫头就这么直眉楞眼地盯着薛向,也不说话,意思是你看着办吧,我们已经等得很辛苦了,别不识抬举啊。

薛向看得好笑,大手一挥,“去搬吧,今儿个晚上就不搬回来了,让你们看个够。”

“噢,噢,噢噢噢……”震天动地的欢呼声响起,为首的几个小子冲进康桐的房间,搬电视的搬电视,扯电线的扯电线,这一套流程驾轻就熟。剩下的小子、丫头们一窝蜂地跟了出去,又是一阵呼朋唤友,喊爷叫奶。

一番喧闹过后,薛家老宅重归宁静。小晚和小意各自回房歇息,这几天,姐弟两病的病,忙的忙,都疲惫得紧。小家伙自是赖在薛向怀里不肯回房,不过,她也好不了多少,不一会儿呼噜噜进入了梦乡。也亏得她睡得快,薛向早热得不行,抱着小家伙的胳膊已经汗水汲汲,见她睡得沉了,赶忙把她放回房间,帮她开了电扇,顺手拿了几盒烟,复又转回堂屋。

康桐三人散落在电扇周围,一人拿了一瓶冰镇汽水猛吹,因为有了冰箱,这大夏天的他们过得比谁都痛快。薛向抬手丢过三个铝盒,一招天女散花,三个烟盒朝三个不同的方向精准地落在他们前方,三人出手接住。

“三哥,你还甭说,这雪茄真是太好抽了,上次抽了一回,晚上做梦我还梦见过了,搁哪儿买的?”雷小天识得烟盒,见是上回抽过的铝盒,急忙打开一支给自己点上,抬手给康桐和朱世军各扔了一只。

“这岂是买得到的,今儿个和你们明说吧,免得你们疑神疑鬼的,这是大名鼎鼎的…”薛向递给三人的正是从江朝天那儿连唬带诈弄来的“2号”,自得了那六条他视若珍宝的雪茄,他便将其余五条封存,拆开一条给三人各自散过一包,众兄弟齐齐享受了把领袖待遇,抽得众人醺醺欲醉,赞叹不已。薛向没和三人细说烟的来历,只让他们抽得在自己家抽就好,不许拿出去卖弄。雷小天当时也问过一次,被他随口搪塞了过去。这会儿,见雷小天老调重弹,薛向遂把烟的来弄去脉,珍惜程度,露馅的后果做了个系统的论述。

听罢薛向的交代,三人齐齐傻了眼。神经最粗大的雷小天也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圆,叼着烟的嘴巴大大地张着,雪茄就这么黏在他的下嘴唇上,瑟瑟发抖。这消息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宛若在他们耳边炸响十万惊雷,伟大领袖是什么人,在他们仨眼里无异于真神,他老人家用的东西,那都是御品啊,自己居然有幸兼有胆儿尝到他老人家的雪茄,刺激、兴奋、惶恐,万种情绪一道涌上心头。

“小康,老猪,把老子送的雪茄还回来,我反悔啦!”雷小天最先回过神来,发出一阵狼嚎,嚎罢,就朝朱世军扑了过去,欲夺回被自己随手敬出的雪茄。他选择进攻朱世军也是思虑过的,康桐的战斗力犹在自己之上,只有先选这白面书生下手。康桐那儿,只有稍后晓之于礼,动之于情地打感情牌了。

朱世军贼精,早知道雷小天什么尿性,听得薛向告知雪茄的珍贵,他早做好了跑路的准备。雷小天刚腾起身子,他一道烟就绕到了沙发后面,隔着沙发就冲雷小天奸笑:“麻雷子,丫忒不地道,敬出的烟哪有往回要的,还要不要脸!”

雷小天是彻底不打算要脸了,抬手将点燃的雪茄掐灭,珍而重之地放回了铝盒,“老猪,随你怎么说,这宝贝,你可真得还我,我得拿家里供起来,识相的话,麻溜儿地交出来。”

朱世军又岂是他三言两语能吓唬得了的,对他的威胁视若不见,一个强要,一个抵死不从,两人围着沙发一通追赶。薛向生恐他们二人将小祖宗闹醒,自己又得受罪,两害相权取其轻,连忙止住追逃的二人,自掏腰包,补了雷小天三根,方才平息这通追剿。

“叮铃铃,叮铃铃…”堂屋方桌上的电话响了,这是薛向成了安办参谋后,老王派人给他的安的。他家原有电话,可惜随着他伯父的下台,家里的电话也一并被拆走了。自打装了这电话,小家伙就化身电话小超人,随意拨打着号码,也不管对面是谁,就要和人家说话,好在这会儿有电话的多是社会的上层人物,接了她莫名其妙的电话,倒也没怎么喝叱,偶尔碰见脾气好的,还陪着她聊上几句,让她很是过了把瘾。可是光有打出,没人打入,小家伙就不满意了,遂立下规矩,来了电话,必须让她来接。

雷小天离电话最近,正待伸手要接,被薛向止住。薛向刚要开口叫小家伙接电话,就听见他房间传来小家伙稚嫩的嗓音:“都不准接,让我来,让我来…”话音刚落,小家伙嘟嘟嘟,赤着脚从房里跑了过来。

小家伙一把抓起电话:“喂,你好,这里是薛向、薛晚、薛意和我的家,请问你找谁?

小家伙文质彬彬,极有礼貌,不知道是从哪里学的。众人看她表演,忍俊不禁,这电话就是为薛向装的,知道这号码的人有限,这会儿来电话,不找他能找谁?

小家伙回头白了众人一眼,接着道:“什么,你找薛向?哎呀,你不按规矩来,你应该问问我是谁。”

电话那边突然没了声音,大概是被小魔头这神来之问,弄得发懵。薛向看不下去了,笑着从小家伙手里接过电话,那边才又有了声音。小家伙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嘟嘟嘟,跑回房了。

电话是老王打过来的,说是安老将军找他有事,薛向早料到电话这会儿也该来了。他交代了康桐三人准备晚餐,换了身军装,出门去也。

第六十八章 探罢来龙寻去脉

薛向见到安老将军时,他又在与人对弈,这回的地点改在了堂屋。这是间约莫两百平的复古式老宅,装饰得古色古香,虽无雕梁画栋,可布置、陈设皆是晚清的风格,黄花梨的翅帽太师椅,红木的八仙桌,淡雅的青花瓷随处可见。薛向径直走进堂屋,刚踏进门槛,便见堂屋里除了老王侍立一旁,多了两位生客。

斜阳晚照,余辉从张开的窗口处洒入,正巧落在棋盘上。和安老将军对弈的是位身着“的确凉”短袖的中年,望之四十岁许,方面大耳,皮肤白皙,乌黑油亮的头发朝后梳拢,正凝眸思索着棋局。棋盘一侧坐着位寸头黑脸汉子,样貌较白面男子年轻几分,亦是四方脸,不过面容精瘦,神态彪悍,两人轮廓极为相像。黑脸汉子身着军装短袖,脊背挺得笔直,两腿微开,双手搁在膝上,标准的军人坐姿。

薛向的到来没有泛起半点波澜,唯有老王远远冲他一笑,指了指搁着棋盘的四方小桌空余的一面,示意他坐下观棋。薛向亦不说话,拖开椅子坐了,对弈的二人头也没抬,倒是黑脸军汉自打他坐下一直盯着他猛瞧,虎目闪动,精光乍泄。薛向被看得发毛,尴尬地冲他笑了笑,低头假装观摩战局。

这一观摩就是半个钟头,这局棋下得太没意思,不带半分烟火气,纯是水磨功夫,看得薛向哈欠连天。双方只守不攻,不住地调兵遣将,建立防线,他实在是看不得这种闷棋,干脆靠着椅背打起了盹儿。

“嘿嘿,醒醒。”

薛向睁开眼,见老王正推着自己,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见同桌的三人齐齐盯着自己。老头子面色平静,显是知道他的脾性,白脸男子脸色冷峻,神情严肃,黑脸汉子则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呵呵,那个什么,我,我这不是刚出院嘛,精神头不济,老爷子海涵,海涵。”薛向挠挠后脑勺,少见的对老头子有些不好意思。至于另外两位,他又不熟,做了甲乙丙丁,不去理他。

“你小子啊,什么尿性!”安老将军叱道,“说说吧,还愣着干什么,叫你过来,就为看我老头子献丑?”

“哪儿的话,您老的棋艺如同您老的G命意志一样坚挺,那是久经考验的,小子我学习还来不及呢。”一到松竹斋,薛向仿佛孙猴子进了水帘洞,总忍不住嬉闹:“说什么呀,两位年长的同志在座,您老也不给介绍介绍?”他哪里不知道,老头子要他说地震的事儿,腹稿还没打好,决定先糊弄一会儿。

老王见老将军面色不豫,赶紧接过话道:“小薛,我给你介绍下,这两位都是安老的儿子,这位是长子安在海同志,这位是次子安在江同志。在海同志在中宣部工作,担任副部长,在江同志是58师的师长……”

“什么在海同志,在江同志,跟他客气什么?”老头子打断老王的话,指着薛向道:“这两位是你的二伯,三叔,没占你小子便宜,打听过了,知道你老子的年纪。”安在海另有一兄,年幼夭折,所以安在海成了长子,在老头子心中的序列却是行二。

安氏两兄弟愕然,老头子为何对这小子青眼有加。虽然知道特意叫我们回来,是有事相商,哪里知道叫回来个不知礼数的毛头小子,老爷子的眼皮子何时变得这么浅了?

安氏两兄弟心怀疑问的同时,薛向也在好奇。他奇的不是老爷子和自己的亲近,他心里何尝不是也和老爷子近乎,他奇怪的是安老将军家没听说有在政界的子弟呀?后世,安老爷子故去后,倒是听闻有安家子弟活跃军中,可政界从未耳闻。他作为党史办的资深板凳,对这些豪门大族知道的比一般人多得多,观安在海的年纪当不会超过五十,已然官至副部,如无意外,以安家二代接班人的身份,进入决策层是毫无疑义的,为何后世他名声不显呢?看他面色红润,毛发浓密,显是身体康健,养身有道,多半不是身体的原因。那么,那么就是站错了队!一想至此,他豁然开来,难怪安老一代元勋,身后哀荣如此草草。原来身前就失了势,多半还是重大ZZ问题上的失误,不然不会在丧礼上有所简慢。

薛向面色阴晴不定,安在海瞧了分外不喜,哼道:“叫声伯伯挺委屈嘛,小小年纪别太傲气。”

“二伯,哪里的话,我不过在想您到底有没有四十岁,怕这声伯伯叫得吃了亏。”这番话说得漂亮至极,遮掩了所有的尴尬。他早嗅到安在海身上淡淡的香味,再看他打理得乌黑油亮的大背头,光洁没有一丝皱纹的额头,对他的爱打扮的习性判断出了个七七八八。

果然,安在海哈哈大笑,道:“好一个油嘴滑舌的小子,看不出来吧,我今年已经四十有九,当得起你一声二伯。”他平素对自己的养身功夫极为自得,薛向这声称赞,正是搔到他的痒处,原先的不满早已烟消云散,这会儿越看这小子越满意。

老王在老爷子背后朝薛向竖了根大拇指,这小子真是精明得可怕,见微知著,且洞悉人心。

老将军哼了声,道:“薛小子,别给我扯犊子,说说地震的事儿吧。别以为报纸上宣传你是英雄,你就当了真了,这事儿没完。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神,别跟我说什么那个姓马的预测的,我老头子还读过几本书,没听说过能把地震定死在哪几个小时的。”

原来,秦唐大地震一爆发,决策层就得到了消息,紧急召开二十三人团会议。闻听秦唐被史无前例的地震移为废墟,决策层被震动得一时失声,急忙联系驻秦部队的领导询问情况。这一联系就联系上了洪映,闻听洪映的回报,大佬们彻底被震住了,齐齐望着列席会议的军方大佬也是二十三人团成员的安老爷子,各自腹诽开了。

你们军方也太自作主张了吧,这么大的事儿,就敢瞒着z央,还要不要党的领导?

老安啊,老安,都是老伙计了,你咋吃起了独食,咋不在j委会上通报一声呢?

军政两方面大员瞪着安老将军,要他给个解释。老头子也被蒙在鼓里,闻听是薛向奉了他安办的指令,下的命令,他也被震得目瞪口呆。众人齐齐要他交代问题,他能怎么说,只好实话实说了。

他这一说自己并不知情,立时就炸了窝,那边率先发难,要求严惩乱命的薛向。这一箭,明指薛向,暗射军方。三位列席会议的军方大佬,哪里会让他们如愿以偿,遂以薛向救百万百姓,有功无过相反驳。一时间,二十三人团会议硝烟弥漫,烽烟四起,两方人马以此为契机展开了激烈的交锋。奈何双方实力相当,那位威权未立,又摇摆不定,以紧要关头,救灾为先,结束了争议。

紧接着,秦唐大地震爆发的消息轰动共和国,也震惊了世界。毕竟如此剧烈的地震爆发在共和国首都的附近,想不引起国际的关注也难。再后来,国际社会获悉共和国居然事先预测了这起地震,并作出了妥善的措施,成功从震源城市,撤离了百万百姓,立时被惊得连叫上帝。

西方世界再也不摆架子,玩什么两极世界老死不相往来了,一窝蜂地要求共和国允许他们派专家、学者过来学习、研讨,其中尤以某地震多发岛国,哭着喊着要派人过来。

这时的共和国在国际社会不说举目无亲,也差不多快成了孤家寡人,除了和仅有几个s会主义的小兄弟关系不错,再没几个真心实意的朋友。得此天赐良机,大佬们哪有心思再去理薛向这只小虾米,一边忙着抗震救灾,一边忙着打破交战。谁这会儿还抓着薛向不放,那就是不顾大局,不讲ZZ。

薛向哪里知道其中有这么多曲折,打个哈哈,道:“老爷子,哪有什么神不神的,只能说福至心灵,误打误撞。我去秦唐是接个朋友,走到池塘边就看见群蛙乱鸣,水面咕噜咕噜冒泡泡,当时我就知道坏了,恐怕要发地震。半道上遇上马铁锤,两相印证,就大着胆子这么干了。至于您说的时间掐得准,那只能说是天意,要不您说是怎么回事儿?”他半真半假地解释道,最关键的问题,一脚又踢了回去。本来嘛,这事儿要他怎么说,难道要他说自己是重生的?要不就扯什么神神鬼鬼的,哪也得有人信呀。

老头子被噎了一下,薛向踢回的球他也接不住,这事儿压根没法说得通,只能信了他的说词。

“老爷子,您说我这救了秦唐满城的百姓,您不上赶着给我发奖,怎么净追着我问啊,我这也算给您做脸了不是?我看您也不像那种见不得自己人好的人呀?”薛向趁热打铁,转移话题,倒打一钯。

老将军哈哈大笑,“你小子啊,给我老头子惹了多大麻烦,你知不知道?还要奖励,光给你擦屁股,就费了我老大力气。”

薛向当然知道自己能安然坐在这儿,谈笑风生,老将军的帮助一定不小。在波诡云谲的ZZ斗争中,若是身后没座遮风挡雨的大山,任你功劳盖世,反手就被打落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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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未料奇功夸盖世

薛向收起笑脸,站起来,正正经经给安老将军敬了军礼,“谢谢首长!”

老将军慈爱地挥了挥手,让他坐下,笑道:“军礼可不怎么标准,看来有必要下基层锻炼锻炼。”

闻得此言,薛向唬了一跳,还没说话,话头却被尚未开过口的安在江接了过去:“小薛,来我们师吧,先混几天列兵,我给你个排长,我那个师可是装甲师,好玩着呢。”

薛向苦笑,哂道:“我一个堂堂军委高参,就算含金量极低,也不至于混成个列兵吧,三叔,您这也太不拿参谋当干部了吧?”

一句后世的小品词,听得众人哈哈大笑。自安卫宏被老将军一句话打发到琼岛去后,老爷子也少不得觉得老来寂寞。薛向每每到来,或对弈,或聊天,或扯皮,让他老来光景,生色了不少。这回,薛向的误打误撞(老头子眼中的误打误撞,人家薛向可是早有预谋的)让老头子在j委好一阵扬眉吐气,现在越发看他顺眼了。

老头子笑道:“知道你小子志存高远,当不在军旅,放心吧,不会让你去当兵的。不过,你这次锋芒太过,近来当收心敛性。知道你意在仕途,宣传上我让你二伯特意关照过,照片都没登,以后也不会再提你的名字,什么先进事迹报道大会也全帮你推了,要不你小子现在能安生?”

老爷子的这份儿情可结得大了,自打看了报纸上关于自己的报道后,薛向就开始担心自己从此就站在了聚光灯下,供人吹捧神化,那他的仕途之路未始即卒。他正要说些感谢的话,却被老头子挥手阻住,老头子从老王手中接过一本红色硬壳文件递给他,硬壳上写着两个擘窠大字“证书”。

薛向好奇地接过,打开一看,惊得叫了起来:“老爷子,这,这也太吓人了吧,您还是收回去吧,我肩膀小,可受不起这个。”

“哈哈哈”,老爷子今天笑的次数格外多,仿佛看这小子发窘,就是人生最大的乐事。也难怪,薛向给他的第一印象实在糟糕,让老头子老大没面子,他记恨着呢。老爷子笑道:“怎么先前不是还吵着说要奖励么,真等奖励到了手,你就草鸡了?”

“关键是这奖励也忒吓人了吧,还是降低点规格,要不,奖励些实物也成嘛。”

“胡闹台,你当这是随手写的草纸,说改就能改的?这是荣誉,荣誉能让来让去的吗?再说,这不只是上了j委会,还上了二十三人团扩大会议,岂是你说换就换的。”

薛向无语了,这奖励实在太大了,让他久久不能释怀。原来,这是一张特等功和特级英雄的荣誉证书,上面还盖着国家元首大印。要知道自打完朝鲜战争之后,再没设特等功和特级英雄这个等级的荣誉。特等功还好说,朝战时得过的人可不少,可特级英雄那就太稀罕了。共和国历史上仅有两人获得此殊荣,那就是抗美援朝时期的国防军著名战斗英雄杨x思和黄x光,这两位可都是拿命换来的荣誉。

薛向只觉得手中的荣誉证书沉甸甸地,有些烫手。他认为自己不过是靠着先知先觉,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况前,自己先前还逃避着呢,哪像两位已逝的英雄,慷慨赴死,人家那才是实至名归。饶是他两世为人,脸皮也练得厚了许多,也不禁有些脸红。

安在江见薛向推让着荣誉,微微点头,打趣道:“薛小子别推了,毕竟你小子也救了百万百姓,这荣誉也是拿命换来的嘛,就是你小子命大罢了。扒出你时,你小子也就剩了半条命,还是老爷子紧急调动军部救护车,才捡回你这条小命,要不,咱哪里去看活着的特级英雄?”

薛向这才知道自己这条小命是谁救的,连忙站起来,给安老将军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老将军端坐着,坦然受了,“证书你收好,轻易不得示人。你的情况特殊,这个荣誉不会记入你的档案,而是写入国家秘密档案。”毕竟国家正借成功预测地震的事儿展开外交工作,若是大肆宣扬他获此殊荣的消息,别人不禁怀疑:不过是传达上级指令罢了,值得给予这么高的荣誉么?难免横生枝节。

安老将军喝口茶,站起来道:“行了,就这样吧,也不留你吃饭了。待会儿,军委还有个布署抗震救灾的会议,我得参加。今天叫你过来,一是把这证书送到,二是让你认认你二伯、三叔,别哪天撞见,还不认识,那就闹了笑话。另外,我私人送你个奖励,得,先不说了,跟老王去领吧。”

薛向抬手冲三人敬了个礼,刚准备告辞,又被老爷子叫住:“差点忘了,明天过来填个表,你小子被火线入党啦。”

这真是意外之喜,薛向伯父的问题一天不解决,他一天不敢往这方面想。谁成想歪打正着,预备都不用转,直接成了正式党员。十七岁之龄入党,大学毕业,自己也就是老党员啦。他欢快地应了一声,眉开眼笑地跟着老王去了。

“怎么样?”

“挺好啊,小伙子长得高大挺拔,且居功不自傲,合我脾气。另外,胆子挺大,在您老面前还敢油嘴滑舌。还有,看您和二哥下棋,他居然睡着了,这方面,我个人表示佩服。”

“臭小子,讨打。老二,你怎么看?”

“胆大心细、揖让有礼,进退有度,是个好苗子。不过,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不凡,至少没到您老说的高度。”

“敢怀疑你老子的眼光,走着瞧,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

时入九月,酷暑渐消,秋高气爽,又是一年一度孩子们开学的时候。这天清晨,薛向骑着一辆乌黑崭新的摩托车,载着小晚三人,风驰电掣地行驶在通往育英校园的大道上。这辆苏制H5军用摩托正是安老将军赠给他的私人奖励,这辆摩托车机身全用锰钢打造,车身长达两米有余,特制大功率发动机催动下,最高时速能飙到140码,在这个年代已是极为骇人,车坐垫是用鳄鱼皮精心打磨而成,车轮用特种混合橡胶制成,其上刻制倒三角纹理,爬坡越野,不在话下,整个车形浑不似国产摩托那般一条直线,而是酷似后世哈雷那般,驾驶员的坐位呈下凹的弧线,极其有致。

薛向第一眼见到它,就喜爱上了,这一个多月以来,骑着它带着三小逛遍了京城的大小景点。所到之处,自是人人侧目,个个惊叹,毕竟此时国内的摩托车极其稀少,且样式单一、呆板。这辆拉风的摩托一露面,众人自是齐齐一震,四九城何时有过这么拉风的座驾?有开着军用吉普车的好事者,妄图和他抢道、飚车,他一个油门踩下去,立时将吉普甩出好几条街,让人家跟在屁股后面吃灰,已是奢望。

“大哥,再快点嘛,风吹得人家好凉快。”小家伙照例坐在薛向的胸前,新剪的齐根短发被气流带动得飘扬飞舞,扫在薛向胸前痒痒极了。小家伙今天一套碧绿的连衣裙,白色的小球鞋,打扮得如同花仙子一般,红彤彤的脸蛋儿又丰盈了起来,宛若一枚精致的小苹果。小晚姐弟打扮亦是不差,小晚一套新裁剪的民国式学生装,清新自然,小意一套小西装短袖、短裤,新剪了碎发,打扮得小家伙英气勃勃,早把帽子头之王的称号扔进了大西洋。若非薛向怕招摇太过,对小孩子的影响不好,早把兄妹三人的球鞋换成小牛皮鞋了。他现在口袋厚实,除了经营古玩搜罗的钞票,再加上安卫宏赠的五千大洋,他现在的现金流已突破惊人的万元大关。另外,他现在的工资待遇着实不低,上次的一封荣誉证书将他的工资级别上调了五级,他现在每月的工资都有小三百元。他们家已率先踏入了先富一族,几乎提前实现了g产主义——按需分配。薛向唯一抱怨的就是现在市面上商品奇缺,娱乐匮乏,又没什么投资渠道,真是让他达到了有钱没地儿花的境界。

“小宝贝,已经很快啦,好多大车都被咱们甩到后面去啦。”薛向苦笑,小家伙似乎天生就不惧怕高速,自打他把这新车开回家后。小家伙就算是有了新玩具,每天傍晚必要薛向载着他出去兜风,说这比吹电扇凉快多了。薛向不理他,她就去缠康桐,自然次次如愿。当然,每次兜风,也落不下闷骚的小意。

小家伙脑袋后仰,抵着薛向的胸口磨蹭,“不嘛,再快些,都迟到好久了,老师一定骂的,待会儿要大哥陪人家上去。”

薛向无语,不是你贪睡,赖着不起来,一套衣服换来换去,能迟到?这些话当然不敢跟小魔头说,他连声应道:“好好好,我陪你上去,保管老师不骂你。”时间已经八点半了,他倒不怎么担心,第一天开学,报名,发书也要闹腾好久,哪里来得及上课。

“大哥,下次咱们再去看大伯,烟酒就不带了吧,多买些补品,昨天看他老咳嗽,烟也抽得厉害。”薛向正敷衍着小家伙,后面的小晚发话了。

“嗯,好的,不过,到时他骂我,我可说是你的注意。”

“没问题,大伯最听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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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故地重游非少年

薛向昨日带了三小又去探望薛安远,老爷子精神很好,就是受了凉,有些咳嗽。薛向把走门路失败的事跟老爷子说了,老爷子并没像他想象中的失望,只笑笑说“意料中的”,看来人家早就认定他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压根儿没做这指望。薛向被打击得不轻,当场就把军官证掏出来在老爷子面前晃了晃,老爷子立时就一把抓过去,一番询问。薛向自是把最近一段时间的作为细细交代一遍,当说到千里驰援这段儿时,老爷子叹道“报纸上的薛向就是你小子啊,我还以为是重名呢”,又是一番喝骂“贪功冒进”不提。临到告别,他安慰老爷子静等好消息,十个月内必是一翻新天地。老爷子笑而不语,挥手让他滚蛋,显是不再信他这老也测不准的神棍。

摩托车驶到初中部的校门口,故地重游,自有一番别样感受萦绕心头。校门里早已熙熙攘攘挤了不少送孩子入学的家长,进进出出,吵吵闹闹,沸反盈天。四五个保安正指挥着一辆妄图闯入校内的货车向外移动,货车四周急着入内的家长们也被逼得不住后退。

薛向远远地刹住车想等货车退出来,可小家伙不乐意了,她急着呢,先送哥哥姐姐还是小意和她吵了好久,才谈妥的条件。因为先送她上去,姐弟俩就得走着到小学部、初中部,人家哪里愿意。见不让车子入内,小家伙兴奋的笑脸立时垮了下来,哼哼唧唧地怪大哥不守信用,怪二姐、三哥瞎出主意,害得她要走好远。

薛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安慰道:“放心吧,大哥怎么会让小宝贝失望呢。”说罢,一加油门,发动机轰然咆哮,招呼小晚、小意坐好,手闸一松,机车飙了出去。轰鸣的发动机,叫响得极为骇人,吓得前方拥塞的人群赶紧散开,薛向高超的驾技,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庞大的机车在他的掌控下如同一条灵巧的泥鳅,徜徉在人海车流里。机车险而又险地避过一个个行人,一辆辆自行车,小意、小晚吓得蒙住眼睛不敢看,小家伙却乐得咯咯直笑。机车靠近大门,薛向故意加大油门,却捏住手闸,特制的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立时盖住了所有的喧嚣,货车司机赶紧停住车,不敢稍动,让开一条路,准备放这狠人过去。

四五个正指挥着交通的保安早发现情况不对,一起涌了过来,准备教训这嚣张的小子,待走到近处,看清来人,脸色齐齐大面,一个个点头哈腰地笑道:“哎呀,原来是三哥大驾光临,故地重游,请,请,您赶紧请进。”几人的怒容立时化作笑脸,这位爷来学校,谁还敢拦他,自己有几个脑袋?什么校长的命令,一边儿凉快去吧。

“嘿嘿嘿,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儿,凭什么他的摩托能进去,我的自行车就不能进去啊?小同志,你们这是搞区别对待,不公平!”见薛向大摇大摆地进去了,立时就有不满地家长叫嚷起来。

“吵吵,吵吵什么玩意儿,也不打听打听人家是谁…”一个蒜头鼻的胖保安边吼,边向那位表示抗议的家长冲去,貌似要采取什么行动。

“三子,行了,好好值班。”薛向出口止住胖保安,丢过一包烟,手闸一松,一道烟去了。他自也知道他今天是没守规矩,搞起了特权,可眼下小魔头的要求是必须满足的,他也顾不得许多,谁叫他最宠这最小的妹妹呢。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一进这阳光灿烂、充满希望的校园,薛向脑海里不禁想起了《长歌行》里的这四句诗。他暗暗握了握拳:时光荏苒,我当珍惜。

校园内树木繁茂,碧草如茵,一条宽阔的水泥路两边白桦成林,红枫如阵,这一百一红,映带左右,意趣倍增。薛向载着三人,在一众学生惊叹的目光中,稳稳地停在了一座红墙碧瓦的六层教学楼前方。

“小晚,这边!”

小晚刚下车,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喊自己,扭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同学兼死党苗苗。她冲苗苗展颜一笑,回头和薛向摇了摇手,跑了过去。

“小晚,你今天的打扮好漂亮啊,一个暑假不见,你越来越好看了。”苗苗亲热地拉过小晚,抬头看了一眼远去的摩托车,在她耳边低语道:“那个骑车的就是你传说中的大哥吧,好英俊呀,不愧俊宋江之名呢。刚才在大门口,我都看见了,那派头简直威风极了。你是没见,你们离开后,猪头三有多开心,你大哥扔给他的一包烟被他攥得死死地,毛四几个就差抢了,那肥猪死活不肯给,倒是掏出钱让他们自己去买,说什么这是三哥给我的,哪里能分给你们。小晚啊,好羡慕你啊,有这么个好大哥,你大哥有没有女…”

“行了啊,死妮子,你多大啊,臊不臊?赶快进去吧,要不然马老师又该骂呢。”小晚打断苗苗的调笑。

“马四眼哪里舍得骂你,肯定又是骂我。等等嘛,还有正事儿没说呢?”

“我说你怎么那么多好听的话,原来在这儿等我呢。说吧,看看本姑娘能不能帮得上忙,不会是要看我作业吧?”

“好啦,人家作业早写好了,别再我这儿显摆。是小冬瓜托我求你。”

“乔小栋?他要我帮什么忙?”

“哎呀,对你来说举手之劳啦,有好处哟。”

“我说你怎么这么热心,说说吧,收了那小子几盒糖?”

“得了吧,眼皮子也忒浅了,这回小冬瓜可是下了血本,两张大团结,求你帮他摆平高大壮一伙儿。”

“这么多钱,他哪儿来的,再说,他找我干什么呀,我和高大壮又不熟。”

“实话跟你说了吧,高大壮想拉小冬瓜当佛爷,小冬瓜这才求到我这儿,要我求你帮他和高大壮打声招呼。”

“我打招呼有用么?”

“傻妮子,就你这身份,随口给高大壮传个话就够了,他还敢二话?你平日里埋头学习,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声有多响亮。上次你救方国华的事儿被他传了开来,这小子现在都狂成啥样儿了,整天走路抬头望天,后面跟着一帮坏学生,嚣张得狠。你要是不乐意去找高大壮,让方国华传个话也成啊。”

小晚思索了一会儿,“好吧,我跟方国华说声,管不管用我就不知道了。另外,钱就不要了吧。”

苗苗兴奋地跳了起来,抱着小晚笑道:“就知道我的晚晚最好啦,不要就不要了,让小冬瓜请咱们吃冰激凌,我看以后谁还敢惹姑奶奶。”

…………

“到了,老三,要不要大哥陪你进去。”薛向停下车子,反手把小意提了下来。

小意皱皱眉,显是有些不满,我一个男子汉还下不来车么?他整了整有些散乱的头发,摇头道:“不用,刚才路上见了好几个同学呢,我等他们一块儿进去。”

薛向笑着点点头,替他正了正有些歪扭的书包,揉揉他的脑袋,发动机车去了。也不管背后小意埋怨的眼光,好不容易理好的头发又被你揉乱了,待会儿让美丽看见怎么得了?

育英幼儿园座落在育英校园的西北角,距离育英小学不过两三百米的距离。薛向加了下油门,就熄了火,任其滑行前进,几个呼吸,幼儿园的大门就遥遥在望。幼儿园不似小、初、高三部那样是楼房,而是一个占地颇为广大的单层院落。院落三面建起一排教室,院内是数块厚厚的草坪环绕构成,草坪之间皆是石子路相互勾连。整个院落并未种植硬木,砌了数个花坛,花坛里鲜花烂漫,灿烂盛开。除了这简单的构造外,在院落的西北角单独划了一个区域,滑梯、跷跷板、旋转木马这类最简单的儿童玩具整齐的陈设其间。此刻,院内并没有嬉闹的孩童,朝阳如橘,照在安静的旋转木马上,空旷宁静。

小家伙见此情景,小脑袋暖洋洋地靠在薛向胸口,埋怨道:“一个小朋友也没有,肯定在教室上课呢。都怪三哥,早知道人家先来呢,终于害得人家迟到了。”

“迟到了也没事儿,待会儿我就把责任揽在我身上,保证老师不骂小宝贝。”薛向把车靠着院墙停了,幼儿园门口除了他这辆摩托,另有不少轿车、吉普正大模大样的停在门口,数量可观,停放亦无规则,险些把门封死。

“看来霸道的不只我一个,同道中人在所多有啊。”薛向心中哂到,抱起小家伙就进了大门。

小家伙突然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奶声奶气地道:“放我下来,别人看见会笑话我‘这么大了还要大人抱’,羞羞呢。”

薛向依言把她放了下来,手里的小花书包也叫小家伙夺了过去,装模作样地背了起来。他看得好笑,小家伙挺精嘛,知道什么时候该表演。

第七十一章 虎口夺食必遭噬

小家伙牵着薛向的大手朝左侧的教室走去,薛向心里大叫惭愧,他压根不知道小家伙在几班。小家伙倒是善解人意,指着左侧一排教室的正中间的那间道:“那就是我的教室,五班噢,大家伙可得记住了,晚上我回家要考你呢。”

薛向笑着应下,他细细估算一下,这三面的教室合起来约莫有十三四间,虽然不知道她们一个班有多少小朋友,料来这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也有几百之数。他牵着小家伙拾级而上,刚刚走到五班的门口,就听见里面正在争吵。

“李园长,废话我已经说得够多了,这个位子我是要定了,你看着办吧。”

“凭什么你要定了,我们局长还没发话呢,这岂是你定得了的。”

“吵吵什么玩意儿,这位子就让给陈某吧,我小孩眼神不好,远了看不清黑板。诸位,诸位,今儿个,你们给我个面子,往后谁家有子弟要当兵,入伍、提干的事儿我包了。”

“这,这……”

“就这点能耐,也敢说嘴。谁愿意去当大头兵,我们厅长用得着这个人情么?”

“你…”

………

………

薛向在门外已把里面的情况听了个七七八八,一群官爹正在给官二代们争座位呢。这闲事儿他才懒得管,推开门就闯了进去。但见一百多平的教室摆了三十多张红色小漆桌,教室里已坐了二三十个小朋友,正睁大眼睛看讲台处的滑稽戏。黑板正前方的讲桌已经被七八个人围满,正中间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大长脸,帽子头,已经被众人逼得面红耳赤,汗水涔涔。离讲桌不远处,立着两个身着藏青色职业套裙的年轻女郎,面容焦急,头发散乱,正惶恐地望着被围攻得几欲晕倒的李园长。另有三个面色倨傲的中年男子手里各自牵着小孩站在一侧,互不搭理,静等交涉的结果。看来这几位是自持身份,派了秘书出马。

薛向和小家伙的到来,并未兴起半点波澜。一众人等正争得热闹,哪里会理他们。倒是两位年轻的女郎急步迎了上来,未及说话,小家伙给两人鞠了一躬:“王老师好,白老师好。”

薛向很是满意,看来小家伙的蛮横只是对自己,在外面就很有礼貌嘛。他笑着摸摸小家伙的脑袋,对两位迎上前的老师道:“两位老师好,我是小适的大哥,薛向,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小适很调皮,在学校就多多麻烦二位了。”说罢,伸出手要和两人握手。

小家伙听大哥说她调皮,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在老师面前她可不敢放肆,小心思正计划着晚上回家怎么作弄臭大哥呢。小家伙丢开薛向的手,径直朝自己的坐位跑去,她刚落座,争吵声嘎然而止。

两位老师顾不上和薛向握手,连忙跑到小家伙桌前,一把把她抱了起来。满屋的视线齐齐落在这边,霎时间,又恢复了嘈杂,争吵声较方才尤甚几分。

“李园长,怎么回事,这桌有人了?好像我还没同意吧!”

“老李,看来你是不打算卖兄弟这个面子了,回头别来求我。”

“这是谁家丫头,敢抢这个坐位?我……”

“我家妹子,怎么?坐不得?”薛向盯着一个梳着小分头、作秘书打扮的青年男子,阴沉沉地问道,刚才正是他出言不逊。

搞了半天,这伙人挣得是自家小宝贝的位子,这不是虎口夺食么?

见人家正主来了,那边的争吵立时停了,齐齐朝薛向这边过来,九死一生的李园长立时瘫软在地,长长出了口气。

“小子,我劝你还是识相点儿,把位子让给我们毛厅长,这位子烫着呢!”小分头回瞪着薛向,不阴不阳地说道,话里满是威胁。

薛向最烦这种狗腿子,懒得跟他废话,一个侧步,挡住他的身体,亦挡住小朋友们的视线,抓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拽,膝盖急速上提,狠狠地撞在他的小腹。立时,小分头身子弯成了虾米,面色惨白,冷汗如雨,再说不出半个字来,嘴巴里酸水直冒。

“大哥,这个叔叔怎么啦,是吃坏东西了,闹肚子吗?”小家伙见刚才正跟大哥说话的坏叔叔,突然直不起身子了,大为好奇。她被白姓老师抱在怀里,薛向出手自然也会关照到她,哪里会让她见到暴力。

“嗯,是的,他早晨吃了好多冰激凌和大肉包,吃多了不消化,肚子当然难受啦。小家伙,你看他疼得多厉害,以后看你还敢不敢贪吃。”薛向就地取材,因材施教。

小家伙看小分头实在疼得不成样子,哪里还有不信,心中开始第n次和冰激凌和大肉包告别,小眉头皱成一团。

听薛向这般解释,两位老师低着头,强忍着笑意。

两位老师暗里笑得欢乐,可吓坏了这群把薛向围了一圈的官爹和秘书们。他们哪见过这种一言不合,便挥手相向的狠人,平日里交往的都是文质彬彬的人物,纵是暗里已争斗得头破血流,见面了仍是互致问候。人家讲究地就是明骚暗贱,哪像薛向这般直来直往,挥拳便揍。众官爹被吓得齐齐后退一步,人人心里发毛:这也忒野蛮了,太,太他妈的不讲道理了,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什么条件咱可以谈啊,怎么,怎么能这个样子呢。

他们哪里知道薛向心中的愤怒,要是自己今儿个不来,小家伙的座位一准被抢了。不是看在小朋友在场的份儿上——见不得血,他早用牙齿粉碎机招呼了。

“诸位,还对这个位子有兴趣?”薛向揉了揉拳头,不怀好意地看着众人。

“无故伤人可是犯罪!”

薛向顺着声音看了过去,见说话的是位圆脸中年,正是三位自持身份者中的一位。终于端不住,跳出来了!

“那你自可报警。”

圆脸中年被薛向噎得一呛,出声叱道:“我毛昌顺堂堂京城纪委监察厅副厅长,用得着报警?你也忒瞧得起自己了。”他抬出身份,试图以势压人。

“我向来自视较高,毛大厅长说我伤人,又不报警,难道想学人家见义勇为?”他的身份在薛向这儿可不管用,薛向盯着他,缓缓向他逼近。

毛昌顺这下可傻眼了,是啊,我不报警难道叫纪委来人查他?我傻啊我,跟这毛头小子摆什么官威,他,他不会也对我动手吧。毛昌顺彻底慌乱了,连连后退:“你想干什么,我,我可是厅长。”

这就是七十年代官员?心理素质较后世的滚刀肉,牛皮筋官员们可差远了,薛向腹诽。见他不过怂包、软蛋一个,且小孩在侧,遂收住脚步,不去理他,转身走到白老师身边接过小家伙,放回了坐位。

小家伙的这个位置确实不错,第一排,正中间,也难怪有人追捧、争抢,可也不至于这么多算得上人物的家伙们一块儿抢啊?纵算薛向长着颗七窍玲珑心,一时也猜不出原委。原来,事情本没这么复杂,最开始只有两个人争,争着争着,到来的官爹越来越多,事情就这么糟了,自觉没有胜算的早早退去,就剩了这么一群半大不小的官僚争持不下。本来也不算多大个事,前几排的位置都不算差,可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凭什么退让啊,我这一让,不就显得我不如他了么?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一上升到自己脸面的高度,谁也不肯退让一步。什么?你是局长,我还是厅长呢。你是厅长我也不差啊,我可是部委的司长。你们政府部门的再牛,也管不了我这个团长。一帮大小官僚的官僚作风一发作,可苦了李大园长,人家是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他是耗子进了风门——八方着火。

见薛向蛮横地把坐位抢了,一众人等自是不服,可又不敢说出来。薛向有意无意撩起下摆,露出的手枪,可被他们看在眼里。一般人持枪,他们不怕,最怕的就是这种毛头小子拿枪,一个热血上头,搞不好就给你来一枪,那可就冤死喽。见玩儿横的不行,于是有人就开始讲理:“凭什么这位子就是你妹妹的呀,得老师说了算。”这小子不好对付,咱冲老师来,你再牛,你妹妹不也得听老师的不是?

“这就是我的位子,期末放假时我得的大红花最多。老师说了,谁得的大红花最多,这个位子就是谁的。”小家伙童声稚嫩,说得一众官僚老脸发红。

薛向亲昵地拍拍小家伙的肩膀:“小宝贝,不用理他们,有大哥在,我看谁敢抢你的位子。”

陈大河一双不大的眼睛转得飞快,心里也活泛开来。看这小子的牛皮鞋,军装短袖、长裤,还有配枪,莫非是军队中人?看他年纪轻轻就有配枪,搞不好是哪位熟人的警卫。你们政府部门再牛,还不是奈何不得咱军方区区一个警卫,看我老陈拔了头筹,露一把脸。

“小同志是哪个单位的,我是325师71团团长陈大河,说不定和你们首长还是老熟人呢。怎么,今天给老哥哥个面子?”陈大河目光灼灼盯着薛向,胜利就在前方。

“喔,原来你就是陈团长呀,久仰久仰。”薛向似笑非笑地恭维道,他哪里认识什么团长,他现在眼皮子深得紧呢。陈大河未觉,大喜过望,正待趁热打铁,一举拿下,薛向又说话了。

“在下的首长,不光陈团长认识,诸位应该都认识,至于是不是熟人,我回头问问老头子。”说罢,薛向拿出军官证展开,**四个黑色小字晃得众人发晕,安办两个血红大字,仿佛两把利箭射来,众人只觉遍体生寒。

这回踩到雷了!

安办的大名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安家不仅在军界影响力惊人,在政界亦开始大展拳脚,岂是他们这群小官僚惹得起的。众人二话不说,和薛向告个罪,把孩子推给两位老师,灰头土脸地撤了。其中尤以陈大河最为狼狈,跑得急了,一头撞在门框上,竟不稍停片刻,一阵旋风般跑了个没影,只留下地上点点血迹,昭示着他曾经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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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最谢檀郎一片心

时近正午,金碧辉煌的莫斯科西餐厅并没有多少食客,足以容纳上百人同时就餐的主餐厅此刻也不过坐了二十来桌,薛向和柳莺儿正是其中之一。他们坐在最外侧一端,紧挨着玻璃橱窗,眼眸的余光足于观赏到主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这并不是薛向第一次和柳莺儿共进午餐,不过带她来品尝老莫的西餐还是头一回。柳莺儿似乎耳闻过老莫的消费高昂,一开始说什么也不答应来这里就餐,听说一顿午餐的花费,差不多是自己十来天的工资,她心疼檀郎的钱包呢。还是薛向再三保证只此一次,见识过就算了,柳莺儿不忍拂了他的美意,方才点头应下。

康复以后,薛向再没什么顾虑,中间的那层薄纱一被挑开,他再不似从前那么怯懦、犹豫。他开始大胆的追求,屡屡去接柳莺儿上下班,当然,下班之后一起吃饭自然是题中应有之义。自打共过生死以后,两人的感情有了质的飞跃。他们之间的交往并不似那种缠缠绵绵,一刻也分不开的痴男怨女,而是淡淡融融地相处,不见会想念,相见了彼此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仿佛练就“他心通”一般。这种感觉很美妙,两人贪婪地沉醉其中。这些日子,他们一块儿去过香山,在满天红叶下吟诵普希金的长诗,也相互搀扶地攀登了长城,八达岭上相互依偎,纵览风光……

“两位同志,请问要点些什么?”身穿黑色“布拉吉”连衣裙、外罩纯白小围裙的女服务员送上菜单,温声问道。

“莺儿,你点。”薛向接过菜单,递给了柳莺儿。

柳莺儿慌乱地摆摆手,“你点吧,简单点就好。”她第一次吃西餐,难免有些紧张,她知道出入此地的多是归国人士(驻外使馆的工作人员)、机关干部、大院子弟等,怕在人前出了洋相。

薛向知她所想,亦不推辞,他在老莫早吃得油了,哪里用得着菜单,当下就直接报起了菜名:“罐焖牛肉、奶油烤鱼、奶油蘑菇汤、奶油烤杂拌、蜜制鹅肝,金枪鱼土司,除汤以外,都是双份。”他点的都是平素爱吃的,也是老莫的特色菜。

侍者记好菜名,正待离去,却被柳莺儿叫住:“等等,菜单给我,那是他要的,我的自己点。”她反悔了。薛向报了一长串菜名,听得她花容失色。

女服务员笑了笑,显是知道怎么回事儿,把菜单递还柳莺儿。柳莺儿粉面羞红,瞪了薛向一眼,打开菜单,寻找着理想的菜肴。“嗯?罐焖牛肉,三块、奶油烤鱼,五块、蜜制鹅肝,四块五…,天啊,这都是什么价啊。”她心中惊骇,照薛向的点法,这一餐岂不是吃掉自己一个月的工资?

“一份蔬菜沙拉,一份土司面包。”柳莺儿颤着心肝儿,忍痛选好两道菜,把菜单递给侍者,又狠狠瞪了薛向一眼。

薛向挠了挠头,回了个微笑,对侍者努努嘴,后者会意,含笑去了。柳莺儿瞧见他这番作为,知道他的意思,悄悄在桌底踩了他一下,算是默认了。

“带你来享受的,可不是来受罪的,别板着脸啦,会长皱纹的,只一次,咱就当尝个鲜。”薛向早和她混得熟了,说话也越来越自然,熟捻中的调笑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还是心疼。”柳莺儿翘着嘴,抿了抿饱满的红唇。

“放心吧,这回保管不用咱自掏腰包。”薛向早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西北区的就餐点走去,他心中喜道:饭辙来了。

“嗯?你不会打算吃霸王餐吧?”柳莺儿眼睛泛起了星星,脸上亦是写满了兴奋。显是对吃霸王餐这种在她看来颇具传奇性质的活动大为好奇,潜意识里居然有些跃跃欲试地冲动。

“想什么呢,傻丫头。”薛向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真吃霸王餐,你不怕?”

柳莺儿不满地推开他的大手:“以后没有我同意,不准摸我脑袋,我比你大呢。”说完,突然,眼中的光彩淡了下去,她对自己比薛向长两岁一直耿耿于怀呢。

薛向无可奈何地住了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尽管他觉得柳莺儿的这种观念傻得可笑。可柳莺儿终究不能脱离这个时代的认知,她就觉得自己比薛向大,不好。至于哪里不好,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世俗中约定俗成的观念压得她透不过气来。至于“女大三,抱金砖”什么的,在她看来,掩饰的意味远高于解释。

薛向伸出手轻轻握住她晶莹剔透的玉手,微微用力,给了她个温暖的眼神。柳莺儿也不愿檀郎担心,另一只手覆盖在相握的两只手上,摇了摇。两人脉脉不语,温柔相对。

正是: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十分钟后,第一道菜,奶油烤鱼端了上来,一尺来长的鲈鱼炙烤得金黄,瓷盘中的蘑菇,番茄,洋芋头被奶油和干酪末凝固在鲈鱼周围,老远就闻到一股浓浓的奶香。两盘烤鱼被侍者小心地放好,然后做了个彬彬有礼的姿势示意二人请用,然后小步退开。

“好香啊,莺儿,要不要来点红酒。这里的特产是烈酒喀秋莎,苏俄的名酒噢,要是你不喜欢烈酒,咱们上红酒吧,我知道这里有一种咱们国产的红酒,味道也不错的,咱们来些?”薛向起身帮柳莺儿系好餐巾,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道。

“你点了那么多,我哪里有肚子喝酒,不吃完就浪费了。”柳莺儿的小农意识又发作了,白了薛向一眼:“故意吃什么西餐,想看我出丑吧,刀叉怎么用,我都不知道,别人会笑话的。”

“谁敢笑话,咱们俊男美女一道吃东西,让他们免费欣赏,不收费就算他们赚着呢。”

“就你嘴滑,吃饭啦,一会儿该凉了。”

柳莺儿果然对刀叉的使用笨拙之极,纵使薛向手把手地教她,亦是学之不会。眼看仙子的峨眉聚敛成峰,脸色也越来越冷,薛向又怎能独自享用美食。他伸手拿过柳莺儿的餐盘,右刀左插,双臂挥动,一片片鱼片飞速诞生,片片薄如蝉翼,大小均匀,厚薄相等。邻座的食客早主意到这边俊男美女的组合,薛向的神技自然也全落到他们的眼中,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进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惹得相邻几桌的食客频频朝这边观望,亦不知发生了什么。

薛向朝邻桌拱拱手,算是谢过掌声,接着把切好的烤鱼推回柳莺儿的面前,“请吧,尊贵的女士。”

柳莺儿早已羞得满脸通红,见薛向打趣自己,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开始享用自己的美餐。薛向这桌因为点的食物相当之多,餐厅特意给他们上的银质餐具。原本老莫早期一直使用银质餐具,不知什么原因(你说什么原因呢,亲爱的读者),餐具飞速地丢失,老莫也渐渐承担不起这种损失,后来就用普通餐具代替了。柳莺儿小心地叉起一片金黄的烤鱼,放进嘴里,霎那间,浓郁的奶香直冲肺腑,香甜的分子在每一个味蕾上跳跃。奶油烤鱼真的很好吃呢,臭小子真会享受呢!

一道道菜肴依次呈上,薛向知道柳莺儿的饭量不大,她的每一份菜肴,他都会移过来大半,不然后面的美食还没端上来,她就吃饱了,岂不遗憾。一餐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柳莺儿早早地放下了刀叉,小手撑着美丽的脑袋,温柔地看着薛向据案大嚼。她作剧似地盯着薛向把最后一滴奶油蘑菇汤也喝了下去,才满意地笑了:叫你点这么多,活该,撑着了吧,看你以后知不知道节约。

薛向喝光最后一口汤,抬头见柳莺儿正在擦嘴,雪白的餐纸擦过红润饱满的嘴唇,美艳极了。

“你这就吃好啦,我才混了个半饱。”薛向有些惊讶,柳莺儿的四五盘食物大多数被他下了肚,怎么就吃饱了呢。

柳莺儿更是惊讶,愕然道:“天啦,你还没吃饱?”

薛向点点头,说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本人才混了个三成饱而已。”他倒没有打诳语,看似他消灭了七八盘食物,可西餐通常都是大盘小食,以他三斤干货的饭量,又如何能饱。

“咱别要了吧,要不咱去别的地儿再吃?”柳莺儿真有些心疼呢,她看过菜价,细细一估算,这餐饭至少要三四十块,这怎么得了。

薛向有些无语,他自问自己已到了有钱没地儿花的境界,可眼前满是烟火气的仙子不知道啊,自己总不能说“我是万元户,这点钱,小case”,那才叫掉价呢。薛向正待要答应,餐厅的一角陡然起了一阵喧闹,紧接着就听见噼里啪啦瓷盘碎裂的声音。

………

“怎么?老子点的菜,你也敢抢?”阴京华一脸的不屑,流光水滑的白衬衣扯开了扣子,露出满是长毛的胸膛盯着来人,脚下满是摔碎的磁盘碎片。

“好好好,好胆,我们天少看重的东西还有得不到的么。你也不满四九城打听打听,咱天少是什么人物,我看你是活腻味了。”一个西裤衬衣的长脸青年手里拿着点着的香烟,朝着阴京华三人弹拨着烟灰,另一只手端着一个盛满菜肴的瓷盘,绕道身后,显是怕烟灰沾了上去。

阿猫阿狗也来踩老子?阴京华怒不可竭,立时就要扑上去,却被陈佛生一把拉住,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阴京华的脸蛋瞬间就变了颜色。

第七十三章 杀人非止头点地

原来,今天阴京华特意宴请陈佛生和张胖子。苦于长久以来在京城顽主圈打不开局面,他不得不放下身段宴请顽主圈里新进红人——陈佛生,来指点迷津,传授经验。阴京华在四九城已经混迹了一段时间,自也知道几个月前的陈佛生也不过是个人见人菜的苦哈哈。短短时间内,人家居然翻身农奴把歌唱,在顽主圈里混得风生水起,几次顽主们摆席,陈佛生都坐了主席,自己提了不菲的礼物,才勉强给自己在角落安了位置。待遇之差,两相对比,悬殊之大,一至于斯。一番考量后,他就把主意打到了陈佛生身上,他不是没想过走薛向的门路,电视机他也送了,可情况还是没有多少好转,关键是他打心眼里有些畏惧薛向,怎么也亲近不起来。他只好当面锣、对面鼓地请陈佛生传授绝技,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会餐。至于张胖子则是他请得说客兼中人,他不好说、不好问的话可以暗示张胖子代他咨询,反正这胖子一直和自己挺热乎。

本来会餐在友好、和谐的氛围下展开,结果就为了一道菜和邻桌的江朝天一伙起了龌龊。原来最近老莫西餐厅频繁接待外籍宾客,餐厅领导就特意准备了一道名菜“黑松露煎海鲈鱼”以飨贵客,恰巧阴京华的老子参与了一次外宾接待,回到家里就对这道菜赞不绝口,阴京华听了就记在了心里。这不,几人吃着聊着,他就想起了这道菜,张口就喊来了老莫的经理老马要这道菜。阴京华不知道松露的珍贵,人家经理可是门儿清,这可是招待外宾几经周折才寻摸了一点,怎么能让你这毛头小子浪费呢?

阴京华灌了点马尿,见老马推诿,不肯给自己面子,当时就要发作。老马生怕他一番闹腾惊扰了别的食客,脑筋一转就想了个主意。当下,老马就说菜有是有,可价格太贵一百五十元一盘,要先付钱才能上菜,说着就把松露的价值和功效做了个介绍,以示自己明码实价,童叟无欺。他打的主意就是让阴京华知难而退,要知道松露价值堪比黄金,都是论克出售,毛头小子怎么消受得起。他哪想到眼下碰到的不是一个纨绔而是两个,外加一个有钱的胖子。三人一听,大喜过望,没想到今儿个还淘着宝了,享受一把国宾的待遇,张胖子大手一挥“这钱老子出了,赶紧上菜。”说着就把钱给付了。老马这下没招了,人家钱都付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垂头丧气地去厨房招呼做菜,心里哀叹这最后一点宝贝就便宜了这帮土包子。

阴京华满意地拍拍张胖子的肩膀说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有需要直接找我,绝对没二话,一时间两人打得火热。这“黑松露煎海鲈鱼”一端上来,立时热气蒸腾,香气弥漫,三人齐齐闭了眼睛,放开嗅觉,陶醉在这诱人的香味里。就在这时,隔壁的桌子拍响了。但听邻桌嚷嚷着“好香,好香”,吆喝着老马照着阴京华那桌的这道香菜也做一份。三人听得好笑,这菜岂是说有就有的,级别不够吃得着吗?三人正待动筷,那盘香气四溢的黑松露煎海鲈鱼却被人伸手端了起来。

过来搅和的自然是江朝天一伙儿,江朝天闻着香味就觉得有些熟悉,待听得老马说出菜名,立时就叫了起来。四周的纨绔急忙靠拢,询问根由,江朝天自是一番吹嘘,直把松露说得如同蟠桃、人参果一般,仿佛吃了以后就可长生不老、白日飞升。这下子,可炸了窝,这帮纨绔子弟平日里惯好搜珍寻奇,闻得如此美味,又怎会放过,当下就要老马上菜。可老莫的松露本来就没有多少,还是千辛万苦,动用了特别储备,才搜罗了三四两,接待几桌外宾,就剩了最后十来克,凑合着给阴京华做了一盘菜,哪里还有丁点剩余。纨绔们一听说没有,立时就恼了,就要寻老马麻烦,以为他耍奸,却被江朝天拦住。江朝天是见过大世面的,对奢侈品精通非常,知道松露不是松仁,珍贵已极,没有存货乃是正常,挥手放了灰头土脸的老马离去。他心念电转,就把主意打到了阴京华三人身上,一个暧昧的眼神朝阴京华这桌一扫,四五个惯熟的纨绔哪里还不知道什么意思,齐齐露出奸诈的笑来。

王勇在江朝天的跟班中地位最低,原因嘛,自是他老子的级别和别的官爹比起来稍逊风骚,这就导致了他的地位不如其余几人。为了维护自身的面子和不被众人小视,这类既费力气又出风头的事儿,他总是抢着干了。收到江朝天的眼神,他立时奔赴第一线,抢在佳肴被破坏的霎那,将它抢了出来。

到嘴的鸭子飞了!

阴京华三人怒气直灌脑门儿,连脾气最好的张胖子也气得气喘吁吁,透不过气来,连连松皮带,才没被憋晕过去。

阴京华简直要气疯了,老子堂堂一个正牌衙内自打来了京城,都快混成小虾米了,不敢欺负人不说,还屡屡被人欺上头,被大哥大欺负就罢了,吃个饭也有人抢菜,还有王法么,还有法律么?他暴怒而起,正待挥拳向王勇击去,却见王勇正颤巍巍地护着菜肴。暴怒中,他并未丧失清明,连忙收回拳头,打着人事小,打翻了这无上美味就亏大了。激愤间,他抄起桌上的餐盘,砸了个痛快。接着,就有了二人对骂,陈佛生拉住阴京华的一幕。

………

作为四九城纨绔中的一员,陈佛生当然识得江朝天,虽然和他素无往来,却也听过他的名头。陈佛生知道江朝天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四九城里敢和他放对的衙内,无不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得罪他的衙内,家世稍弱的,莫不被他用尽手段,牵连家人,铲草除根。阴京华就是靠这股阴狠劲儿在衙内圈里闯出偌大的名头,纵是家世硬过他的衙内,也少有敢驳他面子的。

陈佛生的一番低语,自然也被张胖子听在耳里,立时,满腔怒火烟消云散,一股寒气从脊梁骨里冒将出来,直吓得手脚冰凉,几欲不得动弹。他一个中科大小小的后勤处处长,虽说级别才将将到处级,可油水着实不少,他实在舍不得这个位子。可这回得罪了这么个煞星,恐怕要风吹鸡蛋壳了,官位丢了不说,能不能保住平安还是两说呢。

阴京华虽然神经粗大,可并不鲁莽,要不也不会想出曲线救国——走陈佛生门路这种招数。陈佛生刚晓以利害,他立时就拎清了轻重。江朝天的老子可不似薛向那般只是威胁到自己在四九城地位的顽主老大,而是能威胁到自己老子地位的恐怖存在。二十三人团成员可是最高决策层,整个共和国也就那么二十来个,真正的权力顶层,核心人物,又岂是等闲,一个总后副政委恐怕扛不住。而自己的幸福生活还不是都靠了老头子才得来的,一想至此,他哪里还有半点争雄的心思。当下就坐了回去,任人把菜端走,这一巴掌算是抽到脸上,挨得实了。

王勇见阴京华服了软,料到三人识破了江朝天的身份,哼了一声,乐颠颠地端着菜就回到了自己那桌:“天少,诸位,兄弟的手段不错吧,不辱使命,得胜归来。”

江朝天端着一杯殷红如血的红酒,轻轻摇晃,眼睛上的金丝眼镜在灯光下反着白光,整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娴静非常。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洋洋得意的王勇,突然把高脚杯猛然往桌上一顿:“你小子就这点出息,这就完啦,去,把菜给老子端回去,让那小子亲自给老子端过来。”

江朝天的话音刚落,纨绔们就开始起哄,架秧子。

“小勇,你这还不成,还得历练,手艺也忒潮。”

“勇子,跟了天少这么久,皮毛也没学到,也忒跌份儿了。”

“小勇,不是我说你,有哥几个戳着,你怎么就硬不起来。

………

一叠声的嘲讽,让王勇刚绽放的笑脸立时垮了下来。他也不答话,端起盘子就朝阴京华那桌走去。

“小子,这事儿没完呢,我们天少让你亲自把盘子端过去,跪着把这盘菜给老子端上桌。”王勇吃了挂落,觉得这小子害自己失了面子,遂自作主张,让阴京华跪着送菜上桌,如此一来,众人还不得赞自己这份儿拔得彻底?

张胖子正劝阴京华和陈佛生离开此地,二人刚要应下,王勇就杀到了。听得王勇如此叫嚣,阴京华直气得三尸神暴跳,手臂上青筋根根凸起,阴鸷的眼静冷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张胖子赶紧按住他欲扬起地手臂,一个劲儿地劝他好汉不吃眼前亏。张胖子实在是怕殃及池鱼,陈佛生又是个没主见的,没见过这么高层的衙内争斗,早吓得傻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帮王八蛋也太他妈狠了,抢了东西步不说,还如此折辱自己。我要是跪了,以后恐怕就没脸见人了。可,可要是不跪,按陈佛生说的那小子如此阴损,老头子恐怕就要遭殃。一时间,阴京华进退两难,呆坐当场。

“快点吧,磨蹭什么呢?”王勇等得不耐烦了。

妈的,老子就当跪死人了,这狗日的京城,老子不待了,大不了,老子回闽南。阴京华计较已定,索性也光棍了,站起来接过王勇手中的菜盘,朝江朝天那边走去。陈佛生和张胖子也垂头丧气地在王勇逼视的目光下,跟了过去。

第七十四章 云霓最喜旱时来

餐厅外艳阳高照,阴京华的心却寒冷如冰。他一步一步挪到江朝天所在的桌前,端着菜盘的双手微微颤抖,站在桌边,一动不动,强烈的羞耻心和最后的自尊让他无论如何也弯不下膝盖。

江朝天一伙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阴京华,看着他写满悲愤的脸蛋儿,仿佛喝了蜜水一般,欢快无比。又一个跳起的猴子被拍了下去,四九城还有敢跟咱爷们儿叫板么?

“动作麻利点儿,愣什么呢?跪吧!”王勇跟了上来,嘴角含笑,眼睛直瞟着众纨绔,一副求求你表扬我的贱样。

闻听王勇让阴京华跪下,众纨绔发出哄堂大笑,没想到王勇这孙子还私自加了佐料,齐齐对他竖了个大拇指。江朝天也端起高脚杯对王勇致意,意思是这活儿干得漂亮。王勇几时获得过众人的一致肯定?尤其连素来看不上自己的天少竟给自己遥敬了杯酒,这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此刻,他得意已极,一颗心乐得快要跳出胸膛来。

张胖子和陈佛生瘟头瘟脑地站在阴京华身后,脑袋低低地垂着,阴京华所受的屈辱,他们感同身受。

“不跪?你可以回去了,菜咱也不要了,请吧。”王勇又阴恻恻地开始逼宫。他熟谙纨绔的心理,知道他们最担心祸及家人,越是轻松地放过,他们越是多疑、惶恐。这套路数他早用得熟了。

果然,王勇轻轻的一句话摧毁了阴京华最后一丝自尊,心理防线霎时坍塌,当下,就弯了膝盖要跪下去。就在这时,阴京华只觉身上一紧,被提了一下,手头一轻,手里的菜盘没了,抬头一看,立时欢喜地叫了出来:“三哥!”这声“三哥”是他叫得最自然、最心甘情愿的一次。

“薛……三哥!”张胖子惊讶。

“三哥!!”陈佛生惊喜。

“怎么又是你?”江朝天惊疑。

来人正是薛向。早在薛向和柳莺儿就餐前就发现了江朝天的身影,早把饭辙打到了他的身上,所以薛向才对柳莺儿说了句“不用自掏腰包”。这边喧闹一起,他就知道肯定是江朝天一伙儿又在耍衙内威风,刚立起身,又瞧见三个老熟人。当时他就乐了:这饭辙也忒容易寻了吧。再往下看,才发现起龌龊的正是他这两帮熟人。他不急着掺和进去,招呼侍者给柳莺儿上了杯咖啡,拍拍柳莺儿的肩膀,让她稍坐,自己寻饭辙去了。柳莺儿不知道他又做什么怪,不过听他的意思,好像有人帮着结账。她自是抱着能给爱郎省点就省点的心态,点头放他去了。

薛向就在两拨人附近寻了个座位静观事态发展,原以为以阴京华的纨绔脾气,两拨人还会碰撞一番。哪晓得陈佛生和张胖子专门败坏己方士气,阴京华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家还没动手,自己倒先软了,这仗还怎么打?看着看着,越发地不对劲了,闽南暴发户居然混到要下跪的程度,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陈佛生算是勉强跨进了薛向的圈子,薛向自不会看着他吃亏;张胖子和薛向虽说并无什么感情,可人家人情做到了、做足了,这个人情债,他得记着还;至于阴京华,虽然给他的第一印象相当恶劣,可人家知错改错,小心赔尽,尤其是送给他一台极其珍惜的电视机,这个情可欠得大发了。

薛向见阴京华要跪下,哪里还坐得住,一是要还人家人情,二是也见不得江朝天一伙嚣张至此。他一个箭步转出身来,一把扶住阴京华的身子,劈手夺过菜盘:“京华,干嘛呢,小心点,怎么站都站不稳,这么好的菜洒了可就可惜啦。我老远就闻着香味,寻了过来,一路还嘀咕到底什么菜这么香,没想到是你小子这么好的口福啊。”薛向故意装作不知情,给阴京华留下脸面。

听得陈佛生、张胖子和江朝天各自不同的招呼声,薛向抬头一笑:“佛生,张处长,江大少,几位都在啊。今儿个,熟人可真不少啊,看来中午的饭钱是有着落了。”

薛向的出现让陈佛生仿佛受了欺负的小孩见到家长一般,眼睛红红地朝薛向奔来,一个闪身就躲到他的背后。张胖子也松了一口气,他在官场里打滚得久了,早混成了人精,听薛向和江朝天打招呼的口气,便明白这位爷不光是在顽主圈里呼风唤雨,对上江朝天这样的顶级衙内亦无半点惶恐。这三哥到底是何等人物,这底牌也藏得忒深了吧!

“啊哈,三哥,真巧啊,吃过没,走,中午这顿我老张请了,谁都别跟我争,谁争我跟我谁急。”张胖子眉眼通透,见缝插针,知道现在是打破尴尬的最好时机,激动间,竟忘形地怪叫一声。

张胖子这边说得热乎,妄图“化力气为浆糊”,不过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江朝天知道薛向的脾性和手段,可他手下的跟班不知道啊。王勇正逼着阴京华下跪,急着展现他的“赫赫武功”呢,被薛向突然这么横插一杠子,生生地搅了,又见薛向大模大样的和众人打招呼,视自己如无物,当下就恼了:“嘿嘿嘿,我说丫是哪里钻出来的,**……”

王勇的“妈”字刚到嘴边,还没完全说出来,迎面飞来一个巴掌,巴掌迅速在他眼珠里放大,接着就听见一声巨响,再没了声息。出手的自然是薛向,他早看王勇这狗腿子不爽利,这会儿见他敢辱及自己去世的母亲,哪里还按捺得住心火,反手一个耳光,狠狠抽到王勇正抖动的脸上。薛向恨极了他,决定给他个深刻的教训,竟使出五分力气,将他抽得飞出了老远,狠狠撞在还没反应过来的一众纨绔身上,立时冲击得江朝天等人乱作一团,连带着椅子也“噼里啪啦”倒了不少。

当!当!当!

阴京华、陈佛生、张胖子三人的脑袋同时当机,对眼前突如其来的混乱做不出任何反应。

江朝天最先从人堆里爬了出来,装斯文的道具——金丝眼镜也缺了条腿,打理得一丝不乱的头发业已散乱。他一把扯开领口的扣子,将眼镜狠狠掷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薛向:“薛向,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管好你身边的狗,下次再敢乱咬,就不是只打狗,连狗的主人我也一块儿收拾。”薛向稳稳地托着还冒着热气的黑松露煎海鲈鱼,看也不看江朝天。

“你,你……”江朝天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他气得牙根发痒,可又拿薛向没有一点办法。自上次在薛向面前碰了壁后,他就对薛向进行了一番调查,这一调查就发现问题比想象的更为复杂。这个无父无母的家伙家世倒是不凡,可已经衰落,虽然在四九城的顽主圈里呼风唤雨,但在他看来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可不知怎么回事,这家伙摇身一变成了安办的参谋,其中关节他怎么也想不通。再后来,听闻他在秦唐大地震中立下卓越功勋,更被授予特级英雄,他就对这个人更加好奇了,还打算找个机会和他结交一番,哪想到这么快就又碰面了。

江朝天对付人的手段很多,总的说来,无非是对付当事人和对付当事人的家人两种,可这两种手段放在薛向身上是一点儿也不好使。首先,对付薛向本人。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他掐死了。光看这小子亡命徒的狠劲儿,还是歇菜吧,王勇被他一巴掌抽得生死不知呢,咱可不去触这霉头。其次,对付薛向的家人。可这小子的家人根本用不着自己对付,浩劫基本就把他家给整垮了,还能怎么对付?总不至于去伤害他弟妹?那简直是摸老虎屁股,在老虎没死之前,想都不要想。

江朝天碰上薛向就是耗子拉龟——无处下手,且处处碰壁。原本的纨绔之争,家世之争,谋略之争到了薛向这儿,完全成了混混之争,暴力之争,拳头之争。自己这秀气的身体还想多玩几个姑娘,哪里经得起这莽夫折腾,怪就怪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上来就动手,一点也没有纨绔应有的风范。

江朝天腹诽的时候,阴京华三人也从震撼中回过神来。霎那间,阴京华对薛向的感激之心,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用得滥了,本来想换一个,想了半天,愣是没发现比这个更形象的),顿时惊为天人。如果说以前阴京华对薛向只是佩服,现在完全就只剩了崇拜。薛向的家庭情况他也了解了个大概,人家完全是赤手空拳搏出来的地位,面对江朝天,照样敢挥拳相向,压得对方动弹不得,这是何等声威。

原来瘟头瘟脑的陈佛生也挺直了腰杆,从薛向背后跳了出来,顾盼自雄。原来的熊样儿完全不见了,似乎正在四下里寻找着对手,要来个一决生死。看他这二百五的劲头,就差在脑门儿上贴着“我家大人来了,你再动我下试试”。

张胖子则是不住地收紧刚才松开的腰带,先前又气又吓,皮带松得狠了,特大号的裤子快掉了下来。此刻,他表示鸭梨很大,这三哥到底是什么人啊!我原本接近你,只想靠着你接触几个比我大个一两级的官员的衙内,走走门路。这下倒好,跟着你把这种级别的纨绔都踩了。丢他妈,过瘾!我老张也没白活一回,纵是丢了官,也够老子得瑟一辈子了。

第七十五章 招灾惹难又破财

“天少,小勇…小勇他快不行了,满嘴流血,现在完全昏迷不醒,脸像被汽车撞过一样,怎么办啊?”一众纨绔也爬了起来,看似对着江朝天说话,可眼睛都不住地往薛向这边瞟,心中又惊又恐,畏缩成一团。这群纨绔惯是欺软怕硬,眼前的这个家伙何止只是硬,简直是出手就要人命。众纨绔不住地腹诽,我们小勇就说了句不中听的话,你也用不着杀人啊,我们哪见过这个,我们晕血。

“嚷嚷什么,昏迷了就送医院,老子又不是医生。”江朝天也郁闷得不行,真他妈的丢份儿,在一众跟班面前简直有些抬不起头。他真想和薛向打上一架,可一想到王勇的下场,鼓起的余勇又散了个干净,一腔火气全撒在了众纨绔身上。

“瞎诈唬什么,我下的手,他伤有多重,我心里还能没数?不过是掉了几颗牙齿罢了,拿瓶喀秋莎往他脸上浇,立时就得醒过来。”薛向打老了架的人,对力量的把握已然妙到毫巅,又岂会脑子一热,伤人性命。

他说得平常之极,周围的人听得毛骨悚然,什么叫“不过是掉了几颗牙齿罢了”,你说得也忒轻巧了吧,这满地零零散散可是洒了一地带血的颗粒,约莫二十多颗,恐怕勇子以后就得镶满口假牙了。又一想,这家伙连把人打到什么程度都能控制,这,这该打过多少人啊!

众人正心中腹诽,薛向招手叫过老莫的经理:“老马,拿瓶喀秋莎过来,快点。”

老马早知道这边情况不妙,陈佛生、薛向、江朝天一伙儿都是老莫的常客,他都认识。其中尤以江朝天恶名更彰,给他的印象最深刻,见这位爷又和谁起了龌龊,他不敢上来寻不痛快,只得把周围的食客劝到他处就餐。这会儿,见薛向相招,老马心中咯噔一下:该不是这两位爷对上了吧,这下可糟了,这两位正是强龙对猛虎啊,我这老莫可经不起他们折腾。尽管再三惊疑,他也只得亲自拿了酒,硬着头皮过去,到得近处,果见杯盘狼藉,血迹斑斑,更有人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薛向劈手夺过酒瓶子,也不要起盖器,搓掌成刀,对准酒瓶颈端劈了下去,喀嚓,寸许长短的颈端被整齐地切落,露出一截圆润的瓶口,酒水哗啦啦飙射出来。众人看得嘴巴大张,眼睛溜圆,无不在想:刀砍的也没这么齐整吧,这一掌砍在身上和刀有什么区别。

薛向不理会众人的表情,径直走到昏倒的王勇身边,吓得正扶着王勇的两个纨绔,赶紧退开。薛向一把抓住失去了支撑就要倒下的王勇,哗啦啦,酒水对着已经变形的脸蛋倒了下去。

“啊!!!”,一声悠长的惨叫,王勇醒了过来。喀秋莎是斯拉夫人最爱的烈酒,倒在患处和酒精无异,自是疼痛难忍,哪里有不醒的。薛向用喀秋莎给他洗脸却是没有恶意,一是为了把他从昏迷中唤醒,二是烈酒清洗他的伤口,以免感染。

薛向见王勇醒了过来,也不再卖好,提着他扔给了众纨绔:“送他上医院,去桥口医院,直接找王瞎子,报我的名字,王瞎子补牙的技术不错。”

众纨绔听得都快疯了,太滑稽了,这他妈都什么人啊,包打包治?都他妈组成专人破坏,指定治疗的团队了!

薛向不理众纨绔如何思想,把手里的餐盘递给老马:“帮我打包,记得用保温盒,别给我整你们店里的包装盒啊。他们忙着闹腾,哪有功夫吃这个,避免浪费,我辛苦点,费点力消受了。”

老马听得哭笑不得,吃这玩意儿,您还辛苦,我倒是想辛苦,可我有这个命吗?老马巴不得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端着菜一溜烟去了。

江朝天看着薛向自说自话,将一切按照他自己的意愿安排得妥妥贴贴,直视自己等人如无物,烦躁的心情倒是平静了下来。他心里不禁开始调整了对薛向的评价:这是个意志坚定,崇尚进攻的人,掌控意识强烈,大局观卓越,具有天生的领袖气质。年轻一代,还真没见过比他更优秀的了,以前只以为他是借着安老头的权势,倒是自己眼皮子浅了。想到此处,江朝天释然了:这是个值得重视的对手,先输一仗未必不是好事。

江朝天挥挥手,招过两位纨绔道:“招呼两位服务员送王勇去医院,就去薛参谋说的医院。你们别跟过去,今儿个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一位咱四九城响当当的人物。”

江朝天先叫薛向又称薛参谋,众纨绔虽不明所以,却也知道他说的必是眼前的这暴力男。众纨绔都各自打着送王勇去医院的算盘,离眼前的暴力狂越远越好,却被江朝天喝破,也就熄了逃跑的心思。

“噢?江大少要介绍朋友给我认识?那感情好,不过认识朋友前,能不能先替兄弟把帐给结了,你看,那边的老马贼头贼脑地盯着我,一准儿是在催饭钱呢。”薛向招呼阴京华三人坐下,自己也就近寻了张沙发靠上。

“老马有这个胆儿?这倒奇了。”

江朝天心中腹诽:要敲诈老子就直说,一顿饭老子还请不起么?接着又道:“一顿饭嘛,值个什么,兄弟我请了,记我账上。”

薛向笑了,挥挥手,把正探头探脑朝这边窥视的老马招到身前:“老马,中午我那桌饭就记江大少账上。另外,照着我刚才那桌再打包一份,弟妹们放学,也得吃饭不是?噢,对了,那个喀秋莎你给我装一箱,那酒不错,我喜欢,待会儿一并带走。”

薛向边说,老马边点头记下,交代完老马,他又冲脸上阴晴不定的江朝天说道:“江大少,看你脸色,该不回嫌兄弟市侩吧?那你可得见谅,咱穷人家的孩子跟你比不得,也只能穷日子穷过了,见笑,见笑。”

笑?江朝天哪里笑得出来,抽搐着脸颊,强忍着怒气,险些没破口大骂。“制怒,制怒,不跟他计较,不跟他计较”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这股邪火压下。他心中哀叹:每次见这小子总得破财,早知道刚才老子就和王勇一道溜了,出什么妖蛾子。

薛向解决完他认为最主要的事(找人埋单)后,本不愿多留,那边的人间仙子还等着自己呢,跟一群大男人搅合在一起,多没劲啊!奈何人家江大少请了午餐,出了血,这个面子无论如何得卖。他遂拉了陈佛生三人和江朝天一伙儿寻了个大桌子,,没有叫菜,只要了一瓶酒,团团坐了。

“江大少,有话快说,兄弟我忙着呢。至于搞什么介绍之类的就免了,多俗套啊。”薛向率先发言:“佛生,待会儿你找老马把东西给我送回去,我不得空,另外,交代小适少吃点。”

陈佛生欢快地点头应下,看得阴京华一阵眼热:自己啥时候能跟三哥这样近乎啊!

“诸位,诸位,你们可别听薛参谋谦虚,他‘东城及时雨,北海呼保义’的名头咱们就不提了。诸位恐怕很奇怪我怎么叫他薛参谋吧,哈哈,这可不是我浑叫的,薛兄弟少年英俊,已经身居j委安炎阳老将军办公室高级参谋一职。诸位若是以为这个职位是走门子混来的,那就大错特错了,你们恐怕不知道秦……”

江朝天正要道出关键,被薛向及时地打断:“江大少,瞎白话什么呢,兄弟我这个参谋也就是混碗饭吃,连工作地点都没有,纯属玩笑,玩笑。”

江朝天心中喜道:总算把住你的脉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志存高远啊。江朝天从江歌阳口中得知了预测秦唐大地震的原委、经过,当然明白薛向此次立的功勋实在惊人,一个特级英雄的奖励在他看来实在是有点薄了。江歌阳听他说和薛向有些龌龊,还特意叮嘱他不要碰这个人:身负大功者,打之难死,罪之无益。即使不用江歌阳交代,江朝天亦不愿跟薛向这种泼天胆、怀奇谋的人为敌,没有根本利益的冲突,多这样一个敌人,睡觉都不安身。他故意留下众纨绔,就是为了拿秦唐的事儿相试薛向,一个屡次让自己吃亏的人,难道不应该重视吗?难道不应该了解他的志向吗?即使薛向不打断他,他亦不会说下去。他知道上面的策略和大局,自开始宣传了两天,关于薛向的报道就全部撤下,其中之意,不言自明。上面要遮住某些事情,可以理解。没有原因,你薛向为什么也遮住自己?做大英雄不好么?

至此,江朝天知道薛向和自己是同一类人——志在仕途,放眼天下,这样一个人又怎会愿意早早地站在聚光灯下呢?

江朝天思忖之际,陈佛生三人和众纨绔也各样心肠。陈佛生和阴京华想得最是简单:牛者恒牛,反正自己已经被三哥震到麻木了,就是以后有人说他其实就是xx的私生子,也没什么稀奇。

张胖子则不似二人这般粗燥,作为官场老油子,他又岂会没些想法?他心中最多的感觉就是奇,只觉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奇到了极处,他不是没研究过薛向的家世,按说他一个败家遗子怎么就摇身一变和安办挂上了关系,成了安老将军的心腹之人,这其中的戏法是怎么变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想不出来,就不想了,反正这是一棵正在茁壮成长的小树,待到大树参天,必能为自己遮蔽四方风雨。说什么咱也得抱紧了,打死也不撒手。

至于众纨绔听得江朝天的介绍,没有一丝震动。反正,这位大爷咱是惹不起的,就是惹得起咱也不惹,以后也不打算和他见面了,至于他是龙是蛇,与咱无关,他到哪儿,咱退避三舍,咱只想过幸福的日子。珍爱牙齿,远离亡命徒。

一杯酒饮尽,薛向便急不可待地要脱身。他看见柳莺儿站起来老远地冲自己招手,屁股哪还坐得住,正待要告辞,江朝天又说话了。

第七十六章 片语只言说玄机

“薛参谋少待,兄弟我还有正事儿没说呢。”江朝天留下薛向,又对众人说道:“诸位散了吧,我和薛参谋还有正事要谈。”

众纨绔早坐得不自在了,闻听江朝天此言,大喜过望,连忙站起来,一窝蜂地逃离,临走前还不忘和薛向拱下手,道声“再会”,其实众纨绔心里是半点再会的愿望也无,只盼着从此海角天涯,再无相聚。

陈佛生三人倒是腰杆硬了不少,对江朝天的吩咐来了个充耳不闻,齐齐看着薛向,等他示下。薛向不愿在此空耗时间,却也想听听江朝天有何话说,遂对三人道:“佛生,你去给小晚他们送午餐,去得晚了,怕是来不及,现在就去吧。张处长,这次兄弟怠慢了,该日我请客赔礼。京华,你去帮佛生搭把手,都散了吧。”他一番交代,面面俱到,安抚了阴京华,亦照顾了张胖子的脸面。

阴京华大喜,总算是用得着自己了,今天居然因祸得福,和三哥的关系又近了一步。他倒是像个苦苦追求心爱女子的痴男,每一寸进步,都让他心中欢喜。张胖子则是对薛向钦佩不已,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忘照顾自己的感受,可见他心细如发,进退自持,这样一个人又怎能不成功呢?陈佛生领着阴京华去找老马要餐盒,张胖子却不甘脱离队伍,厚着脸皮也跟了过去。

“说吧,人都走了,我是真有事儿,你最好痛快点。”三人刚散去,薛向就催促江朝天速速道来。

“平生何最关情,只此区区色与名。若就两端分缓急,肯将铜像易倾城。薛老弟好艳福,如此国色,薛老弟可愿将铜像易倾城否?”江朝天早瞧见远处的柳莺儿和薛向暗里的眉来眼去了,即使他阅女无数,亦不免心中哀叹:这才是真正的倾城倾国啊,狗日的薛向也忒有福了!

“莫非你真是闲得蛋疼,来消遣薛某?”薛向哪里有心情跟他水磨。

江朝天哈哈一笑:“蛋疼!薛老弟真是妙人,先有非主流,后有蛋疼,虽说我不喜欢你,可跟你一起聊天却是颇得意趣,颇解心曲……”

“打住,别废话了成吗?赶紧说,我是真不耐烦陪你闲扯。”

“好,既然薛老弟佳人有约,我也不浪费你时间。只是此事颇为机密,关联生死,薛参谋神魂不定,我又如何敢与你商谈呢?”江朝天敛起笑脸,肃面问道。

薛向见他说得郑重,亦猜到了七八分,心中猛然一凛,“成,江大少稍后,我去去就来。”

不待江朝天答话,薛向便朝柳莺儿那边走去。柳莺儿早等得不耐烦了,虽说下午不当班,可家里还有一堆事儿要做。她见薛向过来,以为是谈完了,便上来拉着他要走。薛向一时半会儿哪里走得开,只好温声软语一阵安抚。柳莺儿不是黏人的脾性,也知道薛向现在好像在军中做事,既然爱郎有事在身,她又怎么会苛责呢。薛向刚一开口,柳莺儿就答应了。她冲薛向摇摇手,迈着优雅的步子去了。

“说吧,这下咱俩都清静了,我倒要听听你有何要事。”薛向坐回了原位,点燃一支烟,静待他惊人之语。

江朝天道:“最近天气恐怕不大好啊”

薛向剑眉一拧,深吸了一口烟,烟柱燃去了足有三分之一,“风向如何?”

江朝天闻言精神一振,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参谋。

“风向难明啊。”江朝天坐直了身子,眼光灼灼。

“恐怕西风渐紧吧,既然江大少无意推心置腹,咱们这就散了。”薛向起身欲走。

“薛老弟目光如炬,倒是江某小家子气了,罚酒三杯,权当赔罪。”江朝天赶紧拉住薛向,很是光棍地连干三杯。

薛向复又坐了下来:“江大少,今日留薛某在此,恐怕不是要和薛某谈天气吧?有何章程,不妨道将出来,薛某洗耳恭听。”

“薛老弟,我也不和你试来探去了,暴风骤雨,共度时艰如何?”江朝天一番话颇有推心置腹的感觉。

薛向知道恐怕他说的都是实情,这几天的天气确实越发的阴沉了,风雨如晦啊。他收回桌上的长腿,正色道:“江大少对我说这些又有何益,我不过是个卒子,连跑腿的都不算,恐怕爱莫能助啊。”

江朝天道:“薛老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在安老心中的份量,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当日,若不是老将军护着你,别说什么特级英雄的荣耀,恐怕还有牢狱之灾。老将军拳拳之心,你就是这般报答的么?”说到后面,江朝天声色俱厉。

薛向心中有份天气预报,自然能明天时,避风雨。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待价而沽,岂能叫江朝天如此轻易地拿下?他仰天打了个哈欠:“真困啊,日暖人乏,你困不困?”

“你!”江朝天好不容易聚起的气势,一下子被他的惫赖模样打了个烟消云散,“薛老弟的意思也就是没得谈喽?”

“你不觉得我们俩的谈话很可笑吗?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这些事情是你我能谈的么?”说罢,薛向头也不回地走了。

薛向的目的达到了,他自不愿继续谈下去。他弄清了至关重要的东西,记忆中,江朝天那边独自操舟海上,颠簸于暴风雨间,最终满载而归。此刻,他心中欢喜已极,原来那边也认为海上风浪大,邀老爷子一起出海,料来被老爷子拒绝。人家发财后,自是要收拾曾经不识抬举之辈了。这次的谈话实在是太重要了,薛向大步前进,生怕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着薛向大步而去,江朝天摇了摇高脚杯,杯中的红酒飘摇震荡,一如他心绪的起伏。突然,他也笑了。此行不虚啊!薛向达成了目的,江朝天何尝不也完成了任务,至少薛向最后一句话吐露了足够的信息——那边也动心了。他知道这是薛向故意透露给他的,但是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了,有意无意又有何妨呢?

…………

薛向刚跨着摩托离去,老莫西餐厅的拐角闪出一道人影来,他顺着薛向远去的方向,跺了跺脚,忽然,向大街的左侧奔去,边跑边喊:“大牙哥,白少,你们怎么才来,人都他妈的跑了。”

来人正是白可树和姜大牙一伙儿,说话的人是姜大牙手下的混混黑皮。原来,白可树就是柳莺儿口中的未婚夫。白可树性好渔色,仗着自己的老子是院长,在中心医院无恶不作。不知多少护士,女医生都被他使尽手段,坏了名节。柳莺儿天仙化人,白可树又怎会视而不见?若非柳莺儿生性刚烈,早让他得手了。柳莺儿抵死不从,白可树内仗老爹之威,外借大牙之势,亦不能得逞,心中自是不甘,猫儿越是偷不着的鱼,就越觉得香甜。白可树在别的事情上没有多少兴趣,唯独对猎艳那是韧性十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偶然的机会,他查得柳莺儿有以兄长名唤作大宝,幼时因脑膜炎烧坏了脑子,二十多岁只有六七岁的智商,每月都需要到中心医院治疗,方可维持性命。柳莺儿家中另有一老母一幼弟,一家人的吃穿几乎全着落在她身上,更遑论给大宝治病。白可树由此入手,一边以大宝的病情相胁,一边以柳莺儿的工作相迫。柳莺儿无可奈何,只得答应,哪想到白可树这回是动了真心,非要娶了柳莺儿做老婆不可。一番威逼利诱,柳莺儿只好闭着眼睛应下。白可树逼之甚急,担心变生肘腋,非要签下一纸婚约,方才罢休,柳莺儿哪有半点抵抗之力,拖着这么一家子,想死都难,唯有如他所愿。

白可树一边等着柳大美人时辰一到做了自己老婆,一边继续在医院为祸一方,本来小日子过得快乐无比。可近来忽然发现柳莺儿似乎有了姘头,这怎么得了,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几经辗转,白可树终于打听到挖他墙角的是谁,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坏他好事还拔枪相向的小子。这下,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白可树发了狠,甩出重金再邀姜大牙出马。虽然上次被姜大牙摆了一道,可那也是形势所迫,他能理解。再说,除了姜大牙他还真找不出别人替他做这烂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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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看官,最近官文很倒霉,其中尤以本书是最倒霉的。遇上调控官文,刚冲上首页新书总榜五小时,同时期的三江潜力榜也被下了。这次上推的成绩在你们的支持下,可以称得上优异,又要调控,又被压了。江南是新人,没有读者群,很惨,几次坚持不下去了,如果看得上眼的请收藏好吧,又不要钱,支持下吧。不然,真的没动力了。拜托了,江南必奉上精彩情节。

第七十七章 见猎心喜施奇技(求收藏)

姜大牙本不欲再淌这趟浑水,毕竟那小子身上有枪,搞不好就是公安,这耗子和猫的游戏不玩也罢。结果,白可树一说“那小子的身份打听清楚了,无父无母,就是个臭当兵的”,姜大牙拍案而起“妈的,这活儿接了,还以为是公安,原来是个大头兵,那咱还怕啥,当兵的敢随便开枪?”姜大牙当即就表示这次只收一半的费用,上次栽了面儿,对不起白兄弟,这次就收个成本价权当赔礼道歉。

姜大牙接下摆平薛向的活儿后,就开始安排小弟盯梢,今天好不容易探得薛向和柳莺儿又在一块儿吃饭,且确定了地点,一伙儿人就跟着白可树一道风风火火地过来抓奸,结果,还是来晚一步。

“黑皮,你说你还能办点事儿不?让你盯个人都盯不住。”姜大牙老远就骂了开来,他打着个赤膊,露出满身的腱子肉,胸毛乌黑浓密,阳光炽烈,照得他浑身油亮,狰狞异常。

“大牙哥,这真不能怪我,我让老三回去报信,是你们来得太慢,那小子又骑着个摩托车,一会儿就没了踪影,我两条腿再快,也撵不上轮子不是?这事儿真…”黑皮一脸的委屈,话说了一半儿,牢骚没发完,就被打断了。

“你还委屈?你说说,让你盯了几回了,有哪一次弄准了的,这碗饭我看你是吃到头了。”姜大牙抖了抖两坨胸大肌,冷笑道。

“大牙哥,我……”

“行了,黑皮,这事儿不怪你,我知道那小子有个摩托,来去如风,你能盯上就很不容易了。”白可树衬衣、西裤,再架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很有迷惑性,他安慰完黑皮,又对姜大牙道:“大牙哥,我看老是盯梢也不是办法,柳莺儿这小娘们儿是铁了心了不守妇道,今儿个咱就打上门去,让她老娘管教管教,也好叫街坊四邻瞧瞧,臊她一臊,让她也知道知道自己现在是谁的人。”

“白大少,我插句嘴啊,我觉得这么办不妥。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咱又没拿着证据,这么打上门去,也臊不着人家,搞不好就打草惊蛇了。”黑皮受了白可树的安慰,心里大是感激,当下就忙着给他出谋划策。

姜大牙正要喝叱,却被白可树抢在前面说道:“黑皮说的有道理,咱手中没有证据,这街坊四邻搞不好会向着她,这么闹下去,众怒难犯啊。”

姜大牙瞪了白可树一眼,道:“我说你麻烦不麻烦,他不是已经和你有了婚约么,有婚约就是你女人,哪有大老爷们儿管不住小骚娘们儿的?直接去了就教训她,让她招出奸夫,咱们再去炮制那臭当兵的,非让那小子脱了军装不可。”

白可树听得一愣,黑皮却拍手叫好:“高啊,还是大牙哥见识高远,咱就玩横的。咱们这么办,抬了礼物就去下彩礼,当下就逼着她出嫁。这正大光明的事儿,谁也不能说个不是,她进了白家大门,还不是任白大少你处置么。”说罢,黑皮淫笑起来,忽而,众人皆跟着笑了起来,笑声淫荡,惊起麻雀无数。

姜大牙受了黑皮的马屁,亦觉得自己脑袋灵光,当下,就拍板要和白可树一道去下彩礼。白可树自无不可,家里的彩礼是现成的,立时,就领着众人去了。

…………

薛向出了老莫,便决定去柳莺儿家一趟,相识以来他还从未去过柳莺儿的家里。虽说他暗里打听过柳莺儿的住址和家庭情况,甚至连白可树就是她未婚夫的事亦被他查到了。可柳莺儿不和他讲,他亦不便询问,他知道柳莺儿内心异常纤细敏感,一个不好就容易刺激到她。这次去探望柳莺儿的家人,还是他鼓足了勇气方才做出的决定,总不能永远这般挂着吧,她不便讲,自己上门探望总是一种委婉、温和的方式。薛向没有直接杀上门去,而是准备去买些礼物,总要对未来丈母娘(他已然内定了)表示敬畏不是?

薛向折道转向健民副食店,那是和国营菜场同一个单位的分店,地点也紧挨着国营菜场。自打兜里丰盈了之后,薛向便到黑市兑换了各种稀缺商品的供票,连同一大堆其它的供票和大把的钞票放至丁卫东处,不管是他自己还是雷小天三人需要什么菜品、副食就直接到丁卫东处领取,甚是方便。这次去探望未来丈母娘,薛向更是下了死手,半扇猪肉,三大罐奶粉,一台金陵无线电厂生产的熊猫牌收音机,其余的巧克力、糖果、饼干,零零碎碎不可记数。

丁卫东忙前忙后,跑上跑下,整整装了两大麻包,虽然累得气喘吁吁,可他心中得意无比。一听说是为三哥办事,他吆喝一声,硬是来了十七八个棒小伙子,吆喝这个,指挥那个,美得他直冒鼻涕泡儿。

薛向自不会亏待众人,招呼丁卫东买了两条翡翠,众人分了,一众帮闲自是推辞再三,方才收下。直到薛向驾着摩托去得远了,众人又围着丁卫东要他讲故事。自打丁卫东参加完那次四九城顽主大聚餐,身份陡然暴涨,这一片未适逢其会的顽主自是个个羡慕,常常来他跟前转悠。因为听丁卫东吹嘘说他和三哥铁着呢,隔三差五就要聚一次,他们过来也是寻摸接近薛向的机会。丁卫东倒也没打诳语,他是隔三差五就能和薛向聚一次,不过那是薛向隔三差五的来此购物罢了。丁卫东除了爱吹嘘自己和薛向的关系,没事儿就爱讲他道听途说来的关于薛向的传奇故事,没想到这些故事倒是吸引力不凡,引得听者日众。他在这一带顽主圈的地位也节节高升,人家都以为薛向做啥事儿都爱带着他,要不他咋啥都知道呢?丁卫东不知其中原委,倒也乐此不疲,这不,他搬了块大青石头,高居上座,摆开架势,自编自导,又开始讲述这辆京城独一份儿的摩托车的神奇来历。

……………

柳莺儿家住灵镜胡同的一个四合院里,这是个标准的京城老四合院,虽只一进院子,却并不似松竹斋那样打着四合院的名号快修成半个花园的半成品,而是四面建屋,朝中拱合。不过柳莺儿所住的院子说是四合院,那是恭维的叫法,虽然造型建构甚得其法,可是住户们的身份与其四合院的名号相差着实甚远。这里其实就是个大杂院,其内挨挨挤挤住了十好几户人家。

薛向到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正是饭点儿。他把摩托靠着正门前的老槐树停好,随手提了两个麻包,拾级而上,还未进门便见大院上空炊烟袅袅,细细一嗅,便闻到浓浓的饭菜香味。他推开两扇油漆脱落大半的正门,迈步走进院内,便见院内拉满了绳索,挂着红白黄绿的床单、被罩、衣服等,遮得人眼看不清前方的景物。院内几乎没有什么建筑,除了几个浣洗池,像他家中那样的花池一个也无,倒是支起了各种木架,上面搭着盛着各种杂粮的簸箕。

薛向越过一道又一道封锁线,及至尽头,才见着人影,两个十来岁的女娃正在踢毽子。他刚迈出封锁线,吓得女娃没有对好准头,毽子斜斜地便朝他这边飞来,眼看就要落地,他左脚轻轻一抬,毽子就稳稳地落在脚尖。两个女娃刚要拍手叫好,他却并不停下,脚尖轻轻一抖,毽子从脖子处绕到脑后,他并不慌乱亦不转身,左腿后摆,脑后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脚底板准确地踢着下落的毽子,毽子着力,复又从另一侧脖子处飞到了前方,他又稳稳地接住,踢起,如是再三。见着这熟悉亲切的玩具,他不禁见猎心喜,当下振奋精神,卖弄本领,手中的两个麻包也不放下,随着他的身子舞动,侧踢,后踢,旋转踢,他越踢越快,花鸡毛毽子仿佛穿花蝴蝶围着他的身子上下飞舞,好一阵子过后,毽子飞舞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突然他一个用力,毽子急速升入空中,直到再看不见踪影,隔了四五秒,方才飞速下落,他一个钩脚,稳稳地接住,霎时,院内响起震天价的叫好声。

薛向歇住脚,才发现院内围满了人,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全在热烈地鼓掌、叫好。刷的一下,薛向这张已练地颇为厚实脸皮也红了,他赶紧放下麻包,向众人抱拳问好。他这一抱拳不要紧,掌声越发热烈了。原来众人都把他作了耍把势的手艺人,只是好奇这耍把势的穿的也忒洋气了,大黑皮鞋,雪白衬衣,咋这么牛哄哄呢?

掌声刚停,就有几个年长的老者上前把他围了一圈,七嘴八舌地开始问他是哪个马戏团的,演出地点在什么地方,几点开演?边问边争先恐后地拉着他去自己家吃饭。其热情程度简直有些骇人,吓得薛向连连摆手,一个劲儿的说“误会,误会”。要知道这会儿普通百姓的业余生活实在是太苍白了,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看场京剧已是很了不起的享受,更别说观赏性更强的杂技表演了,因此,这帮大爷们如此热情也就可以理解了。

正在薛向进退失据,手忙脚乱的时候,柳莺儿站了出来,高声向大家一通解释。柳莺儿是眼睛边儿的孩子,她的话老少爷们儿自不会怀疑,立时就退散开来。也亏得她一通解释,薛向才算是脱离了苦海。

老少爷们儿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可大婶子、小媳妇儿的八卦之魂正汹汹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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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未卧东床亦娇客(求收藏)

“莺儿,这位小同志是谁呀,莫不是你的对象吧?”

“他李婶,我瞧着也像,你看这大包小包的,模样也和咱莺儿登对儿,莫不是新姑爷头回上门?”

“小同志贵姓,家住哪里,父母都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

……

老少爷们儿们刚散去,老少娘们儿们又围了上来,扯着薛向一通乱问,直问得薛向头冒虚汗,眼冒金花。这会儿的邻里关系着实融洽,更不用说这一个院子里住着的呢,“远亲不如近邻”用在这时,最合适不过。薛向也知道她们并无恶意,保媒拉纤不正是这帮三姑六婆的营生和喜好么。只是这热情实在太过,逼得薛向连连后退,直退到一棵水杉树边上,退无可退,方才止住。

柳莺儿也被相熟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问得面红耳赤,心里不住地埋怨薛向:谁叫你招呼不打一声,就自作主张摸过来的?你来就来呗,悄悄进来不行?卖弄什么呀,弄得满院皆知,羞不羞人?一时间柳莺儿心乱如麻,低了头,红着脸任人询问,一语不发。

薛向也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老远就窥见柳莺儿脸色不好,他这边也慌了神。你说你们饭做好了不去吃,都搁这儿添什么乱啊?他一边随意应着众人的问询,一边思索着脱身之计,可任是他长着七窍玲珑心,一时也无计可施,拿眼前的这帮狂热的中老年妇女们没有任何办法。就在他彷徨无计的时候,一个胖大身材的汉子冲进了包围圈。

“好香,好香,你袋子里装了什么糖,能给大宝吃一颗么。”胖大身材的汉子,二十一二的年纪,穿着宽大的白短裤、红背心,一脸的稚气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称,冲进圈子就挤开了众人,指着薛向手中的麻包袋,满脸认真地望着薛向。

薛向一听他自称大宝,再看看年纪、神态,就知道来必是是柳莺儿大哥柳大宝无疑。他赶忙把右手上的麻包放到地上,打开左手上的麻包,抓出一把巧克力递给他:“大宝,巧克力,拿去吃吧。”

大宝接过,扯开一个放进嘴里,嚷嚷着:“好甜,好甜,噢噢,比糖还甜。”

四周的娃娃们看大宝叫得欢快,立时眼睛盯着薛向的麻包直冒星星,年岁小点的忍不住诱惑,就嚷嚷了起来“要吃糖,要吃糖”。薛向招招手,招呼娃娃们过来,娃娃们早看得眼热,馋得直流口水,这会儿得了他的召唤,哪还客气,一窝蜂地冲了过来,立时将大婶子们组成的包围圈冲了个四分五裂。

娃娃们围着薛向里三层,外三层地站了一圈,薛向从麻包里抓出各种巧克力、糖果、饼干四散开来。娃娃们几时见过这么多好吃的,其中更有巧克力这种传说中的美味,一个个欢天喜地叫着,散了开来,只觉得这会踢毽子的大哥哥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招待了娃娃们,薛向自不会冷落大人,他早有准备。薛向从麻包里抽出两条翡翠,逢着老少爷们儿便敬上一包。大杂院的老少爷们儿自是连连推辞,他们哪里不知道翡翠是高档烟,一包小一块钱的价格,许多人一天的工资还不到这个数呢,初次见面,哪好意思生受了人家。薛向自有办法,直接塞进人家怀里,转身就走,这才把烟散了出去。

老少爷们儿有了打发,妇女同胞们自是不依,起哄嚷嚷着“要柳莺儿治治他,这重男轻女的毛病可惯不得”。薛向实在不知道如何打法这帮女同胞,只得到麻包里抓出各种零嘴儿封了她们的嘴,这才得安身。

柳莺儿眼看薛向忙得满头大汗,不禁有些心疼,趁着众人忙着抽烟,嚼零嘴的空当,她悄悄溜到薛向身边,小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你过来,招呼也不打一声,我一点准备也没有。”柳莺儿边说边偷偷塞给薛向一条手绢,众人当前,她不好亲自给他擦汗。

薛向接过手绢却不擦汗,悄悄塞进了裤兜里,惹得柳莺儿一阵白眼。初秋时节,秋老虎正猛,暑气逼人,薛向担心塞在另一只麻包里的半扇猪肉被捂坏了,赶紧解开袋口,“那间房子是你家?里面还有不少肉,我怕捂坏了,这就给你搬家里去。”

柳莺儿正待说话,却被人抢了先。

“莺儿,这位是?”说话的是位五十多岁的老大娘,声音沙哑,面带愁苦,华发早生,一袭粗布麻衣上还打着许多补丁,脚上蹬的老布鞋都磨得起了毛边,怯懦地站在柳莺儿的身边,小心地打量着薛向。

“妈,这是我在医院的…同事,他今天路过咱家门口,顺道进来看看。”柳莺儿撒了个谎。

听到柳莺儿叫妈,薛向哪里还不明白眼前的老大娘就是自己未来丈母娘啊。听到柳莺儿当着他的面编瞎话,他心里好笑:你也有怕的呀,还真能编,亏得我今天没穿军装,不然看你怎么编圆了。

“大娘,我叫薛向,是柳莺儿的朋友,别听她玩笑,我是特意来拜访您的。”薛向可不会全顺着她的话说,最多不解释同事关系的问题,可柳莺儿把他说成顺道进来的,他就不愿意了,那不成了泛泛之交?他还想讨好讨好未来丈母娘呢,泛泛之交又如何亲近得起来?再说了,他大件小件买了两大包礼物,一个过路进来看看的朋友能这么大方么?难道要自己再搬回去?他才不干呢。

“那还不快进屋去,你这死丫头,来了客人也不知道往家里请,就让人家站在太阳底下晒着,这多不合适。”柳妈妈食指轻轻戳了一下柳莺儿的太阳穴,满脸带笑地招呼着薛向。

“这就进去,这就进去,街坊们好热情啊。”薛向边应承着柳妈妈,边拿眼睛偷瞄柳莺儿。

柳莺儿见了薛向这谨小慎微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里甜滋滋地。

薛向提了麻包正要跟柳莺儿回家,大宝又冲了过来:“糖,糖吃完了,我还要。”说罢,拉着薛向手中的麻包不放手。

薛向放下麻包,正待给他拿,大宝却把另一侧装肉的麻包打开了:“肉,哇,肉,好多好多肉,吃肉喽,吃肉喽……”

大宝也不要糖了,满院子飞奔,边跑边喊,惹得人人侧目。众人好奇地从远处盯着大宝刚刚打开的麻包,心中揣测:莫非麻包里装的全是肉?继而又想:不可能,这么大个麻包少说也能装个一百来斤,哪里会有人拿这么多肉送人?再说,也没人送得起啊,有钱你也买不着。

柳莺儿也愕然地看着薛向,薛向冲她笑了一下,伸手把半扇猪肉提了出来,“莺儿,给大娘补身子用的,可不是给你的噢。”

“啊!”

“哇!”

“我的个天啊!”

一片惊叫声响起,眼前的一幕实在太过惊人,这毛头小子居然给莺儿家送来半扇猪肉!看这半扇肉的厚度,少说也有一百多斤,这,这该花了多少钱和多少肉票啊?众人心中震撼极了,盯着那扇在阳光下肥得晃眼的猪肉发呆,就连吵吵着朝自家大人索要被收走的糖块的娃娃,亦盯着猪肉流起了哈喇子。

“薛同志,这猪肉是…是送给我们家的?”柳妈妈一脸的难以置信,脑子几乎有些转不过弯来。

要知道现在虽然不似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为了一棵白菜就可以闹出人命。可这时的物质仍然极其匮乏,每人每月不过才几两肉票,许多家庭一年到头也就攒那么十几斤肉票留着过年,更有家庭实在困难的,买不起肉,把肉票拿到黑市换了钱花,许多年也不曾吃过肉。因此,薛向提着一百多斤肉来送礼,才叫人那么震惊。

“大娘,就是送您的,听莺儿说你拉扯着一家子甚是辛苦,我就想着给您补补身子呢。”反正是拍未来丈母娘马屁,怎么肉麻也不为过。

“这…这不行,这怎么能行了,薛,薛同志,这我不能要,这太贵重了,你家大人知道了怎么得了,说什么我也…”柳妈妈显是受了惊吓,有点语无伦次,左一个不能收,右一个太贵重。

薛向心中苦笑,连连给柳莺儿使眼色,柳莺儿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理他。周围的邻居看着二人这般眉来眼去,哪里还不知道眼前的年青人和莺儿对上眼了。方才一段时间接触,众人对薛向的观感不错,觉得这小伙子不仅生的俊模样,且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定是个好人家的孩子,都替柳莺儿高兴。

薛向使不动柳莺儿,看着在院子里欢快地跳来蹦去的大宝,顿时,计上心来,“大宝,快过来。”

大宝正满脑子想着有肉吃,听见有人喊他,回头一看,见是那个给自己糖吃的好人,他连忙跑上前去:“叫大宝什么事儿啊,是不是要烧肉给大宝吃啊?”他圆圆的脸上写满了认真和憨厚。

“是啊,大宝,我想把这肉送给你家,可惜你妹妹不要,怎么办啊?那大宝就吃不着肉了。”薛向不敢得罪丈母娘,只有把矛头指向柳莺儿,也算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Ps:看来还是得张嘴要啊,今天张嘴的效果不错,各位同志一定要继续保持啊!江南在这儿谢过了。

第七十九章 柳家有子初长成 (求收藏)

大宝一听不能吃肉了,哪里肯干,当下就跑过去拉着柳莺儿又蹦又跳。柳莺儿被闹得没有办法,哄也哄不住,连连朝薛向瞪眼睛。周围的邻居仿佛看大戏一般,也不回去吃饭,笑吟吟地看着这出轻喜剧。

终于,柳莺儿没耗过大宝,只好说一会儿就给他烧肉吃,才把大宝哄得又笑了起来。柳莺儿安抚住大宝,来到薛向边上,悄悄问道:“肉有多少?”

“一百六十三斤二两,女士,乐意为你效劳,要搬到哪里,您发话。”薛向刚得罪了仙子,这会儿忙着找补。

“少贫嘴,都是你闹的。”柳莺儿轻哼一声,朗声道:“各位大爷大娘,叔叔婶婶们,各家回去拿盘子,咱每家五斤肉。”

柳莺儿话音刚落,大杂院里针落可闻,继而,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喧闹。

“这不行,莺儿,这是人家送给你家的,我们哪里能要?”

“莺子,你的心意我们领了,这肉还是你自家留着,不过,这大热天的,得赶紧腌了。”

“莺儿,听你大叔的,你家也不宽裕,你要是有心,做好了,大伙儿来吃一顿,解解馋就好了。”

………

大人们一片反对声中,娃娃们目光灼灼。柳莺儿还未来得及继续劝说,柳妈妈开了口:“各位街坊们,大伙儿都别推辞了,我们老柳家这些年要不是靠着大伙儿帮衬,早该过不下去了。大伙儿再推辞,那实在是让咱老柳家没法做人啊!”

柳妈妈说得情真意切,热泪盈眶,众人不好再推辞。柳莺儿回家拿了把剔骨尖刀和一条围裙递给薛向,薛向愕然地看着她:啥意思啊,让我分肉?这也太不拿咱当客了吧?

柳莺儿一个白眼扔过去,薛向老实地系上围裙,操起杀猪刀,白衣翩翩西门庆立时化五大三粗作镇关西。

薛向把肉钉在一棵白杨树上挂了,手起刀落,一条条大小不等,重量均匀的肉条在他的刀下飞速诞生。柳莺儿捡起肉条刚要称量,却被一道声音阻住:“莺子,不用称了,保证条条重量相等,你王大爷我卖了一辈子肉,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自称王大爷的老头制止住柳莺儿,又对薛向道:“小同志是哪个屠宰场的,师傅是谁,说不定我还认识。看你年纪轻轻,手上的活儿却着实扎实,后生可畏啊,那个胡一刀……”

“死老头子,我看你又灌多了猫尿,瞎白话什么呢?你哪知眼睛看出人家是杀猪的?快给我回去洗碗,见不得你这灌了二两黄汤,就管不住嘴的德性。”王大爷正说到兴头上,却被一位围着围裙的老太钻了出来,打断了他的话,拎着耳朵拽回了家,引起一阵哄笑。

十八家街坊分走了九十斤肉,给柳莺儿家堪堪留下了六十来斤。肉被分了,柳莺儿还不满意,把薛向带来的两大包东西全部取了出来,摆了一地,看得众人连连咂舌:莫非这后生是来下彩礼的?

一大堆零食分给了大杂院大大小小的娃娃,只留下少许给大宝还有弟弟断嘴儿。三大罐奶粉,柳莺儿送出了两罐,被一位孕妇和一位家有病人的奶奶满脸感激地收下了。幸亏大宝早早地把收音机抱进了怀里,不然薛向真怀疑柳莺儿会把它也给送出去。

分罢东西,在众人的道谢声中,薛向跟着柳莺儿终于进了屋子。这是一间四进的房间,约莫六十来平,两间卧室,一个客厅外加一个厨房,陈设极其简单,除了桌椅板凳,没有沙发,亦没有任何家用电器(当然,本山大叔口中的手电筒除外)。客厅的正面对门的墙上贴着一张伟大领袖的画像,狭小的客厅内整齐地摆着五六把椅子和一张黑色的小方桌,桌上摆着一盘馒头和三碟小菜,外加一盆米茶,若干碗筷,显是正准备吃饭。

柳妈妈热情地把薛向迎进屋内,忙着招呼他落座,又指挥柳莺儿给他倒水。薛向怀着忐忑的心情坐了,小心翼翼地偷瞄着仙子,生怕她心有不满。柳莺儿却比他想象中大度得多,优雅的身子一扭就进了厨房,未几,端出一杯水来,趁薛向接水之际,轻轻掐了下他的手心。到底还是看不惯他在自己母亲面前装大尾巴狼。

薛向刚替柳妈妈放好猪肉,大宝牵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跟进了客厅。这个小男孩,他发糖时见过,只是当时不知是谁家孩子。小男孩生得虎头虎脑,就是身子略显单薄,留着大众型的帽子头,怀里抱着不知什么时候从大宝那儿弄过来的收音机,小脸立着跟了进来。小家伙很是聪明,他怀里的收音机被他拨弄了三两下居然咿咿呀呀发出了声音,里面正唱着京剧。柳妈妈在厨房里切肉,听见唱腔,竟然跟着哼了起来。

“小风,把收音机关了吃饭,你下午还要上学呢。省电点,晚上回来听。”柳莺儿在厨房里说话了,她正帮着柳妈妈腌肉。先前,薛向进来了要帮手,却被柳妈妈劝了回去。

小风听了姐姐的话,置若罔闻,反而挑衅似地把声音调得更大了。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姐姐话,去吃饭。”见小家伙不听话,柳妈妈不满了。

小风脖子一梗:“都怪姐姐,她把我喜欢的巧克力给发光了,我和大宝合起来才六块儿,她都不知道巧克力有多稀罕。上回我们班曹小胖拿了一块,可威风了好久,说那是他爸爸托了好些人才买到的。”原来小家伙是为了巧克力和姐姐闹别扭。

“小风,给,我的都给你。”大宝傻乎乎地看着翘着嘴巴的弟弟,从口袋掏出三块巧克力递给他。

小风摇摇头,把大宝递过来的手推了回去:“我不要,你吃吧。”

兄友弟恭,小家伙不错嘛!薛向看着眼前一大一下的两兄弟,心中一阵温暖。

“吃饭,吃饭,我也饿了,小家伙不来陪客?”薛向挨着饭桌坐了,拾起碗筷摆出要吃饭的架势,他这番举动纯是为了哄小风来吃饭。

“我叫柳扶风,你叫薛向对吧?成,哥们儿就陪你一陪。大宝,拿酒去,咱哥仨不醉不归。”小家伙语出惊人,浑然不似刚才埋怨姐姐发光了巧克力的娃娃模样。

大宝得令,转进厨房抱出一个酒瓶来,小风起身拿了三个酒杯刚要摆上,却被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客厅的柳莺儿劈手夺过:“你多大?喝酒!快点吃饭,再闹,仔细你的皮。”说完横了薛向一眼,收起酒瓶,回了厨房。

薛向倒是头一回见她呵斥人的蛮横模样,柳眉倒竖,樱唇翘起,别有一番风情,看得她一阵傻眼。

“嘿嘿嘿,眼睛珠子快掉出来啦!你是喜欢我姐吧?兄弟你眼睛够贼,我敢保证满四九城就没有第二个姑娘有我姐这般好看。”小家伙搂住薛向的肩膀,有些自得,亦带着戏虐。

薛向看着他人小鬼大的模样有些好笑,拍开他的手:“你小子,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叫喜欢啊,赶紧吃饭,你下午不上学啊?”

“上个鸟学,读书有什么意思,你别瞧不起人,我告诉你,我就喜欢我们的曹晓佳,要不是他哥哥曹小胖横在中间,哥们儿我早得手了。”小家伙盛了一碗米茶递给大宝,又给薛向和自己一人盛了一碗,得意洋洋地卖弄着见识。

薛向听得一阵咂舌,柳莺儿这个弟弟可不简单啊,简直一个地地道道的混混苗子。

小家伙见薛向不说话,似被自己震住了,他惬意地喝了口米茶,接着指点薛向:“震住了吧,哥们儿,你不成,你胆儿太小,我姐哼哼一句,你都吓得哆嗦,也忒窝囊。”

“我哪里哆嗦了,你小子别瞎白话。”

“得了吧,那你为啥给我家又送这又送那,难道不是怕我姐?”

“是喜欢,不是怕。”

“一个意思,不喜欢能怕?”

这小子简直成熟得惊人,噎得薛向说不出话来。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这也早得过了份。

“哥们儿,十块巧克力,我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

“你还没答应呢?”

“成!”

“我姐有未婚夫了,你小子这些礼物可扔水里了,哈哈哈……诶诶,说好的噢,十块巧克力不准反悔!”说完,小家伙恶作剧似地盯着薛向,仿佛想看他悲痛欲绝的模样。

“这我早知道了,算什么秘密,巧克力作废。”薛向就着咸菜咬了口馒头:“味道不错,你也吃啊,你看大宝吃得多香。”

“你,你,你这是耍赖,咱总不能因为失望而失约啊,你这也太不爷们儿了。”小家伙自以为是的秘密不仅没有取得意料中的效果不说,反把算计好的巧克力给得瑟丢了。他分外不满,抓起桌上的馒头大咬一口,似在泄愤。

“我没失望,是你失望了。”

“你!”

“你喜欢你姐的未婚夫么?”

“王八蛋才喜欢他,那个小白脸忒不是东西。嘿,要不你带着我姐私奔吧。咦,看你的表情,莫非你没种?”

“你小子真行,鼓动人带着自己姐姐私奔,你这真是蝎子拉屎。”

“怎么讲?”

“独(毒)一份啊!”

“别扯没用的,只说你敢不敢吧?”

“用不着那么麻烦。”

“噢,我知道了,看你又买这又买那的,你家里一定是做大官的吧。你不会想让公安把那小子抓起来吧?这招够狠,公安有枪,那小子见了枪还能不怂?”

就在薛向二人正聊得热烈的时候,门外起了喧天的嘈杂,再细一听竟是荒腔走板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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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鸳鸯成双非因系(召唤收藏)

“东边刮起那邪风来啊,一朵儿梨花儿枝上开啊,俏妹妹你开门只能我来啊,一顶花桥迎你来啊,一顶花轿迎你来啊(具体唱腔参见《康熙微服私访记三》中的锦袍记里的付三山迎亲)……”姜大牙领着黑皮十来个混混儿,肩挑手提地带了大大小小的礼盒、箱子,唱着荒腔走板的野山歌儿闯进大杂院来。一众混混学着姜大牙的打扮,光着个膀子,边吆喝边晃着膀子,痞气十足。倒是白可树白衣黑裤,打着发蜡,带着金丝眼镜,打扮得衣冠楚楚,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跟在后面。

“嗨嗨嗨,我说你们是哪儿的,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往里面闯,大中午的人家都休息呢,你们吵吵什么玩意儿?”王大爷刷完了碗,正坐在门前的青砖上抽着旱烟,就看着这帮痞里痞气、咋看也不像好人的家伙冲了进来,当下就喝问了起来。

“老头儿,没长眼睛啊,这披红挂绿、大包小箱的,不是来下彩礼的还能作甚?”姜大牙嘬了嘬牙花子,回了王大爷一句。

“下彩礼,哪家姑娘?”

“老柳家的柳莺儿呗,你们这大杂院也算是柴屋出佳丽啊,除了柳莺儿还有谁能配得上咱白大少爷?”黑皮指着翩翩而立的白可树答道。他这不着痕迹的马屁拍得白可树甚是舒服,白可树回了黑皮个微笑,负手不语,继续保持着翩翩佳公子的造型。

“莺子?她,她不是?”王大爷的脑袋有些转不过弯儿来,这小白脸是来下聘的,那,那刚才割得一手好肉的后生和莺儿是什么关系?这可真够乱的。

就在王大爷满脑子胡思乱想之际,大杂院的各家大门纷纷打开,听到吵闹的男女老少们一道涌了出来,嘈嘈杂杂约莫三四十口子,将白可树一众人等围了个半圆的圈子,众街坊人多势众也不惧这十来个光着膀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的阿飞,当下就七嘴八舌的质问了起来。

“嘿嘿,你们是来给莺子提亲的?也不照照镜子,就你们这伙儿歪瓜裂枣,哪个配得上咱家莺子?”一位留着齐耳短发的大妈发言了,直接无视了正作翩翩欲仙状的白可树。在她老人家看来,白可树和这帮光膀子的混混搅合在一起的造型,活脱就是过去的恶主和刁奴来强抢民女,哪里有半分好颜色给他。

“我说,我老汉是莺子他三大爷,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啥时谈的对象我咋不知道?那个头发抹得站不住苍蝇的后生,你说是来下彩礼的,想必是婚约已定,那我就问问你,谁给保的媒?谁给做的主?我就不信她柳严氏敢这么大胆子。我把话搁这儿,没我老汉的同意谁都别想娶走咱家莺子。”说话的正是柳莺儿爷爷的叔伯兄弟,亦是柳莺儿爷爷辈唯一的老人。柳老汉六十多岁,膝下三女无子,三个女儿早已出嫁,他脾气倔强,性子刚烈,哪里愿意去做女儿的拖油瓶,独身一人住在大杂院里,靠着退休工资,日子倒也过得滋润,平日里对柳莺儿一家很是照顾。在他看来柳氏兄弟就是他们老柳家唯一的血脉,柳扶风更是他的心头肉,对其更是宠溺异常。若不是柳老汉骄纵,柳扶风也未必小小年纪就成了现在的惫赖模样。方才,柳老汉在邻院下棋,并未得知薛向来时的那阵欢闹。这会儿,他刚回来准备吃午饭,就撞上了这闹心的事儿。

“我说你们这群老不死的,瞎掺和什么玩意儿,人家你情我愿,情投意合,干你们什么事儿?现在可是新社会,不兴你们那老古董的一套。”黑皮为了搭上白可树,是奋不顾身了。在他看来,跟着姜大牙继续混下去也只不过是饱个肚子,无甚前途可言,要想有个正经出身还得跟着白可树这种老头子披着半张官皮的纨绔。

“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

“哪里来的阿飞居然跑咱大院来祸祸了,胆子不小。”

“狗日的,再吵吵,老子回家拿刀剁了丫的。”

……

……

别看这大杂院青壮少,老弱多,可抱起团来压根就不怕这些混混,这种邻里关系远不是后世淡漠的人情可比的。虽说众街坊和老柳家的关系不到生死相托的地步,可也绝容不得别人欺上门来,不然,这一院子的人出去都抬不起头来。

“嘿嘿,哥们儿看见没,那个带眼镜的小白脸就是我未来姐夫,怎么样,卖相不比你差吧?有压力了吧?”小风扯着薛向的胳膊站在门槛上,悄悄在他耳边嘀咕,显然是为了打击他,报方才的一箭之仇。

薛向顾不得回击他,握着柳莺儿的手,温柔地看着她。

早在外面起了荒腔走板的歌声的时候,薛向就知道是谁来了,柳莺儿亦知道是怎么回事。柳莺儿面色苍白,从厨房里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泫然欲绝地望着薛向,一双眸子深邃地看不见底。她心中惶恐极了,她一直没有告诉薛向她未婚夫是谁,她害怕薛向知道了,会破坏两人这种融融淡淡的感觉。她甚至不断地在心里麻醉自己,可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薛向望着柳莺儿明丽无俦的脸蛋儿,心疼极了,赶紧起身扶住她,悄悄在她耳边道:“我都知道了,怕什么呢?原先我还怕你有心上人呢,现在我开心得狠呢。别怕,有我呢!”

是啊,有他,我不怕的!柳莺儿又想起了那个天崩地裂的夜晚,山呼海啸一般的灾难,他都把我救出来了,我还怕什么呢?

薛向牵着柳莺儿的手站在柳家门前看戏,大宝和小风一人霸着一边门槛站在二人身后,柳妈妈挤在门前的一边角落里,惶恐地看着提着大包小包的白可树众人。柳莺儿和白可树的婚约,柳妈妈是知道的。她也实在是没法子,大宝要治病,一家子要吃饭,只有委屈自己的闺女了。她何尝不知道白可树不是什么好东西,嫁给她就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可她也是万般无奈,只有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许是女儿嫁过去,白可树就变好了呢,她在白家衣食无忧,应该会过得好的吧。可现在,柳妈妈看见女儿“明目张胆”地和薛向手拉着手,哪里还不知道女儿的心思。要说薛向这后生着实不错,不仅长得好看,和自己这万里挑一的闺女很是登对儿,看穿着和今天的慷慨,料来也是好人家的孩子,人也和气不说,还有一副好心肠,最重要的是,看着女儿脸上的笑容,他们当是情投意合的。

白可树冷眼看着黑皮和柳老汉他们争吵,并不插嘴。他自觉气质不凡,高人一等,又怎愿意自降身份,和这等村夫愚妇争口舌之长短。忽然,他扭头一看,正望见柳莺儿和薛向手牵着手,俏立于门边,仿佛正看猴戏一般看着自己。柳莺儿明艳的脸蛋儿上挂着无限温柔,浅浅的微笑宛若梨花溶月,一阵风吹来,荡起她的裙角,飘飘欲仙,仿佛要登临而去。白可树看得一阵发呆,脑子里满满的思绪搅作一团,心脏肺腑里充塞着说不出的欢喜和愤怒。欢喜的是这绰约如仙子的人儿就要成为自己的妻子,愤怒的是这小骚娘们儿居然如此不守妇道,在自己眼前还敢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

白可树还未来得及喝叱,柳老汉窥见站在门口的柳莺儿一家,先开了口:“莺子,你过来,当着你三大爷的面儿,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这群阿飞来找事儿,你实话实说,咱老柳家的男人还没死绝呢,容不得人欺上门来。”说罢,柳老汉用旱烟袋磕了磕鞋梆子,狠狠瞪着白可树一众人等。

长者召唤,柳莺儿不敢不去,她欲挣脱薛向的大手,却被薛向牢牢地握住,挣之不脱。薛向不顾众人的视线毕集于此,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别怕,我跟你一块儿过去。”说罢,牵着柳莺儿的玉手,迎着艳阳,大步上前,阳光下两道欣长的身影仿佛生了光辉,刹那芳华,光彩夺目。看得薛向身后的小风眼冒星星,传说中的浪漫大概如此吧;看得正喘着粗气的柳老汉目瞪口等,手里的旱烟袋跌落在地,恍然未觉;看得白可树怒火中烧,五内俱焚,几欲忍不住上前厮打。

“柳大爷,您看见了吧,您作为莺儿的长辈,您可不能不管啊,这光天华日之下她柳莺儿就敢这么肆无忌惮,这不是丢您老柳家的脸吗?”白可树忍不住开了口。这次他采取迂回战术,知道柳莺儿多半是铁了心(其实人家柳莺儿对他压根就无心),只得寄望于这个甚是操蛋的老头,遂出言挑拨。

柳老汉人老,却不昏聩,常年对弈,让他脑子极为灵活,闻得白可树此言,哪里不知道他是拿自己当枪使。柳老汉看着白可树这副公子哥儿的派头就来气,又岂会给他好脸色:“咱老柳家的闺女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指指点点,臊还臊着你呢。多事!”说罢,柳老汉刚欲用烟锅子敲打鞋梆子以助威势,才发现烟袋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他赶忙弯腰捡了起来,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抬头,不满地瞪了柳莺儿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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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一纸婚约岂是凭(求收藏)

柳莺儿被柳老汉的眼神吓得一阵哆嗦,她不怕柳妈妈,独独畏惧这个柳氏一族硕果仅存的三大爷。她知道三大爷极喜欢自己的小弟,却看不上自己,认为自己长得太招祸。平日里柳莺儿小心地应对,柳老汉亦没好脸色给她。现在闯下“弥天大祸“,惹得三大爷都瞪了眼,差点儿没吓得柳莺儿魂飞天外。柳莺儿赶紧抽回握在薛向手中的五根玉葱,这次她使了老大的力气,薛向觉察到心上人的心思,不敢拂逆,松手让她抽了开来。

“外人?呵呵,柳大爷,我可不是外人,不信您问莺儿的妈妈,我是不是她未过门的女婿?”白可树阴恻恻地盯着越走越近的薛向和柳莺儿,指着躲在门边的柳妈妈说道。

柳老汉瞥了柳妈妈一眼,看她畏缩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莫非这小白脸说的是真的?这顺子媳妇儿(柳莺儿亡父大名柳顺)怎么这么糊涂,这小白脸哪里像个好东西,不成!我绝不能看着我老柳家的闺女跳火坑。

正在柳老汉沉思之际,薛向终于开了口:“怎么,白大少在医院祸害腻了?又跑到这儿来,想祸害谁?”

白可树没来得及接话,黑皮护主心切,抢先发难:“祸害?我看你才是个祸害,你一个臭当兵的不好好放哨站岗,整天缠着人家大姑娘算怎么回事儿?我们白大少和柳莺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早已立下婚约,今儿个就是来下彩礼的,过几天就吹吹打打娶她过门儿了,你在这儿掺和,算怎么回事儿?”

黑皮此言一出,满院子喧闹立止,一片死寂,只有姜大牙一伙儿在那里哼哼唧唧,显得十分刺耳。众人难以置信这是真的,可看柳莺儿一家的表情,答案显而易见,这,这可如何是好?

在当时老百姓的心中,纵使现在是新社会,讲究个婚姻自由,可诸如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类传承千年的婚嫁传统还是根深蒂固的。在诸人的观念中对婚书契约之类的约定看得还是很重,在他们心目中不次于法律的地位,基本上立下婚约就不得反悔,否则再嫁亦难,没有哪个良家子愿意娶这毁过婚约、已算二婚的女子。

黑皮对自己一番话取得的效果颇为满意,一副单薄的身架,造型却摆得颇为别致。昂首、挺胸、提臀,嘴唇紧闭,目视东方,颇有力挽狂澜,一语定乾坤的气势。

柳老汉惊怒交集,正待喝问柳妈妈,薛向又开了口:“婚约?那是什么东西?拿来大伙儿瞅瞅,拿不出来就别在这儿毁人家姑娘清白,空口白话谁不会啊?”他语中带笑,其实心中已是怒极,看着心爱的女子惶急的面孔,他心疼极了,对造成这一切后果的白可树、姜大牙一伙儿,已经恨得牙痒痒了。若非关系到柳莺儿的脸面,须得说清楚,他早就动武了,收拾完,往公安局一撂,保准把这群跳蚤关到地老天荒。

白可树受不得激,婚书他揣在身上,正欲拿出,却被油滑的黑皮止住,“白大少,我看这小子心怀不轨,莫不是想毁书灭迹?我看你还是把婚约拿出来交到大牙哥手里,再让这家伙站远些,当兵的再难对付,总不可能从大牙哥手里把东西抢走?”黑皮的声音很大,故意让众人听见,也好做个见证。

白可树听得此言,大点其头,当下就让薛向退远些,见薛向如言而为后,把婚书从裤兜里掏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早等得不耐烦的姜大牙。姜大牙今天的风头全让黑皮抢了,让他很没有存在感,这会儿见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上场了,架势拿得比黑皮还足,抬头望天,看也不看白可树,伸过手大咧咧地接过白可树递过的婚书。在他看来,一个臭当兵的能奈自己何?这光天化日,莫非这臭当兵的还敢开枪不成?再说,看他的腰身压根也不像带了枪的,看来今天正是收拾他的好机会。此外,黑皮此计实乃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一副胆小模样,没得让这群村妇愚夫笑话。

“准备好了?”薛向站在离白可树等人十米开外的地方,漫不经心地问道。

“准备好什么?”白可树大惑不解。

“准备好让我抢啊!”薛向话音刚落,就大步向姜大牙冲去,及至近处,一个跳跃,奔至半空,出手如电,一把扯过轻轻托在姜大牙手中的婚书,膝盖上提,准确而猛烈地击中正仰头望天、做深沉状的姜大牙的下巴,姜大牙哼也没哼一声,向后飞出,半空中牙齿飘零,血喷如柱。姜大牙在空中飞驰了足有秒余,才重重的撞在一棵皂荚树上,轰然倒塌,压得满是横刺的皂荚树从根部断裂,这强大的滞空能力让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薛向也颇为惊叹——莫非小飞侠也重生了?

满场鸦雀无声!

众街坊哪想到,这看起来文质彬彬、一团和气给大伙儿分肉的后生一出手就这么狠辣!强烈的形象对比,让众人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倒是小子、丫头们只觉得这分糖给自己的大哥哥跳得真高,一下子就把坏人给撞到了,看起来威风极了。

“你,你怎么……”白可树也震撼莫名,吱吱唔唔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他妈也忒霸道了吧,不是说好了不准抢吗?还讲不讲道理?

黑皮和众混混也看得傻了,强壮威猛如大牙哥也没撑过一招!就是人家偷袭,这么远冲过来,大牙哥也尽够时间反应过来啊?这他妈的怎么回事,看着这小子就头皮发麻,还怎么打?众人顾不上去扶倒在刺堆里、不知死活的姜大牙,脑子里只想着是不是该撤了,这当兵的也太能打了,搞不好就是哪个特种大队的。

柳莺儿这回倒没给薛向脸色,小妮子正惶恐,怕三大爷责备呢,哪里还顾得上对姜大牙表示一下人文关怀。薛向笑吟吟地立在柳莺儿身边,三把两把,把婚书扯得粉碎,看也不看一眼,往天上一抛,婚书顿时化作片片胡蝶,随风去了,“白大少,还有啥凭证,再拿出来我瞅瞅?”这话说得刻薄,调侃意味十足。

白可树气得脑门儿生疼,这臭当兵的也忒孙子了,没看见让你后退,意思就是不准玩横的,这他妈一点规矩不守,还怎么玩啊?白可树瞪了薛向一眼,也不说话,扭头冲黑皮一伙儿猛使眼色,意思是“上啊,不说是为了我这些钱,就是为了给大牙哥报仇,你们也得上不是?”。谁知道一众人等瞬间集体化作睁眼瞎,愣是装看不见,倒是一窝蜂扶着姜大牙,给他摇身子、掐人中,连方才一直在他白大少面前刷存在感的急先锋黑皮,也立时化身大牙哥的忠心小弟,抱着姜大牙的脑袋一通猛摇。这帮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的混混无不在表达同一个意思“牛仔很忙”。

一看众人这副情状,白可树知道是指望不上了。他心念电转,急步走到柳妈妈身边,道:“阿姨,我和莺儿的婚约您是知道的,总不能这小子毁了就当没有吧。我不信您老柳家是不讲道理的人,这婚约也不是我拿刀拿枪逼着您签的不是?你们老柳家要不答应,可以明说嘛,用不着这样啊,我是来上门下彩礼的,又不是来抢亲的,看把我的人给打的。众位街坊,你们给评评理啊,欺负人也没这么欺负的啊!”他脑袋灵光,知道冲薛向去那是自讨苦吃,找柳妈妈这颗软柿子就容易下手得多。这会儿白可树仿佛化身道义的使者,一边讲道理,一边卖委屈,很是迷惑了不少不明真相的街坊,众人开始窃窃私语,一时也不明白这事儿到底是谁理亏。

柳妈妈就是个居家妇人,何曾面对过这种情况,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众人看得越发觉得是柳家理亏。

柳老汉闻得街坊的议论,心头火起,急步冲到柳妈妈身边,正要喝叱,柳家小弟说话了:“姓白的,别跟小爷这儿装乖、卖可怜,要不是你拿不给大宝治病和要开除我姐来威胁她,她能答应给你签婚书?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玩意儿,小爷我现在力气小,打不过你,不过我给你个机会,你要是打赢那个姓薛的,我就做主把我姐许给你。”

小家伙嗓音清脆,声音宏亮,众人皆听了个分明。原来这小子跟咱这儿装大尾巴狼,也忒他妈的可恶!立时,众人就喝骂了开来,什么难听骂什么,街骂俚语一起上阵,直骂得白可树、黑皮一伙儿面红耳赤、胸膛起伏,倒是有些羡慕这如何也唤不醒的大牙哥。

柳老汉得知事情真相,怒火俱消,亲昵地揉了揉小风的脑袋,笑道:“好小子,是咱老柳家的种,没给你三大爷丢脸。那个姓薛的小子和你姐是什么关系,说给你三大爷听听。”

“老头子,年轻人的事儿,你就甭瞎掺和啦,对了,回头你跟我姐和姓薛的小子说一声,以后他们交往得听我的,不然制不住这姓薛的小子,我姐得吃亏。”小风跟柳老汉说话一贯如此,你来你去的,浑没半点礼貌。柳老汉也不在意,倒是认为这是有出息的象征,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孩子能有出息么?

柳老汉一口应下:“成,我跟莺子说,你小子警醒点,别让你姐坏了咱老柳家的名声。”

小风乐了,心道:这下你姓薛的这身打架的本事,还不乖乖献上?以后巧克力、饼干要满天飞喽!姓薛的来了,幸福日子还远么?

就在小风满脑子巧克力、饼干的时候,大门又被人给撞开了,脚步声蹬蹬,走进一群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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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是非善恶终有报(万恶的收藏)

“李公安,就是他们,就是这伙儿人来咱大院儿祸祸。”大明子领着众老虎皮刚跨进大门,就迫不及待地对一个穿着警服的络腮胡嚷嚷了起来。

来人正是天桥派出所的所长,噢,不,代所长李得利。自上次误抓薛向被李天明一道手令解除职务后,李得利惶惶不可终日,他表弟钱大彪和准衙内王喜的惨状,他可全看在眼里。两个倒霉蛋被判了五年不说,在号子里过的那可是水生火热一般的日子,和一帮重刑犯关在一起,吃得是人家吃剩的,睡就睡在马桶边,闲来就成了这帮重刑犯戏弄的玩物。肥胖如钱大彪者瘦了三圈,单薄如王喜者简直成了芦柴棒。李得利他姨父也就是钱大彪的老子,连同王喜老爹这部委c经司的重量级干部,这些天不知跑了多少关系,走了多少门路,可不论谁打招呼,到了分局一把手李军代表那儿,依旧是四个字“依法办事”。后来,事件居然发展到这两个跑关系的官爹也被牵连下马,他俩以前给钱大彪和王喜擦屁股做下的烂事一股脑儿地被抖落出来,齐齐进了号子。二人倒是想去秦城,奈何级别不够。

李得利被这件事一系列的延伸、影响简直吓懵了头,连忙撒丫子托关系、找门路,几经辗转,方才打听到中科大的张胖子貌似和那个传说中神通广大的三哥有些来往。当下,李得利也顾不上细思量,都火烧眉毛了,死马权当活马医吧,掏出积蓄,抱了被子,就堵了张胖子家的大门。张胖子得知因果后,好说歹说,李得利反正就是你不答应,我就睡你家门口了,这滚刀肉的架势摆了开来,张胖子也只得松口,应承下来说一定会打个招呼,代为转圜。谁成想薛向一直记着张胖子的人情,陈佛生把张胖子的话一传到,薛向就抬手放过了。李得利得知消息后,第二天一跑到李天明面前认错,李天明果然就把他的处分撤销了,不过原本有希望调到分局的李大所长成了代理所长,以观后效。

李得利今天正带着小王几个家伙在街上转悠,他这正牌所长混成了代理所长,不急着表现自己的认真尽责,兢兢业业,难道等上面再派个所长过来,自己转副?这大热天的,李得利一伙儿转到了灵境胡同口的一家副食店门口,每人手里正拿着瓶汽水朝肚里猛灌,就碰上了慌慌张张从胡同口跑出来的大明子。大明子今天十四岁,正是大杂院一干娃娃的头儿,时常混迹街头的他一见姜大牙一伙儿冲进来,就知道准没好事,趁人不注意就溜了出来,直奔派出所,哪想到刚到胡同口就遇到一群穿警服的,他就奔了过来。

李得利见是个半大小子报警本,不欲理睬,他最清楚这帮半大小子最是讨人嫌,一堆烂事儿缠上了,能把人烦死。可一听说来闹事儿的不过几个混混,且手里提了大包小包的礼品,这下他精神来了。好久没捞着油水了,没想到天上掉馅饼了,砸头上不捡就是傻子!就这么着,李得利领着一众老虎皮就到了大杂院。

“这大中午的,你们吵吵什么玩意儿呢,是哪些人旗杆子绑鸡毛,跑到老子辖区来闹事?再吵吵,都跟老子去所里说道说道”李得利人未至,声先到。

他这番先声夺人,效果很是不错,众人齐齐住了嘴巴,朝他这边看过去。大杂院的街坊们何曾招过公安上门?这在他们看来不是什么好事。老百姓一怕病二怕官,其中最怕的当数这披了老虎皮的半官——警察,俗语云:警察上门,准没好事。

大杂院的老老小小惊疑之际,白可树却喜上眉梢,春风满面地迎了上去:“李叔,大热天的,您怎么亲自带队来了?辛苦辛苦!”白可树边说边掏着烟,满面欢喜,仿佛找到了组织一般。

李得利和白可树的老子白殊胜同属于东城干部系统的兵头将尾,平常二人也是称兄道弟,玩些权力交换,颇有些来往。白殊胜亦领着白可树宴请过几次李得利,为他这总是满屁股屎的儿子打好前站。尽管白可树和李得利年岁相仿,奈何人家李得利吃官饭,穿官衣,手中有权,白可树这声叔叔倒也叫得自然,竟听不出谄媚之意。

李得利接过白可树敬来的万宝路,笑道:“是可树啊,怎么今儿个有闲心来这杂八地儿,这儿有什么乐子?”他知道白可树的嗜好,这小子满屁股都是屎,若不是看在白殊胜孝敬不断地份上儿,就凭白可树做下的那些烂事儿,早把这小白脸拿下请功了。

“李叔说笑了,我哪里是来寻乐子的,而是来下彩礼的,结果就遇上有人捣乱,把我请来抬彩礼的人都给打了,还拦着不让我进屋。李叔,您可得给我做主啊!”白可树小嘴吧唧,颠倒黑白,边说边用手指悄悄比着捻票子的手势。

李得利瞧在眼里,乐在心头。原本他见着是白可树提的聘礼,发笔小财的心思也就断了,正准备打道回府,谁成想还有意外惊喜,白家小子可比白家老子出手大方得多,说不得又得生发了。

李得利整肃面容,扭头喝道:“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给我侄子找不痛快?可树,你指给我瞧瞧,今儿个你李叔非给你出出气不可!”

李得利说得声色俱厉,众街坊听得面色大变,他们本就对天桥派出所的老虎皮们没什么好感,平日里贯会多吃多占,很少管事儿。这会儿倒是管事了,居然拉起了偏架。大明子看在眼里,亦悔不当初。

闻得此言,白可树精神大振,手指朝站在人群里的薛向一指:“就是他!”

李得利顺着白可树的指向看去,“啊”的一声,整个人就定在了那里,一双死鱼眼迷迷瞪瞪地乱眨,嘴巴大张,口里叼着的香烟黏在下嘴唇瑟瑟发抖,嘴角处肌肉急速抖动,喉咙深处发出“嗬嗬嗬”的响声,似欲择人而噬。

白可树突来强援,仿佛要把刚才受的憋屈一股脑儿地发泄出去,亦不装什么斯文,嘴巴霹雳叭啦一通说道:“李叔,就是那个穿皮鞋的小子,我就说那小子长得就招人恨,你看他穿得就反动,头发弄成什么样了都?李叔您如此气愤,我能理解,我认为这小子不仅要抓,而且要……”

白可树一旁自说自话,压根没注意到李得利的一张脸鼓气如球,面皮上的颜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红,最后变成猪肝赤。白可树每一句话都敲打在李得利的心头,仿佛白可树正拿了铁锹,在一锹一锹地刨他老李家的祖坟。终于,李得利的心火猛地一下扑了出来,胳膊抡圆,肥厚的巴掌狠狠印在白可树的脸上,让他的话音嘎然而止。白可树被李得利的一个巴掌抽得歪了一边,金丝眼镜横飞了出去,耳朵里仿佛钻进了无数只蜜蜂,嗡嗡乱叫,眼镜也迷糊一片,分不清东西南北。李得利犹不解恨,一脚狠狠踹在白可树的肚子上,这下,白可树彻底站不稳了,被踹得滚出老远。

“给老子上,打死了,老子抵命!”李得利冲一众手下吼道。

小王等也瞅见薛向了,知道李得利如此愤怒,所为何事。上次,误抓了薛向,小王就从老鸟口中得知了三哥种种传奇故事和不凡,早在心中视其为偶像。余众老虎皮均在东城混迹多时,薛向虽不见得识得他们,他们可对薛向熟悉得紧。这会儿,李得利就是不下令,他们也得叫白可树吃些苦头,知道只道天多高、地多厚。李得利话音刚落,众人就扑了上去,一阵拳打脚踢,直将白可树揍了个生死不知。

众街坊虽都知道天桥派出所的老虎皮们最不是东西,也不过是见他们平日里混吃混喝,何曾见过这帮家伙如此恶形恶相,直欲草菅人命。几个实在看不下去的仁厚长者出声劝阻,众老虎皮只当放屁,无人理睬,埋头猛揍,看得姜大牙手下的众混混晕头转向。天桥的老虎皮们何时如此善战,简直他妈的是在浪战,人家白大少都已经这样了,还打!这是要杀人啊,如果个个警察都向你们这么个打法,这,这东城还能呆么?

柳莺儿亦认出了这个满脸倒霉相的李所长,偷偷掐了掐薛向的胳膊。薛向知其意,出声道:“行了!”薛向话音刚落,小王那边的攻击立时停止。老头子们说破了嘴也没让众人罢手,让他轻飘飘的两个字搞定!

众老虎皮停下手,就要过来见礼,被薛向挥手止住,他冷眼看了看正咬牙切齿的李得利,道:“李所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此问纯属多余。

可是这多余之问,听在李得利耳中,不啻九天惊雷。他一个激灵从对白可树的憎恨中醒了过来,赶紧扎紧皮带,扣上领口的扣子,走到薛向跟前,一个立正,抬手正要敬礼,却被薛向拦住。

“依法办事,速速离去。”薛向跨前一步,轻轻在李得利耳边说道。非是他不恼李得利,可他更不愿在柳莺儿面前显露真身,他知道这人间仙子心思细腻,异常敏感,一个多想,自己一番功夫虽不说付诸东流,若是生了隔阂,未免不美。再说,李得利什么德性他早已知道,这种人在基层虽不说已经泛滥,但也比比皆是,他也懒得多管。至少这个家伙眼色较好,经此一事,他对柳莺儿家也该另眼相看,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李得利也是个伶俐人,薛向的轻声细气让他马上明白对方的意图——这是不愿声张啊!

再看看薛向身边的人间绝色,李得利哪里还不知道其中原由多与此女有关,白可树竟敢和他抢女人,那是找死,怨不得别人。思忖已定,李得利一挥手,众老虎皮拖着白可树、姜大牙和一众吓得魂不附体的混混儿,浩浩荡荡地去了,只留下一地披红挂绿的大箱、小包散落着。

白可树和姜大牙被义愤填膺的李得利带走,自是没有好果子吃,收拾他们正好给三哥看,至于什么白院长,去他妈的吧。白可树和姜大牙都是一屁股屎的家伙,略略一查,臭气熏天,二人就此和王喜、钱大彪做了难兄难弟,同吃同睡,同唱铁窗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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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求收藏啊)

薛向昨晚翻来覆去,整夜未眠,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尽管他知道就在这个夜的凌晨一颗巨星陨落了,可按理说他来自后世,对今世的重大事件已经有了基本的免疫,不应该如此焦躁不安才是。可是种种愁绪和烦躁随着他的思绪此起彼伏,如同波浪一般涌上心头,搅得他不得安宁。薛向原以为自己经历了后世网络种种思潮的洗礼,不会再有对他的崇拜,可真正到那一刻来临的时候,薛向竟然发现自己的心在颤抖,是对神灵死去的不舍,还是对巨星陨落的哀痛?那一刻,他再也分不清了!他竟有种融入历史、见证变迁的厚重!

一夜难眠,他干脆早早地起了,收拾收拾浣洗池中的衣物,打扫打扫家里的卫生,心绪竟然平复了很多,不觉间,时间从他指缝悄悄流过,东方刚刚发白的时候,大院的大公鸡打鸣了。雄鸡一唱天下白,薛向负手而立,遥望苍穹,东方天际的一抹红晕渐渐扩大,一缕缕红云向四周蔓延,每一丝寸进都是那么缓慢,这红云仿佛正承受着分娩的痛苦,慢慢地裂开一道缝隙,忽然,跳出一个崭新的太阳,放出万丈光芒。朝日初升,其道大光,他胸中一缕豪情陡升,昨夜的无奈与颓废消散了不少。

薛向反身回到厨房,提了保温桶就出了大门。当他提着满满一桶豆浆和两大袋热气腾腾早点回来的时候,已经六点四十了。他不急着唤醒小晚三人,反而把买回的包子油条放进煤炉上的蒸锅里保温。他特意提了保温桶盛豆浆,亦是希望三小多睡会儿,因为今天是特殊的日子。

薛向正给育英校园打请假电话的时候,小晚和小意的房间传出了响动。两小生物钟早已形成,到了时间就会自然醒来,倒是小家伙那边还没有动静。他心中苦笑:小家伙娇憨,心思也单纯,上学又怎会放心上,想必依旧酣然沉睡吧。

薛向轻轻扭开小晚的房门,“小晚,再睡会儿吧,今天不上学了,我给你们请假了。”

小晚正要折被子,被大哥的一番话弄得晕头转向,揉揉脑袋,问道:“今天不是星期四么,我又没生病呢,干嘛请假?”

“都不去了,听大哥的就行!”

薛向回了个微笑,小晚也不再问,渐渐地大哥完全成了她的倚靠,是兄似父,听从他,早已成了习惯。小晚倒没有拆开被子,接着睡,而是扭开台灯,准备温书。薛向带上门,来到小意这边,照例对他一番交代,小意是个闷骚性子,早烦了上课,平日里为了在大哥面前装好好学生的模样,总是学着姐姐一样在房间故作温书,其实他可羡慕妹妹了。凭啥她就可以不看书,不学习,整天那么快活、自在?薛向话音刚落,小闷骚男问都懒得问,哧溜一下,钻回了薄毯,打了个呵欠,闭眼睡了。

薛向苦笑一声,摇着头回了房间,小家伙睡得正香,花格短袖睡衣的纽扣被扯开了,露出圆滚滚的肚皮,侧着身子,肥嘟嘟的小手小脚正朝薛向这边抱过来,保持着攀附的姿势,粉嫩的嘴角晶莹一片,不知是又梦见了什么好吃的。薛向走到床边,轻轻把被蹬在一边的薄毯搭在她的肚皮上,又拿纸巾替她擦了擦嘴角。孰料他刚替小家伙擦完,小家伙的大眼睛攸的一下睁开了,大眼睛眨啊眨地,忽然,笑了,月牙弯弯,嘴角浅浅,“嘻嘻,你开门的时候,人家就醒了,哈哈,我装的像吧?大家伙你都没发现噢,人家故意把被子踢掉,就是看你给不给人家盖上,嘿嘿,大家伙对人家真好!”

小家伙边说边乐,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一会儿嘻嘻,一会儿哈哈,笑得得意极了。薛向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笑道:“还要不要睡?今天大哥给你请假了,小宝贝可以在家休息一天呢,想睡就接着睡。”

“噢噢噢,真高兴,大家伙,今天带人家出去玩儿吧,还要坐摩托车!”小家伙倒是一点疑问也没有,丝毫不问大哥为什么给自己请假,小心思满是脱得樊笼的兴奋。

薛向摇摇头,温声道:“今天可不行,今天大哥陪小宝贝在家看电视。小宝贝,早餐我买回来了,要不要吃?”

“哼,不出去就不出去嘛,要大哥端到这儿,喂我吃。”小家伙眼珠一转,想了个小小的惩罚措施。

薛向笑着应下,回到厨房,用小家伙早先的奶瓶给她灌了一瓶温热的豆浆,用盘装了四五个肉包,返回房来。小家伙一见奶瓶,小嘴一撅:“拿这个干嘛呀,人家早不用呢,不好,要大家伙换我的小花碗装。”最初,薛向买回豆浆,大伙儿都用碗盛了喝,小家伙为了表示自己不走寻常路,不知道在哪儿把自己早先的奶瓶寻了出来,把奶嘴稍稍开大,装好豆浆,直接吸允,得意洋洋地在众人面前显摆。孰料,小意忽然哈哈大笑,笑话她还是吃奶的娃娃,这下,下家伙不乐意了,直接扔了奶瓶,冲小意就扑了过去,两小好一阵闹腾,方才收兵回山,自此,小家伙再不用奶瓶了。薛向这次用奶瓶盛装豆浆也是情非得已,小家伙毛躁性子,在床上就餐,端着碗喝豆浆,怎么看怎么不保险。

薛向见小家伙立了小脸,笑道:“哎呀,这个奶瓶可是我用来喝豆浆的,用碗盛了,我可端不稳,容易洒在床上,小宝贝先吃包子吧。”

小家伙一听,面露惊诧,小心思震撼莫名:你,你这么大了还用奶瓶!这,这……小家伙贫乏的词库里找不到词来形容,她不明白大哥怎么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小家伙不知道这个词,我替她归纳)。

薛向看着小家伙满是惊愕的小脸蛋,心中好笑,走到床前,坐下,把盛肉包的瓷盘放到床头床上,拿过毛巾给小家伙擦了擦手:“吃吧,小馋猫。”

小家伙回过神来,觉得小肚子确实有些饿了,抓起一个肉包就咬了起来。薛向亦拿起个包子吃了起来,吃一口包子,喝一口豆浆,好不惬意,看得小家伙一阵心烦,小脸皱了起来。薛向故作不知,反把豆浆喝得滋滋有声,小家伙终于受不了,歪了脑袋,大眼睛直直盯着他,忽然,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把握住薛向手中的奶瓶:“这是我的,还我!”

薛向哈哈大笑,把奶瓶递给了似羞似恼的小家伙,一顿欢快的早餐扫清了他心中的烦闷。吃罢早饭,他招呼三人在家看电视、写作业,自己出门去了。

薛向返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中饭时间。上次,从老莫打包回来的西餐,小家伙吃滑了嘴,吵着还要,所以他顺道去老莫又打包了一箱西餐,胳膊里还夹着一卷黑纱进了家门。

一顿丰盛的午餐过后,薛向依然没有什么困意,抱着小家伙,和小晚、小意一起坐在堂屋里看电视,电视上正演着《智取威虎山》的革命戏曲,尽管这三两套戏剧每天翻来覆去地放,小晚三人依然看得津津有味。一套戏剧演了三个多小时,突然,节目中断,画面陡然一转,变成了天宁门城楼的相片,停止不动了,接着,电视里传来阵阵哀乐。

薛向看了看手表,四点多了,他知道尽管是异时空,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一颗伟大的巨星陨落了。小晚三人正看得有趣,电视突然换了画面,三人齐齐愕然地看着薛向,似乎要他这个大哥给个答案,毕竟,这种情况还未遇到过。

薛向指了指电视,示意三人继续看电视,用心听就好。电视里哀乐奏完,接着念起了治丧委员会名单,此时,年长的小晚已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张大耳朵倾听。

长长的治丧委员会名单念完,电视里画面依然未动,声音一转,奏起了国际歌,三遍国际歌过后,一道语带悲怆,动人心魄的声音响起了:“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

“呜呜呜…大哥,这…这…不是真的……呜呜呜……”广播没播完,小晚早已泣不成声,薛向赶紧搂着她,不住地安抚,小意和小适眼中迷茫,不知出了什么事,姐姐怎么突然就哭了?

薛向能理解小晚此时的心情,护卫整个国家的天神突然有天不在了,信徒心中的迷茫和不舍无论如何也难以排遣。他的心中倒是没有多少悲痛,反而有种置身历史长河的感觉,看着这条滚滚东去的历史长河,不停地奔流,带走一个又一个伟大的生命,留下一串又一串的传说。他不禁想到:有天我也会被这条河流带走,可我会留下属于自己的传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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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不意今朝效子猷(呼吁收藏)

薛向正安抚着小晚,康桐、雷小天、朱世军三人满脸铁青、眼睛红肿着冲了进来,雷小天性子最急,刚跨进门槛,就哭丧着脸喊了出来:“三哥,老人家他…他去了!”

薛向赶忙把小晚扶着靠上沙发,起身迎了三人坐下。他虽然没有多少伤痛,可完全能理解这帮骨子里还是GM小将的顽主们的心态,巨星的去世对共和国来说不啻于天崩地裂,那是精神世界某座神祇的崩塌,远超过秦唐大地震带给他们的震撼。薛向也不知道怎么规劝三人,他自己正茫然着呢,家里的小晚还在哭泣,两个小家伙也被众人突如其来的悲伤弄得郁郁寡欢,傻傻地坐在那儿,盯着电视,似要从这电匣子里看出个究竟。

薛向正想办法安抚众人,耳边又起了一阵噪杂,接着大门轰地被推开了,一群人冲了进来。他抬眼望去,尽是军分区大院的熟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约莫三四十人,人人脸带悲戚,泪痕斑斑。他知道众人是来看电视的,尽管大多数家里都有收音机,可众人还是愿意看着画面听播报。

见众人到来,薛向赶忙招呼康桐三人往外搬电视,他知道一会儿来的人会更多,这堂屋虽然宽大,却不是哀悼的地方。康桐三人也顾不上垂泪,起身把电视转到了平日里放映的大院操场上。薛向抱着小家伙,牵了小意和小晚跟在后面,出了门。

薛向刚出了大门,耳朵里便被各种声音塞满,哭泣声,喊叫声,广播声…这声音似近似远,清晰又飘渺。说近和清晰,是因为大院里随处可见的哀伤的身影,哭泣的喊声,各家的收音机无不打开着;说远和飘渺,则是因为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共和国何处不是这种景象呢?汇聚而成的声音充塞天地,听在耳里不正是这种感受么?

薛向走到操场的时候,电视机已经架设好,重新开始播放了,大院里的家属似乎都出来了,没有人带椅子,黑压压小三百人,在电视前站了十几排,聆听着电视里一遍又一遍的哀乐、国际歌和讣告。薛向带了三小,在最后一排站了,忽而想到了什么,招呼小晚和小意一声,抱着小适回家了。少顷,他返回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卷黑纱和一把剪刀,黑纱正是他中午外出买的。他放下小适,把黑纱剪成一条条的丝带,先给小晚三人每人臂膀系上一条,又给自己系上,转身朝队列前排走去。

薛向个子高大,手里扬起的黑纱自是人人看在眼里,不待众人出口索要,他早把剪成一条条的黑纱发了下去。众人悲痛之余,无不暗赞他心细。他发完黑纱,回到后排,依旧抱了小适,站立一旁哀悼。

这一哀悼就到了落日西斜,残阳晚照。小家伙早被这满天的哀怨压得烦闷异常,一直愁眉苦脸地被薛向抱在怀里。这会儿,她实在挨不住了,小身子在薛向怀里不停地扭动,嘴里哼哼着就要哭出来。薛向自也知道一直让小意和小适,在这种愁云惨淡的环境里呆下去不好,他抱着小适走到前面和康桐三人打了个招呼,转身领着三小回家了。由于他刚才发黑纱的举动,也没谁觉得他此举冒矢,所以没有人阻拦。(大院皆是军方家属,祭奠隆重是应当的。)

薛向回到家就发动了摩托,抱了小家伙在前,招呼小晚和小意上车,载了三人就出了家门。一出胡同口,车子速度就提了起来,刚过了了虎坊桥,就听到哀乐声声,哭声阵阵。他带着三小出门就是为了排遣愁绪,免得郁气骤结,坏了身体,哪里愿意继续被这悲伤的情绪包围。他招呼小晚和小意抓紧自己的衣服,油门猛踩,车速陡然飙升。没多久,小家伙便靠在薛向胸前迎风呼喊,声音里听不出悲喜,倒是嗓音清亮,显是郁气尽消;小晚也止住了抽噎,高速之下带动的劲风,仿佛吹透了她每一个毛孔,由里到外,将身体洗了个干净;小意闷在小晚和薛向之间,嘴唇紧紧抿着,风吹不着他,可高速带来的紧张让小闷骚男无暇思想,满脑子都是“慢点儿,慢点儿”,可人家就是不肯说出来,妹妹在前高呼,自己这边畏缩,还要不要面子?

薛向一路向北,目标直指七达岭长城。七达岭长城在京城西北方向,辖于延清县内,距离薛向家也有七十多公里,纵使他一路疾驰,到得七达岭的时候,天色业已渐暮。他倒不在乎天色多晚,来此一游,不啻于王子猷雪夜访戴。别人是为尽兴,他是为了给三小解愁,愁散即归。

薛向在七达岭长城下立了车,这会儿已不是攀登的时候,他领着三小遥遥望了会儿长城,复又上车,回返。来时如驰电,回时如蜗行。既然三小精神好了许多,再疾驰已无必要。是时,皓月当空,辉洒万里,凉风袭来,花草如舞。值此良辰美景,薛向又怎会辜负。正是:花开明月下,宜当缓缓归。

薛向载着三小,一路缓行。清风朗月,环置当前,茂林修竹,映带左右。回到家时,小家伙已然春风满面,笑颜如昔;小意也没了去时的紧张,眼睛闪亮,似是意犹未尽;即使先前最为哀伤的小晚,悲戚之意也一扫而空。

薛向抬手看了看时间,九点多了,电视机依然放在操场里播放,不知道康桐三人现在情绪如何,众人聚而悼念,料来三人也不会沉痛太过。

“大哥,我饿了。”小家伙摸了摸肚皮开始叫饿。看来她是真的饿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叫薛向的“大家伙”也换成了“大哥”,嗲嗲的“人家”也换成了“我”。

小家伙一叫饿,薛向肚子里也呱呱叫了起来,九点多了,能不饿嘛?中午的西餐本就不管饱,九个多小时未进食,又站了那么久,这饿字一被提起,饥饿感如山呼海啸一般涌了上来。小晚起身要去厨房拾掇晚餐,却被薛向止住:“小宝贝,先把你的零食拿出来给你二姐、三哥垫垫肚子,大哥去给你们做晚餐。”

小家伙的零食素来都是她和小意瓜分后,自己收藏。小意是个闷骚性子,总爱带了零食去学校送给他心目中的天使张美丽。他又好显摆,这个给点,那个送点,慷慨的名声到手了,他自己也成了日光族。他不是没想过打小家伙的主意,可小家伙对他的警惕高到令人惊叹的地步,做梦也常呼“不准偷”,如此一来,此念唯有胎死腹中。小家伙是个精打细算的“小资”,好的零食都会被她收起来,每天品尝一点,细水长流,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这会儿,小家伙听得薛向召唤,竟没小家子气,条件也没提一个,清脆地应了一声,就回了房间,拎出一个粉红色的小包来,里面装的尽是他珍藏的巧克力、夹心饼干等高级零食。小家伙知道姐姐今天伤心得厉害,小心思有些心疼,拿出自己的珍藏,就为了让姐姐开心开心,至于,臭三哥嘛,就让他沾沾光啦。

薛向打开冰箱,取出大块牛肉、些许西红柿、芹菜,返回厨房。天色已晚,众人皆饿得厉害,他没功夫做饭,打算下碗面条充饥。前世,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烧火做饭那是看家的本领,闲极无聊,一手厨艺倒是练得颇为不赖。

煤炉上正温着水,下午新换的煤,此时,火焰正低,不适合煮饭。薛向捅开灶台,抓了把干草,打火点燃,塞进灶台,复又加了两根木柴,灶台里立时噼哩叭啦烧了起来。灶台砌得较长,一前一后架了两口铁锅。他把两口锅刷净,第一口兑满水,静等加热,转身去拾掇菜蔬。

薛向把牛肉、番茄、芹菜洗净,放上案板,系上围裙,捋起袖子,开始切菜。只见他挽一个刀花,菜刀飞速地在牛肉块上空旋转,速度快到看不清刀身,可一片片薄如蝉翼的牛肉片却飞速地产生。他没有切,为求速度,直接把肉片剔了下来。收拾好牛肉,番茄被他一个刀花就整整齐齐地被肢解成八瓣。芹菜的菜叶被他除去后,一阵急风暴雨的切剁,一快快粗细相等,长短均匀的芹菜段宣告诞生。前世的厨艺配上今世的身手,让他有种莫可名状的自得:我这不当官,做个厨子想必也是一流。又一想,后世莫不会有诗叹我曰:做个厨子真绝代,可怜薄命做j!

前锅里的水隐隐有些沸腾的时候,薛向把菜油倒进了后锅,倒好油后,转身回到壁橱取出粗粗一筒二斤装的面条,全下进了已经沸腾的前锅,盖好锅盖,后锅里的菜油已经烧得冒起了青烟。他取了盛牛肉的菜盘,小心地将牛肉滑进油锅,刺溜一下,油锅里冒出了明火。他急忙挥动锅铲翻炒几下,下入食盐,香葱、大蒜、辣椒干等调料,再烧烧翻炒几下,下入芹菜,一顿爆炒后,浇上两瓢水,取出前锅的锅盖盖上,拿一个瓷盆捞起还有些生硬的面条。待后锅水沸,面条和切好的西红柿一同下入后锅,再等上两分钟,薛向开始退灶火。

一盆鲜亮喷香的牛肉面端上桌后,正吃着饼干的小家伙“哇”的一下将饼干塞给了正苦口婆心说着什么的小意,围着面盆,耸动着小鼻子,“好香,好香,大哥做得比二姐都香呢。”小家伙表扬人,也不知道避讳。

“小宝贝,快去洗手,拿碗筷。”薛向笑了笑,取了毛巾擦了擦手。

“好的,拿四个吗?”小家伙明知故问,意有所指。

小意白了他一眼,放下刚求到手、还没来得及吃一块的奶油饼干,苦着脸朝她走来。小家伙得意一笑,摇着肉肉的小身子,领着倒霉的三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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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非是公卿亦登堂(收藏和推荐)

薛向四人刚端起碗,面带悲戚的雷小天三人就进了屋。

“自己拿碗吃饭,别的事儿先放一边。我只一句话,逝者已矣,生者节哀!”薛向知道这三个家伙多半刚从操场过来,肚里肯定没食儿。最后一句安慰,虽然简单,却是肺腑之言。他亦只能说这些,说多了,不是错,就是过。

三人听了招呼,也不答话,反身回了厨房拿了碗筷,抄起满满一碗牛肉面,就稀里呼噜吃了起来。这番吃法自是惹来小家伙一阵白眼,声音就不能小点儿,就不能斯文点儿。薛向本是个大肚汉,面条下的也够多,两斤面条煮了满满一大锅,有三个生力军的加入,虽然他们四条大汉是不可能吃饱的,可垫垫肚子也尽够了。

众人闷头不语,一餐饭吃得香甜又沉闷。吃罢饭,小晚和小意洗涮完,回房休息去了。小家伙今天也折腾了一天,趴在薛向怀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薛向也顾不得给她擦洗,直接把她放上了床。伺候好小家伙,回到堂屋,康桐三人正抽着闷烟,室内猛然多了这三个烟囱,自是烟雾霭蔼,呛人得紧。

薛向挥手扇了扇二手烟,在三人对面的沙发坐了,手指敲了敲沙发中间的茶几,道:“行了,都少抽点儿,该干啥干啥去,时间不早了,麻雷子和小康明天还得当班,也该休息了。虽说有天明哥关照,可你们毕竟还未转正,工作的事儿得上心。至于老猪,你小子也别整天瞎溜,书本赶紧捡起来,我已从上面听到风声了,你别跟没事儿人似的。”他故意出言转移三人的注意力,交代朱世军的那句,完全是他胡诌的。这会儿哪有高考的风声出来,反正朱世军知道他现在在j委混,怎么着也能接触高层,再加上他一贯言出无虚,朱世军对此倒是深信不疑。

三人跟散了魂魄似的,精气神儿失了大半,听了薛向的话,三人也不应声。朱世军和雷小天起身就走,康桐僵直着身子回了自己的房间。薛向看得一阵摇头,突如其来的打击,不是自己三言两语能抚平的,好在都是毛头小子,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他出去插上大门,也学了小家伙,不洗不涮地就上了床。昨夜一夜未眠,今天又忙碌了一天,他是真的困了,没几分钟,就到了睡乡。

…………

“大哥,醒醒,醒醒。”

薛向睁开眼,揉了揉,看清来人,见是小晚,迷迷糊糊地说道:“是小晚啊,几点啦?是叫大哥买早餐吧,别急,这几天你们肯定也是休息,我再睡会儿。”说罢,倒头又要睡去。

“大哥,别睡了,一会儿要来人接你去大礼堂。”小晚兴奋得小脸通红,抓着薛向的胳膊一阵猛摇。在她看来,大礼堂那是什么地方啊,那可是全国人民心目中的圣地啊,大哥居然要去那里了,这该多荣耀啊!

“什么!去大礼堂?”薛向听到大礼堂几个字完全清醒了,直起身子冲小晚问道。他可知道这会儿的大礼堂有多么的神圣,远不似后世可以旅游,出租那般半商业化。而是被层层纱幕遮盖,让这个传说中的地方神秘而又庄重。

小晚道:“我也不知道,刚才有个自称老王的人,要你收拾好,八点钟在家等候,说会有人来接,噢,对了,他让你别穿军装,普通衣服就好。”

“噢,知道了,嘿,小妮子脸红扑扑地,是不是也想去大礼堂?”薛向打趣道。

小晚哼了一声,转身回跑,边跑边说:“快起吧,我去红星买早餐了。”

薛向冲她背影笑了笑,心里开始纳闷儿。这会儿去大会堂做什么?难道是遗体告别?可这么隆重的事儿怎么也轮不上自己这毛头小子啊,就算算上这含水量多达几十斤的杂牌参谋,也不够份儿啊。再说,记忆中的告别也是从明天开始到十七号结束啊?他想不通,索性不想了,一会儿人来了,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么。

薛向翻身下床,正寻着衣服,小家伙醒了,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大家伙醒了,也不叫人家,是不是想自己偷偷出去玩啊?”

薛向扭头一笑:“就知道玩儿,今天你还不想上学?”薛向知道这几天学校也会放假,故意逗她。

果然,小家伙一听,粉嫩嫩的小脸垮了下来,伸了个小懒腰,“哎,真不想去呢,跟着大家伙玩儿最舒服呢。”

薛向心道,跟我在一起,你都快混成老佛爷了,能不舒坦么?他扬了扬手表,道:“七点半了,快穿衣服,起床啦。”

小家伙一听离上课只有半个小时了,这哪里来得及,立时急了,嚷嚷道:“你先别穿啦,来给人家穿嘛,人家还要洗刷,时间不够呢。”

薛向用计不成,自讨苦吃,只得草草穿上衣服裤子,来到床边伺候老佛爷。小家伙这回学乖了,也不让大哥穿下边,她穿上边了。她抬手就是让薛向给穿衣服,抬腿就是要套上裤子,仰脖子就是要系扣子。小家伙指挥得当,薛向配合默契,倒是穿得飞快。

小家伙系上鞋带,牵着薛向的手出了房间,正碰上小晚买早餐回来。薛向正要上前接过早点,“嘀嘀嘀”,大门外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他招呼小晚和小家伙先进屋,走上前去,打开大门,一辆挂着中字头的军用吉普停在了门前。他刚踏出大门,吉普车上下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衬衣西裤,圆脸寸头,神情肃穆。

“请问这里是薛向薛同志家吗?”圆脸男子温声问道。

薛向料到是来接自己的,开口道:“我就是薛向,你是?”

圆脸男子伸出手和薛向握了握,道:“我是xx办公厅秘书三处的秘术崔语言,是奉治丧委员会的命令,来接你参加告别仪式的。”

薛向愕然,还真是来接自己参加告别仪式的,这是多大的荣耀啊!他忍不住激动,脱口问道:“不是明天举行仪式么?再说,我这级别也不够啊!”

“今天是一次内部的告别,明天才开始接受各界人士参加告别。至于你说的级别问题,我不清楚,我接到的命令就是来这儿接你。”崔语言回答了薛向的问题,却并没有说全,其实这次告别是高层、做出重要贡献的科学家、突出文艺工作者以及立下卓越功勋的共和国英雄们参加的一次告别仪式。

崔语言接到接待任务后,看着接待对象简要资料,也好一阵愣神。这接待对象未免也太年轻了吧,资料上显示才十七岁未满,且和参加仪式人员需满足的条件,哪条也挨不上啊!唯一能挂边的就是资料上显示是j方人员,纵使17岁的高参有些惊世骇俗,可他离j方高层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至于科学家、突出文艺工作者们哪个不是声名远播,显耀于世,这位更不可能是其中之一了。最后的共和国英雄,据他所知获得过这个称号的无不长眠地下,他认为组织上把这个条件也列上去,不过是激励后进,象征的意义更大,他压根儿就没把薛向往这方面联系。崔语言看完薛向的简要资料后,几乎要返回办公厅问个究竟,可一想到组织纪律,也就硬着头皮来了。

崔语言迷糊,薛向也在思索。内部告别?虽说自己直接一步到位,成了正式党员,可党内地位趋近于无,如何就让自己享此殊荣?老王交代说不穿军装,想来与安老将军定是无甚关联,那,那一定就是秦唐地震余荫的福利!薛向果然生着颗七窍玲珑心,瞬间就想通了关节,肃容道:“崔秘书,仪式几点举行,我需要准备些什么?”

“仪式上午十点举行,什么也不用准备,服装庄重即可。”崔语言是个老牌的秘书,有问必答,思虑周全,薛向没问道到的,他也一并交代:“现在已经八点了,到了大礼堂还要做些安排,如果方便,咱们现在就启程?”

薛向看了看身上的白衬衣、黑西裤,正是正装,无须更换,点头道:“成,我跟家里打声招呼,马上出发。”

说罢,薛向回屋和小晚交代一声,就出了大门。孰料,他刚走到大门口,被他丢下的小家伙皱着小脸儿冲了出来,小家伙今天穿着一套紫色的短裤短袖,扎着羊角辫,打扮得娇俏可爱,短裤下的小短腿儿快速迈动,短袖外露出的胖乎乎的小胳膊也左右摆动,飞扬的羊角辫甩在空中,边跑边喊着:“臭大哥骗人,二姐说了,今天不上学,你出去玩儿,就想丢下人家?”

薛向见她小家伙跑得急了,肉乎乎的小身子眼看要歪倒,赶紧一个跨步,跃出两米开外,一把把她揽进怀里:“急什么呢,小宝贝,大哥出去有事儿呢,你在家待着,大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小家伙环着胳膊搂住薛向的脖子,小脑袋摇得飞快,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小嘴儿一咧,整齐的贝齿闪露寒光。薛向看得心中发寒,赶紧住嘴,指不定小家伙正找下口的地方呢。

薛向抱着小家伙不知所措,等在一边的崔语言发话了:“薛同志,要不就带上小朋友吧,通知上说可以带一位家属的。”

听得此话,薛向还没来得及说话,精灵鬼怪的小家伙“叭”的一下亲在了他的脸上,又冲崔语言招招手,得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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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不意此酬同诸公(求收藏)

薛向抱着小家伙坐在车里朝外面观望,一路行来,不时可以看见披麻戴孝,抱头痛哭的路人,车子驶过红旗广场的时候,动静就更大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一眼望不到边,数万人齐聚于此,对着天宁门上的巨幅画像,垂首恭立,肃穆的场面直击人的心神。小家伙扒在窗口朝外面张望,不住地问薛向“他们在干什么”,薛向正要敷衍,坐在副驾驶上的崔语言说话了:“薛同志,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没事儿,有什么话你直说,我没什么忌讳。”薛向嘴上这般答道,心里却纳闷,我不过是去参加仪式的,一切按章程办不就好了么,又有什么不可说?

崔语言转过头来,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小朋友待会儿参加仪式的时候,你要多多照顾下她,刚刚在你家门口时,小朋友还冲我笑呢。你知道,这个时候,笑容是不合适的。当然,童言无忌,不过特殊时期,还是注意些好,你说呢。”这些话他本可以不用交代,不过他还是对薛向的神秘,感到好奇,提点一句,未免不能落下个人情。

崔语言说得严肃,听在薛向耳里,他的神经却瞬间绷紧了。这哪里是什么小事,方才就不该答应带小家伙来,小家伙真闹出点事儿来,就是泼天大祸。不过既然带来了,也只得小心应对了。他冲崔语言道了个谢,扳过正扒在创口观望的小家伙一番仔细交代,要她去了不准乱说话,不准笑,一切跟着自己做就好。小家伙见大哥说得严肃,脸上全没了平日里的温柔,小心思虽不知道轻重,却也知道大哥是认真的,乖乖点点头,爬在薛向怀里,闭眼不动了。

大礼堂位于京城市中心红旗广场西侧,西长宁街南侧。车子驶上了长宁街,少顷,大礼堂就遥遥在望了。大礼堂建筑高大,气势雄伟,坐西朝东,占地面积15万平方米,整个建筑群气势恢宏,方正肃穆。车子沿着停车线停好,崔语言招呼一声,驾驶员开着车去了,他领着薛向二人进了大礼堂

三人从北门进入,经风m厅、过厅到交y大厅。崔语言领着薛向在一道明黄色大门前停下,指着门牌道:“薛同志,我的任务就是把你送到这儿,里面差不多都是参加这次告别仪式的特殊客人,你请进吧。另外,告别仪式在北大厅举行,你进去后,听工作人员安排就好,他们会做好接待工作的。”

薛向点头应下,抱着小家伙,就推开了大门。四百多平的室内,装点得金碧辉煌,大红的组合沙发、独立沙发,散落而有致地布置在大厅四周,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皎洁的白光,墙壁四周挂着各个时代的名画,其中最多的是近些年创作的gm油画。接待大厅此时已有百多人,其中中老年居多,年青人寥寥,这少数的年青人也多是以家属的身份到此。这些中老年人皆名重当时,妇孺咸闻,有许多薛向在后世还见过他们的照片,其中更有他熟悉的造火箭的和造超级炸弹的两位老者。这些名人多是相识,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神情肃穆、面色凝重地说着什么。

薛向和小家伙的到来没有引起多少波澜,大门推开的时候,众人只是看了看,又低头细语,偶尔有诧异的,也不是好奇薛向的年轻,他们只不过误把薛向作为了哪位的家属,真正好奇的是,居然有个可爱的娃娃来了。遍观大厅,像薛向这般年纪的青年也不过寥寥数人,像小家伙这般五六岁的娃娃,是一个也无。毕竟,大家都知道来此何为,在这个神圣而庄重的时候,小娃娃性子不定,倘若闹出乱子,那就是大麻烦,是以无人冒险。薛向不理那些惊诧的眼神,抱着小家伙正寻着合适的地方落座,就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

“三哥,你也来了。”

薛向肩膀被拍了一下,他扭头一看,不是陈佛生又是何人。薛向和他握了握手,道:“佛生,陈老爷子呢?”他自知道陈佛生来此,必是和陈开真同来无疑。

“被办公厅召去了,说是待会儿安排他领队,老头子过去熟悉流程去了。”陈佛生的精神倒还不错,不似康桐三人那般消沉,见着薛向来此,他心里很是兴奋。方才,陈开真一走,他就如进了囚笼一般,没人理他,他也不知道理谁,放眼望去,尽是白头,偶尔几个年轻的,也多被老家伙们拉在身边,做着简单的应酬。薛向的到来,又岂能不让他高兴,虽然现在的场合他不应该有这种心情,可情绪又岂是能操控的。

薛向掐了下他的胳膊,朝四周努努嘴,陈佛生会意,收起嘴角的笑意,学了他人的模样,笑意化作戚容,拉着薛向来到靠墙的一张沙发上坐了。薛向抱了小家伙和陈佛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忽然,他瞥见陈佛生臂上的黑纱,方才想起崔语言交代的“要先找工作人员报道”的事儿,他连忙开口问陈佛生,哪里领取黑纱。陈佛生一拍大腿,道:“怪我,忙着和三哥叙旧,忘了正事儿,来,我领你过去,不止领黑纱,还要领牌号,待会儿凭牌列队。”

薛向跟着陈佛生来到大厅西侧的一间套间内,工作人员询问了基本信息,就发了两条黑纱和一张十号的绿色卡片给他,发放的时候还好奇地看了他好几眼。原来,这些牌号的发放看起来是随意的,实则内有乾坤,办公厅根据上面指示按照贡献、影响力、级别,这三个标准依次往下,排列序号,薛向的是十号,也就是说他前面仅有九个人,而那九个当中就有薛向熟悉的造火箭的和造超级炸弹的,这是何等惊人。

工作人员脑子里正转着圈儿,猜测此人是谁,薛向却老神在在地打量着这间房子的装饰,偶然扫到一副油画上,灵机一动,出声道:“同志,能不能给我准备一枚党员徽章和一条红领巾。”

工作人员正揣测着他的身份和来历,闻听招呼,连连应道:“有,有,您等会儿。”不知觉间,竟用上了敬语。

未几,工作人员就把薛向需要的徽章和红领巾拿了过来,薛向接过,把徽章小心地别在胸口,又给小家伙的脖子里系上红领巾,再把两条黑纱紧紧的缚在他和小家伙的臂上,便领着陈佛生去了。

九点五十分的时候,工作人员开始领着大厅的客人们整顿队列。薛向抱着小家伙站在第一排,前后左右无不好奇地把目光投在他的身上,若不是场合不合适,恐怕早有人忍不住出声询问了。陈开真站在最前端,他一眼就看见了薛向,眼光却没有停留多久,只在小家伙身上驻留了几秒。陈佛生虽然是跟着老爷子来的,可他老爷子是领队,他总不能也蹿到最前面去吧,只得和薛向分离,老老实实地在最后排站了。

十点整的时候,陈开真领着大部队踏进了北大厅。宽阔的北大厅主席台的正中央放着灵柩,整个北大厅俱裹缟素、大红大紫的装饰被裁撤一空,满目的雪白和肃穆。薛向跟随大部队到来的时候,北大厅的主席台上已经聚集了数百人,人人面带悲伤,臂挽黑纱,他只略略一扫主席台的正中,便发现许多后世传说中的人物,再仔细一看,人群中更有他的三四个熟人,安老将军三父子,外加奸诈yn江朝天。

薛向看见他这几个熟人的时候,这些人也发现了他。安老将军仿佛苍老了不少,眼袋深重得隔得老远的薛向便能窥见,老将军冲他微微点了点头,便低了头不去看他;安氏两兄弟只把眼睛往他身上停留略长的时间,算是打过招呼;至于,江朝天则是双眼红肿,悄悄冲他拱了拱手。薛向在队列的最前端,自是不好做出动作回应对方的招呼,抱了小家伙更是无暇做手势。不知觉间,他便随着大部队踏上了主席台。

十点十分,哀乐准时奏响,三遍国际歌后,薛向又跟着众人合唱了一遍国歌,在一位老者的主持下,告别仪式正是开始。

Ps:快掉出十名了,四更是肯定了,江南说话算话,起来一看,果然在榜上,你们威力真大。要知道本书收藏低得惊人的情况下,这个成绩是不易的。至于十更,呵呵,晚上咱十点钟见分晓,那时若还未掉出前十名,江南吐血几十升,也要完成。十点前,咱先把四更的任务完成。

第八十七章 变生肘腋是虚惊(求收藏)

司仪一声“致哀”声中,薛向放开了小家伙的小手,他们第一排十多个人齐齐走到玻璃棺前,注视着遗容。但见老人神态安详,头发乌黑,一面宽大的红旗覆盖至胸口处,身着一领灰白的中山装,扣得整整齐齐,面目自然,宛若熟睡一般。哀乐声中,薛向随着众人齐齐弯腰致敬。小家伙得了他的吩咐,倒也听话,和他一起弯腰鞠躬。

薛向并不知道此刻数百人的视线齐齐落在小家伙的身上,只因为,遍观整个大厅,就只这一个娃娃,且打扮的可爱不失庄重。小家伙本就长得粉雕玉琢,紫色的短裤短袖露出肥肥的小胳膊、小腿儿,脖子里再系一个宛若围巾的宽大红领巾,如同一群衰朽残年拱卫着的小天使一般,又如何不显眼?

主持仪式的老者看见小家伙如此乖巧、可爱,心中一动,先前仪式虽然庄重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原来是缺了温情。谁家对逝者的祭奠,没有子孙参加?老人家的告别仪式,又岂能缺了娃娃,亏得有个小女娃撑场子,不然可真是一大疏忽。一想至此,老者看向小家伙的眼神越发地温柔了。

薛向余光看见身边的小家伙听话地行礼时,悬起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孰料,就在此时,变故陡生。小家伙行完礼,直起小身子,好奇地向玻璃棺里看了一眼,眼神再也挪不开了,大眼睛瞪得溜圆,小嘴说道:“大哥,这个爷爷怎么睡着啦。”小家伙先前听了薛向嘱咐,一直没往玻璃棺中看,直起身子时,终于忍不住好奇,看见一位爷爷躺在玻璃床上,她何时见过这般景象,便忍不住出声相询。

小家伙声音依然稚气清脆,可听在薛向耳里宛若惊雷,直吓得他浑身冷汗直冒。小家伙声音不大,却在这个满场静寂无声,只余低沉哀乐的大厅里显得是那样地震耳,人人听得分明。一旁的司仪早吓得失了声,张开的嘴巴再也合不下去,到嘴边的礼毕,就这么出不来了。

薛向脑子转得飞快,也亏得他是个矛盾综合体,若是前世小科员的他遇到这种情况早吓瘫了。早在小家伙出声的霎那,他就知道要坏事,小家伙每一个字都被他印在心里,细加分析,小家伙话音刚落,他就接上了:“爷爷为国操劳了一辈子,累了,当然要休息啦,来,给爷爷敬个礼。”

小家伙倒是没有接着发问,听话地行了个少先队礼,那还是它学自三哥的,她小心思里只记得敬礼是这样的。小家伙礼毕,不光薛向松了口气,全场无数人齐齐松了口气,不用侧耳,轻易就能听见那汇集而成的声音。一旁的司仪,不知道是第几遍抹头上的汗了,他不住地拿眼神看中央主持仪式的老者,那边却没有任何信息传来。

司仪不说话,薛向也不能退场,刚想拽过小家伙,把她拉在身边,没想到小家伙迈动小腿儿,嘟嘟嘟地跑了,小皮鞋咔咔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听在众人心中,宛若擂鼓。薛向快崩溃了,纵使他再是矛盾综合体,可他的心也不是铁打的。他咬着牙齿,强忍着才没昏倒。他不敢过去追小家伙,如此庄重的场面,又岂容他一个大小伙子狼奔豚逐?

小家伙只觉得老爷爷一个人睡觉挺孤单的,他的床和被子虽然漂亮,可身边太空旷。司仪见小家伙在主席台前跑动,刚要挥手招呼警卫把她抱下去,主席台的老者却朝他挥了挥手,做了个否定的手势。司仪会意,扬起的手放了下来。小家伙跑到主席台中央附近,那里摆放了许多洁白、淡雅的菊花和百合,小家伙弯腰报起一束,又嘟嘟嘟地跑了回来,小心地放在玻璃棺边,才退回薛向身边。

小家伙这一整套行动耗时数分钟,整个主席台鸦雀无声,连一刻不停地哀乐也停奏了,数百道视线齐齐落在她的身上,没人敢出声,亦没人敢阻止。直到小家伙回到薛向身边,哀乐方又奏响。

薛向紧紧抓着小家伙的小手,若不是理智尚存,恐怕要把小家伙的手捏碎。饶是他使了很小的力,小家伙的小手仍觉得疼痛,用力在他手里挣了挣。薛向察觉到小家伙的动作,慌忙减轻力气,生怕小姑奶奶一个不顺,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司仪此时的心情和薛向差不多,只差跪着求遍满天神佛,让位小祖宗别再闹出事儿来,即使他是无神论者,他也决定信上一回。似乎,他的请求被神佛听见了,小家伙回到薛向身边,再没了动作。司仪迫不及待地喊出了“礼毕”,薛向拉着小家伙急步走到了最前面,三步两步就下了主席台。

小家伙似乎也察觉到了大哥的紧张,直到告别仪式结束也没闹腾,一直乖乖坐在薛向怀里。众人祭奠完毕,主要领导人讲话,追忆老人伟大、光辉的一生。整个告别仪式一直到下午一点,方才结束。

仪式一结束,薛向便迫不及待要离开,即使办公厅安排了午餐,他也不愿参加,宁可饿着肚子回去吃。先前崔语言有过交代,说午餐完后,由他负责送返。可薛向哪里等得及,抱着小家伙就要往外走。

他刚走到过厅,却被一道女声叫住,“是薛同志吗?稍等一下。”

薛向扭头一看,见一男一女向自己这边急步走来,男的大约四十岁,女的二十七八的模样,手中捧着一个红色的盒子,二人都是一身工作服,和崔语言的装扮很像。莫非小家伙闹出的乱子上面已经有了结论,要处理?薛向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脚步却停了下了,问道:“什么事儿?”

女同志道:“薛同志,你好,我是办公厅秘书二处的秘书马苏,这位是我们二处的刘国成处长,具体情况请刘处长告诉你。”

刘国成接过马苏的话道:“薛同志,是这样的,我奉治丧委员会的命令,来给你身边的小朋友送礼物,小朋友这次在仪式上的表现,让委员会大受感动,委员会命令我将这支钢笔,送给小朋友,祝愿她好好学习,早日成为祖国的栋梁。”说罢,他从马苏手中拿过红色的盒子递给小家伙。

小家伙半天没有得到薛向的小脸,一直闷闷不乐,这会儿见薛向笑着点头,小心思也松了口气,双手接过刘国成递来的盒子,鞠了一躬,算是回礼。刘国成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和薛向寒暄几句,领着马苏去了。

小家伙把盒子递给薛向,薛向拿在手里,方才仔细打量着个盒子。红色的盒子长约二十厘米,宽约五厘米,摸在手里,却分不清材质,只知道不是木器,却也非铝非铁,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只银白色的钢笔和一张卡片。他先拿起卡片,只见上面写着:祝薛适小朋友学习进步、茁壮成长。接着后面落款没有名字,只有姓氏。委员会的动作很快嘛,这么快就知道了小家伙的名字,薛向拿着卡片心中惊叹。他又盯着几个姓氏,思索开了,顿时,吃了一惊,这些姓氏代表的都是鼎鼎大名的大人物啊。

薛向把钢笔放回盒子装好,抱起小家伙,大步前行,这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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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乍逢天官非为巧(撒泼求收藏)

薛向抱着小家伙在工作人员地引领下出了大礼堂,一路急行,转上了西长宁街,朝最近的一处公交车站走去。忽然,“滴滴滴”,一辆红旗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薛向扭头看去,红旗车的车窗正在下移,露出一张清瘦的中年人的脸来。中年人四五十岁的模样,穿着一件“的确良”短袖,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薛向,忽然,他开口了:“薛向是吧?上车!”六个字,一问,一命令,干脆、简洁,不待回答,亦不容质疑。

“您是?”薛向有些好奇,来人他不认识,不过好像在大会堂见过,看他坐着红旗,显然是高官之属。

“怎么?不认识我?听我闺女说你把她灌醉前还提到过我的名字,原来你小子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过我的大名。”中年人眉头一皱,似乎对薛向不认识自己大为不满。

听到这里,薛向哪里还不明白来者是谁,他灌醉的女孩就只许翠凤一个,既然自称是他老子,又坐了红旗,不是大名鼎鼎的中z部副b长许子干,又会是谁?知道来人的身份后,薛向心中有些忐忑,毕竟先欺负了人家闺女,再碰上闺女的老子,弄不清对方的来意,多少有些担心人家是兴师问罪来了。他故作镇定,道:“原来是许伯伯啊,久仰久仰,我老听翠凰兄提起您呢。”许翠凤的哥哥许翠凰不过是重生前的小青年见过几面,这两人一个腼腆文静,一个纨绔好武,又哪里深聊得来,不过是点头之交。许翠凰又岂会和小青年谈他老子,就是他要谈,小青年也不情愿听呀。重生后的薛向现在脸皮越来越厚,说谎话再不会脸红。

许子干冷哼一声:“上车,忒饶舌。”

薛向本就心虚,见许大部长面色不善,不敢再练嘴,抱着小家伙就上了红旗。上得红旗,发现车内已有三人,除了后座上的许子干,副驾驶坐着一个秘书模样的青年,驾座上坐着一个穿着军装的长脸汉子。

“小王,上五四食堂。”薛向坐定后,许子干冲前方司机招呼一声。

一路无话,五分钟后,车子在一座食堂门口停了下来。这座五四食堂是众多京城机关食堂中的一座,专供机关干部就餐,只须出示工作证和少量钞票,并不需要饭菜票,便可就餐。薛向一言不发地跟着许子干下了车,心里却活动开来,思索着许子干叫上自己的意图。自己和许子干素未谋面,甚至和许翠凰也算不上朋友,许子干为何会如此自说自话,把自己拉了过来,这种自作主张的对待,宛若自己如他子侄、晚辈一般。

因为是大热天,五四食堂的玻璃门大开着,走到门口,就可以听见食堂里转着的吊扇发出“呜央呜央”的声音。入得大堂,四五百平米的大厅里已坐了数百人正在就餐,尽管此时已是下午一点多。大厅里很安静,只听见吃饭弄出的响动和头顶上电扇发出的噪音,因为是特殊时期,大厅里没有什么鲜亮的眼色,餐具俱是素白、淡雅,就餐的人们身上多是身着白衣,臂上缚着黑纱,面带愁容。

许子干刚领着众人踏进大堂,便有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迎了上来,许子干只说了句“老地方,老规矩”,中年人便热情地迎着他们来到一间雅室。雅室很小,不足十个平方,里面的布置却显露功夫,淡黄的地板豪华不失内敛,一方只能容纳四人就坐的大理石餐桌倚着墙壁上的窗子摆放,腾挪出的空间摆放着一盆秋海棠和两个分不清年代一人高的青花瓷瓶,大白天里,小巧玲珑的水晶吊灯却亮着,照得淡黄的地板栩栩生辉。

中年人引着许子干进了雅室,不待许子干发话,便主动退去。此时,雅室只有许子干和薛向,外加一个老早就喊饿的小家伙三人,至于那个一直未说话的秘书和司机小王似乎早已熟悉许子干的这套流程,没用许子干吩咐,便自动寻了地方,就餐去了。

许子干落座后,薛向便把小家伙放在靠着窗子的位置坐了,自己紧挨着小家伙坐下,顺手拉开封闭的窗子,未几,便有凉风吹来。

“这地儿好是好,就是设计不合理,大热天的也没个电扇,您一直就在此间就餐?那该多难受啊!”薛向没话找话,总得打破沉闷不是?他发现许子干有些像他儿子(毕竟薛向先认识许翠凰的),是个闷葫芦。

薛向话音刚落,刚才引他们入内的中年人又回来了,来的还不止他一个,另有三个小伙子,抱着几个电扇和插板,不一会儿,三架电扇就正对着三人装好了。中年人一挥手,三个装电扇的小伙子便小步退去,他弯腰对许子干道:“许部长,您看今天还需要些特别的吗?我看您今天带着小朋友,才冒昧多问一句,您别介意。”

“小马不错,是我疏忽了。”许子干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扭头正要问小家伙需要些什么,忽然,仿佛遭雷击一般,呆立当场,张开的嘴巴再也合不拢了,稀疏的眼睫毛更是凝固了一般,一张枯树皮般的脸上此刻的表情丰富至极,似哀怨,似深情,似回味,似惆怅…

许子干如此盯着小家伙好久,早把小家伙看得发毛了,只觉得这不漂亮的老伯伯真没礼貌,盯着自己看个没完,弄得人家汗毛都竖起来了。小家伙恼了,忽然,大眼眼一凝,冲许子干翻了个白眼,才把许大部长从梦游中拉了回来。

许子干心中早已愁肠百转,宛若从小时候又活过一回般,此刻心绪虽未平复,灵台却已清明,尴尬一笑,对小家伙笑道:“你,你想吃什么,尽管说,伯伯给你弄来,想吃什么,伯伯都给弄来。”他这番话说得诚恳极了,语气竟似哀求一般。许子干面容清瘦,长得并不难看,可脸部的线条太硬,整个人就显得严肃、刻板,猛然一笑,给人的感觉很难受。

果然,小家伙小身子往后一缩,求助地看着大哥。薛向摸摸她的小辫子,抬头对侍立一旁的中年人道:“随便来些吧,她不挑食。”薛向也察觉到许子干对小家伙的异样来,不过心中并未多想,只以为小家伙生得可爱,招人欢喜罢了。小家伙不挑食才怪,他又说了句违心的话。不过他早计较妥当,若是自己开口要这要那,总归不好,毕竟他和许子干初次见面,尽管对方的态度不错,可自己也得谨慎,免得对方觉得自己轻佻。再说,他相信眼前的马姓中年人是个聪明人。

中年人大名马永胜,正是五四食堂管理委员会的主任,他自负责管理五四食堂以来,来的最大的干部要数许子干这位手握重权的中z部副b长。自打他知道许子干偶尔会来此就餐后,就特意辟出了这间雅室,并加以精装,仅供许子干一人使用。他这番良苦用心倒也没有白费,果然许子干来五四食堂就餐的次数猛增,偶尔还会带些他望不到边的客人。纵使他曲意逢迎,许子干对他也从未假辞色,倒是今天罕见地说了声“小马不错”,差点没让他乐疯过去。看来许部长很是看重这位小女娃啊,幸好这年青人也挺有眼色,给了我老马卖弄本领的机会。

闻得薛向此言,马永胜故作小意地看着许子干,许子干挥挥手,加重语气:“你看着办吧。”

马永胜如闻纶音,一道烟去了。

马永胜退出去后,雅间的气氛陡然冷了不少。许子干强忍着心中的激荡,遮应走马永胜,心中已彻底乱作一团,呆坐着,盯着桌布上的花格子怔怔地出神。

…………

原来,许子干今日寻薛向会餐不过是临时起意。那天,许翠凤醉酒回家,躺在床上,满口的酒话都是“臭小子喝啊”、“臭小子怕了姑奶奶吧”、“臭小子还敢做我师叔不”…满口的臭小子,早让许子干记进了心里。他这个宝贝女儿自幼便是小子性格,爬树,掏鸟窝,打鸟枪,毛小子爱玩儿的东西,她一样不落。反倒是皮丫头们喜爱的跳皮筋、编花环之类的游戏,她一点兴趣也无。及至长大,许翠凤的性子越发的野了,竟然背着他老子偷偷到兵站报了名,招兵的摄于许子干的名头,并未细查,并放过了,于是许翠凤就这么成了一名女兵。许翠凤今年已经十八了,已到了出阁的年纪,许翠凤是一点儿不急,可许子干却已急得火上房了。这不,刚发现女儿口中念叨着臭小子,他便急不可待地打听这臭小子是谁。这一打听,就打听到女儿口中的臭小子竟是安办的参谋,接着,这小子居然又在秦唐大地震中立下泼天也似的功劳,今天,更是参加了如此高规格的告别仪式。许子干哪里还压得住心中的好奇,仪式一结束,便火急火燎地追了出来,准备见见这颇具传奇色彩的“未来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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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三生谁更问前因(爆求收藏)

许子干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小家伙,当他的目光第一次光凝在小家伙身上的霎那,脑子里就如架起了一台放映机,往事如胶片一般,一帧一帧地飞速从心海划过。许子干此时哪里还不知道眼前的这对兄妹就是“她”的孩子。薛向生得壮硕高大,英俊挺拔,极类其父。可小家伙却生得和幼时的“她”如一个模子般锻出来一般,许子干自幼和“她”一起长大,此时见了小家伙,宛若回到了儿时,回到了那个扎羊角辫的“妹妹”一声声喊“哥哥给我抓雀”的年代。

原来,许子干幼年父母双亡,恰逢战火纷飞,一路乞讨过活,七岁那年,被李萍的父亲也就是薛向的外公收养,此后,便拜当时还是戏班子班主的李父为师,生长在了李家。当时,李萍尚在襁褓,许子干便接过了照看“幼妹”的任务。忽忽十五年,李萍渐渐出落成了人见人爱的大姑娘,许子干业已二十二岁,到了成家的年纪。李父视这个关门弟子为己出,几次帮着他张罗婚事,都被许子干寻了理由推了。谁也不知道,许子干竟对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妹妹”生了爱慕之心,一根情丝竟牢牢缚在了李萍的身上。又一年,许子干终于忍不住遐思的煎熬,将心中绮念对李父和李萍道出。当时,李父勃然大怒,就要将许子干就地正法。在李父看来,许子干犹如自己亲子,哪有以兄娶妹的道理,这不是乱了伦常么?李父当即就奔了厨房,拖出砍刀来,要将这个忤逆之徒毙于刀下。

许子干直跪当庭,闭目待死,还是李萍拼死相阻,拖着他逃出了家门。李萍虽然知道自己和许子干并无血缘关系,可心里一直视许子干为亲哥哥,却无半分儿女之情。是夜,李萍将自己心中所思告知许子干,便又悄悄溜回家给他偷出了干粮和钱钞,让许子干外出暂避一段时间。许子干此时心若死灰,只觉了无生趣,接过包袱,头也不回地走了。

是年,朝鲜战争爆发,许子一心寻死,自忖寻短见不若为国捐躯,便报名参加了当时的531敢死队。世道往往无常,造化最是弄人,阎王爷似乎一点也不喜收那些一心寻死的家伙。许子干历经数常恶战,非但没蹭破块油皮不说,职位却从小兵飞速提升到了连长。后来更是参与了围攻美帝第七师、87空降团,上甘岭战役等多场恶战。战火纷飞,许子干居然如有神助,连连立功,朝战三年结束,二十五岁的许子干竟然成了一名团长,升迁之速,几乎破了建国后的j方升迁记录。又二十多年过去了,许子干早已军转政,步步为营,辨天明时,紧靠大树,竟然以区区四十九岁只龄登上了天官之副,已然是权威赫赫的一方人物。

许子干军旅、仕途一番风顺,李萍一家却命途多舛。58年,李家亦发生饥荒,未过半载,李父为了省下粮食供应李萍,患了浮肿,未几,便一命呜呼。时年二十岁的李萍不得不避走他方,投亲戚,托熟人,历经千辛万苦方才进入京城的朝阳钢铁厂,成了一名光荣的女工。后来就遇上了已经成为厂轧钢车间主任的薛定远,未几,两人相恋成婚。

从许子干出走李家到李父逝世这八年间,许子干多次给李父写信,希望可以回家尽孝,都被李父去信喝骂,连许子干送回的东西也一并扔进了厕所。李父去世后,许子干悄悄返回李家村,跪在李父坟前放声痛哭。许子干尊重李父生前遗命,自此避见李萍,就是组织将他工作单位安排在京城,他也会主动申请外调。73年,李萍不幸辞世,许子干更是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一整天。这时,他已经有了妻子,且许翠凰、许翠凤兄妹已经十五六岁了,可他心中的那缕情丝终究没有斩断,此后,李萍这个名字便葬在了他的心里。73年下半年,许子干方从荆楚省调职入京,他从未打听过李萍的丈夫是谁,只知道姓薛。他怕听了心会痛,更加不会打听李萍的家庭情况。因此,薛向几兄妹这些年那般落魄,他也未曾耳闻。孰料,小家伙和李萍幼时长得实在太像,许子干一见,不问便知眼前的这对兄妹是谁的孩子。他心底的思念仿佛破闸的洪水,几十年来压抑的洪流终于咆哮着涌上心头。

………………

许子干盯着桌布发愣,心中感概万千,仿佛被思绪拉进轮回,又活了一遍。而小家伙只觉得面前的老伯伯古怪极了,不仅笑得难看死了,而且看着他就觉冷飕飕地。小家伙不愿和他亲近,小身子从椅子上溜了下来,拽着椅子就往薛向这边拖。直到和薛向的椅子并拢,她方才张开手臂,要薛向把她抱上去。小家伙这一连串举动,终于把许子干拉回了现实,看得他心中五味陈杂,直欲掉泪:她到底不是你,你小时候是愿意和我亲近的。

薛向不明就里,只觉得小家伙极不给许大部长面子,却又不便说出来。他脑筋急转,搜索着话题,心里也不免埋怨许大部长不分好歹把自己拉这儿来,却又不说话,还得自己寻觅话题,打破尴尬。好在他脑子灵活,眼睛扫了扫许子干挺得笔直的背脊,心思一动,就开了口:“看许部长坐姿,当年也为共和国流过血?”这句话问得高明,和顽主们盘道无异,只不过他的方式更温和,隐晦。他本就好奇,许子干为何对自己这般自来熟,饶是他心窍百转也猜不透其中的曲折,思来想去,只有往伯父身上联系,观他年纪和自己伯父差不太多,一起共过事的可能性很大。

薛向的问题一出,早已收敛心神的许子干心中便是一声赞叹:这小子果然机灵、油滑,变着法子套我的来路。许子干对他的评价和安老将军如出一辙,要是让薛向知道他们都这般评价自己,恐怕要叫起撞天屈:用聪明睿智不可以吗,非得用什么油滑。

“怎么,摸我的底?”许子干瞪了他一眼,勉强回了这一句话,又闭口不言了。

薛向大感无奈,正另想着招儿,马永胜又推门进来了。马永胜后面还跟着两个端着大红木盘的服务员,他自己手里也端着个小号的木盘,原来是上菜来了。马永胜准备的午餐很精细,四菜一汤、主食、副食看得出来都是花了功夫的。四道菜是清蒸石斑鱼,红烧牛肉,肉末斩蛋,清炒地三鲜,外加一碗三鲜汤,这四菜一汤做得色香味俱全,还未上桌,老远就闻着诱人的香味,菜虽然都是家常菜,可从配料一看就看出不凡来,唯一的一道素菜——地三鲜的菜盘四周居然裹着虾仁儿,石斑鱼的肚子外微微露出一截火腿,至于另外两菜一汤,要尝过才知道内里乾坤。主食是大米饭,也不知道是什么大米烹饪而成,居然一颗颗如珍珠般晶莹剔透,颜色淡绿,松散地堆在一个碧透的小碗里,一碗米饭看起来好似一块翡翠一般。副食是一大盘水晶饺子,个个饱满圆润。

饭菜送上了桌后,薛向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马永胜,只见这家伙嘴角微微上翘,显露得意。马永胜瞥见薛向投来的眼神,回了个微笑,等两个服务员退下后,他又献宝一般,端着小盘来到小家伙面前,“小朋友,别眨眼噢,请看我为你准备了什么!”马永胜腆着笑脸,小心地从木盘上端下四样物品来。最漂亮的是一个精致的小花碗,里面盛着一块色彩缤纷奶油蛋糕,蛋糕分作四层,每层各不同色,最上面的奶油层点缀着粉红的草莓和碧绿的葡糖干;最靠近小家伙的是一个红色的透明玻璃杯,里面装着满满一杯雪白的冰激凌,冰激凌上插着一柄银色的挖勺;冰激凌旁摆着一个粉色的铝盒,铝盒打开着,里面堆着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巧克力,从铝盒侧面刷着的拉丁字母,可以看出是新进伙伴美帝制作;最后一样最是别致,居然是一个小巧的花篮,花篮上端用红色丝绸打着小结,透过花篮的缝隙,可以看见里面摆着各种小装饰和文具、玩具,都是小娃娃们最喜爱的顶级玩意儿。饶是小家伙在薛向的熏陶下,也算是见过世面,开了眼界,可看着眼前色彩缤纷,小巧可爱的好吃的和好玩的以及好看的,大眼睛里也是星星直冒,一根晶莹肥腻的小指头含在嘴里咬来咬去,渴望之意不言自明。

薛向又撇了马永胜一眼,对这个家伙逢迎的手段拍案叫绝。这般洞悉人心、因人制宜、恰到好处的拍马,无论是谁也生不出厌恶之心。许子干看着小家伙盯着这四色礼物出神,眼角泛起笑意,温声问道:“娃娃,喜欢吗?”

小家伙还记着他那难看的笑容,听了他的话也不敢看他,扭头看着薛向,小手却抱着小花篮不松手,喜爱之意不言自明。薛向笑着道:“小宝贝,还不谢谢许伯伯和马伯伯。”他做事儿素来讲究,道谢也不会厚此薄彼,让人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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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欲售奇技只待召(求收藏)

小家伙盯着薛向,小心思思考着到底哪个是许伯伯?哪个是马伯伯?想了好一会儿,方才记起大哥好像在上车前,喊过这个年纪大的“许伯伯”,她溜下椅子,给许子干鞠了一躬:“谢谢许伯伯。”小家伙在家里蛮横娇憨,在外面却是记着在学校老师教的礼貌。小家伙声音稚嫩清脆,悦耳好听,听在耳里,舒服极了。

许子干听小家伙叫了一声许伯伯,心中欢喜得仿佛要爆炸开来,乐得满脸枯树皮也开了花,连连道:“好,好,好孩子,快坐下吃东西。”

小家伙又转身要给马永胜鞠躬道谢,唬得他慌忙侧过身子,上前拦住小家伙。他可是见识了许大部长有多喜欢这小女娃,一声“伯伯”就让这千年铁树般的老脸开了花。再说,许大部长已经让小家伙坐下,难道自己非撑着受这一礼,那不是找不痛快么。马永胜是迎来送往,混老了的官油子,眉眼通透得紧,领导一声咳嗽,他都能判断出领导“血压”的高低来,更别说许子干如此明显的暗示了。

小家伙见马永胜不受自己的鞠躬,就奶着声音说了声“谢谢马伯伯”,慌得马永胜一个劲儿说“使不得,使不得”。尽管薛向知道他在做作,可也觉得这家伙做作得不让人讨厌。小家伙张开手臂,要薛向把她抱上座位,这次却被许子干抢了先,起身把小家伙抱了上去。小家伙有些尴尬,嘴上还是说了声“谢谢”。

马永胜在许子干赞许的目光下,飘着出了雅间,一顿午餐方才正式开始。小家伙摆开架势就要吃冰激凌,却被薛向拦住,“先吃饭,否则待会儿肚子受不了。”有外人在,小家伙还是挺给他面子的,苦着脸接过他递来的米饭,吃了起来,桌上的冰激凌和蛋糕被薛向支使服务员放置冰箱保鲜。许子干见小家伙动筷,赶紧给她餐盘里夹了满满一盘的好菜。小家伙确实饿了,再加上马永胜精心准备的美食,埋头吃得香甜。

“工作日我不喝酒,你想喝,自己叫。”许子干说罢,端起了碗,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不用了,吃饭好,肚子饿得紧呢。”薛向亦不客气,端起碗来,就是一通狂扫,他的吃相素来猛恶,看得许子干直皱眉头。不多时,一碗米饭就下了肚,他还未及起身,服务员又端了一碗送了进来,他来不及好奇对方是怎么知道他需要米饭的,就对服务员道:“换大碗,这小碗看着还成,吃饭可不爽利。”

服务员愕然,愣了一下,就应下,出去给他换碗了。去时心里还不住嘀咕:许部长何时交上了这种鲁汉子。

薛向端起了海碗,堆尖一碗米饭被他淋上各种汤汁,搅拌一下,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四道菜的汤汁选料都是精品,蚝油、卤虾油交替着用,汤料也都是火腿、虾仁辅之于高汤,味道鲜美异常。小家伙看着大哥吃得香甜,也打上了汤汁的主意,可她在外人面前脸嫩得紧,不好意思开口,直拿了眼睛看看薛向,再看看菜盘。许子干看出了门道,温声问她“是不是也要汤汁”,小家伙这回对这善解人意的难看伯伯满意到了心里,弯着月牙,点动着羊角辫。许子干好不容易逮着拍马的机会,拿起菜盘就要给小家伙倒汤汁,可汤汁差不多被薛向一扫而空,剩下的看着还有,可多是粘稠的酱沫,哪里还倒得出来。

小家伙皱着眉头瞪了大哥一眼,意思是你怎么只顾着自己吃啊,菜不给人家夹就算了,汤汁也抢光了,臭大哥。见小家伙不得开心颜,许子干脸色骤然大变,起身按了下窗边的一个红色按钮。

未几,满头大汗的马永胜便冲了进来,便擦汗,边喘着声道:“请许部长指示。”他这气喘嘘嘘的模样,宛若跑了几十里路一般。薛向知道这是他故作姿态,从食堂任何角落至此,都不超过五百米,哪里会喘成这样?不过就算是人家做做姿态,不也是让领导感受到自己端正的态度么。他对这种逢迎领导的小技巧倒不怎么排斥,前世排斥了半辈子,把自己排斥得坐了冷板凳。现在的他想通了,这不过是一种官场生态哲学罢了,上有所好,下必甚效焉,非人力所能阻也。

“给我们的小天使弄点汤汁浇到碗里,小天使要拌饭吃,记着,要最好的。”许子干端起小家伙的小碗递给了马永胜。

马永胜双手接过小碗,说了声“稍后”,转身就跑了,没多久,一碗搅拌均匀的汁浇饭就端到了小家伙面前。小家伙得意地瞅了薛向一眼,冲他耸了耸小鼻子,埋头扒饭。薛向一大碗饭也吃了个精光,正拿了筷子清菜,这是他前世养成的习惯,吃饭从不剩菜。许子干早停了筷子,笑眯眯地看着小家伙狼吞虎咽。

午饭过后,马永胜亲自送上两杯香茗和一盘切成薄片的西瓜,另外帮小家伙把储存在冰箱内保鲜的冰激凌和奶油面包也一并端了上来。小家伙记挂着自己的美味小甜点,午餐就吃了一小碗米饭,留着小肚子消受美味呢。

马永胜退了出去,小家伙抱着玻璃杯一勺一勺地往嘴里塞冰激凌,薛向和许子干捧着香茗,吹着电扇,默然无语。忽然,许子干抬了抬手臂,看了下时间,开口道:“我下午还有个会,也没功夫跟你磨唧,不过,我说的话,你都得听仔细了。”

薛向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我何时磨唧啦?是你老先生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我拽到此地,然后又一言不发地玩深沉,反正你是领导,由得你颠倒黑白。

许子干没去看薛向的脸色,眼睛盯着手中香茗浮起的缕缕轻烟,说道:“你小子的情况我大概知道一些,只是有些事不是你这种毛头小子碰得地,这段时间尽量待在家里,安老将军那边你少掺和,我话只说到这里,你最好听进去。”说罢,他揉了揉正和冰激凌搏斗的小家伙的脑袋,大步去了,留下一脸愕然的薛向,不知所措。

许子干今天本是来相未来女婿的,哪里知道居然碰上了“她”的孩子,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一般。“正事儿”一个字没谈,结果还得操心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的安危。许子干已算是吐露天机了,他不打算说得太透,既然你这小子敢不知死活的往里掺和,就让你识得其中的厉害。

薛向端着茶杯浅浅嗫了一口,他没有追上去问个明白,甚至没有站起来,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仿佛此刻所有的感官只剩了味蕾上的触觉,只有那处的温热香甜才是整个世界的全部。其实他在思索许子干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每一个字都被他掰开了,揉碎了,细细琢磨。

首先,他能确定许子干是无恶意的。其次,他努力思考的就是许子干说这句话的意图。显然对方是善意的提醒,要他和安家保持距离。可为什么要和安家保持距离呢?安家可是树大根深、枝繁叶茂,正是光辉的时候呢。或许许子干看出了安家潜在的危机,但是真正激烈的碰撞,此时尚未到来,而且安老将军这个层级的人物是不到紧要关头,绝不会轻易下注。况且为了自己在秦唐的冒进,老将军还和那边拍了桌子,此时绝不会有明显地倾向靠向那边。那许子干是从何处看出端倪的呢?答案呼之欲出,许子干能接触到,且常见的必是安在海无疑。两个相同重量级的大b委,又同属副职,纵使私下无交往,可工作上的勾连也是不可避免的,想判断对方的倾向,当然是轻而易举的。薛向不禁把许子干的警告和先前判断安系在某次重大问题上站错了队的想法相互映衬,最可能的答案就是安在海可能已经倾向了那边。想到此处,薛向不禁打了个冷颤,要是安系真的倒向了那边,恐怕只得落个惨淡收场。可现在老将军并没有邀他深谈,纵使他自问在老将军心中已经颇有分量,可他在从未为设一谋,从未被老将军询之以政事的情况下,他万万不能行交浅言深之举,他甚至不能表现出迫切的心情。劝谏首重之要就是不能表露自己的倾向,而要绝对中立、客观的为对方分析局势,始终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剖析利害。他现在的家庭的破碎本就有那边的“功劳”,这必定会让安系对他的分析打上几分折扣,若是他再表现出迫不及待,那很可能谋划不成,反被人指为私心自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安老将军的召唤。

薛向正抱着已经半凉的茶杯愣愣出神,小家伙轻轻推了他一下,“大哥,什么时候回去啊?这里的冰激凌好好吃噢,要不咱们给二姐和三哥也带一些,让他们也尝尝?”

薛向被小家伙拉回了心神,望着她灿然一笑,“是小家伙馋嘴了吧?还打着二姐、三哥的旗号。”小家伙总能让他安乐宁静。

小家伙被薛向戳破小心思,分外不满,白了他一眼,把最后的一勺冰激凌送进了嘴巴。薛向起身帮小家伙提了花篮和巧克力,小家伙抱着盛奶油蛋糕的小碗跟着溜下了椅子,一大一小两个人牵着手走出了房间。

二人刚走到大厅,马永胜和许子干的司机小王便迎了上来,马永胜快步在前,脸上堆笑:“薛同志和小朋友用完啦,可还满意?初次见面,老马我招待不周啊。”他早在等待的时候就借故和小王攀谈,妄图摸摸薛向的根脚,哪想到小王和薛向也是初次见面,只知道这个小年轻的名字,那还是听许部长称呼时获知的。

“哪里的话,这顿美餐可让我终身难忘,受益无穷。”薛向语带双关,语罢,又偏头对跟上来的小王道:“王同志,怎么没和许部长一道回去?是许部长还落了东西?”

“不是,是首长要我送二位回家,他自己打车走了。”小王心中也暗自揣测这位和许部长的关系,先前在车上听二人对答,知道眼前的这位并不认识许部长。可素来冷面的许部长居然上赶着送二人回家,宁可自己和刘秘书去打车,显然这位在许部长心中的份量不低啊。

薛向对许子干的卖好已是见怪不怪了,闻言也没多问,正待和马永胜告辞离去,却见马永胜招呼一个服务员抱着一个泡沫箱子向这边奔来。

“薛同志,我看小朋友爱吃冰激凌,特意在隔壁冷饮厂赶制了一些,送给小朋友解解暑。”马永胜打了个哈哈,一脸的笑容。他哪里是让冷饮厂赶制的,压根儿就是派人过去抢了一批特供部委、军区家属的配货,寻了一个特制的保温箱就快马加鞭地送了过来。

“那我就替小家伙谢谢她马伯伯啦。”薛向一边道谢,一边拿眼睛瞟着小家伙。小家伙倒是好运气,想啥来啥。小家伙听见马永胜说那一大箱子全是今天中午吃的那种冰激凌,这箱子再没一刻脱离了她的视线。

“既然小朋友叫了我一声伯伯,我这做伯伯的当然要有所表示啦,再说谢的话,就外道啦。”马永胜交际应酬那是一流,几句话就把自己和小家伙的距离拉近到了极处。他哪里不知道许部长有多喜欢这小女娃,这不,自己搭车去了,硬是留下司机送她,指不定这小女娃和许部长什么关系呢。

薛向又和马永胜寒暄了几句,方才接过箱子,坐了许部长的红旗一道烟去了。

…………

从参加完告别仪式那天算起,时间又过去了十多天。这十多天里,从zy到地方展开了声势浩大的追悼和报道活动,所有电台广播的新闻、文艺节目都停播,循环播放着领袖的讣告、生平、著作等等。各地的悼念活动也开展得如火如荼,其中场面最是壮观的要数18日在红旗广场举行的三十万人集体追悼活动。数十万人展开,密密麻麻遮蔽了整个红旗广场,衣冠缟素,哭声盈天,整个京城无处不闻。

这十多天里,薛向除了陪柳莺儿吃过几餐饭,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待在家里,守在电话机旁。他在等待,等待一个改变命运的电话。可是越是希望,事情的发展走向往往就越让人感到绝望。电话倒是响过几次,无不是陈佛生、阴京华之流的邀请他吃饭,更有甚者,马永胜不知道从哪里淘到了他家的电话,打电话表示要来看望小家伙,说他又弄到了不少稀罕的零食,弄得薛向哭笑不得。

时间已入中秋,明天就是国庆节,安老爷子的七十大寿本就未打算大操大办,碰上老人家的故去,连家宴也取消了。薛向原本打算到陈开真那边回购一件字画,补上对远在琼岛玩泥巴的安卫宏的承诺,这下彻底省了,倒是白赚了安卫宏五千大洋。

时间一天天过去,整个京城上空盘踞着的悲伤的阴云已开始逐渐散去。可谁又知道,这团阴云还会消散,一团更大更阴沉的乌云正在悄悄凝结,只待电扇雷鸣,就是倾盆暴雨。

这天傍晚,薛向照例搬了藤椅在葡萄架下纳凉。这方葡萄架是薛向五月份新搭的,结的葡萄虽然又酸又少,可衍生出的绿荫倒是又浓又密,虽然秋节已至,已经过了草木繁盛之期,可他头顶的这方葡萄架依然碧绿如玉,丝毫未到焜黄华叶衰。

薛向躺在藤椅上,透过葡架、树杈,仰望着天空的银汉长河。他看似平静如水,其实心中已沸腾如煮。时间已经一点点迫近,离大变之期不过区区数天,看来自己终归还是高估了自己在安老心中的份量,呵呵,毛头小子岂足以为谋?

薛向正痴痴地望着天空,小家伙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大家伙,喝汽水啦,老喝茶有什么意思,又不甜,又没有泡泡,来,把人家的汽水给你喝一口。”小家伙今天穿着一件雪白的缀袖衬衣,下身是一条粉色的细筒长裤,脚上瞪着一双黑色小牛皮鞋,这一身搭配把小家伙装扮得如洋娃娃一般。她的两条羊角辫已消失不见,本就不长的头发被修剪成如薛向一般的发式,这下,小家伙假小子的发型配上小公主的面容,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每次薛向领着她出门,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声音赞叹小家伙的可爱,时不时有人要和她合影留念,超高的回头率足以甩出后世的名模巨星好几条街,美得小家伙没事儿就要薛向带自己出门。明天国庆节,小家伙今天下午就放了假,小心思正琢磨着让这个最近一直不怎么爱出门的大哥明天带自己出去玩,想了好久,还是决定拿手中喝了一半的汽水行以利诱。

薛向正待答话,堂屋里的电话响了,“叮铃铃,叮铃铃”,每一声铃响都如同巨锤一般砸在他的心坎上,他猛地一下坐了起来,几个跳跃就冲进了堂屋,留下一脸不满的小家伙原地翻着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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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机变无双夸国士(收藏啊)

月上中天,安老将军的书房灯火通明。这是一间老式的书房,十平见方,陈设古旧,除了高悬的壁灯,看不见任何现代化物品雕琢的痕迹。

书房的西侧是一个硕大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线装书,、演义居多。安老将军军人出身,最推崇伟大领袖从古典演义中汲取战争思想的方法,慕而效之,所以他的书房关于战争的最多。不光有国内的古今演义,汉译的国外战争也在所多有,除此以外,书架上陈设的就是马、恩、列、领的理论专著和对这些理论加以研究的理论著作。这个硕大的书架就占去了整个书房的三分之一,紧靠着书架的是一张行军床,这是供安老将军看得累时,休息之用。这方小小书房内除了这两件主要家俱之外,就剩下一套红木的八仙桌和太师椅的套件了。八仙桌摆放在正对房门的位置,两端各置一把太师椅,在主座位的下首摆着左右两排共四把太师椅,椅子之间搁置着摆放茶水的檀木立凳。

此时,这间小小的老旧书房里共有六人。安老将军居中而坐,老王侍立在侧,左侧下首坐的是安在海、安在江两兄弟,右侧下首依次坐了大女婿左丘明、二女婿陈道。

左丘明是个红脸胖子,眼睛上架着副黑框眼睛,今年五十二岁,娶了安老将军的长女为妻,正是安氏兄弟唯一的姐夫。左丘明现任江淮省革委会的班子成员,虽然他这个年纪的副部级,在时下来说,已算是仕途通畅,宦海显达。可他自家事自家清楚,他四十八岁就坐上了现在这个位子,已经过去四年了,还原地不动,在革委会班子他也被排挤得靠了边,几个后进的班子成员排名都爬到了他的头上,让他这个自问算是有些根脚的大员情何以堪?因此,他借故挤进这次江淮省进京哀悼老人家的代表团,就是为了找老丈人借借力,哪想到居然有幸第一次踏进了这间传说中的神秘所在。此刻,他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着,脑子里飞速的转动,搜寻着奇妙之计,惊人之语。方才他的发言没有起到预想中的效果,他还在寻找着第二次发言的机会,希望能获得老爷子的首肯。

陈道和左丘明的情况大不相同,他今年方才三十八岁,生的仪表堂堂,年纪轻轻的他已经坐上了荆楚省平阳地区革委会副主任,这可是份量十足的副厅级宝座,距离正厅级的革委会主任也只有一步之遥,且平阳地区是荆楚省的核心区域,地位仅次于省府所在的汉水地区。安老将军二子八女,陈道娶的正是第七个女儿,虽然他除了这个官居副省的大姐夫,还有六个连襟,可那些连襟不是在军中苦熬资历,就是在机关坐板凳,哪里有他这般起居八座,威风八面,因此,众人皆不在他眼中。就是这个副省的大姐夫,在他看来也不过尔尔,自己到那个位置恐怕不会超过四十五吧。陈道此时亦是正襟危坐,踌躇满志,他是来给老丈人拜那个已经取消了的七十大寿的,结果碰上老人家故去,一直在安家滞留至今,恰巧就获得了他梦寐以求的机会。他不得不打叠起精神,思谋方策。方才他的发言,虽然让老头子微微点了点头,却并未引动老头子出言赞同,此刻,他亦在重新思谋。

“老王,点香。”老爷子对侍立在另一侧主位边上的老王吩咐道。讨论了半天没个结论,老爷子乏了。

老王低声应下,将门关上后,从书架的一处角落抽出一支长约一尺、颜色驳杂的香来,此香并非寺院里礼佛用的那种普通木料粉末混着香精制成,而是檀香、沉香、麝香揉之以虎骨粉粘合而成,正是混着多种香料,白黄灰黑的颜色绞在一起,才形成了这般颜色。檀香明窍,沉香醒脑,麝香凝味,虎骨壮神,此四大好处皆在助人凝结神思,清除杂念,是故,此香唤作灵台香。灵台香是安老将军依着一张故纸上的古方,托老王多方奔走,特制而成。每年产量也不过数十只,除了送人,自己留下的也不过区区十来只,只有在需要思考重大问题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使用。

老王寻到香炉放至八仙桌的正中处,将灵台香稳稳插在正中,顺手点燃,霎时,一股似兰似麝,如菊如莲的清香飘了出来,香烟如线,仿佛银针一般,从鼻孔直插脑门,让人的灵台瞬间一清。

灵台香点燃后,安氏兄弟和左陈连襟又是一阵争吵,都试图用自己的滔滔雄辩打动老爷子,结果老头子听得烦了这些老调,猛一怕桌子“闭嘴!”,霎时,满场无声,归于宁静。

…………

薛向放下电话,狠狠亲了小家伙一口,大笑着出了堂屋,来到停车棚,发动机车,呼啸而去。留下一脸错愕的小家伙怔怔地发呆,忽然,小家伙猛地跺一下小脚,奶着声音嗔道:“臭大哥,居然趁人家不注意,逃跑了。”

薛向一路飞驰,这些日子的郁气一扫而空,片刻就到了松竹斋。他先前过胡同口岗哨的时候,警卫一路放行,及至到了大门前,却被阻住,警卫拿着报话机一通汇报,没过多久,一脸古怪的老王便迎了出来。

“薛向,你来得可真够快啊,这些天都睡在电话边上吧。”老王把薛向迎进了大院,边领着他向书房进发,边打着趣。

薛向闻言一愣,他从老王的话里听出了两层意思:一是,安老将军果然是故意吊着自己;二是,老头子今晚相招必是商谈机要。他回了老王一个微笑,没有说话,低头跟着老王进了堂屋,穿过堂屋,来到一间他从未到过的房间。

薛向紧跟着老王进了书房,冲老爷子问声好,方才定睛打量这间书房的其他几个人。安氏兄弟他熟识,也笑着向二人问过好。其余两人他没见过,但进得此地的想来必是安老将军的腹心、亲人无疑,他也冲两人点点头,算是问好。

安老将军乐呵呵地看着他忙活,招呼老王搬来一张绣凳,紧挨着安在江放下,让他坐了。见他坐好,安老将军方才给薛向介绍起左丘明和陈道的身份,并让他随安卫宏一般唤二人作“姑父”,薛向闻言,复又站了起来重新问好。

左丘明和陈道一边应付着薛向的致意,一边心里好奇得跟猫爪子挠心似的。这个看起来年不过二十的毛头小子有何过人之处?居然劳动老王亲自出迎不说,还登堂入室进了这个自己窥视多年才得一进的所在。自打薛向进屋,他二人的眼神就盯着这个年青人,灼灼的眼神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烧个通透。

其实,不光他二人好奇,就是和薛向有过数面之缘,且有些了解的安氏兄弟也震惊莫名。此前,老头子高看薛向,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过认为是对一个有勇有谋且有运气的年青人的赞许。老头子的一句“走着瞧”,他二人也不过当了戏虐之语,哪想到老头子竟然真把薛向唤到此等所在,,这,这是不是太草率了!老头子莫不是老糊涂了吧,如此机要,稚子安能与闻?只不过,两兄弟还没失了心智,敢对老头子语出不逊。纵是如此,二人几次忍不住要起身说话,都被老头子那眼神逼了回去。

老王从大厅搬来一个稍矮一些的紫色立凳,放在薛向面前,又捧来一杯茶,放至其上。薛向谢过,老王正待回到他原来站的地方,却被老头子出言止住:“小王,先别急,你先把方才丘明他们的意见跟薛小子说一遍。”

果然,老头子是要他参与军机!

果然,我终于踏进了老爷子的核心圈子!

老王依言,向薛向转述了方才安氏兄弟及左陈连襟的观点。他虽不长于谋略,可是记忆力超群,文笔和口才都是一流,将各人的主要意思表达的明明白白,甚至偶尔遣词造句,加以修饰,一场转述几乎成了老王炫技的舞台。安老将军听得连连点头,显然对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秘书满意至极。

老王转述完毕,退回原地,立好,众人皆把视线落在薛向身上。薛向站起身,也不言语,从荷包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来,恭敬地递到安老将军身前。

老爷子不知他弄什么玄虚,瞪了他一眼,接过信封,抽出信纸,亦不让老王开灯,戴起老花镜,就着这昏暗的烛光看了起来。老爷子看得很慢很慢,老长时间也不翻页,急得安氏兄弟和左陈连襟连连拿眼瞟薛向,埋怨他故弄玄虚之意溢于言表。一支灵台香堪堪燃尽,老爷子终于把视线从这三页纸上移了开来,取下老花镜,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忽然长叹一声:聪明天授,国士无双!

满室众人齐齐色变!

Ps:这章估计大家看得有些莫名奇妙,是江南主动响应相关政策,删了十几个可能有些不合时宜的章节,合成了这么一章(删节群里有。薛向所有的计谋和高论都不能讲,被存在那封信里。郁闷的章节只此一处,希望大家理解。本来是要删完的,可是薛向必须在安老显露峥嵘,不然后面安老重视他就显得莫名其妙了,文章就衔接不上了。xx期间,不谈xx,咱还是跟着薛向下乡去吧,京城“居不易”啊。

另,第八更更到!收藏太惨淡了,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把我顶上周推榜第六的。真怀疑是不是谁刷票呢,呵呵,谢谢啦。手机用户也来官网收藏吧,收藏居然没破三千啊!

第九十二章 月华不及玉颜色(哭求收藏)

薛向和老爷子在书房议罢事,又下了一局棋,方才出了松竹斋,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他驾了车,轻轻踩下油门,向家驰去。

是时,月如圆盘,星斗暗隐,微风徐来,草木摇曳。薛向扯开衬衣,任由疾驰带动的劲风荡涤着身体,吹得两片衣衫向后鼓起,犹如披了斗篷一般。他穿过红旗广场,沿着长安街一路缓行。此刻的街道早已没了白日的喧嚣,悼念领袖的活动渐渐淡去,尽管对领袖的离去,无数的人还无法适应,可日子终归要过下去,柴米油盐酱醋茶依然要关心,平凡的百姓经历过沸腾,终归还是要回归平凡。

薛向驾着车过了老天桥,鬼使神差地转到那次和柳莺儿诀别的林荫道边上的大路来,他轻轻一扭车头,打开探照灯,就上了林荫道。他降下车速,沉静心神,徜徉在梧桐树下,聆听着树唱风吟,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午,此地正上演着诀别。忽然,他热烈地思念起柳莺儿来,这些日子偶尔陪她吃过几餐饭,大部分时间自己都神魂不宁,心上的人儿嘴上没说,心里肯定担心呢。这股突如其来的思念仿佛破闸的洪水,波涛汹涌般涌上心头,他竟不能自已了,车把一扭,转了方向,就向柳莺儿家奔去。正是:梧桐叶落萧萧院,薛郎夜奔款款情。

薛向在大杂院后墙的胡同里寻了颗树,把车靠树停了。他不打算走正门进去拜访,一来时间晚了,吵着人家,终归不好;二来,月下会美人,岂能少了一个“偷”字?

薛向熟悉柳家房舍的布局,柳莺儿的窗子就在眼前的这堵墙后。只见他往后退了十来米,猛然加速前冲,几个箭步就冲到墙边,一个纵身,跳起一米多高,左脚狠狠蹬在墙上,一个借力,身形又向上拔高一米有余,右手瞬间暴涨而出,攀住墙沿,又一个借力,翻身就跃过墙去,落地时一个前滚翻,将下冲之力卸掉,这堵四米多高的院墙就这么轻松地被他秒杀。薛向拍了拍身上的浮土,心中微微得意:老顾教的攀登之术,居然被自己活用在了偷香之上,回头见了老顾,说给他听,也好惊他一惊。

薛向寻到属于柳莺儿房间的窗户,轻轻地敲了敲,结果,房内没有任何声息。这是一扇老式的纸糊木窗,窗檐处已经腐朽,但是纸层糊得很是厚实,从外往里望去,压根看不清东西,甚至连里面点了灯火没有,也无从知晓。

薛向不敢用力敲击,生怕惊动了隔壁的柳妈妈,可小声击打,恐怕已经辛苦一天的柳莺儿早睡得沉了,哪里听得见。一时间,薛向束手无策。他沉思良久,决定以力破巧。大不了明天给莺儿装上玻璃窗和纱布窗帘,这么个纸糊的窗户实在让人没安全感。

打定主意后,薛向曲指成钳,握住窗棱轻轻用力一拧,“喀嚓”一声脆响,窗棱被拧断了。他轻轻推开窗子,忽而,房间里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是谁”,声音惊慌却清脆,不是柳莺儿是谁?薛向刚要回答,一片月华洒进窗内,一副瑰丽的画面直照他的灵台,到嘴边的声音嘎然而止,张大的嘴巴再也合不拢了。

皎洁的月光下,柳莺儿衣衫凌乱,如瀑的青丝散乱的披在羊脂白玉般秀气的肩上,一张灿如朝霞的玉脸上写满了惊恐,她正慌乱地往身上披衣,来不及喝叱来人,半侧坐起的身子露出雪白如玉柱的大腿,一瓣光洁的玉臀欲遮还掩地裸在空气里,勾勒出惊人的弧线。最让薛向血脉喷张的是那对饱满如球的玉兔,被月华一照,雌伏间乍起,随着她的身子的摇摆,去掉衣衫束缚的玉兔跳脱得厉害。他脑子不知觉间浮现个疑问:动如脱兔莫非搁这儿来的?

薛向高大的身躯背着月光,柳莺儿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她此刻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往身子上盖东西。柳莺儿今天牢累了一整天,睡前又喝了些补气的药,身子燥的厉害,家里没有电扇,睡了凉席,仍觉酷热难耐。无奈之下,她只好解光了衣衫,方才好受一些,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哪里知道,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窗子被击打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声音又消散,她正待沉下心来入睡,忽而,听到“喀嚓”一声,好似什么东西断裂了。她原本头一次裸着身子入睡,心中总挂着什么,不得安宁,听到这一声响动,不若晴天霹雳,第一反应就是坐起来遮掩身子,甚至来不及呼救。就在她刚刚在席子上拾起一片衣衫遮住女儿家最紧要的**,窗子被打开了。

“啊…”柳莺儿惊恐地叫声终于出了喉咙,薛向猛然惊醒,慌忙从窗外伸出手来,将那刚刚出喉,还未扩展到最大分贝的“啊”字生生按了回去。他还未来得及说话,捂住柳莺儿樱桃小口的右手,便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手臂处又是一痛。柳莺儿嘴咬,手扯,做着搏命般的抗争。她双手死死掐住薛向的胳膊,掰扯,明亮的指甲已经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薛向连忙压低声音,开了口:“莺儿,是我,薛向呀。”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和温柔的称呼,疯若雌虎的柳莺儿猛地停住了拼命,眼睛怔怔的地望着窗外来人,那高大的身影,被月光映衬出的熟悉的脸廓,不是那笑嘻嘻的臭小子又是何人?她连忙松开指甲已深深陷进薛向手臂里的一双玉手,咬着他手掌心的贝齿也瞬间开锁,她轻轻一扯薛向的臂膀,薛向跳进了窗来。柳莺儿扑到他怀里就是一顿粉拳,边打边脆着声音清斥:“吓死我了,你怎么这么讨厌,如果不是你,可要我怎么活?”

薛向没有出声,此刻他所有的感官都受了眼睛支配,大脑已彻底失去了中枢的地位。他贪婪的看着这眼前绝世无双的美景,圆月清辉下,晶莹的玉趾根根圆润如珠,修长纤细的小腿向上延伸,腿柱及至连臀处骤然变粗,一根光滑的白玉柱连接着这丰隆如瓷的美臀,纤细、丰满被这修长修饰,组成了这世界上最动人的弧线,最瑰丽的景致。他的一双眼睛已不够用了,这衣衫半掩的月下神女无一处不美丽,无一处不勾魂。状近圆球的玉兔,纤细如玉钩的锁骨,光滑圆润的香肩,优美修长的脖颈,如宝石一般璀璨的玉脸…

柳莺儿见薛向迟迟不说话,又没有动作,她扬起头,凝了眸子投在薛向脸上,发现檀郎竟是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圆睁的双眼,半开的嘴唇,已经拖在半空的涎水,眼珠子一上一下的乱转。忽然,柳莺儿又“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给了薛向一记粉拳,从他怀里跳了出来,慌忙下了床,拿起床头桌上的被子就往身上披,“哼,还不闭眼?”

先前被人扒开了窗子,柳莺儿又急又怕,待发现来人是薛向的时候,惊恐交加成了又惊又喜,仿佛失却的清白身又回来了。这会儿,她只顾着平息心绪,竟把自己还半裸着身子的事儿给忘得死死地了。虽然她心已归属,可女儿家与生俱来的羞涩又哪里是理智能消除掉地。柳莺儿又羞又恼,恨恨地瞪了薛向一眼,怪他冒失,不请自到,居然还半夜破窗而入。忽而,她的一颗芳心又惴惴不安:我今夜是裸着身子睡的,他会不会疑我性子轻浮,不知自爱,不是好女孩?一想至此,她竟低了螓首,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薛向好不容易把脑子里那一幕幕香艳的画面驱逐出境,正准备和柳莺儿说话,仙子竟然掉了泪,慌得他手忙脚乱,连滚带爬地下了床。他刚跑到柳莺儿身边,替她擦了擦眼泪,握住她冰凉的玉手,正要安慰一番忽然传来门外传来一道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阵拍门声,惊得二人魂飞魄散。

“莺子啊,你在那边干什么啊,这么晚了还不睡?我怎么听着一会儿响动,一会儿闹腾的,干嘛呢?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开开门,让妈看看。”柳妈妈听到女儿房间有了响动,不放心,就要过来看看。

柳莺儿惊得面无人色,还是薛向胆大如斗,钻人家女儿闺房,撞上人家妈妈查房,依旧面不改色。他指指门外,又朝柳莺儿努努嘴,示意她先应付一二,自己则慌乱地寻着藏身之所。

床下,不行!里面已塞满了杂七杂八的坛坛罐罐,哪里容得下他这大长的身子;衣柜,也不成!衣柜本就狭窄不说,光是里面堆得被子,折放的衣服已塞得密不透风,要藏人先得移出来,这样做,欲盖弥彰不说,就是时间也来不及。薛向左顾右盼,上看下瞧,亦不得容身之所,忽然,他眼睛扫到月光照出,灵光一闪,猛拍一下脑门儿。我真是急糊涂了,哪儿来,回哪儿去不就成了?他正要向窗外奔去,却被柳莺儿跑过来捂住嘴巴,拖着身子就不由分说地朝床边拽去。

原来在薛向寻觅藏身之所的时候,柳莺儿咬着牙齿,有一搭每一搭的敷衍着柳妈妈,只说自己今儿个身子不爽利,刚才有只老鼠跳到床上,被自己赶走了,已经没事儿了,要柳妈妈先回去。她说别的还好,一说身子不爽利,柳妈妈哪里还放心得下,她这个闺女可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是她病了,这一家人的日子可怎么过。柳妈妈直说要进来,柳莺儿吱唔着不肯,柳妈妈也不罗嗦,回了房间拿了钥匙就要开门进来瞧瞧。柳莺儿听到钥匙插门的声音,脑子里立刻当机,当机前就一个程序还在运行,就是一定要藏起薛向。

柳莺儿拖了薛向就让他上床,薛向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刚要说自己可以跳出窗去,可看着柳莺儿俏脸惨白,再不敢违逆她的意思。薛向鞋也不脱地跳上了席子,长大的身子蜷成一团,靠墙倚了。他方蜷好身子,柳莺儿就跳了上来,朝他身上一挤,玉背上的被子当空布展,就搭了二人的身子上。

柳莺儿刚靠着床头躺下,“咿呀”一声,柳妈妈推门进来了。柳妈妈正待走到门边去拉灯绳,却被柳莺儿止住:“妈,您去睡吧,我没事儿,别拉灯,晃得眼睛疼。”

柳妈妈记挂着女儿的身子,听了她的话,伸到半空的手放了下来,“莺子,你哪里不舒服啊,这天也不热啊,干嘛捂着个被子?”柳妈妈边说边向床边走来。

柳莺儿慌乱间,开动脑筋:“妈,我有点感冒,身子有些发冷,盖着舒服。”

柳妈妈走到近处,看见打开的窗子,问道:“感冒了怎么还把窗子开这么大?赶紧关上。”说着就要走到床的脚头,俯下身子来要关窗。

柳莺儿慌忙道:“呀,妈,你快过来摸摸我的头是不是有些发烧啊。”薛向的身子正靠墙蜷着,窗子正在他身子的上方,柳妈妈若是真俯下身来,伸长胳膊关窗,一准儿会碰到他。再说,窗子已被薛向破坏,哪里关得上,柳妈妈见了定会生疑。柳莺儿见事急矣,急中生智,将柳妈妈诓回了身前。

柳妈妈听了女儿说不好,哪里还有心思关窗,慌忙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道:“不怎么烫啊,我还是把窗子给你关上,免得夜里吹风受凉。”

柳莺儿这会儿哪还会放她过去,拽着柳妈妈的胳膊,柔声道:“妈,我是护士,我知道怎么应付,感冒的时候,屋子要通风。再说,我捂了被子,就是为了吹吹外面的新鲜空气。”

柳妈妈听得此言,只得应允,眼睛忽然掠过被子露出的一角,惊声道:“莺子,你说冷,怎么还睡凉席啊?快给我下来,我给你换床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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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未有偷心偏成盗(吐血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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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未有偷心偏成盗(吐血求收藏)

柳莺儿一直盯着柳妈妈的眼睛,见柳妈妈盯着床铺的眼睛忽然变色,以为妈妈发现了薛向的存在,吓得她慌忙地把身子后挪,想尽量把薛向挤到最里处。其实,薛向早已把身子缩到了舒展状态的最小面积,要是再小,恐怕就得把被子顶高了。结果,薛向再不能后退,柳莺儿还在往后挤,她见再挤不动薛向,忽然,下意识地抬了下美臀,一下子压到了薛向的身子,不,居然压到了薛向屏住呼吸的脸上。

“呀”的一声,柳莺儿叫了一声,双颊瞬间酡红,她哪里不知道自己羞人的紧要之处压到了薛向的脸蛋儿。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檀郎鼻孔喷出的丝丝热气正喷着自己的**,臀下一片柔软不是檀郎的嘴唇又是何物?先前,她一门心思地忙着应对妈妈,生怕妈妈发现了薛向的存在,反倒对自己光溜溜着身子和一位青年男子共处一被亦没有多少羞涩之意。这会儿可不比先前,这是多么羞人的举动啊,自己的那里居然和他的嘴巴碰在了一起,这,这叫人家以后怎么见他?羞死个人呢。

柳莺儿心如猫抓,又羞又急,几欲昏迷。柳妈妈也不再细究女儿为何说冷又睡席子的事儿了,赶忙上前关切地摸着柳莺儿的额头,她见女儿的脸蛋儿越来越红,气息渐渐粗了起来,也慌了手脚,连连问柳莺儿哪里不舒服。

柳莺儿心中的羞愤哪里说得出口,直说让柳妈妈先出去,她要睡了。柳妈妈见女儿执拗,也不好强逼,忐忑着心思出了房间,将门带上。

柳莺儿见妈妈出了房间,连忙将身子抬了一下,把自己的美臀挪了出来,心中百种滋味一起涌将上来,她双腿收拢,抱膝而坐,美丽的脑袋下垂,抵着膝盖,不敢说话,亦不敢看薛向。此刻,她羞涩得恨不得这是梦境,可下体的酥痒,还有那最最让人无地自容的粘液,无时无刻不提醒她这不是梦,而是现实。

柳莺儿彷徨无颜之际,薛向正躲在被子里装死。先前柳莺儿拉他上床的时候,他还是神志清醒,脑子里想着如何规避,如何脱身。当柳莺儿柔软的身子也上了床,盖上被子,一下子撞进他怀里,把他挤在墙角后,他脑子就开始晕晕乎乎了。柳莺儿未着寸缕的香软身子挨着他肌肤的霎那,他感觉心脏猛地收紧,激动地用力握拳,捏地骨指咯咯作响,倒向在受酷刑一般。

薛向实在是太紧张了,他这个两世童男,对男女之事实在是心向往之,身不能至。这突如其来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让他的灵魂几乎出了窍,差点再来一次穿越。他只觉得身子绵绵软软如坠云端,脑子里一片混乱,连柳莺儿和柳妈妈说什么,他也完全听不见。

当柳莺儿的香臀跨坐到他俊脸的霎那,轰地一下,他的脑子如爆炸一般,原本一团浆糊的思想被炸得四分五裂,飞散开来。他整个人好像从云端直接被掼到了地上,摔得他彻底回了人间。那两瓣如瓷似玉的圆臀接触他嘴唇的时候,他甚至停止了呼吸,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到了嘴上,体味着这世间最美的柔软。他的脸颊万全陷进了丰满臀肉之中,香软滑腻之感直冲心腹。弹力十足的臀肉让他彻底知道了第一次见柳莺儿时,心中冒出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渐渐地,薛向发现此种香艳有些难以消受了。他的鼻息慢慢粗重,下体也胀硬得厉害,挪了挪脑袋,想把脸蛋儿抽出来。可柳莺儿坐地太紧,他用力一扯,脑袋倒是扯出了一分,却再也动不了了。他的脸蛋居然卡在了柳莺儿的胯下,哪里还能动弹分毫?

薛向这下彻底没了艳福天降的感觉,他尴尬极了。他岂能不知道那个地方对女孩子来说是何其紧要,饶是后世他“阅尽a片,心中已然**”,对女性的那个地方已不再陌生,可柳莺儿又岂与那种女人等同。她是自己心中的爱人,仙子一般的人物,先前沉浸在她圆臀带来的美妙感觉,已是罪过。这会儿,又碰到这最私密的所在,他心中再没了一丝绮念。甚至,柳莺儿的潮湿滴到他笔尖的时候,他心中想的也是如何善后,并未有半点猥亵之意。

薛向躲在被子里一动不动,躁动的下体没了荷尔蒙的支援,此刻也已偃旗息鼓。他脑子转得飞快,思索着对策,如何化解尴尬,解开柳莺儿的心结。可惜他两世为人,已算是天赋异禀,文武双全,奈何在女儿家的事儿上就束手无策。他真想大叹一声后世那句著名的广告词:谁知女儿心(后半句您自动过滤,过滤不了的,自己面壁三分钟)。

大热天里,薛向捂在被子里已快一个小时,他还没想出对策,被子外面也没有任何声息。他原本想装睡,甚至彻底睡了过去,等明天一早醒来,故意装什么事儿也不知道,那样就可以最大程度的化解尴尬。可他又一想,柳莺儿冰雪聪明,这样做,不是欲盖弥彰嘛?所以,他还是决定把事情说开,彻底化掉心结,以免此事成了阻碍二人感情的死疙瘩。

薛向掀开了被子,长长透了口气,窗外,渐渐起了风,吹进房间,十分清爽。此刻玉盘早已偏西,窗外只有淡淡的月影映衬得树影婆娑,花草迷离。他把视线移到柳莺儿身上,但见柳莺儿歪倒在一边,双腿还抱起合拢着,身上一件短袖,无状地搭着。

薛向以为柳莺儿睡着了,扯过一条薄毯给她盖上,但他还是决定今夜把话说清。薛向俯下身子,把嘴巴贴近她的耳朵,轻轻唤着她的名字,结果,她毫无反应。薛向复又加大声音,她还是没有反应。这下,薛向彻底慌了,抱起她的脑袋,轻轻摇晃,边摇,边压低声音喊她的名字。柳莺儿宛若熟睡,没有一丝回应,此刻,薛向哪里还不知道,心上人昏迷了。

薛向在衣柜翻出几件衣服,也顾不上检验美观,随意拣了一套内衣,外加一套短裤短袖,给柳莺儿换上。把柳莺儿简单地装扮后,薛向扛起她的身子就跃出窗去,他依旧不打算走正门。他在围墙四周绕行一圈,相中一颗倚着院墙长得枝桠繁茂的歪脖枣树。他把柳莺儿扛在肩头,攀上这颗大腿粗细的枣树最底端的一处延伸,他踏着这处延伸,用尽全力一蹬,喀嚓一声,胳膊粗细的树杈被踹断。借着这股巨力,他攀升一米有余,不用二度在墙壁借力,便攀上了院墙。他左手搭在柳莺儿身上,照顾着她的平衡,右手手臂发力,身子快速上移,翻身过了院墙。这次,他没有直接跳下,而是吊在另一端墙壁的半空,待身子稳定后,自由下落,“砰”的一声闷响,双腿直直掼在了地上。薛向下落前,早把柳莺儿夹在了腋下,下落刹那,将她上抛,待自己落地后,出手将她接住,横向带动一周,卸下这股巨力。

薛向这一连套动作,看似做得轻松之极,实则极费心力。他半吊空中,而不似第一次那般直接一个大回环跃过院墙,向地上飞去。只因第二次他身上多了个柳莺儿,无法前滚翻卸力,且他半吊空中,也是为了降低下落的重心。后来,他将柳莺儿上抛,虽然加快了自己下落的速度,但柳莺儿下落的速度却大大减缓,这样对她下落时受到的震动就减小。再后来的接住、挪移,不过都是些卸力的太极推手,都是为了将柳莺儿下落受到的震动减到最小。这一连串的动作说着容易,没有超强的力量,身手,外加敏捷的反应能力,缜密的计算能力,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因为这不是武侠世界)。

薛向把柳莺儿抱在身前,跨上摩托车,一路飞快,片刻功夫,就到了长征医院。长征医院是京城著名的军方医院,仅次于大佬们专用的红旗医院。在此处接受治疗的并不只是军中将士,亦多有政府机关干部,只因整个京城的杏林国手、留洋大夫进不了红旗的,大多被此处搜罗一空。

薛向抱着柳莺儿闯进了医院大厅,此刻已是深夜,医院只受理急诊,院部大厅虽然灯火通明,却空旷宁静,只在大厅中央的导诊台留了一个短发女护士接受询问。

薛向心急如焚,柳莺儿到现在还没一点反应,自己可是唤了她一路。他顾不上走程序,抱了柳莺儿窥见指路牌,就朝急诊室所在的方向走去。导诊护士早已发现了他手中昏迷不醒的柳莺儿,知道这是个来急诊的,正要通知他去哪边挂号,却见来人理也不理的朝急诊室冲去。导诊护士困意顿消,慌忙跟在后面呼喊,招呼他去挂号,便喊边说“急诊室有人,请稍后”。

薛向一米八三,女护士一米五三,薛向的大长腿一迈开,女护士哪里跟得上。跟到半路眼见追不上了,她索性不跟了,跺一跺脚,掉头朝回走去。边走边念叨:“叫你别去,你偏去,那边已经一屋子人,乱成了一锅粥了,你这会儿去还不是添乱?”

女护士念着念着,就回了原位,忽然记起来那个高大的青年长得英俊无比,手中抱的女孩也是清丽逼人,如此一对璧人,大半夜里来了医院,中间到底又发生了何种离奇、曲折的故事呢。

女护士正是如花一般的年纪,最爱联想,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马上就在她脑海形成。俊男美女,月下拥奔,她心底的涟漪,此刻就如同雪原上的风,吹起细碎的雪花无声无息的落在这个寂静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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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拳脚刀枪来接风(跳脚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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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国涛此刻很不高兴,可以说心情极度恶劣,,本来在新侨饭店和陈为民一伙儿干了一仗,没占到上风不说,己方七八个人居然人人挂彩。虽说陈为民那伙儿也未必好过,十来个人更有一个被锤子一板凳砸晕了,可自己并没有获得意料中的胜利不是?他就弄不明白陈为民那伙人还死端着老兵的名义,傲个什么劲儿?老兵是风光过,早个七八年,那是神挡杀神,佛挡弑佛。至于现在嘛,套句孔老二的话:逝者如斯夫。他们也不开眼看看如今的世界是啥形势,爷们儿今儿非得在这帮老兵面前拔份儿不可,要他们知道今后的四九城谁说了算。再说,自己的老子现在可不比从前,终于跳出了军职,出任c政部副b长,天下财权在握,他妈的这伙儿丘八遗孽还要炸刺儿?先前在新侨干了一仗不说,这会儿还敢跟自己抢急诊?这不是反了天么!

一念至此,龙国涛心中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他一脚踹翻左脚边的长凳,瞪着陈为民,呲牙道:“姓陈的,别他妈的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们,老子今天刚跟老头子返京,自顾身份,注意影响,先前在新侨那边是给你们留了面儿,别他妈把老子招急了,直接带人灭了丫的。”

……………

龙国涛的爸爸龙在田正是原京城卫戍区a军的z委,乃是薛安远的第二任搭档,薛安远被隔离审查后,龙在田兼任过几个月的军长。龙在田本想趁这几个月政、军一把抓的时候,将a军彻底掌握。可他终究是个摇笔杆子的出身,a军这种血火中拼杀出来的王牌军岂能服他这个没有丝毫战功的“麽麽派”。再说,a军是薛安远一手带出来的部队,以国战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的老兵们为老底子组成的军官团,全军上下遍布腹心,且薛安远战功卓著,为人又颇有些关云长“傲上媚下”的作风,在a军素来深受全体官兵的爱戴,又岂是龙在田说拉就拉走的?

龙在田也不是不知道薛安远对a军的影响已深入骨髓,但他深信人都是有弱点和**的,只要找准了弱点和**,就没有攻不克的堡垒。因此,龙在田就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在a军开始了轰轰烈烈地整顿。结果,这群当兵的都是死硬份子,一根筋,没人朝他靠拢,他想提拔都找不到人,想打击,却发现全军上下遍是他打击对象。直到最后,闹得狠了,a军差点出现哗变。上级连忙把他调走,连带着薛安远在接受审问的时候也多了条罪名——拉山头,结党羽,图谋不轨。

龙在田被调出了a军,却并未受到惩处,不过是换了个军区,转到地方上,依旧在军队系统中窃居高位。毕竟他行事时,打着批斗薛安远反gm集团这种当时很流行又很有用的旗号。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龙在田走了谁的门路,居然跳出了军队系统,一脚跨入了政界,且担任重量级部委c政部的副b长。这下不仅龙在田志得意满,连他那个素来跋扈的儿子龙国涛也意气冲天,欢欢喜喜地跟了老头子过了把“还乡团”的瘾。

这不,他刚跟老子从羊城军区返回京城,中午就寻了一些从前的故旧,显摆身份,抖擞气派,当然其中也少不得财政系统的大院子弟前来逢迎,在众人的吹捧声中就把接风洗尘的地点定在了和老莫齐名的新侨饭店。龙国涛一伙人在新桥喝到酒酣耳热,就开始原型毕露,高歌欢笑,调戏侍者,搅扰邻桌。

恰巧陈为民这个当年的老兵中的“小兵”,也是今日随兄返京。他的兄长陈卫国正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小将首领,较之薛向的大哥薛荡寇也不遑多让。不过是一在东城,一在西城,各领风骚罢了。然而陈卫国却不似薛荡寇,没个好结局,当他发现风向不对的时候,就跟家里划清界线,寻了父亲的军中故旧,远遁边疆当兵去了。陈为民当时年纪虽也幼小,但已有十二三岁,他探得陈卫国要去甘陕当兵,夜里偷偷跟着陈为国溜上了火车。也亏得陈父在甘陕军区故旧不少,再加上,他也怕这两个在浩劫中不安份的儿子再生出事端,就摇了电话通知那边的战友照顾。就这么着,陈为民十二岁就呆在了军营里,每日里和大头兵一块儿吃饭、训练、学习,到了十四岁就破格入伍了。

陈氏兄弟这一离开京城,七八年间就再没回来过,这次还是陈父病重,二人才赶回京城。垂髫离家弱冠还,胡报国,李学明这些儿时伙伴乍逢陈为民,自是一番亲热不提,当下,就约了四五个童伴儿,来新侨给陈为民接风。这一接风,两拨人就接到了一块儿。眼见得龙国涛一伙儿闹得实在不像话,搅了自己这桌的酒兴不说,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几个漂亮的侍者,性子急躁的李学明就忍不住出声喝斥了。

龙国涛正喝得头昏脑热,热血上涌之际,巴不得寻些乐子解闷。这会儿见了真有凑趣儿的,高兴地跟过年似的,他正愁找不到机会显摆他b长公子的威风呢。当下,龙国涛起身就拎了酒瓶子砸了过去,边砸,边骂“丫找抽啊”。您还别说,这小子出京四五年,一口京片子倒是地道。

陈为民一伙儿自也不甘示弱,拿了酒瓶就回砸,龙国涛当下就直接吆喝着众人接战,却被一边的同伴拉住,说什么“一看那边也是大院子弟,咱们虽不是那帮不成气候的顽主,可该讲的规矩还是得讲,不能叫人家看了笑话,说咱窝里斗,还是先盘道吧”。龙国涛本是京城人士,自小也是混迹四九城的,当然知道这点规矩还是不能破的,当下,就解了衣衫,赤着膀子喝问起陈为民一伙儿的来历。

接着,两拨人就开始盘道,叫场子。一边是机关部委,一边是军区大院,虽然都混迹于四九城,两拨人中倒也互相瞧着对方眼熟,可毕竟没能盘到一个根子上。龙国涛那边全是国战后期和解放战争初期的老后勤机关、秘书机关、保卫机关的子弟,而陈为民这一帮全是作战部队的子弟,父辈儿那会儿两个系统就互相看不顺眼,这会儿自然更没什么好说的,再加上又都是心猛血热的年青人,黄汤一灌,热血一涌,一场混战势所难免。

两拨人拉开架势,就以新侨饭店为战场,正式开打。双方兵力对比,龙国涛一方占优,他这边有十三四号人,较陈为民一伙儿足足多出五六人,可实力对比却是陈为民一方略胜一筹,。虽然两拨人都是由青壮小伙子组成,可胡报国一伙儿军区大院子弟,终究遗传了父辈好斗的基因,再加上多在军营里混迹过一段时间,打架虽比不得薛向那伙儿人,可王八拳挥起来,也是虎虎生风。

不知道两拨人中哪一拨先掀了桌子,桌子落地的巨响,就仿佛进攻的冲锋号。两拨人各自随手拾起趁手的家伙,椅子、板凳、刀子、叉子,嗷嗷叫地冲了上去,二十来人混作一团,乱战了起来。惊得新侨饭店的食客做了鸟兽散,苦的新侨饭店的经理一张圆脸皱成了菊花。这二十来个棒小伙打得激烈,新侨的桌椅板凳损毁得也厉害,胖经理看得边捂腮帮子,边招呼服务员上去拉架。可人家服务员也不傻,眼前啥阵势啊,刀枪并举,桌凳乱飞,时不时地战团中还飘出几滴血花来,一个个连连后缩,死活不肯触这霉头。

胖经理这边焦灼万分,战场上的两拨人也杀得难解难分。陈为民这边虽然战斗力强上三分,可到底没有学过战阵之法,优势无法转化为胜势,终究叫龙国涛那边发挥了人数优势。往往就是龙国涛那边两个围攻陈为民这边一个,尤其是陈为民,一上来就踢翻了两个,龙国涛看不出不凡来,亲自招呼了两个能打的围攻陈为民。龙国涛三人手上挥舞着板凳,下面踹着王八腿,愣是将陈为民逼入了角落,苦苦支撑,反攻无力。

龙国涛这边虽然暂时占了上风,却始终收拾不了陈为民一伙儿,双方胶着一团。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学明被龙国涛那边的一个壮硕青年一板凳砸到脑袋上,立时就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胡报国见了陡然发疯,扔了手中的椅子,逼开围攻他的两人,折身就向厨房冲去,少顷,他提着两把菜刀又冲了回来。这下,龙国涛这边的优势彻底被化解了。他们这边虽也有刀,叉,可那都是吃西餐用的物什,杀伤力有限,先前倒是有几个操持着挥舞了一会儿,可被别人的板凳一砸,立时就吃了大亏,急忙就地丢弃,寻了板凳做武器。

胡报国手中的两柄菜刀又宽又长,开着刃的刀锋,在水晶灯下泛着点点寒光,晃得人眼发寒。这两把刀本是厨师胖老五专用的,胖老五身长力大,用这两把大菜刀正合适,平日里用它砍骨斩鸡从来不须第二刀,都是一刀两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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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 沙场战场一百处(求收藏)

胡报国骤得利器,满脑子想地都是为李学明报仇,一套疯魔刀法使将出来,如旋风一般从大厅门口直冲战场,逢着龙国涛那边的人就剁,立时将龙国涛一伙儿冲得连连后退。起先,倒是有人提了板凳就上去逞英雄,结果被胡报国一刀斩在板凳上定住了身子,另一刀反手就朝着那人提着凳腿的手剁去,孰料刀法不精,没剁着手,倒把凳腿剁下一截,唬得那人提了手中的半截凳腿,怔怔愣了一会儿,忽而,哭爹叫娘地朝龙国涛那边奔去,再也不当英雄了。边跑边念叨:英雄真是个高危职业,真他妈不是人干的事儿,谁爱当谁去,爷们儿不侍候了。

龙国涛这边早窥见胡报国来势汹汹,先前还有人跃跃欲试,争着出头,结果见了抢着先出头的兄弟那般惨状,再没人叫嚣了,边后退边喊着“对面拿菜刀的,丫还要不要脸,也不看看爷们儿手中拿的什么家伙,还讲不讲武德。”

胡报国砍得疯了,对这些聒噪,充耳不闻,一个劲儿地朝龙国涛这边猛冲。他正冲到兴头上,忽而听到“呜哇,呜哇”的警笛声,方才回过神来,招呼陈为民一伙儿闪身就撤。

龙国涛一伙儿自也不傻,公安来了还硬挺,那是脑子有毛病。虽说他们这帮衙内不怕公安,可进局子总归是件丢脸的事儿。龙国涛见陈为民那伙儿先撤了,冲身边的青年们吆喝一声“咱爷们儿胜了,那边的孙子先逃了,风紧,咱也扯乎”。他这精神胜利法用得拙劣,倒也没人较真,众人跟着他学着陈为民一伙儿也跳窗走了,留下满地狼藉,外加欲哭无泪的胖经理和喊着“还没结账”的服务员。

龙国涛走到半路就发现不对劲儿,胯下一阵生疼,再走几步,裤档磨得小鸟一阵火辣辣。他也顾不得众人在场,寻了一处路灯,就解下裤子,观察小鸟,这一观察,就发现事情坏了。小鸟倒是依旧软小,两颗鸟蛋却膨大了不少,色呈乌青,状近乒球,根根血筋透皮凸起,在这浑暗的路灯下也清晰可见。龙国涛面色大变,边嘶嘶地抽冷气,边吆喝了众人送他去医院。

本来按龙国涛的衙内作风,当然是要去最好的红旗医院。奈何即使众人架着他奔行,他也觉得那命根子疼得厉害,也就顾不得摆谱,直奔最近且最好的长征医院来了。龙国涛的纨绔性子自不会去挂什么号,奔着急诊室就冲,领头的锤子一脚踹开急诊室大门,还没进门,众人就发现先前在新侨打架的陈为民一伙儿赫然在内。

原来陈为民一伙儿架起昏迷的李学明,跳窗出了新侨饭店后,一路上怎么喊叫,李学明也是不醒。众人这下才知道事情恐怕不妙,七手八脚地抬了李学明,就奔了长征来。急诊室的医生自然是手段高超,一个浸过酒精的尖锥轻轻在李学明人中点出一滴血来,李学明就悠悠转醒。医生刚对李学民交代说要打几针,急诊室的大门就被踹开了。

双方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龙国涛刹时眼珠子就通红了,断子绝孙之仇岂能不报?他顾不上命根子痛得厉害,推开搀扶他的两人,吆喝着众人就要开打。急诊室内两名医生和三名护士哪见过这种阵仗,先前见了人人带伤的陈为民一伙儿,心中就忍不住嘀咕,这会儿见又冲进来十多位个个挂彩的青年,心中猜测多半要糟。果然,两拨人一对上,便斗鸡般地互相瞪着,眼看一场激烈的打斗马上就要爆发。众医生护士心急如焚,池鱼之殃就在眼前,急诊室的大门却被堵得死死地,夺门而逃那是妄想,几人互相打了个颜色,便要齐齐开口呼救。就在这时,长征医院的王副院长领着医院的保安队长费红星等四五个保安浩浩荡荡地就冲了过来。众白衣天使好不容易盼来了救星,以为终于可以离开这战乱之地了,哪知道这两拨青年人人有背景,个个有来头,一阵喝斥外加把自己某某局长,厅长,部长老爹的字号一报,就将还未来得及开口但已展现出汹汹气势的王副院长和费大队长吼得面红耳赤,羞答答地躲在一边怯懦不语了。

龙国涛和陈为民两拨人虽然收拾了来掺和的王大院长和费大队长,可气势终归是颓了,架是干不起来了。毕竟再闹下去肯定会惊动院方最高层,说不定待会儿来的就不是公安和保安,而是部队了,要知道这里是长征医院,挂着军方的牌子呢。龙国涛见陈为民这边没了动手的意思,他也不愿多生纠葛,此刻他蛋疼得厉害,再加上他对成为共和国最后一个太监表示毫无兴趣,抬了脚就朝急诊室的行动病床走去。龙国涛边走边嚷嚷着来个漂亮女医生给他检查检查身体,直将陈为民一伙儿视若无物。

李学明刚醒过来,现在方才回过神儿来,挠头思索一会儿,方才记起自己他妈的居然被人干晕了,这脸可丢到了什刹海了。这会儿,他见龙国涛还在自己面前装大个儿,羞愤和怒火一下扑了出来。他猛地一下子从行动病床上翻身跳了下来,指着龙国涛就是一顿破口大骂接着,接着一把扯掉手臂上的吊针,摆开架势,就要开打。

李学明这番举动,骇得装了半天孙子的王副院长,赶紧招呼费大队长领了众保安,将两拨人隔开。王副院长几经辛苦,好说歹说,才将两拨人劝消停了,自己却累得弯了粗腰连连喘气儿。

其实,这两拨纨绔们多是早息了动手的心思,至少不想现在马上开打。一来,双方在新侨战得伤痕累累,体力和冲动尽消,满身的伤痛正急着治疗;二来,长征医院到底不比普通医院,纵使众人不惧公安和大兵,若是让在此就医的“熟人”看见自己在这边大打出手,恐怕又是一阵绕舌,个别舌长的说不定还告到老头子那儿去,总归丢脸不是?

两拨人刚偃旗息鼓,王院长一口气还没喘匀。不知道谁先扯起了就医顺序,双方又开始为谁先治谁后治,闹将开来。接着,就有了上文提到的龙国涛踹翻长凳后说的那番话了。

……………

“姓龙的,你丫第一天来京城吧?土豹子一个,也不打听听咱爷们儿是谁,还要找人灭你爷爷,丫也不洒泡尿照照自个儿的狼狈模样。先前,在新侨是谁被爷用菜刀撵得乱窜?这会儿你还涨行市了,要是不服,咱找地儿单练。再说,爷们儿就是喜欢自称老兵又怎得?丫管得着吗?满四九城的顽主们都没意见,岂由得你聒躁!咱爷们儿也不跟你讲什么先来后到的俗礼,虽然本就是咱爷们儿先来的,可我向来认为排队那是娘们儿才讲的规矩。咱爷们儿到哪儿都没排队的习惯,啥时去就啥时办,利索着呢。”陈为民离京多年,和现在的四九城的青年们行事有些脱节,虽然此刻他在胡报国这帮人中年纪最长,但出来回击龙国涛的却是胡报国。

胡报国的这番话说得痞气十足,不讲理十足,气势十足,却真真切切摆出了一副蛮横的嘴脸,听得李学明一伙儿哄然叫好“咱爷们儿从来就是这么霸道”。龙国涛却听得眼前一阵发晕,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胡报国说别的还好,居然骂他土豹子,这话算是戳中他痛脚了。

龙在田虽不是老京城,可建国后一直在京城工作,“**”亦在京城,生子却被老家的老母按农村的规矩拉回了老家。所以龙国涛不算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身上终究沾了土腥气,比不得别的大院子弟硬气。他最在意别人拿他的出身说事儿,老头子外调后,他又跟着老头子出去“落魄”了几年,心中对这出身亦发敏感,生怕别人说他混得不如人,满身磕碜气。胡报国这声“土豹子”一出,听在他耳里,他就觉得自个儿已被这帮大院子弟开出京籍一般,完全不入流了。

龙国涛这几年跟着老头子,虽说也没怎么受委屈,可总觉得混得不沾贵气儿,在地方上再威风,心中总不得劲儿。好不容易老头子又杀回京城,且官升权涨,怎么着也该轮到自己过过衙内瘾了吧,居然刚到京,就被人骂土豹子,这,这打人不打脸都不知道?

龙国涛被胡报国挑动了敏感的神经,顾不上蛋疼,立时状若疯颠,隔着王副院长和费大队长一帮保安就朝胡报国飞扑过去。龙国涛这一动作自然就点燃了导火索,双方隔着众保安就开了战,一时间,屋内乱作一团,衣服,皮带满天飞,手术刀、精钢钳隔空洒。两拨人打得热闹,可苦了王大院长和众保安了,一帮人战也不是,逃也不是,就捂了头,傻站在中间,成了战壕一般,王八拳,无影脚更是生受了不少。仨医生、俩护士不愧是文化人,脑子就是活络,一看风向不对,就寻了角落就各自散开、蹲下,倒是没遭池鱼之殃。

就在急诊室沸反盈天之际,一声巨响,急诊室的大门挨上今天的第三脚,终于在这最猛烈的一脚下轰然倒塌,带起一阵劲风,吹得众人齐齐停了动作。接着,从门外跳进一个怀抱女郎的高大男子,不是薛向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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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垂髫相斗弱冠仇(不说了)

“医生,医生,快给她看看!”薛向人未至,声先到。他浑然不觉自己踹飞了人家医院的门板,需要致歉,依旧火急火燎地招呼着,门板落下后,他眼睛丝毫没有落到这满屋的混乱上,只顾着搜寻白大褂。

“三哥?”

“三哥!”

一声惊讶,一声兴奋,叫出这两声的正是胡报国和李学明。三哥怎么来了?三哥来了咱爷们儿还有什么好怕的!

薛向被这两声叫喊,稍清了下心神,朝着声音的来处寻去,发现了胡报国和李学明,再定睛一扫,满屋的狼藉,哪里还不知道这俩小子在此处做什么,即使此刻心神不定,心中也不免赞一声“玩得够绝,都耍到长征来了!”

薛向急着给柳莺儿看病,顾不上和二人寒暄,更顾不得问明原由,冲二人点下头,便朗声道:“你们这一群一伙的干嘛呢,要闹出去闹。”他这一竿子捅翻一船人,胡报国一伙儿多认识他,倒没什么意见;王大院长和一众院方人员对此议倒是附和到心里去了,可刚脱离火海的他们哪里敢吱声;龙国涛一伙儿那意见可就大了去了,哪里来的毛小子,敢喝叱老子,没看见爷们儿几个身上都带了彩么,还敢寻晦气,这不是捋虎须么?

“操,丫是什么东西,也敢让老子出去!”砸翻李学明的锤子是个暴脾气,身高足有一米八八,比薛向还高出小半个头来,方才就是靠着他的勇猛,才逼退了陈为民。锤子并不是大院子弟,而是京郊一带的青年,这次也是跟着他靠上的某位纨绔菜有机会来给龙国涛接风,顺便见识下世面。席间,他摸清了龙国涛的来路,顿时就起了攀附之心。一开席,他就不断地给龙国涛敬酒,往往是龙国涛浅嗫一口,他连干三杯,这番做作却没白费,倒是颇让龙国涛高看他几分。待得和陈为民一伙儿起了冲突后,他更是奋不顾身,冲杀在前,龙国涛刚一招呼来人收拾陈为民,他便第一个冲了上去,和龙国涛并肩作战。就这么一来二去,龙国涛越发待见他了,一路上都是让他搀扶着进了长征,拉拢之心显露无疑。锤子本就有意转换门庭,二人正是:郎有情,妾有意。一时间,两人打得火热,就差如胶似漆了。这会儿,锤子见薛向目中无人,居然敢藐视众人,尤其是无视了自己的“心上人”,这还得了,遂出声喝骂。

薛向此时心急如焚,怀里的柳莺儿依旧没有声息,他哪有功夫跟锤子罗嗦,正要用暴力解决纷争,忽然一阵刺耳的巴掌声响起,巴掌声方落,就有人说话了。

“哈哈…哈哈,我道是谁这般张狂,原来是薛老三啊,多年不见,我还真没认出你来,若不是你依旧这副蛮横模样,我今日恐怕要错过你这位我来京最想见的人了。人家都说落翅的风凰不如鸡,我咋觉得你这完全是落翅的草鸡赛风凰呢?你家老爷子都倒了,你还不知收敛,兄弟我真是替你担心啊!”龙国涛先是送上一阵掌声外加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算是助了自己开言前的声势,接着语带惊喜地说薛向是他最想见的人,弄得大家都以为他们是故友重逢,最后却是充满快意的讽刺和咬牙切齿的收尾。这时,众人哪里还不知道,这是老仇人重逢,方有的场面啊。

在龙国涛不断喷粪的时候,薛向怔怔地看着他出神,即使他言出如粪,薛向亦没打断他。薛向盯着他,不断地思索来人是谁,这副尖嘴猴腮的尊荣配着副公鸭嗓子,我真不认识啊!薛向纳闷了,听他的口气,有好几年没见了,必是幼时相熟,可这变化也忒大了吧,和我还有仇,可我收拾的人多了,到底是谁?薛向怎么也想不起,来人是谁。惯因少年到青年的容貌变化最是巨大,况且都经历或者处于变声期,认不出来那是自然。若非龙国涛对薛向恨如江海,念兹在兹,无时或忘,恐怕他也难得认出薛向,何况他还得了个“三哥”的提示。

薛向正沉吟不决,龙国涛的话音落了,龙国涛如此含讥带讽,薛向又岂会听不出来,只是他一门心思地猜测来人是谁,没顾得上出手收拾他。这会儿,他懒得管来人是阿猫还是阿狗,踢开拉到,打扫完虫蚁蟑螂,好赶紧给心上人治病。

薛向一手托着柳莺儿的脖颈,一手托着她的腿弯,尽量用让她用最舒服的姿势休息。他就这么抱了柳莺儿,向龙国涛逼近几步,忽然,停下了脚步,眼睛在龙国涛左侧额头的发际线处凝住。那隐在发线处的寸许的伤疤外翻殷虹,若非细瞧,哪里发现得了,这时,他终于想起来人是谁——龙、国、涛。

往事如胶片一般,一幕幕地从薛向脑海里飞了出来,在薛向眼前飞速翻过。

那是六年前的事儿了,薛向当时年方十岁,龙国涛亦是垂髫童子。龙在田七零年调到A军担任政委,龙国涛自也随着他老子一起住进了军区大院。龙国涛本不是个安分的家伙,自小娇生惯养,养成了一副颐指气使、爱充大个儿的毛病。他这一住进军区大院,稍稍一打听,大院一号薛家的大儿子已经十六七岁了,且并没有和他同龄的孩子。按照他心目中的排列顺序,既然1号军长家没有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那作为2号政委家的自己岂不是这帮大院毛小子的天然首领?

龙国涛一到大院,初次和那些同龄的伙伴接触,便自号为首领。且他不乐意只在区区一个大院内纵横,其它的师团级家属区,亦被他一一造访,要众小子皆奉他号令。一众毛小子知道他是政委家的,虽然心里老大瞧他不起,个儿又不高,瘦不垃圾,又没做出让人心服的事来,凭啥敢在老子面前称大哥,可毕竟没谁说出来。反正众小子既不承认,也不反对,先跟你混着,且看暑假来的时候,让你知道这里谁是大哥。

龙国涛没见着有敢出头的檐子,心中虽对自己新收的这帮胆小的手下看之不起,可也不免有些自得,哥们儿的威慑力还挺强,以前莫不是我小看了自己,要不咱把四九城的毛小子一起收拢了?

就在龙国涛飘飘然、自以为已是一方孩子王的时候,七零年的暑假到了。每年的暑假薛向三兄妹都是在薛安远的大院里度过,今年自也是一样,往年都是薛定远夫妇一道送三个孩子过来,今年却不一样。由于薛向的妈妈李萍正怀着小适,薛向便自告奋勇带了弟妹来了大伯家。

薛向这一来,大院里的李红军自然得到消息了,李红军立时就领了一帮毛小子寻了薛向就诉苦。在他们看来,只有薛三哥才是他们的头儿,爬最高的树、挑大毒蜂的窝、淌最宽最深的燕子河,这些都是自己没有勇气干的壮举。最让人佩服的是,三哥曾经一人打倒过五个来抢玻璃珠的高年级学生,那时三哥也不过九岁。

龙国涛有什么本领?又矮又瘦,只会仗了老子的势欺负人。要不是家里的老娘看得紧,揪着耳朵一遍遍叮嘱要自己不准惹他,早削丫的呢,又岂会每天跟着他屁股后面,听他指挥,做这做那。

薛向一遇上李学军一伙儿,众小子就把自己最近受龙国涛的鸟气一股脑儿地朝他喷洒。薛向刚要安慰众人,龙国涛居然寻上门来了。

原来,早有真心贴上龙国涛的小子把薛向到来的消息透给了他,只说是大院里军长家的客人,每年暑假都来,在这一带大伙儿都听他的。龙国涛一听,这还行?这不是闯到老子的地盘上撒野么?老子还没打出去,倒让人先打进来了。

龙国涛听罢消息,立时眉眼不顺,唤了几个小子就要去寻薛向的晦气。可众小子一听薛向来了,人人后退,且面带喜色,皆不愿随他一道去,各自寻了由头,作鸟兽散去。就连那个告密的小子一听龙国涛居然要拉自己去挑战“魔鬼筋肉人”,不等龙国涛把话说完,自己先一道烟跑了,边跑还边说“肚子疼,憋不住了”。

龙国涛没想到自己登高一呼,不仅没起到从者如云的效果,自己倒先成了孤家寡人。见此般情状,龙国涛没有气馁,单刀赴会,只手撑天,不更能显出自己的不凡么?不信那小子敢在自己地头上撒野,待收拾了这个看起来挺厉害的小子,不信还有人敢不服。

思忖已定,龙国涛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朝薛安远家走去。在他看来,自己打上门去,一番有理有据的喝斥,那小子必会懦懦退去。再说杀上军长家门,那小子在大人面前必不敢动粗,自己也没有人身风险,靠着嘴巴,就将他拿下,正是以己之长克彼之短。退一步讲,就算搞不定那小子,传出去,不也显得自己虎胆龙威么?

Ps:标题的一点解释,薛向和龙国涛现在的年纪当然称不上弱冠,惯因笔者已将二人视作青年,这里的弱冠就指代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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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欺吾姊妹以血偿(收藏)

龙国涛怀着一腔豪情,妄图一战大院惊,哪知道,刚走到操场就碰见被李红军一伙围着的薛向。他在找薛向,薛向也思谋着如何寻他,为李红军一伙儿出口恶气。虽然两人未曾谋面,可李红军一喝破,立时就明白对方是谁了。

这群小子的家长畏惧龙国涛老子的权势,薛向却不怕,收拾那小子一顿,就算他老子找上门来,不信伯父能拿自己如何。就这么着,怀着同样目的,却抱着不同解决方式的两个小子碰面了。

龙国涛思索的是文斗,薛向考虑的是武攻。龙国涛不仅没到达他事先预测好的“战斗地点”,反被薛向打了伏击一般,闹了个措手不及,不待他施展思谋好的口才,薛向一个耳光就上去了。

原来的小青年对看不顺眼的家伙,从来就是这般粗野加直接。龙国涛豆芽菜般的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薛向这只已经磨石蹭树了一年多的巴掌,亏得薛向也只是想让他长长记性,老实些,出手仅使了五分力。龙国涛就仿佛受了翻天印一击般,被扇倒在地,爬不起来。他满脑子的思谋和满肚子的义正严词,都被薛向这一巴掌拍飞了,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龙国涛虽然傲娇,却着实硬气,既不喊疼也不求饶,伏在地上,拿眼睛死死地盯着薛向几人。薛向见他硬气,心中倒有几分佩服,也就没继续攻击,丢下几句警告的话,就领着李红军几个扬长而去了。薛向以为经此一役后,龙国涛就是再不识好歹,也必有所收敛。哪想到,没过几个小时,龙国涛就又生出事来。

当天下午,薛向正和李红军一伙儿在大院的操场里玩玻璃球,几人正在兴头上,忽然,来了一个半身泥泞的毛丫头跑得衣散鞋拖地就到了近前,气喘嘘嘘地说小晚在荷花池被龙涛一伙儿带人围住了。薛向一听,汗毛都炸了,一把扔了手中的玻璃球,拔脚就向荷花池奔去。

荷花池虽名为池子,不过是方两亩大小、不着半点色彩的水塘。不知谁在其内洒了几粒莲藕种子,翻年竟生出荷花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了这个简单却雅气的名字。其实荷花池早先不过是军区大院为老年军属辟出来钓鱼、纳凉的所在,塘里自是不愿多些荷花水草之类的“杂物”,以免遮掩了视线,加大了老人垂钓的难度。

荷花池内虽未刻意修饰,水塘四周的岸堤却是装点得垂柳依依、花草离离,东北角更是修了个宽大的凉厅,以供人休闲、歇息。荷花池既然是为了荣养老军属所设,因此必不会离军区大院很远,其实,它就设在军区大院正门的对面,一路之隔。

这天下午,小晚刚在伯父家吃罢午饭,就被相熟的伙伴叫了出去,说是荷花池边的花圃里的向日葵开了,一起去采些下来,磨了泥作画。小晚到荷花池没多久,就碰上了卷土重来的龙国涛。

龙国涛被薛向一个巴掌彻底扇清醒了,跟这帮小子就不能练嘴,就得凭他妈的拳头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龙国涛捂着肿得老高的脸颊就出了大院,寻帮手去了。他知道凭自己一个人或者在这大院里寻人对付那小子,是万万不成的,还得去找自己的铁杆儿。

龙在田调来A军自不会是光杆司令,他夹袋中自有些人物随他一道跟了过来,另外,A军亦有些许不得志的文职人员朝他靠拢,那么这些人员的子弟自然被龙国涛视为自己天然的跟班和属下了。龙国涛这回寻的都是十三四岁的毛小子,他把众人召集到一起,说了自己的遭遇。当然,必是薛向那方以众凌寡,而他则是奋起反击,血染沙场,干翻了三四个,最终寡不敌众,成了这般模样。

随他父亲一道调来的亲信们的子弟早和他混熟了,自是知道他的尿性,不免惺惺作态地安慰、称赞一番,且拍着胸脯保证,一会儿准替涛少出头。而那些新靠拢龙下田的干部们的子弟自然知道薛向是谁,这小子比自己小三四岁,不过,听说挺厉害,且又是军长的亲侄子,本来不敢和他起冲突。可家里的老子早叮嘱了多和眼前的豆芽菜戏耍,还要自己万事皆顺着他,眼看着豆芽菜灼灼地盯着自己等人,不去替他站脚助威是不行了,大不了到时自己不动手。再退一步想,即使动手,想来薛向就是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娃娃,有这几个新来的傻大个儿出手,也尽够应付了。

就这么着,龙国涛领着这七八个毛小子就冲军区大院奔来。这次,他可不会莽撞地去军长家闹腾,再者说,就算他想去闹腾,身后的几个大个儿也没谁愿意跟他玩儿这种找虐的刺激游戏。这回,他决定在操场四周堵薛向,不信丫一直躲屋里装缩头乌龟,不出来。

孰料,龙国涛刚领着众人走到军区大院的门口,就听见马路对面的荷花池里有人喊“小晚,薛三哥呢,待会儿要他领我们去抓雀儿,在老松林…你是他妹妹可要帮我…”龙国涛这会儿早打听清了薛向的各种诨号和雅号,立时就明白其中那个叫小晚的必是薛向的妹妹。

龙国涛性子阴沉,可没有好男不跟女斗、祸不及家人的朴素争斗思想,领着众人就朝荷花池进发,他决定先收点利息。众人不知何故转向,一问,方知龙国涛居然要大伙儿朝个女娃娃下手,众人边大摇其头,边苦口婆心地劝他罢手。奈何龙国涛已对扇自己耳光的小子恨之入骨,他的妹子自然不肯放过。众人见劝不动他,心中虽然对这豆芽菜鄙视到了极处,也认识到了这小子的阴损,更不敢得罪他了。

龙国涛到达荷花池的时候,小晚和伙伴儿已经采好了向日葵,且小晚已经上了荷花池边的一条小木船,正待接了伙伴上船就开动、就在这时,龙国涛就吆喝开了“哪个是薛向的妹妹”。他这般粗声粗气的咆哮配着肿了半边的的嘴脸,小晚两人哪里不知道事情要糟,亏得她的小伙伴儿机灵,用尽全力一推,把小船儿朝池心推去,转了身子就跑。

这时,龙国涛哪里还不明白船上的毛丫头就是薛向的妹妹,他自不会去阻拦那个一看就是去报信的丫头。自己就在这儿等着薛向那小子,给他来个围点打援,也算报方才被打了埋伏之仇。

薛向赶到时候,正碰见龙国涛在岸上嘎嘎尖笑,边笑,边指挥着众人朝已经荡到池心的小晚扔泥团和土块儿,旁边已有三两个垂钓的老头正或劝或喝斥着他们。龙国涛几人对这仨烦人的老头来了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薛向一见在池心哇哇大哭的小晚,眼珠子瞬间就红了,毛发根根竖起,一个冲刺,冲到近前,飞起一脚,就将一个拿了石块儿正准备投掷的小子踹进了水里。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他便虎入羊群般地扑进了人群,一双肉掌再不留力,专朝众人的脸上招呼。他习武经年,神力初成,一巴掌下去必有一团血花飞了出来,七八个大个儿小子,没人挨得起第二掌,便被打翻在地,捂了脸哇哇大哭,边哭嘴里边喷着血沫子。

龙国涛暂时无恙,不过是薛向留着他最后下手,非给他做个记号、让他终身难忘不可。龙国涛早被薛向的凶悍给震住了,小孩子打架哪有出手就见血一说,不过他并未慌了神智,因为他早有准备。

薛向缓缓朝龙国涛逼近,忽然,龙国涛从腰里掏出把十多公分的军用匕首。龙国涛早打算让薛向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事先藏好了这把插子,这会儿正是用它之时。

龙国涛满以为自己掏了插子,薛向该停下来求饶或者和自己谈判了吧。哪里知道,薛向见他拔了插子,怒火更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不待他反应过来,一掌拍掉他手中的匕首,顺手抄住,对着他的额头右侧就是一划,刹时,破开一条两寸长的口子,皮肉外翻,鲜血哗哗而下,瞬间流了龙国涛一脸。

薛向还待给他左侧额头也做个记号,却被三个早看得傻了眼的老头拦住。若非薛向神智尚清,仨老头子哪里拦他得住。龙国涛虽然嚣张、阴损,且硬气,可终归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先前,见了自己带的手下人人喷血,已经心中惴惴。这会儿,见自己的血仿佛止不住了一般流遍了全身,嘴里也溢进不少,满嘴的腥咸,再加上额头的巨痛,早让他慌了神,挠丫子就跑,边跑,边扯着喉咙嘶吼“杀人啦,救命啊,我要死啦…”反正心里想什么,嘴里就喊什么,根本不过大脑,因为这会儿,大脑早吓停机了。

龙国涛已被薛向开了瓢,可薛向犹不解恨,如何肯放他离去,挣开三个老头的拉扯,拔脚便朝龙国涛追去。龙国涛见薛向提着匕首追来,魂都吓没了,也不叫喊了,开始哇哇大哭,也不知道朝何处跑,直绕着荷花池,埋头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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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生平伤人无过此(不求收藏)

薛向追了几步,便窥出门道,停了脚步,口中依然诈呼地吼着。龙国涛耷拉了血淋淋的脑袋,边哭,边拼命地跑,根本不看道儿,结果,绕了一圈又回了原来的地点,眼看着就朝薛向这边跑来。仨老头看出不对,赶紧拼命吆喝着,让他掉头跑。龙国涛猝然清醒,抬头一看,嗜血狂魔就在前方十几米处,冷笑地看着自己。龙国涛浑身一个机灵,脑子又是一懵,也不掉头跑了,掉转身子,便扑进了池子。

薛向今天是恨毒了他,眼看着小晚还在池心抽咽,对他的恼恨如何能消?龙国涛刚跳进水里,薛向便从远处极速奔来,一个猛跳,跃至水塘上空,瞅准龙国涛的位置,便飞踹了下来,一脚将他踢进了水底,复又一个猛子扎下去,揪着龙国涛的头发,就拖上了岸。

仨老头原以为这生猛的娃娃已经解了气,毕竟这捣乱的娃娃已经见了血,且他们仨都已经看得心惊肉跳。哪知道,生猛娃娃刚把捣乱娃娃扯上岸,就倒提了他的一条腿,把捣蛋娃娃的脑袋直往池子里浸。薛向的这番举动,看得仨老头差点没昏死过去,慌忙上前劝阻,薛向只是不理。

可终究动静闹得太大,薛安远得了消息,匆匆赶了过来,才把只剩半条命已经昏过去的龙国涛给救了下来。经此一事,龙国涛再不敢和薛向照面,可骨子里的羞辱和愤恨却是怎么也消不了的。

龙在田对龙国涛爱逾性命,爱子受了如此委屈,又岂能释怀。自此之后,龙在田和他本就看不入眼的薛安远誓不两立。七一年,薛安远被下放,龙国涛激动的浑身发抖,吵着龙在田,要寻薛向报仇。龙在田对儿子上次受得苦,无时敢忘,奈何眼下他忙着收拢薛安远留下的果子,报仇的事儿只好先压下。再说,薛安远虽然倒了,可A军并不是立刻就成了自己的天下。更何况,人家刚倒,自己就秋后算帐、打上门去,无论如何斗给人留下话柄。报仇的事儿,暂时被龙在田压了下来。龙在田原以为自己只略施小技,A军就是囊中之物。哪里知道,几个月之后,他自己也被发配出京,报仇之事就这么不了而了。龙国涛的仇没报了,可他却把这事儿牢牢地记在心上,这件事仿佛成了他的心魔、梦魇一般,每每午夜梦回都会被那提了刀的毛孩吓醒。

………

这番回忆说来繁琐,其实在薛向眼前,不过是一掠而过。往事如烟,且又是自己这个前身儿时的争斗,在他看来,不值一哂。即使龙国涛恨绝江河,又干他何事?他只想快些打发了这些苍蝇,好给自己的心上人儿看病。薛向无惊无喜,眉毛都不曾抬一下,眼珠微微一斜,在龙国涛身上落定:“原来是小水蛇啊!你我不过数面之缘,用不着这般亲热吧?你若是要叙旧,我给你机会,现在请你麻溜儿的滚开。”龙者,大蛇也;国涛者,小毛孩也;水者,避遁之所也;自那次龙国涛被薛向吓得自己跳进了水塘,小水蛇这个诨号便未经许可,自动落到了龙国涛的头上。

众小子虽不敢当着龙国涛的面叫,可龙国涛终究是知道了。他自是羞愤欲绝,却又不能明令禁止。不准别人背地里叫这个绰号,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尽管从未有人在龙国涛面前叫这个绰号,他却把这个绰号记进了心里,自此,每次有人提到水蛇他就十二分敏感。更有甚者,他随父发配羊城的那段时间,有人当他面骂蛇,也遭了他的收拾,可见他虽极为不喜这个绰号,心里竟是默认了。

从来没有人敢当他面叫出的绰号,竟被薛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淡如白水般地说了出来。最让龙国涛暴走的是,这该死的绰号也是由这该死的薛老三而来。龙国涛忽然感到胯下火辣辣的疼痛消失了,整个身子再没了别的感觉,只有五脏六腹内宛若踢翻了老君炉、倾下八卦火一般,烧得他心肝儿疼。

锤子在一旁早窥见了龙国涛听到那抱了美女的小子说出小水蛇后的一张脸如打翻了酱缸一般,面红耳赤,嘴角处好似上了发条一般,以极高的频率抖动着。别看锤子长得五大三粗,却极会钻营,观人眉眼自是拿手好戏。他见龙国涛这般情状,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未来的恩主,此时怒火中烧。主子有了难处,做奴才的,尤其是打算要做最贴近主子的奴才又岂能不挺身而出?即使化为豚犬,也要为主子出了这口恶气。

锤子手里倒提了一把铝合金的座椅,上前一步拦住薛向的去路,二话不说,劈头朝薛向砸来,他这番举动倒是颇有几分薛向那般信奉行动永远比语言有力的风采。锤子的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着实让薛向吃了一惊,急诊室本就狭窄,且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根本就腾挪不开。最要命的是,他怀里抱着毫无声息且又必须保护的柳莺儿,身后紧紧跟着胡报国和李学明这两员哼哈二将,他即不能让心上人受到丝毫伤害,又不能侧身避过,让胡、李二人尝这“当头一棒”。

薛向腾不开手,拔脚攻击已然来之不及,但见他微微侧步,猛然一个转身,脑袋急沉,双肩猛扬,生生吃了锤子这猛烈的一击。锤子提了铝合金椅子“轰”的一声闷响,砸在薛向拱起的背上,咔嚓一声,结实的铝合金椅子的主体猛然一瘪,四条腿儿和椅背四散开来,“哐哐”的落在地上。锤子这一击之后,方室之内针落可闻,所有的视线都落在薛向身上。但见他恍若未觉般,温柔地拂了拂搭在柳莺儿明艳脸庞上的青丝,一缕缕小心地将它拂落下来。

薛向这一连串温柔的动作,在这爆烈一击后,更显得温情脉脉,看得三个女护士泪眼朦胧,星光点点。薛向一扬头,飘逸的碎发随之震荡,缓缓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盯着正怔怔发呆的锤子,嘴角血丝隐隐可见。薛向毕竟不是铁打的身子,如此强烈的冲击已然让他肺腹受创。

一击过后,锤子仿佛失了魂魄一般,站在原地不动。他内心实在太震撼了,他知道自己这一击的力量有多大。成人以来,每逢秋收抢场时,两百斤的麻包他一次抗俩,依旧健步如飞。这次,自己为了攀上涛少,出手可是一分力也没留,别说是个人了,就是头小牛犊子,恐怕挨上一下,半天也起不了身来。怎么眼前的这个并不粗壮的小子竟然浑若无事,泰然而立?

就在锤子一椅子砸在薛向肩上的时候,胡、李二人目眦欲裂。以他俩对薛向身手的了解,哪里不知道,若不是三哥为了护着自己,就是再小的空档,三哥也尽能避得开来。两人“啊”的一声吼了了出来,脖颈处青筋直冒,叫喊着就要冲上前去和锤子拼命。

此刻,薛向虽然面平如水,心中猛虎实已出柙。他不恼龙国涛的讽刺,亦不是怨自己不小心,挨了突如其来的一击,独独恨锤子居然敢朝自己怀里的玉人下手。薛向更不废话,双肩一沉,左右一挤,一记“贴山靠”抵开了要上前找锤子拼命的胡、李二人。

薛向已恨锤子入骨,又岂能假他人之手为自己出气?胡报国和李学明的这翻举动,彻底点爆了早已火药味弥漫的急诊室。龙国涛手下的众人和陈为民一伙立时就对冲而来,眼看就要搅作一团,再战风云。

锤子也回过神来,正待寻了趁手的家伙,再替涛少冲杀一番,哪知道,这个念头方起,就彻底的失去了知觉。薛响靠开胡报国和李学明后,将柳莺儿竖着用左手抱了贴靠在左侧胸口,右腿闪电般踢出,和立在地上的左腿瞬间成一百八十度,化腿成鞭,这道含雷带电的腿鞭就狠狠朝锤子抽去。但见锤子生生被薛向这记含恨而出的腿鞭,从脸部直劈下来,整个身子被抽得蜷成了一团。薛向犹不停腿,右腿并不从半空落地,而是朝后摆起,扬起最大的弧度,像射皮球一般,一脚怒射,将蜷成一团正要倒地的锤子,射得飞了出去,顺带着,将龙国涛等四五个已冲到最前面的家伙冲得滚了三四米远,抵在墙上,方才停了下来。这自是薛向有意为之,若不是锤子多了这几个肉垫,撞在墙上,保管成了一堆碎肉。

薛向这一切动作都在电光火石间完成,两拨人刚要冲到一起,就被他这一记人肉炮弹给射散了。“哐”的一声,不知道谁踩到了散落在地上的手术钳,鸦雀无声了近一分钟的急诊室才算被打破了沉默。薛向含恨一脚射翻龙国涛几人的刹那,室内再没有人动作,亦没有声音,只因锤子的模样实在太惨,让众人的脑子混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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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小姑居处本无郎

锤子原本颇为舒朗的面容,此刻已然分不清五官了,鼻子更是遍寻不见,不知道是贴在了脸上,还是已经和脸部脱离了关系,浑身上下,只要是洞的地方都在冒血,没多久,整个急诊室里已经流得遍地都是。几个女护士更是捂了眼睛不敢看,心里蹦蹦直跳,怎么也不明白,方才还款款深情、勾人心魄的浪子燕青,怎么立时就成了残忍嗜血的黑旋风李逵。

龙国涛双眼无神,眼珠在定眼眶当中,动也不动,只是脸朝着薛向没有丝毫表情的立着,从他那空洞没有一丝神彩的眼睛,外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薛向。龙国涛此时仿佛三魂七魄,少了一魂一魄,那一魂一魄又飘啊飘地,飘回了那个夏天,那个荷花池边。仿佛他又遇到那个满脸狰狞的少年拿了匕首刺了自己一脸血后,又追得自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跳了水,那可怕的梦魇怎么又来了?

见锤子如此惨状,薛向也暗自后悔。他这一脚确实出得重了,纵使他射出的霎那,澄清了灵台,调整了踢射的方向,终归还是击得狠了。薛向扭头朝一脸茫然的王副院长道:“这位医生,叫内科手术的医生们准备抢救。”他不认识王副院长,可在场的白大褂们隐隐以这个塌鼻梁中年人为尊,他自是第一个找上了他了。

王大院长被薛向的话音刺个正着,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他满脑子大汗,这要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因斗殴死了人,还死在急诊室内,那自己这个副院长算是做到头了。他慌忙招呼了费红星和一众保安,慎之又慎地把死活不知的锤子抬上了行动病床,又玩命儿般的头前拖了行动病床,就朝手术室奔去。

一路上,保安小王压着嗓子问费红星道:“队长,看这小子的伤势,就是挺过来,恐怕也要在医院里躺上半年。这可是重伤害啊,咱要不要报警?”小王倒是良民大大的,颇具法律意识

不待费红星答言,在前方埋头拖车的王大院长听得小王的鬼祟言语,猛然扭过头来,眼珠子瞪得仿佛要飞出眼眶,对着小王就是一阵狂骂:“报,报,报你妈个B,你狗日的也不看今天是啥阵势,来的都是谁?你要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子亲手结果了你,别牵着大家伙儿跟你一块儿倒霉!“素来文质彬彬,且自诩为如玉君子的王大院长猛爆粗口不说,面目狰狞得仿佛要把多嘴的小王生吞活剥了才解恨。费红星和众保安也回过味儿来,一起恶狠狠地盯着已经瘟头瘟脑的小王,无不在表达一个意思“丫要是敢死,爷们就敢埋”。

………

薛向抱着柳莺儿出了急诊室,站在过道里,和胡报国等人寒喧,龙国涛早被一众跟班架着不知去了何处。这要命的地方,他这些跟班是一刻也不想呆了。众人若不是顾忌龙国涛有个位高权重的老子,恐怕早就作了鸟兽散,逃之夭夭了,哪里还顾得上他。

薛向并没有阻止龙国涛离去,一来,他急着给柳莺儿看病;二来,他并没将孩提时的那些冲突放在心上。尽管他知道以龙国涛睚眦必报的阴损性子,必不会善罢干休,可他如今大势已成,又何惧龙国涛之流。若是龙国涛再不管不顾地撞到他手里,就别怪他薛某人不教而诛。

急诊室内此刻正聚集了四五个清洁工忙着除血祛污,薛向等人只好在过道里等候。

“报国、学明,你们怎么跟那家伙起了冲突,你们该不认识吧?”薛向问道。

“别提了,三哥,那小子简直是条疯狗,你不招他,他还逮谁咬谁。我们…”胡报国简略地将晚上的冲突和薛向说了一遍,又拉过陈为民相互介绍一番。

陈为民离开京城时,薛向也是小毛头,两人一在东城,一在西城,是以两人并不相识。陈为民早在晚间的饭桌上,寻问过众人这些年来四九城的风物、趣事,众人谈来谈去,总要谈到那个叫薛向的小子。听罢众人讲了薛向的种种事迹,他心里亦生出仰慕来,再细一打听,没想到他竟是东城小将头头薛荡寇的弟弟,竟和自己差不多的身份。

胡报国介绍完双方,薛向手里抱着柳莺儿,不方便握手,便互相点头致意,出言问好。陈为民本是个四海的性子,也不以自己的年纪较薛向大了两三岁为意,竟也和众人一样称薛向为三哥。

薛向两世为人,心理年龄远较这群小子为大,是以穿越以来,他从未唤过同龄人为兄长,倒是习惯了别人称自己为三哥,就是三十来岁的张胖子这般唤他,他也未觉有任何刺耳,所以听到陈为民如此尊称,他也坦然受了。

陈为民自幼长于军旅,性子豪迈大气,最爱武勇,对薛向的身手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是以真心结交。薛向也欣赏他这般不拘小节、豪爽大气的性子,两人竟是一见如故。奈何薛向此时的心思都在怀中的玉人身上,心神无属,当下就坦言以告。陈为民等人早窥见薛向怀里的人间绝色,柳莺儿那裸露在短袖短裤外的皓腕、玉腿晃得人眼发花。先前争斗时,众人还不觉得,这会儿和薛向交谈时,人人低着脑袋不敢抬头,显然这是三哥的菜,自己要是看得挪不开眼,那多不合适。众人已知薛向心思,齐齐敬了个军礼,准备告辞,陈为民临去之时,直说改日相请三哥,共谋一醉,众人竟不管已挂了彩的身子,勾肩搭背地去了。

………

一间淡雅的单人病房内,薛向垂头而坐,他握着柳莺儿的玉葱,倚在床边,温柔地凝视着这倔犟的可人儿。他实在太震撼了,也自责极了,护士离开后,他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直到现在脸上仍青肿可见。

原来,柳莺儿竟是因为这段时间频繁卖血,导致了贫血和营养不良,再加上晚上喝了些补气的药,不能受风,哪知道薛向破窗而入,让她吹了半晌的夜风,再加上又惊又吓,本已虚弱的身子,又如何支撑得住?自从白可树父子被收拾后,她身边是少了头恶狼,可大宝病却没地儿治了,一家人要吃要喝,她那点微薄的工资无论如何也遮应不了,只得偷偷卖血来勉强维持。

薛向不敢抬头,不敢看心上人两条玉臂上的密密麻麻的针孔,他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自己只顾着打杀,收拾一通后,自己是痛快了,何曾为她多想过,白可树尽管不是东西,可人家至少为她做了实事儿,而自己呢,丝毫未曾真正走进她的心里,看看她的心有多苦。每日只知道带着她去会餐、兜风,赏景,她眉头那经久不散的峰峦,自己竟从未察觉,自己算个什么东西。思及恨处,薛向又是一掌向自己左脸扇来,巴掌竟没落到脸上,却被人用手拉在了半空。

“莺儿,你醒啦!”薛向抬起头,满脸的惊喜:“怎么样,好些了么,你可吓死我了,你…你缺钱可以可以告诉我呀,难道我在你心里…”他终究有些惭愧,说不下去了。

柳莺儿醒了有一会儿了,还未来得及深呼吸,便有淡淡的苏打水味传来,睁眼只见雪白的墙壁,雪白的被子,熟悉的床头柜,自己此刻的所在不是最熟悉的医院,又是何方?再移了眸子,这熟悉的人儿怎么低着头呢?我怎么会躺在医院呢?忽然,昏迷前的一幕幕,电光火石地从眼前掠过,柳莺儿刷的一下,苍白的玉脸尽染红霞,羞死个人哩。她简直没脸见人,尤其是见眼前的促狭鬼,正待要闭眼装睡,却见促狭鬼挥动手掌朝自己脸上扇来。她怎么忍心见他自惩,虽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伸出手来,将他拉住。

“怎么呢?干嘛打自己,啊,你的脸怎么了?”柳莺儿终于看见薛向仰起脸后,高高肿起的半边脸颊,从先前薛向自惩的动作,以及头上正吊着的葡萄糖水瓶,她哪里不知道檀郎已经获悉了自己的秘密,他这是自责呢。看着檀郎红肿发亮的左脸颊,柳莺儿的泪腺像被捂进了辣椒堆一般,热泪止不住地滚滚而下。

柳莺儿半起了身子,缓缓伸出收来,轻轻捧着薛向正抬起来的脸庞,红唇半启,对准红肿之处,轻轻地吹气:“疼吗?”此时,她再无半分拘谨,仿佛昨夜的羞愤欲绝,在这张红肿的脸前,烟消云散,随风而去了,我和他不是本就该如此亲近么?

“不疼。”薛向伸出手来,替她擦拭眼泪,擦完后,复又收回手,握住柳莺儿正捧着自己脸蛋儿的玉葱,攥紧:“莺儿,以后有什么困难都告诉我好吗,不许一个人抗着。”

薛向话音刚落,柳莺儿“呀”的叫了出来。原来,她捧着薛向脸蛋儿的左手上正插着针头在挂瓶,而薛向也疏忽了,攥紧她的手,不免轻微扯动,吊针便又多刺入柳莺儿皮肉一分。柳莺儿刚叫出声来,薛向便知道自己又莽撞了,但见她晶莹如玉的左手腕插针处竟冒出血来。薛向慌忙起身奔出门外,疾呼医生护士,王大院长听见呼声,第一个就冲了进来,其后紧跟着四五个白大褂也闯了进来。

Ps:小姑,指代柳莺儿;本无郎,是说薛向的疏忽。无脸要票和收藏了,先委屈两天啊!

第一百章 秋风秋雨融融夜

“怎么呢?薛同志,女同志只是贫血,补补就好了呀,难道还没醒过来,还是又出了什么变故?不应该啊!不过,你别急!我们长征也是京城响当当的大医院,我马上组织最好的专家会诊。”王大院长冲进来,还没看病床上的柳莺儿,就自顾自地打了通机关枪。他早从薛向挂号的证件上,得知了眼前这个人的姓名和来历。如此年轻的少校虽希罕,毕竟只是末流军官,也不令人敬畏;j委的招牌虽大,挂着这牌子的人多了,给j委站岗的战士还挂着这牌子呢。可如此年轻的少校,又是大名鼎鼎安办的特参,那就既希罕又令人敬畏且不一般了。尤其是这个年轻的参谋驱赶那些大小衙内们,如撵鸡驱狗一般,立时就赶了个干净。如此强势,要是谁说这年青人背后没人,说破大天他也是不信的。

长征虽说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医院,且接受的都是机关干部和部队军官及其家属入治,可终究不如红旗,极别高的干部都一窝蜂的奔了那儿去了,来长征的多是些厅级以下的干部。这帮人放在外面,自然也算一方人物,可在他这堂堂副师级副院长眼里,也不过尔尔,哪里用得着他摧眉折腰,就是今天晚上,若不是这帮衙内报出了几个大人物的字号,他王副院长早就吆喝费红星出手收拾了,不然他带这么多保安汹汹而来,又所为何事?安老将军身为j委委员,正好分管总后,算是王副院长正管领导的正管领导,这会儿他好不容易有机会碰上了安老将军的腹心(这么年轻的安办特参不是腹心又是什么),又如何不急着表现一番。这不,他刚从挂号室获悉了薛向的信息,便立时组织了四五名医生、护士在门外执勤,只要屋里一声招呼,他立马就冲进去。王大院长此刻只恨住院的女郎病得不重,让他没了多少奉献殷勤、卖弄本领的机会。

不待薛向说话,柳莺儿那边便传来好听的声音:“没事儿呢,只是针刺得深了,我已经处理好了。”她是护士出身,这点小事,她自是手到擒来。

王副院长顺着声音朝病床看去,眼睛却被晃得一花。先前,他一直没仔细打量过这年轻参谋怀里抱着的女郎,这会儿一眼看去,饶是他早过了冲动的年纪,也挪不开眼了。但见这身着奶白病号服的女郎,如瀑的青丝柔顺得披在脑后后,黑漆如珠的眸子含羞带怯,一张素净的瓜子儿脸如莲如玉,这实实在在是他王大院长活了大半辈子,见过最美的一张脸,就连病号服都穿出了风致。

也亏得王大院长阅人无数,久历红尘,灵台瞬间就清明过来,急忙扭头对身后紧跟而来的五个白大褂,开口道:“小马,待会儿等这位女同志挂完瓶,你就领着他去做个全面的检查,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隐患,对,就直接去,摇电话对老张说,就说我的指示,马上开工。小苏,在这位女同志住院期间,你和小马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专门护理她,医药和补药都用最好的,你俩要是护理得这位女同志满意了,年终我给你们发奖。”

王副院长话音刚落,两名一脸喜色的女护士便越众而出,朝柳莺儿的病床抢去。柳莺儿正待说不用了,却被薛向抢在头里应了下来。此刻,薛向哪里察觉不到王副院长的交好之意,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眼下,大宝的病也必须得医治,所以,他把大宝的事儿也一并对王副院长说了。大宝是脑膜炎留下的后遗症,需要定期服用一种抑制中枢神经的药物来止痛。中心医院是一家小医院,尚且有药,更遑论长征了。王大院长就怕他没有所求呢,当下,二话不说就应下了,拍了胸脯保证明天一早亲自上门接人。薛向又和王副院长寒暄几句,后者早窥出病床上的女郎和他的关系不一般,哪里还愿意做灯泡,眉开眼笑地领着一众医生护士去了。

“明天,妈问我怎么来的医院,我怎么说?”解决完一直萦绕于怀的事儿了,柳莺儿玉颜方展,忽然又皱了下来,她还面临着这个既尴尬又无解的难题。

薛向一阵挠头,事实上,他也一直在想明天怎么和未来丈母娘交代。

“快说呀,你主意多呢。”见檀郎只是挠头,就是不言语,仙子急了。

薛向实在是无解。门关着,窗户坏了,人没了,墙边的一颗枣树的枝桠被踹断了,这活脱儿一个完整的翻墙现场,如何能圆得团圆?

“不管了,大不了实话实说,老太太那么欢喜我,不信老太太能把我吃了!”薛向耍起了光棍。

柳莺儿柳眉倒竖,提了枕头就朝薛向扔来。

……

窗外,淅沥沥地下起了十月以来的第一场秋雨,今天已是十月六号,柳莺儿出院也有两天了。她不过是营养不良,挂了几瓶葡萄糖,再加上薛向这些日子四处搜刮上好的阿胶、红枣,人参等等补品,一股脑儿地给她灌下去,没两天功夫就补得面红耳赤,到最后,柳莺儿说什么也不吃了,夜里睡觉都觉得烧身子呢。柳莺儿住院的第二天一早,王大院长就亲自把大宝接到了医院,后面还跟着一脸茫然的柳妈妈。今早起来,自己闺女不翼而飞,窗户也破了,她正纳闷呢,王院长就带着费红星一伙儿不由分说地把大宝送上车。柳妈妈听说是自己闺女一大早去医院联系的(这个谎自然是薛向嘱咐王大院长编的),她也顾不得思忖窗户的事儿,大儿子这病好久都没着落了,她正烧心呢,这会儿哪里还有犹豫和废话,跟着大宝就一起上了车。到了医院,柳妈妈见了薛向,心道果然是这后生找的门路,莺子哪有这个本事。至于柳莺儿怎么也在卧床,薛向自有一番解释——休养,柳妈妈知道女儿确实辛苦,再看脸色和精神好像都不错,也不像有病的样子,安安心心地在医院看护起了两个孩子。至于住院费的事儿嘛,自然被薛向大包大揽了。

时近九点,小家伙依旧毫无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今天她兴奋极了,这可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和哥哥姐姐们一起睡一张床上。原来,今天下了一天的雨,电视机自然是留在家里,归他们自家享用,且今天是康桐姐姐康美枝的生日,晚上,薛向领着一家子,约齐了雷小天、朱世军一起给康美枝庆生,康桐今晚自是要回家陪姐姐。小家伙的小心思老早就策划着,和哥哥姐姐一起睡一回了,虽然臭三哥不招人喜欢,也不能让孤单单他一个人吧,那样终归不好。

今天下雨,正是个好机会。在新侨吃完晚饭,刚回到家,小家伙就开始和薛向蘑菇。薛向本就愿意和自己三个弟妹亲近,尤其是小意,这小子至今也少和他近乎,自是笑着答应了。小家伙得了大哥的应允,乐滋滋地摇着肉肉的小身子返回房间,拿了一个红色的小盒出来,径直走到小意房间,捣开们,进去没多久,就笑眯眯地走了出来,看来糖衣炮弹的威力不俗。

小家伙收买了三哥,却不知道怎么对付二姐,蹙了漂亮的小眉毛,又开始来到沙发上,摇薛向的大腿。薛向哪里不知道她所为何事,其实在小家伙收买小意的时候,他已和小晚打好了招呼,此刻,小晚正在自己房间铺被呢。

“怎么啦,小宝贝。”薛向明知故问。

小家伙也不好意思说出原由,只是抱着薛向的大腿边摇,边哼哼,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小晚的房间。她虽和大哥亲近,每天睡在一起,却也知道年纪大的男孩、女孩不该睡一块儿,二姐该是大女孩呢,怎么办呢?她开不了口。

薛向还没来得及安抚,小晚就打开了他的房门,探出头来:“大哥,床已铺好了。搬电视吧。”

小家伙望着在自己房间的大姐愣神,忽然,大眼睛里的黑珠子“攸”的一下在眼眶里划了半个圈,对着薛向翻了个白眼,接着,一头撞进薛向的怀里,开始膺惩装相的臭大哥。

薛向调好电视、上床的时候,小晚三人已经齐齐靠在床头,享受小家伙康概拿出的典藏零食了。这张老式的红木大床宽一点八米,足以轻松容纳他们四人并排着躺下。时入中秋,又逢雨季,北方不似中原,温度下降得极快。此时,他们这张床上就堆了三条被子,小晚和小意把各自的被子抱了过来,独自盖了,小家伙照例挤进了薛向的怀里坐了。电视上没有三小爱看的戏剧,正放着革命歌曲,此时的房间内,除了低沉的歌声外,安静异常,连素来坐不住的小家伙也恬静地靠在薛向怀里。

小家伙的眼睛并没盯在电视上,而是微微地闭着,似乎她也察觉到了房间内弥漫着的浓浓的温馨。这是血肉相连的感觉,无须眼神,无须诉说,只须轻轻的呼吸,静静的聆听,同一股血脉跳动出了同样的频率,引发了共鸣。这种温馨,薛向同样查觉到了。床,终究不同于别的物什,不是最亲最近的人又怎能同卧其上呢?它天然就蕴含了亲近的元素,一家人第一次同床而卧,有这种体悟,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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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一曲东方红唱完,小家伙打了个阿嚏,薛向连忙把她从怀里挪开,去关窗。尽管此时温度已然大降,薛向还是担心几个人挤在一起会太热,只把纱窗拉上,放入一室好风,哪知道小家伙就有了感冒的迹象。

“大家伙,人家不想看电视了,想听故事呢。”薛向刚上了床,把小家伙用被子裹紧,小家伙就提出了要求。

小家伙话音刚落,小意的眼神儿也攸地扫了过来,他早知道大哥每天都给妹妹讲故事。偶尔听了妹妹卖弄过几次,尽管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也让他听得大呼过瘾,还时不时的将从小家伙那里盗版来的故事,进行来料加工,到了学校说给美丽听。结果,一个故事下来,引得四周的同学齐齐动容,简直快把他当了童话小王子,在班里一时大受欢迎,连素来不爱睬他的张美丽最近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变了。奈何,小家伙的故事实在凌乱得厉害,有时好人坏人的身份都会不断变动,听得他大是苦恼。即使这般粗燥的盗版他也不是总有机会听的,小家伙对他一直心怀戒备,就凭着连睡觉都要疾呼“不准偷”的警戒程度,和他的双边关系能好到哪里去?目前能保持双边对话就不错了。每每都是他苦口婆心,许下无数条件,方才换来一个半成品,也亏得他在小家伙面前伏低做小,他童话小王子的身份才维持至今。

今天,小家伙刚提了东西到他房里,邀他和大家一块儿睡,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其实就是小家伙不搞糖衣炮弹,他也早有此意了,谁不愿意免费听原装正版,反而贱了皮子,去听那“价格”高昂且劣质粗燥的盗版?

小意终于等到这激动人心的一刻,卷了被子特意朝小家伙这边挤了挤,以图听得更清楚些。他这么不断地向故事的发声处挤去,自然会碰到坐在薛向怀里的小家伙。小家伙给了他个白眼,意思是:挤什么嘛,又不是我讲故事,那么激动干嘛呀。

“好吧,大哥今天就说个最好听的故事,故事的名字就叫做《白雪公主》。”薛向见了小意这番举动,哪里猜不出他也想听故事,难得给小意说个故事,自然要把夹袋里最好的拿出来了:“在一个遥远的国度里,住着一个国王和王后,他们渴望有一个孩子……”

半个小时后,故事说完了,三小听呆了。小家伙早就不是背靠着坐了,她翻过身来,脸对着薛向,小手勾住他的脖子,大眼睛咋也不眨地盯着他不断开启、闭合的嘴巴,仿佛要钻进他肚里;小意这次算是开了眼界,见识到了什么叫大师级的水准,这故事怎么能讲得这么好听,这,这我以后听不到了,还能睡得着么?难道我也要厚着脸皮睡过来;纵使小晚已算是个大姑娘了,可如此瑰丽、神奇、浪漫的故事,远远不是她这种只听过放牛郎王二小的青葱少女能抵抗的,她早听得呆了,直到故事说完了,她还沉浸在他奇幻美丽的故事里不可自拔,连薛向起身关了电视,她也不曾察觉。

薛向语调低沉,娓娓道来,一山一水细细素描,一草一木费神勾画,直将故事延伸拓展,前后勾连,用心动情处,竟发挥了最高水准。薛向讲完故事,看着三小惊讶的表情,心里满意极了,见再没人看电视,便起身关了电视,顺道解了个手。待他返回房间,三小已经恢复过来,小家伙和小意已经在床上展开激烈的讨论。

“我要做白雪公主,三哥做小矮人,二姐做…做…第一个王后,大哥做…做王子,嗯,暂时就这样吧。”小家伙抢先将故事中的角色做了个分配,倒是按了他小心思的喜好。二姐对自己很好,好像第一个温柔的王后;大哥虽然比人家大那么多,可是和王子好像啊,自己一辈子也不要和他分开,永远躺他怀里;至于臭三哥嘛,看他最近听自己命令的份儿上,让他做个小矮人吧。

“哼,你…”小意听了自己竟被她分配成了小矮人,而不是自己中意的王子,心里极不满意,刚想出言讽刺,争辩,忽又想起了,以后盗版还得从人家这里来呢。虽然质量糟糕,总比没有强啊,被人捏住痛脚,到嘴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憋得他直翻白眼。

薛向重新抱着小家伙躺下,说时间不早了,招呼几小快些睡觉,其实他心里一点睡意也无,有件正在进行的大事儿让他挂心。他不打算扭灭台灯,柔和的光线正好更增温馨。小意和小晚依言躺了下来,小家伙却坐靠在床头蹙眉,薛向以为她还在思索故事,就没吵她,待她从故事里走出来后,自然会睡。

忽然,小家伙撩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薛向以为她也要睡了,哪里知道小家伙进了被子,就开始倒腾,跟炒菜一般,在被子里不断地翻身,小身子更是用力的抵着薛向的身子磨蹭。小家伙这番动作一出来,薛向就知道她定是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这都成了习惯。小家伙现在是越来朝老佛爷的脾性发展,连话都不愿说了,表达意思就是用隐晦的动作,至于内里真意,不好意思,你自管猜去吧。

薛向伸手拍了下额头,马上猜到问题出在哪儿了,自己炫了一把,就把台子拆了,人家真正的大腕儿还没出场呢,岂能不恼火?参透其中原由,薛向知道要是再不赶紧搭台,指不定小家伙还要使出什么手段呢,“哎呀,睡不着,小宝贝不讲故事,浑身都不舒坦,小宝贝,怎么样,给大哥讲一个呗?”

“哼,人家困呢,没精神讲。”小家伙终于把脑袋钻出了被子,架子依旧端得十足,比大腕儿还大腕儿。哼,叫你方才不求我讲,这下知道不听我故事,难受了吧。

薛向心中好笑,你要是困了,刚才在被子里翻江倒海的是谁?谁让自己先前没眼色,得罪了人家大腕儿了,这会儿,不得不继续求告:“小宝贝,给个面子嘛,看你二姐、三哥都没听过你的故事呢,看他们的份儿上,就说一个吧,顺便也让我沾沾光。”

“好吧,看二姐的面上,我就说一个吧,三哥嘛,就让他和你一起占个便宜好呢。”小家伙懒洋洋地说道,戏没开演,名角的风范倒是撑了起来。

小家伙一骨碌从被子里爬了出来,坐靠在床头开始了表演前的预热:“你们都把耳朵张大点啊,我这个故事可是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比以前的故事都好听呢。”

薛向慌忙也跟着坐起来,把被子上拽,给她的小身子围住,心里却是哭笑不得,以前都是买冰棍、借橡皮、削铅笔之类的故事,能好听到哪里去,不知道她这回要出什么惊人之语。小晚没听过她的故事,倒是有几分期待。小意听过她盗版的故事,已经对她的讲演水平有了些许免疫,只是不知道较她之前翻版大哥的故事有多少差距,至少,这是她自己的故事,总该能表述通畅,不会说着说着,就忘了吧。想到此处,小意也生出几分好奇来,扬起了小脸,静待她的下文。

小家伙见自己的一番前戏,效果不俗,居然三个大的都被自己吸引了过来。哎,真不想讲故事啊。小家伙一番做作后,清了清本就清脆的嗓音,开腔道:“从前,有条小鲤鱼,她总也学不会游泳,她妈妈好着急,带她来到河边,说,孩子,下去吧,水很浅的,不会有危险。小鲤鱼就是不敢下水,她妈妈急得也没办法,忽然,看见一只小花猫从眼前走过,鲤鱼妈妈走过去说,你能帮我个忙吗,我孩子不会游泳,待会儿,你吓她一下,小花猫笑着就答应了。小鲤鱼还在岸边发抖,鲤鱼妈妈跑过来说,小花猫来了,快跑,噗通一声,小鲤鱼跳进了水里,她在水里欢乐地说,啊,我终于学会游泳啦。”

小家伙故事讲完了,全场鸦雀无声。小晚花容失色,瞪大了眼睛,仿佛接受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小意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直拿手捂了肚子,不知道的准以为他阑尾炎又犯了呢,他实在是忍不住想笑,若不是怕得罪了小魔头,失去了盗版的来源,早就放声大笑了;就连薛向也被震得不轻,以前小家伙说的最多就是生活中的琐事,今儿居然也拟人化,学着讲童话故事了,莫不是受了《白雪公主》的影响?

小家伙见众人皆不说话,自以为效果好得惊人,刚才大哥的《白雪公主》说完了,大家不也是这样不说话么。嗯,人家都没想到自己讲的故事竟然这么好听,以后就得这么编故事,现在想来,以前的买东西之类的故事一点意思也没有。

小家伙得意之余,又把大眼睛凝在薛向脸上,眨呀眨地,意思是:你该提问题,和说出在故事里得到了什么收获了呀。薛向见了她的眼色,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可是眼下他实在是无语、凝噎了。平日里讲的故事,诸如买东西,可以说知道了要如何注意挑选;诸如削铅笔,可以请教怎么削能削得最尖……可是这个故事实在是想想骨子里就觉得发冷,鱼生下来不会水,还要去学;猫儿不吃鱼,还去助鱼为乐;鱼妈妈知道猫儿是吃鱼的(不然何以叫花猫来吓唬小鲤鱼),还把自己孩子往猫口里送,这可真是野蛮老妈啊。

薛向直想得脑子当机,也没想出值得一问的问题,忽然,他发现小家伙渐渐神色有些不善的迹象,赶紧开口道:“小宝贝,你的故事讲的实在是太好了,大哥一直在回味呢。”

“噗哧”一声,小意没忍住,笑了出来,大哥这副难受得模样,实在是让他忍俊不禁。小家伙听到笑声,转移了注意力,掉过头来,冲小意道:“你笑什么,我的故事又不可乐。”

小意刚用双手捂住嘴,被小家伙逮了个正着,他赶紧把手下移,捂了肚子:“胃疼。”

他这番举动,看得薛向和小婉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了出来,小家伙就是再迟钝,也明白大伙儿在笑话自己呢,她先是狠狠瞪了骗人的臭大哥一眼,小虎牙一呲,掀开三哥的被子就钻了进去,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军事打击。

Ps:累不死和妇科还有佣兵的催更,满足下。

第一百零二章 天下英雄谁敌手

今天天气很好,旭日方升,松竹斋的大院就被染成了一片金黄,这花草的海洋霎那间鲜活起来,层层叠叠的红白黄绿的花草,犹如在大地上缀了一层厚厚的花毯,优雅地向远方布展开去。时间已是十月的最后几天,秋,已是晚秋,苗圃内的颜色虽然单薄了些,却愈发地浓烈了,尤以菊花开得最为热闹,满圃子一片烂漫的黄色。盆景菊、塔菊、悬崖菊、案头菊、万寿菊施施然捧出一片淡雅;国庆菊、野菊、雏菊、金盏菊、翠菊、三色菊豪气地堆出一方明艳;名贵的“绿牡丹”最是调皮,虽同属菊科,却硬是在这一片烂漫黄中点缀出几丛浅绿,仿佛黄毯上的明珠,又如骄阳边的星星;妩媚的“西湖柳月”出落得明快如皓月临水,让人联想到宁静的湖水、丝丝岸柳和皓月当空的美好景色,花开后,花冠偏垂似葵花向阳,又与众菊不同。

一大早,薛向便蒙安老爷子召唤来了松竹斋,他知道老爷子准是又遇到难题了。这段日子,他已多次为老爷子画赞,且言出必中。老爷子现在对他的信心爆棚,遇到丁点事儿,亦会让他动脑子解决,丝毫不会想他会没有办法。谁叫相识以来,薛向给了他太多的意外,若是老爷子看过机器猫,没准会以为薛向是多啦A梦变身的,要啥有啥。

这会儿,薛向人来了,召唤多啦A梦的“大雄”却不见了,倒是安氏兄弟齐齐在家。薛向便陪着安在海、安在江两兄弟,有一搭没一搭一搭的聊了起来。时间直到十点半,安老爷子方才龙行虎步,气宇轩昂地踏进了堂屋。

“老爷子诶,您这事儿办得可忒不地道了,哪有请客,主人自行离开,叫客人空等的理儿?您老满四九城打听打听,看看您这做法是不是独一份儿。”老爷子还没坐稳,薛向便开了腔。近来,他和老爷子的交谈,越发得恣意汪洋,调侃、打趣那已是常事儿,老爷子丝毫不以为忤,反而颇有些享受,看得安氏兄弟暗暗称奇。

“你小子算哪门子的客人,往近了说,是我老头子的孙子辈,往远了说,是我老头子手下的一兵一卒,使唤你,还须什么理由么?你当安办的牌子是白挂的,天下有这美事儿?”老爷子不甘示弱,直击要害。薛向确实还挂着个从未上过一天班的参谋牌子,甚至连他上班的地方——j委大院儿,他都从没去过。他知道这牌子不过是老爷子给他的一块护身符,外加变相羁縻他的笼头,除此之外,啥用没有,哪知道,老头子这会儿又把这厢拿出来说事儿。

“老爷子,您要是横竖不讲理,我是拿您没办法,谁让咱是小辈儿呢,说吧,这次唤小子来,所为何事,莫不是又想请我来搞大屠杀?”薛向嘴角向两颊拽起,一双乌漆漆的眸子滴溜溜地乱转。

“谁要和你下棋,老头子我方才已经过足了瘾,老首长可是被我杀得够呛,这会儿,估计还在棋盘上爬格子呢。和你下?你想得美!”提到下棋,老头子被搔到了痒处,今儿一大早,他可是赢了个痛快。

“老首长?谁呀?”薛向有些好奇,安老爷子还得称首长的恐怕就那么几位吧。

“除了司徒老帅,谁还当得起我称首长,愣小子!”老爷子说完,哼了一声。

“噢,原来是他老人家啊,看您这模样,莫不是赢了?”

“怎么?我老头子就不兴赢一回,实话告诉你这小子,若不是年纪大了,脑筋不灵光,就你这样的,十个八个的,压根儿就不够看。”

老头子一番话罢,众人齐齐哈哈大笑。

老王从侧门提了茶壶进来,给众人续上茶,薛向起身谢过,扭头对安老将军道:“老爷子,看您今儿个的精神头儿,这次咱们所获不菲吧?”

老爷子眯了眼睛喝茶,竟不理他,安在海接过话头,笑道:“按老爷子的话说,你小子不愧是孙猴子在世,猴精猴精地,也亏得你几次画赞,咱们的大船才没翻啊。”他今天又恢复了油光水滑的老花花公子打扮,此时气度俨然,渊渟岳峙,颇有几分高官风采。

安在海赞罢,又道:“这次咱们收获确实不小,那些零散所得,我就不说了,单说说那边给我和老三献上的肥肉。这次老爷子叫你过来,主要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呵呵,我倒觉得这本就是好事儿,没什么值得思忖得嘛。是这样的,那边放出轻工业部的主官给我,给老三的是17军的政委,那边这回撕下了块肥肉,算是下了血本啦,哈哈,薛小子,你看你二伯我是不是笑纳了呢。”安在海志得意满,薛向几次力挽狂澜,助安系定计,他现在完全认可了薛向智囊的地位,隐隐觉得这小子的智谋不在自己之下(安大先生就是这么想的,别喷我),与其为谋,不算跌份儿。

安在海说完,不知从哪里又掏出把描金的折扇,得意地晃了起来。安在江和老王的性子相近,喜静不喜动,背脊笔直地坐在椅上,眼睛盯着薛向,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安在江不似他二哥安在海那般好谋无算,他自知自己所长在于征战、杀伐,对这些ZZ上的博弈,十分不感冒。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薛向这种在ZZ上有着惊人判断力的天才心怀敬佩,他确实想知道薛向对那边开出条件的看法,因为他隐隐觉得己方这次所获是不是有些多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故老相传的古话,他还是记得牢的。

薛向抿了口茶,眼睛偷偷从茶杯上沿撇了老头子一眼,却见老头子正拿眼瞪着自己。他慌忙放下茶杯,笑道:“方才想得入神了,二伯勿怪啊,绝不是小子做作。”他先为自己久久不语的行为做了一番辩护,复又道:“二伯和三叔官升一级,那当然是好事。不过,这好事儿也分几种,第一种是只对自己有利的事儿;第二种是对自己有利,且对别人也有利的事儿;第三种是对自己有利却对别人不利的事儿。二伯,我认为这件好事应该属于第二种,对咱有利,却是对别人更有利的事儿。但是,这个别人随时有可能化身为敌人,那么对咱们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薛向一番话虽然有些拗口,众人却都听了个分明,只有安老帅哥还有些迷糊,他隐约听出了薛向不赞同之意,却不太肯定。

薛向见安在海眼睛直钩盯着自己,继续出言为他解说:“二伯,在我看来,轻g业部的部长、17军的z委不过是取名不取实的桃子。当然,我并非说这两个位置没有权力,只是,眼下,您的x传部副部长和三叔的装甲师师长的位置更加重要。宣传口必然是未来的主战场,装甲师师长更是强有力的安全保障。以名换实,那边打得好算盘啊。”薛向说完,轻轻磕了磕茶盖,貌似是喝水时不经意的动作,其实是在提醒已经目瞪口呆的安老帅哥保持形象。

安老爷子含笑地点点头,难得地用嘉许的眼神瞟了薛向一眼,其实,老头子心中亦生出些许钦佩之感;安在江早对薛向这种语出有物,言之必中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会儿,更是对薛向伸出了大拇指;老王照例酱油党般地点头,一副此言深得我心的模样。

安在海“啪”的一掌拍在桌上,站了起来,面色不豫,似乎对自己被耍了,很是愤怒,忽而,又哈哈大笑了起来,走到薛向身边,揽住他的肩膀,拍了拍,没有说话,接着,正了正衣衫,浓浓的眼神盯着薛向,似在说“天下英雄,唯向与海尔”。

……………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童声稚嫩,嗓音清脆,一首应景的《沁园春雪》被小家伙吟诵出来,听得薛向频频点头。小家伙背完,扭过头,冲身后的薛向道:“大家伙,看人家聪明吧,这么长的诗,人家只读了几遍就背下来了。”小家伙站在抄手游廊里,歪了小脑袋,看着薛向,似在求他表扬。

这是1977年的第一场雪,至于是不是比1976年的来得稍晚了一些,薛向并不清楚。即使让原来的小青年来答,恐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这事儿太小,太自然,年轻的小伙子又不是耕植农田的农人,哪里会记这个。元旦方过了三天,一场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从天而降,古都的世界一夜全白。

Ps:本书很难满足所有人的口味。有的说打斗过了,再打就不看了,顽主生涯不就是这些毛小子的事儿么,有冲突,哪个不是挥拳相向,难道说道理?好吧,不爱看打斗的,暂且忍耐十多章,做官了就不会打斗了;有的说看了家庭戏的拖沓就烦,抱歉,这种温馨是江南极力想展现的,这是本怀旧的书,不会yy的没边,76年,薛向做不了什么,好在这章已是77年了;有的说章节名起的没阅读欲望,这个我真无语,当然,也有说就喜欢这种风格,我算是理解了什么叫众口难调。无解了,还是我手写我心吧,暂时不耐烦本书的先去起点搜搜别的书吧,没心没肺地说一句,转一圈后,您还得回来。

第一百零三章 瑞雪初停趣事频(打劫收藏)

小家伙今儿个一大早就爬了起来,惯因昨个儿夜里,她起夜的时候已经发现外面下雪了。前几回下雪,他就惦记着拉扯大哥给她堆雪人,可惜那几次下雪,她不是还在上学,就是没好机会,雪早早地化了,让她这个小小愿望一直没有实现。自昨天夜里察觉到下雪了,她恨不得连夜就穿衣服起来,拉了大哥坐等雪下得厚了,就堆雪人。若不是小家伙还知道半夜三更,无论如何都不合适,恐怕真的要行此策了。

这不,方才七点,天还没全亮,小家伙就开始在床上倒腾,捏鼻子,捂嘴巴,呵痒痒,硬是把正和周公对弈的薛向拉回了现实。小家伙不容分说地开始穿衣服,顺带着把薛向放在床头的衣服也扔了上来。薛向知道小家伙老早就念叨着要堆雪人,这次让她逮着机会,不遂了她的心思,估计以后就甭想睡觉了,无奈,只得穿衣起床,离开这温暖的被窝。

雪扑棱棱地下着,给院里的白桦披上了斗篷,戴上了毡帽,花坛里除了雪白再无颜色,不,应该说整个天地除了雪白再无别的颜色。若非要以小比大,辩证出些异样的颜色,那小家伙此时的装扮无疑是合适的。小家伙一袭火红的呢绒大衣直打到腿弯处,腿上亦裹着赤红的毛裤,脚上蹬着一双粉色内嵌鸭绒皮鞋,脖子里缠着条紫色的貂裘围巾,除了头上没有装饰,留着假小子的发型,浑身上下的颜色无一处不透着热烈。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家伙故意如此这般打扮,银白的世界,仿佛突然钻入了一只火狐,这鲜明的色彩对比,竟让薛向有了泼墨挥毫的冲动。

…………

小家伙一首词背完,却迟迟没有等到薛向的称赞,小心思有些不满,歪着的脑袋也直了起来,提了小脚,轻轻在薛向的皮鞋上踩了一下。薛向终于被小家伙拉回了注意力,笑道:“小宝贝真聪明,比大哥都厉害呢,大哥当年背这首诗的时候,可花了一整天呢。”小家伙分不清诗词,薛向也不在这上面纠缠,就顺着她说了。

小家伙终于得了赞美,得意地摇了摇梳着偏分的小脑袋,精致的笑脸霎时就绽放开来,这纯白色的世界,仿佛立着一只火红绽放的玫瑰,“大家伙,雪小了,咱们来堆雪人吧,不等二姐和懒三哥了,好半天都不出来,真是大懒虫。”

小家伙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道稚嫩的男高音:“说谁懒呢,你就今天比我早起,还有哪次比我早的,好几次不是我帮你收拾书包么?”原来是小晚和小意从堂屋里出来了,小意刚站上走廊,就听见妹妹在编排自己,尤其是瞪眼说瞎话,许是被污蔑得狠了,一时间倒把对“故事来源渠道”要时刻“伏低做小”的茬儿给忘了,竟然出言反驳了。

小晚和小意的打扮亦是不俗。小晚的着装几乎和小家伙等同,只是大小颜色,有了变化;而小意则是模仿了薛向,军大衣,大头皮鞋,皮帽子,一样不差。这些都是薛向发财后,早早就给三小采办好的,若不是顾忌影响,他真想怎么漂亮怎么给三小打扮,什么贵就买什么。

小家伙见二姐和三哥出来了,竟顾不上反击小意,欢呼一声奔进了雪地,吆喝着大哥下来堆雪人。

两排花池中间是一溜空地,花池相距七八米,这溜空地的宽度自然也就是七八米。雪已下得极厚,薛向一脚踏进雪地,雪深竟至齐踝。他脱去厚厚的手套,开始堆雪。小家伙不知何时拖来一个簸箕,在小肩膀上勒了绳子,小身子一扭一扭地走得甚是起劲儿,簸箕在她小身子后面如游鱼般,嗖嗖的在雪地上滑着。小晚和小意也拖了铁锹、木锨来助阵,却被小家伙阻住,原来小家伙嫌他们的工具脏,怕弄污了雪人,说着还得意地介绍自己的簸箕可是在浣洗池冲过的。

薛向堆雪人哪里用得着这些工具呀,但见他伏身下蹲,双手似门,如风似闭,骤而成圆,环绕八方,一招大海无量(具体招式去研究东成西就),雪地里陡然出现了一个直径米余的圈子,圈呈浑圆,如圆规度量过一般。圆圈处原来的积雪瞬间被堆高,薛向如是再三,积雪越堆越多,看得三小齐齐拍手叫好。

按小家伙的要求,塑四个雪人,分别以薛家四兄妹为原型。薛向振奋精神,搓指成刀,曲掌为刷,塑体,成型,勾勒轮廓,指抹,拳钻,掌刷,不一会儿,以小家伙为原型的雪人便出世了。但见雪人高矮和小家伙一般,苹果脸儿,大眼睛,小嘴巴揪起,神态和小家伙酷似之极。一个雪人堆罢,三小围着雪人就不眨眼了,大哥这,这堆地也太像了吧。小家伙欢喜已极,解了自己的围巾就给雪人围上了,顺手还拍开了小意伸出的试图摸摸雪人的手,嗖地一下,小家伙窜回了堂屋,不一会儿,又嗖地窜了回来,手里拿着顶粉色的帽子和一件湛蓝色的风衣。小家伙小心地将“自己”打扮好后,就开始围着“自己”打转转,连薛向堆另外三个雪人,她也无心观看了,只想着好好和“自己”亲近。

薛向沉下心来做一件事,速度自然是迅若奔雷,以他对力量掌控至妙到毫巅的程度,这类手工活儿哪里难得到他(当然,木匠活儿除外)。不到一个小时,另外三个雪人齐齐问世。小晚和小意早就离开了小家伙的雪人,开始关注“自己”了,见大哥雕塑好后,他们也学了小家伙的样儿,回房拿来平素最好的衣服,开始装扮“自己”。薛向倒没这么孩子气,可是小家伙不干,悄悄溜回房间,亲自帮他把衣服、帽子取来。薛向无奈,只得给“自己”披上。

朔风飞扬,雪花渐细,鹅毛渐渐化为柳絮,倒是合了谢道蕴言道的“未若柳絮因风起”。院子里四个雪人披衣着帽紧紧挨在一起,立在风雪里,薛向四兄妹已上了走廊,搬来凳子,椅子,一道儿坐在走廊里赏雪。至于早饭,压根儿就没人提起,小家伙近来大方不少,照例背出一包零食,赠给大家填肚子。小心思难免有些傲娇:关键时候,还得靠我吧,哼,以后,你们还不对我好点儿。

一家人正乐陶陶地赏雪,叮铃铃,叮铃铃,堂屋里的电话响了。

“小宝贝,去接电话。”薛向躺在扑了褥子的藤椅上,两脚相交,搭在栏杆上,小家伙赖在她怀里正在剥糖纸,准备递给臭大哥。

问得此言,小家伙停了准备递给薛向的巧克力,忽而,半空里,一个转折,塞进了自己嘴巴里,“才不要听电话呢,又没人找人家。”电话小超人彻底对电话失去了兴趣。

不待薛向起身,小晚先站起来,折回了堂屋,未几,传出声儿来:“大哥,是世军哥,他说要你去蛐蛐原逮兔子呢,他已经到了,电话就是蛐蛐原逮兔子?薛向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块无边际的大草甸上,数百上千的毛小子们一起狼奔豚突撵兔子的景象。是啊,自己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每年片片飞雪之际,不正是蛐蛐原最热闹的时候么。

薛向抱着小家伙一跃而起,大手一挥:“走,大哥带你们逮兔子从那边的派出所打来的。”

去。”

两个小家伙早听见大姐传过来的话了,一听逮兔子这么有意思的事儿,哪里还坐得住,小意更是老早就给小魔头使眼色,意思是让她跟大哥蘑菇,小家伙却回了他个白眼。小心思想着,这点小事还来烦我,用得着人家发话么。小家伙正打算使出无声大法,薛向却抢在头里答应了,乐得小家伙“叭嗒”一下亲在他脸上。

…………

蛐蛐原是一方大草甸,东西长十来里,南北宽四五里,因状近蛐蛐,故得名蛐蛐原。蛐蛐原并不在京城,甚至不算郊外,而是在阳县和京城的交界处,离薛向家小五十里,即使按照后世的交通速度,也不算近了。可四九城的顽主平素都闲得蛋疼,哪里在乎这点路程,自行车一摆,呼朋唤友地就杀奔而去。此去,不说是寻乐子,运气好逮只兔子,祭了五脏庙也是美事儿不是?

薛向的摩托车如一座小山,在国道上奔驰,引得路人不住地观望。你道为何,原来,大雪方停,天气冷得厉害,朔风凛冽,薛向生怕冻着几个小的,干脆寻了两床棉被把四人扎了起来。小意和小晚在后座上箍着一条棉被,棉被在小意前胸处,用麻绳打了个结薛向本不需要棉被,以他的体魄,这点寒风算不得什么,本来是准备单给小家伙准备两条棉毯捂住。可小家伙不乐意,非要学了小晚和小意那样,也用棉被围着,她小心思觉得坐摩托盖被子,拉风得不行。老佛爷下懿旨了,小薛子也只有遵令。

就这么着,满大街最怪异的组合诞生了。这年头摩托车本就稀罕,且跑得赛过公交车的就更稀罕了,尤其是这辆跑得哇哇快的摩托车上竟然铺了棉被,满四九城的老少爷们儿这回真算是开了眼了。一路上,摩托车所过之处,嘴歪眼斜,桌翻椅倒,小家伙在被子里只露出双乌漆漆的大眼睛,看见路人瞠目结舌的样子,她躲在被子里得意得咯咯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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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读者说上章提到“薛向多次为安老爷子画赞”有些突兀,我就再说一遍,见第九十一章的ps,和谐时代啊!删节在群里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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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童声稚言摧肝肠

一个多小时后,薛向把车子在一个村落停了下来,这是紧靠蛐蛐原最近的村落,村名唤作王庄。薛向帮着小晚把两床被子整理好,搁在车后座上缚了,随后,领着三小,朝村头走去。王庄以姓命名,顾名思义,村中确以王姓居多。王庄紧靠着蛐蛐原,却并不将蛐蛐原的兔子看作自家私有的物产,这倒不是说王庄的老百姓朴实无华,而是农民特有的聪慧和狡谐在发挥作用。

蛐蛐原四周空旷无垠,被田地环绕,并无丝毫建筑。一到冬天,整个北地白茫茫一片,百兽俱隐,鸟雀南归,但却是蛐蛐原一年最热闹的时候。蛐蛐原向北三十里处有一座大山,山名大青山。大青山不似别的深山老林那般草木繁茂,动物繁多,其山的组成却已山石居多,草木稀疏,山势虽大,却并没有多少幽森之处。草木稀疏,那食草的动物自然就觅食艰难,低级食物链不彰,高阶的猛兽自也难以存活。久而久之,大青山里的猛兽居然绝迹,这猛兽一绝迹,不知何时起,山鸡,野兔之流的低级食物链的源头竟在此处开始繁衍生息,数目日众。

大青山草木不丰,一到冬天,山鸡、野兔自也难以全在此处就食,无奈之下,只好另觅他处。蛐蛐原纯是一片荒地,草木茂盛,且盛产一种味道极苦的白边果,恰是野兔的最爱,因此,蛐蛐原就成了这帮野兔冬天的觅食之处。野兔多了,来此处逮兔子的自然也就多了,来此处逮兔子的多了,村民的心思也就活了。不知道是哪家最先借出狗拉雪橇,且是得了报酬,慢慢地王庄家家户户开始养狗,只等到冬天租给那些来此处逮兔子介或寻乐子的毛小子和小年轻。你要是说人家搞投机倒把,那压根儿挨不上,人家又没买卖东西,寻常人家,借个东西,还得提些礼物呢。自己借几条狗,收点钱不正是合理么,谁要是敢聒噪,那纯属寻不痛快。

薛向此去正是租几条笨狗,两个雪橇。来蛐蛐原逮兔子对薛向来说已不是第一次了,前些年都是和雷小天、李红军几个一道,这帮毛小子逮兔子哪里需要笨狗和雪橇助阵,几人结网,迈开大长腿,几圈下来,就把兔子给撵懵了。但是这次多了三小,逮兔子事小,寻乐子事大,自然需要雪橇助兴。

薛向虽未租过雪橇,却也知道价钱。农民兄弟到底还是朴实,四条狗和两架雪橇只收了薛向五毛钱的租金,外加五块钱的押金,单这四条狗就不只五块钱。出租的那家知道薛向所来为何,所去何方,索性跟着他到了蛐蛐原,帮他架好雪橇后,才折身返回,只说三个小时后,他亲自来取,免了薛向回送之苦。

一眼望不到边的大草甸上,三三两两的散落着数伙儿毛小子。有的已经瞅准了目标,开始结网猛追;有的正在茅草、积雪深处,扒拉着洞穴,试图找到藏身之兔;当然也有类似薛向这般租了雪橇,明着追兔,暗里休闲的放假了的学生和青年工人。

小家伙一坐上雪橇就开始蹦跳,直个吆喝了薛向开动,可是小晚和小意坐在另一架雪橇上,看着眼前的两条笨狗,瑟瑟发抖,就是不敢拿鞭子朝狗身上招呼。其实,四条大笨狗性情温顺,且是做老了这行当的“资深车夫”,压根不须着鞭,只须轻轻一抖缰绳,便会奔跑起来。

薛向无奈,只好下了雪橇,把四只狗用绳索重新连接好,此处无有钉锤,两架雪橇却是无法连接,可这点困难如何难得到他。但见他结好狗绳后,招呼三小站好,他自己两脚各踏在一架雪橇上,轻轻一抖缰绳,四条大狗瞬间发动,奔腾了起来,两架雪橇犹如被粘合在一起一般,丝毫不见松散,甚至转向的时候,都平稳犹如一体。薛向这番举动看是轻松,实则废了老鼻子气力,腿上功夫可是发挥到了极致,定,黏,转、卸各样功夫都用上了,难的不是用上一种劲儿,难的是时时刻刻都要注意换劲儿。

雪橇刚一发动,小家伙就站在上面欢呼了起来,小嘴巴一个劲儿的喊着“驾,驾,驾”,犹如赶着马儿一般,可惜鸡同鸭讲,大笨狗哪里听得懂马语,依旧我行我素地奔行。小家伙急了,要过大哥手中的缰绳开始扯动,不一会儿功夫居然让他使得有模有样。小意见状,也大为意动,只是他不好意思朝薛向开口,直对边上的小晚说“二姐,我肯定比她驾得更好的”,薛向闻言,哪里不明白他题中之意,当下就说“老三,来,你帮大哥驾会儿,我抽只烟。”

小闷骚男闻言大喜,接过缰绳就开始和小家伙比赛,看谁舞出的绳影、波浪更加绵密。两人扯乎的缰绳愈快,四条大笨狗误察驾驶员的意图,奔跑得愈发卖力了。一路上超过数个雪橇,越过几丛撵兔子的毛小子,伏低窜高,时而从小坡上奔下,时而笔直前行,带起的劲风竟不冷人,反而令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终于,有四九城的顽主认出这拉风组合的领头人来。时不时的有人唤着“三哥”,敬着礼,薛向雪橇不停,远的就回个礼,近的就弹一把烟过去,也亏得他早作好了准备,大衣兜里塞了十来包烟,不然还真没法子应付。

薛向四人行到一座山坡上,停了下来,让狗喘息。薛向下了雪橇,歇歇已有些酸麻的腿,方才一阵奔行,竟让他这铁打的身子也有了疲惫的感觉。他从荷包里拿出包烟,弹出一只叼上,还没来得及摸火机,却被小家伙抢先把小手伸进他的大衣兜里掏了出来。小家伙做个鬼脸,冲他招招手,示意他伏下身子,由她亲自点燃。薛向揉揉这个古灵精怪妹妹的小分头,弯下腰来,让她点着烟。小家伙被大哥弄乱了头发,分外不满,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又开始以手代梳,打理自己的发型。

薛向一只烟还没抽完,忽然,他所在的雪坡脚下,雪花滚滚,一阵骚动。原来,远处奔来十多个青年在追赶一只灰皮兔,这只灰皮兔身子甚是肥大,远观就觉得体重不轻,它的奔行竟不似别的兔子那般跳脱,灵动,步履有些蹒跚,时不时地还会栽一个跟头,忽又爬起来,亡命狂奔。灰皮兔埋头奔跑,顾不得看清前路,竟直直地朝薛向所在的雪坡奔来。

薛向终于发现这只灰皮兔哪里不对劲了,这竟是只怀着身孕的母兔。小晚也发现了灰皮兔,拉着薛向的胳膊说这只兔子好像怀孕了。小家伙不懂什么是怀孕,听得好奇,扯着小晚的衣服,就要问出个究竟,小晚无奈,只好给这个“小不懂”做了个简单的解释。

“什么!二姐,这只兔兔居然有宝宝了,她的宝宝是不是在她肚子下面吊着的地方啊。”小家伙得了姐姐的解释,眼睛瞪得溜圆,小手握拳,暗暗给灰皮兔打气,让她加油快跑,千万不要被那些坏家伙抓住(抓兔妈妈的还不是坏人么)。

奈何灰皮兔有孕在身,且已奔行良久,气力大亏,渐渐地速度慢了下来,可它仍不放弃,身子一扭一扭地朝雪坡“走”来。

“嘿,坡上的小子,你别占便宜啊,快些给老子们让开,用不着你插手。”山下逐兔的青年们发现了山上的薛向四人,生怕薛向来个守坡待兔,老远就有人在坡下吆喝开了。

“大哥,救救兔兔吧,你看她多可怜,不然,小兔兔出生,就没妈妈了,人家也没了妈妈,呜呜呜呜…”小家伙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薛向听得心中一惨,眼睛一热,就要滚出泪来,小晚和小意也低了脑袋悄悄抹泪。薛向抹了下眼睛,一把抄起小家伙,几个箭步就冲到灰皮兔跟前,出手如电,屈指成钩,准确地捏住已经筋疲力尽的灰皮兔的颈皮,将它提了起来,塞进了小家伙的怀里。小家伙骤得灰皮兔,哭声立时止住了,小手不住地抚着灰皮兔的皮毛,似在安抚。

雪坡下的青年们见自己苦苦“追求”、奔波半晌的目标被别人收入囊中,立时就炸了窝,各样式的骂声便叫了出来。

“哪里来的兔崽子,跑咱爷们儿跟前,来夺食了。识相的,赶紧把兔子给老子还回来,否则,仔细你的皮。”

“草,咱爷们儿今儿算是开了眼了,竟还有人敢抢老子的东西,妈的,跟他狗日的废什么话,直接撂倒了,夺回来,看这家伙一身四九城佛爷的打扮,咱阳县爷们儿今儿个也发发利市?”

“老幺哥说的对,这小子的军大衣归我了,别的我都不要。”

“我要他的皮帽子”

“皮鞋归我,我个儿和他差不离,你们穿都大了。”

“他旁边的妞儿不错,嘻嘻”

………………

这帮家伙边白话,边慢悠悠地朝坡上走来,随口便将薛向身上的东西分了个干净,浑不知有头猛虎已然出柙。薛向方才受了小家伙的刺激,心情尚未平复,这会儿又听见坡下的垃圾喷粪,心头的怒火已然快将他烧炸了。

先前没有动作,是在安抚和收束小家伙。这会儿,他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小家伙丢开,只得解下皮带,将小家伙脸朝自己胸口转了,用皮带扎紧,小晚和小意两兄妹,他也打好了招呼,让二人转过脸去,捂了耳朵。

Ps:这三天确实更得少了,只有一更。不是江南懒惰,一来,这周已经更了二十来章,存稿确实没有了;二来,为周一冲榜,攒些稿子。今晚十二点整,也就是周一的零点,江南要试着冲周推总榜。这周你们帮着江南冲上了周推前十(我真的没想到,要不也不会冲动说十更啊),激发了江南的野心。总榜前十五才能上榜,记得江南最好的成绩也不过十九,且起点那么多大神,看似江南绝不可能冲上的。呵呵,这个江南知道,江南没说非在这榜上待多久,只要大伙儿零点集中火力,暂时上榜十多个小时,勉强还是能做到的。大伙儿给江南个面子成不?你们说吧,上总榜了,要几更?

第一百零五章 摧我肝肠赠尔伤(冲榜)

一切准备停当,薛向如阵旋风一般从坡上冲了下来,坡下几人未及反应,几个跨步,他已经到了跟前。身到,拳头到,巴掌到,腿鞭到,但见他出拳如电,挥掌成刀,腿扫似鞭,但听得,噼哩叭啦一阵脆响,忽而,响起震天的惨叫声。没有人能撑过一招,他指东打西,戳南扫北,拳到处如山倒,掌到处似海啸,腿鞭抽过,血溅三尺,十秒钟不倒,十多个人倒了一地。人人脸上开花,惨叫连连,在地上不断地打着滚儿。薛向犹不解恨,伸手把小家伙捂紧,阻了她的耳朵,步踩莲花,但听“喀嚓,喀嚓“的脆响,每人被他踩断一根小指。其中,尤以那个调笑小晚的家伙最惨,生生被薛向用脚把一截小指踏得粉碎。

这帮组团前来寻刺激的家伙被收拾得惨不忍睹,薛向却看也不看这帮已经叫哑了喉咙的杂碎,抱着小家伙大步朝坡上走去。

到得坡上,薛向放下小家伙,系好皮带,正待招呼众人上雪橇,准备出发。小家伙抱着灰皮兔,奶着声音说话了:“大家伙,以后你揍那些坏家伙的时候,能不能不捂住人家的眼睛和耳朵啊,人家想看呢,看你是不是打得比电视上唱戏的叔叔好看。”小家伙方才哭过,大眼睛还有些微红。

薛向听得小家伙此言,差点没一头栽下坡去,没想到这小魔头除了不惧高速,竟还欣赏暴力,这二者加起来,活脱一个未来大姐头嘛。

薛向白了小家伙一眼,将她抱上雪橇,招呼小晚和小意站稳,拉过缰绳,轻轻一抖,幻出一道波浪,波浪传感到四只笨狗身上,笨狗猛地站了起来,拔腿朝坡下奔去。雪坡本就陡峭,再加上笨狗气力方复,去势惊人,带起的雪雾,扑棱棱洒在众人身上,小家伙郁气尽消,又开始脆生生地吆喝起来,边吆喝,边扬了扬怀里已恢复了精神却仍旧懒洋洋爬着地灰皮兔。

雪橇速度极快,一支烟的功夫便行出里余,薛向将手中的烟蒂弹入积雪,正待转向,却听到东北方向有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他扯了缰绳,调转狗头,朝声源处奔去,不一会儿功夫,便望见戴着狗皮帽的朱世军和拖着个麻包袋的陈佛生、胡报国、李学明等人。

“三哥,刚跑哪儿去了,找了你老半天,先前就听人说你来了,我们几个就停了手头的活计,在寻你,这大草甸子说大也不大啊,寻了半晌,不见你踪影。”朱世军老远就埋怨开了。

“三哥,你来得可晚了,兔子早被撵了个差不多。本来我们来之前,就准备叫你,谁知半道上碰见去上班的康哥,康哥说你昨个儿夜里歇得晚,正睡觉呢。我们就先来了,幸好收成还不错,弄了约摸十来只,晚上弄个全兔宴是绰绰有余了。”陈佛生披着军大衣,戴着貂皮帽,眼睛上竟还架着副墨镜,打扮得风骚无比。

薛向滑到近前,将雪樵停住,弹过数只烟,不接朱世军和陈佛生的腔,却对胡报国和李学明道:“报国、学明,我听蓝豪说陈为民已经回部队了,怎么这小子走之间也不和我打个招呼,是不是太不地道了?”自那次薛向和陈为民在医院分别后没过几天,陈为民果然如约下贴子宴请薛向,二人意气相投,薛向也甚感其情,接连回请了好几次,就这么一来二去,两人竟好得如多年老友一般。

胡报国抄过薛向丢来的烟,含在嘴里,正在打火,闻言,将烟从唇上取下,道:“三哥,这事儿须怨不得为民,他老子病情刚稳定,部队里就来了电话,要他归队。他可是夜里三点钟走的,我和他一个院儿里,也是天亮了才从他妈那儿得到的消息。”

“这还差不多,我就说这小子办事不至于如此青瓜,看来他也是个劳碌命啊。”薛向打趣完,眼睛窥见李学明身后两人提着的土黄色麻包,麻包高高鼓起,麻包皮时而翻起一阵波澜,里面似有活物在动作,料来就是陈佛生方才说的十多只野兔。他自不会开口寻问,以免小家伙知晓后,爱心发作,要众人放生,那就不美了。

薛向正和众人寒喧,忽然,变故陡生。大草甸的四面八方猛然起了骚动,但见无数的毛小子或驱狗,或驾了雪樵,朝这边围拢过来。

薛向眼睛微眯,心中已猜到定是方才被自己收拾的小子叫帮手来了,这里不是自己的地头,自己虽然无惧,可拖了三个小的终归是麻烦。薛向大略扫了下围过来的波线,出声道:“老猪、佛生,找麻烦的来了,你俩带着小晚三人,从东南角突出去,他们不认识你们,应该不会为难三个孩子。”

“三哥,你这是什么话啊,哪回开活,我老猪后撤过,再说也难得有机会耍子,怕他们个球,叫佛生送过去就好,我今儿个要松快松快。”朱世军这个浪战之王,好容易撞上有架打,正兴奋得不行,哪里愿意离开。至于对方实力如何,打赢打输,那就不是他操心的了,再说,三哥在此,打架何曾输过?这小子颇似天龙八部里的江南一阵风风波恶,酷好打架,不过人家风波恶武艺高强,能力战数人,打架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正面对垒。而朱世军的风格就与之完全迥异,这小子打架就是喜好打闷棍,敲边鼓,成名绝迹就是“断子绝孙脚”和“电光毒龙钻”,且转好朝落水狗下手。

“我也不走,想我陈某人活了十几年,大打仗小仗也打了数百次,啥场面没见过,这点儿人,小意思。”陈佛生牛叉地取下墨镜,哈口气,擦了擦,复又带上,顺带着还紧了紧军大衣,一副做好了战前准备的模样。他说得慷慨激昂,就凭这番气势,不知道的准会以为这小子也是群架圈里常来常往的英雄豪杰。其实在场的除了三小,谁不知道他是何等人物,这小子打架的次数倒没夸张,不过都是被打,平日里一副嬷嬷做派,今儿个也难得硬挺一回。说实话,这全是跟薛向在一起惯的,眼界开了,四九城的高级顽主,他陈某人也算是见过不少,现在俨然顽主圈的一号人物,小圈子的老大们摆席,说不得还得请他,他陈某人早已飞鸟化凤,自命不凡了,岂能临阵脱逃?十多年钻营的辛苦,岂能毁于一旦?陈某人暗道,就是被揍死,墓志铭上说不得也得写上“生得猥琐,死得伟大”。更何况,有三哥在此,谁胜谁负还不一定了。就凭三哥那些传奇往事,这些不过是小场面,不过,对自己来说,就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壮举,以后说出去,谁敢不道一声“陈哥,好汉子,和三哥共过生死。”一想至此,陈佛生竟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恨不得那把插子放放血,缓缓亢奋。

胡报国和李学明等四五个家伙是四九城唯一以老兵自称的毛小子,在四九城和无数看不惯老兵的顽主都干过仗。这次虽然对方人多了点,己方又不是不能打,就是血溅三尺,也不能坠了咱老兵的威风。

“人家才不走呢,要看大哥打坏蛋。”小家伙错过无数次薛向打架的场景,小心思一直好奇极了,怎么每次大哥扭着自己身子的时候,外面的人都会倒下,有的还会鼻青脸肿。她当然知道那是薛向的杰作,只是具体场面她从未见过,小心思难免有些期盼。

小晚和小意也摇摇头,坚定地和薛向站一起。薛向苦笑一声,无可奈何。他倒不是怕三小受到伤害,凭他的身手,来再多这种毛孩子,也不过是送菜,更何况他腰里的黑星M20又不是摆设,说穿了,还是担心三小见血,影响小孩子心理成长。

薛向招呼一声,众人将三小围在中间,静待呼啸而来的青年们围拢。终于四面八方,二三百穿着各样军装、戴着各式军帽的青年们,驱狗驾橇,越迫越近,最终将薛向一众人等困成了一个直径十来米的小圈子。

薛向仿佛看戏一般,看着他们行动,末了,还掏出烟来,四下洒了一圈。

“周哥,就是那个戴水獭皮帽的大高个儿下得手,这孙子忒不是东西,把老炮的一根指头给废了。”有挨过揍的在人群里,开始指认打人凶手。

“哟呵,你倒是好胆儿,被咱爷们儿几百人围着,还如此不紧不慢,是个人物。若是平常,说不得我还得结识一番,今儿个只怪你运气不好,惹了我‘小混蛋’的人,不留下点什么,恐怕你今天很难全须全尾地回去了。”铁桶阵的西北角忽然分开一条缝出来,缝隙中走出五个人来,为首的是个个子高大的青年,二十四五的年纪,神情彪悍,眉目疏朗,脚下黑皮鞋,外罩一条毛哔叽的风衣,遮了裤腿,头上戴着顶水獭皮的帽子,打扮得和薛向颇为相似,方才说话的正是此人。

Ps:响应群里某人的要求,特意把小混蛋合理复活了。这是个传奇的爷们儿,至于他真正的品行如何,本书不加评论,纯是虚构。

另,冲榜中,有人说要十一更,我记得上个周一是十更,最好成绩冲上都市第六,总榜十九;这次希望能冲上总榜十五。多少更,就看各位的了,江南拜求各种票,拜托!

第一百零六章 混蛋之名四九扬(很刺激)

小混蛋!薛向听得这个名字,脑子里陡然跳出关于他的信息和传闻。小混蛋,大名周昌里,正是京城老街口一带的亡命徒,手下数百号顽主,竟然组成个菜刀队,浩劫最初的几年,更是猖狂得只对付当时实力最强的老兵,是个出手见血、不要命的厉害角色。薛向没想到,在此处竟然碰见了他,他倒不觉得这家伙有多了不起,后世倒也听过他的传闻。不过,这小子该在前几年就完蛋了呀,怎么今儿个又冒了出来?

小混蛋大名一出,不只薛向陷入了沉思,朱世军、陈佛生、胡报国、李学明等人齐齐一震,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这家伙的名声实在是太响亮了。朱世军还好些,小混蛋风光的时候,他年岁还小,印象不深。胡报国和李学明几人对小混蛋那可是记忆犹新,恨浸骨髓,早在五六年前,他们还是孩童时,小混蛋的大名已因专和老兵做对,而名扬四九城了。那时的小混蛋已是刀不离身、见老兵就扎、专抢老兵和逮大院子弟做佛爷的著名顽主头目。作为老兵遗脉、且念念不忘当年老兵风光的胡报国和李学明几人,又岂会忘了当年老兵和小混蛋结下的深仇大恨。

那几年,四九城的老兵和以小混蛋为首的顽主们进行了数次大规模的“会战”,甚至有好几次恶性事件都上了高层内部的《参k消息》。其中有一次,各机关大院的老兵们合围小混蛋,影响最大。那一次,小混蛋落单了,整个四九城仿佛一个猎场,数百上千的老兵们把持各个要道,拼死要把小混蛋的性命留下。后来,却不知怎么让他逃了。再后来,六五年Z央严打地痞、混混,四九城不少老兵、顽主全被施于徒刑,发配边疆了。自那后,再没听见小混蛋的消息了,没想到他竟藏在老兵们的眼皮子底下,在阳县扎下根来。

薛向几人打量小混蛋的时候,小混蛋也玩味地揣度着自己的盘中肉。说实话,他烦透了这些仗着家里老子的权势、称王道霸的老兵们,在他心里,他才是四九城当之无愧的顶级霸主加顽主。自己玩的都是高难度的动作,操最锋利的插子,扎最牛哄哄的老兵,骑最漂亮的妞儿,抢最尊贵的军服。这天下,除了自己,还有人配得上第一顽主么?

小混蛋满脑子的江湖思想,信奉以力为尊,至于最朴素的江湖道义,在他看来,都是屁话。他向来认为,顽主要混出名堂,除了手里有绝活儿,最重要的就是要为小弟出头和踩那些牛哄哄的主儿。这很好理解,为小弟出头,可以收拢人心;踩牛哄哄的家伙,更能拔高自己身份,引得众人敬仰。二者合一,自然声名远播,八方来投。先不说小混蛋的顽主思想如何浅薄,但他就是靠着这几招混出偌大的名声,四九城呆不下去了,人家避居一隅,落魄阳县,不靠往日威名,依旧重新聚起这泼天的势力,道声豪杰,亦不为过。

小混蛋阴沉的眸子凝在薛向脸上,似乎要从这张白皙、英俊的脸上瞅出一丝慌乱,可惜,他失望了。小混蛋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就产生了强烈的好奇,这人就仿佛沙砾中的宝石,群鸡里的风凰,无论是谁,看进那个小圈子,第一眼瞧见的,只会是他。小混蛋猜到眼前的这帮人是四九城过来的,他在阳县待得久了,能够成团伙的,无不在他的笼罩之下,哪里有他不认识的。小混蛋很满意自己报出名号,对方脸上的惊容:老子不在京城很多年,看来京城还流传着老子当年的传说。唯一让小混蛋不满的就是那个打扮得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大高个儿只是眉毛跳了下,再没有别的表情,浑不似另几个大张着嘴巴。

小混蛋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自己似乎遇到对手了。这小子的镇定绝不是假装地,看他抽烟时喷出烟雾的频率和速度,正是心境平和,波澜不起下方能做到的。小混蛋是老烟民,对这个知之甚深,此种辨烟雾之法,通常也是他判断陌生人心性的手段。被数百人围着还这般镇定自若,小混蛋自问做不到。想当年,自己被满四九城的老兵们围杀的时候,也是惊慌失措、六神无主,亏得相熟的发小李魁勇寻摸了辆垃圾车,把自己埋进垃圾里,方才逃出城外。那时的情况只不过是满城大索,哪像现在,这小子已经被自己数百人围困,居然还不急不徐地抽烟,若不是脑子有毛病,就是怀着泼天胆儿。

小混蛋不知自己心中一时间怎么多了这么多感慨,竟似在给自己鼓气一般,难道最前面的那个挂笑的大高个真的有恃无恐?是了,这小子恐怕自恃身手不凡。爬回去的几个不成器的兄弟的伤势,自己也看了,确是惨烈无比。听说,这十来人竟是连对方一片衣角也没摸上,瞬间就被干翻了,这就有些意思了。不过,纵使你再能打,被咱这二三百人围住,就是有三头六臂恐怕也遮应不过来吧。被围攻的滋味自己可是尝过,近在咫尺,人尽敌国,没有人能全身而退。况且,这小子还有三个小的要看顾,除了服软,他还敢动手不成?想通此节,小混蛋心头一松。

“小子诶,看来你听过老子的大名,看你打人打得挺利索,想必在四九城大小也是个人物,如何收拾你,待会儿再说,先报个万儿吧,让咱阳县的爷们儿也知道今天踩得是谁?”小混蛋见薛向一伙儿不答话,他却起了好奇心,想知道四九城的这位后起之秀姓甚名谁。

小混蛋话音刚落,他那方的人群里就起了各样式的腔调。

“是呀,报个万儿吧,牛逼哄哄地跑咱阳县来折腾,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界儿。”

“就是,谁不知道咱阳县就是四九城顽主的禁区,到得此处,那是要三拜而行的。”

“跟丫废什么话啊,还能指望他是一号人物不成,我看这群小子早被咱周哥的名号下得傻了,哈哈哈…”

“………”

“小混蛋儿,你丫也敢在咱三哥面前显摆,当初是谁顾头不顾腚地灰溜溜逃出了四九城,按说事情已经过去四五年了,丫咋不敢去四九城露个脸儿呢?尽在这杂八地儿里充大个儿,什么玩意儿!”雷小天不在,薛向这伙儿人中当属李学明脾气最为暴躁,他早看小混蛋扎眼了,这会儿见了这帮杂碎竟敢仗着人多,出言不逊,心里的火哪里还压得住,当下就喝骂开了。

闻得李学明的讽刺,小混蛋脸色骤然一沉,李学明的话正是戳中了他的痛处。小混蛋又怎么不想回京城?阳县在他眼里,确实是个杂八地儿,如何能与皇城根底、天子脚下的四九城相比。想当年,他在四九城呼风唤雨的时候,是何等的逍遥自在,那种振臂一呼,万众云集的场面至今仍让他无比的缅怀。他之所以避居京郊附近的阳县,而不是远遁他方,心中正是存着有朝一日杀回去的念头。可惜,虽然如今四九城的老兵已经凋零,可当年的顽主同样物是人非,他不是没去联系过旧日的伙伴。可那帮人绝大多数去做了知青,剩下的不是进了厂子就是当了兵,整个四九城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他只有蜗居此处,仗着一股子狠劲儿和高人一等的手段,重新组织起了可观的势力,只待东山再起。

小混蛋凝了眸子,死死盯住方才讽刺他的李学明,鸡皮密匝的眼角放出点点寒光,他一扭头,对边上的一个壮硕的汉子朗声道:“老熊,这小子嘴巴挺滑腻,去,给他上点儿彩,让他长长记性。”

叫老熊的壮硕汉子足有一百九十多公分的身高,大冷天的只穿了件靠披绿,胸前的领口还敞着,露出里面大红的背心。老熊闻言,狞笑着应下,越众而出,朝薛向这边的李学明逼来。

李学明毅然不惧,暗里已开始思忖着如何攻击,倒是他身边的陈佛生惊惧得不行。陈佛生藏在军大衣的两只大腿,摆如筛糠,这家伙到底没有真正面对过如此阵仗,先前的一番豪言壮语外加心中自我的鼓励,到底不能在直面威胁时发挥多大的作用,一腔热血来得快,去得也快。

老熊将将走到薛向所在圈子的外围,便一把撤掉靠披绿,露出里面的红背心和满身的腱子肉,“喂,那尖嘴的小子,是要老子亲自下场拎你出来,还是你自己滚出来?看你这畏缩模样,也是个没卵子的货,爷爷我就辛苦一趟,亲自走一遭,旁边的毛孩子们可站稳了。”说罢,老熊的身子陡然前倾,步子瞬间加大,竟似蛮牛一般,朝圈子横冲直撞过来。李学明听了老熊的叫嚣,立时就要走出圈来接战,却被薛向举手止住。薛向早看出老熊的不凡来,绝不是李学明能对付的,他怎会让李学明吃亏。再说,收拾掉这蛮汉,也正好涨涨己方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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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另七章 灭罢熊罴战群狼(求收藏)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老熊就要撞进圈子,薛向撮唇一吐,半截烟柱陡然飞出,左手跟着急追而去,一个弹指,烟柱瞬间转向,“砰”的一下,撞在老熊的左眼处,迸出无数明灭的火花。老熊“呀”的一声惨叫,伸手捂眼,身子陡然一歪,眼看就要向圈子里倒来,薛向轻舒猿臂,一把提过老熊壮硕的身子,左手将他身子高举过头,右拳狠狠击在老熊的太阳穴处,将之击晕,复又提了老熊快速摆动,在空中画一个圈,势能大增后,便狠狠朝小混蛋所在的位置砸去,“砰”的一声,以小混蛋为首的几个越众而出的装B男躲避不及,被砸得滚作一团。

薛向瞬间将老熊秒杀,顺带着将小混蛋聚集起来的气势,扫得七零八落。从老熊奔出,到薛向制住老熊,将小混蛋一伙砸倒,这一切动作都在电光火石间完成,眼睛慢点的恐怕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熊刚一落地,满场鸦雀无声,继而一阵抽气声聚如鸣鼓。

这帮阳县的小子们彻底被震住了,老熊什么体格,什么武力,他们可是清楚得很。老熊可是周哥手下的第一战将啊,横扫周边县市,那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老熊就是胜利的保证啊!怎么一会儿功夫,自己眼睛一花,老熊就躺地上不动了呢?老熊可是一百九十多的身高,两百多斤的壮汉,怎么这家伙就像提婴儿似的,在手中耍弄,耍弄罢了,还将老熊作了人形兵器,这得多大的力气啊。

阳县的毛小子们心中惊疑,薛向所在的小圈子里亦有两个人激动非常。一个就是先前摆如筛糠、现下摇如挂钟的陈佛生,只不过两种别致的造型,一为惊吓,一为激动。此前,他是真被吓住了,尽管心里不住地给自己鼓气,一颗脆弱的心脏终究还是叫恐惧吞噬;忽而,薛向如天神般降临,一招大神功,将对方的嚣张气焰秒杀殆尽,他只觉痛快异常,暴力因子瞬间激活,胸中生出万丈豪情,只想出了圈去,找人放对。另一个热血沸腾的自然就是嚷嚷着要看大哥打架的小魔头了,但见大哥猛地把那么高那么胖的一个人举过头顶,像扔枕头一般扔了出去,小家伙就惊讶地合不拢了嘴,这,这大哥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啊,以前和他掰腕子,他怎么老掰不过人家呢?小家伙惊讶完,蹙了眉头,又开始思考起自己的力气到底能不能举起那个“高大胖”。

“啪啪啪,好,好,好小子,今儿个愣是让你爷爷开了眼了,今儿个要是不给丫放放血,我小混蛋就绝了回四九城的心思,别他妈的藏着掖着了,报名儿吧,老子将来在丫碑上,也好给丫留个字号。”小混蛋从人堆里爬了起来,先送上一阵掌声,继而亮出了腰里的插子,此刻他杀心已动。薛向识得这把插子,正是苏制军用c5折叠匕首,翼展开来,全长二十三点八公分,刀身是特种钢打造而成,双面开刃,锋利异常。

小混蛋握紧了这把五年前从一个将校呢小子手中抢来的宝刀,心中也是震撼至极,老熊的本事,他远比这帮不明就里的小弟知晓得清楚。老熊不是阳县人,而是他从京郊火车站的乞丐堆里捡回来的。捡回来时,老熊枯瘦如柴,已饿得只剩半条命了,小混蛋也是见他身材长大,养好后未必不是一大帮手,才动了收容之心。捡回来后,小混蛋便将好吃好喝一股脑儿得往老熊肚子里塞,没过仨月,一条昂藏壮汉便诞生了。起先,小混蛋只是以为他身长力大,只当普通小弟带在身边,在一次和临近县市的冲突中,小混蛋身陷重围,眼看就要被刀枪淹没了,老熊杀了进来。老熊赤手空拳,一个冲锋便将围着小混蛋的数十人冲散,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倒下十多人,小混蛋才彻底得以脱险。那一战,也彻底奠定了小混蛋在阳县混混圈的地位,事后,小混蛋才想起问老熊的来历。

原来,老熊家住嵩山脚下,自小就在少林寺厮混,和内里的武僧混得熟了,也学了个一招半式,年纪再大些,家里已养不活这胃大过猪的老熊。老熊只得委身少林寺,打杂谋生,就这么着,老熊在少林寺混迹十年,倒也练得一身好武艺。六七年,浩劫爆发到高潮,少林寺亦未幸免,老熊无奈之下,只得避走他方。老熊本是个大肚汉,又身份不明,四处无投,这一来二去的折腾,就饿了个半死,倒在京郊火车站,才被小混蛋救出。自打跟了小混蛋,老熊才算知道啥叫过日子,清规戒律早让他忘了个干净,只觉得混混的生涯才是此生的大自在。平日里,打打架,砍砍人,睡睡妞,给个佛祖也不换的。

小混蛋万万没想到勇猛如老熊者竟在这白面青年手下未走过一招,不过,一惊之后,也就镇定下来。他是个光棍性子,信奉的就是过一天,赚一天,这身皮肉就是要活得自在,又岂能与人伏低做小。再说,眼下的境况,到底是自己这边占优,这小子能打,自己早有心理准备,可几百人乱刀齐下,就是如来佛来了也得蹭下块油皮来。

小混蛋这已是第二次发问,薛向依然置若罔闻,仍旧从兜里掏出烟盒给朱世军几人散烟。他这副从容不迫的模样,看得小混蛋等人眼中险些喷出火来。陈佛生倒是在一旁跃跃欲试,想道出薛向名号来试试威力,却被朱世军拿眼瞪住。

小混蛋终于愤怒到极点了,正待要招呼众人齐上,将薛向等人团灭,忽然,一道声音响起,将他的话阻在了嘴里。

“周哥,这人我好像有些面熟,好像是…是四九城的…俊…”声音来自包围圈的东北方向,结结巴巴说到最后竟停住了。

小混蛋顺着声音的源头寻去,辨清源头,骂道:“狗日的土豆,说句话都说不清楚,吞吞吐吐地作甚,赶紧给老子说清楚了,看你这副球样子,莫非他还是个人物?”

被小混蛋称作的土豆的青年戴着单面军帽,个子不高,神情畏缩。众人听得小混蛋的招呼,让出条道儿,把土豆推到前方,似要听他说出个究竟。毕竟眼前的这等猛人可是少见,不,压根儿就没见过。被数百人围着,还敢动手不说,竟然眨眼间将己方最能打的老熊给虐了生死不知。

土豆也是偶然机会在京城的北海溜冰场见过薛向,不过那是一年多以前。少年人的样貌变化最是巨大,此时他也不敢肯定那人是不是他。只是,那次在北海溜冰场见的那人打架的风姿和眼前的这人是那么的酷似,同样的暴烈异常,再看样貌,也是英俊非常,土豆此时颇有几分把握确定眼前这人的身份。

土豆正要道破薛向的身份,忽然想起,若眼前这人真是那人,那事情可就大条了。想那人在四九城的赫赫声威,他们在阳县也是如雷贯耳的,要是眼前的暴力男真是那人,恐怕这事儿就麻烦了,自己若是搅合进去,能有好吗?四九城的顽主们啥脾气他不知道,可四九城顽主大哥大啥脾气恐怕在场的就无人不知了。

小混蛋看着土豆一副猥琐模样,心中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上前扯过土豆,厉声道:“说吧,那小子是谁,你怕啥,万事有老子给你戳着。”

土豆吱吱唔唔地说不出口,眼睛不住地偷瞟着薛向,似在寻求这位大哥的谅解。小混蛋窥见他这般作态,一巴掌就拍在他的后脑勺,骂道:“没出息的东西,甭说了,管他娘的是龙是蛇,就是阎王爷来了,爷们儿今儿也要他爬着回去。”

“好大的口气,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爬着回去。”薛向终于出声了,他这会儿也被弄得烦了,耽搁不少时间,中午饭怕是要改到下午吃了,又听见小混蛋大言旦旦,哪还按捺得住。

小混蛋再不答话,冲身后也已爬起来的四个跟班打个响指,然后侧开身子,从圈子里跑出三条纯黑的大狗来。但见这三条狗身高皆有米余,体长更是都过了米五,哪里是一般的笨狗,上竖的尾巴和尖利的獠牙,不是狼狗又是何物?

小混蛋唤出的这三条黑色的狼犬为一母所生,被小混蛋弄到手已有三四年了,平日里皆用活物喂它们,偶尔更是赶入大青山里让它们自生自灭,这三条狼犬在大青山里非但没有饿死,反而生出野性来,时不时地竟会发出几声狼嚎。小混蛋把这三只狼犬养得精熟,这三只狼犬只听他的指令,平日里,更没少替小混蛋立下汗马功劳。小混蛋初到阳县声名不显,两年后,三只狼犬成年,他算是得了一件无上利器,靠着这三只狼犬打下好大一片名声,再加上在四九城混出来的手腕,立时就在阳县称霸一方。人家是狗仗人势,他倒成了人借狗威了。

第一百零八章横扫千军如卷席(哭求收藏)

三条狼狗的脖子上没套缰绳,出了圈子,缓缓朝小混蛋走去。三条狗一般模样,狼一样的脸上挂着两颗猩红的眼珠子,紫色的舌头吐出嘴来,吊得老长,时不时地发出低沉的吼声,似要择人而噬。小混蛋一个口哨,三犬齐齐抬头朝他瞧去,小混蛋伸手朝薛向一指,喊了声“上”,三只狼狗眼神齐齐盯住薛向,拔腿就朝薛向扑去。

早在小混蛋唤出狼狗的时候,薛向就让小晚抱了小家伙,捂住她的耳朵和眼睛。小混蛋这是想要他的命,他又岂能不“投桃报李”?先前对付老熊,他还记着小家伙要看打架,下手根本就没沾血,这会儿,杀心已被小混蛋引动。

三条狼狗一个呼吸就奔到了薛向近前,它们自幼受训,对小混蛋的指令领悟极准,认定小混蛋所指的目标,根本就不顾余者。三条狼狗一母所生,自幼长在一起,心意早通,在大青山的围猎生涯,已经无师自通了结阵之法(此乃野兽的本能)。这会儿,三条狼狗各据一角,成三角阵朝薛向咬来。

薛向既不招呼朱世军等人相助,也不让它们退后,只是吆喝一声,让众人站定不乱,军大衣一撩,竟向三条狼狗对冲而去。三条狼狗见薛向竟敢主动出击,立时吃了一惊,先前打算如猎兔一般的合围立时不成了,它们压根还没来得及围拢,此时三犬还在同一个扇面,直面薛向。三条狼狗见惯了血腥且饱尝了战斗,见目标对冲而来,前飙的身子只是一凛,复又继续向前。

三条狼狗齐齐蹬腿朝薛向扑去,锋利的牙齿分别各自瞄准了薛向的咽喉,脸颊,左肩。薛向一个跺脚,腾空而起,高高跃起一米有余。三犬、一人本就只距十来米的距离,一息的功夫,双方就在半空中相遇了。但见薛向陡然伸出右手,屈而成钳,出之如电,精准地卡住扑在最前亦是最中间的那条狼狗的脖子上,手钳瞬间合拢,“喀嚓”一声脆响,那条奔赴最前线的狼狗被他捏碎了喉骨,软软地从半空落了下去。薛向右手击毙朝它喉咙而来的狼狗,左手骤而成拳,半空中划起一到惊人的弧线,钵大的拳头宛若从天际击来,带出一道尖利的呼啸,“砰”的发出一阵巨响,击在从左侧攻来的狗头上,狗头瞬间爆炸开来,惨白的脑浆子和狗血四散飞迸,浇得那帮围在最前处的众混混一头一脸。最后一条狗跃在半空中也瞧见了两个狗兄狗弟的惨死,已然吓破了狗胆,忽而,猛地吊头,向回逃去。薛向岂容它逃脱,沾满鲜血和脑浆的左拳,化而为掌,急速像刚掉过头的狗身追去,一把握住狗尾,倒拽了回来,提在半空,左脚豁然踢出,将这条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狼狗踹飞了天,半空里仿佛下起了一阵血雨,悠悠扬扬地落在了避之不及的小混蛋一众的头上。

三条猛恶的狼狗瞬间被薛向用如此鲜血淋漓的手段残杀,满场的人实在是已经惊无可惊。阳县的小子们先前见薛向秒杀了老熊,心中还存着未必不能一战的想法,毕竟老熊只是晕过去,并为出现如此残酷的画面震撼人的神经中枢。可眼下三条小牛犊子般壮实的恶犬居然被眼前的杀神如杀鸡般弄死,且弄得鲜血如雾,脑浆成雨。众人实在是再生不起对抗的勇气,杀狗尚且如此,杀自己岂不是和喝水一般简单,阳县的这帮小子此时已然丧胆矣。

小混蛋见自己爱若性命,倚为腹心的三个“小弟”如此惨死,他早已失去了理智,更遑论害怕。但见他大呼一声:“给老子上,乱刀砍死,出了事儿,老子兜着。”喊罢,提了匕首,率先朝薛向扑来。

小混蛋一声凄厉的喊叫,倒也并非没有效果。他在阳县经营日久,核心心腹也有二三十人,都是一起见过血的兄弟,虽不见得多么情深意众,可好勇斗狠时,皆愿意出死力。小混蛋吼罢,二三百人中大部分立了身子不动,似已被薛向震散了魂魄,但仍有三四十人提了小刀、匕首朝朱世军等人围成的圈子扑来。

小混蛋话音刚落,薛向便动了。但见他一个侧步,滑进小混蛋等四五个朝他攻来的混子们的圈子,提肘,撞肩,挥掌,扬拳,戮脚,他浑身上下无处不化为攻击的利器,但凡挨着的就没有不倒地的,小混蛋被他一巴掌拍飞了军刀,一肘狠狠撞在太阳穴处立时就倒了,另外四个压根也没阻住他几秒,也倒了一地。薛向击倒众人,身子不停,拔脚就射,小混蛋四五个家伙被他作了炮弹,狠狠朝正扑向朱世军等人结成圈子的混混飞去。

薛向靠着小混蛋等人的身体稍稍阻了一阻众人的攻击,但他终究隔了小圈子还有断距离,眼看就要救之不及。但见他猛然一撩军大衣,右手探进腰间,带出一把黑漆漆的手枪来。手枪被他勾住挂环,滴溜溜地在掌中转了一个圈子,忽然,枪口立定,豁然刺出,“砰砰砰砰”,四声巨响,枪口处冒出缕缕青烟,空气中飞扬着淡淡的火药味。远处正在围拢的众混混中有两人正扬起的砍刀从中断为两截,冲在最前的那人的帽子被打飞了,攻向小晚的那人伸出的手被钻出一个血洞,此时正汩汩地冒血。

全场彻底没了声音,也没了动作。帽子被打飞的那人两只眼睛成了斗鸡眼一般齐齐上竖,似在观察自己的脑袋究竟还在不在;被打穿手掌的那人哼也没哼一声晕了过去;其余的混混早在枪响的霎那,彻底地吓呆了。这些混混打起架来往往悍不畏死,尤其是以强击弱的时候。可混混终究只是混混,不是军人,在面对枪,这种传说中的兵器时,终究是没有反抗之力的。尽管人人皆知一把手枪存不了几粒子弹,且眼前的这人已经射出了四粒,就是拼着再让他射三粒,最多也不过损失三个人,己方也是必胜。可究竟谁来做这注定要完蛋的三人呢,恐怕谁也不愿意,毕竟选择权完全在持枪的那人手里,他必定是谁先动就打谁,看他方才的枪法和狠辣的手段,要了自己的小命也不过是呼吸间的事儿。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没有人愿意做出头鸟,于是就齐齐震住了。

这帮亡命的混混被震住还是经过一番思想争斗的,而剩下的二百多阳县的小子早在薛向鲜血淋漓的干掉三条狼狗后,已经散掉了精气神儿,这会儿见他还拿出了究级武器,已经被震麻木了,反正它们是彻底死了反抗之心。

薛向拿枪逼住众人后,迈步朝小圈子走去,圈子外的混混们握了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薛向走到近前,一把扯住一个戴狗皮帽混混的衣领,狠狠一个膝撞,撞得他晚下腰来,猛吐酸水,手中的刀早已握不稳了,从半空落了下来,却被薛向抄在手里。薛向继续前行,两巴掌扇飞了两个,一脚踹翻了四个,那把抄在手里的长刀也被他折断,狠狠插在另两个眼露不忿的倒霉鬼的肩头。薛向的这一连套动作下来,众混混彻底不敢再挺了,呼啦啦,仿佛突然回过神来的僵尸,一窝蜂地朝后面跳去,将包围圈散了开来。

薛向走到圈里,拍拍围在最外围的朱世军等人的肩膀,没有说话,进到圈里把小家伙从小晚怀里抱了过来,他的军大衣早沾满了鲜血和脑浆,早被他扔了,此时,他一身棉军装干净得紧。小晚三人被朱世军、胡报国一伙儿牢牢的围在中间,丝毫未受到波及。小家伙被姐姐围在怀里也看不见外面的景象,小心思虽然万分想看,却也知道外面那么多人好像对自己都不友好,就忍住躁动,没给哥哥姐姐添乱。

小家伙抱了灰皮兔,重新回到薛向怀里,一双大眼睛彻底解放开来,奋力地扭着小脑袋四处张望,先前的几声鞭炮响声比平时听的都响,她这会儿正在满地寻鞭炮纸了,小心思打着主意,回家也让大哥给买几个那么响的鞭炮,震震院里的玩伴儿。

“走,回家吃饭。”

薛向抱了小家伙,牵着小意、小晚,径直踏上雪橇,招呼朱世军、陈佛生、胡报国等人跟上,抖了抖笨狗脖子上的缰绳,看也不看呆立当场的阳县众人,一阵风去了。

见薛向去得远了,忽然,满场竟发出一道巨大的出气声。方才的杀神给他们的压力和震撼实在太大了,一己之力独抗数百人,不说见,就是听也没听过,更何况自己等人竟还做了可耻的配角,被他一步秒一人,竟压得己方不敢还手,打完后,竟然轻飘飘的说声“回家吃饭”,就扬长而去了,浑不把眼前满地的污血,狗尸当一回事儿。在场的数百人心里齐齐泛起了常听放羊的朱老倌哼唱的那首长歌里的几句词儿“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第一百零九章 杀神偶像竟同身

从前,众人只觉得这几句诗很有气势,今天竟有种诗如其人、找到了契合对象的感觉。可不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么?自己竟连那杀神的姓名也不曾闻得。

此刻,不少人心中无比后悔,如此英雄人物、豪杰猛士,自己竟然不能得闻其名,实乃是莫大的遗憾。以后和人说起今天的这般热血沸腾的大场面,少了主角的姓名,又如何来的说服力。就是方才被薛向爆揍过的小混蛋的铁杆心腹们,也是一般的遗憾,以前只觉得满世界就周哥慷慨重义、肝胆无双,听周哥说起当年他在四九城的顽主生涯,也是佩服无比。不过,那些事儿和今天那人方才的所为终究多有不如吧,毕竟一为耳闻,一为眼见,不,亲身的感受,何者说服力更强,不言自明。

忽然,不知谁起了头,问道:“土豆呢?这小子方才说好像认识刚才那人,叫狗日的土豆赶紧出来,说出个究竟,不然,老子待会儿打出他屎来。”

这句话出,仿佛一锅热油里浇下一瓢冷水,霎时间,震天价的吆喝声响起,皆是要先前吞吞吐吐的土豆道出个究竟,若是土豆胆敢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众人已经在口头上将之分尸了。

不多时,土豆便被人从人堆里挖了出来,你一脚我一脚,踢到了圈子的最前方,要他接着先前未说完的话,道出个结果来。

土豆先前哆哆嗦嗦,正要将薛向的身份道将出来,两边就起了冲突。他正暗自庆幸,此事终于与己无关了,就是那位爷将来报复,也找不到自己头上,反正他只不过是打酱油的,没有丝毫掺和进这事儿。两边起了冲突后,土豆立时化身钻地鼠,悄悄隐进了人群。他倒是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终究怕这样做太过显眼,不若隐在人群中更加保险,战端一起,谁还记得他啊。哪里知道这帮人挨了揍,反倒成了贱皮子,起了仰慕之心,竟然要知道那人的名号。

土豆无奈,反正这会儿那人也走了,就算自己说出他的名号,将来,就是他带人杀回阳县,多半也不会去打听,究竟是谁露的底。反正他名号那么响亮,稍稍打听一下,谁不知道啊。土豆思忖已定,竟站直了大虾般的身子,清了清嗓子道:“诸位,不是我窦图方才做作,故意不说,实在是怕打击各位的士气啊。哪里知道没有我出来搅合,你们还是一败涂地,要是我…”

“**的,废什么话,叫你说个人名儿,怎么磨磨唧唧,再罗嗦,老子先把你收拾了。”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见不得土豆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出言喝叱。

土豆见众人神色不善,这才想起来,打败他们的是那位爷,又不是自己,自己这般得瑟,不是找不痛快么?土豆终于找准了自己的定位,直起的身子要塌了下来,耸着鼻子,嗡着声音道:“那人姓薛,名向,绰号俊宋江,人称三哥,‘东城及时雨,北海呼保义’是他在江湖中竖起的招牌,实乃四九城顽主圈中老大的老大。”土豆刚给薛向做了个简单的身份介绍,就发现先前一直不停地骂骂咧咧的杂声彻底消失了,人人面色古怪,眉目大乱。

土豆心道,平日里,你们一个不服,二个不忿的,只道小混蛋是天下第一豪杰,到底是井底的蛤蟆,没见过天大,哪像自己那是真正开过眼界的人物,去过四九城不说,还亲眼见到过三哥。土豆见众人被惊得不言语了,弯下的腰又直了起来,接着卖弄:“要说三哥在四九城那是呼风唤雨啊,你们方才和他放对,恐怕他不会善罢甘休,定是回去吆喝人手,将你们一举荡平,我看周哥这昔日的传奇终究敌不过三哥这位今朝的偶像,诸位还是赶紧找地儿避一避吧。我肯定是没事儿的,毕竟我和三哥认识,你们哪位要是害怕,可以让我…”

土豆正昂了头,突突突地说得吐沫四溅,丝毫没注意到满场的人脸色一沉再沉。忽而,不知谁最先动手,接着数十只手齐齐朝土豆招呼过来。霎时间,土豆被拖进了人群,一阵收拾,再没了声息。

此时,阳县众良家子和小混蛋手下的众混混恨极了狗日的土豆,要是这王八蛋方才在动手之前,道出三哥的名号,自己哪里会吃这么大的亏,当咱爷们儿是脑子有毛病么,拿了鸡蛋去撞石头?狗日的土豆,死不足惜,还不知道三哥回城后,会叫多少人来收拾自己呢。

原来,这帮阳县的小子对俊宋江的大兵也是闻之久矣,毕竟阳县紧挨着四九城,严格意义上说他们也算四九城的顽主,因为阳县正是京城辖下。只不过,阳县离四九城的核心区域地带实在太远,众人平日里也不好意思以顽主自谓,然而,到底心里都觉得只有皇城根脚的人才配得上顽主的称呼。虽然往日里,大家嘴上都瞧不起顽主,那只不过是一种“不得之、便毁之”的狭隘表现,其实人人都是身不能至,心向往之,对传说中在四九城号令群雄的薛三哥更是仰慕到了骨子里。今儿个,居然稀里糊涂的为了几个臭番薯、滥鸟蛋,和自己心中的偶像动了手,这实在是太滑稽了,太他妈的没天理了。

土豆不观风向,不辨天时,只顾着卖弄,方才遭遇此劫。满场的青年们一边老火,一边担心。三哥什么手段方才是彻底见识过了,且三哥方才总是护着三个小孩,多半是见他们在场,不方便下死手,他这一回去,岂不是要带了大队人马,杀奔过来,这可如何是好,就自己这几百人怎么经得起折腾,这可如何是好啊?

就在阳县众青年自怜自艾,惶恐不安的时候,薛向已带着三小踏上了回京的大道。回程时,也和来时做一般打扮,依旧拿被子缚紧了车身,唯一不同的是,车速慢了许多。你道为何,原来薛向的摩托后座的钢环上栓了六七道绳索,朱世军和胡报国一众吵着要和薛向一道回去,不愿踩着脚踏,哼哧哼哧地跟在后面吃灰,就想了这么个笨主意,让摩托拉自行车。也亏得薛向的摩托车是特制的,马力强劲,且是大雪天,地面光滑平整,不然如何带得动这么多自行车?好在,众人只是想掺合着和薛向一起回城,倒也没有偷懒、耍滑的打算,一路倒也蹬得勤快。

“佛生,你怎么啦,怎么半拉屁股坐在车位上扭来扭去地,这是何种造型?”朱世军驾了风凰行在陈佛生左侧,陈佛生好似控车不稳,时不时地老朝自己这边歪来,他见了陈佛生坐姿怪异,就出了声。

“没,没事儿,路有些滑罢了,军哥,要不你紧踩几步,行到我前边,我转个圈,绕到你左边来,这样就别不着你了。”陈佛生有苦难言,他此时难受得厉害,下体处湿漉漉一片,张开腿骑车,冷风灌进胯间,冻得小鸟冰凉一片,刺棱棱得快没了知觉,只有踩一下脚踏,抿一下裤裆,给小鸟加热,方才能舒服一些。

原来,薛向在收拾小混蛋一众时,顾不得照应陈佛生所在的小圈子。三四十混混拿了家伙齐齐朝陈佛生等人结成的圈子围来,陈佛生满腔的豪情壮志又散了个干净,只觉众混混手中的在阳光下泛着白光的插子,迟早要在自己身上开个窟窿。一想到要流好多血,要疼得满地打滚,陈佛生膀胱一松,竟撒出一泡尿来。

这会儿陈佛生有苦自知,却不能明言,心中苦闷异常,直把阳县的那帮混混恨到了骨子里。陈佛生一边咬牙切齿地思索着什么时候回城,号集力量,杀回阳县报仇,一边恼恨自己胆小如鼠,经不得风浪。陈佛生正瘟头瘟脑地骑着车,忽然前方一阵雪花滚滚,铃声阵阵,紧接着,出现一大团黑影,快速地相向行来。

半支烟的功夫,薛向一行和那团黑影靠近了。这哪里是什么黑影,分明是数百上千辆自行车弄出的动静,难怪数里地以外,就弄出这么大的声势。

“咦,三哥!”

“三哥,你怎么在这儿?”

“三哥诶,我老张听说你被困在阳县,可是撂下碗就飙来了。哪知道竟是谣言,狗日的,谁传得谣?”

“球毛的谣言,想来是三哥已经将阳县的那帮小子收拾服帖了。我就说嘛,就凭他们,哪里困得住三哥!”

“不成,今儿个非让阳县的那帮小子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三哥,咱杀回阳县,给他们上上课。”

“好主意”

“就这么办,大冷天的,来了,也得活动活动不是?”

“……”

“……”

十来个各圈子的老大挤在最前头,率先发了言。薛向早停稳了车子,听他们说话,正要出言相谢,忽而,大部队后面又“突突突”地来了一辆偏三轮。薛向定睛一看,骑车的竟是雷小天,坐在跨斗里不断嚷嚷着加速的不是康桐又是何人?

第一百一十章 得意忘形露乖丑(求收和推)

原来,薛向被围的事儿,早让在蛐蛐原逮兔子的几个四九城的毛小子们瞅见了,这几个小子当然识得薛向。先前,薛向一路过来,还同他们打过招呼,散过烟。这几个小子知道凭自己几个力量就是冲进圈子支援三哥,也是杯水车薪,灵机一动,竟直奔最近的公用电话亭——派出所。这帮四九城来的小子嘴皮子本就滑溜,几句话一扇呼,就把看电话的老王头给吹上了云端,一个电话就摇到了四九城。这么一来,三哥被围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般,在四九城的顽主圈里飞速地传了开来。

当下,在吃饭的,就撂了碗;在打架的,各自拔腿就撤;在家午休的,掀了被子……就这么呼啦啦,一阵喧腾,出广渠门的时竟然汇成了一道庞大的车流,上千辆自行车就这么哐当咣当地流出了四九城。这番声势,直把附近巡逻的老虎皮们弄了个目瞪口呆,调转自行车就往派出所奔,来勘询所长是否出了什么状况。

这边一闹腾,康桐和雷小天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两人知道就凭三哥的本事,莫说阳县的那群不成气候的毛小子,就是满天下也尽可去得。可是消息里说三哥带了三个小孩,被数百人围起来了,这可就麻烦了。虽说“双拳难敌四手”用在三哥那里是不合适的,可毕竟拖着三小,又被团团围住,纵是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难全身而退吧。一念至此,两人哪里还镇定得下来,一把扔了手中的饭碗,抢出食堂,就近跳上辆辆偏三轮,踹响就走,压根儿不理身后的呼喊。

“三哥,没事儿吧。”康桐从还未停稳的车上跳了下来,几个大步,奔到近前。

薛向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看我的样子,像有事儿的吗?”

“错,三哥这话可就不实事求是了,怎么是没事儿了?阳县的那帮小子的事儿可大了!你们不知道当时的场面是何等的壮观、情况是何等的凶险,数百人围着三哥……”见来了这么多人,陈佛生的小鸟不冷了,蛋也不疼了,热血上涌,仿佛九阳神功大成一般,一股真气在奇经八脉,一百零八个穴位游走了一遍,浑身懒洋洋地,开始描述薛向方才力敌百人的壮举。当然,重点是讲述最佳男配角也就是他自己,如何临危不惧,如何力战数人。一番演义说了十来分钟,倒也听得众人血脉喷张,入戏甚深。当然,人家都是沉浸在薛向的无敌风采里,至于陈某人什么德性,数个月前,大伙儿可是门儿清,谁也没把他吹嘘自己的那段话当真,只不过暗里埋怨这孙子不多讲讲三哥是如何破敌的,尽在那儿不着边际地吹嘘自个儿。

陈佛生难得在满四九城顽主面前露把脸,拿出生平最大的嗓门儿,让上千人听了个分明。说着说着,这小子站上了朱世军的车后座,双手也不扶朱世军的身子,竟然也站得稳稳当当。他解开军大衣,弹了弹军大衣下摆,拿足了气势,一番讲演,挥手扬眉,唾沫横飞,倒也颇有几分小胡子在万人广场上表演的风采。

“佛生,你裤裆处怎么湿漉漉一片,莫不是方才被吓尿了吧?”不知谁作了皇帝新装里的小女孩儿,竟一语道破真相。忽而,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也怪陈佛生得意忘形,肆意张扬,非要站得老高,且忘形得解开了军大衣,大冷天的,裤裆处的尿渍,一时半会儿,哪里干得了,竟然在众目睽睽下露了出来。陈佛生被人喝破阴私,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仿佛被人一榔头直接从天堂砸进了地狱。陈佛生羞愤欲死,只觉数月来的辛苦努力、打扮包装,片刻间被戳得粉碎,以后在四九城彻底没法混了。

“燕子,你小子这玩笑可开得过啦,小心佛生待会儿找你玩儿命。方才佛生临危不惧的表现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你小子又不在场,瞎咧咧啥。他那地方确实是尿,不过是方才报国这小子使的坏,趁佛生小解的时候,竟拿了把农家的铁锹猛地挡在前面,就这一挡,尿全部反向,浇了佛生一裤子,方才佛生还缠着报国拼命呢。燕子,你下回走路可留点儿神,佛生这小子蔫坏儿呢。”薛向知道要是不给陈佛生圆这个谎,这小子恐怕得在心里结下个死结。他也顾不得小晚在身后,把男孩撒尿的事儿都当着她的面儿说了。

薛向的这番话遮应得团圆,胡报国也配合得连连朝陈佛生作揖,众人也就不再生疑,但笑声依然,毕竟拿铁锹趁人撒尿时,挡住那话儿,确实可乐得紧。陈佛生早跳下了车,满脸通红地倚着自己的车子不说话,众人以为他正为被胡报国作弄的事儿让大伙儿知道了恼火呢,也不疑有它。

“佛生,方才你们逮的兔子带上没,莫不是落在租雪橇的那家了?”薛向故意找陈佛生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没,没,在报国车后绑着呢。”陈佛生心中对薛向感激万分,若不是三哥替自己圆谎,明儿一早,自己恐怕就长眠于北城外的护城河了,太他妈的丢人了。陈佛生,你狗日的胆子大一点能死啊,连三个娃娃也不如,陈佛生开始在心里痛骂自己。

“佛生,你带小八和小飞分头去找张胖子和丁卫东,弄两头猪,晚上招呼大家伙儿。”薛向早窥见了人群里正朝他不断挥手的几个老熟人,其中还有郝运来,他竟也领着几个小弟,被围在中间。薛向故意支使陈佛生活动,一来,他确要摆宴答谢大伙儿的助拳之举;二来,也好让陈佛生单独静静,缓缓精神。陈佛生和在人堆里的康小八、徐小飞等人闻言,高声应下,驾了车就往四九城奔,看来今儿个晚上又有一番热闹啊。

听得薛向此番言语,人群中不少小子喜上眉梢,这些人多半是上次没机会参加大会餐的。他们多听过有幸参加过的顽主吹嘘过当天的热闹,心里早羡慕的不行,没成想,今天不过出城十来里,不过热了个身,就逮着参加大场面的机会了,这,是不是太容易了,看来得撺掇三哥往阳县走一遭,不然自己也不好意思光吃饭不干活儿啊。

“三哥,不用了吧,哪能回回让你请,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是啊,这回还是大伙儿凑份子吧。”

“凑份子就算了,我看这样吧,咱们各自寻摸点趁手的吃食儿,弄锅大杂烩吧。”

“这主意不错”

“嗯,我看行,大伙儿荷包不丰,可弄些食材的本事还是有的,就这么着。”

……

几位各圈子的老大不欲总占薛向的便宜,想出这么个主意,薛向听了也暗暗叫好。虽然,这回他出两头猪,可饭食、菜蔬一时半会儿真的无处着落,更何况这回聚餐的人多了一倍,两头猪如何够消受?再说,回了四九城,指不定还有谁加入呢,各带食材,不论好坏,真是个不错的主意。众顽主谁不是要面子的主儿,拿来的东西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会餐的事儿,倒把寻阳县众混混晦气的事儿给忘到一边去了,独独康桐和雷小天还记在心里。

“三哥,这事儿就这么了了?不好吧,我看必须给阳县的那群小子做个记号,不然不长记性啊。”雷小天看着朱世军大衣上的污渍和破洞,心中就来火儿。

雷小天此言一出,众顽主这才想起,来这儿是给三哥助拳的,虽然三哥此刻已经用不着助拳,怎么着也得杀杀阳县那帮乡巴佬的威风,不然真当咱四九城的顽主是泥捏的不成?想到此处,众人无不为刚才贪食轻义而脸上发烧,怎么就这么嘴馋呢。也难怪这帮小子们一听见薛向又要摆席,而欢喜得魂飞魄散,实在是薛向上次摆的席面太丰盛了,简直让众人毕生难忘。这次居然又要摆席,参加过上次聚餐的自然是记忆犹新,没参加过的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见识一下,毕竟,众人无不听过那次聚餐的席面,红烧肉、猪肉炖粉条、排骨炖冬瓜、大肥的烧鸡、猪耳朵……想到这些,这会儿嘴里已生出涎来。

“算了,又没吃亏。”

薛向不欲再去多生是非,一来,这回的阵仗太大了,上千人出动,放到哪里都是大事件,又在这个高层甫定的敏感时刻,这样的冲击事件无疑会让高层倍加警惕。更何况,人多手杂,一旦乱起,如何能控制得住骚动,随时有闹出人命的可能。二来,他也实在不愿再和小混蛋扯上瓜葛。这人的身份很敏感,作为前辈顽主,小混蛋在四九城名声太响,惹下的是非太多,抓住了就是个死。薛向心中到底还有顽主情结在作祟,不愿六扇门掺和进顽主的圈子。因此,他从根子上不愿众人再去阳县。薛向一锤定音,众人不再纠缠,浩浩荡荡地跟着他摩托后面返回京城不提。

Ps:谢谢各位,开个单章要来近千推荐,真的谢谢了。群里书友说我这是在搞威胁,听得挺瘆人的,江南绝无威胁之意。好吧,书友估计最不耐烦听太监两字,我以后不会再说了。再次鞠躬感谢!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众人拾柴火焰高

这次会餐的地点依旧在华联木器厂的老厂区,不过会餐点从老厂区的作业厅转到了空旷的厂区大院里,毕竟这回的上千人不是那个作业大厅所能承受的。而这大院倒有两千平见方,供应上千人就餐,虽然拥挤,倒也勉强够用。

薛向等人回到京城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多了。薛向四兄妹和朱世军等人中午饭没赶上,下午又要忙着置宴的事儿,薛向索性不做饭了,照例搬出一堆零食让众人对付一顿,就匆匆朝华联木器厂赶去。这回,小家伙说什么也要跟着去的,先前她就躲在薛向怀里把摆席的事儿听了个分明。小心思虽然不知道他们摆席是怎么一回事儿,却也知道自己大眼睛一眼望不到边的这么多人一起参加,会有多热闹。

薛向领着三小和雷小天一众赶到华联木器厂的时候,陈佛生和康小八、徐小飞等人已经到了,众人正指着不远处的老槐树上拴着的两头大肥猪,估算着斤两。众人见薛向到了,急忙迎了上去,陈佛生照例最先开口表功:“三哥,您还别说,这两头猪可真难弄啊,张胖子那儿使尽了手段,才从后勤处的养猪场里偷摸调出一头来。丁卫东那里压根没有活猪,都是肉块儿,且早卖得光了。还是我脑子机灵,一见事有不谐,就去寻了阴京华,这小子听说您又要摆宴,二话没说就拍胸脯应了下来,这不,我们刚把从张胖子那儿弄来的肥猪运到地儿,那小子就派人把另一头猪送到了。”

陈佛生这小子先前的郁郁之气一扫而空,觉得自己弄来两头猪,算是立下天大的功劳,先前的那天腌臜过失只是小节,又没失了大义,担心个甚。陈佛生本就有着粗大的神经和极强的情绪自愈能力,要不,也不能在挨了多年的耳光的悲惨岁月之下,还养成这么个乐天派的性格。说到底,周医生笔下的某种精神已经被他运用、发挥到了极致,也多亏这种本事,他才能茁壮成长至今。

“京华人呢?”薛向扫了扫四周,并未发现阴京华在此。倒是两头肥猪膀大腰圆,每头都有三百斤上下,正哼哧哼哧地倚着枝叶凋零的老槐树呼呼大睡,浑不知大限将至。

“三哥,您还担心那小子不来掺和?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这小子去弄酒去了,他说今儿晚上的酒他包了,这会儿恐怕已到了玉华酒厂了。”陈佛生大包大揽,把薛向的话全接过去答了,惹得一旁的徐小飞和康小八直翻白眼,他俩自觉也是一方人物,却硬生生地被陈佛生整成了酱油党。

薛向自不会冷落众人,拿出几盒烟来散开,又和众人寒暄了起来,话没说几句,便有顽主陆陆续续成群地杀到。

“三哥,我燕子没别的本事,就给今儿个晚上的晚宴加个荤腥。这可是我得了信儿,立时领人到京郊漫山遍野抓的,可费老了劲了。蓝豪,上货,让三哥上上眼。”说话的是个中等个头的青年,留着修长的碎发,面目清秀,正是葫芦街一带有名的顽主燕垒生,绰号燕子。

“上啥货,别听燕子瞎叨叨,也不看是啥场合。”叫蓝豪的青年出言阻住了正准备解编织袋袋口的两个青年,说罢,朝燕垒生使了个颜色。

燕垒生恍然大悟,三哥的三个弟妹在此,倒出满编织袋的地龙来,不是找不痛快么。

薛向也料到袋中藏的物什,招呼小晚领着小意和小适先去木器厂南侧的老家属区玩耍。小晚矣猜到定是有什么自己不便见,干脆地应了一声,拉着扭扭捏捏的小家伙和一脸不满的小意去了。

三小去后,不等薛向眼神传来,燕垒生便掏出一把匕首划破编织袋,倒出二十来条死蛇来。这一堆花花绿绿的软物,猛地出现甚是吓人,多是大拇指粗细,二十公分左右长短,更有一条有小儿臂粗细,一米多长,也不知这帮小子是怎么拿下的。蛇的种类也驳杂,二十来条就分作四五种,有菜花蛇,乌梢根,青蛇飙等,都是常见的肉蛇和毒蛇。这会儿的蛇都在洞里冬眠,肠胃最是干净,且蛇肉本就滑腻,素有“龙肉”的美称,卸除毒囊,料理得法,做出来的蛇羹也最是鲜美。

“燕子,好手段啊,两三个小时就让你掏了这么多,若是放开手脚,你小子还不将满四九城的蛇窟给掏空啊。”雷小天最喜蛇肉,奈何他脚粗手笨,没这个本事,薛向几个又不爱漫山遍野地猴爬,他老早就念叨着想吃蛇肉,却一直没有机会,这会儿见了这一地大肥的地龙,脸上立时就乐开了花。

燕子正张嘴要谦虚几句,哐哐哐,木器厂门方向传来一阵嘈杂的巨响,必是多辆自行车绞在一起方有这般声势。薛向几人还未动作,第一辆自行车就驶进院来,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车越来越多,人自然也越来越多,且每辆车后架上必不放空,无不坐了手中提着物什的青年,木器厂大院的这溜儿空地竟有盛不下之势。

薛向见这般挤在一处不是办法,别说会餐了,就是站着也艰难。他招呼几个领头的老大各自安排手下把车子移到木器厂外停放,大院里方才陡然空旷了不少。调理开空当后,薛向马上安排起了会餐的准备工作。先前他就想好了,这次不同上回——事先有了准备,这次纯属事出突然,且会餐的人数还翻了倍,要像上回一般摆席面,恐怕无论如何也摆不下。不说成百上千的桌椅不好筹措,就是筹措到了,这木器厂也没地儿摆放。所以,这次他决定举办个中西合璧的晚宴,也就是弄上若干个大铁锅,支起炉灶,炖上几锅大杂烩,各自取用,也不设坐位,这不正是中餐的火锅和西餐的自助的结合体么。

当下,薛向就站上高台吩咐开来。哪些人负责在这空地里支起简易灶台,哪些人负责杀猪取肉,哪些人负责清除地上积雪,哪些人负责清洗菜蔬,哪些人负责备齐吃喝的器具…薛向根据哥各顽主圈子的出身和特长安排得井井有条。列位看官想必会问:这帮混混也有特长?那您就外道了,要知道满四九城,不是说你混迹市井就可以称作顽主儿的,当然你这般自称,也没人说你个不是。只不过真正的顽主是不会承认的,各顽主圈子也不会接纳,要不阴京华、陈佛生之流忙前忙后所为何来?

要真正混进顽主圈子没一两手绝活又怎么成?当然,这绝活不是说要高到什么程度,至少你得不学有术,身有所长吧。比如说这哥们儿打架厉害,合格了;比如说这哥们跟着屠宰场的老爹学得一手杀猪的绝活,也成;比如这小子溜冰技术出类拔萃,自然也行……总之,顽主就得有顽主的样儿,光游手好闲,那是混混,哪里称得上顽主。要是没点深浅也都成了顽主,那满四九城十多万青少年不都成了顽主啦。

薛向这一安排,满场上千人立时有了主心骨了,各自随了自己圈子的伙伴儿分头行事。屠宰厂大院出身的顽主们领下任务,拔脚就走,回厂里取杀猪用的刀具和汤锅,准备宰猪放血;搪瓷厂的一帮小子窜出门外,就回了厂,去蘑菇晚上作了饭碗的搪瓷缸;垒简易灶台的活计被康小八一众飞车党承包了;搜寻干柴、粗木的事儿由徐小飞领着姬长发和候小春办理;清除场地的积雪更是声势浩大,上百人没领到具体任务的,就在木器厂寻了简易的工具倒腾开了;清洗菜蔬这类事儿最是难办,不在于冬天水冷冻手,实在是这是个精细的活计,众人带来的菜蔬几乎都是刚从地利拔起来的,沾满了污泥脏雪,这倒霉事儿,被薛向摊派给了郝运来和他新收的一众小弟……

因为分工明确,各安其位,上千青年一起动作起来的声势惊人,同样速度也惊人。两个多小时后,时近六点,天色已暗。厂区大院里此时早已片雪不沾,上千平方的空地里,间隔有序地垒了十个简易的灶台,灶台内塞了粗树墩,正烧得啪啪作响。灶台上正是屠宰场那边弄来的杀猪用的汤锅,杀完猪就成了火锅。本来杀猪用不了十个汤锅,可薛向正为用什么锅盛菜挠头,见了这粗大厚实的汤锅,立时就认准了它,遂又让屠宰厂的这帮小子辛苦一趟,又拖回八个锅来。这时,十个最大直径约一米八的汤锅里的肥肉片子、大骨头棒子、大块儿猪血、各式菜蔬盛得满满当当,被炖得嘟嘟作响,几欲溢出,一眼望不到底的汤面上浮着厚厚的干红辣椒,望着让人口中生涎,腹中起暖。大院的的四角和正中位置各点起的篝火,红彤彤的火舌伸出一人多高,映红了半边天,也映得大院恍如白昼,篝火的四周各自围了几人,不是取暖,而是手中用毛巾包了铁丝,在炙烤今天白天朱世军等人弄回的十多野兔野兔。这会儿,野兔已被烤的金黄滴油,香气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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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对酒当歌有几何(讨收藏)

满院诱人的香气,实在是大乱炖几乎混合了各种食材的原味,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了这袭人的奇香。锅里的油正是两头肥猪身上取下的板油炼制,为怕荤腥不够,薛向特意招呼负责烹饪的几个食堂大厨子弟把百来斤五花大肥肉也炼了,熬出大半锅油脂,被均匀地分到另外九个锅里。锅中的扑鼻奇香除了这肉香外,配料的功劳更是不少。有不少没带菜蔬的家伙,居然捧来了各式佐料。成捆的香葱,成钵的蒜瓣、成瓶的花椒,最厉害的是上回吃滑了的嘴的石川和蔡国庆,这两小子竟然一个提了一桶家里夏天晒制的干辣椒,一个提了一篮子老生姜,欢喜得负责做菜的厨子连连说“有了这两样,晚上准备吃得脱衣裳吧”。

锅里的菜已经炖了半个小时了,撩人的香味已引得众人熄了交谈,齐齐盯着锅里,凝神闻香。今晚的荤菜虽然单调,无非是薛向买的两头猪和燕垒山送来的蛇肉,可蔬菜可是丰富到了极点。新鲜的时令蔬菜有白萝卜,胡萝卜,花菜,大白菜,芥菜,菠菜,小白菜,黄芽白,椰菜,芥兰,芥兰花,青菜、紫菜苔、莲藕等,春夏干制的菜蔬有土豆片、红薯粉,豆腐干,干花生、老蚕豆等等,反正只要是曾经在世上出现过的菜蔬,几乎在这儿都能找着。当然,此时的锅里大炖特炖都是萝卜、土豆等经炖的蔬菜,至于白菜、菠菜之类的菜蔬都洗净了,盛了满满五大桶,就等着待会儿烫食。

“大哥,我饿了。”小家伙早在这边开时炒菜的时候,便和哥哥姐姐一同闻着香味,寻了过来。等负责准备餐具的搪瓷厂的顽主们运来了瓷缸和筷子,她立马上前就抢了瓷缸和筷子,拿在手里,大眼睛就盯着锅里,嘴巴里流出了口水。小家伙中午就吃了点零食,早饿了,这会儿扑鼻的香味老是挑逗着她脆弱的心理防线,防线被反复的蹂躏,终于,崩溃了。

“小宝贝,一会儿就吃啊,再等等。”薛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扭头对站在他身边的阴京华道:“京华,舀子和汤勺啥时能到。”

阴京华这会儿早到了,今天他的功劳不小,不仅解决了一头猪,且提供了两大缸玉华酒厂酿制的剑南春——正是薛向上次摆席时所准备的白酒。可惜酒来了,薛向才发现没有取酒的舀子,一想到取酒的舀子,自然就想到取汤、盛菜的汤勺同样忘了准备。方才炒菜用的是新制的铁锹,舀油用的是水瓢,总不能待会儿开吃了,也用锹挖菜,用瓢取汤吧。薛向正安排陈佛生去寻张胖子完成此项任务,却被立功心切、已走火入魔的阴京华一口接了过去。抢下任务后,阴京华就吆喝几个开了小货车送酒的战士,回总后取舀子和汤勺,还说他们有车,速度快。这些顽主们会个餐,居然还要总后供应餐具。若是让阴大政委知道了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如此荒唐,军机紧要之地竟成了儿子的餐饮供需部,非把鼻子气歪了不可。

闻得薛向问话,阴京华正要回答,总后的战士就把勺子和舀子送到了。这下,万事俱备,不欠东风,会餐正式开始。

上百把碗口大的汤勺分发到各个汤锅里,每个汤锅配了十来把,供应上百人,虽然略微紧张,也勉强够用了。汤勺上锅后,薛向便踏上了大院东北方向的半米来高的一方青石,这回,他甚至连开场白都省了,大手一挥“开动”,便跃下石去,朝离他最近的那个汤锅走去。

有了薛向做榜样,众人自也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了。上千人早各自划好了“防区”,开始有条不紊地排队取食了。薛向奔赴的那处汤锅,他特意吩咐了未放蛇肉,虽然他知道三小并不忌食,且蛇肉实在鲜美,他还是不愿三小吃那玩意儿。他自己食来无妨,可蛇对小孩子来说,终究还是个恐怖的物什,若是让三小知道自己吃了蛇肉,指不定会有什么反应呢。

薛向站定,拾起一个汤勺,招呼紧跟而来的三小递上瓷缸,一人给他们捞了满满一大勺,其中多是肉骨头和胡萝卜。三小接过,笑眯眯地抱着瓷缸准备去取馒头,没走几步,便遇上来送主食的康桐,康桐拿了三个馒头就散给了三小。这些馒头碗口大小,四四方方,正是在薛向授意,陈佛生指使张胖子赶制的。总共用了五大袋面粉,蒸了**筐,五点多的时候就送到了,这会儿早冷得透了,不过,用来泡热辣肉汤,却是正好。三大袋面粉对张胖子来说是小意思,馒头蒸好后,还直问陈佛生,说缺不缺肉,若是不够,厨房冷冻库里他刚密下了半扇猪肉,正是怕三哥那边不够,可以给三哥送过去。张胖子现在是彻底服了薛向,对他的能力、风采实在是敬仰到了极点,一门心思地就想和薛向粘得紧点儿,再紧点儿。他甚至巴不得薛向天天摆宴,那样方能显出他的能耐,不然,他这一个小小的学校后勤处处长如何才能在薛向面前寻到用武之地。若不是今天恰巧赶上中科大召开各部门的联席会议,张胖子早扛了肉和陈佛生一起去了。

张胖子还要送肉,陈佛生自然是婉拒了。他来吩咐蒸馒头的时候,那边已经翻炒好了肉块、骨头,兑了水开时熬汤,这会儿再弄冻肉过去,肯定又是一番折腾。他这个不馋肉的纨绔自然怕麻烦,就替那些馋肉的顽主做了一回主。好在众人不知道,要不然非把他剥了不可,吃肉还有怕麻烦的?

薛向手中端着的瓷缸有碗口粗细,一掌来长,这种特制的瓷缸正是专门用来给野外施工的工人师傅准备的。因为它不单能作口杯用来刷牙,也能泡茶、盛水,最大的用处恰是吃饭。薛向早饿得狠了,也顾不上去和众位老大讲什么礼数,抬手做个手势,示意众人自用,径直寻到盛馒头的竹筐,一把抄起三个,就掰碎了,泡进了肉汤里,用筷子这么一搅合,便混着肉块、肉骨、蔬菜倒进了嘴里,未几,吐出几块被剔光了肉的骨头,一大缸干货就下了肚。

小家伙人小力小,不能长久地端着硕大的瓷缸,便拖着薛向给他找了处放碗的地方——正是薛向方才跃上的大青石。小家伙和小晚、小意就把这方青石作了饭桌,围了一圈,学着大哥的模样,把馒头掰碎了泡在了汤里,埋头大吃起来。这一餐饭,三小吃得甚是香甜,竟比在家吃得更痛快。大冷天里,三人额头上汗水涔涔,鬓角已被湿透。小家伙更是不住地吐小舌头,喊着要脱衣服,却被薛向阻住。虽然三小所在的青石离最近的一堆篝火只四五米远,此处的温度正暖,脱衣也不会着凉。可薛向知道小家伙的脾性,没准就玩得忘了加衣,快过年了,感冒了总是不好。

薛向吃饭的速度极快,三口两口干下三四缸,混了个肚儿圆,便搁碗停著。小家伙三人碗里的食物,根本不用他费心,康桐几人压根就没让三小碗里空过,甚至连数量极少的兔腿,也弄来了六只。这会儿,三小早搁了瓷缸,各自一手拿着一只炙烤得金黄的兔腿,吃得满嘴流油。

一餐饭吃到灶火尽灭,方才结束,两大缸酒自然也被牛饮鲸吞完毕。薛向要照顾三小,没敢多喝,洗净瓷缸后,盛满一缸酒,便把众老大和来敬酒的应付了过去。众人知三哥今天有弟妹在场,倒也知情识趣,没有一个劲儿的劝酒。薛向虽然没有奉陪到底,可这帮顽主们却是喝得尽了兴。这二十年陈的剑南春,哪里是他们能常喝的,更何况,现在又是大冷天,正好喝酒暖身。这帮鲁汉子虽无“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雅兴,却也颇有几分“剧饮千杯男儿事”的豪情,两大缸酒愣是被众人喝了个底朝天。

今天,阴京华算是尽兴到家了。这会儿,这小子已经喝得乱醉如泥,昏睡如猪了,被薛向招呼人放在一处火堆旁,嘴角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开饮后,薛向与人对饮,皆捎上他,略略提了下他今日的功劳。众顽主一边知晓三哥这是在给阴京华做脸,一边却也颇承阴京华奉肉献酒之情,皆给足了他面子,连连向他敬酒、举杯。

阴京华在四九城苦苦挣扎大半年,期间被薛向恫吓,被众顽主冷落,被江朝天欺负得几欲下跪…等的不就是今天吗?等的不就是被众顽主认可吗?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这会儿,见众老大给面子,阴京华热血上涌,几乎是心酸和豪情一起奔上心头,自是酒到“杯”干,干脆异常,。奈何这“杯”子是何等粗大,一杯即使不盛满,也有小半斤,两三“杯”下去,阴京华便摇摇欲坠,人事不省了。

酒足饭饱后,众人便齐齐围着篝火开始神侃。薛向也拉着三小寻了堆篝火,就地坐了,此时篝火已经燃了六七个小时,这方土地早被炙烤得温暖异常。忽而,不知谁先起了歌声“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雄鹰展翅飞,哪怕风雨骤……”接着,大伙儿皆跟着哼唱了起来,声音越聚越大,一帮变声期的破锣嗓子竟唱出了豪迈的感觉。这是74年上映的《闪闪红星》的主题曲,甫一问世,便战胜同时期所有的革命歌曲,成为时下最流行的歌曲。这会儿,就连小家伙也开合着嘴巴,躺在薛向怀里,跟着众人哼唱。一曲“红星照我去战斗”唱罢,又起了别的歌曲开始接着演唱。

薛向跟着哼唱,抬头望天,天空阴霾,不见一物,可他的心中却充满了欢乐。他看看身边欢乐歌唱的弟妹,再瞅瞅放浪形骸的众兄弟,开合的嘴角泛起笑来。这是一个战天斗地的年代,虽然物质匮乏,可人的精神面貌远胜后世。尽管这些歌曲在意境和词意上较后世悠扬婉转、直入肺腑的抒情歌曲多有不如,可和这些阳刚无畏的青年们一起合唱,不知觉间,竟让人心中凭空升起一腔豪情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千门万户曈曈日(1)

时光荏苒,眨眼间,就进了腊月,在老京城人看来,春节差不多从这儿就开始了。这一个腊月可把薛向忙得够呛,前世,他独身一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虽也活在京城,可到底没领略过老京城人过年的繁琐和隆重。

这不,一进腊月他就傻了眼,不知道到底该准备些什么,来应付这新春佳节。好在,他脑子灵光,照葫芦画瓢,别家准备什么,他就准备什么。别家扫尘,他指挥三小跟着扫尘;别家熬腊八粥,他也呼啦啦买回一堆桂圆、花生等八宝,哼哧哼哧,熬了一大锅,把三小和康桐等人撑得直翻白眼;别家扣扣索索地买来几刀肉和几条鱼来准备腌制腊货,他反正紧着糟蹋钱先生,买回一拖车鸡鸭鱼肉。康桐、雷小天、朱世军几家要送,孙前进、刘援朝、李红军各家也不能冷落。当然,柳莺儿家的年货更是被他包圆了,他让丁卫东愣是开着小货车拉了一车过去,唬得大杂院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他暴发户的瘾过足了,腰间的嫩肉却也被柳莺儿折腾得紫青一片。

这个新年与往年不同。这一年可以说是共和国历史上最特殊的一年,经历了无数的灾难,也结束了最大的灾难。春节来临,共和国大地上空竟弥漫着冲天的欢乐气息,仿佛要冲喜一般,将这污秽和霉运荡涤干净。

这个春节亦这是十年来最有意义、最不同的春节。方进腊月,百姓日报便发文说“要老百姓过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至于往年的“革命的春节”再没人提了。老京城的百姓仿佛把十年来积累的过老春节的热情全部在今年迸发出来,祭灶、祭祖宗、祭财神等往年所不允许的活动(破除封建迷信),刚过了腊八,各家便风风火火地闹腾开来,让灶王爷和骑黑虎的赵公明也生受一回肥腻的香火。

腊月二十四这天,薛向领着三小一同祭完灶王爷,便又到北郊坟场给亡父亡母上坟,扫墓,接二老回家过年。

二十五这天,薛向准备了满满两大箱烟酒、副食、腊货拉到北郊农场给薛安远送去。这会儿的北郊农场空旷了不少,原先的数百名在此地“学习、改造”的老干部已经解放回家了,只有数十位顽固不化或有不可原谅历史错误的老干部仍旧在此“改造”,薛安远正是其中一员。

薛向知道其中原由,那位虽然做了不少革旧布新的事,有两件事依旧是他坚持的。老首长不起复,薛安远这种藤子根儿都牵着老首长的自然也得老实地待在里面。不过,薛向知道薛安远出来的日子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薛向见到薛安远的时候,他的精神面貌不错,又在和人对弈,笑声爽朗,面色红润。薛安远见了薛向,抢过箱子,就抄出一条翡翠,散给了棋牌室的另外几个老头,散完后,赶紧给自己点燃一支,深吸一口,解了烟瘾,开口就骂“老三这回送烟送得晚了,害得老子抽了几天工农,怎么抽怎么不得劲儿”。

薛向见薛安远精神不错,也就放下心来,自然又把薛安远快出来的消息报道了一遍。这回,薛安远倒没有喝叱他这屡算屡错的神棍,老头子也看出了风向,知道自己大概要脱得牢笼,猛虎归山了,只让薛向在家照顾好弟妹。若是三个小家伙较上回瘦了,他回家了可要给薛向紧紧皮,唬得薛向慌忙告退。

从二十六这天开始,薛向便再未出过家门,都是和三小、康桐在家鼓捣着腊货,准备着春节的大菜。今年和去年一样,康桐姐弟照例在薛向家团年。由于康美枝所在的棉纺厂搞什么“争分夺秒促生产”运动,春节也只大年三十和初一这两天放假,康美枝这几天都在厂里加班呢。

腊货说是腊货,在薛向家不过是指腊月里买来的年货,而非腊月里胭脂的肉制品。他家除了墙上吊挂着的十多串香肠和两条腌制的咸鱼属于名符其实的腊货,其余的鸡鸭鱼肉全一股脑儿地塞在冰箱,新鲜着呢。

这天已是腊月二十八,按老京城的习俗该准备最后几道待客的大菜了。说是大菜,不过是些卤味和蒸菜,方便来客的时候,直接加热便可上桌,毕竟新年里,要是来了客,再紧赶着现做,那多耽误功夫啊。这不,一大早,薛向便和康桐起来了,开始在厨房忙活开了。

薛向和康桐二人先将昨晚泡好的五花肉片和大块儿的肉骨头捞起来,沥干,辅之于炒米粉、黑芝麻、干辣子、花椒粉、菜油搅拌均匀,然后装上土碗,上笼开蒸。灶台的后锅里安排好了蒸笼,前锅自然也不能空置。一大锅八角、茴香、花椒、豆蔻、大枣、红糖等调料盛了满满一锅水,八点钟开始熬制,十点多的时候,已熬得大半锅色彩红艳、汤浓香溢的卤料。卤料制得后,薛向和康桐便把猪头、猪尾、猪肚、猪肝等二师兄奉献的食材开始下锅熬煮,这一卤就卤到了下午四点多。后锅的三大笼蒸肉和蒸排骨早出了锅,寻了荫凉的地方用菜篮盛放好了,至于空出来的后锅,也一并熬制卤味,开始卤菜。

这个春节也是薛向重生后的第一个春节,因此,薛向操办得格外隆重,准备的食材也多不胜数。除了主打二师兄外,肥鸡、腊鱼、板鸭、大鹅等等肉制品在所多有,甚至还有张胖子和马永胜等人送来的野味,这一干肉制品一通折腾,就折腾到了下午,期间午饭都没功夫准备,好在守着这满屋子的熟肉,倒也没谁饿着。蒸好的五花肉和肉骨头,被薛向、康桐以及三小尝味儿,生生尝去了十多碗;卤好的猪头,拆肉剔骨的时候,又被众人干掉了大半;及至香肠出锅,更是一人抄起一截,也顾不得烫手,就往嘴里猛塞;至于卤得红艳滴油的肥鸡、板鸭、大鹅无不是缺胳膊少腿,偶尔还有几只折翅。

薛向正在灶台上捞最后一锅卤味,小家伙就冲了进来,抱着他的腿,就开始吵着让薛向去找小意索要猪尾巴。

原来,刚卤好的猪尾巴出了锅,便被早在一旁盯着的小意顺走了一根。小闷骚男早听人说,躲在门角里吃年关的那根猪尾巴,能治翻年一整年流鼻涕的毛病。小闷骚男恰好就有鼻涕虫的毛病,让他这童话小王子经常在激扬文字的时候忍住不耸动下鼻子,呼噜一声像吃面条一般将吊出鼻孔的鼻涕给吸了进去,往往惹得美丽同学扔来卫生眼。这不,这一整天,小闷骚男就盯着猪尾巴,刚一出锅,便被他抢过,一道烟去了。

小意拎着这根卤得发红的猪尾巴从厨房窜出来,在雪地里急奔,直朝堂屋钻去,看得正在院子里边玩着雪,边啃着香肠的小家伙大是好奇:臭三哥这是得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人家得去看看他偷摸藏什么呢,若是好吃的,难道他不该交出来给妹妹先吃么?

小家伙一口咬掉最后一小节香肠,一双油腻腻的小手抄起小团雪球,搓了搓,算是洗了手,便跟着奔向堂屋。小意提了猪尾巴奔回房间,打开房门,刚躲进房门和墙壁形成的夹角,小家伙就冲进来了。

“臭三哥人呢,明明看着他进来的呀。”小家伙奔进来并未发现小意,心中大是纳闷,接着在房间溜溜达达,寻摸了一圈,连床底和衣柜也没放过,还是没发现人,倒是在臭三哥枕头下发现了不少自己曾经典藏的食品。小家伙小眉头一皱,就要将抄没得的“赃物”没收,躲在门缝窥见一切的小意彻底绷不住了,“喂,你干嘛呢,那是我的呀。”

小闷骚男急了,这些高级零食可真不是他偷来的,而是由小家伙发善心拿出来给大家分享、他舍不得吃、偷偷攒起的。小闷骚男好不容易攒了一小袋,准备开年上学时,拿到班里去炫耀一番,结果就被原主人查获了。

小家伙听见门后面传来声音,也顾不得收缴“赃物”,扭了小身子就朝门边奔来。她小心思好奇极了:到底什么好东西,竟然要藏在门后吃,恐怕要比刚才吃的香肠好吃许多吧。

“臭三哥,在偷吃什么,还不拿出来让人家看看。”咿呀一声,小家伙将门拉开,就开了口,“好哇,被我发现了,还敢藏,哼,快拿出来吧,小气。”小家伙打开门,见到的居然是臭三哥的脊背,立时好奇更甚,不满已极。

第一百一十四章 千门万户曈曈日(2)

小意闻言,却不说话,直将剩下的大半根猪尾巴一个劲儿的往嘴巴里猛塞。以他对小魔头的了解,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不管她喜欢不喜欢,总要和自己争抢一番,多说何益,还不如着紧着将标的物消灭,熄了纷争。

“臭三哥今天是怎么呢?竟然敢不听自己命令!”小家伙越发的好奇了,伸出小手掰扯着小意的肩膀,垫起脚尖,小脑袋朝墙根靠拢,黑漆漆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斜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终于看清了小意在吃什么——猪尾巴。

“猪尾巴有这么好吃么,我都没吃过,臭三哥竟然藏得这么严实,对,一定很好吃的。”小家伙以常理推测,断定猪尾巴必是无上美味,当然要拐过来自己尝鲜:“三哥,给我尝一口嘛!”小家伙见小意今天大为反常,这会儿竟放下了身段,软语哀求了起来。

“猪尾巴不能分。”

“嗯?”小家伙拉长了鼻音。

“嗯也没用,就是不能分!”小意哪里肯给,听人家说猪尾巴分食了就没效果了,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秘方。

“好哇,你,你!”小家伙被气得直翻白眼,臭三哥这,这是……她贫乏的词库已经找不出形容词来赠予这已揭竿而起的小意了。小家伙眉毛一蹙,哼了一声,抬脚用力踩了小意一下,摇着肉肉的身子就奔了厨房,搬救兵去也。

“大哥,三哥把我的猪尾巴偷走了,你快去帮我要回来嘛,去晚了,就被三哥吃光了。”小家伙一进厨房,一把就抱住了正在灶台前忙活的薛向,扯着他身前的围裙,就朝外拽。

薛向纳闷儿了,小家伙近来很大方啊,今天怎么又犯了老毛病啊。薛向正待问明究竟,在灶下捉火的康桐站了起来,拿了双筷子,从灶台边的簸箕里夹起一根卤得红亮的猪尾巴递到小家伙身前:“来,这儿还有。”原来方才小意拿走的那根正是连着猪臀一起卤煮的,而薛向特意准备了十多根猪尾巴,等着过年下酒,这会儿方才卤煮完毕,捞锅晾晒。两个小家伙都不明就里,小意纯是着紧着“治病”,不及多想,也没发现这多出来的十多根,要不,先前就发话说猪尾巴还多着呢,就能轻松将小家伙打发。

红亮油腻的猪尾巴晃得小家伙一阵迷糊:一头猪有两个尾巴么?小家伙盯着猪尾巴好一阵愣神,方才接过,递到嘴边,就是一大口下去,“呸呸呸,呜哇哇,臭三哥又骗人。”小家伙方才咬下的就是最粗的那截,此处最是脂厚油腻,咬在口里,直如喝油一般。已经吃惯了精细美味的小家伙哪里受得了这么重的油水,贝齿刚一咬破肉脂,便溢出满口油来,直腻得她恶心反胃,当下就吐了出来。

小家伙这一阵折腾,弄得薛向和康桐也没窥出究竟,直盯着小家伙,看她如何表演。小家伙吐完口出的肉沫和油脂,小脸蛋儿有些发烧,小心思又羞又恼,倒提了去掉一截的猪尾巴原地愣神。忽而,小家伙眼珠子一转,动了,但见小家伙急奔几步来到盛放猪尾巴的簸箕边上,垫起脚,抄起两根猪尾巴,闪身就奔出了厨房,未几,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咯咯笑声,接着又有喊声传来:“三哥哥,我给你送好吃的来了…”

薛向和康桐听着这腻死人的“三哥哥”,汗毛都立起来了,满头黑线直冒。

………

“咚咚咚…”

一阵闷响把正在呼呼大睡的薛向给吵醒了,薛向挣起身来,看了看时间,才五点半,就是大年初一,几个小的也不该起这么早啊。薛向翻身下床,刚扭开门,三小便窜进门来,齐声道:“大哥,新年快了,我们给你拜年啦!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薛向迷瞪瞪的双眼瞬间被这无厘头之极的贺年词儿给激清醒了,过年有说这个的么?他揉揉睡眼,定睛一看,只见三小手中还各自抱着家什呢。小晚端着一个洗脸盆,肩上搭着条毛巾,小意手中提着暖水瓶,小家伙手里端着口杯和牙刷,三小齐齐笑吟吟地看着吃惊的大哥,心中得意极了。

原来,早在大年三十吃罢团年饭后,三小就奔了大院操场,参加了一次军区大院首届毛头、丫头联席会议。这个会议是自发组织的,年关前开始做大菜的时候,大院里的小子、丫头们已经串联完毕,年三十下午的那次会议不过是最后的“战前”动员。你道这么小子、丫头们在闹腾什么呢?原来众人是在商量如何拜大年。要知道十年浩劫,不止传统的年关祭祀习俗中断,就连拜年也成了封建糟粕,同样被禁(年,一种凶兽,拜字就不解释了)。别说小意和小适这种懵懂孩童,就是小晚这堪堪算得上大姑娘的花季少女同样没有拜年的印象,更加不知道拜年的具体形式和操作模式了,众人齐聚正是商量着如何拜年。有年纪稍长的,且听过家里大人提过的,便出主意说那天要早起,且要给家里的长辈端洗脸水;又有人说拜年时,要说过年话,讨喜词,众人出主意,凑来凑去,也不过是把平日里寿诞、婚庆时听来的吉利词儿搬了出来。因此,才有了眼前三小端茶送水的一幕。

“新年好,新年好。”薛向挠挠头,心中一阵温暖,前世今生,最值得珍惜的不正是眼前的一幕么。

三小各自端着家什,看着穿着秋衣秋裤的大哥被自己打了个突袭,心中可乐,噗哧一下,齐齐笑出声来。

“小晚,小意,小宝贝,都放下,放下,大哥给你们发红包。”说罢,薛向伏身,将手伸进枕头底下,掏出三张红包来。红包是用年前写对联剩余的红纸裁剪、糊贴而成,都是薛向背着三小悄悄完成,就是要给三小一个惊喜。

三小齐齐一愣,给大哥端个水,居然有钱收!三小哪有收红包的思想准备啊,甚至连红包这个概念也没有,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三人目瞪口呆。自从薛向穿越后,三小的物质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论是在家在校,吃穿喝用无不是优中选优。可那都是薛向直接置办的,他们何曾有过多余的钞票自己支配,就连小晚也是如此,除了第一次薛向给过她五元钱外,再没给过钱钞。薛向到底不想三小养成纨绔、骄矜之气,吃好喝好可以,乱花钱的毛病可惯不得。因此,三小见到薛向手中的红包,金星齐冒,也就可以理解了,毕竟三小还没享受过支配钱钞的感觉。

小家伙哇的一声扑上前去,将手中的口杯和挤了牙膏的牙刷往床头桌上一放,伸手便要来拿。薛向刚把摊开手掌摊开,小魔头便相中了最厚实的那封,劈手摘过,脸上的笑意怎么也遮掩不住。小晚和小意见状也放了手中的家什,奔上前来,准备择“优”而取,毕竟小家伙的榜样在前呢。小晚和小意奔到近处,看着红包却愣住了,红包上写了各自的名字,薛向手中剩余的两个,正是写着“晚”和“意”,毫无疑问,小家伙取走的正是属于她的那份。

原来薛向制作红包的时候,除了在红包上写上各自的姓名,还在背面加上了四字祝福。小意和小适的红包背面写着“茁壮成长”,小晚的写着“学习进步”。至于,小家伙怎么就恰好挑中了属于自己的红包,倒不是说小家伙细心,认清了自己的名字,而是薛向在给小家伙准备的红包里塞了崭新的一扎分币,聪明的小家伙自然择厚而取啦。

“哇,好多钱,二姐,三哥,快打开啊,保证你们都没有我的多呢。”小家伙早拆开了红包,大眼睛满是星星,扯出一踏分币,捻动小指头数了起来。小家伙识得钱币,数学毕竟没到心算的程度,几十张不同面值的分币早把她给算糊涂了,也只有嚷嚷着好多,来表达自己已是有钱一族。

小晚和小意也各自打开钱包,小晚钱包中装的正是一张面值十元的大团结,小意的则是由毛币组成的混合军团,两姐弟相视一笑,齐道:“大哥偏心,我们都比你少呢。”

小家伙望着小意手中薄薄的一踏钱,得意地笑了,再看看小晚手中只有一张,小心思不禁觉得大哥果然偏心得厉害,对自己怎么比二姐好那么多,这,这二姐只一张,该多伤心啊,不行,待会儿,还是自己补给二姐一些吧,一定要二姐比臭三哥多呢。

ps:感谢累不死,无罪,浪迹冰河,圣浪的打赏!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千门万户瞳瞳日(完)

薛向刚穿上衣服,还未来得及享受三小送来的服务,外面的大门被人咣咣捣响了。三小呀的一声,顾不得回房藏好红包,便齐齐朝外奔去。未几,军区大院的拜年军团便在内应的帮助下,攻破了薛家大宅,杀奔进来。

“拜年拜年,客气向前,茶米一碗,糖果又甜,不要不要,直往兜里倒。”这是独树一帜,唱莲花落的油滑小子。

“三哥,新年好,给你拜个年。”这是矜持型的少年。

“三哥哥,新年好,我是来给你拜糖的。”这是直抒胸臆的鼻涕娃。

“………”

薛向还未出房门,就听见满院子的拜年声,他慌忙将手中的毛巾放下,奔进康桐房间端出三个大圆木盘,放进堂屋的新置的八仙桌上。木盘色呈赤红,半米长短,一尺来宽,分别盛满了瓜子、糖果还有饼干,正是薛向昨夜提前准备好的。

薛向刚在堂屋站定,毛小子、皮丫头们便涌了进来,人人衣着鲜亮,脸带笑容,显示对这开天辟地的拜年活动兴奋到骨子里了。想来也是,能光明正大的讨要零嘴儿,哪个娃娃还绷得住。

众人刚挤进堂屋,视线落在三个盘子上就不动了,齐齐停了喧闹,心中满是惊讶。尽管年关前,他们在薛向家戏耍时,也尝到过糖果和饼干,可那也不过以为是三哥买给小晚姐弟断嘴的零食,哪里想到三哥竟端出满盘子来,这是要发给大伙儿呀。

要知道这会儿的白糖尚且要凭票购买,更别说各种水果糖和饼干了,再说此类零食价格无不高昂,一般人家哪里舍得成斤地购买,更别提拿出来散给来拜年的孩子们呢。这会儿,各家准备的吃食多是炒花生,炒蚕豆、爆米花、年糕等,就连瓜子也不是家家都备得起的。

薛向不待众娃娃回过神来,便端着盛着水果糖的盘子上前,挨个儿往娃娃们的挎包里塞上一把。发完糖后,饼干和瓜子自也没有落下,直把众娃娃乐得眉开眼笑,一个劲儿的喊着“谢谢三哥”,直觉第一个来给三哥拜年可真是选对了。

发完零嘴后,众娃娃便要靠退,奔赴下家,却被薛向叫住。但见薛向从大衣兜里掏出一踏崭新的钱币来:“来来来,过年了,三哥给你们发压岁钱,每人两毛,拿去买铅笔、作业本,来年考个好成绩。”

薛向话音落了,众娃娃集体石化:啥,还有钱发,这,这没听家里大人说过啊!众娃娃麻木的接过两角毛币,连道谢也忘了,接过钱,飘着就出了堂屋,到大门口时,更是集体加速,狂奔出了屋,生怕发钱的三哥方才是没睡醒,别想明白后,找自己把这笔巨款要回去,自己几时兜里有过毛票啊!呜哇哇!

小晚三个跟着大部队出发后,薛向回房洗刷完毕,开始清扫家宅。此时方不过六点,且冬夜漫长,天空不见一丝光亮,薛向将院中游廊的路灯拧开,开始扫地,院子里昨个儿中午团年时燃放的鞭炮和夜里升空的烟花余下的纸屑还未收拾,这会儿,正好清扫一遍,以待来客。

薛向刚放下扫帚,康桐、朱世军、雷小天便联袂杀到,三人齐齐拱手:“三哥,新年好,哥儿几个给你拜个年。”

薛向迎上去,伸出手来和三人握了握,笑道:“新年好,新年好,你们可真够早的啊”一年到头,也只有这天,几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家伙会讲些虚礼。收回手,薛向又道:“来给三哥拜年,三哥给你们发红包。”说罢,薛向竟从大衣内侧的兜里掏出三个特大号的红包来,塞给三人。

三人自是连连推辞,哪里肯要,却被薛向强行塞进了各自的大衣兜里。每个红包各塞了二十张大团结,正是薛向特意给三人准备的。自打薛向钱包丰腴以来,三人虽然跟着他好吃好喝,自己兜里到底没有多少票子。康桐还好说,除了这个小圈子,他也没别的交际应酬,自然没什么花销。可朱世军和雷小天就不同了,自然少不了人情往来,二人都是大小伙子,都要面子,就是手里钱紧,却也不好意思朝薛向开口。重生后的薛向自然不比小青年,对人情世故精通、惯熟,自然能想到此种旮角,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名正言顺的将钱钞赠予。同样,他也要照顾到哥仨的感受和面皮,好容易盼到春节,逮着机会,自然要把这个问题一并解决了。

三人勉强收下后,同薛向回了堂屋,开始喝茶、谈天。未几,又是一阵拜年大军杀到,唬得薛向慌忙招呼康桐三人起来接客。这一帮子较先前那一帮人数更众,粗粗看去,竟然望不到头,大军如长龙一般,源源不断地从大门口涌住,看得薛向几人一阵发呆:这大院貌似没这么多小子、丫头吧,就是师、团级大院的小子、丫头们一起杀到,也没这阵势啊!

原来,薛家老宅豪爽打赏的事儿,早被军区大院的小子、丫头们得意洋洋地宣扬出去了。想来也是,拜了这么多家,舍得发糖的寥寥无几,且是数着颗粒,每人才得一两颗,哪像三哥那样,成把地往包里装;发钱的更是绝迹,让众小子、丫头们大敢失望。两相对比,众人自是更怀念在薛三哥家享受的待遇啦,遇到相熟的玩伴儿哪里能忍住得意,不显摆一番呢?就这么着,军区大院附近的小子、丫头们齐齐被一张张崭新的两毛钱币给晃得血脉喷张,当下,一窝蜂地杀奔那个传说中会发钱的家宅而来。

一叠的拜年声中,薛向招呼康桐三人各自端了木盘准备迎客,他则奔回康桐房间,将盛着糖果的蛇皮袋给拎了出来。经过一大早的折腾,娃娃们对拜年的流程早已精熟,喊完过年话,便自觉地排着队列,移到康桐三人身前,准备接收“战利品”。这会儿,三大盘子早被薛向倒满了水果糖,三人开始忙活着给众娃娃上贡。

终于,门口的长龙了收了尾巴,这时,薛家大院差不多给挤满了,堂屋里三列纵队,正有条不紊地开始发糖了。

“那个谁,在哪儿领钱啊?”领完糖的仍旧在堂屋里磨蹭着不走,等着收钱,众娃娃到底不好意思开口明要,终于,有绷不住的娃娃“仗义执言”了。

“领钱?领什么钱?”雷小天莫名其妙。

“压岁钱啊!”满院的众娃娃齐声喝道,如海的声势唬得雷小天一跳。

“拜年哪有发钱的?诸位领完糖的哥哥、姐姐们赶紧撤啊,没见后面还堵着么!”朱世军笑吟吟地看着一众嘴巴敲得足于挂起油瓶的娃娃们,调侃开了,他们仨倒是真不知薛向有发钱的先例。

“骗人!你们看这是什么!这就是早上三哥哥发给我的。”说话的正是早上那个来给“三哥哥拜糖”的鼻涕娃,但见他垫着脚高举一张贰角的钱币,大眼睛骨溜溜挑衅似地盯着康桐直转,再得意地朝四周的娃娃身上乱瞟。人家鼻涕娃这是明目张胆地来拜二道年,领二道赏,一听没了赏钱,哪里答应,当然要挺身而出,作污点证人,戳破康桐的欺世谎言。先前,鼻涕娃跟着大部队出去溜了一圈,小书包倒也塞满了,不过尽是蚕豆、花生,让见识过大把糖果和“巨额大钞”的他分外没有成就感。待听得众娃娃说去发钱的那家拜年,鼻涕娃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跟着他们再去拜年领赏嘛,这不,就大咧咧地跟着来了。

薛向看着一脸不爽的鼻涕娃哭笑不得,他先前准备的毛票压岁钱不过是特意用来打发大院里相熟的娃娃们的,哪知道这帮娃娃“里通外国”,引来外敌杀入,倒让他做了难。倒不是薛向舍不得这数十块压岁钱,过年嘛,不就是图个喜庆,可关键是他准备的毛票已经打发的差不多了,还剩了十来张,无论如何也不够眼前这二三百娃娃们发啊。

“小康,你马上到老王那儿,把他店里的毛票全部拿来,赶紧打发这帮小祖宗。”薛向无奈,只好招呼康桐去军区副食店的老王那儿换取零钱。

康桐应了一声,拔腿就跑,片刻功夫,便抱着一个老黄色的抽屉,奔了回来,“三哥,全在这儿了。”

薛向接过一看,喜上眉梢,屉子里足足放了二三十扎毛票,打发这帮娃娃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Ps:春节做杀猪菜,吃猪尾巴治流鼻涕都是笔者小时候的趣事,至于那句“拜糖”的过年话,更是笔者幼时喊过,被人笑了好久的“肺腑之言”。77年的春节确实有太多可以写的,可以说新老春节的中断、交替正是从那一年开始,不过,本书到底还是官文,怀完旧,该转入正题了。另外,说一声,本书会时不时地穿插些怀旧的情节,不会刻意地为了斗争而斗争,毕竟薛向此时的年纪实在不适合给予太大的官职,我尽量不偏离主题好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运来英雄不自由(1)

送走一帮小祖宗,薛向四人齐齐舒了口气,这阵折腾竟耗去了个把多小时。此刻,朝日初升,光明大放,屋宇上的冰棱和积雪已经滴滴答答掉起了泪珠儿。

众人趁着空当,生起一盆炭火,开始围着火盆,喝茶、谈天,正打趣着刘援朝、李红军、孙前进三人在军营里苦熬的惨状,又有访客登门。竟是张胖子、阴京华、陈佛生把臂而入,三人皆是一身黑色圆领中山装,不知道是不是事先商量好的,统一的着装,让这仨走一块儿,倒颇几分哥仨好的感觉。三人都没空手,大包小袋地提了不少,进得院内,便齐道拜年。

薛向笑着将三人迎进门来,招呼雷小天三人上茶,众人刚要落座,又有三人有说有笑地跨进了大门。

“小薛,新年好啊,前进不在家,我这个作姑父的就替他给你拜个年啦。”抢先开口的是华联木器厂的马良马厂长,他嘴上说是替孙前进拜年,不过是遮掩下面皮。这老小子凌晨三点多就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等着天亮,好赶早来给薛向拜年。这段时间,他早把薛向目前的差遣给打听清楚了——安办参谋,这可是戳着天啊,吓得他差点酥了脊梁骨。吓完之后,就是狂喜,喜的是自己怎么着也算和小薛结下几分香火之情,再好好培育一下,将来未必不能走出一条通天大道。马良知道了薛向的底细,却苦于没有机会和薛向近乎,总不能厚着脸皮天天往人家家跑,那样显得做作不说,没得让人厌烦,说不得就伤了情分。好不容易,盼到大年初一,马良寻到了这名正言顺的拜访机会。天刚亮,马大厂长就爬了起来,一番收拾过后,正要出门,孰料,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来给他这位厂长拍马的厂内干部先杀到了。马厂长心中不耐烦,却也不得不讲众人迎进去。谁知道送完这拨,来了那拨,折腾了个把小时,马大厂长的一双脚还是出不得屋。眼看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马大厂长再顾不得他这群手下的面皮,丢下句话,提了精心准备的两条好烟,便奔薛向家去了。

马良话音方落,另外两人也开了口。

“薛参谋,我老丘来给你拜年来了,来晚了,莫怪,莫怪,中午我自罚三杯。”

“薛同志,新年好啊,我老马不请自到,唐突了,我那可爱的小侄女儿呢,看她马伯伯又给她送什么来了。”

前一位说话的正是禁卫师十二团团长邱治国。邱治国满脸含笑,左右两只手各提了一个紫色的帆布袋,里面装的正是他拖遍关系弄来的人参、何首乌、虫草等珍贵的药材。邱治国为了这次登门也实在是费尽了心思,以他的揣度,薛参谋家吃喝穿用啥也不缺,自己送什么都达不到让人眼前一亮的效果,思来想去,就把主意打到了供销社的山珍药材上来。你道邱治国为何这般上心?原来四个多月前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现在想来,还让他丘团座麻爪儿。整个禁卫师从师长刘高到亲近刘高的军官被一网打尽,禁卫师辖下三个团,独独只有他这个主官安然无恙,其余两个团的团长当夜就被带走了。邱治国若还想不明白自己这是托了谁的庇荫,那他被人称靠拍马起家也就纯是冤枉了。因此,丘大团座一直就想找个机会,来好好感谢下这神通广大且重情重义的薛大参谋。丘团座现在在薛向面前架子放得极低,以他超出薛向十几岁的年纪,连拜年这种厚脸皮如马良者也得假托晚辈的身份才好意思道出的话,就直接被他大咧咧地道将出来。

后一位自然是五四食堂管理委员会的马永胜马主任了。自打小家伙叫了他一次马伯伯,马永胜便使出浑身解数,在最短的时间内,愣把这伯伯的称呼给坐实了,隔三差五的差人或亲自上门送些吃食、玩具。这不,他听说小家伙爱吃大闸蟹,年关前,愣是托关系从阳澄湖带回了四五斤给薛向家送来。马永胜现在是彻底把住了许大部长的脉,只要许大部长一到五四食堂就餐,他有意无意地提起小家伙的近况,总会引起许大部长的注意和问话,让他最近和许大部长熟捻了不少。更有一次,许大部长居然亲自向他讨教小家伙爱吃什么、哄娃娃的技巧,乐得马永胜差点灵魂出壳。事到如今,他还看不出来许大部长对小家伙的宠溺之心,那他就糟践了人赠的“灵犀马”的绰号了。

三人刚走到花池边上,薛向便迎了出来,一阵寒暄过后,便把三人让进了屋。待众人重新落座后,薛向便将马永胜和邱治国同众人做了个相互介绍。马良和张胖子、阴京华等人一道参加过那次会餐,本就相识,这会儿见面了,自有一番问候不提。马永胜、邱治国和众人是第一次见面,薛向介绍时,少不得也把各自的背景做了简略的交代,听得两人心中亦是一凛。

众人团团围着火盆落座,这帮人,顽主和官员同坐,青年和中年共侃,没寒暄几句,便冷了场。薛向作为主人和连接众人的纽带自然要负起搞活气氛的责任,他转进房,带出几副扑克来,这下,众人算是找到了共同的爱好,围着八仙桌,便玩起了拱猪(拱猪,当时比较流行的玩法,猪,暗指走z派)。

说到这儿,年轻一些的看官少不得要问:当时有扑克么,能玩儿么?答案是有,且能玩儿。事情是这样的,浩劫初起的时候,扑克牌中有三张花牌J、Q、K和大小王joker作为西方腐朽思想的代表,被小将们穷追猛打,扑克牌就此遭禁。扑克牌禁完后,这帮闲得蛋疼的小将们突然发现自己想玩儿牌也困难了,当时的乐子本就少,自个儿把扑克禁了,等于是自废武功,难受得紧。扑克牌被禁了,难受的不止是小将们,高层爱玩儿牌的也不少,这怎么办呢?好办!人民的智慧总是无穷的,便有人出主意将扑克牌的J、Q、K改作数字11、12、13,大小王直接写上汉字,扑克牌上的印画也改作gm口号和领袖题词,就这么,禁了几年的扑克牌便在七十年代初又重新投产了。

张胖子、陈佛生、阴京华、马良、马永胜、邱治国围着八仙桌玩起了扑克,康桐、朱世军、雷小天三人被薛向拉进了厨房准备午饭,先前邱治国便喊出了罚酒三杯,这帮家伙大年初一不出去跑动,却赖在薛向家玩儿牌,混午饭的意思不言自明。

好在荤菜年前已经做熟,中午,只须加热,配上几份小炒,便可凑成一桌,倒也方便。薛向正在浣洗池边刺杀一条红鲤鱼,三小便乐呵呵地跨进了家门。

小家伙一马当先,昂着梳着偏分头的小脑袋,脸上的笑意怎么也遮不住,显是收获不小;小意双肩各跨着一个鼓得满满的挎包,脸上无喜无忧,紧随其后,显是被小家伙抓了壮丁,拉去作了苦力;小晚背着双肩书包,喜气洋洋地走在最后,这次拜年,也让她尝到不少甜头。

小家伙刚走几步,便发现了正在杀鱼的薛向,立时嘟嘟嘟加速,昂头冲到浣洗池边,变魔术一般,左一个兜,右一个兜,忽上忽下,掏出许多个红包来,接着便介绍起这是李伯伯给的,这是王阿姨给的,难得小家伙竟把十来个红包出自何处,记了个分明。听小家伙报了姓氏,薛向便明白给红包的是谁,多是薛安远在A军的老部下的家属。

薛向看得好笑,得了许多红包,有必要得意地将小脑袋昂上天么?他正待发问,小家伙又说话了:“三哥哥,过来把我帽子里的零嘴儿接着,压得脖子痛呢。”原来小家伙今天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连帽呢子大衣,待她的小书包装满零嘴儿后,便突出奇想,用脑后的坠帽作了盛袋。就这么着,小红帽装满了,她的小脑袋也被带得昂上了天。

小意听着小家伙一声拖长了音的“三哥哥”,立时浑身打了个冷颤。二十八那天,小魔头对小意实施核打击——掐断故事来源渠道,缠着他一下午连吃四根猪尾巴,吃得小意到今天看见荤腥还反胃。小意闻言,急忙上前,将两个挎包打到背后,掀起军大衣,挽成兜状,老老实实地待小家伙弯腰,将小红帽的零嘴儿接了过去。

三小进了堂屋,刚向众人道罢“新年好”,打牌的众人立时停了战斗。马永胜最先迎了上去,老脸笑成了菊花,弯腰道:“好好好,来,伯伯给你们发红包。”说罢,马永胜伸进大衣兜里掏出三个一掌大小的红封来,封口竟用金线打着毛边。马永胜将红包依着年纪大小发给三小,待发到小家伙时,更是用手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马永胜这番举动倒像吹响了战斗的号角,众人齐齐从兜里掏出红包来,发给三小。这帮家伙没一个眼色差的,就连陈佛生和阴京华事先也备下了红包。众人赖在薛向家不走,所为何来,不正是等着给三小散发红包,结个人情嘛,难道就为了混一顿饱饭?

三小没料到,都到了家了,居然又下了阵红包雨,欢喜得三人眉开眼笑,真恨不得每天都是年初一才好。

………………

薛向骑着摩托,行驶在长宁街的大道上,一路行来,最引他注目的便是家家户户的各样式的春联。这会儿,他见得最多的春联便是从领袖诗词中摘出的句子,诸如: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等。除领袖诗句以外,得见最频繁的便是和他家大门外挂的那副一样的“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此句乃是华夏大地第一副春联,为蜀主孟昶所撰。众人悬挂此联,无不是表达辞旧迎新,万象更始的美好意愿。

今天是大年初五,薛向此去正是受他伯父所托,去给一位老人拜年。此刻,薛向骑在车上,一路春风拂面,满街玉裹琼装,可他却无心欣赏,这几天的闹腾实在是让他筋疲力尽。他万万没想到过个年,竟比和数百人大战一场,更令人疲惫。

初一下午,薛向将满大院的亲朋故旧跑了一遍,天擦黑时,方才想起安老爷子那儿,自己竟给忘了,又慌里慌张地往松竹斋奔。等他到达松竹斋时,安老爷子家正在大宴宾客,二子、七女、七婿竟齐齐在家。老爷子对薛向这迟来的拜年,分外不满,也亏得是过年,才没出声喝叱。薛向在老爷子面前永远是孙猴子脾性,几句话一挑逗,老爷子竟和他吵起嘴来,吵着吵着自个儿又乐了,看得安老爷子的一众女儿女婿啧啧称奇。谁不知道老爷子平日里冷峻非常,对谁都不假辞色,怎么和这小子好得就和哥俩儿似地。安老爷子众女婿中唯有左丘明和陈道知道薛向是何等人物,在老爷子心中有着何等份量,当下,竟齐齐起身,来拉薛向入座。一场晚宴吃到月上中天,饭罢,老爷子掏出红包来塞给薛向,薛向作势不收,老爷子刚想准备喝叱,薛向却道“您老也忒抠了吧,如此薄薄一封,就算全是大团结,也不值个甚”,把老头子噎得直翻白眼。孰料,薛向话音方落,安氏兄弟竟也掏出红包来赠他。未几,陈道、左丘明加入了布洒红包雨的行列,左、陈的余众连襟就是再迟钝,此刻也看出点门道来,慌忙在桌底下招呼着老婆给先前准备发给其它侄子的红包加厚,先紧着眼前的这位大爷。薛向出了松竹斋,就在路灯下清点起了所得,一清点,吓了他一大跳,十多个红包加起来竟有小三千元,快赶上他这特级英雄一年的工资了。

初二这天,众顽主齐聚薛家老宅,欢饮达旦,玩儿牌彻夜。初三这天,薛向终于逮着空当去给自己的未来丈母娘拜年,大包小包提了一堆,其中多是贿赂鬼灵精柳扶风的。这小子贼精,年前好几次,薛向借着帮老柳家干活的机会,亲近柳仙子,都被这小子撞破。后来,这小子竟开出价码来,要薛向用巧克力兑换和他姐的私会时间。这不,一大箱子,有近半皆是给柳大间谍送去的巧克力。初四这天,正是北郊农场的探视时间,薛向便带着三小去给薛安远拜年。这次来,农场又空旷了不少,只剩下十余位老干部,薛安远的精神也越发地健旺了。期间伯侄二人谈起来了半月前宣传领域里,那位投下的巨型炸弹,形式陡然有了翻转的迹象。临去前,不待薛向安慰薛安远稍安勿躁,薛安远竟先交代薛向持了他压箱底的那把磨平了膛线的王八盒子去梅园给老首长拜年。

……………

梅园座落在什刹海边的杨柳街西北角,正是老首长下野后的“荣养”所在。梅园并非如同松竹斋那般,以院内植被命名,而是梅园第一代主人姓梅,也不知什么原因,解放后梅园几经周转,从未更名。梅园自六十年代,由老干局分给老首长后,一直被老首长居住至今。

薛向到达梅园时,方才早上八点。昨天他从伯父口中得知要来拜年的对象竟是老首长,彻底慌乱了。要说薛向重生至今,大人物诸如陈开真、许子干、安老将军,大场面诸如夜闯十二团、老莫欺江衙内、荣登大礼堂等也算见过、经历过不少。可真到要和这位老人见面时,他心中无论如何鼓气、压制,依旧不免掀起滔天的风浪。

昨天一下午,他就忙着思索给老首长的拜年礼物。思前想后,差点抓破了头皮,依旧不得要领,最后差点想把邱治国送来的人参、虫草给老首长送去、可又一想,自己不过一个破家遗子,送这种礼物不是找刺激么。薛向边搜肠刮肚地思想,边在满院子乱窜,直把栏杆拍遍,方才从浩如烟海的记忆中搜出一丝灵感。老首长是蜀中人,记忆中的报道里,老首长尤爱吃川菜,川菜最重三椒——干海椒、泡海椒、花椒。送这三样岂不是低调中尽了心意么?想到此处,薛向也不由得为自己的机敏喝一声彩。此三椒,别处没有,可有一处一准有,此处正是陈大校长家。陈开真亦是蜀中人,尤好吃辣,曾有诗赞海椒,诗云:海椒户户红成串,多彩欣看百货骈。薛向第一次在陈开真家倒卖古董、被留饭时,就在陈家见到了满盘的泡海椒,欲寻三椒,不去陈大校长家,又去何处?

果然,薛向到得陈家说完拜年话,便道明来意,陈佛生对三哥能来家拜年已经兴奋得找不着北了,闻听这点小事,当下就奔了厨房搬出三个坛子,赠给薛向,此三坛中盛放的正是陈开真最爱的三椒。薛向大喜过望,生怕老头子反悔,抱起坛子说声告辞,转身便撤,根本不给陈佛生留饭和老头子说“不”的机会。

Ps:二合一大章,庆贺本书的第一个执事的诞生,谢谢妇科的豪赏。章节名的出处相信大家都知道,出自“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这里特意多嘴一句,就是怕有读者误以为江南笔误。此处用“运来英雄不自由”是有道理的,因为这几章的内容里,薛向不能知道这次的转折将给他的仕途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是被动着接收了任务。

另,这是第一卷的最后一个小节,此节结束,薛向便困龙出海。最后,诉诉委屈,没存稿的日子很难熬,希望诸位能给票和收藏,江南接着熬夜,生产明天的粮食。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运来英雄不自由(2)

薛向在杨柳街的街口找了处墙角,将摩托停了,提着三个新置的盛着三椒的青花瓷坛,径直朝西北方向的街角行去。刚转过街角,便远远瞧见一处岗哨,料来岗哨之后便是梅园了。

“同志,帮我叫下关春雷。”薛向行到近前,不等迎上来的警卫战士喝问,便先开了口。到得梅园,便叫关春雷,是薛安远事先提点好的。

警卫战士看着眼前身着呢子军大衣的薛向一阵愣神,关春雷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直管领导,可到此处的,无不是来探视老首长的,还从没有人开口就找关队长的。

听得薛向道明来意,警卫战士朝后方的哨卡做了个手势,那边对着报话机说了几句,未几,呀的一声,梅园的大门打开了,步出一条昂藏大汉来。

“谁找老子啊,真新鲜,我老关在梅园十多年,还头回有人来看我。”关春雷赤红脸,倒戟须,体魄雄健,身材高大,远观难辨年岁。人未近前,如雷般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这般威势倒是人如其名了。

“关伯伯,新年好,我是薛安远的侄子,薛向。”薛安远昨天便和薛向介绍了关春雷的基本情况,薛向倒是知道他今年五十有二,较伯父小了五岁,较自己的父亲大了不少,一声伯伯是没错的。

“薛-安-远!你真是…老连…长的侄子?”关春雷待听见薛安远三个字,一个加速便冲到近前,扯着薛向的衣领便追问了起来,话语中满是难以置信。

也难怪关春雷如此失态,老首长起起落落,总算还能避居梅园,可老连长却是一去再没了音讯。关春雷作为当年229师老警卫连幸存不多的老人,对老连长薛安远的感情岂是言语能表达的?那是枪林弹雨、血火冲杀中为对方挡子弹、拿命换出来的生死之交,是抢着抱了炸药包去摧毁敌人机枪阵地的过命兄弟。薛安远进去快六年了,苦于当时的zz气候,关春雷从未敢去探视。倒不是关春雷自己怕受到牵连,他是怕连累了薛安远和老首长。这会儿,听说来人竟是老连长的侄子,关春雷哪里还忍得住激动。

这些年,自己被羁縻得连老连长的家人也未曾照顾,还算什么老警卫连的重义关大炮。孩子今天过来,一准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今时不同往日,也不看看今天梅园来的都是谁!纵是有天大的事情,自己一定要求着老首长给这孩子办了。关春头在心中倒是先给薛向所来为何,定了性。

薛向左手提着用细麻绳串起来的三个青花瓷坛,右手虽然空闲,却并未格开关春雷伸过来抓着他衣领的大手。关春雷话音方落,薛向并不答话,却探手进腰间掏出一把枪来,正是薛安远交代的那把王八盒子。

关春雷松开薛向的衣领,一把抄过这把日本产的南部十四式手枪,双手不住细细地摩挲,忽然,眼中竟滚出泪来。关春雷哪里不认识这把手枪,这是老首长当年的配枪啊,说起这枪,自己又欠了老连长一条命啊!

那是三十四年前的事儿了。那是四二年,正值反扫荡,老首长接到八路军总部机关的通知前去开会,229师师部安排警卫连长薛安远和警卫战士关春雷沿途护送。当时的师部离总部有一百多里,一路上更是要穿过鬼子占领区。薛安远和关春雷护着老首长昼伏夜行,尽挑小道,一路行来倒也顺畅,可是翻过正太路附近的山梁时,出了状况。

当时恰逢鬼子的一支特种部队——“特别挺进杀人队”,奇袭太行山总部机关,败退下来,薛安远三人遭遇的正是化装成我军的挺进队的第二中队“益子挺身队”的残部。这支益子挺身队专门化装成我军,且队员人人皆能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专门从事刺杀我军高级党政干部。

是时,天色微明,双方在二道岗一遭遇,关春雷见对方身着八路军的军服,以为是自己人,老远便招呼开了。益子挺身队的队长益子重雄假意回应了一声,便招呼手下将手电筒晃了过来,待看清老首长的面容,益子重雄立时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来比对。原来我军的高层领导照片皆被“益子挺身队”的队员贴身收藏,随时准备刺杀。

薛安远一见对方竟掏出照片来,立时明白大事不好,赶紧扯住正准备冲出山岗、过去接应的关春雷,保护老首长隐蔽。这时,益子重雄也从照片认出了老首长来,哪里愿意错过这位八路军的重要首脑,又见对方似乎起了疑心,当下就招呼身边的七八个手下展开强攻。于是,双方就隔着一道土坡交起火来。

交火不到五分钟,薛安远和关春雷便觉出那帮鬼子的不凡来,对方居然用冲锋枪居然打起了点射,且精准异常,若不是天色昏暗,视力受阻,自己两人早报销了。双方又对峙了一会儿,益子重雄竟领着七八个手下打起冲锋来,亏得薛安远和关春雷知道此去凶险,每人身上带了五六颗香瓜手雷,靠着这些威力奇大的手雷,才将鬼子的这波冲锋给打了下去。

薛安远和关春雷虽然挡下了第一波冲击,可到底没能全身而退,薛安远左臂中枪,关春雷被打飞了军帽。薛安远知道再这么撑下去,迟早要糟,且两人这会儿的子弹已然告罄,只剩下三颗手雷威慑着不明就里的鬼子。当下,薛安远便下令让关春雷护着老首长先退,由他断后,却被老首长和关春雷断然拒绝了。当时,老首长便拔出了腰里的手枪——一把日制南部十四式,就要和二位警卫并肩作战。可老首长纯是政工干部,哪里会打仗啊。薛安远一个侧滚,滚到近前,劈手夺过老首长手中的王八盒子,抵住自己的太阳穴,以死相胁,要老首长和关春雷先撤,他来阻敌。关春雷无奈,只得拖着一脸怒火的老首长撤退。

益子重雄也发现了那边的动静,此次“停进队”奇袭八路军总部失利,若是能留下眼前的这条大鱼,他这个中队就是打光,也赚了。益子重雄立时领着剩下还能动弹的鬼子嗷嗷叫地冲了上来,薛安远这时也不管不顾地发起了反冲锋,从老首长手中夺过的王八盒子此刻已用不上了,被他倒插进腰间,提了剩余的三颗手雷便依次拉去引环,掷了出去。薛安远没有选择延时投掷,正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给老首长和关春雷跃下二道岗制造空当。由于没有延时,三颗爆炸的手雷并没有对数名身经百战的鬼子造成有效的杀伤,未几,益子重雄领着四名鬼子又冲了上来。

薛安远这次不再莽撞地冲锋,而是伏身扒出了那把王八盒子,打起了阻击。再说,此刻他已无力冲锋,投掷三颗手雷的空当,他又挨了两发子弹,好在没伤在要害,倒也还能支撑。薛安远又阻了四名鬼子数分钟,此时,天色昏暗,料来老首长和关春雷已经逃脱身,且他又挨了两枪,自忖性命难保,又不愿尸首落在鬼子手中,手中的武器被鬼子缴获事小,可衣服夹层里的重要文件被鬼子得去,那就损失惨重。思及此处,薛安远奋起余勇,挣起身来,朝二道岗的南侧狂奔。

此地,正是一处断崖,薛安远正待跳下,背后又中了一枪。这下,他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直直跌进了崖下。孰料,他命不该绝,断崖下有一湾水潭,正是小商河分支,潭水甚深。薛安远落进潭后,便被水流冲到了下游的洼地,被二道岗脚下早起洗衣的农妇所救。农妇看他着装,便知是八路军,就通知了当地的地下党。接着,薛安远几经辗转,被送进了后方医院,方才获救。此战,薛安远身中七弹,幸好未中要害,但是由于耽搁了治疗,伤口已经感染化脓,送到后方总医院做了整整一夜的手术,方才九死一生,挺了过来。

此次重创,薛安远花了大半年功夫方才将养好身子,返回部队。归队后,薛安远就要把那把王八盒子归还老首长,却被老首长回绝,说是赠给薛安远,让他代己杀敌,多宰几个鬼子。此后,薛安远便下了作战部队,一路南征北战,东征西讨,在老首长有意无意地关照下,步步高升。而关春雷从此便作了老首长的贴身警卫,数十年来,从未换过职务,也再未遭遇战火。可以说那夜的二道岗遭遇战是关春雷此生最凶险的一战,是以,他对这把王八盒记得格外清楚,更何况,王八盒子的手柄左下角还刻着老首长的姓氏“南”字,因此,关春雷一见,便认出这把枪来。薛安远将这把枪交付薛向持到梅园来,并非是提醒老首长和关春雷莫忘当日救命之恩,不过是赠予薛向一张通行证罢了。不然,是不是个人又岂能随便进得了梅园、见着老首长?

关春雷紧紧握住这把王八盒子,虎目泛红,看得身边并未退去的警卫战士大是好奇。关大炮什么脾性,满梅园的警卫谁不知道,那是冻死迎风站,饿死挺肚行,谁曾见过他洒泪花子?

铁汉流泪最伤情,警卫战士看得不忍,竟从兜里掏出手绢来,递给关春雷,让他擦泪。警卫战士的这番举动彻底把关春雷从悠远的回忆中给拉了回来,在两个小辈面前淌泪,让关春雷老脸泛红,有些下不得台了。孰料,关春雷颇似猛张飞的脾性,粗中有细,脑子一转,便有了主意,大大方方地接过手绢,擦了擦额头,道:“你小子够机灵,怎么知道我热啊?”

侧立一旁的薛向和警卫战士闻言,额头黑线直冒,齐齐抬头望天,心道:难道这天上正飞着的,不是雪花,而是棉花么?

Ps:“挺进杀人队”和化装成我军的“益子挺身队”并非江南杜撰,历史上确有其事。穿插二道岗遭遇战,并非江南跑题、注水,实是没了这一节,如何显露薛安远和老首长的交情来?毕竟警卫过老首长的战士多着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运来英雄不自由(3)

薛向跟着关春雷进了梅园的大门,刚出耳房,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似乎瞬间就星移斗转,沧海桑田,让人只觉这一步之间,便从喧嚣闹市跨进了南山田园。

这哪是一座宅子,分明是一座农庄嘛!

但见这座百亩有余的大宅内,膏腴锦绣之地竟被辟作块垒农田,其间冬麦青青,白雪覆头,竟占去了梅园一大半的面积。农田的西侧是一弯水渠,此水渠不似普通池塘那般,四方堵死,而是从南海子修渠引水,灌注其间。水渠环绕麦田一周,从北角出园,再汇入南海子。渠水从园子的南部蜿蜒而入,渠内构筑之法更是匠心独运,竟在水渠两侧,间隔用青石垒出凸起、回环,渠水流过,撞击其上,便会幻出一道浅浅的漩涡,淙淙而去,意趣倍增。水渠构筑得法,势能差极大,渠中水流湍急而下,冲刷腐朽,荡涤污秽,水渠因此清澈见底,偶尔流入的活鱼更是一眼可辨,端得是“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薛向跟着关春雷一路行来,左顾右盼,东西扫瞄,入眼的皆是风景,入耳的尽是天籁,看得他心旷神怡,听得他心静神宁,心中那份拜会老首长的忐忑竟然消散不少。二人正要穿过渠边的小道,忽然,跑过三五个手拿纸船的娃娃来,娃娃们奔至近前,齐齐对薛向道声“哥哥新年好”,便拿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他,其中意味,不言自明。亏得薛向早有经验,大年初一以来,身上哪天不得揣着数十封红包,来应付这阵不知从哪里刮起地“拜年要红包”的风潮,殊不知始作俑者正是他本人。娃娃们如愿以偿后,欢呼一声,朝渠中浅洼处放纸船去也。

又绕过一片竹林,关春雷头前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的三间大瓦房,说首长就在此间,让薛向自己过去。临去前,还说“到这儿,就是到家了,老子领你认认门就够了,哪有在自个儿家,还要大人领着的?”说罢,关春雷抱着那把磨平了膛线的王八盒子,寻地儿怀旧感伤去了,留下尚未反应过来的薛向原地愣神儿。

………

这是一幢普通的乡间大瓦房,红墙红瓦,墙壁居然都没有粉刷,裸露在外的就是红砖的本来面貌。薛向跨进大门,直入庭院,便觉进了农家。庭院的左侧是一方菜畦,右侧垒着鸡舍、鸭架,鸡舍的前方的空地用一围绿渔网线圈起,其内不少小鸡、肥鸭正欢快地啄食。

正对着庭院的是堂屋,大门敞开着,薛向行到近前,便听见屋中正在谈笑,入耳的皆是浑厚、低沉的男中音。薛向越发地靠近堂屋了,遍赏田园风光后,稍稍平静的心绪此刻又翻腾起来,终于,要见到这位他重生以来最想见的两位老人之一呢。

堂屋窗明几净,陈设简单,只摆设着摆设的桌椅,连普通市民家常见的沙发,此处也未得见。此时堂屋内,有八人围着一张硕大的老黄木茶几团团而坐,正说笑着什么。

薛向刚跨进堂屋,众人立时挺了交谈,张张老脸齐齐转向,各色的眼眸齐齐凝在他的身上。忽然,众人脸上泛起各色表情来。除了最前方主位上那位身材高大、面容慈祥的老人面带好奇,其余众人皆是面色古怪,其中尤以两人为甚。

那位身材高大的慈祥老人正是此间的主人,亦是薛向此番来拜年的对象——老首长。老首长不识得薛向,却对这穿过层层封锁、突兀闯进来的娃娃大是好奇,心中猜测这娃娃的来历,莫不是哪位故旧之后,前来给自己拜年?

另外七人中的五位,皆是那次在大礼堂参加告别仪式、居中端坐的大佬。此五位无不对当初“大闹”大礼堂的小女娃印象深刻,连带着对当时站在小女娃边的年轻人也特意留了心。粗粗一查,大略知道了这位年轻人正是挽救秦唐百姓的核心人物,荣获过共和国英雄的光荣称号。诸位大佬倒没对薛向的家世细加勘询,自然没想到他和老首长之间还有关联,只道他是安炎阳的腹心,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

其中面色最为古怪的两人,一位是近来快成了研究儿童喜好专家的许子干许大部长,一位是江大少之父江歌阳江执政。

许子干倒不是好奇薛向和老首长之间还有关联,自那日在五四食堂偶遇小家伙后,他便暗里打听了薛向的家庭情况,自然也对薛家的当家人薛安远做了番了解,哪里会不知道薛安远的根脚。许子干之所以面露古怪,一来,薛向来得突兀;二来,他早恼了这小子。原来,初三那天薛向在柳莺儿家呆了大半天后,便折去众顽主家走动,绕到胡报国所在的大院时,正巧被同院的许子干在楼上窥见。许子干原本以为薛向初一那天就会带几个弟妹来给自己拜年,红包他都事先封了老大一叠,应酬也全被他推了,就在家坐等薛向四兄妹上门,结果,等到天黑也没见踪影。这会儿,薛向来了大院,许子干以为走动完几个小子家,会折过来给他拜年,正想着说词,准备喝叱薛向怎么不带几小过来。哪知道,薛向出了胡报国家门,径直就朝大院外走去,瞅也没瞅许家大门一眼。许大部长在楼上,立时热血上涌,差点扯着嗓子,对着窗外,破口大骂这不知礼数的小子。其实,还真是许大部长自作多情了。他一厢情愿地将薛家四兄妹视作外甥,尤其是小家伙,更是宝贝得不得了。可薛家四兄妹哪里知道其中曲折,自己还有这么个外姓舅舅。

江歌阳又是一番别样心肠,他只觉眼前的年轻人诡异到了极点,对,就是诡异!那晚,江朝天说遇到了旗鼓相当的人物,江歌阳嘴上虽答应不去查这件事,暗里却调动力量,查出了些蛛丝马迹,安氏翻盘,就有这个年轻人隐隐绰绰的影子。且这小子成功预测秦唐大地震的事情,至今还未有说得通的解释。没想到,今天在此地又遇见了他,再联想他的家世,江歌阳立时明白了眼前的年轻人竟和老首长还有一段渊源。

薛向站立当堂,看着眼前一个个前世今生都熟悉的大人物,尤其还有老首长这位他最尊敬的老人,心中激荡,唇齿似粘,竟开不了口。

许子干这会儿早回过神来,看着当日油嘴滑舌的小子,在大礼堂那种场面都不曾慌神,这会儿,竟乱了分寸,心中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可就是再有火,此处也不是他能出头的地方。

许子干轻咳一声,薛向回过神来,赶紧一个立正,敬礼道:“首长,新年好,我叫薛向,代我伯父薛安远,来给您拜个年。”他上来就直抒胸臆,道出根脚。而这番立正敬礼的举动也并非别出心裁,他现在本扛着军人的身份,又是代军人伯父向老首长致敬,当然用军中礼节最为合适。

“什么!你是安远的侄子?”老首长本来含笑看着这愣在当庭的傻小子,闻言,腾得站了起来,差点带翻了身后的椅子。

老首长的这番举动,惹得众人齐齐失色。老首长是何等人物,面对千军万马亦是面不改色,何曾见他面露惊容。众大佬哪个不是心窍百转,按着薛向报出的“薛安远”三字,前后勾连,慢慢上溯,立时就知道了老首长和薛向的渊源。

老首长迎了上去,拉过薛向,好一阵打量,笑道:“娃娃,和你伯父长得不像嘛,他可是个烟盒脑壳,没你长得俊嘛,哈哈…”老首长这会儿哪还有怀疑,薛向能长驱直入,若是关春雷不开后门,哪里能做得到。

薛向尴尬一笑,心中激荡,被老首长温热的大手握住,水晶猴子也变了笨嘴拙腮。老首长看着高大英俊的薛向心中欢喜,小薛也算后继有人了。

见薛向腼腆无语,老首长知他拘谨,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憨娃儿,见到在座的长辈们,也不晓得问个好嘛。”

薛向闻言,慌忙向众人敬礼问好,他今天确实是失了往日的风度。惯因眼前的这几位身份太过骇人,随便一位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人物,且还有老首长的神格加成。就算薛向再穿越十次,恐怕也难立时定下心神。

“南老,您老可唐突了咱们的小英雄喽,谁当得起他的理嘛!”当先开口的竟是江歌阳。

老首长闻言,不明就里,回看众人,似在询问。许子干这次本是跟着吴老前来,在众人中年龄最小,职位最低,当下就站起来,将薛向目前的身份和在秦唐所立的功勋简单说了一遍。

老首长听罢,微微点头,却无言语。

Ps:先传一章,十点钟那章若是赶不出来,十二点前,一定弄出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运来英雄不自由(4)

一阵寒暄过后,从侧门进来位身着中山装的青年卫士,便要接过薛向手中的瓷坛。孰料,瓷坛口本就是用坛盖松松盖着,卫士一下没提稳,装泡海椒的那个瓷坛的盖儿竟从坛上滑落下来。眼看瓷盖儿就要掉在地上,摔个粉碎,青年卫士吓得脸都白了,就在瓷盖落地的霎那,募地一只手从天而降,精准地将瓷盖捏住,勾了回来,出手的正是薛向。

瓷盖滑落之际,满坛的海椒味再也掩盖不住,浓浓的辛辣分子瞬间朝四方扩散。卫士正要向薛向道谢,老首长却惊道:“泡海椒?”说罢,老首长快步移了过来,掰过卫士手中的瓷坛,笑道:“果然是海椒!就说嘛,这家乡的味道,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说完,老首长迫不及待地打开另外三个瓷坛,指着薛向笑骂:“好一个伶俐的小鬼,你伯父可没你这么多心眼哟。”

………

青年卫士按老首长的吩咐将三椒送至厨房,便又折回堂屋,要领薛向去另一处宅院歇息,却被老首长止住:“他去干啥子嘛?就让他在边上听听,好开开眼界,涨涨学问嘛,莫要只会呈匹夫之勇!”

薛向闻言,俊脸发烧,看来老首长对他只身赴险秦唐,有所不满,竟用了匹夫之勇的评语。

众大佬心中也泛起波澜,老首长对这小子何以如此青眼有加?要知道,他们也是各自带了子弟前来给老首长拜年的,不过,拜完年,皆被卫士领至他处宅院。想来也是,众大佬是何等人物,言出,必涉国策,就是谈笑风声,机锋之间也显露峥嵘,稚子安能与闻。就是天才如江朝天者,也被悲催地作了打酱油的小儿辈,给带走了。因此,独独薛向被老首长留下,就显得异常地扎眼了。

卫士闻言,眼中闪过惊讶,转身就要去给薛向搬椅子,又被老首长喝止:“不用麻烦了,年轻轻的,要什么椅子,站着好,能醒脑子嘛。”

老首长言出法随,薛向立时就化身卷帘大将,侍立老首长身后,静听众大佬谈话。

“振华同志,接着说嘛,说说这次下去,地方上的情况怎么样了,农业学西晋,到底是不是有报纸上的那么好嘛?”老首长率先开口。

“南老,一言难尽啊!”说话的振华同志五十多岁,一张清瘦的脸上写满了愁苦。

“一言难尽,就慢慢说,中午饭还早嘛。就是紧着吃伶俐鬼送来的三椒,也得润润嗓子嘛。来,喝口水,慢慢说。”说罢,老首长推了推振华同志身前的粗陶茶杯。

振华同志依言端起茶杯,接着道:“底下的同志们还是尽了心,使了劲儿的,可是一经难度全天下,哪有绝对真理嘛!我这次主要考察了江汉和吴中两省,这两省可以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吴中省整体情况不错,农闲时节,各级革委会组织劳力开荒建渠,开垦田地、兴修水利的工作开展得不错,秋粮也有了小幅度的增产。可江汉省的问题就严重多了,江汉省本就是产粮大省,土地肥沃,境内千湖,根本不缺土地和水力。而江汉省的一些干部却不发挥主观能动性,生搬硬套喊口号,大搞毁林造田,四处开沟挖渠。其中荆口和湖口两市的问题最为严重,荆口市的原始森林竟被砍秃了一大片;横贯全省的利农、乐农两渠本来完好无损,仍堪大用,可在湖口市的渠段楞生生地被凿开了,说是市革委会号召造大渠,要扩宽。结果,遭遇雨季,湖水暴涨,挖开的渠道没来得及填充,将两条水渠生生冲垮了几十里。造孽啊!”说罢,振华同志狠狠捶了下桌面,震得满桌的茶盖跳了起来。

振华同志言罢,众人皆沉默不语,似乎能看见满山苍翠变为白地,膏腴之地化作泽国。老首长磕了磕茶杯,引来众人注意力,温声道:“学西晋,有成就,有过失,熟功?熟过?功大?过大?自有一笔帐,历史是会对咱们算总帐的。大家不要悲观,看到不足是好事,也要看到成绩嘛!振华同志,别消沉嘛,再和我说说,老百姓现在的日子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问题,振华同志来了精神,朗声道:“别的我都不说了,要说这几年老百姓都吃饱肚子了,哪是鬼话;可要说还有老百姓饿死,那就是屁话!”振华同志一句粗口,众人听得哈哈大笑,薛向也抿嘴泛笑,实在是这有名的冷面愁苦的振华同志难得有这么幽默的时候。

振华同志见众人被自己的话逗乐了,满面愁容也有了几分笑意,接着道:“没饿死老百姓,自留地当居第一功啊!我这次下去,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自留地的农作物长势总是较生产队的公田要好。倒不是说分给各家的自留地都是肥地,公田都是瘦地。其实公田远较自留地靠近水源,且土松壤软,实在是社员们大都把心力用到了自家的自留地上了。我甚至看见有老百姓拿着挖菜的小铲,将自家自留地的土壤一缕缕捣得细碎,小娃娃甚至拉粑粑,也要拉到自家地里去,更别提妇女社员们满村的寻牲畜粪便,移往自家的自留地。你们说,这样精耕细作、当宝贝一般照顾的土地能不肥沃,能不高产么?说到这儿,还有个有意思的事儿。说是有个别的公社见社员们的自留地肥得不像话,想出这么个办法,就是拿社里的公田跟社员们的自留地置换。谁知置换后,没过两年,和社员们换来的肥地又瘦了,置换给社员的瘦地重新肥得流油。”

振华同志说罢,众人又不言语了,其实置换土地的故事听来颇具喜剧效果,可听在在座诸位的耳里,分外难受。有些东西是这些开创者们心中的底线,无论如何也不能触碰,这是此生的信仰!

“滋滋滋”,老首长的茶杯喝得干了,薛向慌忙上前,抢过桌上的茶壶依次给众人续上,正待退回原位,却被老首长指道:“小伶俐鬼,听了半天,可听出些什么了?”

薛向早知道老首长绝不会只留他听故事,迟早会问出话来,早在振华同志话音刚落,他心中便打好了腹稿。这会儿,千难万难、看似无解的问题,其实后世随便问个小学生都知道答案,关键是这会儿没人敢说出那个答案,薛向亦不敢。虽然薛向不敢说出答案,却不妨碍他隐晦的提出自己的观点。

老首长点了薛向发言,众人皆是吃了一惊,这娃娃貌似没过二十吧,正是撵鸡追狗的年纪,就算凭着逆天的运气立了大功劳,可谈起这些自己尚且为难的问题,他能有什么建树?当然,并非在座的诸位大佬都是这般想法,其中隐约知道薛向或有不凡的江歌阳和许子干倒是颇为好奇,想听听他有何高论。

是骡子是马,这会儿该拉出来溜溜了。

薛向道:“老首长,诸位首长,听出什么不敢讲。小子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一个故事,说出来,怕污了诸位首长的耳朵。”

众人听薛向竟要给自己讲故事,个个哭笑不得,虽知道这故事必内有乾坤,心中到底还是别扭。这几位多是足以做薛向爷爷的年纪,哪有孙子给爷爷说故事的,岂不荒诞?

“有话就说,文驺驺地,绕个甚舌,伶俐鬼看来得改成饶舌鬼了。”说话的是位白眉老者,正是带许子干来此的吴老。

众人听得吴老的“仗义执言”,哈哈大笑,薛向也是老脸一红,也不卖关子了,开口道:“说从前有个岛国,岛上的田地极其有限,根本不能养活所有的国民。于是就有大臣建议国王将全国的土地和国民统一集中起来,耕作田地,生产粮食,这样一来,国民们都有了工作,且都不会饿死了。国王觉得这个建议很好,便诏令全国推行。一年以后,果然再没人闲来生事,也没有国民饿死了,但国王却不高兴了。原来将土地分封给各贵族时,国王收取的粮食虽然不多,可总算能维持整个王国的运行。可将土地集中起来后,生产所得仅能维持国民不饿死,国王却没了多余的财富来给大臣们发俸禄了。国王为此,苦恼万分,又不知道如何化解,便请来智者给出挽救国家财政的方法。智者没有多言,只说先把土地分给各省,按您原来征收贵族的税率收粮,来年再看。国王依言而行,来年果然发现收入增加了,且有的省竟然有了开始有了结余。国王不明就里,找来智者询问原由,智者不答,只说让国王接着把土地下分,分到各府。越明年,国王收获的粮食比将土地分到省一级时又增加了。这次,国王不再询问智者,便将土地逐年下分。国王发现每下分一次土地,他收的粮食就会增多,直到分到各个村庄,他收的粮食比集中统一时,多了十倍不止。国王仍然不能参透其中玄机,又遣人去召唤智者,来人回报,说智者已经亡故。于此,国王到死也没明白其中道理,可他的子子孙孙却将这项政策执行了下去,国家再没人饿死,反而越来越强盛。”

薛向的故事简单至极,甚至有些幼稚,众人听罢,脸色却阴沉了下来。

ps:对不起诸位,更晚了,总算赶在十二点前,这章隐晦的地方较多,太费心力,对不起啊!

第一百二十章 运来英雄不自由(5)

这个故事本身平淡至极,纯是薛向临场发挥、编纂而成的。故事中设计了个国王,不过是现实中国家这个主体的隐喻,毕竟封建皇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土地归国王所有正好映射了土地公有。而故事中国王只将土地分到村庄一级,也是薛向刻意给自己留的余地,就算他胆子再大,也不敢触到那个雷区。即使是这样,众大佬也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

若说方才振华同志说到关于自留地诸般好处,让众大佬隐隐看到了那层膜。那么,薛向这个故事简直就是拿刀尖戳到了膜上,只须微微用力,这层膜立时就破了。

可这层膜岂是随便能挑的?这简直是在挑战众人的信仰,挖集体主义的墙角,动摇国本!众大佬哪里还会有好脸色给他,就是方才说自留地好处的振华同志听得也是眉峰敛聚,苦色更深。

“黄口小儿,不学无术,国家大事,岂是你能置喙的?”许子干拍案而起。

薛向这番“冒失“的举动听得许子干又惊又怒,若不是众大佬在座,轮不到他这个小字辈出头,早在薛向隐隐碰到那层膜的时候,许子干就得出言将之禁口,哪里会容得薛向说到如此露骨的境地。这会儿,趁众大佬尚在沉思之际,许子干马上抓住机会,先将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甥”狠批一顿,实际是暗中维护,一句黄口小儿,已将薛向言论定了性——童言无忌。

“憨娃儿,年纪不大,胆子不小,讲个故事也要指桑说槐。方才听子干说你现在在j委给人家做参谋,你现在的年纪做得啥子参谋嘛。我看你当前的任务是要学习,进学校学习,咱们的高考也要恢复,将来祖国的建设还需要大量有文化的青年嘛。就是不进学校,也要到地方,到农村去锻炼锻炼嘛,领袖说‘到农村去,哪里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就是至理名言嘛。憨娃儿现在学人家‘满瓶子不晃,半瓶子晃’,要在我这草堂里学诸葛亮,你得有诸葛亮的本事嘛。”老首长接过许子干的话,将薛向从头到里的一通批驳。

众大佬谁不是智深如海,城府无涯,哪里不知道许子干和老首长这是在回护薛向。众人倒也不会真跟这不谙世事的娃娃较真,毕竟老首长刻意为某人说了那么长一番话,近来可是少见。

薛向被许子干和老首长先后批评,虽然感激二人的维护之情,心中却无半分惭愧。他今天的这番举动并非是因为见了当道诸公而急着表现自己,以他现在三十多岁的心理,哪里还会如此幼稚。他不过是要让在座诸位记住他,对,就是记住他。

要知道此刻能围着老首长而坐的无不是现下和未来共和国zz版图上的重要人物,薛向能有机会在他们面前发表自己的观点,不管说得对与不对,至少让众大佬知道了有他这一号人物,而不会简单地将他字符化,未几,便彻底地遗忘了。

更何况,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观点此刻一定不会被众人接受,不过先见之明总是要在事成之后,方才被证明是正确的,先抑后扬,才能让人影响深刻。再说,要证明他今天的先见之明并不需要等很久,也就一两年的功夫。

“这个世界有很多被埋没的天才,不是他们的聪明才智没办法展露给世人,只是没能展露给能影响世人的世人。”薛向低了脑袋,似在反省,其实心中一片安泰,他默默念叨着这句自己方才编造而成的名言警句,未几,又在心中吟哦起一首唐诗来:“江上有奇峰,隐在云雾中。平时看不见,偶尔露峥嵘。”他倒颇有副小人得志的心肠。

众人被薛向的故事弄得冷了场,纵是老首长出言维护,气氛到底没方才那般活跃了。就在众人无话之际,方才提海椒入厨的卫士进得堂来,告知午饭好了。

老首长笑道:“你们今天可有口福喽,我家乡的泡海椒烩鲈鱼可是一绝哟,来来来,咱们入席。”

老首长话音方落,堂外响起一道惊雷般的声音,“老领导,这可就是您的不对啦!您老请饭,怎么能落下我老任呢。”雷声方落,一条大汉便从大门昂首而入。

待来人近前,薛向才发现这哪里是条大汉,分明是位年已过花甲的老人。但见来人赤红脸,扫帚眉,身材高大,腿长肩宽,浓密的短发根根竖起,若不是鬓角染霜,额头深纹,远观谁能发现这中气十足的大汉竟到了垂暮之年。

“司令好!”许子干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竟然冲来人敬了一个和他现在职务如何也不相匹配的军礼。

任姓老者闻言望去,笑道:“是子干啊,好小子!当敢死队的时候,你小子就走狗屎运,冲锋十多次,竟没蹭破点油皮。哪像老子当年领着兄弟们冲锋,子弹长了眼似地专冲老子咬。要不是老子皮糙肉厚,武艺高强,十条命都报销了。你小子现在当了官,又快跑到老子前面去了,再混个几年,恐怕老子反倒要给你小子敬礼了。”

任姓老者进门后只对老首长遥遥敬了个礼,同其余诸位大佬连招呼也没打一声,倒是接上了许子干的腔。他出言肆意、无忌,众大佬在座,也言必称老子,连“狗屎”这俩字也当堂端了上来,和薛向印象中的我军高级将领的形象大相径庭。

你道任姓老者何以顾盼自雄,崖岸高峻,除了老首长外,隐隐有俯视当堂诸公之意?实乃这任姓老者一生经历当称得上传奇。

任姓老者大名任纵横,江汉省人,十五岁逃荒至南豫省,为求活命,便在南豫省某著名寺院出家做了武僧。任纵横这和尚一做就是八年,二十三岁那年,寺院遭劫,任纵横无奈,只好下山归家,途径麻县,恰逢我党在此地发动起义。

任纵横是穷人出身,早就知道执政党在穷人的口碑甚佳,二话不说便加入了起义行列。这一加入,任纵横彻底神龙入海,猛虎回山,算是找到了组织,亦明确了此生奋斗的方向。此后,任纵横历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一路行来,无不是冲锋在前,撤退在后,摧城拔寨,十荡十决。尤其是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任纵横被号为我军的敢死队之王,更是开了军长充当敢死队长的先河。由此,任纵横被领袖钦点为百万解放军中第一猛将,殊荣至此,按说任纵横该当位高爵显。

孰料,世事最是无常,造化从来弄人,五五年授衔前夕,任纵横执掌的东南军区发生了士兵叛逃事件,竟有两名士兵被海峡对岸的奸细收买,成功偷渡了。此事在当时的影响极其恶劣,因此高层在给诸将论功叙衔之时,任纵横从将军序列第一档直降第三档,也成了唯一一位以中将之衔执掌大军区的将领。

浩劫爆发后,任纵横受冲击,下野,也是最近方才复职。因此,在座的诸位若论资历,除了老首长,无人超过任纵横。便是吴老也不过和任纵横并驾齐驱,不过二人不是一个系统,来往并不密切。至于江歌阳、振华同志这些后起之秀,更是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任纵横素来孤傲,性子又耿直,于官场礼节最是反感。他对诸人这般态度,也就可以理解了。

任纵横的到来令老首长很是欢喜,笑着上前,和他握手,便来拉他入席。

…………

一方宽大的红木八仙桌上摆着四荤四素一汤,菜色红亮,一看便知薛向送来的三椒成了主打配料;菜式大气,九道大菜皆用汤碗盛放,将宽大的八仙桌几乎铺满。

列设在八仙桌四周的非是太师椅或立凳,而是最土气的长条凳,同薛向第一次在华联木器厂摆宴所设的条凳别无二致。每条凳长与桌长等同,坐上三四人亦不嫌拥挤,正适合多人就餐时使用。

众人落座后,持壶把酒的任务自然被薛向这唯一的小字辈领下。能参与此等规格的宴席,莫说持壶,就是抗缸,无数人也是求之不得的。

第一杯酒,自然由老首长领着众人举杯贺岁。薛向刚起身给诸人满上酒后,坐他身边的任纵横突然端着酒杯立了起来,说出一番让众人瞠目结舌的话来。

Ps:对不起啊,近来卡文卡得厉害,这几天更新尤其不给力。没存稿,心也慌了。好在今天换了个外接键盘,打字速度快了很多,我这几天不出去了,安心码字,编辑说可能下周上架了。我也想攒些稿子,后续的情节都想好了,每天我还是列个分大纲吧,不然我这猴子屁股,写着就坐不住了,容易走神。这种怀旧官文不太好写,避讳颇多,我努力地写些大家感兴趣的吧。真得对不起啊,我也不要票了,实在是惭愧。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运来英雄不自由(完)

任纵横举着酒杯,道:“老领导,我敬您一杯酒。不过,在喝这杯酒之前,我有话要说。”

众人听了任纵横的话,齐齐搁杯停著,朝他看来,看这任大炮要打出一颗什么炮弹来。

老首长挥挥手,示意任纵横坐下说。任纵横却是不理,双手举杯,朗声道:“不能再让他们折腾下去了,全面工作刚有了些起色,又要开倒车?半个月前又胡扯一气,这是要干什么?您老要是在不站出来,我恐怕又得被他们逼回老山去了。我不怕别人说我狭隘,我这杯酒不是替别人求您,就替我老任自个儿。反正我是死活不回老山了,要是您再不管我,我就抱了被子来梅园,天天搅合您。”

任纵横以一句戏虐收尾,却没人笑出来,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静等老首长的答复。来此众人除薛向外,皆是来探老首长口风的。只不过众大老是何等人物,说话从来都是含而不露,哪里像任纵横这般憨直性子,直来直去地道出来意。

老首长笑道:“好嘛,你搬梅园来我举双手赞成,人多热闹嘛。”

这下轮到任纵横词穷了,方才搬来梅园不过是耍无赖的戏虐之语,可老首长愣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任纵横是犟脾气,愣是直挺挺地站着,双臂平托,端着酒杯,就是不放下来。

众人正待规劝,老首长又道:“你呀,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是这副毛躁性子,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嘛!”

…………

一餐战战兢兢的饭罢,薛向当先告辞,老首长也没挽留,只告诫他“这段时间哪儿也不要去,在家多读书。”

薛向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老首长在隐晦提点自己高考快要恢复了呢。后来才知道,人生的道路竟然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话,转了个老大的岔道。

薛向出得门来,抬手看表,已经下午一点多了。天空中,来时的柳絮已化作鹅毛,铺天盖地地罩了下来。地上的雪已下得极厚,一脚踩上去,已然没鞋。

薛向大步前行,未几,便踏上了水渠边的小道。因为水流的势能差营造极佳,水渠并未结冻,流水淙淙,一倾而下。

薛向正待转过小道,忽然发现水渠的西南方向,竟有一人持了杆鱼竿坐而垂钓。那人披着件白色的雨衣,坐在农田的田埂上,满天的风雪早将这数十亩麦田裹得一片雪白。那人就隐在麦田下,若非凝眸细瞧,无论如何也难发现。当然,薛向也非细瞧方觉,而是那人竟喊了一声“薛老弟,你竟也在此?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薛向循声望去,垂钓者不是江朝天又是何人?薛向走到近前,方才发现江朝天手中拿着的竟是根空竹杆,连钓线也无,遑论鱼钩。

这十三装得也忒绝了吧,一口气毁了俩典故,糟蹋了“独钓寒江雪”不说,连姜太公这死了千多年的老头儿也不放过。薛向看着原本就虚成了一副青白脸的江朝天这会儿已满脸雪白,小鸡崽儿似的在风雪里瑟瑟发抖,心中大乐,嘴上却道:“江大少好雅兴,兄弟佩服,佩服!”

“闲来无事,追思古人,东施效颦了,薛老弟切莫笑话。”江朝天站起身来,又紧了紧雨衣,强忍着哆嗦把话说完了。他哪里是追思古人,倒是真让薛向给猜中了,纯属在此地装十三。

江朝天确是刻意在此等候薛向。

原来,当薛向一脚跨进瓦房的大门时,正好被闲游至竹林的江朝天看见。陡见薛向,江朝天满心的惊讶,正待开口招唤,方才想起此地不比别处,到嘴的话便咽了下去。

薛向那边开饭的时候,江朝天这边也开了饭。和他同桌皆是青年俊杰,都是各位大佬精心挑选方才带来给老首长拜年的,众大佬心中未必不存着让子弟在老首长面前露一把脸的想法。

其中家世超过江朝天的更是比比皆是,可江朝天却丝毫无欲望和众人交谈,略略应付几句,草草扒了两口饭,丢下碗,便奔了这必经之路的水渠小道,静候薛向。在他看来,那帮油光水滑的公子哥不过是样子货,满四九城虽大,能与之“交心”的竟只有这个自己怎么也看不顺眼的破家遗子。

按说,江朝天等就等吧,也没必要大冷天的拿个破竹杆,在水边装十三。可人家江大公子就是不想让薛向知道自己是刻意在此等候,那岂不是自降身份?奈何四周空旷,亦无凉亭、石凳可供游冶、闲坐。无奈之下,江大公子只好折了根竹竿,缩在麦田一角假作垂钓,作出闲适之状,静等薛向到来。

在江朝天想来,薛向和众大佬同桌就餐,虽然荣耀,必也拘谨,料来也和自己一样,三两口吃完下桌,就是等也不会等太久。哪成想,薛向确是如他所料拘谨非常,可桌上还有不拘谨的呀。

任纵横坐下后,就开始找人拼酒,可众人大佬都是质朴之辈,无人陪他牛饮鲸吞。最后,这陪酒的任务自然又是落到薛向这小字辈身上,两人这一碰杯,那算是酒逢知己。薛向习武经年,血气方刚,再加上,自幼同顾长刀一起厮混,酒量极宏,对上嗜酒如命的任纵横,也不落下风。因此,一餐饭就吃了近两个小时,方才和任纵横最后下桌。

初始,江大少饭罢身暖,且园内雪景怡人,他摆开在水一方的造型,确实惬意非常。可薛向迟迟不至,风雪渐大,江大少体内的热量飞速流失,这下装b彻底装成了傻b。江大少正心中大骂薛向,便待起身寻地儿取暖,薛向却摇头晃头地出现了。江大少只好再悄悄归回原位,做出一副怡然自得地垂钓模样,原指望薛向能先发现自己,结果,还得他自己主动招呼。

“薛老弟端得好运气,潜龙方要出渊,你老兄就附之尾翼,这是要飞腾千里啊,可羡煞老哥我了。”江朝天抖掉肩上的雨衣,这会儿也不死撑了,双手搓了搓冻得惨白的小脸儿。一阵搓揉过后,青白脸上方才有了一丝血色。

“江大少说笑了,貌似每次见面,你都是先对我报喜,接着便是有事相商吧。说吧,我洗耳恭听。这回我有的是时间,你尽可慢慢道来,咱不急。”薛向倒是把江朝天的路数给摸清了。此刻,他见江朝天独钓寒江,钓得自己满脸乌青,心中好笑,就忍不住戏虐两句。

“半个月前的报道,薛老弟怎么看?”江朝天不理薛向的调侃,直抒胸臆。

“我无名小卒一个,怎么看,又有什么打紧。倒是江大少辗转腾挪,风浪滔滔,照样稳坐钓台。昔时同船出海,今朝分道扬镳,辨天明时至此,我得道声佩服才是。”薛向语带双关,意有所指。

江朝天苦笑一声,竟不答话,良久,长叹一声道:“时也,命也,罢了,不说这些灰心丧气的话了。”

薛向道:“我可没觉得丧气,乱得久了,终归要有人来收拾。”

“我倒是推己及人了,忘了薛老弟现在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又怎会同我一般心肠?”朔风飞扬,扯得江朝天修长的碎发有些凌乱,单薄的身子在风里颇有几分落拓,看来形势的翻转,对他的打击很是不小。

不等薛向答话,江朝天忽而挥手前指:“**,薛老弟可曾动过折腰的心思?”

“是江大少你动了折腰的心思吧?”薛向不答反问。

江朝天拂了拂额前的乱发,竟从兜里掏出张黄壳证件来,摊在薛向面前,道:“我痴长你几岁,笨鸟先飞,先行一步,在前方等你。”说罢,竟掉头去了。

薛向知道江朝天递过那张刻着“中办三局秘书二处”的证件,是在下战书,可他又怎会怯战?

西风渐紧,飞雪成阵,二人背道而驰,片刻便消失在风雪里。

第一卷完

第一章 一朝贬下九重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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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风飞雪扬,室内温暖如春,薛向捧着一本高三数学课本,静坐窗下阅读。一上午,他连翻了高一、高二的两本课本,吃过午饭,便又开始向这最后一道关卡冲刺。

今天已是正月十六,热闹喜气的春节便在孩子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下于昨日远去。年过完了,三小开始上学,薛向也开启了复习计划。倒不是他凛遵那日老首长“要他在家学习”之令,实乃是那场改变无数人命运的高考越迫越近了。

虽然薛向前世京大高材生的身份也是历经无数次考场搏杀,方才获得的,应付此时低难度的考题,应该无碍。可他到底丢弃书本已有十数年时间了,就是语文、政治、历史、地理这四门浸淫以久、早已转化为专业领域的科目不须多加瞩目,但是数学这一涉及多种定理、模型的科目,却不是他凭记忆中的知识就能应付的,偶出一道定理释义,就得将他难住。

数海滔滔,好在薛向操舟已渡。这会儿凭着累积的数学底子,复习起高中课本来,自然事半功倍,一上午就解决了两本。高三的课本虽然稍稍艰深一些,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下午的功夫。

正在薛向埋头演算的时候,叮铃铃,叮铃铃,堂屋的电话响了。

………

“王叔啊,老爷子莫不是又手痒了?得嘞,您先帮我把茶泡上,我片刻就到。”薛向奔回堂屋,抓起电话,便自顾自地说了一通。以常理度,老爷子这会儿找自己准是下棋。

电话那头却不是老王浑厚的中音,而是一道沉稳的男低音,语气竟出其的客气,“喂,你好,是薛向薛同志吧?我是中z部许部长的秘书刘勇啊,我们上回在五四食堂见过的呀。”

“喔,原来是刘大秘啊,你好你好。”薛向嘴上说着“原来是”,其实他压根不记得那日的酱油党秘书模样,更遑论姓氏了。此时,他满心的好奇,怎么他给自己来电话了?

“记起来吧?呵呵,叫我小刘就好,或者我托个大,你叫声刘哥。”刘勇不说正事儿,先在电话里叙起交情来。

非是刘勇性本温和,平易近人。要知道刘勇身为许子干的文字秘书又兼着办公室主任,在京城下层官场圈子也是一号人物。平日里,谁逢着他,不得礼敬三分?就是下面地区一级的头头脑脑们回京述职,见着他刘某人也是笑脸相迎。

刘勇之所以摆出这低姿态,实在是薛向今天惊着他了。

原来,就在方才,刘勇亲眼得见安在海横冲直撞进了许子干的办公室。要知道这位宣传部的二当家从来都是不温不火的君子仪范,何曾见过他这般大失风度,进门前,不小心拌上门槛,险些摔了一跤。

安在海一进门就和许子干吵了起来,争论的对象正是薛向,说什么“薛向是军方的人,不是你能随便调动的”、“你这是扇阴风,点鬼火,搞小动作”云云。

刘大秘哪敢听这二位吵架,只得快速出去,将门带上。不过,他到底知道了薛向的不一般。先前在五四吃饭时,他已隐隐觉得薛向和许子干有关系。而今天,这小子竟然引动两大重量级人物为之红脸,连大员的体统也不要了,那可就太惊人了。

……………

“刘哥来电话,有何指教?”薛向依言变了称呼,倒没多嘴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家电话号码的。想来准是许子干召唤自己,许大部长要查自家电话还不是手到擒来?马永胜那儿就有。

“指教不敢当,确是公事,我奉许部长之命通知你,马上到许部长办公室报到。”

“去哪里做什么?”薛向听他说得正式,愈发地好奇了。

“这个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薛老弟,你还是快点来吧,许部长脸色不好呢。那个,我先挂了,许部长叫我呢,门卫处我已通知好了,你报名就行,回头咱哥俩再叙。”说完,刘勇不等薛向回声,就把电话挂了。

“中z部!去那儿做什么?若是私事,许子干大可还是通知自己去五四食堂之类的地方,没必要这么正式,还派了秘书传话。可要是公事,自己虽是党员身份,组织部自然管得上自己,可自己不过芝麻粒大,要管也轮不上通了天的中z部。再说,自己是军职人员,就是组织上找谈话,肯定也是军方出面啊。”薛向思忖半晌,不得要领,却也不得不去,再说,去了,不就知道许大部长闹什么玄虚么?

………………

“爸爸,没人接,必是许子干那小子抢先一步将人叫去了。您说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还要不要组织原则,还讲不讲组织纪律,军职人员何时归他中z部调配?这不是明抢嘛!抢别人我管不着,可是竟然抢到咱们头上了,爸爸,这口气无论如何我也咽不下。”安在海面沉如水,手里的话筒还未放下,拿在手里必来划去,激动异常。显然这次安大公子被人招急了,平日的温润做派,风度仪表全然不见了。

屋外,风息雪止,久违的太阳竟窜出云层,明晃晃地挂在当空,挥洒着笑意。

松竹斋的大堂内,和煦的阳光穿过窗棱,在地上铺了一道金黄的渔网。安老将军端坐在太师椅上,双眼微眯,视线投在地上的网格中,似在沉思,又似在假寐,不理这个快暴怒成狂的长子。

“爸爸”

“够了!大中午的也不让人清净。”安老爷子将茶杯顿在立凳上,将安在海刚要抬高的音量生生堵死在腔里,“你当就凭老吴头和许子干敢这么不管不顾地跑我手里抢人?没有我的点头,他小许敢直接动我的参谋?以后逢事儿多动动脑子,慌里慌张,成个甚气候!就是薛小子一时半会儿被调走了,又能怎么的?就不是咱们的人啦?去了天涯还是海角,见不着啦?”老爷子难得说了一大通话,立时口干舌燥,连忙端起才放下的茶碗,咕噜一大口。

“这事儿,您事先知道?还同意了!”安在海满脸惊讶,拽着话筒,近前几步,强忍住摸老头子额头的冲动。若不是老爷子积威已久,安大先生恐怕就得大声问出“您老是不是老糊涂啦!”

薛向屡次画赞,可以说为安氏立下定策之功,若无薛向那次的调度,恐怕安氏说不定早翻船了。这次恰好又到了变局的关键时期,已经认可薛向的格局和智慧能和自己比肩的安大先生怎么舍得薛向这时被调离身侧,安大先生认定这是对方的阴谋,是以,才会如此激动。

安在海质疑罢,正待接着发问,侧立在安老将军身后的老王窥见老爷子面色不善,抢先道:“南老早上和首长通过电话。”

“南老”这两个冒着金光的大字,刚钻进安在海的耳朵里,他便愣住了,本来因愤怒敛聚的眉峰陡地平了,紧握话筒的右手攸地松了。电话失去掌握,从空中跌落下来,电线吊得老长,啪的一下,撞在搁置电话的红漆桌上,响声久久不绝。

……………

中z部大楼和这时大多数的中y权力机关一样,座落在西长宁街南侧。这是一座六层大楼,建筑平面呈“山”字形,两翼略低,中部稍高,四面开门。大楼的外表为浅黄色花岗岩,上有黄绿相间的琉璃瓦屋檐,整栋楼的气势非凡,壮观巍峨,倒是没坠了天下第一部的威风。

薛向到来的时候,方才下午两点,这会儿,满天的风雪已化作灿阳如霞。他报上自己的姓名,门岗室一个电话上去,未几,从大楼奔出一个青年来。青年人二十多岁模样,一身中山装,容貌平常,倒是唇上的一抹小胡子让人印象深刻。

小胡子老远就伸出手来,满面堆笑,道:“薛同志吧,是刘主任派我来接您的。这会儿许部长正在开会,刘主任负责记录,来不了,他让我向您道个歉。”他姿态极低,竟用上了敬称。

薛向接过对方伸来的手,摇了摇,道声“无妨”。小胡子笑着寒暄几句,试图打探出他的来历。结果,薛向充傻装愣,让他无功而返。倒不是小胡子性本好奇,实在是素来冷傲的刘主任再三嘱咐让自己一定要接到来人,弄得他紧张兮兮,吃完饭压根儿没进办公室,一直在大厅静候。

小胡子本以为来的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至少也得是厅级大员。孰料,来人却是一个毛头小子,怎么看也不像参加工作的。

小胡子倒也不会因为薛向年轻,而有所怠慢,反而热情地头前引路,说趁现在得空,要带薛向在四周转转,参观参观。

薛向自无不可,跟着小胡子将堂堂中z部作了游园,转了半个钟头。一路上,小胡子再没出言试探,而是化身导游,将这坐大楼的历史、风貌一一道来,倒也听得薛向意趣盎然。

小胡子带着薛向游了一圈,估摸快散会了,便领着薛向来到一间雅室,让他在此稍后。雅室内此时已有三五人闲散而坐,人人服装俨然,面目整肃,见着薛向被小胡子引进来,诸人齐齐抬起头来,心中好奇,什么时候这间屋子能随便进人了?

第二章 一朝贬下九重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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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此间雅室正是会客室,且是六楼的会客室,而诸位部长的办公室皆设在六楼,因此,来得此间的官员是何等级别也就不问可知了。所以众人见了薛向才会吃惊,毕竟观其年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列居高位。若不是众人都知道小胡子的身份,当下就得喝问出来。

薛向略略冲众人一点头,便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未几,小胡子从外边捧了一杯茶进来,递给薛向,让他稍坐片刻,会议马上就结束。室内众人见小胡子对薛向这般小意,心中反而淡定了,自把薛向当了某位衙内。

薛向品茗闲坐,室内众人也不理他,倒也没再说话,或靠了沙发假寐,或凭窗远眺风景,一时间,室内静寂无声。

“小胡啊,上那罐碧螺春,可别替你们许部长遮掩,我上回可在他办公室见着呢,他可瞒不过我,你可甭拿那一块二的树叶糊弄我喔。”

薛向正送目远眺,门忽地被推开了,紧接着,跨进一个趾高气昂的胖子,料来方才在这楼道里大言旦旦的就是他了。胖子刚踱步进门,又有一个梳着分头、作秘书打扮的青年跟了进来。

“哟呵,竟是熟人!”薛向心道,这两人正是那日在幼儿园和薛向争座位铩羽而归的毛昌顺和他的倒霉秘书。薛向回头瞧见了二人,这二人的视线也落到了薛向的身上。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小子!怎么,这地方是阿猫阿狗也能进来的么?你不是那个谁谁的参谋么,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快给我出去。”毛昌顺语出惊人。那次在幼儿园,薛向一亮证件,这位老兄就落荒而逃,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原来,毛昌顺新近攀上了吴公子,自然将自已视作吴氏干将。不过,他到底知道吴公子再有能量,也不过是穿针引线,归根到底还得结识吴氏真正的大将。于是,毛昌顺就把主意打到了许子干这个新崛起的吴氏新贵头上。

毛昌顺使出浑身解数,果然,几天之后就将吴公子打通,费尽心思,方才在五四食堂,制造了出巧遇,结识了许子干。认识了真正权威赫赫的许子干后,毛昌顺自觉眼界开了不少,心气儿陡然拔高。

自此,毛昌顺再见到同僚,隐隐就有了俯视的意味;见到高个一级半级的领导,竟也平礼以待,气粗了不少。更有甚者,昨个儿,他还挺身干了件大事儿,在数百人的大会场狠狠露了把脸。

昨天下午,京城市革委会下属人民武装部开会,毛昌顺这个副部长竟突出奇兵,骤然而起,侃侃而谈,将先前他视为恩主的正部长的讲话给批了个一钱不值,把老部长气得差点中风。

可事后,人家毛昌顺居然安然无恙,这让毛昌顺愈发得意气风发了。平日里没事儿,就吟哦李中堂的名诗: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觅封侯。这四句诗几乎快成了他的座右铭和招牌了,背地里,人家都呼他“毛侯爷”。他听见也作不知,心中倒是得意更甚。

自那次小试身手后,毛昌顺愈发得张狂了,在单位,见谁都是昂首挺胸。其他几个副部长几乎快被他当了下属,呼来喝去的使唤。这倒也符合他中山狼的脾性,得志岂能不猖狂?

毛昌顺自然把上次触怒上级、仍旧安然无恙的功劳归给了许子干,自认为,只要贴紧了许部长,满四九城大可去得。

因此,毛昌顺更是频繁地往中z部跑,时不时地提些小礼物,弄得许子干哭笑不得,却又不得喝叱,毕竟他是吴公子引见的,这个面子得顾全。

毛昌顺见许子干似乎并不反感自己频频造访,越发得来得勤了,此后,俨然以许子干的至交好友自居。看他方才呼喝小胡子上茶叶的劲儿,不知道的还准得以为他能当得了许部长一半儿的家。

…………

今天,毛昌顺出言讽刺薛向,倒也不是念念不忘那日在幼儿园受辱之事。只是今儿个恰逢薛向在此,又值他血量和武力值处于满格状态,再加上中z部又算得上他主场,毛昌顺顿时自信心爆棚。

“你在跟我说话?我们认识?”薛向转过身来,近前几步,戏虐一句。

小分头见薛向竟不记得自己主子了,抢先道:“你小子什么记性,我再告诉你一遍,这位就是京城…”

“闭嘴!”毛昌顺恶狠狠地打断小分头的罗嗦,瞪了他一眼,心中大骂:连人家反话都听不出来,带这样的秘书还能混么?

禁言小分头后,毛昌顺又瞄上了罪魁祸首,冷笑道:“小子诶,你不就会耍嘴皮子么?说到这儿,假意顿了下,拍拍额头,接道:“哎哟,你看我这记性,忘了你拳脚也挺厉害,怎么着,在这儿还敢动手?”

听到这儿,薛向反而不往前走了,转身返回窗口,接着眺望风景。这家伙说的没错,中z部何等地方,在这儿动手,那是找不痛快;动嘴么,纯属浪费唾沫,就当犬吠吧。难得信奉武力、崇尚进攻的薛大官人也学起了陈佛生,用起周医生的精神胜利法倒也驾轻就熟。

毛昌顺确实担心薛向热血一涌,不管不顾地冲上来和自己动粗,没想到对方竟自己拿话将住,退了回去。

毛昌顺以为薛向服了软,立时这小子在安办也不过是端茶送水的货,心气儿愈发高涨,仿佛回到了喝叱自己的正管领导那天的会场,那感觉舒服得让人迷醉。

“你当不说话就没事儿了么,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上次在幼儿园,你不是挺张狂么,不是挺能为你妹子抢坐位么?你信不信我只一个电话,明天你妹子的位子就得换人!”毛昌顺就好似吃了过期春药的积年老处男,这会儿血脉喷张,唾沫横飞,说得爽快无比。

确有一种小人属于此种类型,这类人长期伏低做小,被压抑本性。得志之后,积累爆发出的本性、原欲已然归于变态。

室内其他人本觉得进来个衙内挺突兀,没料到这位更是不着调。听那小分头呼其为部长,且进得此地呼使工作人员如此嚣张,想来也不是甲乙丙丁,怎么一点官员体统也无?人家小伙子都被你说得不说话了,怎么还得理不让人?众人看不下去了,正待上前规劝几句。

忽地,大门砰的一下,被撞开了,门板猛地拍在雪白的墙壁上,嗡嗡直震,半天静不下来,可见方才受力之猛。

“许部长!”

“许部长好!”

“……”

来人正是许子干!众人虽不明白大门怎么会以这种方式打开,倒是先紧着同许天官叙礼。

室内的众人齐齐站起,向许子干问好。但见许子干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血红一片,枯树皮的老脸寒得仿佛快滴下水来。

许子干不理众人,双拳紧握,径直冲正伸出手来要与之相握的毛昌顺奔去。行到近处,许子干似又想起了什么,折身返回,奔至正目瞪口呆、不知许部长为何发了雷霆之怒的小胡子面前,劈手夺过他手中的茶杯,复又奔至毛昌顺跟前,抬手就是一泼。泼完后,茶杯被许大部长狠狠贯在地上,摔得粉碎。

毛昌顺瞬间被浇了个透,他点名要的碧螺春,此刻正莹莹如玉贴了他满脸。因为脑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弄得当机,滚烫的茶水淋了满脸,他也未发出惨叫。

毛昌顺实在是糊涂了。先前许子干急冲冲地冲他走来,他心中高兴,还以为是许部长给自己面子,第一个就和自己握手。可许子干走到半途,又折了回去,忽又带了一个茶杯来。

这时,毛昌顺彻底激动了,许部长何以如此客气啊,这,这真是受宠若惊啊。正当毛昌顺急速搜出了满肚子的感谢、赞美之词,伸出手来,要接杯的时候,茶水就迎面打到。

当!当!当!

满屋子的人脑子当机,实在是不明白这平素冷得吓人的许部长今天为何如此暴虐,这,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只有薛向猜出了些许原由,却也不敢肯定。他自忖,自己和许子干不过萍水相逢,就是许子干再喜欢小家伙,也不至于如此不顾身份,做出这等冲动的举止。

薛向哪知道许子干可是把李父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对李萍的思念之情几乎全混杂一团,寄托在了他们四兄妹身上。他们不知道有许子干这个舅舅,可许子干却时刻惦记着这几个外甥。

许子干碍于身份,不便亲自登门看望,可心中却时刻记挂着几人。要不,许子干也不会频繁地去五四食堂召见马永胜,询问众人的生活状况。

更何况,小家伙更是许子干的心头肉,寄托了他所有儿时的回忆。欺负了别人可以,可要是惹上了小家伙,可算是在揭许子干的逆鳞。

方才,许子干正行到雅室外的走廊,却被苏副部长叫住,交谈了几句。就这会儿功夫,许子干就听见了门内二人的对话。

当听到毛昌顺狂言要夺小家伙坐位的时候,许子干彻底炸了,多年敢死冲锋沉淀的血气霎时就崩了,满脸乌青,直吓得正说着什么的苏副部长浑身一个激灵,嘴巴给冻住了。

许子干转身就是一脚,接着便有了眼前的一幕。

第三章 一朝贬下九重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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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子干的办公室比薛向想象中的要奢华不少,原以为冷脸老头是老古董做派,没想到潮得一塌糊涂。

开门就见一领淡黄的地毯,踏在上面如坠云端;硕大的淡蓝水晶吊灯竟装了四个,这大白天的竟把窗帘拉着,百平见方的室内被淡雅的光晕照得蓝汪汪一片;前走几步,就是三张宽大的棕色毛皮沙发,若是有猎人在此,一眼就可辨出此皮料必是出自棕熊无疑;组合沙发的背后,倚墙立着一台大红的冰箱,看个头,瞬间就把薛向家的那台雪花给秒杀掉;最稀罕的自然是沙发正前方五米处的大理石茶几上座落的电视,这可是和江歌阳书房里的那台是同一款型号,正是我国最先研制出的143台彩电中的之一。

“这,这老头子也太不注意影响了吧,就算你是天下第一部的一号人物,看这摆设,谁进来也不能不想入非非啊。”薛向心中腹诽老头子明目张胆地搞腐败,脸上却作一脸沉痛状。

只因许子干招呼刘勇叫来警卫将毛昌顺两“主仆”给拖出去后,便把薛向提溜到此间,一顿教训便是个把钟头。

初始,薛向还反驳几句,说“这是中z部,自己没出声,那是注意影响”云云,却被许大部长一阵摔板凳、拍桌子给唬得噤若寒蝉。

他倒不是怕许部长能将自己如何,他心中正反复思索着“咱俩关系没近乎到这种程度吧,用得着你死命维护?人家毛昌顺顶多就是快活快活嘴,你老先生若不是被那个姓苏的什么部长拉着,就得上演全武行了。”

一旁的刘大秘早被许大部长今天反常的举动给吓傻了,坚定信奉无神论的他,此刻心中也泛起了惊疑:莫不是许部长被撞客了吧?

……………

“好了,老子也不废话了,反正你小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被人戳到脸上了,屁也不敢放一个,老子也难得管你,还是说正事儿吧,听完,你赶紧滚蛋,眼不见心不烦。”这已是许大部长今天第n次用老子自称了,冷峻天官瞬间化身粗鄙丘八,仿佛回到了二十六年前,回到了哪个决死冲锋的激情燃烧的岁月。

薛向今天是被寒碜惨了,被骂作阿斗,眼睛连眨都没眨,话更是不敢说,倒是心里正进行着激烈的抵抗,许子干嘴上说一句,他心里就回一句。

许子干说他扶不起,他心道我又没请你扶;许子干说他屁也不敢放一个,他心道当时毫无屁意,如何能放得出来;许子说老子懒得管你,他心里更是大吼一声:哪个要你管啦,自打被叫进来,你老先生骂了我多久啦…

总之,薛向满腹的怨念,却还得作聆听状,静候许大部长示下。

“这次部里要组织一批年青的干部下到地方去,你有什么想法?”

“没想法,这和我有关么?”

“废话,无关,老子和你说这个作甚,吃错药啦!实话跟你说,你就在这个名单上!”

“什么!我可不是你们组织部的,再说,我又不是干部,更何况,我可是有军职在身的,军方人员可不归你管吧。”薛向一听许子干竟要把自己打发的地方去,立时就炸了。

“只要老子想管就管得着你,你小子狗屁军职,军籍都没录入,算什么军方人员。人家给你块破布,你就作了盖头,还喜滋滋地拿着要娶媳妇儿?”许子干一掌贯在桌面上,他对薛向说他管不着,分外生气。

“什么!不可能,我可是得过共和国英雄称号的,那可是上了zz局扩大会议的,怎么可能没有军籍?”薛向真得被惊到了,难道自己这威风八面的军官证真得只有出入松竹斋的权力?

“别得了些虚名,就翘尾巴。实话告诉你,给你建档时,我在军委那边查过,什么安办参谋,压根就没你这号人物。这档案还是你小子立功后新建的,一直就放在中z部,你以为若不是你立下些许功劳,能劳动我这儿为你建档?做梦去吧!”

“老爷子呀老爷子,您办事儿也忒不靠谱了吧,本就知道这不着调的参谋份水分大得吓人,谁成想你老人家压根就没往里装一点干货啊!这军官证竟然就只您承认,压根不受官方认可!你老挖得好大的坑,可把我坑惨喽。”薛向这会儿彻底被搞懵了,满心思就只埋怨安老爷子这一个念头。

“反正我不去,没军籍就没军籍,我做我的小老百姓总成吧。”憋了好久,薛向也没找到拿得出手的理由,索性耍起了无赖。

“你是党员吧?”许子干皱眉问道,直击要害。

薛向彻底词穷,他总不能回答说“不是”。他要说“是”,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许子干必然还有一句“是党员,就要服从组织纪律”在后面等着他。他总不能说“我退党”,要是他能说出这“仨字”,佛祖不把他肉体兼灵魂毁灭之,江南都得让他再穿回去,省得浪费笔墨。

许子干知道彻底降住了这头叫驴,额头的皱纹平复了不少。方才,他故作余怒未消,就是要把气势拉足,不然以他了解的薛向的倔强性子,说不得要吵翻天,那就是下下之策了。

许子干正待假惺惺地安慰几句“好男儿志在四方”之类的云云,薛向又说话了:“我下去,安老爷子能同意?”这可是他死了无数脑细胞,方才搜出来的最后保命绝招。以他思忖,现下正值大变之期,老爷子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许子干把自己调走的吧。

“让你下去,也是南老的意思,你最近在京城闹得有些过分,老首长说要磨磨你的性子。”许子干终于搬出了翻天印,一下子将薛向拍翻了。

“南老”这两字当真是神挡杀神,佛当弑佛,遇之,则诸邪辟易,众神归位。薛向听见“南老”俩字彻底熄了抗争的心思,有他老人家发话,谁能拦得住。

“去哪儿?”薛向认命似地挤出了这仨字。

许子干闻言一笑,指着身边的刘勇道:“念给他听。”

侧立在许子干身侧的刘勇一动不动,似乎许子干的话在他这儿已不好使了。实际上,刘大秘这会儿是被震得差点归了位。安老爷子!南老!这都是什么人啊?这小子才多大啊,怎么能劳动这么多大人物为他劳心。

老天啊,你狗日的太不平了,为什么就不能把我换成他,别说下基层,就是下到大西洋底也行啊!

刘大秘的三魂七魄仿佛都被震散了,手里拖着个大红的文件夹,双眼无神,口角竟流出涎来。

“刘勇!”许子干猛地一拍桌子。

“啊,啊,许部长您叫我,对不起,对不起,刚才入神了,请您指示。”刘大秘的三魂七魄瞬间被许子干的大手印震得归了位,猛得一个激灵,才知道自己居然走神了。真是该死,羡慕人家有球用啊,最重要的是伺候好领导啊。

许子干正待喝叱,薛向却先开了口,将许子干的意思复述了一遍,刘大秘回了个感激的眼神,当下就打开了文件夹,念道:“任命薛向同志为江汉省、荆口地区、承天县、胡家街区、快活铺人民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兼靠山屯生产大队支部书记、代大队长,希望认真贯彻政策,严格遵守制度……认真细致做好本职工作,管好集体经济,严抓阶级斗争,为农业现代化做出更大贡献。”

刘勇每念一级行政区,薛向的脑袋就低一下,直到念到xx生产大队,薛向的脑袋已吊得老长,似乎肩膀已抗不住了。

薛向已彻底无语了,军委高参的身份就算是大水货,可我这共和国英雄总是货真价实的吧,居然一脚把我踹到了九重天以外,干什么狗屁大队长(薛某人倒是哑巴吃汤圆——心中有数,知道那个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多半是个样子货,实职肯定是这个大队长)。

薛向由原来神气十足的军委高参被贬为芝麻粒,心中真是不痛快到了极点,如此不入流的职位,让他这个前世三十出头还没熬上副科的小官迷情何以堪。

“大队长?您没搞错吧,大队长是由社员中选出来的,我户口还在京城呢,又不是社员,怎么能当大队长。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就是安排个公社的电影放映员,我也没怨言啊。”

一番自怜自艾之后,薛向又开始讲起了条件。让他干这个麻烦事无数的大队长,说什么他也是不愿意的。繁琐的工作不说,就是社里的农活都能把他困死。还是做个逍遥派,舒坦个一两年,熬够了,就在回京城学习江大少混机关吧。

“这个你不用操心,户口会帮你挂过去,地方上已经给你们这批下去的同志安排好了一切。你的,就更不用操心了,自留地都替你分好了,听说你的新房更是有特色,你的副队长连夜组织人用稻草给搭的茅屋,要知道稻草在这寒冬腊月是何等珍贵,我们的乡亲们是多么热情啊。”许子干打量着薛向沉得快要滴出水的小脸儿,心中竟是快意无比。

注意,下面的ps一定要看。

ps:特意在末尾加了句“要看ps”,实在是有太多的读者只阅读正文,而忽略江南的ps。江南的ps大多会做出对文中某些名词或者事件的解释和备注,而不看ps的读者有时会因为某些正文没说到的,挑bug,其实有些所谓的bug,ps里已经说了,所以希望大家还是能看看。说下面几个问题。

官制问题。这时的官制和我们现在的官制有太大的不同,行政级别就不提了,前文已经说过,为了方面阅读,行政级别和军级都按当下的划分来,这个倒是无伤大雅。但是官制就不一样的,这时各级政权还是以革委会的形式存在,而革委会的班子成员通常是一正n副的主任组成,间或加上几位委员组成。而党委的权力被架空了,七十年代初期,也就是浩劫中后期,党委的权威又有所增强。当然,这些细枝末节就不是本文要讨论的。

本文中一些需要说明的地方。70年的中y部委进行过合并,大部分部委也不叫xx部,而是xx革委会,比如国计委,当时就叫国家计划革委会。这里提一句,是怕有爱考据的读者诘问。当然,中z部不在此列。另,这里给薛向的队长职务,其实应该是靠山屯生产大队管委会主任,只是觉得还是队长符合众位的认知,所以就讨个巧,队上就不这么称呼了。

行政区。这会儿的全国行政区仍是省、县/市长、乡,只不过多了两个派出机构,省、县一级多了个地区,县乡之间多了个区公所,也就是区,所以这里的区同县不是平级关系。当然,文中会慢慢交代,这里只是打个预防。不耐烦这些细枝末节的读者,也没关系,毕竟本文不会纠缠这个。说这么多,还是为了应付爱考究的读者,当然,也理清下基本行政框架。

总之,本文会是爽文,但不会没边。本文会注意官制和官职,但难免有疏漏,有疏漏和不足请大家尽量在书评区指出,不要张口就喝骂小白、垃圾,毕竟江南也不可能是六七十岁的老者,经历了当时的官场生涯,很多资料都难以查阅,文中的委任状也是多番查阅才得的。

另外,交代一件很久之前就想说的事儿。很多年轻的读者恐怕没读出文中发生过的一次半激烈的交锋(别喷江南妄自尊大),其实每次江朝天和薛向碰面的对话都是有重要意义的。另外,看到迷糊的地方千万注意文中提到的时间。当然,很多不能多说,看不出来没关系,下基层就好了。毕竟这是架空文喔!

写着写着,就老长一段了,幸好还没入v,不然就有骗字数的嫌疑了。呵呵,或许有人会问,写那么多,还不如开个单章了。不是江南没想过,实在是近来,快混成单章之王了,搞得单章比更新还多,那就贻笑全站了。

最后,再悄悄多句嘴,本书不出意外,九月一号上架。届时,诸位有钱的帮个钱场,不方便的帮个人场,本书免费章节预计高达四十四万,也算稍稍对得起大家了。喝口水,鞠躬退场。

写于八月二十五日零点四十三分。

第四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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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坐在一列高速行驶的绿皮列车里,双手支着下巴,凭窗远眺。窗外麦田成块,平整地向远方布展,田间早已冰消雪融,越冬的麦苗抽出一丝绿芽,在风摇曳着春意。

薛向弹出支烟,叼上,将烟盒递给了身边的小胡子:“来支!”他心情不好,倒是忘了火车上不准抽烟的规则,好在他坐位靠窗,这会儿的火车车窗也没封死,窗户由大开着,通风畅气,倒也没人出言阻止。

“谢谢,不会,呵呵,见笑了。”小胡子尴尬一笑。

薛向也不多说,收回烟盒,扭头回望窗外,眼前的景色陡然一变。向远方布展的麦田突然中断,凭空生出一片水汽蒸腾的汪洋来,是时,残阳晚照,横铺水面,映衬得半江瑟瑟,半江红。

火车逼到近处,这片汪洋的伟容越发得清晰了。一眼望去,当真是水连天,天连水,哪里望得到尽头,水势浩瀚迂回,水中山峦突兀,远处渔帆点点,芦叶青青,鸥鹭翔飞。

“这莫不是云梦湖吧?”薛向凝神望湖,似在自语。

“对,就是云梦湖。”小胡子应了一声

“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气象万千啊!”薛向竟站了起来,念起了范文正公的岳阳楼记中形容此湖的名句。

此时,车厢中的旅客多是瞩目窗外,被这浩瀚如海的云梦湖瑰丽多姿的伟容所吸引。

“这会儿虽是初春,到底是冬景,虽说这云梦湖号称四时之景各有千秋,但最为人所称道的还是秋景。无需多言,太白一句‘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已道尽此中真意,尤其是中秋前后,满山的枫叶被斜阳一照,映得满江通红,这峻山秀水就活脱儿一个喝醉了酒的美人儿。”小胡子似乎频来此地,对这云梦湖的景色知之甚深,说得头头似道,引得众人连连看他。

薛向看了一会儿湖景,便回身坐下,心中怅然,凭空生出有了几分范仲淹凳楼临湖所叹的“去国怀乡”之感。与范公不同,他倒不是忧谗畏讥,却是伤情。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亲情、友情、爱情,岂是他转身一别,就能舍下的?

十六日从中z部归后,薛向直接去了松竹斋,孰料,安老将军闭门不纳,只让老王带出一句话来“不管到哪里,都要站直身子做人。这个军官证想用就用,有我老头子担着,我看谁敢说这是假的!”

此前,薛向还准备将配枪和证件交回,待听到老头子是这番态度,便提也不提了。显然老头子心中还憋着一股火儿,他还是不去触这霉头。

十七日,薛向帮柳莺儿请了一天假,两人去了香山,腻了一整天。柳莺儿听说檀郎要下乡,自也万般不舍,她现在已经习惯了身后永远有这么个坚强的臂膀。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风雨中总有他共度,再不是自己一个咬牙苦撑。

柳莺儿到底不是黏人的女孩儿,并没有抽抽噎噎,作小女儿姿态。只说此去千山万水,要薛向多多珍重,并要他到地儿后,第一时间给自己去信,以后,两人便通信联系。

十八日,薛向约齐康桐、朱世军、雷小天、陈佛生、阴京华、张胖子、马永胜、马良、邱治国等人在老莫聚餐,酒足饭饱后,便将下乡之意道出,众人惊诧不已,实在不明白三哥怎么愿意到那犄角旮旯去。

康桐最是激动,当下便要同去。薛向只说此去不会太久,顶多一两年,春节还回来过,要他在家看顾三小,康桐才没犟着要跟去。

薛向说下乡,朱世军也毛了,直说:“三哥忒不够意思,诓哥们儿整天钻纸山书海,自个儿却溜号,早知道还不如同麻雷子和小康作片儿警来得威风。”

薛向指指天,说高考年底就恢复,考试时间都定下了,十二月7,8,9三天就考,让朱世军安心复习就好。

其实这会儿高考还没影儿呢,要等七月份,由南老口中正式讲出。薛向倒是吐露天机,将记忆中的77年高考时间都说出来了,考试时间都被精确到天了,朱世军哪里还有不信。

其余众人虽对薛向此去,有不解,也有不舍,到底没问出来,只说“此去保重,实在不行,就回来,三哥大才,怎么能在犄角旮旯做个破队长,纯属埋没人才。”

十九日开始,薛向便给三小请了三天假,带着他们吃遍四九城各色小吃,游遍老京城十方景点。每夜都是叫齐三小和小家伙说故事那夜一般,四人同卧一床,薛向贪婪的享受着这前世从未获得的亲情。

时逝如水,任凭你怎样珍惜,它总是趁你不注意,悄悄从你指缝溜走。二十二日晚,薛向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了,尽管他心中万千不舍,尽管他知道说出自己要远行,对三小的打击会有多大,可事到临头,躲是躲不过去的。

当薛向说出要下乡的时候,小晚和小意惊呆了,小家伙还在沙发上蹦来蹦去,直说“乡下在哪儿,好不好玩儿,什么时候去”,小心思压根就没想到薛向这是要“单飞”。

直到薛向说“不会去很久,春节就回家,让小晚好好照顾弟妹”,小家伙这才明白大哥这是不要自己啦。

霎时,小家伙的核按钮齐齐按下,泪珠儿如决堤的洪水,奔腾而下,不一会儿便哭得上去不接下去,小嘴巴叭嗒叭嗒直喘气。小家伙边哭,边猛地从沙发的一头直扑过来,薛向慌忙将她接住。

小家伙撞进薛向怀里,便拿两条肉滚滚的小胳膊勒紧了薛向的脖子,任薛向好说歹说就是不撒手。小家伙好一阵闹腾,直哭得山崩石裂,地动天摇,直到薛向被逼得连连说不去了,小家伙才勉强把眼泪止住。

在小家伙小心思里,大哥是哥哥,是玩伴儿,是老师,是被自己欺负的小可怜,是爸爸,更是妈妈,自己怎么可以和大哥分开呢?

薛向虽说不去了,小家伙的警惕性却彻底被吊起来了,反正就是要薛向抱着,说什么也不下来。吃饭也要坐他怀里;喝水也得拉着;就是薛向去上厕所,小家伙也在外面把门看得死死地;及至晚上睡觉,小家伙更是拿了根红头绳把自己的小胳膊和薛向的手臂拴在一起,就是这样,她还不放心,小身子愣是紧紧抱着薛向另一条胳膊。

反正那一晚上,小家伙逼着薛向许下无数个不准偷跑的保证,谁知薛向还是在那个夜的凌晨悄悄去了。他何尝不知道小家伙三人对自己的依恋,小晚和小意嘴上没说,那是年纪大了,知道隐藏自己的感情。可是不去实在也是不行了,长痛不如短痛,但愿三小能快快恢复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伯父恰在自己远行的这天“解放”,也不知道是不是老首长刻意安排的。不管怎样,总算小晚三个不至于没了倚靠,自己也能走得稍稍心安。

……………

“薛同志,过了云梦湖就到江汉省的地界儿呢,你看咱们先去省里住一晚呢,还是直接下去。”小胡子见薛向低了头抽闷烟,以为他年少离家,心中忧焦,便主动出言,拉他说话,搞活气氛。

“直接下去吧,咱这虾米儿大的队长上任,还是别去省里现眼了。”薛向掐灭烟头,趁乘务员不注意,将之弹出了窗外。

小胡子本想说就“凭咱这中z部的招牌,何处去不得,谁敢笑话”,却见薛向态度坚决,便没说出口。

小胡子此去正是负责送薛向上任的,原本陪薛向上任的活儿是被刘勇刘大秘最先抢到。在刘大秘看来,薛向绝对是前途无量,就算这小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就凭那日在办公室里听到的几个大人物的名号,就够这小子折腾个几十年了。此等黑马不抓住,难到脑子被驴踢了?

孰料,许大部长却以刘大秘职务太高、和薛向此去上任不匹配为由,将刘大秘的美梦给生生粉碎。接着,这坨肥腻的馅饼就砸在了小胡子的头上。

本来,中z部只负责任免、考核省一级大员,哪里会理他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长。就是这回同一批下基层的干部中职务最高的已到了副厅,还不是得自己拿了任命状,去上任。

薛向这最小的队长由小胡子陪同上任,自然是出自许子干的手笔,护犊子之心人皆有之嘛。再说,薛向这虾米官不比其他,这官职实在是小得够呛,许子干不派个人跟着下去,就让他单枪匹马的下去,恐怕办个交接,就能把他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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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2)

小胡子是做惯了送人下地方的行当,一路行来,各种明、暗规则惯熟,进哪个部门,找哪位负责人,提着中Z部副部长兼人事部部长许子干办公室机要员的招牌,一路横冲直撞,畅行无阻。**各色食堂、旅馆无不为二人大开方便之门,至于准备的菜票、饭票压根就没用上。

按说,中Z部派人送干部下地方,一般是要过省革委会,再由省里派人一级一级往下打通。但薛向这小小的队长实在寒碜,薛大官迷不愿现眼,要求直下地方。小胡子不便违了他的意思,便领着薛向直趋荆口地区人事局。

孰料,就在这小小的人事局大门外,小胡子的中Z部招牌似乎不好使了。

……………

人事局的洪局长一听秘书回报,说是中Z部派人送干部到荆口地区上任,脑子里跳出的头一个想法就是,这小李是不是魔怔了,看来得换。

洪大局长按常理度之,中Z部和自己这小小的地区人事局虽说是一个系统的,可连边儿也挨不着,就是送人上任也是送去省里,哪有往自己这儿领的?

自己这人事局可是只管理《县》级以下的干部档案,中Z部难道会亲自委任哪个县官上任?扯淡!

孰料,洪大局长言出有中,还是真被扯着蛋了!

………………

小胡子何曾受过这等冷遇,这些年也没少跟着部里的大员送人上任,扛着中Z部的牌子那是无往不利,哪想到今天居然被拦在一个小小的地区人事局大门外了。

小胡子觉得这回可丢了老大的脸,若是薛同志不小心把这事儿透露给许部长或是刘大秘,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可是逃不掉的。

一念至此,小胡子心火陡旺,抬脚便踹开人事局的红漆大铁门,一马当先便奔顶楼去了,压根不理看门老大爷的嘶喊。

以常理度之,头头脑脑们总是喜欢住最高层的。果然,小胡子转过楼梯口,一眼便发现了“局长室”三个红漆大字。

当小胡子把门推开的时候,洪大局长的胖大身子正压在一张紫旧的藤椅上,边摇着蒲扇,边晃着肥大的脑袋,身板下的藤椅也配合得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

按理说,现在的天气可是正凉快,哪里用得着凉椅,更遑论蒲扇。可洪大局长硕大的身子早热得不行,若不是怕人笑话,恐怕他早穿短裤汗衫了。

小胡子看见他这副官爷做派,心中就来气。让老子在外面傻等,你在这儿当老爷,真***快活。小胡子三两步走到近前,掏出证件便狠狠砸在藤椅边的立凳上。终于,洪大局长攸的睁开了眼睛。

先前,洪大局长正闭眼假寐,李秘书又被打发出去,去给他准备中午的午餐——辣子回锅肉。这会儿他正酝酿着食欲,准备中午大干一番。

孰料,洪大局长脑海里正努力营造着一个个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逃荒者,并把自己幻想成他们中的一员的时候,小胡子的证件便啪的一下,将洪大局长好不容易酝酿出的饥饿感给冲散了。

“你是什么人,怎么跑到我的办公室了,出去,出去,马上给我滚出去,办事给老子走程序,这里是你随便来的吗?小李,小李,死哪儿去了,叫保卫科的老马马上给我上来,要是…”洪大局长看清来人,立时就扯着嗓子喊起来。

惊扰了老子的好梦,待会儿有你狗r受的。

孰料,洪大局长后半句准备威胁保卫科老马的话还没出口,开合的嘴巴停定住了,眼前突然多了一个巴掌大的版面,版面上刻着三个血红大字“中Z部”,晃得洪大局长脑仁儿生疼,到嘴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原来小胡子早被洪大局长这肥猪式的官僚做派给弄烦了,若不是顾忌中Z部的体面,早就一脚上去,将这肥猪踹翻在地了,哪里还用的着亲自打开证件,给这肥猪“御览”。

“哎哟,哎哟哟…”洪大局长猛地一个激灵,从藤椅上立起身来,便嚎叫开了。

小胡子瞧得一头雾水,就算你惊讶,也别跟杀猪似的嚎啊!

他哪里知道洪大局长确实是被惊着了,原本是要爬起来道歉、问好。

孰料,动作太过迅猛,兼之这紫藤椅长年累月的被洪大局长石磙似地碾压,早裂出了一个老大的口子。洪大局长猛地坐起,裤子裹着蛋蛋便掉进了这口子里,洪大局长一起身,这口子猛地合拢,便夹着了蛋蛋,疼痛之下,条件反射地便要站起,口子尚未张开,蛋蛋透不出来,这下彻底扯着了。

是以,洪大局长到嘴的道歉话彻底成了捂裆派的杀猪嚎了。

“就是他,老马,你立功的机会到了,马上把他给老子拖出去。”一个寸头青年领着一帮身着靠披绿的青壮年刚冲进来,就嘶吼开了。

来人正是洪大局长的秘书小李,小李护主心切,眼见局长这般惨状,自以为是眼前的小胡子所为,当下就恼了十分。

老马得令,领着三五条大汉便逼了上来,还为来得及动手,惨嚎不已的洪大局长陡然停了噪音,胖大的身子踩着紫藤椅便跳了起来,一条大飞腿凌空就到了老马面前,狠狠一脚,踹得老马翻了个跟头。

洪大局长胖大的身子落地后,屋子顿时一阵闷响,被他这庞大的吨位带起一阵烟尘。

“滚,滚,都给老子滚,李立,你明天就给老子去档案室,老子用不起你。”洪大局长对着众人就是一番怒骂,将方才所受的苦楚积攒而成的邪火一倾而下。

洪大局长这番做作自然是在小胡子面前挽回印象份。虽然粗口、暴力是为官的大忌,可洪大局长却知道忌不忌的那得看是冲谁、为了谁。若是为领导、上级出气,如何野蛮、暴力都不算过失,更扯不上忌讳。

果然,李秘书风火火而来,灰溜溜而去,小胡子面色好了不少。洪大局长正要邀小胡子落座,门口又现出一人,正是薛向。

先前,小胡子急奔上楼,薛向却在后边施施而行,一路行来,又叉了道,找人问路,方才寻到此处,耽搁了许多功夫,错过了一场好戏。

……………

“什么,您是送这位薛…薛队…队长上任的?”洪局长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小胡子的证件莫不是假的吧,连组织程序都不清楚,哪有中Z部送队长上任的,莫不是合伙来蒙我的吧?

洪局长这念头方起,又被按下了,刚才的证件可是看得真真切切,钢印如铁,国徽如血,哪有半分伪造的痕迹。再说,这两人一口京片子,一听就是皇城根脚下的,骗人也不会骗到那穷旮旯去。

“正是!”小胡子浅嗫一口茶水,点点头。

洪局长虽无七窍玲珑心,却也是迎来送往人儿,哪里还会猜不到其中必有猫腻。能劳动中组部副部长兼人事部部长的许大天官的机要员亲自陪同上任,且就任一个区区的山沟沟队长,这是要干什么?还不是锻炼子弟嘛!这机会我可不能错过,谁知道下次天降机缘又是何时。

洪大局长自以为想通原由,当下便要亲自陪同小胡子和薛向直下承天县。孰料,刚出了人事局大门,就遇上了江汉省人事厅的公车。

一辆绿吉普还在老远的地方,便有人唤洪局长的大名“洪天发”。洪局长知道抢生意的来了,可又不敢扭头不理,这可是直属领导单位的来人,得罪他们比得罪自己够不着边儿中Z部,后果更严重。

“原来是苏处和王科啊,今天是刮得什么风啊,怎么把您二位给吹过来了?”洪天发向小胡子和薛向告个罪,自个儿上前招呼,希图遮掩过去,好独享这份蛋糕。

“洪局长客气,我们可是接到我们厅长的命令,让我们下来陪同京里的同志配合工作,听说人到你这儿了,怎么,还不替我引见引见,想必那边二位便是吧。”说话的是个长脸中年,正是洪局长先前称呼的苏处。

洪天发知道瞒不过去了,索性也大方地做起了人情,拉着两拨人好一阵介绍。介绍到薛向时,他却不知道这位爷的履历,便含糊地说了句年轻有为。

殊不知,苏、王二人此来正是为了这英俊挺拔的年轻人,两人都是做老了人事工作的干部,这么邪乎的人事任命还是第一次遇到。若不是厅长要求严格保密,说不得这会儿的人事厅已经满城风雨了。

薛向今天是彻底做了回酱油党,存在感都没刷出一丝一毫来,余光中,总能瞧见诸人时不时投来的好奇的眼神,准是在猜度着自己的身份。

想来也是,做官不就是一靠眼色,二靠运,第三才轮着说能力么。自己有何资格瞧不起人家,这种官场生态哲学你可以不喜欢,但不可以不适应。

薛向啊薛向,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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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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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在人事局门前寒暄了几句,做了相互介绍,薛向便知道了苏姓处长大名苏星河,刘姓科长大名刘秀,二人的姓名倒都是他前世熟知的名人。

诸人闲聊几句后,便在苏姓处长的邀请下,上了车,向承天县驶去。薛向出京下省,一路行来,本不欲张扬,悄悄下县便罢。要不是他这挂名的人民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归县革委会直管,县一级行政区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他真想直接下了公社上任。

可小胡子却有一番道理,说咱们从部里下来,绕过省里已经不合适了,无论如何不能绕过地区,就算绕过去了,下面也会报上去,索性就直接悄悄去人事局,让人事局派干部随行。哪里知道,小心又小心,还是让省里知道了,并派下人来。

众人一路无话,承天县城遥遥在望时候,已是斜阳时分。

承天县因是老城,且此地在明朝时,有位藩王承天开运,入京做了皇帝。其母老太后死后归葬老家,因此便在承天县修了皇陵。是以,此老城连同皇陵很早便作了文化遗产被保留了下来,即使浩劫时期,也未遭破坏。因此,至今还保留着故旧的城墙、城门。

薛向透窗望去,但见凄绝的夕阳下,一座斑驳古朴的城墙静静地立着,未及近处,便感受到了那深纹的墙面上是悠长岁月凿刻出的沧桑和厚重。

城墙并不高大,两层楼上下;墙的厚度,未到近处,无法估量,想来也不会太厚。毕竟江汉省自古便是鱼米之乡,战乱甚少,承天县又在江汉省腹心,久未经乱,这里的百姓并不需要用高厚的城墙来增添安全感。

车子终于承天县城,薛向便觉己身被陡然置身于黑白胶片的电影画面里。此前他出京城,下江汉,远途所过,不是穿山越水,就是省城、大市。虽然一路所见的城市和京城的万千气象不可同日而语,可到底都有了后世都市的格局和雏形。

可进了这承天县城,薛向心中的感觉便不知如何道出了。先前远眺城墙的沧桑、厚重此时已化作深深的叹息。

薛向万万没想到七十年代的县城会落后成这样,满街灰白色的建筑,高楼更是少有,一路行来,仅路过县广播电台的时候,见到过一座四层灰楼,这大概是承天县的最高建筑了。街面上行人也少,且多是穿着破衣旧裤,没打补丁的都少。

薛向盯着窗外看了好久,心中压抑得快透不过气了。他是八十年代生人,算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幸福一代。就是穿越了,也是身在全国的中心、所有物资优先供应的中心——京城。

虽说就算在时下的京城,满眼所见的物质远不如后世丰富,但他凭着“投机倒把”、巧取妙“夺”,已勉强实现了小康化、电气化。可眼前落后的县城、贫苦的百姓让他彻底感受到了七十年代整个共和国的具体风貌,县城尚且如此,自己此行的终点——那座听起来就似山沟的小村庄又该是何等景象呢?

……………

车子在一座红墙红瓦的三层小楼前停了下来,众人刚下车便迎上了两位中年人。两位中年人皆身着藏青色的圆领中山装,一胖一瘦,看装束和神情必是政府工作人员无疑。

果然,两人走到近前,笑着说了几声欢迎,便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没想到这二位竟然都是县革委班子成员,胖的那位大名唤作耿福林,是分管政法的革委会副主任,瘦的那位是革委会秘书长兼农宣组组长的革委会委员陈光明。

这两人显然是提前得到了消息,一上来竟顾不上向中央、省、地下来的各级干部问好,直问哪位是要下靠山屯的薛同志。

薛向闻言,只得站出来向二人问好,以后这二位可以说就是自己的领导了。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饶是他薛大官人在四九城纵横无敌,到得此地,就算入了官场,再不是自由身,一切都得按规矩来。

耿、陈二人竟不领众人入楼,直说先下地方,到胡家街区再吃晚饭,连道那里的名菜“面滚黄鱼”不错,是当地一绝,让众人尝尝。

此处皆是人精,哪个瞧不出其中关节,洪天发和苏处、刘科更是心中暗叹“为官不易,通道中人啊”。这帮家伙都打着相同的主意,认为薛同志这种优质资源自己掌握就好,散开了,哪还有效果?这根通天暗线咱各显神通,各自经营就好。

闻听立时就下去,小胡子拿眼瞧薛向,意思是由他定夺,薛向自无不可。他这一路行来,早烦了不断地转道,就算那破山坳里的茅草屋再差,也比这身如转蓬,飘来荡去的强。当下,就点头同意。

小胡子这番眼色,众人自是看在眼里,越发肯定这位定是传说中的衙内。众人心中无不欢喜,咱这穷乡僻壤何曾现过这种金疙瘩啊,这回得抓住喽,抓紧喽。

计较已定,众人便待启程,可那台绿皮吉普无论如何再挤不下他人。好在耿、陈二人皆是承天县的实权人物,片刻功夫,便叫来一辆机动车——东方红拖拉机,突突突地黑烟直冒,竟跑在了众人的前头。

………………

晚饭最终没在胡家街区吃,却是落到了薛向此行的倒数第二站——快活铺人民公社。原来区里的领导今天毕集于快活铺,商讨着社里提出的“学西晋,大造田”计划,区里却是没人。众人只好在区里办事员的指引下,到了社里,晚宴自然也就在公社的食堂举行了。

说是晚宴,不过是贴金的说法。就是在一间宽大的饭堂内,将两张宽大的红漆八仙桌并起,桌上摆着六道大菜,说是大菜,只因盛菜的器皿实在是大——皆是洗脸用的瓷盆。

在薛向看来,晚餐很不丰盛,六大大菜居然是两荤四素,素菜倒占了多数。六道菜分别是一个熟猪头,一盆尖椒爆猪下水,外加三盆家常蔬菜,最后一盆花生米混蚕豆用来下酒,皆是堆尖一盆。

菜上桌后,满桌的人,有一大半脸色立时垮了下来。倒不是薛向、小胡子、苏星河、刘秀、洪天发这些远到之客面色不豫,而是以耿福林、陈光明等为首的县区领导面色冷得快结冰了。

耿福林心头最是火大,此间承天县的官员以他为尊,他自然将自己视为半个地主。可快活铺公社搞出这等席面,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自己好看啊,你们快活铺公社再穷,莫非连一头猪都拉不出来?这明摆是要出自己的丑哇?砸承天县的门脸儿啊?先前老子又不是没介绍来的都是谁,你们这是要把承天县的脸一路从地区、省里丢到中央去啊!

耿福林碍于眼前的小胡子等人,不便发作,直拿眼睛狠瞪区革委的一众干部,眼珠子鼓得快要飞出眼眶了,阴恻恻的眼神看得区里下来的众人直哆嗦。

区革委主任廖学兵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在公社食堂的服务员将这满盆的萝卜白菜外加猪下水上桌的霎那,老头子第一反应就是有人阴自己。当耿福林恶狠狠的眼神扫过来的时候,廖学兵正拿眼神在拷问快活铺公社当家人马山魁。

老头子这会儿快气炸了。快活铺乃至胡家街不说是来中央和省里的领导,就是地革委的领导啥时候来过?这天大的机缘不好好把握,这是要干什么?要砸大锅,烧天火,挖老子祖坟啊。

廖学兵今天五十有一,当胡家街一把手也有六七年了,奈何上面没人,一直卡在现在的位子上,不得寸进。当区里办事员小刘第一时间冲到快活铺告知上面来了大领导,不只县里的甚至有地区、省里乃至中央的领导的时候,老头子第一反应就是小刘在撒癔症。

待东发红一马当先,突突突,杀到近前的时候,老头子透过黑烟瞅见了耿福林那张黑脸,才算是彻底信了小刘的话。他可知道耿主任最爱面皮,县里只有一张吉普,大家公用。若是吉普不得空闲,耿主任就是骑自行车,也不愿坐拖拉机丢面子。

这会儿,耿主任坐着东方红竟也眉开眼笑,气宇轩昂,后面影影绰绰的小车里不是大领导,那才是见鬼了呢。

确认小刘的话后,老头子第一时间就安排了接待任务。本来欢迎仪式,介绍会都在友好、祥和的气氛下举行了,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廖学兵也高兴万分,耿主任和陈委员看自己的眼神也越来越柔和了,那个地区的大胖子局长连连笑着拍自己肩膀,上层路线即将连上,升迁之门已经开了条缝隙。

孰料,一盆猪下水上了桌,将这刚刚搭上的线路喀嚓剪断,打开缝隙的大门复又死死关上。

老头子这会儿直气得眼前发黑,亏得也是久经考验,知道当众发火那是自绝于天下,才没掀桌子,砸椅子,骂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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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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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怒之下,廖学兵倒还是拎清了哪头轻,哪头重,现在发火于事无补不说,少不得在诸位领导面前落下个御下无方、不堪大用的印象。况且,当务之急是如何圆了场子,赶紧重新整治席面,挽回一点印象分。

廖学兵勉强挤出副笑脸,正待招呼马山魁加几个“硬菜”,但听啪的一声巨响,桌面上的杯碟齐齐一跳,接着就有人说话了。

“老张,你是不是不想干了!这满桌子都是什么,我不是交代了又交代,今天是咱们快活铺建社以来最荣光的一天么!今天在座的诸位领导可是从地区到省里乃至中央下来的,是来对咱们快活铺全体社员表示亲切关怀和慰问的。咱们就是用这一桌子萝卜、白菜招待?说出去丢人啊!老张,你搞出这么个席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薛向对说话的那人印象尤其深刻。此人三十七八年纪,国字脸,大高个儿,颇有几分威仪,正是快活铺人民公社第一副主任蔡高智。蔡高智的这番作势倒和洪天发先前在办公室暴踹保卫科的老马如出一辙,都是为了领导,不要面皮,但尽心意。

先前,开欢迎会的时候,薛向就看出此人的不一般来,满嘴的阶级斗争理论说得溜熟。轮到快活铺组织干部发言的时候,蔡高智竟一马当先,横在了一把手马山魁的前面,这在最讲规矩的官场可是犯忌的。而马山魁只是两撇扫帚眉剧烈地跳动了几下,竟没出言喝叱。

当时,薛向就咂摸出点味道来,这小小的快活铺也是庙小妖风大啊!自个儿可得小心谨慎,别真把自个儿当了在四九城时能掐会算的诸葛亮,那不过是先知先觉。入得此地,才算是官场修行的第一课啊。

“蔡主任,这,这可不怨我啊,是吴秘书到食堂下的通知,我也是奉命行事啊。”说话的张光柱是个长脸瘦子,正是公社食堂的主任,他也是才赶到就餐大厅。

因为他还兼着大厨,所以一直在厨房忙活,先前的欢迎会他压根没参加,今晚招待谁吃饭,他也不清楚。还是有食堂的服务员小王见了满桌子素菜看不过眼,溜回厨房,调侃他胆子真大,今儿个来的谁谁,也敢上这么个席面。

张光柱一听小王报了几个字号,差点没吓昏过去,勉强镇定了心神,便火急火燎地奔到了餐厅。还未来得及解释,便遭了公社内最有威严的蔡主任劈头盖脸的一顿喝叱。

闻听张光柱道出吴秘书仨字,公社的其他几位副主任全拿眼神投向了马山魁。薛向看在眼里,自然猜到了吴秘书必是和这位快活铺一把手大有关联,多半就是他的秘书。果然,未几便有人替他证实了。

“吴天桥人呢?把他给我叫过来,让他当众说个清楚。咱们快活铺公社可不兴扇阴风,点鬼火。马主任,小吴是您的秘书,您是不是另有任务安排给他了。”蔡高智将球踢给了马山魁。

孰料,球到半路,被人断走了。

“呵呵,蔡主任息怒,咱们紧着吃饭,一路颠簸,倒真是饿了。我看这荤素搭配,色泽油亮,还有我最爱吃的干辣子,很好嘛。我今儿个算是正式上任了,快活铺公社也算是我的家了。胡秘书,苏处长,洪局长,刘科长,今儿个招待不周,也实在是咱们快活铺公社条件有限,诸位莫怪。我自罚三杯,权当赔罪。”

断球的正是薛向,话罢,他果真连干三杯,倒转了杯子,滴酒无剩。

小胡子、苏星河等人见薛向把烂摊子接过去了,自然要给足了面子,连道“不必,不必,很有特色嘛。”

小胡子等人倒是心里齐齐喝了声彩,薛向此举当真是做得漂亮,初来乍到,便知道替领导顶雷。这等机敏,再配上这衙内身份,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薛向话音刚落,耿福林、陈光明、廖学兵齐齐投去了赞赏的目光,跟着也站起来,说了几句致歉的话,也陪着连罚三杯。诸位顶头上司这般做派,区里、公社的干部哪敢不跟进,便齐齐干了三杯,算是承天县以降给小胡子等人集体赔了礼。

蔡高智饮完三杯酒,面上无喜无忧,淡淡的光晕下,谁也看不见他鸡皮密杂的眼角在急速跳动。

薛向横插一杠子终于将这将起未起的风波暂时按了下去。

不待马山魁招呼,老张一个踉跄便蹿回了厨房,十多分钟的功夫,一盆红烧蹄膀便上了桌,未几,接连着几盆山珍野味也端了上来。

一餐饭吃到月上中天方才结束,至于尽没尽兴,满桌的人恐怕是各样心肠。不过,席间快活铺众人看薛向的眼神亲近了不少。

虽然都知道这小子背景不凡,不然哪里劳动这么多自己一眼望不到边的大人物齐齐出现在这小小的快活铺,可人家说话、做事儿却着实漂亮。

无论谁去敬酒,人家都一饮而敬,且保准还回敬一个,丝毫不见半分纨绔做派。

……………

旭日初升,惠风和畅,薛向提着行李箱和马山魁朝着前方的一大片山脉进发。小路蜿蜒不平,路边杂草野花盛开,一路行来,满眼的风景,青山绿水,白云黄鹤,薛向只觉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

此刻,他哪里还有被发配边疆、远别亲人的烦闷,只觉幸运至极,到了一处洞天福地,在四九城哪里能见着这等自然之美啊。

薛向虽然贪慕沿途风景,可走着走着,便觉着不对劲儿了。怎么老远就望着山峰近在眼前,行了那么久,就像在原地打转呢?

他倒是知道有“望山跑死马”一说,可那句话终究是纸上得来,这回才算是知道了什么叫“绝知此事要躬行”。行了一个多小时,小山村的影子都没见着。

薛向此行正是赴靠山屯走马上任,他这个人民公社革委会副主任的头衔也只是头衔,连分管工作都没安排,他也只得去赴他的实职——靠山屯大队代大队长。

今天早晨送走了小胡子众人,马山魁便抢下了送薛向到任的任务。其实另几个副主任也是这般心思,不过马主任到底是一把手,发了话,众人到嘴的话就咽了下去。

“薛主任走累了吧,我看你还是别假客套了,箱子我来提吧。呵呵,我这双铁脚板走这条山路几十年了,可每次下靠山屯,心里都哆嗦。趟过这一段就好了,后面的路就开阔了。”路面陡然转窄的时候,马山魁转过身子,冲薛向开了腔。

“不用不用,您可比我年长,哪能要您受累。”薛向笑着婉拒,又道:“马主任,先前我还好奇您怎么不叫辆车,见着这条路我算是明白了。”

周医生曾言“世上的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可薛向眼前的这条羊肠小道彻底颠覆了这句话,这压根已经不能算是路了,尽管走它的人也不少。

这条羊肠小道压根就是夹在两座山坡之间,宽仅容两人并排而过,且小道被山坡的凸起夹成了一个有一个弯道。若是行车,也只能过自行车,就算是用了自行车,过这条小道,转弯时,调转车头都是奢望。

“是啊,这条小道算是把靠山屯生生给卡死在里面了,可这是靠山屯出山的必经之路。乡亲们好些东西都运不出来啊,每年卖公粮,都是靠人一袋袋地往外抗啊。”马山魁说着说着,眼睛泛起了泪花子。

他擦擦眼角,又道:“薛主任,你此去靠山屯可是任重道远啊!我也不怕你笑话,我这个主任压根儿就不称职。都说靠山屯有三害,十来年了,我老马都没给乡亲们解决,惭愧啊!我知道你是有门路的,上面把你安排到靠山屯,肯定也是希望你做出一番成绩的,你下去后,好好干,不要有什么顾虑,能抗得我老马都替你抗了,只希望你能给靠山屯的乡亲们多多造福哇。”

“马主任言重了,我向您表个态,组织上安排我去靠山屯,我一定竭尽全力干出成绩,不辜负组织的信任。”薛向语气坚决,目光坚毅,似在表决心,其实说了番套话。

谁又知道他的心思全被马山魁口中的三害给勾走了呢,至于马主任是真动情,还是演滑稽戏,他都无心细究。

穿林的阳光斑驳如网,也如同薛向此时的心思,凭空生出无数个孔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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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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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山屯遥遥在望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薛向和马山魁攀上一道山岗,居高临下,整个靠山屯和靠山屯背靠的金牛山一目了然。

薛向来时,查看过当地的地理志,对金牛山的事儿了解不少,也听说过金牛山在大炼钢时期,还能得以幸存的趣事。

原来,五八年,大炼钢的风潮不可避免的刮到了承天县。于是当地就把燃料的任务瞄准了金牛山。哪知道,组织人进山砍树的头天夜里,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几个人。当时,众伐木工就不敢砍了,可大炼钢是zz任务,必须完成。无奈直下,第二天,众人只好接着干,哪知道当晚又不见了两人。这下,彻底炸窝了,迫于当时的zz气候,众人不敢说出山精鬼魅的话,可说啥也是不敢再砍了。

失踪伐木工的事儿,报了上去,县里倒是派下人来查过,可查来查去又没结果。想组织人接着砍大金牛山吧,哪知道神神鬼鬼的事儿穿得最快,信得也最多,无人敢应命。当时的县里领导也怕事情闹大,封建迷信的风可刮不得,只好将目标投向别的山林。因此,整座金牛山才得以幸存,靠山屯也没遭了劫难。

金牛山的整座山脉纵横数十里,山势陡峭,海拔倒是不高,山中植被极其丰富,由于水源充足,山中树木涨得都极为高大,树大根深,水土也就稳固,压根不必担心泥石流和山体滑坡等自然灾害。

所以才有了最早的山民为了方便进山狩猎,而依山建了房屋,最终发展成了村落,靠山屯之名也由此而来。

靠山屯整个村落的布局十分有致,却又不整齐。说其有致,是房屋皆依着山脚而建,随着山脉而走,起伏得颇有韵致。说其不整齐,是此处山势忽上忽下,连带着沿边的房屋也没了规矩。

艳阳当空,照射得满山的水汽蒸腾,风吹雾涌,这依山而建的村庄霎时间飘渺起来。薛向和马山魁在山岗上拿起随身带的军用水壶,猛灌几口,便奔下岗去。

……………

“铛铛铛,靠山屯的社员同志们请注意啦,社员同志们请注意啦,请马上到村头的打谷场集合,公社的马主任带着咱们的新队长来上任啦…”靠山屯的会计苏顺民敲响了老槐树下的锈迹斑斑的大铁钟,对着把断了半截的喇叭,扯着嗓子嘶吼了起来。

钟声刚落,整个神秘、静宓的山村霎时间活了起来,山脚下的矮小土房里钻出一个又一个身影,四面八方的朝正中央的一溜宽阔的平地奔来。

一支烟的功夫,千多平的打谷场上便挤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带椅的带椅,提凳的提凳,各自寻了空地,或站或坐的,千姿百态,不一而足。可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那就是众人皆鼓着眼泡盯着稻场中央的那个一身呢子军装的漂亮年轻人,连平日难得一见的公社马主任也直接被无视了。

众人心中齐齐冒出了这么个念头:老苏方才说新任大队长到了,没见着啊,难道就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众人正鼓着眼泡子,心中打鼓,马山魁却很快替众人揭开了答案。

“贫下中农同志们、社员同志们,今天我是来给你们送当家人来了,你们靠山屯这回是撞大运喽。我身边的这位年轻的同志,叫薛向,不止是派来给你们靠山屯做队长的,还是咱们快活铺公社的副主任,你看看你们靠山屯好大的面子,公社主任亲自给你们当队长哇。”

马山魁一番话到了这里,村民们哄堂大笑了起来。马山魁笑着压了压手,接道:“你们的大运到这里还不算完,你们知道薛主任是哪里来的?他可是来自我们祖国的心脏和毛主席住的地方——京城啊!同志们呐,你们荣耀啊,这是党中央和毛主席给大家派来的领路人,大家一定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听党的话,跟党走,紧紧团结在薛向同志身边。我相信只要我们社员同志们团结一心,困难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好日子已经在向你们招手啦!”

马山魁话音方落,底下起了一阵如雷的掌声。倒不是村民们被马山魁的话打动,实乃是开过无数次大会留下的后遗症。

马山魁上来就是一番长篇大论,将薛向好一阵吹捧。尤其是当他抬出毛主席的时候,众人看薛向的眼光满是敬畏,齐齐挺直了腰杆,双手各自背在了身后。

薛向被众人这么盯着,脸上有些发烧。他倒不是害羞,而是马山快实在是太能吹了,把他说成是党中央派来的还算着调,可说成是已经去世的老人家派来的,他彻底不淡定了。

“薛队长,说两句吧,当着乡亲们的面儿,给大伙儿讲几句。”马山魁瞅见薛向的俊脸微微泛红,心中好笑,娃娃到底是娃娃,把偌大一个村庄交到一个娃娃手里,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

薛向闻言,倒也不推辞,摘下头上的水獭皮军帽,冲众人挥挥手道:“靠山屯的社员同志们,大家好!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薛向,薛是薛仁贵的薛,向是一颗红心向着党的向,十七岁,高中毕业,来自京城,大家以后可以叫我队长,也可以叫我名字。”

说到这儿,薛向顿了一下,不停顿也没办法,底下起了一阵鸣笛般的抽气声,实在是薛向的年纪把大家给惊着了。

先前看他凛凛一躯,棱角分明,以为是个二十当啷的小伙子,哪知道竟还是个娃娃。

这下,众人看薛向的眼神全变了,由原来毛主席派来的领路人的敬畏,变成了满脸的失望。还以为来了救星,却是个娃娃,这不是坑人么,以后这靠山屯还不是蔡家三虎的天下。

马山魁也被惊着了。

薛向讲话的的时候,他正在抽烟,闻听薛向道出十七岁的时候,嘴巴猛地张开了,叼在嘴巴的香烟攸地滑落,落在他的手上,好一阵烫,才把老马烫醒,接着,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地灭火。

原来,马山魁还未来得及看薛向的档案,没想到这大个子青年还没自己儿子大,这不是扯的么。

众人如此反应,早在薛向预料之中。起先,他也考虑过暂且不道出年龄,毕竟“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在何时都广有市场,一个毛头小子怎么看,也不靠谱,怎么能做大家的领路人呢。

可薛向另有一番计较。一来,道出年龄,也算示之以弱。他可知道这会儿的农村也有另类的村霸和刁民,先示弱,正好引得这些杂鱼跳出水面,免得自己还得力气一个个去揪。二来,他做事向来是光明正大、实事求是。再说,日久见人心,同样日久也见能力,自己做出成绩来了,还有谁会盯着年纪说事儿。更何况,隐来藏去,从来都不是他薛某人的风格。

薛向平静的看着众人,两只眸子精光闪动,哪处叹息声最大,他就朝哪处瞧去,哪处叹息声不歇,他就一直盯着瞧。

直到漫长的叹息声被他这双电眼尽数剿灭,他又开了口:“叹息声说明一切,看来乡亲们很不信任我啊,大伙儿是不是心里都想着: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一个娃娃能干个甚?”

被薛向戳破心思,人群里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薛向虽然还未立威,到底也算上任了,上任了就是靠山屯名正言顺的一把手。在这个严肃到禁锢的年代,生产队大队长的权力简直大得吓人,可以说队内的一切司法、治安、给工分平级、分配生产所得等等等等,几乎都由大队长一言而决。

众人何曾得见大队长这般和颜悦色的自我调侃,尽管眼前的大队长实在是年轻得过分,心中也不免亲切了几分。

听见笑声,薛向知道这番自贬起了效果,接着道:“大中午的,大伙儿还没吃饭吧,我这一来,可算是做了恶客。话我就不多说了,只做个保证:要是今年秋收结束,有一位社员家里还分不到足够吃上一年干实白米饭的粮食,我薛某人就自己收拾包袱滚蛋,绝不给大家拖后腿。”

薛向话音落了,漫长鸦雀无声。静宓的天空忽然飞过一群白鸽,扑哧扑哧,遮得骄阳不见了踪影。

许久,才有一道掌声响起,接着又是一阵铺天盖地地巴掌声。你若是以为众人信了薛向那句豪言壮语,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起先一道巴掌声,是马山魁见冷了场,赶来救的场。后面的巴掌声,不过是社员们条件反射地就跟了起来。

其实这会儿众人心中无不在哀叹: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你默默的坑也就罢了,怎么还敢说出来,你不羞,俺们都替你羞得慌,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马山魁心中也是猛拍桌子:京城来的伢就是不一样,放卫星都放到啥程度了,五八九年,老子们也没敢这么闹腾。得,真是头疼,看这小子的折腾劲儿,以后少不得要给他擦屁股,我老马真是倒了血霉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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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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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矮小的老旧行军床上,薛向和衣而卧,双手枕在脑后,开始第n次打量眼前的这个家。这是一方不过二十平的茅屋,主要构建材料——稻草,还透着新亮,扎得也严实,四四方方,远观也甚是爽眼,可他这会儿躺在里面,看着就憋屈了。

薛向是个享乐主义份子,青山绿水固他所愿尔,可物质条件跟不上,照样让他眉头大皱。这二十来平的小茅屋空荡荡,给人的感觉倒是足够宽敞,屋内就一张床,几把缺胳膊少腿的椅子。至于电视电话,那只能是梦里,这会儿村里连电都没通呢,按说本山大叔口中的家用电器——手电筒可以有,不好意思,这个真没有!薛向这会儿还是借着如豆的烛光,才不至瞎了眼。

要说这小小茅屋一无是处,那也纯是胡说,静卧山村,岂无野趣。

正对着薛向头顶处的屋顶,是一方一对巴掌大小的透明玻璃开的狭小天窗,正是用来采光的。这会儿,这块天窗却成了薛向唯一的乐趣。

倚枕而望,但见墨蓝的夜幕上挂着一轮弯弯的淡黄月牙儿,俗语说月明星稀,此处反过来用是合适的。

此时,月华尽敛,星空却是烂漫,一颗颗星斗如缀在碧天里的宝石,晶莹闪烁,布满银河。薛向看到妙处,愁消绪散,嘴角泛起笑来。忽而,他下了床,打开左右两道气窗,夜风如浪,一涌而入。放入的不只是这一室好风,还有满耳的宫商角徵羽,虫唱蛙鸣,枭啼鹊吟,这大自然的乐手奏出的天籁,怎不让人沉醉。

天上银河灿烂,窗外鼓瑟吹笙,薛向放眼看,倾耳听,心中惬意无比。忽而,夜风骤急,风吹云散,方才紧紧露出裙角的月牙儿,似乎受到了鼓励,竟盈出半张脸来,玉华骤放。

明月出,星斗隐,薛向侧过身子,借着月光欣赏起茅屋两侧的田地来。这两侧半亩大小的土地正是他这位新落户的队长的自留地,他虽方到,这两垄地却也没荒着,种着他这农盲不知名的作物。

一丛一簇的叶子在月下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一尺来高的影子被月光投在了不远处的石灰墙上,夜风吹来,风移影动,明月半墙,叶影斑驳,姗姗可爱。

薛向微眯着眼睛,欣赏着这清风朗月就着这不知名的叶子导演出的纯美之作,整个人快沉醉了。

是啊,灿烂星空入眼,天籁之音入耳,还有草树幽香入鼻,夜睡如此,夫复何求?

正在薛向沉浸在这无限风情的夜色中将要睡去的时候,窗外陡然起了一阵喧嚣,继而火光大作,整个静宓的夜突然就乱了起来。

薛向掀开被子,就下了地,急急朝门外奔去。他这方茅屋驻地倒是很讨巧,就在那方打谷场的西北角,正是靠山屯九个小队的中心位置。他奔出门外,便窥见骚乱的中心正在朝打谷场移动,数十个火把映得满场通明。

薛向快速奔到近前,还未挤进人堆,便听见有人高声叫骂。

“柳眉(6m出场),老子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啊。先前你吊着老子,老子只当是逗乐子,今儿个还敢跟老子推三阻四,信不信老子当众将你扒了,让大伙儿也瞅瞅大城市的娘们儿那地儿究竟有啥稀罕,哈哈哈…”

话音中气十足,听嗓音是个青年男子,满嘴的荤话,粗俗不堪。可效果却是不俗,引来一阵附和的淫笑声。

“蔡国庆,你,你别过分,我们知青也不是好欺负的,惹急了,我们去社里告你去,就不信你们蔡家人能一手遮天。”

听声儿,这回话的又是个青年男子。

“好啊,去告啊,不去,你是我孙子,杨四眼儿,别光说不练瞎诈唬,老子告诉你,不光这靠山屯,就是这快活铺乃至承天县,我蔡国庆也是横着走。你们这些知青到地儿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先前又不是没人到社里、县里告过我,结果咋样,爷们儿**毛都没少一根,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方歇,又听那声道:“狗熊,肛毛,还愣着做什么,领着哥儿几个上啊,这有五个妹子,虽然狼多肉少,咱民兵连的主力们可以轮着来啊,说好了柳眉归老子了,谁抢,爷们儿跟谁急。跟她们耗了有些日子了,哥们儿懒得玩了,直接抗家去啊。”

这番匪话方落,一阵淫笑和吆喝声并起,当然,也参杂着忠厚村民的规劝声,却无人理会。

未几,场子里的火把陡然乱了,火光摇曳,尖叫声骤起,眼看就要闹出惨剧,忽然,响起一声打雷般的“住手”,满场霎时失声。

喊话之人正是薛向!他此刻方才赶到。

这靠山屯虽是个小山村,可住户着实不少,四五百户人家依山环建,分作九个小队,总计小两千人。社员们本就无聊,见了乱子和见了乐子没啥两样,一见火光和骚动,便各自奔出门来看热闹,大人小孩挤作一团。

先前,薛向顾忌着老人、孩子,不敢用力挤,这会儿见乱子要闹大了,哪里还忍得住。但见他双手随意一拨,挨在他前面的人群就像分水断浪一般,被轻易地拨开。

薛向刚挤进最里层,便见一帮大晚上还赤着膀子的青年,将七八个粗布麻衣的青年围成一圈。

那群光膀子的人中为首的是一个高个儿汉子,方脸圆目,左脸颊处有一条老长的刀疤,红火光之下,分外狰狞。料来此人就是方才对话里的蔡国庆。

那七八个粗布麻衣的青年倒以女性居多,顶在最前端的三个男青年皆是斯文模样,居中的那人大晚上还戴着个眼镜儿。料来此人就是蔡国庆口中的杨四眼儿。

薛向先前在外边已听出了事情的大概,这是当地的地痞恶霸要占知青的便宜啊。前世,他就听说过很多这样的事儿,下到偏远地区的知青,有不少都遭过此等厄运。

眼前的景象,薛向突然想起了自己远在南疆插队的大姐,推人及己,若是大姐在南疆受了此等侮辱,他又该是何种心情。更何况,他生平最见不得的恶事就是**,厌之比抢劫、杀人更甚。

眼见得,杨国庆领着众地痞就要冲过去,说时迟,那时快,薛向舌绽春雷,就喝出声来。

圈里圈外的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怔了一下,很快便回过神来,朝声源处看去。这会儿,数十个火把将打谷场照得恍如白昼,众人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竟是那个娃娃队长。

“嗯!”蔡国庆斜睨着薛向,鼻腔内拖出出一道长长的鼻音,冷着脸道:“你是谁?这里轮得着你放屁!”

白天开欢迎会的时候,身为靠山屯民兵连连长的蔡国庆确实不在场,他正在南坡折腾这帮知青砸石头修渠呢。是以,他确实不认识薛向。

不认识,却不代表蔡国庆不知道薛向是谁。下午回村,他就听说来了个娃娃新队长,听完也只是一乐,并未挂在心上。

这会儿,他见了薛向这一生人,看年纪和打扮,哪里还猜不出薛向的身份。蔡国庆知道了薛向的身份,不单气势未颓,心中傲气更甚:你是队长又如何,来了这靠山屯,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这是我蔡家人的天下。

蔡国庆故意装作不识,就是要当面打薛向的脸,让他自个儿唱名。

“蔡国庆,现年二十八岁,靠山屯大队民兵连长。我没说错吧。”闻听蔡国庆秽语,薛向眼眸骤然一寒,嘴上却平静如水,背起了蔡国庆那简短得可笑的履历。

薛向从来都是不打没把握之仗的人,在快活铺公社的那天夜里,他就七拐八弯地摸清了靠山屯的大致情况。

蔡家三虎正是马山魁溜到嘴边又咽回去的“靠山屯三害”之一。此前,他尚不清楚蔡家三虎到底有何恶行,暗道观察一段时间,核实之后,再施手段。哪知道,初来乍到,他就被蔡国庆这举火撩天的强抢民女给惊到了。

这会儿,薛向心中立时给蔡国庆判了死刑,哪里还要什么核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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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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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才来就打听清了老子的名号!不过,知道了也好,识相的话就给老子滚回你那茅草屋,躲到被子里发抖去。别碍着爷们儿好事儿,让爷们儿给你来个不好看,以后,你端碗吃饭,搁碗睡觉就行,别真把自己当了靠山屯的一号人物,且轮不着你小子呢。”蔡国庆张嘴就骂,压根儿就把薛向这单人独身的娃娃放在眼里。

你道薛向是转了脾性,还是独在异乡,心中怯了,竟容得蔡国庆满嘴喷粪说了那么一通,浑不似他在四九城的蛮横模样。

殊不知,俗语云“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儿”,万事万物皆有法度。他薛某人一日为官,为人行事就得有自己的一番体统。收拾蔡国庆这样的村霸,自不能诛之无名。

蔡国庆既然当着这么多社员的面儿辱骂他这靠山屯的一把手,不正是给他递刀把么。

蔡国庆见薛向面沉如水,却不言语,心中只道:那娃娃定是被老子威势所骇,小孩子没经过世面,怕是这会儿想服软又怕落了面子,正给自己找台阶呢。

蔡国庆以为薛向怂了,竟换了个笑脸:“薛队长,没你事儿了,回房子睡觉去吧,放心,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我蔡……”

蔡国庆正耍着从他老子那儿学来的“打一巴掌揉三揉”的花活儿,孰料,话没说完,但见迎面现出一道黑影,黑影在他眼中急速地变大,中枢神经还未做出躲避的指示,那道黑影就击中了他的下巴。

嘭的一声闷响,蔡国庆似乎化身超级赛亚人,因为人家此刻似乎摆脱了了地球的引力,斜斜地朝天上飞去,飘了好一会儿,方才软软落地。

事实证明,一切违反自然规律的行为,都会受到大自然的惩罚。果不其然,蔡国庆被动地学了会儿超人,惩罚立时就到了。

这小子落地的时候,已然面目全非,下巴处仿佛开了闸似的,一条十公分长的口子霍然外翻,正汩汩地冒血,脖子也歪到了一边去,躺在地上,死活不知。

出手的,喔,不,出脚的自然是薛向。

薛向完全是被蔡国庆给气乐了,若不是要蔡国庆亲自递过刀把,他早不耐烦了。哪知道蔡国庆居然还和他玩儿起了招安的把戏,这是将他无视到家了。薛某人还忍得住,那才怪了。

但见薛向一个跨步,就到了近前,左腿立地,右腿霍然踢出,一道快若闪电的腿鞭准确击中将蔡国庆正不断开合的下巴,抽得他凌空飞起,半空里少不得又是血雨飘零,断齿横飞。

对付这种粪渣,薛某人出手向来是不留情的。

………………

当!当!当!

蔡国庆飞出去霎那,满场的喧嚣嘎然而止,像似正扯着嗓子嘶吼的鸭子被人陡然拧断了脖子,这突出起来的沉闷令人难受得紧,却没人敢第一个出声,打破这诡异的宁静。

靠山屯的社员们实在是太震撼了,蔡国庆是什么人,那可比这金牛山中的鬼魅更加怕人,靠山屯三害可是以他为首的啊。

这蔡国庆的身份可不仅是靠山屯民兵连连长那么简单,他还是靠山屯第一副队长蔡高礼的儿子,快活铺人民公社革委会副主任蔡高智的堂侄,承天县革委会主任郭民家(gmj出场)的外甥。

要不是这种种光环加成,他蔡国庆区区一个有名无实的民兵连长,连大队管委会班子都进不去的小人物,何以敢大晚上的,明火执仗地强抢民女?何以敢放出我“蔡某人不止在靠山屯,就是快活铺乃至承天县也是横着走”的豪言?

这种强大到众靠山屯社员们无法生出抗衡之心的人物,突如其来得被他们看不上眼的娃娃队长一脚给踹了,且给踹得生死不知。这种震撼,不让众人脑子当机,那才出鬼了呢。

至于这三男五女八个知青更是瞪得眼珠子快要飞出眼眶了,满脸的难以置信,似乎这金牛山中的鬼魅现出真身来一般。

实在是这帮知青可是被蔡国庆欺负得惨了,一提起“蔡国庆”这仨字不是浑身颤抖,就是眼泪哗哗。此时,众知青见了蔡国庆这番倒霉样儿,若是他们直到范伟那句经典台词“苍天啊,大地啊…”,非同声嚎出来不可。

原来,这八个知青来自两个地方,眼镜男和五个女郎来自吴中省的石头城金陵,剩下两男来自南疆省的春城。这帮知青到是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都是家里遭了浩劫的冲击,要不然也不会发配到这个穷山沟沟里来。

这三难五女发配前都是各自家里的宝贝儿,落到了靠山屯,算是从天堂打落凡尘。日子苦些,干活儿累些,这都不算啥,大伙儿都能忍耐,关键是靠山屯的恐惧大魔王蔡国庆几乎成了众人的梦魇。

这帮知青今年也不过才十八九岁,到靠山屯也有近三年了。就是最近的这一年来,众人可以说是被蔡国庆当玩物一般折腾。从干农活到吃饭、睡觉,乃至评级工分,众人无不被蔡国庆刁难。

你道蔡国庆为何这般刁难众知青,其实他的心思也很简单。一是,折腾这帮城里的文化人,让他这文盲有着莫名的快意;二是,五名女知青中的柳眉长得实在把他这有妇之夫的魂儿给勾走了。

柳眉那弯弯的眉,水汪汪的大眼睛,光滑的鹅蛋脸,挺翘的屁股,高耸的胸脯,无不让蔡国庆看得心中猫抓。和柳眉一比,蔡国庆只觉自家原本觉得还颇有几分姿色的婆娘,真该扔进垃圾堆去。

蔡国庆自觉凛凛一躯,威武不凡,弄一个无知少女上床不是勾勾手指的事儿么。哪知道人家柳眉出自帝王之都,眼界奇高,如何能看上蔡国庆这个耗子扛枪窝里横的山民,且是个有老婆的山民。

起先,蔡国庆倒还颇有几分小资情调,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决定下水磨功夫,慢慢厮磨,不信这铁树不开花。此后,打谷场的东北角——知青驻地前的榕树下,就经常能发现一个落拓的身影,倒提着一本残了一角的普希金诗集,在树下深情地朗诵着任何人都听不懂的诗篇。

当然,这外国人的玩意儿在当时可是遭禁的,可在靠山屯之王蔡国庆眼里,屁事儿不算。

读情诗这招,还是他翻山越岭,出了靠山屯,杀奔县城,在管教所寻到承天县当年最轰动的流氓犯那儿问来的。实在是这流氓的名声太响了,靠着几首破诗,坏了几个大姑娘的名节,因此被县革委会作为重点批斗对象,直接给判了重刑,收到号子里了。

蔡国庆这文盲倒拿书本,念情诗,除了制造出搞笑的氛围,哪里还有其它效果。头两年里,蔡国庆换遍了方法,又磨又泡,奈何人家柳眉正眼都不瞧他。

终于,蔡国庆的耐心被磨光了,软的不行来硬的。脏活累活,老子都分给你,不识辛苦,又怎么知道老子怀抱的温暖。

就这么着,众知青的悲惨岁月正是开始了。好在众人也知道蔡国庆此番折腾自个儿所为何事,这帮知青倒也硬气,咬着牙全抗了。

直到今天,蔡国庆在家灌了二两黄汤,捶了顿婆娘,胸中一缕邪火陡升,光着膀子吆喝了众地痞,就要来个霸王上弓。恰好,倒霉催的,就碰上了比恐惧大魔王厉害十倍的嗜血狂魔薛大官人。

可众知青不知道薛大官人往日的光辉事迹,在他们看来恐惧大魔王已是顶顶让人哆嗦的物件儿呢。

………………

“怎么,你们几个还有别的想法?”薛向出言打破了这长久的沉闷,抬脚朝那帮已回过神来、有些跃跃欲试的村痞们走去。

“哥儿几个,蔡哥平日里待咱们不薄,今儿个咱不能不讲义气,管他什么狗日的队长,有社里蔡主任罩着,怕他个球,大家伙儿一起上啊,不信……”说话的正是蔡国庆的狗腿子肛毛。

肛毛的话说到一半,便遭了同蔡国庆一般无二的厄运。

薛向见肛毛胆边生毛,还敢挑衅,当下,也不客气了,两个大步跨到近前,一巴掌狠狠印在肛毛的肥脸上,抽得他倒飞出去,压倒了好几个正冲上来的村痞。

抽飞肛毛后,薛向更不停手,脚踩莲花,肘撞膝顶、挥掌扬拳,出之如电,又快又准,全是近身格斗的狠辣手段,往往一招击在众地痞的要害处,对方便倒在地上开始制造噪音了。

一分钟不到,便打完手工。对薛向来说,和这帮毫无技击技巧的人格斗,和打沙袋没啥两样,唯一不同的是打沙袋可以使全力,收拾这帮村痞还得留大部分力。打坏了,要队里出钱治还是次要的,这免费的贱皮子劳力,正是薛向未来某项计划的劳役。

Ps:别吐槽打架情节啊,说当官了如何如何,下一章会有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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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8)

眨眼的功夫,二十来个村痞就被薛向干净利落得撂倒在地。打完收工后,他拍拍手,掏出烟盒,弹出支烟,叼上,深吸一口,冲挤在圈子西北角的会计苏顺明道:“老苏,去给老子把钟敲响,招呼伙儿过来开会,老子有事儿要宣布。”

薛向故意自称老子,就是要现出一副蛮横的丘八模样。拳头都亮了,这蛮横模样索性一装到底。

要知道,在靠山屯这种荒山野村,宗族的势力极大,他一个外来户没点煞气如何震得住场子。

若是方才蔡国庆强抢民女的时候,薛向做出副唐僧模样,苦口婆心说些“哎呀,抢女孩子总是不好的呀,这是违法的啊,就狻不违法,也要照顾人家女孩子的感受啦。”

估摸着回答他的就是蔡国庆的巴掌。

薛向要想真正把这靠山屯生产大队大队长的位子坐实了,靠的不是满嘴的大道理和毛主席,亦不是去搞什么团结大队管委会班子成员,实实在在的只能靠这蛮横的巴掌、粗野的拳头,收拾得这帮村痞社霸失了声,自然说啥是啥。

薛向是既来之,不安之。到了靠山屯,他自然就要想法子做出一番成就。不然,下来一遭,就为吃完两年苦,收摊回家?要是这样回到四九城,如何面对许子干,如何面对老首长?臊也臊死了。

薛向心中早规划好了一盘大棋,要下好这盘大旗,不立威是不行的,不令行禁止也不行的。而除去靠山屯三害早就在这盘棋中,今天蔡国庆主动跳出来,那就正好先拿他试刀。

苏顺民缩在人群里,正和众人一般模样——瘟头瘟脑的出神,陡然闻听那霸道的声音唤自己,他一个激灵,仿佛才从梦里醒过来,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撒腿便向挂钟的老槐树奔去。

未几,沉闷悠扬的钟声便响了起来,惊得金牛山外沿的宿鸟乱成一团,呼啦啦飞走老大一片。

薛向一支烟堪堪抽完,靠山屯的一千多社员加数百名娃娃齐齐聚齐了,在打谷场中央围了老大一个圈子。

有新来的社员不明就里就问先到的社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大半夜的开什么会,扰老子的好梦,正梦见杀猪呢。再说,蔡主任又不在家,谁召集开会啊。”新到的那位压根儿就没把薛向这娃娃队长放在心上。

先到的社员闻言,也不说话,只用手一指圈子中间的二十多个到了一地的村痞,后者发出一阵倒抽气声,便再没了声音。

薛向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也不说话,竟转身绕出圈子,朝挂着铁钟的老槐树走去。

众人不明就里,心道:怎么这彪悍大队长把大伙儿聚齐了,不先开会,还闹什么幺蛾子。这会儿,能来的都来了,就是你再去把钟敲破,那些老胳膊老腿儿们也爬不下床啊。

哪知道,薛向压根儿不是奔着铁钟去的。原来老槐树下,有一方石磙,色呈青白,高约米余,两人合抱粗细,正是每年靠山屯用来压谷子用的。

薛向此来正是为了这方石磙,但见他行到近前,曲身弯腰,右手握住大石磙一侧的铁环,肩臂用力,这方石磙竟被他楞生生的拔起,原地留下一片寸许的压痕。

薛向像提一捆稻草一般,提着这方石磙原路反回。

先到的社员们此时已是惊无可惊,被震到麻木;后到的社员们没见着薛向收拾蔡国庆一伙儿的手段,少了视觉冲击,所受的震动到底不足,可这会儿见薛向猿臂轻舒,倒提铁环,衣袂飘飘,踏月而来,真如天神下凡,眼珠子差点给惊爆了。

反正靠山屯的这帮社员只觉这新队长别的本事还未曾见,可折腾人眼睛的功夫绝对一流,你说这一天到晚的,谁的眼睛不是被他整的又酸又涩。

这方石磙到底多沉,别人不清楚,在靠山屯住了半辈子的他们又怎会不知道。每年秋收打谷结束,这方石磙都会被存放在老槐树下。

因为一放就是一整年,长久不挪窝,再加上,雨水浸软土地,这石磙就一点一点的陷进土里。来年秋收再用时,就得要四五个大小伙子,各自在石磙两端,提了铁环,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将这石磙原地拔起,抬上稻场。

可这石磙刚才是怎么起来的,众人又不是瞎子,那是被大队长单手轻轻一提,好似捻灯草,就被提了起来,这得多大的力气啊!

薛向不理满场的鱼眼泡子,大步向圈子中央走去,未至中心,便抬手将手中的青石磙向场中掷去。但听嘭的一声闷响,石磙稳稳的落在中心位置,火光之下,掀起满天的烟尘。

薛向抬脚站上石磙,朗声道:“贫下中农同志们,社员同志们,这么晚叫大家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通知。大家伙儿请原地坐下,我们靠山屯生产大队管理委员会先开个现场扩大会议。”

说到这儿,薛向停了一下,接道:“下面请靠山屯生产大队管理委员会的诸位委员,各小队的队长,团委的同志们,新老党员们到前面来,咱们当着全体社员的面开个现场办公会。”

要说这会儿的基层党组织的纪律性和党员荣誉感较后世强了不止八条街,党委兼管委会一把手一招呼,呼啦啦,二三十人井然有序的列队上来了,围着青石磙站了一圈。

薛向见人到齐,便跃下石磙,靠着石磙原地坐了,双手向下压压,示意众人也坐下。众人坐定后,薛向便开了言:“全体起立,齐唱《东方红》。”先坐下,再起立,你看他折腾的。不过这也是没办法,开会前的仪式是必不可少的。

这正式开会前的几道程序还是他在快活铺的欢迎会和招待会上学来的,此时正是活学活用。

薛向话音方落,两三千人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薛向起了个开头,众人便扯着嗓子跟着吼了一遍,这歌儿大家都唱得惯熟,恐怕是梦里也不会跑调。

小两千人扯着嗓子,吼得也颇为整齐,只是五音驳杂,将金牛山边缘受了惊吓方飞回的宿鸟又惊得一阵飞腾。

一曲罢了,薛向挥手,让众人坐了下来。接着,他立在原地,大声背起了老三篇(《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学习张思德》)。他背一句,众人跟着念一句。

由于事发突然,众人压根儿没有带红宝书。好在薛向前世一直和党刊、文献打交道,对这著名的三篇文章确实精熟,竟背得一字不差。

而开山屯的众社员虽是文盲居多,可这三篇文章哪次开会前不要读一篇。虽然记不全,但只要有人稍稍领几句,便了背个完整。更别说,只是跟在薛向后面照话说呢,这个程序竟也没走差。

薛向对这两道程序的效果很满意,靠着主持、引导,他已经将整个会场的主动权抓到了手里,接下来的会就好开了。

仪式走完,便轮到戏肉了。

“党员同志们呐,这是我到靠山屯的第一天吧,不到十个小时,你们就给我送了这么大个礼——我们的民兵连长明火执仗的强抢女知青不说,还扬言要我这个大队长别多管闲事儿,躲进被子去发抖。这是何等的猖狂,何等的嚣张,这还是执政党的天下么?咱们这靠山屯难道要搞独立王国?”薛向边扯着嗓子大声喝问,边用巴掌狠狠拍在身前的青石磙上,只拍得石磙跟没涂好粉的女人脸一般,灰石簌簌直落,不一会儿,便成了大花脸。

被他喝叱的众人心中一边被质问得惭愧,一边吓得哆嗦,生怕这暴怒的彪悍大队长激动之下,用这熊掌朝自己身上招呼。

薛向见众人被说得低了脑袋,仍不放过,接道:“党员同志们呐,你们对得起你们党员的身份么?对得起靠山屯的社员们对你们的信任么?你们扪心自问,可曾真正尽到了一个党员应尽的责任。蔡国庆和这些村痞社霸们是嚣张,是难对付,可他们明火执仗强抢妇女的时候,你们的党性也没有触动吗,你们的良心都叫狗吃啦!你们的脑袋是不是都缩进裤裆里啦?”一声断喝,石磙竟被他猛地一掌拍塌了一块儿。

被薛向喝叱的众人起先也不是没有不服的,只不过碍于薛向此时威势正盛,没敢出言反驳。心中却是念叨着:你新来,不知道蔡家三虎的厉害,光我们使力有个屁用啊。

待薛向说到蔡国庆明抢女知青的时候,先前不服气的党员,这会儿也彻底没话了。他们到底还是心存良知和羞耻,先不说是自个儿不是党员了,就凭着自个儿还是个带把的大老爷爷们儿,见此恶行,也不能视而不见啊。

薛向骂完,狠狠盯着众人,没人敢抬头,人人脸上通红,也不知是臊的,还是被这满场的火把照的。

Ps:江南捂着头,你们捶吧。道歉的话就不说了,说多了就是没脸没皮。说下更新的事儿,后天上架,我一章存稿也没有,这几天破事儿也多。这章还是刚码完的,半夜三更还有一章,再更,就是明天十二点的三更了,也就是上架的三更。不是江南为了多传几章v节,贪这几个钱,而故意少更,实在是时间仓促。新书上传v的时候,又不能晚传,得卡着十二点,所以明天一天都是赶那三章。

上架了,应该不会再有变故了,说了不讲对不起,发现没词儿表达歉意了。那就用心的说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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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9)

因为没有存稿,白天只能这一更,晚上十二点估计有三更,因为那时上架,我必须第一时间赶出稿子,对不起大家了!

薛向见众人被自己骂得低头不语,心中的三分火气便全消了。

为什么说三分火气呢?

你道薛大官人义正词严地骂了满天,当真全是恼这帮人让蔡国庆一众村痞祸害社员多年,而不敢和他们争斗?当真是怒这帮人眼见知青遭厄,而缩了脑袋看戏?

薛向何尝不知道这帮人的为难之处,以蔡国庆在靠山屯乃至承天县的势力,这帮靠山屯的党员还真是拿他没办法。人首先是利己的,就是他薛向重生前,不也是逢难就躲、遇危便缩的芸芸众生。

若不是重生后武力值满格、性格矛盾化,家世复杂化,他哪里有这见谁灭谁的威风,恐怕还得夹着尾巴做人。推己及人,他有何资格去要求靠山屯的这帮弱势党员挺身而出,去做那些注定不会有好果子的事儿呢?

其实他说得痛快,有七分倒是过嘴瘾。

此前,他薛大官人不管是在安老将军,还是在许子干、老首长面前,都是被教育的对象。而在家里,小晚乖巧听话,用不着他教训;小意不和他亲近,他不便教训;小魔头娇憨刁蛮,他舍不得教训。

因此,他今天难得有机会,大言惶惶,找到了家长的威严。尤其是其中还有两三个半拉胡子都已经花白的老头子,都被他说得老脸通红,脑袋快吊进了裤裆。这种抢占道德制高点、激扬文字、挥斥方遒的感觉果然令人沉醉。

一人呼,百人诺,是一种威风;可一人震怒,天下怖恐,何尝不是绝顶的威风。这会儿,薛大官迷是彻底体味到做官的威风和痛快了,这比在四九城统领众顽主的快意不知要高了多少倍。

“好了,骂我也骂完了,回头你们写个检查和思想汇报交给我,下次开社员大会的时候,挨个儿上去念。”薛向这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手握大义,要众人写检讨,竟没一个敢顶撞的。

尤其是那几个花胡子党员,更是喃喃道:“我检讨,是该检讨,我对不起毛主席的信任,我对不起……”

压服靠山屯的上层建筑后,薛向便开始瓦解蔡国庆的力量之源——民兵连,他接道:“另外,宣布几个人事任命,蔡国庆干民兵连长,我看是不合适的,老子把他给撸了。这民兵连的工作暂时由李队长先抓一下,过几个月再从民兵连里选才任能。原来的民兵连也就地解散,看看这一个个,招的都是什么人,明天重新选人,有入伍经历的优先。”

薛向话音刚落,满打谷场惊声一片。他们倒不是为蔡国庆被撸了民兵连长的职务,而惊讶。虽然蔡家三虎在快活铺公社遮天蔽日,可方才这娃娃队长,喔不,彪悍大队长连蔡国庆人都敢往死里捶,撸了他,有啥好奇怪的。

众社员是在为这三十来个即将空出来的民兵位子而狂喜,要知道参加民兵连,压根儿就是白拣工分,一年到头,就扛着棒子集结几次,绕打谷场跑个几圈,就凭空多了二十个工分,谁不愿干,那是脑瓜子被驴踢了。

先前,能入得了民兵连的无不是蔡国庆的狐朋狗友和狗腿子,哪里轮到上靠山屯的良家子。这会儿,眼见希望就在前方,那些青壮的社员哪里还不热血沸腾。

哪知道,这点惊喜只是开胃菜,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薛向对社员们的表情很满意,天下熙熙,皆为名利,一个利字搅动天下,岂能拿不下这帮靠山屯的苦哈哈,“社员同志们,我们这次招的民兵就不算工分了,我看了下,咱们生产队还是很困难嘛。一年到头,一个工分还不到两毛钱,这可要不得啊。我看这样吧,一个民兵,一年给发十块钱,由我这个当队长的负责,入选通过的就先发两块钱!”

呼啦啦,这下满场的人彻底坐不住了,被惊得站了起来。起先,说招收民兵让那帮青年社员们动了心,现在说每人一年有十块钱,那帮老头子们一个个也挺胸昂头,动起了捞一把的心思。

要知道,靠山屯是有名的穷大队。去年一年到头,年关结算,队里非但没有结余,反而倒过来欠着社里的钱。就是原来那帮跟着蔡国庆混的村痞们挂着民兵的招牌,一年到头,也不过是按两毛钱一个工分,每人分上四块钱的粮食。

就这样,已经让无数的社员红了眼睛,只不过摄于这帮村痞的祸害劲儿,敢怒不敢言。现下好了,当民兵竟然能拿十块钱,这可比原来翻了翻不止啊。

起先,还有人担心自个儿抢了原先属于这帮村痞的位子,会遭报复。这会儿,闻听有十块钱,哪里还管得了这帮村痞们是何样心情,一个个咬牙暗道:就是你们这帮杂种点了老子的房子,这位子,爷们儿也是抢定了,谁他娘的跟钱有仇啊?

这会儿,不止这帮社员动了心思,甚至围在薛向身边的这群靠山屯的上层建筑们,也起了意。他们又不是脱产干部,照样得按劳力算工分,一年到头,未必能余下这十块钱。只不过,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张开,各自心里都打着小算盘,待开完会,找大队长说说情,把自家小子、侄子啥的塞进去,料来问题不大。

一件事儿往往就是有人满意了,就有人不满意。众社员们抢了原本属于这帮村痞的蛋糕,那这帮村痞岂能心服?兼之山民又素来彪悍野蛮,这帮村痞更甚。众村痞跟着蔡国庆纵横靠山屯惯了,啥时吃过亏,服过软?

方才,薛向不愿毁了这帮壮劳力,方才下手都是朝麻筋、肋骨处招呼,只让他们疼痛难忍,动弹不得,下手压根儿没见血。

这帮村痞没尝到薛大官人真正的厉害,眼见得属于自己的肥缺,转眼就没了,一个个怒火中烧,当下就喝骂开了。

“姓薛的,暂且让你狗日的得意,等蔡队长回来了,看他怎么收拾你。”这是胆边生毛,直骂薛向的。

“你们这群瓜蛋,竟敢抢爷们儿的位子,信不信爷们儿明天就把你们圈里的几只鸡,给宰了吃肉。”这是威胁社员的。

“哥儿几个,没事儿,让他们抢,这民兵也没球意思,就让他们替咱们代劳,不过嘛,末了,那十块钱还得给咱爷们儿花,哈哈哈…”这是已经狂得没边儿的。

“…………”

薛向见这帮村痞还敢饶舌,脸上一寒,沉声猛地一喝:“李队长!”

“有!”一个穿着大棉袄的红脸汉字,一个立正,越众而出,这红脸汉子正是靠山屯大队三个副队长之一的李拥军。

白天的欢迎会后,马山魁又组织靠山屯的上层建筑们和薛向一起开了个见面会,当时薛向对这个笔挺着腰板儿的李副队长就留了心。

当李拥军自我介绍的时候,薛向才知道他竟然参加过朝战,不免肃然起敬。再加上,薛向对军人天生就有好感,是以,就将民兵连的工作指给了李拥军,而非另一个在场的副队长铁勇。

李拥军这会儿也纳了闷儿,怎么这大队人一声喝问,颇有部队官长的架势,自个儿闻声竟打了个立正,亏得没敬出礼来,不然,非让人笑话自己溜须不可。

“李队长,你去将那些要报名参加民兵连的社员们挑出来,第一次训练马上开始,目标就是这帮村痞社霸。给老子把他们扒光了,吊起来,冻上这些杂碎一夜,看他们老不老实。咱南坡不正在修渠么,明儿个,把他们给老子拖过去,那些石头,冻土难伺候,正好让他们锻炼下身体。派上二十个民兵,把猎枪都扛上,有偷懒、逃跑的,直接给老子拿枪打,打死了就埋渠里,出了事儿,老子抗了。”薛向阴声狠气竟说出这么番话来,可把这李队长和广大社员给吓惨了。

众人心中无不惶恐:这,这是上级给派的队长么?这简直是个活阎王啊!和他一比,蔡国庆哪里是恐惧大魔王,完全是粉嫩小绵羊哇!蔡国庆在坏,也不过是强抢明占,这位可是张嘴就要搞死人呀!俺们的苦日子算是没完没了啊,这是才出狼窝,又进虎穴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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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10)

“哐哐哐”一阵沉闷的捣门声将薛向从睡乡拉了回来。昨夜折腾了半宿,窗外又是风清月柔,他竟是一夜好睡,连梦也没做一个。

这会儿,薛向被人吵醒,抬手看表,方才七点多,挣起身来,拉开门一看,门口竟挤了不少人,多是昨晚被他训斥的靠山屯上层建筑们。

“大队长,昨晚的那伙儿社员,喔不,那伙儿村痞们被冻惨了。

这会儿脸都乌青乌青的,要不要先把他们从树上放下来啊,再冻,我怕,我怕搞出人命啊。”说话的是老实会计苏顺民,穿着个土黄色破棉衣,说句话,还呼噜地吸下青鼻涕。

昨夜那帮村痞,被李拥军召集了一帮急着争表现、当民兵的棒小伙子,录光衣服,只留了条裤衩,先是吊了个把小时,又放下来捆在树上一夜好冻。

起先,这帮村痞倒还硬气,身子无力反抗,嘴上依旧骂骂咧咧,可被捆着双手半吊在空中,那扯得手筋、胳膊筋的疼痛简直难以言传,不一会儿功夫,嘴里便再吐不出个囫囵句子。

众村痞是先骂,后叫,再讨饶,继而大哭,只差崩溃了。月上中天,其余的社员们早回家睡大觉去了,没人愿意替这帮平日里人闲狗憎的家伙们说好话,另一帮良家子从来就是这帮村痞欺负和勒索的对象,这会儿更是忙着落井下石。

倒是薛向估摸时间差不多了,知道再吊下去,那些村痞的两条胳膊没个把月是不能使力了,这可不是他所愿意的,便令众人将众村痞放了下来,依旧捆在树上挨冻。

时下虽是初春,可山间湿寒尤重,好在这帮村痞皆是年青力壮、

血气方刚之辈,再加上早习惯了靠山屯的气候,一夜好冻,倒不会真闹出人命来。

“放下来吧,招呼食堂的老姜给煮一锅姜汤,给他们灌下去。”薛向同意了苏顺民的意见,这帮村痞待会儿还是修渠的主力呢,岂能这么快就给折腾坏了。

苏顺民得令,便一道烟直奔稻场西北角解救“苍生“去也。

“你们一大早来堵我门,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打发完苏顺民,薛向便对着众干部便开了。。

“大队长,今天不是要组织社员们烧山么,这会儿人都聚齐了,就等您下命令了。”说话的团委〖书〗记韩东临是个长脸汉子,三十七八年纪,可是靠山屯为数不多念过中学的知识分子。

“烧山!干什么要烧山,谁下的命令?”薛向莫名其妙,心中却起了不好的“是区里下的文件,号召农业学西晋,要咱靠山屯要积极响应,把这金牛山给烧了,好劈出土地,来造田啊。”薛向这么一问,众人也迷糊了:昨天你和公社马主任一起下来,竟不知道咱靠山屯眼下的头等大事儿?还是李拥军给了薛向个〖答〗案。

薛舟一拍脑袋,猛然想起了那日初到快活铺公社,区革委的领导们正好在快活铺开会,商量的正是开荒造田的事儿。

李拥军言罢,薛向久久不语,抬眼向金牛山望去。但见旭日初升,郁郁葱葱的山林沐浴在淡淡的光晕下下,安详而又恬静,林间宿鸟飞张,莺歌燕舞,一阵山风吹来,扑面而来的就是春天的脚步、生命的气息。

可眼前的众人,有哪位有他薛大官人的这种诗情画意?在肚子都吃不饱的年代,谈什么保护环境、拥抱绿色、艺术与人文,那真是见了鬼!

薛向不知道怎么劝说众人,这会儿,他自不能用拳头说话,不然,那可真成了莽夫。可来自后世的他,经历了灰蒙蒙的天空,无处不在的废气,对这种青山绿水犹为珍惜和眷念。要他亲自下令,生生毁去这满山苍翠,无论如何,他也开不了。。

“烧了这座山,能辟出多少田地?”薛向不答反问。

“少说也得有个六七千亩吧,大队长,您该知道咱靠山屯本来就地少人多,一千三四壮劳力,人均还划不到二亩地,再加上多是旱田、

孬地,产量低得吓人,所以咱们屯子忙活一年,还得倒欠着公社的公粮。”答话的是韩东临。

薛向看着这一身百衲衣的韩东临,接道:“把这片山烧成白地,又得huā多少劳力来开荒?”

“大队长,咱们屯儿不差劳力,就差地啊!您不知道,往年别的大队还热火朝天的忙活的时候,咱们屯子早闲得发荒了。就拿眼下来说,正是闲月,咱们屯子又被二道坡给锁死了,不能像别的大队那样,进城搞副业,大伙儿这么闲着也不是办法啊。”这次接话的是一小队的小队长钟原,一个二十多岁的棒小伙子。

听了韩东临和钟原的话,薛向顿时沉默了。他原先还以为诸人依山而居,对这片大山应该是有感情的,万万没想到,诸人烧山造田的愿望竟是这么的强烈。

“这金牛山纵横十数里,就不产东西么,山里的山货、药材拿到供销社出售,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啊,该不会比田里的收成差啊,为什么一定要烧山呢?”沉默良久,薛向问出了这个憋在心里良久的问题。

最初,薛向听说靠山屯三害,是在和马山魁来靠山屯的路上。马山魁似有难言之隐,薛向影影绰绰只听出了“蔡家三虎”、“锁天路”

这两害,最后一害只知道和金牛山有关。

来到靠山屯当天下午,送走马山魁后,他便在屯子里溜溜达达,转了一圈。尤其是社员们房子背后的金牛山,他更是沿着山脚走了一遍。但见山脚下的灌木丛生,百草丰茂,密密匝匝,长得不透一丝缝隙,显然是经年未有人踏足。

若是一两处地方如此,也就罢了。他将这四百多户人家走完,金牛山的山脚也转了大半圈,可处处皆是如此,似乎社员们已经多年术踏足金牛山了。

薛向本打算背地里询问老好人苏顺民,哪知道,他还没找着机会,靠山屯的干部们竟齐齐要求烧山。

当下,他索性也就不藏着掖着,就直接问了出来。

薛向话音方落,众人齐齐抿住了呼吸,霎时间,场面静寂得诡异。

先前,诸人正情绪激动,牢骚满腹,皆想好了词儿,准备劝说这个武力彪悍,智力似乎不咋样的大队长。哪知道薛向竟把靠山屯近二十年的禁忌给搬了出来,众人哪里能答出半个字来。

薛向看众人皆面色凝重,便知其中必有隐情,鼓励道:“没事儿,谁知道,就说说嘛。咱们敢d员天生就不怕事儿,有问题,咱们解决问题,就是说得离奇也没关系,实事求是,咱们决不搞因言罪人的那套。”说罢,薛向便拿眼睛一个个扫过去,意在鼓励。哪知道,他一圈还没扫完,竟有两人同时开了。。

“大队长,别人不说,我说,老子豁出去了…………”

“大队长,事情也没那么邪乎,我相信是以讹传讹的”

前者发言的是副大队长李拥军,后者抢话的是大队团委〖书〗记韩东临。两人的语速都很快,一张嘴,就飙出了一长串,待反应过来有人和自己抢话,方才齐齐停住。

薛舟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此时,当空骄阳恰好移步过来,金黄的光晕恰好打在他的脸上,微微一笑,一片灿烂。

这时,薛向哪里还看不出李拥军和韩东临的靠拢之意。若是二人有意疏远,就不会主动吐露这马山魁轻易也不愿道出的隐情,恐怕早就和另一位副队长铁勇那般,干脆就不在自己面前露面。

薛向猜得确实没错,李拥军和韩东临正是意在投桃。至于说二人是要完全紧贴他薛某人,那还不至于,还得看他薛某人的本事,第一副队长蔡高礼多年积威,又不是吃素的。

原来,靠山屯生产大队管理委员会班子成员只有五位,老支书兼大队长两年前就去世了,也就剩了四位,分别是村支部副〖书〗记、第一副大队长蔡高礼,副大队长铁勇,副大队长李拥军,村团委〖书〗记韩东临。

老队长尚在世时,就已经隐隐有压不住蔡高礼的迹象。老队长死后,靠山屯彻底成了蔡家人的天下。蔡高礼上有堂兄蔡高智、内弟郭民家作胆,下有儿子蔡国庆纠结一批村痞社霸张目,靠山屯立时被蔡家人笼罩得蔽日遮天。

蔡高礼得志后,剩下的三个班子成员,铁勇第一时间便从老队长麾下投向了他:李拥军是个直拔性子,看不上他的为人,知道自己这副队长说了也不算,干脆就不管事儿了:至于韩东临倒是也想投过去,可人家蔡高礼压根儿看不上他,铁勇好歹是分管大队工作的班子成员,他一个团委〖书〗记纯是占位子的,要之何益?

按说,剩下的三个班子成员,一个被蔡高礼收服了,另两个被他整成了酱油党。蔡高礼该万事顺遂了吧,哪知道事情就是这么邪乎。老队长去世两年有余,可社里迟迟不提他做队长。

第十四章新官上任三把火(11)

PS蔡高礼虽然只是名副其实的靠山屯之主了,可国人做事儿从来就讲究个名不正,则言不顺。在屯子里,无人敢呼他蔡副队长,可到社里开会的时候,别的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从来都要将这个副字带上,恶心得蔡薪U听见公社开会就牙疼。

这一两年间,蔡高礼不知道往公社、区里、县里跑了多少次,就为把这个副字去掉。按说,他是那啥睡觉—— 上面有人,去掉一个区区生产大队队长前的那个副字,还不是手拿把攥。可谁成想这临门一脚,他就是跨不过。

这回,蔡高礼听到风声说上面可能要派个新队长下来,立时就毛了,火急火燎地直奔他小舅子一县革委主任郭民家的府邸,要他小

舅子无论如何得把他副字给去了。

蔡高礼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星期,恰好,薛向到承天县报到,半路被耿福林和陈光明给截走了,直接下了快活铺。蔡高礼恐怕这会儿还不知道消息呢,要是他知道自己追求多年的位子被人截走不说,原来他蔡家人的天下这会儿已被戳了个大窟窿,非把鼻子气歪了不可。

由于其中有这么番曲折,再加上薛向初来乍到便把靠山屯最凶狠的蔡国庆给撂翻了,兼着薛向的京城人身份,众人皆道他来历不凡。所以,李、韩二位酱油党才下了向薛向靠拢的决心。

……………

“来来来,咱们找个地方慢慢聊,钟原你去通知大伙儿今儿个休息,烧山的事儿明天再说。另外,那帮需要教育的社员,咱们也不能放弃啊,你就辛苦点,待他们灌下姜汤,就招呼民兵们压着去南坡把水渠修好,农忙不远啦,这个可耽误不得。”薛向边说边领着众人朝老槐树走去,因为槐树下的土地最是平整,且有个垮了大半的石磙可以作讲桌。

钟原领命去后,薛向领着众人在槐树下坐了,掏出一包翡翠,便散了出去。他此次下乡,一箱子行礼就装了几件衬衣、军裤,其余的就是五条香烟、小三千钞票、各种供票,一堆电池和一个收录机,外加一盒子弹和那把m20。

这帮干部都是烟民,不过平日里肚子尚且混不饱,哪里有闲钱买烟,多是用草纸卷了树叶自制土烟过过嘴瘾。这会儿,见大队长掏出那包他们早谗了好久的香烟,开始散烟,愣是没一个开口讲礼的,皆是忙不迭地接了。

雪白修长的烟身,精致的过滤嘴,烟身和过滤嘴交界处缠绕的那细细的金线,无不让众人瞪大了眼珠子。众人接过后,竟没一个点燃的,各自珍而重之地放进了上衣兜里。

薛向看得心中酸楚,掐灭才烧了一半的翡翠,塞回口袋,点了靠山屯第一才子韩东临的名儿,让他开讲。孰料,韩东临,还未开言,话头却被李拥军截了过去。

“大队长,你别看娄老李是个粗人,可要说这金牛山的那邪性事儿,我保管比韩秀才知道得清楚。五八年,韩秀才正在外面念书,我老李当时刚复员到家不到一年。那年组织进山伐木,我是小组长,当时在场。所以,大队长您还是受点累,听我讲。咱老李口齿虽没韩秀才那般利索,保管说得就好像你亲眼得见一样。”李拥军二话不说,就把韩东临整成了酱油党,惹得韩东临拿眼直瞪他,他却视而不见。

不待薛向说话,李拥军挪了挪屁股,将背靠上了那垮了一边儿的石磙,就说了开来:“那是五八年七月份,当时县里刚下了大炼钢的通知,老子家里的那口豁了大半个月牙口的黑铁锅都被生产队收上去了,其它的铁锁,锅铲,甚至钥匙都被收走了…………”

说到这儿,韩东临将李拥军的话给截断了:“老李,说重点啊,没人听你摆古,你要是不说,我就开讲了。”李拥军难得有机会在众人面前一展口才,尤其是在这京城来的大队长面前逮着了卖弄的机会,正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准备好好将这个神奇、诡秘的故事给说个完整,正打算交待时代背景和故事的起因,就被韩东临打断了。

李拥军心中分外不满,狠狠瞪了韩东临一眼,接着开讲,到底没接着交待那些离题万里的破事儿了“时间我记得很清楚,七月十五,正是我家东东生日。当时,大队安排了四个小组,进山砍树,每个小组十人,我正好是第二小组的组长。那天晚上的月亮贼溜溜得圆,金牛山里也被照得亮堂堂一片,本来已经砍了一天了,大伙儿都累了,各自寻了地儿,点燃艾草就准备睡了。蔡高礼这时寻了过来,他那时还不是队长,坐着他儿子现在,喔不,以前的位子~

民兵连长。”

“蔡连长一来,就吆喝大家鼓足干劲,力争上游,趁着月色大好,加班加点地赶。还说另外几个小组已经开始干起来了,要我们跟上进度,七道岭的高炉已经没柴火了,紧等着呢。当时,咱们都老实,组织上交待的任务,谁敢怠慢,那就爬起来接着干呗。我刚抢了没两斧子,就听见,西北方向的第三组那边陡起一声凄厉的惨嚎,那嚎的声音又尖又利,刺的我脊粱骨当时都酥了,你们说说大老爷们儿嚎出这种声音该是遇到多吓人的事儿。当时亮堂堂的月亮,俺们看在眼里,也是惨白惨白地,现在想起来还瘪得慌。”李拥军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一阵风刮来,吹鼻几片树叶,他竟有意无意的紧了紧衣服。

饶是薛向素来胆儿大,心中也吊了起来,另外几人更是好不到哪儿去,本来挺松散的圈子,这时也挤成了一团。

李拥军将膀子抱了起来,咳嗽一声,接道:“三组那边的嚎叫刚起,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消失了,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吼声,只听见那边不断地呼喊“赵老三哪儿去了,、“老三,、“三伢子”听到这儿我们知道坏事儿,各自提了手中的家伙,便朝三组那儿奔去。娄们赶到的时候,一组和四组的人人也到了,咱们一群人连连问二组那边到底出了啥事儿赵老三人呢,二组竟没人能给出个〖答〗案。你想想一群人在一起做活儿,但听一阵惨嚎,人凭空消失了,这该有多邪性。”说到这儿,李拥军不知是不是穿得少了,哆嗦了一下,竟从破大褂的上衣兜里,将先前舍不得抽的翡翠掏了出来,从兜里拿出火石来准备打火儿。薛向却当先从兜里掏出个银色的打火机来,替他点上。

李拥军感激地笑了笑,深深抽了一口,现出一脸陶醉,似乎放松了不少。

众人见李红军抽得惬意心中痒痒,咬咬牙,也各自掏出烟来,用薛向的火机点上,美美得抽了开来。一阵喷云吐雾,恐怖的气氛消散了不少,李拥军小心地弹了弹烟灰,接道:“当时咱们四个小组长加上蔡高礼这个民兵连长便聚齐开了个会,打算分头去寻没了踪影的赵老三,那会儿大伙儿还没往邪的想。再加上,当时咱们三四十棒小伙儿聚到了一块儿,胆子陡壮,便决定不分散,聚在一起向周围搜索。

哪知道,还未散会,后方又是一声惨叫,这回简短得多,一个“啊”字像是生生呗闷在了腔子里,只出来个半截儿。这阵惨叫一起立时炸了窝,咱们三四十人顿时哭爹喊娘地就朝山外奔去,有的还张着嘴巴喊“有鬼”你说说就当时的gg气候,都吓得说这个词儿了,那不是吓迷了心了又是什么?”

“你当时嘴巴里喊的什么?”这次是薛向出口打断了故事。

他见旁边的韩东临脸色已一片惨白,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子铺了一层,像鱼鳞一般,太阳一照点点光耀,另外几个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抱着膀子直个哆嗦,知道众人是被吓着了便故意调节下气氛。

说到这儿,诸位别以为是这帮山民生来就比城里人胆儿小。要知道如此诡秘的事儿竟发生在自己身边发生在每天朝夕相对的山林,代入感恐怕比任何恐怖故事都强了十倍不止,有几个人能镇定得住心神?

也就薛向这种矛盾综合体,外加经历过网络各路思潮兼奇闻怪谈的洗礼,才会如此平静。

李拥军意憨一笑,道:“既然大队长问,咱老李就不藏着掖着,实话实说,其中喊有鬼的,就有咱老李。、,说罢,他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深抽一口烟,将烟柱燃尽,方才恋恋不舍地将烟蒂吐出,正待接着讲,薛向又掏出包未开封的烟来。

这回,薛向不让众人自取,而是每人两根,正好将一盒翡翠分光。

众人和薛向一起抽烟,一起听故事,也不觉得这叫嚣着“打死了,老子抗了”的大队长有先前那么恐怖了,陡然亲近了不少。

李拥军这回没有接着点燃,而是像先前那样放进了上衣袋里。方才一只翡翠,算是让他进了回天堂,心中只觉:这才是烟的味道啊,以前哪里是抽烟,压根儿就是在烧树叶嘛。

好在这感概也就是心念电转,他倒没忘了正事儿:“四十个人去,回来了三十八个,这回一清点,第七小队的郭大嘴丢了。当时,再没人敢说进去看看,都吓得傻了。当天半夜,我们几个小组长就把这怪事儿报给了当时的老队长,那知道,倒霉催得,当时区里的孙〖书〗记正好宿在老队长家,他正是来督促老子们砍柴的。他一听我们说凭空不见了两个人,当时就怒了,批评我们搞封建迷信,一阵大话扇呼得我们一愣一愣的。亏得老队长仗义,竟当面和姓孙的吵了起来,说就是不当这队长了,也不能让靠山屯的伢们平白无故的丢了命。姓孙的到底没耗过老队长,连夜就去了临近的红庙村。第二天,便又传来消息,红庙村进山砍柴的也丢了两个人。这下,全公社都震动了!”

第十五章新官上任三把火(12)

李拥军说到这儿,咳嗽了声…正待出声,韩东临抓住机会。将话把儿接了过去:“老李,你还是歇歇吧,说得嗓子都冒烟了,剩下的就我替你补充吧。当时我正好从学校放假回来,后面的事儿,我可全知道。”李拥军白了韩东临一眼,竟没反驳,这会儿,他连说带抽地,嗓子确实有些干了。

韩东临打了个翻身仗,一张大长脸笑得快扯成了方形“那天我正下学回屯子,恰好逢上屯子开社员大会,我挤进去细一瞧,不止区里的孙〖书〗记在,县委的刘〖书〗记和方县长都在。当时,我就纳了闷儿,靠山屯这七拐八弯的地方何时来过县里的领导?县委刘〖书〗记一讲话,我才明白是咋回事儿。这会居然是封口大会,刘〖书〗记要求咱们不信谣、不传谣,不搞封建迷信,说赵老三和郭大嘴是工伤致死,县里会给家属表彰、抚恤。”

“我再细一打听,才知道昨儿个晚上出了多大的事儿。县委和区里的领导在咱靠山屯开完会,接着便去了洪庙村,又是一番同样的话,总之,就是想把这事儿给捂下来。我看他们压根就不是关心死不死人的问题,重要的是这人是怎么死的!当然只能是工伤致死,绝非山精鬼魅作祟,当时的GG气候,哪个领导不怕和封建迷信沾边儿?其实这工伤致死的说法糊弄别人可以,可这快活铺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后来,就再没人敢进金牛山了,这山从五八年的那次事故起,便自动封了。就是六零、六一那两年最困难的时候,咱们这帮山民也只得守着这满山的果子和野牲口挨饿,倒是有饿得实在受不了的,进去了,却再也没出来。

说到这儿,韩东临扭头冲薛向苦笑一下,道:“大队长,这下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烧山了吧?不是咱们忘恩负义,这金牛山早些年怎么说也养活了咱的祖祖辈辈,咱们怎么可能对它没有感情?可以说,没有这金牛山,就没有靠山屯,若不是实在被逼得没了法子,谁愿意毁了祖宗的根基啊!说到这儿,我也不怕您说我党风不正,这山中定是有邪祟。那夜赵老三和郭大嘴凭空不见,绝不是什么射狼虎猫所为。一来,

金牛山也就纵横十数里,老辈猎人早把这山做了天然的养殖场,虎豹射狼等厉害地猛兽早打得绝了种,就是为了让山鸡、野兔、野猪这类野牲口生长:二来,就算还有漏网的虎猫射狼,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凭空弄没一个人,短促的声音还好解释,可能是被猛虎咬断了脖子,可没血迹撤漏,这就不正常了。所以,定是鬼魅山精一流,不然是不可能说得通的。鬼魅怕火,再厉害的精怪,也敌不过咱们一把火,所以,这山,非烧不可啊。”

“狗屁的鬼魅精怪,你韩秀才压根儿就是胡咧咧。”李拥军语出惊人,横空飞来一句话,将众人的视线皆引到了他的身上。

众人皆拿眼灼灼盯着李拥军,就是韩东临被打断了言语,也没回嘴,等着看他有什么要报料。毕竟鬼魅精怪作祟,可不是韩东临一个的想法,几乎这十里八乡都说这金牛山不干净,难道李拥军真见过那物件儿。

李拥军拿出了杀手锏,果然引得众人齐齐动容,他竟不忙着言语,似在等人捧场打赏一般。薛向这会儿也听得心如猫抓,他一开始就不信什么鬼魅精怪的说法,只猜测是某种猛兽。可韩东临的方才的推测,也未必没有道理,一时竟让他好奇更甚。

这会儿,薛向见李拥军竟然卖起了关子,心下不爽,瞪了他一眼“麻溜儿地说吧,莫不是还等着领赏呢?我一大早,饭也没吃一口,尽听你白话了,怎么,还不满意?”

“那哪能呢,不是我老李卖关子,实是在想怎么说。方才,我说韩秀才是瞎咧咧,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个啥物件儿。”李拥军话音刚落,韩东临蹭得就站了起来,要报方才的一箭之仇。他还以为,李拥军知道是啥物件儿,被骂了也就认了,哪知道,这小子竟跟自己这儿装犊子。

“韩秀才,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李拥军玩了把挑逗,伸手拽了韩东临坐下后,就开了。:“那是六三年九月初,稻子正是将熟未熟的时候,那年天干得厉害,个把月没下一滴雨。你们都知道,那会儿刚熬过三年大饥荒,社员们对粮食敏感得吓人,生怕再不下雨,田里绝了收,又得挨饿。当时,老队长便组织人到三十里外的田字港引水,可田字港又不止供咱们一个屯子,这快活铺一大半儿的农田都指着田字港。因此,各大队就派了人在田字港守夜,生怕别的大队把水给放多了。那夜,正是我和邓四爷负责守夜,说起来,那晚要是没有李四爷,咱这条命就交待了。”

“邓老四!那老疯子?“接话的是第三小队的小队长彭春。一个三十来岁的同脸汉子。

“你R人的说谁是疯子呢?”李拥军立时炸了,方才他就说了邓四爷救过他的命,见了彭春说邓四爷是老疯子,能不急眼?

“怎么不是疯子,哪次开会说烧山,这老,老爷子都跳出来,说什么烧不得啊,再等个三五年,这山就活了啊。你说说,这不是说疯话是什么?”摄于李拥军当过兵的威名,彭春把到嘴的老疯子换成了老爷子。

李拥军还待要争辩,却被薛向挥手止住,让他言归正传。见大队长发了话,李拥军不敢再辨,接道:“那晚田燥球热,我和邓四爷就睡在田字港边上的田埂上。田里虫叫蛙鸣,噪得不得了,再加上蚊虫乱扑,四周点了一堆艾草也不顶用,浑身被咬得尽是疙瘩不说,耳边的蚊子嗡嗡声,跟打雷似地,月亮都挂到西山边上了,我和邓四爷两个还没睡着。当时,真是热得不行了,浑身粘汲汲的,一抹全是汗。我受不得热,起了身子,便跳下田字港准备洗个澡,哪知道我刚一入水,邓四爷紧跟着便跳了下来。

“我正准备张口说您老也热得不行啦,哪知道嘴巴刚张开,邓四爷一把便捂住了我的嘴,伸手指了指对岸的稻田。那晚月色不好,再加上,已是半夜,光线越发得暗了。可当时眼前的一幕,我永远不会忘记。但见对岸一大片稻田,突然一阵骚动,忽地,稻田就跟翻了波的水面似地,陡然起了一道直直地波浪,大片的稻子向两边分开,一道黑线从远处飞快地像我们所在的田字港射来。”

“当时,我一个激灵,拔腿便要跳上岸,准备逃走,却被邓四爷死死地按住,他拽着我慢慢地蹲伏,将身子靠着岸边稳下。这会儿,我也回过神来,知道要是弄出响动,以那黑影的速度,片刻功夫就得被它追着。我静静地蹲在原地,心却跳得快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一般。这时,我忽然发现原来遮天蔽日的蚊子不见了,原来的虫鸣蛙叫也突然歇了声,四周静得吓人。忽然,一道怪声响起,呼噜噜,呼噜噜,似在喝水,又像牛在打呼噜。我顺着声源正要望去,李四爷狠狠掐了我一下,我转了一半的脑袋,立时就顿住了,方才想起这声音只能是那黑影弄出的,我这一动简直就是找刺激。“果然,我刚转了脑袋,眼珠子还吊在半个眼眶里,没敢划过去观望,那边的呼噜声立时停住了。我确信当时那黑影一定是朝我这边看来,因为当时我汗毛都炸了起来。这是我当兵打仗练出来的本能,就靠着这感觉,我不知道多少次从美国鬼子枪口下逃生。你们永远想不到当时我的心跳得有多块,脑子里一边空鼻,鼻腔里都没敢露出一点热气,身子软绵绵地没了一丝力气,若不是邓四爷在下面死死托住我,说不定我当时就得倒在水里。”

“这种状况持续了大约几个呼吸,那边又响起呼噜声的时候,我的魂儿才算又回来。呼噜声响了大概有三四分钟,声音刚停,我陡然感觉水面顿时荡起了波纹,鸭蛋黄的月光下,我才看见,那波纹居然有十来米大小,这,这该是个什么东西啊!”

“波纹来得快,散得也快,我和邓四爷所在的这边岸上起了嗖嗖声的时候,水面又定住了。我知道那物件儿上了岸,我和李四爷哪敢立时就上去,还是老实地隐在岸边。直到蚊子如雷,蛙声四起的时候,我这才和李四爷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岸。天亮的时候,我特意去了对岸的稻田,那面稻田像被石磙碾过似的,开出一条水桶粗细的路来。”

“后来,我问李四爷那是个什么物件儿,李四爷却让我别问,也别出去乱说,只说别进金牛山,保管没事儿。再后来,我再没见着那物件儿的影子呢,想来〖六〗四年到现在,又是十多年过去了,说不定被老天爷收走了呢。”

李拥军这段故事很长,却没有人打断他。

实在是众人对金牛山这二十年的禁忌之物的真身,实在是太好奇了。即使李拥军终究没道出那物件儿的模样,可众人却从方才李拥军的描述中,真真切切体味到了那物件儿出则百兽震恐,万籁无声,动则迅疾如风,搅动江河的赫赫凶威。

“老李,莫非你认为那物件儿就是导致五八年失踪案的罪魁祸首?”韩东临最先开了。,提出了关键问题。

韩东临临门一脚踢罢,众人心中也泛起了波澜:是啊,这物件儿凶恶,又怎见得五八年的赵老三和郭大嘴就是丧在它的手里了。毕竟听李拥军方才所言,那物件儿出没之际,可是动静大得吓人,又怎会是无声无息,让那三四十人都不能觉察?

李拥军正待出言分辨,忽然1远处起了喊声,声音沉郁,似在唤“大队长……。薛向循声望去,但见来人是位老者,发白如雪,散乱地搭在脑门儿上,身型虽有些佝偻,但依然高大,一张橘皮脸迎着阳光快速地靠近。

及至近前,薛向见了老者的装扮,心中先是一乐,接着便惨然了。

你道怎么回事儿?

原来这老者上身是一件补了无数个补丁,翻了毛皮的破羊皮袄,这倒没什么。可他下身的裆处赫然写着“尿素”两字,这裤子竟是用化肥袋缝制而成。鼻向猛然一见,便如见了后世的…恶搞一般心中可乐,接着,想到靠山屯的社员竟穷得连裤子都不穿示上,心中那还有一丝喜感薛向站起身来,还未答话,李拥军先喝破了来人的身份:“邓四爷,您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李拥军故事中的男配角、靠山屯硕果仅存的老炮手(猎人)邓四爷。靠山屯自五八年封山至今,已有整二十年,老一辈炮手差不多被岁月这把杀猪刀宰了个干净,新一代炮手又未长成就到了这残喘至今的邓四爷。

邓四爷竟不理他,双手在身上的破烂羊皮袄上擦了两下,上前便拉着薛向的胳膊,道:“大队长啊,这金牛山千万不能烧啊再等五年,不,三年,我保管这金牛山会变成一座金山啊。大队长,不能让烧山啊,………”

邓四爷反复就是“不能烧u1”却又说不出个究竟,薛向听得纳闷儿。可彭春几人听得眉头大皱:这老疯子果真疯到大队长这儿来了。

“邓四爷,来来来,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慢慢说。”薛向拉着邓四爷便要他坐到石磙上,慢慢说。

邓四爷何曾受过这等待遇,而且给予这待遇的,还是昨晚那个打人比自己打牲口还利索的彪悍大队长。邓四爷一叠声地“不敢”死活不肯落座。

要知道,解放前,邓四爷家可是靠山屯这个小山村中为数不多的地主之一。浩劫开始后,李四爷可没少遭罪。因为靠山屯地处偏远,蜗居山中,山民们多是贫下中农地、富、反、坏、右此所谓的黑五类遍地难寻,因此,邓四爷这穷得叮当响的小地主就悲催地成为了重点打击对象。

每回开批斗会,他都是被挨斗的主力,多年下来,这早先脾气火爆的青年炮手,也被彻底折腾老实了。平日里,邓四爷逢着普通社员,尚要尊敬三分更别说这眼见比蔡高礼还蛮横的娃娃队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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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说,书中的事儿。

那物件儿分稻如浪,喝水如牛饮,这个非是笔者杜撰,正是老父当年晚上给大队守夜,遇到的真事儿。当然,笔者加入了夸张的成分,毕竟故事需要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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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说,书中的事儿。那物件儿分稻如浪,喝水如牛饮,这个非是笔者杜撰,正是老父当年晚上给大队守夜,遇到的真事儿。当然,笔者加入了夸张的成分,毕竟故事需要爽点。咕”

再说下,官斗是主体,但会穿插怀旧和老故事,诸位,我生怕奔着官文来的会放弃。看简介就知道薛向会混到哪个位置,所以很多争斗,需要慢慢展开,绝不是拖戏,本书估计有些长啊。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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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新官上任三把火 (13)

……………………,

邓四爷磨磨蹭蹭半天,终究没敢违了薛向的意思,历代大队长在他心中留下的阴影尼可比那物件儿厉害一百倍。

邓四爷半拉屁股坐在石磙上,薛向递了支烟过来,他还没坐实的屁股腾得又站了起来,连连推辞。

薛向看出来了,老爷子确实被压迫得狠了,对组织的敬畏已经有些扭曲了心理。薛向也就不再客气,将烟狠狠塞在邓四爷手里,令他拿着。

邓四爷挨了喝叱,这回反倒舒坦了,一句客气话没有,接了烟就塞进了兜,这点小老百姓的狭隘总算还未被磨去。

“邓四爷……”

薛向刚喊了个名字,邓四爷又腾得站了起来“大队长,您叫我老邓头就好,切莫叫什么爷啊!我现在是普通的社员,一颗红心早已交给了党。方才,李副队长那是开玩笑叫的,您可千万别误会啊,下次开会,我一定检讨。”薛向这回算是彻底明白了,跟李四爷这经历过浩劫而产生心理阴影的人交流,你对他客气,那是让他不痛快。索性,他彻底放开了,道:“老邓头,你方才说只要不烧山,你保证三年之内,金牛山就变成一座金山是怎么回事?”

薛向从李拥军的故事里,听出了点味道。显然邓四爷不是第一次见那物件儿,该是熟悉那物件儿习性,不然当初在田字港遭遇时,就不会那般镇定。想来以邓四爷老炮手的身份该是对这金牛山熟悉无比,定是看出了什么门道。

众人见薛向竟然把邓四爷这整天挂在嘴边的疯话,当了真,心中齐齐哀叹:大队长莫不是为了兑现那颗“秋收后让全体社员能吃一年饱饭”的卫星,而失心疯了吧,连疯老邓的话也要信!还金子,这金牛山名字前倒是挂着个“金”字,可遍地都是土坷垃。

就连素来戆重邓四爷的李拥军,也觉得老头子这回是不靠谱了。

他虽和邓四爷一道碰上过那物件儿,且也确信五八年的失踪案就是那物件儿所为可邓四爷居然说能把靠山屯变金山,这不是瞎扯么!

五八年以前,还没发生那邪性事儿,他李拥军又不是没随屯子里的老炮手们进过山。山里的山鸡、野兔之类的确实不少,野果子、紫葡萄等零嘴儿也遍地都是可要说有金子,那简直是瞪眼说瞎话。别说金子,就是铁疙瘩,这金牛山也没见一块。

以彭春为首的小队长们正待出言喝叱邓四爷,生怕这疯老头瞎白话,把这不知道金牛山虚实的彪悍队长给说动了心,毁了烧山造田的大计。可邓四爷却先开了。:“大队长,到底怎么回事,我不能说,但只要等个三五年便见分晓,那时金牛山就真是一座金牛呐。”

“老邓头,你是何居心?屡次阻挠咱们响应公社的政策,农业学西晋,这是毛〖主〗席的指示,你难道连毛〖主〗席的话也敢不听么,你好大的胆子!”彭春终于忍不住喝出声来。

邓四爷被这天大一顶帽子砸在了头上,黑炭一般的橘皮老脸刷得一下就白了“毛〖主〗席”这仨字对他的威慑太大,唬得他脑子一阵发懵。

薛向苹里听不出彭春这是话里有话和一个老头子说话,用得着搬出这些七七八八的政策和毛〖主〗席么?还不是说给他这个嘴上没毛的大队长听的。

薛向倒没有怪彭春的意思,他知道众人急着烧山,生怕自己被邓四爷劝动。其实就是邓四爷不主动跳出来,他也打算进山一探。因为,一开始,他就不信是什么山精鬼魅的,只认为是猛兽。

薛向对自己的身手向来是信心爆棚,又听拥军描述过那物件的威风虽然确实厉害,他一枪在手,又有何处去不得?他有信心活着从里面走出来。

“金山银山的先不去管它,说说为什么要等三年?”薛向抓住了关键问题,他倒不觉得邓四爷是在发疯其中说不定还隐着什么。

此问一出,彭春等人也回过神来:是啊,你疯老邓整天喊着“这金牛山三五年之后便是宝山”可你总该给出个由头啊,要不然,你就是说疯话。

“这,这……”邓四爷吱吱唔唔说不出口。

彭春见邓四爷哑了火,竟换出副微笑面孔:“老邓头,说不出来了吧?其实我们都知道你对金牛山的感情太深,舍不得看它没了,故意编些理由阻止咱们烧山。可我们哪个不是从小在这金牛山里玩大的,谁对它没感情啊?只是现如今,不烧山,咱屯子就没活路啊!所以您老还得想开点,莫要再阻拦了。”要不是彭春见薛向待见邓四爷,且隐隐有了被邓四爷说动的迹象,他哪会对邓四爷这般客气。早就一顿喝叱将老头子给赶走了,岂会在乎老头子的感受。

彭春话罢,邓四爷依旧不出声,直把两个拳头握紧,一双浑浊的眼睛直钩盯着前方的金牛山,山风吹来飘摇地它满头白发乱飞。

彭春见了邓四爷这番别致的造型,以为老头子玩儿起了深沉,忍不住就要喝出声来,却被薛向挥手止住。

终于,邓四爷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右拳狠狠击在左掌上,沉声道:“大队长,要是您不信,我老邓可以带你进金牛山去转转,进去了,您就全明白了。

“疯老邓,够了!”

“邓老四,你狗R的到底要干什么!、,

“邓四爷,你……”

“……………”

哪知道邓四爷此番话出,竟似往毛厕里扔了颗炸弹激起了公愤(粪),众人齐卒喝出声来。

这二十年来,进过金牛山的,有谁活着走出来了?这疯老邓不是将老子们的军么!

众人正待继续喝骂、批斗,却被薛向挥手拦住但听他道:“成,就听你老邓头的,我就陪你闯一闯这龙潭虎穴,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金疙瘩。”

薛向话罢,众人的反应却比方才听邓四爷邀请薛向进山的疯话更甚,几乎是齐声喝出了“不可”二字。

他们哪里愿意薛向去淌这趟浑水。一来,烧山造田、造田产粮、

产粮吃饭的思想早已在诸人脑子里根深蒂固,他们只想早些烧山,压根儿就不愿再多生事端。二来,金牛山中的凶险那可不是一两个人拿命换回的经验若是让这不知深浅的娃娃队长进去了,多半是有去无回。

队长失踪了,公社里震怒还是小事,可蔡高礼重掌大权,谁能抗得住。

要知道这会儿,他们早为了民兵连的指标,一边心思的跟着薛向走了。十块钱那可不是小数目,蔡高礼当权时,别说是发钱了,简直就是拿大伙儿当奴才使唤。两相对比,还是跟着这娃娃队长混舒坦,虽然人蛮横了些,却非不讲理,有时还让人亲切。

在众人全力劝说薛向之际邓四爷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负气之语,竟让大队长舍身相陪,大队长是什么身份,在靠山屯就是天啊。

李四爷大半辈子都是挨斗被批过来的,别说是大队长了,就是小毛孩子心情不好了,也可以拿他取乐。他何曾体会过这种被信任的感觉?

尤其是被大队长这代表着组织的存在给予的信任。先前满腹的牢骚和拼命搜刮出的劝阻之词,这会儿全化作两行浊泪,斑斑驳驳地挂上了橘皮脸。

太央公言: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邓四爷虽不知道这句话此时却是同一种情怀。

众人正苦口婆心地劝着薛向千万不要听疯老邓的疯话,忽见邓四爷淌起了眼泪,立时齐齐熄了声。

邓四爷是个啥脾气,除薛向外,诸人无不清楚。虽说老头子这些年来,被整得有些神经过敏,变得谨小慎微。可这么多年来,邓四爷再怎么挨斗,也是只认错检讨却不会求饶,更别提掉泪了。

诸人闹不清是什么状况,又不便安抚邓老四,正手足无措间邓四爷却先开腔了:“大队长,啥也不说了你能看得起我老邓,我老邓要是再不和你说实话,那就真不是个玩意儿了!这些话藏在我心里好些年了,眼见得不少人死在那畜生手里,可我,可我”说到这儿,老爷子竟呜呜哭出声来。

邓四爷竟是好一阵大哭,直哭得泪如决堤,音渐嘶哑。当真是见着伤人心,闻着动容,真不知道老爷子心中藏了多少酸楚。

纵是一直不待见邓四爷的彭春等人听得也心中悲戚起来,众人不知道如何劝老爷子,只得任他嚎哭。好一会儿功夫,老爷子才自己收了声,卷着烂了半截的羊皮袖口,擦了擦眼泪,竟说出了段惊心动魄的故事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叭山mc毗)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勹PS:绝不是拖戏,这个小情节今天结束。说实话,读者的意见对我这种新嫩写手的影响太大。有的要看顽主,说后面的失了味道:有的催着赶紧下乡,在京城混就是拖戏:有的要看知青,叫往血色浪漫发展:有的要赶紧写高层权斗诸位亲爱的读者,前面就是按着不少书友的意见,变换二来各种发展方向,和我最初的设定,变化是很大的,现在快收不住了。后面,我就按自己意见搞了,我手写我心,你们就跟着我的笔走,本书会精彩的。毕竟本书的素材就是这活生生的四十年的各种大事儿,那些传奇的野史、秘闻,当然,还有你们最爱的窥某些人的阴私,怎么可能不精彩。所以,大家不要催,也不要急。

第十七章新官上任三把火(14)

第十七章新官上任三把火(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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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四爷哭完,颓然坐回了石磙,便开了腔:“李副队长,你恐怕还不知道,就在你们从山里回来的当天夜里。赵老三家的和郭大嘴家的便悄悄去找了老刀把子,要他带人进山去看看,说是无论死活,总得知道个准信儿,不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老刀把子人仗义,心也善,听得不忍,便应下了,当夜便来约我,还有王三炮、麻二爷咱这三个最拔尖的炮手,商量一起进山。我们一听,哪还有二话,立时就应了。这金牛山自小就是咱们的后院,闭着眼睛便能摸个来回,哪里信里面有什么山精鬼魅,一准儿是从外面窜进了猛兽。”

“第二天,天刚发朦,我们四个就出发了。平日里,我们几个进山哪用得着备齐家伙,拎着个棍子进去,就能掀头野猪回来。这回听你们进山的伢子把情况说得凶恶,我们不敢怠慢,便把趁手的家伙全带上了。”

“我背了两把新制的山炮(土铳),手里提着一把尺长的柴刀;王三炮拖着他看家的撒网,说到这儿,多句嘴,你们可别小瞧这副撒网,这是早先年,王三炮他爷爷传下来的,那可是用晒了三冬的青麻藤和银松根混着黄亚麻丝一点一点绞成的,制成之后,坚韧得惊人,三刀都砍不断,除此之外,这撒网上遍布倒钩,任何猛兽一被罩上,基本就没跑,这金牛山早先的豺狼虎豹不知道有多少,丧在这副撒网下。

“麻三爷年纪最大,当时已经六十多了,经验最是富,连老刀把子早先都是他带出来的。麻三爷年纪虽大,可精力一点不逊屯子里的小青年,扛着他那把红缨枪就上了路,这把红缨枪早些年可是饮过鬼子血的,枪头和蜡杆都是普通货色,可有两点,就注定了这把枪的不凡。一是,麻三爷长年练枪,枪术惊人,挥枪一扫,说定墙上的蚊子就不会定着苍蝇;二是,这回的枪尖是抹了毒的,临行的当天早上,麻三爷就捏死了两条蝮蛇,用枪尖将毒囊挑破,拔出枪头时已经蓝汪汪一片。”

“老刀把子的厉害,你们当时年纪虽然不大,但都亲眼见过。你们还记得五五年吧?那年秋收刚结束,有头野猪窜进了咱眼前的稻谷场,那野猪有小牛犊子大小,逢人就顶,撵得满稻场的人乱窜。恰好,老刀把子路过,二话不说,奔上前去,一把就按住了那也猪的獠牙,一人一猪就开始角力。俗话说,一猪二熊三老虎,说的就是发了狂的野猪的厉害。那野猪被人按着獠牙能不恼火?可是任凭那畜生怎么用力,也挣不开、抵不动老刀把子分毫。最后,被麻三爷从边上一枪扎穿了野猪的喉咙,却惹得老刀把子抱怨,说没玩儿够。当时,打谷场围满了人,你们应该也在吧?”

邓四爷说到这儿,顿了下,似在等李拥军等人答“在”,可诸人听了邓四爷描述老一辈炮手的无上风采、奇门兵甲,都入了迷,都在想老刀把子会带什么独门兵刃入山,竟没人回他的问题。

邓四爷也没接着追问,而是续上了故事:“靠山屯最厉害的四个炮手,我枪法准,一枪下去,说打兔子左眼,绝不打右眼;王三炮祖传的撒网,只要网出,绝不走空;麻三爷阴狠的银枪再配上蛇毒,莫说这金牛山,就是两百里外的神农架,早些年麻三爷也是趟过几回的。可偏偏老刀把子成了靠山屯最厉害的炮手,你们可知道为什么?”

邓四爷倒和四九城的顽主候小春一个德性,讲个故事,动不动就好为人师。惜乎邓四爷没候小春那般手段,能让姬长发能人自觉的当捧哏。他一个挨批被斗几十年的老头子,在靠山屯的地位低得惊人,也只有开会之日,方才是老头子刷存在感之时。

众人沉浸在故事里,不理他,李四爷也不敢拿乔,只有接着自问自答:“要说炮手做到一定的程度,就和两个武术高手差不多,归到根子上,还是看身体的本事,而不是靠器械。我们三个虽然厉害,在金牛山可以横着走,可到了深山老林,就吃不住了。碰上落单的猛兽,费番功夫,还能拿下。可一旦你落了单,碰上群牲口的时候,那就彻底没辙了。”

“就拿我来说,我手中的土铳又不是机枪,一发下去,你撂不倒牲口,就得被牲口撂倒;王三炮手中的撒网也不是天网,你罩得了一个,罩不住一群,落了单,就是个死;麻三爷的毒枪也一样,野牲口从四面八方攻上来,一把枪无论如何也遮应不过来。”

“我们三个不成,可老刀把子就有这个能耐,他真是纵横山林如履平地。老刀把子入山,从不带家伙。山中的树木、大石就是他的家伙,碰上野猪狗熊,也从不绕道,上去就干架。碰上狼群,直接倒拔了小树,就做了棍棒,一轮扫下去,再多的狼也得让路。老刀把子是天生的猎人,不,可以说是天生的野人,一双铁脚板进山也从不穿鞋,按说山里荆棘、倒刺遍地,可你就是不见他脚上破皮。”

“交待这么多,就是想让你们知道,我们四个凑一块儿进山,别说是碰上群狼了,就是撞上群虎也能囫囵着回来。可世事就是他娘的无常,哪知道这回会这么邪性,竟碰上了那个百年难得一遇的物件儿。”

“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回众人没用邓四爷发问,竟齐声出言将故事截断,这隐了二十年的邪门儿玩意儿终于要露面了。

“山神”邓四爷从牙缝里迸出了俩字。、

“啥玩意儿”众人齐齐一惊,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还真有鬼魅不成?

“听名字是怪,可老辈人口中,这物件儿就叫山神。它似蟒非蟒,是蜥非蜥,头粗身长,远观和普通的大蛇没什么两样,待到近处,才能发现,它粗胖的身子下竟长着四只收在腹中的脚掌。”邓四爷一阵短促的话语,将这物件儿的外貌说了出来。

“不就是条四脚蛇嘛,凭什么敢叫山神?”彭春哂笑一声,似乎觉得邓四爷口中的那物件儿有些浪得虚名。

“凭什么?呵呵,你接着故事往下听,就知道凭什么了?”邓四爷哂笑一声,卖了个关子,接道:“自五八年上半年开始,大炼钢的风吹遍全国。咱们靠山屯因着二道坡锁住,木材难运出,金牛山才被排到了七八月开砍。结果,别的山林先砍光了,满山的牲口四下逃避,倒有不少逃到了金牛山。这大半年来,我们四个就在林子里撞见过不少厉害的牲口,可没一个能在咱们四个手里活着离开。不过这次,我们知道不比以往,能把人无声无息弄走的猛兽,咱们在金牛山还未撞见过。”

“这金牛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纵横十数里,我们几个老炮闭着眼睛一天就能跑完。这回咱们径直就去了出事儿的地儿,一到那伐木现场,便见了各色凌乱的木头,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老炮们都会追踪牲口的痕迹,刚围着那片乱木区转了没一袋烟的功夫,经验老辣的麻三爷便觉出不对来。”

“麻三爷叫过我们围拢,直指了他身边的一颗黄梨树,让我们往上看。我抬眼一看,但见那三人合抱粗细、二十多米高的黄梨木的树身垮了老大一片树皮,这垮掉的地方呈带状,盘旋着上升,约莫有十多米的长度。”

“看到这儿,我们都愣住了,就是纵横山林,素无禁忌的老刀把子脸上也变了颜色。树皮垮成这种形状,不说是我们这几个老炮手,就是靠山屯的一个娃娃都知道定是大蛇攀沿时、蹭垮的无疑。”

“可眼前的这条垮带未免也太过恐怖,单从垮皮的地方便能察出那蛇至少有六七米长短、小腿肚子粗细。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这种大蛇虽说罕见,咱们几个也并非未见过,其实这种程度的蟒较之猛虎、群狼更容易对付,可最最要紧的问题还是出在这树上。”

“要知道这可是颗老黄花梨树,木质极其坚硬,是作家具的上品,寻常人拿刀锉,许久未必能蹭下一块树皮,可这条蛇攀沿几下,就成了这副形状,这是蛇该有的本事么?”

“这会儿,连麻三爷也迷瞪了,弄不清到底什么物件儿有这么大的能耐。但是,至少确定了一点,赵老三和郭大嘴必是被这物件儿,从树上凌空含走的。再加上,当时天黑、人荒、树杂,没人想到往天上瞧,是以没人能发现。”

听到这儿,李拥军猛地一拍大腿,叫道:“着啊,原来是这样。好你个李四爷,你早就知道了,却不告诉我,你可知道,我寻思这事儿快二十年了啊 ,今儿个算是解了我心中的谜团,晚上能睡个舒服觉了。”

李拥军这般作势,众人却没能笑得出来。听李四爷越讲那物件儿的奇异之处,韩东临等人就越心慌。毕竟这厉害玩意儿,离自个儿说远也不远,就在身侧的山里啊。

薛向也听得入了谜,如此奇闻怪谈,前世只在网上得见,眼下居然就发生在了身边。说不得,还得和那物件儿会上一会。

薛向急着听事情的发展,起身拉着李拥军坐下,催促李四爷开讲。他一早上没吃饭,竟是连肚子早饿得呱呱直响也不顾了。

哪知道,接下来,听完李四爷讲述的那场惊天的人蛇大战,他连中饭都没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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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新官上任三把火

第十八章新官上任三把火

见大队长发话了,邓四爷不敢怠慢,不接李拥军的话茬儿,接着讲道:“蛇性喜阴,当时太阳刚刚升起,正挂在东山坡上。老炮手都知道像此种大蟒,最是怕热,多半会避阳而居。我们二话不说,便一路背着太阳,向西方搜寻,各自把手里的家伙也握紧了,这回不比以往进山就是为了取肉那般简单,弄不好就得见血。”

“没走到一盏茶的功夫,打头的老刀把子便扬起了手,我们三个面上一惊,立时齐齐停了脚步,伏下身来。老刀把子这天生的猎手,对危险的感觉不比野兽差。我们都对以老刀把子预警风险的本事深信不疑,毕竟他这一手本事,几十年来,可没出过岔子。我们伏在一片苇子叶后,拿眼向四周搜寻,却未见有丝毫异样。前方百米开外的位置,倒是有一大片小灌木林,小檗、黄杨、沙地柏、铺地柏密密匝匝,连成一片五头野猪正在灌木林里哼哼唧唧地蹭树,哪里有半分那物件儿的影子。”

“哪知道,就在我准备开口问出升的时候,前方的那头最肥的野猪刚抵倒一颗小黄杨,如海的小灌木林霎时翻起惊天的风浪。但见灌木林正中位置,呼啦啦,陡然射出一道黑线,黑线两边的灌木急速地向两边倒伏。那黑线发射时,距那拱倒小黄杨的野猪尚有小五十米的距离,几个呼吸的功夫过后,黑影便冲到了野猪近前,接着,便是一阵让人牙酸的嘶嚎声冲天而起,这时,我们方才看清那黑影的庐山真面目。”

“但见当空现出一条巨大的蟒身来,蟒身的下半部隐在灌木里,窥不到全貌。可腾空的那部分身子就两米有余,蟒身更是有十岁娃娃的腰身粗细。西瓜大的蟒头因含着半个野猪身子,而急剧摇摆。眨眼间,我们就瞧着那胖大的野猪,被它吞了下去,蟒背鼓起老大一阵波浪,显是入了腹。

“那蟒吞了头野猪,剩下的四头野猪痴傻地愣在当场,居然不知道逃跑,似乎是认命一般。那蟒半空里摇了摇身子,似在消食,半袋烟的功夫过后,又探下头来,吞了一头。吞完两头硕大野猪过后,那蟒便不再取食,接着竟做出一个让我永生难忘的动作来。”

“那蟒忽地腾起隐在灌木丛的粗尾,挨个儿在剩下的三头野猪身上轻轻扫了一下,竟似在表扬一般。三头野猪被那蟒这么一扫,就好像忽然活过来一般,拔了蹄子,就跑了个没影儿。”

“看完那蟒吞猪,我们全傻了,这,这还是蛇么,简直他娘的快成妖怪了。我们三个齐齐拿眼去看麻三爷,论见识,还得是三爷这穿了一辈子老林子的老山客。还未张嘴,但听三爷长叹一声,道出了那蟒的来历。”

“听完,我们才知道,这家伙原来就是老辈人口中的山神。要知道这山神几乎是百年难出一条,它是王头蟒和银线蟒的咋种。而王头蟒和银线蟒**几乎就不可能产蛋,就是产了蛋,千百个里面也难孵出一条蛇来。可若是一旦孵出了蛇,那蛇就定是身俱种种怪异,便成虎啸山林,王霸一方的邪门玩意儿。你们刚才知道了,那山神竟似通灵一般,吃完了还拍拍剩下那三头牲口,这是何等的嚣张玩意儿。”

“麻三爷刚说完山神的种种凶恶,便让我们细瞧那蟒的脊背。我凝神细看,这才发现那蟒漆黑如墨的背上,每隔着尺余的距离,便生着一道淡淡的白圈,这白圈一直蔓延到那蟒的身子正中位置便没了。”

“看我,未等我们出言询问,麻三爷便说那就是山神的年轮。只听说树有年轮,这蛇还有长年轮的,我们还是头一回听说。我又凝神看去,细细一数,乖乖,足足二十二个年轮,而这年轮方才及至蛇身的一半。可麻三爷先前说等那白圈延至蛇尾的时候,这山神的大限也就到了。这岂不是说,这山神还有二十多年的受限。要知道平常蟒蛇的寿命长的也才二十余年,这山神竟足足多出了一倍。”

“当时,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正准备回头问麻三爷怎么办?忽地,那蟒西瓜大的脑袋猛地向我这边转了过来,铜钱大小的眼睛攸地睁了开来,血红一片,死死地向我盯来。糟糕,被发现了”

“我一声惊呼,他们三个也回过神来,但见那蛇猛地起身,便如箭般地射了过来,宽阔的灌木丛又是一阵惊天风浪。我们四个都是打老了猎的,自然知道蟒蛇再厉害,对敌时不过只有两种手段,一是尾扫,二是身缠,这两般手段用尽,也没了别的能耐。我们自以为山神也就这般本事,拔腿便朝身后的林子撤去,以为有林子作掩护,那山神这一扫一缠的本事就得打折扣。”

“我们刚退入林子里,一阵呼呼的喧腾,那山神也奔了进来,恰好撞入了我们的伏击圈。我当先就发起了攻击,抬铳就是一枪,啪的一声巨响,那蟒西瓜大的脑袋上爆起一阵血雾。当时,我和王三炮便叫出声来,以为这山神不过如此,一击就要了它的命。哪知道血雾、硝烟过后,才见一大片药子儿竟没能射透,全散落在蛇头外,这一枪就只蹭破了山神的头皮。”

“山神受了伤,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血红的眼睛死死朝我盯来,我正待举起另一杆土铳。山神一个猛子,便到了我跟前,这时我才发现,它伸出了腹下的四只短脚,速度快得惊人。我来不及出枪,山神粗壮的蛇尾已经扫到,呼啸而来的劲风,刮得我眼珠子生疼。我猛地一个滚翻,避了开来。那尾巴扫在我先前靠着的白杨树上,但听喀嚓一声脆响,大腿粗细的杨树竟生生被扫折了。”

“山神一击未中,大脑袋一扬,张开血盆大口,便向我扑来。就在这时,满天起了一阵乌云,乌云过后,那蟒竟被罩住了,我定睛一看,那蟒身上的不是撒网又是何物?原来,王三炮趁着我引开山神注意力的时候,瞅准空当,就出了手。”

“那蟒被罩住身子,便开始就地打滚翻腾,可那撒网是何等坚韧,任它气力惊人,一时半会儿,哪里挣得脱。天降机缘,我们这样的老炮手又怎会错过。王三炮紧走几步,将手中的绳索缠在了树上,打一个结,抽出腰刀便扑了上去。我当空将一把土铳和一包药子扔给了老大把子,拿起另一杆土铳便和老刀把子开了火;麻三爷挺起长枪,也奔上前去,抬枪便刺。”

“那可是一阵好杀啊,任是那山神皮糙肉厚,神勇盖世,一时间也被我们杀得鲜血淋漓。王三炮的砍刀专劈蛇头,一刀下去,便是一道血印;麻三爷的毒枪最是阴狠,枪枪不离山神颔下三分的年轮,一枪下去,便是一个血洞;我和老刀把子则是飞速地开枪、填药。一时间,整个战场,刀光枪影,硝烟弥漫,血雾横飞。那蟒虽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可仗着皮肤坚硬,我们一时也杀不死它。”

“终于,麻三爷一枪戳进了山神的左眼,抽出枪时,那眼已成一个空洞,枪尖上带出一只血淋淋的眼珠子来。霎时间,那蟒发出了凄厉的嚎叫,整副撒网就像破布一般,立时被挣得四分五裂。那蟒终于脱出牢笼,发了疯一般向麻三爷扑去”

“当时,麻三爷已经连出二十余枪,枪枪都刺破那坚硬的蛇皮,入了肉,早没了气力。麻三爷一个躲避不及,被山神抽中了半边肩膀,立时飞出老远,半空吐出口血来。我甚至来不及呼喊,就听见王三炮惨嚎一声,他的一只胳膊竟被那蟒含在了口中。那蟒扯掉王三炮一只胳膊,犹不解恨,腾起血淋淋的大脑袋,又朝王三炮咬来,看样子,它经打算活吞了王三炮。”

“那时,我再装药子已经来不及了,眼见三炮就要丧生蛇腹,我急得汗都没了。就在这时,老刀把子终于出手了。但见他一个飞蹬,踹折了一颗胳膊粗的杉树,借着那股巨力,腾空就扑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蟒蛇星子已经舔到王三炮脸上的时候,却再也动不得分毫,原来它的尾巴竟生生被老刀把子给扯住了,前进不得分毫。”

“原来,老刀把子腾空之际,便将手中的土炮丢给了我,半空中,从腰间掏出一副铁指套来,戴上。这铁指套的每个指端便是一根细长的钢刺,已经十几年没见老刀把子使它了,我几乎都快忘了老刀把子这独门的兵刃。”

“十根钢刺深深地刺进了那蟒的尾巴,老刀把子双手一合,大喝一声‘起’,那足有五六百斤的大蟒竟被他生生提了起来。那蟒被扯住了身子,丢下王三炮,掉过头来,张开血盆大口,便朝老刀把子咬来。这时,我竟看到了我这一辈子最震撼的场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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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新官上任三把火(完)

第十九章新官上任三把火(完)

“那蟒吃痛,一口吞下王三炮的那只膀子,弃了已昏倒在地的王三炮,。*.*《《》》*张开血盆大口,半空里一个掉头,就朝老刀把子扑来。我这时已吓得傻了,两把填好药子的土铳竟忘了开枪。但见老刀把子,双手死死掐住那蟒的尾巴,奋起勇力,一声大吼,倒提了蟒尾,半空里就抡了起来。那蟒被老刀把子作了长枪一般耍弄,以蟒尾为圆心,当空划起了圆来。那蟒尾被控,半空里蟒身无处借力,如何还掉得过头来?蟒身登时被老刀把子巨力扯得笔直,几圈抡下去,不知道撞断了多少大树小木。”

“老刀把子奋起两膀千斤力气,将那蟒扯得如风车一般转起了圆圈,速度转到最快时候,老刀把子大喝一声,半空里,陡然起了一道霹雳,那蟒竟被他脱手掷了出去,飞出老远,压断了数颗小树。那蟒落地后,整个脑袋已是血糊糊一片,如漆的身子也已赤血斑斓。那蟒落地好久,也不见它攻来,只见它摇晃了脑子,似在倒气。好一阵功夫,那蟒才回过气来,拿那仅剩的一颗眼珠子直直地盯着老刀把子。似乎,这山林之王也惧了这势如天神般的老刀把子。”

“当时,老刀把子身上那件薄薄的麻衣,早已被坟起的肌肉挣烂,上半身就这么**着,满身的腱子肉通红一片,似乎稍动几下,便要滴出血来。老刀把子见那蟒还敢看自己,大步迎着蟒眼,便朝前走去。那蟒见老刀把子又朝自己攻来,这从不退怯的山神竟退缩了。老刀把子进一步,那蟒就退一步,就这么着,一个进,一个退,那蟒竟被老刀把子生生逼退了数十米。忽而,那蟒仰天长吟一声,掉转头颅,飞也似地逃回灌木丛去。”

“当时,我几乎是看傻了,这一人一蟒,惊天大战,竟是老大把子如天神下凡,硬生生逼退了这百年奇蛇。这,这还是人么?我看得痴痴呆呆,不仅忘了开枪,甚至忘了去查看麻三爷和王三炮的伤情。还是老刀把子一声招呼,我才回过神来。”

“我和老刀把子奔到麻三爷和王三炮的跟前,细一查看,险些掉下泪来。麻三爷被那蟒抽塌了半边肩膀,当时已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王三炮被扯断了膀子,血流不止,早疼得昏了过去。我赶紧去踩了些止血草药,捣碎了给王三炮和麻三爷敷上。”

“就这么着,我和老刀把子一人扛着一个,给抗回了靠山屯。当天夜里,麻三爷年时已高,伤重无救,就这么去了。王三炮虽然救了过来,缺了条膀子,又亏了气血,隔年就病死了。最惨的是老刀把子,那日他和那蟒大战后,我只当他毫发未伤。哪知道当天夜里,麻三爷去了,他也未能到场。我去他家一看,但见白天还血气充盈的猛汉,到了夜里,已脸色惨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我赶紧找来村里的老药子给他看病,刚一检查,老刀把子竟是气血崩了。从此以后,莫说使力,就是想站起来,恐怕也是不能。我这才知道,老刀把子和那蟒一场大战,竟然生生地耗去了半条命。”

“六零年,大饥荒来袭,老刀把子一代豪雄,动弹不得身子,为给家里省粮食,竟砸碎了药碗,割腕自尽了。唉,老刀把子啊老刀把子,生在乱世,未尝不是西楚霸王一般的盖世英雄,奈何生不逢时,竟死在床榻。要说这靠山屯二十年来,未遭那蟒的祸害,咱们都得谢老刀把子啊。那一战,若不是老刀把子让那蟒丧胆,这靠山屯决计存不到今天。”

邓四爷幼时,跟着洪庙村的一位前清秀才读过几年私塾,一番故事下来虽无文采可言,却也是娓娓道来,听得众人宛若亲见,入戏甚深。这一个故事说了有小半个钟头,竟没人再出言打断。

故事讲完,邓四爷住了嘴,可满场依旧毫无声息。薛向等人无不沉浸在那场惊天的人蟒大战中,无不为老一辈炮手的风范所倾倒,无不对老刀把子那绝世豪雄的冲天气魄所震撼。众人竟是沉迷其间,久久不能自拔。

好一会儿功夫,竟是彭春最先回过神来,“疯老…邓四爷,既然你们知道这金牛山中并无鬼魅,只不过是条怪蟒,就是它再厉害,能抵得过县上武装部的枪炮么?怎么不报给老队长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五九年开始,三年间,屯子里饿死了多少人啊。要是你们报上去了,县里派下人来,将那蟒除去,这满山的果子、牲口能救多少人啊?”

彭春言出惊人,众人齐齐回过味儿来,是啊,彭春说得未尝不是正理啊,这蟒蛇纵有山神的凶名,又岂能敌得过人民专政的铁拳。

邓四爷闻言,立时抽抽噎噎了起来,眼见就要同说故事前那般,再来一阵哭嚎,李拥军把话头接了过去:“老彭,你忘了我们当天从山里撤出来,县里就在屯子里定了调子,说是工伤。你让邓四爷他们再去对上面说是蛇祸,当时是什么政治气氛,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么?更别提四爷他们几个,有哪个是成分好的,就算说出真情,屯子里能信,社里、区里、县里能信么?”李拥军一语中的。

其实邓四爷正是这般思想,他们说出去,屯子里信不信还是次要的,关键是社里指定不会让他们推翻县里领导定下的调子。就算屯子里信了,又有什么用,没了他们这四大炮手,进去多少也是给那蟒送菜,还不如就当时鬼魅山精作怪,少死些人命。

邓四爷方才哭嚎,一是想起了老刀把子等人的惨死,二是,觉得如果自己将那事儿说出去的话,六零年闹饥荒的时候,屯子里也就不会有人为了活命而冲进山里,就此丧命了。

薛向起身拍了怕裤子上的尘土,掏出只烟点上,抽了两口,待火旺之后,将它塞给了邓四爷,“老邓头,你方才说还等三五年,就能还我个金山,是不是那山神的命也就剩三五年了?再说,你怎么知道那山神现在是生是死?方才听你们说,那蟒最后一次现身,就是六三年,你和李队长守夜的那天。至今,也过去了有十四五年了吧,说不定,那蟒早毙命了。”

邓四爷抖抖索索地猛抽了两口烟,定了定心神,说道:“大队长,五八年见那蟒的时候,他身子的年轮已经有二十二个,长到了身子的正中位置。五八年至今,差不多整整二十年了,那蟒就是再能活,也就剩了三五年的性命。至于您说的那蟒恐怕已死的可能,这个不用我说,大伙儿都知道。您来的前一个月,洪庙村的一头小牛犊子,在田字港饮水时,凭空不见了。这事儿,当时大家都说是金牛山的邪魅作祟,现下听了我的故事,你们都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吧。”

薛向朝众人看去,李拥军等人皆点了点头,看来真有水牛凭空消失之事。

“金山又是怎么回事儿?”这才是薛向最关心的问题,至于什么山精鬼魅,巨蟒山神,压根儿就不在他眼里。不说去县里寻武装部武力支援,就是他自己领着这群山民,也能利索地将那所谓的山神收拾了。

“大队长,我大概知道了四爷的意思。咱们这金牛山虽不生产人参、茯苓之类的名贵药材,貂狐之类皮毛珍贵的野牲口也少,可这山里却真是有一样宝贝,那就是松露。松露这玩意儿,老李他们不知道珍贵,您从京城来,不会不知道吧?”不待邓四爷发话,韩东临竟给出了答案。

李拥军等人果然不识松露的珍贵,眼中一片迷茫,皆掉了头来看邓四爷,似要他给个答案,却见邓四爷抬手对韩东临,竖了个大拇指,众人这才知韩东临没有发瞎。

薛向一听“松露”之名,立时喜动颜色。别人不清楚松露的价值,他薛某人又怎会不知?还在四九城时,老莫可是用”黑松露烩鲈鱼”招待外宾的啊。那次江朝天和阴京华不正是为了那盘黑松露烩鲈鱼“起了冲突,结果那道名菜便宜了他薛某人。

薛某人太知道松露的价值了,那一盘黑松露烩鲈鱼不过用了十来克松露,后来听说竟花去了张胖子三百大元。鲈鱼是个什么价大家都清楚,显然珍贵的便是那十来克松露。这回,竟让他捡着宝了,金牛山里还真是埋着金疙瘩啊!

就在薛向心中欢喜之际,叮铃铃,不远处竟传来了铃声,接着便有听见有人叫他。薛向抬眼一看,来人竟是公社食堂的张光柱。薛向上前和张光柱寒暄几句,没想到张光柱竟是马山魁亲自派来接他去公社开会的。

薛向心中只是纳闷儿,就算通知他开会,也得是马山魁派秘书或办事员来啊,怎么派了个烧火的?这会儿,他还不知道,他这一去公社,竟又凭空生出去多是是非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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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牛刀小试露锋芒 (1)

第二十章牛刀小试露锋芒

会议室内,劣质烟草燃烧出的烟雾,萦萦绕绕,布满了整个空间,熏得薛向也只得慌忙摸出根翡翠叼上,加入烟囱的行列。

这方会议室可以算是薛向平生见过最简陋的了面墙壁倒是用石灰粉刷过,许是日久年深,这墙壁已经縠纹横生,斑斑驳驳地露出了无数个空洞。地是泥土地,虽未打地平,倒也算光滑平整。室内没有什么别的物件儿,一张长条桌把长条凳,十一个人就围坐上面开起了会。

首先,公社主任马山魁发言,谈了下目前的形式,照着文件念了三月十六日刚刚结束的全国计划会议的文件纲要。许是说得口干了,马山魁端起面前的灰搪瓷缸,正待喝水,话把却被紧挨他坐着的第一副主任蔡高智给截了过去。

“同志们呐,我们今天迎来的社会主义生活不容易啊,这是成千上万的**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们要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想当初……..”蔡高智陡然站了起来,挥手扬眉说了一大串阶级斗争的重要性,听得薛向睡意绵绵,打起了哈欠。

蔡高智窥见薛向此等情状,眉头微微一皱,又想到这小子来时的那般阵势,到嘴的喝叱便咽了回去,咱犯不着跟一个二世祖一般见识不是?

蔡高智想喝叱薛向,殊不知,马山魁现下都想把他给生生咬死。马山魁心中不住地腹诽:平日里,老子看着县里郭主任的面子,忍你也就忍了。今儿个,没见有新成员加入班子啊,第一次开会你就这样落老子面子,有你这样干得么?

在快活铺,马山魁早不是蔡高智的对手了,班子里十一名成员,有一大半是跟他老蔡走的,马山魁这一把手反而成了绝对少数。若不是蔡高智坐上现在的这个位子还没到两年,他早想办法把这个窝囊马给挤走了。不过嘛,现下挤走,那是便宜别人,他老蔡的资历还没熬够呢。

这会儿,蔡高智才不管马山魁想什么呢。他觉得今天让马山魁先发言,已经算自己照顾他窝囊马名义上一把手的手面子了。没想到,这老小子得了三分颜色,转身就开起了染坊,一套一套地,照着文件念个没完,你说你要是有我老蔡这般理论水平,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对着稿子念,也不嫌丢人

好一会儿工夫,蔡高智的阶级斗争终于在他嘴巴里取得了伟大的胜利。薛向以为终于要说到戏肉——今天会议的议题了,掐灭了烟蒂,凝神,准备细听。由于事发突然,他刚到社里的时候,诸人已经坐进了会议室,是以,他压根儿不知道今天会议的议题。

哪知道,薛向张大了耳朵,听来的又是蔡高智另一套理论,“下面言归正传,,现在,国内外形势一派大好,美帝国主义、苏修社会帝国主义、t国m党反动派,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帝修反’一直亡我痴心不死,我们共和国人民应该对人类做出更大贡献,我们一定要打倒美帝打倒苏修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现在,腐烂的资本主义就要灭亡了,美帝和t国m党反动派的地主资本家,残酷剥削压迫那里的贫下中农,美国人民和t人民,他们现在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吃得是糠菜粥,穿的是破麻袋,我们不但要解放自己,我们还要解放全人类,解放t同胞……..”

蔡国庆一番“高深”理论又说了个把钟头,他还待接着说下去,室内突然起了“呼噜、呼噜噜”的鼾声。

众人循声望去,声源不是那娃娃副主任又是何人?

原来,薛向听蔡高智说“言归正传”,以为戏肉来了,绷紧了精神聆听。哪知道,蔡高智开头一句就把万里之外的“美帝”、“苏修”给提溜了出来。这是言归正传?正传就正成了这个样子,你说你“言不正传”的时候,是不是该扯到月球上去呀?

本来,薛向昨个儿夜里整治蔡国庆等村痞社霸就耗去了大半夜功夫,今儿个早上七点不到,又被李拥军等人拽了起来,早饭、午饭都没吃上,又困又饿。好容易才集中了精神准备听正题,哪知道蔡高智跟他这儿说“相声”,紧绷的神经立时就松了,当下就迷迷糊糊的坐着睡着了。

砰的一声巨响,蔡高智将身前的搪瓷杯狠狠砸在了会议桌上,霎时间,茶飞水溅。几位副主任因着靠近茶杯的落点,遭了池鱼之殃。

“薛—主—任”蔡高智几乎是咬着牙缝迸出的这仨字。

蔡高智几乎快被气疯了,他蔡某人在快活铺讲话,莫说有人敢睡觉,就是眼睛敢东扫西瞄的也从未有过。这小子在这小小会议室内,区区十余人中,众目睽睽之下,就敢闭着眼睛睡大觉,这不是当众打他老蔡的脸么?

“喔,蔡主任你叫我。”薛向在茶杯碰桌的时候,就被响声惊醒,心中一哂,有些不好意思,紧接着脑子就飞快地转开了。这会儿,蔡高智一喝问出,他便接住了话把。

“你…”见薛向居然还敢充傻装愣,蔡高智深吸一口气,险些没昏过去,强忍着怒气,道:“薛主任,我讲话的时候,你怎么睡着了,你的组织纪律哪里去了,你的党性…..”

眼见得蔡高智要学他对付靠山屯上层建筑们、搞抢占道德制高点那套,薛向立时出声将蔡高智的话截断:“蔡主任,说什么呢,谁睡着了。喔,我初来乍到,您可能不知道,我有这么一个习惯,就是领导讲话,我听到妙处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地闭目沉思,思索着领导话中蕴含的至理。方才您的讲话就有这种水平,让我进到了那种状态。我正思索着呢,就被您给打断了。您要不信,我保管把您方才说的话的主要精神、内涵,给复述一遍?”薛向贼精,又岂能让蔡高礼在他身上玩儿这手。

薛向话罢,马山魁险些没笑出声来,慌忙拿了桌上的茶杯,假作喝水,掩饰笑意,一张老脸只差埋进杯子里笑抽抽了。

薛向的话实在是答得妙绝,睡没睡觉,只有人家当事人自己知道。蔡高智要证明薛向方才就是在睡觉,完全可以叫薛向说说他蔡某人方才在讲什么,说不出来,就证明他薛向是在睡觉。可薛向一上来,就主动把要求自证的话给搬了出来,这下,蔡高智彻底没词儿了。

你道怎么回事儿?完全是因为蔡高智讲的这些个话,几乎是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哪个干部不是闭着眼睛就能说出一大套了。薛向要复述蔡高智方才的讲话精神,完全是易如反掌。

当薛向说出要复述的时候,满室一大帮子中老年们心中齐齐告饶:蔡主任啊,还是算了吧,听你讲一遍已经耗得俺们腿肚子抽筋。再听这娃娃主任再复述一遍,估计晚饭就不用想了,您二位还是给条活路吧。

蔡高智闻听薛向要求自证,被噎得一呛,老脸嗖得布满了红霞。薛向未尽之意,谁听不出来啊,就是在说他蔡某人假话、大话、套话多。可人家薛向就是隐在话里,说是复不复述,主动权完全交给你蔡某人。蔡高智能怎么说,真要让薛向复述一遍,传出去,就彻底成了大笑话。

蔡高智强定心神,嘴角竟向两颊一扯,造出个微笑来。他大手一挥,故作豪爽,笑道:“原来薛主任还有这么个习惯啊,怪我怪我,不用复述啦,我相信薛主任是认真听了的。”说完,蔡高智冲门外喊了几声,叫来公社办公室干事小王,将方才狼藉一片的会议桌给收拾了一遍。

一段小插曲过后,蔡高智又自顾自地当起了马山魁的家,将会议的议题说了一遍。今天的会议议题有三个,一是集体学习钟主席在年前关于“两个总之”的讲话,二是集体批判“四人团”倒行逆施的罪行,三是响应老人家生前的伟大号召“农业学西晋,全国大造田”。

待听完会议的主要内容时,薛向的眉头便没松过。

金牛山看来是在劫难逃啊不仅社员们要求烧山,社里的这帮子主任们待会儿定也是这个意见,关键还是老人家生前的号召威力太大,薛向想了好久都没想出破解的办法。

前两个议题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从马山魁开始,挨个儿的表决心响应钟主席的号召,狠批“四人团”的罪行。轮到薛向时,他虽是心不在焉,可这种官话、套话,前面一正八副九个主任都说了一遍,轮到他这排名第十的副主任时,照葫芦画瓢,又岂是难事?

薛向揉碎了七八个人的讲话,跟着说了一遍,心里边念叨着千万别是金牛山的事儿,边飞速地思索着怎么救金牛山的命来。

哪知道,怕啥来啥,金牛山果然首当其中,一场碰撞势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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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牛刀小试露锋芒(2)

第二十一章牛刀小试露锋芒(2)

“同志们呐,总得来说,社里的‘农业学西晋’还是学得不错的,公社十三个大队都干得不错,开荒的开荒,修渠的修渠,今天年景也不错,一定会大丰收哇。当然,成绩很大,可问题也不少,有些工作还没做到位嘛。比如大王庄和九黎村当时建村的时候,土地就天然不足,眼下,就是要开荒,也没地儿开啊。我就有这么个想法,金牛山面积不小,可供开发的田地也着实不少。反正金牛山是荒山野地一块,干脆就烧了辟田嘛。由于考虑到这开山造田的工程量太过巨大,靠山屯一个大队下功夫,恐怕有些吃力,干脆就请大王庄和九黎村一起参加,人多力量大嘛。”说罢,蔡高智转头,冲薛向笑道:薛主任,你兼着靠山屯的队长,谈谈你的看法嘛?”

蔡高智说完,捧着小王新上的茶杯,縠纹密布的眼角,轻轻的跳动,若是细瞧,一准儿能发现他眼珠子正往薛向所在的位置划去。

蔡高智当头就把金牛山给搬了出来,倒不是他刻意针对薛向。实在是快活铺公社内除了金牛山还郁郁葱葱,藏鸟伏兽外,别的山林早在五八年就折腾成秃山野地了,后来学西晋的风潮一起,那些秃山野地也就顺理成章地化作块垒农田。

因此,这唯一的金牛山自然成了众人的眼中钉和下手对象。因为不朝金牛山下手,怎么体现快活铺公社响应中央号召,正在风风火火地大造田?不朝金牛山下手,从哪里来政绩?以前讲斗争,这回四人团倒台,外加全国计划会议的重开,众人哪里还不知道目前的形式还是以不折腾为妙。就是蔡高智方才大谈阶级斗争,也不过是理论落实理论,丝毫没敢定出下一阶段的斗争方向和斗争目标。

既然不能搞斗争了,那就只有瞄准另一个捞政绩的目标——造田。那位始作俑者能从队长靠造田,一跃而成副执政。这满屋子的虽说官儿小得够呛,好歹也比那位的队长一职来得显赫吧。虽说,人家是首创,他们是跟风,能跟出成绩来,未尝不是升迁的捷径。

蔡高智说完,便点了薛向的名儿,众人哪里听不出其中的玄机。要大王庄和九黎村一道加入到靠山造田的行当里来,你靠山屯能给大王庄和九黎村什么?是钱钞还是粮食?你靠山屯自己都吃不饱肚子,还倒欠着社里的公粮,给钱给粮,还是省省吧既然给不了钱粮,你好意思白请人帮忙么,自然要给予报酬,给不了别的,只好匀些荒山出去呗。

蔡高智这还是委婉的说法,先前被薛向这小刺猬不阴不阳地扎了一下,再加上摸不清这小子的深浅,出言竟留了三分余地。要是在平时,蔡高智开会从不带商量的,上来就用命令的口气将任务分派下去了,谁敢聒噪?

蔡高智自以为给了薛向天大的面子,你薛主任还不应该投桃报李,主动应承下来?谁又知道,薛大官人这会儿肚子快气炸了。

“丫的,烧山老子本来就没这想法,现在到好,烧了山,竟还要匀出地去,这是把老子当娃娃耍啊烧个山,要那么多人帮忙么,一把野火一放,几天几夜就烧成了白地,须得谁帮?就算开荒辟田费力,可咱们靠山屯多的就是闲置劳力,缺的就是地。看着金牛山面积不小,可真正能辟成田的也就五六千亩大小,就是给靠山屯的社员分了,一人才匀不到三亩地,哪里还有多的给别人。”若不是薛向知道自己现在的官儿虽小点儿,可好歹也算是国家干部了,得注意身份,当场就得骂出声去。哪里会躲在一边腹诽,心中骂翻了天,脸上还得作笑模样儿。

薛向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了几声,一张俊脸竟挤出了三分悲痛外加七分感激:“首先,我要代表靠山屯生产大队管委会及全体社员们对马主任和蔡主任的一片深情厚谊表示感谢,感谢蔡主任能调派大王庄和九黎村的社员们无私的支援地少民疲的靠山屯,真的是谢谢了蔡主任,您放心,别的,咱们靠山屯没有,烧山造田时,大王庄和九黎村的社员们喝的水就不用自带了,咱们管够。在这里,我表个态,事成之后,咱们靠山屯一定在村口立个碑,将大王庄和九黎村的深情厚谊,无私奉献发精神,勒石铭记,永生不忘啊。”说完,薛向竟拿袖子蹭了蹭眼角,待袖子拿开之后,眼眶竟一片湿红。

众人皆被薛向这番表态和泫然欲泣的模样给弄迷糊了,不知道这娃娃主任真的是胸无城府,真心为大王庄和九黎村的“帮助”而感动,还是压根儿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硬话软说,堵蔡主任的嘴。

要是前一种情况,这娃娃主任终究是太嫩,不足为虑,以后有他没他都无所谓。要是后一种情况,那就扯得大了,年纪轻轻,竟连这种官场的犄角旮旯都摸了个透,再混个几年,还有咱们这帮老头子的活路么?

薛向话音方落,诸人各自思谋开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后一种情况的可能性较大。毕竟这娃娃主任那次接待宴的表现和方才噎蔡主任的手段,都是积年官场老油子方使得出来的。

一念至此,众人后脊梁骨都冒出一股冷气来,这,这上级派了个什么物件儿给了咱快活铺,也太妖孽了吧,公社从此多事喽

薛大影帝这招如风似闭当真使得妙绝。

先前,蔡高智前半句话说大王庄和九黎村土地先天不足,后半句马上来个,让大王庄和九黎村的社员去给靠山屯帮忙。很明显,就是要地的意思,诸人心里无不是跟明镜儿似的,薛向自也听得懂。

可人家薛向就是装不懂,只逮着后半句大王庄和九黎村来帮忙的话,左一句无私,右一句感谢,楞生生地将人家大王庄和九黎村的形象搞成了活雷锋。末了,还要勒石记牌。你说人家靠山屯都已经感激涕零了,给你们竖了碑,勒了名儿,让你们名传四野,十世存芳,你大王庄和九黎村还好意思要地么?你蔡主任还张得开嘴辩解么?

怪只怪蔡高智非要俗事雅说,明明是张嘴要地,可偏要说成帮忙。结果,碰上薛向这影帝兼厚脸皮,顺水推舟,这么一带,彻底搁进去了。

薛向这番话弄得蔡高智尴尬之极,平时灵光无比的脑子这会儿跟打了死结似的,乱糟糟一团,抱着那已经喝得干了的茶杯,咕噜咕噜,吸个不停,却未见滴水入唇,浑然没了平日的风度体统。还是分管农林、水利的副主任郭涛故意递过支烟去,方才将蔡高智从先前的杂乱中给拉了出来。

蔡高智接过烟,抹了抹头上光滑的头发,恢复了先前的气度,大手一挥,笑道:“薛主任,太客气了,感谢就不必了,我的意思是……..”蔡高智打算撕下伪装了。

哪知道他话说到一半,就被薛向给截断了,但见薛大影帝一脸的义愤填膺:“蔡主任,您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不愿咱们靠山屯勒石铭记您和大王庄以及九黎村社员们的浓浓情意么。这个,我坚决不答应,若是那样,咱们靠山屯成什么啦,非让人戳着脊梁骨骂娘不可。就许你们学雷锋做好事,就不许咱们靠山屯感恩戴德,没这个道理嘛?”

“噗嗤”

“噗嗤”

“噗嗤”

满桌子竟有三个正在喝水掩饰笑意的副主任齐齐喷了出来,这,这薛主任太,太他娘的有才了,以后,谁还敢打的主意,简直是蔫坏到家了

薛向说完,也不管蔡高智那张半边青白、半边赤红的方正脸,站起身来,冲马山魁道:“马主任,蔡主任的话真是暖人心窝子啊,我是一刻也忍不住要回靠山屯,向广大社员同志们汇报这个好消息了。我就先请个假,后面还有什么议题,我就不参加了,反正,我那票是要坚决投给蔡主任的。”

马山魁今天可是遭了大罪了,好些年没这么可乐了,可偏偏是在会场,他想笑,又不能笑,反正肚子这会儿早笑得抽筋了。这薛主任当真是不敢小觑啊,先前我还嫌他没我儿子大,简直是把猛虎当了病猫啊

马山魁闻言,立时笑道:“行,这咋不行?咱么薛主任就是真性情啊你那票我一定给你记在蔡主任身上,你去吧,路上慢点儿啊。”

老马果真也不是省油的灯,配合得默契无比。不知道的,准得以为他俩是商量好的,合伙作弄蔡高智呢。

薛向得令,冲众人笑笑,二话不说,转出门去也。

一场务实会生生被薛向搅成了务虚会,念了两个文件,喊了若干口号,真正开会要讨论的事儿,到了嘴边儿,却被他薛大官人给塞了回去。

…………….

薛向转出会议室,直奔公社食堂,丢下几毛钱钞和一斤粮票,拣了一袋素包子,边走边吃,便出了公社革委会大门。

薛向刚吞下最后一个包子,就听见有人唤自己,声音似惊似喜。他回过来头,竟看见了他万万没想到会在此遇见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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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牛刀小试露锋芒(3)

第二十二章牛刀小试露锋芒(3)

“三哥”

薛向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地听到这个称呼,他扭过头去,但见两人迎面向他走来。一人高个儿、黑肤,一人嘴唇上粘着两撇醒目的小胡子,不是康桐和先前送他来此的小胡子又是何人?

薛向再一细看,康桐怀里还抱着个娃娃,不正是自家的小宝贝么?

今天小家伙穿着一件酱紫色的呢子小风衣,依旧梳着平时的小分头,只是原来可爱的红苹果,短短几天功夫,便成了精致的瓜子脸,原来又大又亮的黑眼睛,这会儿也现出了红肿。

薛向惊喜交集,快步走上前去,同小胡子握了握手,用力拍拍康桐的肩膀,喜道:“小康,你怎么来了?”说罢,便伸了手要去接小家伙。

小家伙乍见可恶之极的臭大哥,方才还又惊又喜的眼眸,瞬间光彩又黯淡下来。这会儿,见臭大哥的手伸来,理也不理,反而把脸蛋儿调转过去,不去看他。

薛向就知道小家伙这关不好过,那晚他偷偷溜走,岂能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见面了,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就想囫囵过去,没门再看小家伙小脸儿尖尖,眼眶桃红,薛向也心疼极了,恐怕小家伙这回是真的恼了吧。

小家伙岂止是真的恼了,简直是快闹翻天了。

薛向走的那天半夜,小家伙夜里惊醒,看着身边空无一人,再看看独自缚在自己小胳膊上的红头绳,另一端已经软软地趴在了床上,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当下,小家伙从床上跳起来便朝外面奔去,奔至堂屋,半个人影儿也无。

立时,乌云笼盖了大地,狂风拥抱了海洋。

“啊,呜呜呜呜,臭大哥,大骗子,人家再也不跟你玩儿了,呜呜呜…….”小家伙当堂便嚎哭了起来,那一哭,真叫个哀婉欲绝,愁云惨淡。

小晚和小意听见小家伙的哭声,立时就从房里奔了出来,他俩倒是知道大哥一定会走的,只是没想到半夜就走了。

见小家伙站在堂屋对着大门哭嚎,小晚心中也不是个滋味,若不是要哄妹妹,她也忍不住想掉眼泪,大哥离开了,这个家再也没了遮风避雨的肩膀了。

小晚到底压抑了悲伤,抱过小家伙就坐上了沙发,说了无数好话,想了无数办法哄她。可小家伙现在满心思都是大哥不要自己了,一念至此,那眼泪跟倾翻三江水、倒转云梦湖一般,哪里止得住?小家伙这一哭,就哭了大半夜,哭到累了,声嘶力竭,躺小晚怀里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小家伙还没醒来,薛安远却无恙归来。薛向走前倒是和薛安远说了他下乡之事,既然是老首长定的,薛安远哪里有二话,倒是三小却不知道伯父竟在大哥走的当天就回家了。

薛安远归来,小晚彻底松了口气。哪知道小家伙醒来,又开始哭着要大哥,昨晚嚎得小嗓子都哑了,这会儿再哭,哪里还哭得出声,但听着嗓子里一抽一吸,听着都可怜。

薛安远接过小家伙好一阵安抚,小家伙只是要大哥,他这个大伯怎么哄也哄不住。小家伙这一闹又是一整天,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急得薛安远差点拿脑袋撞墙。连一帮得知他归来、前来拜会的老部下也遭了池鱼之殃,被邪火中烧的薛安远骂了个狗血淋头。

小家伙闹起了绝食绝水,彻底把薛安远给吓住了,眼下,哪里还有别的办法,要么叫老三回来,要么把小乖女送过去。

前一种办法先不说是违了老首长的意思,就是想叫回来也麻烦啊。薛向的组织关系和户口都挂了过去,岂是说转就转的,当真拿组织纪律当儿戏,除非薛向以后不打算在官场上混了。

既然前一种办法不成,也只能用后一种办法了。一大早就赶过来的康桐,一听要送小家伙去薛向那儿,二话不说就接过任务,给小家伙收拾了一箱行礼,揣上薛向给他留的千余钞票和若干票据,抱起小家伙,就上了路。

康桐和小家伙刚出门没多久,前来送玩意儿和吃食的马永胜到了。他一听小家伙下了江汉,大吃一惊,搁下大包小包,奔回食堂,就给许子干摇了电话,通报消息。

许子干得到消息,也是哭笑不得,又担心小家伙一路的安全,当下,命令刘勇火速给还未赶回的小胡子摇电话,要小胡子先不着急回来,在火车站接人。人家小胡子这会儿已出了江汉省,正在往京城赶,却被许子干发动庞大的关系网,硬是在火车上把消息递给了他。

小胡子一听是许部长下的严令,哪敢怠慢,连夜又赶往江汉省。许子干那边早摸清了小家伙乘坐的哪列火车,通知了小胡子。小胡子倒也没误事儿,火车刚到,便抗了中组部的招牌,倒站里一晃。站长哪敢怠慢,立时就开了广播,数十个高音喇叭一喊,还有啥人接不着,就这么着,小胡子和康桐会合了。

有小胡子这熟门熟路、口衔天宪的家伙引路,一路好吃好住、车接马送,竟是畅通无阻,一天多的功夫就赶到了快活铺。小胡子只待引着康桐二人进了快活铺公社,再由公社派人引路,去寻薛向,哪知道巧而又巧,竟是当街就碰上了。

……………….

薛向见小家伙这般情状,脸泛苦笑,冲康桐使个眼神,伸手便将小家伙抢了过来。小家伙被薛向强行抱进了怀里,小身子用力在他怀里挣来挣去,小脸儿奋力地朝一边扭去,躲避着臭大哥那张讨厌的脸蛋儿,以示人家懒得见你。

可那双肉乎乎的小胳膊却出卖了真实意图,正牢牢地环着薛向的脖子,勒得他快出不了气了。小家伙的小脸儿躲哪儿,薛向的脸就跟着转向哪儿,小家伙见躲来追去,快被臭大哥弄笑了,这可符合和她预先设定好的见面景象。

原先小心思想好的,是臭大哥苦苦道歉,泪流满面,自己看他可怜,再让他保证不追扔下自己,才勉强原谅他的,怎么能给臭大哥弄几下,就笑呢。

当下,小家伙也就不躲了,虎了两只漆黑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瞪着薛向,小巧的琼鼻用力骤起,鼻腔里还发出“哼哼”的咆哮声,竟做出了一副凶恶模样。小家伙使力地盯着薛向,看架势,是要用瞪眼神功,将臭大哥狠狠修理一顿。薛向心中好笑,脸上却飞速地做出一副恐惧、惊慌、愧疚的模样。薛大影帝的表演功力日趋化境,自然很好地配合小家伙完成了这次表演。

哪知道,一边的康桐看得笑出声来,薛向一个没忍住,跟着笑了出来。小家伙见臭大哥不思反省,还敢笑,没见人家都瘦了么,也不关心人家。小心思方消了七分的怒气,瞬间满格,一个虎扑,撞进薛向怀里,雪白的虎牙就开始寻觅下口的地方。

……………….

“小康,你不回去,工作怎么办?”薛向看着一脸坚决的康桐,只有拿工作劝他。

原来,小胡子见任务完成,寒暄几句,就要告辞。薛向原以为康桐就是来送小家伙,哪知道康桐竟不跟小胡子一道返京,也打算赖这儿了。

“反正我不回去。”康桐倒是保持了一贯的语言风格。

得,薛向知道再劝也是徒劳,索性就不废话,同小胡子握了握手,目送他远去不提。

…………….

靠山屯,蔡家大宅。

啪的一声脆响,蔡高礼摔碎了第三个茶杯。

“别摔啦,别摔啦,有能耐,你去找那姓薛的小子出气啊。没本事的窝囊废,只会转挑自家东西糟践。老娘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看上你这么个窝囊废,连个大队长,混了这么多年,你都没混上。每回,我回娘家都替你脸红,你看我三弟十出头,就当上了承天县的一把手,他…….”一位膀大腰圆的村妇指着蔡高礼破口大骂。

哪知话没说完,蔡高礼顺手就将身边的桌子给掀了,“别给我提你三弟,郭民家他算个什么东西,他倒是承天县的一把手,连老子小小的一个队长都弄不下来,这样的一把手,说出去我都替他害臊,你还有脸跟我提他。”骂完,蔡高礼赤红的脸膛像要滴出血来一般,秃了半边的脑袋,汗水涔涔,将不多的毛发浸得湿答答,软软地伏在一边。

“队长,队长,你就知道一个破队长,先前,老队长在时,这靠山屯不也是你说了算。现在好了,来了个还在吃奶的娃娃,你就怂了?那个咋种把国庆的连长撸了不说,还将人打个半死。我看你回来半天,就知道拿自家娘们儿和这满屋子的东西出气,怎么一句不提收拾那咋种的事儿,蔡高礼,你要是这么软蛋,我就回县里,去找我三弟,我就不信这外来的咋种能翻了这靠山屯的天。”

一听这老娘们儿要回娘家,蔡高礼霎时就软了,颓然坐回了歪了半边的椅子。先前,他嘴上骂承天县革委会诸人郭民家骂得痛快,可那也不过是在自家快活快活嘴。真要郭民家站他面前,他哪里是郭民家的姐夫,外人见了,准得以为郭民家是他老丈人。

被家里的老娘们儿骂了几句,蔡高礼反倒开了窍:是啊,你是队长又如何,终归是个外来户,你头上那个代字还没去掉了,这靠山屯哪里轮得着你发号施令,且看我如何炮制你。

这会儿,蔡高礼彻底回复了精气神儿,打算好好和这个还未谋面、听起来厉害得不得了的娃娃队长较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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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牛刀小试露锋芒(4)

第二十三章牛刀小试露锋芒(4)

薛向抱着小家伙,前方带路。康桐提着行礼,后边紧随。一路莺啼鸟鸣入耳,草树幽香入腹,看得小家伙和康桐只觉眼睛有些不够用了。

转过二道坡,金牛山已遥遥在望时,小家伙在薛向身上实施了无数次核试验后,小心思的火气早消,对军事打击失去了兴趣,这会儿见了眼前的烂漫春花,款款粉蝶,哪里还在薛向身上待得住?两只肉肉的小手扯扯薛向的耳朵,“马儿”立时听话得停了身子。哧溜一下,小家伙从“马儿”身上溜了下了,奔着前方野玫瑰丛上的群蝶,便扑了过去,脸上哪还有丝毫的悲戚。

越过二道坡便是一大片野桃林,眼下虽不是生桃之日,可粉红的桃花已丛枝头探出头来,勾勾连连,牵牵绊绊,烂漫一片,勾搭着春意,正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啊。

小家伙仿佛回归了大自然的花仙子,酱紫色的小风衣裹得她较小的身子如一枝灿烂的紫百合,傲立花丛,迎风绽放。此时,小家伙头上戴上康桐给编的菊花环,脖子里挂了桑兰枝编织的项链,整个小人儿和一大群粉蝶闹成一团,不知是她在追着胡蝶,还是胡蝶缠着她,反正盈出一道色彩缤纷,热烈烂漫的风景,看得薛向心中一片安宁。

一路行来,天蓝云白,山青树绿,草碧花红,入眼的尽是颜色,入耳的尽是笑声,游着,走着,两大一小,三人笑笑闹闹便进了靠山屯的外围。

踏上了村头泥巴路的时候,薛向心中便起了疑惑。早先安排好让三小队负责给麦田除草,这会儿郁郁葱葱的田内,哪里有半个人影。

薛向揣着好奇,抱起小家伙,便大步朝打谷场行去。果然,未行几步,便听到人声,刚转过一间屋角,便窥见打谷场上围满了人,当中的位置,有一人站在一张立凳上,拿着断了半截的喇叭正声嘶力竭地喊话。

“我说,你们不要以为来了新队长,我蔡高礼说话就不顶用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靠山屯的天还没有变,依旧是我蔡高礼说了算。你们知道姓薛的今天去哪里了,他是去公社开会去了吗?不是是社里的蔡主任命令他去的,去干什么?就是去挨批的。一个城里的娃娃,知道个甚,晓得怎么插秧种田?晓得怎么开荒修渠?正经事不搞,来了就给你们放羊不干活,你们来年吃什么。上面要求今天烧山,你们为啥子不做?你们别为了点子蝇头小利,就给他迷惑住了,看看眼前这些人的下场,你们就该明白,以后听谁的话,跟谁走,跟我蔡高礼……”

蔡高礼正站在椅子上唾沫横飞,机枪阵阵,正说到爽处,眼见得就要**了,一道浑厚的男声,如一枝穿云利箭透空射来,似乎一箭将蔡高礼穿喉而过,他最后半句话,说什么也出不来了。

“那个谁,站那么高做甚?也不怕掉下来摔死。老子这个大队长都不在,是谁召集的社员大会,组织纪律都不要了?“薛向将小家伙递给了康桐,挤开人群,人未至,声先到。

“大队长”

“队长”

“……..”

无数的招呼声想起,堵在前面的人,立时让出条道来,让薛向进了圈子。

薛向挤到近前才发现,圈子正中正有四五个人头朝下,双手向后朝天斜插,作喷气式飞机状,胸前还挂着牌子,牌子上写着“地主”、“富农”、“右派”等词语,牌子后面还吊着三四块砖头。

原来,这是在搞批斗啊

薛向定睛看去,邓四爷赫然就在最前方。他脖子下的砖头最多,足有五块,吊得老头二面挣青筋,脸色赤红,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嗖嗖直落。

薛向看得怒极,大步向前,来到邓四爷身边,伸手扯断他脖子里的两道绳索,凌空一脚,将牌子和砖头踢飞了天。那腾空的砖头仿佛长了眼睛,半空里直直地朝正站在立凳上、手足无措的蔡高礼砸去。

但听啪的一声响,一块砖头直直砸到蔡高礼左肩处,紧接着又是一声“哎哟”,蔡高礼当空从凳子上跌落下来,摔了个屁墩儿。

“你,你……”蔡高礼爬起身来,鼻子里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薛向,一连串的“你”,却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好意思,没控制准头,不过,那是我的位子,找不准位子的人,受点天灾,也无可厚非。”薛向看也不看灰头土脸的蔡高礼,却拿眼神一扫杵在一边的李拥军和韩东临。二人一个激灵,慌忙上前,给几个挨斗的倒霉鬼解套。

“你就是薛队长吧,自我介绍一下,本人蔡高礼,靠山屯大队副书记、第一副队长。我回来时,你恰好不在,所以就先召集社员们开个会。喔,忘了告诉你,这是我今天在县里,由县革委郭主任请自下的指示精神,召集社员们学习一下,有什么错吗?”。蔡高礼不愧是老油子,软中带硬的顶了薛向一下。

“错大错特错第一错,你应该叫老子薛主任,别忘了老子不只是靠山屯的队长,还是快活铺公社革委会副主任。第二错,不管是谁的指示精神,没有老子这个大队长发话,谁敢召开,谁配召开。蔡副队长,组织原则都忘了,老子看你要好好学习学习组织章程了。”

薛向是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社里,招呼蔡高智,他是绵里藏针,谈笑出刀。回到大队,对付蔡高礼,则又换成了原来的丘八模样,蛮横至极。

“你,你这是胡搅蛮缠,县里、区里、社里都下指示,要求烧山,你为什么拦着,是不是听了邓疯子几句疯话,就要违抗上级指示,我告诉你……”蔡高礼彻底被激怒了,队长位子飞了不说,儿子还被揍了个半死,回家又被婆娘骂了一顿,积压得火气这会儿全被薛向触发了。

哪知道薛向比他声音还大,依旧不让他把话说完,扭头就对李拥军吼道:“李队长,你是怎么回事儿,老子叫你安排民兵连,看着需要改造的社员,到南坡修渠,他们怎么全在这儿?还有,那个谁,叫蔡国庆是吧,他哪儿去了,莫不是躲在家里装死吧,给老子拖出来,关进牛棚,这种犯罪分子必须得坚决镇压,等老子闲过来,就组织大伙儿拖了他去游街。”

薛向扑哧,扑哧说了一大通,听得众人都傻了。还以为,蔡老虎回来了,娃娃队长就是再彪悍也得收敛啊。毕竟蔡老虎的堂弟是社里的实际头头,妹夫是县里的头头,谁见着不得敬三分。哪知道这大队长开会回来,还敢冲着蔡老虎下手不说,竟给蔡国庆戴上了犯罪分子的帽子,打算关进牛棚不说,末了,还游街游街和要了蔡国庆的小命儿,有啥区别?这,这也太霸道了吧

一帮被蔡家人欺负了几十年的山民们,竟也开始同情起蔡家人了,足见薛向有对蛮横。但是同情也只是同情,要他们为蔡家人说话,那是万万不肯,且不敢的,谁知道会不会惹怒这下手无情、翻脸不认人的大队长。

“你,你说…说什么?”蔡高礼几乎要被气疯了,自己搬出郭民家的字号非但没震住这娃娃队长不说,这娃娃队长竟然扬言要拉自己儿子去游街,这,这他**的还是靠山屯吗?莫不是老子今天撞上鬼打墙,走错了地方吧?

“没听清?不过老子也懒得多费口舌。老蔡啊,不是老子说你,咱们身为干部要好好教育子女啊,殊不知,多少老干部都是毁在子女身上啊。”薛大影帝又开始瞪眼说瞎话,他还好意思指责蔡高礼教子无方,也不看他宠小家伙都宠成啥样了。改天小魔头提出要拆天宁门,说不定这厮也得同意。

蔡高礼被薛向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给敲晕了脑袋。这会儿,蔡高礼见薛向的称呼发生了变化,以为有了缓和的余地,正待开口说几句软话,先糊弄一阵,等熬过了这阵,再想办法狠狠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哪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张口,薛向又说话了:“蔡队长,这次我到社里开会,学习了不少中央的最新指示。文件我都带回来了,社里要求咱们党员要认真学习啊。我看这样吧,先办个,由你当讲师,组织社里的党员们好好学习学习。这几天,你就先别出门了,我给安排间屋子,好好的准备教材吧。”

“什么,这是要把老子软禁啊,难到他还想一网打尽不成?”薛向话音方落,蔡高礼立时被惊呆了。

还未待他出言反对,薛向大手一挥:“李队长,带几个民兵好好保护蔡队长,严禁任何人打扰蔡队长编写教材。地点嘛,就放在我现在住的那个草房,那里最安静,正适合文字工作嘛。这是目前咱们靠山屯的头等大事,组织学习中央精神,这是思想上的问题,半点也放松不得啊。”康桐和小家伙来了,那草屋肯定住不不下。他立时把主意打到了村委会办公社,那里被蔡高礼占着,这回,他寻着由头,正好让蔡高礼腾地方、

李拥军闻言,一个立正,招呼几个民兵拖着欲言又止的蔡高礼,一道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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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牛刀小试露锋芒(5)

对付蔡高智,他薛某人耍的是笑里藏jiān,温柔一刀;对付蔡高礼,自然要换了招式,那就是身携大义,明火执仗,先断其羽翼,后自结党羽,以堂堂之阵,滚汤泼雪,便将之击溃。

之所以差别对待,薛向也自有他的道理、.

前者,虚与委蛇。是因为他薛某人在公社的排名实在靠后,若是摆出副跋扈姿态,显得肤浅不说,也未必有什么实质的作用。毕竟你再蛮横,社里的事,还是班子会议决定。你蛮横到底,也只不过是徒增笑耳。

后者,摆明车马。是因为薛向本就是靠山屯堂堂正正的一把手,大义傍身,且这时的大队一级的组织几乎都是大队长搞一言堂。他薛某人再蛮横,只要不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来,别人也说不出个啥。更何况,他在靠山屯要办的事还太多,要搞的动作也太大,没有一言九鼎的威风,还是洗洗睡吧,什么也别指望干成.

收拾罢蔡高礼,薛向拾起那断了半截的喇叭,喊道:“社员同志们呐,今天我去社里开会,听到了个不好的消息啊。社里的蔡主任要求大王庄和九黎村过来,帮咱们靠山屯烧山、开荒,开完荒后,这田也得匀出两份,分给人家大王庄和九黎村,大家说说看法吧。”

薛向这厮贼坏,在社里开会时装听不懂,一下到屯子里,立时开始挑逗群众斗群众。若是蔡高智知道薛向转身,又是一套说词,准能气疯了。

果然,薛向的这番话就好比往水缸里砸大石,立时就缸破水溅,声势滔天。

“啥玩意儿?分给大王庄和九黎村!谁稀球他们帮忙!”这是抖着huā白胡子的老头。

“狗日的蔡家人没一个好东西。他蔡高智早先不也是屯子里出去的?这会儿竟然干起了吃里扒外的行当!”这是已经气糊涂了的,当真众人的面。高声就骂起了比蔡队长更可怕的蔡主任。

“谁敢来抢老子的地。老子就和他狗日的拼了。当初建村时,社里就给了俺们三千亩地,还是沙石田,就这样。一户也分不到几亩,咱们靠山屯哪一年不挨饿的。当时。俺们去社里提意见,社里说金牛山划给你们靠山屯,里面果子牲口。要啥有啥。能饿着?当时,俺们一想是这个理儿,也就没闹腾。结果,没过几年,这山里出了,出了…反正这二十年来。谁享过这山的福?再去社里反应,社里干脆就说建村时。田地已经分好了,不能再变!现下倒好,眼见俺们要烧山,开出田来,狗日的,又要来抢?欺负人也没这么欺负的吧!”这位干脆就把靠山屯的土地史搬了出来。

“就是,狗

来抢,就跟狗

拼了,这可是关系到咱子孙后代的大事儿啊,大伙儿得绷住了。”这是鼓舞人心,号召团结的。

“…………”

“…………”

眼见下面吵成了一锅粥,薛向非但不劝,时不时的还高呼几声“誓死保卫金牛山,誓死捍卫儿孙田”。这家伙几句一扇呼,底下立时跟着吼了起来,一时间,声势喧天,大有谁来灭谁的架势。

薛向故意把蔡高智的那番话拿出来点火,并非是他真想烧了山,开出田,让靠山屯独霸了。烧山从来就不在他计划之内,先前,他在社里的那番表态和眼下的四处点火,都是为了拖延时间。理不清这地的归属问题,别说薛向不同意烧,就是靠山屯的这些社员们就得和大王庄、九黎村干仗。要知道,这会儿的土地该是多么敏感的话题,抢个农田用水都能打出人命来,要地和要命有啥区别?

双方争执一起,自然就给薛向收拾那条臭蛇,腾出了时间。待搞定臭蛇,挖出这山里的松lu,卖出了大价钱。就是薛向吆喝着烧山,恐怕这靠山屯的社员们就得集体暴动,将他这不着调的队长给灭喽。至于社里的那帮子主任们,估计考虑的就不是大王庄和九黎村地多地少的问题了,那会儿,该把主意打到这松lu上来了吧。

“社员同志们呐,大伙儿请放心,只要有我这个队长在,谁也夺不走咱们靠山屯生产大队一分地。我虽然还兼着社里的副主任,可我知道自己的屁股要坐哪边儿嘛,大伙儿信不信我?”挑动完群众,薛向又玩起了收买人心的把戏。

一阵铺天盖地的“信”声下,薛大影帝又完成了一次表演。

……………..

薛向拎着从茅草房取回的行礼,和康桐进了屋,小家伙儿这会儿早满屯子闲逛去了。进得屋来,但见这间二进的靠山屯生产大队管理委员会办公室,墙呈灰白,地铺青砖,百平大小,半墙中分,在靠山屯,大抵是除了蔡高礼那三间大瓦房外,最好的房子了。

进门这间便是办公室了,成设极其简单,一张大黄木抽屉桌,外加数把椅子,和一张摆了不少文件、资料的深灰立柜,再无余物。隔墙最左端是一方狭窄的空门,绕过,便是卧室了。卧室里竟比办公室摆得物件儿还少,一张土黄sè的大木g,一个g头桌,竟是连个衣柜也无。因为薛向这位大队长要抢回山头,早获知消息的办公室通讯员小孙立时知道靠山屯变天了,一个包裹将蔡高礼的一应物品,早打包得没了影儿。

薛向瞅瞅办公室,再转转卧室,复又momo肚子,不禁悲催中来:这物质条件实在是太差啊!青山绿树再好,不饱肚子就不好喽。当下,薛大官人索xing也不装什么清贫高古之士,唤来隔壁大队食堂的老姜,扔下一踏钱钞,就让老姜去给他到屯子里买鸡去。到了靠山屯,薛向就吃了两顿饭,昨天夜里一顿清水疙瘩汤,今天中午几个素包子,早把他给素狠了。

老姜略略一扫票子,乖乖,这不得有二三十块吧,到底是京城人,出手也太阔了吧。老姜死死攥着这一踏钱,嘴上连连应是,脚下却是不挪步,扭捏了好一阵子,方才红脸问薛向,能不能就买他家的鸡,末了,还加一句,保管不比供销社来得贵。

薛向才懒得管这些针头线脑,大手一挥,让他速速去办,只要求够炖上一大锅的,中午他要请客。

吃饭的事儿,暂且搞定了,可睡觉的问题还没解决呢。康桐还好说,可小家伙来了,他总不能破铺盖卷一卷,昂了脑袋,就欣赏清风朗月吧,一应物件儿自然要拣好的备下。反正现在靠山屯,他薛某人当家,也不怕人说他生活腐化。谁爱说谁说去,别让他听见就成。

通讯员小孙刚提着一壶开水进了办公室,就被薛向叫住。薛向照例扔过一踏钱钞和一踏全国通用票据,并写了一张单据,让小孙在民兵连挑几个人,到公社的供销社、食品所、副食店,将单据上的物品一应购齐。末了,还加了句,越多越好。

小孙接过钱钞和票据,看着清单就傻眼了,莫非这大队长要结婚?就是结婚也用不着买这么多啊,糟践钱事小,关键是糟践这多稀罕的全国通啊。拿这全国通去买东西,非把那忙家伙的狗眼给亮瞎不可。

小孙飘着出了办公室后,薛向拖了把椅子和康桐坐了,闲聊。说是闲聊也不过是薛向聊,康桐听,反正康桐这木头脸上终年不见表情。直到薛向说到这金牛山的山神,以及老刀把子等四大炮手和山神的惊天一战的时候,康桐脸上才现出惊容来。

“三哥,听你的意思,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把那山神给灭喽?”猎奇是所有男xing动物的兴奋点,康桐也不例外,竟难得说了一个长句子。

薛向点点头:“是啊,那臭蛇不死,这靠山屯就活不了,大山里多少宝贝啊,都叫那玩意儿给锁死了。”

“要叫县里的武装部?”

“这事儿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他们已知道就得吆喝着烧山,还是咱们自己干。”

“自己干?三哥,听方才故事里,那蛇可是厉害得吓人,弄不好,就不好收场啊。”康桐生怕薛向自恃用力,硬撼山神。毕竟老刀把子那等英雄也黯然收场,虽不知道三哥较之老刀把子谁更擅胜场,可终究还是太冒险了。

薛向拍拍康桐肩膀,知他担心何事,笑道:“我不会蛮干,老刀把子他们也是打了场遭遇战,才两败俱伤。若是他们事先知道那物件儿的虚实,以这帮老炮手的本事会奈何不得那条臭蛇?畜牲终归是畜牲,如何干得过咱这万物的灵长?得用这里!”说罢,薛向伸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薛向和康桐正聊着杀蛇的事儿,屋外陡然起了一阵喧腾。二人奔出门去,竟见了一帮穿着军装的国防军战士,约莫有是二三个,肩挑手提地,抗了不少物件儿,再一细看,竟是电话机,电话线。

领头的大高个儿,直奔办公室所在,上前就问,哪位是薛参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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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1)

薛向道出身份,来人自我介绍,竟是安在江那个装甲师的工程兵,

说是奉军委令,来此地建立观察站,由当地领导每月直接汇报个军区就行。薛向是闻弦歌,而知雅意,这靠山屯海拔又不高,又在江汉平原腹心,哪里用得着观察站啊,还由当地领导回报,当地领导不就是他自己么,分明是安老爷子特意给他建的临时联络站。.

“方班长,那就行动吧,电话就架我办公室,省得我跑动。”薛向也急着和京城恢复联络,反正方班长也算自己人,出口也不客气。

大高个儿方班长下来时,已接到师部严令,要他下去听候一位姓薛的参谋指挥就行,说这姓薛的参谋正是军委驻派金牛山的。方参谋倒无暇细究金牛山有啥特别的,竟要军委参谋伪装成当地的队长,反正他是军人,按令行事就行。

薛向一声领下,方班长立即命令战士们展开了行动。他们下来时,已报备了承天县武装部。武装部闻听军委要在靠山屯设立观察站,虽弄不清原因,倒也没加细究,毕竟有军事机密的说法,反正是子弟兵下乡了,当然要好好配合。

方班长领着众位战士刚干了没几分钟,武装部那边就把电话线扯了过来,两边同时行动。本来这沟沟坎坎,弯弯道道的靠山屯,两个小

时就通上了电话。电话装罢,方班长一个立正,问薛向还由什么指示。薛向哪有啥指示啊,要他们把烦人精带回京城,他们也没这本事不是。

当下,就挥手说无事,倒是让老姜加米、加菜,准备犒劳方班长一行。

孰料,方班长此行甚是匆忙,说是师部有令,必须速去速回,这次行动既是任务,又是演习,争分夺秒,耽搁不得,既然薛参谋无事,他们就告辞。

见方班长说得郑重,薛向自也不便强留,转身回屋,翻出一条香烟,塞给了方班长,让他给战士们分了。这回方班长倒没推辞,在他看来,薛向也是军中之人,袍泽相赠,自然不算占老百姓便宜。方班长收起香烟,一声喝令,工程班立即整肃了队伍,冲薛向一个敬礼,转身便奔行而去。

靠山屯的社员们见这帮当兵的来匆匆,去匆匆,自己给子弟兵准备的红鸡蛋还没煮熟呢,人怎么就走了,心中略略不满,倒是对这娃娃队长,越发地敬畏了,没见方才那么多当兵的都给他敬礼?

方班长走了,武装部带队的徐队长打发完手下,却半推半就地留了下来。这会儿,徐队长对这个快活铺的薛主任好奇到了极点。这阵子,整个承天县谁风头最劲,啥事儿吵得最火,还不都是这位爷是始作俑者啊。

原来,那日耿福林和陈光明在承天县革委会大楼门口将小胡子、苏星河、洪天发等人截走,直下了快活铺,事情自然不可能瞒住。毕竟那日晚上在快活铺聚餐的人如此之多,人多嘴就杂,要泄密出去,又岂是难事。更何况,蔡高礼和县革委主任郭民家还有着蔡高智这么一层关系粘着,自然要如实禀报。

蔡高礼刚打电话把消息报给子郭民家,郭民家就听得脑仁儿一阵生疼,对着电话就破口大骂蔡高礼是马后炮,事后诸葛亮,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电话你通知他。未等蔡高礼回话,啪的一下,郭民家就把电话扔了,他真是快被气疯了。耿福林和陈光明背着他搞小动作还是其次,关键是这次的来员规格相当之高啊,从中央、省里到地区那是一级组织都没落下,可偏偏他这个正主任没接上客,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当夜,郭民家就组织革委会开会,声讨耿福林和陈光明这种扇yin风、点鬼火,搞小动作的行为。可耿福林和陈光明又岂是易与之辈,

早想好了说词,把责任全往薛向身上一推,说“京城下来挂职的薛同志自己要求第一时间下地方,好方便他尽快参加工作。中央和省里还由地区的同志都是这个意思,我们也没办法啊。”郭民家被这么一通说词堵得猛拍桌子,却说不出话来,反正当夜县革委都吵成一锅粥了。

是以,徐队长听说有部队要求武装部配合在靠山屯架设观察站,便起了意,决定会一会那个传说中的从京城下来的小队长。

………………………

中午吃饭的人着实不少,薛向这边三个,外加李拥军、韩东临两个投靠他的班子成员,远道而来的徐队长,伙夫老姜和大采购回来的通讯员小孙,外加被薛向强行拉来的邓四爷。九个人,也是满满一桌子,不过,中午却没上桌子。

这会儿,山里的天气还显湿冷,薛向干脆就令老姜弄了个大火盆,上边支起个大铁锅,盹上满满一大锅山药烩老母鸡,就餐点就设在他这五十平有余的办公室。

一大锅鸡肉盹得香气扑鼻的时候,众人便围着火盆坐了。薛向启开小孙方带回来的洋河大曲,每人满满倒上一碗,便吃喝开来。

家伙初到靠山屯,对一切都觉好奇,哪里在屋子待得住,捧子薛响给盛了大半碗鸡肉的木碗,便奔出门去,寻小伙伴玩去了。

先前在外边时,众娃娃看她穿着打扮,都不敢和这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亲近,只觉这小妹妹怎么能这么好看呢,身上穿得衣服,自己从来都没见过。还是小家伙返身回屋,拖出自己带的大包小包零食,才把交际圈搞活。她是城里的娃娃,哪里有这些山村的娃娃会玩儿,爬树,

掏鸟窝,斗蚂蚱,一会儿功夫,早让小家伙看傻了。众娃娃得了她赠的无上美味,又兼小家伙生得精致可爱,事事都顺她,卖弄本领给她看,早让小家伙乐不思蜀了。吃饭时,康桐叫了几回,小家伙才不情不愿地进屋了。这会儿,小家伙捧了大碗鸡肉,正好出去给众娃娃尝鲜。

烦人精去后,薛向便领着诸人喝了开来。这洋河大曲虽是当地小

酒厂产的白酒,滋味竟不比茅台差,且这锅里的母鸡,从小在山里放养,骨肉紧凑,配上野山药盹得稀烂,那香味和薛向吃得那道“黑松lu烩鲂鱼”也不遑多让了。酒好,菜香,诸人吃得爽快异常,正酒酣耳热之际,薛向却将心中的正经事儿给说了出来。

“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些事儿我就不背着大伙儿了。相信徐队长是好朋友,不会出去瞎说。”说到这儿,薛向停了下,端着酒碗向徐队长致意。

徐队长虽不知道薛向接下来要说什么,既然人家不避着自己,还请了吃喝,再加上,他本来就是来攀关系的,立时就把xiong脯子拍得山响,做了保证。末了,还道薛主任和他徐某人是初识,处久了,就知道他徐某人口风是最紧,且最重朋友了。

徐队长做了保证,老姜和小孙这酱油党哪敢有二话,立时就要起身往外蹿,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却被薛向挥手阻住。

“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韩书记,你口才好,就和几位说道说道,方便咱们一会儿谈正事儿。”薛向点了正埋头猛嚼的韩东临。

韩东临闻言,心中一苦,却也不得应下这差事,张嘴就用最快速、

最省略的方式,将山神的事儿说了个大概,说完便提了筷子,冲进锅里,补方才练嘴的损失。

徐队长和老姜、小孙三人被这粗糙的故事给听得傻了,谁能想到金牛山里,一直作祟的不是什么山精邪魅,而是一条四脚蛇啊。

当下,徐队长便拍了大tui,说吃完饭,便回县里,调集人马,进山将那臭蛇给剿了。薛向和徐队长说这个,哪里是要借助武装部的力量。

一旦徐队长回县里一吆喝,动静儿就大了,这可不是薛向所愿意的。

他可是打算偷偷将那蛇灭了,把松lu取到手再说,自不能让徐队长坏了好事。

薛向和徐队长碰了一杯,笑道:“徐队长的好意,我代表靠山屯心领了。只是这臭蛇坏了咱屯子不少人的xing命,还是咱们屯子自己使力,将他灭了报仇。以前,是不知何物作祟,心中惶恐,现在已知道不过是条四脚蛇,它还能敌得过人民专政的铁拳不成?”

徐队长此来,一是探探薛向虚实,二是来拉关系的。虚实,方才一群当兵的给薛向敬礼,徐队长已经探清。剩下的,就剩攀交情了,既然薛向另有打算,他自不会强作好人。当下,徐队长便点头应了,只说待会儿入山时,定要算上他一个。

薛向要的就是徐队长这句话,搞定徐队长,薛向扭头冲正咂着酒的邓四爷道:“老邓头,明天一早,咱们便进山把那畜牲给收拾了。

你是老炮手了,和那畜牲也交过手,我想这二十年来,你不会没想过收拾那畜牲的法子吧。今儿个,就当着大伙儿的面显显老炮手的能耐,让咱们也开开眼。”

邓四爷今天是好一顿享受,几十年都没吃得这么痛快,喝得这般肆意了,酒意微醺,胆气陡壮,出言道:“大队长,你可真是我邓老四肚子里的蛔虫啊!实话跟你说,十年前,我便想到了对付那畜牲的办法。

只是这么多年,我邓老四被斗怕了,不敢对人说出真相。要是我早说出真相,且大伙儿都能听我的,那条四脚蛇早完蛋了。”

薛向闻言,也不理邓四爷言出不敬,倒是对他未道出的杀蛇的手段起了十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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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2)

邓四爷哑一口酒,在嘴巴里咂吧了半天,方才恋恋不舍地咽了下去,开口道:“要除那四脚蛇,力敌是万万不可取的,二十年前,我们四个老炮手的下场就在眼前。当然,若是大队长招来枪炮,十条山神也得了账。问题是,大队长打算就带着我们这帮人悄悄干,那显然只有走智取这条路了。”老邓头喝了个半嘴,几十年压抑的本xing竟lu了出来,摇头晃脑个没完,末了,还未点到正题上,说了通废话。

韩东临见不得邓四爷这般得意忘形的模样,当下,就要出声喝叱,却被薛向拿眼瞪了回去薛向倒觉得这个放浪形骸的邓四爷,比那个畏畏缩缩的疯老邓瞧着爽利。薛向又开了瓶洋河,起身给邓四爷满上,笑道:“老邓头,照直了说,利索点儿,再给我卖关子,这酒可就没你份儿了。”邓四爷闻言一惊,慌忙将酒碗端到面前,拿肘子护了,生怕薛向将这碗酒也要了回去,嘴上却是再没废话:“大队长,说故事都有个前戏哩,您别急嘛,我接着说就是。六三年,我和李队长在田字港和那畜牲遭遇之后,我便起了疑心。因为那五年来,我一直没放下给老刀把子、麻三爷、王三炮报仇的事儿,对那畜牲的一切行踪都好奇。那夜后,我也去了对岸查看。李队长看的是稻田,我这老炮却沿着那畜生的压痕一路搜索,终于在一片野罂粟林断了那禀生的痕迹,料来这罂粟林便是那畜牲下得金牛山的终点。”.

“罂粟?莫非是制鸦片的玩意儿!不对啊,疯老邓老四,这玩意儿早被禁绝了金牛山周围怎会有?再说,那畜牲去寻罂粟林作甚?”老姜听到奇处,便开了。。实在是鸦片这玩意儿太害人,老一辈人对之无不深恶痛绝。

邓四爷道:“莫急,听我慢慢说,那罂粟林生在一处土坡的背面,再说那地方人迹罕至,离田字港还有老大一段路哩,那畜生闹过几次诡异之后,田字港后面的那百亩田也荒了没人敢料理,是以,那片罂粟林更难被发现。再说,那是三huā罂粟又不是寻常罂粟,不是老山客和老药子谁认得它来。”

邓四爷解答完老姜的疑huo,接道:“我当时见那罂粟林起了大片的豁口,猜测定是被那畜牲啃食了,却不敢断定。

当天我就在那片罂粟林百米开外的地方寻了处土坡,挖了个深坑,浑身涂满了掩盖气味的罗兰汁。天刚擦黑,我便躺进了坑里,用枝桠覆盖了身子,静等那畜牲到来,好一窥究竟。哪知道等了一夜太阳都生得老高了,还不见那畜牲的踪影。可我仍不死心,回家灌了两口稀饭,第二天又原地埋伏。哪知道那畜生还是没来,如此六天,那畜生再没现身。我绝望得都快放弃了,心道再等一天,不来拉倒。孰料,当天夜里,月亮刚隐去我便听见西北方嗖嗖的响动传来,抬眼望去,远处的树木不断的向两边倒伏,那畜生到了……”

呀的一声,又是啪的声响,小孙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原来小伙子先前听韩东临讲述那蟒吞野猪的故事,心中已然惴惴。这会儿,他又被邓四爷的故事给代入了进去,只觉那可怖的大蟒似乎陡然出现在了自己身边吓得一个ji灵,便把碗丢了。

碎了一个碗,大小伙子立时满脸通红,先前喝酒尚不见他红脸这会儿,烟霞横生显是臊得厉害。薛向笑笑,招呼老姜再给小孙拿个碗。小孙闻言,哪敢劳动老姜,窜进食堂便带了个碗和扫帚、簸箕来,将碎瓷片子除尽。

这时,小家伙拖着空碗奔了进来,说鸡肉不够吃,要大哥给盛满满一碗。原来,小家伙抱着碗鸡肉出去,一帮子大小娃娃全看得傻眼了,盯着那红亮肥腻的鸡肉,嘴里的口水怎么也止不住。

原来这帮娃娃各家虽都养了鸡,可那不过十来只,都是用来活命的玩意儿,哪里舍得杀。生的蛋,得拿去供销社卖了,换回针头线脑:或者有亲朋坐月子、来客了、送礼,靠的不都是这些鸡产的蛋:就算鸡老了,不下蛋了,也得拿去供销社卖了,谁舍得吃肉啊。

有的娃娃自下生就没吃过鸡肉,见了哪能不眼直。小家伙本就是打算分给众娃娃的,这会儿见娃娃们瞧得眼热,立时你一块我一块,分了个精光,她自己却是一块没剩。分到鸡肉的娃娃们哪里舍得一口吞下,抱着那块肉tiǎn了又tiǎn,方才小心地、一点点地咬碎了咽了下去。小家伙看得心中不忍,只觉这些好有本事的玩伴儿过得比自己还不幸福呢,谗肉都谗成那样了。这不行,还得去弄一碗,好好给他们解解谗。就这么着,片刻功夫,小家伙拖着空碗又杀了回来。

好在今天中午老姜足足宰了四只大公鸡,顿了满满一大锅,不然,还真应付不下来这些编外食客。这会儿,薛向哪里猜不到小家伙现在的职务是运输大队长,当下,就招呼准备端了簸箕出去的小孙,带个海碗过来。几个呼吸,小孙便抱着海碗奔了进来。薛向接过,给小家伙连着山药和鸡肉,盛了满满一大碗,正准备招呼康桐送她一送。小家伙去拿了条毛巾,包了碗,接过,小身子小心翼翼,一扭一扭地,自己去了。

打发完烦人精,薛向便招呼邓四爷接着说。邓四爷正卖力地啃着块鸡翅膀,闻言,一口将啃得不见皮肉的鸡翅扔进了嘴里,嚼碎,便咽进了肚里,接道:“你们说邪xing不邪xing,那天晚上险些没把我吓死,那畜牲从西北方向饶了个圈,竟绕到了我身后。当时我还以为被发现了,吓得心脏都快停了跳动。亏得那畜牲速度极快,三下两下便拖着胖大的身子,从我身上的树桠碾了过去,不然,不吓死也得被压死。那畜生到了罂粟林边上,先是昂着头,探近林子里,似在闻味,半袋烟的功夫,便张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吃完,那畜牲亢奋极了,甩着尾巴就开始扑打地上的土石,旁边的树木,立时走石飞沙,树折木断,就算我离那罂粟林百米开外,身上还是中了不少石子,断枝,打得老子生疼。那畜生发完疯,再不停留,拖着身子,嗖嗖地去了。好在这回,没从我这边过,而是直接向田字港奔去。”

“三爷俟,要你说杀蛇的手段,你又开始摆古,有完没完啊。”李拥军对那山神早没了好奇,本来张大耳朵,要听邓回爷说杀蛇的办法,哪知道老头儿喋喋不休地说起了自个儿的奇遇,立时,不满地问出声来。

邓四爷瞪了李拥军一眼,道:“我这不是在介绍对付那蛇的手段么,不mo清弱点、习xing,哪里来的窍门,急个甚?”老爷子在村里谁都怕,就是不怕这个他救过命的李副队长。

薛向挥手阻住了邓四爷,让李拥军别打岔,他倒是听出了些门道。

邓四爷仰叉灌了。酒,接道:“一连个把月,我都睡那坑里,终于叫我mo清了那畜牲的习惯。原来,那畜生每七天来罂粟林一遭,吃完了,要么发疯,要么呼呼大睡。这下,我就mo准了它的罩门,也就是它的弱点。你想啊,要是睡得和死猪一样的山神,谁还惧它?别说是老炮了,就是新手也能结果了它。”

“不对啊,邓四爷,既然你说得这么轻松,当初怎么自个儿不下手将山神解决喽?”韩东临提出来疑问。

邓四爷道:“你们听我讲完,那山神岂是这么容易对付的。我说它呼呼大睡,又不是说它倒在罂粟林边就睡了。那畜生的警觉xing高得惊人,它只会在它老巢断水崖下睡觉。、,说到这儿,邓四爷挥了挥手:“你们先别问我怎么知道那畜生睡哪儿,我不打自招。”

众人会心一笑,邓四爷接道:“我想要那畜牲的命又不是一年两年了,自我发现它有吃罂粟的习惯后,便觉抓住了窍门,哪里还会放过。

自此,我便罗兰汁不离身,循着那畜牲的压痕,耗时大半年,终于在断水崖下,发现了那畜生的老巢。”说到此处,邓四爷停下,仰了脖子,将大半碗酒一倾而下,喝罢,道:“这下,该说除那蛇的具体办法了。一个字:钓!”

“钓!”邓四爷道出戏肉,众人齐齐大惊。

“邓老四,你莫不是黄汤灌多了,发酒疯吧。先不说那玩意儿多长多重,你当是钓鱼呢,去哪里找那么长的杆儿,去哪里寻那么粗的弯钩。”老姜率先发难,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邓四爷高深一笑,道:“听我说完嘛!我是这么想的,在别处打遭遇战,不如就在它老巢里打伏击战。钓的方式却是最好!先前讲罂粟是为了啥子,还不是准备香饵嘛。你们先别吃惊,这个方法靠我一个,自是不行。所以头前才说,若是靠山屯的社员能听我的,我早要了那畜生的命。不就是说钓那条大蛇不容易,不是我一个人能办到的嘛。

眼下,如果大队长支持,那还不是手拿把攥。”

说完,邓四爷看向了薛向。薛向笑道:“支持,支持,我怎么会不支持?老邓头,说说具体的步骤,我好像听出点门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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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3)

众人正听到妙处,邓四爷端着个空碗,却不言语了。康桐倒似mo清了这老头的脾xing,伸手拽过酒瓶,给老爷子满上。邓四爷冲康桐伸了个大拇指,看得众人各样心肠。靠山屯的原住民们都觉得今儿个的疯老邓真是疯得厉害,二两黄汤一灌,居然敢在大队长面前摆谱,真是酒壮怂人胆啊。

邓四爷得了酒,也不罗嗦,接道:“我是这么想的,现下不到罂粟长成的时候,那畜牲显然不会爬到田字港那边的罂粟林,觅食,在那边打伏击肯定不成,那么伏击地点就得在它的老巢断水崖附近……六”.

“在哪里伏击,容后再说,说说具体的手段吧。”薛向将邓四爷的话打断,他也发现老爷子有再多话繁的毛病,先前就故意没给老头子续上,哪知道康桐横插了一杠子。

邓四爷见薛向脸sè有些不好看,浑身一个ji灵,酒意醒了大半,方才记起自己身在何方,眼前坐的都是何等人物,再不敢罗嗦,痛快道:“具体的方法咱们这么办,分三步走。第一步,寻一头百来斤的家猪,将猪吊死,全身涂满罂粟汁:第二步,打造一杆长约三十余米的铁棒,铁棒的一端,打成又尖又利的弯钩:第三步,将死猪悬挂置铁钩上,注意不得透皮而出,那畜牲精着呢,然后将这长长的铁棒从断水崖上悬挂下去。只等那畜比咬钩,便大功告成“邓四爷说完,不看众人,闷头喝酒吃菜。

可此种垂钓之法,破绽甚多,未待薛向问出,远道而来的徐队长打了头阵:“老邓头,你怎么保证那蛇一定会上钩?要是不上钩,岂不是白忙活,山里的活野猪想必那畜牲都吃得腻了,未必会看上这死家猪。再说,就算香饵主要是罂粟汁,你又怎么保证那畜牲能闻见?”

邓四爷满嘴食物,紧嚼几口,含糊不清道:“徐队长,你不是老山客,对地龙这种爬虫的习xing不了解。像蛇这类畜牲,视觉极差,嗅觉却敏锐非常。所以我才敢在身上涂了罗兰汁,追踪那畜牲大半年。

同样,打制铁棒,堂而皇之地垂钓,也正是利用那畜生视力几乎退化的弱点。至于你说的能否闻见罂粟汁味道,那更是多虑了。这畜生大半年都没有罂粟过瘾,早谗得疯了,一点罂粟味儿飘出,就能将它引动。”

老头子解答完,又开始大口吃喝。今天化是主讲人,耽误吃喝的功夫最多,得赶紧把损失补回来。

韩东临却好似专和邓四爷做对一般,也提出了问题:“老邓头,你叫咱们从断水崖上悬下铁棒,莫不是要我们在上面扶持?可是那蛇吞了猪后,力气奇大,岂是我们几个能对抗得了的。”

邓四爷无奈,算下了筷车,不敢不理这个一直看自己不爽利的韩大书记,开口道:“放心,那畜牲半空里无法借力,算上身子和扭摆的劲道,上了天也就千把斤,五六个棒小伙子,就能将它挂住。我叫人在上面扶持还有另一层用意,你们不知道,那畜牲各种奇异本领甚多,他能将吞了的野猪再吐出来,复又吞下,恶心得要命。”

也不知道这老头是不是故意的,一番话下来,连下筷子最猛的李拥军,也被搞得眉头大皱,食yu猛消。见此形状,邓四爷嘴角含笑,接道:“我叫你们在崖上扶持铁棒,就是防着它这一手。

待那畜牲吞下肥猪后,崖上的人持了铁棒向上一提,那铁钩刺破猪肚,一准钩上那畜牲的胃道,哪里还有的跑?”

话到此处,因为碎了碗,一直沉默的小孙提出了问题:“邓四爷,既然是猪已送到那畜牲的肚子里,何必那么麻烦。我看压根儿就不须人在崖上费力倒腾,在那死猪肚子里装上几斤砒霜,待那畜牲吞下去后,上面的人直管松手,静待那畜牲完蛋。叫我说,连铁棒都省了,一根绳子吊着猪,就完事儿。”

小孙说完,众人齐竖大拇指,都觉得这个主意,真是妙绝,既省力气,又没危险。小孙被众人赞得面红耳赤,方才的尴尬却是尽消。孰料,小孙还没得意几分钟,邓四爷又发话了:“小孙的主意听来可行,其实不然,不过,也不怪你。实在是你们不知道那畜牲的能耐,想当初,麻三爷一根毒枪要了那畜牲一只眼珠子,一截枪尖几乎都插进了脑子里,那可是抹了蝮蛇毒的啊,见血封喉,可那畜生竟是安然无恙。用毒的办法已不可取,而且这种钓蛇的把戏,可一而不可再,那玩意儿邪xing着呢,咱们必须一击功成,ps

众人听完,又沉默了,实在没想到那山神竟有诸般奇能,刀枪难入,五毒不侵,看来也只有垂钓一途了。

邓四爷扫平诸人,心头得意,竟微眯着眼睛哼起歌来。这杀蛇的手段,他前后思想了几十年,早已把各种可能都想到,各种破绽都堵上。

这会儿,众人的提问,无疑是让他老邓显了把能耐。

就在老邓意态微醺,得意洋洋之际,一直沉默的薛向发话了:“老邓头,钓蛇的法子倒是个好主意,可你别忘了,那四脚蛇生命力奇强。

你们上次将它伤成那样,它尚且不死。这回拿钩子钩住它的肠胃,又不是创在要害,一时半会儿,哪里要得了宅的xing命。一帮小伙子在崖上扶持铁棒,可没那么悠长的力气和它耗下去,松了铁棒子,说不定那蛇又七拐八弯地将那猪连弯钩一起吐了出来,那就更是糟糕。我看,唯有将他畜牲从崖下,拖到崖上收拾。”邓四爷闻言,大吃一惊。他先前只道将铁钩送进那蟒的肚子里,就万事大吉,倒是未想到这细之又细的毫末。薛向向来思虑周全,此种犄角旮旯也被他想到。

邓四爷无解,薛向却想了个法子:“我看咱们这么办,在铁棒的器型上下功夫。将铁棒非钩的那端打成弧型,用缆绳栓紧,缆绳的另一端栓在一颗大树上,缆绳承重万斤,不信那蛇扯得断。待那蛇咬钩后,七八个小伙子将铁棒向上一提,待那钩刺破猪肚,钩住那蛇的胃肠,就可以松手了。接着,咱们便在崖上倒上半桶汽油,架起柴火,一根火柴下去,大火必起,用来炙烤铁棒,铁棒导热极快,片刻功夫,定叫那蛇成为烤肉。”

薛向这个法子真是绝了,实乃是邓四爷那法子的改进版,最后一点破绽也被补全了,诸人听罢,无不称善。

邓四爷虽被挑出了破绽,却也并不着恼,只道“大队长就是大队长,脑子就是灵”。诸人正齐齐赞叹的时候,闷头思想的小孙又挑刺了:“大队长,那个,我说几句,您别见外啊。”说完,小孙小心翼翼地盯着薛向,生怕这个彪悍的大队长着恼。

薛向笑笑,倒:“但说无妨,办法总是越想越多,有漏洞咱们补全嘛。”他嘴上这般说,其实心中也起了惊疑:莫非我这法子还有漏洞不成?

小孙同言,慌忙摇手:“倒不是您这法子有问题,这法子已经是顶好的了。我只是在想,咱们为什么不凌空将汽油浇到那蛇身上,扔个火把下去,保准引着,岂不是更省力气?”哪知道小孙的话刚完,还未待薛向解说,邓四爷便接上了话把:“呵呵,小孙到底是年轻,你道断水崖,听名字,崖下就全是水啊,浑不似那么回事儿。崖下倒是真有汪水潭,不过却离着断崖百十来米呢。你半空里扔下火把,先不说引着那畜牲后,火把落下去,会不会点燃山火。倘若那蛇猛然吃痛,发疯撕扯下,脱了钩,那麻烦就大了。那火蛇满山乱窜,立马能将这金牛山给烧个干净。不过那样也好,算是随了乡亲们的意了。”末了,老头子还玩起了反讽。

小孙二次出言,又铩羽而归,红了脸,低头不语了。薛向倒是觉得这小子不简单,别看小孙两次意见都无功而返,只能说这小子对大环境不熟,但脑子却是活泛,思路也开阔,倒是个好苗子。

………………

众人计较已定,便不再多言,呼啦啦,全朝盹得翻滚的火锅下了手。一餐饭,吃吃喝喝,说说侃侃,直到日隐月出,方才结束。厨房里却仍有小半锅煨在灶上的鸡肉没有灭掉,却叫小家伙发现,让薛向用小汤锅装了,又去了稻场,分发粮草。

饭罢,薛向便开始安排任务。徐队长本来是准备留宿靠山屯的,却叫薛向委托他和邓四爷出屯子,入公社的振华五金厂,按邓四爷的指点,打造一条钓蛇的铁棒,顺便在社里捎回些汽油或者柴油,以助引火:韩东临则被他打发到大队医疗室,寻野大夫老药子,配罂粟汁,这也是邓四爷指点的,说老药子那货si藏了不少罂粟汁,是偷偷给病人止痛用的:他则和李拥军、康桐出门,召集民兵连,选几个身长力壮的民兵,准备明天随队出发,顺便也把新到的民兵队长康桐,介绍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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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屠龙缚虎除三害(4)

第二十八章屠龙缚虎除三害(4)

对不起啊,晚了,但好在是十二点前,勉强不算失约吧抱歉

翌日一早,小家伙奔出门外和小伙伴们玩耍去了,薛向便和老姜打个招呼,招呼他给小家伙准备午饭,顺便照看着点儿。他便带着康桐直奔商定的汇合地点——南坡,之所以在那个地方汇合,是邓四爷指定的。说那地方翻过一道山梁,便是断水崖了,和那蛇遭遇的可能最小。因为那道山梁多是土石,野畜极少,不是觅食之地。

薛向到的时候,一干人等已经聚齐,只等他这个大队长发号施令了。此次进山的人足有十三个,昨日吃饭的众人,除老姜留守之外,全来了;除此以外,还有老药子这被韩东临拿私藏鸦片的罪名半是威胁半是恐吓,强行给逼来的;外加五个民兵连的棒小伙子。初始,民兵们被聚齐,一听要进金牛山,跟见了鬼似的,拼了命地摇头,李拥军好说歹说,诸人只是不应。还是薛向这个大队长以身说法,并承诺,走完这一遭,每人奖励二十块钱,才勉强有这么五个棒小伙站了出来。众人不信山中无有鬼魅,却认定京城来的大队长都不惜命,自己的命还能比他的金贵?

……………

薛向近前,同众人寒暄几句,视线却落到了那铁棒上面。但见铁棒拇指粗细,面泛灰光,盈盈三十米有余,一端是尺长的弯钩,弯钩又细又尖,尖端在淡黄的阳光下闪着寒芒,另一端并非按他交待的那样,打成弧形,却是个又粗又大的铁环,正适合拴缆绳。

薛向正盯着这次钓蛇的主力工具出神,一旁的徐队长发话了:“薛主任,你放心,这铁棒看着难看,材料可是不一般,五金厂造别的不行,车个铁棒还是没得说的。五金厂的厂长老王一听是你薛主任要,问明要求,二话没说,直接上的什么合金,说是韧性惊人,硬度也高,叫你直管放心使。喔,对了,你给的一百块钱,造铁棒和买柴油,才用了八十多,剩下的,在我这儿呢。”说罢,徐队长便待掏荷包,还钱给薛向。

薛向挥手笑笑,说是请徐老哥抽烟了,徐队长也不矫情,便停了动作。计较已定,邓四爷一声招呼,一脸苦色的老药子从背上卸下一个水壶来,倒出一捧蓝幽幽的水来,那水老远便闻着辛辣,料来就是邓四爷口中掩盖气味的罗兰汁。

老药子倒出汁后,便把水壶传给了相邻的李拥军,李拥军见老药子在往身上涂抹,立时会意,照着做了一遍,便把水壶传给了下一位。水壶就这么绕了一圈,待众人都涂完后,一壶罗兰汁点滴不剩。

做好准备工作后,邓四爷再不迟疑,大步向前走去,薛向领着大部队,紧紧跟随。半盏茶的功夫,绕过南坡,便进了金牛山。这是薛向前世今生,第一次进山,见什么都好奇,瞅哪里都新鲜。

清晨的山林被露水氲起的薄雾轻轻笼罩,热烈的骄阳到了此地,似乎也温柔了起来。柔和的光线透过层层林叶,洒落林间,只赠光明,却收敛了温暖。这金牛山真的是二十年未有人踏足了啊,树上密密匝匝的杨桃可以证明,那垂得快压断枝桠的累累枇杷也可以证明。

树上的时令硕果已然累累,地上的刚生发的草莓、香菌更是随处可见。一路行来,薛向便觉眼睛不够用了,忽上忽下,东扫西描,瞧个不停。由于入山前,邓四爷交待禁言,以免那畜牲警觉。这会儿,薛向未瞧见松露,却也不便问出,反正闷了头,大步急走。

走着走着,前面的路见开阔,草木渐疏,山石却多了起来。薛向知道这是邓四爷口中的那道山梁,越过,便是断水崖了。行至山梁脚下,邓四爷挥手阻住众人,做手势,召集众人围拢,小声交待:待会儿,上得断水崖,千万噤声。交代完,邓四爷又让各自检查下身上容易弄出响动的物件儿,尤其交待老药子检查盛放罂粟汁的药罐是否密封紧了,说露出点味道,那可是要命的。

又是一阵折腾,众人检查停当,无甚差漏,邓四爷方才继续头前领路。太阳到达众人头顶的时候,薛向等人攀上了此行的终点——断水崖。一上断水崖,薛向还未站直身子,便被邓四爷拉着趴了下来,众人有样学样,倒了一地。

薛向伏身,送目望去,但见断水崖距崖底约莫二十五六米,崖底是一片洼地,积水甚多,草木却不丰茂周扫遍,却未发现那畜牲的踪影。薛向回头看邓四爷时,但见老爷子竟缓缓直起身来,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

望罢,邓四爷长吁口气,叹道:“运气啊,那畜牲果真出去觅食了,正好给咱们留下空当布置。”邓四爷话音方落,十二道目光如电射来,若是光化实质,准在老头子身上刺出无数个细洞来。

你道怎么回事儿?原来,邓四爷怕众人不敢跟他赴断水崖,出言诓骗说,那畜牲每天正午时分,都得出去觅食,那会儿上断水崖绝对安全。哪知道,老头子一上断水崖便趴了身子,末了下张望完毕,又说出上面番话来。

众人听了,岂能不怒?这老头子是拿老子们的性命开玩笑啊

尤其是韩东临,他本是个白面书生,这次敢来,纯是和李拥军叫劲儿,又怕被薛向看低了,才硬着头皮来了。临了,却被邓四爷狠涮了一遭。这会儿,韩东临一双眼泡子快鼓出眼眶了,恨不得将邓四爷给瞪死当场。

韩东临正待高声怒骂,却见邓四爷指指崖下,吓得韩东临连忙捂了嘴巴,大气也不敢出。邓四爷奸计得逞,团团作了个揖,起身笑道:“诸位,不是我老邓耍滑,要是我说那畜牲就在崖下,诸位还敢上来么?眼下,不是计较这点微末的时候,咱们还是紧着布置吧,要是那畜牲回来了,咱们还没收拾停当,那可真就呜呼哀哉了。”

众人被邓四爷拿得死死的,却又不敢分辨,实在是那山神被传得邪乎异常。众人哪里敢耽搁半分,慌忙各自行动开来。

五个民兵连的小伙子从肩上卸下铁棒,康桐也从肩上将装了死猪的麻袋,提溜了下来。邓四爷从腰里解下儿臂粗细的缆绳,直奔崖下西北方向十米左右的一株大榕树,那榕树三人合抱粗细,应付那山神的体重和劲道,料来是绰绰有余。

邓四爷将缆绳围着大榕树缠绕三圈,打了个死结,拖着缆绳,复又奔上崖来,将另一端绳头,穿进那铁环里,照例缠绕数周,打上死结,伸手扯了扯,觉结实异常,方才放下心来。

李四爷这边动作迅速,薛向那边自也不慢。但见薛向单手将百多斤的死猪提了起来,打横,将铁棒弯钩的那端从猪嘴处插入,直入腹心,轻轻用力,便钩住了猪腹。挂上“钓饵”后,才算轮着此次行动最关键的一步——抹药。

照邓四爷的说法,那畜牲嗅觉惊人,这罂粟汁味道奇大,且又是那畜牲的最爱。这会儿,崖高风大,片刻功夫就能将这罂粟汁味儿传得老远,所以动作尤其要迅速。

老药子辨药查毒,那是行家里手,可要说心理素质,那是麻绳提豆腐——提也别提了。但见他抱着那罐罂粟汁便哆嗦开了,双手跳得似乎能将那陶罐颠落下来。薛向见此情状,辟手夺过陶罐,一把扯开封皮,伸手便进了陶罐,掏出墨黑的汁水,便往猪身上涂抹起来。

那罂粟汁散发出的气味实在浓烈,一会儿功夫,薛向便觉头晕。薛向强忍着这股困意,三把两把将猪身抹遍,大手一挥,康桐会意,便招呼他新收的手下,将铁棒依着断崖慢慢下放。

喝了几口山风,薛向才觉心中烦闷稍解,刚掏出烟,准备点上,解解疲乏,却被邓四爷辟手夺过。薛向正待喝问,邓四爷挥手朝断崖前方一指,薛向顺着指向望去,但见千米开外的林间,陡然掀起一阵惊天波浪,那如海的林木不断地倒伏,时不时,还有断木、小兽腾空而起,这是,是那畜牲到了啊

薛向猛然一凛,吩咐大伙儿退后,伏身。他和康桐大步上前,前去支应那五名攥着铁棒的民兵。那几位民兵也窥见远方的动静,自是吓得人人色变。当薛向和新连长康桐齐步走到跟前的时候,诸人心中的那份紧张顿时消散,便觉天大的困难,大队长还是和咱们一起的。

这就和打仗一样,将乃兵之胆,一员猛将往往抵得过千兵,那是镇压士气的大梁。薛向正是这五名民币的胆,有他前来,诸人哪里还有不安,是生是死,一起闯了便是。

那道波浪来势极快,片刻就到了前方树林的尽头,又一个呼吸的功夫,那蟒便钻出林来,现出真身。薛向一见那蟒,心里就打了个突。他实在难以想象,世上竟有这么大的蛇据他前世追问度娘,世上最大的蟒不过十米有余,碗口粗细。可眼见的这个物件儿长度倒是堪堪十米左右,可身粗竟有他薛某人的大腿粗细,那岂是寻常。这种粗细的蟒蛇别说吞猪了,吞头小牛犊子也是寻常啊。

薛向见那蟒此番威势,心中早没了先前那般自信。果然,未几,双方便起了一场惊世骇俗的双龙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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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5)

那蟒探出头来,径直昂了脑袋,向崖上望去。奈何蛇类天生视力就差,这蟒活了四十多年,视力早退化得差不多了。况且,二十年前,它更是被麻三爷一支毒枪,取走了左眼,就剩下了只右眼,眼下,已和睁眼瞎无异。

那蟒的视力极差,可触觉和嗅觉却敏锐异常。它那粗糙的皮肤以至能洞彻青萍之末的微弱气流:猩红、尺长的蛇信更是天生的嗅觉利器。方才,那蟒方在十里开外,山风飘来的一缕罂栗分子,立时就被它捕捉到,顷刻功夫,就奔到了这味道的源头。

山下那蟒昂头而望,岿然不动,山上众人却又是各般外形。薛向和康桐并身立在最前端,双手紧持了铁棒,面色刚毅:五位民兵初见那蟒,也是惊得差点魂飞魄散,后来,见了大队长竟抢身挤在了最前端,心中羞愧,惊惧顿消:邓四爷和李拥军则伏在崖后,一人提了壶柴油,一人背着担柴禾,只等薛向那边功成,就放火烧铁:韩东临则抖抖索索地捏着一个巨大的水袋,准备待会儿给栓缆绳的铁环浇水降温,以免缆绳被点着了:徐队长、小孙和老药子则是奔到了大榕树边,只等薛向招待,便开始拉绳。

那蟒伫立良久,只觉崖上再无它初到时剧烈的气流波动,再加上,实在抵御不住那许久不曾尝到无上美味,便拖了肥大的身子慢慢向崖下行去。

那蟒每前进数米,薛向便觉手中的铁棒上移数分,用余光看去,但见康桐脸色如常,只是眉峰骤聚,倒是五位民兵则是一脸的紧张。

薛向回眸冲诸人一笑,悄然点头,民兵们见了,镇定不少。紧张时辰,浅笑果然收到了奇效。

薛向估测那蟒的身长,冲众人打个手势,慢慢地调动着钓饵和地面的距离。直至高度堪堪长过蟒身,方才稳住。

谁成想,钓饵这么一动,那蛇以为分发着奇美香味的宝贝要逃,腹中的四只粗壮的脚掌陡然伸了出来,速度爆增,如旋风一般,几个呼吸,就冲到了崖下。

但见那蟒猛地窜起,巨大的蛇头探至半空,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那涂了罂粟汁的死猪咬住。那蟒咬住罂粟猪的霎那,薛向只觉手中的铁棒猛然一紧,险些拖出手去,幸亏反应及时,复又握紧。

薛向但觉手下沉重异常,几乎快握之不住,回眼看身边诸人,连同康桐,六人竟齐齐被那蟒猛地一个扑食,给挣脱了手。此刻,就他一个握着铁棒,如何能不沉重?亏得他臂力奇大,兼之这蟒腾空吞食,无处借力,且药猪正慢慢入腹,藏在猪肚的铁钩尚未显露,那蟒并未吃痛,所以没有挣扎。薛向此时承担的不过是一蟒一猪的重量,八百斤有余,勉力倒还能支撑。

康桐一个激灵,赶紧紧握了双手,正要上提,却被薛向拿眼止住。直到另五人齐齐握住铁棒,薛向大喝一声“提”众人齐齐使出吃奶的力气,沉臂猛提。尖利的弯钩在这股巨力的驱使下,霎时划破猪肚,钩上了那蟒的肠胃。

那蟒凭空吞下药猪,正贪婪地享受着美味,哪顾其它。哪知腾空的蟒身刚要落地,薛向在崖上的喝声便传了过来。那蟒窥见崖上的动静,正待转身向坡上爬去,便觉腹间一股巨大的疼痛传来,刚要动作,身子却被慢慢地朝空中拽去。

尖利的铁钩划破华蟒的胃囊,钩住了蟒身,被众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朝崖上拽去。那蟒吃痛,猛地犟起了身子,扯得薛向几人几乎把持不住。铁棒本就光滑,极难着力,薛向见这么僵持,也非办法,出言让众人松开铁棒,去扯棒后的缆绳。

果然,众人握住缆绳的霎那,便觉着力极易,那蟒身再是如何挣扎,也被一点点地朝崖上拽起。孰料,就在诸人以为大功告成之际,手中的缆绳竟嗖嗖向前脱去,粗糙的缆绳立时将众人的手掌磨得鲜血淋漓。

原来,崖下的那蟒吃痛不过,一条粗大的尾巴剧烈的拍打着身侧的山石。那山石虽是年深日久,坚固异常,终究敌不过那蟒的怪力,被拍打的扑簌直落。那蟒拍打出一处悬空的立柱,一条粗大的尾巴便缠了上去,有了借力处,这番角力才算正式开始。

薛向等人初时不明就里,被那蟒打了个突袭,双手被磨得血迹斑斑。这会儿,回过味儿来,料到崖下起了变故,复又使出浑身的力气和那蟒对峙。众人的打算是,就算不能把那蟒在半空吊死,也得用那尖钩,给那畜牲来个开膛破肚。

孰料,那尖钩已经透蟒背而出,却是再难划动。原来,那怪蟒生来肌肉骨髅就坚固异常,再加上四十年漫长的岁月堆积,骨质、皮肤早已固化,哪里那么容易破开。

那蟒在崖下猛拽,薛向七人并着榕树后的徐队长三人蹬着土地,死命硬拖,谁也奈何不得谁,那崖边栓着缆绳的铁环竟似拔河比赛的手绢,顿在当场,一动难动。

薛向见状,大喝一声,呼喊李拥军和邓四爷行动。这二位早看得傻了,不断呆立当场,还是薛向一声喝叱方才将这二人惊醒。李拥军扛起装着干柴的麻包袋,几个跨步就到了崖边,寻好位墨,也不将麻包解开,间接塞进了一处铁棒和地面形成的夹角。

李拥军刚把麻包塞进去,李四爷随后杀到。李四爷拧开柴油壶对着麻包就倾泻开来,待将麻包浸了个透湿,拿着薛向先前塞给他的火机,左打右打,就是打不着火。

李四爷这番笨拙,看得众人差点吐血,正待喝叱。

谁知老头子骂骂咧咧地将火机塞进了兜里,伸手掏出对火石来,

靠近鼻禾一打,冲天火光霎时暴涨,将老头子雪白的头发燎去不少。

火光乍现,通红的火舌贪婪地添着灰亮的铁棒,顷刻功夫就烧得漆黑,又过顷刻,那漆黑又化作通红。忽然,崖下传来一阵尖利的嘶吼,众人只觉手上的缆绳霎时猛鼻,几乎快要握不住了。

薛向见状,慌忙喝叱邓四爷和李拥军过来帮忙。谁知吓昏了头的韩东临也跟着跑了过来,还是薛向一顿喝叱,才让这小子清醒过来,转身拿了水袋去给铁环降温。

火焰越来越高,铁棒也越来越红,那道通红从崖上慢慢的游走至崖下。此时,那蟒体内的铁柱虽未被烤红,可温度已然极高,烫得那蟒几乎发了狂。眼见,那通红的火线沿着铁柱就要烧到那蟒的嘴边。

忽然,那蟒正张口嘶嚎的嘴巴猛地一合,尖利的獠牙竟将那已炙烤得脆软的铁棒咬成了两半。

铁枷刚断,和崖上众人对持的巨力猛消,引得众人齐齐跌了个屁墩儿。亏得薛向习武经年,下盘功夫扎实,才未跌到。

这缆绳猛地一松,薛向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立时大声呼喊正给铁环降温的韩东临回撤。哪知道,薛向话音方落,一颗巨大的蛇头便探出崖来。那蛇头左眼处已是空洞,铜钱大的右眼猩红一片,死死盯住已吓懵了头的韩东临。

山神今天遭了生平从未遭过的大难,就是二十年前,和四大炮手交锋,也不过是让它眼睛受创。这次却是从内部攻击,一尺钩,一把火,几乎要去了它的大半条命,此刻山神心中的恼怒岂是能够说得清的。

但见山神仰天一阵嘶吼,便朝最近韩东临奔来,大张的嘴巴戳着半截乌黑的铁棒。这会儿,韩东临早已吓得脑子一片空白,哪里知道逃跑、躲避,就这么痴愣愣地立在当地,双眼已然空洞无神。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韩东临就要葬身蟒口,薛向一个蹬地,便蹿出两三米,几个大步便赶到火堆近前,右脚霍然踢出,踹中火堆。立时五根柴火棒被他踹得腾空而起,眼见就要落下,薛向复又出脚,将那将落未落的火把,立时踢得倒转了方向,朝奔来的蟒头追去。

亏得这数根火把一阻山神的来势,薛向抓住空当,liáo起根火把烧断了缆绳,辟手抓过被浸的透湿的铁环,持着已烧得通红欲燃的铁棒,迎着蟒头就奔了过去。

山神刚扫落那几根火把,薛向便闪身到了韩东临的身边。他一把提起韩东临的肩膀,便倒甩出去,扔回了后方人堆里。此时,山神快被气疯了,到嘴的食物飞了不说,竟然还有不知死活的敢冲上来。这会儿山神庞大的身子已经全部上了断水崖,但见它用粗大的尾巴,当头就朝薛向打来。

薛向身形极为灵活,一个腾跃便避了开来。那尾巴没扫中薛向,却打得那崖一阵摇晃。薛向瞅瞅手中的火棒,再不迟疑,竟主动攻了上去。但见他一个前冲,右脚猛地跺地,借着冲力,竟跳起两米有余。

那蟒迎着冲天而起的薛向,张开大口,便咬了过来。孰料薛向火棒一挥,那蟒早吃足了这铁棒的苦头,见了,猛然低头躲避。薛向抓住空当,按着蟒头一个借力,便站上了蟒背。

这下,薛向再不容那蟒做出丝毫动作,高高扬起烧得殷虹如血的铁棒,对准蟒头便插了下去。那铁棒此时已是上千度的高温,一插下去,火统都打不透的蛇皮,却如腐乳般,被一穿而过,棒尾从蛇头的下方透了出来。

薛向持着铁环,在蛇头上这么一搅,那仰天而起的蛇头仿佛得到了支撑,立时从半空里摔落下来,扬起漫天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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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 (6)

蟒头落地,薛向升天,喔不,升仙!诸人真正是瞧得傻了,哪知道这洪荒巨兽一般的山神,竟如此轻易地丧在了大队长手里。这一刻,

在众人心里,大队长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吕布、关羽、赵云同时灵hun附体。不然,大队长哪里来的如此神勇,杀鸡一般将那山神剿灭。

薛向抽出早已冷却的铁棒,从蟒身上跳了下来,径直走到韩东临身边,向他讨水洗手。哪知道韩东临这会儿还没回过气啦,痴呆地拔开塞子,对着薛向的一双血手,就浇了起来。待薛向把手收回,韩东临这浇水的动作依然保持着,雪白的水流哗哗落地。还是李拥军上前给了他一脚,韩东临方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忙着收拾水囊。

其实此战,看似薛向胜得简单,不过是有备而来,打死老虎,再加上三分运气罢了,和那日老刀把子正面对撼山神,自不可同日而语。

要不是先前一尺钩、一把火,将那蟒折腾去了大半条xing命。以那蟒满状态时的速度和力量,岂能让薛向如此轻易的避开和跳到它头上?更何况,要不是这“兵刃”选得对路,寻常刀枪如何能伤到那蟒,恐怕连蟒皮也难刺透。

薛向洗罢手,开口道:“老邓头,老药子,你们一个老山客,一个老药客,可知道这四脚蛇的尸身有何用处?我可听说寻常大蟒的尸身尚且珍贵,这百年不遇的山神,浑身上下总不能没点奇异吧?”

邓四爷张了张口,正待回答,却又闭上了。此间,有老药子这个专业人士老头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果然,老药子捻了捻稀疏的胡须,便摇头晃脑,滔滔不绝起来:“要说这山神岂止是身有奇异,除了那身酸肉简直浑身是宝。不过眼前的这条山神实在是可惜了,可惜了。被这铁棒一捣、一炙,满腹的内脏算是毁了:一双眼睛也就剩了一只,单只难入药,也算完了:满身的蛇皮倒是宝贝,只是被大队长您一通搅和,卖不出价钱了: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那四只脚掌还是完好无损。你们可能不知道,这四只脚掌简直是壮阳的圣药。据说早在明朝时,大太监刘谨要生发阳根曾大索天下,搜寻此物,可见这玩意儿的不一般。”

听到此处,李拥军哂笑一声,道:“老药子就一壮阳的玩意儿,谁稀得用它。我看在场的都是龙精虎猛,只有你和邓四爷需得好好补一补。”调笑完,又道:“说正经的吧,到底值多少钱,这个最实在。要我说,这大蛇是大队长杀的,杀蛇的工具也是大队长自个儿掏的腰包,这蛇身上的物件儿都归大队长。咱们别的不想,只是你大队长若是卖了那张皮和两对掌可不能全揣自个儿腰包里,至少得请咱们吃一顿嘛。咱要求不高,就昨天中午的大老公鸡盹山药蛋,就成。”

李拥军话罢,众人齐齐跟着起哄,薛向含笑连连点头。众人正一派喜气洋洋,老药子又发话了:“我说,大队长这次可是发了啊!先前听李队长的口气,似乎对那两对脚掌瞧不上眼。我可告诉你们,这两对脚掌可是宝贝中的宝贝。你们方才也见识了这畜牲的能耐该知道这玩意儿有多难捉了吧。若是一般人万幸能逮住一条,那肯定也是本领没长成、未成年的小山神。山神这玩意儿xing子极傲,寿将尽时,也得钻进土坑里将自己捂死,不愿别人得了它的尸身。所以,老年乃至成年的山神掌,药店里几乎是百年难见。这下,你们该知道它多稀罕了吧。中原大战时,我跟我师傅四处流浪侥幸在蜀中省的一家药店,见过这山神掌,当时标价是五百大洋一只,那只脚掌比这只可是差得远哩。”

众人正撺掇着薛向请客嘴巴里已开始报出了菜名,闻听老药子说“一只脚掌五百大洋”立时,齐齐住了嘴,脑子里蹿出一大堆大团结来。这帮山民可不似二十一世纪的小青年,对数十年前的大洋购买力一无所知。毕竟,时下解放也不过二十多年,解放前,大洋可是硬通货。康桐和一帮民兵没使过,可李拥军等人却是门儿清啊。虽不知道那时五百大洋相当于现在多少张大团结,可带了个“百”字,料来无论如何是少不了的。

薛向也没料到这两对蛇掌会这么值钱,他前世是文科生,对历史上大洋的购买力还是略知一二。

中原大战时,一块大洋约莫能买六斤猪肉,而现在一斤猪肉需要八毛多,不考虑两个时空的猪肉供应情况,五百块大洋相当于时下的近六百元人民币,这可是了不得啊。况且,老药子方才说,这脚掌可比他曾经见过的那只大多了。

虽然,不知现在蛉掌的价格、行情如何,总是一比不菲的收入。

薛向当然不会卖了钱,独吞,这不是他薛某人的风格,更何况,他也不缺钱。这四只脚掌,他打算拿两只由老药子处理了,他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当然,不是说俺们的薛大官人年纪轻轻的,就不行了,可谁还没个老的时候。再说,用来送礼,也是妙绝。其余两只,则变卖出钞票,得给今儿个出力的众人分上一分。

众人获悉那脚掌的珍贵,却也无人反口,要薛向分润些出来。一来,山民质朴,虽爱钱却不贪占不该自己的,先前若不是大队长将蛇宰了,别说分钱,自个儿有命没有,都是问题呢。二来,谁不惧大队长先前杀蛇的手段,开口找他要钱,还是省省吧。

李拥军又开始饶舌,要大家伙儿重想菜名,先前的什么huā生米、

鸡蛋的通通不要了,得换精贵的。众人又说笑了会儿,薛向让老药子将四只脚掌卸了下来,便招呼民兵们扛着蛇身回屯子。今儿个,他薛某人要打散笼罩靠山屯乃至快活铺,近二十年的邪魅传说。

………………………

“铛铛铛……二”

“社员同志们注意啦,社员同志们注意啦,大队长召开会议,有大事要说,请大家马上集合,椅子和红宝书就不要带了,马上集合,马上集合…”这回喊喇叭的是李拥军,他这破锣嗓子倒是比老好人苏顺民的声音,更具穿透力。

一袋烟的功夫,打谷场上便聚满了人,众人不知大中午的开什么会。可大队长号召,谁敢不来,没见蔡国庆此刻正脑袋缠着绷带,在牛棚里嘶吼么?对付蔡老虎尚且如此狠辣,收拾自己,还不是吹口气的功夫。

薛向不管这帮社员是怎么想他,敬也好,畏也好,听话就好。靠山屯的社员们到齐后,薛向站上青石磙,将山神的事儿,从五八年那次说起,直说到今天他们入山,将之剿灭。众社员听罢,有的大哭,有的倒抽冷气,有的不信,顿时,场子里乱糟糟一片,七嘴八舌吵了开来。

薛向敲了敲树上的挂钟,招呼众人睁大眼睛,又让小子、丫头撤出圈去,方才让李拥军和康桐上前,掀开压在山神死尸上的稻草堆。

“哗哗哗”

“啊啊啊”

“我滴的亲娘诶”

……”……………,…”

各式样的惊叫声此起彼伏,更有不少胆小的fu女社员被吓昏过去。

实乃是这么大的蟒蛇众人从未见过不说,这蟒独眼、烂头,样子也实在吓人。先前有不信的,这会儿哪里还有丝毫怀疑。这么大的蟒,要凭空摄走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好!阵子闹腾,场子方才静了下来。薛向拍拍手,引来众人注意力,开口道:“社员同志们,这做恶多年的畜牲被咱们除去了,这金牛山又活了。今天早晨,我可是去过山里,里面可是瓜果满地,牲口成群,这可都是宝贝啊。大伙儿说,这金牛山还要不要烧?”

这帮山民又不是傻子,难为众人多年的大患被除了,谁还跟这祖宗传下的宝山过不去,立时铺天盖地的“不要”声,朝薛向盖去。

薛向挥手,压下声音,便将进山挖去松lu的事儿说了,并要每个小

队挑出十名巧手的fu女社员,组队前往,由他亲自带队前往。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薛向大步在前,后边跟着一脸ji动的老药子和邓四爷,再后面,便是采掘大军。此刻,薛向的脸上虽无喜无忧,心中却是乐坏了。这回进山,还真是满载而归啊!

原来,一下午功夫,邓四爷便领着采掘大军,来到西山坳的一片橡树林里。邓四爷当先示范,挖出一块黑松lu后,采掘大军立时有样学样,奋战开了。一下午功夫,那片橡树林竟被诸人挖遍,采出黑、

白、杂sè松lu,约莫有十来斤。

有了这些松lu,薛向在靠山屯的诸般计划才能展开。要不,这会儿又没银行贷款给大队一说,他想做点事儿,光钱就能把他困死。

薛向迎着夕阳,刚踏上打谷场,小队长钟原便奔上前来,向他报告了个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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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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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尚未立定,满头大汗的钟原便奔了过来,喘息未定,便开了。:“大大队长,蔡高礼和蔡国庆被铁铁副队长骗走民兵,给放跑啦!”“跑哪儿去了?为什么不追!”薛向眉头紧骤,蔡家人在快活铺乃至承天县都不是善茬儿,本打算就这么变相的拘起来,待大事抵定后,再腾出手来收拾,哪里想到,这么快就出了变故。

钟原抹一把汗,道:“走时,听蔡国庆叫嚣,说是要去县里找郭主任收收拾您,肯定是去县里了。另外,他们没走二道坡,而是绕了远路,咱们给追丢了”薛向沉吟片刻,笑笑说没畿匕,挥手让钟原去了。

凄绝的斜阳射在薛向脸上,他也不躲避,迎着那抹赤红望去,心中暗暗咬牙:要斗,咱们牛一番便是!

薛向刚踏进办公室,便见康桐坐在门边抽闷烟,小家伙则拿着电话,小嘴叭嗒,说个不停。先前,他还怕小家伙听见钟响,会出头瞧热闹,担心她见着山神的死尸害怕,特意嘱咐康桐先进来,将她堵住。

哪知道,人家小家伙忙着呢,哪有功夫理那边的热闹。

“嘻嘻,三哥,这里好好玩呀,保准比你在家好玩好多好多倍呢,你和二姐什么时候也过来呗。我你猜我今天去干嘛了,嗯,就知道你猜不出来。我今天和二蛋哥他们去掏mi蜂窝了,好大好大的一只窝喔。二蛋哥浑身缠得只lu出两个眼,用竹竿一桶,就把窝捅了下来,呼啦啦,好多小蜂蜂飞了出来,追赶二蛋哥。二蛋哥把蜂窝塞进一个大木箱里,人就跑了个没影儿。到了下午,小蜂蜂追累了,自己就走了,我们就吃到了最甜最甜的蜂蜂网”小家伙小脑袋支在胳膊上,笑颜如huā,偶尔还咯咯笑几声,显是乐得不行。

小家伙得到此地,真算是困龙入海,玩得不亦乐乎。满屯子的娃娃们都把她这又可爱又大方的京城来客,当作宝,什么好玩儿的、好吃的都让着她,小家伙岂能不痛快。以前,小家伙片刻离不得薛向,可今天,薛向背着她入山,也不见小家伙蹙眉。

原来,人家小家伙自个儿都玩儿得找不着北,哪有时间管臭大哥去哪儿了。

“上课?不上课啊,这里没有学校呢,嘻嘻,真舒服啊,每天都不用上课呢”似乎小意那边问了学习情况,小家伙立时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这边无法无天的生活,末了,还诓小意和二姐也赶紧过来。

听到此处,薛向一巴掌印在了自己额头上,心道:怎么把这最重要的事儿给忘了,就是不为小家伙,这满屯子的娃娃们也不能放了羊呀,他们可是最缺教育的时候啊。

薛向这边正自怨着,小家伙窥见他来了,冲着电话那边说了几句,哧溜一下,从椅子上溜了下来,便把电话递给了薛向。

薛向接过电鼻,果然是小意。他这个闷sāo的弟弟素来和他不亲热,这会儿,相隔千里,话竟然多了起来,问起了这边的生活是否真有小

家伙说得那般好,又问薛向什么时候回家。

薛向心中哂道:看来还是距离产生美啊。薛向如实作答后,小闷sāo男也吵吵着放暑假,要过来玩儿,薛向笑着应了。

薛向同小意聊了好一会儿后,那边的话筒又换了主人,变成小晚了。小晚先前和小家伙说了一阵,倒是对靠山屯有了初步印象,只交待薛向在那边注意身体,千万记着给小家伙上学,莫耽误了。薛向苦笑着一一应下,他这个二妹早历苦难,倒是比他这个不着调的大哥,对小家伙的成长更挂心。

薛向和小晚说了好一阵子家常话,问了她的学习,又问了伯父和雷小天的情况,知道伯父出去赴宴,雷小天在上班,心中便安定下来,又交待几句注意身体,答应放暑假,便接他们过来,道声晚安,才挂了电话。

薛向搁下电话的时候,外面的天sè已暗,他抬手看表,这一通电话竟说了两个多小时。薛向刚把电话按下”丁铃铃”丁铃铃……电话又跳了起来。

薛向刚拾起电话,那边便传来咆哮声:“方才又和你的哪个小女朋友挂电话了,一谈就是两三个钟头,老子给你安电话,是要你观察周边气候,以及探测是否有敌机入境,不是给你小子唠家常用的,要记住你现在还是老子安办的参谋,时刻莫忘了危机感”

一听见这粗糙、急躁的声音,薛向便从心底笑了出来:安老爷子永远是这么副做派,事情明摆着是假公济si,可人家愣是瞪眼说瞎话,

还给说出了番煌煌道理来。说什么观测气候和敌机,这谎扯得都没谱了!气候自有地方气候门部观测、记录,哪用的着自己这个外行费力:至于观测敌机更是笑话,先不说,敌机从境外飞到了腹心江汉省,对军方会造成什么样的震动,就是敌机来了,千米高空,连飞机的型号和徽标都看不清,如何辨别,难道自己长着千里眼不成?

薛向知道老爷子有这毛病,自打那回下棋,给老头子录了光猪之后,老爷子见着自己,总得寻着由头,喝叱几句,似乎不那样,就拿不住他老将军的威风。薛向已是见怪不怪,决意配合一下,沉声道:“报个首长,现在靠山屯天气,晴转多云,偏北风二到三级,温度十到二十摄氏度,空气能见度良好,暂未发现敌情,汇报完毕,请首长指示。

薛向话罢,但听那边,哐当一声巨响,震得他耳根子生疼,就再没了声音。原来那边的安老将军听得薛向这番搞怪,又惊又乐,笑得失声,肚子直抽抽,话筒一个把持不住,从手中滑落,磕到了立凳上。

薛向不明就里,以为老爷子又在玩儿什么新huā样,连忙将听筒从耳边移开段距离,等了会儿,那边竟还没声音传来,他对着电话“喂”了几多,那边却是换了个声音:“薛小子,你方才和老爷子说了什么,这会儿老爷子躺在椅子上直抽抽,你也不怕老爷子身体…………”话未尽,一阵喝叱声就将之打断。听声,薛向知道这位安大先生又挨了老爷子训斥,果然,安大先生立时转移了话题:“薛小子,你此去江汉,可以说是发配千里,只希望你能学学诸葛,身卧草庐,静观天下。”

薛向知道安在海下面要说什么,笑道:“二伯,你尽管放心,我是位卑未敢忘忧国,身在三山,心系五湖呢。只是此间消息闭塞,还劳您给分说分说,近日京中景象。”

每次安系密议,只要薛向在场,安在海一准成龙套。他难得有机会,在薛向面前卖弄,当下便滔滔起来:“消息闭塞不怕,电话给你装上了,各份报刊,你直管坐在你那个破办公室接收,一准有人送就是。

好了,这些细枝末节,我就不跟你扯了,还是说正事儿吧。三天前,南老给那位通电话了,你不知道吧?”

说到这儿,安在海顿了一下,似在等薛向接话。哪知薛向刚要张口,他又接了下去:“那位拒绝了。”

安在海这次彻底熄了声,静等薛向答话。其实安在海还未开口,薛向便知道是何事了,记忆中,那位拒绝老首长参加工作,可不就是这几天发生嘛。薛向此刻想的却不是这事儿传出去,京城的上层建筑们会是什么反应,而是在想安在海或者老将军挂这个电话,到底是何用意。

思忖集久,薛向心中咯噔一下:莫非安系上次尝到了甜头,又起了捞一网的心思。

果然,安在江见薛向许久不语,便七拐八弯地讲出了再度扬帆出海的意思。

薛向苦笑一声,真不知道如何言语了。他现在彻底成了夹心饼干,他跟安系走得热乎,可按他伯父的这层关系,他又和老首长撕扯不清。安系这次出海,无非是一拉一打的问题。至于拉谁,打谁,无论是站在个人的立场上,还是国家前途上,他是天然倾向老首长的。尽管他也知道最后定是老首长获胜无疑,他还是不愿掺和进去,好似他说动安氏,便是为己谋si一般。不过,安老爷子待他不薄,任由老爷子滑向深渊,却也是他万万不愿的。

薛向心中无底,嘴上却做着努力:“二伯,我明白您的意思呢。

说句难听的话,您别见怪,咱们现在就好比一位身家豪富的赌客,碰上一般的赌局,下场玩一把无妨:碰上稍大的赌局,大着胆子掺和一脚,也不伤筋骨。可是,眼下的这场赌局,咱们真的没下场的必要。输则倾家dàng产,赢不过锦上添huā,赌之何益?您先别急,或许您要说上回。

可上回的情况和这次一样么?上回是群虎在侧,下不下场都有风险,咱们也是无可奈何入场一搏,好在是搏赢了,要是搏输了,咱们还能像现在一般,安坐闲话么?这回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咱们大可两不相帮,不动如山,真的没必要掺和进去。

言尽于此,您好好考虑吧,我先挂了。”

说罢,薛向竟不等安在海回话,就把电话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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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8)

安老爷子被薛向那番天气播报,给折腾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这会儿,招呼老王抬了老藤椅,搬到了凉亭里,正躺在上面,搭了毛毯,静静的卧在月下,边捋顺毛息,边赏玩着夜景。

四月份,松竹斋的夜sè,又别是一番风情。是时,月出于西山之上,绯徊于斗牛之间,清冷的月华洒在这如海的huā丛草树上,流光溢彩,赠雅添幽。这会儿,满圃子的菊huā收藏风采,尽敛芳华,而圃边的梨树上却淡妆朵朵,冷浸融融月,施施然盈出一片空灵。这厢是静之极,那厢却是闹之至。隔梨树不远处的huā坛里各sè繁huā烂漫一片,jiāo艳的玫瑰、庄重的紫荆、飘逸的仙客来、热烈的蝴蝶兰、温婉的虞美人在这清幽的月下,喧哗绽放,争奇斗艳,各擅胜场。

对着这无边美景,老爷子心绪刚静下来,搁下电话的安在海便奔进了凉亭,张开嘴巴刚要说话,却叫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的老爷子拿眼瞪了回去。老爷子本想喝叱他稳重、淡定,想想这话说了不下百十次了,叹口气,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安在海没察觉出老爷子的异样,见老爷子面sè平复了,便开了。:“爸爸,果然被您料中,薛小子果真劝咱们袖手旁观!他和舟的看法一样,看来你们是英雄所见略同,这淌浑水咱不淌了。薛小子品格果真高致,我先前还以为以为…”“以为什么?以为他要转换门楣!去抱粗大tui?”安老爷子竟出声,替这个难得含蓄的大儿子说出了心声。

安在海老脸一红,竟是默认了,正待寻话冲淡尴尬,老爷子又发话了:“你就是把门第观念和小圈子看得太重!看事情、看人不要非此即彼,领袖还说了“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更何况薛小子本就是咱们自己人,试来探去的,落了下乘不说,没得惹人厌烦。”“要不我再给薛小子去给电话,解释一遭?”安在海抚了抚光滑的发丝嘴角含笑。

本来静卧的安老爷子闻言,腾地坐起身来,抬手就将藤椅边的拐杖砸了过去。孰料,安在海早有准备,灵巧地避开,远远地跑了开,边跑边道:“爸爸,薛小子说得对,您还真不识逗哎。”

松竹斋内,安氏父子谈论薛向的时候承天县城中心的革委会大院内,最好的那座二层小楼,也有一帮人正谈论着薛向。

“三弟,你看那杂种一到靠山屯,就闹腾的他闹腾别的,我个fu道人家也就不说啥了。那杂种好死不死,专挑你外甥国庆下手啊,来的当天晚上,就把国庆打了个半死。你看看,你看看,国庆这会儿的脸还肿得跟猪头似的。自打你当了这个县革委主任后,我这个当姐姐的没求过你,这回,你可一定要替你外甥出口恶气啊。”刚吃罢晚饭连饭桌都还没下,蔡国庆的老娘郭桂huā就冲着郭民家开了腔。

一脸yin柔气的郭民家不敢冲她这彪悍姐姐发火,却拿眼睛瞪了下一脸晦气的蔡高礼。蔡高礼被他眼神扫中,像被老猫踩着尾巴的耗子,一个ji灵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拉拉扯扯,不由分说地就将郭桂huā拽回了客房。

蔡高礼回到客厅,也不敢坐下,开口叫囊着半个脑袋的蔡国庆把电视关了,听他舅舅训话。蔡国庆哪里舍得这一年难得见上一回的电视本不yu理睬,再想想那个一副yin冷相的舅舅的微笑,不敢违拗,便不情不愿地将电视关了,坐回了桌前。

郭民家的夫人跟着去了客房,劝慰郭桂huā去了:女勤务员小方收拾好了桌子,去了厨房洗涮:郭民家四十出头,却无儿无女,是以眼下这间宽敝亮堂的客厅就剩了蔡氏父子和郭民家三人。

“说说吧,国庆的伤是怎么回事儿,你这一脸晦气,又是哪里来的。”郭民家白皙的手掌轻轻敲打着沙发的扶手虽然静寂无声,却在蔡高礼心头响起了炸雷。

蔡高礼深深知道这个面sèyin柔的小舅子耍起手段来是多么骇人,哪里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将蔡国庆明火执仗,强抢女知青,和自己未经大队长同意,便擅自召开社员大会的事儿说了出来。

郭民家闻言,脸上不现半点颜sè,如一尊雕塑,静坐半晌,才启lu齿:“国庆是有些无法无天了,挨顿揍也好,涨涨记xing嘛。你老这么惯下去,迟早得闹出大乱子。国庆还年轻,不懂事也情有可原。

你一把年纪了,做了这么多年的副队长,连组织章程都忘了吗?是不是当了几年无名有实的大队长,让你飘了起来,就忘乎所以了。”郭民家的声音清脆飘渺,听在蔡氏父子耳中,却比怒斥更令二人惶恐。一直站着的蔡高礼闻言,并拢了tui,正襟危坐的蔡国庆蹭得站了起来,也学了他老子的模样,立正低头。

郭民家抬起手,压了压,示意二人坐下,又道:“明天我叫小郑送你们回去,好好给人家赔个礼,道个歉,我再写封信,你们带我交给薛向同志,料来他不会再为难你们的。”

蔡氏父子哪知道来搬救兵,竟搬出了这么个结果,早知道,还不如直接去社里找蔡高智呢。听说,蔡高智可是在那霸道玩意儿面前,摔过杯子呢,也未见那霸道玩意儿敢跟蔡高智动粗。

郭民家抬眼瞥了瞥蔡氏父子,抬手指了指电视,招呼蔡国庆自己接着看,引着蔡高礼进了他的书房。

……………………………

这是一间布置得相当诡异的书房,说其诡异非是言格局、摆设有异,而是装饰。整间书房的sè调竟是粉中带红,粉sè的卧式沙发,红sè的书柜,暖sè的地板,怎么看,怎么不像大男人的书房,倒像是女人的春闺。

“山为什么还没烧?”郭民家躺上了沙发,劈头盖脸地就问出了运么一句。

蔡高礼照例站着,畏缩道:“我,我是要烧的,可总被那小子阻拦。

“他初来乍到,拦你们烧山干什么?”

“好像是高智出主意说,要把金牛山辟出来的地分给大王庄和九黎村一些,那小子可能觉得吃了亏,鼓动那忙愚民,要搞对抗。”蔡高礼边说边擦汗,这会儿的天气却是凉爽宜人,他身边的郭民家甚至还穿着棉袄。

郭民家的脸上难得现出了表情:“蔡高智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地是谁的就是谁的,凭空又生出这些是非来。”

蔡高礼见状,慌忙一叠声地跟着批评起蔡高智来。蔡高礼正历数着蔡高智这些年来的不堪,却被郭民家清咳一声,立时封住了嘴。

“那玩意儿真的确定了,是山神?”郭民家语气竟有些颤抖。

“是是是,主任,绝对错不了,这是咱们屯子的邓老四喝醉了酒亲口说的。后来,我又派人跟着他,竟真的发现了那玩意儿,不会错的,就是长着四只脚的大蛇。”蔡高礼不知道郭民家为何一提那大蛇,就脸上颜sè。

“烧山,不会将那山神烧死吧?”郭民家坐了起来,直直地盯着蔡高礼。

蔡高礼顿觉好似被一条毒蛇盯住一般,脊粱骨一阵阵发冷,嘴上却急速地应着:“不会,不会,我问过社里的许多积年老山客和老药子。他们对那山神的脾xing可是最为了解,都说那玩意儿邪xing的狠,轻易不会被捉住,更不易杀死。咱们烧山,最多毁了它的藏身之所,待他lu出真容来,一个快活铺,数万社员,会奈何不得它?主任,您就放心吧,那四只脚掌,一准儿没跑。”

听到蔡高礼的保证,郭民家久冻不化的脸上竟lu出笑来:“坐吧,姐夫,都是自己人,弄这么生分干嘛?”

蔡高礼闻听郭民家叫自己姐夫,刚挨着沙发的屁股腾得又脱离而去,站起身来,连道:“使不得,使不得,主任还是叫我高礼吧。”

这一对郎舅甚是有趣,正常的俗世称呼,在他们这儿竟行不通了。

郭民家笑笑,也不再劝,温声道:“你的事儿,我一直放在心上。

本来就要成了,地区的赵主任突然给我来电话,让把靠山屯的队长位子给空着,所以,你的队长位子就被卡住了。先前,我也不明就里,现下才知道是给薛向同志腾位置。高矛啊,你也莫急,薛向同志明显就是下来熬资历的,顶了天了,能熬两年,两年后,队长的位子不还是你的嘛。领袖教导我们说“风物长宜放眼量”你蔡高礼总不能就一直盯着这一个区区队长的位子嘛,往后看,路还长着呢。”

“是是是,主任指教的是。我回到屯子里就向那小子,哦不,薛主任道歉,只要他不阻着烧山,我就忍他两年又何妨?只要您主任在,我老蔡放心得狠。”蔡高礼不懂什么“放眼量”却听懂了“路还长”。

有了郭民家的这番保证,这让一辈子只奢望靠山屯一把手的蔡高礼如何能镇定得下来。一想到,将来甚至有可能爬到蔡高智头上指手画脚,蔡高礼浑身的血管都忍不住突突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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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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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射在薛向枕边的时候,他的双眼攸地睁开来,这是他自小习武养成了生物钟,一到日出,必定苏醒。薛向方yu起身,刚动了下脑袋,发现脖子一紧,低眼望去,只见小家伙肉肉的胳膊正环着自己的脖子呢,再往下看,自己的肚子也被小家伙粉nèn的小短tui儿给占领了,哪里动得了分毫。

昨夜,小家伙嬉闹到很晚才归家,洗涮完,又在g上闹了半宿,催着薛向连说了三个故事,自己又给康桐表演了一个,方才入睡。薛向担心她睡眠不足,索xing就不起身了,抬眼看看左侧的áng已空无一人,料来康桐是出去晨练了,他又偏了脑袋向窗外望去。

这是一扇老式的纸质合页窗,窗棱上的红漆已经脱落大半,糊窗的纸张早已泛黄,更有三五空洞散鼻其上。昨夜,因贪慕窗外夜景,这窗就打开着,临睡,却忘了关,正好省了薛向的开窗之苦。

薛向送目窗外,但见窗户的两侧,生着几丛翠竹,竹节粗大,主枝已然亭亭如盖,显是在此生长多年了。诗家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想必此间卧室的历代主人应该都没这种情怀吧,肚子尚且填不饱,谁还敢奢肉了,更别提雅不雅的了。这窗外翠竹,却是便宜了衣暖食饱的薛大官人。

正是:翠竹生爽气,涤我凡尘身。

薛向对着这几丛翠竹玩赏了好一会儿,深呼吸不知做了多少下,方才将视线前挪。正对着窗子的是一条泥巴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泓水塘,水塘半亩大小四四方方,池水深蓝如黛,池间稀疏地生着几丛荷叶,间或夹着厚厚的芦苇。水塘不大,其间植被也不丰茂可清晨的池塘却热闹异常。成功越冬的群蛙开始鼓噪争鸣,间或噗通一声,从荷叶上跃进水里:早起的鸟儿振翅高飞,扑棱棱,带起一阵水huā:最活跃的是几只外来客坞鹘,一个翻身,从半空直插水面,水面微澜,再腾空时,雪白的嘴尖便多了一尾小鱼。

清晨万物复苏生机始勃,正是这山间最俱野趣的时候。这瑰丽的大自然就仿佛最伟大的导演,这扇窗就是一道屏幕,窗外正上演着最动人的电影。薛向看得沉醉了,伸手去mo香烟没想到小家伙抱得太紧,竞动不得分毫。他小心地将小家伙的肉乎乎的小手掰开,正要扭头,那小手竞又攸的一下,打回到了原处,将他箍住。他又将小家伙的小手挪开,哪知道,还未来得及动作,那小手又伸了回来。

这下,薛向哪里不知道小家伙在搞怪伸出手亲呵小家伙的胳肢窝,果然,手还未触到肌肤,便有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小家伙从薛向怀里,猛地探出头来,一张精致的小脸儿两颊拽起,lu出两颗小虎牙,笑得得意极了,浑然不觉两颊处正挂着两道晶莹剔透的涎丝。

薛向刚探手从g头拿过毛巾,给小家伙脸上擦净康桐端着一个铁锅和一个小簸箕,便走了进来。

“吃早饭啦,老姜炸的油条,现磨的豆浆,是下来用,还是在g上将就?”康桐今天穿着身蓝军装,晨练归来,精神抖擞,黝黑的脸上还挂着汗珠。

薛向冲康桐招呼一声让他将早餐端到外间的办公室,便翻身下g,三两下,装束完毕正待给小家伙穿衣,却被小家伙拒绝了。小家伙推开薛向是大手振振有词说什么“宝二妹比我还小半岁呢,她都自己穿衣服,我才不要你帮呢。”薛向听得苦笑不得,好似自己求着伺候你这老佛爷一般,不要自己帮手,正好着呢。

油条是刚炸的,又su又劲道,豆浆是现磨的,清香四溢。薛向连吃十更油条,猛灌三杯豆浆,才算混了个肚儿圆,吃完一抹嘴,美美地伸个拦腰,只觉这乡间的日子也不十分难熬。也难怪他薛大官人这般心肠,也不看看他现在的身家、生活和这个时代是多么的脱节,一切由钱先生开道,能不惬意么?

前几天被他吃掉的鸡就不说了,单说方才的豆浆、油条,又岂是靠山屯普通社员能吃得着、吃得起的。那又细又白的精面粉和粒粒饱满圆润的特级黄豆,都是他前天招呼小孙捎回来的,就连炸油条的油脂用的并非普通的菜油和豆油,而是芝麻香油。时下的食材才是真正的纯天然、无污染,吃起来能不爽快么?可要吃到这些玩意儿,没有丰实的荷包,那是想也别想。

今早的油条炸多了,还剩了半簸箕,薛向正准备寻了网罩给罩起来。先前提了一袋油条出门的小家伙,空着手奔回来不说,小脸儿还皱成一团,拖了薛向便朝门外奔,小嘴还嚷嚷着:“有个哥哥看着她和小伙伴吃油条,看着看着,就倒在地上睡着了,怎么叫,也叫不醒。”薛向闻言大惊,抱着小家伙便朝门外奔去,康桐随后。也跟了出来。薛向奔出门外,不用小家伙指向,便知道出事的地点,惯因此时打谷场的东南角,围了一圈人。

薛向奔到近前,有人见了,便嚷着大队长来了,大伙儿让让,前面挤成一团的人群,立时如舟行浪分一般,腾出了空隙。

薛向奔进小圈子,放下小家伙,便蹲身到了倒地那人的跟前,定睛一看,正是三位男知青中的一位,却叫不出姓名,再抬头看去,四周围得最紧的正是另外七名知青。薛向到靠山屯方不过五天,这五天不是忙着整人、开会,就是忙着杀蛇,好容易今天消停下来,正想找机会和几位知青聊聊,哪知道却以这样的形式碰面了。

薛向掰掰那人的眼睛,再按按肚子,瞅瞅那张不见一丝血sè的脸蛋儿,初步断定是低血糖。虽然薛向不是医生,却自幼习武,对人的生命基本体征还是略知一二的。未几,被他招呼去喊老药子的小孙,拖着老药子到了。老药子对着那知青井扯了几下,掏出根浇了酒的银针,对着脑袋上一处不知名的xué位刺了下去。那知青一声咳嗽,便醒了过来。老药子起身报告病因,果然如薛向先前所料一般无二,只不过,老药子的说法更加具体一饿晕了。

薛向听得连连皱眉,虽说这会儿的粮食产量仍然极其低下,可这几年高层再没折腾农民了呀。又不是五**年,说生活差,有人吃不饱,他信!可要说把人饿晕过去,他无论如何也难以置信。

薛向先问晕倒的那知青姓名,知是叫郑桐,又问怎么会饿晕过去。

郑桐红了脸,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们这帮知青已经连着喝了一个月的稀粥了。这郑桐本就是大肚汉,可生xing讲义气,每次喝粥,都将米多的盛给每晚都饿得直哼哼的春城老乡钟跃民。今天,他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就在打谷场里转圈圈。恰巧,小家伙提溜着一袋油条,来既定“分桩”地点,分给众娃娃。那娃娃们见了金黄的油条,哪还有客气的,到手之后,便往嘴里猛塞。这下可就要了郑桐的小命喽,见着金黄滴油的油条,他腹中饥火已经腾地燃了:再见娃娃们吃得那个香甜的模样,他彻底受不了了,一头就栽倒在地,临失去意识的霎那,脑子里还回dàng着“油条”俩字。

这般糗事,叫郑桐如何说得出来,倒是一位叫蒋碧云的女知青说出了原因。薛向一听,还真是饿的,这帮知青居然连喝一个月的稀粥,平日里还得下地干活,这不是杀人么?

薛向听了,二话不说,便朝知青住的西厢房奔去。这西厢房和他所在的队长办公室,相隔倒是不远,百十米的距离。这西厢房倒不是寻常人家说的正屋、厢屋,就是一座两进的土屋,又矮又小,一间住男,一间住女,都是大同铺。男知青只有三人,因此简易的灶台便垒在男知青这间房里。

薛向奔进土屋,直朝灶台行去,取下锅盖,但见锅内果真是稀粥,甚至已经不能叫稀粥了,叫米汤都勉强,那粥清亮得可以照出人影来。

薛向前脚跟进门,先前一帮看热闹的也跟了进来,薛向冲人群中的李拥军骂道:“李队长,老子问你,队上每月分给每位知青三十一斤口粮,怎么还把人给饿成这样?”李拥军被点了名儿,一边暗叹晦气,早知道就不往前凑乎了,一边埋怨薛向问得稀奇,知青饿肚子,他怎么知道,许是知青不知节俭,提前将粮食吃光了呗。李拥军心中这般思想,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大队长,还没到月底呢,月底才发粮食。”到嘴边的“可能是知青们吃得快了”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什么屁话,没到月底,那上个月的粮食哪儿去了,没听见说,都喝了一个月的稀粥了么?再说不出个究竟,信不信老子叫你连喝一个月的稀粥。”见了知青们这般惨状,薛向没由来又想到远在南疆的大姐,生怕她也是过得这种日子,心中的邪火就压不住地往外冲。

李拥军吃了挂落,心中郁闷,脑子却飞速地转了开来,思考着原因。薛向也确实怪错人了,他薛向未来靠山屯前,李拥军已被蔡高礼整成了货真价实的不管部部长…啥也不管。也就这几天,李拥军才算恢复了副队长的威风,要他说出知青饿肚子的原因,还真是为难他了。

见薛向脸sè越来越冷,李拥军急得直抓头皮。就在李拥军走投无路之际,知青们扶着郑桐跟了进来,由柳眉口中,薛向方才知道了答案。

ps:钟跃民、康桐、蒋碧云只是向血sè致敬,别对号入座啊。血sè中,钟跃民插队是六十年代,压根儿挨不上呢。看在血sè的份儿上,给点月票不,呜呜,还要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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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10)

柳眉一说,薛向才知道,这帮知青根本不是每人每月领三十一斤粮食,而是每人每月只合十六斤。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帮知青正是十**岁年纪,哪个不是饭量惊人,每天一斤粮食都得勒紧腰带,结果只剩一半,也就是喜两粮食,不饿出毛病才怪呢。

薛向大怒,喝问李拥军平时是谁配发知青粮食,一问才知是和蔡氏父子一道跑路的铁勇铁副队长负责。这会儿,铁勇跑得没了踪影,薛向只好叫过仓管员老王一问,才知道不单是知青们的粮食被克扣了,就是社员们划算工分时给的鼻级也普遍偏低,竟然出现了队里的粮食没分完,还欠着公社公粮的诡异局面。

那多的粮食哪里去了?薛向心中揣着这个疑问,嘴上却命令开了:“李队长,你领着老王将仓库的种粮清点一下,将这些年欠着知青的粮食给老子补齐喽,村里的孤寡老弱也匀儿点,剩下的按人头,给老子分了。”

薛向话音方落,四周一片大哗,若不是碍于他揍蔡国庆、禁蔡高礼、屠杀大蛇积攒下的威望,早一窝蜂地骂开了。即使这会儿,众人只是嘴上惊叫,心中也怀疑起这城里来的大队长是否真的靠谱。这种粮,可是再过两月就要大用的,这会儿吃了,两个月后,种什么,秋收岂不是要绝产?

薛向双生虚压,止住了这片嘈杂,说道:“社员同志们请放心,种粮我心中有数,绝对不会误了农时。可现下,吃饭是咱们靠山屯的第一要务,这都什么年代了呀咱靠山屯竟然还把来支援咱们的知青给饿晕了,说出去都丢人啊。就算不为这几位知青,咱们自己也要吃饱饭不是,先分了,若是我搞不来种粮你们就把我给吃喽。”

薛向最后一句话,笑果不俗,众人听得齐齐乐了。实在是这个张口就骂、动手就捶的大队长,难得有这般幽默的时候。既然大队长说负责了,有饱饭谁不吃,谁脑子有毛病。

薛向自不会大言欺世,自打他进屯子,就惦记上社员们吃饭的问题了。后世说:吃饭靠两平,他岂会忘了后面的那个整杂交水稻的“平”薛向知道这会儿袁龙平大概正在邻省搞杂交水稻种植推广了,心思早活泛开了:这江汉省嘛还是由咱靠山屯拔头筹吧。

薛向一挥手,李拥军便领着众人去了。几位知青听着发粮食,眼珠子都绿油油一片,撤tui就要往外奔,却被薛向挥手拦住说有事儿要跟他们讲,粮食会派人送过来。

众知青对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大队长一直是敬畏交加,敬是因为这大队长危难关头,救过自己等人:畏是这大队长开口老子,闭口球,心狠手黑,视人命如草芥,怎叫自己等人不害怕。

薛向拦下了众知青,见众人站成一排,似在接受检阅一般挥手让众人落座。哪知这几位知青仍拘谨得厉害,死活不动地儿,嘴上也不说话,倒是肚子不住地呱呱直响。薛向笑笑,招呼康桐将那半簸箕油条取来,赠给众知青。

众知青见了这金黄滴油的油条,哪里还绷得住,半点拘谨也无,饿虎扑食般你一根我一根,拿了就往嘴里猛塞。

薛向看他们吃得狼狈起身给众人倒水。众知青勉强祭了五脏庙后,擦擦嘴,才想起,自己竟受了大队长的伺候,又手足无措起来。

薛向这会儿已知道众人的名字,有几个还是前世某电视剧的名人,可xing格迥异得快没了边儿。那位钟跃民可是冻死迎风站,饿死ting肚行,活在路上的个xing青年眼前同名的钟跃民却文弱书生一般,竟窘得脸都红了。

薛向知道再客气下去也没什么效果,索xing就直入正题了:“你们干脆也别干农活了,领袖说你们下来,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教育了两年了我看也差不多了。俗话说,好钢用在刀刃上,你们都是文化人,那就发挥特长,暂时给靠山屯的娃娃们做老师如何?”

薛向下乡也有些日子了,一直很好奇全公社所有的大队都有小学,为什么独独靠山屯没有。还是韩东临给出了答案,说是,早先也有过,校舍就修在南坡,后来大队的社员们连饭都吃不饱了,更别提负担孩子上学和教师生活了,因此,这靠山屯的薛向便不撤而撤了。

薛向倒是没时间去上面反映,等县里的教育部门批下公文,按部就班,那得等到猴年马月。还是自己先把学校张罗起来再说,眼前的八个知青不正是现成的老师嘛。

众知青听了薛向的话,竟集体沉默了,倒不是众人贱皮子,愿意做农活,不愿教学生。实在是众人生怕一旦做了这个老师,户籍落定,再回城就难了。他们可是有很多已经回城的知青朋友,写过信来,自是知道苦日子也快到头了。

薛向见众人脸上迟疑,心中纳闷:这是好事呀,怎么还推三阻四,复又设身处地一想,才算是明白众人的纠结。当下,薛向拍xiong脯保证,只是临时教孩子们几个月,几个月后,他会打报告,让上面派下正式教师来。

得了薛向的这番保证,众人才喜笑颜开来,正七嘴八舌讨论着教师生涯,送粮食的来了。众人接过粮食,便升起了灶火,看这猴急样儿,刚才的油条也不过是塞了个牙缝。

谈妥教师的问题,薛向打声招呼,便出门去了,他今天的事儿多着呢。薛向直趋办公室,招呼通讯员小孙,通知各小队队长,来办公室开会。他一支烟没抽完,九个小队的队长齐齐到了。原来众人都在不远处的仓库领着各小队的社员,分粮食呢,是以,小孙一去,便将众人聚齐了。

众人落座后,薛向单刀直入,便将修建学校的事儿说了。众人听了齐齐赞好,这娃娃们没学上,哪个家长心里不着急。别看他们是山民,平日里,瞧不起这帮知青:批斗时,也猛喊“打倒臭老九”可骨子里还是认为读书人是高人一等的。

“大队长,让娃娃们读书,咱们自是千肯万愿,重修校舍就不用了吧,南坡上的老学校虽然老点儿、破点,但勉强还能用啊。再说,新建校舍的建材也没处寻mo不是,我看还是将就些吧。”发言的是彭春,他抽过薛向递的烟,知道这大队长其实ting好说话,对薛向,倒不似别人那般敬畏。

“不行,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哪能马虎?南坡上的校舍,我去看了,那能叫学校么?泥巴墙,茅草顶,又小又矮,娃娃们在那种环境下,怎么能好好念书。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提意见的,老子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薛向又摆出了丘八模样,诸人再不敢多言。

扫平诸人后,薛向便开始安排工作,新校舍的地点就设在打谷场的西北方向,那处背yin向阳,正适合这朝气勃发的娃娃们。定好地点后,薛向便要求各小队长回队召集木匠、泥瓦匠到他这儿集合。另外,要求所有的劳动力停下手头的工作,集中全部力量尽快将校舍修建起来。

薛向干别的不行,搞统筹管理却是一流。他一声令下,靠山屯生产大队立时动作了起来。二三十老泥瓦匠被他圈在办公室,搞起了从未试过的设计、规划。小两千劳力被他分作三拨,一拨进山伐木,准备粱木:一拨跟着李拥军,直趋社里的红风砖瓦厂,严令就是肩挑手提,也要将砖瓦给运进靠三屯:最后一拨准备伙食,干这种重体力活儿,队上岂能不管饭。

百来根粱木,两三个小时便被运出了山:因为二道坡锁住交通,车辆运到那里就需人抬,所以,去的都是棒小伙子。诸人从二道坡前将拖拉机上的砖瓦,转运到二道坡后的牛马车,虽然艰难,可近五百壮劳力,发起疯来,数万块砖瓦,也不过在饭点儿的时候,就运到了。

中午的主菜是大乱盹,一头猪混着无数的菜蔬,盹了十几锅。这猪肉倒不是本屯出产,靠山屯地寡粮少,自己尚且不够吃,哪里养得起猪,还是从相邻的洪庙村买来的。吃得一帮不知多少年未见荤腥的社员们齐松ku带,十几口大锅愣是吃得跟洗涮过一般。

吃罢饭,众人也不歇息,就着这砖瓦、木料,就劳作开了。这会儿的壮劳力都是多面手,木工、瓦工几乎没有不会的,如此多才多艺倒不是什么天赋,而是逼成的。想来也是,你一个穷老百姓,自己不学,难道还出得起钱,请人不成?

小两千人马,同心同力,更兼材料齐备,要建出一座只须够两三百孩子入读的校舍,那速度自是惊人。众人焚茅草,伐恶枝,平土地,红砖垒砌,巨木横叠,泥沙俱下,汗水簌飞。新月出生,一座红砖红瓦,方正平整、窗明几净的校舍便建成了。不知谁欢呼一声,上千人齐齐跟着欢呼了起来,霎时,毛巾摇曳,草帽盘旋,新建校舍的四周成了欢乐的海洋。

薛向看着眼前的海洋,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这种感觉让他灵hun深处都在颤抖。他甚至有种顿悟的感觉:最大的威风不是一人呼,百人诺:也不是一人震怒,天下怖恐:而是在眼前,写在娃娃们纯真的笑脸上,现在老农额上的那深深毅纹里,在那摇曳的毛巾上,在那盘旋的草帽里,在这无边的春风明月里……

薛向闭了眼睛,来聆听这种欢呼,正在他yu神游北海之时,却被老好人苏顺民拖来账本,用一件俗之又俗的事儿给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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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 (完)

“大队长,帐上还剩不到两千了,注钱是不是huā得太快了点儿?”

苏顺民一脸苦sè,和这满场的欢乐气息十分不衬,他也实是被薛向huā钱的速度给吓着了。

“什么,怎么还有这么多?”好嘛,薛向倒是嫌钱huā得慢了。他实是觉得这时的钞票太值钱了,修了这么大一座学校,虽说劳力和木材是免费的,可上十万块饽瓦总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吧,居然才耗去两千多元。

薛向这没心没肺的回答,险些没把苏顺民给噎死:你大队长就算你是京城来的,总不会不知道两千块能买多少米,买多少肉吧,咱屯子一年上头,可是连肚子都混不饱啊,可不兴这么糟践钱。苏顺民心中这般思想,却不敢说出来,他可知道这大队长的脾气不好。今晚,他还是鼓着勇气,前来规劝大队长莫要大手大脚。

原来,薛向将自己身上的三千和康桐带的一千,一起交给了苏顺民,叫他入到大队的账上。之所以叫苏顺民入账,倒不是他薛某人大公无si,损si肥公。实在是这靠山屯缺了钱先生,什么事儿您也甭想办成。不说这次修学校,就是宰那条山神的铁棒,你都没地儿寻mo。薛向自有他的如意算盘:先拿si人腰包入账,卖了松lu才抽出垫付资金,公si两便,又省了时间。

苏顺民这么过来一搅合,将薛向先前飘然、陶醉的感觉全给搅没了,倒是让他想起正事儿来。薛向敷衍几句,打发走苏顺明,招来正在人群中欢呼的小孙,叫他去寻邓四爷、老药子、李拥军到他办公室来。

他则走到老槐树下,敲响了铁钟待众人静了,说了几句喜庆话,便叫众人散去。

……………………………

薛向抱了小家伙和康桐进了家门,刚点燃蜡烛,小孙便领着邓四爷三人走了进来。此时方不过八点小家伙一点睡意也无,从薛向怀里溜了出来,便奔回房间。一会儿的功夫,她便抱着正咿咿呀呀发着声的收录机钻了出来,在邓四爷三人惊诧的目光下,飘着便出了大门。

未几,打谷场那边传来一阵铺天盖地的尖叫声和欢呼声,这是在为靠山屯第一件家用电器喝彩。

薛向嫌外边吵闹,起身关了大门,转身对众人道:“这会儿叫大伙儿来是商量处理松lu和蛇掌的事儿,

薛向话没说完,老药子便从身后拿出个红sè的木盒:“大队长,两只要卖的蛇掌我简单处理了下,另外两只我熏干了,磨成了粉末配了不少草药,现在已经制成成品了,您直管使。效果保证惊人。”

老药子一说完,便知失语,急忙捂了嘴巴。康桐三人听到这番妙语,却齐齐笑出声来。

“叫老子只管使,这老药子是何肺腑?岂不是诅咒老子还未"pochu",便不行了么!”薛向心中腹诽,嘴上却飞速地将这话题给扯偏了:“别扯这没用的,我看这样吧明儿个一早,你们四个一起去汉水,将松lu和这对蛇掌给卖了。我是这么想的,这玩意儿,在县里和荆口都难卖起价钱,还是去省城,那边的价钱应该好些。”

众人同言,各样反应。康桐是无所谓,三哥吩咐,他招办就是;

李拥军则是红了脸皮想拒绝,又怕丢面子:老药子和邓四爷则是双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叠声的“使不得”、“不敢去”。

这回,非是薛向思虑不周,而是他压根就不清楚这会儿农民的出远门之难。原来,此时的农民出远门有两道难关要过。一是,农民不似城镇居民,有工作单位,单位开具介绍信和便条便出巡无碍。二是,这会儿的城乡二元制,决定了城镇居民每月有固定粮票,而农民没有粮票的尴尬局面。农民要出门总要吃饭吧,没粮票你去哪里吃饭(当然,也有出远门的,得自己烙一包烙饼)?因此,这就导致大部分农民活了半辈子甚至未出过公社,连县里都不曾去过,更别说叫他们去省城。是以,李拥军会脸红,两位老头儿干脆就麻了爪。

薛向好说歹说,两位老头只是不应。在邓四爷看来,那高大的城市、喧嚣的人群、各种各样无论如何也看不懂的规章,简直比山神可怕一百倍。可薛向知道,这两位不去是不行的。康桐和李拥军一个是向导,一个是保镖,唯有这二位才对松lu和蛇掌的价值知之甚深,才不会轻易被忽悠。

两老头推三阻四,好似薛向让他们进城,就是要他们的xing命一般。

薛向无奈,只好拿出大队长的威严,一顿大道理,外加**,才将两位老头子给慑服。末了,他又软语安慰两老头说,一路跟着康桐就好,该吃吃,该喝喝,话都可以不用讲一句。这番软硬兼施,才勉强将两个老古董拿下。

………………………

薛向站在坡下,抬头打量着这锁住靠山屯无数个岁月的二道坡,这也是他第一次认真窥二道坡全貌。二道坡,一左一右,夹着一条九曲十八弯的笑道,两坡各高二千来米,坡高且陡,笔直插在半天甲,是以无数代靠山屯的村民想用楸用锅将它除去,都困难异常。

薛向自打进了靠山屯,心中就装着靠山屯三害。现如今,蔡家二虎被逼得远遁在外,山神蛇已授首有日,就剩下这二道坡横在他心间。今晨一早,送罢康桐四人,他便给安在江摇了电话,两句玩笑话一开,便扯上了正题。薛向直言二道坡之害,虽未道出求助之意,安在江却是听了出来。安在江二话不说,便让他在靠山屯静候,说稍后汉水军分区会有一个排的战士下靠山屯搞军事演习,注意接洽。话已至此,薛向岂能不明白,什么军事演习,不就是现场爆破嘛。

时值正午,薛向领着靠山屯的全体社员扛锻拿镝,站在数百米外,静等前方战士起爆**。但见最后一个战士从左边那道坡撤出来后,一位身材墩实的军官大喝一声“起爆”左前方的战士猛地按下一个绿sè起爆器。

“轰”的一声巨响,晴天天朗日里,陡然起了一道惊雷,霎那间,两座山坡被强大的气流瞬间摧折,半天里下起了一阵土雹石雨,整座土坡从底部向上跳了一下,便陡然坍塌。这一声巨响震得不少社员一屁股坐到在地,震得捂了耳朵的薛向仍觉耳膜阵阵生疼。

漫天的烟尘落定,眼前的两道天坡哪里还有踪影。忽然,满屯子的社员们齐声呐喊出来,这喊声竟比昨日校舍建成更来得热烈。喊着喊着,便有人哭了起来,慢慢地,一传十,十传百,这阵哭声竟聚成海洋。

薛向听得辛酸,却是猜到了原委:这二道坡可是坑苦了这祖祖辈辈的靠山屯村民,此时,这二道坡灰飞烟灭了,几十年积压的辛酸便似失了堤坝,化作眼泪奔腾,一倾而下。薛向无暇、也不愿去安慰这些山民,哭哭也好,有助排遣郁气。更何况,前来相助的子弟兵,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冷落。

“谢谢解放军同志们,实在是太感谢了,若是没有你们,咱们靠山屯的乡亲们,不知道何时才有这宽敝大道啊。没说的,叫战士们中午都去咱屯子吃饭,小野鸡盹蘑菇已经热烫烫地了。”薛向上前就攥住了那敦实排长的大手,一通猛摇。

后面的社员们听着大队长竟这么当着他们的面发瞎,骨子里直冒冷气,正哭得伤心的,也被这话给震住了。他们一帮人齐聚此间,屯子里就剩了一帮娃娃和几个知青在上课,哪有半个人烧火做饭。还小野鸡盹蘑菇已经热烫烫了!俺们自己的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这大队长给拉了过来,哪里的来得菜哟!

薛向现在的说谎功力日厚,当着小两千人就把假话说得震天响,脸皮红都不红一下,真挚的语气,听得那农村出来的排长眼眶都红了。

但见那排长双手紧握薛向的大手,一阵猛摇,语带悲怆:“好,好,多好的乡亲们啊,咱们几十年的军民鱼水情,不就是这么培养出来的么。不过,我先表个态,咱们解放军有纪律,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这是铁律。薛同志,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饭无论如何也不能吃。”“不行,这坚决不信,谁不知道咱子弟兵最仁义。可也不能叫俺们靠山屯的老百姓被人戳脊粱骨啊,帮这么大个忙,连饭也不吃一口,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薛向一脸的决绝,看得后面的社员们又是一阵腹诽:大队长,差不多啦,再抖,那包袱可就要破啦。

那排长是个实诚人,眼见薛向说得情真意切,似乎觉得不应下,有些伤了老百姓的感情,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薛向又说话了:“好吧,既然解放军同志这么为难,咱们也不能强要你们违反纪律,不吃饭,那喝口水总行吧,要是连水也不喝,说啥,俺们也不答应。”薛向说完,心中猛地打鼓,好险就玩儿lu了,这排长也太实在了吧!

那排长见薛向这么说了,长长舒了口气,连说:“喝水行,喝水行,这个不算犯纪律。”

薛向大手一挥,后边抬出一桶水来。那排长领着三十来个战士,

每人咕嘟了一飘水,擦擦嘴巴,连连道“好乡亲们啊”末了,还要战士们齐齐敬了个礼,才领队而去。

见解放军们远去,薛向才松了口气,后方的社员们见了大队长这般市侩模样,嘴上不敢笑,可眉毛全奇形怪状地蹙着。

薛向见了,哪里不知道所为何事,一边心中叫骂:老子算是枉做小

人了,一边喝叱众人开始平整土地。

薛向刚用铁楸拍碎了块西瓜大的土球,就听见后方有人大喊“大队长,出事儿啦,大队长,出事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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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无风卷起三尺浪 (1)

当听到松lu和蛉掌被抢了,且康桐四人被关进了号子里,*向的耳朵是掏了又掏,叫喘息未定的老姜再说一遍。老姜也是心急如焚,杀蛇、挖松lu,他虽然没去。可松lu和脚掌的价值,他还是听老药子说过的,这么多钱突然没了,搁谁谁不心疼啊。尤其是那松lu,大队长说了入队上的公帐,岂不是还有他老姜一份儿。

老姜见薛向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便大着声音,喊道:“大队长,电话那边自称是什么洪山区公安局,说抓了四个诈骗犯,要队上领导去说明情况,令外叫家属拿钱罚款……”老姜还歹细细交待,眼前陡然一huā,再看时,眼前的大队长竞已在十米开外,如风一般,直奔屯子而去。

得了这个消息,薛向简直要气炸了,终日打雁,今朝却叫雁啄吓了眼,他娘的,抢东西居然抢到老子头上了,都说入乡随俗,这个俗咱爷们儿是说啥也不随了。薛向奔回房间,将那把门m20别进了腰里,军官证也被揣进了腰包。此次前去,人责地不熟,唯一的借助便是手中的这把枪,和这张老爷子交待可以随便用的军官证。有了这一枪一证,天下大可去得,不信这小小洪山区能翻了天去,更何况,在汉水地区,他又不是真的无可倚仗。

……………………

薛向到洪山分局的时候,已是薄幕时分,半天里的云霞如柳絮一般,驳杂浮躁,乱成一团,亦如薛向此时的心绪。薛向原以为这洪山公安局定是个大局子,哪知道竟是汉水地区汉水市洪山区辖下的公安局,只比胡街区派出所高了半格。两层灰扑扑的小楼有气无力的爬着,门前倒还是ting正规,还设置了岗哨。薛向知道越是这种基层的暴力机关,里面的水就越深越浑,越是无法无天。

果然,刚进大门,薛向就被拦住了。一个歪戴着警帽的老虎皮劈头盖脸地就要薛向登记,便掏出个登记表,又语速极快地报了一堆证件,要薛向拿出一张来证明身份,说着说着,脑袋便昂上了天。可这会儿还没有身份证一说(84年才有),薛向能怎么证明,难道他这个大队长自己给自己开封介绍信?别扯了!薛大官人此刻心急火燎,哪跟他废这个事儿,一把推开登记表,军官证一晃,也不管他看没看清,收回来便道声“军事机密”一脚踹开大铁门,便横冲直撞地奔了进去。

薛向自知此时搬出某某公社主任的身份毫无意义,这帮老虎皮才不会在意呢,索xing他就直接挂上了这军方身份。再说,对付这种暴力机关,还是抬出另一个更暴力的机关好使。更何况,跟这帮能把受害人都抓起来的家伙,一准儿讲不清道理。薛向一贯作风就是:谁不跟他讲理,他就不跟谁讲理。这回,连薛大官人自个儿都挨了抢,他岂会继续讲理?

薛向正要推开局长室,先前的那个歪帽老虎皮便火急火燎地追来过来,边跑边压着嗓子:“别别,别推,里面在开会,千万别推,你一推,我就……”

薛向却置若罔闻,再他“完”字刚要出口的时候,径直拧了下扶手。那老虎皮一个加速,就要来捉薛向的手。哪知道薛向耍诈,猛地收回了手,用脚顶开了办公室大门。那老虎皮没控稳身子,一个踉跄,直直撞了进去,啪的一声,摔在了地板上。

洪山区么安局的马栋粱马局长正慷慨ji昂的念着文件,门突然被撞开了,又有人跌了进来,将他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感觉给搅得四分五裂。马局长啪的一拍桌子,正要骂出声来,薛向便大步走了进来。

见了薛向昂首直入,马局长彻底火了:什么时候,老子的办公室成了菜市场了,连乡下卖菜的刁民也能昂首而入?

你道马局长何以这般想法?原来,薛向今天浑然没了平日的佳公子造型和英俊青年军官形象。今天,是靠山屯收拾二道坡的日子,他大队长带头参加劳动,再穿那几件衬衣,军ku、皮鞋显然不合适了。他就东一件,西一件,在屯子里东拼西凑,凑出了这么套装备。因为走得匆忙,他压根儿没来得及更换。

此刻,薛向上身披着件小了一号的麻衣,袖子短了一截不说,还遍布补丁,这补丁也打得颇具特sè,有的补丁甚至是朔料袋敷衍的:ku子就更加不堪了,竟也是化肥袋子缝制的,好在尿素二字打在左边的kutui上,没像邓四爷那般直接补在了裆处:头戴破草帽,脚蹬烂胶鞋,满身尘土,头发散乱,就难怪马栋粱认为他是卖菜的了。

马局长先是要喝叱那老虎皮,这会儿,怒气全对准了薛向。孰料,他未及张口,他眼中的卖菜的,急走几步,便到了跟前,抓住他的手,就是一通猛摇,末了,掏出张证件,晃了一下,便道声军委工作,请地方同志配合………………”

至于那卖菜的后面还说的什么,马局长这会儿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脑子里一团乱麻,只觉这世界突然颠倒、翻转一般,眨眼间,乞丐突然变成了皇帝。还是与会的苏政委先回过神来,说了声散会,打发走诸人,开始和薛向接洽起来。

“苏同志,我此次前来,是接到上级指示,令我核实你处是否有抓捕邓水生、姚山林、李拥军、康桐这四位军属、烈属。

”薛向如当初对付邱治国一般,老调重弹,开门见山。

马栋粱此时也回过神来,闻言,同苏政委齐齐一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抓了几个山野村夫,竟招来军委过问。就算是军属、烈属也归地方人武部过问吧,怎么就惊动军委了呢?更何况,先前一阵恐吓,那两老头恨不得连祖宗十八代都交待出来,都是普通山民的身份,家中压根儿没有子弟参军,哪里来的军方背景。不对,不对,那个死不开口的年轻人,听那两老头交待说是京城来的,至于干什么的就不知道了。莫非是,是为那小子而来,这下麻烦大了,那小子可是伤得不轻啊。

薛向见马、苏二人脸上yin晴不定,心中咯噔一下,料到必有意外。果然,马局长吱唔了几句,便说有位年轻的同志受了点轻伤,可能要治疗一下。

薛向一听,哪里不知道定时康桐受伤了,立时汗毛都炸了,探手伸进腰间,便带出那把m刀来,抵着马栋粱的脑袋:“给老子带路。”先前的虚与委蛇、斯文模样一扫而光,薛向扯着马栋粱的脖子就出了大门,旁边的苏政委和那位老虎皮看得都傻了,就算你是军委的,也不带这么横的吧。

马栋粱平日里最是养尊处优,虽当着一方暴力机关的首脑,却连枪都不曾放过,更别提被人拿枪指着了,这会儿内ku已是湿漉漉一片了。

出了大门,薛向将枪从马栋粱的太阳xué处移到了腰间,身子向他靠拢,遮住了枪身。

见枪不见了,虽然能感觉到在自己腰身处抵着,到底没先前那般可怕了,马栋粱好歹回过了点人气,边哆嗦着“冷静,千万要冷静”边打着摆子似的,抖动着双tui,头前开路。

有马山魁这个坐地庶开路,片刻功夫,薛向便见到了康桐四人。

透窗望去,这是一间yin暗潮湿的房间,里面甚至没有寻常号子那样的高低g,四人躺在一堆杂草上,一动不动。

行至近前,木门紧锁,马栋粱正要招来狱警开锁,哪知薛向却是一刻也等不及,拔脚就是一踹,那坚实的木门似乎敌不过柔软的胶鞋,像挨了炮弹一般,砰的一声闷响,瞬间木肥溅,门板中间陡然炸开一个半人高的大洞。薛向伸手轻轻一推,那门便轰然倒地。

“大队长!”邓四爷最先回过神来,见着是薛向,猛地便惊叫起来。

“矢队长啊”

“大队长呀”

李拥军和老药子也发现了薛向,跟着便叫了出来,语带悲怆,似是有满腹的委屈。薛向看着三张遍布青肿的老脸,心中无明业火烧起三千丈。再去看康桐,却见他仍一动不动地躺在湿草堆上,身上还搭着李拥军的青布大褂。这是老李压箱底的好衣裳,从来舍不得穿,还是听说要进省城,才舍得拿了出来,这会儿那大褂也破败不堪。

“小康,小康!”薛向抱起康桐轻轻摇晃,嘶喊了起来。这会儿的康桐哪还有原先那般英姿勃勃的风采,双眼红肿如桃,脸上遍是伤痕,左胳膊松散地吊在一边,显是折断了。

薛向嘶喊了半晌,也不见康桐有任何动静。康桐就是他的家人,亲兄弟无二,可以说是除三小外,最让他挂心的人。见了康桐这般惨状,薛向就感觉有人正拿了刀,在一刀一刀剜他的心。

薛向目眦yu裂,也懒得问是谁干的,一把抓过马栋粱,捏着他的脖子,单手就将他提了起来:“给老子说,为什么胡乱抓人?谁他m

的报的案?”这会儿什么他m的理智,官员体统,风度,全被薛向踹飞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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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无风卷起三尺浪 (2)

薛向目眦yu裂,也懒得问是谁干的,一把抓过马栋粱,捏着他的脖子,单手就将他提了起来:“给老子说,为什么胡乱抓人?谁他m的报的案?”这会儿什么他m的理智,官员体统,风度,全被薛向踹飞了天。

马栋粱被勒得几乎出不得气,想喊救命,但见了薛向赤红的眼睛,生怕这魔头一个暴怒,就把自己这小鸡脖给捏断了,只得猛吸几口气,哆嗦道:“是是百草厅报报的案。”勉强说完这几个字,马栋粱又跟抽风机似地一阵猛喘。

暴怒过后,薛向神智也清明了些,知道这样问,反而更浪费时间,松开手,将他放了下来。马栋粱粗喘几句,不敢怠慢,细细道出原委来。可他毕竟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儿,其中的旮角又怎会清楚。

还是李拥军、邓四爷,老药子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将整件事情,说出了个大概。

原来,今天中午十一点多的时候,康桐四人就到了汉水市。邓四爷三人一进大城市,就像秃了尾巴的鸦鹁,缩成一团,万事不出头,死活不开口。康桐这四九城出来的顽主自不会被汉水的这点阵势吓住,可他毕娄人生地不熟,提了一篮子宝贝却不知去何处卖。先前,他倒是想随便找个供销社卖了,老药子却说供销社未必卖得起价,还是找找药店。这七打听,八打听,就打听到了这百草厅。

要说这百草厅可是驰名四海,享誉五湖,打慈禧老佛爷那会儿,已经混出名号了。到了民国,更是发展成一个庞大的药店连锁,著名的大埠、大市都有它的分号。

五三年,共和国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三大改造,这名传宇内的百草厅自然难逃法网,变成了国家控股。这百草厅虽不是不是白家人主事儿了,但是招牌依然响亮。这百多年传承下来,就是深山里住着的邓四爷和李拥军也听过,就更别提康桐了,这百草厅的总部可就在四九城呢。

百草厅的招牌很大,略略转了几圈,便寻到了。起先,康桐准备提了篮子,就招呼三人跟进,却被邓四爷和老药子拦住了。这会儿,俩老头在大城市转了转,胆怯虽未尽祜,到底没初始那般慌张了。再说,这十来斤松lu可关系到全靠山屯小两千人能否吃饱饭的问题,两老头再是慌张,也不能眼见它卖贱了。

邓四爷和老药子出主意说,他俩先进去momo行市,若是价格合适,就回来通知康桐和李拥军跟进,出售:若是价格不合适,就再多走几家转转。康桐一听是这么个理儿,财不lu白的道理他也懂,再说,谁敢保证大国字号就没硕鼠。

哪知道,邓四爷和老药子这一进去,就坏了菜。

这二位一进去,就被一位唤作么小五的员工给攀住了。这苏小五年纪不过三十,却自小在百草厅干活儿,算是做老了这行当,最是机灵。苏小五不用看邓四爷和老药子的打扮,用鼻子一吸,老远就能闻出一股土腥气,这是老山里的人才有的,往往这种人手中才有好货。这苏小五上前就热情招呼,又是端茶,又是递毛巾,把未见过世面的两老头给感动得哟,一盏茶没喝完,就把要卖的物什给说了出来。

苏小五一听,竟是四十年生的山神掌和十来斤松lu,立时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心里却狂叫着:天上掉馅饼喽,这回说不得老子又要生发了!

你道怎么回事儿?原来苏小五和这百草厅管委会主任王成家的儿子王金平早勾连到了一块儿,碰上这种来卖珍稀药材的老山客,定要坑méng拐骗抢,诸般手段使尽,将人家的宝贝弄来,自个儿再以最高价卖给百草厅。被弄走山珍药材的山客们自是不会善罢甘休,可有王成家顶着,一顶扰乱市场秩序的帽子扣下来,那人生地不熟的老山客们如何扛得住,也只有悻悻而退。

苏小五听了那两样宝贝,自是热情更甚,若不是强忍着冲动,就要将邓四爷和老药子按倒搜身。邓四爷和老药子担心康桐和李拥军在外面久等,茶水刚湿了嘴,便问起了价钱。苏小五生怕价格说低了,将眼前的肥肉给吓走了,就抱出了最高价:“四十年生的山神掌三千元一对,白松lu两千元一斤,黑松lu一千五百元一斤,杂sè松lu八百元一斤。”

邓四爷和老药子听着价格比预期的高了不少,立时喜动颜sè,说了声稍后,便出门招呼康桐和李拥军跟了进来。康桐端出了宝贝,苏小

五看得眼睛都绿了,直说让众人稍后,他拿到里间,请老师傅掌掌眼,若是合适,待会儿,就把钱带出来。众人只道是交易顺利进行,满心思想的都是能拿多少钱,待会儿钱藏哪里,怎么收着更保险。倒是无一人会想这青天白日,国营大号,竟会做出这等龌龊事儿来。

那苏小五进去不过盏茶时间,便提着康桐递给他的篮子,怒气冲冲地奔出来,一出来就把篮子给啪的丢上了桌,说邓四爷和老药子两个老棺材瓤子竟敢玩尼诈骗,要他们提了东西滚蛋,否则就请他们吃牢饭。

这下,康桐四人全傻眼了,一时闹不清状况。老药子和邓四爷上前就扯着苏小五分说,力证那山神掌和松lu都是上品,说完还要回篮子去拿实物比证。哪知道康桐和李拥军已面黑如漆,这篮子里的哪还是原先的山神掌和松lu,居然变成了两块儿仙人掌和一堆松子。

这会儿,四人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是被眼前的这小子黑了呀!康桐一把上去就拽住了苏小五的胳膊,还未来得及动手,派出所的先到了。众老虎皮不由分说地,就把康桐四人给推搡了出去,临了,还辜告,再敢闹事儿,就抓起来。

康桐xing子最为执拗,三哥交待的事儿,给办成了这样,他如何能答应。待一众老虎皮走后,他又领着三人闯进了百草厅,哪知道这回来的就不是什么老虎皮,而是一帮流氓地痞。说到这儿,得多句嘴,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不管事意识形态,还是社会治安,可以说是到了最混乱的时候。早先,被扫dàng得不见踪影的人社会,这会儿一窝蜂的全出来了。又经过几年的发醇,才有了几年后的那次最严厉严打。

这回,康桐几人遇到的就是这汉水市最大的一帮人社会团伙儿,领头的却不是什么江湖大哥,正是汉水市人武部部长李达的儿子李遣。

要说,这世上的事儿,不怕你黑,也不怕你白,就怕你黑白全占,打着白的旗号,玩儿黑的。李遣正是这么个人,二十啷当年纪,借着自己老子把持着一市招兵的大权,网罗当地无业游民为羽翼,借着老子势力,玩儿白扫黑,自个儿再占领被扫灭的黑团伙儿的势力。没几年功夫,他就成了当地最大的黑老大。

这王金平和苏小五的昧良心生意,油水极大,不是王成家一个小小

百草厅主任罩得住的,自然少不得李逵这坐地虎掺和。这不,康桐三人再次来闹腾的时候,李遣收到消息,便带着一帮地痞亲自出马了。

本来这种把戏,十天半个月的,在百草厅总要演上一回,用不着他李遣亲自出马。奈何这回王金平亲自挂了电话,说油罐子倒了,竟有近两万元,这叫李遣如何坐得住,他领着一帮地痞,折腾一年,也没这么多钱呀。

李逸一到场,二话不说,就吆喝着地痞们在百草厅的大堂里大打出手。康桐跟着薛向练拳也有小两年了,虽无薛向那般所向无敌,身手也是上百次实战中趟过来的,自不是这二三十地痞轻易能拿下的。谁知道这帮江汉省的九头鸟打架浑然不似四九城的顽主们,还讲究个不伤fu女,不欺老弱,竟对着邓四爷和老药子也下起手来。康桐又要顾着两个老的,又要遮应自己,干倒六七个后,一个不注意,就被一光头拿了石灰粉洒了眼睛。这眼睛一完,康桐立时不支,被人一棍子砸在后脑,当场就倒了。因着康桐干翻了五六个,这帮地痞恼羞成怒,对着昏倒在地的康桐,还下起了死手,将他打得浑身是伤不说,那光头竟拿椅子生生砸折了康桐一条胳膊。

李逸打完后,就在百草厅大堂里,一个电话便招呼马栋粱派人,将康桐四人收进了号子里,等着赎人时,再敲一笔。

……………………………

邓四爷三人依着墙壁,结结巴巴地将整个事件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听得这儿,薛向几乎快气疯了,拎过马栋粱,就是两个耳刮子,抽得他鲜血淋漓。若不是碍着这家伙还有大用,待会儿住院,寻仇,须得这张脸见人,薛向早使出牙齿粉碎机了。

马栋粱被这两个耳刮子抽得杀猪似的嚎了起来,他这养尊处优惯了的贵体分外受不得疼痛。薛向听他叫得难听,一个膝撞,撞得他只吐酸水,彻底止住了声音。

这会儿,天sè已晚,要报仇,也不急在一时,薛向招呼李拥军抓起一把发霉的稻草,给马栋粱脸上的血迹擦干。

擦完血迹后,薛向提过马栋粱,叫他抱着康桐,自己则和李拥军掺着两个老头,大摇大摆地出公安局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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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无风卷起三尺浪 (3)

汉水市协和医院是汉水地区最好的医院,同时也是家百年老院,坐落在汉江之滨,环境优雅,风景宜人,康桐此时就在这家医院的手术室做手术。此前,验伤单一上手,薛向就吓了一跳,居然骨折还不是最重的伤害,肝脏也多处破损。

薛向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条凳上,抱着脑袋,越想越气,想去再捶马栋梁一顿消消火。却看着老马忙前忙后,跑上跑下,给李拥军三人张罗病房,他又有些下不去手,只好闷了头,站起身,在走廊抽烟。有护士过来收缴香烟,却被他血红的眼珠子一瞪,扭着ting翘的屁股跑了个没影儿。

一根烟抽到一半儿,保安来了。这下,马栋梁长可逮着出气筒了,证件刷的掏了出来,在众保安面前一晃,真老虎皮就欺负起假老虎皮来。马栋梁拿了证件往人家脸上拍,直把众保安从过道这头儿,拍到了过道那头儿。收拾完众保安,马栋梁也不趁机逃跑,反而跑过来问薛向还有什么吩咐。

你道马栋梁是贱皮子,还是洪山公安局反应如此迟钝,连局长被挟持了也没反应?都不是!原来,苏政委是老刑侦出身,眼力极好,薛向那随意一晃,他就记下了证件上的编号。他生怕薛向是弄的假证,毕竟这么不讲道理的中央军官还不曾见过,哪有上来就劫持地方同志的?苏政委就托了关系,报了编号去查,这一查,居然真没这编号。这下,苏政委的汗毛都炸了,冒充军委军官,挟持地方公安局长。这一传开,就是轰动xing的案子呀。苏政委挂了电话。正要出门召集兵马。杀奔医院而去。哪知道,旁边的红sè电话又想了,苏政委吃了一惊,这个电话可是保密电话。一响便是大事儿呀。苏政委接起电话,那边自称是安办的。苏政委思忖了好久也不知道安办是哪个单位。那边被问得烦了,直接报出了“安炎阳”三个字。这下,苏政委还不知道是哪个安办。估计就是火星来客了。那边电话里也不客气。上来就问查那个编号做什么,持证人在哪里,苏政委哆嗦着答完,那边只说了声“希望地方上的同志们好好配合”直接把电话liáo了。

苏政委这下才知道是惹着真神了,他和马栋梁一丘之貉。都不甚干净,生怕马栋梁倒霉。牵着上了自己。是以,苏政委连忙派了便衣,化装成医生,蹿进医院,把消息传递给了马栋梁。人家马栋梁早被薛向两耳刮子抽服帖了,压根儿就没起过怀疑的心思,不是军委的人,能这么横么?这回,苏政委传来消息,只是让马栋梁更加小意罢了,安办竟亲自给自己局子挂了电话,说明眼前这人太不一般啊!

…………….

薛向瞅着马栋梁原本精瘦的马猴脸肿成了大西瓜,对他的恼恨便消了三分。毕竟人家顶着个猪头,接二连三喝叱走要他去消肿的医生,一门心思地张罗给康桐四人看病,这份儿礼算是赔到家了。再说,人家马栋梁也就是收收混混的孝敬,帮着抓了康桐四个,毕竟不是首恶,没必要盯着他撒气。

薛向回望望手术室门上亮着的红灯,掏出根烟自己刁上,又甩给马栋梁一支。马栋梁一个踉跄方才接住,嘴里不停地道谢,手上却是不慢,紧着掏出打火机,先给薛向点上。

“坐吧,老马,兄弟先前手重,别怪啊。”看薛向这话说的,给你两巴掌,你乐意?

孰料人家老马就吃这一套,这一巴掌之后的揉三揉,似乎让他颇为受用:“没事儿,没事儿,薛同志这么说,就见外了,是我自己的工作没做到位嘛,吃些苦头,也是活该,长长记xing也是好事儿不是?”

薛向无心和马栋梁虚礼,喷了。烟,目光灼灼盯着他道:“老马,我也不跟你兜圈子,实话跟你说吧,在里面做手术的不是什么军属烈属,是我的弟弟,亲弟弟!后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看着办。”

马栋梁这下是彻底惊着了,先前以为最多是赔钱了事,可薛向特意加重语气的“亲弟弟”让他知道这事儿怕不是钱能摆平的了。马栋梁心念电转,一边是人武部部长李达,一边是背后戳着安办的军委军官,看似傻子都知道如何抉择,其实不然。

马栋梁有自己的顾虑。这安办的军官自是得罪不起,可李达又岂是好惹的。再说,这毕竟只是个伤害罪,且是一帮混混所为,李逵甚至都能一推六二五,遑论牵扯上李达了。这薛同志可以爽快完后,拍拍屁股走人,他马栋梁以后的麻烦就大了。李达这汉水地区人武部部长虽不是革委班子成员,可也只差着一线,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区级公安局长能扛得住的。

薛向在马栋梁这张青肿交加的脸上没看出表情,却从那双滴溜乱转的眼眸中窥到了纠结。他伸手拍拍马栋梁的肩膀,挤出个瘆人的笑来:“老马,我也知道你的为难。要说我薛某人是决不让帮了自己的人吃亏,却是交浅言深,指定难让你相信。这样吧,我也不要你出动人马,甚至不要你老马出面,你只须告诉我,那个在百草厅指挥打人的méng了老子药的家伙是谁,后面的事儿,我自己办,这总行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薛向这是完全把马栋梁给摘出是非圈了,他岂能不应承下来:“是是是,薛同志仁义,我老马再推三阻四,就真不是东西啦。”说罢,马栋梁便把王金平和李逵给交代了出来,末了,还将这二人历次为恶的脏事儿,也挑了几件罪大恶极的说了,连着二人的背景也一并道出。

“这帮人一般都在哪儿聚齐?”薛向嘴角含笑,似乎在听笑话一般,其实他心中已然怒极。这王金平、李逵简直就是他在四九城收拾的王喜和钱大彪的翻版,不,是更甚一筹。这王金平和李逵在这汉水市简直成了一大祸害,不知坑了多少人。毁了多少姑娘的名节,行为处事比王喜、钱大彪之流嚣张万倍。

马栋梁哪里看不出薛向这浅笑里透出的yin狠。浑身一个哆嗦。急道:“这帮混蛋平日里倒是东一拨,西一帮,不好聚齐,唯独每天早上聚的最是齐整。这帮坏分子每天八点前一准儿在市十六中。因为哪里的漂亮女学生多,那个钟点儿。王金平和李逵一般都在。”

马栋梁说完,薛向也不答话,骨指却是被他捏得如炒豆一般爆响。一根烟将将抽完。手术室的红灯灭了。薛向腾起身就朝门边奔去。他刚奔到,门就打开了,未及开口,主治女医生先开了腔:“还好他身体素质不错,要是一般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拖了这么久。这会儿早该交代了。他的外伤和手臂骨折倒是没什么,只是肝脏受创太重。得好好静养,若是有条件,得多弄些补药啊,三个月保管….”那女医生看看薛向浑身的破衣烂衫,说到一半竟止住了,她暗道冒失,这农民兄弟咋看也不像买得起补药的呀。

孰料,马栋梁把话接了过去:“接着说呀,什么补药给老子拣好的直管上,记到咱们洪山区公安局帐上,挑最好的,钱少了,老子不给你结。”逮着拍马的机会,马栋梁连丘八模样也不顾遮掩了,说完,连证件都掏了出来。

那女医生听不得这般粗话,秀眉微蹙,跺跺脚,转身,炫一道好看的弧线,去了。

马栋梁立在当地,一双贼眼盯着人家的屁股猛瞧,而薛向一腔心思都在康桐身上,那顾得上其他,推门便步了进去。

“三哥….咳咳….三哥了….”康桐这会儿已经醒了,见着薛向就要挣起身来。

薛向慌忙上前将他按住:“小康,好好养身子,医生说了没多大事儿,养养就好了。蛇掌和松lu的事儿,你放心,跑不了,三哥可不止要把药拿回来呢,好久没活动了,得松快松快筋骨。”

薛向和康桐兄弟情深,却不在嘴上,两人都不善表达感情,说了几句,就没话了。薛向招呼康桐再睡会儿,他则转身去了李拥军三人的病房。他到的时候,山炮三人组哪还有一丝愁容。李拥军拿着个大苹果坐在g上,咬得哇哇直响;邓四爷把则钢丝g当了蹦g,也不怕老胳膊老tui儿给折腾折了,在g上蹦来跳去;老药子则是抓着雪白的棉被,紧紧地捂住身子,只lu个脑袋在外面,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一门心思地亲近着棉被。

这三人平日在靠山屯睡的是稻草做的褥子,盖的的是破皮烂袄,那享受过今天这种待遇,挨了打,住了院,倒好似过年一般。三人见着薛向走了进来,齐齐停了动作,脸上的笑意也立时退了个干净。你道为啥”倒不是众人怕薛向见了自己这副折腾劲儿,发火;而是想起那被黑的山神掌和十来斤松lu来。一念至此,众人哪里还乐得起来。

薛向却没往这方面想,他此来,只是过来看看三人病情如何,一见连点滴都没有打,三人又是这般欢快,立时放下心来,简单交待几句“注意休息”便退出门去。

马栋梁这会儿正在门外等他,薛向见他满脸乌青,看得难受,叫他去看医生,自个儿却寻了张行动病g,拖进了康桐病房,便直tingting地倒了上去。片刻功夫,如雷的鼾声便传了出来,谁又知道,明天一早,这汉水市将发生一场传诵数十年的大热闹。虽然男主角的姓名,市民们无从不知道,可一众男配角的大名自此传遍汉水三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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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无风卷起三尺浪 (4)

太白有诗云: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

笛,江城五月落梅huā。此诗道的非是别处,正是这汉水市。汉水市得天独厚,汇聚二江,通衢九省,正是华中地区最大的工业重镇。因着长江环绕此城,这汉水市又名江城。这长江又于此地分出之流,唤作汉水,汉水又将这这座城市一切为三,分为三镇。

这江汉省自古就是膏腴锦绣之地,富贵繁华之乡,鱼米丰饶,气候温暖。现今是七七年,虽然浩劫方止,民心未定,但这汉水市已颇有一副太平气象,船只来往如棱,车水马龙汇聚成海。这日清晨,方不过七点,太阳刚lu出了眉头,这汉水市中心的大街上现出一道奇异的组合。

当先一人粗布麻衣,下身穿着一条短了半截的长ku:脚上半蹬着一双打着补丁的胶鞋,不知是鞋太短,还是他脚太长,半截脚后跟还lu在鞋外:头发乌黑浓密,竟不似时下大多数的帽子头,而是一种无序的状态,松松的散着,看着很怪,却又很舒服:那人身材高大,面目俊朗,衬得一身乞丐装也显出明月流风之相,引得大街无数大姑娘、小媳fu尽拿眼去看他。

那人背后则是满身补丁的两个老头和一个粗实汉子推着一辆行动病g,那病g上竟还躺了个裹得跟粽子似的病人。五人一车,就这么迎着朝阳,踏着春风,冲着这人流车流撞来,端得是:闻者侧目,见着避道。

这五人一车,正是薛向领衔的街头鼻王。

这天天一亮,薛向便翻身下了g,招来医生,给康桐检查了下身体,又小心缠裹了下,问明小心移动,无有大碍。

他便不顾院方阻拦,强行推着康桐出了院。随行的邓四爷三人虽不知道大队长这是要出什么幺蛾子,可这人生地不熟的大城市让三人分外没有安全感,只有紧紧跟随。至于院方对薛向这种让重症病人随意出院的行为如何不爽,自有马栋粱这地头蛇去交涉。薛向此去,正是要好好替康桐出一口气,缺了康桐又如何能行?

汉水市十二中是汉水市最有名的高中,这会儿的高中倒不是按什么高考成绩来定义重点高中,十二中之所以出名,却是因为全市最漂亮的汉妹子几乎毕集于此。这十二中就坐落在龟山脚下,襟带汉江,遥对黄鹤楼,端得是山水毕集,风景如画。

因着这十二中名气极大,薛向稍稍打听了下,便知道了地点,正好离这协和医院不远,步行也不过四十分钟的脚程。六点半,众人草草用过早餐,便出发了:七点二十,十二中那座颇为雄伟的大门便遥遥在望了。

十二中门前正是一座广场,这会儿正是学生们上学的高峰,薛向等人上了广场,便觉着眼前的人群陡然密集起来。这些学生都是十五六岁,旭日方升的年纪,服装虽未统一,却也只有几种样式,多是军装和藏青sè的工人装,再配上红领巾,间或挂着**像章和团徽,更增英ting和朝气。

薛向无暇奔打量这些学生的装扮,他领着众人在广场的一角站定,便从ku兜里掏出两张相片来。这两张相片正是马栋粱一早送来的,相片上正是王金平和李逵二人。薛向对着这两张脸,一路看了半天,这回掏出相片,又最后看了两眼,便把照片捏成一团,远远地抛了出去。

薛向驻足四望,他身材高大,在这汹涌的人群中,也不会阻了视线,眼睛刚扫视了两圈,便发现了目标人物。如此轻易寻到目标人物,倒不是说薛向眼疾如鹰,实乃是王金平和李逵这帮家伙闹出的动静太大了。

薛向老远就看见二三十统一绿军装的人站成一排,头前两人正是王金平和李逵。王金平身材不高,体积倒是不小,薛向目测,这一百六十的身高,少说也得有一百八十的分量:李逸则生着一张小白脸,一袭笔ting的中山装,架着副金丝眼镜,修长的头发打理的油光水滑,一副文质彬彬的翩翩佳公子的造型,哪里有半分和他同名的那位粱山黑旋风的粗鲁模样。

这两人后面站着一排整齐的军装汉,却没一个人相信那是一帮当兵的。你道怎的?原来这二三十军装汉一水的光头,刮得泛青的脑袋在这清晨的阳光下,反着光亮。这帮人在正对着大门口的位置一站,就好似筑了一道大坝。入学的学生们远远地就朝两边避了开来,宁可绕远路,也不敢从他们身边经过。

薛向一眼发现这帮人,倒不是因为这二三十光头汉子。而是王、

李二人大庭广众之下,正在拉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学生,他老远就听见那姑娘发哭声。四周绕行的学生、市民见了此番恶行,也齐齐住了脚步。这会儿的老百姓大都质朴,见了这等恶行,虽不敢动手,但喝叱的胆量却还是有的。哪知王、李二人混不将众人的喝叱当个事儿,伸手竟朝那姑娘脸上mo去。这时,学校的两个看大门的保安也赶了过来,刚说了两句,就被三五个光头不知从哪里掏出的棍棒,给砸倒在地。

先前喝叱的路人,见了这保安等惨状,立时噤若寒蝉。无论何时,对大多数人来说,伸张正义只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大部分情况下,第一选择还是保护自已。王、李二人见震住了路人,

越发得嚣张了,大庭广众,竟污言秽语起来。

自薛向发现王、李二人,到二人纠缠大姑娘,又过去了数分钟。

这数分钟时间,薛向非是站在原地看热闹,而是在做战前准备。他先招呼众人将康桐的行动病g推到广场正中央,那处有一个升旗台,视线正好。此来是给康桐复仇,若是康桐看不见,那媚眼岂不是抛给了瞎子。

一切准备停当,薛向从康桐的行动病g下,抽出了一卷缆绳,这也是他托马栋粱准备的。薛向还记得《方世玉》里,有一段方世玉在广场为兄弟报仇的事儿,武器正是一根长绳,那个场面看得他热血沸腾,今天他倒是要一效前贤了。

这会儿,王金平的一双野猪手已经抱住了那姑娘的身子,李逵则拿了白皙的手掌在那姑娘脸上摩挲,而那姑娘此刻已哭得失了声。薛向见了此等情状,满身的血气几乎快要沸腾,但见他一个加速就到了二人近前,双手急探而出,抓住二人油光水滑的头发,硬生生将二人的身体扯到了半空。他拿住二人如提着玩具娃娃一般,手腕一抖,两人的身子凭空翻了个转。薛向压着二人的脑袋从半空里直朝地上砸去,嘭的一声,dàng起滚滚烟尘。薛向犹不解恨,提起已不知死活的二人,半空里又拿二人的身体一个互撞,又是一声闷响。这下,王、李二人竟不似前次挨撞,没了声音。这次,恰好把第一次撞昏的二人,给撞醒过来。

薛向这两下猛烈打击,端得是:来如雷霆施震怒。王、李二人身后的一帮光头到现在脑子还是乱糟糟一团,不知发生了何事,似乎负责逻辑程序的中枢神经出了问题,一下子,运算不过来了。光头汉子们尚且如此,就更别说这帮路人了,他们完全是看傻了,吓傻了,震傻了。

这王、李二人是何等人物,几乎在场的大多数都知道,可以说是汉水市名副其实的一霸,每天清晨几乎都要在此地欺侮几个姑娘不可。从来都是他们欺负别人,何曾见过二人也挨了欺负,且被欺负得这么惨?

两击过后,薛向提了二人的头发,就不再下手。他可不愿意将二人折腾得晕了过去,那是送便宜,今天,他非得叫这两个家伙快活得终生难忘。王金平和李逵此科完全懵了,脑子里除了疼再没有别的感觉,疼!钻心的疼!二人只觉浑身上下像被人拿了铿刀猛铿一般的疼,可是这么疼,自己偏偏叫不出声来。

薛向不理站在原地愣神的众光头,拽着王、李二人的头发,倒拖了便疾走。一路上,血迹斑斑,就像有人拿了红油漆刷子刷地一般,刷出一道长长的红线。忽然,众光头中不知谁发出一声大吼,引得众光头齐齐回过神来,撤tui就朝薛向奔去。

薛向去势极快,众光头追之已是不及。当薛向将王、李二人拖到升旗台下的时候,众光头才行至半路。薛向将王、李二人像仍破麻袋一般,扔至升旗台下,便迎着众光头对冲而去。众光头来势凶猛,薛向去势更急。因着众光头奔行速度不一,便拖出一道长长的散兵线来,薛向一遇上这道散兵线,就展开了攻击。但见他去势如风,遇到光头们,脚下却是不停,挥掌扬拳,或砍脖颈,或锤面门,反正一击之下,无有不中,无有不倒。他这一路杀奔过去,端得如秋风扫dàng落叶,一个个光头大汉仿佛待砍的麦子,薛向镰刀过处,迎刃而折,没有一人哪怕能阻他一秒。一场热血搏斗,竟被薛向弄得如一场短跑冲刺一般,冲到散兵线尾,这场搏斗,不,应该是游戏就结束了。

薛向胜得如此简单,倒不是说他的能耐便如超人一般。实是这帮光头不知薛向根底,拉开了散兵线,让他逐个击破,这和打沙袋有何分别?若是这二三十壮汉四面合围,摆开阵势,未必不能叫薛向留下块血肉。

一到打架的章节就挨骂,甚至刚lu出点苗头就挨了骂,有人说我三天不打浑身发痒,又有人说别人是戏不够g上凑,你是戏不够打架斗。

再说一遍,必须兼顾各方口味,现在的职务实在太低,官员光环加成太弱,踩人不自个儿打,就得找靠山来踩,后者更是低级。好吧,官斗得回京就展开,乡村情节不会太长,后面进入发展种田和小官斗情节,最后参加件历史大事儿,就结束乡村情节。骂我我也接受,下架也行,但是我撤泼打滚也得找你把这个月的月票要来,真是拜托了!今天才六张票,写得累,挨骂也够多了,读者大大们,我真是得罪不起。

看在我这么老实的份儿上,把月票给我吧,拜托了。哎,长叹一声,一下午尽顾着生闷气和讲道理了,第三更不知道还能不能写出来。

我尽量吧,搞不完,就半夜传呢,诸位明天看。继续熬夜,给票啊,

眼泪都哭干了!最后一句:正文超三千二,没骗字数!最最后一句:哭求月票!真是一入写门如娼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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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无风卷起三尺浪 (5)

见薛向以闪电的速度,长风破浪一般,将这群光头汉子击倒,围观的人群中不知谁发一声喊,立时惊天的喊声汇聚成海。也不知道众人喊的什么,纯是一股气堵在了嗓子眼儿,不吐不快。这巨大的喊声惊得街市上的路人齐齐侧目,立时,全朝这边汇聚过来。

击倒众光头后,薛向犹不罢手,从腰间将一条二指粗细的缆绳解下,径直朝众光头行去。每遇一光头,他便将那缆绳在那光头脖子里绕上一圈,再朝下一个奔去。一路行来,如串链珠一般,将众光头串成了一串。

薛向本就打算要狠狠惩治这群为虎作伥的杂碎,下手都是只赠疼痛与鲜血,绝不让致其晕厥。是以,这帮光头挨了薛向的重击,去失去了反抗能力,却也只能眼睁睁地被薛向拿绳勒住脖子。

五十来米的缆绳,串了二十五颗光头,薛向持着绳头,自顾自地朝前行去。行到绳索被扯直,忽然,薛向猛力一扯,光头们的脖子立时收紧。最前端的几个光头被勒得难受,生怕那边再扯动,脖子就给扯断了,来不及起身,四脚朝地,便爬着朝薛向奔去。前方的光头一爬,后面的光头也被薛向之力加前方光头爬动之力,扯得脖子骤紧,慌忙跟着爬了起来。薛向控制着行进的速度,堪堪超过众光头爬行速度一线,力量控制得恰到好处,也不勒到最紧,让众人窒息;也不给机会,让众光头站起来。

围观的群众几乎全看呆了,只觉这一早上,算是见了生平最美、最不可思议、最惊心动魄的场景,就像看了一场电影一般。不,比那最好看的电影《闪闪红星》还要精彩。那人打架的动作简直是。简直是不知道怎么说了。那tui一伸。能到那光头的耳朵,像鞭子一样,一抽,那光头就飞天;手掌就像砍刀。一刀下去,无有不倒;那拳头活似榔头。半空里夯下来,那光头哼也不哼一声就倒了。只怕汉水市最好的红星杂技团,也没这号人物。整不出这种场面吧。

如果说群众们是看呆了的话。那十二中的女学生们则是看得痴了。只觉这英俊的哥哥牵着众光头,如遛狗一般,信步而行。如橘的朝阳铺上他如瀑的黑发上,在脑后生出一道光晕;两道笔直的剑眉因着愤怒,微微骤起,似忧似郁;忽起一阵风。掀动他的破烂麻衣的一角,竟也生出衣袂飘飘之感。

这群女生正是情窦初开、爱做梦的年纪。且“英雄救美”远不到后世烂俗的程度,在此禁锢年代更是广有市场。更何况,王胖子和李逵简直是这帮女生心中的噩梦,学校里已经有两三个女生坏在这俩人渣的手里,更有许多漂亮姑娘被逼得上午不敢来上课。今天居然老天开眼,凭空降下一位王子,将这两大人渣给收拾了,众女学生无不心浪滔滔,恨不得化身那个被欺侮的姑娘,也好被这“乞丐里的潘安,要饭中的宋玉”救上一救。

薛向却是无暇思忖围观群众作何感想,片刻功夫,便拽着众光头到了升旗台下。这帮光头都是壮硕汉子,个个精力惊人,四脚着地,虽挣得脸通红,速度竟是不慢,居然没有一个被薛向扯倒在地的。

薛向将众光头扯至升旗台下,一脚将正趴在阶梯上喘粗气的王、李二人,从阶梯上踢了下去。未待两个滚地葫芦停稳,薛向便从升旗台上跳了下来,将手中的缆绳照着众光头的样子,如法炮制,将二人也串了起来。

收拾停当,薛向猛地一扯缆绳,带得众人脖子一紧,便开了。:“知道老子为什么寻你们么?往旗台上看!”

一众倒霉蛋早被这要饭huā子一般的乡巴佬给折腾懵了,上来就打,打得自己要死要活,连句话也不让自个儿说出来,真是憋屈到家了。众倒霉鬼实在闹不明白怎么就遭了这无妄之灾,待稍稍清醒后,脑子里就剩了“疼”和“为什么”。这会儿,得了那乡巴佬的提示,立时齐齐昂了脑袋,朝旗台上望去。

众倒霉鬼一见这四人、一病g的组合,立时就松了口气了:我当是谁请的打手,原来是替这帮乡巴佬寻仇的呀!这帮家伙最怕薛向是同道中人请来要他们命的,一看就是为了几个乡巴佬出口气,再看薛向打扮,立时就把他当了会几手庄稼把式的山野刁民,当下,就七嘴八舌地骂开了。

这帮家伙被绳索套着脖子,嘴上还连呼带喘地或骂或威胁,听得薛向脸上立时变了颜sè。他此来就是拿这帮杂碎出气的,岂能再受气?但见他猛的一扯绳索,勒得众人立刻禁了声,大喝一声:“先给老子兄弟磕三个响头!”喝罢,他猛的一沉手臂,力奋千钧,那绳索便带得众人的脑袋便朝地上磕去。

有光头甲还想维持最后的尊严,硬犟着脖子不肯下移。没想到他这一硬犟,未及薛向出手,他旁边的光头乙不乐意了。光头乙本已被薛向扯得窒息yu死,旁边还有个不配合的,扯得他愈发难受。光头乙使唤不得薛向,便拿手硬按了光头甲的脑袋,将他压下了地。

就这么连扯带拉,薛向硬是压得众人给康桐磕了三个响头,看得病g上的康桐那lu在绷带外的双眼通红。王胖子、李逵和众光头此刻羞愤yu绝,若不是脖子被勒得实在难受,只怕会不要命地冲薛向扑来,将他活撕了。这帮人纵横汉水,威压三镇,何曾受过这等屈辱?今日,当着这上千人的面,三个头磕了下去,以后怎么还有脸见人,怎么在汉水立足?

其中尤以王胖子和李逵羞恼最甚,这二位打生下来就没受过苦,及至成人,老头子又占居高位,更是活得滋润。在汉水市,他们只知道欺侮得别人眼泪汪汪,有苦难言,是生平绝大的享受,何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

薛向压着众人给康桐磕了三个响头,心中火气略消,可眼睛晃到李逵和王胖子脸上时,心中腾得又毛了。你道怎的?这王胖子和李逵竟是满眼的怨毒,血红的眼珠子直直瞪着薛向。他们那里知道薛大官人就是专治各种不服,你越犟,他越是要收拾得你服帖。

但见薛向一抖手腕,鞭身便dàng起一道bo浪,bo浪传到王金平和李逵脖颈处,立时将二人的束缚解了开来。王、李二人这一脱牢笼,便蹭得站了起来,也不顾满脸鲜血,拿手指了薛向,就待开骂。哪知道薛向根本就没打算放过他俩,见二人还敢嚣张,错步上前,双手暴涨而出,一手攥住一人伸出的手指,用力一握,喀嚓一声脆响,便响起两道杀猪似的惨嚎。薛向犹不解恨,双脚霍然踢出,踢中二人的脚踝,将二人踢得半空里翻了个筋斗,成了头朝下,脚朝上。这筋斗方要落下,就被薛向双手攥住二人的双tui,倒提了,便朝旗台上走去。

这时,广场已经聚了上千人,皆朝升旗台围来。眼前的大热闹,竟是汉水市自解放后,从未有过的,就是万人批斗大会,也抵不上今天的精彩。毕竟眼前的场面可是汇聚了以弱凌强,以寡击众,锄强扶弱,惩恶扬善等多个兴奋点,看得众人热血沸腾,yu罢不能。

上班的也不去,丢了自行车就朝里挤;上学的更是接连不断地从学校里面朝这边冲来,一时间,校门口人潮汹涌,竟好似放学了一般;更有公交车还未到站,也停了下来,乘客跑了个精光不说,连司机也下了车来看;至于最应该第一时间到场的公安,竟好似人间蒸发了,不见一个人影。你道这戏法怎么变的?原来此地正是马栋梁辖下,老马早知道今天要发生啥事儿,哪里还愿意来凑热闹。他倒是会想办法推卸责任,这会儿正召开优秀公安表彰大会呢,全区的公安都得参加。这洪山区寻不到公安的踪影,也就正常了。

薛向提着二人上了旗台,旗台中央是一根标准旗杆米高,sè呈灰白,杆身是铁铝合金,异常坚固。这会儿不到八点,十二中尚未来得及升旗,此时的旗杆上空空dàngdàng,只有旗绳空dàngdàng地缠在杆上。薛向奔至此处,正是要接着旗杆一用。他知道王胖子和李逵这种人最好脸面,落他面子比要他命更难受,今天,他就要好好落落这汉水二痞的面子。

但见他将二人贯到旗杆边上,伸手解开绳索,抓住转身要逃的李逵,倒提过来,就用绳索绑上了脚踝;那王胖子身材臃肿,行动迟缓,这会儿刚爬起来,也被薛向抓住,如法炮制,就拴在了李逵身下。要说这绳索是尼龙绳,韧xing极佳,吊上三百多斤的二人竟毫不吃力。

台下的观众这下真是被震翻了,后来的群众没见着前番的打斗场景,先前还不觉如何精彩。这会儿见薛向单手提着大胖子就绑上了旗杆,惊得也是一哆嗦,这人得多大的力气啊!哪知道这一惊未完,惊掉下巴的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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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无风卷起三尺浪 (完)

*向将骂骂咧咧的王、李二人绑上了旗缓,伸出一双大手,竟将二人身上的衣裳,三把两把车了个粉碎光,只给二人留子条ku衩遮羞。

王、李二人先前还有骂的勇气,这会儿纯是惊怒交集,给吓得傻了:这,这还是执政党的天下么?还有法律么?还有王法么?这光天化日,身居闹市,居然有人这么,这么无法无天,将自己扒光了,这这……………,

世上往往就有这种人,欺侮别人时,最喜别人挣扎讨铙,自己则看之取乐,分外开怀。仿佛这世道就该如此,弱肉正应为自己这强者来贪。可一旦自个儿遇到更蛮横、更不讲理的,就分外怀念起法律、

道义这一众早被其丢弃进垃圾堆的物什了。王、李二人正是这类玩意儿。

二人此刻拿手拼命遮掩着羞处,心中已经骂翻马栋粱祖宗十八代了:这么大的动静,你们em的这洪山区公安局就看不见,还不快来救老子,这是要杀人啊!

这二人真是被薛向这股疯劲儿给吓住了,他们在汉水也是横冲直撞多年,折腾人的本事也是千千万。可他们再怎么折腾,也从不敢这么整。要知道这是在数千人面前,把人扒光了,吊旗杆上,就是浩劫时期,也没人享受这待遇啊!二人再不敢骂薛向,生怕ji怒了他,连自己这唯一遮羞底ku也给扯掉了。

薛向栓好二人,一扯绳索,竟将二人像升旗一般,升上了半空。半空中,二人立时吓得哇哇大叫,生怕这绳索承受不住,掉下来摔这水泥地上,小命多半难保。薛向不理二人叫喊,却也未将二人吊上顶处,在半空十米左右的位置,便悬住了。悬好二人后薛向解开腰间缆绳,将一众看得张大了嘴巴的光头扯到了旗台下,冲台下群众压压手,便开了腔:“各位汉水市的父老乡亲,大家不要惊慌,我可不是什么山野悍匪……六”

薛向的话到这儿就说不下去了,却被铺天盖地的笑声给淹没了,众人各样心肠。看热闹的群众在心中大拍其手,暗道:俺们可不慌,你直管使劲捶这帮孙子这帮祸害早该有人收拾了。就算你是土匪,也是义匪啊:一帮huā季少女则齐齐看着个拉风至极的乞丐哥哥,满眼星星直冒,哪里还有思想的能力:被倒吊在旗杆上的王、李二人这会儿也不叫喊了,齐齐静心听薛向说什么。他们现在就想知道这个比自己嚣张百倍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薛向思付事情不宜久拖,动静太大了,马栋粱顶不了多久,得速速将事情摆平。他索xing不等底下歇声,便道:“诸位,诸位,静静!先前说了,我不是山野悍匪,那我是干什么的了。大家听好了我是代表一级革委会,特来此地抓捕犯罪份子的……二“不可能!汉水市没你这号人物。”这回竟是王李二人齐乔出声,将薛向的话打断。说破大天去,二人也不相信薛向是政府的人。

要是汉水市的人都是你这般生猛,自己还能混到今天?

二人话音刚落,薛向猛地扯动绳索,七缠八绕,竟将这缆绳从众光头的脖子上取了下来。那缆绳被取下后,薛向并不收回腰间,而是手腕一抖那缆绳竟向蛟龙出海,直奔王、李二人而去。但听啪的一声脆响,二人雪白的肉身上乍起一道深深的血痕,接着便有声道:“老子话没说完,再敢插嘴就是这下场。”

王、李二人被抽得哭爹喊娘,哪里还能应声。薛向不管二人叫喊,接道:“我是荆口地区快活辅人民公社革委会副主任,此来,就是为咱们社员被这帮人诈骗的事儿讨个说法。”

“什么!你你是到口的?那我我是汉水的呀,你怎么能来抓我?你是当官的,当官的就该知道这规矩啊!”王胖子一听薛向竟是荆口地区的,陡然跟打了鸡血一般止住了嚎叫,开始跟薛向讲道理。

“跨市追捕!不知道么?”薛向皮笑肉不笑道出了后世某著名的网络词汇说完,又是啪的一鞭子:“少给老子的插话!记不住是吧?”

李遣也一肚子的质问正要砜出口,眼见王胖子被那魇头一鞭子,几乎掀去一块皮肉,到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薛向不再耽误功夫,喊到:“诸位学弟学妹们,哪位带着纸笔,帮着做个记录,诸位也做个见证,我就现场问下案情。”

薛向话音方落,无数的书包被打开了,一众少女实实爱煞了这个满嘴粗话的英俊哥哥,拿出纸笔就托在手里,打算记录完后,一定要写上自己的姓名,亲手交到他手里。

“谁叫王金平!”薛向明知故问,他决心先将倒刺磨平。

果然,王、李二人和众光头没人出,答话。哪知道薛向就等着他们概蹶子呢,手中毒龙鞭猛地甩出,啪的打在众光头身上,又猛地一扬,甩在王、李二人白nèn的肌肤上,印下一道血痕。

这下,众人彻底老实了,也mo清这魇王的路数了:是只要他问话,不管你知不知道,都得回答:不出声的,指定挨鞭子:都出了声的,答得慢的和答错了的同样得挨鞭子。这帮光头现下虽没了脖半处的束缚,照样不敢逃跑,薛向的狠辣手段实是将他们震住了。

就这么着,旗杆上的王胖子、李遣和旗杆下的众光头竟玩起了薛向版的“开心辞典”一干地痞抢答得不亦乐乎。起先,王胖子和李遣这二位老大抢答不过,便要拿出老大的威风,喝叱众光头,却被薛向的毒龙鞭给收拾的禁了声,才老老实实加入了“游戏”。

正所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薛向这条毒鞭之下,一干人等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交待得清清楚楚,完完整整。这会儿已集聚的小两千人听了个分明,数十名huā季少女也各自在纸张上一一记录。

这帮人交待地如此痛快,一是怕了薛向这魇头的毒鞭:二是,在他们看来,公安、法律都是儿戏,这汉水市顶顶可怕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家伙,现在交待了又能如何,就是定了罪又能如何,撑死了不过是骗了点药材,又没杀人放火,找个人顶了罪即可,就是顶不了罪,进去最多个把月的功夫就能出来,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应付了这魇头再说。

若是王胖子和李遣知道薛向的脾xing,就不会这般想了。薛向是个xing格矛盾的家伙,得罪他的,说开了,他能和人家把酒言欢,诸如:郝运来、yin京华、徐小飞、康小八皆是此种情况:可要是伤害了他的家人,这仇就结的死了,那必是睚眦必报。薛向前世独身一人,今世,分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亲情,集桐正是他心中的家人。更何况,这帮家伙先前在校门前的恶行,早让薛向心头起了十分怒火,哪里还有放过的道理。

……………………………

薛向刚收过一张张折成各异形状、余有芳香的“状纸”远处便响起了“呜央呜央”的警笛声,这声音急剧变大,显然来得甚是急速。

他收拢纸张,冲众女生笑笑,便转身向旗台走去。台下的女学生则是满脸的担心,她们可是知道王胖子和活阒王(李遽)在汉水市的威风,生怕来的就是二人的爪牙、帮凶。

要说,这群女xing的第六感就是敏税,来者何止是王、李二人的帮凶,简直是他们在汉水市兴风作浪的总靠山一汉水市人武部部长李达。

原来,薛向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了,李达和王胖子如两头白毛猪一般,栓在十米高处,老远就能瞧见。这瞧见的人中自然也少不得王、

李二人的余孽,这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到了李达耳中。

李达一听自己儿子被人扒光了,吊在旗杆上,立时就蚱了。想他李达上有市革委主任胡蔡明作后盾,下有儿子李*收拢的众混混为耳目,纵横汉水市多年,何曾受过这种打击?好在李达到底是多年的宦海沉浮,惊怒之下,却没失去理智,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又去电话求证薛向的身份,那边反馈说是荆口地区一个公社的干部,为着草药的事儿。

这下,李达顾虑尽消,心火却是蹭蹭直冒,一脚踢翻办公椅,出了大门,便召集部队,杀奔十二中而去。说到这儿,得多句嘴,这会儿的人民武装部不似后世的空架子,是有相当数量的民兵和顾备役的。

李达一声招呼,三辆军卡和上百民兵便聚齐了。

李达来的声势颇为惊人,军卡冲到人群近处,也不减速,直直将人群唬得倒了一地,豁开一个缺口。此时,薛向翘了二郎tui,安坐在旗台的台蚧上,看得眉头大皱。一旁的邓四爷三人早被大队长今天闹得这出大戏,给震得懵了,心中连连惊叫:这是汉水,不是靠山屯儿,不是您大巴掌就能包打天下的呀。

实在抱歉,刚回来,昨天夜里就出去了,这两章是存稿,晚上还有一更!实在抱歉啊!还是厚脸皮,要下月票,诸位,马上就被超了,难过呢!打戏正是结束,后面开启种田和小官斗!继续支持啊,那个年代很多事儿可以写。这篇故事为了热血和爽快,确实夸张了些,

不过,薛向敢这么做,还是有倚仗的。另外,不踩这些人渣,心火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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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山高万仞能担否(1)

三人见三辆军车杀来,一屁股也坐上了台阶。你道他们也是如薛向一般镇定自若,稳坐钓台?不是!这三位完全是吓得站不稳了,不坐着,就得爬着!康桐则是干脆直接拉上被子,准备睡觉,这点阵仗,定是没有三哥方才打架来得精彩,不睡觉,看着也没意思不是?

眨眼的功夫,三辆军车便撞进圈来,到了旗台前方,竟不减速。

其中一辆竟直直朝薛向撞来,另外两辆则向两边摆了个卡子,似乎怕薛向逃走,搞起了合围。薛向见那军车急速前便来,起身将康桐的行动病g,朝后稍稍一拽,顺手一把扯断旗杆上的绳索,那王胖子和李遣从半空中飞速掉落。落至离地面还有一人来高的时候,薛向长tui踢出,踹在王胖子红白交加的身子,这二人便像沙袋一般,冲着奔来的军车直撞了过去。

那军车见了李逵的身影,哪敢撞上去,由于车速太快,刹车已是来不及了,便急打转向。因着摆动太急,轮胎擦得地面咯咯直响,磨出一道乌黑的印记,车上的民兵也是站立不稳,从车厢中翻下不少。另外两辆军车更是被这辆转向车带乱了方向,又生怕压到了民兵,竟齐齐熄了火。

薛向只是一脚,便将李达携怒而来的滔天气势,击得无影无踪。

这会儿,被薛向踢出的倒霉二人组,早尖叫得嗓子冒了烟儿。先前从半空落下,二人就以为必死无疑,嗓音已开到了最大。哪知道快落地时,坠势猛消,二人还来不及欢呼,身子竟又朝着高速行驶的军车撞去。这下,二人直吓得彻底失了hun魄,嗓子已叫得发不出声来。

三辆军车方停稳,当先下来了一位身着军装的黑脸军汉。那军汉下得车来,便朝薛向走来,到得近前,二话不说,便要去解王、李二人身上的绳索。哪知薛向一扯绳索,那二人便dàng了开去,立时又和那黑脸军汉拉开了距离。

“嗯”那黑脸军汉拖长了鼻音,鹰目骤缩,盯着薛向,喝道:“闹市行凶,鼻当何罪?”

薛向脸上无惊无喜,看也不看他,只是不住地拨弄着王、李二人,带得二人原地打转转“光天化日,调戏女学生,该当何罪?”这会儿,薛向哪里不知来者何人,就冲李遥这看着军汉,似幽似怨的眼神,他便料定,来者必是李遣的老子、人武部部长李达无疑。

李达惊怒交集,看着儿子被折腾得遍体鳞伤,甚至连说话都艰难,心中便腾起万丈怒火。自己亲自去提人,被阻住不说,喝问的话,他竟还敢回嘴!

此时,李达已经分不清薛向是真疯癫,还是有恃无恐。他也懒得去想那么多,在汉水市,自己儿子遭了此等大难,自己这个当老子的不给出头,谁给出头?

李达后退几步,冲台下一挥手,立时便涌上二三十荷枪实弹的民兵,要来强拿薛向。薛向早有准备,一扯手中绳索,李逵和王胖子二人飞速腾空而去。这回,薛向不再是将二人吊在半空里,而是猛地用力,眨眼的功夫,就将二人吊到了旗杆顶端。

这下,正冲上来的民兵齐齐止住了脚步,生怕薛向一松绳索,空中的二人掉下来,便砸成了肉酱。

“你你称”李达见了此番情状,脸挣青筋,拿手指着薛向却说不出话来。

“李部长是吧,带这么多兵来做什么呢?替我接风?还是打算给令公子送行?”薛向倒是直言不讳。

“送行!送什么行?”李达压根儿就没听懂薛向什么意思。

“朝那儿看!”薛向伸手朝东北方向一指,李达便跟着看了过去。

这时,东北方向走来一大群身着藏青sè中山装的中年,一看装束,就知是政府干部。四周的群众见了这番阵势,慌忙让出道来。走在正中间的是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生得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但见他脸sè肃穆,大步行来,气场十足。

旗台上的李达见了来人,慌忙从台上跳了下来,一溜烟小跑,迎着那阵藏青sè,便奔了过去。李达奔到近前,冲居中的那人勉强一笑,便打了个立正,冲那剑眉中年左手边的矮胖子说道:“胡主任,您怎么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好去接您几位呀。”李达不认识那剑眉中年,只知身份必在胡主任之上,话头便留了余地。

那矮胖子正是汉水市革委会主任胡黎明,他听了李达的话,却没有回应,直拿了眼睛朝旗台那边看去,想一窥究竟。还是那剑眉中年咳嗽一声,胡黎明才回过神来,慌忙道:“迎接我干什么,天天见的,要迎接就得迎接咱们的陈主任。李达啊,你还不知道吧,这位就是咱们汉水地区上月刚到任的第一副主任陈道主任。陈主任原先在平阳地区工作,是抓生产和阶级斗争的能手啊。这回,他调到咱们汉水地区,你我能在这样的领导下开展工作,一定会受益匪浅啊。”胡黎明平日里哪有这么多话跟李达讲,这会儿纯是变着法子的拍陈道的马屁。

没错!来的正是陈道!十月六号那场大变前夜,薛向就和他在安老将军书房见过,那时他还是平阳地区第一副主任。大变之后,安系满载而归,陈道因着资历不足,这一级没提上来,却是从平阳地区调到江汉省省会所在地汉水地区担任第一副主任。虽然级别没变,可这个副主任的分量,较之一般地区正主任的分量,尤重三分。

薛向来江汉自不会鲁莽到连安系的布子都不清楚,他之所以敢大张旗鼓地闹腾,正是有陈道这地头蛇在背后戳着的原因。他不愿主动找陈道求助,也是有自己的矜持。他觉得通过这种闹腾的方式,让陈道自己会意,岂不更好?以他通过几次交往,对陈道的了解,知道这是个心细如发、玲珑剔透的政客,这么大的动静,他岂会不察。

这回,薛向却是算错了,人家陈道压根儿在他闹腾前就知道他到汉水了。昨日,苏政委和安办通电后,安老爷子便知道薛向到了汉水。

虽不知道薛向因着什么事儿,动了军官证,老爷子还是放心不下,生怕薛向地头不熟,吃了亏,赶紧就给陈道挂了电话。

陈道在下面十数年时间,何曾接到过老爷子亲自打来的电话,立时ji动得话都说不连贯了。待老爷子让他注意联系薛向,千万莫叫薛向吃了亏。陈道便一边腹诽老爷子胳膊肘往外拐,心偏得都没了边儿,

一边xiong脯拍得山响,立了军令状。这不,他一早便从汉水地区革委会所在地湖口区赶到了这汉水市革委会所在地首义再,早饭都没吃,便杀到了汉水市革委会大楼。

陈道急着联系薛向,便打算前往洪山区公安局,那里是薛向到来的消息源,定会有线索。陈道这一出行,胡黎明这一众革委会班子成员自然要全程陪同。哪知道,还没转到洪山区公安局,路过十二中的广场,瞧见了这番热闹。薛向因站立的旗台在高处,陈道从车里一眼就看见了他。这家伙粗布麻衣都穿出了风采,能不好认?

………………………

李达听着胡黎明介绍了陈道的身份,慌忙又是一个立正,以最标准的军姿,做了个自我介绍。陈道脸上含笑,同他握了握手,便说要去旗台那边看看,说是没想到汉水市对革命群众的思想教育工作干得如此出sè,连学校的升旗仪式,群众们都这么热情地参加,末了,还估了数,说是有小两千人吧。

一旁的胡黎明也不明就里,边笑着说“陈主任过誉了,群众们都是受党的教育,这点觉悟还是有的”边拿眼去看李达,希望他传个答案。

陈道笑道:“既然群众们有这个觉悟,咱们党员干部就更不能落后了,我看,这个升旗仪式既然遇上了,自然就没避走的道理,走,都跟着我去升旗。”说罢,陈道大手一挥,头前行去。

顶头上司发话了,且又是握着煌煌大义,众人哪敢不从。胡黎明边急步跟上,边问李达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胡黎明本是李达的恩主,李达在他面前,哪敢隐瞒,边小跑着跟上,边快速小声将事情说了遍。当然,在他嘴里,自然是山民无知,以次充好,诈骗不成,绑架勒索。

胡黎明没心思听李达这狗屁倒灶的事儿,赶紧叫过分管教育的副主任火速前去十二中,严令校长马上准备升旗仪式。交待完,胡黎明摇动肥胖的身子,直追陈道而去。

“陈主任,您的工作作风就是值得我们学习,真是雷厉风行啊,不愧是我们的活榜样。只是您步子太快,让咱们这些落后的同志们怎么跟得上啊,您看是不是等等他们?”胡黎明追上陈道,一语双关,实是希望拖延时间,让升旗仪式速速备好。

陈道停步,笑道:“速度不快可不行,只有慢的追快的,哪有快的等慢的。主席教导我们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同志哥,切莫忘记啊!“说罢,陈道拍拍胡黎明的肩膀便朝旗台行去。

……………

三更到,完了十五分钟,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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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山高万仞能担否(2)

“咦,怎么回事儿,不是升旗仪式么,怎么乱成一团?

陈道故作不识薛向,指着地上倒了一地的光头,扭头问急追面来的胡黎明。

胡黎明也不清楚内情。

先前李达颠倒黑白,他听了个山民卖药,就没用心听了,这屁大的事儿,自然轮不着他这一市首脑瞩目。

这会儿,见陈道问起,胡黎明却也不得不答:“我听李部长刚才汇报说,是山里来的社员们,来城里卖药,不知什么原因和这帮人起了冲突。陈主任,你放心,我马上派人处理,咱们还是准备升旗吧,十二中的周校长已经准备好了学生方阵,就等您检阅呢。”说完,胡黎明一挥手,便招呼李达派人清场。李达长舒一口气,正要下令行动,陈道又发话了:“黎明同志,群众的事情是不分大小

的,既然咱们遇上了,怎么能问都不问一声,就下令赶人?这种作风要不得,同志哥啊,密切联系群众的荆艮弦要绷紧,千万莫要松哇。”时下,说作风问题可比后世严肃多了。胡黎明被陈道搬出的“作风”二字唬得虚汗直冒,连连点头称是,再不敢多言,心中却大骂起李达来,恼他办事不力,不第一时间清场,还跑下来搞什么迎接,蠢货!

“小同志,怎么把人绑在旗杆上,这样搞,可是违法的哟。”陈道行到旗台下,演起了老生。

“你,你是哪个?一定是当大官的首长,是不是?你要是首长,你可得给俺们做主啊!俺们辛辛苦苦,在山里挖点药草,听老家人说,在汉水才能卖得起价。俺们连夜就赶山路,你看俺鞋子都磨破了,才赶了个大早,去你们这儿招牌最大的百草厅卖。哪知道就被你们城里人骗了,还把俺弟给打个半死。首长啊,你可得给俺们做主啊。”陈道话音方落,薛向便蹿下了旗台,一把扯住陈道的袖子,一口新学的江汉土话,倒也说得贼溜,立时扮起了丑角。

满场的群众这回可真是薛向这手给逗笑了,只觉这英俊青年实在是可乐得紧。先是开口老子,闭口球的悍匪,接着自命代表一级革命政府干部,这会儿,又装起了山民。真不知道哪个才是他的真实身份,但人家装啥像啥,也是本事不是?

这会儿,众位干部都跟了上来,李达自也听见了薛向这番言语,肚子差点没给气炸了:当着老子的面,就敢装傻,实在是可恶之极。可他李达纵有千般恼怒,此时也不敢插嘴,一路上胡主任险些拿眼将他瞪死当场。他哪里还不知道,显是胡主任吃了陈主任的排头,拿自己撤气。这会儿,没陈主任点头,自己再插嘴,那是找不痛快。

陈道瞧着薛向这身粗布麻衣,再配上满口土话,心中大乐,嘴上却是接得严丝合缝:“小同志,别急,你先松开,慢慢说,慢慢说,执政党的天下,岂能没个说理的地方。”

“俺要是松开,你跑了,俺咋办?”薛向一脸的憨厚,灵动的星目此刻木讷之极,说着手中的袖子又紧了紧,竟冲四周围观的群众喊起话来:“你们都给俺作证啊,俺松开这首长,他要跑喽,你们千万帮俺拦住。”薛向话音方落,人群中陡然迸出如潮的笑声,有大着胆子的还回应着“一定拦”其中尤以众女学生笑得最为欢乐,只觉这英俊哥哥真是可爱极了。

这会儿,陈道也被薛向这不按常理的套路,憋得老脸通红。一旁有拍马者以为陈主任怒了,走上前来,正待喝叱薛向,却遭了无妄之灾,反被陈道喝叱得面红成赤,接着又被吃了排头、无处泻火的胡黎明批得猪肝赤成了青白脸。

“小同志,你要是再不说正题,我可就走喽。”陈道急着扫平此事,好找薛向叙旧。

这会儿,薛向也演够了,松开陈道的袖子,转身从病g上抄起一叠纸张,递给陈道:“首长,事情都在纸上写着,这可不是俺瞎编的,都是这帮人自己招的,学生妹子帮着俺记的,不信你问大家伙儿。”

陈道接过“状纸”连着扫了几张,暗叹声:薛小子办事,果然滴水不漏啊。简单扫了几眼,陈道便将“状纸”递给了一旁造心如猫抓的胡黎明。胡黎明接过“状纸”扫了一下,这才发现,其中那个叫李逵的不正是李达的儿子吗?这时,他才明白李达在此地,为什么搞出这么大的阵势。胡黎明又翻了几页,心中咯噔一下:这可是铁证如山啊,要是一张两张还可以说是屈打成招,捏造伪造,可看这记录,字字娟秀,张张笔迹皆不相同,显是这周围几十个女学生同时记录。若非案情属实,这帮学生会同时跟着胡编乱造么,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同志们呐,咱们汉水不只是地革委所在,省革委同样在此,这是咱们江汉省的门脸啊,当是首善之区吧。可你们看看,看你们眼前,这帮人刮着个秃飘,穿着同制式的军装,这怕不是咱们的子弟兵吧。

这是要干什么?拉帮结派,自成组织,对抗执政党?还有旗杆吊着的那两个,准不是什么好东西,纸上写着都是他俩带头,我看得好好治治。”陈道指着地上的光头们就开始喝叱胡黎明等人,喝叱得众人耷拉了脑袋,齐齐抹汗。

喝叱完,陈道的语气陡然一转,又道:“嗯,人说知耻而后勇,我说你们是亡羊补牢,动作迅速,这点还是值得肯定的。第一时间,就出动了大批民兵围捕这帮坏分子,这就很好嘛。

带队的是谁,胡主任,我建议一会儿,你们市革委要点么表扬!”

陈道这招极为yin损,不是积年老油子,哪里耍的出来。起先他早在车中见了这边的阵势,虽不知道领头的李达和那帮光头的关系,却也知道李达是来对付薛向的。他这么上嘴皮子和下嘴皮子一碰,就变成是围捕坏分子的,旁人作声不得,也解释不得。就这么几句话,就将王胖子和李逵一伙儿给定了xing,李达等人还反驳不得,甚至不能解释自己就是李逵他爹。

这会儿,李达憋得老脸通红,几次要出声分辨,都被胡黎明为首的一众革委会领导给瞪了回去。胡黎明一伙儿现在恼李达,恼得不行,要是让李达这孙子再去胡乱解释,越描越黑不说,反而把他自己也得扯进去。你李达自己被扯进去事小,岂不是说汉水市乌烟瘴气,革委会班子无识人之明?

陈道喝叱完众人,又拍拍薛向的肩膀:“小同志,这群坏分子,一定要狠狠收拾,你看如何?至于你被骗的药材,也一定帮你讨回来,喔,你是要卖是吧,就按这纸上,你们在百草厅先前谈的价卖。你要是信不过我,我可以叫这个城市最大的首长,给你表个态嘛。”

此时,陈道完全化身为以为谆谆长者,演完一番语重心长,又冲身侧的胡黎明道:“黎明同志,你的意见呢?”

顶头上司都发鼻了,胡黎明哪敢不应下,更何况把事情控制在自己手中,不正是所希望的么?胡黎明当下抓过薛向的手,一阵猛摇:“小同志啊,让你们受委屈了,这全怪我。你放心,你的要求,我们一定全力满足。坏分子要收拾,你被骗得药材,我保证今天晚上就会变成人民币,躺进你的荷包。受伤的社员同志,咱们市里负责治疗,这个你尽管放心。”胡黎明倒是比陈道想到更周全,连给康桐看病都顾全了。

薛向此来就是为了给康桐报仇,顽主的报仇方式,自然就是拳头和鲜血。既然已经给王胖子和李逮留下了此生永远难忘的记忆,这会儿,他薛某人的仇报完了,自然不会在这明面上纠缠。不过,背地里,薛向会却不会放过王胖子和李逵这帮杂碎,将康桐伤成这样,岂能只吃点儿皮肉的苦头,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至于后续收拾手段,薛向早有计较,那得托付给马栋粱了。至于李达,不须他说,料来陈道已经记在了心上。

有了胡黎明这番表态,薛向自是做出感ji涕零的模样,好话说了一车,麻溜儿地配合一番。但见胡黎明大手一挥,一众久ting不射的民兵,彻底找到了宣泄渠道,一哄而上,将一众光头和旗杆上的王胖子和李逵,压上了军车。

一场汉水市近二十年最大的热闹,就此闭幕,但后续影响却还没完结。这场热闹居然传唱十多年后,半个世纪后,忽地又火热起来。原来,那时薛向刚卸任,忽有媒体通过网络报料出一张珍贵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一个破布烂衫的青年,站在旗台下,正冲旗台下的群众说着什么。网民们这才发现那身着乞丐装的英ting青年,竟然就是咱们英明睿智、注定要永垂不朽的总s记大人。当然,这是后话了。而此时最大的影响有二:一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英俊青年不知不觉间,成了无数怀春少女的春闺梦里人:二是,十二中的男生们穿军装的少了,披着破布麻袋的却多了起来,似乎忆苦思甜风猛地在这座学校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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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山高万仞能担否(3)

从十二中散场后,陈道做戏做得全套,自然不能直接跟找薛向走,

还是给胡黎明接走了。走前,陈道借和薛向握手之际,约好在南湖春吃午饭。薛向则把康桐送回协和医院,那主治女医生见着薛向就没好脸sè,好一通说教,说得薛向这脸皮颇厚者也险些招架不住,只得闭了嘴,耷拉了脑袋,任她泻火。那女医生许是见光有逗哏,没有捧哏,这相声说起来也没劲,聒噪了半个小时,总算歇了声。那女医生刚走,大红脸儿马栋粱到了。

“薛同志,您点点,一共两万七,百草厅新上任的熊瞎子按特级价位给的。要我说,这老小子完全就该直接给凑个整,要是没您这一搅…帮手,他熊瞎子能混上正主任?还不是被王成家那倒霉蛋压得死死地。”马栋粱这会儿的猪头脸消肿了不少,虽未打绷带,还擦了一脸的红药水,真正一个红人。

见着朝思幕想的钱财,薛向大喜,此至汉水,一bo三折,不正是为着它么!还好,收益不错,远朝他的预期。有了这近三万块钱,他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这回,薛向见着马栋粱,脸sè好了不少,病房不便抽烟,就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招呼他在病房坐了,闲话。

二人刚没说几分钟,就听见敲门声,薛向起身,开门一看,来者竟又是三个熟人:江汉省人事厅军转干部安置处处长苏星同、荆口地区人事局局长洪天发、省人事厅综合管理办公室主任科员刘勇,正是陪他初下快活铺的三人。

三人大包小包提了不少,进门便往g头桌奔去,奶粉、蜂王浆、阿胶掏出了一堆。苏星河站定,便开了腔:“薛老弟真不够意思,来了汉水竟跟外人似的,躲着不见,真让老哥我寒心,大家伙儿说说,像他这种行为该怎么办呀?“洪天发和刘勇凑趣喊道:“罚酒三杯!”

薛向拉着众人落座,对洪天发笑道:“罚,该罚!罚酒我认下,不过,这苏处和刘科身在汉水我倒理解,怎么你洪大局长也在此处?”

洪天发mo着亮堂的额头,笑道:“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我恰好在人事厅开会,就闻听老弟你的威风啊!这不,就和老苏、小刘赶了过来。”

薛向齐道:“我有什么威风莫非你们说的是早上在十二中广场上的事儿?那点小事儿,都传你们那儿去了?”

六小事儿!薛老弟真是好口气,这事儿何止是我们知道了,省革委粟主任都拍桌子啦。”接话的是李勇,一张瘦脸说得眉飞sè舞。

薛舟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连马栋粱也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盯着刘勇,急着听他报料。

刘勇在人事厅,属于基层领导。这基层的风声往往传得最快,薛向到汉水的消息,也是他透lu给苏星河和洪天发的。见薛向好奇,刘勇也不卖关子,当下将所谓的顶级秘辛说了一遍。

原来,薛向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李遣和王金平扒光了,吊在广场上的旗杆上,可以说几乎是能和六十六年前,在汉水爆发的那次伟大的起义产生的轰动xing相媲美。那次起义虽是震惊天下,初始在汉水也没多大影响,毕竟当时,革命党哪年不闹腾几回:可薛向这回简直是破二十年之沉闷,开一时风气之先河,将四九城的潮流引进给了汉水人民。

这会儿,再也没有比这种整人的手段更令沉闷的市井热血沸腾了片刻功夫,便传遍三镇,省革委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当时,便有人把消息报给了江汉省革委主任粟爱国,说是荆口地区快活铺公社的一个干部做下的,这种搞法简直是活土匪。哪知道粟爱国当下就拍了桌子,大骂说,老子参加革命前就在太行山当土匪!土匪怎么了?土匪不比那两个被吊在旗杆子上的白毛猪强?土匪还知道明刀明枪的干,哪像这两个龟孙子专朝女学生下手。我看收拾得还不够,对这种犯罪分子就得往死里整。要不,好人怕坏人,这还要得?

听说这帮犯罪分子都成了组织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给红旗换颜sè啊不往死里打击还行?

粟爱国革命生涯本就传奇,由土匪成了一省革委主任,xing子却一点没变,还是火爆异常。粟爱国资历老,脾气大,这江汉省很快就被他整成了一言堂。由粟爱国口中说出了“犯罪分子”、“换红旗”这王金平和李逵,以及有他俩这种坑爹儿子的王成家、李达的命这就不问可知了。

………………

薛向听完李勇传奇演义般地讲述,也惊得直拍额头,暗道声鲁莽。

不过,这会儿,薛向也无暇自谴,先给众人做了介绍,看看钟点,已到了午饭时间。方才,苏星河便引出了罚酒的话题,中午一餐饭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的。可他还有陈道的饭局要应付,索xing就合二为一,一起聚聚也是不错的主意。毕竟这种整合关系网的饭局,谁都是乐见其成的,即使陈道已无须编织这种层级的关系网,但薛向料定他还是乐意给自己这个面子的。

薛向先招呼三人稍坐,便进了隔壁房间,和邓四爷三人打个招呼,说中午饭已经给他们定好了,会送到房间,他有应酬得先出去。

这三位忙着享受这睡一刻就少一刻的雪白大g,竟是颇为不耐地挥挥手,反将薛向给打发了。

薛向又折回房间,交待康桐好好休息,有事儿就扯g边的拉绳。

又是一番细细交待,薛向才领着众人直奔南湖春而去。

他虽不知路径,有苏、刘二位地头蛇,哪会搞错。众人上了苏星河开来的吉普,一支烟的功夫,南湖春就到了。

南湖春北依磨山,背靠南湖,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在汉水市也是首屈一指的市直属饭店,虽未打着阶级的标签,可非厅、处一级也是恕不接待的。这次是陈道请客,他订的饭局,自然不存在这个问题。先前,听薛向报了南湖春,苏星河等人还怕他不知深浅,到时进不去,那就落了面子。几人便委婉地说换个地方,自家兄弟吃饭,热闹开心就好,不必那般隆重。

薛向不知道众人有这般顾虑,直说是还有朋友未到,他不过是借huā献佛。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又开始思付薛向的朋友是何妨神圣,一想到薛向是京中来客,陡然兴奋起来,对来人起了十分好奇。苏星河等人一直没有打听、也从未试探过薛向的来历,倒是暗里按着他的姓氏回溯过京城姓薛的高门大户。可是总也找不到能靠着谱,挨着边的,好在三人也不是眼皮子浅的。毕竟薛向下来时,那姓胡的好似是某中组部副部长的机要员,姓胡的对他尚且小意十分,这薛同志定不是一般人物。这回,众人终于要接触到薛向的交际圈子,哪里能不ji动!

苏星河虽是处干,却是三直在湖口区办公,这首义区的南湖春,虽是久闻大名,却是第一次进入。余众人等,只有洪天发和苏星河平级,不过他久在地区,也不可能有机会领略这传说中的南湖春。众人今天倒是托了薛向的福,进得门来,便呆住了,这南湖春布置得实在是太,太,太超标了,几乎吓得苏星河等人转身yu逃。

薛向见了也是连连皱眉,这规格快赶上他曾进过的大礼堂了。屋宇高大,金碧辉煌,雕粱画栋等等所有可以形容豪奢的词汇,用到这儿都不算过分。薛向一踩上那厚实的地毯,便觉坠入了云端,竟比许子干办公室的那条还厚实:五百多平的大厅,吊了十多个水晶吊灯,大中午的,竟也亮着:雪白的墙壁,精美的油画,随处可见的真皮沙发众人都看得傻了,连一直喘着粗气的洪大胖子,这会儿,也收敛了气息,生怕闹出了响动。

众人刚踏上地毯,便有人过来驱赶薛向。倒不是那工作人员势利,实是薛向这身乞丐装和这金碧辉煌互为映衬,怎么看怎么碍眼。

哪知道那工作人员刚说了几句,便有个红脸汉子从左侧过道追了出来,对着薛向便问“是不是荆口来的薛同志”。薛向点头认下,那人陡然变了脸sè,对着先前驱赶薛向的工作人员,就是一阵喝叱。薛向自不会多生纠结,况且自己这身打扮,也实在够呛,便出言替那人说了几句,算是化解了这场小风bo。

那人领着薛向一众便进了一个靠湖的雅间,雅室不大,二十平的样子,布置得却清新雅致,一应摆设皆是以小巧、精为主打。临窗设着一张红木八仙桌,坐此处上吃饭,便可尽览烟bo浩渺的南湖,当真是神仙似的享受。

薛向刚招呼众人落座,那人便捧着一套茶具进来,同来的还有两名面容娟秀的烹茶师。待二人耍开烹茶的手艺,薛向才知道遇上了传说中的功夫茶。一盏茶未饮尽,陈道便到了,同来的竟还有胡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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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山高万仞能担否(完)

午后的骄阳you讨层层阔叶林,铺洒在注间茶室的红木茶几上,橙黄的光线也没漏过陈道手中的紫砂杯,薄薄的轻烟,沾染了光晕,霎时飘渺起来。这会儿,午宴已散,薛向却被陈道留了下来。二人又换到了这间茶室,喝茶,叙旧。

说是叙旧,其实薛向和陈道不过数面之缘,话也不曾说过几句,何来旧叙?倒是陈道有意从薛向这儿打探消息。说来陈道也是郁闷,在诸位姑爷中,安老爷子对他算是青眼有加了,可安系高层会议乃至机密,从不曾让其参与。就是去年唯一的一次书房密议,他也不过是适逢其会,头筹却又被横空出世的薛向拔走。此后,老爷子又恢复到以前那般状态,再不向其问计。安老爷子可以不问计于陈道,可陈道却不能不关心安系乃至京城的大局,他可是志在天下的。.

虽然薛向此时僻居深山,陈道却是知道那个小山村竟也通了电话,老爷子对这个安系智囊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陈道虽要向薛向打探情况,却也得照顾自己的面皮,扯了会儿闲篇儿,甚至问出了“薛向愿不愿意调到汉水来”这类看似关心、实则毫无营养的话题。

却薛向含笑一一应对,并表示了谢意后,陈道才道出了戏肉:“小薛,近日京中风潮一日紧似一日,你人进了山,心思不会也入了山吧。”上次缚弈结束,安系大获全胜,陈道虽未如愿以偿地转正,到底是尝到了大甜头,由汉阳调职省城,绝对算是一步大跨越。此次,他嗅到风声,京中似乎又有异动,他和安系是一荣俱荣的关系,自然着紧安系的动向。

薛向笑道:“是听二伯介绍过,京中确实不平静,不过也说不上什么风潮,咱们顾好自己就行,用不了多久,便会风息浪止。”薛向知道这次不过是老首长和那位的火力侦查,确实算不得什么大风大浪,结果自是老首长小胜一局告终。而真正的风暴,要在明年的那次著名会议才爆发。

陈道问得含蓄,薛向答得也含蓄,二人却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陈道看似问薛向的心思,实则是问老爷子的态度:而薛向一句“自己顾好自己”便是告知陈道,安系这次不动如山,两不相帮。

陈道得到了答案,虽然心中不知安系为何罢战,却不再细问,干脆也不再谈正事儿,竟指着窗外

o光粼粼的南湖,介绍起汉水的名山胜水来。二人又好一阵闲聊,直到一壶茶饮尽,薛向说下午还得赶回靠山屯,这次小谈方才结束。

出得南湖春,陈道便要司机送薛向,说是要一直送到靠山屯,却被薛向婉拒了。二人互相留了电话,便在南湖春门口分手了。

此时,艳阳当空,薛向”身粗布麻衣,站在这金碧辉煌的南湖春旁,分外惹眼,进出的干部无不拿眼去瞧他。偶尔有人指着薛向对身边的人低语几句,便会有惊呼传来,显然是粗布麻衣的某人在江汉省已小有名气了。别人虽未必敢肯定是他,可敢穿这身衣裳来南湖春的,除了传说中的那位,恐怕也没别人。

薛向自也不愿做模特,供人观瞻,急走几步,迅速离开了南湖春,刚转上主干道,旁边的树林里突然蹿出三个人来,正是:苏星河、

刘勇、洪天发。

先前,在酒鼻上,人多嘴杂,且又有陈道和胡黎明这二位领导在,三人就没怎么和薛向说上话。没说上话,自然感情没联系到位,错过今朝,下次再聚又不知是何日。三人出门后,计较了会儿,竟是一般心思,便决定就在南湖春边上静等。哪知薛向真没上了陈道的车,阿昂众人等着了。

三人如此小意,薛向甚感其情,自然不能撂下几句话就走,又和三人寻了一家食堂,闲坐了个把钟头,留下电话,方才告辞。回到医院时,胡黎明和马栋粱却齐齐在康同病房等他。一连两拨,皆是如此,前世的官场菜鸟,今生的官场初哥忽生感悟:做官的第一要务便是做人情,做关系,编织各种关系网。

薛向感悟来得快,去得也快,又陪着二人闲话了会儿,便道“时间不早了,得返回开山屯,改日到汉水,他必回请”。说罢,薛向又托付二人平日多多照看康桐,哪知话刚出口,闷葫芦康桐便挣起身来,说要跟回靠山屯。薛向好劝歹劝,康桐只是不应,好在,进来查房的女医生知悉情况,也担心薛向这穷小子负担太重,便说在家静养也是可以的,只是补药得跟上。

哪知女医生话音方落,胡黎明便亮出了身份,招来院长,一阵指示。那胖院长大脑袋急点,说是一定全力按照领导的指示办,定期派人下靠山屯给小康同志换药,检查身体。

又是好一阵折腾,薛向,邓四爷三人,外加病号康桐才上了协和医院的救护车。薛向冲胡、马二人挥挥手,救护车便“鸣啦鸣啦”向靠山屯奔去。

车到靠山屯的时候,已是斜阳西下,卷鸟归巢,虽然乌啦啦的救护车早早熄了警报,可它的到来,还是让整个靠山屯都沸腾了。要知道,靠山屯何曾来过机动车,就是自行车也没来过几回。哪知道昨天刚将二道坡平了,今天就有这喝油的机器进村。

这会儿,社员们都在吃完饭,七个一群,八个一伙,在打谷场上蹲了一地,见了车来,竟发一声大喊,齐齐朝车奔来。那车刚停稳,便有毛小子,皮丫头爬上了车顶,嘴里喊着“驾驾”那带队的医责是个好脾气,竟也不喝叱,还笑眯眯地抱了一个女娃上车顶。

薛向刚下得车来,便见小家伙飞奔过来。小家伙今天穿的是一套绿sè的连体小背带,梳着小分头,既显英气,又增可爱。

小家伙奔到近前,薛向刚张开手要去抱她哪知道小家伙竟拐了个弯儿,让他抱了个空,忽又,虎着小脸儿,猛地朝薛向撞来撞得薛向一个踉跄,竟跌倒在地,连带着小家伙也挥进了他的怀里。小家伙在他怀里,揉揉眼睛,再momo小脑袋,实在弄不明白,臭大哥怎么这么笨嘛,一下子就被人家撞倒了。小家伙思忖了会儿,没想明白,却生怕把这个夜不归家的臭大哥给撞坏了赶忙站起来,伸手来拉他。哪知道肉乎乎的小手刚伸过去,便被薛向一把拽进怀里,复又将她抛上了天…………………

薛向刚把小家伙逗乐,又听她抱了脖子在耳边絮叨:什么昨天晚上和宝二妹睡的老姜伯伯给做的葱huā炒蛋可香可香拉云云。小家伙正小嘴叭嗒,缠着绷带,打着石膏的康桐被医护人员抬了下来。开始,小家伙压根儿不知道来人是谁,还是康桐招呼了声,小家伙呀的叫了声,慌忙从薛向怀里跳了下来,冲康桐跑去,跑到近前,握着康桐的大手眼泪汪汪,又是给他吹气,又是问他怎么伤了,末了,还给康桐说起了故事,正是那个她用心记了好久的“白雪公主”。

带队的医生安置好康桐后,又留下一大堆药和一张写着医嘱的单据,嘱咐薛向收好,便说一周后来换药,不待薛向张嘴留饭便急吼吼地上车回赶。

薛向在家帮着照看康桐,招呼老姜张罗晚饭,打谷场那边上可是热闹非凡。李拥军、邓四爷、老药子竟化身评书人,各自聚齐一帮拥趸,讲述起了这次传奇的旅行。他们嘴中的那高大的楼房,数不清的大船,来往的汽车,密密麻麻的人群,外加在医院享受的神仙待遇欠得靠山屯一众山民涎水长滴,直把脑袋埋进碗里扒饭。似乎那故事中的猪肉韭菜馅的小笼包、又红又脆的苹果,就在碗中一般,香甜至极。及至说到薛向在十二中广场上的那一幕众人全听得傻了,尤其是那一众被薛向收拾过的村痞社霸只觉这大队长真不是那种耗子扛枪一窝里横的家伙,到哪儿都这么蛮横,以后咱还是老实些吧,别想那歪的邪的。

三个老农民难得有这般黄幻之旅,竟是用白描的手法,将一路行来的山山水水,种种遭遇,娓娓道来,说得活灵活现”就连三人在牢里待了一夜,也成了光辉事迹,由于自己是主角,更是拿出来大讲特讲。三人直将那号子说成鬼门关一般的存在,其间yin森恐怖,诸般刑具,说得众人浑身发冷,连忙抱了膀子。

最有意思的是俩老头,进了号子,别人还未问话,就自个儿慌得恨不能将祖宗十八代,都招出来。这会儿,却成了二人力抗老虎凳、辣橄水,心怀**,做了回江姐,愣是一个字没往外吐。这是二老头生平最得意的时候,竟齐齐站上了石磙,说得唾沫横飞,面泛红光,听得众社员竟生出仰慕来。

孰料,李拥军实在受不了俩老头这般不要命的往自己脸上贴金,咳嗽一身,引来众人视线,再将身上的青布褂一脱。有机灵的,得了提示,上去就要扒两老头的衣服,边扒边喊“要验伤”唬得两老头跳下石磙,冲出包围圈,跑了个没影儿,留下一片哄堂大笑……………………

新月弯弯,夜幕低垂,小家伙给康桐说完三个故事后,便睡了。

这会儿,康桐淡淡的鼾声也已传来,显是也在熟睡。薛向,半shi在g头,送目窗外。此刻,夜已深沉,他却毫无睡意,钱钞到手了,这靠山屯如何发展,却是千头万绪。他虽有过种种计划,却怕眼高手低,理论指导不了实践。

有道是:山高万仞,其重难承。可是再难承,他薛某人也得咬着牙抗了,靠山屯是他仕途的第一站,舞台已经搭好,岂容他途中退场!

况且看戏的不止老首长、许子干等人,还有先行一步的江朝天。他薛向就是拼了命,也得震动天下,给自己仕途第一站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k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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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金风未动蝉先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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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再再说一遍!”郭民家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血红的眼珠子鼓起老高,恶狠狠地盯着蔡高礼,戳出来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哪里还有半点平日的温文尔雅。

“主任主任,我我说那条蛇…被被姓薛的领着一伙儿人给杀死了。”蔡高礼满头大汗,腰身已经完成了虾米。

“蛇掌呢?快给老半说!”

“不知道啊,我也是昨天回去才知道的,还是见那帮刁民竟敢进山,才好奇问的,都说是姓薛的杀了蛇。那蛇都抬回来了,最后说是那蛇吃的人多,那帮刁民不敢吃肉,蛇身给烧了。我问了蛇掌,他们都说蛇哪有长脚掌的。要不就是他们没注意看,那蛇掌一块儿给烧了。要不就是姓薛的趁这次卖山货的时候,一起带去汉水卖了。”蔡高礼生怕说得慢了,被郭民家收拾,竟一口气将前因后果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郭民家听完,赤红的双眼,攸的闭住了,一屁股跌坐回沙发,心中的怒火已烧起千万丈。他苦苦追求一年多的山神掌,想尽无数办法,甚至压着上面新到的农业政策,鼓动蔡高智主持焚烧金牛山。孰料,横空杀出一个薛向,将他最后的希望给剿灭了。此刻,郭民家咬碎银牙,怨恨、后悔、暴怒几乎要将他的脑子给烧炸了。

蔡高礼额上的汗水如瀑一般洒落,却不敢稍动。他从未见郭民家有过这般震怒,一张白净的脸蛋好似开了个绸缎铺子,不断变化着颜sè。

好一会儿工夫,郭民家才睁开眼,低沉着嗓音道:“把信给我。”蔡高礼愣了一下,一个ji灵,赶紧把那封写给薛向的信递交给他。

郭民家接过看也不看,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蔡高礼见状,猛地张开了嘴巴,最终却没发出声音。

郭民家揉了揉光滑的脸颊,待手放下的时候,脸sè已经恢复了正常,站起身来,竟有拾起垃圾桶里的那封信,抚平,递给蔡高礼:“交给他,去道个歉,安心工作,等我指示。”蔡高礼出了郭民家的大门,拽出内衣的下摆,用力一拧,挤出一大滩汗水,心中暗骂:这yin森的地方实在太可怖,以后没大事儿,说啥老子也不来了。

蔡高礼快步出了大门,仍肿着个脑袋的蔡国庆跟了上来:“爸,不就是一条臭蛇嘛,就是长着掌的又怎样,舅舅至于这么紧张嘛。我说你也是的,刚回到屯子里,我屁股还没坐稳,又被你扯到县里来,挨顿骂,还得连夜往回赶,我说你这完全是找罪受。”“给老子闭嘴!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说话了,要不是你惹这么大祸,老子能这么狼狈么?明天见了那小子,你狗人的也别给老子犟,给那小

子先认个错。按兵法上说,这就叫:预先取之必先予之。”蔡高礼想到薛向倒霉的模样,先前的恐惧一扫而光,竟ji动地摇晃起脑袋来。

蔡国庆闻享,却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不去,我不去,一见那小子,我浑身就哆嗦。爸,你压根儿不知道那小子下手有多黑,一脚过来,暗无天日的。”

蔡国庆话音方落,蔡高礼一巴掌就上去了:“老子懒得说你狗k的,平日里牛哄哄的,怎么,被那小子收拾一顿,就似耗子见了猫,你不见他,是不是还打算搬家啊?”“疼,别整天狗n的、狗n的骂我,这纯是自取其辱。”蔡国庆推开他老子印在脑袋上的大手:“反正,我是能躲就躲,就算他三顾茅庐,我也是不见的。”

蔡国庆虽不识字,可自打拿普希金的诗追求柳眉开始,就贯好以俗扮雅,结果慢慢成了毛病。听来的四字成语,他往往不解其意,却随手用之,颇让他装出了几分文艺青年的风采。

蔡高礼怒了,到嘴边的狗n的,终究没有吐出来,却转身指着不远处郭民家的二层小楼:“这是你舅舅的意思,你要是不去道歉,我没意见,等他跟你说话。”

一听是郭民家的意思,蔡国庆再不敢犟嘴。虽然他这个舅舅对他十分不错,可蔡国庆总觉得一靠近这个舅舅,浑身就哆嗦,无论如何也亲近不起来。

“爸,你说舅舅非要那蛇掌做什么?上次你问老山客的时候,我可是在旁边,听说是壮阳的。莫非舅舅方才耄耋之年,那话儿就不行了。”蔡国庆逮着成语就瞎用,想到乐处,正要笑出声来,忽然,自个儿又叫了起来:“呀!爸,舅舅不会是是就是那个了吧!我说他声音怎么越来越尖气,还有…………”“小狗n的,给老子闭嘴!蔡高礼一声爆喝,将蔡国庆的还未陈述完的*证给截断,一把扯过蔡国庆,飞速地离开那幢小楼。

……………………

春雨如丝,薄雾méngméng,薛向独自行在二道坡前新平的泥巴路上。今晨一早,照顾康桐吃了药,等小家伙去上了学校,他便出了门,绕着这靠山屯,转起了圈。并非是薛向见雨生词意,登高求诗本,其实他在勘测地形,为心中的养猪场和饲料场设定建厂点。

说到这儿,大家该明白了养猪和生产饲料,就是薛向给靠山屯定下的生财之道。他倒是知道大丘庄和华希村的发展模式,可眼下到底不是九十年代,哪有那么好的机会。就算后世著名的大丘庄和华希村掐住时代的机遇,掺和进了工业,也不过是钻政策的空子,搞的也之是初级的钢铁粗加工。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纪,这两家还是只富不强,压根儿没有形成有巨大影响力的企业。

这会儿,由于时代的限制和政策的牵制,薛向将靠山屯定位于发展养猪业和饲料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是,因地制宜。靠山屯没有工业基础,若是硬要建什么工厂,不说成不成功,那huā的时间也能把薛向从青年耗成中年。可薛向哪有功夫埋头创业,尤其是给公家打工,

小官mi才不愿干了。是以,只有发展养殖业,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做出成绩。况且,时下的肉制品供应严重不足,养的猪压根儿不用愁销路。就算到了后世“猪坚强”也称雄一时,完全可以朝着百年猪企发展。二是,立足长远。由于管理和占地的原因,养猪业要做大做强,成十万百万头的养,难度很大。但是饲料业就完全不同了,后世的刘氏兄弟以希望饲料起家,可是长期霸占国内并富前三甲的。靠山屯纵是只笨到家的小鸟,先飞个几十年,总不至于还无所成就吧。

薛向正站在昔日的二道坡,今朝的泥巴地上思付着建厂所需的资金、管理措施、生产设备等等问题,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喊自己,回头望去,便愣住了。但见méngméng的烟雨里,有一个窈窕秀丽的影子,周身薄薄寒烟,似披纱着雾,眉目如画,浅浅的笑容里透着无尽凄mi。

“莺儿!”薛向突然张口喊了出来,喊完就后悔了,那人叫的是“大队长”莺儿又怎会这般叫自己呢?待那人行到近前,薛向本看清,原来是那晚被蔡国庆轻薄的知青柳眉。

“银耳?什么银耳?中午可没银耳吃,杨顺国和钟跃民他们在山里逮了两只山鸡,我们做了一锅,来请你呢。”柳眉拢了拢耳边柔顺的黑发,柳叶弯弯,樱桃浅浅,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薛向。

薛向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直说:“那感情好,转了一上午,我还真饿了,走,尝尝你们的手艺去。”说罢,扭头就走,竟似避瘟神一般,三两步就将柳眉拉开老远的距离。

柳眉看着薛向这般急行,活似打了败仗的将军,简直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她实在没想到这个粗鲁野蛮的大队长,竟还有这么羞涩的一面,想到乐处,扑哧一下,竟笑了:到底是个愣小子,装的什么大人嘛。

屋檐低矮,饭桌简陋,三妾碟山野小菜,**个青年朋友,再有剪剪清风,更兼残荷听雨,便生十分惬意。长条木板架设的饭桌就设在门口,众人围桌而坐,薛向竟生出难得的轻松写意之感。这帮知青心理年龄虽远逊于他,可到底是文化人,有知识,有见识,说起早先的革命生涯,和这些年的插队生活,倒也是妙语连珠,意趣横生。

众知青侃了会儿,便有人问起薛向的情况。他们虽都知道这大队长是京城的来的,却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和他聊天。京城是红sè的中心,也是众知青心中的圣地,他们自然对那里发生的事情格外有兴趣。

见众人问到,薛向便挑着典型的京城景点、人物百态、政治事件,或深或浅地讲了些,听得众人连连惊叹,竟忘了下箸。几位女知青更是被薛向引经据典、深入浅出的口才所折服,眼中异彩连连,暗道,这哪里是粗鲁不文的混混队长,完全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一代才子嘛。

众人正谈到兴处,一直闷头不语的钟跃民,猛地抬起了脑袋,望着薛向:“大队长,你在京城见过,老……,老人家吗?”

此问一出,众知青齐齐不说话了,皆瞪大了眼睛,张大了耳朵静等薛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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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金风未动蝉先觉(2)

钟跃民话音方落,薛向嘴巴里正嚼着黄huā蘑,未及开口坐他tui边的小家伙抹了抹粉nèn的小嘴儿抢答了:“见过呢,我也见过,我和大哥一起见的主席爷爷,那时主席爷爷在睡觉,我就没叫醒他,只给主席爷爷g边摆了huā呢,人家还给我一指银sè的钢笔,在我家呢,没带来。”小家伙如今早知道了躺在玻璃棺中睡觉的老人是谁。那日她一到家就,抱了治丧委员会送的银sè钢笔出去显摆。小意见了,问她钢笔哪里来的,小家伙得意洋洋地就把事情交代了一遍,小意不清楚她嘻巴里好大好大的漂亮房子是哪里,却搞清楚了睡觉的老爷爷是谁。

原来小家伙介绍时,mo着小脑袋不知道怎么表达,忽然看见堂屋正中挂的主席标准像,越看越觉得和那老爷爷很像,就朝墙上一指,说是就是给这位老爷爷送huā时,得的钢笔。小意这会儿已经**岁了,早已晓事了,听小家伙说给老人家送huā,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他生怕妹妹出去乱说,拉过来,交待了又交待。哪知道,他的话对小家伙来说,没有丁点效果。.

自此,小家伙也大概知道那个老爷爷好像很厉害,到处都是他的照片。一日,小家伙边带了钢笔去幼儿园出风头,还给众娃娃介绍它的来历,孰料没吓着众娃娃,倒是惊着了一众老师。老师们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也不敢细究,只是围了一圈,教育她不得再说钢笔的事儿。

小家伙无法无天,却独独畏惧老师,既然老师发话了,她自是要听的。

自此,便再也没炫耀过了,倒是把主席爷爷记在了心里。因为钟跃民是教小家伙那个班级的老师,老师有要求,最听老师话的小家伙自然要积极作答了。

听了小家伙的话,众知青愣住了,不知道该不该信,虽说听着不可思议”可童言最真啊。小家伙聪明可爱,乖巧伶俐,在学校处了几天,几位知青都喜欢上她了,知道她jiāo悲、实诚,该不会撤谎的。

见小家伙口没遮拦,薛向瞪了她一眼。孰料,小家伙冲他撇撇嘴,眼睛转过来,乌溜溜的眼珠子在眼眶里忽上忽下,乱转了起来,赠送了一对他自主创新,最新研发的超级大白眼。众知青见了薛向的瞪眼,哪里还不知道小家伙说得是真的,顿时对薛向的身份更加好奇起来。

薛向正要叉开话题,通讯员小孙顶着个遮雨的荷叶冲了进来,寻见薛向,就开了腔:“大队长,蔡副队长和铁副队长,还有蔡连长,不,蔡国庆回来了,在办公室等您呢。”

小孙冲进来时,众知青正逗着小家伙,希望从她小嘴巴里再挖出些秘辛。哪知道小家伙被大哥瞪了一眼,大概也知道有些话不能说的,直埋了小脑袋,在碗中扒饭。当众知青听见靠山屯最可怕的三人回来时,齐齐一震,生怕又过回原来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小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坐下来一起吃。”薛向冲小孙招招手,又道:“他们敢趁我不在家时逃跑,这会儿还有脸回来?不理他们。

小孙哪敢坐下来吃饭啊,蔡国庆三人在一周前,还是靠山屯的天,在他心中可是积威久矣,岂是短短几天就能消除的。薛向无惧三人,可小孙不成啊,铁勇和蔡高礼虽然不受薛大队长待见,却也是靠山屯正儿八经的领导干部,岂是他一个通讯员能轻慢的?

小…孙站在门口,牛吱唔唔说不出话来。薛向看出他的纠结,不愿为难他,便让他去通知靠山屯的党员门,集中到学校开个会,临了,又夹了个鸡tui塞给了他。小孙捧着鸡tui,冲薛向感ji一笑,丢了荷叶,冒着细雨,便奔了出去。

……………………………

“国庆,你tui在抖什么,这都四月份了,你穿得也不少啊,还冷?”铁勇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tui,脊背斜靠在墙壁上。

“冷个屁!他这是吓的。”蔡高礼负手而立,浑然不给蔡国庆留一点面子。

“国庆,放心吧,有郭主任的信,他决计不敢为难你的。”铁勇恍然大悟,赶紧掏出烟,散给二人,试图冲淡尴尬。

哪只蔡国庆接了烟,却不点燃,而是塞进了屁股兜里,用手压住颤抖的大tui,哂道:那人下手最黑,你们是没尝过,尝过之后,包管比我还不如。见了没,里面睡着的那人,浑身都缠着绷带,一准儿就是他打的!你看他连自己人都下得去手,你们在这儿抽烟,等他回来,说不定就拿这个找你们出气,到时可别连累我。”蔡国庆说完,竟要朝门外走去,似乎要和二人划…清界线。

铁勇和蔡高礼刚划着火柴,却死活不敢朝烟柱放去火焰摇曳,似在嘲笑二人胆小。嘲笑就嘲笑吧,二人终归没点着,

张嘴将火吹灭了。蔡国庆见二人听了自己的好人言,刚…跨出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爸,铁哥,你说他回来了,咱们说什么?他要是问我们为什么逃跑,咱们怎么应对,得先想好词儿啊!不然,他再想些歪的邪的招儿,一准又把我关牛棚了。那地方又sāo又臭又冷又暗,我实在是受不得啊。”

铁勇道:“国庆,你呀,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郭主任的信,就如同有了尚方宝剑,这承天县大可去得,还怕他么。”

见铁勇大言惶惶,蔡国庆不乐意了:“铁哥,不是我说你,你也就是个练嘴的。他是蛇么,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比老虎还凶还恶。以前,靠山屯的刁民们说老子是下山虎,和他一比,眼泪哗哗啊。”铁勇正要反驳,却被蔡高礼截断了话头:“我说你们俩有完没完,国庆待会儿就别插嘴了,我和你铁哥自有计较。”蔡国庆正待细问到底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小孙回来了“蔡队长,铁队长,国庆同志,大队长让你们去学校,他在那里等你们。”蔡国庆没想到自己在小孙嘴里竟成了国庆同志,听着十分刺耳,正要喝骂,猛地想起这连长是那人撸的,再不敢拿这个由头生事。

…………………………………

蔡高礼三人一踏进学校的大门,便左顾右盼起来,但见朱红的大门内,碧草如茵,一条碎石子路将两排梧桐贯穿,雪白的墙壁,明亮的玻璃,通红的大瓦这比公社的中学竟也不差啊!蔡高礼边走边瞧,心中难免有些触动:那人还真不是只会耍狠的莽夫,到底给靠山屯做了件实事儿。

蔡高礼的触动也只是一闪而过,心头忽又yin霾起来:若是再让他这么干下去,他在靠山屯的威望就越足,以后还怎么跟他斗?况且,他毁了郭民家的希望,郭民家断不会容他在靠山屯熬足了资历,顺利升迁,肯定又是拿老子当枪使,苦啊!

蔡高礼心中叫苦,脚下却是不慢,跟着小孙来到一间教室门口,还未进门,就见满屋子熟悉的面孔,心中大呼“要糟”!他正待招呼已经进门的铁勇和蔡国庆撤退,身后就传来了那熟悉又可恶的声音。

“蔡副队长,怎么,我还没来,你就要走,莫不是又像前几天那样,给我玩儿不辞而别吧?”薛向嘴里叼着个银松针,剔着牙齿,大摇大摆地就走了进来。

“哪是要走,我正准备叫铁副队长和国庆,出来迎接大队长呢。”蔡高礼也是老油子了,这点敷衍的手段还是有的。

薛向笑道:“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不兴迎来送往的那套,蔡队长,进吧,咱们开会。”

蔡高矛l不知道薛向又要耍什么huā招,一看这满屋子的靠山屯的上参建筑们,却知道准没好事儿。

薛向关上红漆木门,拽过一把新制的长条凳,招呼众人坐下,便开了腔:“诸位党员同志们,今天开会的原因想必不用我说,大家也都清楚的。两件事儿,一是,蔡副队长在编写学习材料时,不经请示,擅自离队。二是,铁副队长骗走民兵,截走正在接受思想改造的社员蔡国庆。这两件事,在咱们靠山屯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身为领导干部,不能以身作则,居然还带头违反纪律,长此以往,咱们靠山屯的党风民风岂不要被破坏殆尽?怎么处理,大家都说说吧。”

薛向话音方落,铁勇腾得站了起来:“大队长,我有话要说。”

“噢,我倒要听听铁副队长有什么说词。”薛向掏出烟盒,弹出只烟,叼上,自顾自地吞吐了起来,看得一侧的李拥军、韩东临暗自腹诽大队长不地道。

铁勇得了允许,说道:“事情是这样的,蔡副队长的爱人,也就是国庆同志的妈妈在县革委郭主任家作客时,突然发病了。郭主任派来的人找不到蔡副队长和国庆同志,就通知了我。因为病情紧急,我来不及向您汇报,就自作主张了。现在,我向您检讨,并接受处罚。”说完,铁勇竟冲薛向鞠了一躬。

…………………

上一章,有人反应成语使用不当。不是这样的,比如:暗无天日,自取其辱,三顾茅庐。都是蔡国庆嘴巴里出来的,至于蔡国庆为什么说这些不着调的话,文中解释了。看了这么多了,对笔者的讲故事水平和文笔没信心,但是用词得当这点,还请您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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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金风未动蝉先觉(3)

铁勇的话音方落,不等薛向追问,蔡高礼便掏出郭民家写的那封信来,递给了薛向:“大队长,当时,我老婆确实病得厉害,一时又找不到你反应情况,铁副队长才出此下策,你若不信,这是县革委郭主任的亲笔信,他可以证明。”众人一听蔡高礼报出郭民家的字号,齐齐吃了一惊:郭民家可是承天县的一把手啊,比之这小小的靠山屯,压根儿就是天与地的关系,大队长今天叫我们来,一准儿是开老蔡三个的批斗会,这下好了,老蔡抬出了郭主任,大队长再横,也得掂量三分吧。

哪知道薛向劈手接过蔡高礼递来的信,打开,略略扫了几眼,便一把塞进了兜里:“嗯,看来嫂子确实病得厉害啊,我看蔡队长和铁队长还有国庆同志的问题,咱们就暂且放过吧。”薛向明火执仗地给自己涨了辈分,成了大他十来岁的蔡国庆的叔叔。.

闻听薛向此言,底下众人各样心肠。李拥军和韩东临则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尤其是李拥军他可是跟着薛向去过汉水,开了眼界的,大队长什么人物,在汉水市一把手面前也敢登台唱戏,面对那么多兵,那么多枪都敢正面硬撼,怎么今天居然怕了郭民家,难道真的是应了那两句老话:县官不如县管、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其余的党员则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大队长终归还是识得大体的,不完全是二愣子嘛:而蔡高礼和铁勇见薛向居然服了软,弯下的腰,陡然ting了起来,直拿了眼睛去扫底下的众人,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荣光与气派:而最感惊讶的却是蔡国庆,两撇扫帚眉几乎惊得要飞出脸外去,诡异的斜挂着,他实在难以相信薛大老虎就被自己舅舅一封信吓退,这完全不应该啊,难道俺们十几个持刀,拿棒的还比不过一封信,你收拾俺们时可没见手软啊,这是怎么了,怎么了,蔡国庆忽然有种偶想破碎的感觉。

蔡高礼扫视完众人,振了振衣衫,双手叉腰,正准备说出一番“他又在县里接收了某某最新指示的”时候,薛向仿佛拿了封条,猛地封了他的嘴巴,自己开了腔:“嗯,事情是不追究了,但是郭主任的指示还是要照办的。郭主任在信的结尾指示,要我多多帮助,多多教育你们三个。帮助和教育那是郭主任抬举我的话,万万当不得真,高礼同志是老同志了嘛,我看就没有再接受学习的必要了,还是抓上次没完成的工作。高礼同志尽快把教材编好,要至少二十万字啊,组织上要求对党员的思想教育是一刻也放松不得的,所以咱们这个学习班要办,就办好办大,至少要开个两个月,教材不够,可不行啊。高礼同志是咱们屯子里的理论家,大队党委就把这个任务托付给你了,高礼啊,千万莫要让组织失望啊。”说罢,薛向笑吟吟地望着蔡高礼,似在等他表态。

蔡高礼的老脸则是一阵红一阵白,他平日里爱讲阶级斗争和满口大道理,那都是模仿蔡高智的,认为那样的干部才算有水平。他si塾都没上过,识得字,还是解放后,混过几天补习班学的。让他编教材,还二十万字,那简直是要了他老命喽。可是蔡高礼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出理由推脱,人家都说了他是屯子里的理论家,高帽子不由分说地就给他戴上了,他是摘也摘不掉。这会儿,蔡高礼哪还有方才叉腰而立,顾盼自雄的风采,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双手向ku缝靠拢,若是细瞧,一准能发现,他两只捏着ku子的手指,已经掐得泛白了。

薛向心中好笑,脸上却作肃整:“老同志都是好同志啊,我看咱们都应该向高礼同志学习,组织上交待的任务,从来就没有半个“不,字,老党员的作风就是硬朗嘛。”表扬完一脸郁闷的蔡高礼,薛向又掉过头对铁勇道:“铁勇同志,在讲组织原则上,我看你就及不上高礼同志,要加强学习啊。当时,我不在队上,你完全可以去请示正在编写教材的高礼同志嘛,怎么还去欺骗民兵?搞得跟白sè恐怖一般,咱们屯子里的党风民气就这么差?是平时组织上对你关心不够,还是你一直刻意和组织保持距离,怎么就搞得好像组织和你离心离德一般?“薛向抡着组织的大棒就朝铁勇猛扫,反正在靠山屯他就是组织,将铁勇的行为随口就给上纲上线了。

铁勇听得心中吐血:妈的,叫老子去请示蔡队长,他被你小子软禁,我去请示他,和拿着喇叭喊,我要盅跑,有啥区别。铁勇心中憋闷,脸上冷得快滴出水来,嘴上却还是连连认错,称大队长说得在理,自己要深刻反省检讨。

哪知薛向顺水推舟,又道:“认识到错误是好的嘛,能自我检讨反省,就是可以挽救的同志。铁勇同志,我看队上的工作你先放一放,我这次去汉水带回一本《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好书哇,这书可以说是对党的数十年的理论思想做了个完整的论述。我就不急着学习了,先顾着你,你拿回去好好学习。每天交一篇学习心得给我,可不兴弄三张两张的糊弄我,认识不深刻,在我这儿是过不了关的。”铁勇听得暗暗咬牙:你就蔫坏吧,变相撸了老子的职务不说,还给老子上笼头,老子暂且忍下再说,一本书而已,糊弄几天就结束了。

铁勇是这般安慰自己的,哪知道事后,当小孙给铁勇送去那本书时,铁勇正在喝水,一见这书,一头载进了水缸里。小孙慌忙将铁副队长拉了起来,铁副队长顾不得擦头上的水,仰天长叹:这是书吗?给我作枕头也嫌高啊!

磨平铁勇,薛向又把头对准了进门就瘟头瘟脑的蔡国庆:“国庆啊,郭主任在信里,特别交待我好好教育你。我看这个指示是特别重要,也是特别及时的。你看你在靠山屯的民愤多大,整日里耀武扬威,这样很不好嘛,说明你对劳苦大众没有多少阶级感情嘛。这样吧,我也就不继续关你在牛棚了,改由**教育你。

你回去把主席语录给我背熟了,每天去韩书记那儿报到,让他检查。你是高礼同志的儿子,你爸爸是党的好干部,你就更应该积极向组织靠拢嘛。我看你的履历上政治面貌还填的群众,这就很不好,等你的语录由韩书记检查过关后,我安排他发展你入团,你看怎么样?”

蔡国庆这会儿已听傻了,心中呐喊:背主席语录?我可是大字不识一箩筐啊,还要检查,您还是把我关牛棚去吧。纵是蔡国庆有千言万语,却也是不敢说出口的,瘟头瘟脑地不住点头,算是应下了。

……………………………

蔡高礼三人刚出了校门,蔡国庆就叫了起来:“爸,铁哥,你说那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明明说的是按我舅舅指示办,咋就办成了这样?我舅舅不会是傻了吧,故意叫他整我们?”

铁勇白了眼这个满脑子大粪的家伙,道:“信的内容,我和你爸都看过,无非是些化干戈为玉帛的客套话。只是那小子贼精,郭主任结尾一句“多多帮助教育”愣是让那小子化鸡毛成令箭,拿来压我们。

唉,这哪里是毛头小子,我看都他奶奶的成精了。”

得了铁勇的提点,蔡国庆恍然大悟,他不骂薛向,却又抱怨起郭民家写信没水平,让人钻了空子,末了,又问蔡高礼:“爸,你说咱们真的就老实地任他拿捏?你们俩玩弄笔杆子,我看就已经够呛,可他要我背主席语录,还不如干脆一刀把我剁了来得痛快,我”

“给老子闭嘴,刚才在屋里,你狗小兔崽子怎么不敢跟他横?这会儿倒跟我们装起来了,老子看着就烦。趁着背主席语录的机会,你小子正好认认字儿。你看看人家,比你小着十来岁,嘿嘿,这手段,把你爹我都耍得一愣一愣的。”蔡高礼恨铁不成钢,越比越心慌,竟表扬起薛向来。

“怎么,嫌我不如人?你去找他给你当儿子呀,也不看自己什么德xing,看人家瞧不瞧得上你这老棺材瓤子。”蔡国庆被骂得烦了,竞回起嘴来。

“你个狗n的,看老子不打死你”蔡高礼脱了鞋拔子,就来要打蔡国庆。

蔡国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一个闪避,躲开了蔡高礼的鞋底子,撤tui就跑了个没影儿。蔡高礼见这小子还赶跑,怒气更甚,提了鞋拔子就朝前方追去。后面的铁勇懒得看这出闹剧,回头朝薛向所在的那间教室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回家去也。

蔡高礼三人在屋外闹腾得不可开交,薛向他们在屋内的气氛却更是火爆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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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金风未动蝉先觉(4,求月票)

自打薛向从腰甲mo出个黑皮包,掏出四扎大团结后,满屋子先是针落可闻,继而粗重的呼吸声如雷鸣般响起。这满桌子的钞票晃得一众党员直发晕,其中仨年老的党员更是互相揪着胡子,来确认是不是做梦。李拥军也是一脸的呆滞,他虽和薛向一道去了汉水,也听了苏小

五报价松lu。可当时听得是最贵的白松lu才是两千元一斤,而带去的十余斤松lu却是杂sè和黑sè最多,怎么也卖不出这么多钱啊,这怕不是有一两万吧。李拥军哪里知道百草厅新上任的熊主任,为感谢薛向替他拱倒了原来的正主任王成家,特意全按特级白松lu的价格收购的,属于薛向的那对蛇掌更是给开出了七千元的天价。.

薛向拍拍手,引来众人视线:“好啦,别一个个眼睛瞪得像个铃铛,没错,这就是咱们这回卖松lu的收获整整两万元,六”

话方至此,底下的惊呼声差点没将房顶给掀翻了,椅子更是倒了一地。若说先前这帮党员是被惊呆了,这会儿简直就是吓傻了。先前诸人盯着桌上的钞票,估mo着有几百几千,压根儿就没敢往万上面想。

在他们贫乏的数据库里,上百上千已经是了不得的钱了,哪知道薛向呼地报出个两万,不啻于往人群里扔了颗原子弹。

“行啦,还真成了井底的蛤蟆,没见过天大啊。

这两万块看似不少,若是按人头,咱这靠山屯小两千人,一人也不过十块钱,十块钱就把你们眼睛给砸瞎啦?离老子当初说的,让你们吃上一年饱饭的承诺还远着呢。行了听老子说正事儿,谁要是喜欢看钱,等老子说完了,你们抱着钱去睡觉都行。”

见大队长又开始自称老子了,众人慌忙扶起椅子坐好眼睛虽还粘在钱上,心思却静了下来。薛向等众人坐好,便把开养猪场的事儿说了。至于办饲料场,那得慢慢来,一口气说出办两个厂,非把众人砸懵不可。哪知道他这般慎之又慎的说法,却还是遭到众人一致地反对,众人七嘴八舌,简直开了锅。

“大队长啊,您不是跟俺们开玩笑吧办厂子?俺们肚子都喂不饱,哪里还敢奢望这个唷”

“大队长,您可千万别犯mi糊。自打您来靠山屯,虽然只短短几天,您干的这些事儿没得说,真心让俺们服气。可要说办厂子,真的是不靠谱啊,俺们全社总共只有洪庙村和九黎村办过厂子,可哪个不是亏得哇哇叫,至今还欠着社里的钱还不清了。咱们可不能眼见着是坑,还往里跳啊”

“大队长,这回我老李也不支持你,办别的厂子也许还能商量,养猪!您还是省省吧人都吃不饱,拿啥喂猪,总不能灌水吧”

“是啊,大队长”李拥军屁股刚坐下,韩东临蹭得站起来继续开炮。

哪知道薛向听得烦了,一巴掌拍在桌上:“闭嘴,都给老子坐下,叫你们发言,是讨论如何建猪厂,养多少猪怎么分配任务,不是问你们能不能建,老子还用不着你们操心呢。再说,这猪厂是亏是赚,还能祸害到你们不成?酸了,烂了,不都在这两万块钱之内,又不要你们集资,卖不出去咱们自个儿分了吃肉嘛。”

“对呀,是运么个理岫,反正这大队长是不打算分钱了,与其让他往别的地儿瞎折腾不如就养猪,正是肉烂了在锅里嘛。”一部分人人回过味儿来觉得养猪也未尝不是个好主意。另一部分自觉自己这胳膊拧不过大队长这大tui,也不敢再辨。

薛向见众人不再纠缠养猪与否的问题,就开始让众人讨论建厂的具体细节。哪知道这帮人直说由大队长定夺,他们直管出力气,居然一推六二五,又把球踢回给了薛向。见此形状,薛向真想给自己一巴掌:这不是无事生非么,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用在此处压根就不合适,找这帮人谈管理和统筹,简直是寻刺ji。不管了,自己先甩开膀子干吧,老子mo着石头,也得把这河给趟过喽!

“靠山屯的苦哈哈们发啦”

“金牛山里全是金疙瘩啊”

“两万块,你们见过么,堆起来,那是一屋子啊”

“…………”

不知什么时候,快活铺突然流行起了“靠山屯”、“金牛山小“两万块”这三个词汇。这一社十大队,小两万社员几乎同一时间开始谈论这个话题。薛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他这个外行师傅,刚接着自己的设想,胡乱画了养猪场的草图,一个囫囵觉没睡完,便被李拥军给推醒了。

“我的大队长俟,你的心可真大,都火烧眉毛了,你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李拥军脸上的汗跟瀑布似的,哗哗直流,气具未匀,便开了腔,显是长途奔跑至此。

薛向不明就里,问他缘由,这才知道是那回在教室财lu了白,消息竟传了出去。薛向揉揉睡眼,打个哈欠:“知道就知道了呗,他们还敢到老子怀里来抢不成。

”薛向不觉得这是多大个事儿,他原本就没打算捂住。本来就捂不住,就算捂住了这个消息,建猪f的消息还能捂住不成?猪厂一建,别人不还得追问资金来毋,迟早得漏,不如不捂。

见薛向不紧不慢,睡意绵绵,李拥军一跺脚,拉着薛向,就要他下g,嘴巴里也没闲着:“大队长俟,他们是不敢来你这儿抢,可他娘的全一窝蜂地往金牛山钻。野鸡野兔之类的,我就顾不得心疼了,再晚些,您先前惦记的那百多头野猪可就要交待啦。”薛向闻言,算是庙里失了火一慌了神,一骨碌从g上跳了下来,撤起鞋就往外奔,心里急得不行。

你道薛向为何这般着急?原来,山神被灭后,金牛山这座宝山自然逃不过薛向的魔爪里面的各种能变现的自然资源,他都叫人进山搜索过一番。哪知道众人一汇报,他只想吐血,恨不得把那已化为灰灰的山神拖出来,再宰一次。原来,这金牛山里除了野果子外,山珍宝药一样没寻见,且山里的山禽野兽几乎又被那山神祸害得绝了迹,只余了些难塞山神牙缝的野鸡野兔侥幸逃过一劫而唯一令薛向稍感欣慰的就是,还有四五个野猪群存活了下来,料来是那山神给自己储备的口粮,这下却成了战利品。薛向早打算将这些野猪也收束进养猪场厂,单辟个特sè族群,也正好减轻第一次投资的资金压力。他计划着只要猪厂一有个模样,就带人进去抓猪。哪知道这会儿,竟有人抢在自己头里下手,这不是捋虎须么?

薛向刚…奔出门外,却又遇上了上次骑车来叫他去社里开会的老姜。老姜此来,还是同一件事,通知他去社里开会。公社相招,他自不能借故推脱,只得吆喝李拥军点齐屯子里的青壮先把山护住,等他开完会再来收拾残局。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桌子也还是那张桌子,甚至连满室的烟雾幻化出的云朵,似乎都还是那日的形状。可薛向的右脚刚跨进会议室,脚底板甚至还未着地,便觉出诡异来。众人的眼睛齐齐盯着他,绿油油一片,活似盯着猎物的狼群,让他从骨子里发寒。

薛向刚在尾端的右下手位坐了,做记录的秘书便赶紧拎着水瓶给他倒了杯水,捧了上来。薛向虽是挂着公社副主任的衔,排位也非最低,且公社也给他安排了办公室,可他从未在公社上过一天班。是以,他连这长得颇为清秀的男秘书,也不知姓甚名谁,更不知道是谁的秘书。按说该是马山魁的秘书是公社第一秘,负责会议记录,可快活铺公社的蔡高智跋扈得紧,说不准就是他的秘书。见了这秘书,薛向忽然想起初到的那天晚上,马山魁被自己的秘书吴天桥摆了一道,不知道老马是怎么选的秘书?蔡高智怎么变的戏法?

一个秘书倒一杯水,便引出薛向这么多遐思,可眼下却是没时间给他神游。那清秀秘书刚退下,马山魁便开了。:“薛主任,听说你们靠山屯发横财了,怎么,还不给咱们lulu,藏藏掖掖,可不是好习惯哩。”马山魁刚开口,薛向便知是夜猫子进宅一无事不来。老马的话音方落,他便接上了:“都谁瞎传的,ting热闹呀。我这来的一路,可不止一个两个这么问我。副食店的老冯、供销社的褚大姐都拉着我问,你看这衣服都给扯烂了。不过万把两万块钱,至于嘛。”

听得薛向这番豪言,正在喝水的副主任卫东“扑哧”一口喷了出来,喷得坐他对面的副主任蒋文元一头一脸。卫东慌忙起身要给蒋文元擦拭,后者笑笑挥挥手,自个儿抹把脸,却对薛向开了腔。

别这么残忍,一票都没要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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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金风未动蝉先觉(5,求月票)

自打薛向从腰甲mo出个黑皮包,掏出四扎大团结后,满屋子先是针落可闻,继而粗重的呼吸声如雷鸣般响起。这满桌子的钞票晃得一众党员直发晕,其中仨年老的党员更是互相揪着胡子,来确认是不是做梦。李拥军也是一脸的呆滞,他虽和薛向一道去了汉水,也听了苏小

五报价松lu。可当时听得是最贵的白松lu才是两千元一斤,而带去的十余斤松lu却是杂sè和黑sè最多,怎么也卖不出这么多钱啊,这怕不是有一两万吧。李拥军哪里知道百草厅新上任的熊主任,为感谢薛向替他拱倒了原来的正主任王成家,特意全按特级白松lu的价格收购的,属于薛向的那对蛇掌更是给开出了七千元的天价。.

薛向拍拍手,引来众人视线:“好啦,别一个个眼睛瞪得像个铃铛,没错,这就是咱们这回卖松lu的收获整整两万元,六”

话方至此,底下的惊呼声差点没将房顶给掀翻了,椅子更是倒了一地。若说先前这帮党员是被惊呆了,这会儿简直就是吓傻了。先前诸人盯着桌上的钞票,估mo着有几百几千,压根儿就没敢往万上面想。

在他们贫乏的数据库里,上百上千已经是了不得的钱了,哪知道薛向呼地报出个两万,不啻于往人群里扔了颗原子弹。

“行啦,还真成了井底的蛤蟆,没见过天大啊。

这两万块看似不少,若是按人头,咱这靠山屯小两千人,一人也不过十块钱,十块钱就把你们眼睛给砸瞎啦?离老子当初说的,让你们吃上一年饱饭的承诺还远着呢。行了听老子说正事儿,谁要是喜欢看钱,等老子说完了,你们抱着钱去睡觉都行。”

见大队长又开始自称老子了,众人慌忙扶起椅子坐好眼睛虽还粘在钱上,心思却静了下来。薛向等众人坐好,便把开养猪场的事儿说了。至于办饲料场,那得慢慢来,一口气说出办两个厂,非把众人砸懵不可。哪知道他这般慎之又慎的说法,却还是遭到众人一致地反对,众人七嘴八舌,简直开了锅。

“大队长啊,您不是跟俺们开玩笑吧办厂子?俺们肚子都喂不饱,哪里还敢奢望这个唷”

“大队长,您可千万别犯mi糊。自打您来靠山屯,虽然只短短几天,您干的这些事儿没得说,真心让俺们服气。可要说办厂子,真的是不靠谱啊,俺们全社总共只有洪庙村和九黎村办过厂子,可哪个不是亏得哇哇叫,至今还欠着社里的钱还不清了。咱们可不能眼见着是坑,还往里跳啊”

“大队长,这回我老李也不支持你,办别的厂子也许还能商量,养猪!您还是省省吧人都吃不饱,拿啥喂猪,总不能灌水吧”

“是啊,大队长”李拥军屁股刚坐下,韩东临蹭得站起来继续开炮。

哪知道薛向听得烦了,一巴掌拍在桌上:“闭嘴,都给老子坐下,叫你们发言,是讨论如何建猪厂,养多少猪怎么分配任务,不是问你们能不能建,老子还用不着你们操心呢。再说,这猪厂是亏是赚,还能祸害到你们不成?酸了,烂了,不都在这两万块钱之内,又不要你们集资,卖不出去咱们自个儿分了吃肉嘛。”

“对呀,是运么个理岫,反正这大队长是不打算分钱了,与其让他往别的地儿瞎折腾不如就养猪,正是肉烂了在锅里嘛。”一部分人人回过味儿来觉得养猪也未尝不是个好主意。另一部分自觉自己这胳膊拧不过大队长这大tui,也不敢再辨。

薛向见众人不再纠缠养猪与否的问题,就开始让众人讨论建厂的具体细节。哪知道这帮人直说由大队长定夺,他们直管出力气,居然一推六二五,又把球踢回给了薛向。见此形状,薛向真想给自己一巴掌:这不是无事生非么,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用在此处压根就不合适,找这帮人谈管理和统筹,简直是寻刺ji。不管了,自己先甩开膀子干吧,老子mo着石头,也得把这河给趟过喽!

“靠山屯的苦哈哈们发啦”

“金牛山里全是金疙瘩啊”

“两万块,你们见过么,堆起来,那是一屋子啊”

“…………”

不知什么时候,快活铺突然流行起了“靠山屯”、“金牛山小“两万块”这三个词汇。这一社十大队,小两万社员几乎同一时间开始谈论这个话题。薛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他这个外行师傅,刚接着自己的设想,胡乱画了养猪场的草图,一个囫囵觉没睡完,便被李拥军给推醒了。

“我的大队长俟,你的心可真大,都火烧眉毛了,你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李拥军脸上的汗跟瀑布似的,哗哗直流,气具未匀,便开了腔,显是长途奔跑至此。

薛向不明就里,问他缘由,这才知道是那回在教室财lu了白,消息竟传了出去。薛向揉揉睡眼,打个哈欠:“知道就知道了呗,他们还敢到老子怀里来抢不成。

”薛向不觉得这是多大个事儿,他原本就没打算捂住。本来就捂不住,就算捂住了这个消息,建猪f的消息还能捂住不成?猪厂一建,别人不还得追问资金来毋,迟早得漏,不如不捂。

见薛向不紧不慢,睡意绵绵,李拥军一跺脚,拉着薛向,就要他下g,嘴巴里也没闲着:“大队长俟,他们是不敢来你这儿抢,可他娘的全一窝蜂地往金牛山钻。野鸡野兔之类的,我就顾不得心疼了,再晚些,您先前惦记的那百多头野猪可就要交待啦。”薛向闻言,算是庙里失了火一慌了神,一骨碌从g上跳了下来,撤起鞋就往外奔,心里急得不行。

你道薛向为何这般着急?原来,山神被灭后,金牛山这座宝山自然逃不过薛向的魔爪里面的各种能变现的自然资源,他都叫人进山搜索过一番。哪知道众人一汇报,他只想吐血,恨不得把那已化为灰灰的山神拖出来,再宰一次。原来,这金牛山里除了野果子外,山珍宝药一样没寻见,且山里的山禽野兽几乎又被那山神祸害得绝了迹,只余了些难塞山神牙缝的野鸡野兔侥幸逃过一劫而唯一令薛向稍感欣慰的就是,还有四五个野猪群存活了下来,料来是那山神给自己储备的口粮,这下却成了战利品。薛向早打算将这些野猪也收束进养猪场厂,单辟个特sè族群,也正好减轻第一次投资的资金压力。他计划着只要猪厂一有个模样,就带人进去抓猪。哪知道这会儿,竟有人抢在自己头里下手,这不是捋虎须么?

薛向刚…奔出门外,却又遇上了上次骑车来叫他去社里开会的老姜。老姜此来,还是同一件事,通知他去社里开会。公社相招,他自不能借故推脱,只得吆喝李拥军点齐屯子里的青壮先把山护住,等他开完会再来收拾残局。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桌子也还是那张桌子,甚至连满室的烟雾幻化出的云朵,似乎都还是那日的形状。可薛向的右脚刚跨进会议室,脚底板甚至还未着地,便觉出诡异来。众人的眼睛齐齐盯着他,绿油油一片,活似盯着猎物的狼群,让他从骨子里发寒。

薛向刚在尾端的右下手位坐了,做记录的秘书便赶紧拎着水瓶给他倒了杯水,捧了上来。薛向虽是挂着公社副主任的衔,排位也非最低,且公社也给他安排了办公室,可他从未在公社上过一天班。是以,他连这长得颇为清秀的男秘书,也不知姓甚名谁,更不知道是谁的秘书。按说该是马山魁的秘书是公社第一秘,负责会议记录,可快活铺公社的蔡高智跋扈得紧,说不准就是他的秘书。见了这秘书,薛向忽然想起初到的那天晚上,马山魁被自己的秘书吴天桥摆了一道,不知道老马是怎么选的秘书?蔡高智怎么变的戏法?

一个秘书倒一杯水,便引出薛向这么多遐思,可眼下却是没时间给他神游。那清秀秘书刚退下,马山魁便开了。:“薛主任,听说你们靠山屯发横财了,怎么,还不给咱们lulu,藏藏掖掖,可不是好习惯哩。”马山魁刚开口,薛向便知是夜猫子进宅一无事不来。老马的话音方落,他便接上了:“都谁瞎传的,ting热闹呀。我这来的一路,可不止一个两个这么问我。副食店的老冯、供销社的褚大姐都拉着我问,你看这衣服都给扯烂了。不过万把两万块钱,至于嘛。”

听得薛向这番豪言,正在喝水的副主任卫东“扑哧”一口喷了出来,喷得坐他对面的副主任蒋文元一头一脸。卫东慌忙起身要给蒋文元擦拭,后者笑笑挥挥手,自个儿抹把脸,却对薛向开了腔。

别这么残忍,一票都没要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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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金风未动蝉先觉(完,求月票)

自打薛向从腰甲mo出个黑皮包,掏出四扎大团结后,满屋子先是针落可闻,继而粗重的呼吸声如雷鸣般响起。这满桌子的钞票晃得一众党员直发晕,其中仨年老的党员更是互相揪着胡子,来确认是不是做梦。李拥军也是一脸的呆滞,他虽和薛向一道去了汉水,也听了苏小

五报价松lu。可当时听得是最贵的白松lu才是两千元一斤,而带去的十余斤松lu却是杂sè和黑sè最多,怎么也卖不出这么多钱啊,这怕不是有一两万吧。李拥军哪里知道百草厅新上任的熊主任,为感谢薛向替他拱倒了原来的正主任王成家,特意全按特级白松lu的价格收购的,属于薛向的那对蛇掌更是给开出了七千元的天价。.

薛向拍拍手,引来众人视线:“好啦,别一个个眼睛瞪得像个铃铛,没错,这就是咱们这回卖松lu的收获整整两万元,六”

话方至此,底下的惊呼声差点没将房顶给掀翻了,椅子更是倒了一地。若说先前这帮党员是被惊呆了,这会儿简直就是吓傻了。先前诸人盯着桌上的钞票,估mo着有几百几千,压根儿就没敢往万上面想。

在他们贫乏的数据库里,上百上千已经是了不得的钱了,哪知道薛向呼地报出个两万,不啻于往人群里扔了颗原子弹。

“行啦,还真成了井底的蛤蟆,没见过天大啊。

这两万块看似不少,若是按人头,咱这靠山屯小两千人,一人也不过十块钱,十块钱就把你们眼睛给砸瞎啦?离老子当初说的,让你们吃上一年饱饭的承诺还远着呢。行了听老子说正事儿,谁要是喜欢看钱,等老子说完了,你们抱着钱去睡觉都行。”

见大队长又开始自称老子了,众人慌忙扶起椅子坐好眼睛虽还粘在钱上,心思却静了下来。薛向等众人坐好,便把开养猪场的事儿说了。至于办饲料场,那得慢慢来,一口气说出办两个厂,非把众人砸懵不可。哪知道他这般慎之又慎的说法,却还是遭到众人一致地反对,众人七嘴八舌,简直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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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大队长”李拥军屁股刚坐下,韩东临蹭得站起来继续开炮。

哪知道薛向听得烦了,一巴掌拍在桌上:“闭嘴,都给老子坐下,叫你们发言,是讨论如何建猪厂,养多少猪怎么分配任务,不是问你们能不能建,老子还用不着你们操心呢。再说,这猪厂是亏是赚,还能祸害到你们不成?酸了,烂了,不都在这两万块钱之内,又不要你们集资,卖不出去咱们自个儿分了吃肉嘛。”

“对呀,是运么个理岫,反正这大队长是不打算分钱了,与其让他往别的地儿瞎折腾不如就养猪,正是肉烂了在锅里嘛。”一部分人人回过味儿来觉得养猪也未尝不是个好主意。另一部分自觉自己这胳膊拧不过大队长这大tui,也不敢再辨。

薛向见众人不再纠缠养猪与否的问题,就开始让众人讨论建厂的具体细节。哪知道这帮人直说由大队长定夺,他们直管出力气,居然一推六二五,又把球踢回给了薛向。见此形状,薛向真想给自己一巴掌:这不是无事生非么,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用在此处压根就不合适,找这帮人谈管理和统筹,简直是寻刺ji。不管了,自己先甩开膀子干吧,老子mo着石头,也得把这河给趟过喽!

“靠山屯的苦哈哈们发啦”

“金牛山里全是金疙瘩啊”

“两万块,你们见过么,堆起来,那是一屋子啊”

“…………”

不知什么时候,快活铺突然流行起了“靠山屯”、“金牛山小“两万块”这三个词汇。这一社十大队,小两万社员几乎同一时间开始谈论这个话题。薛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他这个外行师傅,刚接着自己的设想,胡乱画了养猪场的草图,一个囫囵觉没睡完,便被李拥军给推醒了。

“我的大队长俟,你的心可真大,都火烧眉毛了,你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李拥军脸上的汗跟瀑布似的,哗哗直流,气具未匀,便开了腔,显是长途奔跑至此。

薛向不明就里,问他缘由,这才知道是那回在教室财lu了白,消息竟传了出去。薛向揉揉睡眼,打个哈欠:“知道就知道了呗,他们还敢到老子怀里来抢不成。

”薛向不觉得这是多大个事儿,他原本就没打算捂住。本来就捂不住,就算捂住了这个消息,建猪f的消息还能捂住不成?猪厂一建,别人不还得追问资金来毋,迟早得漏,不如不捂。

见薛向不紧不慢,睡意绵绵,李拥军一跺脚,拉着薛向,就要他下g,嘴巴里也没闲着:“大队长俟,他们是不敢来你这儿抢,可他娘的全一窝蜂地往金牛山钻。野鸡野兔之类的,我就顾不得心疼了,再晚些,您先前惦记的那百多头野猪可就要交待啦。”薛向闻言,算是庙里失了火一慌了神,一骨碌从g上跳了下来,撤起鞋就往外奔,心里急得不行。

你道薛向为何这般着急?原来,山神被灭后,金牛山这座宝山自然逃不过薛向的魔爪里面的各种能变现的自然资源,他都叫人进山搜索过一番。哪知道众人一汇报,他只想吐血,恨不得把那已化为灰灰的山神拖出来,再宰一次。原来,这金牛山里除了野果子外,山珍宝药一样没寻见,且山里的山禽野兽几乎又被那山神祸害得绝了迹,只余了些难塞山神牙缝的野鸡野兔侥幸逃过一劫而唯一令薛向稍感欣慰的就是,还有四五个野猪群存活了下来,料来是那山神给自己储备的口粮,这下却成了战利品。薛向早打算将这些野猪也收束进养猪场厂,单辟个特sè族群,也正好减轻第一次投资的资金压力。他计划着只要猪厂一有个模样,就带人进去抓猪。哪知道这会儿,竟有人抢在自己头里下手,这不是捋虎须么?

薛向刚…奔出门外,却又遇上了上次骑车来叫他去社里开会的老姜。老姜此来,还是同一件事,通知他去社里开会。公社相招,他自不能借故推脱,只得吆喝李拥军点齐屯子里的青壮先把山护住,等他开完会再来收拾残局。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桌子也还是那张桌子,甚至连满室的烟雾幻化出的云朵,似乎都还是那日的形状。可薛向的右脚刚跨进会议室,脚底板甚至还未着地,便觉出诡异来。众人的眼睛齐齐盯着他,绿油油一片,活似盯着猎物的狼群,让他从骨子里发寒。

薛向刚在尾端的右下手位坐了,做记录的秘书便赶紧拎着水瓶给他倒了杯水,捧了上来。薛向虽是挂着公社副主任的衔,排位也非最低,且公社也给他安排了办公室,可他从未在公社上过一天班。是以,他连这长得颇为清秀的男秘书,也不知姓甚名谁,更不知道是谁的秘书。按说该是马山魁的秘书是公社第一秘,负责会议记录,可快活铺公社的蔡高智跋扈得紧,说不准就是他的秘书。见了这秘书,薛向忽然想起初到的那天晚上,马山魁被自己的秘书吴天桥摆了一道,不知道老马是怎么选的秘书?蔡高智怎么变的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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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1,求月票)

第三十九章风刀霜剑严相逼(1,求月票)

蔡高智如此不依不饶,薛向是真有些怒了。老家伙咄咄逼人至此,他薛某人再不反击,还真叫人看轻了!

“蔡主任,不知道社里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打算将金牛山开出的田,分给大王庄和九黎村?好在现在不烧山了,我也就不细究了。可是现如今,又说把金牛山一分为三,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这些年,靠山屯的社员们吃不饱饭,怎么不见社里说让大王庄和九黎村支援?九黎村办企业亏了,咱就不说什么了;大王庄可是良田万亩,邻近水源,算是社里数一数二的富裕生产队吧,它何曾支援过靠山屯?”说罢,薛向刷的站了起来,直直盯着蔡高智。

邓家有忘了先前的教训,又挺身而出:“薛向同志,请注意自己的身份。你不单是靠山屯的队长,还是咱们社里的副主任嘛,屁股可不能尽往一边歪哟。”

“屁股歪不歪的,我看没什么,只要心不歪就可以嘛,只要我薛向心怀全社,干什么职务都一样。”薛向回击了邓家有,却不停嘴,接道:“世上的事儿总抬不过一个‘理’字!马主任,同志们,若是社里定要划分金牛山,我薛向是党员,自当遵守组织原则,我会坚决执行革委会的决议,但与此同时,保留个人意见…”

闻听薛向竟然服了软,满桌子的人又是各般形状。蔡高智光滑的额头陡然现出縠纹,双颊略略向两边拽起,骨子里的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没接烟的其余五位,则互相对视,虽不言语,若有若无的得意,却在会议室中弥漫开来;马山魁则是化身烟囱,一口接一口地吞吐着烟雾,浓密的烟雾竟将他的面容也遮掩了,却不知他要掩藏什么;其余三位班子成员,卫东,蒋文元,沈阳,则是埋头朝笔记本用力,唰唰唰,钢笔不住地摩擦纸张,不知到底有什么重要内容,竟要如此急写。

蔡高智摩挲下乌黑的头发,正待开言安抚薛向几句,摆摆胜利者应有的姿态。哪知道薛向又把先前未尽的话接了下去:“我坚决执行社里的决议,但是,还请社里给我一年的时间。我想靠山屯的社员们听到分山的这息,情绪一定会失控的。我必须得有充足的时间安抚、劝说,让他们消化接受。蔡主任,这个要求您不会反对吧?若是连这个要求您都拒绝,那还是请您另寻高明,派专员去做思想工作吧。”

蔡高智闻言大怒:没想到这小子这般油滑,先把话说满了,然后又猛地撩空,惹得人难受。蔡高智力主让大王庄和九黎村同分金牛山,本就不是为了给大王庄锦上添花,给九黎村雪中送炭,就是为了给他薛某人制造麻烦。

蔡高智正待以大义压人,办公室的值班员老王却猛地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老王竟不和众人讲礼,扯着脖子,就冲薛向喊道:“薛主任快回去吧,靠山屯那边来电话,说是出了大事了,要你马上回去。”老王倒没细问靠山屯那小山村,怎么也通上了电话。

薛向更不及解释解释靠山屯有电话的事儿,腾得站了起来,竟顾不上和众人道别,拔腿就朝门外奔去。这会儿,他哪里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一准是为金牛山的事儿和九黎村、大王庄闹腾了起来。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千万别出人命,千万别出人命。可有个词就叫天不遂人愿,你怕啥,他偏来啥,这回还真就出了人命!

……………………………..

“老李,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不是叫你带人去维持,维持就能把人给维持得没了命?”薛向在他那间办公室里转来转去,屋里坐着的蔡高礼、李拥军,铁勇,韩东临的视线则跟着他的脚步飘来荡去。

“大队长,是我的不是,我检讨!”李拥军耷拉了脑袋,在嘴里嘟囔了几句,嘟囔完,声音又大了起来:“要说这事儿,还真不怨咱们,是九黎村和大王庄的那帮家伙太蛮横!不让他们在林子里抓野牲口,他们竟还骂人,我…..”

“行了,别跟老子这儿扯犊子,老蔡,老铁,老韩你们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儿,我得好好给老李上思想教育课。”薛向从公社刚回来,就撞见了齐齐在他办公室的这四人。这会儿,他有些话,还真不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细问,只有支走三人,留着最了解情况的李拥军说个明白。

薛向支走三人,拖过把断了背的椅子,用手一指,招呼李拥军坐下,再丢过一支烟。李拥军接了,坐下,点燃,抽了两口,情绪稳定了不少,才将前因后果细细道将出来。

原来,今天一早,薛向刚走,李拥军便领着民兵连,还有邓四爷、老爷子两个老山客,一道进了山。众人刚转过断水崖,便见十多个九黎村的社员正拿了刀枪棍棒,在收拾一头野猪。李拥军一看,这还行?弄些野兔野鸡,乡里乡亲的也就算了,这野猪可是大队长定下来的生财之道。先不管能不能生财,至少也能吃肉不是,怎能让别人顺了去。

当下,李拥军便领着一帮人边吆喝,边扑了过去。九黎村的社员们见李拥军一伙儿扑来,吃了一惊,一不留神,让出空当,被那野猪钻出了包围圈,跑了个没影儿。这下,九黎村的人不干了,竟反迎了上去,要李拥军他们赔。

这下,可把李拥军等人气坏了:来老子家里抢东西,被老子发现了,你摔碎了东西,竟找老子这个主人赔钱,天底下有这个道理么?两拨人都觉着自己占理,立时,就在断水崖下,吵了起来。吵着吵着,西北方向的野林子里又起了动静,吵架的两拨人回眼看去,大王庄的一帮人抬了那头伤痕累累的野猪,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李拥军见状,便舍了九黎村的这帮人,领着民兵们就奔大王庄的那帮人去了。李拥军没到近前,就要大王庄的人把野猪给放了。要说这大王庄,田肥水利,土地广袤,交通便利,本就是快活铺最富裕的大队。平日里,这大王庄的社员们见着其他大队的社员,便觉高人一等。这会儿,李拥军的喝叱,在他们耳里自然只当放屁。大王庄的诸人不理李拥军的喝叱,抬了野猪就往前走。

这下,可把李拥军给惹毛了。他吆喝一声,就要民兵们堵住,哪知道靠山屯的民兵还没动手,九黎村的那帮人先把大王庄的一伙儿人给拦住了。你道怎的?他们居然找大王庄掰扯起这头野猪的归属来,说是“他们先让野猪耗光了力气,才让大王庄捡了个现成,这野猪当是他们的。看在大王庄的帮了把手的份儿上,杀猪时,可以分些猪肉。”

大王庄的人蛮横惯了,瞧不起靠山屯这正儿八经的主人,更加不会把九黎村这帮穷鬼放在眼里,自是不答应。就这么着,三拨人围成一圈,吵作一团,都说野猪该归自己。大王庄的人想走,却又被李拥军一伙儿和九黎村的给围得死死的。

九黎村的一伙儿人见自己势单力孤,野猪又不在自己手里,就有人出了个馊主意。该主意却也颇为新颖别致,用后世某国某外j部发言人的话讲就是“搁置主权,共同开发”,意思是大伙儿都别争了,咱们把肉平分了。

可人家大王庄财大气粗,后有大王庄的姑爷蔡高智撑腰,哪里肯答应。而李拥军就更没同意的道理,这猪是大队长钦点的保护财产,岂能让人弄走,更别提杀了吃肉呢。一帮人从早上吵到中午,吵得嗓子都冒烟了,却没人敢开打。

李拥军见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正待招呼人回屯子里叫人。蔡高礼、铁勇领着一帮小队长到了,竟还都带了家伙。蔡高礼一到,便抢了李拥军的指挥权,冲着大王庄和九黎村的一帮人就破开大骂开了,看得李拥军一众啧啧称奇。

你道怎的?原来,这蔡高智早先是靠山屯的人,却给大王庄做了倒插门女婿。因此,蔡高礼在社里为攀附蔡高智,向来是见着大王庄的人,比靠山屯的人亲。这会儿,老家伙竟然挺身而出,骂起大王庄的人来,怎不叫李拥军一众好奇?

蔡高礼到底是干部,且向来横行乡里,九黎村的一帮小老百姓不敢回嘴;可大王庄的这帮家伙在快活铺横惯了,且敢来金牛山摸老林子的都是一帮胆大包天的青壮,哪里受得了这个,立时,各自开了腔和蔡高礼回骂起来。

哪知道,蔡高礼竟不回口了,抄起棒子就冲了上去。他这一带头,靠山屯的民兵和小队长们自然要跟上,三拨人就混战了起来。谁知道,未战片刻,乱战之中,猛听一声叫喊“死人了”,众人慌忙灰头土脸撤了开来,先前的战团之地果然倒了个人,浑身是学,一动不动,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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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2)

第三十九章风刀霜剑严相逼(2)

知悉原委后,薛向便沉默了:这件事很是蹊跷,按李拥军的说法,蔡高礼一贯是吃里扒外,这次怎么奋不顾身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且恰恰老家伙奋不顾身了一回,就死了人。当然,薛向没有证据,自不能去指责蔡高礼。这会儿的农村抱团的现象,是史上最严重的。因为吃不饱肚子,生存艰难,自己再不抱团,饿死也活该,是以每年小到争卖粮的次序,大到放水灌溉,就没有不打架的。现如今,蔡高礼为自己屯子出头,若是反而挨了骂,薛向这个队长的威望就得大减。一个不为自己人做主的大队长,要之何益。

薛向沉思半晌,烟蒂烧到手指时,吃痛才回过神来,掐灭烟蒂,抬头问李拥军:“九黎村死了人,就这么算了,没找你们闹腾?”哪知道他话音方落,门外便传来哭啼声,接着,那哭声逐渐变大,再接着,便是一阵噪杂的喧闹将哭声淹没。

薛向奔出门去,但见西北方向,正有一支大队伍朝打谷场行来。那队伍臃肿漫长,拖出去约有上百米,怕不下好几百人;打头的是一人拉着一辆板车,拉车的人和四周扶车的男女老少俱是一身缟素;车后跟着的多是青壮,手里都没空着,铁锹,榔头,扁担,镰刀….农村种地用的农具几乎都能瞧见。

那行人来速甚急,薛向奔到打谷场中央的时候,那板车也压上了打谷场。听得喧闹的靠山屯的社员们也齐齐奔出门外,朝这边赶来。未几,两大帮人就在打谷场上聚齐了。薛向见了来人的这般阵势,哪里还不明白所为何事,这分明就是来械斗的嘛。

果然,那板车刚停下来,便出来四个青壮,将车中的人抬了出来,放上了打谷场,放好后,也不说话,便退了开去。薛向定睛瞧去,但见那人十七八岁模样,嘴角微闭,脸色雪白,哪里还有半分人气,分明就是李拥军口中的那个死者。

薛向看罢死者,又朝九黎村众人看去。但见人人肃穆,脸带悲愤,手中的家伙都握得紧紧地,便知一个处理不好,必又是一场骚乱。

薛向正待开言调解,身后先传来喊声:“大队长,大队长,你别慌,家伙拿来了。靠山屯的老少爷们儿,都来拿啊!这帮九黎村的杂种们抢咱们野猪不说,还打上门来了,这一阵,咱们说什么也不能输,不然,咱靠山屯的爷们儿还怎么有脸出屯子啊!”

薛向不必回头,就知道说话的那人是蔡高礼。他心中越发肯定,中午在金牛山发生的惨剧,这老家伙一准脱不了干系。薛向心中见疑,可靠山屯的社员们心中不这么想啊,只觉蔡高礼算是做了回人,晓得维护自己屯子呢,齐齐转身去民兵小杨推来的板车上取农具,准备接战。哪知众人还没退散,薛向大喝一声:“都给老子站住!”

声到威显,众人竟齐齐止住了脚,更没一个敢朝前一步。薛向一喝之威至此,实乃是他到靠山屯短短几天内,捶蔡国庆,诛山神蛇,平二道坡,修建学校,生出巨款,这桩桩件件无不令靠山屯众社员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如此恩威并济,有此威望亦不足怪!

薛向喝止住众人,又令推车的小杨将农具运回仓库。小杨不敢不从,正待拉了车回返,却被蔡高礼止住了:“慢!大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人家都打上门了,你却叫小杨把家什运回去,莫不是想看着咱们靠山屯吃亏?我知道你是京城来的,在靠山屯也不过几天的功夫,对咱屯子没感情恨正常,可也不兴这么吃里…话难听,我就不说了。”

蔡高礼抓住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薛向狠狠一刀子。这一刀子立时见了血,不少社员看薛向的眼神已经变了,竟齐齐转身朝板车走去。

薛向脸色陡变,冷冷盯了蔡高礼一眼,却冲转身的众人怒骂了起来:“当老子的话是放屁呀,谁再敢给老子再走一步,靠山屯以后就没他吃饭的地儿。”薛向是真有些伤心了,一到靠山屯,屁股没坐稳,就累死累活的干。蔡高礼这老小子一句扇呼,就把人给忽悠动,这也太寒心了。

众人见薛向发了蛮,再想这位爷这些日子的狠辣,到底立住了脚,不敢越雷池一步;又一想,自己怎么听了蔡高礼这老王八的几声咋呼,就怀疑起大队长来,这良心被狗吃了不成。一时间,众人又惭愧起来。

薛向喝住众人,又骂拉板车的小杨,扬言要是小杨一分钟之内,不把板车给拉进仓库,来年让他喝一年稀饭。唬得小杨,拉起车就飙,板车愣是跑出了汽车的速度。

蔡高礼见好容易聚起了气势立马就被击散,张嘴就要喊小杨停下,哪知道嘴巴刚张开,迎来的却是薛向的巴掌。但听啪的一声,老家伙仰头就倒。薛向早恼了这老小子,先前还跟他玩儿阴的,给了他几分颜色,谁知老小子转身就开起染坊。这会儿情况更是危急,一个不慎,就得酿成大祸。老小子还敢出来挑动群众斗群众,薛向不收拾他,收拾谁?

薛向一耳光甩完,嘴里骂骂咧咧:“给你狗r块破抹布,自个儿就敢做红旗。”骂完,又吼李拥军,叫他派两个民兵把蔡高礼关进小茅屋,轮流看守,教材不编完,不准出来。

人群中的铁勇和蔡国庆见蔡高礼被薛向拍晕,刚想出声,薛向目光如电,扫了过来,唬得二人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惹着大魔头,遭了同样的厄运。这会儿,二人心中竟是一样的想法:好歹俺还能在屯子里自由活动,虽然每天写心得背语录,总比像蔡队长老头子被关起来强吧。

九黎村的一干人等也瞧傻了:早听说靠山屯来了个京城的娃娃队长,没想到这么蛮横,连蔡高礼这种在公社里横惯了的大人物,都敢直接上巴掌招呼,这城里人咋比俺们山里人还野呢。

薛向不管九黎村的人何种观感,又是两嗓子将靠山屯的众人轰了个干净,只留下李拥军、铁勇、韩东临三个班子成员,九个小队长,外加会计苏顺民、通讯员小孙这十多人。九黎村的一众汹汹而来的复仇者们都瞧呆了,看大戏一般,看着薛向将众人哄散,只觉眼前的场面诡异至极。

哪次两村打架不是刀枪棍棒,青年壮汉一拥而上,打作一团,就是每年抢水,都得伤上十多个人。哪像今天,自己这边死了人,来寻仇了,人家那边竟然把队伍解散了,这一拳仿佛打在了棉花包上,憋闷至极。

就连哭哭啼啼的死者家属,这会儿也止住了哭声,不知如何是好。想招呼村里的老少爷们儿动手,可人家就十多个人,你几百人围着,也下不去手。更何况,还有个官威比蔡高礼更足的年轻人挺在前面,着实纠结。

见九黎村的众人到底没发一声喊,就打过来,薛向舒了口气,开言道:“九黎村的老少爷们儿们,先认识一下,我叫薛向,不光是靠山屯的大队长,还是咱们公社的副主任。今天中午在金牛山的事儿,我也听说了,正准备去九黎村….”

孰料话没说完,就被人截断:“既然听说了,那就赶紧把人交出来,杀人偿命,咱们九黎村不是好欺负的。”说话的是个五十多岁的长脸老头,个子不高,额纹如凿,头上还扎着条白色毛巾。

那人说完,又对薛向拱拱手:“薛主任是吧,俺是九黎村的大队长秦穷,不是隋唐英雄传里的那个秦琼的琼,是越穷越光荣的穷。俺敬你是社里的领导,就把话给你挑明喽,今天你要是不把人交出来,是过不去的。”

秦穷的话音方落,九黎村众人的气势陡然提了起来,人群里皆跟着喊“交出人来”、“过不去的”。薛向冲九黎村那边压压手,众人丝毫不理,依旧呼喝,秦穷见薛向有话要说,一抬手,呼声立止。

薛向冲秦穷拱拱手,表示感谢,也不说话,竟走到逝者旁边,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直起身来,大声道:“九黎村的社员同志们,先不谈整个事情,是谁对谁错,死了人,就是咱们靠山屯理亏。一头猪再宝贵,也贵不过一条人命去,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九黎村的一众社员原打算不管薛向说出什么来,就算他说的什么花什么坠,都要出声反驳,起哄。哪知道薛向一张口,就是向着他们说,这到嘴边的“不是”,就出不了口了;有嘴快的抢出“不是”来,立时被众人瞪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了进去。

薛向见没人出声,接道:“同志们呐,靠山屯和九黎村该有多大的仇啊!就为了一头野猪,就让一位母亲失去了儿子,我这个靠山屯当家人惭愧啊。啥也不说了,九黎村的同志们,我是靠山屯的大队长,靠山屯出了事儿,犯了错,首先过错就在我。你们要杀要砍,都冲我来吧,我薛某人绝不皱下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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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风刀霜剑严相逼(3)

第三十九章风刀霜剑严相逼(3)

“大队长,您可别这样,打架的事儿,是俺带的头,你在社里开会,都不知情,你担的什么责任啊?”李拥军是个义气汉子,最见不得这种场面,刷的眼睛就红了。其余几个参与打斗的小队长也各自低了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九黎村的人也愣住了,初来时,那种恨不得也杀个靠山屯的人,而鼓得足足的气,怎么被这年轻人三言两语,说得消了大半,竟还有些感动,眼睛发酸。

秦穷听了薛向这番表态也直搓牙花子,靠山屯和九黎村为着争水,斗了几十年,从没有哪一方向另一方低过头,认过错。可今天,他们的当家人竟然低了头,岂不是靠山屯向九黎村服了软?可为什么自己却高兴不起来了,一点痛快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憋屈。就连裹着缟素的死者杨大明的家人也不知如何是好了,难不成真的去拉这个一直给自己说话的年轻副主任出气,真的把他也打死才满意?

其实这会儿的农村人既倔强又朴实,还通情理,绝不愿把人往死里逼,往往就是为争一口气,这口气争上了,得了尊重,天大的事都好商量。薛向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决定以柔克刚,果然效果不凡。

薛向见满场无声,长叹一声道:“九黎村的老少爷们儿们,大明同志的家属们,我先说几点意见,你们看行不行。行,咱就招办;不行,你们再提!第一,人死为大,咱们还是先给大明同志料理后世。不过,你们放心,我薛某人跑不了,就在这靠山屯,你们啥时想来找我出气都行。第二,人死了不能白死,咱们靠山屯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样吧,金牛山的果子,野味,咱们九黎村的社员们想摘,想打都行,咱靠山屯绝没二话。第三,大明同志风华正茂,就英年早逝,对他的家人,咱们也不能没有补偿。这样吧,我们靠山屯补给大明同志的家属五百元现金;每年再划出一个壮劳力的工分,归给他们家;大明同志的妈妈,咱们靠山屯生养死葬。好了,我就说这三点,九黎村的同志们,你们讨论吧。”薛向这三点当真是顺人情,明事理,既顾全了九黎村的颜面,又给了九黎村好处,更不忘安抚家属,真正做得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薛向说完,但听噼哩叭啦一阵声响。原来,九黎村那边,有不少人手中的农具脱了手,锄头砸着铁锹,铁锤碰着镰刀,好一阵脆响。接着,九黎村众人竟大哗起来,这哗声不是不满,而是惊讶。

靠山屯和九黎村几十年争斗,又不是没打死过人。可每次死了人,不过是自己村子里给点抚恤,对方何曾赔过一星半点儿。这回,靠山屯不仅让出了林子,竟还赔了钱。而且是那么多钱,五百块啊,再添点儿,买头牛也够了哇!再说,每年还有白得的工分钱。这,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九黎村的一干人甚至有些不好意思了。

要说这会儿的农村械斗,颇具江湖习气。就算是被打死了人,也不过是重整旗鼓,再行打过,绝不主动把公安招进来。若是哪家先把公安招进来,那算是栽了,比主动服软还不堪。不止是在对头面前没脸,就是十里八乡的,也抬不起头来。

薛向在后世,便听过七十年代农村械斗的段子,再加上又问过李拥军两村的斗争史,对靠山屯和九黎村的恩怨,了解得很清楚。他之所以这样处理,一来,倒不是怕了九黎村这二三百青壮,而是怕激化矛盾,造成更大的流血冲突。因为,他现在已身在宦途,所作所为自当符合这个身份赋予的职责。二来,蔡高礼意图挑起两村械斗,打的什么主意,他心中也已大略有数,自不能遂了蔡高礼的意。三来,消弭灾祸的所费实在不多,不过是五百元钱和每年的一个劳力工分。至于那个随便进出金牛山的许可,和空头支票差不了多少。因为他决定散场后,马上组织人进山,将那百十头野猪捉捕回来。去了这百十头野猪,金牛山里无非是些野果野菜,另有三两只野兔野鸡,让与九黎村又何妨?

薛向拿钱让利,果真将九黎村众人砸晕了。就连一脸悲戚的死者家属,这会儿也听了哭啼,瞪圆了眼睛,在争论着什么。秦穷这会儿也没词儿了,继续闹下去,实在不像话。难不成真把这好心且仗义的副主任拖出去打死?况且这会儿,大明子的家人都快为了那五百块钱打起来了,自己再强出头,又所为何来。

薛向见众人不说话了,撩开蓝呢子军装,从腰间解下个黑皮包来,探身进去,拽出一扎寸许厚的大团结,大拇指按着钱钞一端,轻轻一擦,便点出一叠,递给蹲伏在地上,守着尸身的麻衣老妇:“大妈,人死不能复生,您老还得节哀,注意身体啊!这些钱虽买不回大明兄弟的一条命,也只能算咱们替他尽尽孝心了,您收着。”

老妇人闻言,抬起头来,看着薛向,浑浊的眼睛已哭得红肿,既不接钱,也不说话,满眼的悲戚,看得薛向心中也是惨然。薛向见那老妇不接,便待把钱托给秦穷,由他转交,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怕秦穷私吞了。

哪知薛向还未及抽手,一个年长死者几岁、面目颇为相似的白服汉子,伸手将钱钞接了过去,嘴里还哼哼着:这么点钱,买我弟弟一条命,便宜你们了。边说边惶急地解开衣衫,一层又一层,直至贴着皮肉,才把钱钞藏好。

薛向看他装束、样貌,便知是死者兄长,心道:他来接钱也一样。是以,并未躲闪。不然,那汉子哪里能从他手中将钱抢去。薛向观这汉子做派,暗道:以后,每年的工分钱可一定得交这老妈妈手中。

秦穷见大明子的哥哥收了五百块钱,便知大局已定,死者家属都不争了,自己还争个什么劲儿,况且村子里又不是没得好处,便出声喊道:“九黎村的老少爷们儿们,按说大明子的死,不能就这么算了。可是靠山屯的薛主任仗义,又赔钱,又赔礼,咱们还要怎样?真拉了薛主任去顶罪,到哪儿也没这个道理不是?诸位,若是觉得薛主任做事还算公道,咱们就打道回家;若是有不满的,尽管提出来。”秦穷话罢,九黎村一众人等却没有回音。

这会儿,众人都在思忖那五百块钱是不是赔多了,山里人命贱,还没听说谁的命值了五百的,该知足了!秦穷见无人应声,冲薛向做个手势,吆喝一声,便待领了人撤退。

就在这时,“突突突….”,东南方向一阵马达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但见却是公社仅有的那辆老得不行的东方红拖拉机,正喘着粗气,杀奔二来。拖拉机后拖箱上,当先正中站着的便是公社治安大队大队长朱龙,再细一瞧,那一帮蓝布衣不正是治安大队的众老虎皮嘛。

那东方红拖着老高的黑烟,气势汹汹,上了打谷场仍不减速,直直朝众人撞来,唬得人群大乱,在离人群两米处,才堪堪停住。车未停稳,身材壮硕、浓眉大眼的朱龙领着一帮蓝布衣们,便从车厢上跳了下来。

未几,驾驶舱也打开了,步下一位中年人来,高颧骨,塌鼻梁,一身灰中山装却穿得周正严实,正是多次诘难薛向的邓家有。邓家有下得车来,老远便冲薛喊道:“薛向同志,听说靠山屯出了大事,竟然打死了人。蔡主任委派我过来处理,没想到,刚到地儿,果然就见你们起了冲突,多亏我们来的及时。”

邓家有故意称薛向为同志,而不是主任,有两层意思。一是,他心中不觉得嘴上没毛的薛向配得上主任这个称呼。二是,就算薛向挂了副主任的头衔,他邓家有排名也在薛向之前,称呼同志,更是有意无意地强调从属关系。

薛向前世在机关混了十来年,自然知道他这点小伎俩,并不放在心上,竟满脸堆笑,迎了上去:“欢迎欢迎,欢迎邓主任来靠山屯指导工作。”薛向压根不提什么“死人”,“处理问题”、“冲突”的话。

邓家有一双手被薛向握得生疼,心中叫骂,嘴上也不客气:“薛向同志,我可不是来指导什么工作的,就是来处理靠山屯社员打死九黎村社员杨大明一案的….”

不待邓家有说完,薛向打断道:“邓主任的消息哪里来的?什么是靠山屯社员打死九黎村社员杨大明?何时又成了案子?谁报的案?哪个公安部门立的案?你可别跟我说就是公社治安大队立的案吧?他们貌似还不够格吧?”既然对方来势汹汹,薛向索性也撕下面皮,一连串的反问便扔了过去。

薛向知道,这种情况下,躲是躲不过去了,不耍些歪的邪的,让邓家有一上纲上线,准得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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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4)

第三十九章风刀霜剑严相逼(4)

哪知道邓家有未接话,朱龙抢先发难了:“薛向同志,你这完全是瞪眼说瞎话,地上躺的那死人是怎么回事儿?那九黎村的社员都扛着锹,拎着锄头又是怎么回事儿?撒谎也不……”

朱龙是蔡高智的妻侄,在社里素来横行无忌,仗着蔡高智的权势,自然不会太将邓家有放在心上,更别提抢了他的话了。若不是耳闻这个年轻的副主任在社里挺横,好几次噎得他姑父蔡高智也下不了台,朱龙是万万不会在薛向后面再加上“同志”二字的。

哪知道朱龙自以为带了三分礼貌的话语,却成了薛向发飙的由头。薛向不待他说完,抢断道:“你叫朱龙,是快活铺人民公社治安大队的队长是吧?莫非你也是革委会班子成员,开会时,我是怎么没见着?”薛向问得刻薄,暗讽他不懂规矩:班子成员插话,也是你小小队长能插嘴地么?

薛向话音方落,人群中便发出了轰笑声,就连邓家有都暗自为薛向喝一声彩:狗r的,叫你张狂,遇见比你更狂的了吧。

朱龙听见轰笑声,脸刷的就红了。他在快活铺得意惯了,何曾有人不给他面子,更何况是敢当着这么多人,落他的面皮。朱龙本是个冲动脾性,最受不得激,脑子一热,彻底没了顾虑,指着薛向便骂开来:“你小子算个什么东西,老子插你话怎么了,你狗r…….”

薛向就等着他发怒,耐着性子听了两句,一个跨步,就到了近前,上去就是啪的一个大耳光,抽得朱龙一个踉跄,没站稳,跌坐在地。朱龙浑浑噩噩,但觉脸颊剧痛,一抹嘴角,竟是满手的鲜血,吓得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一旁的十多个治安队的老虎皮们也看傻了眼:这,这还是领导干部,这工作方式比老子们还***直接、粗暴!邓家有也唬了一跳,慌忙退后几步,和薛向拉开段距离,生怕薛向暴怒之下,朝自己下手。

哪知道薛向并不朝他去,却转身吆喝李拥军去敲钟。未几,铛铛铛声大作,先前本就不乐意回家的社员们撒腿就奔了过来。薛向二话不说,就命令众人把来找事儿的朱龙一伙儿,给掀出屯子去。靠山屯众人对这帮老虎皮从来就没什么好感,大队长一发话,就如同提了尚方宝剑一般,啥事儿不敢干?

众人发一声喊,齐齐朝治安队的这帮家伙冲来,往往便是十多个社员对付一个老虎皮,眨眼间,就制服了,抬着就出了屯子。开拖拉机的司机甚至都没跑了,刚发动机车,就被一帮精力旺盛得无处发泄的民兵给扯了下来,也抬出了屯子。只余下邓家有一人,被薛向拉着手,在一边亲切交谈。

“邓主任,您说说,咱们社里的治安大队都招的什么人?一个个,我看跟地痞流氓也好不了多少。尤其是那个朱龙,不知仗了谁的势,连您发表讲话,都敢插嘴,太不像话了!就这样的人还当大队长,我看下次开会得向马主任反映一下情况,得趁早把这种害群之马清除出革命队伍,免得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我这可都是为您出气,到时,您可得顶我一把呀。”薛向拉着六神无主的邓家有,不由分说地就按着他,坐上了大槐树下的青石磙,接着便是这么一番语重心长。

“你小子还好意思说朱龙是地痞流氓,我看你更想活土匪!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打完,还招呼社员把治安队员们像捆粽子似地,捆成一团,扔了出去,老子还在边上,你就敢这样干,简直是无法无天啊”邓家有心中腹诽,嘴上却还不断地敷衍。虽然他知道薛向决不敢像对付朱龙等一干保安队员那般,对付自己。可他现在是孤家寡人,又怕薛向诡计多端,一个应对不善,说不得就得吃大亏。

薛向边拉着邓家有攀着半点也不存在的交情,边冲秦穷打眼色,要他们赶紧撤。哪知道秦穷会意,正准备动身,领队收拾朱龙一伙儿的彭春急速奔了回来。彭春来速甚急,跑得半片衣衫都歪到了一边,近得前来,拉过薛向,避开邓家有,气未喘匀,便急道:“大队长不好了,公安来了,是县里的,来了三辆吉普和一辆大卡,定是来生事的呀,您快拿个主意吧。”

薛向闻言,脸色骤变,忽然觉得整件事好似一环套着一环,圈套里裹着圈套。怎么蔡高礼刚挑起事儿,社里就得了消息,且蔡高智第一时间就派下人来?这会儿,社里的没应付走,居然跳过了区里的派出所,直接由县里下了公安?

薛向感觉就像置身于波涛汹涌的大海,风暴骤起,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打个没完,逼得自己简直快要无法喘息。好在薛向是个矛盾综合体,遇强愈强,神伤片刻,便开动脑筋,搜寻着应对之法。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管是蔡高智还是县里的某人,显然是见死了人,拿住了由头,要寻自己晦气,眼下,当务之急是得和九黎村的对好说词。”思忖已定,当下,薛向便招呼彭春去牵绊邓家有,他则出声唤住正欲离开的秦穷。

薛向奔到秦穷身前,急道:“秦队长,一时半会儿,你们怕是走不了了,县里的公安来了!我长话短说,毕竟死了人,从理法上,公家是有权过问的。现下当务之急,你我两家一定要对好说词。我这边是没问题的,就看你那边了。你们拿来的一应农具,我马上招呼社员搬回家,你看如何?”

秦穷当了二十多年九黎村的大队长,虽是老党员,知道服从组织纪律,可乡土观念更重,更注重社员利益,自然也不愿意公安掺和。若是今天公安搅合进来,不知道的准以为是九黎村没种,干不过人家靠山屯,请了帮手,这个脸他可丢不起。

当下,秦穷一拍大腿,激道:“薛主任,你尽管放心,若是我这边漏了,我把这颗脑袋输给你当夜壶。”

薛向闻言一笑,却没功夫赞他义气,和他握握手,便转身去招呼李拥军,安排社员们收拢九黎村的农具。两边的当家人都谈妥了,收束农具的速度自是惊人。轰鸣的发动机声刚传来,满场莫说农具,就是带棱角的石头、土块儿也寻不见一块。

邓家有见本该你死我活的两拨人竟联起手来,当着他这个公社副主任的面,收敛凶器,伪造现场,气得脑仁儿生疼,想上前喝叱,却又被身长力壮的彭春拉着,动弹不得。

这彭春拉着邓家有,便满脸堆笑,开始汇报他们小队的生产情况,各种数据报了一堆,恨不得连每家有几只耗子,耗子公有几只,母有几只,也一并拉出来说了,听得邓家有直翻白眼,却又挣脱不开。

“嘟嘟嘟….”,当先打头的是一辆青灰色的吉普,车的成色很新,疲倦的午后阳光洒在上面,青光乍现。那生着光辉的吉普驶上打谷场,便停了下来,忽而,左边的车门打开了,踏出一人,竟是凛凛一躯的蔡高智。蔡高智出得车来,却不向打谷场行来,而是惶急奔至右边的车门,弯下腰,拧开门。那车门中步出一位身着湛蓝军服,身材高大的中年来。

不一会儿功夫,又有两辆吉普和一辆军卡驶上了打谷场。两辆吉普下来七八个人,人人身着警服,腰间鼓鼓,显是带着家伙。军卡的驾驶舱打开了,下来的竟是薛向的一位熟人——徐队长。军卡的后拖箱则跳下一帮绿皮青壮,手中却是没操持器物。这帮人薛向也多有印象,都是那日来配合方队长给他架设通话线的武装部民兵。

蔡高智等那军服汉子下车后,便百般做作,现出丑态。这蔡高智生得方面大耳,身材高大,气宇轩昂,可这会儿竟不住地点头哈腰,在头前引路,活似见了皇军的伪军。

薛向安排已定,冲秦穷打个眼色,便大步迎了上去,老远就喊着“欢迎”,伸出手去,要和那军装汉子握手。行到近前,手已抬了半晌,那军装汉子却昂了脑袋,既不应下薛向的欢迎声,也不接他递过来的手。蔡高智则在一旁斜睨着薛向,面目阴沉,冷笑连连。

薛向却不以为意,他这般作态,本就是尽官场的礼节。免得别人拿这个生事儿,说他薛某人不成体统,跋扈得紧。他薛某人来就跋扈,可那跋扈是在骨子里,而使出的手段则是千变万化,面子上的功夫,万万不愿落下跋扈的口实。

薛向尽到礼数,正待放下手来。没想到徐队长抢上前来,一把握住薛向手,紧接着,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握住就是一通猛摇:“薛老弟,多日不见,哥哥我可是想你得紧啊!听说你老弟在省城又大显身手,搅动风云,兄弟我可是当话本传奇在听啊。不得不说,就是话本传奇里的英雄们也未必有你那般手段,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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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5)

第三十九章风刀霜剑严相逼(5)

何进活似职业装十三的家伙,自来了此处,就一语不发,光负手望天了。还是蔡高智被蔡国庆摆了一刀,他才露出些表情。不然,他这造型简直可以当了稻草人,插到田间,去吓鸟儿了。

这会儿,听蔡高智扯上了正题,何进终于将视线打平,沉声道:“还问个球啊!看都懒得看,定是靠山屯的人干的,是谁,给老子麻溜的站出来,免得老子动手!”何进三句话一出口,原形毕露。他本是军转干部,文化程度既低,又没捞到仗打。在军队混了十来年还只是个班长,转业后,自然也没多大出息。还是浩劫时,跟着郭民家一路打砸抢烧,获得郭民家赏识,才提到了现今这个炙手可热的位置。

何进哪会办案啊,他对付疑犯的手段向来就是一个字:锤!只要下得去手,往死里捶,就没有不招的。靠着这独门手法,何进的破案率确也惊人。只是其中有多少冤假错案,只有天知道了。何进此来专程办理靠山屯流血冲突事件,正是郭民家的点将。来前,郭民家已对他稍稍致意。此刻,案子得怎么偏,怎么办,何进却是哑巴吃汤圆——心中有数。

“何局长是吧,你这么说话恐怕就有失偏颇了吧?双方当事人都不询问,就下决断,是不是太鲁莽了?”何进一张嘴,薛向便知是来找碴的。这会儿,他已隐隐猜到谁在跟他为难,必是承天县革委主任郭民家无疑。

薛向猜对了,不过思路却是有误。在他想来,他与承天县无甚纠葛。除了耿福林和陈光明,别的县领导,他压根就不认识,更谈不上得罪,能擦着边的也就这蔡高礼的小舅子郭民家了。可薛向这会儿还以为,郭民家不过是替蔡高礼出气,哪里知道自己已经和人家结下了死仇。

薛向话罢,何进大怒:老子怎么办案,是老子的事儿,用不着你这娃娃来教。也不去县里打听打听,老子的外号无案不破,难道是浪得虚名么?何进是个浑人,蛮横惯了,且极为自负,把人家调侃他屈打成招的恶名,反作了四处招摇的雅号。厌恶他的,乐得看他出丑;巴结他的,又怕说透这外号的真实涵义,这浑人恼羞成怒拿自己出气。是以,两边都不说,何进扛着这外号也得意了多年。

此刻,薛向彻底知道何进是个什么玩意儿,跟他讲道理,不若拿脑袋往墙上撞,决定逗他一逗:“何局长玩笑了,你的大名哪个不知,谁人不晓?我还在京城的时候,便听说过你破案如神。你何局长端得是名震全国,声传华夏。”

何进闻言,大喜过望,不住地拿手摩挲那颗没有几根毛发的秃头,双颊的两陀肥肉乐得高高鼓起,前走几步,笑道:“不会吧,我的名气真这么大,你该不会骗我吧?嗯,应该是真的,想来也早该这样了!在全国的公安系统,有哪个能做到我何进这般,破案率达到惊人的百分之百。有这点名声也是应该的嘛,嘿嘿,不过我还是不能自满,得再接再厉啊…….”

何进最受不得吹捧,尤其是薛向这回搔到了他的痒处,且他也知道薛向是京城来的,一听自己大名竟然传到了首都,这个激动啊,哪里还能自已。立时,将郭民家交待把案子办成铁案、把事情闹大的嘱咐,抛到了九霄云外,滔滔不绝地讲述起他的破案经验,直如作报告一般。听得蔡高礼连翻白眼,几次想上前拉他,却又不敢;那坐吉普同来的一帮公安有的干脆就捂了脸,显是早受够了;而场子里剩下的人,在薛向有意无意的引导下,不时发出赞叹和惊呼。

有了互动,何进说得就更加来劲儿了,一把扯开坐在青石磙上发呆的邓家有,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解开军服,露出满身肥肉,立时唾沫四溅了起来:“你们是不知道啊,那次的宋寡妇自杀案有多悬!当时,宋寡妇坐在椅子上,死了,脖子里拴着根麻绳。大伙儿都说是他杀,全县的公安就我火眼金睛,一下子瞅见了宋寡妇手掌里的勒痕。一对比,正是她脖子的那条绳痕,我立时抓住了案子的关键,判定是自杀。很明显是宋寡妇自己拿绳子勒死了自己,不然她手掌的勒痕哪里来的呢?厉害吧,哈哈,这个还不算绝,最绝的是那个王老五偷猪的案子…….”

何进讲得眉飞色舞,满场的人憋得脸蛋儿通红。就连薛向也实在是憋不住了,连忙转过头去:断案糊涂至此,还敢拿出来吹嘘,简直是极品!哪有人能自己拿绳子勒死自己,且不说自杀的方法千千万万,就是勒到意志昏迷的时候,双手就先没了力气,还怎么继续勒?那勒痕明显是宋寡妇握住绳索自救时,留下的,那宋寡妇算是冤死喽。

何进今天算是赶着场子呢,过足了嘴瘾,从下午三点多,直说到落日西斜,倦鸟东归。期间,薛向更是派人给他搬来了桌子,端来了水。这快活铺和九黎村的社员更是围作一团,由先前的做戏配合,变成了入戏甚深,听得也兴致勃勃。

这会儿,何进说到一桩叔嫂私通案,更是将其中荤得一塌糊涂的细节,也拿出来细细描绘,引得一帮社员们更是瞪着了眼睛。众人正听到精彩处,忽然,半空里起了一声霹雳“够了!”何进停了讲演,众人循声望去,但见蔡高智满眼血红欲燃,似乎放根烟至眼眶,准能点燃喽;原本打理得一丝不乱的黑发,这会儿几乎根根竖起。

也难怪蔡高智此般形状,这两三个小时,他简直快憋疯了。想出口打断吧,又畏惧何进的威势;想招呼一干警察出头,可人家比他更清楚何进的驴脾气,一个个溜得飞快,干脆溜回了车上抽烟。蔡高智在一旁,急得几乎要把头皮抓破,却还是没想出辙来,就在榕树底下转起了圈圈。两三个钟头转下来,心火却越来越旺。这会儿,陡然又听何进描绘起了小叔子和嫂子交媾,积压的火山一下子就爆发了,便大声喝了出来。

何进正讲到那小叔子的诸般手段如何,算是到了整个案子的最**,正说得代入感十足,就仿佛他自己快要那啥了,猛地被人打断,怒火可想而知。何进蹭得从石磙上就站了起来,怒气值已经满格,冲着他眼中的二愣子蔡高礼就奔了裹来,准备好好收拾蔡高礼,报答那被掐断的**。

何进满身的肥膘,晃荡着就到了蔡高礼身前,一把勒住蔡高礼的脖子,提了拨大的拳头便打将过来。这会儿蔡高礼早慌了,知道惹着了老虎。亏得老小子激灵,一指天上的太阳,急速说出了“郭主任”三字。何进那飞奔而来的拳头在离蔡高智面皮零点零一公分的位置,停住了。

何进化拳为掌,猛地一拍额头:“他娘的,说着说着,竟把正事儿给忘了。”叹完,转身冲众人吼道:“谁杀的人,自觉跟老子走啊!刚才听了那么多案子,对老子的本事也应该了解一二了,麻溜儿的啊!我看你们刚才都挺配合的,放心,进去了,只要老实交待,老子不会给你苦头吃的。”

先前,那些参与斗殴的民兵和小队长们还真怕这位系属神探之流,本领惊人。可是,这会儿,听了故事,已经把心放进肚子里了:只要大队长遮掩,自己安全得紧。薛向也歇够了,甚至中途还溜回家,给康桐喂了药。这会儿,薛向见何进终于定位清了角色,笑道:“何局长,谁说咱们靠山屯打死了人?死的是谁?家属可曾报案?指控的可是咱们靠山屯?若是不说出个究竟,今天怕是带不走人吧。”薛向獠牙渐露。

“嗯…”何进拖长了鼻音,这才认真打量起薛向来。来时,郭民家交待他注意此人。先前,他见薛向恭敬守礼,也不觉如何厉害。这会儿,怎么像炸了毛的刺猬,扎手得紧。

何进眼珠子一瞪:“死了人,就一定需要报案,老子们才出警么?老子看你压根儿就不懂法,别阻挠老子办案,赶紧把人交出来是正经。”

薛向道:“噢,那我还真不知道是谁打死了人,何局长破案如神,想必火眼金睛,一眼就能揪出凶手,那就请何局长一显身手吧。”

何进闷哼一声,转身冲已经转回他身后的老虎皮们大喝一声:“拿人!”

众老虎皮互相望了望,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又去看何进。何进见了众老虎皮痴愣,心中不喜,怒道:“叫你们拿人,耳朵里塞驴毛拉!”

这回,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了:“局长,拿谁呀?”

“当然是拿靠山屯的人啦,难道….”话至此处,何进却说不下去了。他平日里喊拿人,一般是当事人连同家属一块儿带走,喊得惯了,就不再细究是拿谁。可眼下,靠山屯小两千人,怎么拿?都拿了,这公安局估计得改名儿改叫人民公社大食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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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完)

第三十九章风刀霜剑严相逼(完)

何进愣住了,一双肉掌不住地摩挲秃头,一会儿工夫就搓得通红。好半晌,才又憋出一句:“哪个杀的人,自个儿站出来啊,别连累大家伙儿?”别人都见识了他二到何种程度了,这种老调重弹,哪里还有丝毫威力。

蔡高智看了会儿何进的拙劣表演,心里早骂翻了天。这会儿,却也不得不出来,替何进擦屁股:“靠山屯的社员们,咱们党的政策你们都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谁做下的,就站出来认了吧!不认,我们问九黎村的当事人,也问的出来。到时候,恐怕就是罪加一等了。”说罢,蔡高智目光凝聚,便朝靠山屯众人扫去。谁知道,回应他的俱是无比真诚而坦然的目光,人人皆是一副行得正、做得直的模样。

蔡高智见诈言无效,正待喝问九黎村,何进却先开了言:“九黎村的社员们,都看见了吧,靠山屯的人是明摆着不把你们当回事儿啊。不过,你们放心,有老子在这儿,你们大胆揭发,你们点一个,老子抓一个,一准替你们把这个气出了。”何进也并非鲁莽到底,办案经年,就是头猪,也学会了变换着声音哼哼。

薛向早和秦穷套好了词儿,何进自个儿又说了两三个小时“相声”,这会儿,九黎村众人早串连好了。再说,这帮警察到来之前,事情都解决了,九黎村的再出幺蛾子,那是自己丢脸。这会儿,最着急的恰是杨大明的哥哥杨大春。这位已经收了钱,只怕这会儿钱都捂热了,再要他出来反咬,那是万万不能的。先不说做出这事儿不仗义,挨人戳脊梁骨。若是咬了靠山屯的人,那五百块钱,岂不是得还回去?那是绝对不行的,就是他死喽,那钱也得留住!

何进的话音方落,杨大春就喊出来了:“俺弟不是靠山屯的打死的,打小他身体就不好,指不定就是发病了。再说,当时大王庄的人也在场呢,怎么就赖定人家靠山屯?”杨大春这一发话,九黎村的全跟着起哄。

这下,何进和蔡高智彻底傻眼了:哪想到人家苦主先自个儿反了,维护起犯罪分子来。何进和蔡高智又是一通苦口婆心的劝说,奈何九黎村众人已心如铁石,愣是没一个举证的,而靠山屯众人更不会傻得招供,事情就只好这么僵着了。

眼见天色越来越晚,薛向却早已组织妇女社员在家做好了饭食,端来给九黎村的和徐队长一伙儿食用。至于蔡高智和一众老虎皮虽饿得肚子咕咕叫,却没人搭理。蔡高智和何进越想越憋屈,却拿薛向没有一点办法,看得人家吃得稀里呼噜,更觉饿得难受。何进饿得难受,转身正待去取原先讲演时没喝完的茶水,充饥。哪知道,此处连凳子都被搬走了,哪里还有水杯的影子。

蔡高智倒是想去寻蔡高礼,可问了一圈,都说蔡高礼去县里了,连蔡国庆也是这般说法。这下,二人彻底没辙了。何进是个大胖子,分外受不得饿。这会儿,见人家吃得香甜,更是饥火中烧。眼见,事情僵住了,继续坚持下去,也没个结果。总不能真将靠山屯二千来人,都抓进公安局逼供吧。一念至此,何进吆喝众老虎皮一声,转身就上了车。待众老虎皮上车后,压根不理站在原地发愣的蔡高智,一声轰鸣,飙车而去。

蔡高智回过神来,连呼“等等”,哪里有人理他。蔡高智回身,狠狠盯着薛向。薛向却正埋头扒饭,稀里呼噜正吃得痛快,连个表情也欠奉。这时,看了半天大戏的邓家有跑上前来,汇报说,朱龙醒了,直喊脸疼得厉害。蔡高智恍然大惊,方才想起自家的母老虎最疼这个侄子,万不敢让朱龙有任何损伤。蔡高智不再搭理薛向,转身扭头去了。

九黎村死人事件到此并没有结束,何进和蔡高智受了郭民家的严令,岂能草草收场?靠山屯和九黎村打不开局面,二人便把目标瞄向了大王庄,毕竟那日大王庄也有十余人在场。

哪知道大王庄虽是蔡高智的主场,却比九黎村和靠山屯更横,压根儿不准何进进村,说是警察上门,准没好事。至于问谁打死的人,更是听都不听。本来大王庄就骄傲得紧,靠山屯和九黎村没叫这帮公安拿下,自己怎能认输?更何况,打架是混战,谁知道杨大明是谁打死的,搞不好还是大王庄的人呢。是以,大王庄人人嘴咬得死紧,无论何进发狠还是说软话,皆是半点用处也无。

至于蔡高智更是在家被母老虎大骂,说是“你个老鬼专把夜猫子往村里招,村里人都戳老娘的脊梁骨了。再不赶紧把何进弄走,别想再上老娘的床,搓衣板准备好了”云云。

如是再三,折腾了个把星期月,何进和蔡高智算是彻底败下阵来。一点证据没抓着不说,两人累得瘦了一圈。这十来天的磨合下来,蔡高智对何进的敬畏尽去,两人倒了成了冤家。你埋怨我“二”,连自己侄子都反水;我埋怨你蠢,来办案的局长被别人忽悠几句,就变成了说书的,一说还tm两三个小时。两人如此不和,查案的事情自然没谱。

……………………..

半个月过去了,薛向以为这事儿不了了之了。哪知道,四月二十号,县里忽然下发了《九黎村村民杨大明死亡案的调查报告》,接着,薛向便收到全县通报批评和党内严重警告的处罚。

这天一早,薛向正趴在桌上看社里新下发的《关于调高小麦征收标准的通知》,徐队长又来了。徐队长这一来,才解开了薛向挨处罚的疑窦。

原来,郭民家接到何进胡编乱造的报告,认定就是靠山屯的社员打死了杨大明,力主要将薛向这个直接责任人一撸到底。而县革委分管政法的副主任耿福林说证据不足,不能贸然定案。二人各有一帮支持者,班子会上便是好一阵争斗。眼看,郭民家就要一锤定音了,荆口地区的赵主任突然发话了。

赵主任的原话是:“京城来个同志,下到山沟沟里也不容易,年纪又轻,没有多少工作经验,就不要求全责备了嘛。我看给个警告就好,相信有了这次教训,以后该涨记性了。”

赵主任发话了,郭民家捏着鼻子也得认。认是认了,但是小动作还得搞!郭民家给了薛向最严厉的党内警告不算,还全县范围内通报批评。明显是打不着人,也要恶心恶心你。

薛向知悉原委后,笑笑说多谢,便要留徐队长吃午饭。一来,感谢他上回站脚助威;二来,感谢他今次远来报信。

徐队长却说感谢是要的,不过不是感谢他,而是感谢耿主任和陈组长。若不是耿主任一力硬挺,他也站不出来的。薛向没想到他这般实诚,笑着说都得谢,转身回房取回最后三条翡翠。让徐队长自留一条,另两条替他给耿福林和陈光明送去。

徐队长见了整条的翡翠,立时眼放精光。这烟,他在薛向这里尝过,知道味道绝品,回去一打听,才知道这在京城也是顶级的好烟了,普通人根本很难买到,因为供票艰难。

得了三条好烟,徐队长连饭也不吃了,说是到县里蹭耿主任和陈组长的饭去,临了,还拉薛向一块儿去。薛向说有任务在身,不能相陪,徐队长自去不提。

徐队长刚去,李拥军便奔了进来:“大队长,都准备好了,耽搁了这个把星期的功夫,该收拢那群您说的金疙瘩啦。”

今天,正是薛向计划好的抓捕野猪的日子,因为猪圈修好了。这一个星期,薛向命令三五十泥瓦匠,全体出动,紧急建了二三十个猪圈。这些猪圈,虽简陋得不像话,却全是用水泥灌制的,坚固得紧,正适合收束野猪。

薛向和康桐打声招呼,便和李拥军奔出门去,出得门来,但见打谷场上,已有二三百青壮持枪拿棒列成了三排。薛向到得近前,朗声道:“同志们,今天的任务的是什么,我不说,大伙儿也都知道。可我要说的是,这百十头野猪可是咱靠山屯的金疙瘩,未来的好日子,全指着它们了。那个谁,拿刀枪的都给老子回去换棍棒,伤着一根野猪毛,小心老子找你算账。当然,若是哪个笨蛋被野猪伤着了,我也替他找野猪算账…”

“哈哈哈….”底下一阵轰笑声,将薛向的讲演打断。

薛向压压手,止住笑声,接道:“行啦,先别乐了!按我说,咱们是英雄好汉还是蠢驴笨蛋,就得划下道来,比试比试。我看这样吧,咱们分三个组来比赛,哪个小组谁弄得野猪多,晚上吃饭的时候,那个小组的人,每人奖二两肉和半斤地瓜烧。这就叫有能耐的吃肉喝酒,没本事的吃屁喝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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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而今迈步从头越(1)

~.《》~第四十章而今迈步从头越(1)

薛向话至此处,众人竟没有哄笑,反而起了一片大哗。众人心中均是惊叹:二两肉和半斤地瓜烧,我里个亲娘诶!肉还好说,上次建学校时,还尝到点荤腥;可这酒已经许多年不知是啥滋味儿了,这回看来得拼命了。

薛向见人人脸上肌肉绷紧,显是在紧咬牙关,心中满意,接道:“废话,老子就不说了,邓四爷,你是老炮手,你来说说,怎么才能全须全尾的把这些金疙瘩请回家。”

邓四爷事先知道大队长今天要问计于他,今天竟然穿了件没有补丁的白衣白裤,惹眼得紧。若是有人注意,西北角的老药子竟也是同样一身打扮。你道怎的?原来这俩老头出院的时候,把人家医院的床单给顺走了,回到家就赶制了这么一身衣服。今天难得在众人面前露脸,便穿出来,以撑场面,果然效果不俗,震倒一片。

邓四爷越众而出,宽袍缓带,白须白发,倒还真装出了几分高人风采。邓四爷就这么围着人群,绕起了圈子,缓缓行,慢慢说,搔首弄姿,挥手扬眉。不知道的,准得以为老家伙在走时装秀呢。好一通折腾,邓四爷把只须四五句话就能交待清楚的事儿,愣是扯了十多分钟。若不是老家伙窥见薛向神色不善,指不定还要往何处扯呢。

据邓四爷说,金牛山的现存的野猪分作三个族群,分别聚居在不同的林子。薛向、李拥军、韩东临便各带七八十人,分作三组,各去三处捕猪。薛向这一组去的正是最大野猪群的聚集点——葫芦口边的栎树林,本来邓四爷一说栎树林这边的野猪群最大,李拥军小组和韩东临小组都吵着要来这边。毕竟谁也不傻,猪群越大,弄得野猪就越多,最后必然获胜,那肉和酒岂不就到手了。

众人正吵得不可开交,邓四爷又说那边的野猪最危险,不似阔叶林和断水崖下的野猪易得。因为二十年来,那两处野猪几乎就是被那山神蛇驯养一般,几代繁衍,野性尽去,挖个陷坑,四处驱赶便能成功。李、韩二人听了邓四爷这番话,才算应承下来,分道扬镳时,还缠着薛向说待会比数时,他这边须得减去十头。

薛向没料到二两肉和半斤酒的诱惑力这么大,弄得李拥军这粗豪大汉也斤斤计较起来,也只得笑着应了。清晨的阳光尚未显露威力,山间的水汽被朝阳一照,薄雾蒸腾。在一条三岔口分道扬镳之后,薛向领着众人朝栎树林进发。沿途所过,但见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忽起一阵穿林风,青瓜红果,银杏紫葡,白芍绿芙,全探出头来,款款摇头,浅浅露笑。

薛向一进这山里,便像是一头扎进了大自然的怀抱,神清气爽,心旷神怡。薛向一路扫描,贪慕山景,也不觉山路难行,到了栎树林也未察觉,还是身后的通讯员小孙呼出声来,方才止住了脚步。

薛向停步,转身问老药子如何设伏。因着邓四爷被韩东临软磨硬泡,逼了过去,此处就老药子对这金牛山了如指掌。虽然老药子精于药草,可捕兽的活计,他这般惯行山林的老客自不会生疏。但见老药子绕行栎树林一圈,在一处空地停了下来,说是伏击点,就定在此处。

见老药子定好位置,薛向吆喝一声,七八十青壮,提了铁锹便奔赴那处,准备挖坑。对!坑陷就是邓四爷先前给出的法子!只不过韩东临和李拥军那边,因着野猪野性尽褪,只须驱赶入坑即可,薛向这边却是要费上一番功夫。

但见七八十青壮,振臂挥锹,飞汗扬土,一袋烟的功夫,一个半米多深,百来平的陷坑便诞生了。陷坑掘好后,小孙便从背包取出一副渔网。此渔网乃是集靠山屯灵巧妇女,昨夜连夜结成,百多平大小,双层网结,坚韧异常。先前的坑形正是比着这渔网掘成。

小孙并七八条大汉,将渔网铺上陷坑,再撒些浮土枝叶将渔网覆住,渔网四角便用缆绳结在四颗大树上。陷进设好后,众人便按先前商议好的法子,向四周散去,准备从四处鼓噪,将野猪朝这边逼赶。众人去后,渔网边只余下伏在四颗拴系缆绳大树后的四人,以及准备诱饵的薛向、老药子和小孙三人。小孙四处搜寻着枯枝残叶;薛向则扫出一溜儿空地,掘出一个土坑;老药子则从背包里掏出十多个红薯和地瓜,又取出一个墨色小瓶内,倒出些刺鼻的褐色汁液,往那红薯和地瓜上涂抹。

薛向掘出土坑后,老药子将抹好汁液的红薯和地瓜各自用荷叶裹了,埋进了土坑,再在坑上撒一捧浮土。小孙将拾来的柴禾负压在上面,薛向点着火,便霹雳啪啦的烧了起来。薛向刚抽完一支烟,鼓噪声越来越近,一股似兰似麝的香味陡然从火堆处传了出来。老药子急忙招呼薛向和小孙将火熄灭,捡了根棍子将十多个红薯和地瓜刨了出来,扯去荷叶,那香味更加的浓烈了,却再不似原来那般兰麝淡雅,而是古怪的冲鼻子,红薯和地瓜此时也变成了金黄色。

忽然,老药子冲薛向点头,薛向取下背后的土铳,奔至百米开外,朝天放了一枪,四处的鼓噪声立止。老药子便和小孙将十多个红薯地瓜,分成四份,放上了陷进中心处的四端,便朝薛向隐蔽的方向,急速撤了开去。薛向伏在一丛半米高的针叶林后,鼻子轻轻一嗅,便有那怪香传来。此时,他距陷阱已有百米开外,可见那香味之浓烈,不知道老药子到底鼓捣的什么药粉。再看一会儿,他又品出老药子选此处挖坑的妙处来。那处正是两片林子的隔层和断处,正是风口的位置,此处释放香味,传播的速度自然惊人。薛向思忖到妙处,回眸看看这塌鼻子、小眼的老药子,不禁暗叹:真是世事洞明皆学问,高人在民间啊!

孰料,薛向一个感叹未完,那处陷阱前后的两片林子齐齐钻出无数头野猪来,齐齐朝那发着诡异香味的红薯和地瓜奔去。那群野猪奔跑晃动,一时,也辨不清有多少,略估便有三四十头之多。三四十头野猪猛地踏上那陷阱,四根缆绳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直直绷紧,渔网也猛地被踩出了一个弧线。那野猪本是蠢物,只顾着眼前的美味,竟是丝毫未觉危险便在眼前。

按说,百平大小的陷坑,是很难一次捕捉这三四十头体型硕大的野猪的。可这野猪最是蠢笨,又贪口欲,闻着那奇香,早失了警惕。三四十头野猪各自撅着屁股朝中拱去,挤得团团圆圆,竟都上了陷阱。

薛向一打手势,守在四株大树后的四人,同时握住绳扣。薛向大喝一声“扯!”,四人同时扯下绳扣,那绷紧的绳索猛地一软,那弯弧的陷坑也猛地下沉,三四十头也猪,竟齐齐跌入坑内。薛向朝天再放一枪,一跃而出,直冲陷坑奔去,老药子和小孙也跳了出来,紧紧跟随。那拉绳的四人也齐齐提着绳索朝陷坑奔去,打算交叉而过,将绳索系死。

孰料,薛向刚奔至陷坑边上,竟有一头野猪从陷坑中跳了出来。你道那落网之猪是怎么上岸的?原来,初始众人皆没料到会有这么多野猪闻风而来,为了省时省力,陷坑只掘出半米来高,漫过寻常野猪背脊就好。因为泥土湿滑,无处借力,也不虞野猪能越坑而出,可恰巧冲出的这头野猪就在这不虞之外。

冲出的这只野猪正是这个野猪群的首领,这野猪王在落坑的霎那,便四蹄蹬在四周的猪身上,一个借力便从渔网中跳了出来。但见这头野猪王,黑质白章,高约米余,体长更是有米五,小牛犊子大小,粗壮的獠牙乌黑油亮,戳出去老长。这野猪王方才受了一惊,扑出坑来,回头见族群全落入陷阱,两只铜钱大小的眼珠子瞬间血红一片,迎着薛向便冲了过来。

老山客有云:一猪二熊三老虎。说的就是这发了疯的野猪最是厉害,挺着獠牙冲着目标物猛冲猛顶,便是熊瞎子和猛虎遇见了,也得避道。但见那野猪王,四蹄猛地刨地,每蹭一下,便掀起一团泥土,在地上留下老大一个坑洼,力气惊人。这野猪王尚未到跟前,裹挟而来的劲风,便刮得薛向耳根子呜呜作响。眼见着这一猪一人就要撞上,薛向猛地一扭腰身,侧避开来。那野猪去势不减,一头撞上一颗水杉上,喀嚓一声,碗口粗细的水杉应声而折。

这时,老药子和小孙并着那四个拉绳的大汉已经纠缠好渔网。一坑的野猪齐齐被罩在了网里,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开,满林子只听见哼哼声。那野猪王听见哼声,怒气更增,调转身子,又迎头撞来。说时迟,那时快,小孙捡着薛向丢在一旁的猎枪,大喝一声,要薛向退开,举枪就待扣动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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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而今迈步从头越(2)

~.《》~第四十章而今迈步从头越(2)

薛向紧着要这些猪加入养猪大军还是其次,用他们做道具以备大用,才是关键,哪里能容小孙毁了这头大肥猪。这会儿,薛向叫喊已是不及,抬脚踢过一颗石子,那石子去如流星,啪的打在小孙正欲扣动扳机的手上。小孙吃痛,不及反应,接连而来的便是薛向的喝骂。小孙挨了喝叱,赶紧把抢收了起来,紧紧盯着眼前的一人一猪大战。

此时,薛向和那野猪王已经缠斗到了一处。薛向欲拿手去握住那根粗壮的獠牙,而那野猪王则是左突右挡,变速极快,要拿那獠牙去抵薛向。可薛向身形灵活之际,岂能让它抵住,一猪一人就在小圈子里僵持了起来。

那野猪先前被薛向引逗得撞断了不少树木,这会儿,又僵持了许久,气力大亏,速度不似前番那般迅猛。忽地,薛向一个闪身避过它的突刺,腰身一拧,右手回抄,一把握住那粗壮獠牙的根部,双臂坟起,大喝一声,竟把那野猪掀了个跟头。那野猪正待爬起,薛向却骑身上去,死死按住。任那野猪如何挣扎,也起不得来身。

“都愣着干什么,看大戏啊!快拿绳索、渔网给老子捆结实喽,可累死老子了,这野猪也忒难斗了。”薛向一声喝骂,早已赶到、看了半天武打戏的一众青壮慌忙上前,七手八脚,将那野猪王捆了个结实。拿两根棒子架起十字,四人便抬上了肩。

“大队长,你这两膀怕不是有千斤力气吧!我看水浒传里的武二郎也不过如此吧。”

“就是,要我说,武二收拾的那头吊睛白额大虫,用的是拳头,可咱大队长纯用的是力气。这头野猪论个头,论力气,不比那大虫强多了啊。”

“你们呀,都没说到关键。那武二郎打死大虫后,可是手软脚软,连大虫都提不起来。你看俺们大队长还是这般龙筋虎猛,怕是再来头老虎也打得死,自是胜武二郎数筹。”

“…………”

这帮家伙方才没有上前帮手,而是看了场好戏,生怕薛向发怒,不要钱的马屁便如潮喷涌而出。先是说武二郎用拳头打虎,不如薛向威猛;后又说李逵杀老虎还用家伙,忒不地道;接着,却说打虎将李忠纯是浪得虚名……反正一时之间,马屁喧天,梁山泊上凡是杀过畜牲的,一个没逃了,都被拉出来,糟践一翻,以映衬薛向的伟大、光明、神勇。扯完了水浒传,众人还不松口,又往三国演义上扯,刚起了个头,西北方向的林子传来了动静。

原来是韩东临和李拥军两拨人到了。这两拨人不知何故竟撞在了一起,围着两群猪,竟只用绳索套住,便赶了出来。韩东临那一帮围着的猪群约莫有五十多头,而李拥军那边却仅有十余头。按眼下的景象,这场比试,竟是韩东临一伙儿胜了。

薛向看着得意洋洋的两帮人,哪里还不知其中必有诡诈。尤其是李拥军那伙儿,只捕了十余头,竟也不见颓丧,反倒人人喜笑颜开,怎么瞧着怎么诡异。

薛向这组的彭春性子最是急躁,见了古怪,当下就喝问出来:“钟原,你给老子说实话,是不是你们把猪匀给了韩书记它们,这也太不地道了吧!”彭春不干喝问李拥军,却把矛头对准了钟原。

钟原闻言,笑嘻嘻的面容猛地肃整,哼道:“没有证据,别瞎说啊,谁曾见了俺们匀猪?说话得讲究证据,你这大老粗不学法,吃亏了吧!”

这会儿可没人听钟原狡辩,彭春点透了关节,小孙和老药子等人立时炸了窝。生死事小,酒肉事大!小孙等人二话不说,立时扑了上去,就要对方老实交待。一时间,山林震动,宿鸟飞张,好不热闹!

………………………..

这会儿,陈天山围着办公室的那张黄漆条桌,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了。他却丝毫不觉疲倦,反而越走越急,越行越快,恨不得把自己累死过去,才能没了这些烦恼。陈天山是快活铺人民公社向红砖瓦厂的厂长,今年四十八岁。自新中国成立的那天起,他就在这厂里干起了小工,现如今,当厂长已有十余年了,可以说一辈子的心血全扑在了这砖瓦厂上。可是眼下,砖瓦厂竟然到了维持不下去的地步了,已经半年没给工人们开工资了。若不是从社里借了粮食顶着,说不定就闹出饿死工人的惨剧了。

半年了,陈天山却没想出一点办法,来解决工人的、工资的问题。他到社里去找说话管用的蔡高智,蔡高智把他踢给了马山魁。马山魁干脆就叫来主管财务的沈阳,要沈阳把财务室的钥匙给他,说看中什么搬什么,实在不行,要了他山魁的脑袋去顶债也成。

陈天山简直快被逼疯了。这不,明天就到了一推再推、说定好的发工资的日子。可他东拼西凑,才筹了八百块,莫说发给这百来工人半年的工资,就是一个月的工资也顶不了啊。因此,他急得团团转,头顶上本就不多的毛发,几乎也被扯了个精光。

陈天山越想越急,越急越气,恨不得找瓶耗子药喝了,一了百了。他正没头没脑地转到门边的时候,忽然,哐当一声,大门被撞开了。他一个躲避不及,脑袋和门板来了个亲密接触,疼得他捂着脑袋,就要开口喝骂。哪知道他还没骂出声来,推门的小年轻先叫嚷了起来:“厂长,有救了,有救了,钱大爷来了!”

“什么钱大爷,王大爷的,我看是你大爷的!小兔崽子可撞死老子呢,你说你要是把老子撞死了,老子倒还谢谢你,你….”陈天山没听懂小年轻的俏皮话,自顾自地骂了起来。

“我的大厂长诶,您要骂也得挑个时候啊,要是放走了钱大爷,你哭都没地儿哭去。”说着小年轻拿拇指和食指比了个点钞票的手势。

陈天山一下就反应过来,顾不上骂小年轻玩玄虚,扯着嗓子吼道:“人呢?你给老子啰嗦什么啊,还不去叫进来。”

小年轻嗤道:“叫?您真是赖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先不说那位还算的上是你领导,人家可是直奔县城的。还是我听说了缘由,半路才将人拦下,您还是亲自去请吧。”

陈天山不知小年轻说的是谁,却也不敢让这救命的钱大爷在门外久候,拔腿便奔出了办公室。陈天山在厂门口一见来人,老脸放光,老远就笑开了:“哈哈,原来是薛主任啊,欢迎欢迎,!欢迎薛主任到咱们厂指导工作,来前,怎么也不通知一声,我好准备个欢迎仪式啊。”

陈天山不要钱的便宜话,成堆的往外砸去。实在是来人太让他欢喜了,真正的钱大爷啊!上次,人家买砖修学校,钱掏得那叫一个爽快,要是没那两千块撑着,这厂子哪里还能维持到今天啊!

来人正是薛向和会计苏顺民以及通讯员小孙,此来,正是采办砖瓦修建养猪厂的。

“陈厂长,你们的业务员一流啊,功夫真是下到家了,难怪你们的厂子办得红红火火。”薛向说的是那小年轻拦住他们们的事儿。其实去县里买砖瓦的风声,本就是薛向故意露出去的。俗话说:上赶着,不是买卖。他得让砖瓦厂主动求上门来,才好杀价。

“呵呵,薛主任,你这句夸赞我就替小庄接下了。小庄实在是得力啊,现今砖瓦厂能如此红火,供不应求,还不是多亏了这帮年轻人。”陈天山谈到正事儿,悲戚之意尽去,又变回了那个精明老辣的厂长。

“小庄办事得力不假,关键还是你这个厂长领导有方啊!难怪马主任经常夸你,说你陈厂长对咱们社的经济贡献不小啊。好吧,既然陈厂长这里的砖瓦供需紧张,我就受点累,去县里一趟,好在也是包接送,二道坡又平了,通车倒也便捷。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着去拉砖,几十万口,可不是小数目。陈厂长,你们忙,不送!”说罢,薛向转身就吆喝苏顺民和小孙开路。

“别别别呀,你薛主任可是社里领导,别人的面子不给,你的面子,说啥我老陈得给。哪能让你大老远往县里跑,那是打我老陈脸啊。马主任知道了,一准儿得批评我。”陈天山一听几十万口差点没惊到中风,一把攥住了薛向的袖子,仿佛抓住的是救命稻草。他最后一句话却是没发瞎。他去社里要支援的时候,马山魁就说了靠山屯有可能要建猪场,要他抓住机会。若是这次放走了薛向,马山魁真能把他骂死。

这会儿,那个叫小庄的业务员已经叫来三四个小伙子,准备下死力,将这个大单留下。陈天山在前面拖着薛向,便往办公室扽,又冲小庄等人使个眼色。后者会意,一拥而上,不容分说地推着苏顺民和小孙,就跟着薛向进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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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3)

第四十章而今迈步从头越(3)

“陈厂长,你太客气了。唉,我干脆就给你承认了,方才我确实说了漂亮话。我这么做,还真不是怕给你们添麻烦,实在是已经和东风砖瓦厂的老廖打好了招呼。我看你们也挺忙,就不用迁就我们了,赶紧先顾别的阶级兄弟吧。”薛向早知道了向红砖瓦厂的虚实,此仗有胜无败。既然陈天山愿意端着,薛向就帮他顶得高高地,看他垫着脚端得难受不难受。

薛向作势欲走,小庄几个却死死堵住大门,不让出去。陈天山也一个劲儿的说着漂亮话,就是不说厂子经营困难,又说东风砖瓦厂不行,直把县里最大的砖瓦厂贬得跟茅坑一般。

“陈厂长,唉,在你面前,我是给自己留一点面子都不成啊!实话和你说了吧,实在是囊中羞涩,老廖应承我,按最低价,每口砖三分,瓦五分,二十五万口砖,三万块瓦,总计九千块,先付三成,来年猪出圈时,结清。陈厂长啊,这下你知道我的苦衷了吧,唉,逼着问,可把我的遮羞布扯下来了。”薛向说得真诚无比,好似掏了心窝子。

陈天山面色大变,和小庄对视一眼,后者借故出去倒水,片刻功夫,折回,说有人提货,要厂长去签字。陈天山告个罪,让薛向稍等,跟着小庄就出去了,临去前,又招来两个小伙子,依旧把办公室的门堵死。

“厂长,这下可难办了,您说这东风砖瓦厂的不是搅局么?那么大个厂子跟咱这穷家小户的抢什么食啊。他们倒是财大气粗,砖三分,瓦五分,这还有赚头么?咱们的出厂价也比这个高个一两厘啊,还只付三成的款子,我看还是放人家走吧。”小庄说着说着,便低了脑袋,开始叹气。

“放屁!放他走了,明天那帮要工资的活祖宗能把我吃喽!说什么也不能放人,这单买卖得接啊,咬着牙也得接。”陈天山说得咬牙切齿,不知在下什么决心。

小庄道:“厂长,既然您说要接,我看咱就别装了。先前装红火是为了讲价,眼见得东风的那帮兔崽子横插一杠子,价是讲不起来了。咱们现在主要任务是留住人,我看还是说惨点儿,越惨越好。不信他薛主任铁石心肠,连自己社里的企业都不照顾。”

陈天山听罢,一拍大腿,头也回地杀回了办公室:“薛主任,你跟我老陈掏心窝子,我老陈也就不跟你装相了。眼下厂里哪里是红火哟,简直是死气沉沉。生产的砖压根儿就卖不动,可又不敢停产,工人们的工资都拖了半年了,我停产倒是容易了,可这帮工人得吃饭啊!薛主任,这个单子无论如何,得留给我们,这是救命啊。”陈天山角色转换挺快,这会儿又打起了悲情牌。

薛向苦脸道:“没想到你们也不容易啊,好吧,老廖那边我只好先得罪了,怎么着也得先顾自家人啊!陈厂长,你说个价,咱绝没二话,只是这付款方式还得一如老廖那般。这个你得体谅我,就那两万块钱,办个厂子本也艰难。还不说蒋主任要去一千七八的欠款,沈主任那边死磨硬泡,借走了一千给社里中学的老师们发工资,都不易啊!”

陈天山沉吟半晌,道:“薛主任,既然你仗义,咱也不能不够意思。这样吧,砖瓦的价钱我就不讲了,反正你随便搬,用多少是多少。您付老廖那儿九千,我这儿就凑个喜庆的数儿八千八。但是只一样,你付老廖首期是三成也就是是二千七,我这儿你就担待些,凑个整给三千。不是我挑嘴,实是没这三千块,明天我就过不去啊。”

薛向一拍桌子:“老陈,啥也别说了,你个忙,老子帮定了!”说罢,扭头冲苏顺民吼道:“老苏还愣着做啥,给钱!多好的人啊!”

老苏抖抖索索的掏钱,这会儿,他看一眼大队长,浑身就发冷。

……………….

时逝如水,这会儿已是五月中旬了。这天方过正午,吃罢午饭,薛向取出凉席,铺在了窗前的竹荫小道上。又搬来立凳,端来茶水、枕头,一切收束停当,方才躺了上去。他这点好享受的毛病到哪里也改不了,即使到了靠山屯这小山村,物质条件更不上,可人家愣是变着法地享受起了自然之美。眼前,确也是称得的上美景了。青山绿水寰置当前,茂林修竹映带左右,再捧一杯香茗,燃一支香烟,置身于青葱碧绿间,避暑消夏,如何不是绝顶的享受呢。

薛向取过一块干净的木板倚着墙放了,再把一方大黑的荞麦枕靠着这木板,方才靠枕压席躺了下来。躺下后,却不闭目小憩,亦不送目赏景,而是从衬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红色的纸笺来,展开便看了起来。

“……..时入初夏,京城的雨渐渐多了。夕阳初隐,一场微雨悄然而至。合上宋词,一个人漫步在黄昏细雨里。沿着北海堤,走走停停,信手折下一枝垂柳,轻摇慢拈,细细地感受这抛书人对一枝春的惬意。独爱这样的雨,不是因为沉醉沾衣欲湿的体贴温情,也非欣赏骤雨打新荷的可爱多趣,而是倾心她泫然而泣的忧伤,依恋她柔到骨子里的温婉…….”

“忽起一阵风,扬起自在飞花,吹斜无边丝雨。此刻,细雨里漫步,微风里观花。想着心事,想着远方的你,也想着远方的你是否也在想着我。淡淡的思念,便沉醉在这风与雨和成的一章散韵里,与风同脉脉,伴雨共温柔。我多想捧出满怀相思,让它凝成莹莹红豆,托清风朗月相送。我愿痴立于秋水之湄,等你撷一捧相思红豆,在一个流风之夜踏雪寻来…..”

没错,薛向读的正是柳莺儿来的信。他没料到小妮子不善言辞,却是文采斐然,融情于景,读着读着,自个儿竟感伤起来。他搁下纸笺,满腹的离愁别绪、相思眷念绞成了一团乱麻,堵在胸口,顿生烦闷。

闭目遐思片刻,情绪稍复,薛向又拾起纸笺,看着看着,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柳莺儿行文忽地一改先前淡雅悲戚,笔意诙谐起来,连着讲了好几个笑话不说,末了,竟用禁绝多年的文言文收尾“…京城江汉,相去千里,既不逢君,朝暮寡欢,对月伤怀,多发伤春悲秋之叹。夜长难眠,牵笔引文,去往日风骨,言无次第,纷杂而扰,但博臭小子一笑。思之量之,知我心哉!”

薛向非是被她拙劣的笑话逗乐,实是这篇情书,姑且称之为情书吧,犹如一锅大杂烩,忽而多情婉转,忽而诙谐幽默,行文时雅时俗,当真是如信中所言的“言无次第,纷杂而扰”。

薛向独卧窗下,忽愁忽乐,脸上也随着这愁这乐,不断地变化着颜色,如演起了滑稽戏一般。殊不知,窗口上正趴着一个淡绿的小身子,拿肉乎乎的胳膊撑着小下巴,看了半天。那人不是小家伙又是何人?原来,今天是周六,这会儿虽无双休日的说法,可薛向果断将前世先进经验先引进靠山屯,小家伙才有了今天的休假。

“哼,大家伙,看什么呢,这么有意思,不许藏,人家也要看。”小家伙见薛向收拾好纸笺往信封里塞,忍不住了。

薛向回头看去,但见小家伙从窗口上飞扑了下来,赶紧伸手托住她肉乎乎的小身子,一个转圈,将力道卸了下来,接着一个巴掌印在了小家伙的屁股上:“胆子真大,以后再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看我接你不接你。”

小家伙捂着小屁股,琼鼻皱起,瞪着薛向,哼一声,道:“钟老师说了,打小朋友的家长不是好家长。大家伙,你不是好家长噢。”

薛向笑道:“噢,那你们钟老师有没有说,不听家长话的小朋友,不是好小朋友啊。”

小家伙把小脑袋反转,仰天想了一会儿:“才没有呢,你老是让人家写作业,才不要听你的话呢。”说罢,小家伙一头扎进薛向怀里,伸手便去拿那封信,却被薛向将信晃开。

小家伙倒转身子,去抱薛向持信的胳膊,抱住之后,便一点点地向持信的手掌移动,时不时地还回头,冲薛向做个鬼脸,显是得意已极。就在她那双肉乎乎的小手快要摸着信封的时候,薛向双指一撮,那信突然飞了出去,精准地落到了他另一只手上。

到嘴的鸭子飞了,小家伙恼了,转身扑进薛向怀中,打起滚儿来,边打滚儿,边哼哼,再不说话了。薛向知道这是小家伙发脾气的先兆,赶忙把信塞她怀里。小家伙哼了一声,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地拆起信来。

小家伙展开信纸,先清了清嗓子,便大模大样的读了起来:“薛…一别…见字如面…们..的…了…”小家伙她压根儿识不了几个字,这信上又没标注拼音。所以,她越读越结巴,越读小眉毛骤得越紧,终于一把把纸笺递回给薛向,小嘴巴里振振有词道:“写的什么嘛,一点也不好看,连拼音都不会呢,羞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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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4)

第四十章而今迈步从头越(4)

薛向哑然无语,揉揉小家伙的脑袋,叫她背书来听。小家伙对这个的兴趣比较大,似乎背书就是炫耀本领,立时一骨碌从薛向怀里爬了起来,小身子站好,双手负背,脆声道:“第一课,春天来了,冰雪融化,种子发芽,果树开花。我们來到小河边,來到田野里……”

一篇课文背完,小家伙摇晃着小脑袋,得意得不行。正待接着表演第二课,一群小伙伴溜了过来,邀她去新凿的水塘看捉鱼。小家伙见有热闹瞧,欢呼一声,赤着白生生的小脚,就跟众人一道去了。小家伙此去水边,薛向并不阻止,非是他这个大哥粗心大意。实是这水塘正是他领着靠山屯的社员,从金牛山中的一处水潭,引凿过来。那处水潭正好通着田字港,算是有了活水的源头。因此,潭水引至此处,顺带着,活鱼小虾也奔流过来。这会儿,靠山屯的小子、青年们都在那儿捉鱼呢,他自不必担心小家伙会落水。

这会儿,康桐亦不在家。这家伙身子骨打熬得极棒,医生说三个月方好的内伤,他一个月就生龙活虎了。薛向为怕留了隐患,特意又让小孙陪他去汉水做了个检查,果然是痊愈了。康桐性子木讷,喜静不喜动,没想到却对捞鱼摸虾极有兴趣。水塘建好后,这家伙不知找谁给做了个罩网,每天天一亮,就奔那儿去了。有时连午饭还得薛向给他端去,但每到落日西斜的时候,他总能提着几尾鱼或一桶虾,满载归来。

小家伙去后,薛向双手后枕,翘起二郎腿,回想起这一个月,发生的事儿来。

四月十八号,郭民家支使何进和蔡高智闹腾完,却没拿下薛向。蔡高礼眼见在靠山屯是呆不住了,被调到了公社的粮管所当所长,却是因祸得福,得了个肥差。

四月二十号,薛向几经辗转,多方托付的杂交水稻稻种到了,来送之人正是汉水市洪山区公安局局长马栋梁。稻种到了,薛向心头的一块大石也落了地,正要交付钱钞,托马栋梁带回。马栋梁却说,是陈道主任找的门路,从湘南省周转的一些试验推广稻种,先不付钱,等收成起来了,再付。薛向这会儿手头正紧,正是瞌睡遇着了枕头,高兴之余,又热情招待马栋梁和一众运送稻种的公安民警,在靠山屯过了个夜,次日一早,方才送出。

四月二十三号,靠山屯大号希望养猪厂落成,同日荆口市健民仔猪厂的一千三百头仔猪送到。说到获得这批仔猪,也颇有几分戏剧色彩。时下,还是计划经济,工厂只负责生产,产品压根儿不愁销路,因为全部由政fu组织调配。而这仔猪厂恰巧就是个例外,倒不是政fu不管他们,实乃是管不过来。这仔猪厂也值得和公社的小厂一般,需要自顾死活,自谋出路。

按说,时下肉制品紧缺,仔猪供需应该极大,怎么政fu还不加紧扶持了?归根结底,还是粮食的问题和物价管制的原因。不少养猪厂压根儿就不愿多养猪,根本就没有利润,年年靠财政补贴过活不说,还得求爹爹,告奶奶,给这些猪寻摸吃的,谁愿意多养猪,多费功夫?是以,健民仔猪厂每年出产两三万头仔猪,可政fu只调走一半。剩下的仔猪得靠他们自己跑销路,卖不出就得弄死,免得多耗粮食。

薛向正要买猪,目光自然落不过这健民仔猪厂。哪知道他风声还没放出去,人家的业务员先到了。一问薛向要多少,薛向刚报了个五百头,那业务员借着他办公室的电话,一个小时不到,三辆大卡,浩浩荡荡就杀奔而来。送猪的一来,就帮着把猪往猪圈里赶,赶完后,上车就走。薛向赶紧把车拦住。你道怎的?这帮家伙居然整来一千三百多头,可远远超他的要求。

不待薛向张口发问,那猴脸业务员从车窗探出头来说“您直管养,猪仔钱你看着给,咱也不催,等你出栏时,再结账。你放心,咱不怕你赖账。来前打听清了,刚才也看到了,实在不行,西北角的那百来头野猪抵账就行。”说完,就招呼人,油门儿一踩,冲散人群,就跑了个没影儿,薛向还真没见过这么强卖东西的。

进入五月,便该割麦了,薛向这个大队长不谙农活,索性就做了甩手掌柜,招呼李拥军总览全局。内行领导内行,速度自然极为迅捷,个把星期的功夫,便收拢完毕。到了打麦的时候,薛大暴发户嫌牛拖着石磙太过原始,出了钱钞,招来公社的那辆老东方红,噼哩叭啦,一天的功夫便碾压结束。接着,便是扬灰,晾晒,装袋,一冬的渴盼就入了库。

………………

薛向闭目微思,翠竹幽窗下,清风送爽,岸芷飘香,饭后本就易困,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嘿嘿,薛向醒醒,醒醒!”

薛向抚抚鼻子,睁开眼来,但见柳眉一身靠水绿,身量苗条,嘴角含笑,左手端着一盘雪白的发糕,右手持了一根碧绿的竹枝,正从自己鼻尖回收。

“啥事儿?”薛向睡意正浓,打个哈欠,希望她快些说完,好续上方才的美梦。

“大中午的,睡什么觉啊!难怪有人说你这大队长小资产阶级强调严重,生活腐化,真是没冤枉你呢。”柳眉自那日发现薛向羞涩的一面后,对他的恐惧尽去,偶尔打趣、作弄几句,便觉是极大的欢乐。

柳眉这番似批似打趣的话,倒也不是胡诌。薛某人到靠山屯后,也是过着顿顿不离荤的日子,满屯子的鸡已被他吃掉上百只,鸡蛋更是不计其数,好在都是真金白银的购买,倒也没人嚼舌头。甚至有需要卖鸡和鸡蛋换钱的社员,干脆就不去供销社了,直接就奔薛向办公室了,东西一放,小孙一准结账。

薛向这般腐化堕落,确实有年纪大的社员和老成的党员偶尔会背地里说几句。不过,听到的人多会喝叱“老鬼就是贱骨头,大队长一不偷,二不抢,人家自己掏钱买的,像蔡高礼那样暗偷瞒占的才合你心意是不?今年较往年多分了三成麦子,吃白面膜的时候,咋不噎死你。什么玩意儿,真正是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可见众人对这个办实事、不折腾的大队长算是满意到骨子里了。

“呵呵…”薛向干笑两声,道:“有事儿?有事儿就说,没事儿我就睡了,实在是困。”不知道怎的,看见柳眉就想起柳莺儿,心头发慌,希望早些打发走她。

“睡睡睡,睡去吧!不是给你送发糕,谁稀得找你。”薛向如此明显的不耐烦之意,柳眉自然听得出来。她将一盘发糕,往薛向搁置茶杯的立凳上一顿,转身,扭着纤细的腰肢,摇着圆滚滚的臀儿径自去了。

气走了大美人儿,薛向困意猛消,食欲顿生,伸手抄起一块年糕,咬下一口,满齿生香,又松又软,细细一嚼,竟还尝出了芝麻和花生。薛向吃相素来猛恶,又兼发糕味美,便一口赶一口,往嘴里塞。没几分钟,竟将一大盘发糕清空,连小家伙和康桐也被望之脑后。薛向正拿着最后一块发糕在嘴里细细品味儿,忽地,听见脚步声,正和柳眉去时的声音一般无二。

薛向暗叫声‘糟糕”,猛地将手中剩余的大块发糕,一把塞进嘴里,掉头便捂住枕头。薛向刚倒下,果是柳眉去而复返,她是来取盘子的。

先前,柳眉被薛向气得压根儿发痒,哪记其它,就把盘子落下,行到半路,方才记起。这可是他们几个知青仅有的几个盘子之一,晚上盛菜可全靠它了,得立即取回。再说,她心里未尝没有再去看看薛向的想法。

柳眉行到近前,便见薛向蒙头大睡,瓷盘空空如也。以为臭小子将发糕转进了家里,单等她来取盘,压根儿就没自个儿送还的打算。立时怒气更甚,正要取过瓷盘,再不见这讨厌的家伙。忽见薛向身侧有许多发糕碎末,再看枕边也是。立时知道,发糕哪里是进了房,而是进了臭小子的五脏庙。

“哼,不是困么,怎么有精神吃发糕的。”思及此处,柳眉又忖道:“我折返不过数分钟时间,臭小子吃光发糕的时间尚且不够,哪能又睡过去,定是在装睡!”

柳眉窥破关键,心中好笑,便假装自言自语起来:“唉,这里真凉快,热死了,歇歇脚。”语罢,端起薛向的茶杯,自己坐上了立凳,竟和薛向耗了起来。

这会儿,薛向憋闷至极,满嘴的发糕裹着唾液越胀越大,又不敢吞咽,怕一动就让柳眉知道他在假睡。再加上,先前吃得猛恶,不及喝水,这会儿嗓子渴得厉害。小妮子堵在这儿,他真是吞不进,吐不出,醒不得,睡不着,难受得紧。

二人又相持片刻,薛向渐渐瞧出不对来:要歇息乘凉,这会儿功夫,也该歇够了,凉快了,怎么臀儿还像生了根似的,一准儿是在作弄我。小妮子,看我想个法子,叫你吃个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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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5)

第四十章而今迈步从头越(5)

薛向却是福至心灵,刚想着整治柳眉的法子,屋内就传了“大队长”的叫喊声。薛向趁势而起,故作迷糊地应了一声,接着便将满口的发糕吞咽完毕,假装没看见坐在立凳上的柳眉,一个蹬腿,踹在立凳的一条腿上。那凳子立时倾斜,柳眉躲避不及,“啊”的一声,便朝席子上倒来。

薛向哎哟一声,假装躲避不及,柳眉一头扎进了他怀里。薛向又是一阵哼哼,假装要扶她起身,一只大手却准确地捏在柳眉那饱满结实的臀儿上,触手间,又弹又紧,刺激得他鼻息竟粗了起来,下面隐隐也躁动起来。玩火**这句话,薛某人可是记的真真的。他这血气方刚的身子,反应忒也灵敏,骇得他一把将柳眉扶了起来,慌忙退开身去。

柳眉臀儿刚被薛向握住,便忍不住嘤咛一声,脸生红霞,心中甚至来不及啐薛向一声,却被薛向推了开来。女儿家心思立时又羞又恼:我的身子就这么脏么,既然嫌我,刚才你的手在做什么。想归想,埋怨归埋怨,女儿家是万万说不出口,更问不得。

薛向此番恶作剧,只为薄惩这害他闷了半天的小妮子,非夹杂有丝毫的**之念。至于小兄弟起了反应,那纯是童男的生理应激,非他所能控制。

柳眉刚站直身子,甚至来不及声讨薛向,便一个踉跄,朝墙根奔去。

你道怎的?原来薛向的应声,已将那李拥军、苏顺民、邓四爷三人从办公室引到了卧室。柳眉若不朝墙根闪避,来人送目窗外,一眼就能瞧见她。如此孤男寡女相对,更兼枕头席塌在侧,活脱儿一个偷情现场。如此暧昧的场景,很难不让别人往歪理想。瓜田李下之嫌,她这个大姑娘无论如何得避讳。

“大队长,你可真是会享福,居然寻了这么个荫凉地儿。这风一吹,竹一摇,凉飕飕的,痛快啊。”李拥军刚转进房间,便开了口。

柳眉儿这会儿已紧贴着墙根,双颊酡红如醉,臀儿贴着墙壁亦不觉安全,仍拿手死死紧紧捂住。此时,只觉被侵犯处依旧酥麻一片,不用手按着便觉麻痒难当。柳眉自救之余,又拿一双杏眼,狠狠瞪向薛向。

薛向余光尽览,只作不觉,冲着屋里笑道:“真是难得清净片刻,又叫你们找到。来来来,有啥事儿,到我这儿来说。这风吹树摇地,凉快得紧。

柳眉闻见人声,已吓得魂飞魄散,又听见薛向招呼人过来,立马纤腰一扭,迈动小脚,扭着饱满的屁股,沿着墙根儿,去得飞快,去到半路,立住身子,弯腰拾起一方土块儿,抬手就冲薛向丢来,也不管丢没丢中,丢完,扭头就奔。薛向避开土块儿,看着这奔逃的小妮子,心中快意无比,自觉脸皮又厚了不少,应对女郎再不似从前那般窘迫。

柳眉刚逃得没了影儿,李拥军三人便从另一侧墙壁转了过来。薛向招呼众人在席上落在,便问何事。

苏顺民抢过话头,就说找薛向报下近期的账单,说罢,便从黑布褂的上衣兜里,掏出个蓝壳笔记本来,打开就念道:“收入主要有两笔,一笔是大队长私人入账的三千元,一笔是卖松露所得二万元,总计两万三千元。支出主要有四笔。第一笔,杀蛇,购买铁棒、饭食、奖金,支出三百元;第二笔修建学校,购买建材、食材,支出三千一百余元;第三笔,修建养猪厂,购买建材、食材,支出四千一百余元,另,欠公社砖瓦厂五千八百元尾款,尚未结算;第四笔,准备猪饲料,购买玉米、麦麸、豆饼,支出五千三百余元,另,欠猪仔钱若干尚未结算,合计支出一万二千九百余元。收入减去支出,现如今,账上结余一万零三十二块八毛七分。”苏顺民连着报出老长一段数据,语速极快,报完后,却气也不喘一口。

听完,薛向笑道:“不错嘛,干了这么多事儿,账上还有万把块。老苏,你这会计的水瓶硬是要得。”薛向甚感满意,末了的称赞竟用上了汉水的土话。

李拥军急道:“我的大队长诶,人家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可你现在当着家立,怎么还跟不操心人似的。我们今天来找你,就是因为钱快不够花了。你不知道那千把多头猪有多能吃,五千块的饲料能撑到月底就不错了,咱这剩的万把块钱,可真不够折腾啊。”

李拥军说完,薛向没接话,只拿了手指不断的敲打这膝盖,暗叹一声:果然是知易行难啊!

自打这希望养猪厂办起来之后,薛向虽挂着厂长的名号,不过是完成了基本统筹管理,比如征召妇女劳动力,选拔组长,确定好猪厂的各项规章,以及清洁防疫章程,就甩了手,把印把子交给了李拥军,由李拥军去忙活。他哪知道其内还有此种旮角,还有那么多事儿要操心。

薛向不说话,三人知他在思考,皆不出言打扰。忽而,薛向一直敲打的手指定了下来,出言道:“饲料的事儿,待会儿再说。邓四爷,你过来,莫非是猪崽出问题了?”

邓四爷长年跟牲口打交道,虽未养过猪,倒是一法通,万法通,被薛向聘为养猪厂的猪倌。当然,薛某人说的是技术顾问。邓四爷虽不知道什么是顾问,可听说每年增加五十个工分,哪里还有啰嗦。

邓四爷答道:“猪到没出问题,我来,也是和李队长一个原因——饲料的事儿。大队长,我说这饲料是不是太好了点儿,哪有养猪又喂玉米又喂豆饼,都快赶上我老头子的伙食了。不怕你们笑话我挖社会主义墙角,我还真尝过那猪食,滋味儿不比我的伙食差。要不是刚多分了百十斤麦子,能吃上白面膜,我一准儿去和那猪抢食。”

这下,薛向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急道:“不喂这个,喂什么?我又不会养猪!对了,说到这儿,我倒忘了问,屯子里就没有养猪能手?”他忽然想起建饲料厂的事儿了,虽说眼下资金紧张,可先招揽养猪能手,辩证出一张饲料配方,也正是时候,正好拿这群猪仔做实验。

李拥军接过话茬儿:“大队长,你就甭开玩笑了!我们已好几年没尝过荤腥了,若不是托修建学校和猪厂的福,谁还知道肉味儿是啥样。人都养不活,哪里还养得了猪嘛,跟别提养猪能手了。不过要说喂猪,山里的猪草倒是不少,可以配着现下的饲料,应付一阵儿。”

薛向听说有什么猪草,立时便下起了命令:“行,老李,待会儿你就组织一部分的壮劳力进山割草。至于养猪能手,咱们屯子没有,别的大队有也行啊!我看上次在洪庙村买的两头猪,长得都挺肥…”

薛向话没说完,但听啪的一声脆响,邓四爷一罢掌拍在大腿上,笑道:“我怎么这么死脑筋,竟把他给忘得死死地了。”

“谁!”

听邓四爷的口气似乎那人不同反响,薛向三人竟是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

“我说的这人就在洪庙村,他可还真算得上是个奇人。不过,咱们恐怕很难请动。”邓四爷老毛病又犯了,说个事儿,关子卖起来没完。

薛向眉头一皱,道:“老苏,要是老邓头三分钟说不出个究竟,年底扣他五个工分,用你笔记本记上。”

邓四爷一听,蹭得就站了起来,想找薛向理论。但见薛向抬手看表,苏顺民则掏出了钢笔,老头子知道是玩儿真的,哪敢怠慢,惶急道:“那人叫朱万户,今年差不多该有七八十了,可以说是养了大半辈子的猪。要说别人养猪都是给自家养,可这老爷子一辈子尽给别人养了。之前说他是奇人,就是说老爷子一生的经历之奇。北洋军得势的时候,老爷子才十七八岁,那时他家在这一带,就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养猪大户。”

“北洋军来了,他家的猪场自然也就完了。孰料那北洋军的将领吃猪,吃得口滑了,说和别地儿猪的肉质大不一样,滑腻、味美至极,就派兵把朱万户捉了过来。那朱万户被枪抵着,自然不敢不说实话,说是祖传的养猪窍门儿,当下就要道出养猪之法,以求活命。可那当兵的哪有兴趣听他说这个,就把朱万户给塞进了炊事班,专门负责给随军军官养猪。”

“就这么着,朱万户离了老家。北洋败后,又是军阀混战,朱万户还是没逃过军队的圈子。惯因他养猪味美的事儿,早在一帮兵头将痞中传开了,每次打仗,头一个就捉他。这朱万户几经辗转,先后给韩腹渠,冯玉祥,阎锡山都养过猪。鬼子打来前,就一直待在山西,给阎老西儿作御用猪倌。小鬼子打来后,朱万户又被鬼子捉了过去,一折腾又是七八年。仗就这么打来打去,朱万户也就跟着颠来倒去,大半个中国竟被他走了个遍。”

“直到解放后朱万户才又回到了老家,可这些过往的经历全被他隐去。五八年以前,老爷子一直在汉水红光猪场做工人,五八年,被人检举揭发,才丢了铁饭碗。后面一二十年,就一直和我一样,被批斗、挨折腾。我现在说的这些朱万户给军队养猪的事儿,都是他挨不过整,自个儿交待的,年纪大一点儿的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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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6)

第四十章而今迈步从头越(6)

邓四爷说完,李拥军和苏顺民则是一脸的失望。薛向窥见二人神情,忙问缘故。

李拥军道:“朱万户的故事,谁不知道。这会儿,且不说老爷子这把年纪还能不能动弹,就这阶级成份,也不合适到咱养猪厂做工啊。”

先前,薛向刚听邓四爷讲述朱万户颇为传奇的一生,心头大喜,毕竟有这种高人当真是可遇不可求。之后,又见李拥军和苏顺民翻白眼,以为朱万户出了何种变故待或是已驾鹤西行,惊喜转为惶急。待听得,李拥军说是什么年纪和成份的原因,提起的心立时就落回了肚里。他找朱万户,最紧要的是弄到养猪的法门儿,又不是让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亲自操刀上阵,来喂猪。至于什么身份问题,在他薛某人眼里压根儿就没“成份”二字,又何来问题。

“少扯这没用的,什么成分不成分的!只要能帮咱把猪养好,就是地主老财,该请的还得请,该求的也得求。“薛向一锤定音后,便招呼李拥军去组织青壮劳力去金牛山割猪草;吆喝苏顺民去寻韩东临,组织一帮人,再去县里的五丰粮站,按社里出面签的供销合同,再买些饲料;而邓四爷则被他留了下来,准备同去洪庙村寻访朱万户。

………………………

洪庙村和靠山屯一山一水之隔,一山是金牛山,一水则是田字港。邓四爷领着薛向横穿金牛山,斜绕田字港,夕阳西下时分,就到了洪庙村。洪庙村看村落,远较靠山屯齐整,房屋成排不说,连菜园、水塘也是一家一个,修的极为有致。听邓四爷说,洪庙村的养鸡场没破败之前,可是快活铺公社一等一的富裕村,就是大王庄也要瞠乎其后,有此门面也就不足为奇了。

两人一行,邓四爷在前,薛向随后,入得村来,光景确也生动。路是平整的泥巴路,路的两侧是两排整齐的水杉。时不时有牧童骑着老牛,从二人身边经过,那牧童虽未横笛短奏,可这乡间小路却是不缺丝竹之音。前方赶羊的老倌儿,扯着嗓子正吼着山歌儿,乡音俚曲,呕哑嘲哳。薛向这远到之人虽不懂词意,可那雄浑苍郁的声音,真可谓声振林木,响遏行云,直入肺腑,令人感慨顿生。

薛向听得入迷,只顾跟着邓四爷前行。邓四爷行到村头,在一间两块破木板堆砌的门前停住。薛向满脑子还是那苍凉悲壮的歌声,一个没止住脚步,竟撞上了邓四爷。邓四爷正伸手要去敲门,猛地受了这股巨力,老胳膊老腿儿哪里经受得住,便朝门板扑去。哪知道那门板年久失修,早已不堪承重,便直直倒了下去。

薛向听见响动,猛地惊醒,右手急探而出,一把扯住正要倒地的邓四爷,再一用力,方才将邓四爷的身子扯直。邓四爷还没站稳,眼前便觉一花,前方多了条人影,朝门内钻去。再看那人影,冲进门里,高高跃起,一把扯断根绳索,便抱下个人来。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声,这会儿邓四爷才看清那人影儿是大队长,被大队长抱下的白发老头儿,正是朱万户。邓四爷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这朱万户刚才是在上吊!

薛向抱下朱万户后,便打横了放在地上,一模胸口,还温着,伸手急掐人中,几息的功夫,老爷子便悠悠醒了过来。朱万户满脸橘皮,额头縠纹密布,一醒过来,顾不上问来者何人,便嚷嚷着还要寻死。老头子挣扎着站起身来,身量倒是不低,垫了脚,又去寻那被扯断的麻绳儿。

邓四爷急忙从身后一把抱住朱万户,将他按在了一张长凳上,好一阵劝慰,才让他冷静过来。接着,邓四爷一阵咕噜,便问出了朱万户寻短见的原因。

原来,朱万户今年已经七十有九,在洪庙村也是老寿星了。可这会儿,才不管你老不老寿星,干不动了,生产队虽不至叫你自生自灭,饿死在家,但每月就只发二三十斤粮食。老爷子靠着这二三十斤粮食,倒是饿不死,可同样也吃不饱。因着早年的经历,挨了组织的批斗,朱万户仅有的儿子也跟着遭了罪。自此,儿子就不待见老子,因此朱万户也只得单过。要说单过就单过吧,老爷子恰恰和小孙子感情极好。这天,小孙子吵着要买新书包,老爷子没办法,背着十多斤粮食在社里换了点钱,买回个书包。小孙子是高兴了,没过几天。老爷子的肚子受不了了。这朱万户是个倔脾气,饿得受不了了,也不去求人,实在没招了,便想到了寻死,恰巧就被薛向赶上救了。

说来也是缘分,要不是他家的破门实在够呛,恰巧薛向听着野调,撞着邓四爷,亦撞破门板。再敲会儿门,耽搁些功夫,老爷子这会儿一准儿得驾鹤西去。

弄清楚老爷子上吊的原因,薛向又是好笑,又是心酸,掏钱给邓四爷,让他去邻居家买些吃食。片刻功夫,邓四爷便买回四五个鸡蛋,一筒面条。就着这鸡蛋、面条,薛向捅着了朱万户家的灶台,给老爷子下了碗鸡蛋挂面。

朱万户早在薛向煮面的时候,就围着灶台打转转。待面条装碗,老爷子辟手夺过,蹲在门槛上,就稀里呼噜,大吃了起来,压根儿不知道烫嘴为何物。十秒不到,一海碗面条、五个鸡蛋便下了肚。吃罢,老头子摸摸肚皮仍觉未饱,再去锅里盛面,国内就剩了面汤?

原来薛向担心他久饿多食,肠胃易出毛病,就只下了一碗。朱万户见锅里没了面条,边埋怨薛向下手黑,五个鸡蛋居然只配了一碗面,实在是糟践东西,一边又拿过灶台上的那筒面,打算重新开煮,却被薛向拦住。

薛向顾不得向老头子解释多食的坏处,直接道出来意。谁知朱万户一听,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也似,方才正欲下锅的面条,也慌忙抱进了怀里,生怕薛向来抢。

邓四爷也在一边规劝,老头子只是不应,劝得急了,便说自己这辈子就是吃了自己老子的亏,学什么不好,学养猪,真是:为猪苦,为猪累,为猪入不了新社会。

薛向没想到老头死硬,正无计可施之际,一个扎着冲天辫,虎头虎脑的小娃娃奔了进来。那娃娃屁股后面的花书包也因跑动,一扭一扭地,料来就是朱万户的孙子。果然,那虎头蛙进门就嚷着要吃鸡蛋,说早闻着鸡蛋味儿了,要爷爷拿出来给娃娃吃。

方才五个鸡蛋全叫朱万户一扫而光,这会儿哪里还有。朱万户一边哄那虎头娃说没吃鸡蛋,一边又说明天再给**蛋。那虎头娃只是不依,久要未得,便躺在地上打起滚儿来。朱万户无计可施,双手不住地搓裤腿,又拿眼去瞧邓四爷,意思很明显:你再去弄几个呗。

邓四爷恼朱万户不识抬举,回瞪了老头子一眼,恨不得将方才被他吃进的鸡蛋再掏出来,哪里愿意再给他去折腾。朱万户使不动邓四爷,又可怜巴巴去看薛向。薛向正愁没机会拿捏老头子,这会儿好容易逮着机会,也只得硬起心肠,昂头望天。

忽然,邓四爷移动几步,将灶口的几个鸡蛋壳,从灰堆里给踢了出来。邓四爷这个坏可是使得绝了,那虎头娃见了一堆鸡蛋壳,哭声越发地响了,滚儿也打得越发圆润了,嘴里渐渐还有了词儿。大意是:爷爷有鸡蛋居然偷着吃,娃娃再也不跟爷爷玩儿了。

这下,朱万户真是慌了神。他晚景本就凄凉,就这个可爱的小孙子承欢膝下。若是小孙子再不理他,还不如方才就吊死算了。虽然是孩子话,可朱万户事到临头,关心则乱,无奈之下,一拍大腿,说养猪的事儿应了。

邓四爷知道老头子虽然脾气倔,却是一口唾沫一颗钉,说话算话,不待薛向招呼,便又出门,去了先前买鸡蛋的那家,买了鸡蛋回来。这回,邓四爷见大功告成,竟不小气,用小竹篓,提了一篓子鸡蛋回来。那虎头娃见了鸡蛋,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接过鸡蛋便朝家里奔去。朱万户生怕虎头娃跑急了,磕碎了鸡蛋,慌忙追赶而去。

薛向和邓四爷紧随其后,不久,便来到了一座土屋前,老远便见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长脸汉子正在训斥朱万户,训得老头子连连点头。先前,薛向听邓四爷说朱万户老来得子,料来这位就是他的儿子了。

薛向行到近前,未及说话,那长脸汉子以为他和邓四爷是朱万户请的帮手,来要回鸡蛋的,又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邓四爷实在不耐,指着薛向,道出他公社主任的身份,那长脸汉子聒噪之音嘎然而止,立时低了头怯懦不语。朱万户也抬头朝薛向看去,脸上竟是惶恐和惊疑。原来这爷俩早先在队里,就是主力批斗对象,最怕见官,见着小队长尚且惶恐,更别提这比小队长大了不知多少的公社主任。

薛向倒是没功夫摆官威,和那长脸汉子交待了朱万户要去靠山屯住些时日,让他不必挂心。这会儿,长脸汉子只剩了惟惟诺诺,哪里还有不应。更何况,他从来就不喜欢老头子,自是乐得薛向把老头子接走。

打发完长脸汉子,薛向说天色不早了,得急着赶回靠山屯,朱万户却说要回家收拾东西。先前,薛向见过那残败的土屋,哪里有值得一带之物,便说靠山屯都准备好了家什,空手入住即可。哪知老头子神秘一笑,说声稍候,便转回家去,未几,便奔了回来。薛向并未见朱万户手中多了行囊,依旧是空了手,只是腰间多了支黑色的笛子,也不知是何材质,在这斜阳余辉下,老远便泛着红光。薛向原以为这是老人奏乐遣兴之用,哪知道一到靠山屯,便让这笛子给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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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神技

第四十一章神技

勉强算二合一吧!响应号召不搞七个字标题了,装十三装得我也挺累。受打击了,大家看着给票吧,前六估计是保不住了,也算我对不起大家伙儿了!从没这么累过,心累,人也累,手指都是酸的。

..................

薛向三人到靠山屯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薛向亦不回家,直趋养猪厂,盖因给朱万户准备的宿舍就在养猪厂内,以此也方便老爷子伺弄猪崽。薛向刚踏进厂区大门,便觉热气蒸腾,热浪滚滚。原来,四周架着火把,李拥军正指挥妇女社员们,给猪仔喂夜食呢。

朱万户一踏进养猪厂,神色便激动起来,老脸在火把下映得通红,牙齿咯咯直哆嗦。老头子这一辈子,和猪打交道的时间比和人的多,听见猪哼哼声,浑身的骨头都是酥的。

薛向叫过李拥军,拉过朱万户,向他介绍一番,指望李拥军这个副厂长以后能重用朱万户这员大将。孰料李拥军阶级观念严重,眼睛瞧也不瞧朱万户,脑袋昂上来人添,心里早把朱万户这给北洋、军阀、鬼子、反动派养过猪的转正对象视作n姓家奴了,哪里愿意与之为伍。还是碍于薛向面子,才不冷不热地哼哼了几声。李拥军是万万不信这个一只脚已经踏进坟墓的老棺材瓤子,有何惊人艺业。

薛向见李拥军这般形状,生怕他得罪了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请到的“高人”,左脚翘起,正待给他一脚,让他分清东西南北。猪场的西北角突然跟开了锅似的,乱成一团,妇女呼喊声、小儿啼哭声,野猪哼哼声,喧腾一片。

原来,有一个猪圈的十多头野猪顶破了水泥墙,从里面奔突了出来,逢人就顶,立时将正在喂猪的妇女们吓得四散奔逃。薛向闻听哭喊声,哪里还有功夫收拾李拥军,正待奔驰过去,将野猪收束回猪圈。忽然,耳边起了一道悠扬的笛声,循声望去,但见朱万户横笛唇边,红腮鼓动,那清脆悠长的笛声,便从他唇间向满场扩散而去,直上云霄。笛声一起,满院子的哼哼声立时歇止,满场奔突的野猪也停下了脚步,皆抬头朝朱万户望来。有的野猪竟伏下身子,趴了下来,有的甚至慵懒地打起滚儿来。

霎时间,满场寂静无声,火光摇曳下,朱万户白发萧然,粗布麻衣,脚踏四方,按笛横奏,笛声婉转多变,忽而似碧海潮声,忽而变间关莺语,动静之间,竟是和谐之极。薛向也听得入了迷,虽不知曲意,但觉心间一片宁静、温暖。忽而,笛声一遍,陡然拔高,欢快奔腾起来,犹如小鹿跃于旷野,骏马奔驰草原。朱万户边吹边行,那十多头野猪竟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齐齐跟行。那朱万户似乎炫技一般,并不急着领猪入圈,而是绕场闲行半圈,方才施施然,领着众猪朝原先冲破的猪圈行去。

朱万户这一手,当真是神乎其技,把众人震翻当场。满场的妇女社员们,齐齐眼冒金星,如追星族一般,围着洋洋得意的朱万户,或拉衣袖,或问究竟,热情得不得了;原先吆喝着要拿棒子赶猪的邓四爷,这会儿一个劲儿地擦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李拥军则如痴呆一般,叼着烟的嘴巴张得老大,明灭的烟柱粘在下嘴唇上,瑟瑟发抖;薛向也被震翻了,霎时间,只觉老头子此刻纯是东邪黄药师和西毒欧阳峰齐齐附体,这般以箫笛御畜的手段,当真是鬼神莫测,拉风至极,真恨不得立时逼着老头子将这手神技相传。

……………..

.自打朱万户到了养猪厂后,薛向的一颗心算是彻底落回了肚子里,正如请木

请回了鲁班爷,哪里还有不放心的。要说这朱万户真是猪祖宗,猪愿意和他亲近,他见了猪,也早把先前的矜持甩到了一边。先前老头子和薛向还约法三章,约定这不干,那不干,一见了满院子的猪,什么都忘了。自此,老头子算是进入了角色,可他这一进角色,可苦了李拥军和邓四爷。老头子意见既多,脾气又倔,仗着薛向挺他,把李拥军和邓四爷直如小厮一般,使唤得团团转转。一会儿说新割的猪草全是水珠,吃了猪崽要拉肚子,得先晾晒;一会儿又指责这喂猪的饲料,实在是奢侈,简直是糟践东西。老头子今天要桐油,明天要糠饼,又叫人去金牛山中,割回若干不知名的药草,躲进房间,就鼓捣开了。

邓四爷和李拥军实在是被折腾得受不了了,闯进薛向办公室就威胁说,不把老家伙赶走,他俩就离厂出走。哪知道被薛向好不容易敷衍过去后,没过一个星期,两人彻底无语凝噎了。你道怎的?原来,先前还精瘦毛长的猪崽子,一个多星期的功夫,便大变模样了,个个肚滚腰圆,毛光水滑,欢实得不得了。

自此,薛某人便多了项乐趣,每日或清晨,或傍晚,总会牵着小家伙来看这些圆疙瘩。当然,在小家伙眼里,这些圆滚滚的小猪都是可爱的猪宝宝,而某人眼里则是金晃晃的大元宝。

这天清晨,薛某人吃完油条,喝罢豆浆,在猪场里溜达了一圈后,便和朱万户寻了颗老柳树,靠着猪圈坐了,用石子划了棋盘,筑起楚河汉界,拿木板雕成棋子,便捉对厮杀起来。朱万户年老成精,智力竟毫无退化,棋路老辣,布局深远。薛向则棋路精熟,身经百战,两人倒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通好杀。

二人战至正酣,小孙火急火燎跑了过来,气未喘匀,便道:“大队长,不好了,韩书记从县里打来电话,说五丰粮厂不卖咱们饲料了,狗r的,社里可是和他们签了合同的,说翻脸就翻脸?”

薛向闻言,脸色立时就立住了,冲朱万户告个罪,拔腿就朝办公室奔去,奔至桌前,一把抓过电话,那边已没了声音,料来是等得急了。薛向又不知那边的号码,这会儿压根没有来电显示,一屁股坐回椅子,思忖片刻,便知道多半又是郭民家在和自己为难。想想,也真够他薛某人头痛,得罪了顶头上司,真是处处受小鞋。他裹在这体制内,对付郭民家,是打打不得,骂骂不出,一切皆是袖里乾坤,暗中出招、接招。

此次挨了五丰粮厂为难,虽然在意料之外。好在,薛某人早有被为难的觉悟,先前备下的棋子,购买仔猪时没用上,这会儿购买饲料,正好拿它发力。

...............................

五丰粮厂坐落在成天县城的西北角,更是以一段老旧的城墙做了墙壁,似乎在突出一点便穿到了墙外。五丰粮厂之所以这般设计,以城为墙,贴靠城门,就是为了方便四里八乡的社员卖粮,而不必远路奔驰,绕进县城。说到这里,恐怕年轻的看官会多问一句,怎么薛向的猪厂购粮就这么随意,而无须供票。我要说的是,七七年这会儿,共和国基本已告别了粮荒,这儿用告别,倒不是说老百姓都吃饱了肚子,而是说几乎再没饿死人的现象了。是以,政务院便行新政,除了主粮外,对杂粮、畜粮的管制就放松了,各级行政单位就有了自由活动的余地。因此,薛向才能通过公社,和五丰粮厂签了购买各种杂粮的协议。要是早几年,可是万万没这般轻松的。

这日,恰好是赶集日,承天县城的街市上热闹非凡。四里八乡的社员毕集于此,虽不至摩肩接踵,确也称得上来往如梭。男女老少,拖家带口,呼儿唤女,人人衣着简朴,但脸上的神采却较薛向初至承天县城那天,少了些愁苦,多了几分笑容。原因嘛,自然是方获丰收,肚里有了饱食,身上有了暖衣,口袋也有了余钱,又怎叫人不开心呢。

社员们进城自不会是为了游览街道,消闲娱乐,而是提篮跨网,或卖山货,或卖家禽,借以贴补家用。一路行来,薛向见的最多的便是板车,一辆辆老旧的板车上,压着高高的布袋,裸露在外的便是各种粮食,一窝蜂地朝西北方向驶去,那处正是五丰粮厂的所在。

薛向此行县城,非是单人独身,而是带领着大部队。他当先打头,领着苏顺民大步在前,李拥军则指挥六七个小伙子,牵着着老牛,拖着板车紧随其后。众人拖出一条散线,跟着板车大军,逶迤朝五丰粮厂行去。

一袋烟的功夫,五丰粮厂的那座朱漆铁门便遥遥在望了。薛向一眼便瞅见了穿着黄布大褂的韩东临,此时,老韩正领着彭春一众堵着大门,和一个胖子争吵,老韩挥舞着手臂,显示愤怒已极,他后面则挤着数十辆来卖粮的板车,不得其门而入。

行至大门前方五十米处,薛向挥手止住李拥军等人。这会儿,前路已经封死,板车哪里还挤得进去。他正待迈步前行,忽见大门内猛地冲出三四十青壮,皆着青布工人装,人人手持棍棒,钻出门来。那胖子冲工人装们一指,工人装们立时持了捆绑,冲着韩东临等人,便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薛向怒极,大脚猛地蹬地,便跳上了前方的一辆板车,接着,便踩着板车急行起来。五十米的距离,阻隔着十多辆板车早被他化作通天的桥梁,窜高伏低,几个呼吸,便被他掠过。薛向踏上挨着大门最近的那辆板车,因着堆满了膏粱,摞起足有三米高。薛向凌空跳下,半空里劈手夺过身侧老农手中的牛鞭,如大鸟一般,向着乱斗的方向,便滑出老远,半空里,便将牛鞭唰地挥了开来。

薛向步踩莲花,一条麻绳鞭,愣是让他舞出了牛皮鞭的威势。薛向恼这帮为虎作伥的假工人,出手间哪里有半分阶级感情,含恨而发,转朝人脸下手。鞭影过处,呼呼风生,无有不中,半空里便梅花点点,惨叫声声。

一帮持棍拿棒的青壮无一人漏网,皆被薛向在脸上映上了梅花。这帮青壮挨了薛向的“毒”鞭,虽不至昏厥,可那疼痛简直是刻到了骨子里,捂脸惨叫已是不及,哪里还有余力攻击韩东临等人。

韩东临等人先前猛受攻击,惶恐间,已然来不及反应,只是条件反射一般,挥手遮挡,哪知道身上刚着了棒子,还未受力,打击瞬间停止。接着,便听见了惨叫,待一抬头,大队长已经微风凛凛的站在了身旁。

众人见了薛向,哪里还不知道方才是如何消灾免难的,真可谓如见了亲人一般,惊喜交集,齐齐上前,便将薛向围拢,牵衣握袖,似有满腔的委屈要诉说。薛向见众人的苦脸,哪里还不知何故,可此地非是说话的地方,便挥手阻住众人,顺手将皮鞭塞给了目瞪口呆的老农。薛向不理满场的混乱,和捂着脸蛋哀嚎的一众青皮,吆喝一声,便领着韩东临等人,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来到了场外,寻了处墙根,薛向未叫开言,众人便七嘴八舌地抱怨开了。

“***,施麻子(五丰粮厂厂长施庆恩)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签好的协议,白纸黑字,也敢混赖。”

“这就叫本事!这回我算是领教了什么叫做人嘴两张皮了,要的几样杂粮,咱报啥,他老狗说啥没有。老狗说得那叫一个真切,你还挑不出他理来,那老王八真成了精。”

“施麻子纯粹是满嘴瞎话,今天正是赶集日,四理八乡来卖粮的不知道有多少。咱们要的桐油、康饼、包米杆子,哪个卖杂粮的板车上不是满满地。”

“说这个,有球用?要不是大队长来得及时,咱一准儿得躺着回去…”

“………..”

众人受了一肚子闲气,逮着薛向这当家人,便是好一通发泄,正说得唾沫横飞,李拥军等人这会儿也跟了上来。李拥军一众问明情况,立时就要奔向板车,去抽砍刀。这帮山民勇悍,在村里还不觉得,要是在外面受了欺负,那就得抱了团,往死里报仇。

薛向此来是办正事儿的,自不愿为这打打杀杀,将预订好的计划搅了。再说,他方才下手虽留有余地,但那伤痛、疤痕也不是三五天,就能好得了的,算是小惩过了。薛向喝止住李拥军,招呼众人驾着板车,跟他去持午饭。说话的一会儿功夫,他就不止听到一声肚子咕噜叫了。韩东临等人此来买饲料,料来是去了,便能搬回来的事儿,因此,来之前,就没有交付两排,众人这会儿正空着肚子呢。

薛向出手向来就大气,打听清了县城内较为出众的馆子,就近便寻了一家唤作“康民”的食堂。到得门前,薛向招呼彭春,将牛车在门前的槐树上栓了,撩开黑布门帘,便跨了进去。薛向站定当堂,便打量起了这家食堂的布局,但见数百平的方形大厅打着地平,吊着天花板,三四十张黄漆小桌一溜儿摆开,布置得颇为爽眼。这会儿未至正午,不是饭店儿,只有当厅中央,坐了一桌七八个食客。

薛向刚扫视了几眼,当头便迎过一位大褂中年。那中年四十来岁年纪,赤红脸,敦实的身材,满脸堆笑,便来接薛向入坐。哪知道笑容没维系几秒,便化作了寒霜。你道怎的?原来,那中年人先前看薛向,军裤衬衣,面目英俊,进得自己这家承天县城颇为高档的饭店,也面不改色,打量一遍,还露出不耐之意,便将他作了官宦子弟,于是便笑脸相迎;谁知紧跟着又进来一群粗布破衣的青壮汉子,这帮人他甚至不用看,拿鼻子一嗅,老远便能闻出土腥气。又见薛向和这帮破衣烂衫的青壮有说有笑,哪里还不知道人家是一拨。见了一帮土腥气十足的家伙进了这鼎鼎有名的饭店,就好比叫花子闯进了龙宫,这龙王爷如何能高兴得起来?也非是大褂中年以衣帽取人,实是这衣帽取人在这儿太好用了。因为,这会儿的农民是没有粮票的,没有粮票又如何能在此处消费?

那中年汉子刚要开口赶人,大厅正中的那桌食客确实先不耐烦了,借着酒意,就说薛向这群人身上太臭,影响到他们食欲,再不驱赶出去,就亲自动手了。薛向听得眉头微皱,并不搭理,自顾自地捡了两张黄漆木桌并成一张饭桌,招呼李拥军一众落座。

李拥军跟着薛向很是见过些世面,大名鼎鼎的协和医院都住了,牛哄哄的百草厅也闯了,这小小的县城食堂,岂能露怯。当下,李拥军就大模大样地坐了,吆喝起彭春一众来。彭春这帮山民进了承天县数一数二的饭馆,见了满堂的装饰,本也胆怯。但一想那边食客和大褂中年的轻视,心中自憋着一股火气。再想想有这个似乎无所不能的大队长在此,怕他个球,立时,齐齐搬椅子,寻凳子,在大厅里好一阵闹腾,故意将声音弄得山响,挑衅一般。

那大卦中年见此情形,便知事情恐怕很难善了,思忖道:和这帮刁民耍横,恐怕是耍不过的。脑筋一转便道:“诸位,本店店小利薄,概不赊欠,怕蚀了老本,亏了国家,按上级领导指示,便有个规矩,那就是先结账,后吃饭。不知道几位要吃些什么,点好了菜,也劳驾将账先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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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刁状

第四十二章刁状

“先结账后吃饭”,天下何曾有这种歪理!薛向还未发作,李拥军一众先把脸立起来了,大褂中年此番表态,这是明摆着瞧不起他们呀。哪知薛向还没发脾气,中间那桌食客又起了鼓噪。一众圆领灰中山装,一看装束,便是政府中人。众中山装似乎对薛向等人厌恶至极,鼓噪几句,竟齐齐起身,朝薛向薛向这桌奔来,似要找碴。

这回,薛向热已是怒极,不管何时,总有些人披上张狼皮,转身便忘了自己的祖宗。这会儿,还不兴后世所谓的“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民”的说法,眼下,有点身份的人自己几乎个个是农民出身,可这帮人转身就瞧不农民。.

薛向正待出手,让这帮家伙认认祖宗。忽然,中山装们齐齐停了喝骂,皆朝门边望去。薛向循着众人视线,也朝门边看去,但见居然是老熟人——成天县革委会班子成员陈光明到了。薛向眼眸刚凝过去,陈光明也瞧见了他,立时红脸放光,笑如菊绽,老远便伸出手来,朝这边行来。

薛向未及起身相迎,一帮中山装倒是人人抢先,齐齐笑道“陈秘书长好”,伸出手来,向陈光明应了过去,均想:陈秘书这终年难化的冰山今日怎么解冻了,如此和蔼可亲,一定得抓住机会,结交一番。

哪知道陈光明只是冲众人点点头,桨分波浪一般,将众中山装分开,笑道:“薛向同志,你好,你好。”陈光明一把攥住了薛向的手,便用力摇晃起来。他的热情可不是作势,实是乍见薛向,又惊又喜。

要说一个月前,陈光明撞见薛向,未必有这般热情。可眼下,他算是见识过薛衙内的能量了,自然又是另一副心肠了。薛向在汉水做下的事,他只是略有耳闻,觉得太过匪夷所思,并未太在意。可上次郭民家借九黎村死人案,要撸掉薛向的时候,地区赵主任竟冷不丁地站出来说话,那就太另他惊讶了。赵主任可是有名的冷面人,漫说是撸一个大队长,就是普通县市领导在他面前,也是大气也不敢喘的。这下,薛向衙内的身份算是被陈光明给定死了。陈光明也深为自己上次班子会上替薛向争辩了几句,而感得意,同样也对薛向赠烟之举,满意至极。交情不就是这么一来二往,结下的么?

“这是个进退有度的衙内!”陈光明给薛向下的定义。

“陈秘书长,你好你好!”薛向也没料到会在此处遇上他在承天县仅有的三个熟人之一。他此来,只为取回粮食,心中已有定计,不愿再去牵绊他人,所以压根儿就没想过去找耿福林、陈光明和徐队长这三个熟人。不过,偶遇故知,总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薛向和陈光明寒喧完毕,又介绍李拥军一众,给陈光明认识。陈光明倒是颇有首长风范,和蔼可亲之极,寒暄几句,还和众人一一握手,弄得李拥军一众泥腿子激动得满脸通红。

那一帮中山装怎么也不明白,陈秘书长如何和一帮泥腿子搅和得那么亲热,直看得目瞪口呆,站立当场,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你说走吧,指不定领导嘴上不说,暗里就记下你。这完全是不把他放眼里啊,招呼都不和他打一声,就悄悄溜掉,什么意思嘛,以后的小鞋恐怕穿不完;可你说留吧,领导不理你,领导在讲话,你又不能上去缠着领导,说告辞。是以,中山装们只得立在门前,进退两难。

薛向余光尽览那边动静,既然陈光明这把长枪在手,不趁机戳一杆子,显然不符合薛某人睚眦必报的脾性,“陈秘书长,我得向您反映个情况。”

大褂中年和众中山装装闻言,唬得魂飞魄散,均想:看陈秘书长和那小子的亲热劲儿,这刁状肯定是一告一个准儿啊。

陈光明不明所以,却也应声道:“薛向同志,有什么问题,尽管反映。你们基层同志进城一趟也不容易,完全可以那我当娘家人嘛。”

“完了,全完了,娘家人?都亲热到这程度了。”大褂终年和众中山装恨不得扑上去将薛向的嘴巴捂住。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这边的薛向又开了口:“是这样的,我们此番进城,就一个感触,那就是就觉得县里的同志们实在是太热情了。您是不知道啊,我们这些山里人好不容易有机会,来这大食堂开开眼界,本来打算就点些馒头,配点水就对付了。可县里的同志见了,非说太简陋,硬是拦着,要替咱们付账,请吃好的。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太热情了,您可一定得批评他们。这回是头一次,我们就应下了,再有下回,说啥咱也不答应。”说罢,薛向一指众中山装,点出了他口中的热心同志。

众中山装以为薛向要告刁状,这会儿,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有的甚至捂住了眼睛,生怕迎来的便是陈光明的雷霆怒火。哪知道入耳的不是污蔑之词,竟是感激之语、如天籁一般的表扬话。中山装们这时恨不得能扑过去,抱住薛向狠狠嘬上几口,再大喊一声:你咋这么可爱呢。

中山装们心中喜乐,齐齐朝薛向这边行来,有爱出头的已经忍不住得意,道:“这是应该的,下面的阶级兄弟来了,请吃顿饭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薛向心中哂笑,脸上却做出亲热模样,冲中山装们笑道:“多谢,多谢,实在是感谢呀!那就麻烦诸位先付帐,付了账,咱们也好吃饭啊。说罢,又转头冲陈光明叹道:“县里的食堂就是讲究,就是有纪律。这么好的规矩,上级领导下指示,也不能只下到县里呀!‘先付钱,后吃饭’这种先进经验,也应该顾及下咱们基层食堂呀。不行,我回社里一定要向社里的马主任反映一下,得尽快在全社推行,追赶先进,咱可不能落后。”薛向图穷匕现,真正的刁状这时才出口呢。

大褂中年闻言,惊得魂飞天外,立时老脸憋成酱紫色。此刻,中山装们心里也将大卦中年骂翻了天:狗

的马文景,狗眼看人低,眼看就要遮应过去了,又出这种妖蛾子。众人浑然忘了自己闲钱也是一般的狗眼,这会儿全把过错推给了打卦中年。

薛向话至此处,陈光明要是再看不出薛向和眼前的众人起了龌龊,那他也白在官场,混这许多年了,

陈光明一巴掌拍在黄木漆桌上,啪的一声,震得桌上的筷篓直跳,指着大褂中年便骂道:“马文景,‘先付钱,后吃饭’,你给,是哪个领导下的这种糊涂指示?莫非是分管后勤的夏主任,要不要我去问问他,看他究竟有没有下过这种指示?我看你是办公室坐久了,恐怕早把主席教导我们的‘要密切联系群众’忘得一干二净了,对劳苦大众一点阶级感情也没有。”

大褂中年被喝叱得脸色早已由先前的赤红转为惨白,额上的汗水已聚成溪流,沿着脑门儿哗哗直下,嘴巴不断开合,却发不出声来。

陈光明训完马文景,又指着中山装们发作开了:“大中午的,一个个都喝得面红耳赤,下午还工不工作?若是工作,让下面来的群众见了,群众们会怎么想?一点影响都不注意!陈主任三令五申,要全县干部严抓自身,防腐防变,你们就是这样响应陈主任号召的?我看你们正在向**靠拢…”

陈光明一通发作,骂了半个钟头,大有越骂越精神之势。这会儿,挨骂得久了,马文景和中山装们也缓过气来,人人立正,低头,摆出一服虚心接受教训的姿态。

此刻,正是饭点儿,不少政府部门的食客,都曾撩开过这方大黑的门帘儿,可一看冷面老虎陈大秘书长在里面训人,无不慌忙撤退,哪敢在此处就食。至此,饭堂里一个食客也未增加。

这会儿,薛向的火气早消了,奔行了一上午,只觉饿得不行。下午还有大事儿要办,自不敢耽搁,边起身反劝陈光明消气,又招呼被训得瘟头瘟脑的马文景赶紧上菜。薛向的这番招呼,大概是马文景生平听到过的最美的声音。马文景冲陈光明鞠个躬,一遛弯儿,就奔了厨房,再也不提点菜的茬儿了,未几,便大盘小碟地上了满满一桌子。

薛向拉着陈光明坐下,不理那帮原地罚站的中山装,又寒暄几句,便邀陈光明共进午餐。一餐饭,虽未上酒,但时大鱼大肉大馒头大盆汤,让众人吃了个饱,喝了个痛快。饭罢,陈光明问薛向此来县城何事,有无需要帮手,却被薛向婉拒,又说晚上邀耿福林再聚,又被薛向拿事儿搪塞过了。陈光明便道端午节快到了,那时一定得聚聚,薛向笑着应下,陈光明自去上班不提。

……………………

一块青石高约半米,外圆内方,紧抵着一颗老槐树。那树高七八丈,枝桠横斜,绿叶繁茂,将橘红的光晕在树下的那方土地上,分裂得斑驳黼黻。此时,薛向就站在这方青石上,嘴刁香烟,腰系围裙,手持剃骨尖刀,活似一位杀猪二代。

薛向深吸一口,将手中香烟燃尽,便吆喝李拥军行动。李拥军白了一眼只顾自己抽烟的大队长,反用更大的声音喝叱起彭春等人。但见李拥军并二十余小伙子,掀开板车上的破苇席,又扯下苇席下的一丛遮阳保鲜的桑树枝,便从板车上取下七八扇野猪肉,抬了,就挂上了老槐树斜伸出的粗壮枝桠。

八扇脂肥膘厚的野猪肉在阳光下,油亮得直晃人眼。猪肉收束停当,薛向冲苏顺民使个眼色,后者会意,从夸包里掏出个铜盘和一杆烟袋锅,便敲打了起来。震耳的铛铛声,立时响绝四方,扩散开来。

此地,本是薛向刻意选定,离五丰粮厂不过百余米。因为粮厂作风官僚,为图省事儿,非要等乡民聚齐,到下午两点,统一办理收购。这会儿,来卖粮的乡民多在板车的空当下坐了,或喝水,或吃着自带的干粮。因着薛向定位明确,打得就食这帮卖粮的主意,选定的位置视野开阔。刚挂上猪肉的时候,便有人窥见薛向这边的动静,把注意力投注过。待得锣声一响,喝水的,啃烙饼的,倚轮小憩的,全惊动了。

数百人爬出车来,齐齐朝老槐树围拢,盯着那一排肥厚的猪肉,全场静寂无声,并午一人说话。不待众人发问,薛向接过苏顺民递过的喇嘛,便喊了开来:“老少爷们儿,先自我介绍下,咱们是来自快活铺人民公社靠山屯大队的。看咱们这架式,你们定会以为咱是来卖肉的吧?那您可猜错了,咱还没这个胆儿,敢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众人哄笑四起,谁也不会真拿薛向当卖肉的,倒不是见他生的斯文白净,实是这会儿还真没有私人敢这么大模大样地摆摊卖肉。众人笑罢,却又好奇薛向这会儿人在此处,支开了肉铺,到底弄得什么玄虚。

薛向见众人笑声止歇,接道:“咱确实不是来卖肉的,可咱这摊子支开了,自然不能没些响动,也不能没个说道。话说咱也是代表一级人民政府,绝对不是搞投机倒把的坏分子,这点大伙儿放心。事情是这样的,这不,咱们山里人抓了不少野猪,杀了吃肉,一时三刻,咱又吃不完;养又养不起,又不愿去供销社麻烦。大家伙都是阶级兄弟,咱自然要先照顾自家兄弟了。说好了,我这肉不卖,只换粮食!可咱乡下人吃不起大米白面,再说政府也管得紧,咱也不敢干那违法乱纪的事儿。下面我就说说咱换些什么…”

薛向话音方落,人群里就开了锅,你道怎的?原来薛向报的所谓粮食,竟是苞米茬、大豆饼、麦麸之流,都是庄户人家用来喂牲口的,且这会儿,众人车上都堆着这些杂粮呢。众人吃惊的倒不是靠山屯社员们的生活之差,吃的竟牲口粮食,而是实实在在被薛向开出的兑换条件给惊着了:竟是按供销社的肉价和粮厂的粮价,进行平价交换。其中省了最最重要的肉票,这可是天上掉陷饼的美事儿啊!

众乡民大喜过望,便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有机灵的干脆就把板车推进圈子中央,指着便道:“一千一百斤苞米茬,你看给换多少肉?”说罢,便要薛向验称。

孰料薛向二话不说,卸下一条蹄膀,便丢了过去。那蹄膀连着半边猪臀切的,少说也有二三十斤,按市价,猪肉七毛八,苞米茬两三分计,那青年怎么算也不亏。

有了这活榜样,再傻的人也知道当务之急该干什么了。众人轰的一下散了场,火急火燎地转了身,就去推车。这下,竟是来得晚的占了便宜,掉过车头,就到了大槐树下。倒是那帮星夜兼程到达县里的算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因着早来,车子排在最前端,抵在五丰粮厂的大门处,前后都被堵死,一时半会儿,哪里出得出去。这帮倒霉鬼被堵得急了,气得哇哇直叫,大喊着“先来后到,到哪儿都得守规矩”。哪知道这话的唯一作用便是引来阵阵哄笑。

众人无不在想:都这会儿功夫了,谁还跟你讲温良恭俭让,猪肉先前都见了,就那么多,去得晚了,一准没了,这肉可比钱精贵,就是自个儿不吃,卖了换钱也花算,还不用看那帮过磅的活扒皮的冷脸子。

薛向此番张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众人群情激昂,此刻,大槐树已被众板车封死,后方挤不进来,前方被急得难受,眼见起了争端,挥拳扬鞭,似乎有了动武的迹象,这可不是薛向愿意见的。

薛向慌忙举起手中的那断了半截的破喇叭,喊道:“都别急,也别挤,猪肉多的是,就算我现在把肉换给各位了,这小山也似的粮食,我也运不走啊。我看这么办吧,劳驾各位帮我把粮食运回靠山屯儿,到地儿之后,咱们现场分肉,那里的猪肉还多着呢,包管不让诸位空手而回。这样吧,咱们也不让诸位白辛苦,凡是运到的,咱额外再补上一斤肉。当然,不愿意费这个力的,咱也不勉强,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有了薛向这番表态,底下的喧嚣立止,众人略一盘算,便觉跑一趟合算。虽说累点儿,庄稼人不就是吃得劳苦饭?再说,人家还给补一斤肉不是?那可是七八毛,累死累活,一天的工分钱也没这些啊。至于薛向是否说谎骗人,众人想都没想,先不说这种欺骗数百人的恶作剧会有什么后果。单看那七八扇肥猪,心中已经有了底气。

当下,就有性急的喝问说:“靠山屯在哪儿,得赶紧出发,晚了,俺们回去,可就得赶夜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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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损招

那汉子急着送粮,薛向大喜过望,正是“瞌睡遇着了枕头”,吆喝一声,便让李拥军等取下猪肉,套好牛车,当先带路。《》./《》众板车大军立时逶迤跟上,竟没有一个迟疑的,皆是目标锁定,直奔猪肉去了。片刻功夫,先前人叫牛嘶、水泄不通的五丰粮厂的大门前,已空荡荡一片,真个是“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众人去后不久,那朱红大漆的铁门,咿呀一声,打开了,步出个胖子,正是先前和韩东临争吵的仓官员刁德。那刁德步出门外,昂着脑袋,伸手打着哈欠,似是午睡方醒,哈欠打完,定睛一看,眼前空荡荡一片,再揉揉眼,还是一人没有。这下刁德极了,又慌忙去看时间,生怕是睡过头了,一看耳房的挂钟,才一点五十,怎们门口就没人了呢?刁得彻底慌了神,急步奔出厂外,直趋百米,才看见一条长长的车队逶迤东行。刁德慌得地哎呀一声,掉头急往厂长办公室奔去,边跑,边喊着:“厂长,大事不好了,泥腿子们不卖粮啦,咱们今年的任务麻烦啦。”

…………………

月隐乌啼,星斗灿烂,打谷场内,老槐树下,火把摇曳,水汽蒸腾,轻烟弥漫。原来薛向一伙儿正围着一个大铁锅,吃着火锅呢。

当天下午五点左右,薛向便带着板车大军到了靠山屯。接着,十多万斤杂粮合计三千多块,足足兑去近二十头野猪。乡民质朴,得了猪肉,竟不急着回家,非说得了肉,就得将活儿干利索了,硬是抢着把粮食搬运进了仓库。临去,有的还说家里的杂粮还有许多,这回进城。运输不便,只拉了一板车。问薛向还收不收。薛向的回答甚是豪气干云“有多少,收多少”。众乡民得了肉和好消息,乐巅巅自去不提。

送走众乡民,薛向便招呼老姜。把没卖完的肉剔成条,并着猪下水,给满屯子挨家送了一些。剩下小半盆猪下水,便被薛向亲自拾掇了,加了猪油、红辣椒。和着葱姜蒜,炖了满满一大锅。

这会儿,诸人便就着这清风朗月,围着篝火,席地而坐。吃着喝着,便说起了今天买粮的事儿来。李拥军滋一口酒道:“要我说大队长今天的这招可使得绝了,用猪肉换杂粮。亏他想得出来。咱硬是没长这个脑壳哟。”

韩东临接道:“你老李要是有这个脑壳,还能在这山沟沟里窝一辈子?当兵那阵儿,哪里还用折腾十多年,早混出人样儿了。不过。我说咱们今天做下的事儿,是不是有点悬啊?毕竟是和粮站抢买卖。咱虽没有倒卖、贩卖。按不上投机倒把的罪名,可总有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嫌疑,毕竟咱们只是小集体,而人家是大集体呀。”

韩东临话落,正吆五喝六、胡吃海塞的众人全听了动作,都悬起心来。要说这会儿,私人和集体,小集体和大集体有了利益冲突,几乎都是一边倒的集体和大集体获胜。众人有此担心,也在情理之中。

众人都不说话了,事到临头,都拿眼朝薛向看去。篝火下,薛向神情自若,正咬着一片尖肝儿,见众人望来,笑道:“没事儿,担心个甚!国家已经放开了杂粮的管制,且咱们又没打出收购的旗号,更没搞钱货交易。老百姓之间,还兴个以物易物。这回,拿政策是锁不住咱们,尽管吃,尽管喝。”

有了薛向表态,众人脸上的颜色又复旧观,想想也是:天塌了,有高个儿扛着。更何况大队长的“个子”高得邪乎,都快戳着天了,担心个甚。

…………..

这厢,薛向一众在大槐树下,大吃二喝,好不惬意。那边,五丰粮厂会议室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是沉闷至极。

五丰粮厂班子会议,已经开了快五个小时了,可是还是没有形成任何决议。厂长施庆恩五十来岁,是个大麻子脸,此刻正坐在长条办公桌的正中位置,脸沉如水,双目赤红。他刚和第一副厂长罗耀国吵了一架,这会儿,腮帮子里鼓鼓的气,还没消了。

施庆恩猛灌一口茶水,心火压不下去,便又开了腔:“这件事的性质非常严重,绝对不能就当作普通的老百姓的货物交换。说他们靠山屯是搞资产阶级复辟,我看一点不冤枉….”

施庆恩话没说完,罗耀国蹭的站了起来,叱道:“施厂长,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乱扣帽子是没用的。虽说上面放松了对杂粮的管制,可咱们事先,是和荆口地区的红光猪场签订好了供粮协议的。红光猪场可不似靠山屯,能任某些人拿捏,全地区一大半干部,都指着那地儿供肉呢。眼见端午节就快到了,要是那边供不上肉,将责任推给咱们,我看才是大麻烦。”

“麻烦,麻烦,难道都怪我不成?先前不是都说了嘛,通报给县革委,请县革委下一道命令,让靠山屯大队将粮食拉回来,不就完了。”施庆恩有些不耐烦了,奈何他控制不住厂管委班子。他这次和薛向为难,倒还真不是郭民家授意。一来,郭民家眼皮子没这么浅,也瞧不上这种低级手段;二来,郭民家眼下,也没功夫去关注薛向,地区空了一个副主任的位子,郭民家正为这件事儿使力呢。此番风波全是施庆恩听闻靠山屯的薛某人似乎和郭主任不对付,而给郭民家拍的地远距离马屁。

施庆恩刚坐下,副厂长王明又接上了:“就是,我看施厂长一点也没做错,靠山屯的芝麻单子也叫单子?能和红光猪场的比?咱们当然要先顾大头嘛,不就是毁约么,多大个事儿。难道他们就不知道顾全大局,受顶点委屈,就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王明是紧跟施庆恩的,奈何唇齿笨拙,翻来覆去的都是这几句说词。

“王副厂长说的真轻巧,签好的合同,凭什么说毁就毁?似乎按照今年的收成,保全红光猪场那是绰绰有余,靠山屯的那个小单子,十个也尽能接得下。这我就不明白了,为啥厂里要无故毁约?还有,人家是受了顶点委屈么,听说毁约还不算,竟然还派了厂里的工人持棍拿棒,殴打人家。这是什么行为,我看比地主恶霸也好不到哪里去,都***这么对待群众,还有没有王法?”啪的一声,一只肥厚的巴掌拍上了红漆木桌,大发雷霆的是厂监察委员会主任廖国友,是主管法纪的。此公八辈贫农出身,打小就给地主家放牛,挨棍吃棒可谓是家常便饭,对劳苦大众的感情最为深厚。自听说有工人殴打群众,立时就怒了,拉着施庆恩吵了好久。廖国友威严素著,王明被他瞪了一眼,浑身一冷,哆嗦着地坐了回去。

“要我说,这事儿办的是不地道!我心疼的可不是那些被半道截走的粮食,心疼的是那几千斤猪肉。同志们啊,咱们县的肉制品本就紧缺,厂职工有多久没分到肉票了?不怕大伙儿笑话,我都快个把月没沾过荤腥了。那几千斤肉,要是咱们用收来的粮食去换,那得解决多大的困难啊。”说话的是工宣组组长艾红军,一个矮胖子,边说边舔着舌头,似乎看见一座肉山朝自己飞来。

艾红军的话算是戳了马蜂窝了,因为无关己身利益,管委会的大部分班子成员并不在乎谁对谁错。可一听有人动了自己的奶酪,本应该是自己的猪肉,飞了天,立时炸了窝,七嘴八舌地说起怪话来,总之,大意就是“厂长领导无方,全厂职工遭殃”。

气得施庆恩一拍桌子,蹭的站了起来:“吵吵,吵吵个球!你们把心放肚子里,靠山屯这次最多收了十多万斤粮食,我可是打听过,他们是庙小妖风大,也不怕撑死,居然养了上千头猪。上千头猪胡吃海塞,这十万斤粮食能撑几天?到时候,没了粮食,不还得来求咱?你们呀,一点风浪也经不起,值个甚?”施庆恩骂完,一脚踢开椅子,连散会也不说,自个儿先走了,留下一屋子错愕的面孔。

施庆恩刚出了门,会议室又喧腾开了。这五丰粮厂的领导多是军转干部,一个个本事不大,脾气惊人,丝毫不把施庆恩这个正印一把手当自己的领导。

“这事儿,就是他老施惹出来。他娘的,这会儿,他还有理了。”

“就是,还说老子们慌,我看是他慌了。要是完不成上级指定的任务,第一个倒霉的是他老施,又不是老子。”

“看他这番戏怎么唱,老子要属于老子的那份肉。没肉,老子和他老施没完,他这个端午别想消停。”

“…………..”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多月,施庆恩那日装x,豪言一番,摔门而出。如今看来,竟是装成了傻x。

原来,薛向那日以猪换粮的豪举,竟被成功换回猪肉的乡民,四里八乡地传了开去。这下,可是炸了窝,有这好事儿,谁也不甘人后。自此,每天必有大量板车大军驶进靠山屯。于是,一辆辆粮食运进,一扇扇猪肉运出。这一换,竟换得上百万斤杂粮,将仓库堆得齐了顶。本来,单靠五六十头成年野猪是换不了这么多粮食,再说,千多头崽猪,一时也不需要这么多粮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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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团圆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多月,施庆恩那日装x,豪言一番,摔门而出。《》./《》./重《《》》如今看来,竟是装成了傻x。

原来,薛向那日以猪换粮的豪举,竟被成功换回猪肉的乡民,四里八乡地传了开去。这下,可是炸了窝,有这好事儿,谁也不甘人后。自此,每天必有大量板车大军驶进靠山屯。于是,一辆辆粮食运进,一扇扇猪肉运出。这一换,竟换得上百万斤杂粮,将仓库堆得齐了顶。本来,单靠五六十头成年野猪是换不了这么多粮食,再说,千多头崽猪,一时也不需要这么多粮食。

可人家乡亲们拉来了,就不管了,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你说没肉了,换不了。人家在猪厂里转悠一圈,看看那千多头肚滚腰圆的半大的猪崽子,胸脯拍得山响,说是等出圈时,结账,噢不,结肉。一个个清空板车,自己写了个单据,拿住薛大厂长的拇指,就往上按手印,盖好手印后,撒丫子就跑,喊也喊不住。就这么着,薛向这儿成了临时粮站,几乎将五丰粮厂的杂粮收购给取代了。

薛向这边是痛快了,施庆恩却是彻底悲剧了。

原来,不知是谁,将那日施庆恩在班子会上的豪言壮语,散布至全厂。全厂职工都知道端午节要分肉了,一个个激动不已。后来,眼见得端午节一天天逼近,却没一点动静。众职工正等得心焦,哪知道又有消息传来,说分肉的事儿黄了,人家靠山屯压根儿就再没上过门,更别提服软,哪里还有猪肉分。

给人希望,再让人绝望,从来就是最招人恨的事儿。这事儿,恰恰就被这群众基础极差的施大厂长给干了。

这些日子,施庆恩实是度日如年。被众人逼得几欲上吊。红光猪厂不住地打电话催不说,惹得满厂怨气冲天。群情激奋,直把他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只差没打上门去。

后来,施庆恩干脆就不去上班了。躲在家里想对策。他实在是拉不下面子去找薛向服软,思忖良久,得一奇计,决定发动绝招——向领导告状。

当时,施庆恩刚说找分管农业的副主任高明汇报说。有人捣乱,高主任就拍了胸脯说“万事有他,谁敢捣乱,就收拾谁”。高明对这个挺懂得孝敬的施大厂长还是很满意的,便决定帮一把。待听得是告靠山屯的某人。高明揉了揉耳朵,问了几遍,确认无误后。先前还风和日丽的老脸。立时乌云密布,冲着施庆恩就是一顿猛批,什么‘官僚思想严重’、‘脱离群众’、‘工作方式僵硬’之类的帽子,给灰头土脸的施庆恩发了一堆。最后。更是直接把施大厂长推搡出了办公室,边推嘴里还边嘀咕“马蜂窝”、“惹不起”、“赵主任”之类的词儿。

结果。始终没摸着头脑的施庆恩又急又气,一个没撑住,就躺进了医院。施庆恩躺下后,罗耀国接过了五丰粮厂的担子,主动去和薛向沟通。二人没谈几句,就找到了共同话题——耿福林,有了耿福林这座桥梁,那还有啥不好办?

薛向拍了胸脯保证,助五丰粮厂完成任务,并特批十头肥猪,出圈时,特供五丰粮厂。罗耀国则当场签了份协议,说以后希望养猪厂的杂粮,五丰粮厂包圆了,优先供应。有了这个合约,薛向最后的顾虑也打消了,便放开手脚,倒腾起了饲料厂。

有了朱万户这个养猪专家定下配方后,建厂、招人都不是难事儿,靠山屯有的是壮劳力。至于社办企业,不得占用超过该生产队百分之二壮劳力的规定,早被薛向一脚踢进了大西洋。全大队有一个算一个,除了要上学的,只要能动弹的,不是被塞进了养猪厂,就是被打发进了饲料厂去配饲料。

眼下,薛大官人囊中羞涩,压根儿没有余钱去置办配置饲料的机器,也就只有使用这最原始的人力了。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农活被他甩手给了李拥军,插秧、放水顺利完结;饲料厂和养猪厂他制定好了规章,没人敢折腾,饲料呼呼地生产着,小猪哗哗地长着;蔡氏父子一起去了公社,屯子里就剩了个整天埋头研究马列、不管事儿的铁勇铁副队长,也没人跟他捣乱;县里的郭民家似乎忙着升迁,也没功夫来折腾他;至于蔡高智上回得罪了何进,正被这个二愣子局长变着法儿的找碴,自顾尚且不暇,更没时间来搭理他薛大官人了。

这段时间,薛向算是度过了来靠山屯最舒心的一段时光。

每天清晨醒来,送目窗外,赏赏山水,再逗弄下小家伙;上午,则在屯子里溜达一圈,便入山采些野菜、山蘑,能打着野鸡、野兔,中午就炖一锅野味,打不着,就去屯子里购回一只土鸡,自个儿围裙下厨,炖上一锅鸡汤;饱食过后,便在幽窗竹影下困上一觉,醒来,或去看康桐捉鱼,或去猪厂寻朱万户,在老槐树下,弈上一盘棋;到了晚上,乐子就更多了,或抱了收录机在打谷场,同众人一起听新闻、戏剧,或听上了年岁的老人摆摆古,说说演义、奇闻,确也兴致无边。

就这么着,日复一日,时光流转,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又过了一个多月。这日,吃罢午饭,康桐去了山里,薛向伏在办公室的桌上,写着《靠山屯发展十年规划》。按他的设想,靠山屯绝不能多点开花,而是做好养猪和饲料配套,最多往火腿等熟肉制品延伸一步,集中精力,做大做精做强。十年生聚,共和国未必不能诞生一个猪企五百强。

薛向对企业管理并不精通,营销学更是一窍不通。他写的这份规划,着眼点就是发展方向,因为有着前世经历,他的前瞻性是当世任何一人都无法比拟的,这份草案正是聚焦于此。

薛向埋头挥笔,小家伙也在另一端案头咬着铅笔的一端,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原来,眼前的一道算术题,可把她难住了:十三加八,等于多少呢?小家伙苦思良久,放下铅笔,掰着肉乎乎的小手指,从一数到十,却是没有第一根手指了。苦恼良久,从椅子上溜了下来,便来到薛向这边,拽着他的衣衫,就把一双大手抢了过来,要薛向把手伸好,自己也把手伸出来,四个巴掌摆在一起。小家伙点着脑袋,小鸡啄米一般,啄完了二十根手指,结果到了二十一又没了。

小家伙苦着脸,思索片刻,眼珠子一转,就要去脱薛向的鞋子。薛向这会儿已搞清楚了她在闹腾什么,拽过作业本一看,哑然失笑:真是笨的可以,二十根手指不够,再虚数一下,不就是正确答案二十一了么?

薛向这厢哂笑,小家伙却是懊恼极了:怎么借了一双手还不够用,唉,就用臭大哥的脚丫子凑数。小家伙忙着脱鞋子,忽然屋内光线一暗,似被人影遮住了,薛向和小家伙齐齐抬头看去。忽然,小家伙呀的一声跳了起来,惊喜地叫道:“哇,二姐!臭三哥!”来人正是小意和小晚。

小家伙喊罢,便扑进了小晚的怀里,腻了一会儿,又来捏小意的脸蛋,蹦蹦跳跳,高兴得不得了。薛向也惶急起身,来迎弟妹,脸上的笑意怎么也遮掩不了。他实在没想到小晚和小意怎么这会儿就到了,按计划是暑假开始的时候过来,电话都确定了,可现下离暑假还有好几天呢。

薛向不及思忖,刚要去拉姐弟二人,门口又走进一人来,那人进门就"jiaochuan"道:“你们两个小鬼跑得可真快,大姐我老胳膊老腿儿,可真撵不上啊。”

薛向循声望去,便愣住了,但见来人齐根短发,鹅蛋脸,红唇饱满,身材窈窕,最显眼的还是那对眼眸,灿若星河,扑闪扑闪,透着狡谐。薛向望着那人,失声便叫了出来:“大姐!”来人可不正是他的大姐薛林么!

薛向自小和他大伯家的长兄薛荡寇不怎么亲,可是和这个大姐算是亲到了骨子里。丢沙包、弹玻璃珠,拍画片,都是这个大他四岁的假小子大姐带着他干的。两人虽不是亲姐弟,可比亲姐弟还亲上几分。

薛林瞅见薛向也一阵愣神,待薛向叫出‘大姐’二字,才呀的一声,飞扑过来,抱着薛向捶了几拳,又围着薛向转起来圈子,“啊哈,我家的小老三好大的个子,越长越俊了,害得你姐我差点没认出来。”说罢,薛林便垫起脚来,扯住薛向的耳朵,一通蹂躏,末了,又伸手捧着薛向的脸蛋,好一通揉捏,直当薛向还是那个跟着她屁股后面喊着“大姐,要糖”的小屁孩一般。

薛林这番亲昵搞怪,薛向苦着脸受了,还没来得及抗议,小家伙先不干了:“你是谁,怎么欺负我大哥呢,快放开!”也难怪小家伙不认识薛林。薛林下放的那年,小家伙尚在胎中八月,这两堂姐妹还真从未照过面。小家伙虽平日里不大买臭大哥的帐,其实小心思还是挺心疼大哥的,见臭大哥落入她人之手,被揉捏得表情难受,小心思便十分不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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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野趣

第四十五章野趣

薛林闻言,噗嗤乐了,一把松开薛向,转身就到了小家伙身边,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好嘛,就听你的话,不欺负你大哥,来心疼我的小宝贝喽。”说罢,便摩挲起小家伙的红苹果来。

小魔头落到大魔头手中,算是惨喽,叫姐,姐不应,喊哥,哥不灵,抗议无效,哭又没眼泪,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反抗了一会儿,算是彻底老实了。

众人嬉闹一阵,薛向便去安置行礼;小家伙好容易才脱得魔爪,拉着小意去看她的新玩具;小晚则和薛林在房子四周绕行,打量。一切收束停当,薛林要薛向带着进山瞧瞧,说这一路行来,青山绿树、风景如画,可比她插队的那个尽是秃山的小村漂亮多了。长姐令,不敢辞,薛向招呼小孙一声,便领着众人来新凿的水塘边,召唤康桐。

众人还未行到近前,便见一泓方圆五十亩大小的水塘,一碧万顷,波光粼粼,不少赤膊汉纵上伏下,蹿行期间,更有三两小舟,挥桨撒网,漫游其上。薛向一眼便瞅见了康桐,此时,康桐正打着赤膊,裸露着黝黑精壮的身子,站在水塘的一端,和李拥军一人扯着一边拦网,在粘鱼呢。

未等薛向开口,小家伙先脆着声音叫了出来:“康哥哥,我二姐和三哥来了,嗯还有大…大姐,你快上来啊。”小家伙喊完,又嗖的看了下正笑眯眯地盯着她的薛林,大眼睛飞快地又扭了回去。小家伙把平时对付臭大哥的诸般招数用尽,都奈何不得的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大姐,实在让她小心思发寒。

康桐扭头瞅见小晚和小意,甩手把拉网递给身边的青年,大手挥动,剑鱼一般,就到了身前,上得岸来,拉着小意,急问:“怎么这时就到了,电话里不是说好了,下周才到么?”

小晚解释说考试完就来了,没急着拿成绩单。康桐和小晚、小意寒暄晚,薛向又介绍康桐给薛林认识。薛林从南疆回京城已有月余,康桐以前的那间卧室早被她占领了,她自然问过小晚关于康桐的情况,对这个和薛向亲如兄弟的黑小子,分外有好感,拉过来,便要揉康桐脑袋。康桐实在没见过这般彪悍的女郎,但既然是三哥的大姐,也就是他的大姐,自然老老实实被蹂躏一番。

康桐被蹂躏罢,又被小家伙拉过来,让他蹲下,附在他耳边说起了悄悄话。小家伙每说几句,便畏缩地抬眼看下薛林,生怕被大魔头听见。孰料她这般做贼心虚,任谁也看得出来,是在让康桐警惕薛林,千万别反抗大魔头。小家伙的小动作,看得大家乐不可支。小家伙自然又被大魔头抓住,狠狠一顿惩罚。

待康桐换好衣衫,薛向也去老药子处和老姜处取了些物什,塞在了挎包里,背了回来。一切收束停当,众人便向金牛山进发。时值初夏,正是山林一年里最美的时候,繁花似锦,绿涛如海,风振林木,色彩缤纷。众人施施而行,慢慢而游,一路欢声笑语,未有间断。

此时,这金牛山对薛向来说,已和自留地没什么两样。因着文青气质作怪,薛向特别愿意亲近自然,只要不下雨,每天都会入山走动。这金牛山的一石一木,一水一树,他竟如老山客一般,熟悉至极。他在头前领着众人,化身导游,便介绍开了。哪里是崖岸险峻的断水崖,哪里是深不见底的碧波潭,何处产香花,何处有鲜果,都被他动挥西指,娓娓道来,间或穿杂些从老邓头那里听来的山林趣事,这个导游竟是做得合格至极,就连小家伙也听得入迷,一路行来也没喊累。当然,山神蛇这篇阴森恐怖的故事,自是被略过不提。

薛向引着众人游遍灿红如海的枫阵,白叶萧萧的鸽子林,沿途时不时还会遇见采摘野菜、香菇的九黎村和靠山屯的社员,招呼几句,便一掠而过。最后,薛向引着众人在碧波潭停了下来。此潭沟通田字港,正是靠山屯里那方新建水塘的源头。碧波潭潭如其名,碧绿清幽,潭水清冽,潭内游鱼无数,看似清晰,实则已在水下米余,最是难捉。

众人在潭边寻了处草坪坐了,未几,兴致高涨的薛林便道肚子饿了,嚷嚷着在此地办个野餐。亏得薛向思虑周全,早知道薛林三人远来,就算腹饱,行了这多会儿,也该饥饿了,来前去老药子和老姜处,取回的正是香精和佐料。薛向应承一声,便招呼薛林并三小,去拾拣干柴,他则和康桐分头去猎取野味。

要说这山林的生态圈最是稳固,再生能力也极强。山神蛇这食物链的顶阶去后,才几个月的功夫,山间的野畜,在九黎村和靠山屯间或的猎取下,不见减少,反有增多的迹象。当然,有此异象,也并非是牲畜繁衍极快。实是大yue进至此二十来年的时间,折腾得深山尽没,老林俱秃,侥幸脱身的牲畜只得四处托生,待山神蛇这最大的威胁一去,方圆百里的牲畜,俱朝金牛山这最后的山林迁徙的结果。

薛向和康桐绕进一片松林,未行几步,便瞅见四五只山鸡,正埋头啄食松子。薛向冲康桐一点头,康桐便悄悄从另一侧绕行而去。因着两侧都是密林,枝桠繁复,密密匝匝,中空极小,即使山鸡恐怕也难以洞入,薛向和康桐便打着两头围堵的主意。

康桐林子的那头刚从那边现身,二人便图穷匕现,冲鸡群逼了过去。那五只山鸡正吃得香甜,猛地受了惊吓,便展翅高飞。可左右皆是密林,繁茂如墙,又无戳出的枝桠,可供栖身,扑腾了两下,还是落了地,便待再逃。这时,薛向和康桐已经杀到,哪里还有活路给它们。但见薛向双手暴涨而出,噗嗤一声,便捉住两个欲凌空越顶而过的倒霉鬼,双指屈钳,轻轻一拧,便捏断了两只山鸡的脖子;左脚霍然踢出,欲从他裆下溜走的那只也扑腾一下,没了声息。薛向抬眼看康桐时,康桐两只手血糊糊一片,手里提着两只死鸡,显是使用了血腥暴力。

两人转出松林,薛向将鸡交付康桐,让康桐先带去碧波潭开膛破肚。他则绕进前方的栎树林,取了两块尖石,打了两只野兔,又绕行到北边的芦苇荡,摘了十来片荷叶,才折返碧波潭。

薛向到时,三小已经捡回一小堆干柴,薛林搭了个火架,手里捧着打火机,正歪头对着柴火下端吹气,雪白的衬衣袖口、领口已是漆黑一片。薛向看着这儿时、似乎无所不能的大姐,也有这般窘态的时候,心中好笑,上前蹲身,放下荷叶,拿过薛林手中的火机,将柴火最底层掏出个空心,摘过几丛细绒,放置空心处,火机一打,火焰扑得就冲了起来。

薛林见火着,扬起笑脸,已是半个大花猫。她不擦拭,却伸手拧了下薛向的耳朵,以示薄惩。这会儿,康桐已处理好五只鸡,提到了火堆边,正准备穿架炙烤,却北薛向阻住。

薛向接过野鸡,掏出挎包里的五香粉,干辣子,食盐,香草末,将鸡身细细涂抹一遍,摘过荷叶挨个儿包了,又去潭边,取了湿泥,裹在了荷叶外,复又掘坑,将五只鸡,成梅花状摆开,再在泥包上洒一层薄土,最后才将火堆移。

薛向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写意,瞧得薛林直瞪眼睛;瞧得三小,齐齐拿手托了下巴,涎水长流;康桐却是见多不怪了,开始打理起野兔。片刻功夫,便拿了杨树枝穿了,架上了火堆,开始翻滚、炙烤。

康桐在一边炙烤野兔,薛林不知从何处掏出副扑克,邀薛向三兄妹玩儿拱猪,置于小家伙嘛,不通牌理,自然被排除在外。哪知道四人刚坐拢,小家伙的小嘴儿揪得足于挂上油瓶,倒在薛向怀里哼哼唧唧,一会儿拿手捂牌,一会儿拿手捂薛向眼睛,就是不让他好好玩儿。

薛向知道小家伙性子极小,要是不让她痛快了,一准儿还要找别的由头生事儿,就说换一种玩法——抽乌龟,把小家伙也拉入了战团。

抽乌龟是种极简单的牌戏,游戏规则是全副牌,除去三个八和一张王,剩下的牌,分发后,各自轮流抽取,配对,组成对子后,便清牌,直至最后一人手里聚齐了王和八,便算告负。这种牌戏极其简单,一说就通,小家伙听懂牌理后,也乐得眉开眼笑,加入了战团。

小家伙第一次参加牌局,激动地不得了,每抽中一个对子,便兴奋地跳脚,满场跑得打圈,抽到王或八,则皱了眉眼,冷冷盯着她上家的小意,指望他快将烦人的王和八抽走。小家伙这般一切都写在脸上的拙劣表演,碰上这种纯是心理战的牌局,自是有败无胜。连玩三局,小家伙把把聚齐王和八,输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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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白猫

第四十六章白猫

小家伙第一次参加牌局,激动地不得了,每抽中一个对子,便兴奋地跳脚,满场跑得打圈,抽到王或八,则皱了眉眼,冷冷盯着她上家的小意,指望他快将烦人的王和八抽走。小家伙这般一切都写在脸上的拙劣表演,碰上这种纯是心理战的牌局,自是有败无胜。连玩三局,小家伙把把聚齐王和八,输得一塌糊涂。

薛向眼见得小家伙细细的眉头越挤越紧,小脸儿皱成一团,知道再不采取措施,一准儿就不是娱乐,而是轮到自个儿遭罪了。他慌忙和小意调换了位置,重开一局。有了他运筹帷幄,小家伙自是顺风顺水,最先将手中的牌全组成对子,第一名获胜。小家伙丢光了手中的牌,小脸刷的下就展开了,绕着还在战斗的四人,跑来转去,间或还指点人家几招,显是得意得不行。

薛向玩儿了几局,便把康桐交换了过来,又过片刻,红嫩的野兔已化作金黄,溢出的油脂时不时地滴落在松脂堆上,啪啪作响,冒出一团幽蓝的火光。薛向不住地掏出孜然、花椒粉、干辣椒末等调料,挥洒其上,霎那间,诱人的肉香便传播开来,挑动食欲,勾引味蕾。

众人闻见香味儿,兴趣早不在牌上了。小家伙更是时不时地掉头朝这薛向边看来,甚至被小意悄悄偷看她牌,也未发觉。又过片刻,薛向招呼一声“开饭喽”,众人齐齐丢了手里的牌,朝篝火围来。

时下,已是初夏,山间虽然荫凉,围着篝火进食,总不是什么享受。好在薛向早有准备,从挎包里掏出一方湛蓝的床单,寻了一株梧桐树,审定最平整的一方绿地,便铺了上去。又取出一叠报纸,便将两只香气四溢的野兔,搁置上去。

不及薛向分肉,小家伙当先上前,便朝兔腿抓去,不料,却有哼声传来。小家伙听声望去,但见薛林皱着眉头,拿眼瞪她。小家伙伸至半空的小手,再不敢朝野兔靠近,老实地收了回来,钻进了薛向的怀里。小心思却是在嘀咕:这个坏大姐,真怕人呢,一点也不疼人家。

薛林却是暗中思忖:小家伙被小老三宠得不像话呢,以后得管起来。自此,小家伙可算是结束了无法无天的童年。小魔头遇上了大魔头,自是有吃不完的苦头,受不完的委屈。

待兔肉稍凉,众人在碧波潭内净罢手,便席地而坐,享受起了美食。小家伙这会儿已被提溜到薛林身边,盘腿,坐直,从前那般每逢进食必躺薛向怀里的慵懒、惬意,自此一去不复返。

野兔善于奔跑,皮肉紧凑,肥而不腻,再加薛向这个民间美食家,料理得法,众人皆吃得口滑,连闲话的功夫也没有。吃着吃着,小家伙忽然瞪直了眼神,兔腿含在嘴里,却没了咀嚼。薛向看得怪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但见一旁的梧桐林里钻出只小猫来。

那猫距众人十米左右,一尺长短,通体雪白,步履轻缓,穿行在金黄的阳光里,当真是仪态万千,高贵优雅。那猫儿见了生人也不害怕,却也不敢靠近,在原地转起了圈子,只是晶莹的口水也拖得老长,显是馋涎已极。

小家伙见了这么可爱的猫儿,立时把大魔头教训的体统忘得一干二净,欢呼一声,便朝那猫儿奔来。那猫儿见小家伙急步冲来,唬了一跳,退后几步,却不逃跑。小家伙近得猫身,也不鲁莽去抱,拿了手中啃得还剩一半的兔腿,递到那猫儿的嘴边。

那猫儿拿鼻嗅嗅,再看看小家伙,竟冲她点点头,方才埋头大吃起来。那猫儿吃食极为迅速,却不显狼狈,都是撕下肉片吞咽,而非抵着兔腿啃咬,活像位有教养的贵族。初始,薛向还担心那猫儿会挠着小家伙,手里暗暗扣了块石子,这会儿,见这一人一猫,和谐至极,便放下心来。

两只野兔再怎么肥大,也不够这六人一猫吃上多久,片刻功夫,便吃得只剩了骨头。这会儿,那猫儿也上了床单,吃完兔肉,便寻了个荫凉地儿,趴着养起神来。薛向将吃剩的骨头,递至猫儿的颔下。那猫睁开眼,瞪着薛向,伸出晶莹的脚爪子将兔骨拨去了一边,显是很不满意薛向的行为。

吃完兔子,不远处的篝火也星点将灭。薛向抬腕看看时间,便起身,寻了个木棍,将篝火拨开,轻轻扒弄几下,就挖出几个泥球来。再用木棍轻巧泥球,烤至板结的泥块寸寸龟裂,应声而落,露出里面枯黄的荷叶来。

薛向并康桐捧着五个荷叶蛋,上了床单,三把两把扯开荷叶,丝丝热气并着浓浓清香便冲了出来,接着便露出淡黄的鸡肉来。那白猫儿闻着香味儿,闭合的眼眸,攸的睁了开来,起身便跳进了小家伙怀里,在她怀里钻来钻去,显是急得不行。

小家伙难得碰上这般可爱的猫儿,也不顾大魔头在侧,嚷嚷着让大哥赶紧给个鸡腿儿,她好喂猫猫。这会儿,薛向也凝眸注意起这白猫来。先前这猫吃肉,他还未多想,猫嘛,本就是杂食动物。可眼下,越瞧这猫越古怪,馋肉馋得这般厉害,活脱一肉食动物。再细一思索,薛向心中咯噔一下:这哪里是小猫,莫不是是幼虎吧?

思及此处,薛向出指如电,在那猫儿要跳开之际,准确地抓住了后颈皮,提溜了过来,摆开猫嘴,再细瞅额纹,哪里还有疑问,分别就是只幼虎,而且还是只患了白化病的小老虎。不过,这只白化病的小老虎,却甚是怪异,丝毫没有薛向所知的白化病动物视力差,畏惧阳光的毛病,反倒眼眸灿烂,颇喜阳光。

这会儿,小老虎是不是患了白化病,薛向又有些怀疑了。不过,他也只是好奇罢了,是猫是虎,也不过是个小不点儿,又没危害,让小家伙玩耍会儿就好。

众人吃罢午饭,就在这碧波潭边,倚树小憩起来。是时,夕阳缓缓而下,晚风徐徐吹来,黛绿如玉的碧波潭波光粼粼,如点万金,清发的水汽,冰凉透爽,激得这树下乘凉的众人也舒服至极。

不知又过了多久,眼见夕阳将隐,薛向便招呼众人启程回返。大山里行夜路,他和康桐自是无碍,可薛林四个却是不便。薛向招呼一声,众人便起身收拾行囊,填埋垃圾,未几,便整束停当,拔腿欲行。小家伙却和小白虎玩得热闹,在林子里追来逐去,听见薛向喊回家,才冲小白虎招招手,依依不舍地跟着众人归家。

小家伙几次缠着要带小老虎回家,都被薛向拒绝。这老虎岂是养得的?养得大了,有了感情更难割舍,家中总不能还多头猛虎吧?小家伙纠缠未果,不住地回头冲小老虎摇手,让它回去。那小老虎却是不急不徐,尾随其后,直至将众人送出林外,才抬头低嚎一声,反身入林去了。

众人到家,已是薄暮时分,靠山屯没有通电,薛向家的烛火和手电却是摆了许多,将两间屋子照得明如白昼。行将安歇,如何安排就寝却又成了问题。两间屋子,六个人,空间倒是足够,可床榻却无多余,再说办公室也不方便支起床榻。

薛向思来想去,便决定和康桐去猪厂对付一宿,却被薛林阻住。薛林道:“老三,不用麻烦,先前不是说这儿也有知青么,我还没见过呢,现在引我去见见这帮革命兄弟,晚上我、小晚就和女知青挤一屋吧。”

薛向本待再劝,薛林的手却伸了过来,要拎他耳朵,唬得他慌忙应声,又招呼康桐在家准备洗漱的热水。薛向抱了两床新被和枕头,领着薛林、小晚便朝知青所在的西厢房行去。这新被和枕头,都是薛向早知道小晚和小意要来,特意准备的,没想到这会儿却用上了。

行至西厢房的时候,众知青屋内已经熄了灯火,但还能听到私语窃窃,似在开卧谈会,谈的好像还是猪厂的事儿。薛向敲门,通了姓名,屋内马上有了烛影摇红。未几,破旧的木门吱呀一下,便打了开来,开门的却是半披着衣衫的钟跃民。

其余二人也在惶急穿衣,似要隆重迎接他这靠山屯一把手一般。不多会儿,内间的女知青们也穿好衣服走了出来。薛向没料到自己造访竟闹出这般大的动静,颇有些不好意思,冲众人笑笑,便道明来意。

众知青听说是薛向的姐姐和妹妹,哪里还有不欢迎的。当薛林点出自己也是知青身份,一个月前刚回城的时候,众知青全炸了窝,亲热得不得了。女知青拉过薛林和小晚,就叽叽喳喳,问起了京城的新鲜事儿和薛林在南疆的插队生活。薛向和几个男知青寒暄几句,便把被子递给薛林,不料,却被柳眉手快,一把接过。接被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薛向的手掌,被柳眉狠狠挠了一下,立时便起了红印。薛向想起那日竹影幽窗下的荒唐,心跳陡然加快,道句晚安,掉头便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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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大事

薛林、小晚、,小意三个到了靠山屯之后,薛向原本悠闲悟淡的日子便彻底终结了。小晚和小意还好说,薛向这个大姐简直就是假小子、

孩子王,又喜热闹,且把薛向还当了小孩子。整天吆喝薛向和康桐跟着她晃dàng,或进山捕猎,或下水捞鱼,更有甚者,说碧bo潭水冰冷,必有异宝,聚齐了不少青壮,还探了回沈不见底的碧bo潭。宝贝倒是没捞着,大鱼、王八却搏回一堆,好好祭了回五脏庙,倒也没白忙活。

半个月来,薛向和康桐实在是被这精力旺盛的大姐头给折腾怕了。

二人一合计,想出了个主意,取消了靠山屯的娃娃们的暑假,令其复课,把薛林也塞进了临时教师队伍,才算消停下来。

这日,康桐早早地出了门,领着明兵集训去了:小意跟着小家伙挤进了教室听讲:小晚也化作临时讲师。薛向终于有得了空同,卧身进了窗下,享受起这久违的惬意来。哪知道刚要入梦,叮铃铃,叮铃铃,办公室桌上的电话跳了起来。

薛向翻身入窗,跳áng后,赤着脚,奔向了办公室,抓起电话,报了姓名,那边发声的却是他大伯薛安远。薛安远先是问了三小在靠山屯怎么过的暑假,又问了薛向的工作情况,嘱咐了几句“戒骄戒躁,小

“注意工作方式”方才说到了正题:“老三,我的问题解决了。”

薛安远话很短,里面的内容却丰富无比。

“什么位置,恐怕暂时回不了a军吧?另外,老首长出山的事儿怕是差不多了吧?”薛向七窍玲珑心,薛安远一说,他便明白是薛安远复职的事儿通过复职的事儿,便很容易联想到老首长的事儿恐怕也有了眉目。

电话那头,薛安远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郁闷。他打这个电话,一来是给这个机变百出的侄子一个惊喜,二来未尝也没有考教之意,也有听听薛向打算的意思。薛安远回家这大半年也没闲着,虽然对曾经a军的老部下的造访拒之门外,可老战友老领导,该走动、能走动的,也都一一造访。老首长那儿,更是来往频繁,没事儿,便踱步至梅园,同关春雷饮酒、比枪偶尔也陪老首长打打桥牌,对薛向那日造访梅园的言行也有所耳闻。他心里倒是不怎么赞同薛向“分地论”的那套歪理邪说,却到底确信了这个侄子非是一般的毛头小子。更兼薛向曾准确预言过,老人家去后,京中会起风潮他便待薛向不再似从前那个只会打架的侄子,而是足于谋商的对象。今次,薛安远复出,确是有了为难之选,便起了勘询的心思。哪知道自己刚lu了个话头,薛向眨眼就看穿了,一语道破两道玄机,还真是神了。

薛安远心中赞叹,嘴上却又开了。:“老三,a军暂时是回不去了。这次能复起已是不易,和我一道出去的老头子们,不知道有多少至今赋闲在家。唉,老首长可是使了不少力,听说你小子的“老东家”安老将军也说了话的,那边才勉强应承。两个选择,一个是进总参作副总,一个是下岭南军区任副司令兼h军的军长,你小子有什么说道?”薛安远显是心情不错,开起了薛向的玩笑竟比他是安老将军家的长工。

薛安远话罢,薛向脑子里却飞速运转开了:a军地处京畿,那边不让老首长心腹掌握,是在情理之中。岭南军区是时下十二个大军区之一,地处东南,遥控港岛,位置也是重要至极,和总参的副座稍逊一筹,确也也不遑多让且凵军也是岭南军区的主力部队,辖下的第七装甲师更是眼下共和国十三个装甲师中最强大的一个,较之a军军长算是升了不止一级,恐怕是那边有意给交换a军给补偿看来老首长的力度也不小。

鼻向思付已定,道:“大伯我看还是下岭南吧。”

“嗯……”薛安远拖了拖鼻音,显是大出意外:“怎么?”在他看来,总参副座对老首长将来的帮助更大,毕竟也算是军机核心了。

“大伯,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是老首长需要您在京畿么?那个层级的较量,已极不是咱们能掺和的了。重要的是,他老人家恐怕还是希望您下去掌握部队吧。再说,老首长能让您起复,恐怕他那边已经差不多了。”

薛向的劝解看似有理,其实si心很多,当然,纵是si心也是善意的si心。一来,他熟知历史,老首长行将出山,是不可逆转的,且那次较量也根本用不到薛安远这个层级的将领。二来,二十个月后,对西南某小国的战争行将爆发,那可是一场恶战,国防军死伤惨重。他既然穿越了,总是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改变些什么,自然就需要薛安远下去掌握部队。他虽然不通兵法战阵,也不明了武器科研,可作为老党史办的老板凳,研究党史,自然不能不研究军史对自卫反击战中的今程乃至旮角,都知之甚深。且后世铁血网上的众多的马后炮们,对那场旷日持久的恶战,自然讨论出了许多减少损失的点子和见解。若是由他这个穿越客,提前道出,那就切中时弊,必能挽救无数战士们的生命。但这一切,都得要时间,要实践。薛安远下去卑握部队,正好给了他实践的机会。

薛安远闻言,低眉不语,他还是希望留在京城的,一来,老a军是他的老底子,一手带出来的部队,他放不下:二来,他刚和几个孩子团聚,人到晚年,难免有些儿女情长。不过,薛向既已点透,薛安远略一思索,也明白了老首长的集苦用心。老首长之所以给出两个选择,只怕还是替他考虑了家庭因素。

一念至此,薛安远自然知道该如何抉择了,冲着薛向吱唔几声,算是遮应过了这个纠结的问题,又交待薛向好好照顾几个孩子,注意写暑假作业,最后,又说到时派人来接,不待薛向搭话,啪的把电话撂了。

老爷子打电话本是来考校的,结果考校没拦住考生,倒把他这个出题的先生给弄尴尬了,情何以堪?

薛向刚放下电话,门外便传来了争吵声。薛向步出门外,一瞧,便见彭春当头在前,身后跟着一大圈人,人群中两个农fu最是显眼。那两个农fu皆是四十出头的模样,都穿着蓝的大布褂子,手里各自提着锄头和钉耙,脸上皆有挠痕,头发散乱,边走还边骂着乡间俚语,词意污秽不堪,旁边的群众也各自扯着一个劝解,二人才没扑到一起。

一看眼前的场面,薛向就头疼。他最怕的就是这种七大姑八大姨,家长理短的麻烦。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这个村官更是不想往里掺和。可是人家既然来了,他这个大队长自然不能“升堂”都不喊一声,就直接退堂。

哪知道这“案情”一问,薛向便给自己问出个天大的麻烦,也改变了一段历史。

原来,这两个农fu,一个唤作韩彩英,一个唤作陈来翠,两家本是邻居,五年前因为一只鸡起了龌龊,便结下了粱子。自此,两家主fu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每逢队里出活,双方总是互相盯着,有谁稍稍懈怠,便要报告小队长,自此粱子是越结越深。彭春做了这小队长,遇上队里这俩冤家,算是倒了大霉,被折腾得苦不堪言。后来,彭春被实在是被二人的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弄烦了,自此,无论谁举报谁,他是一概不听,也不处理。

哪知道彭春不管了,这二位倒自己管起对方来。今天,韩彩英说陈来翠上工晚,懒婆娘赖g:陈来翠则说韩彩英镝一条沟的草,能磨蹭一下午,是磨洋工,小资产阶级思想作祟。两人吵着吵着,竟动起手来。

彭春得到消息赶到时,二人已经先干了一架,被众人分开了。谁知彭春到后,二人又来了劲儿,拉着彭春就说对方的不是。彭春被聒噪得烦了,二话不说,拉着二人,便来寻薛向,看看这二位见着大队长是不是还这般张狂。

韩、陈二人本是不敢来的,这个年轻的大队长虽然从不似蔡高礼父子般喝骂社员,可大伙儿反而更怕这个“不密切联系群众”的大队长。

但是眼下,二人都叫着劲儿,谁也不愿伏低做小,后退撤让,牙齿一咬,便跟着众人来了。

薛向先似模似样地同了下情况,听罢二人的说词,竟愣住了。这二人都没说谎,对方确有消极怠工之实事。无非是陈来翠觉得自己只晚出工了一会儿,远比不上韩彩英一偷懒就是一下午:韩彩英觉得自己一直没闲着,跟别人比,丝毫不见慢,陈来翠纯属无理取闹。

薛向愣住,倒不是惊讶这二位fu女社员的泼悍,实是注意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想到一件顶顶重要的事儿。思及苦恼处,薛向面沉如水,剑眉紧锁,呆立当场。

韩、陈二人正吵得热闹,猛地见了薛向这番面容,急忙各自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招急了大队长,要吃苦头,这位可是敢喊着“杀了就地埋的”主儿啊。

薛向想得出神,完全忘了眼前有许多人在等自己出声。忽然,韩彩英和陈来翠各家的男人奔了过来。这二位听说自己婆娘竟把屁大点儿事,闹到大队长那儿去了,慌得快丢了hun儿,抢到地头儿,就各自揪着自己婆娘,捶了起来,好给大队长出气。

这番汉子吼、婆娘叫的吵闹才算将薛向唤醒,他吆喝一声,止住眼前的闹剧,又装模作样地摆了番大家长的架子,教训了两个打老婆的汉子,又嘱咐两家好好处,再传出狗屁倒灶的事儿,就一起扣工分。

薛向威望极高,他发话了,还有什么摆不平的。众人见没了热闹,便各自退去,彭春正待要走,却被薛向抓了壮丁,叫他会同小孙、

老姜一起作了通讯员,去通知党员和各小队长晚上八点在学校大教室开会。他则转身进屋,换了身破衣,戴了顶草帽,向西面的农田行去。

要说薛向这个大队长来靠山屯也有小半年了,可他竟然从未下过田,最多也只是绕田而过,或观赏景sè,或检查杂交水稻的长势,其余的耙田、放水、插秧都甩给了李拥军。今次,他这般打扮,确是来实地检验的,检验社员们是不是真的存在磨洋工现象。即使后世教科书、各种史料,说了很多这方便的问题,也不如他实地考察一番来得直观。

薛向行到田边,跳进了一条已经干涸的水沟里,沿着水沟慢行,便拿眼朝田间望去。但见无数的社员拿着钉耙,或疏浚田间沟渠,或锅除田间野草。众人看似在努力劳作,可聊天说闲话的声音,隔得老远便能听见。本来,劳逸结合没错,说话并不会耽误手头的活儿,还能减缓疲劳,原是好事儿。可眼下,只听人说话,不见人挥锄。众人倒是一个个脑袋低着,似在劳作,却是说得不亦乐乎,且身边并无小队长检查,不知演给谁看,或许十数年取巧下来,已经成了本能。

那水沟环田而建,薛向沿着水沟绕行一圈,几乎将大部分劳作的社员的表现全看在了眼里,心中只是深深地叹息:这就是人xing,趋利避害,做与不做一个样,干多干少一个样,谁又愿意出力呢?指望个人的修养和品德,那指望也就成了奢望。

忽然,薛向想起了去年的那个春节,在梅园,给老首长和一众大佬讲的那个“分地”的故事。尽管他早有了分地的想法,也明白分地的好处,可真等他下到靠山屯后,却从来没有分地的打算,一门心思的就是办厂生财。似乎那日众大佬的严肃的脸sè,依旧历历在目,唬得他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眼下,靠山屯的情况已经到了不变不行的时候了。李拥军已经不止一次和他反应养猪厂和饲料厂劳动力不足了,可他却并无顶点办法。从外招人?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传出去,这靠山屯的社员们就是资本家,雇佣工人,这个罪名他万万不敢担,也是担不起的。不能招人,只能从村里的劳力下手,可村里的劳力全被那三千亩土地占了。

那眼下,就必须解放劳动力,提高生产力。怎么解放?怎么提高?恐怕后世随意问个小学生,也能给出答案,答曰:分田到户!

想到分田到户,薛向自然能想到小岗村,想到那十八位按下血手印的村民。而他们分地的壮举,要等到两年后的冬天,那时老首长掌舵,且高层已经有了求变的呼声。即使那样,小岗村分地的消息传出后,喊打喊杀声依旧铺天盖地,无数的争论为此爆发。

薛向现下要干这个事情,想想就够他头皮发麻,真正是大逆不道,倒行逆施。干与不干,薛向拿不定主意,虽然方才就喝令彭春等人去召集开会,那不过是热血上头,这会儿,神清目明,自然得反复权衡利弊。

不干,这靠山屯最多是发展不起来,但日子保管比从前要好。可他薛某人历经前世今生,来前,更是在心中夸下海口,要做出番事业。

若是只将靠山屯弄得个泯然众村,灰溜溜回京,他自己先就得羞死。

干,就得慎谋慎思,将保密工作做得天衣无缝,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薛向不求像小岗村那般成为后世的一座丰碑,只求能解放出更多的劳动力,用于猪厂和饲料厂。那两座厂才是他心血的凝结,也是靠山屯以后幸福日子的保证。思付已定,薛向一脚踢飞了半截红砖,摘下草帽,大步朝屯中行去。

……………………

时间方才七点半,离开会的时间尚有半个小时,一干靠山屯的上层建筑们就在薛向指定的教室聚齐了。以往,蔡高礼当政时,他们是万万不会这么早来的。一来,蔡高礼尽是念“**说”虽然主席老人家的话是至理名言,可念了几千遍了,谁听了都烦恼。二来,薛大队长几乎很少召集开会,什么事儿都自个儿定了,直接下命令。虽然霸道了点,少了明主集中,可人家办事儿就是利落、地道,没有不服的。但一旦召集开会,就准有大事儿。那日一大捆钞票砸在桌上的场面,至今让众人想起来,眼睛还绿油油一片。

七点五十五分,薛向领着小孙踏进了教室。踩着钟点到达,倒不是他故意摆领导派头,实是安排烦人的大姐和恼人的小家伙,耗了他不少时间。薛向开会素来直接,从无废话,招呼小孙按名单点完名,见无缺漏,便将“分田到户”的主意说了。

哪知道,他说完,众人的反应,在他看来,竟是诡异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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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分地

~.-~第四十八章 分地

原来,薛向话落,众人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该抽烟还是抽烟;该和水依旧喝得稀里呼噜;就连小孙也在若无其事地用那杆秃了头的破钢笔敲打着一本淡黄的笔记本,头也不抬一下。就好似薛向往人群里丢了炸弹,人群却没反应,怎不叫他惊诧。

你道众人为何这种反应?原来人家压根儿就以为薛向在开玩笑,且开了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有愿意给大队长面子的,配合地哈哈几声,剩下的全静等薛向接着说开会的内容呢。

薛向瞧得糊涂极了:难道他们对分田的严肃性和严重性,一点儿也不知道?

薛向停顿良久,众人等不到下文,齐齐拿眼来看他。薛向这会儿也窥出了端倪,行到做记录的小孙身边,劈手摘过笔记本。但见分田到户前的讲话全记录在案,而关于分田到户的内容,是一个字儿也没写。这下,薛向才悟过来:原来人家当自个儿在说相声啊。

薛向气得猛地一拍桌子,啪的一声巨响,那张挨了一掌的红漆木桌劈开一块儿。巨响声唬得正喝着水的韩东临水杯一抖,撒出不少水来,巧而又巧,全落在裆处。慌得韩东临急忙擦拭,拙劣的动作引得众人哄笑,将薛向拍桌子制造的严肃气氛冲消殆尽。

薛向倒不是靠拍桌子增加威势,实是被众人气乐了。他稍稍平复心绪,接道:“别当老子是开玩笑,今天下午,老子去田边看了。那个钟原,就你还笑呢,老子看,就是你们那个小队的社员最能墨迹。老子转了一圈,走了二十分钟,转回原地,那帮人竟也还在原地。这是什么境界?都这样干活,还搞个球啊,饿肚子也是活该!”

薛向破口大骂,这会儿,众人全回过味儿来:大队长这是要玩儿真的啊!

惊疑过后,大部分人的脑子突然懵了。剩下没懵的,要不是在想自己是不是生病了,耳朵出了毛病;要不是在想,大队长一准儿是晚上吃饭,喝多了酒,在说酒话。

其实,众人有这般反应也是正常。实乃是这帮人经过几十年的集体生产,又先后经历互助组、合作社,退社、建社、并社,这么一通折腾下来,脑子里早被磨得没了一点单干的想法。平日里占公家点便宜,尚且要担心“挖社会主义墙角”和“资产阶级复辟”等等罪名砸来。可眼下,大队长的这番话,在他们听来,说“挖社会主义墙角”已经是轻的,简直就是在刨社会主义的祖坟。那该是多大的罪名,是万万要不得的!

众人脸上各般颜色,有惊疑,有恐惧,有难以置信….就是没有一个说话的。全场沉默良久,薛向知道再僵持下去,一准让这帮人聚成合力,那时再劝说,就是千难万难了,便出言点了韩东临的大名儿。

薛向之所以不点李拥军,实乃是这家伙太实诚了,听命令是一流,可要他搞配合,那就是为难,说不定这家伙还能跟薛向反着说。而韩东临则不然,这是个心有城府、脑袋活络的家伙,知道该怎么应付。

果然,韩东临站起来,便唱起了高调:“我就不知道你们在磨蹭什么?怕什么?难道大队长还能害咱们不成?先不说大队长是从祖国的首都下到咱们这个穷山沟沟,来支援咱们的,单说他到了靠山屯,为咱们做了多少实事儿啊。你家今年多分的麦,你家伢子能上学,这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大队长为咱们干的。事到临头,你们居然还怀疑起大队长来,畏首畏尾,真tm的不是爷们儿。”韩东临嘴上说得漂亮,心中却是在打鼓。要不是薛向给了他太多的震惊,且在山神蛇口下救过他性命,说什么他也不敢掺和进这事儿的,真正是杀头都不止的买卖。

韩东临话音刚落,李拥军一拍桌子,蹭地站了起来:“你老韩也别充大个儿,谁tm的不是爷们儿,谁张口说了‘不’字,去tm的,干了,大队长都不怕,老子怕个球。”李拥军最好跟韩东临较劲儿,原本他心中是万万不肯淌这浑水的,见韩东临在自己面前拿大,热血一涌,不着边的话,脱口就说了出来。

李拥军和韩东临都表了态,众人的目光就落到了这最后一个班子成员副队长铁勇身上。自打蔡高礼父子被薛向折腾得退避三舍后,铁勇自动加入酱油党,每天抱着薛向赠给他的那本足以当枕头的《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研究个没完,心得写了一大堆。就连薛向读了他的心得,也啧啧赞叹。认为铁勇写得东西,虽不足发人深省,却是言之有物。这对一个没读过几年书的土党员来讲,赞声天赋异禀也不为过。

本来,薛向召开此会议前,也考虑过要不要通知铁勇的问题。毕竟这家伙虽然听从安排,但是至今没服过软,一副崖岸自高的模样,似乎还是心向蔡氏父子。一旦将这种掉脑袋的大事让其与闻,说不定就被散播出去,那就是泼天大祸。若是不通知铁勇,可人家到底还在生产队,人前人后的,谁的眼睛都不是瞎子,压根儿不可能封锁住消息。因此,薛向还是招呼小孙通知了铁勇,因为他想到了对付铁勇的办法。

众人目光灼灼之下,薛向果然点了铁勇的名儿:“铁队长,说说你的看法,咱们不搞一言堂,主席说的好,要发扬党内明主嘛,你也说几句吧。”薛向嘴上念着民主,心里却想着主席说的后俩字“集中”。

铁勇却无并薛向想象中的踟蹰,站起身道:“大队长,同志们,我最近苦读大队长赠送的马克思主义专著,却是没把心思放在农业生产上,脱离了群众,我先进行下自我批评。至于大队长说要搞承包责任制,道理高深,规则细化,我虽是一个党员,可连自己信仰的马列都理论没研究清楚,就更不敢多言具体实践了。所以,我就不说了。但是,这里,我表个态,组织上的决议我一定遵守,安排的任务我一定不折不扣的完成。”说罢,铁勇坐了下来,也不看四周众人的表情,依旧捧了那灰绿色的搪瓷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在了上面。

薛向心中苦笑:没想到铁勇这般滑头,满嘴都是遵守、完成,就是不表态,这是怕担责任啊!

不过,这早在薛向意料之中,只要铁勇不直言反对、坏了统一认识的氛围就成,他有的是办法让铁勇就范。铁勇言罢,薛向又点了靠山屯党龄最长的王树生发言。王树生四七年入党,今年已是五十有三,在靠山屯称得上德高望重。老队长在世时,也曾提出让他接班,却被他拒绝了。老头子淡薄名利,却是仗义执言,蔡高礼有时也得让他三分。那日蔡国庆刚明火强抢柳眉,也正是摸清了王树生去了邻县走亲戚,才敢下的手。若是老王在,他万万不敢这般猖狂的。

王树生叼着个旱烟袋,吧嗒吧嗒,抽得浓烟滚滚,闻听薛向点名,也不含糊,拿烟锅磕了磕鞋梆子,起身道:“大队长,先前东临的话,我也听了,说得是不错的。你到靠山屯给大伙儿坐了多少好事儿,我老汉也都看在眼里,知道你做什么都是为了屯子好,为了咱靠山屯的数千乡亲好。就算你方才说的分田、搞责任承包,违了眼下的大形势,有些不合时宜,老汉我也是支持你的。但只一点,你先前只说了分田的办法,却没说透原因,我希望你能说透。若是你只是怕大家偷懒,我老汉出把子力气,每天盯着就是,实在是犯不上冒这个险啊。”王树生是真的对薛向这个年轻的大队长满意到骨子里了,自不愿看他冒这个风险。

王树生话罢,薛向竟有些感动了。他实是没想到这么讲原则、有党性的老党员,竟然对自己信任至此,连这大逆不道的事儿,想也不想,便投了赞成票。

薛向起身,上前握住老爷子的双手,将他按回了椅子:“老王叔啊,不是偷不偷懒的问题,实在是是大家有没有搞生产的心气儿的问题。我说个事儿,大伙儿可能不爱听,可不爱听我也得说。就拿各位自家的自留地说吧,里面的庄稼,是不是比公田的长得要好?是不是都当作心尖儿、宝贝一般伺弄?这就像是别人的娃,再怎么喜欢,也没自己的亲啊!”

说到这儿,薛向停顿一下,拿眼去看众人,但见人人低了脑袋,就连王树生也一样。实乃是薛向捅破了这层几十年来,谁都知道、却都不敢捅破的窗户纸。

薛向见众人羞惭,趁热打铁道:“同志们呐,你们可能不知道,咱们养猪厂的那千多头猪越长越大,需要的饲料也越来越多,可饲料厂加班加点也照顾不过来,更不提每天需要熬煮猪食的柴火,也得派人去金牛山中砍回,这都需要人啊!大家说,若是公田分了,成了大家的自留地一般,那大伙儿得干得多起劲,能腾出多少时间啊。若是还像现在这般凑在一块儿磨洋工,那千多头猪指定养不活,别忘了,咱们办厂可还欠着外面不少钱哩。就算不提欠债,三千亩田的收入能赶上这千多头猪么,就是三万亩田恐怕也追不上啊,这笔账,我不说谁都会算。”

薛向道出隐情,众人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那千多头可真正是靠山屯全体社员心中的宝贝疙瘩啊,吃的是精心配制的饲料,睡的是新软稻草,猪圈清理得能赶上自家的屋子,及至这大热天,甚至每天都派专人去新凿的水塘,取回水来,给它们洗澡降温,就是自家老人也没这待遇啊。

一众党员听说猪厂有难处后,先前均暗自盘算学习铁勇,来个不反对,不承认。这会儿,却是早把这些小算盘砸得粉碎,七嘴八舌地嚷嚷开了。

“我说,大队长,同志们呐,这真不是小事儿啊!这千多头猪可算是咱们靠山屯全体社员的命根子啊,不怕你们笑话,我每天听着猪哼哼,都能乐出声来,咱们可不能看着这些猪祖宗饿肚子啊。”

“说得对!妈的,我看这地是不分不行了。诸位各自拍拍胸脯,谁给社里干活的时候,不是想着怎么省力,怎么来,不都是盼着太阳快落山。可一给自家干,恨不得一天当两天拼。咱们是党员,尚且如此,那些群众们就更不用提了。”

“分吧,今年的种子我看很不一般,一株苗上结的穗较往年多了一倍不止。若是伺弄好了,大队长说的让咱靠山屯社员们吃一年饱饭的话,可真就要实现啦。”

“分,不分不行了!再说,咱们靠山屯自家分地,碍不着谁,社里的公粮咱们保证不欠就是。更何况,都是自己人,谁会多嘴说出去,敢瞎说,捶死他狗r的。”

“………”

一叠声的“分田”中,薛向笑了。他抬手虚压,待众人声音歇止后,道:“同志们,看来大家的意见很统一,这就很好嘛!理不辨不明,话不说不清,说清楚就好。可俗话说‘空口无凭’,又说‘白纸黑字’,我看不如咱们写个分地的合约,一起签名,再按上手印。不是我信不过大家伙,全屯子的各家当家人,有一个算一个,一个也不能落,咱们防小人不防君子。”薛向说完,有意无意地朝铁勇看去。后者仍旧低头看茶杯,只是薛向望过来时,却见他的手猛然抖动,竟洒出水来。

薛向话落,李拥军抢先叫出声来:“对,就按大队长说的办!我看这个办法就很好,光用嘴说,有球用,知人知面不知心。都按了手印,那才牢靠呢,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大伙儿睡觉都安生。”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薛向吩咐小孙掏出纸笔来。小孙正要递给他,却被他伸手指着铁勇,道:“让铁队长写,早听闻铁队长几笔字铁画银钩,书法很是不错,村头墙上的标语刷的就很有水准嘛。”

铁勇万万没想到薛向居然在这儿等着自己,这白纸居然要落上他的黑字。先前,他还想着万一有机会,就把这事儿捅出去,这下全完了。铁勇心里叫起了撞天屈:妈的,说什么老子书法好,老子才念了几天补习班,小学都没混过。寒碜老子也就罢了,还拿墙上的标语笑话老子,谁不知道老子把“无产阶级h大g命万岁”中“革”字刷成了“哥”!

铁勇心中怨念万般,可这时也不得不接纸笔,众人都盯着他呢。先前他的表态,众人想来就觉得他不靠谱。这会儿,他要是再推三阻四,今天能不能走出这门去,怕都是问题。铁勇放下水杯,抬头冲着薛向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接过纸笔。

薛向口述道:“1977年7月25日,地点靠山屯小学教室内,我们分田到户,每户户主签字盖章。如以后能干,每户保证完成每户的全年上交和公粮,不在向国家要钱要粮;如不成,我们干部坐牢杀头也干心,大家社员也保证把我们的小孩养活到十八岁。”

薛向念的极慢,却是字字千钧,仿佛一锤一锤敲打在众人心头,听得众人也屏住了呼吸。薛向念完了,数息时间,铁勇也写完了。

这会儿,铁勇郁闷非常。谁成想,若干年后,这张纸进了博物馆,提笔撰文这事儿也成了他此生的最荣耀。当时的与会人员,每每想到此处,到都苦不迭,后悔得直想那脑袋撞墙,均骂出声来:怎么就让铁勇那孙子把这美事儿,抢了过去。浑然忘了铁勇写字据,是已站在神塔顶峰的那人指派的。

薛向接过纸张,仔细浏览一遍,见铁勇除了把坐牢的“坐“字写成了”作“,其余并无疏漏,便小孙一声。小孙取来红泥和钢笔,薛向率先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并把红印按在了自己的名上。

薛向弄好后,退开,韩东临和李拥军竟齐齐抢上前来,要作这第二人,都想紧挨着薛向的大名。薛向怕二人这一争执,又是个没完,拿过钢笔递给了王树生。孰料王树生说自己不会写字,薛向方才恍然大悟,索性令不会写字的将大名报上,他一一录上。薛向记录完毕后,将纸笔递给了最前的韩东临,韩东临写完,依次传了下去。都写好后,便挨个儿按手印,片刻功夫,一张八开的大纸的左上角印满了红指。

薛向小心将纸张折叠好,放进皮包后,又道:“今晚的事儿,暂时不要说出去,从明天开始,由第一小队打头,挨家挨户的叫人。不准一起来,一个个来,都去我办公室,咱们挨个儿攻破。”

这个法子是他深思熟虑的,为怕羊群效应,免得众人聚在一起,怕担这杀头的风险,集体反对分田。薛向便来个以寡击众,逐个击破。由一群党员、干部齐聚一块儿,说道理,摆狠话,不信拿不下来。众人听罢,齐齐称善,薛向抬手看表,已是入夜时分,便挥手让众人散去。

次日一早,薛向的办公室便摆开了龙门阵。一干小队长和党员分立两排,懵头懵脑的村民一进来,见了这阵势,先就软了三分,又被说教一通,没异议的,自动签名按印,有异议的,被威胁一番,也只得低头就范。就这么一连三天,靠山屯四百来户无一漏网,齐齐被攻破。

你或许会问,那签名后,出门的村民怎么不向不知内情的村民报信,让他们别去那鬼门关啊?呵呵,其中道理很简单,自己都陷进去了,别人不陷进去怎么行,说不得还会威胁到已签名的自己呢。

说到这儿,其中道理,倒颇似本人早年的一次遭遇。那是一天夜里,去乡里看电影,路过田埂,月色微明,不小心踩一脚牛粪,我闷头不吭声,继续前行。后面跟着四人挨个儿从那地儿路过,等过完后,第五人才叫出声来“踩着粪了”。那叫出声之人再抬头一看我等,鄙人和前面三个正在齐齐再拿稻草刷鞋底。本人是这么想的:俺都踩了,你凭什么不睬。第二三四怕也是一般想法。说着,就扯远了,咱们言归正传。

待全屯的家主全签上名后,薛向便召开了全屯社员大会,照例说了一遍泄密的危害性,直把众人唬得脸色惨白,方才住嘴。接着,就开始公布分田细则,自然是按各家劳力数量以及家庭负担情况,来划分。讲好规矩后,分田到户进行地颇为顺利,当天就结束了。就算有不满意的,也不过是田地的位置问题,倒没有为多寡争论的。当然,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掠去不提。

ps:其中薛向口述的分田内容,正是小岗村那张放进博物馆的字据上的原话,就连坐牢的“坐”字也一并写作“作”,呵呵,着相了!文中的踩粪小故事,是真事儿,现在想来,也忍不住发笑。

另,上一章说岭南军区是十二大军区之一,是没错的。七七年正是十二大军区,后来缩为十一大军区、八大军区,最后才稳固成七大军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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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跑官

第四十九章跑官

马克思说“社会的基本矛盾是社会发展的动力”,薛向却要说“私欲是人类前进的动力”。请牢记靠山屯的田分了,社员们也疯了,没日没夜的在田里穿行,全家老少齐上阵,上到八十岁老头儿,下到三岁幼儿,只要能动弹的,都在田里翻滚。除草的除草,碎土的碎土,一垅垅土地,被磨得又细又平整,就是太阳下山了,披着星,戴了月,也要在田里干,恨不得把床搬来自家田里才好。

靠山屯本就是地少人多,再加上社员们疯狂劳作,效率简直惊人。原先需要半月的活儿,三天就给干了。那剩下的时间怎么办,总不能还在田里折腾吧?老农们可是懂得拔苗助长的坏处,自不会干这种蠢事。剩下的时间,也只有进猪厂和饲料厂赚工分。.

要说这喂猪和生产饲料,就好控制得多。薛向制定的规章,就是不怕你偷懒。谁负责喂几头猪,谁每天生产多少饲料,都是章程里规定好的。你完不成,就没工分,算是白忙活。这样一来,自然没人敢偷懒,这也就是变相的承包责任制。

如此这般,靠山屯就像行驶在广阔无垠大海上的一艘小船,薛向就是这搜小船的船长。遇到风浪的时候,他会化身舵手,亲自操控。风止浪息后,则又将船舵交出,自己则在甲板上观海赏景。眼下,正是这种情况。摆平了分地风波,饲料厂和猪厂又走上了正规,薛向又彻底闲了下来。每日不是入山,就是陪兄弟姐妹们玩儿牌,日子甚是悠闲。哪知道没闲散几天,麻烦又来了。

这日是靠山屯小学的休假日,吃罢早饭,薛向正伏在桌上写一份军事报告。当然,说报告他是贴金的说法,其实就是他给薛安远写的信。主要写了我军如何应对山地作战,才能尽可能减少伤亡。当然,报告上没有去写战役如何打,如何布置等等,这些非薛向所擅长。就是他写了,也多半被薛安远笑话。他甚至没提要和小矮子们打仗的事儿,毕竟这会儿越战还没影子呢,写得多少各种小点子,比如取消肩领处的红星标识,以便隐蔽、再比如多训练徒步越野能力等等。虽然都是细枝末节,却是能救大命,只余武器更新换代,以后还得看机缘,说不得还得着落在美帝身上。

薛向越写,眉头皱得就越紧。他倒不是担心会打输,实是担心损失还是像历史上那般惨重。因为,他知道这会儿,我军已经二十多年没打仗了,多是新兵入伍,压根儿就没见过血。而越南整整打了一百年仗,还有时下的北方某世界第二军事强国大力支持,可以说装备更胜我军一筹。简单的山地训练,恐怕也难扭转局部颓势。

薛向正想得头痛,小家伙突然钻了进来,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直冲进了房里,小脸上满是紧张。薛向看得好奇:这会儿,小家伙应该在上学啊,怎么跑回来了呢?

他刚起身,要去看小家伙在房间里鼓捣什么,一身雪白衬衣的薛林冲了进来,俏脸含霜,劈头就问薛向:“小适人呢,藏哪儿了?老三,今天你别护着她,你要是敢护着她,我连你一块儿收拾。”说罢,不待薛向搭话,直奔房间去了。

薛向看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怎么小家伙又惹着大姐了,让她生这么大气。薛向跟着转进了房间,但见薛林正翻箱倒柜地寻着小家伙的踪迹,最后蹲身往床底下一扫,最终在康桐小床底下,将小家伙提溜了出来。

提溜出后,薛林便把小家伙按住,扬起巴掌,狠狠朝小家伙屁股揍去。啪的一声脆响,小家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薛林听见哭声,越发来气,又是一阵巴掌,边打边骂:“叫你不听话,叫你玩儿牌,今天让你涨涨记性。”

家伙疼得哇哇大哭,可巴掌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落到自己的小屁股上,见哭声无用,挣又挣不开,扭过小脸,边哭边喊薛向救命。薛向看得心中一惨,正待上前拦住,却被薛林冷眼瞪来,又止住了脚步,索性扭过头去,不再去看。

这会儿,薛向还是不明白小家伙到底做了什么坏事儿,惹得大姐如此发火。他听薛林方才骂声,心中颇不以为然,也不过是玩玩儿牌,又不是赌博,顶多益智游戏。薛向正摸不着门儿,柳眉和蒋碧云追了进来,进得屋来,不及和薛向招呼,便一左一右上前,架住了薛林,才将哭得嗓子都已沙哑的小家伙救了下来。

家伙脱得魔掌,薛向近前,正要蹲身去抱。却被小家伙躲了开来,一头扎进了柳眉怀里,大眼睛紧紧盯着薛向,泪珠儿涟涟,显是愁怨已极。薛林被蒋碧云拉扯,小家伙又被柳眉抱着,几女吵吵闹闹,你劝我犟,薛向方才弄明了究竟。

原来,那日他们在碧水潭边,玩了回抽乌龟的牌戏后,小家伙便喜欢上这种可以和大人们一块儿玩儿耍的游戏。自此,小家伙每每缠着薛向、康桐几个游戏,后来有了瘾头,竟把扑克牌带进了学校。这种牌戏的规则本就简单,一说就会,立时风靡校。山里自然没扑克买,可娃娃们多聪明啊,撕书扯本,立时便造出扑克牌无数。俗话说“言多必失”,人多了也一样必失。

很快,知青老师们便觉出不对来,抓住了几个课间玩儿牌的,一审便审出了小家伙是始作俑者。众知青一来爱惜小家伙,二来在意薛向的脸面,就压着没说。哪想到,薛林也在班级里抓住了几个倒霉鬼,小家伙又被悲催地招供出来。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薛林虽好牌戏,却也知道这玩意儿,小孩子沾不得。在家里陪小家伙玩玩儿闹闹,那没什么。可把这东西和神圣干净的校园扯在一起,她分外接受不了。本来,薛林只想去小家伙的班级,揪住她喝叱几声,叫她认个错就算了。哪知道早有告密者将消息传给了小家伙,小家伙一听大魔头要来找自己麻烦,唬得魂儿都飞了,刚想着法子,是不是回去求求薛向,薛林便杀到了。

家伙小心思正急得不得了,陡然见了薛林,唬得跳了桌,就从后门逃跑了。这下,可把薛林的怒火全点着了,犯了错误,还敢逃跑,这都是谁教育的?薛林哪知道,自己没回来之前,在小家伙的小心思里是没有“错误”二字的,在家里,大哥宠她,二姐疼她,三哥让她,快活得神仙也似。

家伙头前跑得飞快,薛林被带班的钟跃民阻了一下,以致小家伙小短腿儿,竟是先到了家,后来的情况也就都在薛向眼前了。

薛林打过之后,心里的火气也消了不少,再看小家伙捂着屁股,趴在柳眉怀里啼哭,边哭边喊“要妈妈”,心中也是不忍,却又开不了口去哄她。满屋子喧闹过后,陡然静了下来,只余小家伙抽抽噎噎地哭声。

薛向听得也是难过至极,却又毫无办法。大姐管教小家伙是在情在理,他这个做弟弟的再有不满,也只能压在心里。更何况,他也知道自己宠小家伙宠得有些不像话了,可又下不了狠心去管教,大姐能帮着管教,他是求之不得。只是小家伙每次一喊“要妈妈”,他的心都抽搐着难受,这大概就是穿越后,记忆、性格、思绪等等融合的结果吧。

就在薛向憋闷之时,小孙却兴冲冲地跑了进来,不及看清屋内情形,便叫了出来:“大队长,大队长,快,快出去迎接啊!县革委的耿主任和陈秘书长来了,咱们靠山屯可还没来过县里的领导哇,就是区里的领导也没下来过呀…..”靠山屯来了大官儿,小孙兴奋至极,连满屋子悲戚的气氛都被他的高声欢叫冲得淡了。

薛向闻言,起身便转出门外,果见耿福林和陈光明大步在前,身后还跟着两个秘书模样的年轻人,手里都各自抱着一个大红的纸箱,却没见着车子,也不知众人是怎么来的。

薛向老远就伸出手去,未待他开言,耿福林却先喊了出来:“薛向同志,你这个通讯员啊,真是的!说好了不去通报,转眼就跑了个没影儿,非搞这个迎来送往,这不是变着法地批评我们官僚嘛。”说罢,耿福林还冲薛向身后的小孙瞪眼睛,臊得小孙满面通红。

“耿主任和陈秘书长都是县革委的领导,咱们靠山屯建队以来,可还没来过这么大的领导哩,小孙激动是应该的,我这个大队长出来迎接那就是应该中的应该。要是耿主任再这样说,我可就当二位领导怪我没组织党员干部和社员们列队欢迎啦。”薛向说得俏皮,耿、陈二人脸上也笑得如菊绽放,而后面两个二十啷当的秘书自然得跟上领导脚步,皆是启唇露齿,作出了笑脸。

其实这二位秘书一路行来,脑子里就没清醒过,实在是不清楚自己的首长怎么忽然要下到靠山屯这个小山沟里。不通知区里、社里不说,竟还带了礼物。本还以为许是靠山屯曾出过老干部、老将军啥的,回家探亲,二位首长前来拜望。哪知道,看眼前的景象,竟是来看这个未必有自己年纪大的队长。

耿福林话音刚落,薛向握住了他的肥手,用力摇了几下,又朝陈光明伸来。陈光明接过,双手握住,边摇边道:“薛向同志,我可得批评你几句啊。上次说好的端午节聚聚,怎么就只来了个电话?我和耿主任、小徐,还约了不少朋友等你呢,结果,就让你给晾了。这不,还得我和耿主任来三请诸葛亮。”

薛向笑道:“上次确实是忙得不可开跤,你们看那边,这么大个厂子,就是那几天功夫搭的。”薛向指了指西北方向的养猪厂和饲料厂,又道:“无论怎么说,上回确实是我的不是,中午我自罚三杯,权当赔罪,来来来,咱们进屋说话。”耿、陈二人又说笑几句,便跟着薛向进了办公室。

此刻骄阳当空,屋内光线也是极好。山间无酷暑,连带着这阳光也不显灼人。众人入屋后,薛向拖出几条长凳,依着门放了,招呼落座;小孙跑前跑后,端上几杯凉茶;两名秘书刚将纸箱放上了办公桌,薛林牵着小家伙,和柳眉、蒋碧云从里间步了出来。

薛向看得愣神,揉揉眼睛再看,当真是大魔头牵着小魔头。方才还一个巴掌打得山响,一个哭得地动山摇,这戏法是怎么变的?

不等薛向思忖,耿福林猛地站起身,行至小家伙面前,蹲下身,笑道:“这就是咱们的薛适小朋友吧,怎么眼睛红红的,刚哭鼻子啦?”说罢,起身,伸手进箱子里,带出一个粉红色的布袋熊来,递到小家伙面前:“看伯伯给你带的什么,拿着玩儿吧,箱子里还有许多呢,可不许再哭鼻子了。”

家伙在人前,可是很有礼貌的,何况身边还有两个老师。但见她双手接过,鞠个躬,脆声道:“谢谢伯伯。”耿福林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显然极是喜欢这个懂礼貌的瓷娃娃。

薛向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先介绍了耿、陈的身份,又给耿、陈介绍薛林三人。当介绍柳眉和蒋碧云是下到靠山屯的知青时,耿福林和陈光明少不得讲了一些组织上对知青下乡是如何如何支持,有什么困难直管和组织提云云。

好一阵亲切慰问后,薛向又指着薛林道:“这是我大姐薛林,也是知青,刚回首都。”

耿福林和陈光明双眼放光,齐齐伸出手来,终究是陈光明慢了一拍,让耿福林抢了个先:“薛林同志,欢迎欢迎!薛向同志可是组织上支援给咱们的好干部啊,靠山屯在他的领导下,可是日新月异啊。”客套话,耿福林是张嘴就来。这才是他第一次造访靠山屯,就整出了日新月异的词儿来,好似他从前来过一般。

薛林接过耿福林的胖手,笑道:“耿主任客气了,我弟弟我知道,打小就知道淘气,他哪会当什么队长啊?听我弟弟说,他在靠山屯,可没少受二位照顾。我这个做姐姐的,就先谢过。改日,若是有机会,二位到京城,我一定摆酒相谢。”薛林生性豪迈大气,再加上,自幼长于高干之家,应对起这种场面那是游刃有余。

薛林从容不迫,气质高雅,瞧得耿、陈二人暗暗点头。薛林和陈光明叙完礼,知道二人恐怕和薛向有事儿要谈,又寒暄几句,便牵着小家伙,和柳眉、蒋碧云一道出去了。薛林一众去后,耿福林便将二人带来的秘书打发出去了。小孙极有眼色,冲薛向说声去招呼老姜准备午饭,便也溜了出去,去时,还不忘将门也带上。

薛向哪里看不出二人此来,必不会是叙旧,一准是有事相商。果然,众人刚去不久,耿福林就直接道出了戏肉:“薛向同志,唉,算了,同志叫得多了,反而叫得生分了。我就托个大,叫声老弟。薛老弟,老哥我也就不和你绕圈子了,没得让你笑话。是这么个事儿,最近老郭不是在上窜下跳,想往上走一步么。若是让老郭上去了,这县革委主任的位子…..呵呵。”说罢,耿福林便伸手去掏烟,也不知道是真的想抽,还是掩饰尴尬。

薛向没想到耿福林竟如此直接,只差说出“跑官”二字了,这在讲究含蓄的官场可真是罕见,看来是真的急红眼了。再看陈光明面色如常,显示早已知悉,他此来,怕不是也有所图吧。

薛向心念电转,耿福林话音方落,他便接上了:“福林老哥,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只是要我怎么配合呢?”耿福林摆明了是要拉近和他的关系,让小家伙称伯伯,又管他叫兄弟,也真难为了。

耿福林一听有门,打着的火机抖动地极快,竟触不着烟,脸上却还是笑模样:“老弟,是这样的,我听说地区的赵主任今天下午要去省城开会。老弟能不能出面约下赵主任,我来请赵主任吃个晚饭。”

薛向听罢,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在这儿等自己呢!感情这位以为上次赵主任出声给自己说话,自己一准儿和赵主任相熟,因此,打算从自己这儿借力,可自己压根儿就不认识什么赵主任啊。

薛向心中纠结,却见耿福林目光灼灼,再想想这位多次力挺自己,这个人情无论如何得还上。何况,自己也注定在官场中打滚儿,不可能永远单枪匹马。思忖已定,薛向笑道:“成,耿老哥既然发话了,这还有啥说的。”他打定主意,到时万一不行,大不了委托陈道出面,不信以陈道眼下的地位,会约不上赵主任。

闻听薛向应下,耿福林激动地磕飞了香烟,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站起来,紧紧握住薛向手,摇个不停,开了口,却吐不出话来,显示激动已极。

陈光明也猛地站了起来,他先前一直故作镇定。一是看薛向就耿福林所求怎么表态,二是看看薛向这个将定未定的衙内到底有多大能量,是不是绣花枕头。这会儿,眼见薛向一口应下,他怎能不激动。若不是班子排名太过靠后,他何尝不想争下这即将空出来的正位主任一职。不过,眼下的情况也算不错,若是耿福林进一大步,自己进一小步总该是没问题,这薛向同志也不像是心偏得没边儿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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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衙内

第五十章衙内

薛向应下代为联络赵主任之后,屋内的气氛陡然活了,陈光明当先将门打开,方入一室光明。三人闲坐一会儿,薛向略觉无话,便入房取出一副扑克,作了调节气氛的道具。三人玩了个把钟头,小孙进来说午饭好了,问薛向在哪边开饭。

薛向指了指办公桌,小孙会意,未几,便端上八道菜来。七菜一汤,有荤有素,老姜倒是好手艺,料理得浓香扑鼻。荤菜无非是野味,烤鸡、熏兔,油泼辣子五花肉;素菜有野蘑菇,野香菌,山地蓝等四五盘,皆是过水之后,拿芝麻香油凉拌的,虽是素菜倒也色泽鲜亮,香气诱人;最后是一大盆紫菜蛋汤,紫菜浓绿,蛋花清亮,只是蛋花也太多了,堆得几乎将紫菜淹没。

因着中午吃饭的人多,荤菜皆是用海碗盛放,十多个人就食也尽够的。又因下午要去见顶头上司,中午便未饮酒,各人就着这满桌的野味,倒也吃得痛快。饭罢,小家伙看也不看薛向,直接钻出门去,竟连每天挤进薛向怀里午睡的保留节目也取消了,看得薛向摇头苦笑;康桐不擅交际,勉强说了几句客套话,也溜回薛向铺在窗下的那张席塌,困觉去了;办公室内,就剩薛向兄妹,耿、陈二人,两个秘书,还有忙着收拾卫生的小孙。

众人倚门而坐,又闲话了起来。耿、陈二人忙着和薛林拉关系,便问起了京中风物和薛林的下乡生涯。薛林倒也不嫌厌烦,挑着几件趣事说了,一时气氛倒也融洽至极。

薛向抽完一只烟,抬腕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便问耿福林道:“耿主任,你们今天是怎么过来的?若是有车咱们就出发,没车我就叫一辆。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虽然是吃晚饭,咱们也该先到的,宜早不宜晚嘛。”密室之内称兄道弟,密室之外自然要注意称呼,这点,薛向自然是知道的。

其实这会儿,耿福林和陈光明早急得不行,又不好催促。见薛向主动提出了,耿福林立时接过话,道:“呵呵,不怕你笑话,县里就一辆小车,被老郭开走了。咱们是坐那辆老东方红来的,为怕动静太大,半道就让回转了。咱们去省城,恐怕得劳动薛向同志走一段路了,到县里咱们再安排。”耿福林自不好意思开口让薛向叫车。

薛向恍然大悟,难怪先前饭桌上二人吃饭速度极快,原来是担心赶不及了。想通此节,薛向冲二人告个罪,起身抓过电话,拨了个号,那边通了,便道:“洪大局长,近来可好。”薛向去电话的正是荆口地区人事局局长洪天发。

那边,洪天发正将肥大的身子压在一张新制的藤椅上纳凉。上次的旧藤椅害得他扯了回蛋,因此寿终正寝。这回的藤椅更宽大,大夏天的,脱光了衣服,往上一躺,别提有多舒服了。电话响的时候,洪局长刚吃完五花肉烩仔鸡,正消食呢,闻着电话铃声,先就有几分不耐烦,本不欲接,可它一直响,无奈之下,只得接起电话。

洪天发先就有了恼意,对准话筒,就待喝叱,听筒传来的声音却有些耳熟,再细一想,脑子里猛地炸开了:居然是他!

“你好,你好,原来是薛老弟你呀!哎呀,今天是刮得什么风啊,哈哈,怎么把你给刮来了,嘿嘿….”洪天发哪里还有半点不耐烦,一张光滑的大脸笑得都起了褶子,满脑子的喜悦,让他张嘴“哈哈”,闭嘴“嘿嘿”。

薛向能给自己来电话,实在是太令洪天发高兴了。如果说上次在江汉,洪天发只是见识了薛向的些许背景,那这次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赵主任居然给薛向说了话,才算是让他热血沸腾了。

毕竟有背景是一回事,能否借力又是另外一回事儿。有了赵主任这尊荆口地区最大的金佛罩着,还有什么力借不着?那日兴奋过后,洪大局长又有些犯愁,虽说薛向对他一直是以礼相待,可要说亲热、熟捻,那是万万不到那个程度的。他不是没想过登门联络感情,可那样一来,既显得冒失,又有些做作。

于是,洪天发采取了新的策略,来了个润物细无声。每逢节假,都托秘书给薛向送了不少礼物外,而连电话始终也没打过一个。可薛向是礼照收,客气话也照让秘书带,却始终没打过电话道谢。就在洪天发满腔热情就要冰冷之际,薛向的电话来了,怎不叫他激动万分?

洪天发正激动得语无伦次,薛向那边又说话了:“洪局长,是这样的,我和咱们县里耿主任、陈秘书长下午要去趟省城。咱们这穷山恶水的,条件有限,就想找你这大局长,借辆车,你看方不方便?”

“薛老弟啊,你再跟老哥我客气,我可生气啦。要个车,有啥不方便的。几个人?要不我多叫辆车吧,今天下午休息,正好跟薛老弟一道进城逛逛。说来,还真有些日子没和老苏、小刘聚聚了。怎么样,今晚总该轮到我老洪做东了吧?”洪天发好容易逮着机会,又怎肯放过。

见洪天发如此热情,薛向自不会驳他面子,笑着应下,干脆就叫他直接下靠山屯来接,方才挂了电话。

“是洪天发局长吧?”薛向通话的时候,薛林三人也停了讲话。听到薛向称呼洪局长,陈光明立时就想到了那个大胖子局长。

薛向笑道:“是的,洪局长很是热情,说要送咱们去,呵呵。”

耿福林和陈光明笑着应了几声,心里均大叹:一点资源都他娘的惦记,真是没一盏省油的灯啊!这会儿,两位秘书也大概摸清了自己首长为何来此偏远荒村了,感情这地儿还真卧着潜龙呢。

荆口地革委就设在荆口市内,荆口市离承天县城,也不过个三四十分钟的车程。洪天发到时,也不过下午一点半,薛向姐弟并耿、陈二人正玩着扑克牌。洪天发到来,少不得又是一阵寒暄。好在送薛向下快活铺那日,洪天发在场,和耿、陈二人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对官场中打滚儿的人来说,一面之缘,便就是熟人了。哪里还用薛向招呼,三人熟络地聊了起来,

此时,薛向已明了耿、陈二人急于奔赴,对薛林交待几句,,又入卧室和康桐招呼一声,便招呼众人出了大门。洪天发果然叫来了两辆车,皆是军用吉普,成色颇新。薛向、耿福林、陈光明上了一辆,洪天发亲自驾驶,直趋省城;另一辆。则载着两位秘书,回了承天县城。

一路无话,四人到江汉省府汉水市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多。洪天发一路猛踩油门,片刻就进了市区,回头问薛向开往何处。薛向略一沉吟,便点了洪山区公安局。洪天发对汉水市倒是精熟,薛向话音刚落,便掉转车头,杀向目的地。

公安局守门的还是那个倒霉警卫,薛向招呼洪天发直接开进去,那警卫见车冲来,正待拔枪,薛向探出头来,冲他一挥手。那警卫唬了一跳,跳下门岗,撒腿便朝小楼奔去,边奔边喊:“局长,局长,那家伙又来了,那家伙又来了”。看来那警卫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的局长,已经对这个绑他之人,心悦诚服了。

有了这般惊天动地的通报,哪里还用薛向几人上楼,刚下车,马栋梁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哈哈,薛主任,欢迎欢迎,来汉水,能来看我老马,实在是够朋友!没说的,晚上我做东,谁都甭跟我争啊。”

耿福林和陈道明听得心惊,暗道薛向果真是衙内,遍地有朋友!

“老马,你小子也太不讲究了吧,上回就让你拔了头筹,这回还抢?是不是太霸道了点儿,都像你这样,别人还活不活?”洪天发笑哈哈的从驾驶舱钻了出来。

马栋梁一看,还有熟人,老脸一红,松开了薛向的手,又来和洪天发叙礼。薛向又介绍耿福林和陈光明给马栋梁认识,说是自己的领导,又介绍了二位的职务。马栋梁慌忙递烟,握手,笑容越发地灿烂了。他倒不是看重耿、陈二人县革委班子成员的身份,级别再高也是下级县市的,管不着自己这个省城区的局长;重要的是二人竟然是薛向的领导,那可加分不少,怠慢不得。

众人又寒暄几句,马栋梁便头前引路,领众人进了办公室。薛向之所以来找马栋梁,一来,他是个念旧的人,老马虽得罪过,但总得来说,人家也是礼赔尽,歉道完,也算结下了份交情;二来,他走得匆忙,竟然忘了通知陈道,要陈道提前和赵主任约下,来马栋梁处,也正好借电话一用。

马栋梁招呼众人落座,便跑前跑后地,张罗茶水。薛向则直趋电话桌,拿起电话,就拨陈道办公室的号码。电话通了,却不是陈道的声音,一报名,原来是陈道的秘书。秘书问了薛向的姓名,便连连问好,说请稍等,陈主任在开会,他马上去叫,又说陈主任交待过是他来的电话,要马上通知。

果然,数分钟时间,电话里就传来了陈道浑厚的男中音。薛向将事情一说,陈道二话没说,就应下了,说是虽然和赵国栋主任没有多少交往,但是中午刚在食堂一起吃过饭,应该没多大问题。又说今天有中央的领导下来,不能作陪,让薛向直接领人去上回的那个包房,他待会儿就打个招呼。两人又寒暄几句,方才结束了这次通话。

薛向打电话没背着众人,众人都竖直了耳朵在听。尤其是耿福林,更是额头细汗如鳞,待薛向转过头来,冲他点点头,悬起的心才算放了下来。薛向冲众人打声招呼,又给苏星河挂了个电话,让他叫上刘勇,说在南湖春老地方见。他此来江汉,没打算多待,一次聚齐也好,免得少了谁,缺了谁,以后让人说嘴还是其次,关键是这从来都不是他薛某人的风格。

………………….

薛向等人到达南湖春时,苏星河和刘勇已经南湖春大门外迎候了。故人重逢,更兼新朋旧友,又是一番寒暄不提。寒暄罢,薛向便领着众人进了大门。

雅室还是那间雅室,依旧古朴雅致,幽静清冷,就连市内的摆设都有变动。薛向招呼众人落座,依旧是上次的领班过来招呼,送来一壶茶水和两个烹茶师。茶水被薛向留下,烹茶师却被婉拒了。

薛向招呼众人喝茶,洪天发、马栋梁、苏星河和刘勇各自端起了茶杯,浅嗫细品,摇头回味。耿福林和陈光明却各自呆坐在锦凳上,没了反应。其实这二位,自打进了南湖春的大门,脸上就仿佛被胶水粘住了一般,再没了表情。二人实在是被南湖春富丽堂皇的装饰给震懵了,真个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见哪儿哪儿稀奇,瞧什么什么碍眼。眼前的景象,实在是超越了二人对社会主义和无产阶级的认识,完全不能理解如此遍布资产阶级情调的装饰怎么能存在。

耿、陈二人倒是误会了。南湖春本就是原来的法租界在汉水时修建的,并非是地方政fu有胆子,去整这个排场。其实里面的各种装饰已经换了不少,雅室更是都辟成了中国古风。若是教二人见了原来的**雕塑,没准儿还真的能吓晕过去。薛向见二人这般模样,知道是何原因。莫说他们,就是他自己第一次来,不也是唬了一跳么。他也不催二人,冲洪天发四人一点头,端了紫砂杯,步道窗口,向窗外望去。但见烟波浩渺的南湖之上,归帆点点,鸥翔鹭飞,一派生机。

薛向凭栏久望,极目楚天,心胸大开。正待浮一大白,以助思飞,茶杯触唇,竟是滴水皆无,茶水早被饮尽了。薛向抬手看表,已经快五点了,这一凭栏远眺,竟是看办个多头钟头。他转身,冲众人笑道:“怠慢了,怠慢了,要说这南湖春端得是好名字,倚山临水,四季皆春。我这一赏湖景,竟是神游天外了,没得说,待会儿罚酒三杯。”

此时,耿福林和陈光明也早回过神了,正和洪天发四人小声说着话。闻听薛向言语,四人齐齐回过头来,正待说话,忽听门外喀嚓一声巨响,接着便听见狗叫声。

这可真是奇了,南湖春这等所在,怎么会有狗进来?众人心中大奇。薛向干脆放下茶杯,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出得门来,从楼上下望,便见南湖春的大门方向立着两拨人。一拨三个,一个五十来岁白脸中年人,一个壮汉,一个秘书模样的青年。另一拨声势就大多了,打头是两个年轻人,一个瘦猴脸儿,一个小白脸,皆是二十来岁模样,抬脸望天,傲气毕露;二人左侧立着一位服装周正的中年胖子,那胖子挺胸腆肚,颇有威仪;三人后面站着两位身材挺拔的军装汉子,装束气势,一看便知是现役军人;其中最最显眼的是那瘦猴脸青年手中竟然牵着条大黄狼狗,那狗极其巨大,一米来高,猩红的舌头吊得老长,此刻正冲着对面那三人龇牙咧嘴,汪汪大叫,若不是瘦猴脸青年拉着,一准儿就得扑上去。

薛向扫清诸人容貌,心中哂笑一声:世界真tm的小!你道怎的?原来,那瘦猴脸正是薛向儿时的对头龙国涛;小白脸,薛向只知道唤作小勇,正是那日在老莫逼阴京华下跪、一巴掌被薛向扇飞满嘴牙齿的嚣张兼倒霉的小子。

薛向也只是心中哂笑一声,才懒得跟这二人照面,正待招呼众人回房,静等赵主任到来。哪知道身边的耿福林脱口叫道:“赵主任,那边是赵主任!”

……………..

赵国栋今天心情本来就恶劣,来省里开会,却被通知说会议取消了,中央来了领导,主持会议的粟主任要安排接待工作。本来这也没什么,不开会就打道回府呗。关键是赵国栋有要事儿,要找分管轻工业的省革委王主任汇报。他在王主任办公室门口苦苦等了三个小时,末了,王主任竟派了个秘书就把他打发了,说也有接待工作。

本来赵国栋憋了一肚子气,在食堂吃过午饭,睡了个午觉,准备下午就返回,却接到汉水地区第一副主任陈道打到休息室的电话。赵国栋虽然和陈道只有数面之缘,却也知道这是个前途无量的家伙。论级别自己虽较陈道为高,可人家今年还不到四十,已经坐上了省府地区二把手的位子,将来的前景,不测可知。知悉陈道来电之意,赵国栋便知道这个面子得卖。

赵国栋挂了电话,就一直在想陈道口中的“薛向”是谁,只觉耳熟,可想来想去不知道是谁。想得头疼了,索性不想了,晚上见了面,不就知道了。赵国栋本是一方大员,做事向来讲究个体统,掐着钟点,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才招呼司机,带了秘书驾车通往。哪知道这一掐钟点,就掐上了一场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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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威风(求月票)

第五十一章威风

赵国栋若是不摆领导派头,早来几分钟,或许就没了这场麻烦,可惜世上的事儿从来就没有如果。这不,他刚跨进南湖春的大门,身后便传来了狗叫。回头看去,那狗猩红的舌头几乎已经舔着他的裤脚了,唬得他慌忙退开,指着那狼狗的主人龙国涛就质问开了:“你怎么回事儿,怎么带狗来这儿了,知不知道南湖春是什么地方?”

赵国栋久居高位,说话自有一股气势。寻常人面对这股气势,先未搭话,就得矮上三分。哪知道今天这股气势非但没有用处,反而差点让他丢了个大大的面子。.

龙国涛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仰天大笑起来,似是听了最好笑的笑话,笑罢,指着赵国栋道:“老小子忒也能白话,南湖春什么地方?乡下地方呗!咱爷们儿能到这儿来,已经是让这破地方沾了贵气了。你这老小子不赶紧让道,还敢跟咱爷们儿犯照?”

龙国涛一口的京片子,气势十足,听得赵国栋心中也起了嘀咕。赵国栋不欲再纠缠下去,和一个毛头小子争执,本就是丢面子的事儿。更何况,此地来往进出的皆是官员,说不定就得撞上熟人。思及此处,赵国栋不再搭话,转身便走,哪知刚迈出一步,又被叫住了。

“怎么,这就想走?挡了咱们大黄的道儿,不道歉,就当没事儿人?”说话的正是小白脸王勇。王勇和龙国涛本就是一个德性,臭味相投。再说,京城衙内圈子说大也不大,一次聚会,二人便认识了,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二人老子的职务也差不多,因此,王勇和龙国涛厮混在一块儿,轻松之极,远没和江朝天那伙儿人在一起时的压力。

这次王勇和龙国涛恰好又同时获人邀请,下到了江汉省,远途所过、所见,无不是鲜花和掌声。这般声势,早让二人得意得忘乎所以,大觉满天下除了四九城,大可去得。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所见所遇,无不对二人恭敬守礼。让二人想找个人踩踩,摆摆威风的愿望始终没能达成。

这会儿,有人自己撞了上来,龙、王二人又怎会轻易放过。眼前的赵国栋一看就是官员,踩平民已经让二人没了什么成就感,踩官员才能让二人骨子里的高人一等的虚荣获得满足。

“大黄?你让我和这狗道歉!!!”赵国栋的音量陡然抬高,右手食指指着那狼狗,剧烈地颤抖起来。

“怎么,你还委屈?告诉你,咱们大黄所过之处,还没有人敢挡道,让你这老小子道个歉,怎么了?说罢,王勇又骂道:“什么tm的南湖春,还真当个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就是大礼堂,咱爷们儿也是想进就进。”

王勇说完,气势暴涨,一个飞脚,踹上了门边迎客用的青花瓷瓶。但听“喀嚓“一声脆响,霎时间,那两米来高、两人合抱粗细、精美异常的青花瓷瓶四分五裂,碎了一地。淡雅的青花缀在明黄的地毯上,非但没烘托出美感,反叫人只觉扎眼的难受。

“你…你….”赵国栋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身边的司机大吴见状,正要扑上去,替首长出气,门外又传来了一道浑厚的男声。

“国涛,小勇,抱歉,抱歉,来晚了,来晚了,刚交待点儿事情,给耽搁了。怎么还不进去?房间我已经定好了,最好的雅间呢。”来人是人未至,声先到。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说话的是个身材高大的胖子,五十岁左右模样。赵国栋见到来人,心中咯噔一声:竟然是他,这下可褶子了!来人正是赵国栋今天上午苦苦求见的分管轻工业的省革委王远山副主任。

王远山行到近前,但见瓷片满地,两拨人对峙,立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当下,屁股就歪到了龙国涛那边:“国栋同志,怎么回事?这两位青年俊彦可是咱们省里好不容易请来的客人,不可怠慢哟。”王远山倒是没说瞎话。眼下,他正忙着整合全省的棉纺厂,正需要财政部和轻工业部大力支持。而龙国涛的老子和王勇的老子分别是财政部和轻工业部的大员,龙、王二人也是他从京城邀请到江汉省的,打算走内部路线,达成目的。

“王主任,我…不是….”赵国栋郁闷至极,憋的红脸成了酱紫色。

“行了,不管谁对谁错,毕竟人家远来是客嘛。粟主任可是交代过,要我好好招待人家,你这样搞,岂不是违了粟主任的指示?”王远山面色不豫,声音转冷,竟然搬出了江汉省最大的一尊大佛。

这下,赵国栋终于顶不住了.要说单是王远山,他咬着牙,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可粟主任的炮仗脾气,是谁都知道的。要是真让粟主任有了不快,怕是以后他就不用这么辛苦忙着为地区跑上跑下,该哪儿凉快待哪儿去了。赵国栋满腹屈辱,心中咬牙,嘴唇急速跳动,几经权衡,嘴巴终于缓缓张开,正待出声道歉,身后却有叫声传来。

“赵主任,您好您好!来前,怎么也不通知一声,我们好下去迎你嘛。”声音浑厚温润,语带惊喜,听在龙国涛和王勇耳里却不啻九天惊雷。

赵国栋等人循声望来,但见一位衬衣军裤、面目英俊、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缓步走来,不是薛向又是何人?

此前,薛向虽不知道赵主任和龙国涛一伙儿起了什么龌龊,但眼见赵主任吃亏那是万万不能地。先不说他正好借此机会,同赵主任结个善缘;单说见着龙国涛和王勇这俩小子得瑟,他心中就来气。是以,薛向急步从二楼奔了下来,出得楼梯口,才放缓脚步,正好赶上眼前的这场大戏。

赵国栋不识薛向,扭过身来,立在当场,却也正好解了先前的尴尬。

“国涛、小勇,你们俩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王远山亦不识薛向,也懒得管薛向是谁,只是身边的龙国涛和王勇的脸色忽然有些不大对劲儿,便关切问出声来。

这会儿,龙国涛嘴巴张得老大,不住地搓揉眼睛,晶莹的口水吊出老长,满脸的难以置信;王勇的表情就别致得多,牙齿咯咯作响,身体像跳起了霹雳舞一般,无处不动。二人被王远山叫了一句,心神稍复,继而,同时在心里大骂开了:“王远山,你个老狗

的,叫,叫你m

。你不说,也许他还没发现老子,老子撒腿就溜了…..当然,二人不可能心有灵犀,同时骂出这句话,只是其中怨念化成语言大致如此。

就在王远山说话的空当,薛向已握住了满眼茫然的赵国栋的大手,用力摇晃起来。待王远山话落,薛向掉转头来,故作惊讶:“小涛,小勇,你俩何时来的江汉,怎么不通知我?我好去接你们呀。”

薛向此言一出,众人又是各般心思。这会儿,赵国栋也大概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就是陈道口中的“薛向”,但还没想起来就是那个京城下到自己辖区山村的大队长。此刻,他满脑子想的就是:你们认识就好,待会儿说开了,也免我丢脸;龙国涛心中刚骂完王远山,又暗叫晦气,真tm的寸,到哪儿都能遇上。还小涛小涛的叫,老子跟你有这么熟么,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还不如tm的叫老子的外号小水蛇呢;王勇身子虽然定住了,心里却冰寒一片,要说在四九城,他最畏惧谁,不是江朝天,反而是眼前一巴掌将他满嘴牙齿扇了精光的大魔头薛向。此时相遇,王勇只觉掉进了魔窟。

王远山年老成精,看龙国涛和王勇脸色阴晴不定,哪里还不明白薛向这是在说反话,立时出言道:“小同志,迎接不迎接地,人家反正已经到了。你若是和国涛、小勇有旧,稍后再叙。我们这儿有正事儿要办。”王远山如此言语,还是看在薛向不怵龙国涛和王勇的份儿上,带了三分客气。

哪知道不等薛向回应,王勇先炸了,两排新补的白细烤瓷牙急速地开合道:“老王,少叨逼叨,三哥讲话,你听着就是,没叫说话,就别说话。”训完王远山,又扭头冲懵头懵脑地龙国涛来一句:是吧,国涛?”

王勇虽不知道龙国涛和薛向相识与否,但看龙国涛此时的脸色,也猜出来一二,准是和自己一样,得罪过三哥。所以,最后一问,也把龙国涛捎上,打得就是栽面儿,也不止栽我一个的主意。王勇的家族也算是京城的小世家,他老子是轻工业部的二把手,权柄不小。虽说论级别,和王远山也不过平级,可终究底蕴深厚。

原本,王勇称呼王远山也是一口一个“王叔”,虽不见得多亲热,也算是尽到礼数了。可这会儿,王勇只觉王远山不知天高地厚,把自己掺和进三哥的事儿里,那简直是把自己往魔窟里踹。他王勇不炸毛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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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强援?(求月票)

~.-~第五十二章强援?(求月票)

要说王勇这号衙内,从来是,只服比他厉害的衙内,不鸟官员。就算你的官做到让他老子都需要仰望的程度,他也不过是敬而远之罢了,绝对不会觉得你有多了不起。因此,王勇炸毛之后,敢如此喝叱王远山,也就说得通了。

王远山听了王勇的二愣子话,差点没把鼻子给气歪了,眼珠子瞬间转红,嘴巴喘得风箱也似,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没了头绪。不说王远山,全场都被王勇这反戈一击,给击得眼冒金星。赵国栋并着秘书、司机,后跟来的洪天发一众,甚至龙国涛身后的两名军人都看着薛向和王勇,全傻了眼。众人完全无法理解,为何先前还气焰滔天的王勇,见了薛向,怎么老实地活像幼儿园的乖孩子。

“小勇,怎么说话呢,快给王主任道歉。”薛向可不愿意平白无故地结下个大敌,自己还得在江汉省的地头上混呢,莫名其妙就得罪一省高官,那是蠢事儿。

王勇闻言,心中大骂“老子这可都是为了你啊”,嘴上却还是麻溜儿地开了腔:“呵呵,王叔,莫怪,莫怪,刚才小侄一口痰气迷了心。您若是不解气,打我俩耳刮子,解解气。”说罢,王勇还真把一张嫩白的小脸儿凑了过去。

王远山久历宦海,这点城府还是有的,何况正有求于人,嘻哈几句,便将此事遮应过去,心中对薛向的来历却是大起惊疑:使唤王勇这等恶少,如呼鸡唤哥一般,到底是何方神圣?

说实话,薛向还真不是来耍衙内威风的,赵国栋和王远山在此,也轮不着他耍威风。眼下,他已入宦海,再不能像从前那般毫无顾忌,不注意影响和风评。因此,他才要替王远山挽回面皮,免得这事儿传了出去,就走了味儿,让人说他薛某人不知礼数,衙内作风。

“汪汪,汪汪….”众人正无话之际,龙国涛身边的狼狗忽然狂吠了起来,许是觉察到主人愤怒的根源,竟直冲着薛向狂叫。

薛向不理狼狗,却笑吟吟地盯着这畜牲的主人。龙国涛自薛向现身后,就一直没说过话。要说他对薛向的恨意,绝对是横绝江海。可自那日在长征,又挨了薛向一顿胖揍后,他潜意识里竟是绝少想着报仇,而是有意无意地避着薛向。龙国涛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地撞上薛向,心中惴惴之余,只想着快点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小涛啊,我小时候被狗咬过,长大了还是怕狗。你看,是你自己把它弄走,还是我亲自把它弄走。”薛向脸上笑容不减,冲龙国涛说罢,又冲龙国涛身后的两名战士喊道:“两位兄弟,辛苦点,麻烦把这畜牲给拖出去。我替小涛做个主,中午就用它给你们加个荤菜。”

龙国涛握着狗绳的手指捏得泛白,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他身边的王勇却是急了,生怕龙国涛惹怒了薛向,害得他又遭了池鱼之殃,一把夺过龙国涛手中的绳索,塞进一个战士手中,招呼二人赶紧把狼狗牵出去。末了,还加句:“千万别让它再叫唤,再让这边听到声音,就吊死这畜牲。”

王勇呵斥完,又腆脸冲薛向笑道:“呵呵,三哥,呵呵,没想到在这地儿遇上您,真叫那个什么千里姻缘一线牵…..”

“噗嗤”

“噗嗤”

“…..”

无数声噗嗤声将王勇的话淹没,就连一直畏缩不前、站在外围的服务人员也抿嘴笑了起来,将方才肃杀的气氛冲淡不少。这会儿,王勇回过味而来,啪的一声脆响,给了自己一耳光,笑道:“呵呵,三哥莫怪,小时候尽跟着小将们瞎闹腾,没念过几年书,莫怪莫怪。”

众人听了这响亮的耳光,立时止住了笑声,心中暗暗打鼓,皆朝薛向看去。实是不知这个一直笑眯眯的年轻人怎么那么可怕,先前那么嚣张的人这会儿不过说错了个成语,居然一巴掌给自己脸上扇出到红印来。

薛向倒是没心思继续跟王勇和龙国涛为难。他还得赶夜路回靠山屯,可没功夫在这儿瞎耗,挥手阻住王勇喋喋不休的马屁,朝王远山伸出手道:“王主任,您好,先前失礼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薛向,是荆口地区承天县胡家街区快活铺人民公社的副主任,兼任靠山屯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初次见面,方才真是冒犯了。”

王远山闻得薛向致歉,满脸烟火立时化作风光月霁,一把握住了薛向的大手,还未来得及说话,久未开言的龙国涛竟抢了先:“你说什么,你当队…队…队长!“龙国涛满脸的难以置信。他脑子里陡然跳出两个形象,一个白衣飘飘、满脸倨傲的公子和一个衣衫褴褛、弯腰挥锄的农夫。可这两个形象无论如何也难以重叠,搅得他脑子乱成一团。

龙国涛话音方落,大门口又跳进一个长脸汉子来。那汉子三四十岁左右模样,服装俨然,步履极快,进得门来冲王远山问声好,便瞅见了地上破碎的瓷片,立时面色大变,不及问是谁干的,扭头冲不远处的一众工作人员吼道:“快快快,赶紧把瓷片子收走,一分钟,一分钟,只有一分钟时间,干不完,全体扣工资。”

四周的工作人员闻听那长脸汉子的喊声,一窝蜂的朝那堆碎瓷片奔来,二三十人齐上阵,十几秒功夫,便将地毯上的碎瓷片清拣一空。那长脸汉子指挥众工作人员收拾完碎瓷片后,又奔至王远山近前,喊道:“王主任,快快….”

那长脸汉子“快”字没说完,门外便传来脚步声,王远山回看一眼,猛地松了薛向的手,奔了出去。薛向的眼神也跟出门外,但见门外黑压压一大群人正朝南湖春大门行来。

那长脸汉子窥见来人,慌忙喊着“列队,列队”。其实不用他喊,众人已自觉列成队列了。你道怎的?原来,门外众人围在中心的两人中,那个身材高大、气势威猛的老人正是江汉省革委会主任粟大兴。此处皆是江汉省干部,又岂能不识全省一把手?而粟大兴身边的那人,身材矮小,面带愁苦,众人虽然不识,但却知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你道怎的?原来那人竟还领先粟大兴半步,这在官场,就是身份、地位的体现啊!

洪天发一众也站进了队列里,人人面色通红,显是对能有幸和粟主任以及中央大官来了个突如其来的遭遇,兴奋不已。薛向却没什么兴奋的感觉,只觉今天倒是个有趣的日子,他乡遇故知,一遇竟还是三位。原来那身材矮小、面容愁苦的老人正是新任中z部部长振华同志,薛向在梅园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薛向此来汉水,纯是为了完成耿福林之托,眼见已经和赵主任搭上线了,自不愿再起波澜,遂也隐进了队列中。薛向刚在门边寻了个隐蔽的位置,藏好身子,外面的官员大军便“攻进”了南湖春的大门。

“粟主任好!”

众人声音整齐、响亮,齐齐冲粟大兴问好。

粟大兴闻言,皱皱眉头,冲那长脸汉子叱道:“怎么回事儿,不是说了不准搞迎接的么?怎么还整出这么大阵势?就算搞迎接,欢迎我这个主人算怎么回事儿?振华同志远到是客嘛!”粟大兴年逾六旬,却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叱声满屋皆闻。

那长脸汉子被叱得面红耳赤,却又不能解释说“事发突然”、“事起仓促”云云。粟大兴却是误会了,众人之所以将问候声,皆给了他个江汉省的“官员总瓢把子“了,实乃是振华同志在党内一直低调,先前又一直负责团中央的工作,声名不显,调任中组部部长任上才不过三月,在报纸和电视上也是极少露面,众人压根儿就不认识。

见众人被粟大兴叱得低了脑袋,振华同志笑道:“大兴同志,同志们这不是还不认识我嘛!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下回我再来的时候,同志们要是都喊‘振华同志好‘,到时,恐怕你粟主任恐怕又得吃醋喽。”振华同志一番和蔼可亲的俏皮话说得众人都乐了,将先前的沉闷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振华同志正待伸出手来,同列队欢迎的同志们握手,挤在和薛向对门的龙国涛忽然跳了出来:“粟伯伯,我是龙国涛,我爸爸叫我到江汉了,代他向您问好。”

粟大兴转过头来,略一愣神,冲这个不合时宜跳出来地龙国涛笑道:“是国涛啊,你好你好!来江汉几天,你粟伯伯一直忙,都没时间陪你呀,回去可别跟你爸爸说嘴啊。”粟大兴原本是太行山上的土匪,后来参加了八路军,也一直在太行军分区。龙在田也在太行山区干过一段连指导员,两人虽未共事,却称得上老相识。又兼龙在田眼下位居财政部副部长,论级别,虽较粟大兴低了半级;可论实权,还真说不上谁高谁低。更何况,龙在田在中央核心部委,粟大兴在地方,终究是粟大兴用得着龙在田的时候多。因此,粟大兴对龙国涛这个不识大体的衙内,以礼相待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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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震翻

第五十三章震翻

龙国涛陡得强援,心中欢喜地快要炸开一般:你薛向不是牛么,不是能打么,现在动我下试试?你小子就是贱骨头,干什么不好,脑子有毛病,去山沟沟里混tm个队长。进了官场这圈子,就别怪老子拿官场上的那一套整你,现在小爷就给你上点儿眼药。

一念至此,龙国涛冲粟大兴诉道:“粟伯伯,我有问题要反应!你们江汉省某些干部,工作时间,擅离职守。”

粟大兴眉头大皱:“噢?是谁呀!”粟大兴嘴上应着龙国涛,心中对这小子已有了三分不喜。想来也是,任谁也不希望在中央大员面前,被爆家丑。

“是他!他叫薛向,是你们江汉省某生产大队的大队长。粟伯伯,您说说,一个大队长,不年不节的,离开生产队,到省城瞎掺和,算怎么回事儿?我强烈要求您处分他。”龙国涛说得唾沫横飞,兴奋得眼珠子几乎都要凸出来了。

众人闻言,皆觉龙国涛这种做法不合时宜之极,有些事儿本就不能端上台面。你要告刁状,可以找机会背地里告嘛!当着中央领导的面,这哪里是告某人,简直是一竿子戳翻咱江汉省一船人

。薛向没想到龙国涛竟敢玩儿这手,心头恼怒,却也不得不站出来,毕竟被上百双眼睛同时盯着,想躲也没法儿躲啊。龙国涛指来的时候,那指头仿佛有魔力,挤在薛向身边的人群,慌忙辟开个圈子,似乎薛向身上长着倒戳的横刺。

薛向冷冷盯了龙国涛一眼,缓步出了圈子,径直朝振华同志走来。此刻,振华同志也发现了他,愁苦的老脸上竟放出一分光彩,慢步朝他行来,老远伸出手来,笑道:“是小薛啊,没想到此下江汉,竟逢故人。怎么,你小子还不想见我?一个劲儿的往人群里躲作甚,要不是小朋友指认,还真寻不到你呢。”振华同志对薛向映像深刻之极,那日薛向在梅园的一席谈话,虽说不着边际,但在振华同志心头,却翻起百丈狂澜。那日后,振华同志翻阅了无数马列理论专著,想给薛向的故事找出理论支撑,奈何时间紧短,至今仍无头绪。

振华同志的一声“小薛”,可是震翻了薛向的熟人无数。振华同志是什么人?那是中央组织部部长,一只脚已经踩进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行列。能得他一声亲切的“小薛”,那该是多荣耀啊!

门内的耿福林、洪天发、苏星河一众心中齐齐叫起了“果然”和“竟然”。这“果然”则是叹薛向果然是衙内之属,而这“竟然”则是惊叹薛向竟然是能得振华同志这等人物称呼一声“小薛”的大衙内;门外的汉水市革委主任胡黎明则是迷迷瞪瞪地看着薛向,心中惊起滔天风浪,忽然心头悔意如潮:怎么马栋梁把薛向到来的传给自己的时候,自己居然鬼迷心窍要去迎接什么振华部长,可振华部长是自己能迎得上的么?失策啊失策;这边胡黎明心中大叫失策,他前方的陈道也微眯着双眼,盯着门内薛向和振华同志紧握的双手,心中也暗自称奇,不知薛向还有多少底牌未露。

薛向见振华同志伸出手来,步履骤急,几步上前,双手伸出,握住了振华同志那只枯瘦的大手,笑道:“首长好!哪里是不想见您啊,是同志们都想和您握手,太热情了,就把我挤到后面去了。”

振华同志含笑望着薛向,扭头冲粟大兴道:“大兴同志,怎么样,小家伙来江汉没闹腾你吧?”

粟大兴摩挲下花白的寸头,笑道:“怎么没闹腾!好家伙,这小子第一次来汉水,就给咱全汉水人民演了场大马戏。振华同志啊,你是不知道当时的场面多壮观,真个快赶上解放军进城的阵势了。”说完,粟大兴又扭头冲薛向道:“小家伙,没冤枉你吧?”

薛向闻言,难得红了下脸。振华同志看出他的窘态,拍拍他肩膀道:“你呀,到哪儿都不安生!怎么?方才我还听见有人告你这小小队长擅离职守,我看就没告错嘛。你看看你,下去也有小半年了,还是一副公子哥模样,皮肤都没晒黑嘛,一准儿是偷懒来着。”批完,振华同志又扭头,转向龙国涛所在的方位,正待说话,哪里还有龙国涛的影子。

………………

“国涛,你慢点儿,慢点儿!你md,你狗r胆子真是长毛了,敢当着三哥的面儿,告他的刁状!我看你狗r的,是没吃够三哥的苦头吧。”

龙国涛沿着南湖大道,在头前跑得飞快。王勇在后面紧赶慢赶,追之不上,边追边喊,憋得惨白的小脸儿通红。

龙国涛只顾埋头狂奔,似乎身后有凶兽在狂追一般。王勇追得火起,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便砸了过去。王勇准头甚好,一砖头正好砸在龙国涛的肩头。龙国涛被砸得一个踉跄,停住了身子,转头吼道:“你mb要死啊,拿转头砸老子。”

王勇紧跑几步,到得近前,怒道:“你mb的,还说老子,你狗r的失心疯了,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告他?既然有胆儿告,你小子跑什么?”

“跑什么?你没看到振华部长和那小子的亲热样儿,这状还能赢么?老子不跑,等着挨揍啊!”龙国涛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王勇。

王勇见龙国涛这般眼神,心头怒火更炽:“你mb的,有你这么干事儿的么?你狗r的要告状,怎么先不和老子说说一声。老子好及时跑路啊!这下好了,把老子也带沟里去了,下次,他回了四九城,指不定怎么收拾老子呢。”

龙国涛嗤道:“怕个屁!那小子现在失心疯,混tm个队长,等他混到京城,谁tm知道是猴年马月,难不成他还能追到京城来打老子。再说,只要他回京,老子就出京,不跟他打照面儿总行吧?怕个球啊!”

“怕个球!好大的口气,你狗r的不怕,跑啥?就算你不怕,牵扯老子做啥,老子可不想一辈子躲躲藏藏。你是不知道他的厉害,老子实话跟你说吧,老子满嘴镶的都是假牙。真牙都被他一巴掌给卸干净了,老子可不想再去镶二道牙。”王勇鼓着腮帮子,瞪着龙国涛,满脸戾气。

龙国涛哂笑一声,张开嘴,指着自己牙齿,哂道:“别以为就你tm吃过苦头,比老子,你还差远了。看见没,四颗门牙全是新补的。”

王勇正要说话,却被龙国涛挥手阻住,指着自己左侧额头,掀开一缕长发:“别跟老子说什么你是掉了一嘴,老子只掉了四颗。看到没,这就是那小子十岁的时候,那老子的军刀给老子开得瓢!跟老子比,你还差远了!”

王勇盯着那寸许长短、殷虹外翻的疤痕,打了个寒颤,再没了言语,沉默良久,开口道:“国涛,到时候他回京城,你逃得时候,千万得带上兄弟我啊!我怕…..”

………….

龙国涛和王勇这边玩着“谁敢比我惨”的游戏之际,南湖春这边的欢迎仪式也进入了尾声。少了龙国涛这个搅屎棍子兼原告,再加上龙国涛给薛向按的“擅离职守”的罪名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薛向被振华同志似调笑似批评的教训了几句,便算遮应了过去。

在场迎接的官员和工作人员如此之多,振华同志自然不能只顾着和薛向叙旧,而冷落他人。他拍拍薛向的肩膀,便跟着粟大兴朝两边的欢迎队列行去。因着欢迎的人实在太多,一场手握下来,足足耗去了半个钟头。

欢迎仪式结束,在此地就餐而恰逢其会的官员和南湖春工作人员组成的队列也随之散去。这会儿,任谁都知道南湖春已不是吃饭的地儿了,不用人招呼,先前准备此处就餐的官员齐齐朝门外行去。此刻,薛向已和洪天发、耿福林等人在一侧大厅聚齐,却无人说话。众人脸上皆满是潮红,显是激动已经,心潮未退,全盯着薛向,眼眸之间满是神彩。

“赵主任,我来给您介绍下,这位是省人事厅军转干安置处的苏星河处长,这位是人事厅综合办公室的刘勇主任,这位是汉水市洪山区公安局的那栋梁局长。剩下的三位加我都是您麾下的大将小兵,自不用我饶舌了。”薛向依次指过苏星河、刘勇、马栋梁给赵国栋作了介绍。

赵国栋红光满面,先前的郁气一扫而空,和苏星河三人握罢手,冲薛向笑道:“你呀,净瞎说!什么我的大将小兵,我看都是组织的大将,没有小兵嘛。”赵国栋现下完全知晓了薛向是何许人也,就上次为其说过话的那个从京城下到山沟的小年轻嘛。

当时赵国栋只是隐约觉得一个年轻人从京城下人到山沟沟里,其中必有隐情,所以才可有可无地替薛向言语了几句。哪知道,这随口的言语竟结下一段善缘。而这段善缘,今儿个保全了他的面子不说,竟还有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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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晚宴

第五十四章晚宴

难得赵国栋这正厅大员说了个玩笑,不管可不可乐,众人自然少不得应景儿的笑上几声。众人正低声浅笑,背后又传来了话音:“笑什么呢,这么开心!薛向同志真是走到哪儿,欢乐就跟在哪儿啊。”若是这话让王勇听见,准得啐说话的人一脸,分别是三哥走到哪儿,恐惧就跟到哪儿嘛。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个红脸胖子朝这边步来。薛向却是相识,来人正是汉水市革委主任胡黎明。薛向紧走急步,迎上前去,伸手和胡黎明握住:“胡主任,幸会幸会!”

胡黎明眉头一皱,哼道:“说什么幸会,你薛向同志到汉水,连招呼也同我不打一声,忒也让人寒心了吧。”胡黎明这番做作,却是自然之极,不是几十年的官油子,绝对做不到此种返璞归真的程度。马栋梁分明已经暗中通知他薛向到来的消息,可他却忙着去迎接中央高官,这会儿反过来责怪薛向。但人家这番责怪,却夹着扑面而来的亲热,让人听得暖心。

薛向暗赞一声,又拉着胡黎明,给赵国栋介绍。众人寒暄之际,陈道也赶了过来。一大帮大小官僚,旧友新朋,寒暄起来,没完没了。官场规矩,本来就多,诸人本不是什么相熟的朋友,全因薛向这个桥梁结在一起,那礼数更是轻慢不得。

众人寒暄之际,薛向抬手看表,已经六点半了,再折腾下去,说不定今晚就回不去了。薛向正准备开口招呼众人,该吃晚饭了,忽然,先前的那长脸汉子奔了过来,到得近前,便道:“薛向同志,振华首长问你方不方便,若是方便,让你参加晚宴。”先前振华同志和薛向的亲热,这长脸汉子也看在眼里。此刻,他盯着薛向,更是满脸的艳羡,心里却是嘀咕自家祖坟怎么就没这么生发。

“噢,你代我谢谢振华同志,就说我这边还有急事儿,晚上还得赶回靠山屯,就不参加了。”薛向之所以婉拒,一来,他知道振华同志此次邀请,不过是出于礼节。恐怕是振华首长顾虑下次和自己在老首长那里碰面,不好看。若是真要邀请他薛向,怎会问有没有空?以振华同志的地位,何须如此多言。当然,薛向自不会为这个,怨怼振华同志。本来嘛,满桌子省部高官,他一个毛头小子挤进去算怎么回事儿。二来,他是真急着回靠山屯。眼下,耿福林的事儿又才办了一半儿,自不能撒手不管。

薛向的答话,让那长脸汉子好一阵愣神,险些没脱口而出“你再说一遍”。他实在难以想象有人会拒绝此等邀请,那邀请之人可是中央组织部部长,比粟主任的官还大啊。若不是那长脸汉子还有几分自制,几乎要扯着薛向的耳朵问十万遍“为什么”。

薛向见长脸汉子呆立不语,拍拍他的肩膀,又说声“多谢”。那长脸汉子方才回过神儿来,失魂落魄地复命去也。

“薛向同志,实在是不该啊!这我可得批评你,振华首长的邀请,怎能拒绝?“赵国栋几乎是颤抖着声音说出来的。他实在没想到,薛向能和振华同志熟捻到如此程度(不熟捻,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拒绝么)。在他想来,薛向之所以拒绝振华首长的邀请,定是为了陪自己。这是多大的面子啊!一念至此,竟让他生出几分感动来。

薛向笑着客套几句,便说该吃晚饭了。现下,诸人都知道南湖春非是久留之地,便都说另寻个僻静的地方,好好聚聚。胡黎明抢先说市革委食堂不错,环境优雅,掌勺的师傅手艺也是一绝。

众人聚会,吃饭倒是其次,交际却是主因,自不会多有挑剔。耿福林闻言,不住拿眼去看薛向,意思是:我还要请客呢,去了食堂,怎么结账?

薛向会意,笑道:“胡主任点的地方,自是不会有错。但是咱得说好了,这回可轮不上你们汉水的地主结账,得让咱们荆口来的客人做一回东。”说罢,又冲赵国栋道:“赵主任,您说呢?”

“对对!,这个头筹咱们荆口人是无论如何得护住,没得说,今晚我来做东。”说罢,赵国栋又笑道:“天发、福林、光明,你们三位该不会和我争吧?”这三位都是他麾下,自是一叠声地应是。

耿福林不解其意,朝薛向看去,迎来的正是薛向的眼神儿。耿福林心思通透,霎那之间,便明白了薛向的意思:这是要赵国栋请客,让自己结账啊!这样一来,既送赵国栋人情,又表明了自己心意,端得是一箭双雕的好手段。

众人又说笑几句,便出了南湖春大门,门外早有数量吉普等候,上得车来,片刻功夫,就到了汉水市革委食堂。此间说是食堂,不若说是座幽静的小院。其内林茂竹修,碧草成茵,果真优雅宜人。

到得地头,胡黎明化身主人,招呼众人择取雅室。此刻已近七点,早过了吃晚饭的钟点,是以此地无有食客,静寂非常。胡黎明引着众人浏览雅室,让众人确定就餐的居所。此间,有资格定调的,就只陈道和赵国栋二人。因着赵国栋要做东,众人皆推他定调。

赵国栋客气几句,不再推辞,指着庭院中央的凉亭道:“明月如轮,清辉漫散,更兼草树幽香,庭院深深,咱们何妨一效古人,就在这月下,小酌一番如何?我可不怕人家批我小资产阶级情调严重。”

“什么小资产阶级嘛,这月亮又不是资产阶级独有的,咱们无产阶级照样能欣赏的嘛。”胡黎明笑着回应,又冲身边的工作人员低语几句,便来招呼众人落在。

凉亭很是宽大,中间原设的石凳、石桌自然不可能容下这十来人就餐,便差人将石凳挪去,换上了一方黄花梨的八仙桌和十来张八仙椅。众人落座不久,杯盘碗碟,并着各式菜肴便堆满了一桌子。

第一杯酒无甚新意,共饮庆相聚。自第二杯酒开始,场面上的气氛渐渐浓烈起来。众人或敬酒,或陪酒,忙得不亦乐乎。按说薛向在此间官职最低,可他却隐隐约约成了整桌的焦点,各种敬酒总是恰到好处地袭来。这杯刚过,那杯又来,众人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可整个流程却有自然至极,不着痕迹。

薛向酒量甚宏,杯来壶往,反反复复饮下二三十杯,也不改皮色。趁着众人互敬的空当,薛向拉过耿福林和陈光明,来敬赵国栋。薛向此举,赵国栋宦海沉浮几十年哪里还不明白,心念电转,便知晓必为耿、陈二人而来。

赵国栋冲三人一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福林和光明都是好同志,在承天县的工作也是有目共睹的,组织上都是看得见的。语至此处,话锋一转:“哈哈,喝酒喝酒,你们看我,什么时候都不忘谈公事。来来来,光你们敬我可是不行,我也得回敬一个。薛向同志,你年轻力壮,可要多挑担子。我一个,你可得陪俩哟。”

赵国栋前半句话的意思,三人都明了于胸。耿、陈二人见事成,激动得满脸通红。耿福林拿过酒壶,替赵国栋满上,又给自己和陈光明并薛向满上,也不管赵国栋喝没喝,自个儿先连干三杯,陈光明自是有样学样。

赵国栋冲二人点头,浅嗫一口,算是表示了个意思。又提过酒壶给自己加满,笑着和薛向一碰杯,一饮而尽,饮罢,倒转酒杯,笑道:“薛向同志,我先干为敬,可是该你喽噢。”赵国栋明目张胆地差别对待,耿福林和陈光明自不会吃这个飞醋,就凭振华同志能主动叫一声“小薛”,就值得赵国栋如此。二人思忖:恐怕赵主任特意要小薛和二杯对他一杯,也不过是遮掩他以大敬小的尴尬罢了。

敬罢赵国栋,薛向又回了原位。他趁着敬赵国栋的空当,歇息了一阵儿,马栋梁和刘勇几个地位稍低者,可是正瞅着机会呢,自然是见缝插针,迎了上来,又是新一轮的敬酒开始。

天上明月如盘,清冷静寂;亭间诸人觥筹交错,喧哗尽欢。好几轮酒下来,众人终于各自坐回了原位,或聊天,或吃菜,才稍稍有了些吃饭的模样。

一晚上,陈道就坐在原位,别人敬酒,他喝,但绝不起身回敬,除了遥敬过赵国栋和薛向一杯,其余人等盖未给面子,似乎心绪不佳。忽然,陈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开了腔:“小薛,这次开会,老爷子就没和你通话?”

此间只有陈道称薛向为“小薛”,余者无不称呼“薛向同志”以示尊重和亲热。众人一直好奇陈道为何这般称呼,均猜陈道必是和薛向有亲。此时陈道突然引出个“老爷子”,众人齐齐停杯、搁著、止话,好奇心瞬间迸发,顷耳,凝神,来听这绝顶的秘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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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亲热

第五十五章亲热

之所以说是秘闻,实乃是众人对薛向的身份好奇到骨子里了。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在自家办公室,将头皮挠破,把京城各大有名号的世家想了个遍,愣是没搜出个姓薛的。但观薛向今日的威风,若说不是高门大户子弟,无论如何也难叫人信服。

“通了,不过是些老生常谈。”薛向知道陈道口中的开会,指的是十届三中全会。这次大会虽说在历史上名声不显,却是有着非同寻常的历史意义。老首长正是在这次会上复出,这次会议也算是对来年那场载入史册的盛会作了必要的准备。.

不过,安氏并未掺和进这次博弈,不知陈道为何问起,且是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问起。

陈道又饮尽一杯酒,语带微醺:“老爷子有没有提我?”

看来陈道是醉了,问得何其幼稚,哪里还有平日的城府和精明。薛向略一沉吟,便知如何作答:“提了,有批评有表扬,总得来说,老爷子大概是希望您沉下心来做工作吧。”这会儿,薛向已猜到陈道何故此般模样,应该是他的连襟左丘明由江淮省革委副主任调任铁道部副部长,让他受了刺激。

“沉下心来工作?呵呵,我的老岳父啊!二哥进了中宣部常务副,三哥升了c军副军长,就连我那个满腹膏粱的大姐夫也当上了中央部委的副部长,却叫我在地方一磨好几年,还让我沉下心来!小薛,你说凭什么,我陈道哪点儿不如他们。剿灭小团体的那晚,你也在,你实话实说,除了你小薛的智谋略胜我一筹外,他们三个可能跟我比?为什么,为什么…..”陈道抱着酒壶狂饮一口,竟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饶亭奔走起来,身子如蹈舟海上,起伏不定,似乎随时就要跌倒。

薛向慌忙上前,将陈道扶住,大手一捏他脖颈处的玉枕穴,陈道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薛向是不知道该说陈道心眼小,还是官瘾重。当然,当官的没一个不盼着升官的,可也不该孜孜以求到此种程度啊。前番博弈,陈道已经由平阳地区革委副主任调任省府汉水地区革委第一副主任,级别虽未上升,可任谁也知道是实打实地升迁呀。才过了几个月,见了自个儿姐夫调任中央部委,就吃飞醋,实在是不应当。

薛向倒是误会陈道了,他远把陈道所求想得低了。陈道是什么人物,那可是自负阅尽三千年权变之术的家伙,岂会量小至此?陈道非是妒忌左丘明高升,而是失落在老爷子那里没有位置。他可是一心想着有朝一日能接过安氏大旗,可现如今,自觉在老爷子心中一点存在感也无,怎不叫他神伤、失落!

薛向按晕陈道后,便招来工作人员,未及开口,胡黎明便抢先喝叱开了。胡黎明这一发话,声势自是不同,数息功夫,竟弄来了一副简易担架,众工作人员便将昏睡不醒的陈道,抬去卧室不提。

众人重新落座,再无一人说话,皆拿眼睛或盯着筷子,或望着酒杯,或凝着桌面,面色沉重,不知在想些什么。还是薛向出言打破沉闷:“呵呵,陈主任喝多了,醉话,醉话!”薛向知道这是陈道吐露天机,让众人心中起了涟漪。

既然薛向说是醉话,众人自不会去分辨。众人确信了陈道那是醉话,心中却是均想:醉话才是真话呢!

这会儿,众人中位高如赵国栋、胡黎明者,接触层次较高如苏星河、洪天发者,已经猜到了陈道口中的“老爷子”是谁,毕竟有了中宣部常务副这么明显的指向,还不明白,那就真该脱了官皮,回家种红薯去了。其实在座的都是人精,刘勇、马栋梁、耿福林、陈光明或许不知新上任的中宣部常务副部长是谁,却是都记在了心里,下去后,自会求证一番。

众人正无话之际,赵国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饮罢,将酒杯狠狠顿在桌上:“薛老弟,咱们在座的,都不算外人,跟老哥哥交个底如何?陈主任方才说剿灭小团体云云,你老弟真的掺和进去了?”

近来,赵国栋完全跟没了头的苍蝇似的。原来的靠山吴副主任已经快七十了,眼看着就要到站了。眼下,他真的快要成了浮萍之身,如何能不着急,要不然今天也不能被王远山如此拿捏。因此,得了陈道一句醉话,便似得了救命稻草,拼了命也要抓拿。

赵国栋小五十的年龄,居然猛地一改先前的“薛向同志”,而称“老弟”。除了薛向,没人觉得别扭。你道怎的?原来这会儿,满桌子的人全被赵国栋这一问,勾走了心神,皆是两眼直钩盯着薛向,等他剧透一点这顶级机密中的机密。

薛向没料到赵国栋竟如此直接,完全不顾厅级大员该有的矜持。可人家既然撕破遮羞布,问了出来,他自然得作答:“陈主任喝多了,纯是醉话.那种博弈,我一个毛头小子,怎么掺和得进去。”薛向答得半真半假,却未谎言。他只是替安氏出谋,带着安氏出了漩涡,还真没在剿灭小团体中出到多少力。那本是大势所趋的事儿,何用他来操心,且他也操不上心。

薛向的话不尽不实,让众人大失所望。赵国栋叹息一声,似是不满。胡黎明接过话头,也发言了:“老弟啊,你就别藏着掖着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呀。你道我一个小小的市县级主任,为啥忙前忙后地去接压根儿就够不着边的振华首长啊?那还不是急得!不怕你笑话,哥哥我这儿是急得已经上窜下跳了啊。咱们都知道你老弟来历不凡,就明说了吧,赵主任非是问你掺和小团体的事儿,就是问你老弟到底是哪座庙里出来的,咱哥儿几个也借个光,好烧烧香啊。”

胡黎明算是彻底捅破了纱窗,借着酒劲儿,将平日无论如何也说不口,且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胡黎明话里有话,却不是在场的人都能听懂的。薛向沉吟片刻,便知晓胡黎明为何要自爆“上窜下跳”,看来基层永远是最灵敏的。风初起于青萍之末,就被人家察觉了。十届三中全会刚刚结束不到一周,基层的干部就嗅出风声来。

胡黎明话罢,薛向端着酒杯不语,众人皆盯着他的酒杯出神。有知晓胡黎明纠结的,对这种纠结是感同身受;听不出其中意味的,确也知道其中隐情必不简单,更是屏住呼吸,等候薛向发言。

薛向知道,胡黎明定是为这次全会上清除“三种人”的呼声着急。不过却是多虑了,因为直到四年后,中央才会下达具体的政策。不过胡黎明这般形状却也正常,大风骤起,根基不固者,无有根脚者,身如浮萍者如何能经受得起?

薛向将手中的酒杯搁上了桌,笑道:“胡主任,稍安勿躁,不过才起了些许微风,聚不成风浪的,我…..”

薛向话没说话,胡黎明一拍桌子,站起身道:“什么赵主任,胡主任,用你们四九城的话说,你薛老弟也忒不地道了吧。这下,我算是知道了,你薛老弟出自高门大户,就瞧不起咱们这些土共。大伙儿说,是也不是!”

众人虽知道胡黎明是在作势,但哄堂的“是”字还是喊出口来。薛向无奈,自斟自饮三杯后,笑道:“小弟失言,罚酒三杯,算是赔罪了。既然胡老哥问起,大家伙儿又瞧得起我薛某人,我再藏着掖着,确实就不像话了。我就摊开了,说明了,也叫大伙儿宽心。”

见薛向说得郑重,且终于说到戏肉了,众人齐齐提了下板凳,有意无意地朝薛向这边挤来。薛向开言道:“这次会上,是有人提出要将‘造反起家的’、‘打砸抢的’、‘帮派思想严重’的人清理除革命队伍。但是阻力太大,这个提议没有通过。”

到这儿,薛向顿住了。因为不顿住也不行啊,在场的八个人,竟然有六个在剧烈的舒气,并拍着胸口,只有刘勇和马栋梁这二位级别稍低者只是面露惊容。也难怪众人如此,现下身居高位者,有几个能不和“三种人”沾边。

薛向就好似有意挑逗众人一般,待众人喘息已定,又道:“诸位也别掉以轻心,提议是被否了,可上面毕竟有了这个意思。诸位该活动的还是要接着活动。我估计三四年的空当,应该是有的。说句不好听的,诸位就算是笨鸟,先飞个三四年,总不至于还寻不到托庇之所吧。”

胡黎明苦笑一声,道:“薛老弟,你就别折腾你老哥哥我了,一大把年纪,可真是折腾不起哟。原以为风息浪止,原来是在慢慢聚敛成澜啊!按你老弟的意思,三四年后,必是狂风骤雨,哪颗大树能撑得住?说句自大的话,老哥我在咱们在座的诸位中,官位不算低吧。可就算这样,我连省里的线都没搭上,到时候能撑过去?除非是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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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上课

第五十六章上课

胡黎明这番言词,几乎是**裸地要卖身以投了。其余众人也好不到哪儿去,盯着薛向目光灼灼,似乎只要薛某人摇旗,众人就要纳头便拜一般。唯独赵国栋神色冷峻,捏着酒杯,昏黄的烛影下,却能清晰地窥见大拇指和食指已经捏得泛白。

不及薛向搭话,赵国栋道:“这次全会还讨论了南老的职务问题,莫不是因为南老的原因,才否了这个提议?”

薛向接道:“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中央的大体思路还是略知一二的。眼下,上层已有动议,工作重心得从抓阶斗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想来应该是这方便的原因,毕竟大局甫定,不宜大动干戈。”

说到此处,薛向竟站起身来,端起酒杯,话锋一转:“诸位,今日相聚,就是有缘。酒桌之上,咱们就不论官大官小,来,最后一个团圆酒喝了,就算交下个朋友。以后,谁若是有用到我薛某人的,但能有助,必不推辞!来,干!”

早在薛向端杯站起的霎那,诸人便知其意,皆将酒杯兑满,站起身来。薛向话罢,众人齐齐持杯朝中聚拢,砰的一碰杯,一饮而尽。

团圆酒喝罢,这场晚宴算是到了尾声。薛向是个大肚汉,一顿不吃饿得慌,也不管别人搁著停杯,要来一海碗米饭,兑了各种汤汁,肉末,拿筷子一搅拌,稀里呼噜吃了个痛快。酒足饭饱,薛向从桌上拿起烟盒,叼上支烟,见耿福林鬼祟地从先前的收银台处钻了出来,知结账的事儿了了,正待起身告辞。

赵国栋唤过在里间吃罢饭、闲坐的秘书,叫去结账。胡黎明闻言,老脸一虎,叫过收银的工作人员,大发虎威,说是帐从他工资上扣,绝对不能收别人的钱。那收银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被胡黎明唬得俊脸通红,却又不敢说帐已结了,呆立原地,拿脚直搓地面。

见胡黎明如此“耍赖”,赵国栋不乐意了,硬是吆喝秘书结账。这边要给,这边非不让收,正闹腾得热闹,耿福林凑到赵国栋耳边低语几句,后者乐了。胡黎明看出不对来,质问那收银员几句,才知竟是让人暗度陈仓了,大拍其腿,又是一阵牢骚不提。

薛向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众人闻言大惊,先前虽都听见薛向在南湖春对那长脸汉子说“晚上还要回靠山屯”,不过以为薛向是搪塞之词。哪知道他还真打算回去,这会儿已经九点多了,等到了靠山屯,怕不是半夜了。

薛向要走,胡黎明作为此间主人,自然要留,且不说此乃待客之道,他实是有太多的话要和薛向沟通。密室之内,才好交心嘛。是以,胡黎明上前就拉住薛向袖子,开始规劝,苏星河、刘勇、马栋梁三个汉水市的地头蛇也上前帮腔,非要把薛向留下。薛向心思剔透,反手握住胡黎明的肥手,用力悄悄捏了两下,意思是:你的事儿,我会放在心上。后者会意,松开了薛向袖子,嘴上却还是不住地劝着。

薛向回靠山屯,却有正事儿,因为明天正是希望养猪厂的肥猪出圈的日子,他这个厂长兼队长不在,算怎么回事儿。

众人见薛向去意甚坚,相劝不过,便齐齐将他送出门来。薛向这一要走,洪天发、耿福林、陈光明三人自也不会在汉水留宿。

薛向刚上得车来,赵国栋也挤了上来,挨着他坐下:“要走一起走,单独把我扔下算怎么回事儿,趁着月色,正好和薛老弟做个伴儿。”说罢,又扭头冲窗外道:“福林、光明,你们上我的车,那车宽敞,可比这个舒服多了。”

“那车舒服,您老怎么不坐,干嘛还跟咱们抢?”当然,耿福林和陈光明也只是腹诽,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先前在酒桌上,赵主任和你称兄道弟,回到荆口地区,那自然又是一番气象。赵主任一发话,耿、陈二人只好老老实实地上了后面那辆更新、更宽敞的吉普,至于舒坦与否,自己知道。

荆口地区一众人等皆上车后,两辆吉普轰然发动,薛向冲车窗外的苏星河、刘勇、马栋梁一招手,却是没见胡黎明。正待招呼洪天发开动,远处影影绰绰的灯火下,胡黎明奔了出来,肥胖的身子奔行极速,竟是灵活至极。

胡黎明人未近前,声先传至:“等等,等等。”声音未歇,人便到了窗外,冲薛向笑道:“薛老弟,不是说好了,慢行慢行,怎么这般惶急?你来汉水一趟不容易,老哥我给你准备些土特产,也好带回去尝尝鲜嘛。”说完,胡黎明冲赵国栋、洪天发和后边的耿福林、陈光明打个手势又道:“哥儿几个,可别埋怨我老胡偏心啊,实是薛老弟住得偏僻,我这边准备不足,几位的那份儿,稍后,我一准派人送到。”

做官先做人,胡黎明深得其中三味。他嘴上说得不是偏心,可这事儿明摆着就是偏心。送个礼物岂有按路程远近分的,薛向住的再远,又比耿、郭二人远多少?可人家胡黎明这般说出来,却是自然至极。你明着根本挑不出理儿来,还让他送礼的对象——薛向感觉到了被重视,可谓是匠心独运。

胡黎明从随后赶到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个半米长短的正方体纸箱,让洪天发打开驾驶室的车门,便放上了副驾驶的车座上。众人又是一阵寒暄、告别、挥手,洪天发方才发动机车,向远方驶去。

车子刚驶出汉水市,赵国栋就开口道:“薛老弟,先前吃饭的时候人多,你老哥我又是个要面子的人,很多话不方面说。这会儿,只有天发在侧,都不是外人。先前没说完的话,我还得接着说,你可别嫌我啰嗦。”

“先前您还说我见外,这会儿,您倒比我还见外!”

“成,老哥我就发回酒疯!要说这当官真不易啊,上面的话,你得听,不听不行!可按着上面的话,你办出了岔子,这责任你自个儿得替上面背着,不背也不行!上面吹什么号,咱们奏什么调,可上面一旦变了号,还奏先前调子的人就得跟着倒霉,你说当官容易么…..”

赵国栋借着酒意,一路絮叨不断,说了许多话。其中有牢骚,有感慨,有经验之谈…..薛向和洪天发只是间或虚应几句,都是他在讲。直到赵国栋半醉半玩笑地说“春节要去京城给薛向家的大人拜年”,被薛向应下后,又嘀咕了几句,竟呼噜噜起了鼾声。

赵国栋睡后,薛向和洪天发皆沉默不语,二人各样心肠。

洪天发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顶头上司、那个脚踏万丈祥云的赵主任露出此般憨态,心中惴惴之余,却是后悔起来。毕竟赵主任这般求着去拜访薛向这么一个下属,怎么想怎么没丢面子。而自己先前竟然阻了赵主人的司机驾驶这辆车,领导的糗事儿岂是好听的?

薛向则没有想赵国栋进京如何如何,毕竟如此明显的靠拢之意,他岂会听不出来。对于这种官场站队,靠拢,他自不会排斥,更不会拒绝。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他薛某人要在波诡云谲的官场安身立命,叱咤风云,没有一帮自己人那是万万不行的。主席尚且说过: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可见,派系无论何时也消弭不了的。他是在沉思,在回想,回想今天一天遭遇的各种官员,他们的所言所行。这些言行几乎是最生动的官场教材,真个给薛向这个官场新丁好好上上了一课。

尤其中陈道、胡黎明、赵国栋三人的言行,给薛向的印象最为深刻。这三人都算是踏进或迈向高官之列,今天的表现,却是胸无城府,一餐酒宴,便原型毕露。现在想来,陈道的醉酒失言,胡黎明的掏心掏肺,甚至就连身侧赵国栋的呼呼大睡,都各有其意。

陈道之意,怕是希望自己将他今天凄凉惨状,渗透给安老爷子,以期待重获关注。这招借力用力,当真使得不着痕迹;胡黎明之掏心掏肺,怕不是真的畏惧高层要清除“三种人”的号召。因为自己打听过胡黎明的来历,这是个军转干部,压根儿就不再“三种人”之属。他这般作势,只怕还是卖个破绽给自己,让自己有送他人情的由头,以此,来和自己结下情谊。此人精明至此,实在是让人惊叹;赵国栋的呼呼大睡,更是将尴尬掩饰得恰到好处。自己跟随顾长刀习武经年,对人的生命、作息体征,虽不说能察之毫末,但简单的真睡假睡,不用细看,但听呼吸便能判断得出。只怕赵国栋从头到尾脑子就是清醒的,今天的豪爽、称兄道弟,只是为了睡前这一句“去北京给你家老人拜年”做的铺垫。毕竟赵国栋和自己相识不足一天,前面的言行几乎都是为了拉近距离做得努力,装睡恐怕是为了掩饰这以大求小的尴尬。

天上明月浩荡,窗外夜风清爽,车内车外,除了这轰鸣的马达,再无其他声响。薛向闭目遐思,左手放在膝上,边敲打,边回想这一天的见闻。他把今晚吃饭的众人的言行细细想了一遍,越品越有滋味,越掰扯越见玄机。一路行来,两三个小时,竟叫这天生七窍玲珑的心的小子,将众人的言行一一剥解,悟出机锋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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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上课

第五十六章上课

胡黎明这番言词,几乎是**裸地要卖身以投了。其余众人也好不到哪儿去,盯着薛向目光灼灼,似乎只要薛某人摇旗,众人就要纳头便拜一般。唯独赵国栋神色冷峻,捏着酒杯,昏黄的烛影下,却能清晰地窥见大拇指和食指已经捏得泛白。

不及薛向搭话,赵国栋道:“这次全会还讨论了南老的职务问题,莫不是因为南老的原因,才否了这个提议?”

薛向接道:“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中央的大体思路还是略知一二的。眼下,上层已有动议,工作重心得从抓阶斗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想来应该是这方便的原因,毕竟大局甫定,不宜大动干戈。”

说到此处,薛向竟站起身来,端起酒杯,话锋一转:“诸位,今日相聚,就是有缘。酒桌之上,咱们就不论官大官小,来,最后一个团圆酒喝了,就算交下个朋友。以后,谁若是有用到我薛某人的,但能有助,必不推辞!来,干!”

早在薛向端杯站起的霎那,诸人便知其意,皆将酒杯兑满,站起身来。薛向话罢,众人齐齐持杯朝中聚拢,砰的一碰杯,一饮而尽。

团圆酒喝罢,这场晚宴算是到了尾声。薛向是个大肚汉,一顿不吃饿得慌,也不管别人搁著停杯,要来一海碗米饭,兑了各种汤汁,肉末,拿筷子一搅拌,稀里呼噜吃了个痛快。酒足饭饱,薛向从桌上拿起烟盒,叼上支烟,见耿福林鬼祟地从先前的收银台处钻了出来,知结账的事儿了了,正待起身告辞。

赵国栋唤过在里间吃罢饭、闲坐的秘书,叫去结账。胡黎明闻言,老脸一虎,叫过收银的工作人员,大发虎威,说是帐从他工资上扣,绝对不能收别人的钱。那收银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被胡黎明唬得俊脸通红,却又不敢说帐已结了,呆立原地,拿脚直搓地面。

见胡黎明如此“耍赖”,赵国栋不乐意了,硬是吆喝秘书结账。这边要给,这边非不让收,正闹腾得热闹,耿福林凑到赵国栋耳边低语几句,后者乐了。胡黎明看出不对来,质问那收银员几句,才知竟是让人暗度陈仓了,大拍其腿,又是一阵牢骚不提。

薛向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众人闻言大惊,先前虽都听见薛向在南湖春对那长脸汉子说“晚上还要回靠山屯”,不过以为薛向是搪塞之词。哪知道他还真打算回去,这会儿已经九点多了,等到了靠山屯,怕不是半夜了。

薛向要走,胡黎明作为此间主人,自然要留,且不说此乃待客之道,他实是有太多的话要和薛向沟通。密室之内,才好交心嘛。是以,胡黎明上前就拉住薛向袖子,开始规劝,苏星河、刘勇、马栋梁三个汉水市的地头蛇也上前帮腔,非要把薛向留下。薛向心思剔透,反手握住胡黎明的肥手,用力悄悄捏了两下,意思是:你的事儿,我会放在心上。后者会意,松开了薛向袖子,嘴上却还是不住地劝着。

薛向回靠山屯,却有正事儿,因为明天正是希望养猪厂的肥猪出圈的日子,他这个厂长兼队长不在,算怎么回事儿。

众人见薛向去意甚坚,相劝不过,便齐齐将他送出门来。薛向这一要走,洪天发、耿福林、陈光明三人自也不会在汉水留宿。

薛向刚上得车来,赵国栋也挤了上来,挨着他坐下:“要走一起走,单独把我扔下算怎么回事儿,趁着月色,正好和薛老弟做个伴儿。”说罢,又扭头冲窗外道:“福林、光明,你们上我的车,那车宽敞,可比这个舒服多了。”

“那车舒服,您老怎么不坐,干嘛还跟咱们抢?”当然,耿福林和陈光明也只是腹诽,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先前在酒桌上,赵主任和你称兄道弟,回到荆口地区,那自然又是一番气象。赵主任一发话,耿、陈二人只好老老实实地上了后面那辆更新、更宽敞的吉普,至于舒坦与否,自己知道。

荆口地区一众人等皆上车后,两辆吉普轰然发动,薛向冲车窗外的苏星河、刘勇、马栋梁一招手,却是没见胡黎明。正待招呼洪天发开动,远处影影绰绰的灯火下,胡黎明奔了出来,肥胖的身子奔行极速,竟是灵活至极。

胡黎明人未近前,声先传至:“等等,等等。”声音未歇,人便到了窗外,冲薛向笑道:“薛老弟,不是说好了,慢行慢行,怎么这般惶急?你来汉水一趟不容易,老哥我给你准备些土特产,也好带回去尝尝鲜嘛。”说完,胡黎明冲赵国栋、洪天发和后边的耿福林、陈光明打个手势又道:“哥儿几个,可别埋怨我老胡偏心啊,实是薛老弟住得偏僻,我这边准备不足,几位的那份儿,稍后,我一准派人送到。”

做官先做人,胡黎明深得其中三味。他嘴上说得不是偏心,可这事儿明摆着就是偏心。送个礼物岂有按路程远近分的,薛向住的再远,又比耿、郭二人远多少?可人家胡黎明这般说出来,却是自然至极。你明着根本挑不出理儿来,还让他送礼的对象——薛向感觉到了被重视,可谓是匠心独运。

胡黎明从随后赶到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个半米长短的正方体纸箱,让洪天发打开驾驶室的车门,便放上了副驾驶的车座上。众人又是一阵寒暄、告别、挥手,洪天发方才发动机车,向远方驶去。

车子刚驶出汉水市,赵国栋就开口道:“薛老弟,先前吃饭的时候人多,你老哥我又是个要面子的人,很多话不方面说。这会儿,只有天发在侧,都不是外人。先前没说完的话,我还得接着说,你可别嫌我啰嗦。”

“先前您还说我见外,这会儿,您倒比我还见外!”

“成,老哥我就发回酒疯!要说这当官真不易啊,上面的话,你得听,不听不行!可按着上面的话,你办出了岔子,这责任你自个儿得替上面背着,不背也不行!上面吹什么号,咱们奏什么调,可上面一旦变了号,还奏先前调子的人就得跟着倒霉,你说当官容易么…..”

赵国栋借着酒意,一路絮叨不断,说了许多话。其中有牢骚,有感慨,有经验之谈…..薛向和洪天发只是间或虚应几句,都是他在讲。直到赵国栋半醉半玩笑地说“春节要去京城给薛向家的大人拜年”,被薛向应下后,又嘀咕了几句,竟呼噜噜起了鼾声。

赵国栋睡后,薛向和洪天发皆沉默不语,二人各样心肠。

洪天发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顶头上司、那个脚踏万丈祥云的赵主任露出此般憨态,心中惴惴之余,却是后悔起来。毕竟赵主任这般求着去拜访薛向这么一个下属,怎么想怎么没丢面子。而自己先前竟然阻了赵主人的司机驾驶这辆车,领导的糗事儿岂是好听的?

薛向则没有想赵国栋进京如何如何,毕竟如此明显的靠拢之意,他岂会听不出来。对于这种官场站队,靠拢,他自不会排斥,更不会拒绝。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他薛某人要在波诡云谲的官场安身立命,叱咤风云,没有一帮自己人那是万万不行的。主席尚且说过: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可见,派系无论何时也消弭不了的。他是在沉思,在回想,回想今天一天遭遇的各种官员,他们的所言所行。这些言行几乎是最生动的官场教材,真个给薛向这个官场新丁好好上上了一课。

尤其中陈道、胡黎明、赵国栋三人的言行,给薛向的印象最为深刻。这三人都算是踏进或迈向高官之列,今天的表现,却是胸无城府,一餐酒宴,便原型毕露。现在想来,陈道的醉酒失言,胡黎明的掏心掏肺,甚至就连身侧赵国栋的呼呼大睡,都各有其意。

陈道之意,怕是希望自己将他今天凄凉惨状,渗透给安老爷子,以期待重获关注。这招借力用力,当真使得不着痕迹;胡黎明之掏心掏肺,怕不是真的畏惧高层要清除“三种人”的号召。因为自己打听过胡黎明的来历,这是个军转干部,压根儿就不再“三种人”之属。他这般作势,只怕还是卖个破绽给自己,让自己有送他人情的由头,以此,来和自己结下情谊。此人精明至此,实在是让人惊叹;赵国栋的呼呼大睡,更是将尴尬掩饰得恰到好处。自己跟随顾长刀习武经年,对人的生命、作息体征,虽不说能察之毫末,但简单的真睡假睡,不用细看,但听呼吸便能判断得出。只怕赵国栋从头到尾脑子就是清醒的,今天的豪爽、称兄道弟,只是为了睡前这一句“去北京给你家老人拜年”做的铺垫。毕竟赵国栋和自己相识不足一天,前面的言行几乎都是为了拉近距离做得努力,装睡恐怕是为了掩饰这以大求小的尴尬。

天上明月浩荡,窗外夜风清爽,车内车外,除了这轰鸣的马达,再无其他声响。薛向闭目遐思,左手放在膝上,边敲打,边回想这一天的见闻。他把今晚吃饭的众人的言行细细想了一遍,越品越有滋味,越掰扯越见玄机。一路行来,两三个小时,竟叫这天生七窍玲珑的心的小子,将众人的言行一一剥解,悟出机锋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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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丰收

第五十七章丰收

薛向到家时,已经将近凌晨一点。他实没想到众人竟热情到这种程度。两辆吉普竟齐齐开到靠山屯,将他送到门边,方才折回。最有意思的还得属赵国栋赵主任。本来车经荆口市,便停了,赵国栋的秘书便从后边的车上下来,来唤赵国栋归家。哪知道秘书刚“叫醒”赵国栋,还没吱唔两句,便被赵国栋喝叱得没了声息。赵主任大言惶惶,说什么“要送就送到家,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末了,还叫洪天发先回去歇息,由他亲自开车送往。

洪天发哪里肯干,他今晚窥见赵国栋“出丑”,若是再不和薛向粘紧些,以后只怕得有穿不完的小鞋。就这么着,耿福林到了承天县城,同样也不下车,非说要响应赵主任的号召。是以,一行人直将薛向送至靠山屯的打谷场,又约好再会之期,方才挥手告别。

薛向打开大门,接着月光,寻到手电,草草洗漱一番,便折进房间。此刻,众人皆已歇息。康桐打着个赤膊,在小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条大长腿已经吊在了地上,睡得鼾声阵阵。屋内点着老药子自制地线香,香味淡匀,驱蚊的效果却是惊人。

薛向提着电灯,行到靠窗的大床边,但见小意身上搭着条薄毯,身子侧向门边,已睡得口水蜿蜒,吊下来老长。薛向取过床头的毛巾,替他擦净,方才解衣上床。踩上床榻,一步跨过小意和睡在正中的小家伙两人,才在靠窗的一侧寻到一处空当,站定,却无法躺下。

原来小家伙竟将小胳膊小腿儿舒展到最大,写出一个“大”字,无端占据了太多的空间。薛向心中苦笑,伏下身来,来拿小家伙的肉肉的胳膊和胖乎乎的小短腿儿,触手间,但觉小胳膊、小腿儿绷得紧紧,正使着力呢。薛向回眸朝小家伙脸上望去,但见她先前微闭的眼睛,此刻星眸灿烂,乌漆漆的眼珠子直直盯着自己,小脸儿冷冷立着。

“小宝贝,给大哥让些地方嘛。”薛向轻声细语,知道小家伙一准儿还为白天大姐打她屁股,自己未施以援手生气。

“哼”小家伙皱着琼鼻,发出道声音,算是给了回应,小胳膊小腿儿仍旧蛮横地放在原地。

“还在生大哥气呢?”薛向蹲下身来,来摸她的脸蛋儿。

“没有!”小家伙小脑袋一扭,把脸蛋儿转了开来。

“大姐打你,我也没法子的嘛。她是小宝贝的大姐,也是大哥的大姐,大哥怎么拦嘛。”薛向继续苦口婆心。

“反正…反正…反正你不喜欢人家了,我想我妈妈,呜呜…”小家伙说着,就瘪了嘴。

薛向赶紧一把把她抱进怀里,依着墙坐好,好一阵安抚,又拿正熟睡的小意和康桐说事儿,才将小家伙的泪珠儿止住。

“屁股还疼不疼?”

“疼!”

“让大哥看看。”

“不行,大姐说了,女孩儿的屁股不能给男孩儿看呢。”小家伙伏在薛向怀里,昂起小脸儿。

薛向心中好笑,自个儿前天还给她洗澡,今儿个倒还分出了彼此,“你怎么和大姐合好的?”薛向问出了心中藏了一整天的问题。

小家伙闻言,竟坐起身子,盯着薛向,皱皱小鼻子:“哼,我打不过她,你又不帮忙,不听话,又得挨打呢。”

薛向闻言,哑然失笑,小小年纪,竟知道行绥靖之策。小家伙见薛向露出笑脸儿,扑进他怀里,伸手揪住薛向的两只耳朵,细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说完,剪剪秋瞳要溢出水来。

薛向捧着小家伙的红苹果:“大哥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是我的小宝贝呢。”看来小家伙小心思里终究留下了阴影,以前可不会问这个。

小家伙得了回答,也不说话,勾着薛向的脖子,勒得紧紧地。小心思却是真怕薛向不喜欢她了,想着想着,又觉自己平日真的挺不听话的,有时还故意和他做对,他不喜欢自己了,也是应该的。

小家伙越想越难过,生怕最疼自己的大哥以后不宠自己了,竟搂着薛向的脖子嘤嘤哭了起来。薛向慌忙抱紧她,想把她抱进怀里,脖子却被她小手箍得死紧,又不敢使力,只得不住抚着她的背脊,心中却是开了锅一般沸腾翻滚。

薛向内心纤细敏感,心念电转,便知小家伙何故这般。他不住地抚平小家伙的背脊,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宝贝,好了好了,你三哥快被你吵醒了。再哭,他醒来,可是会看你笑话的呢。”

小家伙心中惶急,要面子的小毛病却仍没改了,紧闭着嘴巴,一抽一吸,小鼻子里吹起了晶莹的鼻涕泡。

薛向见小家伙的胳膊稍松,便哄着将她小身子打横,放进怀里。眼下,已是盛夏,山间虽然荫沁,可放个人在怀里,到底不是舒坦事儿。薛向挥手推开虚掩的窗子,满窗夜风嗖地钻进了。夜风沁凉如水,激在肌肤上,便透着毛孔钻了进去,舒爽至极。

小家伙刚发射过“核弹”,小身子正炽热得紧,汗水涔涔,打得鬓角、额头的黑发也透湿一片。这会儿,夜风吹来,清汗挥发,叫她小身子好不舒服。就连悲戚之意,似乎也被这阵夜风吹得淡了。

天上,繁星点点,银河浩瀚;窗外,风吹树摇,花草如舞。薛向抱着小家伙,斜靠在窗台,皆沉醉在无边的夜色,没了言语。不知多久,小家伙打个哈欠,揉揉眼睛,像是困了。想来也是,她今天一天都憋着气,又等了薛向大半夜,刚才哭了一阵儿,挤压的火气全泄了,哪里还有精神头。

薛向摸摸她的小脑袋,轻声道:“小宝贝,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小家伙拿小指头含在嘴巴里,吱唔再三,猛地伸手捏住薛向鼻子:“不准不喜欢我,听到没?”看来小心思的担忧还是没全放下来,还要来一遍确认。

薛向生怕她落下阴影,自然一叠声的应是,末了,又道:“小宝贝,大哥向你保证,以后再不让人打你,就是大姐也不行。”

“真的?”小家伙眼眸里瞬间光彩大放。见薛向点头回应,小家伙啪嗒一下,亲了薛向一口,终于现出笑脸,笑道:“哼哼,不用你帮,我有办法让大姐不敢打我!”

“噢?”薛向倒是好奇十分,摇着小家伙的小身子,催她快讲。

小家伙乐滋滋地摆着小脑袋,卖足了关子,才把嘴巴凑到薛向耳边,压低声道:“千万别跟别人说呀,二姐也不行呢。傍晚的时候,我趁家里没人,悄悄给大伯打电话了,说,说大姐她打我屁股。大伯说了,明天中午给大姐打电话,要狠狠骂她呢。说是大姐再敢打我,回去大伯就打她。还是我求大伯不骂她,只让她以后别打我就好了呢。大伯电话里也有骂你呢,还是人家给你说好话呢,看我聪明吧?”

薛向竟听得一怔。他万万没想到小家伙竟是如此古灵精怪,不但懂得先委曲求全,绥靖惑姐,还知道暗渡陈仓,神不知鬼不觉地搬来救兵,给自己报仇。小家伙见薛向这般模样,越发得意了,笑得嘴角浅浅,蛾眉淡淡,小脑袋不住地摇晃,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悲戚之意。

………………..

今天又是个大晴天,昨夜没关窗子,第一缕阳光射入的时候,薛向和康桐便齐齐起了。康桐洗漱罢,去打谷场上跑了十多圈,练了趟拳脚,便回来帮薛向拾掇早餐。薛向却是很少练拳脚。他练功夫从来不是刻意,走路、吃饭,乃至切菜、睡觉,想起来了,便心到手到,不自觉地就练上了。何况,他练拳脚只为强身健体,可不似康桐这般玩命儿,想练出一副好身手,回了四九城,再叱咤风云。

早饭吃的是打卤面,弄了个葱花肉丝作卤料,倒也香气扑鼻。薛向正端着碗筷,在房间哄小家伙起床,便听见门外一阵喧闹传来,接着,便见小孙和李拥军、韩东临奔了进来。三人脸上皆是洋洋喜气,怎么也遮掩不住。其实,也不止他们三人这般,整个靠山屯,就没有一人脸上不是这般表情。

你道怎的?靠山屯丰收了呗!简直是双丰收啊!田里的谷子虽不到收割的时候,可就是最不谙农活的韩东临也能絮絮叨叨说出一堆,诸如一株苗上的穗子较原来多了多少,分田后,田地肥了多少…..

另一大丰收,就是猪厂的那千多头肥猪了。要说这朱万户无愧猪祖宗的称号。四月下旬仔猪入圈,七月末这猪居然就能出圈了。据薛向所知,就是二十一世纪的后世,一头猪也差不多要百多天才能长成,出圈,而朱万户仅仅只用了三个月就做到了。且一千三百四十二头猪无一夭折,皆长得胖大圆滚,每头怕都不下三百来斤。这简直已经不能用“丰收“来形容了,就是道声“奇迹“亦不为过。

李拥军进门就道:“好香好香,大队长家的生活就是好,不愧是咱们全村致富的楷模!大队长,您可别当我说反话,本来嘛,大队长家的生活都搞不好,咱们社员的日子干脆就别过了….”

“打住打住,自个儿拿碗去盛,少他..废话。”小晚三姐妹在此间,薛向到嘴的脏话便收了。他知道李拥军这番马屁所为何来,这三个家伙跟着自己几乎吃滑了嘴,每次有工作要汇报,一准儿掐着饭点儿。

李拥军三人嘿嘿几声,转出房去了,未几,便一人捧着一个大海碗,吃得稀里呼噜,走了进来。这会儿,小家伙也收拾停当,接过薛向的小木碗,趴在床头上吃了起来;小晚和小意则让过小家伙的身子,钻出了窗外,站在青翠欲滴的竹林里,享受起美味来。

这会儿,薛林早拉着小跟班康桐进了金牛山,屋里就剩下几个大人,倒也方便谈工作。薛向等三人吃完,丢过一只烟,问道:“杀猪的师傅请齐了没?”今天是肥猪出圈的日子,杀猪的活计自得调理。

李拥军沿着碗口,舔完一圈,一抹嘴,将耳上的烟取了下来,笑道:“大队长,您这就外行了吧!还师傅师傅的叫,就这杀猪的活计,咱满屯子的青壮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杀猪?不都是力气活儿嘛!放心,小二百青壮已经在打谷场集结待命,就等您发话了。”

薛向笑笑,正待开言,屋外传来“突突突”的马达声,接着便是人声鼎沸。他知道“讨债的”来了。

果然,薛向奔出门去,便见向红砖瓦厂的厂车陈天山,正从一辆老旧的手扶拖拉机上跳了下来。陈天山见着薛向,老脸立时化作菊花绽放,老远就伸出手来,笑道:“薛主任,来早了,来早了!可不是我老陈小家子气啊,任谁谁见了钱大爷,也得急啊”

今天是靠山屯希望养猪厂发利市的日子,薛向为怕麻烦,早早就通知了欠债的相关单位,要他们今天齐至,一次性解决。细细说来,这相关单位也不在少数。除了向红砖瓦厂,还有卖了杂粮尚未结账的承天县的一众乡民;有预订了猪肉,来年用杂粮兑换的五丰粮厂;有扔下千多头猪仔,扬长而去的健民仔猪厂。零零总总一合计,可不是个小数目。

薛向掏出烟,递给老陈一只,两人站在打谷场里,还未扯上三句,浩浩荡荡的板车大军便杀到了。来人都是曾经送粮至此的乡民。薛向早有准备,打谷场的西边早支起了十多口汤锅,准备宰猪;南边搭了十多张桌子,正是结账处。各人凭手中的票据,在此间领肉。

薛向冲李拥军一声招呼,后者会意,做个手势,二三百青壮便分作两拨。一拨拖了二三十头大肥猪,绑上了案头,就待开宰;另一拨人则被派出去维持秩序,告知老乡们,在何处领肉。

因着准备充分,满打谷场上千人动作,也不显慌乱。有陪同家人来领肉的乡民们,更是早脱离了当家人的控制,一窝蜂地挤到打谷场的西边看杀猪。一时间,大人呼,娃娃笑,牛叫马嘶,好不热闹。

这厢宰完猪,那厢便上了称,领肉的老乡报了单据上的斤俩,片刻功夫,肉块儿就到了跟前。缴过单据,若怀疑有缺斤短两的,旁边有薛向特意设立的公平秤。哪知道人家老乡把这肉看得精贵至极,都带了家伙,将领到的肉一上称,立时便将秤杆子压得高高地,正是只有多,没有少的。称完肉的,无不道声:“靠山屯儿,厚道!”

其实这会儿,四里八乡的乡民们就没有一个不叫奇的。那圆滚滚的肥猪,可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真个是晃得人眼发晕。奇的就是靠山屯儿怎么就能把这养猪厂办得红红火火,据说是上千头猪都养活了,个顶个儿的这般大,那得花多少粮食,值多少钱啊。

思及此处,更有不少得了肉的老汉老妇,先打发自家小子丫头回去,自己则满屯子里寻那三姑六婆,问起保媒拉纤的营生。就这么着,从这一年开始,靠山屯彻底改变了只见闺女出、少见闺女入尴尬局面。又数年,靠山屯更是彻底终结了有光棍的历史,就是屯子最东头的瘸腿老三也取上一房拖儿带女的寡妇。

薛向顿在老槐树下,和陈天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眼眸却透过白生生的阳光这,看着一张张縠纹密布、历经沧桑的老脸绽出笑来,心里便是满满的满足和感动。

陈天山抽口烟,打断薛向的遐思,道:“薛主任,这一栏子猪下来,你们靠山屯真个就成了金山啦。我多句嘴啊,这世上的人多是见得你穷,见不得你好的主儿。你在靠山屯儿折腾出这么块金疙瘩,可得小心某些人动了歪心啊。当然,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你也就当闲话儿听。”

薛向笑道:“多谢陈厂长关心,嘿嘿,想吞下这个金疙瘩,得看他给自个儿安副什么牙口,别不小心,崩豁了牙。”话至此处,薛向又拍拍陈天山的肩膀,接道:“陈厂长,这回你要肉还是要钱,要肉咱直接给猪就是;要钱也好办,我派人提溜了几头猪,往县里一赶,你派个人,跟着收钱就是。”

一说到正题,陈天山眼眉齐动,霍地站起身来,笑道:“薛主任,您就甭跟我这儿灌**汤了。没见我今天带着厂里仅有的拖拉机么,就是拉猪的呀。”

眼下,猪肉这种紧缺资源可算是硬通货,比钞票靠谱多了。别看现下正是盛夏,猪肉不易存放,可提到县城,保管不用走上一圈便能或卖,或换,出个精光。因为靠山屯就是按供销社的价格平价出的,少了最重要的肉票,这是让了多大的利啊!

薛向笑笑,道:“成,你陈厂长发话了,我自然得照顾。不过,咱们屯子下半年恐怕还得大兴土木。陈厂长,你…..”

陈天山一听薛向的意思竟是还要砖瓦,一拍大腿,将薛向的话截断:“没得说,老规矩,您随便用,用多少是多少,保准比他东风的出厂价还低三厘。钱,你就甭急着给,来年猪再出圈,我还来拉猪。”陈天山说得唾沫四溅,眉飞色舞。想来也是,来拉个猪,又做成桩买卖。天上又掉馅饼,砸他老陈头上,岂能不乐?

薛向和陈天山说说笑笑,又一阵突突突的声响传来,阵势比陈天山来时,大了十倍不止。薛向循声望去,知道真正的大买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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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开会

第五十八章开会

下午三点半,送走各路“债主”,薛向选了一间大教室,召开靠山屯生产大队管理委员会的扩大会议。为什么说是扩大会议呢?因为此次会议,除了往日与会的班子成员、九个小队长、党员们,还多了养猪能手朱万户,金牛山万事通老药子和邓四爷,以及三五个屯子里伺候庄稼的行家里手。

薛向招呼众人将桌椅板凳围成个圈子,自己和李拥军、韩东临、铁勇四个班子成员居中而坐,又招呼通讯员小孙关上大门,一场会议方才正式开始。

“同志们呐,今天开的会,也可以说是个算账会和通气会。至于通什么气,咱们压后,我还是先将咱们屯子里今年上半年的财务状况做个通报。”薛向掏出个黑皮笔记本,念了起来:“上半年主要支出,有如下几笔:修建猪厂,支出九千二百三十六元四角五分;修建学校,支出…….合计支出一万五千三百七十六元五角八分,并肥猪五百六十二头。”

薛向刚念完支出,底下便起了惊呼声一片。众人实是没想到开支竟有这么大,要知道眼下的肉价是近八毛一斤,活猪就算便宜些,也有近六毛。且朱万户调理有方,每头猪皆是三百多斤的大肥猪。这么五六百头一算,岂不是近十五六万斤肉,那就是**万块钱,算上队上支出的现金,一家伙竟折腾去十来万。十来万啊!几个零?听见这么个数字,农民阶级的局限性瞬间就被激发了,立时叫出声来。

要说靠山屯的社员们也实在是穷怕了,队上别说以万为单位往外撒钱,就是最宽裕的时候,还得等交完公粮,才会结余下几百块。就是这般小数目,也在队里的账上躺不了多久,得赶紧添补农具、化肥之类的,马上给花销掉。不然,社里知道了,一准儿得来催债,将之收缴上去。

众人听见自己那多到自己掰扯不清的数字,是往外拿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惊呼。惊呼过后,便是惭愧,有大队长在此,还缺钱么?众人竟是把薛向想着了内裤外穿的超人,有啥有啥。他们哪里知道薛向为了办成这个养猪厂,几乎绞尽脑汁,亦步亦趋,小心再小心,步步踩准了时代和政策的空子,方才有了眼下这些许成就。

细说来,薛向办厂,无非是瞅准了政fu收紧物件管制,玩了出空手套白狼。比如建猪厂的砖瓦,喂猪用的杂粮,都是先收货,后放款;及至聚敛猪仔就更是夸张了,稍稍放出风去,人家干脆就开着车自己来了,跟仍包袱似的,仍下就走。得来之易,无过于此。可要是没有薛某人的先知先觉,能有针对性的制定出这恰到好处的方案么?

猪厂之成,完全是得益于薛某人钻营政fu的物价管制,和巧用政fu放松了对杂粮的管制。再加上,薛某人运用一点后世最粗浅的空手套白狼,一个成功的希望猪厂就诞生了。

若非时下的物质极端匮乏,若非政fu物价管制、肉制品限量且凭票供应,他薛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仅凭两万块钱,就盘活这么大的一个养猪厂和饲料厂。就是那上千头肥猪,每天消耗如山的粮食,先就得把他压趴了。

说到这儿,或许有人会会问:这希望猪厂的成功可有复制性?答曰:有!前提是,你还得再找个薛向穿过来。因为这养猪厂办得看似简单,实则艰难至极。就算换一个富裕的村庄,再配上个一言九鼎的大队长,没有对政策的充分把握,没有足够的人脉,是无论如何也折腾不起的。先不说如何游走在政策的空子之间,就是碰上三两个起了坏心眼儿的领导,就能把你给折腾废了。这也是眼下各大社办企业不景气的主因,办好难,办好能长久就更难。

说着说着,就扯远了,咱们言归正传!

薛向双手虚压,止住惊呼声,打趣道:“我看大伙儿也不像井底的蛤蟆,没见过天大!就这几百头猪,就把你们眼睛给砸瞎啦?那不还剩了一大半儿么!再说,你们只当这学校、猪厂、饲料厂是凭空变出来的啊?还不都是寅吃卯粮!咱们靠山屯可是要做大买卖的,既然要做大买卖,岂能算小账?”

李拥军笑道:“大队长,您还真没说错,咱们就是井底的蛤蟆,这不还是您领着,让咱见了回天!咱可没埋怨您花钱花多了的意思呀,谁要是敢瞎咧咧,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对!那猪仔钱俺可是知道,一千三百头小猪仔,人家健民仔猪厂就拉走二十头肥猪抵账,我看跟白送的也差不离。”

“就是!咱们实打实地欠社里的向红砖瓦厂五千五百块,人家拖猪的时候,不也是挨个儿过的磅!”

“给老乡们的都是一条条的肉,老子当时负责称肉,这也没错啊!”

“县里的五丰粮厂拉走了百多头,虽然没给钱也没给粮,可人家是打了欠条的。欠条上,厂里的公章,各个厂长的签名,白纸黑字红印,我可是看得真真的。”

“……………….”

其实也没谁埋怨薛向钱花多了,就是薛向自个儿也没觉察出这个意思。李拥军一扇呼,大伙儿全跟着声讨起这压根儿不存在的人来,似乎不这样做,就不足以表达对薛大队长的敬爱和信任一般。

薛向挥手止住这阵马屁,接道:“说完开支,就算算结余吧。现在账面上的现金基本上是空了,就剩了七百五十二头肥猪。这七百五十二头猪,公社得收取百分之二十(当时社办企业要支援国家和集体),也就是一百五十头,剩下的六百零二头怎么办,大伙儿说说吧。”

往常开会,都是薛向自说自话,将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诸人只管遵命行事就是了。这样做,效率倒是极高,可薛向却渐渐看出不对来。毕竟他没打算一直在靠山屯待着,这养猪厂和饲料厂总不能“人去政息”吧。他得从现在开始,培养众人的经营能力。纵使是一帮矮子,他也得从中拔出个高个儿,来接班呀。

“怎么处理,我不管,你大队长说了算。只一样,得宰两头,让大伙儿解解馋。古时候,就有养蚕的穿不上绸缎;现在都新社会了,总不能让咱这养猪的吃不上猪肉吧。”李拥军照例抢先发言,这也是他自己悟出来的。以这种充当二号发言人的身份,变相向众人宣告他二把手的身份。蔡高礼去了公社粮管所,空下来的第一副队长,他眼热着呢。

李拥军说得俏皮,确也说出了众人的心声。众人齐齐跟着李拥军起哄,吆喝着要吃猪肉。薛向原本就打算宰两头,打打牙祭。他可是还记得邓四爷说过朱万户给军阀养猪的故事,说这朱万户养的猪肉与众不同,鲜美异常。众人有此要求,正好去他假公济私的嫌疑,当下便笑着应了。

薛向刚点头应下,先前一直未作声的韩东临蹭地站了起来,白了李拥军一眼,朗声道:“大队长,诸位同志们,吃肉的事儿,我看还是省省吧,眼下可是都火烧眉毛了呀。”韩东临语出惊人,开口就要掀肉盘子。众人先是不满,又听他说得郑重,便压住话头,不去打断,继续听他发言。

“同志们呐,今天你们又不是没看到,健民仔猪厂这回是盯上咱们了,竟然一家伙拖来五千头仔猪。人家上回拿千把头仔猪,算是号准了咱的脉。虽说这回,人家还是先给咱养着,后收账,可毕竟不是上回的白菜价。人家可是和大队长签了合同的,虽说价钱不贵,每头也是二十来块。这五千头猪祖宗一旦出了问题,咱刚刚办起的厂子可就完了呀。”韩东临越说越激动,直说得面红耳赤,唾沫飞溅,好似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一般。

李拥军正待站起来反驳,韩东临眼睛一瞪:“老李,你先坐下,听我说完。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就是要说咱们现在已经熟悉了养猪的流程,且有朱万户老同志从旁照料,绝对不会出问题?”

刚站身来未及说话的李拥军,似被韩东临说中心思,讪笑一下,坐了回去,两眼直钩盯着韩东临,看他到底要说出什么道道儿。心中打定主意,若是韩东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待会儿定好好臊他一臊,让他知道第一副队长的位子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可不是谁都能惦记的。

韩东临接道:“这剩下的六百头猪看似不少,十八万多斤肉,怎么着也能卖出个十来万。可大家千万别忘了,咱们还有五千头猪要喂饱。这三个月养猪以来,大伙儿可是见识了那一千三百多头猪的食量了吧。上百万斤粮食啊,三个月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就这还是咱们屯子里的青壮进山打猪草配合得结果,要不然早撑不到今天了。这回可是翻了四倍,且这回的三个月,就得到入冬。这猪一到冬天就更能吃了,那要的粮食更是如山似海啊。我知道大家伙儿要说,咱和五丰粮厂签了供粮合同,且已经先付了百多头猪,可以高枕无忧。大伙儿可别忘了,咱们这回撬的正是五丰粮厂的底子,截了人家的粮食。这回,五丰粮厂压根儿没收到杂粮,要让他们供粮,怎么着也得等秋收之后。可眼下,离秋收还有个把多月呢,咱仓库里可是快空了啊,到时总不能唱歌儿给猪听,哄它肚子不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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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高考

第五十九章高考

韩东临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倒是有条不紊,将困难实实在在摆在了众人眼前。先前有忙着算账的,有算出帐来、为屯子里即将有十来万巨款而傻乐的,有想着吃肉而口中生涎的,这会儿全傻了眼。一想到要是五千多头猪全饿死的话,光赔人家猪仔钱就得十来万,岂不是连本带利得赔个干净?立时齐齐苦了脸,拿眼来看他们心中无所不能的大队长——薛某人,指望薛某人能有妙计。

兵家云: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薛向深得其中三味,又怎会忽略这摆在眼前的困难呢。他之所以未道出,一来先前忙着汇报支出和收入,众人欢喜之际,不便扫兴;二来,他未尝没存着考校的心思,看在场的众人,能不能寻出一个有忧患意识。还好,韩东临挺令他欣慰,适实地跳了出来。

见众人齐齐苦着脸看向自己,薛向笑道:“都别看我呀,韩书记提的难题,你们找韩书记要答案呀。”薛向打着“一事不烦二主”的主意,也正好称称韩东临的斤俩,看看他是不是只会练嘴。

韩东临正待道出苦思良久的惊人之见,李拥军一拍桌子,抢先了:“我当你老韩高山上擂大鼓,要捶出个巨响哩!就这芝麻点儿小事儿就把你拦住喽?不就是五千头猪仔子嘛,咱们卖了这六百头肥猪,十来万一到手,哪里换不来粮食。退一步讲,就是真换不来粮食,金牛山里的猪草,野果子,野瓜,对付对付,撑过个把多月,秋粮一起,不就得了么?”李拥军说得气势十足,似乎嘴巴里吐出的就是绝对真理。也不知道,先前韩东临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谁的脸皱得最紧。

薛向看得好笑,他知道二人最近为了第一副队长的位子正别着劲儿。李拥军明显就是怕韩东临在自己跟前拔了头筹,临时拼凑出的主意。人家朱万户养猪可是讲究着呢,要得就是又肥又壮,李拥军出的主意却是仅维持五千头猪不饿死,相去何止千里。

韩东临冷笑一声,正待开言,却被薛向挥手阻住。他猜到韩东临一准儿有成熟的想法。只是眼下,他不愿韩东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道出,伤了李拥军的面皮,班子的团结还是得维护的。

薛向话锋一转,道:“韩书记说得是老成之言,这个事儿,大家得记在心里。谁想出了主意,私下来找我,老子有赏。虽然眼下,还不到撒欢儿的时候,可这肉,该吃还得吃!李队长说得在理,咱们新社会,绝不兴养猪的吃不起猪。就是折了老本儿,老子也得让大伙儿打打牙祭。”

薛向倒是不偏不向,每人各捧了一句。他现在就像赶着两头驴的农夫,在两头驴面前挂着根胡萝卜,叫你看得着,吃不着,还得拼命赶路。若是哪头驴快要咬着萝卜了,他就拨弄一下,再挂回正中。当然,此种手段只能称作御人之术,终究成不了道,有些上不得台面。更何况,薛向也非是喜欢玩弄心术,此种举措不过是眼下最合乎时宜的选择。他为人为官,还是倾向于堂堂正道。

安排好吃肉的事儿,薛向询问起水稻的生长情况,又交待各小队及时疏浚水渠云云。要说,薛向此举倒是有其深意。因着他现在整天只操心养猪厂,搞得这主管农活儿的大队长一职反倒跟兼任一般。他此时将农活儿拿出来说道,不过是遮掩下面皮,顺便刷刷在领导农业方面的存在感。

众人知道薛向是从首都来的,不谙农活乃是正常。就连薛向自家的自留地,都是社员们帮着种的。说起来薛向确是多虑了,大伙儿感激他这个不瞎指挥的大队长还来不及,又怎会有意见。既然薛大队长要充农业专家,众人少不得又配合一番。薛向说疏浚沟渠,大伙儿就答大队长提醒得真是时候;薛向说要及时打药,众人就说多亏大队长提醒,险些忘了…….

众人如此这般实心实意却又拙劣无比的配合,反闹了薛向个大红脸儿,只觉被反讽了一般。薛向索性话锋一转,转身表扬了起朱万户来。他当众掏出一踏大团结,塞进朱万户怀里,说是对朱万户作出突出贡献的奖励。末了,又表示九月份召开全队社员大会的时候,还要给朱万户披红挂绿,跨马游村。

朱万户见着一扎子大团结已经懵了,再听见跨马游村,一颗心活似上了岸的鲫鱼,跳得几乎快出胸腔了。老头子前半辈子颠沛流离,后半辈子被批挨斗,妻离子散,晚景凄凉,何曾受过半点尊重。薛向竟然说要给他跨马游村。在老头子浩如烟海的记忆里,最高的荣耀莫过于戏文里的跨马游街,可那是状元的待遇。今天,他一个养猪的,竟然获得了相似的荣耀,如何能不激动的?

朱万户痴痴地捧着一踏大团结,老泪,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薛向知道老头子心神激荡,生怕给老爷子惊出个好歹来,那可就罪莫大焉,只怕这方兴未艾的希望养猪厂就彻底没了希望了。

朱万户得了厚赏,众人有眼热的,有艳羡的,有嫉妒的,却没有不服的。因为,朱万户让仔猪在三个月内,从二三十斤长到二三百斤的神技,众人可是亲眼所见的,谁能不心服口服?

薛向拍拍桌子,引来众人注意力,笑道:“行了,都别他娘的眼热了。我把话放这儿,会后,各小队队长给老子通知下去。从今而起,咱们靠山屯生产大队要搞个‘比、拼、赶、超’的生产运动。”

一说运动,底下众人齐齐苦了脸。薛向见状,叱道:“那个谁,别老子一说运动就苦脸也,老子这个运动可不是练嘴和整人的。”也难怪大伙儿这般表情,运动了几十年,到这会儿,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接着,薛向便将“比、拼、赶、超”大生产运动的细则,道将出来,这才是他今天召开会议的戏肉和通气内容。要说,这种使唤人玩儿命干活的运动,共和国成立至今,各级党组织已经不知道玩儿过多少次了,早没了新意。

薛向刚张嘴,底下便是哈欠声一片。若不是众人或照顾,或顾忌他这大队长的威望,一准儿得有人出言“洗洗睡吧”。薛向老谋深算,话题刚起了个头儿,便觉出不对来。于是,话锋陡然一转,不再提怎么干,完成多少任务,而是直接报出了第一名奖几十,第二名奖几十….

众人听着人民币的召唤,立时炸了锅,正待鼎沸,薛向依旧不停声,接着报了下去。有老成的急着听奖金数额,慌忙出声喝叱正出声惊叹的。一时间,满屋子诡异之极,但闻一人朗声报数,但见满屋子生出无数绿油油的眼眸。

金钱的魔力,噢,不,私欲的魔力果真无穷。薛向简单报完几组奖励数字,满场便鸦雀无声。他见众人此般形状,也懒得受累,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来,搁至桌上,招呼众人自己看,又道声“散会”,扬长而去了。

薛向刚转出门外,便听见屋里陡起一阵嘶吼,接着便有各种争论声传来。

“这团体奖老子第五小队拿定了,五百块钱呢,谁tm都别争”

“老子是种田的祖宗,这亩产最高奖是老子的了”

“俺媳妇说他在厂里出产饲料饿速度那是一流,看来明年老子不只是酒钱有了,就是抱着酒缸睡觉也有可能啊”

“…………..”

午后骄阳正炙,薛向一路沿着树荫缓行,未几,便去得远了,再听不见屋内的喧腾。他刚行到办公室一侧的矮墙,便听见屋内的收录机里播报着一则新闻,正欲迈步前行,心中陡起一阵闪电,立时停下脚步,凝神静听。

“…..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毕业生,符合条件均可报考。从应届高中毕业生中招收的人数占招生总数的20至30。考生要具有高中毕业或与之相当的文化水平。招生办法是自愿报名,统一考试,地初选,学校录取。录取原则是德智体全面衡量,择优录取。恢复统一考试,由省级命题。招生考试在冬季进行,新生春季入学……..”

收录机播报的正是《关于1977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薛向没想到这份文件的出台竟比历史上足足早了近三个月。他精研党史,可是知道这份文件的出台有多么不容易。老首长复出后,就主动提出主抓科学、教育,而那边早早就弄出了个“两个一定”。这份文件的出台可以说是冲破了“两个一定”的索网,意义非凡!看来老首长的形势比历史上好得多!

薛向驻足墙边,视线及不到门内,正遐思间,屋内传来惊天的欢呼声,将他惊醒。薛向不用近瞧,便知是一众知青。因着每天四点钟的时候,中央广播电台都会播报科教、文卫方面的新闻。前几天,众知青已经收听到老首长关于科教、教育的讲话,听到了高考的风声。这几天,众人每天更是早早就来了,等着收听。今天,众人的苦盼和数载的苦熬,终于有了结果和解脱,怎不叫人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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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杀猪

第六十章杀猪

薛向听见屋内的欢呼声,却不继续前行,竟折道向南行去。因为方才,听到了柳眉的声音。薛向每次遇到柳眉,或窘态十足,或心跳加速。他亦不清楚自己何故这般,心底总是不断告诉自己是把她作了莺儿的影子,对,一定是这样!

薛向迈步急行,努力将心中陡起的一阵烦躁驱逐出境,开始思索高考的事儿来。在他想来,这次高考还是要参加的!

先不说这届高考必将载入史册;也不说这届考生毕业后入仕途的际遇好之又好,刚好踏上几年后中央大力提拔高学历知识分子干部的快车道;单说后世共和国政坛和商界的不少大腕儿,都在这一届登台亮相,薛向可是早起了和这些未成名的大腕儿会上一会的心思。

薛向边走边想,脑子里时而浮现出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单车载着柳莺儿缓缓归的美妙景象,时而顾虑自己走后,靠山屯这将成未成的事业恐怕会中道崩殂……

薛向想得入了神,脸上的表情也随着脑海的意象变幻不定,忽而面呈喜色,忽而眉峰聚敛。若是有人瞅见,没准儿以为薛大队长在练习蜀中戏剧里的绝活——变脸呢。

“大队长!”

一声呼喊将薛向从遐思中唤了过来,薛向回头看去,见是韩东临跑了过来。薛向猜到韩东临必是来说关于饲料的事儿。先前在会上,薛向照顾李拥军的面皮,就没让韩东临说出口。

果然,韩东临喘息未定,便将腹中“良谋”道了出来。计谋虽无甚新意,确也同薛向英雄所见略同。无非是老调重弹,玩儿以肉换粮的把戏,只不过韩东临这回却是打的周边县市的主意。

韩东临说完,一对眸子直直盯着薛向,似在等他表扬。薛向拍拍他肩膀,笑道:“主意是好主意,但是略显浮躁,还得改上一改。你也知道咱们屯子肥猪出圈的消息用不了几天,肯定会在周边传遍。本就成了众矢之的,你还叫派人去临县宣传以肉换粮的政策,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韩东临挨了批评,眼中光彩一暗,忙问:“怎么改?”

薛向笑道:“你小子也是死脑筋,一事不烦二主都忘了?谁散布出的消息,还找谁呀!”薛向心理年龄和韩东临相仿,有时说得忘了,便是小子来小子去。好在众人早习惯了这个早熟的大队长,也不以为意。

韩东临满眼迷茫,嘀咕道:“这以肉换粮的消息不是您散布出去了么?”

薛向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嗤道:“我的意思是在屯子里选派几个能说会道的,到那些已经换过肉的庄户,闲坐一会儿,调侃几句,有意无意地渗透以下咱们还要以肉换粮食的事儿,这不就结了么?要相信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

“就算都知道了,又有什么用,粮食不是都被咱们换过来了么?”韩东临疑惑道。

薛向白了他一眼,道:“你小子今儿个脑筋怎么像打了结一般,难道全承天县的杂粮被咱千把头猪就吃绝了?”

韩东临恍然大悟,是呀,一个县的杂粮岂能就这百万斤?必是有庄户人家没舍得卖!想来也是,放松杂粮管制的政策今年才出台,共和国的老百姓们忍饥挨饿了几十年,好容易杂粮能不用上缴了,必有饿怕了的将粮食看得金贵至极,宁可存家里,也不愿出售。

一念至此,韩东临接道:“大队长,人家先前就没卖,现下就能同意卖?”

薛向道:“看来你小子还得好好读读主席的《实践论》,一点主观能动性都发挥不了?咱们又不是永远都缺粮食,不就是这个把多月的粮荒嘛,熬过去了,县里五丰粮仓的粮食不就到了?他们舍不得换,怕挨饿,咱们可以先兑换,另付一张收条。告知秋收后,谁愿意要回粮食的,凭此收条,可以低于兑换价格,在咱们这儿购粮。这样一来,不就解了人家的后顾之忧嘛。再说,秋收眼看就要到了,今年风调雨顺,指定又是个丰年。那些家里存了杂粮的指不定正想法子把陈旧杂粮捣腾出去,给新粮腾仓库呢。搞不好,压根儿就不用咱们多此一举。”

薛向算是给了个完美答案,韩东临自叹弗如,得了指示,便急吼吼地号集屯子里有名的快嘴子,外出散布消息去了。

打发完韩东临,薛向估摸着众知青必定退散,正准备踱步回家,睡个下午觉。忽听打谷场西侧传来猪嚎声,接着便是人声鼎沸。他一拍额头,先前在会场答应了杀猪吃肉,没想到人家竟不来请示宰杀几头,便自个儿干上了。

薛向行到杀猪场边上,但见四五个汤锅里沸水翻腾,轻烟滚滚,三五十人围站一圈,盯着场中的十来个青壮行事。杀猪的条案只有两块,因此,十来个青壮也分作两拨,各自拖着一头膀大腰圆的大肥猪,就到了案边。那猪自知此去必没什么好果子,抵死不从,拼命挣扎。奈何这帮青壮馋肉欲疯了,上午杀了二十多头,尽是给人家杀的,尚且馋得口水之流,精神头十足。这会儿,一听说大队长下令杀猪分肉,那简直跟下山疯虎没什么两样。

五个小伙子,分四人把持那猪的四条蹄子,一人手持挠钩插进肥猪的嘴巴。五人齐齐用力,就这么将肥猪掀上了条案。那猪上得案来,知大限就在眼前,拼了吃奶的力气,开始嘶嚎,挣扎。奈何这帮小伙子皆是身长力壮、精力旺盛之辈,四人往猪身上一按,哪里容它动弹分毫。

左侧杀猪场最是热闹,持挠钩的那人刮着个光头,身高体胖,面目凶恶,活脱一副杀猪相。那光头胖子今天宰了十余头猪,早练的手熟,吆喝一声,身边便有人递过一把剔骨尖刀和一个大红木盆。但见光头胖子将手中的挠钩从猪嘴起下,吆喝四人按紧猪身,一脚踢中木盆。那木盆滴溜溜飞到了条案下,正对着猪脖子。光头胖子右手持刀,上前就用左手按住猪头,尖刀对准颔下三分,如切豆腐一般,切了进去。霎时间,鲜血滚滚如潮,喷洒而出,却因木盆宽大,且放的恰到好处,竟是一滴未有撒漏。

猪血刚出腔子,热气腾腾,便有位中年妇女拉过已经盛了大半盆的猪血,兑了香料、葱、盐等调料调和搅拌。薛向知道这是此地有名的杀猪菜,乃是用各种佐料搅拌入刚出腔的猪血,待猪血板结后,灌入猪场,用红油辣子炖了,端得是鲜美异常。前次,宰杀从洪庙村购置的肥猪,薛向吃过,对那滋味儿记忆犹新。今番见了,正待开口索要,却先有人发现了他。

“大队长,嘿嘿,您走得急,还没说杀几头呢,大伙儿急着吃肉,就先宰两头,您看?”说话的是小队长钟原,方才就是他和那光头胖子主刀。

要说薛向下到靠山屯已有小半年了,可他愣是连全村的社员都没认齐,不,简直是就不认识几个。除了一帮靠山屯的上参建筑们,其余的社员,他大都只是眼熟,竟是叫不上几个名字。脱离群众至此、还能获得如此高的声望的大队长,恐怕全共和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先前,薛向站在外沿,又靠着老槐树,众人竟是都没发现。这会儿,听见钟原喝破,齐齐来和薛向见礼。说是见礼,不过是有板凳的慌忙让板凳,堵在前面的急着让路,嘴上倒是都吱唔着“大队长好”,看来众人对薛向终究是畏大于敬!

薛向含笑和众人招呼着,还一把抱起个鼻涕娃,颇似后世新闻联播的首长范儿,“杀就杀呗,说好了吃肉,要吃总得吃饱嘛!总不能一人整个三片五片,寒碜不寒碜?这样吧,咱们按人头,十岁以下的娃娃每人分五两,十岁以上的,不管老的少的,统统整上一斤,叫大伙儿好好打打牙祭。”

薛向办事儿向来大气,他可是深知这屯子里的老老少少有多缺油水儿。看似人均分得不少,敞开来吃,估计也就是一顿饭的量。薛向说得豪气干云,可把众人给震住了。大伙儿原先都想着杀个两三头,沾沾荤腥儿就够了,哪知道大队长竟一下子整这么大。按薛向的分法儿,没有六七头猪还真拿不下来。六七头猪那得多少钱,怎么着也得值个一千四五吧,一家伙分掉这么多钱,众人下生以来,还真没享受过这等福利。

有老成的,生怕分多了,便宜了各人,亏了集体,就出言劝说。薛向可没功夫跟这种好好先生辩论,见光头胖子那边已经将肥猪划成了两扇,开始剔肉。吆喝一声,叫那胖子给他卸条蹄膀,又冲那嫌分肉分多的道:“谁要是觉得队上分多了,怕亏了集体,完全可以不领嘛,咱们年底正好给他评个先进。”薛向倒不是厌恶这种集体观念强的人,实在是有时就是这种人好坏事儿。他是个提倡私欲的家伙,最见不得谁拿大义灭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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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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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失踪

众人听出大队长语气不善,皆不言语了,反拿眼睛去瞪先前那多嘴说少分的,均在心中大骂:狗r的贱骨头!

那光头胖子闻听大队长要蹄膀,围着倒挂在树上的两扇肉猛转一圈,选准左后腿,手起刀落,连着猪臀切下老大一条,乐呵呵地提了,来递给薛向。

薛向却不接肉,笑道:“你小子下刀再狠些,怕不是要切下半头猪给老子,想叫老子犯错误不成。”薛向说得俏皮,众人难得见大队长有如此和蔼的时候,都乐处声来。那提着巨型猪腿的光头胖子讪讪无语,憋得胖脸通红。

薛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接过他手中的猪蹄,又要过尖刀,将猪腿处连着的大块臀肉剔下,冲众人笑道:“大伙儿都知道,咱家就我入了靠山屯的户籍,按我先前的话,合该分一斤肉。但是这会儿家里来了客,人多要吃饭啊,多领的肉,咱就补钱缴到队上的账上。”说罢,又招呼人群中的苏顺民,待会儿去办公室领钱。

薛向如此行事,倒不是他真大公无私至此。实乃是他自有自己的行为准则,众目睽睽之下,为人做事儿,当不留话柄。

薛向话落,苏顺民不干了,在人群里喊了开来:“靠山屯的老少爷们儿们,大队长竟然说还要缴钱补肉,这实实在在是打大伙儿的脸啊!”苏顺民语出惊人,将众人的视线齐齐引了过来,听他有什么秘闻要报料。

老好人苏顺民难得有这般光芒四射的时候,竟正了正衣衫,越众而出,朗声道:“大伙儿恐怕不知道,咱们屯子里的第一笔帐就是大队长的私房钱,足足三千五百块!那时,咱们屯子里还没养猪,大伙儿当建学校用的砖瓦都是哪里来的?都是大队长自个儿垫的呀。后来,屯子里卖松露得了两万元,当时咱们几个党员就说,让大队长把自个儿垫的钱领回去。可大队长竟说不要了,算是他个人支援咱靠山屯建设。大伙儿说说,今儿个大队长吃一个猪蹄儿,还要给队上缴钱,这不是骂人嘛…….”

苏顺民说得入戏,竟两眼汪汪,接着更是自由发挥,将薛向到靠山屯儿以来,所办得的桩桩件件事儿,娓娓道来,再加上些许春秋笔法,烘托渲染,一个崭新的焦裕禄立时宣告诞生。这会儿的老百姓最是朴实,听到动情,齐齐泪眼朦胧,更有感动得嚎啕大哭者。

薛向怀里抱着鼻涕娃,手中提着猪蹄膀,也听得目瞪口呆。他自个儿都不知道,眨眼间,自己就为靠山屯办了这么多事儿,心中自豪之余,却也觉得老苏吹过头了,什么这病那病给自己按了一堆,好似不这般,就不足以烘托出他高大全的形象。

按苏顺民的说法,薛向在他故事里,几乎快成了病秧子。十级肺痨外加九级伤残,十几种病齐齐得了,半只脚几乎已经踏进了坟墓。这怎不叫一向自诩风流倜傥的薛某人皱眉,自个儿还没成亲呢,有这么败坏人名声的么?

………………

薛向提着猪蹄到家的时候,已是下午五点多了,只有小意和小晚在家。薛向问过二小,薛林和康桐一早进了金牛山还没回来,就连小家伙也跑得没了影儿。薛向暗忖大姐和小康一准儿在山里对付了午餐,指不定正在归家的途中,料来两人肚子该饿了。思及此处,他便招呼小晚和小意来帮忙,三人到大队的食堂,搬回一个煤炉和一应厨具,将办公桌腾开一片空地儿,便作了简易的厨案。

薛向指挥小晚和小意剥蒜捣姜,自己提了柴刀,手起刀落,将一只胖大的猪蹄斩成大小相等、块状均匀的肉块儿。肉块儿入手,薛向才注意到这猪肉的奇异来。但见手中猪肉,肉质红润如脂;松软如棉;用手一按,现出的窝状,又快速复原,竟是弹力十足。

薛向窥出不凡,紧着尝味儿,赶紧将肉块儿淘洗一遍,便净手披裙,化身大厨。但见他打开风门,洗净一口大黑锅,便架了上去,挥动大铁勺,从粗钵里舀起一大勺板结的猪油,下入锅内。因着煤炉是特制的五煤装,风门粗大如碗,通风顺畅,来火极快,待锅中油炽烈之际,炉中火势已达最盛。

薛向招呼顿在炉边忙活的姐弟俩避开身子,便将盛放在簸箕的肉块儿下了锅。但听刺溜一声爆响,薛向开始持了锅铲,迅速翻炒起来。火势极旺,未几,锅中的肉块便现出焦黄。薛向招呼小晚姐弟将淘洗干净的姜蒜辣子花椒下入,霎时间,扑鼻的浓香便传了进来。

小意盯着薛向翻动的锅铲,双眼炽热,跃跃欲试。薛向觉察,便将锅铲递了过去,由小厨师掌勺。小意持了锅铲,拿出在从炒板栗摊儿上学来的绝活,在锅里翻江倒海起来。小意没抄两下,锅内的肉块儿便飞出了三四块。小晚见状,慌忙将锅铲夺了过来,生怕再让他发挥会儿,今晚就别想吃肉了。

小意被剥夺掌勺大权,却是不满,口中振振有词,说什么“三天没练手生,再让他练几下,保准再不会让肉飞出锅外”。小晚整天和他在一起,压根儿就没见他练过,哪里肯信,持了锅铲就不再放下,惹得小意不住声讨。

薛向闲散地靠在老旧的门板上,燃一支烟,含笑看着纠缠的姐弟,心中一片温暖。抽一口烟,喷一团烟雾,晚风清扬,穿堂风瞬间便将烟雾,送出门去。薛向回头望天,已是日暮时分,天际一抹残阳如橘,红轮缺了半边,剩下的半边却是被苍翠如海的金牛山遮掩住了。

触景生情,募的,薛向心头浮起一首诗来:岭表长风咽夕阳,涛声淘洗旧刀枪,江山如画犹无奈,只与英雄做战场。

是呵,这如画的江山可不是属于英雄的么!我薛向就要做那个英雄!

“大哥,什么时候加水啊,再炒就糊啦!”

薛向逸兴遄飞之际,小晚一声呼喊,将他满腔的豪情壮志扑得飞灰烟灭。薛向慌忙起身,奔至卧室,提了水瓶,扑通扑通地往锅里兑水。薛向刚把锅盖盖上,薛林便和康桐满载归来。薛林手中提了两只山鸡,眉飞色舞,显是玩儿了个痛快;康桐身后背着个竹楼,碧绿的马齿苋和紫黑的口蘑压得戳出了篓外,愁眉不展,显是被大魔头折腾得不轻。

薛向正发愁晚上的火锅没了添头,瞅见康桐背后的竹篓,立时喜动颜色,发动大伙儿来摘野菜。人多力量大,康桐带回的一竹篓山珍野菜,片刻功夫,便被清拣一空。这时,锅中的水汽也冲得锅盖嘟嘟作响,接着,便有惊人的肉香传来。

“好香!”

“好香呀!”

“老三,锅里炖的什么”

那扑鼻的异香分子随着水汽瞬间布满整个房间,诱人的香气直冲脑门儿。说话间,薛林便摘下锅盖,霎时间,香气越发得浓郁了。众人谁也不笨,齐齐起身,从办公桌上的筷篓里取了双筷子,便插进锅中。

一块瘦肉入口,薛向便觉又滑又软又有嚼头,越嚼越香,竟叫人舍不得咽下。至此,他方才明白,朱万户为何早年间,被一帮军阀抢来夺去。此等美味,就是佛坐庙中,闻见了,恐怕也得跳出墙来。

薛向吃了一块,便觉出不对来,不是肉味儿有了差池,而是屋里少了人。了那个闻着肉香,便围着锅打转转的小家伙。一念至此,薛向正欲出声询问,忽地想起大姐若是知道了,小家伙回来了,少不得又得挨训。他不愿多生事端,便没有问出,却是招呼众人,说是想起件急事儿,出门找人谈工作,让他们饿了先吃。

薛向出得门来,便直奔众知青所在的西厢房。他到时,众知青也正忙着整治席面。今天可是让一帮知青高兴坏了,不仅收到了恢复高考的好消息,队上竟然给他们分了八斤五花肥肉。下午,众人又进山弄了些野味儿,这会儿已经杯盘齐整,眼见就要开吃了。薛向突然到来,众人慌忙来拉他入席。对这个较自己还年轻的大队长,众知青是心怀感激的。

先前众知青都以为这是个**,满腹膏粱,只会动拳头,虽说救过、帮过自己等人,到底也只是个纨绔。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原来的印象全面改观了,知道这人最初的粗鲁都是假装的,出口成章,满腹锦绣。短短三四个月,就让这穷了几辈子的靠山屯,旧貌换新颜,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怎不叫人惊叹?

薛向此刻着急上火,哪有心情虚应客套。他怕自己找寻小家伙的消息泄露出去,让薛林得知,也不出言询问。眼见小家伙确不在此,便招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满屋子的错愕和一道幽怨的眼神儿。

薛向出得西厢房,又去了和小家伙最为要好的宝二妹和山里的孩子头儿小二狗家。这回却是直言问出,两个娃娃都说下午和小家伙玩儿了一会儿,小家伙说有事儿要做,就散了,皆不知她去了何处。薛向又交待两家大人别说自己来过,便急步出门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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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珍宝

~.-~第六十二章珍宝

薛向越寻越急,满屯子都寻遍了,还是不见小家伙的踪影。直急得他五内俱焚,狂躁得直欲把天捅破。又寻了一圈,天越见黑了,薛向越找越怕,猛地心中一掉,发足朝新凿的水塘奔去。奔至近处,但见幽深的水塘浩浩荡荡,平滑如镜,除了一只空船斜横水面,三两水鸟伫立船头,哪里还有余物。

薛向痴立岸边,望着茫茫水面,彻底懵了,脑子里一片混沌。忽地,一阵急风吹来,冷风夹着水汽,激在他肤上,猛地惊醒,接着,一个踉跄,险些跌落塘中。薛向刚稳住身子,满脑子皆是小家伙的音容笑貌,似乎正趴在自己边儿嗲嗲地叫着“大家伙”,思着想着,忽地,仰天大叫,涕泪横流。

忽然,塘边的沟渠处钻出一道黑影。薛向大喜,扑了过去,正待叫喊出声。却见那人身材矮小,单衣小帽,形容枯槁,肩头还抗了铁锹,竟是来挖泥鳅的老头儿。希望方起,旋即破灭,薛向心中冰冷一片,痴痴然又无语。

那老头识得大队长,慌忙问好,见薛向不回应,低头嘀咕了几声,便继续于沟中,弯腰向前行去。

“等等!”

老头听见召唤,立时止住脚步,薛向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在这挖沟,可看见一个小女孩。”说着,比划了下小家伙的形貌。

老头见薛向这般形状,猜到大队长肯定是担心小孩儿落水,忙道:“大队长,您放心,今儿个这地届儿热闹,王老三他们也才收工回家。这一天,塘里都没断过人,哪里会容得下小孩子落水。”

薛向闻言大喜过望,脑中陡现一丝光明:是啊,怎么就断定小家伙是落水了呢,真是关心则乱!薛向神智大定,脑子飞速运转开了:既然没到水塘来,又不在屯子内,必是进山了。薛向本就聪明至极,心神不乱,思维就发散开来,再联想到近几日,厨下的熟鱼熟肉总会无端少上一些,先前还以为是老姜密下了,碍着面子,没说出口。这会儿,薛向脑子里陡然跳出一只白猫来。

思忖已定,薛向发足朝山中奔去。虽说眼下,靠山屯未现猛兽,且有只小老虎陪伴,又有谁知那小老虎边上,就没跟着母老虎。一念至此,薛向又显惶恐,力贯双足,飞也似地奔跑。薛向全力施为,身子便如离弦的箭矢,在林间疾驰。

半个小时功夫,竟然让他奔出数十里,到了碧波潭边。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今天正是月半,金瓯无缺,挥洒万里,照得林间恍如白昼。薛向立住脚,喘息未定,便瞅见前次野炊的老树下,一人一虎酣然入睡。倚树卧着个小人儿,双手折叠脑后,憨态可掬,紫色短袖短裤,不是自家的小宝贝又是何人。

薛向见着小家伙,一颗悬起的心总算落了腹,接着便是满腔怒火腾了上来。正欲上前揪起小家伙,靠在小家伙身边的小白虎,闭合的眼眸攸的睁了开来,四脚立地,毛发俱张,作扑食状,待看清来人,低吟一声,又靠着小家伙闭眼假寐起来。

薛向行到老树边,但见树下一堆鸡骨,再一联想中午未吃完的烧鸡,哪里还不知道小家伙这是给小老虎送吃的来了。薛向弯腰将小家伙抱了起来,还未摇晃,小家伙自个儿醒了过来,胖乎乎的小手揉揉睡眼,大眼睛扑闪扑闪望着薛向,嘴角拽起,嗲嗲笑道:“大家伙,你来啦。”

薛向啪的一巴掌拍在小家伙屁股上,叱道:“下回再这么玩儿,看我还找不找你。”

小家伙吃痛,却也不恼,星眸灿烂,盯着薛向通红的眼睛,忽地勾住薛向的脖子,叭嗒一下,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心思却是满满的得意和感动,知道大家伙还是宠自己的,自己这场离家出走,算是没白演。原来,那日薛向再三保证还是向从前那般喜欢她,小家伙终究不信,有了阴影。今次入山,和小老虎玩得累了,忽地,想起自己要是很晚不回家,大哥若是还喜欢自己,一定会找来的。一念至此,小家伙便寻到前次就餐的地方,靠了树静等,哪知这一等,就睡了过去。亏得金牛山未有猛兽,且有一虎护佑身旁,总算没出了乱子。

“饿了吧,跟大哥回家吃饭,待会儿见了大姐,就说是我半路遇见你,带你去开会了,听见没?小心大姐又训你。”薛向揉揉她的小脑袋,温声细语,满腔的火气又没了影踪。重生至今,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把小家伙当了妹妹,还是女儿,总之是自己的珍宝,总觉得要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给她才好。

“不饿,我下午和小白一起吃的烧鸡呢。”说着,小家伙指了指地上的小白虎,又道:“大姐不敢打我的,今天中午,大伯给她打电话,我躲在门后听见了呢。大伯电话声音好大,说是不准大姐再碰我,要不,大伯就送大姐去当兵呢。嘻嘻,大姐出门后,我又给大伯电话,帮她求情了。大伯说,我说了就算数的,不送大姐当兵了。大家伙,大伯对人家也狠好呢。”

薛向闻言不语,唯有苦笑,拿额头抵了抵小家伙的身子,抱着她,大步转进。刚没行几步,小家伙趴在他肩头,冲身后跟来了小老虎喊道:“小白,快回去吧,我明天再给你送吃的。”

薛向回眸看去,但见小老虎步履优雅,亦步亦趋,跟得甚紧。募的,忽想起这小白虎的来历来,虽知它必是从周边山林,迁徙至此处。可按常理说,有小必有大,怎么从没见着大老虎。且靠山屯和九黎村的社员时时在金牛山中蹿行,也未听有老虎的风声传出呀,想来必是只失恃的幼虎。

小小年纪就能**,薛向对这只小老虎观感甚佳,更兼小家伙和它亲近,自不愿它丧在金牛山,竟为它考虑起后路来。薛向决定先带它入屯,让屯中众人皆和它照个面,免得当野味儿给打了。待小老虎略略长成,便送至动物园。虽说动物园未必是好去处,可金牛山毕竟不是久留之地,别的山林又少有兽踪,老虎谋生更难。思来想去,也只有动物园不愁吃喝,还另送“美女”。以小老虎这肤色,一准儿震动全国,指不定还被当作瑞兽,享受超老虎待遇呢。

小家伙见小老虎跟行,便在薛向耳边絮叨,纠缠要带小白回家。薛向思忖已定,正有此意,拍拍小家伙的背脊应下,停住脚步。小家伙小手摇摇,欢快地招呼一声“小白,来”。那小老虎,一个飞扑,轻捷如狸猫一般,蹭着薛向的身子,便到了肩头。

薛向看看时间,已近十点,抱紧小家伙,招呼她看好小老虎,一路疾驰,穿林踏花而去。到得家中,众人还未就餐,为怕将汤炖干,此刻,炉上放置的已是水壶。见薛向归来,众人少不得又埋怨去得太久,连累大伙儿饿肚子。小家伙的失踪,众人既是未觉,自然不提。小老虎的突然到来,也没掀起波澜,毕竟上次都见过,只当小家伙养的一只小猫儿。

……….

晨风带雨色,草树翠欲滴。

清晨,薛向刚睁眼,迎入的便是这空山新雨后的美景。忽地,他又起了好奇:昨夜睡时,便起了小雨,窗子是关上了,何时打开的?还待细想,便觉被子里起了一阵波浪,低眼看去,小家伙的脑袋钻了出来,笑眯眯地做个鬼脸,竟抱出一个雪白如缎的物什来。

薛向定睛一看,不是小白虎又是何物,“你怎么把它抱上床了,脏不脏呀。”薛向虽无洁癖,可叫他和猫狗同卧,心中总觉别扭至极。

哪知道此话一出,算是捅了马蜂窝。那小白虎似听出薛向嫌弃它一般,龇牙咧嘴,低声咆哮,还扬了扬锋利的爪子,锋芒闪动,似要给薛向来个好看。薛向正要出手教训这敢叫板的小东西,小家伙也皱了眉头,哼道:“我给小白洗过澡了,比你身上还干净。你昨天都没洗澡,臭死呢,不信你问三哥。”说罢,小家伙又伸手进了被子,七扯八拽地,把睡眼朦胧的小意提溜出了被子。

两小又是一番掰扯,小意说嘴不过,懒得理她,又待缩回被子,续上先前的春秋大梦。哪知小家伙招呼一声,小白虎刺溜一下钻进了被子,踩着小意的身子游走。这下,小意彻底没了脾气,要捉捉不住,呼喊小家伙停手,说话基本跟联合国安南一般,压根儿就不起作用。无奈之下,小意挣起身来,一个飞扑,噗通一声,跳上了一侧康桐的小床,把酣酣入睡的康桐也给搅醒过来。

于是,鸡毛鸭血,龙腾虎跃,一个热闹的早晨开始了!

……………….

吃罢早饭,薛林领着三小去了学校,康桐在房间,埋头读着从韩东临那儿搜扒来的《七侠五义》。

薛向刚给自己泡上杯茶,韩东临奔了进来,尚未站定,便喊出声来:“大队长,大喜呀!您不知道,我一早就在二道坡(那地儿的土坡虽平,众人还是这般称呼)守着,老远便见无数老乡推着板车过来,还有开小车和东方红的,一准儿是为了猪肉来的。您是不知道啊,昨儿个晚上吃肉,差点没把叫我老韩把自个儿舌头给吞了,没说的,朱万户真他娘的绝了!”说着,还比划下大拇指。

ps:失恃:失去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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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功成

~.-~第六十三章功成

薛向笑而不语,从抽屉里踏出一踏白纸,递了过去。韩东临不明所以,接过,展开竟是张大白纸。白纸上写着毛笔大字,韩东临看着看着,竟傻了眼。韩东临实没想到,大队长还有这般奸猾的手段,这也太奸了吧,想想,都叫人发冷。

你道怎的?原来此张白纸上写得竟是吹嘘希望猪场的肥猪是如何的珍奇,乃是用人参、茯苓、何首乌等名贵药材配饲,依据唐宋流传之古方饲养,肉质鲜美,吃了,不但能健体强身,还能延年益寿,说得好似仙丹灵药一般。末了,终究图穷匕现,言道猪肉每斤一元,若以糠秕、麦麸、包谷等杂粮置换,则按供销社之肉价,平价换与。

韩东临痴愣了好一会儿,惊道:“大队长,这纸上写的只怕不合适贴出去吧。一来,这猪肉滋味虽妙绝,到底能不能治病长寿,谁也不知道啊。二来,咱们平时都是换粮,这回居然卖钱,总觉得有投机倒把的嫌疑,我看还是卖给供销社算了。再说,您这每斤肉卖一块,是不是太,太奸….不靠谱了,供销社才卖七毛八,咱这是顶风作案啊。”

韩东临说得全是实打实的道理,可薛向的灵魂来自后世,无论如何也学到些后世奸猾的营销手段。若不是顾虑时下的风潮,薛大奸商早把更奸猾的损招儿使将出来,哪里会仅仅只是吹嘘下猪肉的质量。何况,这希望猪场的猪肉质量压根儿用不着吹嘘,那是他薛某人亲口尝过的,三个字形容:杠杠的!

至于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也不全是雕饰之词呀。这会儿的老百姓有几个不缺油水,不缺营养,正好补上一补嘛。至于老百姓买不买得起这一元钱一斤的高价肉,那就不是他薛某人管得了的了。本来就是物以稀为贵,总得遵循市场规律嘛。

要说这私下里买肉,有投机倒把的嫌疑,那薛向就更是不怕了。毕竟这猪肉是靠山屯生产大队所有,也算是小集体,又非私人贩卖。就算供销社有意见,报给上面,顶多也就是个口头批评,还真能拿自己怎样?

韩东临一脸的担忧,薛向却是草草解释几句,便叫他将布告贴到临时搭建的肉摊儿边的老槐上,以供人观瞻。韩东临还待纠缠,忽地,屋外传来了轰隆隆的发动机轰鸣声。韩东临到嘴的话便咽了回去,慌忙出去贴告示去了,至于贴出去的后果如何,自有这个无所不能的大队长担着。

………………

五天后,靠山屯生产大队队长办公室内,远不到日落时分,一帮人闭门关窗,围坐在桌边,盯着桌上那堆成小山一般的人民币,齐齐发愣。

“好多钱啊!”

小家伙一声呓语,打破了沉默。薛向一转眼眸,扫过李拥军、韩东临、苏顺民、小孙、薛林、康桐、小意、小家伙,目光最后定在了苏顺民身上:“老苏,你搬来一大箱子钱,全部堆我这儿,也不报个数,打算要我铺床啊。”

苏顺民这五天来都是踩在云端过活的,每天看着如潮的钞票涌入,幸福得差点没晕过去。看了五天纸山钱海,苏顺民俩眼珠子到今天还是绿油油地。今天,他实在是撑不住了,再没日没夜地守着这钱海,一准儿得疯过去。于是,便用一个大纸箱子将满柜子的钱钞装了,端到了薛向这儿来。

原来,除去交付公社的一百五十头猪,和宰掉供靠山屯的社员们打了牙祭的七头猪,剩下的四百九十五头猪,短短五天时间,便消耗一空。不只换回三十六七万斤杂粮,还售得钱钞总计

十五万余元。

本来除去换粮的三十二头猪后,剩下的四百六十三头猪,无论如何也卖不到十五六万。可薛大奸商自有妙计,竟采用股市上的追涨杀跌之法,隔一天涨一回肉价,抓住人性弱点,短短五天,就将猪肉售罄。

要说能快速售完,自然也少不得这猪肉的质量。靠山屯猪肉之味美,几乎就在杀猪的第一天,便传出了老远。薛向这一摆开卖肉,那得了肉的吃过之后,再一传播,便是远近咸闻。且到供销社买肉要票,靠山屯这儿是拿钱就换。虽说靠山屯的猪肉实在卖得精贵,可花上块把钱,尝尝这据说味道奇美、吃了能百病不生的香猪肉,也是千值万值的。

人心本就患奇,薛向再这么不断地涨价,三两下一撩拨,能不火爆嘛!这五天,靠山屯的打谷场简直成了菜市场和红旗广场一般,用摩肩接踵,挥袖成云,挥汗成雨那都是轻的。反正人叫马嘶、猪嚎、车鸣,乱糟糟,你方唱罢我登场。仿佛一夜之间,全承天县的人都到这儿聚齐来了。

更有甚者,临县还有得着消息的,挥动着钞票就说来十头。这一嗓子下去,可犯了众怒了。猪肉就这么点儿,先前有几十斤几十斤买的,看在乡里乡亲的份儿上,大伙儿也只是嘴上说说,终究没骂出来。这会儿,一外乡人,满嘴磕碜话,竟敢扬言买十头!你都买了,咱还吃不吃。于是,众怒之下,那开着东方红,打着发蜡,牛哄哄来买猪者,被众人七嘴八舌骂得抱头鼠窜。眼见再不逃,说不定连人身安全也不能保证,哪里还敢买猪。

见此情形,薛向自不会言语。薛大奸商巴不得肉卖得慢些,反正是活猪现杀,大夏天的也不怕肉坏,拼着多喂两餐猪食,正好再把价格涨上去。就这么拖着卖,缓缓出货,短短五天,一斤肉原本一块钱的价格居然被薛某人挂到了一块五,几乎快赶上供销社的两倍了,可仍旧没撑完五天。

你道怎的?原来这帮买肉的被薛大奸商弄怕了,硬是加班加点的买肉。生怕过了十二点,大槐树下的告示牌,又换了新价。就这么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十几万斤肉硬是被卖了个精光。当然,薛某人自不会一点储备没有,终究剩下十余头,留着自个儿或打牙祭,或送礼之用。

要说薛向这般轰轰烈烈卖肉,没起一点波澜,哪也是不可能的。虽说这会儿物价总局成立还不到三个月,管不到靠山屯这犄角旮旯,工商局还没影儿,可毕竟有供销社呀。按说,肉制品本就是供不应求,薛向在靠山屯如此行事,也不会对供销社的销售造成影响。殊不知,世上之人最易患的一种病不是感冒,而是红眼病。这不,薛向这边财源滚滚,害得县供销社的马主任就患上了红眼病。

按马主任思忖,这十几万斤肉,要是全由供销社运作,那得是多大的利润和业绩呀。一念至此,马主任哪里还按捺得住,就派人下来,说要靠山屯把肉全部移交给他们,按收购价,卖完再付账。薛向岂是好脾气,早安排了人,来一个拿一个,全安排进单间,好吃好喝的照顾着,就是不让回城。

这么一来,供销社的马主任才知道靠山屯的薛某人不是好惹的,慌忙上达天听——县革委会。哪知道一向为他做主的郭主任闻听消息,冷哼一声,竟是没了言语。而一直不怎么管供销的耿主任居然大发雷霆了,莫名其妙地骂了他个狗血淋头。

马主任当然不知道郭民家正全力运作荆口地区副主任一职,且风闻薛某人在汉水市尚且都兴得起风浪。哪肯在这个关键时期,给自己攀登之路,设置障碍。至于耿福林见识了薛向的深浅,早在心里把薛某人当了恩主和靠山,攥得死紧还来不及,得了由头,还不拼命给薛某人出气。

在承天县有郭民家罩着的马主任尚且铩羽而归,其他起了“有枣没枣打三杆”之意的老油子自然见风转舵,早早地偃旗息鼓,不去触这个霉头。是以,靠山屯五天风口浪尖的买猪之旅,才能如履平地般终结。

…………….

见薛向埋怨钱多,苏顺民不乐意了:“大队长,您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呀!这如山似海的钱钞,就我和小孙两个,无论如何也清理不出啊。至于有多少钱,咱还是清楚的,毕竟卖出的猪肉每天都记了账,这个您不用发愁。我看这些钱放家里,无论如何也不合适,还是放信用社里存着吧。”

“行了,搬过来,你就甭管了,先帮我把这兑钱料理清楚吧。”薛向自然不同意将钱存进信用社。这会儿,任谁都知道靠山屯发了,可到底整了多少钱,大伙儿都没个具体数字。可要是一存,那不等于昭告天下,自己是块儿肥肉,大伙儿赶紧来抢嘛。薛向不打算存钱,亦不愿这些钱钞躺在家里发霉。这会儿,不到年底,不是分红的时候;猪厂和饲料厂亦无须加大投入,这笔钱貌似还真没花销的由头。可薛向是个存不住钱的人,也不愿整天被人惦记,自然得想法子将这笔钱折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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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来人

求推荐票,拜托了,原来一天最多时有一千二的,现在三天才七百多。 诸位兄弟,不管您在何处看,请投张免费的推荐票,让我上榜。

苏顺民吃了挂落,众人不再言语,齐齐动手来整理钱钞。要说十五六万元人民币,还是以十元钞为最大面值的,堆起了还真和小山也似。大兵小将,十多个人一起动手,花了个把钟头,才将如山的钱钞各自归类,码好。

码好后的钱钞如楼盘一样耸立在桌面上,各种面值的“大楼”直晃得人眼发晕,如此壮观的景象,可不是动人心魄嘛!苏顺民生怕别人怀疑他贪污,急着澄清自己,便吵着要薛向清点。此话一出,满屋子白眼儿一片。刚才码钱,险些将大家累得半死。这会儿,还要一张张去清点,那跟要命没啥区别。

薛向自不会行如此蠢事,取出皮尺,挨个儿量了下高度。又各取每种钱币一百张,量出标准高,心念一动,便得出了大致数目。这里说“大致”,主要是钱钞新旧不一,磨损之后的厚度或有消耗。薛向心算一下,便知数目大致无差,便招呼众人将钱钞码回纸盒。码好之后,他便抱进房间存好,自此康桐便被限制了自由,成了此间房屋的门神。

卖完猪后,靠山屯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至于整个快活铺公社乃至胡家街区怎么风传靠山屯如何有钱,如何暴发户,薛向不去管它。也管不着。该办的事儿,却还是有条不紊的办着。现下。薛向的办公室完全成了战时中枢一般,小孙和苏顺民则化身传令兵。薛向凭借巨大的威望,彻底抛开了管委会决策的组织模式,全部权力收归己手,万事一言而决。

薛向令旗挥动,靠山屯瞬间化作巨大的工地,整日里人声鼎沸、飞灰土扬。你道在干什么呢?原来大伙儿都在响应薛大队长的号召。给自家建房子呢。薛向一直不愿意靠山屯变作后世的大q庄和华x村,可心底到底还是对那整齐的村落,高度发达的都市生活有所仰慕。于是,慕而效之,靠山屯也搞起了轰轰烈烈地基建,正好拿那一堆没处花的钱钞出气。

当然。有钱没地儿花。那是薛向自个儿贴金的想法。落到实处,却是该省的还得省。比如这次修楼建房,所需砖瓦还是向红砖瓦厂供给,依旧是先付三成。至于木材横梁,皆是就近取材,在金牛山中砍伐之后,回屯子里自制横梁。薛某人是万万舍不得花钱。去木材厂购买的。

按理说,靠山屯饲料厂、猪厂、大基建齐头并进,就凭靠山屯小两千壮劳力,无论如何也遮应不了这么大的局面。可薛向自有办法,挥动钞票,自然有周边的乡民赶来挣一天一结的现钱。

说到这儿,恐怕有友要说了,起先饲料厂和猪厂怎么都不许请工人。这会儿修屋建楼,怎么就能请了呢?我要说的是这两件事儿的性质不一样。前一种就属于剥削,后一种就属于发动社员农闲时节搞副业。至于为何这般定性。恐怕最精深的经济学家也别想一时办会儿掰扯清楚。其实,眼下就算社员搞副业,个人也得和大队长协调好。若是村里有非工分的集体劳动,你缺席了,可是要交钱补上的,不然年底就得扣口粮冲抵。

靠山屯大基建恰逢农闲时分,给的钱不少,一天小一块,差不多冲抵社员们两天的工分钱。是以,来的人就格外多。原本这么大阵势的基建,是不好管理的,好在薛向早有准备,高价请了洪庙村祖传的搞建筑的手艺人范五爷居中调度,整个基建倒也进行得有条不紊。

薛向行事最大的章法就是用人不疑,往往选中人后,自个儿就作了甩手掌柜,中途绝不插手指挥。如此一来,选人用心,术业专攻,效率倍增,他自己得了清闲,真个是公私两遍。

比如现下,猪厂交给了李拥军,饲料厂托付给了韩东临和朱万户,基建有外来专家范五爷掌舵,薛向又清闲了下来。

这日,吃罢午饭,薛向闲坐老槐树下,看着一帮大小娃娃们在拖拉机的后拖箱上,翻上翻下,游戏嬉闹。正看得无趣,忽而,小家伙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嚷嚷着要坐大车,要薛向开动,其他十来个娃娃闻声,也是满脸渴望。薛向自不好拂了众娃娃的美愿,打个响指,站起身来,从兜里掏出串钥匙来,便打开驾驶仓,坐了进去。

这是靠山屯新买的东方红拖拉机,外敷红漆,身高体长,动力强劲,足足花去薛向一万八千大洋,还是走了胡黎明的关系,要不根本没货。要说这会儿的东方红拖拉机那是全国鼎鼎有名,看看整个承天县只有一台老掉牙的,至今也换不起新的,就知道这玩意儿有多精贵了。说句靠谱的话,这会儿一台东方红绝对比后世的宾利、布加迪威风,全承天县就没有哪个大姑娘不想用东方红作婚车出嫁的。这不,拖拉机一买回来,靠山屯已经办了三场婚礼了,效果那是立竿见影儿。

薛向刚发动机车,娃娃们立时在车后立时欢天喜地地叫了起来,忽而,嘴巴里的呼喝也化作歌声,正是那首广为流传的《红星照我去战斗》。要说这东方红实在是太精贵,买回来后,有人没日没夜地照看它,却是无人敢碰,生怕弄坏了。生生把薛向这四九城非著名摩托车塞手整成了拖拉机手兼教练,又因山民天生对机械不感冒,费时数天,也才教出两个半吊子。因为缺乏车手,娃娃们还是第一次坐上开动的机车,是以才会如此兴奋。

东方红刚绕着打谷场跑了三圈,沿途不知又加入多少小子、毛头,整个后拖箱几乎挤满了人,全是上赶着尝新鲜的。薛向生怕跑得快了,出了事故,降下速度不说,还不住吆喝车上的年长之辈,(书书屋最快更新)注意维持秩序。薛向正领着一帮大兵小将玩得痛快,忽地,康桐跑了过来,在窗外比划两下。薛向便将车开回原地停了,招呼一声,不理身后冲天的叹息,朝康桐行去。

“三哥,办公室来了两个当兵的。”

“当兵的?”

薛向略一沉吟,便知是大伯派来接人的。可眼下才是八月中旬,离暑假结束还有半个月呢,怎么这会儿就派人来了?薛向心怀疑问,招呼康桐去拖拉机上接小家伙回家,急步朝办公室行去。

刚踏进大门,便见两位全副武装的战士,标枪一般靠墙站着。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皆是二十出头,身材高大。两位战士见了薛向,齐齐立正,敬了个军礼。薛向笑着上前和二人握手,招呼两人落座,眼睛却是东西扫描,未瞅见半个人影。不知这休假的日子,大姐又领着小晚和小意去了哪里。

两位战士接过茶杯,红脸战士便自报家门,乃是岭南军区H军军部第五警卫班班长蒋杰。此来,是奉副司令员之命,接薛林同志并薛晚、薛意、薛适小朋友去岭南的。薛向惊愕不已,却是没想到伯父竟要把几个小家伙一起接到岭南,是去度假还是上学?

既然生疑,此地亦有电话,索性挂上一个,问明情由。哪知道薛向刚摸上电话,铃声先响了,接过一听,正是薛安远粗犷的男中音。

“接电话挺快嘛,老三,我派的两个战士到了没?到了,就赶紧招呼你大姐带小晚三个上路,你小子是没福气来岭南享福喽。”薛安远声音很大,两位战士闻声,嗖的立了起来,站起了军姿。

薛向笑道:“大伯,两位同志也是刚到,正喝茶呢,您这也忒急了。”

“放屁!老子哪里急了,还不是怕你那儿穷山恶水的,苦着几个孩子嘛。别跟老子废话,叫你大姐听电话。”

“您这可就是没经过调查,就胡乱发言啊,看来您老得好好学学主席他老人家的著作。我这儿可是青山绿水,山趣无边,这不,大姐和小晚她们又跑得没影儿了,乐子大着呢。”

两位战士看着薛向和自己新上任的首长神侃,面上虽是肃容,心中却是啧啧称奇。他们可是知道自己的首长不苟言笑,冷峻的吓人。虽说听口气,眼前的这位薛同志是首长的亲侄子,可小辈也不待这么跟长辈开玩笑的。

“行了,别扯犊子了,你小子在这边干得如何?实在不行,就回来,给老子当兵。要我说你小子就不是个和笔杆子打交道的脾性,还是回来持刀拿枪。”薛安远自不知晓薛向魂穿,还是老眼光看人,哪里知道电话那头儿也是个文青加暴力少年的矛盾综合体。

“您可别给我灌**汤,想诓我去遭罪。实话告诉您老,我在这边每天小酒喝着,小觉睡着,青山绿水,白云黄鹤,惬意着呢。想叫我去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门儿也没有…”

两伯侄以前可是没这么多话,老不相见,距离果真产生了美,竟是一番热乎的调侃。两人又缠斗几句,薛向便问接三小过去,是上学还是度假?薛安远却说他自个儿也没有主意,等三小去了,再做决定。又说无论是京城还是岭南,在岭南玩上半个月总归是没错的。

第六十四章 月夜

薛向猜到多半是老爷子寂寞了,想念亲人。 想想也是,老爷子还真没怎么享过天伦之乐。自己不能尽孝,让小晚几个去陪陪伯父,也是慰藉。两人又絮叨几句,薛安远便说要和蒋班长通话。薛向便把电话递给了蒋班长,接着,只听见红脸蒋班长立正,对着电话不住地说“是”和“保证完成任务”,便结束了通话。

傍晚,吃罢晚饭,薛林去了西厢房同一众已处出感情的知青的道别;两位战士被薛向安排进了猪厂的客房休息;康桐捧着那本缺了一角的《七侠五义》在房间看,兼看守着墙角的一大箱子钱钞;薛向则带了三小,来到西郊的田垄上散步。

是时,天上,新月如钩,星斗暗隐;田间,夜风似水,吹稻如浪。阵阵稻香和着声声蛙鸣,伴着虫鸣蝉吟,共同谱出了一章大自然的散韵。

一大三小,四人在田边漫行。薛向提了手电,行在在中间照路;小晚和小意则分列左右,跟着大哥缓行;小家伙则在最前方,迈动小短腿儿,跟着小白虎急行,薛向几次唤她慢些,都被作了耳旁风。薛向知小家伙心情不好,他自己的心情何尝又好了呢。黯然**者,唯别而已,虽说只是暂别,却总不免叫人神伤。

原来傍晚,薛安远又打来电话,众人就着电话,便商定好了归程。商定的结果是:明天一早,靠山屯的薛家小宅,除了薛向留守之外,其余人等齐赴岭南;薛林带着三小此去。纯是为了陪伴薛安远,以尽孝道;等暑假结束。薛林再带着小晚和小意回京城上学;而康桐此去,纯是为了接送小家伙往返靠山屯。

本来小家伙就没想过二姐和三哥还回京城,以为和自己一样,就留在靠山屯上学了。在她小心思想来,靠山屯有得吃,有得玩儿,比京城舒坦多了。干嘛还回去呢。至于教学质量和小晚已上初中的实事,则被她自动过滤了。

正在小家伙为小晚和小意要走而不开心的时候,薛安远的电话到了,要她也去岭南,小小心思立时越加纠结。一来,缠大哥同去未果。又舍不得和最亲的大哥分开;二来。舍不得二姐和已经不太臭的臭三哥,外加一直想见狠宠自己的大伯。两厢矛盾,搅得小家伙哼哼了大傍晚,拿不定主意。还是薛向拍板儿,叫康桐同去,到时再把小家伙带回来,才算解了小人儿的燃眉之急。即使这样。小家伙还不十分谐心,气冲冲地在前面蹿行,也不知跟谁生气。

薛向摇头苦笑,连喊几声“小宝贝慢点儿”,未有丝毫效果。索性冲小晚和小意打个眼神,齐齐停住脚步,漫谈起周边的景致来。

“哇,风吹得好凉快啊。这儿的野花最多,咱们在这儿歇会儿。”

“嗯嗯。大哥说得对,走得累了。闻闻花香,好舒坦呢。”

“我也累了,二姐,别只顾自己摘嘛,给我摘些,好编个花环。”

“……”

小家伙的小短腿儿虽迈动得飞快,到底步伐太小,没超出三人多远。她气煮煮地急行,就是想叫后面三个大的,追得辛苦。这会儿,见三个大的居然敢不追自己,摘起花来。小心思别扭极了,却又找不到生事儿的由头,只得气冲冲地折返,伺机耍赖。

薛向三人看着小家伙气鼓鼓的腮帮子心中好笑,却又不敢笑出,生怕惹着小魔头。索性寻了一处绿地,调好电灯,团团坐了。小家伙行到近前,自个儿也坐了,特意和三人拉开距离,假装逗弄起小白虎来,细细的柳叶骤得任谁也看得出她在置气。

薛向实在是拿这个淘气鬼没主意,索性起个话题,以期转移小家伙的注意力,“小晚,开学该上初三了,功课跟得上吗?”对小晚和小意,薛向自觉亏欠良多。尤其是小晚,最让他惭愧。薛向本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对这个年纪相仿的妹妹,不知道该怎么疼爱。又不能像对小家伙一般,抱在怀里宠爱。想好好在身边照顾她,世事却是无常,非叫兄妹分离。

小晚停下手中正编织着的花环,抬头笑道:“跟得上,我成绩可是在班里排第一呢。”

“那不是有望考上京大附中!”薛向还真不知道小晚功课如何,没想到竟如此出色,叫他生出几分自豪来。

“嗯!”小晚用力点头。

薛向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笑道:“我家小晚也长成大姑娘了,在学校,一定很多人喜欢?”

“大哥!”小晚大窘,一把推开薛向的手,淡黄的灯晕下,已是玉面飞霞。

薛向笑笑,正待转移话题,一直忙着穿花的小意猛地跳了起来,贼兮兮地叫道:“我知道,我知道!”

小晚大急,猛地伸手来抓,小意早有防范,绕到薛向身后,咯咯笑道:“二姐,有什么嘛,不就是一盒子情嘛,我才看了一封呢,是你们班那个方国华写的,那小子还请我吃过糖呢,写得肉麻死了,我只隐约记得一句什么‘一日三秋’的,忒没水平,要我说…”

小意还待再说,小晚大急,惶急起身,追打起来。小意就把薛向和小家伙作了障碍物,围着两人一阵绕行,倒也逃得飞快,没落入魔爪。薛向笑吟吟地看着两姐弟嬉闹,心中的压抑也消散不少。

小意正笑嘻嘻跑得欢快,忽地一头栽倒在地,被小晚逮了个正着。因着是泥土地,且杂草极厚,倒在上面也没有大碍。小特务被捉住了,满脸的不甘,一双眼睛不瞪着逮捕者,却愤愤然盯着小家伙。这会儿,小家伙脸上哪里还有愤怒,小脸儿上盈满了将泄未泄的笑意,一双星眸回瞪着,得意地活像只偷着鸡的小狐狸。

原来,方才小意正绕过小家伙身边,猛地被小家伙伸出的小腿儿,给绊倒在地,才结束了在逃之旅。小意落入魔爪,少不得被折腾一番。更让小特务气得鼻孔冒烟儿的是,暗算他的小家伙竟当着他的面儿,和抓捕他小晚对了个巴掌,真是**裸地羞辱啊!

弯月移步,星垂稻海,更兼惠风和畅,薛向看着三小嬉闹,心中安宁,竟舒展了身子,双手后交成枕,翘了二郎腿,闭眼假寐起来。这一闭眼,入耳的尽是笑声,入鼻的尽是香气,全身的毛孔仿佛都舒展开了,迎接着月夜,迎接着晚风,迎接着大自然。

沉醉间,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小腹上落上了一件柔软的物什,薛向睁眼看去,正是小白虎。再回眸看三小,但见三人已歇了嬉闹,齐齐拿眼看他,眼里尽是不信,不信这么吵闹的环境,大哥也能睡去。薛向心中讪讪,抬表一看,已是九点半了。今夜出游,本就是想和几个弟妹好好亲近亲近,见三小兴致极高,便知目的已达,起身招呼一声,熄了手电,领着三小,踏月归去。

归途,小家伙已忘了先前自个儿为何生气,竟耍起赖来,要薛向背她。薛向无奈,只得恭请小佛爷上背。哪(书书屋最快更新)知道小家伙上他背脊,竟是打着别样主意,趴在他耳边轻声细语起来。说这回去看大伯,只待半个月,让薛向在家乖乖的,半个月后,一定赶回来陪他。听得薛向哭笑不得,只得连连点头应是,亏得小家伙在背脊,不然一准儿得作感激状,承人家的情。

四人行到家门前,正遇上告别知青回归的薛林。小家伙瞅见大姐,心中惶急,慌忙从薛向背上溜了下来,侧着身子钻进了大门。薛向冲薛林摊开双手,耸耸肩,作了个西方人表示无奈的动作。薛林虽不知其意,却也被逗乐了,上前揪住薛向的耳朵,就拽到了一边。

“老三,不是我说你,小适再这么宠下去,非被你惯怀不可。”

“老姐诶,我看小家伙挺好嘛,就是爱闹腾了点儿,也没欺负小朋友的毛病。我看只要没这条毛病,就算不上关怀。更何况,她才五六岁,我看管得像个小大人似的,也没什么好。再说了,您又不是没管过,怎么样,挨骂了!”薛向难得抓住机会,向薛林兜售他的待妹之道。

薛林伸出白生生的指头,戳了下薛向的额头,叹道:“你呀,就和我爸宠!到时造出个大纨绔,看你们如何收场。”

薛向讪讪,转移话题道:“老姐,吃饭的时候,看你一脸不痛快,似乎很不想去岭南。莫非是大伯叫你过去相亲,要我说您也是一把年纪啦,该找个人管,喔不,嫁了。”

薛林闻言,柳眉倒竖,抬手给了薛向个爆栗,还待再施暴,却被薛向灵巧地避了开来,“老三,长本事了哈,敢跟你姐儿这犯贫,你还敢跑,站住…”

似被薛向戳中了心事,大魔头立时怒气值爆满,迈动长腿,就追了过去。薛大队长虽然是文能一言兴邦,无能能力战群雄,可碰上这个大姐,却是半点儿本领也无,被追得鸡飞狗跳,落荒而逃。

这两个大的,闹将起来的声势,自然远超三小。一时间,满打谷场烟尘滚滚,笤帚簸箕满天飞,就连东方红也被作了追逐的道具,折腾得嗡嗡乱响,直惊起倦鸟、寒鸦无数。(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跑官的又来了

翌日一早,薛向到村口送别众人后,心绪不佳,折回房间,倒在床上,想用睡眠驱走愁绪,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正愁绪满腹、无处排遣之际,小孙兴冲冲地奔了进来,向他报告了个消息:耿福林来了!

薛向刚翻身下床,耿福林便闯了进来,也不顾小孙和自己的秘书在侧,就称兄道弟起来:“薛老弟呀,你在靠山屯闹得好大动静,真个是好本事啊。”耿福林倒不是虚言。一来,靠山屯发大财的消息,承天县内几乎传了个遍。这会儿,本就没什么娱乐,靠山屯这番山泥鳅化金龙,怎么看怎么有些传奇色彩,怎能传得不快?二来,耿福林是真觉得薛向有两把刷子,不是只会玩弄权术的衙内。毕竟,门外偌大个建筑工地,他可是看在眼里。靠山屯确实发了,这几千人一起劳作,总不是装出来的吧。

薛向穿上鞋,忙把耿福林迎进办公室落座,又招呼小孙倒水,才开口道:“哪里是我有本事?不过是干部们尽心,社员们用力,才有这点儿微薄成就。”

薛向嘴上这般虚应着,心中却是思索起耿福林此番所为何来。正不得要领之际,眼睛一扫墙上的大红挂历,心中一惊,竟把换届的大事儿给忘了!眼下已是七月下旬,离党的十一大也只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耿福林此来,所为何事,昭然若揭。

耿福林又夸赞薛向几句,便招呼秘书小马将带来的箱子搁上桌子,说是给小家伙带的零食和玩具,末了,又问小家伙何在。薛向说去了岭南看伯父,半月后回归。耿福林大叹来的不是时候,又说幸好吃食和玩具都能久放,也不怕坏掉;心中却是飞速思索着岭南省有哪个姓薛的大人物。

耿福林这般搜肠刮肚,也非是神经过敏,实乃是做官、做“好”官当有此种警惕和敏感。毕竟,宦海翻腾,真个是时时际遇,处处陷阱,是一步也行差踏错不得。很多事儿,当事人都不会说破说透,若是直言相询,落了下乘不说,还卖丑露乖,也只能靠自己体悟,参透。这不,正是靠这种警惕和敏感,耿福林已经从上次宴会时,陈道口中吐露的“中宣部常务副”,搜出了陈道的来历,也知道了“老爷子”乃是鼎鼎大名的安炎阳老将军,却是对薛向的来历越发地迷糊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耿福林寻了由头,将秘书打发出去。小孙极有颜色,说是招呼老姜准备午饭,一道烟去了。

耿福林看着小孙的背影,笑道:“薛老弟,小孙很不错啊,比小马机灵多了,放在这靠山屯却是屈才了。怎么样,你老弟若是肯割爱,让给我如何?我办公室还真缺这么个机灵的小伙子。”

薛向知道耿福林明着夸赞小孙,实则是变相赞自己有眼光。要说“横刀夺爱”之意,耿福林实是半点儿也无。毕竟秘书可不比别的,那是官员的腹心,非知根底之人不能充任。就算官员初来乍到,无有相熟,也多会精挑细选,决不会这般草草行事。当然,耿福林此举,也未尝没有交心的意思:你看,你的通讯员能直接当我的秘书,我是多信任你薛老弟。

薛向既知耿福林来意,自不会非逼着耿福林自个儿开口相求,便道:“耿老哥,眼下换届在即,不知郭主任运作得如何了。”

薛向明问郭民家,实则是主动替耿福林挑起话头儿。按说郭民家屡次阴着~~-更新首发~~找薛向的茬儿,薛向完全可以横插一杠子,叫郭民家所谋化作泡影,而薛某人确却一点此种想法也无。薛向和混混打架,那是睚眦必报,可官场勾心斗角,万不会此般小心眼儿。再说,薛向这会儿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已和郭民家结下了“断根”之仇,认为不过是郭民家埋怨自己收拾了他的姻亲蔡高礼,给自己使使绊子。

耿福林对薛向的知情识趣,很是满意,笑道:“说实话,我也替老郭着急啊,他这一步上不去,卡住的可不是他一人,可是牵连了咱们一长串儿。”官场本来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儿,拔了前面一根萝卜,后面挨着个儿的都进一步,可不是牵着一长串儿嘛。

耿福林话留三分余地,薛向却听出了恐怕郭民家前景不妙:“耿老哥,若是郭主任这一步上不去,你有何打算?我看你若是还有别的想法,完全可以找赵主任沟通沟通嘛。”

耿福林笑笑,道:“薛老弟,不瞒你说,我本是不愿再来扰你。先前我和光明还去过赵主任家拜访他,那时的气氛可真好。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最近好几次联系赵主任,或被他三两句打发了,或是秘书接的电话。呵呵,你看?”

薛向略一思索,便知道症结出在何处。原来,自那日薛向从汉水市归来后,家里的电话差点没给那日聚餐的几人打爆。隔三差五地就来电话,或邀请饮宴,或邀请游山,总之花样百出,其中尤以赵国栋最为炽烈。不过,当时靠山屯正处于百忙之中,薛向哪里走得开,自是一一婉拒。先前不觉如何,这会儿才知道不妥。换届之期到了嘛,先前的拒绝恐怕就不大合适了,说不定就得罪人了。这不,恐怕赵国栋此番拿耿福林和陈光明发力,就是对自己不赴邀,有了看法。

窥破关键,薛向笑道:“呵呵,换届在即,估计赵主任也是忙得够呛。得,耿老哥稍坐,我打个电话问问。”

见薛向点破“换届”,耿福林脸上终于现出笑容来,连连伸手,作了请便的姿势。薛向摇了个号码,却不是打给赵国栋的。因为这会儿,他打给赵国栋,也不知道说什么。总不能说“我最近忙,忘了换届的事儿,你别拿耿福林和陈光明出气呀”。

其实,薛向也是有苦自知,怪只怪他这个衙内的成色不足。在赵国栋等人看来,他和振华同志近乎,又是安老爷子的心腹,是棵了不得的大树,足以遮蔽风雨,频借东风。可实际却非如此,到了关键时刻,他还真使不上力。毕竟,他薛某人充其量也只是安系的小卒子。薛安远又刚刚复职,薛氏压根儿没有自成派系,他要借力使力,只能求助安老爷子。可薛向又不愿意在编织关系网的时候,和安氏靠得太紧。当然,倒不是说薛向起了二心,忘恩负义。实则是薛向一开始就打算慢慢培植,自成派系。自不能在编网织结的时候,和安系搅合太过,说不得到时就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既然不能去求助于安氏,薛向能托的人就限得紧,思来想去也就中组部副部长许子干使得上力。毕竟赵国栋现在虽是省管干部,可要上走一部,就到了副部,那升迁提拔,正好归中组部管辖。可许子干愿不愿意帮忙,薛向心中却是没底。他自问和许子干只不过数面之缘,对方貌似对小家伙特别亲昵,对自己却是不甚感冒。不过事到如今,有枣没枣也得打上三杆子,耿福林可就在旁边等着呢。若是薛某人一点儿力都使不上,恐怕先就冷了诸人的心。

电话通了,接电话的是许子干的大秘刘勇。薛向一通姓名,刘勇就笑开了:“哈哈,是薛老弟啊。你老弟可真不够意思,下去那么久,也不给老哥我通个电话。下次回京,得罚,得罚!”

“这可不怨我,乡下不比京城,条件有限。通个电话,你不知道多艰难。”薛向不顾耿福林在侧,瞪眼说瞎话,这电话几乎是和他薛某人前后脚到的靠山屯。不过,这种没营养的客套话,如此应对,却正合适,谁也不会较真儿。

“知道老弟你条件艰苦,下去了可别太拼,要注意身体呀。怎么着,看你往办公室打电话,一准儿是找部长的吧。还真不凑巧,你也知道十一大在即,振华首长正在召开部长办公会呢,安排这次进京代表的接待任务。得,我看钟点儿也差不多了,你老弟留个号码,我稍后转告给部长…”

薛向这儿的电话号,许子干一准有。毕竟薛向装上电话后,和四九城的一众人等联系得也极为勤便。五四食堂的马永胜有了,许子干保准也有了。当然,这会儿刘勇相要,薛向自然得报给,不然“靠山屯条件有限”的幌子可就被揭穿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刘勇说还有工作,告个罪,便结束了通话。

耿福林在薛向通话的时候,耳朵竖得尖尖地,开始以为薛向是给赵国栋打的,可听声是个年轻人,接着又隐约听到“振华首长”、“部长”、“十一大”什么的,心弦陡然绷紧。立时埋怨起薛向不该小题大做,针大点儿事,竟整到振华首长那个层次,这不是叫人惶恐么!

“薛老弟,刚才是振华首长的秘书?”耿福林站起身来,声音有些颤抖。

薛向笑笑,说道:“不是,京里的一个老朋友。”

第六十六章 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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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老弟,刚才是振华首长的秘书?”耿福林站起身来,声音有些颤抖。

薛向笑笑,说道:“不是,京里的一个老朋友。”

耿福林还待细问,电话铃声又响了,薛向拿起电话,听筒便传了许子干沙哑的声音:“怎么,你小子今天知道来电话了?莫不是在下面扛不住了,怕苦!要当逃兵!老子跟你说,没门儿!除非……”

薛向无语,也来不及语。电话那边跟打机关枪似地,一句接连一句,说得又急又躁。生怕震坏耳膜,不得以,薛向赶紧把听筒拿得老远。那边似乎一梭子“子弹”打光了,终于小了声音:“小适呢,叫她过来和我说几句话,你的那些破事儿老子懒得听。”原来是想着和小家伙说话,难怪换了语气。

“不巧得狠,小适去岭南省了,您要是现在想和她说话,我这边有岭南的电话。若是不急,半个月后,她就回来了。”因着有求于人,薛向也不得不温声细气,服务到家。

“算了,回来再说。小小娃娃,你就让着东奔西跑,水土不服怎么办…”许子干嘟囔几句,终于扯上了正题:“说吧,知道你小子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过,先说好了,想求我给你调回来,免谈!”

薛向心中好笑,许子干还真拿自己当娃娃糊弄。自己的组织关系早下到了承天县,又不归中组部管。就算他许大部长位高权重,也不是一句话就能给自己调职的吧。当然,好不容易上了正题,薛向自不会神游,赶紧道:“您老放心,我在下面舒坦着呢,一时半会儿还真不想四九城。是这么回事儿,荆口地区的赵国栋赵主任,可能有些思想工作想向你做个汇报,您看什么时候有空,我让他给您去个电话。”

薛向话落,就听见那边啪的一声响,像是手拍在桌上的声音,接着便听见许子干骂道:“就知道你小子准没好事儿,小小年纪,不思好好工作,整天就知道钻营。跟我你一个小小队长不想着怎么抓生产,整天撒的什么疯,居然替人家地革委主任操起心来。再说,老子这里是中央组织部,不是省委组织部,向我汇报的什么工作?还有,前些日子,还听振华同志说在江汉省城的饭店碰见你了,你说你小子整天在下面掺和什么莫不是中组部部长下地方,江汉省还安排你这小小生产队长参加接待……”

对许子干这种口水大阵,薛向早已见怪不怪,干脆就把听筒移得远远地,冲耿福林打个手势,让他安坐。耿福林这会儿早听得目瞪口呆,恨不得自个儿拿耳朵凑近听筒去,哪里会理薛向的茬儿。

许是许子干单口相声说得没劲儿,声音也渐小了:“行了,老子待会儿还有个会,不跟你啰嗦了。你小子以后没事儿少给老子电话,对了,小适回来了,千万叫她给我个电话”

许子干说话间,就要挂电话,薛向急了:“我的事儿呢!”

“今晚八点半,我有空,下不为例!”啪的一声,那边挂了电话,接着便是“嘟嘟嘟”的忙音。

薛向摇头苦笑,抬眼见耿福林不住地大口吸气、吐气,似在调理呼吸。耿福林这会儿是又惊又忧,惊得是对面那人竟是中组部大员,担心的却是那边电话只是不住地责骂,只怕帮忙的事儿泡汤了。哪知道最后又来个峰回路转,如此一波三折地折腾,怎不叫耿福林心悸?

薛向拖着耿福林落座,又拨通了赵国栋的电话。

“喂,哪位?”赵国栋的声音慵懒,还夹着几分不耐烦。

“赵主任,你好!是我,薛向!”

“喔,薛向同志呀,你好,有什么事儿么?”

“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中组部的许子干副部长说是晚上八点半有空,你若是方面,那时可以给他去个电话。”

薛向话罢,那边迟迟没有声音。

“喂喂,喂喂,赵主任,还在吗?”

“在在在,薛老弟啊,这不是骂人嘛!什么赵主任,莫非对你赵老哥有意见了?方才我这边是有人,才被我打发走。难不成你那边也有人,一句赵老哥也叫不出口?”

薛向心中冷笑,嘴上却是热情的虚应着。两人又谈笑几句,薛向发现赵国栋每句话都带着颤音,知道他心神不属,告知许子干电话后,便默契地配合赵国栋结束了通话。

………………

“老赵,你怎么了,怎么嘴皮子不住地哆嗦,这大夏天的,也不冷啊。”赵国栋的夫人四十出头了,却是保养得如三十四五的花杏少妇,肤白发乌,搁下碗筷,满脸担心地看着斜靠在沙发上的赵国栋。

赵夫人实在是对方才的那个电话好奇极了:老赵接着电话先是不住地皱眉,后来又打手势让自己和正在吃饭的儿子噤声,接着便是眉开眼笑地记了个号码,挂了电话,又开始哆嗦着嘴皮子,就是演戏也没这么出彩的呀。

听见老婆召唤,//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赵国栋似猛地惊醒,嗖的站了起来,也不搭话,转身钻进书房,捧出个老旧的灰笔记本来。正在吃饭的赵亮瞅见那本子,猛地将嘴巴里嚼着的红烧肉咽下肚,嗤道:“老爸,又把您老掉牙的物件儿搬出来啦,有些日子没见您翻了,怎么着,今儿个又要寻哪位大人物?我说,您这忙活来忙活去,有用么?省里的、中央的大官见您记了一堆,也没见您和哪个能说上一两句话,我看还是省省吧。”

“小兔崽子,吃肉还堵不上你的嘴?居然敢嘲讽你家老子,没你老子整天忙碌,你小子能吃上肉?做梦去吧!”赵国栋头也不抬地便骂出口来,手上的动作却是飞快,终于翻到某页定了下来,嘴里嘟囔道:“许子干,五十岁,现任中央组织部副部长,军转干部,身材中等,面目精瘦。判断其性格为火爆,坚韧;观其穿戴,判断喜艰苦朴素;其讲话简短,判断和其谈话注意简洁……”

若是薛向见到赵国栋这个笔记本,一准儿得将赵国栋惊为天人。上面密密麻麻,分门别类,记录了中央各大部门的要员。职务、形貌、穿着、平日讲话的特征都一一记录在案,还作了批注。这哪里是笔记本嘛,简直就是一副升官图。

“老赵,老赵,别看啦,吃完再看,一天到晚的神神叨叨,也不怪小亮好说你。”赵夫人忙着收拾碗碟,下午还约了人打桥牌,耽搁不得。便拿筷子敲打起碗碟,赵亮也顺势响应,一时间,屋内叮当一片。

赵国栋盯着记录许子干的那页,越看越欢喜,春风满脸,也不理二人捣乱,笑道:“没听人说‘敲碗三年穷”别敲啦。”又吊着京剧腔,唱道:“俺来吃饭喽,胃口大开啊。”

赵亮笑道:“老爸,你可是党员诶,怎么还信这一套。看您这表情,莫非要升官儿了,快跟我和老妈说说。要说您当上荆口一把手也才两年啊,再升岂不是要到省里,是不是太快了点儿。”

赵夫人赶紧放下碗筷,目光灼灼地盯着赵国栋。忽地,赵国栋拿筷子敲了赵亮一下,骂道:“小兔崽子,整天不说点好听的,哪有人嫌升官快的。闭嘴,赶紧给老子吃饭,吃完饭,陪老子好好练练普通话。”

“练普通话!”赵氏母子齐齐问出声来,满眼惊愕。

赵国栋眉飞色舞,哼道:“晚上,我要和重要领导通话,这一口大碴子话怎么得了!”

……………

“呵呵,赵主任挺忙吧。”见薛向搁下电话,耿福林轻声问道。先前薛向电话里丝毫没提他的事儿,他有些不放心。

薛向笑笑,接道:“嗯,是挺忙,刚才我去电话,赵主任好像还在和谁谈工作呢。不过,耿老哥放心,方才我已经和赵主任沟通好了。下回,你和陈老哥再去,他一准儿有空。”

薛向嘴上应着耿福林,心中却还在猜测方才通话时,赵国栋的面皮该是怎样变换的颜色。他实在难以相信,一个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将说话的语气和称呼给变换过来,恐怕只有官油子中的油子方才有这本事吧。

“唉,薛老弟,啥也不说了,以后看老哥的表现吧。”耿福林起身抓住薛向的双手,满脸的感动。他知道这回自己欠薛向的情,实在是欠大发了,为了自己的事儿,人家薛向可是连天都给通了。

薛向双手反握住耿福林的手摇摇,笑笑,没有说话。

正事儿已了,耿福林便说要去那传说中的猪厂转转,薛向自无不可,陪同前去。转完一圈,回到办公室,一路上目瞪口呆的耿福林突然说话了:“老弟啊,我真是没想到,没想到啊!谁知道这山沟沟里,竟叫你竟整出这么大动静儿,外面都传你们靠山屯养了不少猪,我还以为顶了天了也就几百头,谁知道你竟折腾出这么大的声势啊。”

第六十七章 全会后的结果

薛向笑笑,正待接话,耿福林又抢道:“没说的,这么大成绩不宣传怎么行?我看不但社里和区里得宣传,就是整个承天县也得好好宣传宣传,这是多大的成绩啊!别说你耿老哥当你面儿说好话,我看给你老弟评个全国劳模也尽够了。说实话,先前风闻你老弟在靠山屯的成绩,我在班子会上也提过一嘴,要派县里的宣传单位下来采采,却是被老郭给否了。当时我还纳了闷儿,现在才知道老郭为啥不让采,那是嫉贤妒能,生怕你老弟名声冲天啊。”

听耿福林这么一说,薛向心头许久的疑问才算解开。先前,他一直不明白,靠山屯又是养猪,又是卖肉,还如山一般进钱,最后,又震天动地地大搞基建,全承天县几乎都传遍了,怎么全县的宣传领域一点儿动静也没。这下,才算知道是郭民家在里面作怪。薛向心中一边暗哂郭民家小心眼儿,一边对这种“闷声”大发财甚感满意。

说实话,薛向压根儿就不愿意靠山屯被吵得人尽皆知。县里知道就知道了,只要不宣传就好。就怕县里一宣传,就凭一个大队折腾出一个如此规模的猪厂,放哪儿也是大新闻啊。一扩散,一准儿就得全地区、全省出名。而薛某人现下还提着脑袋在干着另一件事儿——分田到户,到时一帮人七采八访,要是把这事儿也给捅出去,那可就真要了命了。

见耿福林义愤填膺,再三表示要替自己宣传。薛向自不愿他好心帮倒忙,假托“有财不愿露白”,耿福林这才作罢。

……………

忽忽又是一个月过去了,执政党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昨日胜利闭幕。对这次会议,薛向倒没投注多少关注。少了他这只蝴蝶震翅。结果和历史上一样。那位终于正位,老首长也正式复职。安老爷子依旧当选军委委员。而许子干、安在海、振华同志的职位却是皆无变动。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一年前,刚经过那次最大的博弈,众人的职位无不是新得。岂会这么短的时间再有升迁?

唯一另薛向惊讶的是,薛安远竟然当选候补中央委员。却说此次大会共选举中央委员201人。候补中央委员132人。而且军方在中央委员和zz局委员的名额向来都是极少的,除了军委四大部,十二大军区。某战略炮兵部队、海、空军主官和政委能入选中央委员外。剩下的也不过//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是十数位候补中央委员的位子。而薛安远能以新晋大军区副职当选,足显殊荣与不易。

说完薛向在四九城的几位相熟在这次换届的收获,自然不能漏过他在江汉省的一帮新朋旧友。要说这薛向还真有点儿“不给力衙内”的味道,谁和他粘糊,谁就在这次换届中未尽全功。

耿福林想冲承天县正位一把手,奈何郭民家上位失败。卡在原地,任凭赵国栋使力。也才在班子成员的排名上有所进益,现下是承天县革委第一副主任;陈光明也是如此,原来排名最后的秘书长兼农宣组组长,变成了排名第四的分管财政的副主任,不过总算戴上了主任的头衔;而赵国栋则是原地踏步,好在赵国栋上这个荆口地区主任也不过两年,倒是没有更进一步的奢望之所以惶急联系薛向,也不过是找棵大树,顺便在换届中能保住位子。能和中央大员许子干同一次话,已经让赵国栋把心落回了肚子里,哪里还有不满意。

至于胡黎明、苏星河、洪天发等人对这次换届似乎没有多少想法,压根儿没表示过让薛向代为活动的意思,倒是仍旧频来电话,相邀饮宴,薛向自然次次婉拒。因为这会儿,薛向可是忙着呢。

你道忙什么呢?自然不是田间地头的农活,眼下不到秋收时分;也不是猪厂和饲料厂的琐事儿,两厂一应流程和活计,众社员早已精熟,虽管理仍嫌粗犷,可到底是有模有样,用不着薛向操心。甚至靠山屯借着这次基建的机会,将猪厂厂房又进行了扩建,薛向也不过是看了下草图,便点头应承了。而靠山屯声势最大的基建,这会儿也进行到了尾声,数千人操持半个多月,四百座二层小楼已然有了雏形。这个浩大的工程自有范五爷掌舵,薛向只负责调度物资,间或供应钞票,却也忙不着。

要说薛向在忙什么,那就是忙着备考!

眼见离高考就剩三个月的时间了,薛向就是再自负,心中也不免惶急。毕竟他没见过77年的高考试题,只是凭借时下的课本预估考题不会太难。说到底也不敢确定一举夺魁,要是事到临头,考场失利,那可就丢脸了。是以,薛向这些日子,再没出去闲逛,托耿福林送来一箱子高中课本后,便闭门读书了。

这日,薛向正伏在办公室的桌上,对着一本高三几何,埋头演算。叮铃铃,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薛向抬表一看,正是下午两点,一分不差,接过电话,脸上不自觉就现出笑来:“小宝贝,中午吃的什么呀。”不必问来人,就知道是小家伙打来的。

原来,说好的小家伙和康桐去岭南只待半个月。结果,众人刚到岭南,薛安远临时接到参加十一大的通知。薛安远只得又带着薛林一伙儿返京,开完会,已是九月初,开学了。小晚和小意自然留在京城上学,薛林则留在了京城照看二小。而康桐和康美枝团聚了半月,便待送小家伙会靠山屯,结果,不知怎么的,却是和薛安远一道下了岭南。

小家伙到岭南后,便每天中午两点准时给薛向打电话,美其名曰:怕大哥太想她了,吃不下饭,饿瘦了!而薛向想她是真,饿瘦未必,倒是每天好吃好睡,上次一过磅,还胖了三斤。

“吃的红烧大鲤鱼,粉蒸肉丸子,凉拌西红柿,丝瓜鸡蛋汤。大家伙,你中午吃的什么呀?还有,晚上大伯说带我去饭店吃好的呢,人家请客,你馋不馋啊?” 小家伙每天中午必问饭菜品种,不知道是没话说,还是真的怕薛向饿瘦了。

“馋,馋得都流口水喽!小宝贝,我可惨了,中午两个菜,白菜炒萝卜,萝卜炒白菜。”

“白菜炒萝卜,萝卜炒白菜?这是一个菜呀!”小家伙声音嗲嗲,满是惊讶。

“谁说一个菜,明明是两个菜嘛,一个盘里萝卜多,一个盘里白菜多呗。”

“大家伙真可怜,唉,要不我叫大伯让人给你送些好吃的来,这里好吃的可多了,有红苹果,紫葡萄,大大香蕉,还有……”本来说着给薛向送好吃的,结果变成了炫耀自个儿的小资生活。岭南地处东南,气候温暖,本就盛产水果。小家伙这好吃佬,掉进了美食国,不乐不思蜀才怪呢。

薛向听得好笑:“对了,小宝贝什么时候回来啊?”

“想我了吧!嘻嘻,我也不知道呢,大伯不让走,我也想多陪陪他呢。”

“那就不陪大哥啦?”

“嗯…还是先陪大伯呢,他头上多了好多白头发,我得看着他呢。老师说了,人有白头发了,就老了。大伯老了,我得多陪陪他,等你老了,我也多陪陪你。”

稚子之语,肺腑之言!

薛向心中温暖,问:“你康哥哥呢,怎么最近老不见他给我电话。”

“康哥哥去打枪了,和好多扛枪的兵哥哥一起呢。对了,他们都穿很花很花的衣服,你都没有呢。嘻嘻,我就有,是我要大伯给我做的呢,还有把小枪。等过几天,我穿那件很花的衣服,背把小枪,照了照片给你瞧。”

薛向笑着应下,猜到小家伙说得是迷彩军装,心中却是起疑。因为这会儿我军装备迷彩服的部队极少,只有几只刚组建不久的特战大队。据他所知,岭南军区要到八十年代才会组建狭义上的我军第一支特种部队,可这会儿才是77年,难道竟是提前了!

薛向知道问小家伙,也问不出究竟,便陪着她闲聊。忽然小家伙说康哥哥来了,未几,那边便换了康桐的声音:“三哥!”

“小康,怎么我听小适说,你每天都往军营里跑。既然你这么喜欢当兵,我看不如你就在岭南入伍算了。”康桐的老子康铁柱也是血红中冲杀出的将领,康桐身上一样流着军人的血脉,又怎么不渴望军营。薛向知道去年康桐拒绝当兵,非是本意,多半是为了义气。今次,有了机会,薛向特别希望替康桐圆上这个梦。

康桐那边吱唔不语,薛向便知其意,便说事情就这么定了,让康桐别再操心。这二人虽是兄弟情深,却是少有话题可聊,互相握着电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各自默契的说了句注意身体,便结束了通话。

挂了电话,薛向又开始温书,忽觉门外修墙砌屋的声音,异常躁人,起身正欲关门,却见柳眉一伙儿女知青齐齐朝这边行来,手中皆拿了书本纸笔。薛向一看这架势,便知麻烦来了。

第六十八章诀别时

原来,众知青偶然见薛向拿着高中课本,一问之下,才知道薛大队长竟也要参加十二月份的高考。初始,众知青只道薛向是装腔作势,有调皮如柳眉者看不过眼,便拿了高一代数的课后习题考校,想臊薛向一臊。哪知道薛向见题就解,行云流水,未有稍滞。柳眉大惊,回去一说,众知青皆是不信。钟跃民三人虽是不信,却到底知道给人留面皮。

蒋碧云一伙儿皆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又自以为窥出柳眉的心思,只道是她为心上人张目,皆欲好好调戏一下小妮子。五人商定已毕,各自精挑细选了难题,分散来寻薛向。谁知薛大队长大显神威,片刻间,就将众女精选的难题破了个干净。尤其是蒋碧云故意为难他,胡编乱造了许多汉语句子,叫他翻译成英文,竟也被薛向译了精光,还叫他搏了个外号叫“无所不译“。

自此,众知青才算心服口服,服气间,忽觉身边多了这么个牛人,对自己的复习计划不正是大有助益么。于是,薛某人就自动升级成为众人的“老师”。

“哟,薛老师是和咱们中的某人是心有灵犀呀,大老远地先来迎了。”蒋碧云是个泼辣性子,向来语出无忌。原本对薛向这个大队长还有些怵头,求解过几回数学题后,立时便变回了泼辣本色。

薛向讪讪,摆摆手,将众人迎了进来。

未待薛向这个主人开语,蒋碧云先把书本翻开了,“薛老师,快给我看看这道题是怎么回事,man这个单词的复数形式不是mans,怎么是men了呢。真是挠头。时间太短了,我外语又是一塌糊涂。看来我着回报考金陵女师大是没戏了。”

薛向从屉子抽出一本红色笔记本。递了过来:“可数名词的单数变复数一般是加s或es,但有一些词汇就是例外,我全整理出来了,记在上面。你全记熟。保管你在单复互变上过关。”

蒋碧云“呀的”一声,抢了过来:“这可是我的喽。你们要用,自己来抄,可不准抢哟。柳眉。是不是呀?”说着。竟冲柳眉眨起眼皮来。

柳眉白了她一言,将手中的高二代数递了过来:“薛向,你忙我看看这个二元一次方程是怎么解的?怎么有三个根?”

柳眉语如莺啼,手似白玉,薛向见他靠近,俊脸又开始不争气地变红。要说他最怕这帮女知青一涌而入。要是挨个儿问,他当能从容以对。却不知几人是不是商量好的。每次皆是同来同归。尤其是柳眉夹杂其中,更让薛向挠头。毕竟薛某人轻薄过人家,更兼血气方刚,心有阴私,每次窥见那对盈盈出水的眸子,能淡定如一才怪呢。

薛向抽过柳眉递来的课本,猛地合上:“你的问题我记下了,待会儿我会写下解题步骤,叫小孙给你拿过去。”他实是怕了柳眉那双回说话的眼睛,想早早将她打发走。

“哟,薛老师也太偏心了吧!怎么我每次问题目,你就只说个解题过程,总不能明目张胆地搞区别对待吧。”有人不满了。

“就是,薛老师也太欺负人了吧。”

“是啊,要我说,这胚子生得好,在哪儿都受人待见。”

“是呀,眼前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嘛。”

“………”

有人说一个女人就相当三千只鸭子,细数数,这会儿屋子里足足六个女人,除去一个玉面羞红、不言语的柳眉,剩下五女,也当得起一万多只鸭子。嘎嘎嘎,众女齐齐对准薛向开火,直弄他头痛欲裂。

众知青好一阵闹腾,见薛向压根儿不接茬儿,只顾埋头看书,才彻底没招儿了,又恐得罪了“老师”,不给解题,皆讪讪不语了,齐齐拿眼去看“罪魁祸首”柳眉。

柳眉这会儿,玉面绯红,窘态十足。平日里,众姐妹也常拿薛向和她开玩笑,那不过是闺房私话,终究是背着他。可这会儿,当着他的面儿,怎不叫人羞得无地自容。

“那呆子也不说话,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每次和他说话,皆是恨不得三言两语打发了人家。人家就真的那么叫人生厌,若真如此,上回,他干嘛还摸,摸人家那里。”柳眉心结百转,涨红了脸蛋儿来看薛向。却见薛某人背脊笔直,目不斜视,左手抚案,右手持笔,竟似正气十足,凌然不可侵犯的书生,直衬得自己和蒋碧云一伙儿好似狐妖女鬼,搔首弄姿来勾引他一般。

柳眉越看越气,好似一腔思君秋水,全泄进了阴沟。竖眉,跺脚,扭腰,旋一道好看的弧线,扭着腰肢,气冲冲地去了。蒋碧云一伙儿见闹得过了,也顾不得问问题,齐把书本往薛向面前一推,慌着追柳眉去了。

“梅子,梅子,死丫头跑得真快!你呀,也真是的,喜欢人家就说出来嘛。”蒋碧云追上柳眉,气喘嘘嘘地说道。口气却是平静之极,好似说得是吃饭、喝水一般的琐事,浑然未有这个年代,大姑娘该注意的忌讳和矜持。

说话,后边的四个女知青也追了上来,模样最俊俏的那位笑道:“哟哟,好大的口气,你道谁都跟你蒋大小姐一般,百无禁忌,看上人家郑桐,只差自个儿上门抢亲啦。”

哈哈哈哈…

众人齐齐笑出声来,就连先前一直气鼓鼓的柳眉也被逗乐了。

“秦岭,我叫你说嘴,死丫头,你还敢跑,站住……”蒋碧云咆哮一声,松开了柳眉,便去追那俊俏女郎。

一时间,打谷场上好似挂满了银铃铛,微风吹来,清脆好听的声音响成一片。

………………

月上东山的时候,薛向上了床。窗外风景依稀如昨,屋子却没了往日的欢快气氛,没了烦人精,这日子好像也不大好过呀。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想解闷儿,也无从下手。本来还有个收录机可以解闷。可邓四爷和朱万户见了它。就跟见了祖宗,死要活要,给要去了养猪厂。想买台电视回来假公济私,可屯子里连电都没通。买来也是瞎子的眼睛。

窗外风景依旧,风清月柔。小池如镜,就连窗外的翠竹被风吹得簌簌响声也如昨夜。薛向听在耳中,看在眼里。只嫌繁复。再无诗意。

垫高了枕头,调好了睡姿,薛向正欲起身关窗,沉心睡觉。窗前,忽地现出一道窈窕的影子,唬得薛向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砰的一声,额头撞在了窗檐处。疼得他直哆嗦。

“噗嗤”窗外的影子笑了。

“谁呀,//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大半夜的,有这么吓人的么?”薛向抚着患处,不满已极。

“哪里是大半夜,才九点不到呢,谁叫你晚上睡觉不关窗子,也不注意影响。”声音悦耳如铃,不是柳眉又是何人。

薛向听见声音,辨出来人,慌忙拿窗头的衬衣,来遮挡下体。原来这会儿,薛大官人只穿着小裤呢。哪知道这个动作,换来的却是窗外一声清啐。原来,屋内光线黯淡,窗外的柳眉压根儿看不清屋内的薛向。可薛向这一动作,拿衣衫朝下体一盖,整个儿一欲盖弥彰。柳眉立时已为薛向是裸着全身,立时清啐一声,转过身子,“你…你…你怎么这个样子,睡觉还脱衣裳?”

柳眉语无伦次,薛向莫名其妙:“我说,柳眉同志,你睡觉难道不脱衣裳?大半夜,哦不,**点了,你有什么事儿不能明天说,非得这会儿说。就是要说,你走到了近处,也该只会一声呀。”

柳眉玉脸飞红,暗道不小心说了病句,让臭小子抓住了话柄,嘴上却是振振有词:“谁知道你睡觉不关窗的,我这不是想着到近处再敲窗嘛。”

薛向知道自己是秀才遇到兵,也不再奢望能辨出个对错,“好吧,算是我的不是。那柳眉同志,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我我要走了。”柳眉的银铃陡然化作默箫。

薛向道:“去哪儿,喔,是要请假对吧?没事儿,我知道了…”

“不是!”柳眉脆声打断:“是回金陵!红庙大队的知青们已经接到通知了,晚上钟跃民刚去过那边,说是后天就要回城了。”

“喔,那很好啊,这是喜事儿啊,你们知青的苦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说起来也怪我,下午公社说发个通知,我偷懒没去,叫小孙去领的。小孙这小子到现在也没回来,准是跑哪儿喝酒去了,连累你们还要到别处接消息,回头我一准批…”

“我要走了!”柳眉再次打断薛向的话。

“喔,到时我组织乡亲们送你们,算是感谢…”薛向依旧没心没肺地说着场面话,可他到底不是傻子。

“没话对我说么?”

“保重!”

“就这个?”

“呵呵…”

“笑什么?”

“那个,你的那道题我解出来了,你等等啊,我去给你拿。”薛向转身就要下床。

“站住!”薛向半转的身子嘎然而止。

“薛向,你…你喜欢…我么?”柳眉话到最后,已轻若蚊蝇。

黑暗中薛向额头已汗水涔涔,努力再三,咬牙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知道,你经常和京城的一个女孩子通信,小适说过。我问的是你,不是她。你喜欢我么?”

薛向惊愕,脑子里忽然有些乱了:“我…我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柳眉轻哼一声,转身逃开,回手抛进一团物什。

薛向拣起一看,正是一方羊毛围巾。

第六十九章 高考结束

向起了个大早,打开房门,呜呜呼啸的北风夹杂着细碎的雪花,扑在脸上,刺棱棱,激得他打了个寒颤。薛向搓了搓脸,同招待所看门的狗皮帽老头打声招呼,折步东行。这会儿虽已近六点半,可冬日昼短夜长,又兼着阴天,路上还是阴蒙蒙一片,亏得沿街的店铺亮灯燃烛,才不至于教人大早晨的就作了睁眼的瞎子。

薛向沿街缓行,眼睛却是不住地瞄扫着各家店铺顶上五花八门的招牌,玩味着这一堆极复时代特色的名字。叫“利民”的副食店,称“向红”的成衣铺,唤“红星”的理发店…如此种种,数不胜数,就连西北角挂着灯笼的公厕都打着“反资”的旗号。薛向正看得无趣,吃饭的老地方到了——一家唤作“康民”的食堂。这间食堂,瞅一眼便知必是老门脸儿无疑,依稀能判断出是前清就存在了。青砖灰瓦已是故旧,顶头的立柱也满是斑驳的凿痕,最显露它悠久岁月的却是那楼檐屋角,竟是七寸八的弯钩斜,正是清末的造型。

翻过大红的挡风门帘,薛向步了进去,冲着正倚在黄漆立柜后点验着钱、票的胖收银员喊了声“老规矩”,便在门边寻了位置坐下。这会儿食堂内,已差不多坐了小五十食客,青年男女居多,竟是占了三分之二有余。薛向瞅了一眼,发现不少不熟的熟人。之所以说是不熟,是因为他和人家压根儿没说过话;又说熟人,则是因为,他以是连着三次见着这些人了,甚至还记得那个大胖子的名字——阮向阳。因为。每次吃饭,这家伙总是最活跃。

薛向的到来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众人皆低头吃饭,或扯着嗓子相互交谈。满屋子嘈嘈切切,却是谈论着同一件事儿。因着有共同语言,食客们说着说着,便聚合在一起讨论开了。

一人话音方落,叫阮向红的白脸胖子蹭的站起身来,将大半截油条,卷成一团,塞进了嘴里,猛灌口豆浆。咕嘟一声。嚼也不角,咽了下去,嚷道:“我说诸位,昨个儿两天拼死拼活,大伙儿总算都熬过去了。可今儿个要考英语。我是实在没招,刚认齐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这可咋整啊?考这个,不正是为了人嘛。”阮胖子嘴上叫苦,可眉眼尽是自得之色,端得奇怪。

“阮胖子,卖得什么肥呀,谁不知道你老子是搞翻译工作的,还跟咱这儿装!明显就是故意挑了话头儿。臊咱们的。”一个穿着黑棉袄的女郎,似是和阮胖子相熟,一下子戳穿了谎言。

软向阳白净的胖脸陡然摸了胭脂一般,两腮瞬间绯红,但见他粗大的脖子一梗:“池爱红,你瞎说什么!哥们儿打小一颗红心就交给了党。老头子是老头子,我是我,他搞翻译,我就非得学外语么?”

“行了,阮胖子,你小子纯是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爹。没你那个反动的老子,你小子能长成现在的吨位。”

“哈哈哈…”

“你老子才反动,我爸是被冤枉的,组织上结论早就下来了。谁要是再跟我提这茬儿,我跟谁急啊。”

“哎哟,老软,甭理他们,他们就是嫉妒你学习好。怎么话儿说的,你恰好坐兄弟前面,答题时,试卷儿偏上一偏,给兄弟留条活路如何。”

“老乌,你这是裸的作弊啊,小心老子检举你…”

“………”

薛向听着众人喧闹,因着不熟,也不搭话,却是不住地摇头苦笑。你道薛某人笑什么呢?人家是在自嘲三个月的苦功,白!费!了!

原来自柳眉不告而别后,薛向又打叠起精神组织相亲们,送别钟跃民等人,最后,分派好了生产队的工作,便真的闭关读书了。连家也搬进了金牛山,在碧波潭边结庐而居,一住就是三个月。直到大前天,功成出关,来到承天县,准备应考。

哪知道第一场考语文,考题一发下来,薛向就懵了。第一题,分辨句子成分:我们是的孩子,请划清句子成分,说明词性;第二题,默写的《七律》;第三题,《沁园春雪》中最后一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表达了怎样的革命情怀…如是而下,总计不超过二十题,最后一篇作文《我们要和雷锋同志学习什么》。后来的几场考试,遇到的题目不是“写出水的分子式、燃烧的化学方程式”,就是“两列火车相向而行,各自速度几何,叫求出几时相遇”……

见了此类题目,薛向几乎要仰天长叹。此种遭遇,活似他薛某人遇到天下第一高手挑战,惶急之下,搬出降龙十八章、六脉神剑,九阴真经,避居山中,苦练三月,还觉不保险,几乎要引刀自宫,修习葵花宝典了。孰料一交手,那天下第一高手竟是只会铁砂掌、杨家枪之类的大路货,一记掌风就劈到了。这聚力千钧,却是打在了棉花包上,怎不叫薛大官人抓狂。

薛向心中正暗叹老天不公,一个白衣白帽的小伙子,托着个紫红木盘,端了上来,献宝似地唱名道:“新磨豆浆一斤,现炸酥油条半斤,猪肉三鲜馅儿肉包两斤,大兄弟,你好胃口。”心中却是在嘟囔“大兄弟,你真tm有钱”。却说薛某人一连两天过早皆在此处,均是将那精贵玩意儿点上一堆,怎不叫人眼热。

那小伙子吆喝声抑扬顿挫,满堂皆闻,食客们皆朝薛向这边看来。不少人//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瞅见薛向满桌子美食,再看看自己手中的窝头,碗里的老咸菜,心中不免吃味儿。有那心狭之辈更是和邻座嘟囔起:“吃这么多,也不怕噎着,我看还是窝头、咸菜实惠管饱。”

立时就有人应声:“行了,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了,我看你俩眼珠子快飞进人家盘子里了。你盯着人家的肉包子,自个儿猛啃窝头,玩儿的什么指菜下饭嘛。”

“你……”

“行了,你什么你,麻利儿吃吧。我得省些时间,赶紧记俩单词吧,这就叫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可没功夫陪你闲聊。”

“………”

如是对话,在所多有,薛向耳聪目明,自然得闻。他也没功夫跟人家较真儿,对着满桌的美食,据案大嚼,片刻功夫,便吃了个精光。他这番暴发户模样,叫四周众人看得眼睛发直,纷纷交头接耳,打听起这是何方人物,承天县城可是少见,看这架势又不似土包子。

问来问去,众人竟达成广泛共识,将薛向定性为乡下某队长的傻儿子。却说薛向长得高大挺拔,面目英俊,众人怎会赠个“傻”字与他呢?

谁叫薛某人答题速度极快,一场两小时的考试,这家伙半个钟头就完成了,便趴在案头呼呼大睡,场场皆是如此。此地就餐的,有和薛向分在同一考场,消息一通报,众人便将薛向视作了没事儿凑热闹的傻小子。

薛向自管不了别人如何观感,掏出虎皮钱包,抽出一毛八分钱和两张一斤的全国通,递上了收银台。那胖收银员眉开眼笑的接过钱、票,一双金鱼眼盯着那全国通,肥大的眼泡子快滚出眼眶了,嘴上招呼着后厨给薛向上茶,心中却在想着如何将这两张全国通换成本地通,好自己密下。

薛向一盏茶喝完,瞅瞅时间,离开考不过半个小时,冲胖收银员打声招呼,转身撩开门帘,便撞进了风雪里。

……………………

叮铃铃……

“同学醒醒,醒醒,交卷儿啦。”

薛向睁开眼睛,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将早折好的试卷递了过去,笑笑,没有说话。

“这位同学,你还笑呢,两个小时的答题时间,你睡了有一百分钟,就是不会答题,写些英文字母也是好的嘛。唉,我也懒得说你,听前面几位监考老师说,你是场场睡大觉。要是不会写,就别来遭这个罪嘛,大冬天的,多冷啊…”

收卷的是位慈祥的大妈,看着薛向,满脸的可惜,说完,拍拍他的肩膀,又朝后面一位行去。未几,薛向又听见她叹息:“唉,要我说这英文考试,真是难为人,就这三个多月的备考功夫,能把丢了十多年的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认全,我看就够呛了…”

此时,薛向心间一样在叹息,遭遇了比前四科更无语的试卷,满篇的尽是“ho old are you”、“hat‘s your name”。最后一篇作文,竟是写好了汉语,叫人翻译,且翻译的内容尽是初中入门的知识。满篇试卷如此,怎不叫京大高材生薛某人神伤?

不管薛某人是装十三也好,还是为那潜心苦读的三个月叫屈也好,这注定载入史册的一次高考,总算是结束了。

出得县里一中的三层小楼,薛向只觉眼睛被堵满了,但见天上地下雪花如絮,飞飞绞绞;校门内外人海茫茫,水泄不通。他索性不急着出门,紧了紧军大衣,靠着一根立柱站了,燃一只烟,看起眼前热闹的人群来。

ps:七七年江汉省(hb)的试卷,我特意看过,大略如此。只是当时只有特殊专业才考英语,文中的就不细究了。加快进度,大碰撞要来了,撞完,就回京了。能给月票么?

第七十章 我是你叔叔

薛向不看那出场便被家人拥起的青年考生,人家那阖家团聚是如何温暖;只看那大龄考生,看着看着,嘴角便拽起笑来。西北角的那大胡子考生早引起薛向瞩目,接下来一幕,更令薛向叫奇。那人一出门,竟被一对七八岁的孩童拥起来叫“爸爸”。

十年浩劫不知荒废了多少人,见此一幕,薛向得趣之余,不免感慨。

薛向正看得有趣,从他身边划过的一堆壮汉吸走了他的注意力。

那两壮汉,一个三十出头模样,一个十七八岁,皆是虎背熊腰之辈。那三十出头的一出门,就给那十七八的推一个跟头,骂道:“小兔崽子,刚才捂那么严实干嘛,连你亲叔叔也不照顾?老子给你使了那么久的眼色,眼睛都快闪瞎了。你小子跟老子装看不见,有你这样的侄子么?”

薛向乐了,竟是叔侄同考,还分到了一个教室的邻桌,叔叔要侄子放水,侄子没放水,却是放了鸽子。

那青年被推一个跟头,也不着恼,爬起身来,拍拍身上的雪花,没皮没脸地笑道:“叔,嘿嘿,回去可别跟俺爹嚼舌头呀,大不了今晚磨面的活儿,我一个人包了。你得像个爷们儿不是,自己不会做,就不做嘛,总不能欺骗组织吧。靠耍机灵,就是考上了,进了学校也得露馅。到时,人家给你退回来,那可把咱老陈家的脸给丢尽了不是?我这纯是为了列祖列宗兼子孙后代着想。”

那壮汉发作不成,反被戏弄,勃然大怒,四下张望,似在寻趁手的家伙。要收拾这胳膊肘不往内拐的侄子。瞅来瞅去,瞅中了花坛里才半人高的柏树。那壮汉奔至近前,就来了个鲁智深倒拔垂杨柳。

壮汉刚把柏树拔了起来,满场同时响起了两声“住手”。一声是他那倒霉侄子发出的,一声是气势汹汹而来的俩保卫科干事齐声发出的。那俩保卫干事,一高胖,一矮瘦,皆身着藏青的工作服,胸口处还贴了“保卫干事”的铭牌,身份甚是好认。

那壮汉闻声,再瞅瞅手里已经离了土的柏树。痴愣当场。心中大叹:坏事儿了!

果然,那俩干事一到近前,就要那壮汉报出名姓,接着便是大声喝叱,兼说教。唬得那壮汉汗水涔涔。那青年这会儿也傻眼了,不住地给俩干事赔不是,说是树才拔起来,没伤着根,再栽下去一准儿成活,自己和叔叔保证把树原封不动地种回去。

孰料俩老虎皮非不答应,高个儿老虎皮竟从怀里掏出个笔记本来,从上衣兜里取下钢笔,龙飞凤舞地划了起来。写完,撕下纸张,拍进了那壮汉手里,“损坏公物,罚款两元,掏钱吧!”

那壮汉捏着手里的“罚款单”。胀得满脸通红,冲那青年要钱。那青年却吱唔说:走时,老头子只给了五毛钱的午饭钱,不够交罚款。却说这会儿的农村人都朴实,也极听公家的话。那俩保老虎皮随手开的破纸,叔侄两人便想着如何交钱,却是没有半点纠缠、掰扯的心思。

“什么,只有五毛钱?你当这颗松柏是稻草啊!五毛钱,哪里能够!实在不行,你们回去一个拿钱,留一个在这儿交待问题。”矮个儿老虎皮一听只有五毛钱,脸上黑气更甚。

“行了,两块钱,我替他们交了!”两叔侄正争着要作“人质”,薛向出声了。

先前看了半天戏,薛向对这对如兄如弟的叔侄观感甚好,便决定帮上一帮。虽然他有一大堆办法,能让这俩老虎皮鸡飞蛋打。可眼下他急着回屯子,不愿多生事端,遂决定交钱息事。

两叔侄见来了救星,慌忙迎过来,冲薛向道谢。薛向冲二人笑笑,伸手进怀,带出那虎皮钱包来。钱包鼓鼓囊囊,翻身打开,一大叠大团结和各种全国通的票据躺在里面。薛向拨动几下,无有小钞票,竟全是十元的和几张毛票,遂掏出张大团结,递了过去。

薛向打开钱包的时候,并未背着四人。四人见着这满满一包大团结,皆傻了眼。薛向拿着大团结,在俩老虎皮眼皮处连晃了几下,那高个儿老虎皮才回过神来,猛地夺过钱钞,冲薛向道:“好大的票子,谁身上有那些零钱啊?你等会儿啊,我叫小马回办公室拿钱找你。我人和这钱都在这儿等着,跑不了你的。”说完,拍拍那矮个儿老虎皮的肩膀,暗里用力捏了两下,便又夸赞起薛向的雷锋精神来。

那矮个儿老虎皮会意,一溜烟的去了,未几,零钱没带回来,倒带回二三十青年混混儿来。领头的是个二十出头的精瘦青年,满脸的精悍气,大冬天的把脑袋刮得泛青,脖子里竟围着个大红的围巾,看着不伦不类,被众混混围在当中,竟凭空生出几分气势来。

“耿老大,就是这小子,我敢断定他那钱包是老虎皮做的,而且钱包内至少有五百块。您是不知大啊,那一大沓大团结,晃得我和赵哥直犯晕。”矮个儿老虎皮指着薛向说完,又扭头问那高个儿老虎皮:“是吧,赵哥,您跟耿老大说说。”

“说tm个球啊,拿过钱包不就知道了么。”耿老大似乎不耐烦聒噪,伸出手掌覆在那矮个儿老虎皮的脸上,推了他一个踉跄。又大咧咧地冲薛向伸出手来,意思是让薛向主动缴贡,免了皮肉之苦。

早在众青皮奔行过来的时候,薛向心中便泛起苦笑:真是哪儿都少不不了这帮蛆虫呀!要说时下的治安环境,已经混乱到了一定程度了。究其原因,正是最近几年知青返乡大潮所致。因着城市里涌回了无数青年,一时半会儿,又不能安排全部青年就业,早就了这么一大批游手好闲之辈,再加上浩劫冲击过的公安机关至今还没缓过气儿来。于是,各路牛鬼蛇神纷纷粉墨登场,弄得各地治安差得一塌糊涂。

眼眼的这一路,正是耿浩男仗着自家在承天县的权势,纠结的一路地痞。这伙儿人转好勒人钱财,眼下又正是高考高峰期,便把主意打到了考生的身上来。至于赵、马~~-更新首发~~俩老虎皮本就是耿浩男一堆青皮里出来的,正是借着耿浩男的推手,才披上了这身虎皮。

“这位兄弟,你先跑吧,我和我侄子都练过两下庄稼把式,能对付一阵儿。要说这本来就是咱们的事儿,可不能叫你搭进来。再说,你跑了,也正好叫公安呀。”此刻,这对叔侄一左一右将薛向护在了中间,那中年壮汉更是在薛向耳边嘀咕起悄悄话来。

薛向听得心中一暖,冲他笑笑,身手将叔侄两人分开,一把握住耿浩男伸来的大手,脸上笑容更甚:“原来是小耿啊,好些年没见了吧,可是想死叔叔了。”边说,边用力摇了起来。

薛向此言一出,满场皆惊:这两人竟是认识?还是叔侄!

众青皮纷纷拿眼来瞧耿浩男,但见耿老大面目古怪之极,面色通红,眉头紧皱,牙关不断地开合,却不说话,竟似和那人握手握得热烈之极,心中无不大叹:还真tm的是亲戚啊,这单买卖算是砸了!

要是耿浩男知道这帮青皮如是想法,一准儿能气晕过去。他这会儿哪里是和薛向握手握得亲热,纯是被薛向巨力捏得手掌欲裂,不得不跟着摇晃。且为了端住老大的面子,忍痛不叫,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怕这嘴一张开,吐出的一准儿不是连贯的句子,而是凄厉的惨嚎。

耿浩男强忍剧痛,猛地起脚朝薛向踢来,想用行动召唤众青皮开打。既然已落入魔掌,大魔王薛向哪里还会让他得逞。耿浩男右脚方起,薛向握住他的大手稍稍使力,便将他带得一个踉跄,拉进了怀里。

薛向右手依旧捏住耿浩男的手不放,左手攸的伸出,飞速捏过耿浩男另一只手的肩肘关节处,便让他那只手失去了反抗能力。飞速做完这一切后,左手不停,复又绕到耿浩男的后背擂鼓一般拍打起来:“小耿啊,好多年不见了,你怎么越长越磕碜了?和你爸一点儿都不像,还得叔叔我差点儿没认不出你来。”说着,薛向的大手又抚上了耿浩男那青皮光头,拍得啪啪直响:“大冷天的 ,刮得也太干净了吧,挺冷的吧,看,都冻得通红了。你这孩子真是的,也不多加几件衣服,尽叫你妈操心了吧。”薛向温声细语,手掌过处,耿浩男的头皮立时通红如血么。众人看得一阵发昏:先前可还是乌青的啊,温度下降得有什么快么!

耿浩男被薛向一通损招,折腾得欲先欲死,忽地,暗里一咬牙,猛地大叫道“兄弟们…”“们”字刚要出口,下巴便被薛向晃动的肩膀装得一歪,到嘴边的话音嘎然而止,嘴角还被磕得咬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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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散打王耿主任

第七十一章 散打王耿主任薛向生怕这小子的血脏了自己的衣服,终于松开了怀抱,将耿浩男放了出来,右手依旧紧握不松,左手忽地暴涨而出,啪的一声脆响,抽在那高个儿老虎皮脸上:“瞎眼啦!没见老子的侄子刚才激动,磕伤了嘴,还不拿纱布来,赶紧给包扎伤口。”

薛向使力不小,抽得那高个儿老虎皮转了半圈。那高个儿老虎皮受创的胖脸立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嘴角鲜血长流,竟比耿浩男嘴角处的声势还大。高个儿老虎皮挨了一巴掌,脑子一阵发懵,迷迷瞪瞪,愣在了当场。

那矮个儿老虎皮却是警觉,正要来拉那高个儿老虎皮,忽觉眼前一花,身子忽如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接着便听见失去知觉前最后的声音:“真tm木头脑袋,他不去拿,你既然知道了,不赶紧着去,还去拉他作甚?耽我侄子的病情,踹不死你。”薛向深恨这俩老虎皮,寻着由头,就下了狠手。

薛向一巴掌扇懵一个,一脚踹昏一个,剩下的青皮全慌了,实在没想到耿老大还有个这么暴力的叔叔。见薛向眼睛瞧来,有机灵的赶忙递上了纱带和小瓶酒精,这下倒是把薛向看得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承天县的这帮青皮竟比四九城的混混还专业,连治伤的玩意儿都随身携带,看来俱是群架圈中常来常往的家伙。

薛向接过纱布,却是不要酒精,不顾伤了嘴唇、正滋滋吸气的耿浩男反抗,三下两下便拿纱布封了他的嘴巴,自个儿嘴上却是不停:“这么大孩子了,也不知道听话,躲个什么劲儿呀,叔叔还能害你不成。”

耿浩男一边吃苦头,一边被占便宜,真个是心又悲,心又痛,恨不得扑过去将薛向咬死,奈何身入魔掌,被折腾得有苦难言,只得拿眼睛四下扫射,给众青皮传递信息。孰料这帮青皮先入为主,认定薛向是耿浩男的差辈儿叔叔(不是叔叔,能对你耿老大这么好?看把人家小赵和小马打的,只不过是行动慢了点儿嘛),对耿浩男满是怨毒的眼神,压根儿无法理解。

忽地,耿浩男眼睛一亮,猛地隔着纱布,吱唔了起来,似要唤起谁的注意。薛向循声望去,却见三个绿军装朝这边走来,领头那人身材高大,不是县武装部的徐队长又是何人。薛向见了熟人,便松了耿浩男的手,正待迎上去。

耿浩男嗖的从他身边略过,冲着徐队长奔了过去,边跑边随手扯下缠在嘴上的纱带,到得徐队长身前,不顾嘴痛便嚷嚷开了:“徐叔,你来的正好,就是那小子,我怀疑他盗窃,窃得巨款五百多。另外,他还行凶伤人,你看我嘴上的伤,就是那小子干的,我身上还有数不清的暗伤,都是这狗r的下得黑手,你可得替我出气呀。”耿浩男如同见了亲人,拉着徐队长的袖子,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想来也是,他耿老大纵横承天县,所过之处,攻无不克,如今却被人欺负成这样,能不委屈嘛。

耿浩男的造型虽然别致,徐队长却是无心欣赏,一把拽开自己的袖子,从兜里掏出手绢,擦去令人恶心的鼻涕,才满面春风地向前方迎去:“薛老弟啊,你呀,从来都是悄悄来,悄悄去,用我闺女的话说叫什么‘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哈哈,这下让可老哥我逮住了吧,这回看你老弟还有什么说词。”徐队长笑得满脸都起了褶子,老远便伸出了大手。

对薛某人的根底,徐队长还不大清楚,可他的恩主耿福林这次在革委班子里能由五进二,听说全是薛向在背后使的力。况且他和薛向本就有几分交情,说不定哪天自个儿还得借薛向一臂之力,这会儿见了,怎不开心?

见薛向和徐队长双手握到了一块儿,耿浩男微微一愕,接着便急冲冲地奔至二人跟前,嚷道:“徐叔,就是他,你快叫人把他抓起来,关进县武装部的小黑牢里,老子非弄死他。”

徐队长脸皮猛地一紧,沉声道:“浩男,怎么说话的,这是你爸爸的朋友。”话至此处,徐达猛地见人群又多了几人,再一看,怎么他也来了,刚张开嘴,耿浩男便发飙了。

“去tm的朋友,就是天王老子,老子今天也得干死他。行,徐达,你翅膀硬了是吧,老子晚上就叫老头子把你这破队长给撸了。”耿浩男没想到好不容易盼来的帮手也不帮自己,气得脑仁儿生疼,更无心去想徐队长说的“你爸爸的朋友”是什么意思,脸上青筋直绽,冲那二三十已辨清敌我的混混吼道:“给老子上,打死了算老…”

孰料“子”字还没出口,耿浩男便觉腰部受了股巨力,险些将自己的身子一折两段,接着便是一股剧痛传来。耿浩男打架无数,受了突然袭击,自然知道如何喘息,反击。但见他借那股巨力,在地上滚了个圈子,忍着剧痛,一挺身,提了拳头就朝攻击他的那人打来,拳至半路,猛地顿住了,失声叫道:“爸!”

来人正是耿浩男的老子、承天县新晋革委第一副主任耿福林。

原来,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耿福林特意来县立一中视察高考工作。至于为什么单单来了县一中,自是薛向的原因。虽然薛//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向参加高考,并未宣扬,可耿福林却是知道的。因为薛向并众知青使用的高中课本,正是薛向委托他给操办的。是以,耿福林便上了心,略略一查,便知薛向在县一中参加考试。于是,就想制造一出偶遇,还特地叫了耿浩男来此,想介绍两人认识,顺便给耿浩男找个长期饭票。

这不,考试结束的铃声刚响,在校长办公室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耿福林便待起身告辞。结果,又被忙着拍马的夏校长拉着,让给收卷归来的老师们讲几句。耿福林推脱不过,只得耐着性子说了几句官样文章,便摆脱了众人。

就这么一耽搁,耿福林没第一时间遇上薛向,倒叫他那倒霉儿子先撞上了。耿福林刚绕过教学楼转角,便瞅见了薛向,心头大喜,便急步朝这边行来。哪知没走几步,又发现了耿浩男,再一看那二三十青皮,哪里不知道何事,险些没给气炸了肺。果然,刚走几步,就听见耿浩男在叫嚣“要干死薛向”。

耿福林听得血压瞬间升高,老化的血管儿差点没爆掉,暴怒之下,肥胖的身子像按了马达和弹簧,一个七十码的野蛮冲击,便到了近前,圆滚的身体,像充了气的皮球一般,一跃便到了半空,一记飞脚,蹬在耿浩男的腰间,踹得耿浩男化作滚地葫芦。

接下来的场面,便都在眼前了。

耿浩男挥至半空的拳头猛地顿住,满脸的不可思议,刚,刚,刚才,居然是自家老头子踹的自己。

耿浩男这一愣神,耿福林便后发先至,狠狠一巴掌印上了耿浩男的脸上,但听啪的一声脆响,耿主任立时化身散打王,一个闪电连环击,发了个耳光雨,接着,又使出了无影王八脚,一阵乱踹。就这一会儿功夫,只见散打王过处,烟尘滚滚,噼哩叭啦,脆响不断,直叫众人听得牙酸,看得头昏。

“这,这还是大官儿们?这打架的功夫,怕是老子们拍马也赶不上吧,看来耿老大的爹更适合干咱们这行啊!”二三十混混看着眼前的阵势,俱对耿福林生出高山仰止的感觉。

“耿主任,消消火。”薛向伸手拉开了散打王耿福林。看人打子,总不是什么好事儿。何况耿福林这番作势,正是为了他薛某人。

“不行,薛老弟你放开我,今天我非打死这小兔崽子,省得留着他祸害老子”耿福林胖脸上青筋直绽,努力得要挣开薛向,见挣扯不开,又冲徐队长和秘书小马下令,要二人代他狠捶。

这二人又不是傻子,真傻得去捶耿浩男,便齐齐拥过来相劝。这会儿,旁边看热闹的越围越多,就连县一中的夏校长闻讯,也带了一帮保卫科的干事奔了过来。因为夏校长接到的竟是有人在校园内和耿主任打架!这劲爆的消息,险些没把年纪已不轻的夏校长给吓抽过去,慌忙点齐兵马,杀奔过来救驾。

耿福林本就是作势,给薛向出气居多。先前爆揍耿浩男,也就那几个耳光是货真价实的狠手,因为初始他真是被气疯了。后来,神智稍复,踹的时候,尽选了屁股等肉多的地方下脚。这会儿,见人越围越多,耿福林自不愿别人看他的热闹,再加上薛向几人的围劝,便趁势歇了火儿。末了,又开始下指示,命徐队长和夏校长疏散校门口的拥塞。徐队长和夏校长闻弦歌而知雅意,便将这看热闹的一圈人,一起给疏散到了门外。

第七十二章 雪夜围炉

第七十二章雪夜围炉求推荐票,知道月票是要不着了,诸位,给些推荐票,支持江南写下去。拜托了,鞠躬退场。

这会儿,一旁的陈氏叔侄惊得不行,在他们眼里,校长就是了不得的大官了,那胖子指挥起校长,就跟使唤长工一般,那该是多大的官儿。可就是这么大的官儿,还管大兄弟称“薛老弟”,似乎打自己儿子,也是给大兄弟出气,那这大兄弟该是何等人物?

陈氏叔侄惶恐之极,想跟着人群撤退,却又觉得大兄弟帮了自己,不好不辞而别,可想上去告别,又畏惧那大官儿。是以,两叔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住地拿脚蹭地。薛向眼观四路,窥出两人的局促,冲二人打声招呼,又道声“再会”。陈氏叔侄如蒙大赦,冲薛向感激一笑,一溜儿烟去了。

趁着薛向和陈氏叔侄告别的空当,耿福林拎过鼻青脸肿的耿浩男,到了薛向跟前:“小兔崽子,还不跟你薛叔叔道歉。”说着,啪的一巴掌,又拍上了耿浩男的背脊。

“叔——叔?”耿浩男仰着猪头,满脸的难以置信。

啪!耿福林又是一巴掌上去:“叫你叫你就叫,怎么一点家教也没有,作死啊。”耿福林今天是真的被耿浩男气的了,平日里,他还觉得耿浩男挺机灵,今儿个,只觉和猪无异。

薛向笑笑,摆摆手:“耿老哥,我看还是各交各的吧。”先前他只是占占耿浩男的口头便宜,没想到这会儿还真快成了人家叔叔了。

薛向一声耿老哥,耿浩男猛地一怔,忽地腰上像安了弹簧,忽上忽下地鞠起躬来,“薛叔叔,实在是抱歉抱歉,大水冲了龙王庙,小侄该打,该打。”说着,反手就朝自己脸上抽来。

耿浩男这会儿哪里还不知道眼前的这人,就是老头子整天挂在嘴上的贵人。听老头子将他的本事说得神乎其神,就连自个儿都生出几分敬仰来。这可是超级大衙内呀!和人家一比,自己简直就是在泥塘里打滚儿的小泥鳅。听说这种大衙内脾气最是暴躁,不赶紧让人家消气,等着人家出手,自个儿再受更大的罪不成?

薛向出手如电,拦住了要自掴的耿浩男。他虽极看不上这种衙内混混,但耿福林的面子得给。

“不行,薛老弟,这兔崽子不好好教训教训,简直要无法无天了。”耿福林这句话却非敷衍之词,而是是肺腑之言。

耿浩男浪迹市井,耿福林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到耿浩男竟整出这么大声势,聚拢了二三十青皮,快成了组织。今儿个,耿浩男又恰好犯到了薛向手里,耿福林生怕薛向连带着自己也起了不好的看法,怎不叫他心火中烧。

“教训肯定要教训!”薛向沉声道:“耿老哥,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浩男再这么晃荡下去,不出六年,必定丢了性命。”

耿氏父子闻言,齐齐一惊!

耿浩男便满眼不信地看着薛向,若不是耿福林在侧,只怕要反口叱出声来。耿福林却是勃然变色,伸出手指狠狠戳在耿浩男额头处:“小狗r的,我叫你整天给老子晃荡,明天就给老子滚去当兵。还不赶紧谢你薛叔救命之恩,你个小兔崽子,要不是今天遇到你薛叔,你这条小命儿准没了。”耿福林虽不知薛向意义何指,却知道他不是个故弄玄虚的人。

耿浩男满脸苦色,真是憋闷之极,却又不可违抗,只得依言道谢。

直到六年后,声势浩大的全国专项整治活动开始后,今日和耿浩男一同厮混的青皮,有一大半被绑上刑场,吃了花生米。耿浩男才恍然大悟,对薛向更是崇拜到骨子里了。崇拜的原因不是因为救命之恩,却是因为薛某人六年之前,就预测到他有今日之难,这不是活神仙嘛!自此,耿浩男的就在自己的书房里竖了薛向的小木牌,每日焚香遥拜,求其护佑。

………………………

薛向和耿福林、徐队长叙完旧,就要告辞,耿福林和徐队长哪里肯放行。尤其是耿福林,他此来县一中,就是特地来会薛向的。恰好,他的倒霉儿子又冲撞了薛向,于是就更有了请客的由头:说是要耿浩男给薛叔叔的赔罪酒,不喝就是对这个侄子还有意见。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薛向自然走不了了。中午吃饭的地儿,选在一家小院,看模样不似食堂,但是厨子、服务员一应俱全。薛向经历了南湖春和汉水市府食堂,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现实本就如此,无论条件再艰苦,总有人能在夹缝里把福享了。

本来是鱼肉满桌,山珍齐列,正合了薛向这大肚汉的心思。谁成想刚一上桌儿,耿福林又引着几个人进来了,有熟人有生人。熟人自是一叠声怪薛向不够意思的陈光明,生人一报名儿,不是这处长,就是那局长,全是县局的头头脑脑。原来,这次聚会,是耿福林特意给薛向扩大交际面而准备的。有了这么一群酒桶兼搞气氛的老油子,薛向除了灌了两三斤酒,竟是一粒米也没打牙。

好容易应酬完,已是下午两点半,陈光明正待组织活动,说晚上他要请客,再聚。薛向闻声,俊脸一白,站起身来,拧开门,撒丫子就跑,任后面如何呼唤,也是不回头。薛向一路狂奔,端得是风驰电掣,直到出了城门,方才停下。就是这样,薛向还不放心,不住频频回望。看来这酒桌上的应酬,实在是让薛大官人丧胆。

薛向到靠山屯的时候,虽然方才四点半,因着风吹雪舞,天色早早地暗了下来。薛向行至后山的一条新凿的引水渠上,立住了脚,从上往下,俯瞰起整个靠山屯来。但见以打谷场为圆心,四面各建起三排二层小楼,每幢小楼前俱是新凿一方小小水塘,紧连水塘的是一块方形的菜地,每家俱是如此。四百零八栋红墙红瓦的小楼,如同最严明的军队一般,横成排,纵成列,井然而有序。

天暗得早,屯里没有通电,有节约惯的村民,就着最后的天光,早早的升起了灶火。这会儿,整个村落上空,飞雪成(书书屋最快更新)阵,炊烟袅袅,远方的金牛山亦在这漫天风雪下,换了白装。忽地,起一阵急风,吹得山林簌簌,落雪纷纷。薛向矗立山头,风寒尤甚,纵是他体魄雄健,被这山风灌体,也浇了个透心凉,匆忙紧了紧大衣,迈开大步从坡上直冲下去,带起雪花如浪。

薛向还未行到门前,便见办公室的气窗口,浓烟滚滚,知屋内又在聚众生火。果然,刚到门边,便听屋内传出声来:“却说那岳爷爷乃是那大鹏鸟转世,生来便眼疾如鹰,力大无穷,十二岁时,便能开三百石的强弓………”

薛向不用瞧,便知是邓四爷又在开坛演说《精忠说岳全传》,推开门一瞧,人还真不少。李拥军、韩东临、苏顺民、老姜、小孙、邓四爷、老药子,就连朱万户也在。一群人围着个大火盆,正说得热闹,见门猛地推开,齐齐扭头回看,见是薛向,皆叫出声来:大队长!喊完,便齐齐围上来,给薛向扑打雪花,收拾背包,捧上热茶,热情得不得了。

“老邓头,接着说呀,我还真没听过一回全的。”这种围炉联话的活动,正是薛向从山中苦读回来后开始的,从小读过几天私塾的邓四爷便成了主讲人。

李拥军笑道:“要听这《说岳》,电匣子里多的是,我看你还是学习朱万户同志,自个儿躲被窝听。我们今天在这儿烤火,可是专门等你哩,想问你考试考得如何?”

原来,十一月初,靠山屯的第二批猪又出圈了,那次进的钱就更多了。薛向结清了工程款、砖瓦费,还余下大把,便发动关系,掏钱给每家买了台收音机。朱万户现如今已搬家到了靠山屯,且有了自己专属的收音机,早不用蹭薛向的了。

薛向拿过火钳,从火盆里扒拉出个黑乎乎的东西,七掰八扯,褪去焦壳,立时露出滚滚热气,夹着浓浓清香扑鼻而来,正是烤红薯。薛向咬一口橙红的薯肉,道:“我感觉还不错,怎么着,怕我考完,就回京城上大学啦?”

众人闻言,皆是不语,气氛立时尴尬,显是被薛向说中了心思。

薛向笑笑,接道:“别沉闷呀,老邓头接上回书嘛,我觉得你比单田芳说得可带劲儿多了。”

众人依旧不接话茬儿,沉默良久,苏顺民长叹一声:“天下本就无不散的宴席,大伙儿还想让大队长一辈子留在这山沟沟里不成?”

薛向吃完红薯,又拿火钳夹出一个,他是真饿了,“老苏,谁说咱靠山屯是山沟沟,你小子满承天县转转,看哪地儿有这么漂亮的村落?虽说老子要去念大学,可又不是明年开年就走,总得把这屯子的里里外外都弄踏实啊,晚个一年两年入学也说不定。”

薛向这般说了,屋内的气氛才算好了些,有机灵的也赶紧抢过火钳,夹出个红薯。余下人等皆是不笨,跟着在火盆里刨红薯,看大队长这生猛架势,不先顾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儿,谁知道还有没有的吃。

第七十三章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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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都别抢,也不知道给老子留点儿。那个老苏,你先别吃,把队上的账给老子报报。”薛向假公济私,说完,顺手摘走了苏顺民刚掰掉壳儿的红薯,一口就咬下半截,烫得他张嘴直吸气。

苏顺民苦了脸,掏出那个永不离身的笔记本,便报了开来。苏顺民报完,薛向咽下最后一口红薯,一擦嘴,笑道:“不错嘛,仔猪买了,麦子种了,杂粮入库了,房屋修齐了,还余下小三十万,值了。”

韩东临哂道:“大队长,您可真是好大的心,这如山似海的钱可是花得我直哆嗦。您要知道咱们五千头猪出圈,除了县供销社是按六毛三一斤收的活猪,荆口和广安过来的都是按八毛二收的,更不提咱们暗里出的猪肉,都是走的小一块的价,这拢共下来,可是收入一百二十三万余啊。咱们现在就剩了个零头,花去了百来万呀,我可是查过了,县里去年的全部开支,也没咱一个屯子花得多啊。”

薛向刚要出言,李拥军抢先跳出来,打起对台来:“老韩,帐不是你这么算的。这四百座二层小楼能两个月完工,可不是大风刮来的吧。小两千外来社员,一天下来,队上就得给支出小两千块,光他们的工资,两个月就耗去了十三四万。另外,县里的五丰粮厂和荆口市的顺昌粮厂可是还欠着咱们五千吨杂粮,这也不是靠嘴说来的吧。最大的一笔开支,给公社交提留,那可是一家伙划走百分之二十,那是多少,二十五六万啊。能余下这三十万,还真不容易。再说,各家不是给买收音机外,又另发了二百块过年费嘛。盘盘算算,真他娘的是值了!”

李拥军将账目掰扯得甚至清楚,驳得韩东临直皱眉头,顿时得意地哼起了小调。忽地,小孙发言了:“李队长,您算得倒是明白,却还漏了一项。”

“喔,孙书记有何见教?”李拥军停下了摇晃的脑袋,直眉楞眼地盯着小孙。

原来,今年九月初,靠山屯生产大队召开了换届选举。除了薛向这个威望兼人气爆棚的大队长全票当选外,韩东临进位第一副队长,李拥军和铁勇原地踏步,小孙这大队通讯员竟然一步登天,补了韩东临的缺,当上了团委书记。是故,李拥军才会这般称呼。

本来,团委书记一职,薛向中意的是苏顺民和小孙两人,有些难以抉择。孰料,苏顺民发扬作风,自动退出了,薛向才提了小孙。至于铁勇能留任,自是薛向操纵的结果。他一来靠山屯,就挤走了蔡高礼,再弄掉铁勇,那可是连遮羞布都不要了,彻底露出跋扈的嘴脸给人家指摘。

小孙笑道:“李队长,您可别书记书记的叫我,我听着可浑身不自在,还是叫我小孙吧。”小孙倒是保持了一贯谦虚谨慎的作风,又道:“李队长,南坡渠沟边上,新开的五十亩大棚,您可是每天都去,咋就把眼皮子底下的事儿给忘啦?”

啪的一声,李拥军一拍大腿,红脸放光:“好你个小孙,你不说,我他娘的还真忘了。”叹罢,又扭头冲薛向竖了个大拇指:“大队长,要我说你还真是文曲星下凡,连这大冬天长青菜的主意都想得出来,绝,真他娘的绝了!”

薛向笑笑,摆摆手:“绝什么绝呀,这点儿玩意儿老祖宗在唐朝时就会了,我也是书中看来的。”

没错,薛向倒腾的就是大棚蔬菜!因着他是个农盲,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而大棚蔬菜所要掌握的人工授粉,控温,保湿,采光等技术,他是一窍不通。只说出个大概,让李拥军领着屯子里的“植物学家”老药子,试验了好几个月,才出成绩。最后也不敢、也没地推广,勉强开了五十亩地,算是小型示范基地。

薛向又笑着问:“大棚里的长势如何,第一茬韭菜啥时能出来?这靠山屯的韭菜炒蛋,我是好久没吃到了。”

这个问题,自有专家老药子回答:“大队长,时间紧了点儿哟,现在才刚出芽儿,要吃到韭菜,怕是要等到腊月份。不过,那时正是过大年,怕是你也没机会吃韭菜炒蛋了。咱各家谁能拿那玩意儿招待你,那是要挨骂的哟,今年咱靠山屯可不缺荤腥!”老药子说得眉飞色舞,俨然一暴发户。

先前一直跟烤红薯较劲儿的朱万户,忽地放下红薯开腔了:“大队长,我看今年过年还是到我老汉家吃团圆饭吧。没说的,我老汉保准让你吃上真真的杀猪菜,吃上顶顶好的秘制肉。”

朱万户此言一出,算是拉了导火索。众人均暗骂自个儿傻笨,怎么忘了这茬儿,立时七嘴八舌地抢了起来。众人正争得热闹,朱万户猛地站起身来,扯着嗓子道:“大伙儿都别跟我争,我说道理来,大伙儿恐怕也不会再和我争。”

朱万户这一开腔,众人立时停了嘈切,知道朱万户要说什么。果然,但听朱万户沉声道:“我老汉是生在旧社会,长在战乱时,大半辈子漂泊他乡,临到了新社会,我老汉成分不好,又被批来斗去十多年,妻离子散不说,说句难听话,没谁拿我老汉当个人,我活得比那野狗也好不了多少。可是大队长,不仅救下我的老命,给我发钱,发奖,还给我家盖了楼房,把我儿子、孙子都接了过来,说句再造父母也不为过啊…”

老爷子说得动了感情,语带哽咽,眼眶泛红,众人也听得沉默了。其实在座的,哪一位不是这般情怀呢。薛向来前,靠山屯啥样,大伙儿过的啥日子;薛向来后,靠山屯啥样,大伙儿又过的啥日子。众人又不是瞎子,完全是一在平地,一在天嘛。

薛向听得感动,拍拍朱万户的肩膀,把老爷子按回了座椅,沉声道:“大伙儿的好意,我心领了。要说请我吃饭,我先应下,不过恐怕要等到元宵节以后…”

薛向没说完,众人齐声打断:“不在靠山屯过年?”

“是啊,出来快一年了,也该回家了!”

……………………

提着两个蛇皮袋,薛向在军区大院的大门前站了已有一会子,这一路上起伏不定的游子思乡之情,到了家门口,反而越发得浓烈了。

“小薛?”耳房内传来一声呼喊,似是不敢确定来人。

“赵明哥,今天是你当值啊!”薛向提着蛇皮袋,行到近前,赶忙放下袋子,掏出烟,递上。

“还真是你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赵明见了薛向,从耳房奔了出来,和他抱了抱。赵明正是老a军的战士,在此处值勤已有三年了,和薛向早已处出了感情。

两人寒暄之际,又有人进出大门,瞅见薛向,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问好。薛向人缘本就好,再加上薛安远强势回归,这会儿,谁见了都得停下脚步,说上几句。好容易应付完众高朋邻里,薛向冲赵明道个别,提了蛇皮袋朝家中行去。一路上少不得遇见熟人,又是一番热闹不提。

薛向到得门前,门是虚掩的,拿脚轻轻一顶,便开了。直入眼帘的便是那亲切熟悉的大院,只不过昨日大雪纷飞,这院子也换上了冬装。两排(书书屋最快更新)白桦似乎又冒高不少,原本灰白的肤色,被这风雪一抱,便化作纯白;两侧的花坛也白茫茫一片,高低起伏的花草树木,覆上厚厚的白雪,倒像垒起了连绵的雪山…

薛向刚踏进院子,便觉出不对来,院内的积雪并没有清扫,本该如毯一般铺着,可上面却现出脚印无数,观其鞋码,便知是许多人踩踏而出。暗忖:莫非是他们知到我今天回家,特来迎我的。又想:不可能,我此番回家,本就是想个他们个惊喜,就没打电话通知。

薛向满心好奇,推开了堂屋的大门,但见小意一人在内,正点了蜡烛,伏在条案上写着什么。此刻正是大中午,怎么要掩门,燃烛?薛向看着这黑屋,孤烛,一灯如豆,小小的家伙一个人关在里面,心中的欢喜便淡了下来。

“大哥!”小意抬头看见来人,猛地跳了起来,直冲过去。

薛向赶紧放下蛇皮袋,顾不得抖落身上的雪花,一把将小意抱了起来:“好小子,长高了,也重了,你大姐和二姐呢?”

今天虽然已是腊月二十一,薛安远却是要到腊月二十五才能返回,小家伙和康桐自然也是那时回归。是以,这会儿薛家大宅,就只薛林、小晚和小意三人。

小意小脸一苦:“二姐去医院看小天哥了,大姐才跟着好多人出去。”

薛向急问:“你小天哥怎么了!”

“被人打伤了,左胳膊骨折。”

“谁干的?”薛向脸上已冒出黑气。

“不知道,不过,今天世军哥和佛生哥带了好多人,刚才还咱咱们大院商量,说是要去干仗,大姐也跟着去了,大哥,你快去帮大姐吧,揍死他们。”

“在什么地方?”薛向万万没想到,刚出去一年,就有人要翻天,心中已然怒极。

“华联木器厂!”

第七十四章 韩八极

“我cao你妈的许光,你们打伤麻雷子这笔仗怎么算!”大冬天的朱世军就把军大衣敞开着,肩膀上扛着根儿臂粗的钢筋,满脸的狰狞。

“你个小兔崽子,嘴巴给老子干净点儿,咱爷们儿纵横四九城的时候,还没你们呢!怎么着,趁着咱爷们儿外出晃荡了两年,你们这帮小子倒炸起翅儿来。那麻脸小子也是活该,技不如人,怪得了谁。老子告诉你们,上回算是给你们个教训,再敢炸翅儿,就不是断条膀子的事儿了。”叫许光的是个二十二三的汉子,身高马大,大冬天的只穿着件靠披绿,敞开的领口里面竟是空空荡荡,露出坟起的肌肉来。

“人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何况你们算tm的什么好汉,被区区一个小混蛋就吓得麻了爪儿,几百上千人出马,连tm根混蛋毛都没握住,还tm的敢跟咱爷们儿叫板。就是要装tm的还乡团、胡汉三,也得先站上秤盘,称称自个儿的蛤蟆身子几斤几两。”身高体壮、形容猥琐的康小八嘴皮子素来利索,居然将对面许光一伙儿最丢面子的事儿提溜了出来,己方数百人立时起了哄堂大笑。上回打输了仗,士气低迷,这会儿竟是凭嘴上功夫挽回了不少士气。

原来,此刻华联木器厂聚集的五六百人,全是四九城的新老顽主。为什么要说是新老顽主呢,这自然是对比出来的结果。因为朱世军和康小八这一伙儿,比之许光那伙儿三四年前就纵横四九城的顽主,自然得担上一个“新”字。

不过,准确说来,许光这一伙儿其实是老兵居多。当年,冲击各大军区、政府机关,这帮老兵就是主力。但是到了七十年代初,小将的团体们解散了,老兵们各自散落,不成气候,就全归了顽主一堆里。其实,许光那伙儿数百人中,原先也是分作老兵和顽主两拨,各自早些年也是打生打死的死对头,可这会儿竟合兵一处。你道怎么回事儿?

原来这帮老兵和顽主们早在三四年前,皆被打发出了四九城,去上山下乡,支援国家建设。 现下好容易熬到了云开月明,返乡回城,个个正士气高昂,两拨人马待重整旗鼓,再起风云。可一回城,没混几天,忽然发现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四九城竟已变了天,被一帮后起之秀给占领了。尤其是顽主聚集地——北海溜冰场,竟成了小年轻们的天下,让这帮老顽主们分外失落。再后来,一帮新回城的顽主们一时安排不了工作,又没有进项,不少人便又做起了老行当——逮佛爷。

可现在满四九城,哪里还有多余的佛爷给他们逮啊,人家康小八一伙儿还觉自个儿的佛爷不够用呢。可这帮穷疯了的老顽主们可不管这些,捋起袖子,就开活了。这一逮就逮着了别人的佛爷,可四九城的老规矩是一女不能双嫁,佛爷也同样如此,哪里有共用一说?再说,人家佛爷给你“布施”,你顽主可不能光拿钱不干活儿,得保护佛爷的安全呀。是以,两拨人就为佛爷的事儿,闹起了别扭。结果,这一闹,竟是扩散开了,扩大化了。

新回城、没工作的老玩主们觉得现在的小辈儿忒不懂事儿,不讲规矩,不给自个儿面儿。而新~~-更新首发~~顽主们只觉一帮老头子是给脸不要脸,早都不是四九城顽主圈的人了,还敢倚老卖老,虎口夺食。

老顽主们一听自个儿竟被人家开除顽主籍了,哪里还能忍住,立时又四下串联,号集力量,决定给他们眼中的小崽子们一个教训,重新夺回顽主圈的话事权。

老人不让,老人不服,自然得开打。

本来,暗顽主圈的老规矩,开打之前,先得盘道。可这回盘道这个程序直接就给省了,新老两拨顽主,简直是一条藤子上结的俩丝瓜,压根儿就是一路人。更有甚者,哥哥是新回城的老顽主,弟弟是现下正当红的新顽主。

按说既然都是自己人,干脆就别争了,一人退一步算了。可这回却是不行,现如今已经不是简单的争一个两个佛爷的事儿了,而是关乎这四九城的顽主圈子谁说了算的事儿。

四九城的佛爷就这么多,什刹海的溜冰场就这么大,红星歌剧院的票就那么一两千张…今次要是让了,以后这些顽主们视为囊中之物的福利,岂不是全都没了。是以,这回不光是为了面子,且是为了利益,自是人人当先,个个奋马。

这大半年内,两帮人大大小小的仗干了不少,先是雷小天一伙儿占优。虽然他们年纪小点儿,可毕竟人多势众。可到后来,人多的优势慢慢被中和了,因为最近两个月,回城的知青越来越多。这帮老顽主全是在地方做过几年农活的,个个手糙拳粗,再打起来,雷小天一伙儿人多的优势彻底被抵消了。直到半个月前,时剑飞回城后,双方的攻守之势,立时颠倒了过来。

却说这时剑飞正是那个疯狂岁月里,四九城老兵圈子里抗鼎的人物。当时号称京城十万红小将总司令,就是薛向的大哥薛荡寇也不过是他麾下一员小将。当时冲击政府,猛攻军区,都是此人的杰作。后来,小将们闹腾得太过,上层看不过眼了,立时被打落尘埃。时剑飞身为头目,自然没有好下场,竟是被发配到最穷最苦最远的藏边去了。就是这样,还是有一群家伙托遍关系,追随他去了藏边。

意义深远的十一大之后,平反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时剑飞这帮人自然也脱得牢笼,重返了这云海翻腾的四九城。却说当时能当上小将首领的,可是不光要头脑聪明,身手敏捷,更重要的是家世一定得出彩,不然上千大院子弟岂会甘心听调,哪里又来的众望所归?而这时剑飞不但身手过人,阴狠深沉,亦系出名门。

时剑飞这一回归,原本四分五裂的老兵圈子立时整合为一,而和老兵们争斗多年的老顽主们眼下有没有抗鼎的人物,鉴于要和雷小天一伙儿争斗,遂也和时剑飞等老兵合兵一处。于是,四九城再起烽烟。主战场便设在什刹海的溜冰场,北海公园,和郊外的老君庙。地分三处,打法自然也各有说道,又分单挑和群殴。单挑则是选什刹海溜冰场和北海公园,群殴则是约在郊外老君庙。毕竟众顽主再是无法无天,也不敢在京城,直接上演千人大混战。

双方又这般斗了半个多月,雷小天一伙儿终于落了下风。就在三天前,双方又在什刹海约战,结果雷小天刚出场,就被对方一个寸头高个儿给拧折了半边膀子。那人收拾完雷小天,犹不罢手,又将剩下九个遴选出场的徐小飞等人给重伤倒地。

那边下了重手,朱世军等人也被打出了真火,这次齐齐带了利器,约齐了选在这荒废僻静的华联木器厂,打算来个不死不休。哪知道众领头的在薛向家聚齐,商量时,被薛林听见了。薛林生见雷小天伤得不轻,生怕这回再闹出大乱子,便跟着来了。

………………

“你们呀,忒不成器,比老子们当年可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当年,咱爷们儿的天下,可不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那是靠的这个,明白了不,孙子诶。”一个寸头高个儿便说边晃动着拳头,单手竟把自个儿拳头捏得爆响,甚是骇人。

那寸头高个儿正是三天前,一挑十的猛人,看着模样平常至极,只一对眼珠甚至怪异,乃是淡黄色,光看这对眼珠,说不定得将之认作胡人异种。其实这寸头高个儿乃是正宗的华夏苗裔,他大名儿唤作韩八极,乃是已故国术大师韩慕侠的曾孙。

说起这韩慕侠那可是鼎鼎大名,乃是八卦掌和形意拳的顶尖高手,不但是和名族英雄霍元甲同乡齐名的国术大师,更是先总理的国术老师。先总理正是凭借学自韩慕侠的一身精湛功夫,才得以领导组建特科,训练特工,威震敌胆。

却说韩八极将一身家传功夫,练得登峰造极,在追随时剑飞下放藏边的时候,这家伙更是不安分,一双肉掌不知毙掉藏民的多少羚羊和耗牛。单说羚羊也就罢了,那耗牛可是高原动物,身粗体壮,极其耐寒,身体强度较之寻常水牛强出数筹不止。而韩八极却能凭一双肉掌,击在耗牛颈下三分的大动脉处,数掌连击而毙。而时剑飞当初能在四九城上千大院子弟组成的红小将中称雄,韩八极更是出力不小。

韩八极这一出言,朱世军一伙儿气势陡消。三天前,韩八极那惊人的身手可着实将众人吓住了。虽然这次集聚小三百人,人人持刀拿棒,可对上韩八极那双淡黄的眸子,人人胆寒,竟是分外想念起那个远在千里的三哥来。与此同时,众人心中不免揣测,三哥恐怕也敌不过这凶残狠辣的韩八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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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你得叫三爷

“怎么,还打不打啊,要打就趁早,老子可没闲工夫跟你们磨蹭。先跟你们打声招呼,这回老子照样对你们手下留情,不过,可得扯下几条膀子,不然老子浑身不松快。”韩八极边说,边做起了扩胸运动,似乎马上要开始的不是刀枪并举、血花飞溅的肉搏战,而是简单的体育运动一般。

许光笑道:“是呀,怎么着,不是说你们这群小萝卜头中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叫什么‘三哥”还给闹了个‘东城及时雨,北海呼保义’的诨号,我说你们tm的真是敢想敢干,时二哥当年统领数千小将,都没敢往自个儿身上安这个名号,怎么着,他人呢?老子们回来也有小半个月了,天天想着会他,莫不是那孙子探听好了老子们要回来,吓得当了缩头龟。”

“这位兄弟,说话但留点口德,想会我弟弟好说,他就在这几天回来,到时见了不就知道。”薛林分开护着他的朱世军和陈佛生,站上了前台,扬手止住了正欲高声回骂的康小八等人。

“哟呵,好水灵的妹子。这下我许某人服了,你们他娘的真能玩儿,真是荤素不忌,顽主圈儿里,什么时候连妹子都收了?哈哈哈…”许光仰天笑,似乎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你叫许光是吧,莫非是听闻我弟弟要回来,心中胆寒,要不怎么就不敢接茬儿了。”薛林本就是男孩儿堆里混出来的,性格豪爽,对这种大场面丝毫不惧。

许光大怒,一把扯开靠披绿,露出虬扎的肌肉,高声骂道:“放屁。不就是薛老三嘛,那个小崽子老子见过。当年也不过是个小萝卜头。没过几年,竟还称上‘哥’了,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就是他大哥薛荡寇,当年不也是给老子舔p股的。他娘的,薛老三要是敢来,老子弄不死他。”

“砰!”

许光话音刚落。但听一声巨响。两扇紧闭的大红铁门,猛地倒地,掀起漫天烟尘。惊天的巨响,引得众人齐齐回看。但见那滚滚烟尘深处,一道高大的影子缓缓逼近。影子出得烟尘,便见来人身材高大。面目英俊,步履极快。却又从容,顾盼间,精光闪动,极有威势,不是薛向又是何人?

“老三!”

“三哥!”

“三哥!”

“三哥”

“……”

薛向神兵天降,当真是让朱世军一伙儿欣喜若狂。先前众人虽是咬牙硬撑,可韩八极那滔天凶焰和很辣手段却是真的让众人胆寒。这会儿,勇猛无敌的带头大哥突然驾到,众人仿佛卸去了心头的千斤大石,竟是无比的松快。

薛向冲众人点点头,却是不搭话,一路也不和众人握手,反倒是分开来迎的众人,只悄悄捏捏薛林的手,暗示她放心,便直直走上了最前端。

“哟呵,真是不经念叨啊,三哥!”许光痞痞赖赖地摇晃着脑袋,故意将“三哥”两个字用尖声怪气,叫得轻佻无比。

“三哥是你叫的么?你得叫三爷!”声到手到,薛向右手暴涨,一把扯住许光因摇晃而摆动的长发,按着他的脑袋,狠狠掼在了那张摆在正中的大红八仙桌上,但听砰的一声闷响,接着喀嚓一声,坚硬的木桌竟被砸出个洞,许光的脑袋便从那洞中吊出,再没了声音。

哗哗哗!

满场皆惊!

朱世军一伙儿随着薛向这暴虐一击,被压抑到消散的气势仿佛吃了福寿膏,蹭蹭蹭直涨,众人心中无不惊叹:三哥就是三哥,永远这么带劲儿!

而那一帮老顽主也惊得倒抽一口冷气,更有和薛荡寇相熟的,暗叹:这薛家老三真tm的生猛,上来就要称“爷”,连许光,这时剑飞心腹中的心腹,问都不问,直接干翻,太野蛮了吧,薛荡寇当年要是有这手段,怕也不会惨死吧。

薛向恼许光辱骂“薛荡寇”,上来就下了狠手。先前朱世军一伙儿或是摇晃着手中的家伙瞎比划,或是高声叫骂,看着气势十足,其实无不是色厉内荏的表现。薛向这一出手,大哥大的风范彰显无遗,两者相较,差之何止千里。

啪!啪!啪!

先前隐入老兵圈子的韩八极越众而出,缓缓朝薛向行来,便走边拍着巴掌,一双淡黄的眸子凝着薛向,精光闪动。

俗话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许光的身手,韩八极知道,虽不见得如何高明,可那也是在藏边,撵狼补牛,熬炼出来的,若是对上一般国术高手,决不会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就被人以这种暴烈的方式给虐晕了。

“这是个了不起的高手!”韩八极对薛向下了定义。

既然是高手,自然叫韩八极这自认为乃是高手中的高手,见猎心喜。何况归京十数日,薛向的大名响彻四九城,只叫他们这些老顽主追忆似水年华之际,无不羡慕嫉妒恨。

韩八极心中有道声音在呐喊:“灭了他,正好让这群小崽子知道这四九城,到底是谁家天下。”

“老三,快跟我回去。”薛林忽然上前,一把揪住薛向的衣袖。

却说这薛林就在薛安远被发配的当月,下乡到了南疆,而当时薛向方才十一二岁,父母健在,尚未搬至军区大院,只是暑假的时候来薛安远家玩耍。因此,薛林只知道这个弟弟在小毛孩子中挺有威信,压根儿不知道薛向这两年在四九城中闯出多大的威名。可雷小天的伤势,她可是去医院看过,左胳膊几乎对折而断,听说都是眼前这人干的,生怕薛向也吃了亏。

“大姐,没事儿,陪他们玩玩儿就好。”薛向拍拍薛林的玉手,要扯袖子,却是没扯开。

薛林柳眉倒竖,叱道:“老三,你翅膀硬了啊,连我的话也不听了。”说罢,一把攥住薛向的大衣领口,拽着往回拉。

“唉,我当有什么呢,原来还是个受管教的娃娃。大妹子,带回去吧,带回去狠狠扇他p股。”

“王哥说的在理,毛都没长齐,跑这儿充得什么大个儿,回去吃奶去吧。”

//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哈哈…

薛林这一打岔,将薛向暴烈一击,积攒起的气势消耗殆尽。那帮老兵们喘过气来,七嘴八舌地调侃开来。朱世军等人看得直跺脚,可又没法子。薛林是三哥的大姐,自然也是自己的大姐,还能把她怎样不成。

薛林才不管众人的冷嘲热讽,他只想保护自己的弟弟。殊不知,这个弟弟却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她代为出头的小屁孩儿,而是已经长成能替她遮风挡雨的森森大树。

“姐,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回来,不信,你拿表掐时间,十分钟,不,五分钟,我一准儿回来。”薛向是真拿这个大姐没办法,被揪住脖子也反抗不得,反手摘下梅花表递了过去。

“我不要什么破表,现在就跟我回去,再敢啰嗦,仔细你的皮。”薛林一把推开了薛向递过来的手表。

哈哈哈……

那边又起了哄堂大笑。

“老猪,佛生,报国,把我大姐送回去。”薛向终于被那猖狂的笑声惹毛了,何况,待会儿一准得见血,薛林在此,无论如何也不合适。

朱世军三人早就按捺不住,急着跟着三哥开战了,闻言,二话不说,上来就拉薛林。三条大汉对付薛林这纤纤女流,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好你个薛老三,你真是要造反啊,有种你个小兔崽子今晚别回家,看我不打死你…”薛林被三人架着,反抗不得,心火高涨,嘴上也乱骂起来,她是真真被薛向气到了。

薛向不住冲被架着的薛林拱手,赔笑脸,换来的却是更激烈的骂声。薛向目送薛林被送出了大门,脸上笑容陡然一凝,转过身来,沉声道:“雷小天是你打伤的?”

“正是区区,那小子技不如人,又爱充大个儿,怨不得谁。”韩八极双手插进裤兜,耸耸肩膀。

“说的在理,看来待会儿弄伤了你,同样‘怨不得谁’。”薛向边说边朝场中走去,行到那红木桌边,将军大衣解下,扔在了上面,接着一脚将八仙桌踢出十几米外,铛的一声,撞在一侧墙上不动了。

“薛老三,早就想会会你,这些日子尽听说你的名号,端得是快把老子的耳朵磨出茧子来了,都传你是如何了得,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应了‘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的老话。”韩八极行至离薛向还有米余的位置,踏起了四方步。

“三哥,小心,那小子是韩八极,手黑着呢。“郝运来生怕薛向不明敌情,吃了暗亏。

郝运来话音方落,韩八极脸色一黑,一脚踢中地上的半块青砖,“聒噪!”

却说韩八极嘴上应对地轻松,实则心中已将警戒调至最高。韩氏一门是真正得了国术传承的,对敌时,讲究个狮子搏兔,用尽全力,绝不轻敌。因为国术非是武术,乃是杀人的本领。更何况,先前薛向虐晕许光的手段,韩八极看在眼里,绝不会只当雷小天之流对付。因此,便想趁着薛向不识自己的厉害,使出秘手,瞬间克敌。哪知道被郝运来喝破他的来历,打翻了他的妙计,怎不叫他老火。

第七十六章 秘技

那青砖挨了韩八极一脚,去势如电,急速朝郝运来射去。半空里,薛向霍然出拳,砰的击中那来势如虹的青砖,青砖立时崩碎无数,尽数朝韩八极倒射而去。

薛向出拳霎那,韩八极的警惕性已经提到了最高,那碎砖刚被击碎,韩八极身子猛缩,腾地蜕下了军大衣,凭空布展,军大衣顿时化作软墙,将如雨的石箭尽数拦下。

“好本事!”薛向心中暗赞,手下却不留情,摆开八极刚架,曲跨,蹲身,双拳如锤,对准了韩八极的头部便轰了过去。

薛向拳来如电,势若奔雷,隐隐打出了呼呼拳风。

韩八极虽被布展开来的军大衣遮住了视线,但听声辨位的本事一流,脚踏乾位,后撤一步,缩头如龟,险而又险地避过了这雷霆一击,忽地,左手屈掌为爪,霍然抓住,那绵软厚实的军大衣,如腐乳般,被一穿而过,当胸朝薛向抓来。

薛向拧身如簧,避开韩八极的鹰爪,左腿霍然成鞭,直奔韩八极面门而来。

好个韩八极,竟不闪不避,也是一记鞭腿,半空里迎上了薛向抽来的腿鞭。

砰!

两条大长腿半空里对了一记,薛向纹丝不动,韩八极连退三步。

这下,两人心头皆是大惊!

薛向恼韩八极伤了雷小天,出脚使了九成力,去势如潮,就是头小牛犊子挨上了,说不得也给踢飞出去,可韩八极只退了三步。

韩八极更是惊讶莫名,他自艺成以来,端得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相逢相遇之对手,还从未在对攻中。让他退过半步的。刚才一记硬拼。他可是全力施为,在藏边时,靠这记鞭腿不知抽飞了多少野狼,抽在薛向腿上。对方竟是纹丝不动。

“好本事!”

薛向和韩八极竟是同时喝出口来。

两边相持的众人皆紧握手中的了家伙,也无看得热血沸腾。这花哨的动作。凌厉的身手,当真是极具观赏性。

“我自艺成以来,还没人能在我手下撑过十招。但愿你薛老三莫叫我失望。”韩八极被击得后退三步。非但不恼,眼中竟满是兴奋,似乎绝世高手寻到了能与己匹敌的对手一般。

却说方才一记腿鞭,韩八极试出了薛向力大无比,尤甚自己三分,却是仍有信心击而败之。毕竟国术高手相争。不是两头牛角力,不光只拼力气。身手和技击技巧才是决胜的关键。

“韩八极!当年冲击军军部,一人独斗黄大牙的两名沧州警卫,端得是久仰了。本来,我还想等有机会了,寻你喝上几杯,不过,你伤了麻雷子,恐怕是没机会和我喝这杯酒了。五招,要是五招之后,你还能站着和我说话,我薛某人对你,从此退避三舍。”薛向冷声道。

韩八极被薛向这更猖狂的话语给气乐,冷笑道:“你小子真是狂得没边了,但愿你拳脚有你嘴皮子那般利索!”

韩八极话音方落,便猱身而上,步踩八卦,身似游龙,左手虎爪,右手鹤嘴,同取薛向的咽喉、双眼。韩八极这一招虎鹤双形,使将出来,端得是虎跃鹤腾,打出了虎吼声声,鹤影飘飘。

薛向倒踩莲花,后退一步,避开~~-更新首发~~了这凌厉的攻势。

韩八极却是得势不饶人,双手划拳为掌,长啸一声,大脊椎骨猛地顿挫,噼哩叭啦一阵脆响后,提胯猛地下坐,双手暴涨而出,左手蛇拳,右手龙爪,同时朝薛向的面门和下阴击来。

这招龙蛇合击和先前的虎鹤双形,皆是心意**拳中的无上秘技,非一脉相承之真传子弟不得获授。当年韩慕侠正是投身形意大师李存义门下,躬身侍师十数年,才得以获传这三式形意拳秘技。而韩八极虽是学自家传,却是天赋异禀,短短数年苦修,便将这三式融会贯通,更有所生发。靠着这三式秘技,他可谓是败尽英雄,灭尽寇仇,也正是于此,韩八极才敢放言,十招之内击败薛向。

韩八极这秘技虽秘,招式虽险,薛向却是早有防范。他师兄顾长刀本就是形意和八卦的高手,薛向和顾长刀相互喂招不知多少,对这秘技之猛恶知之甚深。韩八极一招龙蛇合击刚击到近前,薛向猛地跺脚,身子如离弦箭矢后撤,一步便到了两米开外,这一招香河渡象避得竟是游刃有余。

却说薛向师承顾长刀,顾长刀的一身本领传乃是承于武术之乡沧州,身兼各家之长。要说这这顾长刀武艺高强,却非名师,而这薛向得艺之时,年纪幼小,却是高徒。如果说韩八极天赋异禀,那薛向就是神力天授。顾长刀身兼各家,最精通者也正是韩八极所会的心意**拳和游身八卦掌。本来传授薛向时,顾长刀就打算将这两门最精通亦是威力最大的内家拳授与。可八岁的薛向,却嫌八卦掌和形意拳名字不够威风,选了他自认为威风的八极拳和太极拳。

顾长刀本来就没指望薛向能将本门国术发扬光大,传他本事只不过是报薛安远之恩,于是便应了下来,授了八极拳和太极拳。却说这八极拳,本名“巴子拳”,听这土之又土的名号就知道是乡下把式。其实八极拳也确实是庄稼把式,乃是外家拳,讲究头、肩、肘、手、尾、胯、膝、足八各部位的应用,动作简单朴实,刚猛酷烈,却是正合了薛向这崇尚进攻,信奉高效之人的路字。这八极拳和太极拳,一外家拳,一内家拳,一刚一柔,一内一外,相辅相济,竟叫薛向练出了无双武力。

韩八极和薛向交手的这霎那功夫,韩八极连进八招,薛向共退五步,却是一招未发。

看得老兵圈子霎时间震天价的喝彩声,只觉韩八极勇猛无敌,打得异常利索,而薛某人虽也不差,终究是略逊数筹。而送薛林返回的朱世军等人看得心中惴惴,只觉三哥怕是凶多吉少,打定主意,只要三哥倒地,立时抄家伙就上,拼死也得将人救回。

要说这国术相争,真的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眼下二人形式,只有韩八极最清楚,暗忖,自己秘手频出,却是连薛向一片一角也没摸着,待路数给薛向摸清了,哪里还有自己的好。思忖已定,韩八极展开八卦游身掌,身化游鱼,欺到薛向近前,一招双风贯耳,直朝薛向双耳打来,薛向挥肘相架。就在这时,韩八极大喝一声,身子竟凭空而起,左脚霍然急点,踏在薛向横空的右肘上,这一借力,隐而不发的右腿,出之如电,朝薛向咽喉点去。

这一招飞马踏燕,正是韩氏心意**拳最后的秘手,使将出来,必见生死。因为这招极是狠辣,乃是连环击,敌人防住了先前的左脚踢,对这隐蔽的右脚是再难防范,往往就是一击而中。当然,既然是见生死,自不能是只让敌人死,一击不中,那施术者自身也必落入敌手。毕竟右脚踢出,伤不到敌人,当空无处借力,只有任人宰割。

果然,这一招飞马踏燕,狠辣无比。韩八极右脚踢来霎那,以薛向如电的身手,竟是不及闪避。眼见那坚硬的大头皮鞋就要踢中薛向的喉结,韩八极心头大喜,此时,丝毫不觉踢死薛向有何不妥,只有武者争雄,克服强敌的喜悦。

好个薛向,正当那大头鞋尖要挨着咽喉的霎那,他急吸一口气,颈部竟是猛缩三分。就是这一缩,韩八极这一招飞马踏燕,无功而返。

韩八极攻势已竭,薛向自不会稍纵时机,先前一退再退,早憋了一肚子心火,此时抓住机会,岂会让韩八极脱手?薛向右掌猛探而出,一把抓住韩八极不及回收的右腿,左手高举划掌,正待劈下,忽地眼前闪一片寒光,薛向挥手去挡,收回手时,已是血迹斑斑。

就这一楞神的功夫,竟让韩八极脱身了。

“cao你妈的,韩八极你不如改名韩无耻算了,忒不要脸了。”

“就是,mb的,先前三哥退到桌边,老子往上面悄悄放了把刀,叫三哥拿,三哥都没拿,韩八极,你mb太不要脸了。”

“唉唉唉,这有啥稀奇的,这帮老头子不就只这点本事么,早见怪不怪了。”

“……………”

韩八极刚脱身而出,朱世军一伙儿就骂翻了天。

你道怎么回事儿?原来韩八极在薛向握住他右腿的霎那,当空有了着力点,左手猛地一探腰间,在薛向左手下劈的霎那,扯出一把软剑,当空朝薛向劈来,薛向防备不及,挥手阻挡,才被割伤了手掌。

韩八极右手持剑,仍旧踏着方步,心中已是惊骇至极。他万万没想到薛向竟是这般难斗,三式秘手出尽,却是无功而返。这是他相斗十余年,见所未见的,若不是方才隐了这最后的杀招,说不定早让薛向一掌将自己左腿砍断,现在想来,韩八极仍是心有余悸,对众人的叫骂竟是充耳不闻。

这下,老顽主们算是没了声音。是人都有廉耻之心,韩八极方才所为确是卑鄙无耻,叫他们如何能厚颜回嘴。

第七十七章 顽主之殇

“好本事!”薛向扯下衬衣的一角,将手上的伤口简单地裹了裹,面色平静,似乎一点也不为韩八极暗箭偷袭恼火。 其实薛向是真的不恼火,方才两人已是生死相斗,哪里还有留手一说。韩八极不出剑,薛向一掌就能将他小腿断为两段,谁也不会为了面子,失去一条腿的众人嘲讽,韩八极只当放屁,可薛向的夸赞,却是让他白脸微红。韩八极是个骄傲的家伙,这软剑就是他的腰带,藏身多年,从未使出,今天虽救了自己一条腿,到底是伤了面皮。

“你才是好本事,我也不占你便宜,给你时间选兵刃。我看你身后的小崽子们刀枪剑戟,带了不少,足够你挑一件了。”韩八极负剑而立,似乎不趁势强攻,就是挽回了先前的面皮和尊严。

“对付你,用——不——着!”薛向那只包裹着布条的手掌伸出根食指摇了摇,轻佻至极。

韩八极怒极,脸黑如漆:“你这是找死!实话告诉你,老子的八极之名就是得自这把八极剑。此剑乃是中央国术馆八极剑仙李景林之遗物,传到我韩某人手中,却也未曾辱没先辈高人的名号。选兵刃吧,待会儿饮血剑下,没得让人说老子胜之不武。”

“我呸你大爷的,装的什么犊子,丫的还知道武不武的呀,先前丫要是要脸,就别玩儿阴的呀。这会儿,跟爷们儿这儿玩儿什么得了便宜还卖乖,去你m的…”朱世军对韩八极这装十三行为,不满已极,荤素俚语,经他毒舌一加工,一股脑儿地朝韩八极喷来。

韩八极怒极,却是终究没对朱世军下手,这会儿,强敌在侧,岂容他分心。

朱世军得势不饶人,正待继续喷洒毒舌,(书书屋最快更新)却被薛向挥手阻住,“韩八极,还是老话,对付你,用不着兵刃。”

薛向这跋扈模样,激得韩八极彻底失了风范,挥剑就攻了上来,那软剑不知是何材质所制,能硬能软,挥剑劈砍则硬如剔骨钢刀,剑风撩人,挺剑削刺,则又柔软如棉,变化无端,叫人防不胜防。

一时间,满大厅剑光霍霍,两条人影追来逐去。 却说这八极剑的威力当真了得,眨呀的功夫,薛向身上的衬衣便被韩八极的软剑挑得支离破碎,虽未伤着皮肉,却也被逼得狼狈不堪。

“薛老三,你虽是好手段,不过终究嫩点儿,杀场争雄,岂能心慈手软、你谦我让一说。先前,你要耍威风,空手跟我斗。这会儿,我也不得不承认你小子的确是技高一筹,不过,也只是今天高我一筹。过了今儿个,你十根指头,别想还囫囵着,老子…”

韩八极追得薛向满场乱窜,先前颓唐的气势尽复旧观,这会儿,又刺得薛向片甲不留,直觉胜券在握,志得意满之余,竟吐露心声,开始大言旦旦,哪知道话没说尽,忽觉手上一紧,那软剑尽是再拔不动了。

原来,薛向满场奔逃,并不是瞎奔乱窜,乃是在观察这八极剑的剑术套路,这会儿,已有所得,趁韩八极出声分神之际,左手中指、食指如电刺出,精准夹住剑身,不待韩八极斜刺,双指并拢,猛地夹剑倒卷,将软剑如缠绳一般,卷上了手掌。

韩八极见剑身被缠,正要拉斜剑锋,割伤薛向紧夹的双指。可这一扯之下,剑身竟是未动,再拿眼去瞧,但见,薛向双指上哪里还有剑身,竟是全缠在掌上,而那手掌竟是裹着厚厚的布条,这一拉,哪里还能刺得着皮肉。

原来先前,薛向出言不用兵刃,并非托大,正如韩八极所言,杀斗场上争雄,岂能心慈手软。一来,他从未和顾长刀修习过兵刃之法,拿不趁手的兵刃对敌,未必比得过这双已浸淫多年的肉掌;二来,韩八极亮出软剑霎那,他便思谋出了破剑之法,先前借故闲话,将手掌缠上布条,等得就是现下这致命一击。要不,以薛某人之皮糙肉厚,岂会这般孱弱,割伤个口子,便要缠裹。

韩八极这一拉未成功,便欲松手出拳,可薛向蓄谋良久,等得就是此刻,岂会让他得逞。但见薛向一记凶猛的贴山靠,瞬间欺到近前,将韩八极靠飞出去。不待韩八极身子落地,急步追上,半空里,双手各拿住韩八极左右两膀,用力一扯,便将那两膀卸下,接着便凌空一脚踢在韩八极小腹处,将之踢飞了出去。

韩八极被卸下两膀的霎那,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又挨了一记猛烈的侧踢,顿时疼得失了声。待韩八极落地,薛向又到了跟前,但见他拉起韩八极被卸掉的双臂,一个对折,将之折断,接着,左手倒卷的软剑,刷的布展开来,一个下撩,白光闪过,鲜血飘零,接着地上便现出一摊血和一根截断的小指。

“我没骗人吧,自始至终,我只出了四招。第一招,卸下你的两膀,免得你给我舔乱。第二招,踢了你肚子一脚,还是防止你给我添乱;第三招,折断你两条胳膊,让你老实一段时间,顺便也给麻雷子个交待;第四招,削掉你根小指,算是给你最后那番话的交待。顺便再说一句,以后敌人没倒地之前,别吐露心声,因为戏里面那种人通常是安排给反派的最后的猖狂。说起来,你小子沾了韩慕侠老爷子的光,我敬佩他扬我国威,对你也是手下留情,不然你这十根爪子,今天之后,剩不得几根。”

薛向边说着话,边行到那被踢到一侧的八仙桌边,将桌上的军大衣披上了光溜溜的,身子。这会儿,可是大冬天呢,他可不会学江朝天装十三,玩儿什么独钓寒江雪。

末了,薛向又解下自个儿的腰带,将那软剑缠上了腰身,一拉一扣,竟是正好:“得,这把八极剑不错,我收藏了,李景林老爷子,我是仰慕久矣,你放心,他老人家的遗物,我会好好保存的。”

韩八极性子刚猛,就是被薛向猛地卸掉双膀的霎那,受疼之初,忍不住惨叫了一声,后来挨了飞脚,被折臂,乃至断指,皆是咬了牙,一声未吭,只拿眼狠狠瞪着薛向,心中虽然憋闷至极,却也知道这点伤势,对这种级别的较量不算什么,对方当真是留了手。可要说对薛向的手下留情,心怀感激,韩八极心中那是一点也无,只想着以后养好伤势,精练剑法,再找薛向报仇。拳脚胜不过,八极剑若是练到妙处,那是有胜无败。

韩八极心中正暗自咬牙,打算苦练剑法,这会儿忽听“薛大无耻”扬言把自己的宝剑收藏了。没了八极剑,还练tm的什么八极剑法啊!韩八极闻声,一口气没送上来,竟然气晕了过去。

薛向收束好军大衣,冲朱世军使个眼色,后者会意,立时招呼康小八众人朝大门行去,将空门堵得水泄不通。

“薛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说话的是个长脸青年,浓眉大眼,一对八字胡颇为惹眼。

“哟,原来是卫东哥,恕我眼拙,先前没认出你来,罪过罪过。”薛向冲卫东拱拱手,脸上却是半分赔罪的笑容也欠奉。

当年,这卫东正是和薛荡寇一个分队的,薛向也跟着他厮混过一段时日,倒是结下几分香火之情。可先前他在门外闻听薛林受辱时,这卫东竟是置若罔闻,这几分香火情自然烟消云散。

“哪里敢要你小子称哥,我倒要叫你声三爷才是。”卫东见薛向还似从前那般叫他,自觉在薛向面前还能拿大,说话间眉眼竟有了飘飞之色。毕竟薛向今时不同往日,光看他身后那如山似海的小弟,一人呼,百人诺的威风,就知道薛向在四九城的地位。能出言喝叱这等人物,怎不叫卫东飘然。

“你要这样叫,我自无不可。”薛向面色一寒,对这种倚老卖老的家伙,他素无好感。

“你…”卫东没想到薛向竟是属狗脸的,说翻脸就翻脸,一时呆立当场,没了言语。

“用不着你你我我的,两条路,你们这些天打伤老子不少兄弟,人还在医院躺着,老子也就不让你们当面赔罪。第一条路,把身上的钱都给老子留下,麻溜儿滚蛋,算作汤药费;第二条路,干翻老子!。”薛向说得煞气十足,听得卫东等人皆是变色。

却说卫东这帮人也只是变色,薛向前番和韩八极的恶斗,他们可是都看在眼里,对这样一个猛虎般,且下手无情的家伙,让他们骨子里冰寒。连勇猛无敌的韩八极都残了根指头,砍掉自己一根指头,怕也是眨眼间的事儿。

一念至此,众人彻底没了声息,却也没人主动掏钱。薛向知道这是这帮家伙在挽回最后的尊严,冲守在门边的朱世军道声“收钱”,后者立时拉出一大帮人挨个儿把那帮老顽主的身给搜了。

却说对这帮返乡回城的顽主知青,薛向并无多少恶意。今次出手,也多是为了薛林和雷小天出气。可事到临头,几百人对峙,又不能没个交待,就挥手放人,也只有靠收钱一途,来熄了纷争。

看着那兴高采烈,边掏着腰包,边吹嘘自己勇猛盖世的朱世军等人,薛向心中却无半分快意。下乡一年不到,薛向见识了民间疾苦,也尝到了被爱戴的滋味,对这种打打杀杀,再没了从前的刺激,而是深深地无奈和厌烦。

第七十八章 宣言

薛向拧开房门,一股淡淡的苏打水味儿传来,病房倒是安排的单间,收拾得干净素雅。薛向打开门时,雷小天正靠床半握,左胳膊打着厚厚的石膏,右手拿着个苹果啃得上劲儿,哪里有一点病号的消沉。小晚捧着一本书闲坐一边,床头桌上摆着不少花篮、水果。

“大哥!”

“三哥!”

小晚放下书,跳了起来,奔到近前,拽着薛向的大手一阵摇晃,显是对薛向的突然出现,欢喜已极。薛向拍拍她的肩膀,拉着她,朝满脸惊喜的雷小天行去,身后的朱世军、陈佛生、胡报国等人也跟了进来。

“麻雷子,看你这模样,是好的不能再好了!”薛向在病床一侧坐了,拍拍雷小天未打石膏的那侧肩膀。

“那倒是,这点小伤,和蚊子叮一口没多大区别,三个月后,又是一条好汉。”说着,雷小天还晃悠那打着石膏的胳膊。

“麻雷子诶,叫你丫别逞能,非不信!非要跟那帮孙子玩儿什么单打独斗,要我说对付那帮缺德玩意儿,就得像撵土狗一般,大伙儿并肩子上。”朱世军一副事后诸葛亮的模样,丝毫不觉得雷小天有伤在身,应当温言软语。

“去你丫的,人家划下道儿来,咱爷们儿能不接着,凭地坠了咱爷们儿的名声。他娘的,要说这韩八极确实了得,三哥,我看还是算了,又没缺胳膊少腿儿,就别跟那孙子一般见识了。”雷小天生怕薛向去找韩八极,不敌吃亏。

“天哥,要说你这消息也忒闭塞了吧,韩八极那孙子这会儿比你还惨,被三哥折了一对膀子,削掉根小指,你这仇算是连本带利全报了。”陈佛生不知何时从桌上摸起个苹果,边说,边拿苹果在空中耍着花活儿,丝毫不管他们也是才从华联木器厂赶至此处,雷小天又何从得知战况。

“什么!三哥,你…”雷小天满脸惊讶,眼眶霎时就红了,未伤的右手伸出来,紧紧捏着薛向的胳膊,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

“行了,麻雷子,丫莫非还要哭一个,为自己这条残废的胳膊写篇祭文。”朱世军依旧插科打诨,看似没心没肺,却是助麻雷子摆脱尴尬。毕竟此处不少外人在场,堂堂麻雷子这般悲戚模样,怎好让他们瞧见。

“去你丫的,老猪,老子咒丫这次高考落榜,等你到了老子麾下,弄不死你?”雷小天脸上立时变了眼色,猛烈回击起来。

“麻雷子,丫也忒毒了吧,你丫竟然发这种咒,都说最毒妇人心,我看你丫比妇人还毒。娘的,老子就算落榜,进穿上老虎皮了,也不跟你在一块儿粘糊,你丫混了一年多才混个副队长,连tm个副科都没混上,晦气哟!”朱世军在薛向小圈子里,手上功夫那是老末,可嘴上功夫却是第一,招招直戳麻雷子要害。

薛向喜道:“行啊,麻雷子,丫还跟我这儿打埋伏,提了副队长,在电话里怎么也不招呼一声,装什么犊子。”

雷小天老脸一红,笑道:“什么副队长,不过是领几个新来的兄弟,成天在街面上瞎晃悠,就像老猪说的连个副科都没混上。”

“得了吧,丫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你丫才穿上老虎皮几天,就想闹个副科,人家那些工作十多年,还在街上晃悠的找谁说理去。”朱世军简直是血淋淋地再现了什么叫“人嘴两张皮”,真是翻云覆雨,先前讽刺雷小天混了一年多,没混上副科的是他,这儿挖苦雷小天才混了一年多,就想混上副科的也是他。

“老猪,你,你…”雷小天被噎得红脸转黑,索性一脚踢翻了被子,从另一侧翻身就下了床,来追打朱世军。

朱世军灵巧避过,跳上床来,腆脸笑道:“麻雷子,你别仗着自个儿废了只膀子,就在咱爷们儿面前得瑟。丫要是再炸翅,我也就顾不得人家说我没同情心,欺负欺负你这伤残人士。”

雷小天最受不得激,朱世军左一个“废了”,右一个“伤残”,将他心火撩得大旺,立时就要继续追打,却被薛向挥手阻住。

薛向拉着雷小天上床,又道:“老猪,快下来,别闹腾了。 看你丫这兴奋劲儿,莫不是考场大捷?”

陈佛生阴阴一笑,立时俊俏的容貌现出十分猥琐,道:“三哥,要说朱哥考场得不得意,我不知道。可他情场得不得意,在场的兄弟们可是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您是不知道呀,那天晚上,朱哥在老君庙后,和管事刘的闺女刘美丽,在那个月下,花前,山盟海誓,我们躲在后面,只听刘美人儿…”

眼见陈佛生就要说到戏肉了,朱世军毛了,慌得喝断:“佛生,你小子皮痒是吧?叫你别朱哥朱哥的叫,叫军哥,听不见是吧?”

朱世军顾左右,而言其他,想转移话题。

陈佛生道行还浅,立时就着了道儿:“军哥这称号早已被红军哥占用了,再说,两个军哥,咋分得清,您就委屈点儿吧,我看朱哥这称呼听温柔、亲切,没见大伙儿现在都这么叫你么,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

陈佛生还以为朱世军纠结这个称呼,也不想想他这大半年,一直“朱哥,朱哥”的叫着,朱世军也没意见,怎的会这会儿拿出来发难。

朱世军虽是老奸巨猾,却是混不过薛向,薛向这会儿盯着朱世军浅笑,笑得朱世军这脸皮厚如城墙者也罕见地红了脸。

薛向终归没拿刘美丽的事儿打趣朱世军,他不一样不喜欢别人拿柳莺儿和他玩笑么!

“行了,麻雷子,安心养伤。老猪,你叫几个兄弟轮流照看。我刚到家,屁股还没落坐儿呢,得赶紧回去。喔,说到这儿,我得多说几句,大伙儿年纪都不小了,也晃荡不了一辈子。能找事儿的,就找个事儿安顿下来;找不着事儿的,暂时也别出去瞎混。最近风头紧,毕竟咱们这些顽主,也不能玩一辈子。”

薛向难得以这般严肃地面孔说话,因着话题起的沉重,众人又都是年轻爱闹的小子,猛地一听薛向这话,竟有交待后事儿的意思,心中纳闷之极,齐齐朝薛向看去。

“三哥,是不是上面又要整顿,没事儿呀,咱哥们儿在家窝一段时间,风声过了,再出来蹦达,以前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不怕。”李学明隐在人堆里,一直没和薛向接上嘴,这会儿,见大伙儿沉默,抢了空当发言。

薛向摆手,笑笑:“不是上面要整顿,只是说四九城现下闹腾得厉害。没见那帮老头子都被逼得跟咱抢食儿了,再说,大伙儿也不能靠佛爷过一辈子。我看该念书的还得念,这回高考没考上的下回再来,能进厂的进厂,能当兵的当兵,都赶紧寻摸门路。毕竟,四九城不可能永远这么闹腾,咱兄弟这些年虽说没做下过伤天害理的事儿,可溜门撬锁,小偷小摸,怕是也没少干吧?当然,那都是生计所迫,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咱就不提了。但是,保不齐哪天就有人心野了,胆儿毛了,一个不好,葬送的就不是哪一个人,而是咱们这一串…”

陈佛生插道:“大不了咱们通知下去,叫弟兄们注意点儿,闹不出多大乱子的,我看四九城太平得狠,还有人敢惹咱爷们儿么?就是公安来了也不怕,也不看咱身后站的都是谁。”陈佛生正在顽主圈中混得风生水起,自然不愿意就这么散伙儿。

薛向最怕的就是这帮顽主这般思想,看看眼前站着的,就没一个平民子弟,聚合在一起,当然是威风无敌。可这威风又能持续多久,六年后的治安大整顿,可谓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就是总司令的孙子,如此根正苗红,也未能脱劫,就凭自己这帮人还能逆势而为不成?若现在还不知回改,终将被历史的车轮碾成齑粉。

薛向也不搭话,直拿眼睛凝视着陈佛生,看得后者骨子里发寒,结巴道:“嘿嘿,三哥,我也就这么一说,不闹腾就不闹腾了呗,反正这回我也被老头子逼着参加了回高考,估计也没时间闹腾了。”陈佛生说着话,眼珠子却滴溜直转,任谁也知道他是言不由衷。就他这少爷脾气,上学了还能作好好学生,认真读书不成?一准儿还得闹腾。

薛向摆摆手:“或许我刚才说得重了,大伙儿曲解了我的意思。我没让大伙儿不玩不闹,咱们又不是成组织的犯罪团伙儿,用不着这般忌讳。只是说持刀拿棒,成群结伙的,就不必要了,该玩儿的还是玩儿。”

一听薛向是这个意思,众人暗中舒了口气。当然,也有不满的,想着集结一帮兄弟,zongheng四九城,寻些来钱快的门道儿,见薛向不领头了,自然也不会收手回缩,暗自打着另起炉灶的主意。

却说薛向今天算是吐露心声了,该说的都说了,相信马上也会传播开去。从今往后,他自问就不是顽主圈的一份子。当然,今天这番言行,又不是江湖大哥的金盆洗手,从此不问江湖事。只不过是薛向对自己、对众人的散伙宣言,能有多少实际约束力,他心中同样没底。毕竟他也不知道郝运来之流,求上门来,能不能忍得住闭门不纳。

气氛已沉,话自不长,众人又在雷小天病房嚼了会儿零嘴儿,便各自散去。就连陈佛生一伙儿张罗着给薛向接风,也被薛向给婉拒了,说春节(书书屋最快更新)再聚。

薛向本来打算,这个下午就去医院寻柳莺儿的,这一耽搁,只好明天再续。

出得医院,还不到五点,可天色已暗,半天的乌云层层叠叠,如盘卷的黑布一般,沉得似乎这天空快要托不住,压在半空里,要掉下来一般。天上又飞飞扬扬地飘了好一阵雪花,将本已齐踝的雪地,又增厚几分。薛向拉着小晚踏雪而行,刚转过墙角,便觉晚风如刀,割在人脸上,刺拉拉的疼。

“小晚,给,围上。”薛向取下脖子里的羊毛围巾,递了过去,忽地想起,这好像是柳眉织的那条,募得,又想起了柳莺儿,心中忽有几分惭愧。

“我不冷。”小晚推了推,她今天穿着一件粉红的呢子大衣,将苗条的身段裹得婀娜多姿,既漂亮又清纯,可怎么看,也显单薄。

“傻丫头,跟大哥还客气。”薛向不由分说地替她围了上去,在后颈处小心地打了个结,打趣道:“我家小晚是到了爱美的年纪,可也不能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呀。”

“哪有!”小晚扬起粉拳轻轻捶了薛向一下,被薛向一句俏皮话说中心思,玉脸飞红,刚要说话,忽地感觉到脖颈处的围巾还残余着大哥的温度,只觉这呼呼的热,一直从脖子里热到心里。

兄妹二人到得军区大院时,天色几乎全黑了,却是无须放眼辨路。因为这古都的冬天,白天是纯白的,一到这夜里,或万家灯火,或皎月清辉,照得这纯白溢彩流光,显目耀眼。

到得家门,薛向拉住小晚,轻声道:“你先进去,看大姐在不在家,若是在家,你寻个由头出来告我,若是不在,你在院里招呼一声,我就进来。”

薛某人下午狠狠得罪了大魔头,这会儿自然心有余悸。其实,天这么晚了,薛林又能去哪儿,一准儿在家,哪里用得着派出尖兵哨探。只不过是薛某人抱着万一的想法,若是大魔头不在,便赶紧寻摸点儿吃的,吃完,锁门,睡觉。

果然,一分钟过去了,院里没有声息。这会儿,薛向料定大姐必然在家,说不定一应搓板、笤帚等家什已经备齐了,当堂等着自己呢。又过去三分钟了,小晚还没动静儿,看来是陷在里面,出不来了。

薛向抱膝蹲在门槛上,思谋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可思来想去,也不得其门而入,毕竟进房必定要穿堂而过,大姐一准儿守在堂屋,哪里混赖得过。

薛向正想得头痛,忽地听身后传来一声叫喊,“大哥,快跑”,谁知尚不及反应,大衣领口便被收紧了,抬眼看去,不是柳眉倒竖、杏眼射寒的大姐又是何人。

“大哥,对不起,叫大姐识破了。”小晚扒在门边,低头糯语。

“行啊,老三,先前敢跟大姐动手了,这会儿,又学会给大姐耍簧了,还拉着小晚一起做戏,你可真行!”薛林右手扯住薛向的大衣领口,攥得紧紧地,左手持着一把新扎的翠竹扫帚,比比划划,声势骇人。

薛向却不答话,不住地耸动鼻子猛嗅,忽道:“好香啊,一定是山药炖排骨,还是老姐心疼我,知道我这一路奔波劳累,得进补!”

薛林刚要出声喝叱,顺带举帚攻击,薛向又急道:“就老姐这手艺,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有福气,娶到手哟。不过,到时新姐夫上门儿,我一准儿得问他个问题。”

“什么问题?”薛林、小晚异口同声。

本来,薛林这会儿攒了一肚子气,寻着了出气筒,正好发泄,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转移注意力的,奈何薛向问的恰好是她关心和纠结的婚恋问题,好奇心一下就被吊到了最高,扬在半空的扫帚却是打不下去了。

薛向狡谐一笑,“我要问他,他上辈子倒地在佛祖面前跪了几千年?敲碎了多少木鱼?才求到和我老姐的这一世因缘。”

“我,我有那么好吗?”本来这一句佛前苦求千年求姻缘,就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薛林这爱情小菜鸟,立时就听进了心,还不由自主的问出声来,说话间,紧攥着薛向衣领的手竟松了。亏得此处只有薛向和小晚,要不羞也羞死了,毕竟这会儿还是77(阴历)年。

此时灯火稍暗,依旧能清晰看见,霎那间,薛林霞飞双颊,一抹酡红,竟在脸上烧成了胭脂霞,直红到脖颈深处。

薛向一击奏效,正要趁热打铁,孰料小晚听得红脸,轻轻扯了下薛林的胳膊,轻声道:“大姐!”

薛林猛地惊醒,羞愤欲绝,尖叫一声,便朝薛向扑去。薛向先前好容易脱得魔掌,警惕已到最高,哪里会让她扑住,数息间便逃得老远。

薛向埋头狂奔之际,只听得身后,一声凄厉的“薛老三!!!”

霎那间,叫声刺透漫天飞雪里,惊起老树寒鸦,越冬倦鸟无数。

……………

“老三,都几点了,还睡呢,把你衣服,裤子,还有臭袜子统统都拿出来,待会儿起来,给我扫堂尘啊,今儿个都二十一了,没几天就过年了。”薛林横冲直撞地推开了薛向的房门。

昨个儿夜里,薛向终归没有逃脱魔掌,毕竟飞得再高,跑得再快,总得归巢,苦着脸被好好修理了一顿,才算安身。

“老姐不带这样的,哪有不敲门,就往里冲的,万一我光着呢。”薛向揉揉睡眼,哼出声来。

“哎哟,你小子身上哪块儿肉,老姐我没看过,这会儿跟我这儿装大人是吧。”

“本来就是大人嘛!”

“行行行,我的小大人,衣服呢。”

“床底下呢。”

薛林从床底下拖出一大抱脏衣服,挨个儿清空荷包,又弹了几下,烟尘滚滚。

“嗬嗬,真够脏的,咦,怎么没有小裤?”

“不是吧,老姐,那玩意儿还是我自己伺候吧,就不劳驾您老人家了。”薛向又把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成成成,谁稀得给你洗,将来留给你媳妇儿伺候。”说到这儿,薛林浅浅一笑,伸手推了推被子:“老三,我在靠山屯这些日子,不是和那群女知青睡一块儿嘛,那个柳眉好像相中你了。要我说,她虽长你两岁,但身段、模样儿,和你都登对儿。我打听过了,他家也是金陵的名门望族,听说她老爷子是在金陵革委主任位子上被打倒的。嗯,家世,样貌,配你这狗熊模样都不差,要我说…”

“哼哝,哼哝……”

薛林正说的起劲儿,忽然传来薛向的鼾声,让她好不扫兴,八卦劲头儿立时退了个干净,一跺脚,抱起一大堆脏衣服便出门去也。

薛林走后,又过数分钟,薛向的被子霍然掀开。但见薛大官人飞速地披衣,穿鞋,整理仪容。先前,薛林提到柳眉,薛向猛地想起今天该去看柳莺儿了,昨个儿回来,还没和心上的人儿照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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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进一步不如退一步

吃完一斤包子,五根油条,薛向一抹嘴,正想找个由头,把扫尘的差事先给卸下,好去会心上人。**泡!书。吧*叮铃铃,叮铃铃…方桌上的电话响了。

薛向抓起话筒刚“喂”了一声,那边传来了安在海低沉的声音。

…………

薛向每次踏进松竹斋,总免不了瞩目留恋,要说这松竹斋的花海林国当真是四时之景不同,乐亦无穷。昨天一夜北风紧,大雪簌簌落,这松竹斋也换上了素裹银装。

院内,皑皑白雪铺道,花圃垒就雪山,刚转出一片松阵,视野陡然一开,满眼的雪白之外,凉亭左侧一方半亩大小的梅林分外惹眼,朵朵红梅,迎风傲雪,俏立枝头,端得是姹紫嫣红都开遍,仿佛这一步之间,便由冬入春了。

薛向看着这根根枝条自然扭曲的梅林,问道:“是龙游梅吧?”

老王正头前带路,闻言,扭头笑道:“你小子还什么都知道,正是龙游梅,是在海同志安排的,说是大冬天的,嫌园子里太素净,种些龙游梅,倒比曲梅和直梅更热闹,这不,刚种没几天呢,就让你小子赶上了。”

老王平素言语极少,且造访松竹斋的要么是达官显宦,要么是安氏族亲,他都难得接。唯独薛向每次造访,总让他亲切欢喜,且两人还总能聊到一块儿。因此,老王对薛向的到来总是亲自相迎。不然,以老王的身份,以薛向对松竹斋的熟捻程度,派个警卫知会一声即可。

两人又说笑几句,便到了大堂。安老爷子又在和人对弈。对弈的那人,薛向认识。正是安老爷子的大女婿、原江淮省革委副主任、现任铁道部副部长左丘明。左丘明身材还是一如先前,高大发福,只是胖脸上较上回多了些红光,并不浓密的头发朝后篦起,显得精神头十足。

薛向暗忖:看来这位在铁道部的行市不错。不过,想想也是,京城到底不比地方,安氏就在左近,有老丈人的东风频借,做女婿的又怎能不滋润呢。

薛向进得门来。老头子连头都没抬。一手捧杯,一手拿棋子敲打着棋盘,似乎在凝神思谋棋局。反倒是左丘明抬头冲薛向笑笑,待薛向回了个微笑后,便又将注意力投注到了棋盘。毕竟老泰山在侧。他可不敢虚晃。

倒是一旁观战的安在海没那么多牵绊,站起身来,竟和薛向握了握手,搞得颇为隆重。握罢,又拉薛向就坐,观棋。

仍旧是上回的四方小桌,薛向在空余的那面坐了,低头观棋。棋盘上,安老爷子局势大好。士象俱全,主力大将车、马、炮各一,且大将皆已杀过楚河汉界,对左丘明九宫格里的老帅展开了围攻;而左丘明一方仅剩单车单马,一个过河卒子,双相已绝。只剩了双士苦苦支撑,且车、马俱在九宫格附近死守,形势险恶异常。

“将!没棋了吧。”安老爷子朝后拢了拢染得乌黑的疏发,估计是战胜了个并不高明的对手,让老爷子没有多少成就感,脸上却是没露出笑来,“你呀,从布局开始,就落了下乘,就知道构筑防线,拼命死守。这样撅着屁股挨打,压根儿就不敢想赢,能不输棋?”

左丘明也是五十来岁的人了,被老丈人如此训斥,竟是一点窘态也无,反而满脸堆笑:“爸,您老棋力高深,胜势明显,我及早构筑防线,那是从客观实际出发,未雨绸缪,若是跟您对攻,怕是输得更惨。”

安老爷子摆摆手:“这是什么狗屁道理,怎么跟抗日时期的汪精卫一个腔调儿,说白了就是投降主义。要都像你这样想,当初跟小鬼子干的时候,咱们直接缴械就是?完犊子玩意儿!当年,要不是主席他老人家领着咱们的这群硬骨头,死缠乱打,打不过也打,决死一纵,能有现在的共和国…”

左丘明挨了训斥,脸上还得作出“受教”了的模样,不住点头,心中却在高声喊冤: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往里凑合了,好端端地,下个棋,还赶上场政治课。**泡!书。吧*

安在海在一旁浅笑,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原来,方才是他在下,左丘明刚好来了,他便让给了这不明就里的大姐夫,让左丘明顶了雷。他可是知道,老爷子这段时间心情不怎么好,为一件事儿,正憋着呢。

安老爷子押一口茶,正待接着开火,薛向插道:“老爷子诶,我看大姑夫这是知己知彼,审时度势,诱敌深入。怎么到您这儿,就成了投降主义,您这未免太牵强了吧?”

“喔,好小子,这是变着法儿地说我老头子倚老卖老啊。”

“我可没这些意思,您老别乱发帽子。”

“我不管你有这意思没这意思,今儿不说出个道道来,咱没完!”

“您老说这话,可就有点儿不从客观实际出发了,您老可是党员,可不兴耍横。”

“哟呵,我怎么不从客观实是出发了,还说我老头子耍横,是你小子跑我这儿强词夺理还差不多。这盘棋哪里来的诱敌深入,诱敌深入有把自个儿给诱死的么,笑话!”

“谁说大姑夫这诱敌深入,把自个儿给诱死了,您老莫不是以为自个儿赢了?我说您老刚才怎么这么来劲儿呢。”薛向一拍大腿,搞得跟才明白因果一般。

“什么,你小子莫不是没睡醒吧,你意思是都到这一步了,还有救?”安老爷子这会儿真来劲儿了,两眼炯炯,白眉直抖。

薛向笑道:“哪里是有救没救,简直是形势大好,反倒是您老那边要当心才是。”

“好小子,希望你不是练嘴的,成,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形势大好,我将军。该你下了。”

安老爷子和薛向对弈,时常是一胜九败。就是那极少的胜利,也来得极为艰难。这会儿,虽是残局,可薛向如此放言,立时叫老头子心头大喜:如此局面,简直是大局已定,今儿个,好好叫薛小子栽个跟头,看他还敢说嘴。

“支士”

“我当有什么稀奇,跳马。再将!”

“跳马!”

“别我马腿。早料到这招儿了。”

“拱卒”

“歪老将”

“支炮,再将!”

“出车!”

“车杀士,再将!没棋了吧,哈哈”老爷子乐不可支,笑得白眉直抖。不住地抚那并不存在的胡须。

此时,棋盘上是这样的,四颗棋子在一条直线上,依次是安老爷子的炮、薛向的车,安老爷子的车(此处原为薛向的士,被车吃掉),薛向的老将。

眼下该薛向行棋,他正被安老爷子的车将军,本来薛向可以用老将或车把安老爷子的车吃掉。不过一吃安老爷子的车,薛向的老将可就得挨炮,这可谓是连环招儿;按说薛向的老将可以撤回中间,可那安老爷子的马又正罩着中间的位置,当真四处皆死路。

是以,安老爷子才会如此自得。这几番棋路变化早被他看了个通透。

“薛小子弃子吧,哈哈,下乡才几天功夫,把脑袋都待傻啦。”安老爷子难得有机会理直气壮地在棋面上讨薛向的彩头,这会儿跟喝了蜜水一般,甜到了心里。

“您老高兴得太早了吧,早料到您这手了,看招,杀车!”薛向用力顿在棋盘上,将安老爷子的车给收走了。

“唉唉,你这是怎么回事儿了,你怎么用马吃我的车,你不别马腿儿啦,老将不要啦!”安老爷子大拍其腿,几乎要到薛向手里,把那被吃的车抢回来。

“我不别马腿了,您要是能马踏老将,我佩服。”

原来这会儿,老爷子的马直能防住中心位置,压根儿够不着薛向的老将。

“这,这…哎呀,思维定势害死人呀。”啪的一声,安老爷子又是一拍大腿:“这不行,刚才尽跟你小子瞎白话,耽误了老子的思路,把老子的车给放回去,悔一步!”

“老爷子诶,大家都是讲究人,别来这一套儿,咱都是落子无悔大丈夫。”薛向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般。

“老子不是什么大丈夫,就是一糟老头子,这步棋非悔不可,不然,没得下了…”

人家连大丈夫都不当了,薛向还能如何,只得让老爷子悔一步。

安老爷子虽然死拼活赖,悔了步棋,然而薛向终究不是左丘明的水平,沉着应对,暗箭频施,将老爷子暴风骤雨般地攻击一一接下不说,还频繁调动闲卒,不断进攻。

就这么着,两人好一番龙争虎斗。安老爷子这边兵力占优,可棋力稍逊;薛向那边兵力稍逊,棋力占优。二人僵持不下,一盘残局又耗了个把多小时,下成了和局。最后棋面上,薛向这边只剩单士、老将;安老爷子仍旧士相皆全,奈何没了过河的棋子,也只得叹息罢手。

却说这薛向和安老爷子下棋,从来就不是波澜不兴,温润无语,那简直和说相声没啥区别。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直说得舌灿莲花,地涌金莲。忽而引经据典,挖苦对方;忽而老头子,臭小子地乱叫,熟捻得只差称兄道弟。

左丘明是第一次见这种景象,不去看棋,专门听二人言语,直听得目瞪口呆。安在海却是见怪不怪,靠了椅子,捧了茶杯,闭了眼睛,翘起二郎腿,边听边拿手指敲打着大腿,时而咪一口茶,摇头晃脑,直若在听单田芳说《隋唐演义》一般,惬意得紧。

“唉,大意了,大意了,让你小子…唉,啥也不说了。”安老爷子和了这志在必得的一局棋,惋惜了十来分钟,到现在还没歇气儿。

安在海攸的睁开眼睛,插言道:“爸,咱是不是该去书房呢。”

安在海一大早打电话,自然不是专门喊薛向来和老爷子下棋的。先前之所以不打断,只不过是难得见老爷子开怀,想让老爷子多乐会儿。毕竟老爷子为那事儿,烦心了有小半个月了。

“知道了”老爷子止住叹息,又冲老王打声招呼。叫把炭火带进房来,便先自去了。

薛向来的路上。就知道必是有事儿相商,因为电话是安在海打的。这都成了规律,老王打电话,基本就是下棋,闲话,而安在海来电话,一准儿是有大事儿。薛向心中盘旋不知几许,却还是没想明白,近来京中有何大事儿发生。毕竟十一大刚召开,诸事皆定。而真正大博弈要在几个月后。才再次展开。

这会儿,到底有何事儿呢?

……………………

书房依然老旧,门窗紧闭,只燃一支红烛,大中午的也弄出了深夜的感觉。老王把一盘炭火放在了两排太师椅正中。火炭进门,阴森寒冷的书房,立时温暖不少。因着安老年事已高,怕烟,燃的是榄壳炭,火润无烟,火苗蓝汪汪地,煞是好看。

安在海照例率先开言,直入主题:“小薛。司徒首长怕是不行了。”

薛向正端着的茶杯忽然一抖,洒出几滴水,飞进了火盆,烧得滋滋作响,急问:“什么时候的事儿,那军工作谁在主持?”

安在海长叹一声:“半个月以前。中风,军那边暂时空着,冯老,卫老和老爷子联合支撑着。不过,这几天,那边想让冯老进一步,老爷子有些发愁。”

这个消息太让薛向震惊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只亚马逊蝴蝶振翅的结果,司徒首长竟然在这个时候中风了。那问题可就麻烦了!谁都知道眼下局势,虽然表面上波澜不兴,实际上已经暗潮涌动。老首长才刚出山,虽说众望所归,可那边到底是大义在握,局势能重新稳固,多亏了司徒首长的平衡。这下,中间的横木突然断裂,这天平哪里还能维持?

“小薛,小薛。”

薛向捧着茶杯怔怔出神,安在海轻声叫了好几次,才将他唤醒过来,“喔,二伯,刚想得入神了。”

“我们的大诸葛又有什么奇谋妙想,说出来,看看咱俩是否英雄所见略同。”左丘明胖脸堆笑,望着薛向。

却说眼下,左丘明在京,陈道在地方,端得左丘明是拉开与陈道差距的天赐良机。是以,左丘明只要下班,先不回家,也得来松竹斋,或陪老爷子下棋,或挨训斥,总之,就是要在亲情上下功夫。今天,难得又让他逮着机会,进了安氏的核心地带。先前,虽不知老爷子三人要密谋什么,后听安在海起了个头儿,依旧云里雾里,哪里有什么英雄之见,反而生怕老爷子发问,自个儿答不出来,出丑。这会儿,寻着由头,正好要薛向分说,自个儿趁机,也好赶紧想几句续貂之词,以备不时之需。

薛向笑笑,微微欠身:“大姑夫过奖了,哪里敢称诸葛,见识也说不上,倒是确有一些想法。”

安在海插道:“有想法就说,卖得什么关子,还得三敬三请不成?”

薛向不答反问:“老爷子是不是对那个司徒首长的位子也有想法。”

此言露骨之极,众人齐齐变色!

左丘明正待出声喝叱,安老爷子挥手阻断,肃容道:“密室之内,没什么不好说的,我正有此意。”

“进一步,不如退一步。”薛向放下手中茶杯,茶盖磕在茶碗上,铛的一声,直如黄钟大吕,敲在众人心头。

安在海沉不住气了,手中折扇一收:“薛小子,上回南老出山时,你就劝咱们闲坐岸头,怎么这回还是如此?老话说,天予弗取,反受其咎,老爷子未必没有机会的。”

“进一步之后呢?”薛向轻声道。

铛!

是呀,进一步之后,老爷子荣登j方第一人,可实权能有多少扩大?老爷子没有司徒首长的资历和威望,压得住那些老军头么?以后,那二位的博弈,老爷子能脱得开身么?再说,那二位能甘心一直让老爷子坐稳这j方第一人么……

薛向一句话出,引得众人不由自主地联想下去。这一想,种种难题竟是如潮似浪一般滚滚而来。众人越想越胆寒,一想到搅合进那二位的博弈中,指不定一个没站稳,立时被碾为齑粉。

Jf第一人?第一大靶子差不多!

安在海一抹额头,汗水滚滚,拿袖子擦了擦:“老王,把火盆往外移些,太热了。”

老王知道安在海这汗是冷汗还是热汗,因为他也一样,内衣都湿透了。

老王依言将火盆移到了门边,安在海撑开折扇,挥舞了几下,总算静下心来,冲薛向比出个大拇指:“小薛的脑子,没说的!”赞罢,又道:“都当是块肥肉,谁知道里面竟藏着尖刀,咱不要也罢,让他们争去。”

薛向道:“二伯,其实老爷子早知其中险恶。”

“喔,是吗?”安在海大惊,抬眼朝安老爷子瞧去,意在相询。

安老爷子对安在海的举动,视若不见,一磕茶杯,扭头冲薛向道:“你小子可知,我为何要火中取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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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什么叫罗曼蒂克

“老爷子,大势所趋,顺其自然吧。[]【]”薛向心中忽然有些感动,为老爷子这样老一辈〖革〗命家感动。

其实,薛向知道,老爷子必然清楚这进一步,是百害而无一利。毕竟,其中道理,利令智昏之辈猜不透,老爷子能走到如此高位,通权晓谋,岂会不知?老爷子不似冯老,有那边力助,而是单枪匹马,只手撑天。老爷子之所以想进到那个位子上,是想似司徒首长那般,作那根平衡木,让局势重归平稳,让国家稳步前进。可这些努力,都是徒劳的!毕竟,即使前世,司徒首长健在,也没阻挡住历史的车轮轰隆碾压前进。

“大势所趋。”老爷子嘴里嘟囔着,微闭的一对眸子猛地睁开,精光乍泄:“哪边是大势所趋?”

“赢的那边!”薛向斩钉截铁。

“好一个赢的那边!你小子真滑溜。”

“哪里是滑溜,大势所趋者能不赢嘛?”

“哈哈,说得好!算了,我老头子不管了,让他们争去。”

安老爷子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萦绕于怀多时的烦恼,一朝散尽,老脸上的皱纹似乎一下都少了不少。

安在海、左丘明、老王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二人打的什么机锋,怎么薛向几句话一掰扯,老爷子就愁容尽去,笑容满面,当真是奇了!

“老爷子,光不管还不行,您老只怕还得病上一年半载。”薛向语不惊人死不休。

“哈哈,你小子一回来就咒老子。得得得,咒就咒吧,老王。明天去办公室帮我告个病假,就说我病了。再把老陈叫来,让他赶紧给我开个病历。”

这老爷子乐呵呵地说着自个儿得病的景象,这笑模样,怎么瞧怎么诡异。

……………

出得松竹斋已近十一点,柳莺儿快下班了,薛向辞过老爷子留饭,跨上那辆翻版哈雷摩托车,朝柳莺儿所在的医院驶去。因着年关将近,今年年景又强过去年,再加上。市民们的光景总是较农民们好上许多。扣扣索索一年下来,总能攒上俩钱。逢着这新春佳节将至,市民们各自抄起从年头攒到年尾的肉票、糖票、粮油票等,携儿带女,呼朋唤友。齐赴集市,置办年货,将这本就不冷清的四九城,堆挤得越发热闹了。

昨夜飘了半夜的雪,今天却是阳光普照,八一大道上,早就被辛勤的环卫工人清扫得滴雪皆无。薛向一骑西来,立时成了这大街上最亮丽的风景。你道怎的?原来薛某人单人独骑,如电飞驰之余。那修长的碎发,轰鸣的发动机,无不引人瞩目。最有型的却是,大冬天的,薛某人居然敞开着军大衣,疾驰之际。劲风鼓荡,大衣下摆被拉得朝后荡起,成了风衣一般,若是再抗把雷明顿步枪,戴上副墨镜,终结者便提前十数年问世。

按说,薛向引动万千目光,应该是得意非常,然而薛某人是有苦自知。想来也是,这大冬天的,任谁骑着摩托,打着单衣,恐怕都不会觉得是什么好滋味。这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连体壮如牛,精坚似乎的薛大官人,一张小白脸也冻成了乌青色。

却说,这还真不是薛某人无故装十三,要风度不要温度。

原来,出松竹斋时,薛向急着去会心上人,走得急,没留给仍旧一头雾水的安在海和左丘明发问的空当。这不,他刚转过小竹林,便被火急火燎奔来的安在海和左丘明给拉住了。这两人方才在书房内,听不懂薛向和安老爷子的禅语,已经急得百爪挠心,这会儿逮住薛向,竟是一左一右,同时出手拉住了薛向的军大衣,情急之下,没注意力道,喀嚓一声,大衣的两排扣被撤掉了。因此,薛向骑在摩托上,就成了这副模样。【]

本来,薛向打算缓行,顺便单手夹着衣服。孰料这开得慢也不行,这京城的冬天本就不比南方,白毛风素来阴狠。薛向单手拢衣,到底不比扣子,这白毛风竟是顺着缝隙往衣服里灌,犹如寒刀化作钢锉,一点点锉着肌肤,那滋味儿更加难受。

薛向一发狠,索性就松了手,咬了牙齿,一路风驰电掣,想快些终结这酷刑之旅。于是,就无端成就了这拉风至极的造型,暗里却是叫他苦不堪言。

“妈妈,妈妈,你看那个叔叔,他冻得脸都黑了,怎么不系上衣服,还开这么快啊,他不冷么。”

“圆圆,小点儿声,那叔叔肯定是脑子坏掉了,小宝宝可不许乱说话,要懂礼貌”

薛向闻得这对母子对话,车把猛地一歪,竟朝左侧的一株老槐树撞去。亏得薛某人技高力大,说时迟,那时快,左脚猛地蹬地,双手急速转把,车身楞生生被横错开数寸,险而又险地避了开去。薛向暗暗抽口冷气,再不敢凝神听人言语,一路闷头闷脑疾驰,去速倒也极快,片刻功夫,中心医院就遥遥在望了。

“咦,那边在闹腾什么,大中午的,围这么多人,难不成时下就有了医闹?”薛向老远就看见四五十人围在医院大门口,还齐齐喊着号子,不知在做什么。

薛向就近寻了株柳树,将车停了,下得车来,先搓了搓冻得有些发木的脸蛋儿,又抱紧了大衣,大步朝前行去。

没走几步,便听见那帮人在齐声高喊“接受,接受…”,薛向急行几步,挤进人堆,抬头朝阶梯上一望,霎那间,心中怒火腾得冲起千百丈。

但见阶上,柳莺儿白衣白裤,长发轻挽,容颜如玉,橙黄的光晕下,长身玉立,姿容绝世,宛若天仙化人。可眼前的天仙却是窘态十足,柳眉微蹙,玉脸飞红。

原来阶下,站着一位青年男子。面目英俊,身材高大。两撇剑眉最是显眼,斜飞入鬓,一身灰色翻领军装,更衬得他英挺不凡。此刻,这青年男子手中正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躬身递至柳莺儿身前,四周人群不住地鼓噪着“接受”,就连台阶上一众白衣素服的护士们也眼带艳羡,跟风起哄。

“哇,我头有些晕了。小娟。你知不知道,男孩追求女孩,送玫瑰,那是外国书里才有的,我也是悄悄翻过我爸偷藏的莎翁全集才知道的。这男的长得真俊,心也诚,每天都来送huā,真罗曼蒂克…”一个鼻子上长着几粒雀斑的女郎,拽着身边的女伴叽喳开了。

“什么是罗曼蒂克?”小娟不通英文“罗曼蒂克就是…”那雀斑女孩儿刚要答出,一旁听得火大的薛向,抢道:“罗曼蒂克就是这样的。”说罢,分开两个目瞪口呆的姑娘,大长腿迈开。几步就到了阶下,右手暴涨而出,轻松就将那剑眉青年的一束玫瑰huā摘了过来,大手一递,温声道:“莺儿,送给你。”

薛向从天而降。让柳莺儿惊讶至极,精致的脸蛋儿微微皱起,杏眼瞪得溜圆,秀口微张,喜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雏莺啼谷般,脆脆的声音听得薛向毛孔都开了。

“刚到,就来看你了,huā很香,可我手举酸了,还不拿过去。”薛向两颊拽起,笑得阳光灿烂。

柳莺儿轻嗯一声,便接过了玫瑰,此刻,乍逢檀郎,真个叫她满心欢喜,所有的世俗礼教,规矩,全都被她抛开。

现在,她眼里,心里,只有他。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你侬我侬,眉目传情,浓浓情意,炙烤的这寒冷的空气似乎也温暖了。

“罗曼蒂克,小芳,我终于知道什么叫罗曼蒂克了,那家伙没骗人,他真的好罗曼蒂克。”小娟看得痴了,竟拉着那雀斑女郎呓语起来,尽管她仍旧不知道罗曼蒂克翻译成汉语就是“浪漫”的意思,可眼前这一幕,却是真真切切地诠释了什么叫浪漫。

“这位兄弟,你拿的好像是我的huā吧?”剑眉青年面色如常,轻轻一句话,打断了两人的温馨。

柳莺儿闻声,就要把huā递还,薛向一个侧步,挡在了她的身前,“你反正是要送她的,现在不是正在她手上么?结果一样,何必追求过程呢。”

“cao你m的,哪里来的小兔崽子,敢跟爷们儿这炸翅儿。”

人群中立时站出七八个军装青年,皆是二十四五年纪,面带风尘,眉眼彪悍,齐齐朝这边走来。

“时二哥,管好你身边的狗,我可不想将他们也送进医院。”薛向俊脸一寒,若不是才和柳莺儿见面,正满心的温柔,方才出言辱骂的那人,一准儿躺下了。

“喔,你认识我?既然认识我,自然知道我时剑飞身边只有兄弟,没有狗。”这剑眉青年正是方才回京半月的时剑飞。

说起来,时剑飞追求柳莺儿也是偶然。其实,自四九城的知青陆续返乡,各大医院受到的骚扰就没少过,尤其是以这中心医院为最。想来也是,有柳莺儿这天仙一般的女郎,怎能不引得狂蜂浪蝶齐动。而这时剑飞也是一日参加完宴请,无聊之际,来这中心医院,看同伴拍婆子。

当柳莺儿那姿容绝世的脸蛋儿映入眼帘的时候,同样也映进了时剑飞的心里。自此,时剑飞便展开了疯狂的追逐。有时剑飞这等人物加入,窥视柳莺儿之辈自然退散了个干净。有不识相地,无不领教了这号令十万小将领袖的手段,自此中心医院四周的顽主、阿飞们竟然绝迹。

却说这时剑飞也颇有君子风度,虽然疯狂追逐,却不死缠烂打。而是每日中午,恰逢柳莺儿下班之际,便捧一束玫瑰至此等候,待柳莺儿出门后,便当面递给。若柳莺儿不收,或是直接擦身而过,他亦不会阻拦,第二天仍旧继续。今天,已是时剑飞持续赠huā的第八天了。而这超越时代的赠huā之举,自然引人眼目,渐渐地成了中心医院的一道风景线。每日甚至有专门来医院门前等待好戏的,那雀斑女郎和叫小娟的女郎正属此类。

要说这会儿,如此直接的追逐大姑娘,还送玫瑰,影响是相当恶劣的。遇上顽固、老派一点而的公安〖民〗警直接抓起来。问个流氓罪也是无错的。可世上的事儿,往往是对人不对事儿。因人而异。对时剑飞这种人物来说,这等举动,自然无伤大雅,更谈不上什么问题。

时剑飞盯着薛向打量,忽然,一拍额头,“你是薛老三吧,荡寇的小弟。”叹完,剑眉微皱:“怎么,几年没见。出息了。不把老哥子们放在眼里了,八极的胳膊是你弄伤的吧?”

薛向摆摆手,笑道:“时二哥扣得好大的帽子,是韩八极自己要和我比试拳脚的,正如他和雷小天比试一样。怎么有不放在眼里一说。再说,拳脚无眼,我想韩八极自己也知道,绝不会拿这事儿说嘴。”

“好小子,好利的牙口。行了,都是老兄弟,说开了就好。怎么,听说你也才回来,难不成。你小子也赶着上山下乡了。”时剑飞竟伸出手来,拍拍薛向的肩膀,满脸微笑,似乎先前的不快,压根儿没发生过一般。

“嗯,发配江汉了。”薛向虚应一句。又道:“听说时二哥回京有些日子了,不知现在,在何处高就?”薛向知道时剑飞不比一般的顽主,论资历和影响力远超自己,自不是靠巴掌能解决的。

“我嘛,//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最近在《赤旗》杂志社的编辑部里挂了个职,不过也是瞎晃荡。”时剑飞说得平常之极,眉眼间竟无一丝骄矜之色。要知道《赤旗》杂志,可是执政党的主要宣传阵地“两报一刊”中的那个一刊。浩劫时期,宣传领域里,更有小报抄大报,大报抄《赤旗》一说,可见这份杂志的分量有多重。可以说能进得这个杂志社的年轻人,无不是一时之选,后备人才。

“好单位,以时二哥的本事,正是子承父业,如鱼入水。”

薛向倒没虚言,小将时期,时剑飞写的大z报就是四九城一绝,当真是笔端飞箭,引动风雷。而时剑飞的亡父本就是宣传领域的主要领导,浩劫爆发后,亡故。当然,现下,时家依旧没有没落,时老爷子在十一大上被平反,虽然尚未安排工作,想来也是须臾之间的事儿;时剑飞的二叔在江淮省横刀立马,这回十一大更进一步,当选了〖中〗央委员;时剑飞另有几个叔伯也浮沉宦海,各有机遇。

时剑飞摆手,笑笑:“什么如鱼入水,只怕是辱没父辈吧。得,我还有事儿,ā儿就送你了,先前不知是弟妹,唐突了,你小子可莫在心里嘀咕你二哥啊。呵呵,要说你小子这双眼睛还真贼啊。”时剑飞又拍拍薛向的肩膀,比了个大拇指,满面春风地去了。

……………

“我不喜欢那个人。”

柳莺儿坐在摩托车后,揽住薛向的腰身,将他那断了扣子的大衣捂得紧紧地,生怕有一丝风灌了进去,冻着了头前开车的檀郎,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句。

此刻,薛向忽然感谢起这严寒,感谢起将他扣子撤掉的安、左二人来。以前柳莺儿坐车,总是拿双手抓住后钢架的,就是再三要求,耍阴谋,也不过是让她抓住自己衣服,哪里有今天这般温香在背,软玉伏身的待遇。

薛向闻言,打趣道:“怎么,怕我吃醋呀。”话音方落,腰间便吃了一记十字旋转扭。

柳莺儿听得檀郎惨叫,生怕方才掐得狠了,便拿手在先前施暴处轻轻搓揉起来,“你小心那个人呢,他笑得有些,有些假,可嘴上还跟你称兄道弟的热乎,我妈说了这种人最危险,叫什么‘当面笑兮兮,背后掏东西’。”

薛向噗嗤一声,乐出声来,听柳莺儿这不着烟火气的仙子说市井俚语,格外有趣。且他没想到小妮子还挺精的,靠女人的第六感,就能辨出好赖人来。

“笑什么呢,叫你以后离他远点儿,听到没?”柳莺儿蛾眉聚敛,挨着薛向腰间的玉手化揉为抓,刚要掐下去,忽地,又抚平了,继续给他揉捏。

“知道了,我会和他保持距离。不过,不是我离他远点儿,是他得离我远点儿。我可是大坏蛋,他顶多是小坏蛋,你可听说过有大坏蛋怕小坏蛋的?”薛向嘴上嬉戏,腰间酥软,心中温暖,当真是好不受用。

“你脸皮真厚,哪有自封坏蛋,还沾沾自喜的。”柳莺儿轻捶了一记,嘴角浅浅。

“我这是实事求是,认清自身本质。怎么,柳莺儿同志,知道我是坏蛋了,你后悔呢?”

“没!”柳莺儿脱口而出,说完,脸刷得红了,暗叫一声:上当了!

果然,前方传来薛向贼兮兮的笑声:“我还没问说清后悔什么,你怎么就能抢答呢。好吧,那现在请柳莺儿同志告诉我,你没后悔什么?”

“我,我…”柳莺儿的玉脸由绯红转作深红,依旧没我说出个结果来,想得急了,正在薛向腰间抚慰的青葱玉指瞬间化作九阴白骨爪,猛地抓了下去,掐住一团嫩手,立时作了电视机的调频,呈三百六十度扭转起来。这回,再不心疼薛向惨叫,恨恨道:“臭小子,你果真坏得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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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薛氏兄妹的保险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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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薛向回京后的日子也甚是悠闲,每天除了在家和薛林、小晚、小意忙着清尘扫污,就是上街采办年货。和去年一样,薛大爆发户依旧采办了许多鸡鸭鱼肉,分给了雷小天几家和柳莺儿家。而剩余的空闲,薛某人则是一脚把来厮混的雷小天、陈佛生等人踹飞了天,颠颠儿跑去和柳莺儿私会。

想来也是,谁也不愿和一群鲁汉子消磨时光,而辜负仙子。

薛向干脆招呼天桥派出所的倒霉所长李得利,给柳莺儿请了假。每天下午,二人各自在家忙乎,下午则成了甜蜜时光,一道又将四九城各大景点玩赏了遍。因着柳莺儿知道薛向过年之后,还得下乡,年后也没时间相聚,分外珍惜这难得的缱绻,竟是对薛向百依百顺。

久而久之,薛某人脸皮愈后,胆子愈大,一双色手,除了那最私密的地界儿,竟将柳仙子浑身触了个遍。两人正是痴男怨女,恋浓情热,每每柳仙子被薛大官人一双大手骚扰得媚眼如丝,娇喘连连,却总能守住最后一丝清明,不叫他得逞。

薛向这些日子,也是快乐并痛着。从未尝过禁果的他,忽然尝到这耳鬓厮磨的**滋味,竟是沉迷其间,不能自拔。可柳莺儿谨守底线,他又不愿唐突佳人,霸王硬上,每每被激得欲火焚身,痛苦难挡。常常午夜梦回之际,裤裆处湿漉漉一遍,更有一次,退下的小裤,未及收敛,叫入房清扫的薛林看见,叫薛林闹了好大一个红脸,薛某人更是被臊得差点没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是几天,匆匆而过,时间就到了腊月二十八。薛安远等人说好的二十四五回家,这会儿却依旧没了音讯,打电话去岭南问,那边说是司令员出发了,问到了哪里,那边一句军事机密,无可奉告,封得死死地。好在以薛安远的身份,出行必有警卫随身,薛向倒也不虞有它,倒是仍旧每天给岭南军区去个电话,问情况。

这日,薛向收拾好最后一锅卤味,便回了房间整理床架。因着薛安远和康桐、小家伙回家,正屋的三间房,无论如何不够住的。他又不愿安排谁去睡厢房,便想着在自家房间再多支一张床,无论是伯父,还是康桐、小意皆可入住。

这会儿,薛向架好了床,坐在椅子上,盯着眼前的一堆物件儿出神。但见一张外敷黄漆的宽大条案上,纸箱,木盒,更兼其他杂七杂八摆了一堆。这些物件儿正是薛大收藏家,去年搜刮来的藏品。

其中最珍贵的,自然要数那方紫檀的条案,和最大的黄纸盒里摆在棉花堆里的柴窑瓷,以及一方长条红木盒中的《韩熙载夜宴图》,并最后摆在桌上的那三本曹雪芹手稿《红楼梦》完整版。

这四样藏品不说是后世,就是当下已经是价值连城。薛向回家这些日子,还真没好好看过,这会儿,翻出来后,免不了又仔细赏玩一番。赏玩罢,又收敛起来,将紫檀条案铺上桌布,其余三件重宝并一众精选的字画、古董,一股脑儿地塞进了床底下,和臭鞋子,乱袜子作了伴儿。

若是叫一众老学究知道薛向如此暴殄天物,一准儿能气得吐血而亡。可人家薛大官人管不了这么多,自己房间的空当本就不多,能寻着地方给它们安身就不错了。再说,这些宝物虽然精贵,在薛某人眼里,也不过是换钱的玩意儿。

更何况,薛大官人还有一堆自己钟爱的物件儿要摆放呢。比如那把小鬼子的将官刀,并几把佐官刀,瞧着就比那什么软绵绵的《韩熙载夜宴图》爽利多了;再比如那把顾景周制作的紫砂壶,用来泡茶,那是爽之又爽,能赏玩,能实用,更何况后世也是价值千万,自然不能塞进床底下,就作了床头桌上的茶杯。

当然,最叫薛向喜欢的还是那本大部头的邮集册子。去年,他让一众顽主帮着搜罗大小“一片红”、“全面胜利”、“黑题词”四张邮票,搜集完,便叫三小收集整理的。他那时忙着宴请,竟忘了翻看,这一忘就忘到了现在。还是今天清拣房间,才把邮册翻了出来,握着这厚厚地一踏,薛向只觉如山的钞票朝自己砸来,怎能不叫他欢喜。

将一应物件儿收藏、摆放好后,薛向就坐了桌前,持了纸笔,准备清点张数,一一记录在侧,顺便按脑子里隐约记得的价格,看看自己发了多大的财。哪知道,刚翻开第一页,便是满版的女拖拉机手、延安宝塔山之类的发行百万的大路货,再翻几页,页页如此。这下,薛某人不淡定了,暗想;莫不是那帮家伙都是白混吃喝的,一张自个儿要的,也没送来?又一想,不可能,陈佛生是实打实拿过来十多张自己点名要的,怎么这会儿也不见了。

怀揣疑问,薛向便出门去问小晚,小晚才从房间拖出个小号邮集,递了过来,说他要的四张邮票,全整理在小册子里。这下,薛向方才转急为喜,揉揉小晚的脑袋,闪身进了房间。

这一清点,薛向愣住了,没想到那帮家伙的能量竟是这般强大。

小小邮册里,“大一片红”二十三张,“小一片红”三十四张,“黑题词”五十五张,“全面胜利”六十九张,当真是掘出了一座宝库。薛向草草算了下,单是这本小邮册,放到后世恐怕就得拍出小三个亿。这还是他考虑了数量众多,对价格造成冲抵之后的结果,若是慢慢放货,恐怕价格更高。

这下,薛向当真//书迷楼最快文字更新.-无广告//是欣喜若狂了。

这邮票可不似那紫檀的条案,柴窑的瓷器,《韩熙载夜宴图》、《红楼梦》手稿,珍稀到了让薛向舍不得出手的地步。这邮票才算是他对将来做的最大一笔投资,也是他为几个弟妹今后幸福生活系上的最后一道保险锁。

因为这四大重宝虽然珍稀,可毕竟危险系数极高,在薛向自己没有强大能量的时候,尚且不敢曝光它们,更遑论拿出去换钱。只有这几百张邮票,才是清清白白的投资,足于让薛氏兄妹光明正大的花钱,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薛向盯着这一堆邮票,只觉今天才算是着实享受了一把重生者的福利。正当薛向一个人关在屋里,一个劲儿的傻乐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话音。

“我回来啦,咦,怎么没人迎接呀。”

薛向听到那娇憨蛮横的声音,一把把这价值亿万的邮册丢得老远,抬脚便奔出门外,但见大堂的门槛上一个全身迷彩军服的小人儿,脚蹬大头皮鞋,精致红润的脸蛋上顶着秀气的小分头,语笑嫣然,不是数月不见的小家伙又是何人。

“喔,大家伙!”小家伙欢呼一声,从门槛上一跃而下,朝薛向冲来。

薛向看着精神抖擞的小家伙心花怒放,也大步朝她迎去,谁知没走几步,小家伙忽然顿住身子,笑脸儿一木,探手进腰间,拽出把六七公分长的粉红色手枪来,清斥道:“不许动,我是共和国人民解放军,你被捕了。”小嘴儿吐字清晰,小脸儿也认真至极。

薛向心中已然捧腹,简直被小家伙给萌翻了,脸上却作出惶恐状,双手高举,摆出投降姿势,苦脸分辩道:“解放军同志,我可是好人呐。”

“哼,还敢撒谎,该打。”

砰砰!

小家伙果断扣动了扳机,霎时飞出两颗红色的小球,薛向轻轻一抄,便抄进了手里,却是两粒绵软的橡皮子弹。薛向接完“子弹”,上前一把抱起小家伙,在她小屁股上轻轻扇了一记:“我都投降了,怎么你还开枪呢?”

“哼,谁叫你不来门前迎我的,惩罚你的。”小家伙搂着薛向的脖子,说得理直气壮。

薛向入手,便觉小家伙沉了不少,摸摸她的小肚子,竟是圆滚滚的,笑道:“小宝贝,你可涨胖啦,再吃,就真成小胖妞了。”

小家伙最怕人家说她胖,听薛向一说,立时伸手扒下薛向按在她肚子上的大手,捏捏薛向的脸颊,皱眉反问:“大家伙,你怎么没瘦?”

薛向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小家伙在找茬儿,赶紧接道:“唉,我太想小宝贝了,想得狠了,就只有拼命吃东西,所以才没瘦。”

小家伙听完,叭嗒一声,亲了薛向一口,嘴角浅浅,“嘻嘻,其实我也很想大家伙的。”

小家伙说得很认真,薛向心中感动,拿头抵了抵她的脸蛋,正要问薛安远和康桐怎么还没回来,便见大门处冲进两个毛头小子。

那两小子皆是十五六岁模样,一脸发育期的青春痘,个头中等,神态倨傲。二人样貌相近,一望便知是兄弟俩。

薛向打量两人,依稀觉得眼熟,正待出声相询,小家伙趴在他耳边道:“大家伙,我不喜欢他们呢,他们想抢我枪,还把康哥哥给气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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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三叔薛平远

小家伙此言一出,薛向前后回忆,左右勾连,立时便认出这俩人来,正是三叔薛平远的两个儿子,老大薛阳,老二薛原。 却说这薛阳、薛原兄弟的年纪恰好卡在薛向和小晚之间,薛阳比薛向小一岁,而薛原比小晚大几个月。按说薛阳、薛原和薛向是叔伯兄弟,薛向不应该辨认许久,还要小家伙提示,才认出二人。

其实,薛氏一族第三代子弟,还真就没相聚过几天。薛向同薛荡寇、薛林还好说,毕竟父母的单位都在京城,相聚有日。而薛向的三叔薛平远却是一直在南方工作,从事的又是保密度极高的战略部队,通常是几年也难得回京一次。

及至后来,薛安远和薛向之父薛定远双双遭劫,而薛平远也受了薛安远牵连,挨了处分,亏得他乃是高级人才,一些课题研究缺不得他,因此才没被下放劳动。就算如此,薛平远也被隔离得和薛安远、薛定远彻底断了联系。就是薛向父母离世,薛平远也是两年后,在薛向发去的信件中才得知的。因此,薛向四姊妹和薛阳兄弟才会如此生疏。

薛向顾不得细问小家伙,康桐是怎么被气走的,正准备上去迎接,薛安远到了!

走在薛安远左侧的,是个身材高大,文质彬彬的白脸中年,正是薛向记忆中的三叔薛平远。而薛安远左侧,则跟着一位容貌秀丽,衣着华贵的妇人,正是薛向的三婶冯桂珍。

“大伯,三叔,三婶。”

薛向抱着小家伙就迎了上去。

薛平远听见叫声,急步迎了上来,一把抱住薛向的肩膀拍了拍,眼角已经湿润。要说薛氏三兄弟,父母早逝,薛安远又长年征战在外,只薛定远和薛平远兄弟俩相依为命。薛平远自然对这总角相交的二哥感情最深,谁成想五年前一别,竟是人鬼殊途。再看看这五年未见的侄子,已经从垂髫童子长成了昂藏青年,追忆忘兄,怎不叫他黯然神伤?

“三叔,羞羞呢。”小家伙在薛向怀里,刮了刮自己的脸皮。一路上,小家伙没少在薛平远肩上骑大马,因此同他说话自然无所顾忌。 “三叔怎么羞啦?见到自己的侄子,开心嘛。”薛平远一抹眼角,顺手将小家伙从薛向怀里接了过来。对小家伙这么个可爱的精灵,薛平远真是喜欢到骨子里了。他一直想要个闺女,偏生得了两个小子,小家伙的出现,算是补了他的缺憾。

“行了,外面冻得要死,阿拉可受不了了,哪间是阿拉的房间,阿拉得进去补个觉,一路上可累死阿拉了。”薛氏叔侄正叙着别来情由,冯桂珍看得心烦,觉得和一个破家遗子粘糊,晦气!便出声打断。

冯桂珍的娘家是明珠市的,家世也颇为显赫,乃是正儿八经的大宅门的小姐。她祖上有做过前清的知府,父辈有做过国民政府的议员,而大兄,二兄都是执政党的干部。冯桂珍有此出身,却嫁给了穷小子薛平远,自觉是下嫁,而薛氏兄弟、妯娌,也多让她,让她越发自命不凡。

薛安远下放那几年,薛平远也受了牵连,冯桂珍没少当薛平远的面儿骂娘,还要薛平远给组织写信,表示和薛安远断绝兄弟关系。若非今次薛安远复职,且更进一步,冯桂珍才不会答应一家人来京城过年。

就算如此,冯桂珍也骄矜得紧。又因着薛安远这作大伯子的不方便训斥弟妇,冯桂珍当着薛安远的面也敢这般说话。

…………………………

薛氏一族,今天算是六年以来的首次大团圆,薛向自然隆而重之的操办。时鲜瓜果、外国巧克力等高档零嘴儿//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鞭炮烟花搬出来一堆。中午,更是挤开了买菜归来的薛林和小晚,亲自披群下厨,山珍海味烧了一桌子。及至开饭,陈年茅台,五粮玉液、葡萄红酒,鲜榨果汁又摆出了一堆。看得冯桂珍并薛阳兄弟眼睛直迷糊,只觉这薛家的生活水准实在是高得有些离谱,这哪里是破落户,分明是公子王孙方有的排场。

或许是一时猜不透薛家的深浅,一餐团圆饭,冯桂珍倒没怎么闹腾,吃得颇为热闹。只是薛阳、薛原兄弟为抢大闸蟹,闹起了别扭,结果各自挨了冯桂珍一筷子,彻底老实了。

吃罢团圆饭,冯桂珍便占了小晚的卧室午睡,连带着薛平远也被拽了进去。而薛向看薛安远面容疲倦,且中午又喝了不少酒,便拉他进自己房间歇息。薛林领着小晚、小意去了北海公园,说那里有马戏表演。

小家伙则缠着薛向,两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嬉戏,正玩儿得起劲儿,一早就撂了碗的薛阳和薛原兄弟回来了。

“喂,薛向,我在南方的时候,听人都说这四九城是个热闹地界儿。小时候也来过几回,当时确实闹腾得厉害,这会儿怎么死气沉沉地。大过年的,你这做主人的可得给咱哥俩儿寻个耍子的地儿,要不我可不答应。”薛阳进得门来,便一屁股坐上了饭桌儿,拎起中午没喝完的鲜榨果汁灌了一口,就开了腔。

“要热闹,要好玩儿,都好说,一会儿就领你们去。那个,你们哥俩儿是不是先跟我说道说道,康桐怎么惹着你们了。那小子也是,忒不懂事儿了,回头我得收拾收拾他。”

薛向漫不经心地说着皮里阳秋的怪话,小家伙却是听不懂,以为薛向在说康桐的坏话,立时虎了脸,要发作,薛向却冲她挤了挤眼皮,小家伙立时月牙弯弯,鬼祟一笑。

薛氏兄弟不明所以,以为薛向在逗孩子,又急着出去找乐子,立时你一句,我一句编排起康桐来。薛向却是去芜存菁,辨伪留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弄了个清楚。原来是这哥俩儿要抢小家伙的小枪,被康桐收拾了,冯桂珍说了怪话,康桐一恼,便回了家。

按说,薛阳兄弟是薛向的亲堂兄弟,远较康桐这个外姓人亲。可在薛向眼里,康桐早就是这家中的一份子,反倒较薛氏兄弟亲上三分。当然,他自不可能像在汉水市那样,将欺负康桐的恶少绑在旗杆子上那般,对待薛阳兄弟。毕竟,这二位也是自己的至亲。

不过,不收拾,不代表不教训。在四九城,薛向教训别人不在行,教训这种半大小子,那简直是专业人士。

“喂,薛向,你小子还磨蹭什么,快点呀啊,别告诉我你没钱,去不了好玩儿的地儿。”薛原和他哥一样,也大咧咧地对薛向呼名道姓。

“行,稍等片刻,我叫一帮顽主来陪你们,保管让你们痛快。”说罢,薛向起身,朝电话行去。

“顽主?啊哈,好小子,没想到你还认识顽主,看来你小子在四九城混得也不是太窝囊。我可是听说了,四九城的顽主那可是玩家里的玩家,威风得不得了…”

薛氏兄弟闻听薛向竟要叫顽主来陪自己,立时激动得哇哇怪叫,吵到房里的冯桂珍,挨了一顿喝叱,却也不恼,脸上依旧光彩大放。

薛向拨完电话,又过了五分钟,便抱了小家伙,领着薛氏兄弟出了大门。刚到军区大院门口,便见陈佛生、胡报国、李学明、阴京华一众四五十人聚在门口。

众人见了薛向,齐齐叫声“三哥”,薛向挥挥手,散出六七包烟去。这声势,瞧得薛氏兄弟不住地打量薛向,似乎要重新认识一般。

薛向同众人寒暄几句,便说这二位是自家的客人,要见识见识四九城好玩儿的地方,自己还有事儿,不方便作陪,要众兄弟帮个忙,好好照顾、照顾。

这“照顾”二字说得极重,薛氏兄弟未觉,还不住嘻哈地冲众人做着自我介绍。薛向趁二人忙碌之际,又拉过陈佛生一番低语,后者一拍胸脯,吆喝一声,架着薛氏兄弟就去了。

众人去后,薛向又抱了小家伙,去了棉纺厂康桐家。到时,康桐正在床上困觉,康桂芝在厨房腌肉。今年,薛向知道康桐姐弟多半不会在自家过年,毕竟薛安远回归了,能预料三叔一家会回京。

因此,薛向便买了最多的年货给康桂枝送来,就连腊月二十七八,卤菜时,也没忘了给康桂枝备上一份儿。或许薛向也只能这样做,来排遣心中的愧疚。

因着薛向送的太多,上百斤猪肉,康桂枝到今天也没腌完。康桂枝见薛向兄妹到了,慌忙擦了手,来个薛向倒茶,又进房去端果盘,顺便将康桐打起。

一下午,薛向和小家伙便在康桐家,一起帮康美枝腌肉,倒也其乐融融。天刚擦黑的时候,薛向抱了小家伙,在门口撞见了薛阳、薛原兄弟。

这二位衣着、形貌和中午无异,丝毫未见破损,甚至一块儿油皮也没擦破,可整个人儿却也萎靡至极,瘟头瘟脑地,哪里还有初始的张狂劲儿。两人见了薛向,慌忙迎了上来,迎上来后,却又不说话,各自低垂了脑袋,原地发痴。

原来,这一下午,陈佛生一帮顽主,彻底叫二人知道了天多高,地多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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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纵谈天下(上)

却说这回薛阳兄弟才算彻底知道了什么叫痛快,那可真是又痛又快。陈佛生这帮顽主领会了薛向的意思,自不会让二人受皮肉之苦,可顽主整人,又岂是只有皮肉手段。什么炮弹飞车、断崖速跳、吊环旋转、“升旗”仪式,光听听名字,就知道是更高、更快、更晕、更险一流的把戏。

这一整套“娱乐活动”才进行到三分之一,薛阳兄弟就哇哇大叫着要回去,说已经痛快了。可顽主们热情呀,好客呀,怎么能怠慢这二位呢,硬是连拉,带架,用绑地,盛情招待二人将整套活动挨个儿游戏了一遍,直叫二人“痛快”得差点没精神崩溃,真个是叫破了喉咙,哭花了脸。

二人这边受了顽主欺负,不敢反抗,心中却是暗暗咬牙,回去要找薛老三拼命。哪知道,陈佛生又给二人下了正式通牒:若是再敢得瑟,三哥一个电话,保准叫二人光着身子,在四九城游一圈儿。这俩小子和这会儿的普通青年一样,不怕老师,不惧家长,独独服这种比自己更狠更坏的同龄人。

末了,陈佛生又给二人稍稍渗透了薛向的往日事迹,又道,满四九城就没听说有敢在三哥面前炸翅儿的,你们俩小子若不是三哥的兄弟,今儿个别想囫囵着回去。

就这么,又恐又吓又威胁,薛阳兄弟彻底又高傲花公鸡化作畏缩小鸡崽儿,这不,九死一生到家后,却是没见着这个高山仰止的堂哥,也不敢在屋里待着,齐齐跑到门口来等了。

………………

吃罢晚饭。已近七点。这会儿《新闻连播》刚诞生不到半个月,立时成为全国最受关注的新闻节目。薛向伯侄三人皆是浮沉宦海。自然不会露过这档节目。而《新闻连播》刚结束,冯桂珍又嚷嚷着要去招待所住,说是想安静地看看今晚的《红灯记》。言下之意,就是人多了,吵着她了,要独霸电视,按说,今天已是腊月二十八,大晚上的,正是一家欢聚。其乐融融的好时光。小辈在侧,冯桂珍作为长辈闹这么一出,无论如何不合适。可人家就这么闹了,谁也拿她没辙。薛安远作为家长,本最有权发言。可偏偏闹事儿的是弟妇,让他开不了口;薛平远患“妻管严”多年,这会儿早已麻木;剩下的都是小辈儿,如何能和她顶撞?

无奈之下,薛向只好将电视替她架进了小晚房间,由她独自享用。不然,还能真让她去招待所不成,传出去,没得让人笑话。

就这么着。冯桂珍霸占了电视,乐颠颠儿地去享受她的小资生活去了;薛林怕几个小的闷着,抱了一盒子烟花,领着几小出去闹腾;薛阳兄弟今天遭遇生平最大打击,精气神儿全无,早早回了康桐那间房睡觉。将养精神;堂屋里就剩了薛安远、薛平远、薛向三人,却是正好说话。

冬夜苦寒,北方尤甚,此时又隐约飘起了雪花,薛向担心薛安远冻着,便提议去下面厢房烤火。一会儿功夫,火盆就架好了,里面噼哩叭啦烧起了干树墩,因着浇了汽油引火,火势极盛,漆黑的厢房虽没电灯,有了这超级大蜡烛,自然光明、温暖。

“大伯,三叔,刚才新闻里,播报了南蛮子和老毛子的联合军事演习,不知道你们怎么看。”薛向抓过水瓶,替二人续上茶水,挑起了话头。

“虚张声势罢了,还能怎样?老三莫非你又看出了什么道道。”薛安远不似薛平远对这个侄子了解不多,他可是知道这小子脑子机灵的吓人,目光敏锐,往往能透过问题的表象抓住实质。

“我估计,说不得咱们和南蛮子还得干一场。”薛向语不惊人死不休。

新闻里的一次军演,自然不可能成为薛向判断要打仗的依据,毕竟这会儿除了他这穿越客,就连战争双方都不知道一年后战争爆发。薛向挑起这个话题,自有用意。

“老三,这话在家说说就行了,可别出去瞎说,虽说最近,咱们和南蛮子闹得挺紧张,可到底还是兄弟国家,怎么可能打得起来。”薛平远是秘密部队技术骨干,虽是军人,对这种国际局势,却不十分敏锐。

薛安远接道:“平远,我看老三说得也并非全是昏话。这几次军委通气会上,就要求南疆、蒙边、维吾、蜀中四大军区提高警惕,集结待命,虽然防备的是老毛子,可真正剑指的却是越来越不安份的南蛮子。”

薛安远又问:“老三,光凭一次军演就判断要打仗,未免牵强吧,今儿没外人,就我和你三叔,言者无罪,咱们就当酒话听。”

薛安远竟鼓动起薛向来,叫薛平远看得大是惊讶,他实是不明白大哥怎么和这十七八的侄子谈论起军国大事来,话语间竟似希望薛向提出什么高深见解。

薛向笑笑,道:“大伯,若是我说咱不仅要和南蛮子干一仗,且我还能说出咱们和南蛮子的开战的具体时间,您会不会惊讶?”

哪里是会不会惊讶,薛安远和薛平远简直是惊呆了。薛安远两撇浓眉拧成了蚯蚓,双唇禁闭,一对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薛向;而薛平远惊得手中的茶杯一个没端稳,脱了手,亏得薛向眼疾手快,一把给接住,才没叫茶水洒出。

薛平远正待喝叱薛向胡言乱语,却被薛安远挥手打断,“老三,你姑妄言之,我和你三叔姑妄听之,说吧。”

薛向压低声道:“如若开战,必在明年二月十五日之后的数天内。”

薛向这话一出,薛氏兄弟反倒平静了。均觉薛向锁定的时间,十分有道理。因为那天确实是个特殊的日子。

说到这儿,我又得多几句嘴,大略交待下当时的国际局势,毕竟有许多年轻的读者对当时的情势不是十分清楚。要说咱们和南蛮子的纠葛,在当时,主要涉及到五个国家,老美,老毛子,咱们自个儿,//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南蛮子,柬埔寨。

时间得从五九年说起,当时老美欺负南蛮子,南蛮子找老毛子和咱们帮忙。本来都是社会主义兄弟国家,自然不能看着小兄弟被老美欺负,更何况咱们和老美在五十年代初干过一架,梁子结得深着呢。

因为当时还是冷战期间,咱们和老毛子自然不能直接出兵,帮南蛮子打仗。毕竟那样一搞,搞不好就得演变成第三次世界大战。于是,咱们就没出兵,可各种物资、武器、工业设施支援了一大堆。当时,咱们自个儿都不够用,也得垫着脚装人,总不能在一众社会主义小兄弟面前丢脸不是。

南蛮子拿了咱们和老毛子支援的东西,倒也争气,以老人家的游击战术为指导,漫山遍野地和老美捉迷藏,这一捉就是十年。就这么着,老美彻底陷进了南蛮子的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去了。

到了六九年,老毛子好侵略好扩张的本质露了出来,因为某个岛屿的问题,和咱们干了一小仗。当时,虽是只打了一小仗,可双方同时调集了百万大军,在边境线上严阵以待,局势是危急到了顶点。后来,虽然终究没打起来,可咱们和老毛子到底闹翻了。

当然,咱们还是讲义气,照样支援南蛮子和老美干。可渐渐发现不对味儿了,南蛮子竟然和老毛子越靠越紧,有投怀送抱的趋势。不过,想想也是当然,毕竟当时咱们和老毛子一个穷一个富,南蛮子投靠富亲戚也在情理之中。

可这帮忘恩负义的南蛮子,为了取悦老毛子,竟把mzd思想从自己党章中移除。咱们气不过,又兼老毛子虎视眈眈疆土,自然和老美的关系又出现了转机。要说这国与国之间,还真是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七一年,乒乓球外交,拉开了咱们和老美关系正常化。咱们有了老美为援,老毛子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可小动作却是仍旧不断。

就这么着,时间到了七五年,老美终究没干过南蛮子,黯然收兵回山。南蛮子干走了老美,立时骄狂得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竟打出了世界第三军事强国的招牌,扩张主义逐渐抬头。接着,就发兵占了柬埔寨的威岛,而柬埔寨当时也是gcd执政,南蛮子就敢明目张胆得打着统一的旗号,搞吞并。

因着柬埔寨的坚决抵抗,南蛮子一时吞不下来,双方就不断对峙摩擦。这南蛮子找完柬埔寨的茬儿不算,还在国内挑起排华,和咱们闹边界纠纷,一时之间,张狂得不得了。

以上,差不多就是咱们和南蛮子的纠葛的主因。

交待完南蛮子的这些事儿,接着就得说薛向为何敢下“如若开战,时间必在明年二月十五日之后”的论断。

原来五零年的二月十四日,咱们和老毛子签订了友好互助条约,有效期三十年,正好在七九年二月十五日到期。因此,薛向才敢下这个论断,而薛安远和薛平远在薛向点出时间后,自然能想到那个同盟条约,所以对这个时间点开战,亦不觉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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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纵谈天下 (下)

“老三,虽然那个时间足够敏感,可打与不打,终究在那位的决心。”薛平远这才正视起这个侄子来,再不把薛向当作和薛阳、薛原一般闹腾的毛小子,而是摆在了对等的位置。

薛安远道:“下决定的未必是那位,现在司徒首长虽然患病不能理事,可位子却还占着,未必就能让那边拿去。再说,时间还有一年呢,足够掰扯。”

薛安远虽然说得轻松,可紧皱的眉头却展露了心迹。想来也是,南蛮子虽然自吹世界第三军强国,可到底也不是一点儿干货没有。要知道南蛮子整整打了一百年的仗,又是全民皆兵,全副苏制美式装备,战斗力相当惊人。而咱们的国防军已经二十年未动刀兵了,有战争经验的士兵大部分业已退伍,战斗力实在令人堪忧。

薛安远喝口水,沉声道:“老三,照你判断,这场仗是非打不可?”

“是的!非打不可!”

这场战争就写在后世的历史课本里,薛向自问就算自己这只振翅蝴蝶扇断了翅膀,也逆转不了这种大势,自然答得斩钉截铁。

薛向喝口水,又道:“其实不光是因为盟约到期,南蛮子挑衅等这些外部原因,想得深一些,未尝没有咱们内部的原因。不妨联想,老人家当年力排众议和老美开战,战前,战后的结果,大略就可知这场战争势在必行。”

薛向说得隐晦,薛安远兄弟却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薛向是在说,老首长胜出后,和南蛮子开战,能在打击侵略的同时。起到竖立威望,整合派系、收敛人心的作用。正如解放战争是建国之战。抗美援朝是立国之战一般,老人家也在那场战争建立了绝对威望。

薛向说完,薛氏兄弟久久不语,齐齐拿眼来看这个侄子。两双灼灼的眸子似乎要将薛向身上烧出无数个孔洞,好看看这个侄子到底长了一个怎样的玲珑心,竟然想得这么深远,这还是毛小子么,就是老狐狸也不过如此吧。

薛向被盯得发毛,讪讪一笑,挠头道:“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给大伯提个醒儿。准不准的,您二位没付卦资,我这半仙自然也就不打包票了。”

薛安远笑道:“要卦资成啊,那有请薛半仙再起一卦,对南蛮子之战。我能否捞着仗打,测准了有赏,测不准,罚!”伯侄之间的俏皮话,将先前凝重的气氛冲淡不少。

薛向苦脸道:“您老这是不是太霸道了,准与不准明摆着要到一年后,才能应验,您这是逼着我半仙只能说好话呀。”

薛安远挥挥手:“行了,少给老子扯犊子!你既然想到开战。恐怕对战况不会没有考量,说说看。”

方才,薛安远叫薛向测他能否出战,完全是戏言。薛安远是军中宿将,自然不会连最基本的军事常识都不懂。一旦对南蛮子开战,必然是从接壤的岭北省和南疆省两线攻击。而岭南军区是大军区。防御圈已经将岭北省囊括在内。倘若战端开启,军委自不会舍近求远,更何况岭南军区在十二大军区中,实力本就名列前茅,自然是作先锋军。而薛安远身为军区副司令员,哪里会捞不着仗打。

“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废话,你小子皮痒是吧。”薛安远横眉立目。

“得,我还是甭绕圈子了,都在这儿呢,您自个儿看。”薛向探手进怀,掏出一个黑皮笔记本来。

这黑色笔记本正是薛向在靠山屯期间,根据后世军迷论坛就反击战,讨论出的减少伤亡,规避损失的办法,窍门。毕竟,对南蛮子的战争,从战争谋略上,薛向并不能给出什么建议,且那自有我军高级指挥员操心。再说,我军对南蛮子的战争,虽然遭受重大伤亡,那纯是装备和士兵技能处于劣势状态而造成的,非是指挥失当。在这本子里,自然无须他置喙如何指挥。

薛安远接过笔记本,就着这通红的篝火看了一起来,薛向记录的不多,也就十来页,无非是提到了种种伤亡的可能,和规避措施,以及开展山地训练的必要性和紧迫性。薛安远看完,把笔记本递给了趴在他肩头盯了半晌的薛平远,长叹一声,竟学曹阿瞒来了句:“真吾家千里驹也!”

薛向顾不上谦虚,沉声道:“大伯,这大概是未来数十年最后一场战争了…”

薛安远挥手打断:“五零年,打老美,老子没赶上,结果,五五年就闹了个少将,让刘瞎子捡了个便宜。这回,说什么,老子也得把这口气给找回来。老三,你笔记本里的山地战虽然没有说透,但大致的雏形已经出来,我回岭南后,马上对h军展开山地训练,不练蜕几层皮,怎么和南蛮子斗。还有,你本子里那些规避损失的方法,现下拿出去不合适,等真的有了开打的苗头,上报军委,下发全军也不晚。”

薛安远满面红光,似乎年轻了十几岁。想想也是,他这种血火里滚出来的军人,经历了那激情燃烧的岁月,忽然回归平淡,无仗可打,自然生闷。这会儿,忽然又问到了硝烟的味道,怎不叫他欣喜若狂。

这会儿功夫,薛平远也翻完了笔记本,虽然他是搞科研的,可毕竟扛过枪,深知笔记本中的这些方法若是用于实战,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虽不至于扭转战局,却实实在在能救无数士兵的性命。

薛平远将笔记本递还了薛安远,拍拍薛向肩道:“你小子这般能耐,我看干脆入伍算了。”

薛安远笑道:“平远,你可是小瞧这小子了,他的弯弯肠子多着呢,拽出来保准吓你一跳。”

哈哈哈………

一时间,小小厢房其乐融融,温暖如春。忽地,房门被推开了,小家伙当先而入,小脸儿冻得通红,进门就喊“好热乎,好热乎”,喊着便冲薛向奔来,半道却被薛平远一抄手,抱进了怀里。接着,薛林,小晚,小意,也跟了进来,各自寻了板凳,围着火盆,说说笑笑,气氛越发好了。

………………

时逝如水,欢乐的时光尤其短暂,眨眼间,已是正月初三了。

要说这个年关,薛家大宅尤其热闹,从正月初一五点开门起,这大门几乎就没再关上过。各路亲朋好友,邻里故旧,走马灯似地,你方唱罢我登场。而大年初一,最是热闹,直到半夜三点,还有客造访。

薛家三个大男人是忙得够呛,可薛林等人却是欢快至极,红包收了一堆,白天更是满世界拜年,跑得没了影儿。而冯桂珍似乎也被这四九城的年味儿吸引住了,拉着薛阳兄弟,就去老天桥,北海公园一带赏起了景儿。

初一这天,因着薛向早早跟雷小天一众打过了招呼,各路顽主皆未登门,来的自然是薛安远在A军的老部下。想来也是,现下,薛安远虽然已不是A军军长,可这A军的老底子全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岂能断了瓜葛。//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再说,薛安远又不是离职或遭了贬谪,而是正儿八经地荣升了一大步,老部下来祝贺首长乃是正理儿。

于是,初一这天,薛家大宅连开五席,招待薛安远的一众老部下。其中更有薛向的两个铁杆儿,东城公安局军代表李天明,在秦堂大地震中荣立一等功而调任A军c师师长的洪映初二上午,终于轮到这帮顽主登场,因着人多,薛向也不一一招呼,反正好烟,好茶,好零嘴儿摆了一桌子,任其想用。陪着众顽主热闹一上午,傍晚薛向又在家摆了两桌,这回招待的是康桐、雷小天、朱世军、陈佛生、阴京华几个相熟的弟兄,外加卫戍师十二团团长邱治国,中科大后勤处长张胖子,华联木器厂厂长马良,五四食堂管委会主任马永胜这几位官员朋友。

又因都是薛向的朋友,且都是年轻一辈,薛安远和薛平远就没掺和,而是另开一桌。薛安远倒是卖了薛向个面子,来给邱治国几人敬了杯酒,惶恐地几人差点没连酒杯也吞下去。薛安远什么身份,这帮人可是打听得再清楚不过,那可是开国少将,眼下更是大军区副司令员,军中地位且不说,在党内也是挂了候补中央委员的,真可谓是位高权重。能得他敬酒,怎不叫这帮小官僚欣喜之余,惶恐万分初一初二,就这么热闹闹地过去了。到了初三,薛平远就得回明珠,也就是回冯桂珍的娘家了。其实初一的时候,冯桂珍就闹腾着要走,还是薛向悄悄塞给她一扎钱、票,叫她去商场逛逛,这才多留了两日。到了初二晚上,冯桂珍翻江倒海似地闹腾,薛平远无奈,只好同意出行。

就这么着,初三一早,薛安远领着一帮孩子,到车站送别了薛平远。送完人后,薛安远便带了薛林、小晚、小适、小家伙去给同僚、上司拜年,打发了薛向回家守老营。

薛向则绕道柳莺儿家腻了半晌,又回家招来康桐,雷小天,朱世军几人玩儿起了扑克牌,毕竟,回家这些日子,这几位老兄弟还真没怎么单独聚过。

三人一玩儿就玩儿到了下午,正玩儿得上劲儿,桌上的电话响了,薛向接过一听,竟是赵国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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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 历史拐弯儿的前奏

京西火车站是前清时就存在的老站,经历了民国、共和国,屹立不倒,而且屡经翻修,扩建,时下,已经成了共和国最大的火车站。

薛向是坐专车来此的,当然,是薛安远的专车。一辆苏版h4,车型庞大,马力强劲,乃是高级首长的专选。虽然大过年的,四九成处处热闹,街市马路尤甚,可这军车实在威风,再加上挂了总参和岭南军区的两块军牌,一路奔驰,畅行无阻,原本小一个小时的车程,竟然只用了四十分钟。

薛向到达和赵国栋约定的悦民副食商店,却是没见着人,再一看那窗口摆着的公用电话,便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挤上前去询问。稍稍提了赵国栋的容貌、口音,那扎麻花辫的营业员立时记起来了,说是刚才有几个外地人和瞎老三一伙儿起了龌龊,被提溜到派出所了。

薛向一听就炸了!

四九城的混混,若论凶狠当属车站的瞎老三一伙儿为最。这帮家伙多是破落户出身,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帮家伙耍勇斗狠,打起架来是出了名的不要命。在京西车站不知做下多少恶事儿,也闯出偌大名声。可这帮人做坏事儿,却极有分寸,够得上判刑的坚决不碰,尽掐着空子钻,倒是在京西一带成了气候。单看人家现在能直接把人往局子里拉,就知道是真混出了人样儿。

“麻利儿地蹲下,你,你,说你呢,那个最胖的,给老子蹲下点儿,那么大个肚子,现在我倒是相信你是个当官儿的了,不然,也吃不出这么大个肚子不是?说说这些年,刮了多少钱。”

“还有你,那个戴眼镜儿的,老子最tm烦你这种假斯文的东西,大白天的,又不看书写字,戴的哪门子眼镜儿,给老子装什么犊子。”

“那个胖老头儿,你给老子抱着马桶蹲,再敢跳,晚上老子把你和老狼他们几个关一块儿,让你开开眼。就你他娘的先前在车站还敢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地跟咱爷们儿叫板儿,也不打听打听四九城是啥地界儿。就算你们是当官儿的又能咋样,告诉你们,十年前,咱爷们儿打进过中央大官儿的家,就你们外地三个小蚂蚱还敢在老子面前跳,弄不死你。”

一个大胖子,批了件柞蚕丝的军大衣,拎着个大鸡腿儿,指着墙边茅草堆上的三人,边吃的满嘴流油,边呼呼喝喝个不停。这胖子正是京西车站派出所所长孙秒,他就是靠着纵容,豢养这帮瘸老三破落户,来敲诈钱财,凝聚势力。

这是间阴暗、潮湿的号子,大中午的也不见一丝阳光。赵国栋、胡黎明、苏星河三人此时各自穿件儿单衣,抖抖索索,挤在一块儿取暖。各自心中是又叫晦气,又叹倒霉,本来挺喜庆的事儿,竟弄成了这样,真不知道怪谁。

“那个,那个这位同志,能不能给把衣服还我们啊,那些钱和箱子,我们就送你了,只给衣裳就好,别的我们就不要了,你看成不?”人在矮檐下,权倾荆口的赵国栋也不得服软哀求。

先前就是赵国栋遇到瘸老三一伙儿碰瓷儿,忍不住仗义执言了一句,结果就被讹上了,更是连累胡黎明和苏星河一块儿被拖了进来,剥了光猪不说,还要写悔过信。

别的都好说,钱丢了,带的礼品没了,这都没什么,出去之后,一个电话,立时有人汇钱过来,关键是这颠倒黑白的悔过信是写不得的。本来,他们三个官僚,尤其是赵国栋本就是腹黑的主儿,难得在首都人民面前展现下风范和修养,学雷锋,见义勇为了一把。可这帮人却要他们在信上,写作自己三人是坑蒙拐骗之后,被捕进局子,交了罚款才脱得身。(书书屋最快更新)

这会儿,浩劫才结束没几天,人人心里都绷着根弦,最害怕的就是这白纸黑字的东西。 谁也不知道,若干天后,会不会猛地变成整自己的黑材料。赵国栋三位经历浩劫不倒,警惕性极高,自然抵死不从,才被关在了此处挨冻。

“不写,你们仨就冻着吧,冻死了,老子大不了辛苦点儿,费点儿力气,挖个坑儿就埋了,神不知,鬼不觉,死三个外来户,和仨蚂蚁没什么区别。”

“我们是来走亲戚的,别以为我们在四九城就没人儿。”

“亲戚,有人?呵呵,笑死我了,什么人物说出来老子听听,看看能不能吓老子一个跟头。”

孙秒肥嘟嘟的肉脸皮笑肉不笑,谁知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人声儿。

“孙胖子,老子看你现在口气快赶上你腰围了。”

这话音竟是从门外传来的,话音刚落,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大铁门竟然轰然倒塌,步出一个高大军装青年,胳膊腕儿里还夹着一个鼻青脸肿的汉子,不是薛向又是何人。

“薛老三!”

孙胖子见了来人,立时惊叫出声:“薛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玩儿你们的,我混我们的,井水不犯河水,识相的话,就把瘸老三给老子放了,不然,老子请你吃牢饭。”

孙胖子知道薛向是四九城顽主圈子的一号人物,但却不知道薛家的背景,是以,只当薛向是个有几分势力,会些拳脚的顽主,并不十分畏他。

薛向理也不理孙胖子,竟把胳膊弯儿夹的那汉子,拎了头发,往墙上一碰,撞晕了过去,才松手笑道:“赵主任,胡主任,苏处长,怪我,怪我,要说这四九城的治安确实太乱了,怠慢了,怠慢了。”说完,又回头冲身后喊道:“李哥,赶紧把衣服拿进来,别冻着几位。”

“李哥”是薛安远此次带进京城的司机李亚,是个高大汉子,拳脚惊人。李亚闻声,一道烟儿冲了进来,抱了一堆毛衣,大衣,正是这三位被剥下的衣衫,就在外面的铁丝架上搭着。

此时,最尴尬的却是赵国栋。这位出的主意,说要给薛向来个突然惊喜,故意来前不通知,非得到地儿了通知。哪知道没给着薛向惊喜,自个儿却顶了惊雷。

这会儿,三人边狼狈地披衣穿衫,边虚应着薛向,均觉尴尬至极。想来也是,这三位都是兴冲冲赶来拜年,送人情的,结果,人情,还未送出去,倒是先欠了人情,怎么想怎么别扭。

“行,薛老三,老子今天给你面子,大过年的,也不能让你没脸不是,我”

孙胖子说着挽回面子的场面话,薛向却是理也不理,待三人穿好衣衫,便让李亚头前开路,赵国栋三人紧随其后,他则留在后排断后。

初始赵国栋三人,不知道薛向为何搞得这么谨慎,出了牢房,沿途所过,竟是满地的汉子,有警察,有混混,杂七杂八躺了一地,这才知道,薛向这是劫狱来救啊。

说来,也不能怪薛向蛮干,他可是知道京西这帮人心狠手辣,生怕一个耽搁,就叫赵国栋吃了大亏。索性,就和李亚玩儿了把硬的,直闯进来。要说能给军区首长干司机的,手下就没有孬的,无不是部队里顶儿尖儿的高手,两人连手,便成了这般结果。

上了车后,薛向又叫三人稍等,自个儿下去一趟,未几,便带回一个保温桶。和三个瓷碗,竟是熬的红糖姜汤,给三人驱寒用的。薛向心思细腻,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竟让三个老油子难得生出几分感动来。三人刚喝完汤,便听见警报声大作。又数息功夫,军卡,警车,来了十多辆,接着便见一个阴骘的高个儿青年从一辆绿皮军卡的驾驶仓中跳了下来,直奔过来。

那阴骘青年还没站稳,便恨声道:“三哥,你放心,今儿个我叫的人多,大部队还在后面,保管叫瘸老三一伙儿,一个没跑,妈的,敢跟咱们得瑟,踩不死他!”说完,又拉过薛向,小声道:“三哥,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地道,我看咱们自个儿叫上一伙儿兄弟,就能把这京西给铲平了,干嘛非掺合上公安和部队呀?”

这阴骘青年正是阴京华,方才薛向趁着弄姜汤的空当,打电话召集的。不但联络了阴京华,还有李学明。薛向之所以单单联系这二位,正是因为这二位的老子一个在军,一个在政,全是京城的在职要员,都插的上手。

按说,收拾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长,用不着这么大阵势。可京西的这伙儿混混,数量实在太多,且极其滑溜,若是不一网打尽,难免变生肘腋。再说,薛某人心中也未尝没有显露实力的意思。

先前,在派出所,虽然薛向成功把赵国栋三人带了出来,可凭的全是勇力。在这三位官僚眼中,个人勇武从来就算不得什么,这三位要靠的是政坛大树,可不是靠他这一勇之夫。眼下,薛向人不知不觉整出这么大的阵势,正是对这三位显露峥嵘!

“我来介绍下,这位是阴京华同志,是总后阴副政委的公子。这位是赵国栋主任,是荆口地区”

薛向拉过阴京华,给双方作了个相互介绍。先前,赵国栋三人见阴京华叫薛向三哥,还以为是薛向的兄弟,一通姓名才知道不是亲兄弟。可这位的老子已经是军委四大部的副政委了,对薛向还如此谦恭,怎不叫这三人肃然起敬。

起敬之余,三人对薛向的家世、来历是越来越好奇了。怎么军政两界的大佬,公子都和这位搭的上线,莫非他是某位党内大佬的后人?

赵国栋三人起敬也好,好奇也罢,薛向都顾不上了,这会儿,他出来已有些时候了,老爷子可是交代他守门儿的,自个儿不在,只留康铜几个在家,来了客人算怎么回事儿?他冲阴京华和后赶到的李学明交代几句,又招呼二人办完后,来家吃午饭,便上了车,一道烟儿去了。

这世上的事儿,往往是怕什么,它就来什么,薛向到家的时候,不只是来了客人,还是来了要客,竟是安在海,左丘明,陈道三人到了。不光客人到了,就连薛安远这主人也在家了。

“二伯,大姑夫,七姑父,新年好,新年好。”薛向老远就抱拳冲三人问好。

安在海笑笑:“好小子,初一一天,我都在家等你,你小子愣是没来,初二我又等了一天,从太阳当头到月亮出山,还是不见你小子踪影儿。我就想啊,人家谱大啊,没辙啊,只好亲自来给您拜年来了。”

“二伯,您这是骂我呀。”

“怎么,听出来啦?”

哈哈哈

众人全被二人这俏皮话儿给逗乐了,薛安远看得啧啧称奇,不知道自己这侄子怎么和安氏亲近到这种程度,尤其是这安在海进门就客气至极。他可是听说这安二爷是个极有面子的人物,谱儿极大。先前还不明白这位怎么这么好说话,这会儿,看了他和薛向的亲热劲头儿,顿时豁然开朗。

薛向又和左丘明、陈道,一一握手,问好,接着,就隆重介绍起赵国栋三人来。却说赵国栋三人一路上心绪就没平复过,各自揣测薛家老太爷是何等人物,该怎么进礼,怎么问好。可万万没想到,到了地头儿,竟是先撞上熟人陈道了。他乡遇相识,立时将三人先前的忐忑,紧张冲散了不少,慌忙上前见礼。

薛向知道赵国栋三位,来京城何事,自然不会再藏着掖着,便将安在海三人,外加伯父薛安远的姓名兼职务各自说了一遍,当然,赵国栋三人的身份也没漏下,末了,还加一句是自己的领导,在江汉多有照顾,如此这般,众人亲近不少。

中午一桌自然是坐不下的,不光这帮官员要吃饭,康铜并阴京华一伙儿后赶的青年们也开了一桌,席上,并无人谈公务,甚至连官场的事儿都不说,各自寻些野史,趣话说了,气氛倒是极好。

话说正月初三,薛向家宴开两席,吃的热闹,喝的开心,而远在江汉省荆口地区承天县胡家街区快活铺人民公社的粮管所仓库内,有四人围着个火炉子,也吃得热闹。

当时,谁也没想到这僻野仓库的一餐饭,竟是一场震惊天下的zz事件的导火索。改变了薛向的人生轨迹,甚至可以说,从某种程度上改变了这个国家的zz进程,扭曲了一段历史。

这是一间万吨级的仓库,在整个承天县来说不算什么,可在整个快活铺人民公社来说,那就是全社老百姓的生命线。这是快活铺人民公社唯一的一间仓库,还为此特意设立了一个部门——粮管所。

按说,这仓库乃是储粮所在,仓储重地,应防水忌火,压根儿就不该生火做饭。可这会儿,粮管所由蔡高礼当家,蔡氏父子才没多少忌讳。大中午的,蔡国庆不知道在哪儿打了只黑狗,回来剥皮,就剁了两条后腿,炖了一锅,还请了被他臭骂过的堂叔蔡高智。

按说,蔡国庆和蔡高智算是彻底闹翻了,毕竟那样龌龊的骂词,且是侄子骂叔叔,这作侄子的不三跪九叩地道歉,那是万万没和好的可能,可这二位是什么人。一个是属狗脸的混子,说翻就翻,就合就合,一个是心机深沉的官僚,喜怒不形于色,这二位还就当没事儿人似的又和好了。

方才说吃饭的有四人,除了蔡氏父子,蔡高智,还有这一人最是特殊。他就是马山魁的前秘书、现任粮管所会计的吴天桥。这吴天桥正是薛向初至快活铺公社那夜,指挥食堂上猪下水的那位。当时,这吴天桥没了踪影,可薛向一直挂在心里。当然,他倒不是想见这吴天桥,而是挂心蔡高智当时的戏法儿是怎么变的,怎么能在马山魁的腹心做的法。

要说这冬天吃狗肉,实在是绝大的享受,俗语有云: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又说一黑二黄三花,说得就是黑狗肉乃是狗肉中的圣品。这不,就连蔡国庆这厨子里的二把刀,兑了一锅水,半斤油,辣子,花椒随便加,就这么胡搞瞎搞,也炖出一锅香浓四溢的狗肉来。

蔡高智往嘴里塞了块肉骨头,一阵乱嚼,眨眼间,褪出块骨头,嘴唇立时变得又红又亮,不知是辣的还是烫的,接着便开了口:“小吴,仓里的粮食还有多少?”

蔡高智问得漫不经心,可听在吴天桥耳里却宛若炸雷。

“不多了,还有五千五百吨不到。”吴天桥一副书生模样,白脸、眼镜儿,就连说话也细声细气,极是斯文。

“再出一千吨吧。”

“什么!”

吴天桥满眼惊骇,筷子上夹的狗肉不住地滴着滚烫的红油,滴得他满手,又红又汤的油脂触着他的皮肤,他亦未觉疼痛。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上回不就出了一千吨么,再拉些稻草垫在最底下,谁能发现?来年,再叫那些泥腿子多收些,补齐不就完事儿了。吴秀才,你又不是第一次做了,惊个甚,再说,上面有我舅舅,下面有我叔儿,你怕个球。”蔡国庆一口将半瓷缸酒往嘴里倒了个干净。

“国庆!”蔡高礼似乎不满蔡国庆将这阴暗之事说得漫不经心,出声清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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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 天破了(上)

蔡国庆虽不惧蔡高智,却是卖了个面子给他,没有接着说粮食的事儿,而是寻了新的话题,打趣吴天桥道:“吴秀才,苏寡妇的屁股白不白,听说你被我叔儿堵在被窝的时候,苏寡妇正撅着屁股给你弄那话儿,哈哈,要我说你小子口味儿还真重…”

闻得此言,吴天桥的面皮红一阵,白一阵,此事可以说是他毕生的耻辱,多少个午夜梦回,他不住地想,要是没有那事儿,要是没有被蔡高智捉住,要是没有暗里给马主任一刀,自己现在还是公社第一秘,以自己高中生的学历,将来未必不能仕途显达,可,可…唉,一念之差,毕生追求毁于一旦,不但变成了这不入流的仓管员,受蔡国庆这等匹夫的戏弄,还要违着良心,干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儿………

吴天桥想到伤心处,一口将满满一缸烧刀子全倒进了嘴里,火辣辣的酒液顺着食道,一直烧到心里,咳咳咳…秀才毕竟是秀才,立时被折腾得面红耳赤,不住咳嗽。

蔡国庆还待打趣,却被蔡高智回首截断,“行了,吃肉,吃肉,要我说国庆这炖狗肉的手艺还真是一绝,满快活铺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蔡国庆难得在那件事儿上获得人家的真心夸赞,立时欢喜得眉开眼笑,嘴上还连连谦虚起来。蔡高礼瞥了这个不成气候的傻儿子一眼,忍不住长叹一声。

“怎么,五哥还在为靠山屯的事儿烧心?”蔡高礼貌似关怀地问了一句。

蔡国庆原本绽放的笑脸儿,一听靠山屯三字,立时木了,骂道:“狗日的薛向,忒也狠了,老子一家只不过是来公社工作,又不是脱离生产大队,这王八蛋竟然将老子们算在了靠山屯生产大队以外,真tm的不是东西…”

蔡国庆骂不绝口。蔡高智心中冷笑,还不是当初你们自个儿觉得拿工资换工分不划算,东跑西托。才脱了农村户口,现在看着靠山屯金山银山,小楼肥猪没了自己的份儿,急了?傻了?该!

蔡高智对这父子俩实在是一丝好感也欠奉。若不是县里有郭民家杵着,他早让蔡高礼父子知道知道什么是公社蔡主任的煞气。

“行了!”蔡高礼喝断蔡国庆的怒骂,接道:“弄得好是人家能耐,老子也不眼馋,何况。 咱们现在的日子,小酒喝着,狗肉吃着,岂不比在山沟沟里,强上百十倍。再说,他靠山屯也不过是发点儿小财,分到个人能值个甚,还不是顿顿吃糠和稀。还能像老子们一样。顿顿酒肉不成?”

蔡高礼离开靠山屯有些日子了,因着怕靠山屯的社员们嗤笑,他干脆再没回过屯子。每每听人说靠山屯又分钱了,又分肉了,修房了,发收音机了。都让他妒火中烧。可光烧有啥用,那实打实的物件儿到底没他的份儿。听了只有自己憋闷,索性他就不打听靠山屯的情况了。来了个眼不见,耳不听,心不烦。

蔡高智笑道:“五哥,有些日子没回老家了吧?呵呵,你可小瞧那帮泥腿子了,不,准确地说是小瞧那姓薛的小子了,我先不说靠山屯现下是个什么状况,你猜猜去年一年,靠山屯上交咱们公社多少钱?”

蔡国庆嗤道:“能有多少,撑破天,不过万儿八千,毕竟这帮泥腿子才翻过身,又是办猪场,又是修房子的,能有多少?”

蔡高智闻言,轻蔑一笑,晃了晃脑袋,这莫名奇妙的得意,看得蔡高礼一阵心烦:“国庆说得虽然不靠谱,料来也差不了多少,靠山屯的底子摆在那儿,就是养猪也养不了多少,听说这秋季的稻子丰收了,再算上那养的几百头猪,撑死了,不超过一个巴掌。”

“哈哈哈…”蔡高智忽然大笑几声,待众人皆好奇地停了筷子,朝他看来。

蔡高智启唇露齿,轻声道:“三十二万还多。”

三十二万!

这四个字仿佛惊雷闪电,震得蔡氏父子痴呆一般,各自目瞪口呆,眉眼斜飞,手中的筷子已然跌落,却恍然未觉。就连闷头吃喝,懒得掺合的吴天桥也听傻了,眼泡子鼓鼓,绿油油一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七弟,你是不是弄错了,被那小子骗了,靠山屯巴掌大块儿地方,怎么可能弄出那么多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蔡高礼猛然惊醒,张嘴就是一连串的不可能,在他想来,上交三十二万,那岂不是靠山屯得有一百六十万,他可是做过靠山屯近十年的掌舵人,那个屯子什么状况,他再清楚不过,怎么可能,怎么可以那么有钱。

蔡高智道:“五哥,真金白银的东西,那小子怎么骗我,跟你说,当时社里就没要肉,直接要那小子交钱,你们是不知道,那天算是把我这辈子的眼福都过足了,那小子竟然用东方红,拉来一车钱,像卸泥沙一样,把钱从拖箱里倒了出来,那如山的钱啊,就像潮水一样,拖出去老远,铺了一院子,各种票子,十元的,五元的,新的,旧的,花的,绿的………”

蔡高智说得入了戏,竟如呓语一般的描述起来,蔡氏父子和吴天桥似乎也被带入了戏,仿佛眼前就是钱山钞海,是那样让人着迷。

“哎哟!”

一声惨叫打断了四人的遐思,原来主讲人蔡高智手中的汤碗歪了,洒出滚烫热辣的汤来,浇在他那白嫩的皮肤上,立时就起了水泡。

吴天桥极有眼色,第一时间地上手绢,待蔡高智擦净,问道:“照蔡主任的说法,这靠山屯一年岂不是挣了一两百万,这是多大的成绩啊,就是全县最大的东风机械厂,一年也才三十多万的销售额呀,这么大的成绩怎么报纸上一点儿没露,这可不止是靠山屯的成绩,完全是蔡主任您领导有方嘛,就是区里的廖主任,县里的郭主任也能沾光呀,怎么一点儿动静儿没有,莫说是外面,就是我这社里的人都不知道,怪,真怪!”

“怪个屁!我看你是少见多怪!你也不想想姓薛的得罪了老子,有老子舅舅在县里,他姓薛的哪怕把这靠山屯折腾成了金山银海,也叫他没地儿领功请赏。”蔡国庆恨声骂完,语气又低沉下来:“一两百万,一两百万啊,靠山屯才四百零几户,一家就能分上近五千啊,五千啊,老子为什么要搬家,为什么,不行,爸,咱们是土生土长靠山屯的人,姓薛的不能这么做,我们要回去,要搬不回去啊,等姓薛的走了,靠山屯就是咱们了的呀,姓薛的是不会一辈子待在那里的……”

蔡国庆忽然想到那如山的钱与己无缘,又记起薛向是京城下来的,猛地开了窍一般,拽着蔡高礼的袖子就癫狂起来。蔡高礼听得也是满脸//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意动,正要说话,蔡高智挥手打断道:“省省吧,姓薛的敢把你们赶出来,就绝对不会再让你们回去,你们也不想想,现在多少人想进靠山屯,就是县里都有不少姑娘往那里嫁,还能随便让你们回去?”

蔡高智又往蔡氏父子胸口上狠狠插了一刀,蔡高礼脸色陡变,面皮一会儿青白,一会儿血红,羡慕,嫉妒,懊恼,后悔,各种负面情绪如滚滚海潮一般袭上他的心头,烧得他几欲发狂。

蔡国庆则是放声高骂,霎时间,各种脏话粗话话如毒液一般倾斜而出,奈何薛向这会儿正安居高座,开怀畅饮,压根儿就听不见。

就在蔡国庆高声叫骂之际,虚掩的仓库大门被打开了,闪出一道人影儿,霎时间,漫天雪花,被这呼啸东风一卷,绞绞剪剪吹了进来。本来屋内,就被这火炉,高汤炙烤得温暖如春,众人又喝了酒,已有几分醺醺之意,忽地被这严寒一激,齐齐打了个激灵。

蔡国庆心情本就恶劣,被风吹得难受,不待看清来人,就要开骂,熟料那人却先开了口:“蔡主任,蔡队长,我要告状!”

“哟,是肛毛呀,他娘的,大过年的,也不见你狗r的来给老子拜年,是不是在靠山屯活得滋润了,就觉得可以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来人正是以前蔡国庆在靠山屯的两大心腹跟班之一的肛毛,蔡国庆乍逢小弟,少不得要摆摆老大的威风,好一阵训斥罢,哼道:“告状?告个屁,老子这里是粮管所,不是革委会,少给老子扯jb蛋…”

蔡高礼打断道:“你小子要告谁?要是三瓜两枣,婆娘媳妇们瞎扯淡的事儿,老子可没功夫听。”蔡高礼离屯有日,终究是不大相信蔡高智先前描述的靠山屯豪富的场景,这会儿见了屯子里的人,且还是熟人,就起了打听的心思。因着不好明问,就假借听肛毛说状词的时候,再细细盘问。

肛毛搓了搓冻得发木的脸蛋儿,咬牙道:“我要告李永军,韩东临,还有,还有告靠山屯所有的人。”

炉子旁边众人像看傻子一样盯着肛毛,接着,便齐齐朝锅中的狗肉进攻,那意思很明白,脑子有毛病的家伙,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第八十八章 天破了(下

蔡国庆先前还有几分期待,指望肛毛抓住了薛向的什么痛脚,要报料,哪知道这家伙竟是告什么李拥军、韩东临,最后居然发了疯,要告全村人。这么猖狂的话,他蔡国庆都不敢说,这肛毛何德何能。

蔡国庆紧走几步,到了门边就把肛毛往外推,嘴上还嘟囔道:“你狗r的在靠山屯憋傻了是不,还告一个屯子的人,去去去,堵着大门,吹得老子直哆嗦。”

“蔡哥,蔡哥,你听我说完呀…”

“说个球啊,你他娘的,要整人也想个好点的理由,脑子被驴踢啦,还他娘的敢以个人告组织。”

“不是,他,他,他们把地分了。”

“什么分地不分地的,谁爱分谁分去,反正又没老子的份儿…”蔡国庆一边不耐烦地推搡肛毛,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忽然耳膜像炸开了一般,嗓音瞬间拔到最高,近乎尖叫一般喊出声来:“分地!你说靠山屯的把地给分了?你再说一遍!”蔡国庆一把揪住肛毛的羊皮袄,满脸狰狞,双眼却满是喜悦。

蔡国庆这一嗓子嚎出来,正吃着喝着的蔡高礼如中了邪一般,本来坐着的身子,如火箭一般原地直冲而起,急速朝大门奔来,到了近前,就拖着肛毛到了炉边,二话不说,按着肛毛,就给盛了满满一碗狗肉,塞进了肛毛手里:“小刚,走这么远的路饿了吧,先不着急说事儿,吃肉吃肉,暖暖身子,你放心,不管你有多大的冤情,不管涉及到谁,你蔡叔一定替你做主。”

肛毛也不客气,端起碗来,就稀里呼噜开始胡吃海塞。这会儿众人都在消化肛毛带来的那惊人的消息,谁也没心思下箸,就连心神激荡得快晕过去的蔡高礼这会儿也直在心中大喊冷静。而不敢呼喝肛毛马上分说缘由。

肛毛一路行来又冷又饿,这会儿竟连吃三碗,被众人盯得不好意思,才歇了筷子。肛毛擦擦嘴。恨声道:“狗r的李永军,婊子养的韩东临,老子不就是偷偷出去玩儿了几天吗,他娘的,年底竟然给老子扣了八十多块的工分钱。凭什么人家都分一百多,老子就拿几十块,娘的,我家的老鬼也不争气,没抢着单亩高产状元,却回来打老子,说什么都是老子懒,b的。过个年也不叫老子安生,把老子钱全部收走不说,连收录机也搬他房里去了,娘的,你们不让老子好过,老子也不让你们好过……”

肛毛说了半天。 尽是说他在生产队受到的待遇是如何不公,分到的钱是如何的少。李永军、韩东临还有自己家人如何欺负自己,看不起自己。总之是絮叨个没完,动情处好似这大冬天之所以下雪,恐怕就是老天爷觉察到他肛毛的冤屈,而洒的泪花。

蔡高礼实在是不耐烦听这个,挥手打断肛毛的《肛毛冤》单口相声专场,沉声道:“你刚才说他们把田分了,是不是真的?”

“这个,呵呵,这个……”这会儿,肛毛反而吱吱唔唔说不出口了。

要说这肛毛又不是傻子,这分地的罪过有多大,他多少还是知道点儿的,再说,今年的日子比往年不知道好过多少倍,往年一年忙到头儿,一毛钱别想见,还得欠公家的钱,今年不仅不欠钱,还往回拿钱。两厢对比,肛毛忽然有些后悔了。

蔡高礼人老成精,立时会意,笑眯眯道:“要我说,小刚你在屯子里可是正儿八经的一条好汉子,壮劳力,先前我听你说,他们就为你请几天假,扣你那么多工分,这个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我可是听说有些老头子老太太都分了不少钱,这明摆着是不公平嘛。说来,也是我和国庆连累了你,李拥军和韩东临这俩小子是在给你穿小鞋呢。”

蔡高礼几句话一扇呼,肛毛先前熄了不少的心火立时蹭蹭上蹿,一口喝干蔡高礼给他倒的半缸子酒,骂道:“就李拥军和韩东临最不是玩意儿,娘的,你们不仁,就别怪老子不义。”

说罢,肛毛又压低声道:“这个蔡主任,蔡队长,我虽然年轻,你们二位也别骗我,那个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啊,如果真把田分了,那是多大的罪过?”

肛毛这般遮掩,越发显得欲盖弥彰,蔡高礼心中激荡得快要沸腾了,强忍着心潮,亲热地拍拍肛毛的肩膀:“小刚,你放心,就算分地,也是领导干部的责任,和你们社员无关,你算是揭发有功呀。”

肛毛舒了口气,小声道:“那,那薛队长会不会受罚?”

蔡国庆一跃而起,抢道:“会,当然会,我知道那小子第一天来,就把你,我还有猛子给揍惨了,你放心,只要你说的是实话,这回老子们一准儿给你报仇……”

“什么,要牵连薛队长,算了,算了,我还是不举报了,我,我先回去了。”肛毛竟是起身要走,搞得众人莫名其妙。

蔡国庆一把按住他,满眼好奇,问道:“肛毛,你刚才是没听清我说的话,还是跟我说反话?我说帮你报仇呀,你怎么?”

肛毛一擦鼻涕,说道:“抱什么仇啊,要说薛队长还真是好人啊,从来不贪不占,虽然人懒点儿,不爱管事儿,却从来不折腾人,你别看我被他打过,可我服气他,要是没他,我哪里能有饱饭吃,能有楼房住啊,我就是气不过韩东临和李拥军整老子,老子要报仇…”

肛毛一番自白,听得蔡高礼脸上火辣辣得烧,没想到薛向在靠山屯如此得民心,就连肛毛这种出了名的坏分子也心服口服。

肛毛一看蔡高礼老脸通红,慌忙解释道:“蔡队长,哦不,蔡所长,我先前不是说您啊,就是说别的大队的队长好贪好占。”

这一解释,整个儿跟骂人没啥区别。

蔡高礼无心纠结这个,这会儿,他只想把分田的事儿坐实,“小刚,还把你叔当外人呀,你和国庆亲如兄弟,我早拿你当自个儿侄子了,你这孩子,还跟你叔外道。来,接着吃肉,喝酒,今儿个我可得好好陪陪我侄子。”

说完,蔡高礼便将肛毛的酒杯满上,蔡国庆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立时满脸堆笑,似乎真如亲兄弟一般,和肛毛勾肩搭背,互诉衷肠,你一杯我一杯,对饮起来。

半个小时不到,肛毛就借着酒劲儿,将靠山屯分地的事儿,里里外外交代了个通透。

肛毛喝的酒酣耳热,不一会儿便迷糊了,寻了个麻包便倒地睡了。原先吃饭的四人,这会儿,却是久久无语,他们万万没想到薛向竟是胆子包着身,敢在靠山屯搞分田到户,最难得的是,人家竟然搞成了,还一瞒就是大半年,若不是有肛毛这等不经事儿的小子,说不准就永远瞒下去了。

“爸,叔,你们说这,这是不是要,要掉脑袋,这,这要是掉脑袋,这得杀多少人啊。”蔡国庆这会儿酒意全消,浑身扑棱棱得直哆嗦,此刻,内衣已是全湿。

蔡高智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先前蔡氏父子套肛毛的话,他就没掺合,不是他不屑使这种手段,实乃是他心中已经被惊得倒卷起百丈巨澜。这会儿,他压根儿就没想着要怎么收拾薛向,而是想着如何把自己给摘干净。

薛向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出这等大事儿,全公社班子成员,有一个算一个,一个也别想洗清自个儿。这是多大的罪名,浩劫虽然已过,可稍微有一点政治敏感性的官员,都知道分地意味着什么。

“杀多少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姓薛的这回是自掘坟墓,天王老子也别想保住他。”蔡高礼眼珠子通红,这会儿,他已经激动得快炸了,最恨的人要倒大霉了,靠山屯那金山银海~~-~~眼看也要成为自己的嫁衣裳了,天下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儿么。

蔡高智沉声道:“五哥,你不会是想把这事儿捅出去吧?”

“怎么,老七,你还想保那小子?哦,我知道了,你是怕沾包儿对吧,你放心,有郭主任在,我保你无事儿,更何况你和那小子的斗争,在社里谁不知道,到时,就是反对走z派的英雄。”

蔡高礼这会儿连七弟都懒得称了,显是志得意满之极,一想到将来有可能成为反对走z派的悲情英雄,他膀胱就抽抽得直涨。

蔡高智并不会为蔡高礼这点安慰,就放松警惕,这种捅破天的事儿,一爆出来,中央一准儿下来调查组,到时是黑是白可不是自己说了能作数的,“五哥,我看等事情坐实了,再报上去不迟?”蔡高智还是不愿拿仕途开玩笑,他宁肯不当英雄,也不愿冒这个风险。

“怎么没坐实,小刚这半年都只在在家地头儿忙活能假?靠山屯今年的粮食任务竟是一点折扣没打,就都交齐了,要知道他们可是在忙活猪场的,若不是分田到户,鬼才信这帮磨洋工的有这么勤快。”

“可说破天也是空口无凭,没有真凭实据。”

“怎么,老七,你想维护这帮乱臣贼子?”

“五哥,您误会了,我怎么会维护姓薛的呢,我是怕您操之过急,毕竟那顶顶重要的按了手印的合约,还在那小子手里呢。”

“老七,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不过这事儿,我说了不算。”

“谁说了错?”

“郭主任!”

第八十九章 天下第一村

蔡高礼阴恻恻的一句“郭主任”,蔡高智立时哑了火。

说完,蔡高礼急走几步,抓过桌上的电话就摇了起来。按说以他的级别是不可能配上电话的,可这全社唯一的粮仓太过紧要,因此才装了电话,以备应急。

电话很快就通了,蔡高礼竭尽全力压下心中的激荡,将整个事情说了一遍。从始至终,郭民家没有插话,听完,一句“严格保密”,就把电话撩了,蔡高礼却知道郭民家和自己一样激动了,不,是比自己还要激动,因为听筒传来的喘息声几乎快赶上自家新买的那台破二手电扇了。

…………………………

长宁街西北三十米处有一片小院儿,院内遍植乔木,听说是当年领导此机关的领导,名字中含着这个字,尤喜在春天的时候,看着它们烂漫盛开,就预示着他自己的政治前景一般。

尽管这小院儿设在这部委遍地,高楼林立的权力机关中心显得有些碍眼,可却没谁敢因为这一片小院儿低矮,就看轻几分。恰恰相反,此处实乃是天下瞩目,高层聚焦的紧要所在,因为此地就是《赤旗》杂志的编辑部。

《赤旗》杂志乃是和《百姓日报》、《国防军报》鼎足而立的党报喉舌,可以说是总天下风宪,引领思潮的主阵地。从这小小院落,不知发出过多少份重要纲领性报导,可以说。这里掌握着整个共和国六七十年代的相对真理。至于绝对真理在谁手中。非你我所能言道。

今天,已是腊月初八,《赤旗》编辑部早已齐装满员,最繁忙的素材科已经喧腾一片,因为明天就是发刊的日子,这会儿,众编辑或忙着写稿子,或忙着搜集各地上报的素材,选择有标志性的,加以提炼、概括。载上头版。

“时科长,我觉得江汉省的这篇新闻稿挺有轰动性,放在咱们头版,一定会产生非常好的宣传效果。”

一个穿着粉色棉衣的女郎将一份报纸。递给了正埋头书写的时剑飞。女郎容貌秀美,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直盯着时剑飞那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看得有些痴了。

“哦,谢谢,小江,小江……”

时剑飞伸手来接的时候,那女郎依旧痴痴看着他,手里攥得紧,时剑飞抽了几下,没抽动。 便出声轻唤,那女郎回过神儿来,一张素净的鹅蛋脸立时布满红霞,将报纸往时剑飞怀中一塞,转身就逃了出去。

“时科长,我看小江对你有意思。”

“小王,别胡说,小江虽然不错,却是万万配不上时科长的。”

“哎哟,李哥。您瞧我这记性,竟是忘了咱时科长的身份,该打,该打…”

“行了,你们俩小子别跟我这儿一唱一和的了。中午东来顺涮羊肉,这总行了吧。”

“科长仗义!”

“时老大厚道!”

“…………”

时剑飞差不多和薛向是同一类人。无论在哪里,都能成为焦点人物,套句后世周星星电影里的台词,这两人都该是黑夜中的萤火虫,总是那般耀眼。

时剑飞放下报纸,募得,想起那欣长婀娜的身段,如瀑的黑发,宝石一样的眼睛,完美无暇的脸蛋儿,那仙子一般的人物该是何等凛然不可犯,可她的手却在他的手里,一念至此,时剑飞忽觉胸口抽抽得难受。

猛灌一口茶水,驱走心中的绮念,时剑飞埋头看起那篇报道来。单看板块竟是在农业版,他先就丧失了一大部分兴趣,《赤旗》杂志可是突出理论研究的,这农业方便的成就,无论如何挨不上。

再看看标题《山村里的桃花源》,时剑飞渐渐有了兴趣,便接着往下读了下去,谁知这一读,便是一个多小时,短短一千五百多字,时剑飞看了不下五遍,因为文中的报道实在是太震撼了。

一个小山村去年还欠着公社历年欠款一千多元,短短一年内,竟然实现了上交公社收益三十二万五千多元,人均收入由原来的不足十块钱,到现在的一千三百元,足足翻了十三番,今年秋季稻的产量更是五十万斤,是1955年到1976年的总和,现如今该生产队有一个五千头级的养猪场,一个五千吨级的饲料厂,一个蔬菜大棚种植基地,全体社员都住上了楼房,通了自来水……

时剑飞越看越激动,这篇报道,他读了五遍,并非是这稿子写得有多激动人心,而是时剑飞在根据稿子中的具体数据,默算收入和支出,评估有无水分,或者水分多大,可看了报上那养猪场的黑白照片,那如海似浪的肥猪,再加上他自己的估算,基本判定这篇稿子上的靠山屯是实打实地做出了成绩。

如此美妙的素材,以自己的生花妙笔,一旦上刊,那效果一定是轰动性的,指不定又是一个大寨村。时剑飞一边在心中组织材料,一边思~~-~~忖该如何突出重点:江汉晚报上是吹的那个队长如何了得,我得别出机杼…不对,队长,京城,18岁,薛向……

一连串的关键词组织到了一起,时剑飞越想越不对味儿,该不是真是那小子吧,再一想,年前,那小子也说“下放到了地方“,没准儿就是下去当官儿啊,该死!

时剑飞暗骂一声,拿起桌头的电话就摇了起来。时剑飞兜兜转转,发动关系,甚至连他远在江淮省作一把手的二叔都动用了,终于确认了那靠山屯队长的身份,正是薛向!

时剑飞正咬牙恼恨之际,那江姓女郎又折返进来,轻声问道:“时科长,那篇稿子看完了吧,怎么样,如果可以,我们那边是原文转发,还是重新组织材料,提炼新的论点?”

“先放放吧,下面的人最爱好大喜功,上面的这数据太过惊人,我看还是核实一下为好,毕竟咱们《赤旗》不比那些地方小报,严肃性,正确性第一。”

“嗯,时科长说得真好,好吧,我再去找找别的素材。”江姓女郎展眉轻笑,说话,就要离开。

“小江,中午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嗯…”

“还有小王和小李,东来顺,涮羊肉”

“那行,我一准儿到。”

“不用,到时一起走,我有车。”

…………………

时剑飞不愿意替薛向鼓吹政绩,按下了材料,可如此轰动的新闻,岂是时剑飞能按下的。当天下午,薛向就在《阳明日报》的头版头条,看到了关于靠山屯的报道,接着《新华日报》、《京城晚报》、《一周要闻》全部刊登了,皆是加黑加粗的重磅报道,尽是溢美之词。

要说这三分报纸的影响力虽然稍逊两报一刊,可那也是全国范围内的鼎鼎有名的大报。这三份报纸一出,还不是举世咸闻。薛向搜集完各大报刊,便将自己关进了房间。淡黄的光晕下,他持笔伏安,逐字逐句地将报纸上的有关自己的报道划上横线。

这一划,竟发现,所有的报刊都在鼓吹靠山屯取得的成就之余,将功劳的百分之八十以上算给了自己,各种名号,帽子,铺天盖地地飞来。薛向盯着这一个个“青年劳模”、“奋斗标兵”、“社会主义的造梦者”的称号,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叮铃铃,叮铃铃,堂屋的电话响了。

“大家伙,出来接电话啦,是那个头发又光又滑的伯伯打来的。”

薛向奔出门来,揉揉小家伙的脑袋,招呼她接着看电视,便接过了电话。

“小薛,你小子可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到哪儿都不消停,谁能想到靠山屯这小小山沟,竟让你小子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儿,哈哈……”

安在海声带欢喜,他现在已经完全把薛向当了自己的子侄,对薛向能将靠山屯折腾得如此红火,很是与有荣焉。

薛向面沉如水,低声道:“二伯,那几分大报上的稿子都是您……”

“傻小子,你二伯我出手岂是等闲,你也太小看你二伯这堂堂中宣部常务副部长了吧,在我面前,那几分报纸,能称得上大报?等着瞧好戏吧,你二伯可没这么小气,方才刚加印了一版《百姓日报》,你小子还没看吧,哈哈……”

安在海是个性情中人,薛向极让他中意,这不,一听说,薛向弄出了成绩,立时拼死力帮手,誓要送薛向份大礼。

薛向一听连《百姓日报》都掺合进来了,心中忐忑更甚,顾不得和安在海细看,更不能透露他在靠山屯做下的“大事儿”,连要求安在海别帮倒忙的话都说不出口,就把电话撂了,撒腿就往外奔。

刚奔至大门,便和康铜撞了个满怀。

“三哥,好消息,好消息,你看,你在靠山屯的事儿都见报了,而且还上了《百姓日报》。”康铜满面喜色,手里托着一摞报纸,竟是一改往日沉默本色。

薛向不及细话,找出百姓日报,便摊了开来,头版头条竟刷着五个黑色楷体大字“天下第一村”,字字如耀精光,闪得他快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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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千里返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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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哪里是惊喜,简直是惊雷!

薛向顾不得细看报纸,猜也猜得到里面的内容该是如何的极尽夸赞之能事,毕竟安在海连“天下第一”都替他吹出来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薛向又折身奔回堂屋,拽了电话就往房里走,砰的一下,拍死了房门,看得正看着电视的薛林几姊妹莫名其妙。

电话接通了,是打到靠山屯的,他走前怕众人打电话来拜年,怕人多嫌麻烦,就没留下他在京的电话,这个电话还是他腊月二十一回京,到今天正月初八,近二十天的第一个电话。薛向刚通了姓名,那边说话的人竟是老姜。

“哈哈,原来是大队长啊,你可真贼,电话也不留一个,害得咱们想给你拜年道喜,也找不到人,大队长啊,不得了啊,你高考成绩下来了,全县第一啊,我的个乖乖,文曲星下凡啦,哈哈,还有一喜,咱们靠山屯火了,真的是火了啊,咱们全村在收音机里都听到中央台播了,荣耀啊,我老姜这一辈子从来没这么荣耀过啊,大队长,您是不知道啊,县里的,地区的,省里的,大报小报,大车小车,天天来,这个采完,那个访,您还别说,我老姜这几天烧火。烧得膀子都是酸的。还是李队长从红庙村把苏大勺借了过来,才勉强顶住,不过,这点儿累咱不怕,怎么说也是咱屯子十几辈子难得的喜事儿啊,这不,明天听说还有外省的领导过来参观,我可得多弄些蔡………”

老姜看来不是憋了一天两天了,逮着机会,上牙打着下牙。竟跟缝纫机似地,密密匝匝,让人没插嘴的地方。好在薛向也没打算插嘴,老姜交代的虽然琐碎。确实将这些天靠山屯的变化交代了个清楚。

其实薛向能想到靠山屯这几天会有多热闹,毕竟一个山村上了《百姓日报》,那是多大的政绩,各级行//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政区能放过才怪。

“只盼你们现在抢得起劲儿,到时莫要后悔才好。”薛向心中苦笑,好容易等老姜松了口,才出声道:“老姜,找老李过来说话。”

“李队长不在。”

“那就找老韩。 ”

“韩队长也不在,就连铁队长,小孙书记都不在。都被请到县里去作先进事迹报道了。”

“什么时候去的?”薛向心头陡然浮现一丝阴霾。

“哟,您还别说,有两天了,前天就去了,县里办公室打来电话说,还得到邻县去参加报道会,恐怕得等些日子。”

薛向听完,心中陡然绷紧,虚应了几句,打发完老姜。一个电话拨到耿福林办公室,电话却是秘书小马接的,说是耿主任和县砖瓦厂的廖厂长去了省里,谈买机器的事儿,末了。又加了句,是郭主任点的将。

薛向草草结束了和小马的电话。又把电话打到了陈光明处,接电话的居然也是秘书,说是地区党校开学,陈主任进修去了。

薛向悚然大惊,这浩劫时期中断了许久的党校,才开张不足三月,怎么就相中了陈光明,若说是巧合,那靠山屯的整个管委会班子,外加耿福林这第一副主任都联系不上了,这巧合未免也太多了些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薛向几乎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抬头似乎能看见一张大网正朝自己盖来。

薛向当机立断,打开房间,将电话抱了出来。这会儿,薛安远已于正月初五去了岭南军区,因着薛向预测的那场必将发生的战争,薛安远忙着整训部队,也就没带小家伙前去。

而初三那日,薛向在家宴请过赵国栋三人,又带着在满四九城的景点游览一番,第二日领着三人登了许子干的门儿,初五那天,三人便告辞回江汉去了。是以,这日就薛林领着三小在家。

薛向压住步伐,悄悄拉过薛林,说了自己要提前回靠山屯。薛林不爱看报,这会儿还不知道靠山屯出名了,但知道薛向是屯子的当家人,自不好拦他,又担心小家伙知薛向要走,多生变故,应下后,让薛向悄悄走。

薛向交代完薛林,又拉过康桐,让他这几日就呆在家里,哪儿也别去,就是下岭南军区报到,也等过了十五以后。康桐性子木讷,从不多问,却坚决执行薛向的指示,当即便点头应了。

薛向安顿好家里,披了军大衣,又回房拽出一沓钱、票,塞进了兜里,顺着墙根儿悄悄溜了,三小被电视上精彩的节目吸引,竟是谁也没觉。

………………

薛向到靠山屯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九深夜。一路行来,他是昼夜兼程,到了江汉,顾不上应酬胡黎明的相请和夸赞,直接要了胡黎明的司机,深更半夜就杀到了靠山屯。

薛向到时,靠山屯的一干党员竟齐齐在他办公室开会。

原来,韩东临、李拥军一众离开屯子已经足足五天五夜了,竟是连个消息也没有,这几天屯子外,隐隐约约有不少老虎皮窥视,先前,众人只当是保护来参观领导的,可后来屯子里派去的人回来说,邻县压根儿就没搞什么先进事迹报道大会。

这下,众人慌了,到公社要人,谁知道公社蔡主任不阴不阳地说李拥军几人去了省里作报道了,这下,众人哪里肯信,当下,就要闹腾,亏得老成持重的回过味儿来,将人都劝了回来,回来之后,党员们就自发召集起来,开起了大会。毕竟,谁也不笨,这会儿靠山屯形势一片大好,大队干部却集体不见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能联想那件事儿。

薛向从天而降,众人大喜过望,齐齐让开座位,摆出炭火,让他取暖。薛向顾不上寒暄,稍稍弹了弹身上的雪花,问道:“分地的事儿,是不是漏了。”

钟原抢道:“大队长,我们也在怀疑,不然就凭咱屯子眼下的成绩,谁敢挑理儿,我猜一准儿是哪个王八蛋走漏了消息,叫县里的人知道了,才偷偷把李队长他们几个给诓走了。”

“上面下来问时,你们就一点儿没漏?”薛向再问一句。

“大队长,谁都不傻,泼天的干系,大伙儿都省得。”

“老苏,我看未必吧,正月初五那天,郭主任亲自到靠山屯召开表彰大会,鼓动大伙儿讲靠山屯取得农业大丰收的先进经验,还说就是做了什么出圈的事儿,只要增产了,说出来未尝不是先进经验,到时全国推广也说不定。当时,咱们都没回过味儿来,现在想来,姓郭的是在套话儿啊。那天你老苏似乎就吱吱唔唔说了不少,怕不是就漏了。”

“老陈,瞎咧咧什么,老子只说生产队将农田划定好责任,大伙儿比,帮,赶,超,干劲儿足,什么时候说过一个字的分田单干?”

“老苏,你那句划定好责任就不该说,说不定…”

“什么不该说,你老陈也好不到哪儿去……”

“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给老子扯犊子。”薛向不耐烦听二人掰扯,话已至此,他哪里还不知道,分田的事儿是真的漏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薛向脑子里飞速旋转着,思来想去,不得要领,这会儿十一届三中全会还没开,思想领域还处于僵化状态,就是小岗村爆出分地的消息是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那会儿改革开放的思潮已经成了主流,就这样,当时对分地单干的争论也是爆炸性的。毕竟这分地单干,从根子上和当时的集体经济相左,在一些老派干部眼里,无异于否定社会主义,是断断容不得的。

薛向正百思不得良法,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暴风骤雨似地拍门声,众人齐齐变色,以为县里来拿大队长了,人人抄板凳,寻棍子,就待拼命,暗自打定主意,说什么也得叫大队长逃出去。

“是我,铁勇家的,我听说大队长回来了,有急事儿找他。”

门外传来一道女声,村民多熟捻,听声儿便知是铁勇的老婆孔桂花,立时有人上前把门开了,门外果然是孔桂花。

大半夜的,天上还飘着雪花,孔桂花似乎是刚从床上起来,披头散发,花棉袄也没系上,手里抱着个黑布袋,在门外冻得直哆嗦。

众人知道薛向不待见铁勇,也不招呼孔桂花进屋。薛向却是不会跟一个年纪足以当自己妈的妇女为难,开口招呼他进来烤火。

孔桂花刚进门,便吱吱唔唔地要大家伙儿都出去,说有大事儿和薛向说。薛向挥手笑道:“桂花同志,这里都是村子里的党员同志,都不是嚼舌头根子的人,再说,事无不可对人言,没事儿,说吧。”大冬天的,薛向自然不能讲众人轰到寒风暴雪里。再说,孔桂花也不过三十七八,颇有几分容貌,他这大队长无论如何得注意影响。

孔桂花也不再多言,将怀里的布袋递了过来,说道:“半年前,俺当家的就和俺说了,若是有天他不在了,就让俺把这个布袋亲手交到大队长手里,如今,俺当家的不见已经五天了,我寻摸着该把东西给大队长了,里面是两个本子,俺也不识字儿,不知道里面记的什么,反正就俺当家的话办了,行了,俺走了。”

孔桂花倒是干净利索,说完,开门,就一头撞进了风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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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班子会决议

孔桂花去后,薛向交待众人这段时间闭紧嘴巴,又安抚几句,便将众人送出门去,接着,独自在火盆边坐了,翻检起那灰布袋来,布袋里倒是比先前孔桂花交待的多了一样东西,是个信封,拆开一看,正是铁勇写的信,且是写给薛向的信。

薛向就着烛火读了起来,信不长,不足五百字,前半部分主要讲薛向给靠山屯带来多少变化,和他学习了那本《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感悟,以及反思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觉得非常惭愧,想向薛向承认错误,又没有勇气,所以就用信的方式记录了下来。

前半部分皆是自遣,后半部分,才真正让薛向动容。铁勇在心中交待靠山屯几乎每年都超额向社里交粮食,可超过定额的那部分并没记录在案,而是悄悄被用来冲抵往年亏空,具体的数据,这十多年的每笔账,都在那两个笔记本上,又说蔡氏父子,曾经找他要过账册,都被他拒绝了。

信的末尾,又说如果哪天他意外失踪或死亡了,一定是蔡氏父子下的手,要薛向千万给他报仇。

薛向看完正文,再看最后的日期,九月十八日,他一掐指,正是铁勇再次当选副队长的那天。现在想来,这信,铁勇是感动之余写下的。

阅罢信,薛向翻开两个笔记本草草浏览了一遍,差点儿没惊得跌进火盆里。这小小靠山屯,十年间。竟被蔡高礼以远超国家规定的标准多收了近十万斤,折合下来就是每年近一万斤,靠山屯一年才产多少粮食,这帮家伙真是黑了心肝儿。再联想知青和社员们饿肚子的事儿,薛向哪里还有怀疑。

薛向收拢起笔记本,正待熄火回房,忽然,门外又是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大队长,快开门,我是彭春。”

薛向打开大门。彭春急道:“大队长,快,快跑,县里的公安下来了。来抓你的,赶紧跑。”

“你怎么知道的?”

“你今天晚上下来坐小汽车,被在村里埋伏的老虎皮看见了,多亏老钟多长了个心眼,在屯子外留了人警戒。赶紧跑,车都到屯子外了,从后山走,娘的。那帮兔崽子就是见不得老子们过好日子。”

薛向知道这会儿不识呈匹夫之勇的时候,当机立断。 拍拍彭春的肩膀,招呼他保重。带上那灰布袋,折身进房,取出压在箱底的那按满手印的分田合约,打开后窗,便跳了出去,逃出去不到两百米,便听见办公室方向传来一片喝吗声。

薛向知道这是乡亲们在给自己拖延时间,更不回头,埋头便朝山里奔去。

……………

时近凌晨三点,承天县公安局局长办公室灯火通明,承天县县革委主任郭民家竟连夜在此地,召开革委会班子会议。

会议从十二点起,已经开了三个小时了,这会儿轮到郭民家做会议总结:“整个会议气氛很好,各位都做了自我批评,也统一的看法。总之,对靠山屯生产大队管委会班子这种无法无天,掘社会主义坟墓的犯罪行为,咱们要进行坚决斗争,对以薛向为首的靠山屯生产大队管理委员会班子成员要严惩不贷。当然,靠山屯出了这种泯灭党性,罔顾国法的坏分子,我这个承天县一把手也有责任,会后,我会向地区,省委作检查,请求处分。明天,照先前班子会上的决议,各宣传部门统一口径,一定要扭转当前的鼓吹风,一定要将靠山屯分田单干,罔顾法纪的事实进行全方位、深层次的挖掘、报道,争取消除此前鼓吹风造成的不良影响,打一个宣传上的翻身仗,先就这样,散会!”

一众班子成员刚散去,满身雪花的何进钻了进来,见了郭民家立时立正,敬礼,说道:“主任,那小子贼滑溜,一个不注意,让他逃了。”

郭民家白皙的手指不住敲打着会议室的桌面,头也不抬地道:“逃了好,抓住了,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招呼他,这一逃,我就不用七报八报地折腾,直接给他开除党籍,按逃犯论处。”

郭民家尽量压着声音,可依旧显得尖利,听得何进头皮发麻,只得连连点头道:“主任高明,主任高明。”

二人正说话之际,蔡高智,蔡高礼,蔡国庆三人走了进来。蔡高智紧走几步,来到郭民家身前,弯腰道:“主任,我们无能,辜负了主任的信任,那几个家伙都是死硬份子,任凭我们好说歹说,死活不签字。”

何进最瞧不得蔡高智这副窝囊相,哂道:“我当什么呢,在老子的地头儿,还没听过有撬不开的牙口,掰不断的指头,等着,半个钟头,一准儿拿下,计时开始。”说话,何进迈步就往外走。

“老何,站住!”郭民家叫停何大莽夫,斥道:“我说过多少回了,这几个人是重要犯人,指不定什么时候,中央就来调查组提人,弄得遍体鳞伤,好叫人家反咬一口,说咱们屈打成招不成,幼稚!”

何进老脸一红,连道:“是是,主任叫训的是,我幼稚…”

郭民家挥手打断何进的罗嗦,扭头吩咐蔡高智道:“把他们关到一起,外面也别站人,在门边悄悄放个录音机,其余的都别管了,好吃好喝的照顾,他们几个可是要唱大戏的。”

浩劫时期,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郭民家不知使过多少,这会儿说出来,直若喝水吃饭一般,简单自然,可众人瞧得直打寒颤。

蔡高智领命去后,郭民家懒得理何进三人,自顾自拿起那张翻看了不知多少遍的百姓日报,怔怔盯着头版头条的“天下第一村”出神。其实这两天郭民家脑子里,总会冒出“若是不将分田到户的事儿捅出去,就(书书屋最快更新)凭这篇报道,自己就该高升”的想法,可一旦他尿意来了,上趟厕所,瞅见那永远软塌塌的物件儿,心火腾得又冲了出来,将先前的可惜烧了个一干二净。

蔡高礼见郭民家盯着报纸出神,小声道:“主任,还得说您高瞻远瞩,智谋无双,起先,我报告给您姓薛的分田到户的事儿,您让县里的报纸尽宣传姓薛的成绩,我还不理解,这会儿,看了百姓日报也宣传了,我这榆木脑袋才开了窍,主任您这是要在他摔下来之前,先把他捧得高高的呀,这不,眼看姓薛的小子一家伙飞到了云端,主任您在底下把绳子一剪,吧唧一下,姓薛的粉身碎骨了。”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郭民家横了蔡高礼一眼,对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他是一点好敢也欠奉。

蔡高礼马屁拍到了马脸上,挨了训斥,立时立正,微躬,摆足了挨训的姿势,准备接受炮火的洗礼。

果然,郭民家又想起了件窝心的事儿,冷声道:“那个铁勇是怎么回事儿,我记得去年,他还帮着你和国庆一起逃出来,还来过我家,怎么这会儿,连他也不配合,是怕背黑锅?没事儿,你大可拿我的话向他保证,只要他签字,并答应作证,我保他无事。”

郭民家话音方落,刷的,蔡高礼的老脸红得像染过一般,怯懦半天,才小声道:“那,那个铁勇,鬼迷心窍了,竟,竟是铁了心大跟姓薛的走,我看他就是被姓薛的小恩小惠给迷惑住了,我……”

“够了!”啪的,一声巨响,郭民家一巴掌印在了桌子上,狭长的眼睛冷冷盯着蔡高礼,只把后者盯得脊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看着蔡高礼这猥琐模样,郭民家恨不得飞起一记窝心脚将他踹死,“算了,反正是坐实了,有没有签字一个样儿,他要找死,就让他去死!”骂完,又冷道:“你不会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吧?”

“没,没,主任,您请放一百二十个信,他绝对没有我任何把柄。”

哪知道蔡高礼话音刚落,沉默了半天的蔡国庆忽地发言了:“不对,爸,你忘了每年弄粮食的账本可都在姓铁的手里呢,上回他来公社,咱们找他要,他说被他家婆娘引火时当柴烧了,这不是糊弄鬼么。”

这父子两真是绝配,一个搭台,一个拆,老子刚搭好台子,转瞬就被做儿子的拆了个精光。此刻,蔡高礼心中怨气直冲起千万丈,恨不得一榔头夯死这个脑筋缺根弦的儿子!

郭民家闻言,一屁股坐回了椅子,双手吊在半空,脑袋朝后仰起,似乎连摆手的力气也没了。

唉,说来郭民家也是苦命人儿,摊上这么个不着调的姐夫,都不知道该找谁说理去。

蔡高礼迟迟没等他预料中的炮火,小心一瞥眼,见郭民家面现颓然,心中竟生出几分尴尬,小声道:“主任,主任,您,您放心,我马上赶回屯子里,把那账本儿拿回来,保准神不知,鬼不觉,绝对不会牵着到您,您绝对…”

这会儿,办公室内,何进还在,办公室外,不知道还有谁在值班,这蔡高礼居然当众晒起了阴私,听得郭民家险些没一头载到。

“滚!!!!”

郭民家浑身颤抖,蹭得站了起来,操起桌上的茶杯就砸了下去,砰的一声,杯碎水溅,那响声好似发令枪一般,蔡氏父子同时一弹腿儿,旋风一般跑了个没影儿。

第九十二章 薛向夜遁逃

这是一间二十来平的监狱,却没有寻常号子的阴森、幽暗、潮湿,似乎是关押特殊犯人而设,有床有被,还有独立卫生间,若评五星级号子,这间恐怕够呛,若是三星级,一准儿有它的份儿。

李拥军四人被带进来有些时间了,从先前的惊恐,到镇定,再到沉默,这会儿又开始集体骂娘了。

“老铁,没想到啊,实在没想到,事到临头,你竟然…算了,以前是我老李看走了眼,你他娘的是条汉子,回头出去以后,老子一定要跟你好好喝上几杯。”

韩东临哂道:“老李,没睡醒吧,出去?这辈子只怕是别想出去了,这狗r的郭民家真他娘的阴险,说好了是让咱们介绍先进经验,还保证不搞秋后算帐,mb的,谁知道这王八蛋连秋后都不等,翻脸就不认人。”

铁勇道:“说到底,是咱们幼稚,是这帮当官的心黑,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儿,怎么介绍先进经验,要把县革委班子成员都找来,先前,我还安慰自己是以示隆重,这会儿才明白,这是郭民家要让整个革委会班子会作证啊,现下好了,虽然咱们硬抗着没签字,可这分田到户的话可是当着全体各位班子成员面儿说的,那是铁证如山啊,唉!”

小孙接道:“咱们陷进去就陷进去了,没什么,毕竟靠山屯是生咱养咱的地方,咱们虽然遭了难,可屯子里的乡亲们终究是享了福,可大队长多冤啊,人家从京城下来,劳心劳力地带领咱们给屯~~-~~子里致富,书上说白求恩如何全心全意,我不知道。可大队长那才是真的全心全意,连屯子里给他盖大楼都不要,你说说,就这么好的人,还他娘的得不到好报。”

屋里的四人正热烈而激愤地替薛向叫屈。而我们的主人公薛向却正在风雪里漫行。

此刻,离薛向从靠山屯进山。已有近四个小时了。山里的冬天,尤其是夜里,最是难熬,白毛风一刮,当真是百兽俱伏,草木凋零,最最可怖的是,一边刮着白毛风,还一边下着大雪。若非经年老猎手,此时入山,十有八九得丧了性命。

薛向虽然对这金牛山已经惯熟,可终究只是熟悉路径,地理。 而对这野外求生,辨别天时、地理的本事,差之老邓头这样的老炮手何止道里计。这不。一进山,没行半个小时,薛向便迷了路。

按说,薛向对这金牛山熟悉的已如自家后院,又怎会迷路呢?原来,这冬天不比其它三季,暴雪一堆,往常极其醒目的路标,特殊地带,这会儿全是一个样,连往常山民们踩出的小道儿都被遮掩得没了踪迹,如何还能辨识道路。

穿林的北风,呼呼直叫,时不时得摇落枝头的堆雪,混着鹅毛大的雪花一同砸落下来,薛向整张脸几乎已经塞进了大衣里,只露出眼睛,裤腿和袖口也已在山中寻了麻藤扎紧,可他还是能觉察体内的热量在飞速的流失。

薛向知道不能这般没头苍蝇似地走下去,越走热量流失得越快,这会儿双脚已经湿漉漉一片,那是汗水捂化雪花混成的冰水,脸也冻得没了感觉,是得想个办法避风取暖了。

薛向干脆脱掉鞋袜,提在手里,赤了脚在雪地里迎风急行,此刻,他非是在寻出路,而是在搜寻干柴。这种迎风辨雪的法子,还是从邓四爷打猎的故事中听来的,这会儿却是派上了用场。

未行几步,薛向便在一片银针松附近,发现了未被雪花覆盖的烂杨木。薛向知道今夜是生是死,恐怕就着落在这堆杨木上了。双脚已经冻得通红,薛向再不敢耽搁,奋起勇力,踹断几根枝桠,扯烂身上的内衣,寻了背风的地方,拿手摊出一片空地,便用衬衣裹了杨木,拿出打火机,蹭得一滑,冒出一团幽蓝的火花,薛向像护着婴孩一般,护着这小小的火焰,凑近了衬衣,渐渐的火焰迅速变大,薛向已冻得发木的手掌此时才有了知觉。

薛向小心得护佑着这堆柴火,待火焰稳定后,再不敢耽搁,又起身踹断数根烂杨木,扯出一堆羊毛藤,全堆在火堆旁炙烤。

火,幽蓝的火,通红的火,炙热的火,温暖的火……

薛向从没觉得火对他有像今天这般重要过,他贪婪得享受着这火焰赐予的温暖,一双手和一双脚恨不得伸进火堆里去。身子逐渐有了温度,漫天风雪,薛向也不担心老虎皮们深夜追进这山里,便把身子缩成一团,思考起自己的出路来。

薛向能想到自己这一逃,郭民家会给自己安个什么罪名,也能猜到明天承天县的报纸该怎么写,大概到下午的时候,国内大报就该收到消息,疯狂声讨自己这个叛国叛党份子了吧。即使薛向知道有如斯后果,可他还是得逃。

不逃,必死无疑!逃,则有一线生机!

薛向精研党史,知道此刻高层两股力量、两股思潮正在做剧烈碰撞,而恰好自己这时爆出了分地的事儿,且是先被作为正面典型在全国宣传,如今新闻变为丑闻,无论如何是盖不住的,这无疑又给那边提供了一个大爆点。

“爆点就爆点吧,用得好,未必不能成为一颗战略导弹!”

薛向暗忖,既然逃了,就不能漫无目的地游荡,回京,去省城,都不是什么好主意,先不说他料定这会儿,车站,码头,一定遍布眼线,而省城和京城未必就是存身之地,说不定那边早张好了网等自己,为今之计,说不得还是直趋承天县城,套句废话: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薛向打定主意,正要和衣而卧,忽地一团白影朝他扑来,薛向挥手就要去格挡,熟料那白影跳上他格挡的胳膊立住,不动了。

“小白!”

这立在胳膊上的不是小白虎又是何物?原来小家伙去岭南的时候,小白虎刚好回了山,就没跟去,这一来二去,薛向就慢慢淡忘了这小东西。熟料,在这茫茫风雪之中,再次相逢,薛向当真是喜不自禁。

小白身形还是初见时一般模样,光滑如缎的毛皮,炯炯有神的虎目,优雅的身姿,四爪莹莹如玉,昂首立在薛向的胳膊上,很有几分雪山之王的风采。

薛向托着这小白虎,募得,想起分开已有数月,这小白虎怎么还如初见时一般大小,别说身长,就是体重也未有丝毫增加。

薛向边暗道怪异,边抚摸着小白虎的背脊,忽地,小白虎冲他低吼两声,跳下他的胳膊转身去了。薛向心中虽然好奇,却并未阻它,自顾自地埋头睡了。睡了不知多久,忽觉脑上多了一个柔软的物什么,薛向不用睁眼,便知是小白虎又回来了。

薛向伸手将小白虎从头上提溜了下来,睁眼一看,地上多了三四只死去的野鸡,再去看小白虎,嘴角处隐隐有血迹,便知是它的杰作。

风雪夜奔,薛向初八下午从家里出发,眼下已经初九深夜,不,应该是初十凌晨,这三四十个小时,一直在奔波,几乎就未怎么进食,这会儿,早已腹鼓如鸣。若是以往入山,以薛向的本事自不会饿着,可现如今大雪漫天,北风如刀,又是深夜,叫薛向空有十成本领,也使不出一成来。

见了这四只野鸡,薛向再不迟疑,拔去鸡毛,用手剥开鸡腹,掏空内脏,穿了树枝便架上了火堆,片刻功夫,鸡身便被炙烤得酥黄,诱人的肉香立时飘了过来,薛向早饿得狠了,顾不上烤至十成熟,抄起两只烤鸡,一只递给了小白虎,一只便朝嘴里猛塞。

尽管没有任何佐料,薛向去吃上了生平最香的一顿饭,小白虎吃完一只烧鸡,便跳进薛向怀里睡了。剩下三只烤鸡被薛向一鼓作气,塞进了五脏庙。

吃罢晚饭,薛向将身边的鸡毛,已经炙烤的没了水分的干柴全部加进了火堆,这是他最后一次加柴,因为手腕上的手表显示时下已是凌晨五点半了。

薛向依着树根又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被冻醒了,原来身边的火堆已早灭多时,薛向抬手看表,已近八点,昨夜的风雪已停,天空虽未放出朝阳,却是大晴了。今次不同昨晚,薛向的身体,力量尽复旧观,抓一把雪,擦了擦脸,立时神采奕奕。

“小白,你是跟我进城,还是待在这金牛山?”薛向摸摸肩头小白的脊背,竟和这小老虎打起商量来。

其实,薛向知道此地一别,怕是再没机会回靠山屯了,即将到来的大博弈,败了,他薛某人死无葬身之地,胜了,那几位恐怕也不会放他下来折腾,只怕是留校念书,终归是和这靠山屯诀别了。

小白虎虽然聪慧,到底不通人言,依旧立在薛向肩头,昂首送目。

“得,我还是带你进城吧,到时候,寻着机会,给你找个管吃管住还送童养媳的地方,你小子算是逮着喽…”

薛向长啸一声,抓过小白虎,塞进怀里,便在雪地里奔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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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安老爷子的态度

第九十三章 安老爷子的态度耿福林推开房门,扯下门边的灯绳,刷的一下,屋子亮了,眼帘刚映入景象,耿福林便难以置信得揉了又揉,看着书桌边上闲坐的那人,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知道你今天回来,所以来这儿等你。”说话的正是薛向。

今天一早薛向奔出金牛山,寻了顶破草帽,混在乡亲们的牛马车里,便进了城。要说这承天县的戒备,远不如他清晨溜出金牛山时来得森严,那阵势似乎是整个承天县的武力都出动了,几乎将整座山林封死了。

得亏小白虎头前引路,寻了条绝道,顺着雪坡才溜下山来。或许是料定薛向就在山里,又或许是量薛向没那么大胆子进城,是以,城内与平日一般无二,只不过主干道四侧的墙壁填满了通缉、声讨他薛某人的大字报,就连县里的广播电台也一刻不停地播报着他薛某人在靠山屯犯下的累累罪行。

薛向听了会儿,竟是连他薛某人好逸恶劳的事儿,都被扒出来,加以“修饰”,成了强索社员肥鸡数百只,后面更有和女知青如何勾搭的事儿,简直让人无法相信这是一个县革委的广播电台,而非大英帝国的太阳报。

薛向听得直倒胃口,索性在城墙根儿寻了个向阳的地方,拿破草帽遮了脸,闭目闲坐,这一坐就坐到了夜幕降临。天一擦黑,薛向寻着空当,就翻进了革委大院儿,悄悄潜进了耿福林家,因为,他料定耿福林看了今天的报纸,一准儿得回来。

果不其然,就等着了。

耿福林紧走几步,和薛向抱了抱,又招呼他坐下,转身出了书房,未几,捧回一个托盘,盘里一锅四碟,尽是吃食。

“老弟啊,你受苦了,郭民家真不是个玩意儿,初四那天,县里忽然开始宣传你们靠山屯儿,我还以为老小子想通了,顺带着宣传你的成绩,他好捞点儿政绩,哪知道这王八蛋趁机把我和光明给支出去,转眼就图穷匕现。”耿福林也是在汉水瞧见了报纸,立时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薛向也是饿急了,顾不上搭话,将杂七杂八地四盘菜,倒进了盛饭的小锡锅里,用筷子一搅拌,三口两口就下了肚。

见他吃得狼狈,耿福林还待出去寻摸吃食,却被薛向一把按住:“饱了,耿老哥,有没有今天的报纸。”

耿福林招呼一声,转身出门,未几,捧回一大摞,薛向抽出当天的《承天日报》,头版头条登的不是批判靠山屯的文章,而是郭民家代表承天县革委会做的检讨书。

薛向草草浏览一遍,笑道:“郭主任好手段!”

“他就这点本事,当年还不就是靠打闷棍,揪辫子起的家。”耿福林嘲讽完,又道:“老弟,现如今,你有什么打算,我看实在不行,我想办法把你送到岭南去吧,那边紧靠着港岛,走走关系,就出去了。”

都这个时候了,耿福林还能这般说话,薛向心中实有几分感动:“耿老哥莫非料定这一仗,我必输无疑?”

尽管耿福林如此表态,且说得情真意切,可值此危难之际,薛向不敢弄险,也不敢尽信人言,是以他必须亮出底牌,让耿福林看见希望,坚定信心。

果然,耿福林一改先前颓唐,又惊又喜,“莫非你老弟还有后手。”说完,又自语道:“不对呀,分地的事儿,被老郭定成了铁案,翻不过来了…”

薛向摆手,笑笑:“耿老哥,用不着翻案,没准儿老郭定的铁案,会忽地竖起来,化作一面新的红旗!”说完,薛向抬手指天,耿福林霍然色变!

薛向自不会继续和耿福林分说高层的思潮碰撞,只要坚定耿福林信心就好,“耿老哥,家里有没有电话。”

“有,有,你稍等。”

耿福林起身转回客厅,接着便是几声呵斥,把家里的人撵了个精光,又转回房内,“薛老弟,电话线牵不进来,出来打,浩男和你嫂子,都被我打发出去乘凉了。”

“大冬天的,乘哪门子凉。”不过,此刻,薛向也无心指出语病,拿起电话,就摇拨起来。

电话是打去松竹斋的,很快就通了,那边传来的是安在海的声音,嗓音有些沙哑:“喂。”

“二伯,是我。”

“小薛???”

“是我!”

“好小子,你知不知道,这回,你小子把天给戳了窟窿。”安在海语气激烈,“你现在在哪儿呢,从中央到地方,遍地都是你的通缉告示,你小子跑什么,就是出了篓子,跑也解决不了啊,唉,你…”

安在海话如急雨,薛向压根儿插不进嘴,忽地,那边传来苍老的声音:“叨叨什么,电话给我。”

未几,听筒里就传来安老爷子的声音:“还好吧?”

“挺好。”

老爷子不问其余,先问安危,薛向心中陡然一暖。

“这回乱子比较大,是出去,还是留下,(书书屋最快更新)随你。要出去,我老头子能把你送走;要留下,恐怕就得隐姓埋名。”

“老爷子,事情不到这一步。”

“你恐怕不知道,我刚开会回来,选你下乡的许子干已经被停职检查了。”

这下,薛向彻底被惊着了,许子干是什么人物,那可是中央组织部副部长,吴系大将,一想到许子干的遭遇,薛向立时想到了薛安远,便急着追问了出来:“那我伯父…”

“有南老在,再大的风,自然也吹不着他。”

“老爷子,振华首长什么态度?”

薛向知道今后十来年,振华同志的份量特别重,且这位是第一个隐约露出赞同包产到户的重量级首长。

“振华同志主张先稳一稳,大家先议一议,那边几位反应太激烈,最终没有通过。”

薛向听罢,长长舒了口气,只要这位还像前世那般支持,这件事儿就还有转机,“老爷子,我需要您的帮助。”

“说!”

“我写了篇稿子,我这边念给您听,您那边找人记一下,看能不能发出来,实在不行,我…”

“哪儿那么多废话,念!”

薛向急忙从军大衣内侧掏出一张信纸,纸上写满了蝇头小楷,这正是他等耿福林时,在书房临时写就的。

“自白书,本人薛向,系执政党党员,1977年三月十八日担任靠山屯大队长以来,虽无衣宵食旰、呕心沥血之奋斗,但亦算全心全意,尽心尽力为靠山屯全体社员兴福谋利,我性本鲁钝,才智亦平庸,幸耐靠山屯全体党员奋勇,干部尽心,社员用力,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历时十一个月有余,总计取得成绩如下:年产粮食…………”

“……成就虽不高,功劳亦不大,尚且称不上致富,主席指示我们,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人民解放军,解放军学全国人民。在钟主席、党中央英明领导下,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群众运动蓬蓬勃勃开展之际,我带领靠山屯全体社员,从客观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走出了一条新型农业化道路………………”

“完了?”

“完了!”

“你小子还敢学革命先烈,写什么《自白书》,我看你纯是自吹自擂,登上报去,保准被群起而攻,你违反中央规定,偷摸把地分了,还有理了,死不悔改,还敢狡辩?”按老爷子话语舒缓,不带感情,虽是斥责,却让人觉不出他是何肺腑。

“老爷子,跟您我就不藏着掖着,我这《自白书》,就是用来吸引火力的,我就是要他们吵,要他们骂,不把这把火撩旺了,怎么丢炸弹?”

“你小子嘴上跟我老头子说什么不掖着藏着,怎么话说一半儿,糊弄老子呢。”老爷子人老成精,知道薛向恐怕还留着后手。

“都这会儿了,我哪儿敢啊,对了,老爷子,恐怕眼下,大风将起,您老还是别装病了,赶紧把位子站稳了,这会儿,可不能踏空了。”薛向确实有后手,可这会儿却是不能说透,一切还得看局势的发展而定。

“废话,这还用你小子交待,老子不去开会,能知道你小子又把天给戳了个窟窿?”

“得,您老早歇,我这儿还得打几个电话。”薛向担心通话太久,耿福林的老婆和耿浩男突然杀回来了,再说,他确实还有几个电话得打。

“我老头子这会儿能睡得着么,行了,要挂就挂,罗嗦个甚!”老爷子说完,先自把电话撂了。

此刻,松竹斋大堂内灯火通明,除了安老爷子外,安在海、安在江、左丘明、陈道、老王,竟是赫然在内。原来,薛向来电话之际,安老爷子正在召开家庭会议,毕竟事关薛向,老爷子不敢怠慢。而陈道趁着春节拜年,逗留京城,也就恰逢其会。

安老爷子搁下电话,道:“老王,记全了么,记全了给他们传传。”老爷子指的是薛向口述的《自白书》。

“记全了。”说话儿,老王便把稿纸递给了年长的左丘明。

左丘明四人,除了安在江外,都是和文字打老了交道的人,看书阅文皆是一目十行,况且文章也不长,总计不过千余字,片刻功夫,三人都看完了,将稿纸交到了安在江手里。

第九十四章 两个会

“爸,文章我看完了,都是些自夸之词,您该不会答应薛小子往外登吧,是的,我承认小薛才智一流,对咱们安家也算结有恩义,我也一直把他当子侄刊,可这件事儿,上面都定了调子,咱们不能逆潮流而动啊,毕竟,毕竟…”安在海照例抢在了左丘明前边发言。

安老爷子横了他一眼,一顿拐杖,“毕竟什么,是不是毕竟咱们有一大家子,不能跟着薛小子瞎折腾,淌浑水?”

安在海老脸一红,似被老爷子说中了心思。

老爷子长叹一声,道:“老二啊,你最大的问题不是眼光不准,也非才智不足,而是你从来就没有自己政治立场,或者说你的政治立场就是哪边风大,你就往哪边倒,目光短浅之辈,能成的甚气候。更何况你作为一个党员,心中可有过国家,可想过老百姓。当然,斗争不是不可以,但不能为了斗争而斗争,至少,心里得有一杆称,知道跟谁走,为什么跟他走。现如今,小薛悄悄把田分了,你想过他为什么分田么,是为他自己么,靠山屯不分田能有眼下的成绩?你都不去想,只想着又刮大风了,得赶紧摇摆舵盘子,更何况,你连风向都没辨清,就稀里糊涂地自个儿先忙活开了…”

老爷子一口气说了不少,全是斥责之词,安氏兄弟并左陈连襟全站直了身子恭听教诲。安在海虽然常挨老爷子训斥。可从未像今天这样。老爷子说出了对他的整体看法,一句“墙头草”的评语,让他面红耳赤,汗流浃背。

安在江见兄长这般模样,心中不忍,出言道:“爸,二哥又没说不管小薛死活,只说上面都定了调子,硬抗总不是办法,我的看法与二哥一致。要不给薛小子送国外去,要不改名换姓,塞我部队里,总之不叫他遭罪就是了。”

安在海感激得瞥了眼这个弟弟。正要接茬儿,老爷子又发飙了:“都是不成器的东西,谁跟你说高层定了调子,我老头子就不是高层?振华同志、老吴头,南老就不是高层?枉揣上意不说,且自以为是,幼稚!”

安老爷子一开会回来,就召集了众人,只说了会议的决议,却没说会上的争执。 众人没资格列席zz局,自然不知道会上是怎样光景,这会儿,听老爷子的口气,会上竟似还有波澜。

“爸,莫不是不只您出言给小薛辩护了,您先前提的振华首长他们也…?”左丘明一脸惊诧,在他看来,薛向干的绝对是大逆不道之事,犯下的乃是十恶不赦之罪。那个层级上,怎么还有人力挺呢,太莫名其妙了吧。

安老爷子抬了抬眼皮子,自顾自端起茶杯喝茶,却是不理左丘明的问题。弄得左大部长好大个没脸。

陈道暗哂左丘明问得幼稚,难怪老爷子不爱搭理你。想想也知道,分田单干的事儿刚爆发,在坚持集体经济就是坚持社会主义的大环境下,谁会愚蠢到第一时间站出(书书屋最快更新)来出言力挺薛小子?老爷子只怕也是含糊几句,不赞成不反对,而老爷子先前举出的振华首长,吴老,南老只怕都是没有明确表态的。很明显,在这个大是大非发问题上,不明确态度的,那就是有想法的。只是事发突然,反对派气势如虹,老爷子这伙儿人没形成合力罢了。

一念至此,陈道悚然大惊,再回想薛向那近乎自吹自擂的《自白书》,立时明白了薛向引火烧身,举火撩天的意图:薛小子这是要掀起讨论大潮,讨论的越多,批判的越多,反思就越多,这,这到最后,聚溪流成江海,未必不能引出真正的赞成派。

“好一个薛向,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难道天下真有这样的生而知之者!”

陈道这边对薛向暗赞不已,安老爷子又开腔了:“是非曲直总有一把尺,说实话,我老头子也不知道薛小子分田到户,做的对不对,我只知道靠山屯富了,社员们日子过好了,而那个屯子的地不是哪个私人的,还是国家的,这就够了。”说完,老爷子又冲安在海道:“老二,明天登报!”

安在海先前挨了重斥,这会儿还没缓过气来,小声道:“爸爸,因为前次《百姓日报》登了靠山屯的消息,现在两报一刊,被时主任盯得很紧,就是我这边走通了崔部长,只怕也越不过他那边的坎儿。”

安在海口中的时主任,正是八月份刚复出的时老爷子,也是时剑飞的爷爷。此次,时老复出,分管的正是意识形态。

老爷子摆摆手:“没叫你在两报一刊上下功夫,破阵还讲究个从薄弱点下手,打舆论仗就不讲究个策略?找个全国性的报纸就行,你看着办吧?”

“就阳光日报吧?”

“说了你定!”

终于应付了老爷子交办的差事,安在海如释重负,忽地,一拍额头,急道:“爸,薛小子这是自白书呀,作者名一定也得是他,可他现在正被通缉,阳光日报怎么能登,能登一个在逃犯的文章呢,这登上去就得负政治责任啊!”叹完,又抱怨道:“薛小子也真是的,不逃多好,这一逃,有理也没地儿说了,唉!”

“叹个甚,还不逃多好,不逃,薛小子现在能开得了口?”老爷子是真有些灰心了,这个二儿子看来是真的撑不起门户了。

安在海自觉怎么说怎么错,想闭了嘴不说话,可老爷子非要他安排薛大通缉犯的自白书登报,这无论如何得想个变通的法子,“爸,我看,咱干脆匿名登,把这自白书的形式改一下就成。”

安在江生怕安在海又遭喝斥,抢道:“二哥,薛小子只怕就是要用他这个亲历者的告白,来挑起轰动,还是不改的好。”

“不改,怎么登,难道拿枪逼着人家登?”安在海有些恼羞成怒。

老爷子一顿拐杖:“党员就不能在阳明日报上,发表自己的观点啦?”

“可薛小子如今被通缉,恐怕已被开除党籍了。”

陈道笑道:“二哥,您也说是‘恐怕的’嘛。”

安在海回过味儿来,老爷子这是耍奸啊,意思是反正薛向被开除党籍的事儿,没有通报,宣传部选刊党员的文章无论如何不能算错,最多,到时再打嘴仗,说不知道这位已经被开除党籍了,却是挨不上政治责任。

安在海一抹额头汉水,再看看老爷子那不动如山的坐姿,混浊的眼眸,一脸忠厚相,谁称想人家竟能使出这样的损招儿来!

……………………………

京城西坊的杨柳胡同因着紧邻大内,因此被收归政府所有,辟出许多院落,大宅,专供首长和老干部居住。时家大宅就座落在杨柳胡同的西北角,紧邻着什刹海。松竹斋内结束安氏家庭会议的时候,时老爷子才刚从大内返回。

时老爷子今年七十有二,却是乌须乌发,显是保养有道。老爷子原是四方面军的,因为四方面军的历史原因,一直不得重用,虽然资历极老,但一直未在党内担任要职,浩劫爆发时,又受到冲击,下野,年前才刚刚复出。这次复出,时老爷子不只干回老本行,还更进一步,入了局,担任分管意识形态的主要首长。

本来,今晚散会后,老爷子就待回家,却又被那位招去,会谈了许久,才得返家。这不,老爷子的专座一到家,堂屋里便涌出一群人来,将老爷子接了进来。这许多人皆是老爷子的家人,留京过年的,当然,最重要的是庆贺老爷子重新获得政治生命。

时老爷子素来喜静不喜闹,草草应付几句,便招了在江淮省作革委主任的二儿子时国忠,在《赤旗》编辑部挂职的大孙子时剑飞,在财政部财经司锻炼的孙女婿郝昭,进了书房。

其实,即使老爷子不号召开内部会议,时剑飞也会主动凑过去打探消息。非是他定力不足,实乃是薛向这遭惹出的乱子,太过惊人,简直快聚成风暴。十年前,就热衷政治、被下放的时剑飞,这会儿见又起了风浪,怎能不热血沸腾?更何况,他和薛向之间,还插着一根拔不出的刺儿,非为兄弟韩八极,只为仙子柳莺儿。

如果说江歌阳的书房奢华,安老爷子的书房老旧,那么时老爷子的书房就显得极具个性。同样,书房乃是凝神静心的所在,没几个人愿意设计得很大,时老爷子的也一样,不过横四纵五,二十来平的样子,说其设计个性,非是指别处,是指房内的格局。

这一方小小书房内,除了一个书架,就是一个大大的环形沙发,沙发沿墙而建,环形内,摆着一张圆桌,极具特色。老爷子在圆桌中间描白的位置坐了,跟进来的时国忠,时剑飞,郝昭,外加陪伴时老多年的机要秘书宋庆,生活秘书张澜,各自寻了位置坐了。整个过程极其有序,显然类似会议,开过不是一回两回了。

第九十五章 时老爷子的态度

时剑飞刚一落座,便忍不住发问了:“爷爷,怎么回来这么晚,八点半的时候,我就见季爷爷的车打门前过,您可是比他晚了个把钟头呢。”

时老爷子开会,讲究个畅所欲言,气氛极好,且时剑飞极得老爷子宠爱,言谈向来无忌。

时老爷子满脸慈爱,笑道:“散会后,被那位叫了过去,指示我老头子掌控好宣传方向。”

“爷爷,今晚开会,是讨论靠山屯的吧,对靠山屯大队长薛向,首长们有什么意见。”时剑飞到底忍不住了,迫不及待想听见薛向倒霉的消息。

想来也是,四九城内,敢犯他时剑飞的压根儿就听说过,可薛向偏偏就是例外。对付一个声势,手段都不逊自己的人物,时剑飞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什么好手段,熟料老天爷帮忙,眼见着薛向就得粉身碎骨,怎不叫他痛快。

“怎么,那个年轻人,你认识?”时老爷子起了好奇,不答反问。

“嗯,见过几回,是个刺儿头。”时剑飞不明白老爷子怎么对薛向起了兴趣,追问道:“爷爷,你还没说会上打算怎么处理他。”

“一个毛孩子罢了,难道还值得我们整夜的讨论?无非是严惩不贷罢了。”

听到期盼已久的消息,时剑飞大喜过望,从兜里掏出一篇稿子,“爷爷,这是我连夜写的,明天准备登上《赤旗》,您给看看。”

时老爷子接过稿子,一扫抬头的标题“分田到户是资本主义复辟,坚决反对分田到户搞单干”,又大略扫了几眼。眉头立时皱了起来:“剑飞,这真是你写的?”说完。又把稿子递给了左手边的时国忠。

时剑(书书屋最快更新)飞被问得莫名其妙,先前不是说了是自己写的么,老爷子怎么还问,不对,多半是里面的内容不讨老爷子欢喜,可整篇稿子是自己精心修改过的,理论到位,逻辑严密,层层推进,保管驳得姓薛的抱头鼠窜。且文笔立意俱佳。老爷子又怎会不欢喜呢。

时剑飞心念电转,依旧猜不透老爷子何意,却坚信整篇文稿在政治上的正确性,点头承认了。

“那你说说,那个叫薛向的年轻人错在哪里?”时老爷子居然问了最简单的问题。

时剑飞张口就要答“分田单干。走资本主义道路”,转念一想,老爷子要的绝不是这么浅显的答案,可不是这个又是什么呢,难不成,真像承天县的报纸上那样,说那小子如何贪污腐化,好色如命不成。

时老爷子见孙子僵住了,笑道:“就按你稿件上说的吧。犯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错误,可不管你怎么证明这分地单干,是违反集体经济,是如何错误。可人家把田地的所有权分了吗?没有吧!可为什么一分田,今年粮食的产量是往年十多年的总和,难道你要证明资本主义比咱们社会主义更能提高生产力不成?”

老爷子一连串的反问把时剑飞问得哑口无言。他脑子里此刻不是在思索着如何回答老爷子的问题,而是惊讶老爷子竟然会有这种想法,会有觉得“薛向分田到户也许是对的”的想法,连老爷子都有了这种想法,那其他首长又会怎样想呢。

这会儿,时国忠已经看完了稿子,并传了下去,拍拍这个满脸沮丧的侄子的肩膀,笑道:“别灰心,稿子写得很好,只是时机不对。”说完,又扭头冲老爷子道:“爸爸,恐怕你们今晚的会议,既激烈又沉闷吧。”

时国忠足智多谋,向来能见微知著,从时老爷子先前反问时剑飞的话中,他就判断出了老爷子的倾向,再以常理揣度,即使这会儿,有人认为分田单干未必大错,也不会马上跳出来声援,毕竟谁也敢作那出头鸟。进而猜到会议必是一部分人声讨,一部分人沉默。

时老爷子对这个二儿子的大局观和智谋向来是欣赏的,见他几乎将今晚的会议情形,猜得丝毫不差,笑着点点头,算是回应。其余人等的格局自是不到二人的程度,皆是看得一头雾水。

时国忠笑笑,接道:“爸爸,那位交待您把握好宣传方向,您打算怎么做,您现在的位置可以说是一半冰山,一半火焰,一个不好……”

时老爷子挥手打断时国忠的话,笑笑:“不动不摇,立场坚定,不求人人满意,但求无愧于心,我吃过压制舆论的亏,总不能我上台后,还搞这一套吧,大方向把握住了,出现些杂音也是允许的嘛。”

……………………………

“来,小白叫几声。”薛向从怀里拎出小白虎,把话筒对准了小白虎的嘴巴,听筒那边传来小家伙的声音后,小白虎立时撒欢地叫了起来,一人一虎隔着电话好一阵闹腾,薛向才把电话挂断。

这是薛向打的第二个电话。

第一个自然是打给了薛安远报平安,薛安远那边也收到了薛向被通缉的消息,老爷子倒是没责备薛向瞎折腾,却是怒火高涨,连声叫骂,嚷着要派兵过来,把薛向接走,说实在不行就送梅园去,让关大炮看着,看谁他娘的敢动。薛向好说待说才把老爷子劝住,商定一周之内,若是形势还不逆转,他就去岭南,老爷子这才作罢。

挂完老爷子的电话,第二个自然是往家里报平安,电话是康桐接的,这两兄弟相对无言,没说几句,薛林就抢过了电话,又是一遍叮嘱,薛向听得电话那边还有三小的笑声,又问薛林,才知道家里并没来过人,三小不看报纸,还不知道他的事儿,薛向跟薛林报完平安,又和小晚,小意聊了几句,电话才交到早已急得不行的小家伙手中。

初八下午,薛向偷跑,小家伙还没和他算账呢,小家伙刚要再电话数落薛向的不是,薛向早把想好的说辞搬了出来,说是担心小宝贝太想小白了,特意回靠山屯给它接到京城来,小家伙一听薛向是给她去接小白了,立时转怒为喜,笑嘻嘻地和他聊起了闲篇儿,末了,又问接到没,薛向这才把小白虎拽出来,和她“对质”。

薛向刚放下电话,门外传来了响动,他猜到一准儿是耿福林的老婆和耿浩男回来了,立时一个闪身,溜进了书房,弄得耿福林一脸尴尬。

果然,薛向刚关上书房的房门,便听见耿福林抱怨二人回来的太快,这下,耿夫人怒了,骂道:“我说老耿,你是不是被晚上的二两猫尿灌迷糊了,哪有大冬天的,还是晚上,把老婆孩子往外赶的,还让老娘出去乘凉,我看你个老鬼是……”

熟料,一向患有轻度“妻管严”的耿主任小宇宙突然爆发了,发出比耿夫人耿狂暴的吼声,边骂,边扬扬着巴掌,作势欲打,反倒把耿夫人的气焰给压下去了,耿夫人不知自家老头子发得哪门子疯,刚想说几句软话,熟料,耿福林变本加厉,又拿耿浩男撒起火儿来,两母子憋了一肚子气,懒得理这老神经病,拎了包,叫了楼下的司机,一道烟儿回娘家去了。

“耿老哥,过了,过了啊,我在里面躲躲就好,你看你,大晚上的,还害得嫂子和浩男折腾。”薛向自然知道耿福林这是在给自己制造方便,怕窝在书房里,屈着自己了。

耿福林摆手,笑笑:“没事儿,老娘们儿在家,整天也是聒噪,好容易和你老弟有时间聚聚,怎能让她坏事儿。”

先前,薛向先后给安老和薛安远电话,就故意没背着他。电话里的交谈,被耿福林听得真真的,又听薛向念了稿子过去,说是要在明天的某个报纸上登。差点儿没把耿福林听傻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什么舆论,那可是中央都下了通缉令的,薛向还能把自白书登上去,这是何等能量,这说明高层也未必是一片喊打喊杀之声啊。

一念至此,耿福林怎能不热血沸腾,若是真叫薛向把盘子翻过来,说不得将来就是擎天玉柱,自己现下救他于危难,那结的情分可大了去了,说不得几代人受用。这回,耿福林却是没想错,直到半个多世纪后,耿福林不再人世了,已经八十高龄的薛向回靠山屯时,还特意接见过他孙子。耿氏一门,富贵绵长,几乎皆耐耿福林今晚之助。

撵走娘俩后,耿福林知道薛向饭量惊人,方才恐怕没吃饱,又回厨房鼓捣了一个火锅,捧了出来,和薛向就着一锅肉,干了两瓶酒。当然,小白虎也没饿着,半盆子老母鸡拌饭,也让它吃了个肚儿圆。吃罢饭后,薛向被安排进耿浩男的卧室,奔驰数十个小时,总算挨了枕头,纵算薛某人身上正担着天大的干系,奈何睡乡路稳,数息就到。

一夜好睡,睁开眼时,看看手表,已是上午十点半,薛向一个翻身就下了床,刚穿上衣服,小白就从床上,跳上了肩头,眼下,薛向有急事儿,不及和它戏耍,抬手就扔回了被窝,惹得小老虎不住咆哮,却是无人理会,只得摇摇尾巴,又钻回被子里困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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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郭民家的烦恼

第九十六章 郭民家的烦恼薛向推开房门,但见耿福林正撒着拖鞋,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报。

耿福林听见门响,扭头笑道:“醒啦,担心你这几日没睡好,早上就没叫你,早餐温在锅里,我这就去拿。”说罢,就起身去拿。

薛向这会儿注意力全集中到耿福林面前的一沓报纸上了,却是没细听耿福林说什么,冲他笑笑,紧走几步,拿过报纸,便一屁股坐回沙发,翻阅起来。

耿福林知道这几日,薛向最关心什么,因此,大报小报买了一堆,且县委办公室的招呼,他早就打好了,中央、京城和省里的报纸一到,就被接到指示的小马第一时间送了过来。

这会儿,薛向怀里的报纸可谓齐全至极,除了影响力巨大的《百姓日报》、《国防军报》、《赤旗》特刊、《新华日报》、《阳明日报外》,还有江汉省省报,不知什么原因提前两年复刊、且同样影响力惊人的岭南省的《羊城晚报》等等,几乎国内所有叫的响名号的报纸全被耿福林找齐了。

薛向草草翻阅几遍,便在《阳明日报》的头版二条,见到了自己的《自白书》,文辞不知被谁修饰过,去掉了较为老旧的文言词句,变成了标准的豆腐块儿模式,文章大意却是丝毫没变。

看见《自白书》登上了《阳明日报》,薛向彻底松了口气,至于那些大报上的批判性文章,他看都懒得看,因为,明天才是真正舆论战的开始,毕竟那些人这会儿恐怕刚发现薛某人大言不惭的《自白书》,许是正伏案挥毫,炮制大作,准备炮轰呢。

“薛老弟,来来,酸菜馅儿包子,热乎乎的,赶紧吃,没买着豆浆,我就熬了点稀粥,配着香油小咸菜,保准不比豆浆滋味儿差。”耿福林依旧端着昨晚的托盘,从厨房里钻了出来,今早看到了薛向昨晚口述的《自白书》果真登上了《阳明日报》,让他振奋不已。

耿福林这边振奋不已,可此刻,共和国不知有多少人,对着《阳明日报》突然登出的这篇《自白书》,几乎拍烂了桌子。

……………………

“安部长,《阳明日报》上的《自白书》是你选送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你知不知道党的宣传纪律?你还有没有一点党纪国法?你的党性原则哪里去了?”

z办副主任恽代远一大早就把《阳明日报》的总编,主编,副主编,叫了一堆,狠狠批了三个多小时,讯问出罪魁祸首后,更是马不停蹄地直趋安在海办公室,到了地头儿就拍了桌子,张开就扔出一连串排比式反问句,气势惊人。

“恽主任,坐坐坐,您看您生这么大气干嘛,来来来,喝茶,明前的龙井,水是玉泉山的泉水,您尝尝嘛。”安在海满脸堆笑,竟一点也不着恼,反而热情待起客来。

恽代远此刻一肚子火,哪有心情喝安在海的茶,他能想象那位看了《阳明日报》上的那篇稿子会如何愤怒。其实,不关乎那篇稿子的内容如何,而是有人竟然敢把这篇稿子登在大报上,这个举动的性质和暗示性太严重了。有心人只要稍稍一想,便能猜到高层恐怕也不是铁板一块。

恽代远深知宣传领域就是思想领域的主阵地,万万出不得一丝裂缝,若有一丝裂缝露出,说不得转瞬就得决堤,“在海同志,我一大早过来,不是来你这里喝茶的,你解释解释为什么要把这篇稿子登上《阳明日报》?”

按说,中办虽是正部级单位,一把手主任是入了局的,乃是副国级领导,恽代远这中办副主任是副部级,享受正部级待遇。而中宣部一把手同样是高配入局,且人家安在海是常务副,名定正部级,隐隐较恽代远高上半级。可恽代远却是那位的第一秘书,盛气之下,自然凌人。

安在海依旧面带微笑:“恽主任,党员在党的报纸上发表文章,很正常嘛,我没觉得有什么要解释的嘛。”

“正常?还党员!他是通缉犯,你不知道么?”恽代远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他是真被安在海这笑面虎模样气着了,再说,这事儿处理不好,回头怎么跟首长交待,是以,必须得有个说法。

“莫非,他已经被开除党籍了?可没人报到部里来呀!”安在海满脸惊讶。

这会儿,恽代远还看不出安在海跟他兜圈子,那他这个主任就白当了。

恽代远一改先前肃穆,舒缓语气,道:“在海同志,别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希望你坚定立场,紧跟中央,莫要作出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说吧,薛向在哪儿,他可是中央明定的要犯,在海同志莫要犯糊涂呀。”

安在海心中冷笑,亲者?仇者?你还真能比!

“恽主任,你这是什么话,中央都下了通缉令的犯罪分子,我能窝藏么,还问我要人,是不是有点过了。”安在海一改先前的笑模样,白皙的脸皮冷得快结冰了。

恽代英一时还真受不了这笑面虎翻脸,追问:“你不知道人在哪儿,那稿件是怎么来的?”

“邮寄!恽主任,这点常识恐怕不用我细说吧?”

“你!”

恽代英知道这位是铁了心,也不废话,掉头就走,打开办公室大门,结冻的黑脸,立时陡然一变,化作春风满面,任谁也看不出,先前密室之内,这位刚和人恶吵了一架。

………………………………

承天县公安局局长办公室内,郭民家盯着眼前的这张《阳明日报》,已有足足两个小时了,而原本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何进何大局长在一边“罚站”,也站了差不多快两个小时了。虽然何大局长甚感郭民家的知遇之恩,这会儿,也不免埋怨郭主任鸠占鹊巢,把自己的办公室快弄成革委办公室了,一连几次会议都在此地召开,整得自己这堂堂局长,快成端茶送水的小厮了。

此刻,郭民家心中又惊又恐。他万万没想到薛向竟有如斯能量,犯的几乎是天条,居然还能请动最高层为他张目,这该是何等背景?一念至此,他后脊背就阵阵发凉,心中越发坚定了要将薛向弄到手,再不能让他开口,或许,或许在他反抗的时候,出上那么点意外,未尝…

想着想着,郭民家嘴角竟泛起笑来。何进看着郭民家这张越来越白皙的国字脸,陡然露出这种笑容,怎么看怎么鬼气森森,忍不住抱了抱膀子,似乎这架着火盆的房间,阴风阵阵。

“主任,主任,大事不好了,那账本不在那婆娘家,都搜遍了,没有!那婆娘也说是引火烧了,鬼才信,那本子是我当时批了五毛钱买的,精贵着呢,谁舍得拿它引火,我猜,一准儿是被姓薛的弄走了,这可麻烦啦,大麻烦啊……”蔡高礼撞开房门,急冲冲地边走便说,似乎生怕身后的蔡高智和蔡国庆抢功一般。

郭民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狭长的眼睛死死盯着蔡高礼,一言不发,瞬间,整个办公室的空气方佛凝固了,只听见几道沉重的呼吸声,未几,似乎那呼吸声也受了惊吓,陡然停了,整个屋子只剩下郭民家手表的秒针在咔咔的走着,那清脆的咔咔声,宛若咚咚巨锤敲得人心头发寒。

这会儿,郭民家是真的出离愤怒了。方才还惊恐薛向势力通天,转眼,这边就汇报薛向可能抓住了自己的把柄,郭民家自觉能坚持不爆血管,已经算能挺的了。

“老何,出动所有警力封锁主干道,把在金牛山搜山的武装部民兵也全部撤回,封住通往县城外的所有大路小路,坚决不能放薛向过去。”郭民家久历风浪,知道这会儿发火,于事无补不说,怕是会吓得眼前的几头猪更加惊慌失措。

“主任高明,只要封住整个县城,不让姓薛的出去就成,在不在山里又有什么打紧,巴不得这小子就在山里困死才好。”

何进出口,头四个字一准儿是“主任高明”,这会儿《阳光日报》都登了薛向的《自白书》,何大局长居然还大言旦旦,判定薛向有可能在山中,莫非山里埋了发报机不成?

郭民家已无力斥责眼前的这几头猪,挥手让何进立马消失。

打发完何进,郭民家又亲自起身把门关上,弄得侧立一旁的蔡高礼父子并蔡高智惶恐更甚,生怕是郭民家暴怒的(书书屋最快更新)前奏。

熟料,郭民家坐回原位后,竟换上了笑脸,让三人坐下说话。这会儿,三人已先前被郭民家那阴狠的眼神给吓住了,成了惊弓之鸟,闻言,立时各自寻了椅子,挺胸并腿,规规矩矩地坐了。

“放松点儿,先前是我情绪不好,大伙儿都放松点儿。”郭民家有大事儿要嘱咐三人,自然不希望这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到紧张上了,是以出言安抚。

要说郭民家极看不上这三人,怎么还要交办大事儿了?原来,这要办的事儿,还非得这三人不可。

郭民家待三人颜色稍缓,说道:“账本丢了不怕,可咱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咱们不妨假想账本真在薛向手中,且他已经交给了上级领导……”

扑通!

郭民家话没说完,蔡高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蔡高礼和蔡国庆也听得面无人色,实乃是郭民家说得太怕人了。

第九十七章 报战之第二弹

第九十七章报战之第二弹郭民家强压下心头的厌烦,竟起身亲自将蔡高智搀扶起来,按回了座位:“我说的只是假如,何必惊慌?再说,就算姓薛的把账本交了上去,我这假如之后,也还有应对的办法嘛。

蔡高礼三人一听郭民家有了应对之法,心头稍稍一松,齐齐盯着郭民家,静待下文。

见三人注意力集中了,郭民家再不废话,接道:“单有账本不能构成证据链,我们大可说那账本是伪造的,瞎记的,可快活铺公社的仓库的粮食,那可是实打实地,瞒不过去的…”

“主任,您的意思是咱们把亏空的粮食补齐?不行啊,可不只咱们一个屯子亏了,全公社的屯子都被多收了,要补那可得近三千吨粮食,一时半会儿哪里去找,就是找来了,这仓库也堆不下啊,难道要扩建仓库不成。”蔡高智不汲取教训,又插话了。

蔡高智听得发笑,补齐粮食的蠢招儿都想的出来,那不是变相承认了亏空,再说,到时候,人家根据账目来查,你这边粮食都堆不下了,不是不打自招么。

一念至此,蔡高智笑道:“五哥,用不着补齐,总不能姓铁的账本上记多少,咱就补多少吧,这也太实在了,我看就把今年亏得填好,往年的一概不认。”

蔡高礼正要分辨,郭民家挥手道:“补什么补,根本就没有亏空嘛。”

蔡高礼三人听得莫名其妙,郭民家又轻声道:“元宵节那天,仓库失火……”

“这元宵节还没到啊?失火?这,这郭主任竟是要毁仓灭迹啊!”

蔡氏父子并蔡高智这会儿彻底被惊着了,纵是三人想破脑袋也不敢往放火上想,这得多大的胆儿啊!

“怎么,怕了?”

郭民家脸色转寒,阴恻恻得看着三人。

“不是不是,我们知道主任这也是为我们好,何况,不过就是放把火的事儿,有什么好怕的。”蔡高智赶紧表态。他知道郭民家堂堂一县主任连这种阴私都说了,他要是敢后缩一步,保准最先没有好下场,且他又不似蔡高礼父子和郭民家还有姻亲,自然得警醒些。

“舅舅,放火没事儿,可仓里还有小三千吨粮食呢,烧了就可惜了,不如咱们把粮食先弄出来,填进稻草再烧。”

“小兔崽子,大人说话有你插话的份儿么,榆木脑袋啊,稻草烧完和粮食烧完是一样的灰烬么?”

蔡国庆横了自家老头子一眼,不接茬,反问:“那吴秀才怎么办,这小子大冬天整天都呆在仓里,得想法把他骗出来,才好下手啊。”

郭民家浅笑,道:“骗出来作甚,不就是他贪杯误事儿,不小心打翻了蜡烛,才失得火么?”

“那吴秀才…”

“自然是…”

…………………………………

耿福林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冲进来抢道:“薛…老弟,好消息,小马才送过来的,《百姓日报》和《新华日报》今天傍晚都加刊了,整版整版的都是你那事儿,都快吵成一锅粥了。”耿福林一个“薛”字出口,陡然想起薛向此时的逃犯身份,立时压低了声音。

薛向正伏在案头奋笔疾书,闻听耿福林话音,扭过头来,“不是吵成一锅粥,是把我骂成一锅愁了吧。”

耿福林不好意思笑笑,先前他确实是给薛向脸上贴金了。

想想也是,这会儿加刊的报纸,肯定都是严把质量关的,肯定枪口一致对准了薛大逃犯。

耿福林递过报纸,便说让薛向慢慢看,他去准备晚饭。小白虎这会儿正在案头的台灯下,玩着一个毛线疙瘩,似乎闻到了厨房的肉香味儿,刺溜一下,叼着毛线疙瘩跟了出去,正好留下薛向安静看报。

“……分田单干,就是从根本上否定社会主义制度,而绝非反革命份子、在逃犯薛某《自白书》中狡辩的那样,只是改变了生产方式。这是反革命份子、在逃犯薛某的诡辩,也是他不读书,不读报,无知无识,却好谈理论的最佳证明。马克思早就指出了,生产力作用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生产关系则是指人与人在生产中结成的关系。而分田单干无疑是最落后,最原始的生产关系,五千多年的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无疑早为这种原始落后的生产关系的失败,做了最好的注脚……”

“…………教导我们说,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坚持,敌人坚持的我们就要反对,反革命份子薛某抱定资本主义的大腿,死不悔改,在靠山屯兴风作浪,作威作福,强分田地之余,更是办起了血汗工厂,残酷压榨剥削广大社员的剩余价值,这种……”

“………教导我们说,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宝,广大无产阶级兄弟姐妹们要认清反革命份子薛某的丑恶嘴脸………”

薛向草草浏览几篇文章,尽是盖世鸿言,煌煌大论,满篇的口号和空洞的理论,没有一篇能用马列理论和经济学分析他在靠山屯所作所为的。

薛向正看得无趣,耿福林敲门,说晚饭好了。

吃罢晚饭,薛向又给松竹斋去了电话,这回照例是奉上他方才写就的第二篇稿子《我的社会主义和mzd思想观》。

…………………

“……社会主义之于资本主义的最大优越性在于能更大的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集中力量办大事儿……我认为分田到户,只是一种具体的生产方式的变更,并不是区别姓资姓社的关键,因为从生产资料所有制上,土地还是归属集体所有、国家所有,并不能否定其社会主义的本质………”

“………就好比烧一只鸡,用炖,用炒,用蒸,怎么做都没有关系,毕竟这只鸡最终还是落到了人民群众的嘴里。分田到户就好比是我~~-~~选择了一种能将这鸡做出最美味道的烹饪手法,让人民吃的更香,更饱……我领导全体社员,一不给国家添乱,二不给组织加烦,却在一年之内生产出较之往次十余年还多的粮食,既富了社员,也对支援国家建设做出了更大的贡献……”

“……我认为,mzd思想最优秀的品质就是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mzd思想是一门不断前进、发展的科学,而不应该一味的教条化……总后,我认为在坚持社会主义基本制度的前提下,衡量是非得失的标准应该是:是否有利于发展社会主义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社会主义国家人民的生活水平。”

“完了?”

松竹斋大堂内,老爷子闭着眼睛,躺在紫藤椅上,待老王住嘴许久,才开了腔。

“完了!”老王应道,脸上竟满是喜色。

老王方才念的正是薛向口述、他记录的《我的社会主义和m泽东思想观》。老王万万没想到薛向理论知识,竟是这般扎实,论点明确,论据充分,条理清楚,有事实,有例证,简直是一篇完美的论文,较之第一篇近乎自吹的《自白书》,强出不知几许。就连老王这拿老了笔杆子的老文秘,读起来,也宛见江河之下,一泻汪洋,气势极盛,到平坦处,忽又奇峰迭起,峰回路转,真个是一等一的好文章。

安老爷子睁开混浊的眸子,笑道:“我看臭小子这是东施效颦,还效上瘾了。先一篇劳什子《自白书》,就是效仿革命烈士陈然同志,这会儿,又打上了李大钊先生的《我的马克思主义观》的旗号。起个文章的名字,还得捎上两位先贤,这是变着法儿地在向咱们诉委屈,表抗议呀。我看今晚的《新华日报》有一点倒是说对了,这小子就是不学无术,顽劣油滑。”

老爷子说得白眉直抖,虽是批评,可任谁也听得出其中的欢愉之意。

左丘明躬身道:“爸爸,要我说这小薛真是不简单啊,年纪轻轻,文韬胆略都是一流,将来成就怕是不可限量啊。”

安老爷子眉头一皱,哼道:“好端端地说这个作甚,一个毛小子不过是卖弄些笔杆子,耍些花活儿,值个甚?”

坐在左丘明下首的陈道,暗忖这个大姐夫口没遮拦,有些事自己知道就行,偏好拿出了说道,吃瓜落了吧!

安在江道:“爸爸,小薛打电话,不会是又叫登稿子吧,今天恽主任都亲自去二哥办公室,和他打招呼了…”

安在海早在电铃响起的那一刻,就想夺路而逃,奈何大门关了。他实在是不想再提着全副身家跟着薛向胡闹,今晚的报纸他可是看了,满天的枪林弹雨,冷箭飞刀,他是万万不想再出这个头,生怕刚一露头,就被射了个粉身碎骨。

安在江就是看见安在海一脸苦涩,才壮着胆子替他出言的。

安老爷子不理安在江,沉声道:“老二,说说,你什么意见?”

安在海闻言,脸上苦色更甚,老爷子明摆着逼宫,非要赶鸭子上架,“爸,我承认这篇文章写得极好,可我也实话跟您说,孙明昨天被停职了,就因为薛小子的那篇文章。”孙明是安在海一手提拔起来的,乃是《阳明日报》的主编。

“你的意思是不行?”老爷子眼皮儿也不抬一下。

老爷子这种语气,反弄得安在海心中一掉:“不是不行,只是…”

“只是什么!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就好比下棋,折损一两个车马,算什么!弃子不下了,那才是输个精光!”

老爷子说得沉重,安在海亦沉沉地点点头,没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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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郭民家的毒计

薛向推开房门,但见耿福林正撤着拖鞋,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报。

耿福林听见门响,扭头笑道:“醒啦,担心你这几日没睡好,早上就没叫你,早餐温在锅里,娄这就去拿。”说罢,就起身去拿。

薛向这会儿注意力全集中到耿福林面前的一沓报纸上了,却是没细听耿福林说什么,冲他笑笑,紧走几步,拿过报纸,便一屁股坐回沙发,翻阅起来。

耿福林知道这几日,薛向最关心什么,因此,大报小报买了一堆,且县委办公室的招呼,他早就打好了,〖中〗央、京城和省里的报纸一到,就被接到指示的小马第一时间送了过来。

这会儿,薛向怀里的报纸可谓齐全至极,除了影响力巨大的几份大报外,还有江汉省省报,不知什么原因提前两年复刊、且同样影响力惊人的岭南省的《羊城晚报》等(书书屋最快更新)等,几乎国内所有叫的响名号的报纸全被耿福林找齐了。

薛向草草翻阅几遍,便在《阳明日报》的头版二条,见到了自己的文章,文辞不知被谁修饰过,去掉了较为老旧的文言词句,变成了标准的豆腐块儿模式,文鼻大意却是丝毫没变。

看见文章登上了报,薛向彻底松了口气,至于那些大报上的批判性文章,他看都懒得看,毕竟那些人这会儿恐怕刚发现薛某人大言不惭的文章,许是正伏案挥毫,炮制大作,准备炮轰呢。

“薛老弟,来来,酸菜馅儿包子,热乎乎的,赶紧吃,没买着豆浆,我就熬了点稀粥,配着香油小咸菜,保准不比豆浆滋味儿差。”耿福林依旧端着昨晚的托盘,从厨房里钻了出来,今早看到了薛向昨晚口述的文章果真登上了报纸,让他振奋不已。

耿福林这边振奋不已,可此刻,不知有多少人,见着薛向的文章,几乎拍烂了桌子。

承天县公安局局长办公室内,郭民家盯着眼前的这张《阳明日报》,已有足足两个小时了,而原本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何进何大局长在一边“罚站”也站了差不多快两个小时了。虽然何大局长甚感郭民家的知遇之恩,这会儿,也不免埋怨郭主任鸠占鸠巢,把自己的办公室快弄成革委办公室了,一连几次会议都在此地召开,整得自己这堂堂局长,快成端茶送水的小厮了。

此刻,郭民家心中又惊又恐。他万万没想到薛向竟有如斯能量,犯的几乎是天条,居然还能请动最高层为他张目,这该是何等背景?

一念至此,他后脊背就阵阵发凉,心中越发坚定了要将薛向弄到手,

再不能让他开口,或许,或许在他反抗的时候,出上那么点意外,未尝……………

想着想着,郭民家嘴角竟泛起笑来。何进看着郭民家这张越来越白皙的国字脸,陡然露出这种笑容,怎么看怎么鬼气森森,忍不住抱了抱膀子,似乎这架着火盆的房间,阴风阵阵。

“主任,主任,大事不好了,那账本不在那婆娘家,都搜遍了,没有!那婆娘也说是引火烧了,鬼才信,那本子是我当时批了五毛钱买的,精贵着呢,谁舍得拿它引火,我猜,一准儿是被姓薛的弄走了,这可麻烦啦,大麻烦啊、,蔡高礼撞开房门,急冲冲地边走便说,似乎生怕身后的蔡高智和蔡国庆抢功一般。

郭民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狭长的眼睛死死盯着蔡高礼,一言不发,瞬间,整个办公室的空气方佛凝固了,只听见几道沉重的呼吸声,未几,似乎那呼吸声也受了惊吓,陡然停了,整个屋子只剩下郭民家手表的秒针在咔咔的走着,那清脆的咔咔声,宛若咚咚巨锤敲得人心头发寒。

这会儿,郭民家是真的出离愤怒了。方才还惊恐薛向势力通天,转眼,这边就汇报薛向可能抓住了自己的把柄,郭民家自觉能坚持不爆血管,已经算能挺的了。

“老何,出动所有警力封锁主干道,把在金牛山搜山的武装部民兵也全部撤回,封住通往县城外的所有大路小路,坚决不能放薛向过去。”郭民家久历风浪,知道这会儿发火,于事无补不说,怕是会吓得眼前的几头猪更加惊慌失措。

“主任高明,只要封住整个县城,不让姓薛的出去就成,在不在山里又有什么打紧,巴不得这小子就在山里困死才好。”

何进出口,头四个字一准儿是“主任高明”这会儿《阳光日报》

都登了薛向的《自白书》,何大局长居然还大言旦旦,判定薛向有可能在山中,莫非山里埋了发报机不成?

郭民家已无力斥责眼前的这几头猪,挥手让何进立马消失。

打发完何进,郭民家又亲自起身把门关上,弄得侧立一旁的蔡高礼父子并蔡高智惶恐更甚,生怕是郭民家暴怒的前奏。

熟料,郭民家坐回原位后,竟换上了笑脸,让三人坐下说话。这会儿,三人已先前被郭民家那阴狠的眼神给吓住了,成了惊弓之鸟,闻言,立时各自寻了椅子,挺胸并腿,规规矩矩地坐了。

“放松点儿,先前是我情绪不好,大伙儿都放松点儿。”郭民家有大事儿要嘱咐三人,自然不希望这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到紧张上了,是以出言安抚。

要说郭民家极看不上这三人,怎么还要交办大事儿了?原来,这要办的事儿,还非得这三人不可。

郭民家待三人颜色稍缓,说道:“账本丢了不怕,可咱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咱们不妨假想账本真在薛向手中,且他已经交给了上级领导………”

扑通!

郭民家话没说完,蔡高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蔡高礼和蔡国庆也听得面无人色,实乃是郭民家说得太怕人了。

郭民家强压下心头的厌烦,竟起身亲自将蔡高智搀扶起来,按回了座位:“我说的只是假如,何必惊慌?再说,就算姓薛的把账本交了上去,我这假如之后,也还有应对的办法嘛。”

蔡高礼三人一听郭民家有了应对之法,心头稍稍一松,齐齐盯着郭民家,静待下文。

见三人注意力集中了,郭民家再不废话,接道:“单有账本不能构成证据链,我们大可说那账本是伪造的,瞎记的,可快活铺公社的仓库的粮食,那可是实打实地,瞒不过去的……”

“主任,您的意思是咱们把亏空的粮食补齐?不行啊,可不只咱们一个屯子亏了,全公社的屯子都被多收了,要补那可得近三千吨粮食,一时半会儿哪里去找,就是找来了,这仓库也堆不下啊,难道要扩建仓库不成。”蔡高智不汲取教训,又插话了。

蔡高智听得发笑,补齐粮食的蠢招儿都想的出来,那不是变相承认了亏空,再说,到时候,人家根据账目来查,你这边粮食都堆不下了,不是不打自招么。

一念至此,蔡高智笑道:“五哥,用不着补齐,总不能姓铁的账本上记多少,咱就补多少吧,这也太实在了,我看就把今年亏得填好,往年的一概不认。”

蔡高礼正要分辨,郭民家挥手道:“补什么补,根本就没有亏空嘛。”蔡高礼三人听得莫名其妙,郭民家又轻声道:“元宵节那天,仓库失

,…”

“这元宵节还没到啊?失火?这,这郭主任竟是要毁仓灭迹啊!”蔡氏父子并蔡高智这会儿彻底被惊着了,纵是三人想破脑袋也不敢往放火上想,这得多大的胆儿啊!

“怎么,怕了?”鼻尼家脸色转寒,阴恻恻得看着三人。

“不是不是,我们知道主任这也是为我们好,何况,不过就是放把火的事儿,有什么好怕的。”蔡高智赶紧表态。他知道郭民家堂堂一县主任连这种阴私都说了,他要是敢后缩一步,保准最先没有好下场,且他又不似蔡高礼父子和郭民家还有姻亲,自然得警醒些。

“舅舅,放火没事儿,可仓里还有小三千吨粮食呢,烧了就可惜了,不如咱们把粮食先弄出来,填进稻草再烧。”

“小兔崽子,大人说话有你插话的份儿么,榆木脑袋啊,稻草烧完和粮食烧完是一样的灰烬么?”

蔡国庆横了自家老头子一眼,不接茬,反问:“那吴秀才怎么办,这小子大冬天整天都呆在仓里,得想法把他骗出来,才好下手啊。”

郭民家嘴角浅浅,道:“骗出来作甚,不就是他贪杯误事儿,不小

心打翻了蜡烛,才失得火么?”“那吴秀才……”

“自然是”耿福林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冲进来抢道:“薛老弟,好消息,小

马才送过来的,这几份大报今天傍晚都加刊了,整版整版的都是你那事儿,都快吵成一锅粥了。”耿福林一个“薛”字出口,陡然想起薛向此时的逃犯身份,立时压低了声音。

以:刚传,被打返修改,删除了许多内容,恐怕三更不了了,对不起大家了,好茫然。

第九十七章第二篇

薛向正伏在案头奋笔疾书,闻听耿福林话音,扭过头来,“不是吵成一锅粥,是把我骂成一锅愁了吧。”

耿福林不好意思笑笑,先前他确实是给薛向脸上贴金了。

想想也是,这会儿加刊的报纸,肯定都是严把质量关的,肯定枪口一致对准了薛大逃犯。

耿福林递过报纸,便说让薛向慢慢看,他去准备晚饭。小白虎这会儿正在案头的台灯下,玩着一个毛线疙瘩,似乎闻到了厨房的肉香味儿,刺溜一下,叼着毛线疙瘩跟了出去,正好留下薛向安静看报。

薛向草草浏览几篇文章,尽是盖世鸿言,煌煌大论,满篇的口号和空洞的理论,没有一篇能用马列理论和经济学分析他在靠山屯所作所为的。

薛向正看得无趣,耿福林敲门,说晚饭好了。

吃罢晚饭,薛向又给松竹斋去了电话,这回照例是奉上他方才写就的第二篇稿子《我的实践观》。

…………………

“…………我认为分田到户,只是一种具体的生产方式的变更,就好比烧一只鸡,用炖,用炒,用蒸,怎么做都没有关系,毕竟这只鸡最终还是落到了人民群众的嘴里。分田到户就好比是我选择了一种能将这鸡做出最美味道的烹饪手法,让人民吃的更香,更饱……我领导全体社员,一不给国家添乱,二不给组织加烦,却在一年之内生产出较之往次十余年还多的粮食,既富了社员,也对支援国家建设做出了更大的贡献……”

“……我认为,mzd思想最优秀的品质就是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mzd思想是一门不断前进、发展的科学,而不应该一味的教条化……总后,我认为在坚持社会主义基本制度的前提下,衡量是非得失的标准应该是:是否有利于发展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强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

“完了?”

松竹斋大堂内,老爷子闭着眼睛,躺在紫藤椅上,待老王住嘴许久,才开了腔。

“完了!”老王应道,脸上竟满是喜色。

老王方才念的正是薛向口述、他记录的《我的实践观》。

老王万万没想到薛向理论知识,竟是这般扎实,论点明确。论据充分,条理清楚,有事实,有例证,在综述马列理论的同时,竟然能别出机杼,提炼出新的观点,简直是一篇完美的论文,较之第一篇近乎自吹的自白书。强出不知几许。就连老王这拿老了笔杆子的老文秘,读起来,也宛见江河之下,一泻汪洋,气势极盛,到平坦处,忽又奇峰迭起。峰回路转。真个是一等一的好文章。

安老爷子睁开混浊的眸子,笑道:“我看臭小子这是东施效颦,还效上瘾了。先一篇劳什子自白书。就是效仿革命烈士陈然同志,这会儿,又打上了李大钊先生的《我的马克思主义观》的旗号。起个文章的名字,还得捎上两位先贤,这是变着法儿地在向咱们诉委屈,表抗议呀。我看今晚的《新华日报》有一点倒是说对了。这小子就是不学无术,顽劣油滑。”

老爷子说得白眉直抖。虽是批评,可任谁也听得出其中的欢愉之意。

左丘明躬身道:“爸爸,要我说这小薛真是不简单啊,年纪轻轻,文韬胆略都是一流,将来成就怕是不可限量啊。”

安老爷子眉头一皱,哼道:“好端端地说这个作甚,一个毛小子不过是卖弄些笔杆子,耍些花活儿,值个甚?”

坐在左丘明下首的陈道,暗忖这个大姐夫口没遮拦,有些事自己知道就行,偏好拿出了说道,吃瓜落了吧!

安在江道:“爸爸,小薛打电话,不会是又叫登稿子吧,今天恽主任都亲自去二哥办公室,和他打招呼了…”

安在海早在电铃响起的那一刻,就想夺路而逃,奈何大门关了。他实在是不想再提着全副身家跟着薛向胡闹,今晚的报纸他可是看了,满天的枪林弹雨,冷箭飞刀,他是万万不想再出这个头,生怕刚一露头,就被射了个粉身碎骨。

安在江就是看见安在海一脸苦涩,才壮着胆子替他出言的。

安老爷子不理安在江,沉声道:“老二,说说,你什么意见?”

安在海闻言,脸上苦色更甚,老爷子明摆着逼宫,非要赶鸭子上架,“爸,我承认这篇文章写得极好,可我也实话跟您说…”

“你的意思是不行?”老爷子眼皮儿也不抬一下。

老爷子这种语气,反弄得安在海心中一掉:“不是不行,只是…”

“只是什么!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就好比下棋,折损一两个车马,算什么!弃子不下了,那才是输个精光!”

老爷子说得沉重,安在海亦沉沉地点点头,没再吭声。

………………………

转眼又是五天过去了,如果说《自白书》,是薛向往公厕扔炸弹,引起公愤(公粪)的话,那《我的实践观》一出,更是举世滔滔,各级党校,知识分子,民间学者,几乎是炒开了锅。一时之间,各大报纸变成了斗骂场,先是一起骂薛向胡说八道,哗众取宠,后来骂着骂着,又有那好挑刺儿的,想出名的,把目光对准了对那驳斥薛向的著名学者开了火,一时间整个报界,战成一片。

谁称想,报界这边还未熄火,文化界又兴起了批判风,率先出击的自然是那帮自认为掌握着真理的御用文人。结果,那帮人一个用词不当,惹着一帮老泰斗又出马了,就连已经荣养有年的沈雁冰、李尧棠、谢婉莹都被惊动了,各自撰文发表观点。这三位大腕儿一搅合进来,立时整个纸质媒体,吵成了一锅粥。

文化界如一潭死水,已有多年,谁成想就因为一篇不合时宜的文章,竟成了导火索,思想领域尚未破界,文化领域倒是先冲破了封锁。

短短五天内,整个纸质媒体在一片喧嚣中,销量也是节节攀升,带动全社会的大讨论,就连始作俑者薛向也未曾料到。骂薛向的多了,反思的也就多了,渐渐地,有大胆的竟然开始持中而论了,客观的评价起薛向的那篇文章来,虽然依旧贬多褒少,可对敏感度足够的政客来说,其中意味已经够了。

………………………

“伯伯,我要吃那个小红果果。”小家伙站在桌边的小板凳上,依旧是那身迷彩装,只是腰间还多了条粉色的武装带,腰带上还别着那把粉色的小手枪,束缚的小身子英姿勃发,活脱儿一个迷你般的未来战士。此时,小家伙端着小碗,问许子干要八仙桌最中的那盘草莓。

按说,时下季节哪里会有草莓,自然得自于靠山屯的大(书书屋最快更新)棚蔬菜。虽然薛向没了音讯,可靠山屯却有人惦记着他。这不,瓜果蔬菜刚一成熟,钟原和彭春就不远千里上京,给送来了不少。多亏是冬季,虽然路途遥远,却是依然新鲜。

薛家得了这稀罕物件儿,自少不得康桐几家,七七八八一分就没了多少。尤其这草莓最是精贵,靠山屯就没产多少,一股脑儿全给薛家送来了,也不过三五斤。三小自己还没尝着味儿,就送了还剩斤把多。薛林刚要和几个馋嘴猫享用,薛安远的电话来了,要薛林去许子干家拜年,并表示感谢。

薛林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许家表示感谢,既然薛安远交待了,她自然要去。可听说许子干是作大官的,一时不知道送什么礼物,挑来拣去,就相中了这最后的草莓和韭菜,菠菜之类的反季蔬菜。

这不,许家家宴刚摆开,小家伙就站上了凳子。本来,薛林在此,小家伙不敢这般放肆的,可许子干见了三小,尤其是小家伙,早宠得不行,生怕他人儿小,够不着桌上的蔡,竟是要把沙发移到桌边让小家伙专用。薛林一听,这哪儿行,才勉强让小家伙站在小板凳上吃饭。

“来来来,乖女莫急,给哥哥姐姐碗里赶一些,剩下的都是你的喽。”许子干端起中间那一大钵子草莓,就给小晚和小意,倒了满满一碗,剩下的大钵子竟直接带到了小家伙面前,让桌上的许翠凰、许翠凤兄妹看得直翻白眼,心中大叫,没这么偏心的吧,冬天的草莓多稀罕呀,人家可是一个没尝到呢。

“我只要半碗就够了,剩下的给哥哥姐姐吃,嗯,伯伯,婶婶也吃。”小家伙只是馋得狠了,非是霸道不讲理。(诺秋最快更新)

“好好,小适真乖。”说着话,许夫人夹了大鸡腿放进了小家伙的吃碟里。小家伙这精致的脸蛋儿,洋气野性的打扮,早把爱心泛滥的许夫人给萌翻了。

许子干也乐得喜笑颜开,红光满面,哪里有一丝被罢官的颓唐。

许子干刚往小家伙面前的红木碗里扒了一碗草莓,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许翠凰不待招呼,便主动起身把门打了开来,见了来人,立时惊声叫道:“振华伯伯,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振华同志。

第九十八章 振华同志要接力

书房内茶香袅袅,许子干端起紫砂壶给振华同志兑上一杯“雨前的龙井,这会儿喝虽然有些陈了,却比毛尖儿,普洱更醒神。[]”

振华同志端起小茶盏咪了一口,笑道:“我对茶没什么嗜好,也没什么研究,要说偏好,我还是最喜欢的还是抗战那会儿,在老乡家喝的大碗茶,三伏天里,一碗灌下去,再到老槐树的破凉席上躺了,敞开肚子,那股痛快儿劲儿,这辈子我也难忘记。”

振华同志来得巧,恰好赶上许家的饭点儿,吃罢饭,许妈妈抱了小家伙出去买菜,非要再留吃晚饭,许翠凰兄妹则领了薛林三姐弟去楼下大院儿消食去了,正好留振华同志和许子干说话。

“振华首长怕不是来和跟我谈古论茶的吧?组织上要我作检查,我作了,但是个别同志要在检查上找茬儿,恕不奉陪,当初选薛向下乡,并没有违反组织章程,现如今薛向出了问题,顶多算是用人失察,要把别的帽子扣给我,我是不接的。”许子干是个直性子,茶没喝两口,就开门见山了。

振华同志摆手,笑笑:“看来子干同志心中还是有怨气啊,那正好,我今天过来,你大可向我诉诉嘛。”在z组部,许子干雷厉风行的作风,颇得振华同志看中。

振华同志论年纪大许子干近一轮,论资历更是高得没边儿了,许子干还在跟李父学艺的时候,人家振华同志已经是晋察冀军区的政委了。何况振华同志素来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工作作风尤其硬朗,许子干素来对振华同志自然没什么不服气。许子干这会儿是有心火。却不是对振华同志,也不是对薛向。而是对吴老。他被停职检查的时候,吴老竟没有替他说一句话,这让许子干分外受伤。

“我倒是没什怨气,好容易有机会清闲下来,读读书,看看报,也挺快活。”许子干好面皮,自不会在振华同志面前诉苦。

振华首长笑道:“看报好,最近报纸热闹得快赶上大集市了,上回我去党校上课。那礼堂快赶上会场了。谈的都是那小子的两篇文章。既然说到那小子了,你这个当年选派他的首长,不会对这两篇文章没看法吧。”

“看法自然有,恐怕是个党员,就会有看法。[]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小毛孩子瞎读了两本书,就敢胡乱理论联系实际,发些无病呻吟的歪理邪说罢了。”

“子干同志说这话,可就有些口不由心了,那是胡乱理论联系实际么,我看是那小子在给前年在梅园说的国王的故事,进行具体实践呢,先不谈对与错,至少验证了那个故事。原来国王分地后,粮食果然增加了。”

振华同志的话,让许子干迟疑了,莫非这振华同志是支持那小子的“您别看我是苦出身,对这些个种田犁地的事儿。我还真不太懂。可那小子的自白书和实践观,我还是读得懂,通篇强词夺理,不着边际。”许子干决心再试试振华同志的态度。

振华同志摆手,笑道:“你呀,这是你书房,就咱们俩人,还用得着跟我这儿试来探去的么。实事求是,那小子的第一篇文章就是夸功耀名的,看了,让人直倒胃口,忍不住就想喝骂;可第二篇文章,那就见了真功夫,吐故纳新不说,这小子还能推陈出新,若不是知道现下的风头正紧,没人敢顶风而上,我还真得怀疑是不是有人捉刀代笔,这完全是吃透理论的老书蠹才有的水准嘛。尤其是那小子的‘烧鸡说”现在大有发展成鸡论的趋势……”

振华同志这个表态,让许子干心中常舒了口气。尽管这会儿,主流舆论不再是一边倒的喊打喊杀,可支持的且敢发出声的,到底有限。而如果能有振华同志这样的领导力挺的话,那声势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可振华同志愿意冒这个风险么,许子干拿不住脉。

振华同志心思机敏,见许子干沉默不语,便猜中七八分,笑道:“我今儿个过来,除了来看看你外,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小家伙的联系方式,这小子神出鬼没的,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着他。

振华同志此话一出,许子干心头最后的阴霾也给驱散了“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那小子倒是知道我办公室的电话,不过这会儿也收到我回家的消息了,恐怕不会往那里打。听说那小子//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的文章,都是在海同志力主发出来的,在海同志一定有,怎么不找他要?”

“在海同志,今天早上被撤职了,现在在松竹斋呢。”振华同志言下之意,在这个关头,他不方便去松竹斋,甚至连主动联系,恐怕都会引起不必要的连锁反应。

许子干大惊失色,没想到安在海竟步了自己后尘,又一想,难怪一连五天,报上都没了那小子的新文章,原来是断了发稿渠道。那,这个时候振华同志来要薛向的联系方式,显然非是随兴之举,怕是要接过安在海的接力棒了。

忽然,许子干有些感动,眼下,是什么情势,为了薛向两篇文章,一连倒了两个大部的重量级大员,振华同志还要只身蹈险,这,这……

振华同志拍拍许子干的肩膀,后者腾身而起,拨通了松竹斋的电话。

……………………

电话响的时候,安在海正在院子里走圈圈。

这会儿,安在海心里是烦躁的不行,不敢冲老爷子发火儿,就只有围着huā池绕起了圈子,这一绕就是好几个小时。想来也是,任谁辛辛苦苦熬了几十年,好容易熬到了正部级,眼看再进一步,就有可能一步登天,谁成想,反手被打落尘埃,换谁谁都得得郁闷。更何况安在海比许子干更倒霉,他是被老爷子别着顶风作案两次,组织给的结论是罔顾党纪国法,一错再错,给的处分就更显严厉,是撤职而非许子干的停职。以后,安在海就算复出,恐怕也坐不回原来的位子了,怎不叫他烧心。

叮铃铃,叮铃铃…

这会儿,安在海听见电铃声就心惊肉跳,立时拔腿就朝外走,刚走没几步,便被老王叫住了:“在海同志,找你的,是许子干同志。”

安在海一听是许子干,立时停住了脚步,虽然曾经为薛向被调职的事儿,和许子干吵过一架。可这会儿,听见是许子干打来的电话,安在海心中竟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这或许就是难兄难弟,同病相怜吧!

……………………………

“主任,嗬嗬,嗬嗬,成了!”蔡高礼一张圆脸挣得通红,喉咙里不住地呵气,不知道是在为那冲天大火激动,还是对生平第一次杀人而恐惧。

“成了就好,来来,姐夫,高礼,国庆,过来坐。”心头大石落地了,郭民家难道露出了好脸色,竟起身相迎,拉着三人落座。

哪知道蔡高礼三人屁股还未坐稳,第二件喜事又降临了。

“主任英明,查清楚了,果然是耿福林在捣鬼!”何进猛地将刚关上的大门撞开了,紧走几步,就冲到了郭民家跟前,汇报了这么个消息,说完,又一指身后跟进来的军装青年,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儿,我这大老粗也说不清楚,还是小赵这玩机器的跟您汇报吧。

那军装青年对郭民家敬个军礼,道:“报告首长,按照您的指示,我们重点检查了耿福林主任家,陈光明主任家、徐队长办公室、东风砖瓦厂廖厂长办公室等若干电话,最后在程控中心的交换机上,检测到了耿主任家的电话最近频繁和京城通话,偶尔还有往岭南省的电话。”

要说这郭民家当真是心有七窍,玲珑百结,硬是从薛向能在京城登报和承天县各大交通要道严防死守必定逃不出人,这两点上,推断出薛向一定是通过电话和京城取得了联系,因为邮寄信件,绝对没有这个速度。再把目标锁定在承天县内和薛向有过交集和交情的人的电话上,通过检索程控中心,果真就确定了薛向的所在。

此刻,郭民家也不由得惊叹薛向的胆量,竟然就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还和自己住一个大院儿里,却累得自己满世界寻他,哼,好在老天有眼,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精明的猎人。

………………

薛向万万没想到形势竟然急转直下,转瞬就微弱累卵了。先前,报上有了持中之论,有了隐约的赞扬,几乎已经让他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坚信这第三篇稿子问世,保准不逊在舆论界投下一颗核弹。因为这第三篇稿子在后世就已经大名鼎鼎,被誉为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即使它提前近八个月问世,有了前两篇文稿的铺垫,产生的轰动,料来绝不亚于后世。

可谁成想,就在薛向自认为时机成熟,舆论的准备已经足够,兴冲冲地拨过电话,准备口述第三篇稿子的时候,那边老王传来消息,安在海被撤职了。

第九十九章 危在旦夕

要说安老爷子位非不高,薛安远权非不重,可眼下的博弈,真正能一柱擎天,使上全力的唯有安在海这中宣部的二把手。 安在海,薛向这在宣传领域唯一能依仗的大树,忽然倒了,简直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这会儿已是晚上九点,薛向和耿福林相对而坐,两人一支接一支的抽烟,面前的红漆木桌上,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蒂。烟灰缸边上,摆着一张淡黄的信纸,信纸上依旧写满了蝇头小楷,正是薛向的第三篇文章《检验真理的标准》。

耿福林这会儿跟着抽烟,倒不是和薛向一般新生烦闷。因为薛向中午给松竹斋去电话的时候,他出去订餐去了,是以不知道安在海被撤职的消息。他不断地吞云吐雾,其实脑子里不住地在回味薛向这篇文章。

这世上总有些文章,能动人心魄,阅完,叫人忍不住掩卷沉思。

可那都是哲文、散文、美文,抑或,通常理论性文章很难达到这个高度。而耿福林认为薛向的这篇文章就达到了这种高度,他现在满脑子就是文中的两句话。而这两句话又很有意思,恰好在这篇文稿的一头一尾。

第一句,“黑夜,给了//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第二句,“综上所述。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要说这两句话,能让老官油子耿福林掩卷沉思,其实也是情理之中。

先说这“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这本来是几年后,由八十年代开一代风气之先的诗人顾城所作的一首诗的全篇,诗名叫《一代人》。全诗虽短,可就是这短短二十来字,却是道破了一代人的心声,表达了那个年代的人们向往着冲破禁锢,对光明和自由的追求。

薛向拿来用在全文的第一句。几乎是开宗明义,在这个时候道出,简直比那首佛家著名的禅诗“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封锁。一朝尘尽光生。照破河山万朵”,更加响亮,端的是发人深省,当头棒喝。

而第二句,也就是文中收尾的这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几乎是提纲挈领,总揽全篇地对以往错误思潮,进行了最有力的回击。且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论述,文中不是蛮横。突兀的提出,而是从大量的马列毛的著作中引申。归纳,总结出的。在理论上,在政治正确上,逻辑严密上,就先天不败,无懈可击。

阅罢这等雄文,怎不叫耿福林一咏三叹,沉湎难拔。

就在薛向烦恼、耿福林神游之际,叮铃铃,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

两人对视一眼,薛向冲耿福林丢了个眼神,后者会意,提起电话,还未出声,那边便传来温润浑厚的男声:“我是振华,叫薛向听电话。”

两人齐齐大惊失色,实在难以相信来的竟是振华首长的电话。

耿福林几乎是哆嗦着嘴皮子对着电话吱唔了几句,便慌忙把电话丢给了薛向。

“首长好,我是薛向!”

“知道是你小子,没工夫跟你扯闲篇儿,念吧,我这儿笔和纸都备齐了。”振华同志上来就开门见山。

薛向大喜过望,有振华首长一臂之力,天倾亦可挽!

“………实践不仅是检验真理的标准,zx说,真理只有一个,究竟是谁发现了真理,不依据主观夸张,而依据客观实践……”

薛向前世研究党史,对这篇名文几乎是倒背如流,这会儿又加入自己在靠山屯的一些实践作为作证,几乎是不看着稿子,就能默诵出来:“………革命导师们不仅提出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而且亲自作出了用实践去检验一切理论包括自己所提出的理论的光辉榜样………”

薛向正念到第三处论点,忽然,砰砰砰,有人拍门,接着遍传来低沉而短促地叫喊声:“主任,主任,我是小马,快招呼薛队长快跑,刚才我看见县里机电班的车,进了公安局的大门,接着又有不少民兵涌进公安局了,怕是那边通过电话查到什么了,马上就得过来。”

小马正是耿福林的秘书,乃是心腹中的心腹,耿福林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知道总让小马往家里送这送那,对他瞒着不如敞开了,虽然事关重大,但他小心小马拎得清轻重,因此就没瞒着薛向在他家蜗居的事儿。且交待小马暂时不坐班,每天就在公安局斜对面地食堂盯着,没想到这一步闲棋,在这个时候,竟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耿福林紧走几步打开门,放进小马。先前小马在门外生怕隔壁听见,就压着嗓子,这会儿进得门来,又将前因后果急速说了一遍。薛向和耿福林何等心思,立时就知道电话漏了线索,那边的振华同志似乎也听到这边出了变故,急道:“小薛,怎么了,是不是出了变故,把电话给我,我跟他们讲……”

薛向可没功夫跟振华同志解释他在承天县内的恩恩怨怨,这会儿,他早清楚了自己和郭民家一伙儿是不死不休了,怎么可能让郭民家抓住自己,把主动权交过去。

薛向当机立断把稿纸和电话塞给了耿福林,让他接着念稿,正待奔行出门,楼下已经喧腾成一片,窗外,各种车灯探照灯,照得整个大院儿恍如白昼。

耿福林正磕磕巴巴念着稿子,听见响动,脸色大变,他知道若是薛向这会儿在他家被抓住,自己会有什么后果。耿福林急得汗出如浆,薛向看在眼里,冲耿福林打声招呼,抓起沙发上的小白虎,塞进怀里,开门就奔了出去。

这会儿的官员远没后世的那般福利,虽然住的也是福利房,可这县委大院也就是一座三层小楼,而非是后世的别墅群。耿福林家就在二楼,薛向一出门来,便听见楼梯道上,噼哩叭啦,如急雨般地脚步声,间或夹杂着“快”、“郭主任说了抓住了奖五百块钱”、“别放跑了反革命份子”之类的呼喊。

薛向抬眼看看楼梯道上已被扯亮的灯泡,抬脚勾起一块碎石子,挥手接住,对准了灯泡便投掷了过去,但听砰的一声,接着又是一阵哗啦声,楼梯到陡然一暗。

“他娘的怎么回事儿?”

“灯泡好像破了!”

“不好,姓薛的要跑!”

“……”

一楼拐角处立时喧哗声一片,灭灯前,薛向就瞅好了楼梯下的清空,一个纵身,就凌空跳了下去,立时将刚打开手电、转过拐角处的四五人,全踢倒在楼梯上,接着又抓又掷,将人不断地往后扔,一时间,整个楼道里漆黑一片,喊声、叫声,乱作一团,不断有人飞下楼去。

薛向稳住身子,扯开嗓子就喊:“姓薛的逃了,快,快,五百块钱啊,楼下的追,追,千万要堵住口子。”

这会儿,四五个人往下滚葫芦,后面一堆人,黑灯瞎火地又看不清楚,只知道确实有人不断在往后退,往后钻。众人又叽咕着挣那五百块重赏,压根儿无人沉心分辨刚才是谁出的声,一窝蜂地往楼下奔去,生怕别人抢了先手。因着争功的人实在太多,楼道口立时挤作一团,反而挤得水泄不通。

薛向在不迟疑,瞅准空当,借着黑暗,轻轻一纵,伸手勾住上层楼梯道的扶手,一个翻身就翻了上去,转身朝三楼奔去。

……………………

砰的一声巨响,耿福林家的大门被撞开了,满脸横肉的何进大步当前,领着一帮老虎皮气势汹汹地奔了进来。

这会儿,薛向已离家而去,耿福林心头大定,听见响声,头也不回地继续蹲在原地念着稿子。

此刻,在何进看来,耿福林窝藏薛向,定是罪责难逃,是以,再不将之看作承天县的二号人物,而是瓮中鱼鳖。这鱼鳖见了自己这捕鱼的居然敢不慌张逃遁,还敢大模大样地通电话,怎不叫何进愤怒。

何进进来的刹那,耿福林刚好念完了稿子,毕竟薛向先前差不多就念了一多半,耿福林接力的时候,知道来了人,语速更快,哪里要得许久。这会儿,耿福林之所以没挂电话,是因为电话那边的振华同志特意要求的。

却说电话那边的振华同志可是真被被气着了,薛向的这篇稿子,在振华同志这党内大理论家看来,简直就是字字珠玑,振聋发聩,谁成想正听到精处,录到妙处,那边突然停了声音,接着二话不说,就换了人声,换的那人语速却是如同打机关枪一般,片刻功夫就念完了,差点没把他这几十年的老笔头的给累坏了。

振华同志哪里还有心情边沉湎,边记录,好心情简直被破坏殆尽,是以,就招呼耿福林别挂电话,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张狂。

耿福林有了振华同志在后面戳着,自然稳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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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大势已去

何进见耿福林坐在小马扎上背对着自己,头也没转,就连那秘书小马也坐在沙发上假装看书,简直把自个儿当了透明人儿,心火陡然高涨,紧走几步,一把夺过耿福林的电话,冷笑道:“耿主任,跟谁通风报信呢,说吧,姓薛的藏哪儿了,我劝你还是自己招了吧,若是搜出来,嘿嘿…”

“何进,你这是在跟我说话!谁给你的权力,敢把一县革委副主任当罪犯审问?我看你是要造反!”耿福林一掌拍在桌子上老脸陡黑,沉声斥道:“快把电话给我,我正跟领导汇报工作,耽误了,领导怪罪下来,你付不起这个责任……何进这会儿哪里还把耿福林放在眼里,冷笑道:“还领导,还汇报工作,我看你是在通风报信,我倒要看看是跟哪个反革命份子在密谋。”

说完,何进大咧咧地对着话筒说起话来:“喂,对面的,我不管你是谁,我也不想知道你们刚才说了些什么,明天上午八点半,自觉到县公安局报到,别等老子上门抓你。”

在何进简单的大脑想来,耿福林哪里是在和领导通话,一准儿是在给徐队长等心腹报信,安排逃跑线路,这不,恰好就被自己堵住了口子,来了个一网成擒。

“你这个同志是怎么说话呢,好吧,按你的要求办,看来我得先地做个自我介绍。本人男,五十八岁,执政党z央zz局委员。中y组织部部长,至于姓名你自己去查,另外,你们承天县太远。要逮捕我,还是你亲自带队上门,我在家等你。”振华同志是真被何进那自顾自猖狂的话语给激怒了,说话竟难得用上了讽刺。

想来也是,何曾有党员、干部敢在振华同志面前这般说话。何况,振华同志还兼着中央党校校长的职务,总揽党风党气,最见不得这种颐指气使、脱离群众的干部。且(书书屋最快更新)就凭何进方才的恶声恶气。振华同志就能猜到这是个怎样的干部,何止是脱离群众,简直就是土匪恶霸。

听筒里那苍老沉郁的男声,几乎是裹着浓浓气势扑面而来。何进听得浑身一个激灵。他可是知道耿福林家的电话,这几天,经常和京城联系,万万没想到竟然是zz局委员、z组部部长*zz局委员、z组部长那是何等人物,在何进看来。就是伫立在云端的神祗啊!

要说何进并未站在振华同志当面,且振华同志也没喝骂,说粗话,然而何进却是毫不怀疑电话那头那人自报的身份。因为那人说话的口气竟比他见过的省里大官还要强烈。那种强烈,何进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或许,或许这就是官威吧。

“噢。不不不,首长,您好您好,您误会了,我是在和我对面的同志们讲话,他们抓到一个盗窃犯,在向我请示,我在安排下面的工作任务,怪我声音太大,让首长误以为在跟您讲话了,对不起,对不起……”何进的猪脑袋惶急中竟然也生出了小聪明,让他找出个相当蹩脚的借口,好歹把谎圆上了。

“你是谁,我和福林同志正说话,电话怎么突然到了你的手里,你给我说说。”

“我,我,我是县里维护治安的同志,听,听说耿主任家的房子漏雨,领着同志们给主任家修…修屋顶的…”何进边说,边冲身边的老虎皮打着手势。

有机灵的会意,立时喧腾开了,叽喳着“小王扶好梯子”,后面立时有人明白过来,于是跟着“老李把瓦扔几块上来”、“大赵小心让让,小心灰”全出来了,活脱一个施工现场。

这会儿,何进几乎都要忍不住赞美自己,老子怎么就这么聪明,想出这等完美无缺的说词。

这点小伎俩自然瞒不过振华同志,可振华同志总不能和何进这等浑人较真,没得自降低身份,二话不说,便把电话挂了。振华同志虽然一句指示没下,他相信这个电话,就算亮明了自己的态度,若是地方上的人够聪明,就该知道有些事儿是做不得的。

听筒中传来嘟嘟的忙音,何进知道那边断了线,一把把电话拍飞,冲满屋子的老虎皮吼道:“给老子搜!”

“老子看谁敢!”耿福林大喝一声,脸色已经紫青一片。他万万没想到何进竟然张狂至斯,和振华首长都通过话了,还敢玩儿愣的,更何况他耿福林可是堂堂一县首脑,这被公安局长搜屋子,是完全拿他当犯人待啊。

“怎么,你要阻挠办案。”何进不阴不阳地说道。虽然方才受了点惊吓,可郭民家下的死命令,他无论如何得执行,在他心里,z组部再大,也不如郭主任大。

“你tm的办得什么案,当老子这里是烂茶馆儿,说搜就搜,谁给你的权力!”耿福林简直被气疯了,连官员体统都不要了,张嘴就骂。

耿福林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道阴柔的男声:“清者自清,搜一搜有什么打紧?”

忽然,众老虎皮纷纷避道,郭民家大步走了进来。

郭民家不理耿福林,扭头问何进:“人抓住了么?”

“主任英明,您放心,一准儿没跑,已经确定那小子就在这儿了。先前,那小子在楼梯道里耍簧,想制造已经趁乱逃脱的假象,可惜我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看得死死地,立时就识破了他的奸计。再说,四面都封死了,我料定他没地儿逃,一准儿就在这屋里。这会儿,耿主任又拦着不让搜,这不是欲盖弥彰嘛。”眼见薛向就要引颈就戮,何进欢喜得拽起了文。

“郭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搜我的屋子,只怕你还没这权力吧,要搜可以,拿地委王主任的搜查令。”耿福林乃是承天县的二把手,是地管干部,自然不是郭民家就可以下令处置地。而耿福林口中的王主任,正是荆口地区监察委员会主任(这会儿还没纪委呢),就相当于后世的纪委书记。

郭民家坚信薛向已是瓮中之鳖,再听方才何进的报告,心中已信了九成九,料定薛向必藏在这屋中。

郭民家丢个眼神儿过去,何进一声吆喝,一堆老虎皮立时四散而入,翻箱倒柜地寻了起来。这会儿,耿福林反而不阻止了,坐回了沙发,翘起二郎腿开始喝茶。

郭民家看得眉头微皱,未几,便有老虎皮返回报告没有搜到人。耿福林的房子本就不大,二三十老虎皮片刻功夫就搜了个底朝天,又过半支烟的功夫,所有人都来报没搜着人,郭民家和何进呆住了。

“郭主任,今天的事儿,我会写成报告,报告给地革委,希望你好自为之。”耿福林先前地推三阻四,等得就是这个时候杀郭民家个回马枪。

“耿主任,你别欺人太甚,我敢打赌姓薛的就在这屋子待过。要不你厨房里怎么摆着两个没洗的碗,还有你的老婆孩子为什么突然回了娘家,一住就是好几天,你怎么解释?”何进几十年警察,到底不是白干的,立时发现了破绽。

“我用的着和你解释么!”

耿福林一句轻飘飘的话,噎得何进直翻白眼,却又毫无办法。耿福林说得没错,他确实用不着和谁解释,只要没在他家搜着薛向,他就有一百个理由向地委汇报,相信赵国栋会给何进个解释的。

“你”

何进还待再辩解,被郭民家挥手打断。

郭民家深知这会儿不是和耿福林争辩的时候,他此次冒天下之大不韪,不经请示批准,就搜耿福林家,就是做着最后一搏的打算。报纸上这些天的变化,郭民家都看在眼里,深深对薛向背后强大力量震撼之余,自然也嗅出风向隐约已有不对。

眼下,郭民家唯一的希望就是抓住薛向,取回他手中的笔记本,或者有可能,再制造个追捕事故,将之灭口。其余的什么组织纪律、党性原则,已经全不在他眼里。若是此次,叫薛向逃脱,郭民家知道自己恐怕就再也没机会去讲什么组织纪律,守党性原则了。

郭民家一言不发,心中不住地祈祷,希望外围守卫的民兵会传来好消息。

可惜,老天爷这回似乎听不见他的祈祷了,不再眷顾他。

就在满屋子鸦雀无声之际,又有人冲了进来:“局长,姓薛的怕是从三楼跑啦……却说薛向制造完混乱,翻身上了楼梯,几个大步,就上了三楼,这会儿大院里灯光晃照得恍如白昼,三楼的家家户户却紧闭房门,关窗息灯,似乎一点也不想和外边的热闹扯上关系。

薛向伏低身子,快步急行,他知道自己制造的混乱,阻不了多久,必须尽快脱身。早在楼梯道上,他便想出了脱身之策,无他,跳楼尔。想来也是,这会儿大院里都被封死了,不跳楼也没别的出路。

要说这会儿的家属大楼都不高,三层也不过十一二米,当然,即使薛向身手过人,却也不是能像蜘蛛侠那般,稀里糊涂就往下蹦的,必须得有策略。(未完待续。。)RX

第一百零一章 胡黎明的心病

三更到,你们给我八百票,我也兑现承诺……书友上传更新……这不,薛向的主意就打到了楼梯道的晾衣绳上了,他一边向楼尾弓腰蹿行,一边挥手扯断一根根绳子,在手里不住地打着结,也不管身后掉了一地的衣服。

薛向刚把绳子绕在过道尾处的立柱上拴住,便听见身后急速地脚步声,和呼喊声,追兵近了。咣,几只手电筒亮了,耀眼的灯光直直打在薛向的身上。

“姓薛的,你跑不了了,给老子站住”那人说着,手就往腰间探去,似乎要掏家伙。

“五百块钱,你狗r的这下没地儿跑了吧,大伙儿追啊,谁逮住了就是谁的。”这位已经激动地忘了薛向姓什名说,只知道追的这人就等于五百块钱……薛向却不搭话,纵身就跳了下去,眨眼的功夫,薛向就到了半空,忽然他手中的绳子陡然绷紧,立时一股剧痛传来。薛向丝毫不为剧痛所扰,却是头清脑明,双脚猛地朝墙上一蹬,落地山凹,立时一个前滚翻,就滚到了花坛边上,接着,便弹身就跳了起来,一个加速,就到了院墙边,飞腿蹬在墙面上,身形陡然一高,双手暴涨而出,抓住墙头,一个大回环就翻了过去。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点生息也无,满院子的灯光,几乎都来不及朝这边晃动。人就翻过墙去,如果非要有什么声音的话,那就是薛向怀里揣着的小白虎,不住地低声咆哮。可惜那声音实在太低,又被军大衣捂住,就薛向能听见。

薛向刚跃过墙头,三楼上一梭子子弹射了过来,噼里啪啦,打得墙上满是弹孔,却没伤着薛向一根头发。枪响声提醒了满院子的老虎皮,也惊动了整个楼层。此地可是县革委家属大院。住的都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先前来了军车,再加上天也晚了,没人愿意生事儿。就各自紧闭了门户。可这会儿,居然响了枪,立时各家齐齐拉亮了灯泡,涌出门来,七大姑八大姨。围着一群老虎皮,吵成了一锅粥。

却说薛向翻过院墙,刚奔过拐角,就见一辆军用吉普急速奔来。探照灯开得晃眼,薛向冷笑一声。还真有不怕死的,迈开腿就对冲了过去。他打算夺了这辆车跑路。

一人一车眼看就要撞上了,薛向正待出手,那吉普的车门突然打开了,从窗外探出个头来:“薛老弟上车。”说话间,车身急摆,打了个拐弯儿,车门对着了薛向。

“徐队长!”薛向又惊又喜,一弹腿,就跨上车来,把门拍死。

徐队长扭头笑笑,急打方向盘,油门儿一踩到底,车身猛地向前飙射而去。

徐队长接过薛向丢来的烟,叼上,“薛老弟,你可真不够意思啊,瞒得我好苦啊。”

薛向知道徐队长这不过是客气话,那种情况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自然不会当真,但依旧抱拳笑笑:“怪我,怪我。”又问:“徐老哥怎么这么巧就撞上我了?”

徐队长笑笑:“薛老弟这话就小看老哥我了,我在武装部这些年又不是白混的,郭民家想背着老子玩儿阴的,这不,他刚一动,老子就收到消息,知道你老弟暴露了,就开车在外边守着呢,里面有我的人,那几声枪响,就是给老哥我发信号呢。听见枪响,这才守着你老弟,要不咋能这么巧。”

薛向恍然大悟,难怪自己已经翻过了墙头,那边还打枪呢。现在想来,自己结识的几人,人人都有后手,还真没一个简单的。

车又行出一段路程,徐队长又问:“过二道庙了,再有几分钟,就该出城了,薛老弟,想好去哪儿没,回京,还是到哪儿寻个地儿,继续猫着,老哥我保准一送到底。”

徐队长虽然看不出报上的博弈,却是知道耿福林都舍得下注,自己有何不敢搏的!//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

“去省城!”

“薛老弟,那地儿可危险,我劝……”

“正是危险,我才去。”

“你这是?”徐队长皱了眉毛,拧过头来。

薛向笑笑,轻声道:“自首……胡黎明这几天过的很颓废,几乎是醒了吃,吃了睡,睡了再醒,就这么玩儿循环。就连新进家门没半个月的电视机,也再难让他提起兴趣。本来前个把星期,胡黎明不是这样的,而是整天对着一堆报纸如癫似狂,精神亢奋得宛若神经病,整宿整宿不睡,念来叨去,弄得胡夫人和女儿胡明明几乎要叫医生。哪知道没亢奋两天,胡黎明彻底懒散下来,整个人就好似和床合二为一了。

可谁又知道胡黎明心中的烦恼呢,好容易搭出一架天梯,转瞬这梯子就塌了,换谁谁都郁闷。本来,胡黎明半个月前,还去京城拜会过薛向家人,高官将军也见了不少,最让他得意的是,竟是能登上z组部副部长的大门,还与之亲切交谈,在部长家吃了饭,这该是多么美妙的奇幻之旅。

哪想到,刚回家,就爆出靠山屯大发展的消息,胡黎明正想着怎么替薛向出力鼓吹,转眼薛向成了逃犯。本来以为,这回薛向犯下的是天条,必死无疑,哪知道薛向竟然使出惊天手段,在报上开始了论战。这让胡黎明沉下的心又跳了起来,那几日如癫似狂,就是在研究每一份报纸,每一篇论文,每一个论点,希望能找出薛向胜利的可能。

眼见着,有了持中之论,有了力挺之说,胜利就在前方,黑夜已现曙光,忽然,又没了薛向的消息,一连五天,再没了薛向的文章。后来,几经辗转打听,得知z组部的副部长许子干居然被停职了,z宣传部的安在海被撤职了,这二位可都是他在京城见过的,都是顶儿尖儿的大员,他们都倒了,薛向还有希望么。

是以,胡大主任彻底颓废了,广播不听了,电视不看了,报纸送来,就被垫了桌子,当桌布,连班也不去上了,反正他是一把手,职务也早超出了定时坐班的限制,每天就是不断地睡,睡,睡。

这天中午,胡黎明又睡到自然醒,饿得胃有些抽筋,挣扎着爬起身来,到了厨房,寻了几根油条,就转了出来,打算吃完再睡。

忽然,叮咚一声,门开了,胡夫人提着菜篮和刚放学的闺女胡明明一起回来了。母女看着胡黎明蓬头乱发,拿着根油条往嘴里猛塞了模样,齐齐心中一惨。

胡夫人放下菜篮,就到了沙发边上,拉着胡黎明的手就劝了起来。她一个女流,不关心政治,胡黎明也从不和她谈工作,她自然不知道胡黎明的心病,劝来劝去,尽是那几句话,什么“知足常乐”、“活着是福”,压根儿不得要领。

胡黎明知道夫人这是好心,虽然满心不耐烦,却也舍不得喝叱她。

胡明明见了爸爸这个模样,心中也极是难过,却又找不着说词,正无端纠结之际,脑子里忽然浮现起那句话来,紧走几步,拉过胡黎明的胖手,道:“爸爸,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要振作起来。困难就像黑夜,希望就是眼睛,哲人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爸,只要你心怀希望,困难总会过去,总能看见光明的。”

才念初二的女儿陡然一句哲人说,倒听得胡黎明夫妇一阵愣神儿。胡黎明拍拍女儿的手,笑笑:“这是哪个哲人说的,我怎么从没听过,话倒是很有味道,是外国人说得话吧,唉,老外哪里知道咱国家的事儿哟。”

“才不是外国人说的了,是咱们的人说的,听说是个年轻的诗人,反正这些天满学校都是这句话呢。还有同学拿这句话编出不少段子,这个最出名,你们听着啊: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翻白眼,哈哈哈…”

要说无论何时,人民群众,尤其是年轻学生的创造力,是无穷的,后世的这句调侃词竟然提前几十年诞生了。

哈哈哈………

就连胡黎明这颓废男也猛地被逗乐了,谁知道一句特别有哲理,有深度的话,猛地一改,竟是这么诙谐,还改的严丝合缝,接的滴水不漏,当真是喜感十足。

胡明明见颓废多日的老爸笑了,心中也欢喜无限,正要端水给吃着油条的胡黎明润嗓子,抬起的手忽然愣住了,接着猛地一抽桌上的报纸,叫道:“爸爸,在这儿呢,这话太有名了,竟然上了《百姓日报》。”

“噢!”胡黎明顿时也起了兴趣,接过报纸,就看了起来,当眼睛一扫到那栏文章的作者命时,胡黎明猛地愣住了,忽地,急揉自己的眼睛,再去看那报纸,淡墨色的两个铅字“薛向”,霎那间,仿佛放出万丈光芒,照彻他的灵台。

胡黎明怪叫一声,一把丢飞手中的油条,拿着油乎乎的脏手在睡衣上逛了两下,扑上桌面,卷起所有的报纸,非也似地跑回了房间,啪的一下,关死了房门。

“妈,看来您是对的,真得给我爸找医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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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其中曲折

胡黎明抱着一堆报纸,如获至宝,趴在桌上,就翻阅了起来,《百姓日报》、《阳明日报》、《羊城晚报》……

多日烦闷一朝尽,胡黎明边看边笑,心中的欢喜仿佛要冲破胸膛,塞乎天地……书友上传更新}

胡黎明这边在房内,放声大笑,房外的胡夫人和胡明明却是彻底死了心,认定他定是得了什么病。胡夫人碍着胡黎明现在的职务,不好送他去医院,生怕影响了丈夫的前程,便决定听从女儿的话,叫个熟悉的医生来家里给胡黎明检查,谁成想,胡夫人刚把手放上电话,电铃先响了。

胡夫人接起,那边传来了浑厚的男声:“胡主任,我是马栋梁啊…”

电话那边的声音短促而焦急,胡夫人截断道:“我是他爱人,老胡现在身体不好,要休息,你有事儿,改天再打吧。”

胡夫人可不愿外人看见胡黎明这疯癫模样,说话间,就要挂电话,忽然,胡黎明开了门,探出头来,问:“谁来的电话?”

“叫马什么梁。”

胡黎明一听,便猜到了是马栋梁,见是个小小局长,胡黎明便失了兴趣,正待关门,继续欣赏报上那篇盖世文章,忽然,脑子急转:马栋梁,薛向,马栋梁认识薛向,这……

“别挂!”胡黎明一声断喝,止住了马夫人的动作,紧走几步,接过了电话的掌控权。

“老马,什么事儿。”

“胡。胡主任,薛,薛向同志来我这儿,他,他说他要,要自,自首。”电话里。马栋梁已经语无伦次了。

事实上,昨夜凌晨三点半,薛向突兀出现在他家门口的时候。马栋梁脑子就没清醒过,直到这第二天的中午,才想起来。得把事情报告给胡黎明。因为这事儿太大了,大得他想想都觉眼晕,至于逮捕全国通缉犯之类的奖励,马栋梁更是想都没想过。

果然让自己猜中了,胡黎明压下心头的狂喜,急道:“薛向同志呢,在不在边上,快让我和他通话。”

“薛向同志说怕影响不好,主动住到监狱去了,我这会儿在办公室给您电话呢。”

“什么。你怎么能让薛向同志住那种地方呢,你,你,我看你老马一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这个局长还想不想干了?”胡黎明大怒()激动得蓬发乱飞。

“主任,主任,您别急,您听我说,我……”电话那头,马栋梁不住地擦汗。额头已化作溪流。

“行了,说个屁,我马上过来,薛向同志到来的消息,千万保密,若是泄露一点,你就给老子回家抱孩子去吧。”胡黎明疾言厉色说吧,不待马栋梁回声,啪的,把电话撂了。

挂完电话,胡黎明转身便朝房间奔去,边跑边招呼胡夫人给他烧水,拿香皂、剃须刀,又嘱咐胡明明赶紧把他那套中山装给烫一下,招呼完,嘴里又大声念叨着:“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啊,我的光明啊,我来了…”

按说,胡黎明本不是这般喜怒形于色的跳脱性情,实乃是压抑得久了,又兼身在家中,无外人,忽地,老夫发起少年狂来。

胡黎明这般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弄得胡家母女惊愕不已,不知道他又抽得哪门子疯,不过,只要他不继续睡觉,怎么着就好,是以,母女俩齐齐奉召,忙碌起来……这是洪山区公安局最大的一间拘留室,透过窗子,便可远眺磨山,俯瞰汤逊湖。原本,这间拘留室里,拘留了七八个打架斗殴的小崽子,可昨晚不知什么原因,赵副局长半夜三更的穿着花睡衣就赶到了局里,先是吆喝把那几个小崽子移走,接着,又招呼起值夜班的全体警员,赶紧给那家拘留室做大扫除,换新床,新家具,弄得值守的夏副政委直嘀咕。

赵福局长嫌夏副政委叨逼叨地烦了,直接扔出一句“是马局长的指示,没看老子穿着睡衣就来了,这是在被窝里被拽起的,你有意见跟马局长反应去”,把夏副政委噎得一呛。

夏副政委都吃了挂落了,剩下的众人哪里还敢有二话,照着赵副局长的指示就忙活开了。有人连夜去砸家具厂的门,买床买柜;有人被逼着三更半夜去花坛拔花取苗,弄出盆栽;还有人扯了会议室长条桌上的红布,去给那拘留室的墙壁挂上遮帘子……

反正一帮人忙活到天亮,这拘留室就变成了宾馆的标间,地上铺了布毯不说,(书书屋最快更新)居然还通上了电话,收音机也咿咿呀呀地发着声。

薛向是中午到洪山区公安局的,昨夜他已经和马栋梁说好了自首,要住进拘留室,结果,马栋梁就把他引进了那连夜布置好的标准单间。薛向见得这般豪华的号子,哭笑不得,还未及张嘴说换一间,啪的,马栋梁就把门拍上了,满脸堆笑地丢下句“你被拘留了”,就奔回办公室去给胡黎明通风报信去了。

马栋梁给胡黎明通信的空当,薛向就靠在软如云朵的棉花被上,拿过案头码得整整齐齐地一叠新报纸,昨晚折腾半夜,这会儿还是刚起床,没顾得上看报,哪知道一眼扫到《百姓日报》的头版头条,薛向就愣住了,自己的大作《检验真理的标准》赫然而列。

薛向当然知道振华同志的影响力,也知道振华同志的能量,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昨夜振华同志才收的稿子,今天就见了报,且是国内第一报,这也太骇人了吧。

薛向自然不知道,这篇稿子能上《百姓日报》有多么曲折。原来,他那篇文章首先在z组部机关报,也有小党报之称的《理论动态》上发表,接着就被振华同志指示在《阳明日报》转发,而《百姓日报》之所以能刊载,是振华同志连夜直趋报社,要求废除原定的头版头条,而临时替换上的。

按说振华同志职位虽高,但是管不到《百姓日报》这宣传核心的,他这样要求改版,也是违反组织原则的,极其不合时宜的,可振华同志就这么做了。

果然,晚上八点,薛向这边和闻风而来的胡黎明在拘留室围炉而坐,吃着火锅的时候,京城zn海召开了紧急zz局会议……晚上十点,江家大宅直通堂屋的两排路灯一直亮着,江家的警卫和工作人员都知道这是江朝天给还未归家的江歌阳,点的灯,照的路。其实,江歌阳的车到大门外的时候,外边的警卫就会发来消息,到时再开灯也来得及。可江朝天不喜欢这样,只要江歌阳傍晚还没回家,他就会把路灯亮着,哪怕江歌阳一夜不归,那路灯就得亮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

外人不知道江大少为什么会有这个怪癖,可江歌阳却是知道其中寓意深远,知道这是儿子在给自己照路,照的不只脚下之路,也照仕途之路。这些年,江歌阳也觉得这灯没白照,就是靠着这指路明灯,他不知成功跃过多少暗礁,顺利淌过多少激流。

江歌阳坐在车内,老远就望见自家宅院,那吊在半空里的白炽灯泡,原本满心的阴霾和不安,这会儿也冲淡不少。车子行驶得又快又稳,数息功夫,就进了大院。

秘书刚打开车门,江朝天和一个中年人从堂屋迎了出来。江朝天还未及说话,那中年人便先开了口:“江政局,可是要我好等,莫非这一路月白风清,江政局贪慕风景,忘了归程,哈哈哈…”

说话的这人正是季老的生活秘书、中办老干局副局长丁世群,前年大变前夕,也正是这人去松竹斋谈的条件,返回后在江家大宅,和江家父子开的小会。丁世群作为季老的腹心,江歌阳平素也要敬让几分,是以,丁世群对江歌阳从来就是言笑无忌,很是放得开。

“呵呵,是世群啊,莫不是上回在我家吃老赵祖传的秘制蹄筋儿,吃滑了嘴,又跑我这儿来消耗我的存货来了?那可不行,这蹄筋儿可不好淘换,一秋一冬,也不过弄了十来只,上回就让你连吃带拿的,弄走了俩,这回说啥也不能让你混了去。”江歌阳下得车来,紧走几步,就握住了丁世群伸来的手,不住地摇晃。

丁世群一拍额头,笑道:“先前怎么尽顾着喝茶了,把那无上美味都给忘了,您还别说,那带回去的一只蹄筋儿可是让季老给消受了。您家这大厨手艺绝对一流,蹄筋这玩意儿做得季老都能入口,得,闲话我也不说了,您先前的话,在我听来,就是嫌我吃得少了,这回我可就不客气喽。”说罢,扭头冲江歌阳的秘书喊道:“小冯,听见没,赶紧招呼老赵做上啊,两份儿,我这儿吃了,也不能忘了季老啊。”

哈哈哈……

江歌阳笑着招呼秘书去了后厨,接着,便拉了丁世群的手,朝堂屋走去。未几,三人便进了厨房,各自捧了紫砂杯,饮起了茶,一时间,无人说话,只余浅嗫茶声,和满室的轻烟袅袅……还差近四百推荐票呢,大伙儿努把力,昨天是九百三十一票,相信今天也能到八百票的,我继续码字,晚上一更,还是两更,全由你们说了算,鞠躬,退场!(未完待续。。)RX

第一百零三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 (卷二完)

一盏茶饮尽,江朝天先开了。:“爸爸,今天的会是不是不太顺?”

江朝天见微知著,江歌阳的两撇眉毛之间的眉峰距,就是他观察江朝天情绪的最好标识。

丁世群闻声,立时放下了茶杯,有些话他不好问出,这会儿由江朝天代言,却是正好,便凝神听江歌阳如何作答。

江歌阳浅嗫一口,道:“不是不太顺,是很不顺。”

“怎么,江公,振华同志这样胡闹台,会上批他,他还敢反驳?”密室之内,丁世群又换了称呼。

丁世群其实最不耐烦和丁世群谈政事,谈吃喝玩乐,这个人总能接得上,往往还能别出机杼,抒发新意,可一谈政事儿,总忍不住让他上火,可丁世群偏偏又对政事儿的兴趣极大,往往说不上几句,就弄得江歌阳上一肚子火,无处排泄。

就比如现在,江歌阳又上火了,却还得耐着性子回答:“振华同志态度很端正,上来就先做了自我批评和检讨,请求组织处分。”

啊!

丁世群打翻了桌上的茶盖儿,满脸的难以置信。

一旁的江朝天却是面不改色,伸手帮丁世群将掀翻的茶盖儿盖好,其实,江朝天早料到如此,振华同志那个层级的人物,一言一行都有深意,都是走一步想十步,岂会随兴放意而行?

“检讨通过了,对吧?”江朝天轻声问道。

江歌阳点点头,叹口气。从桌上抽出根烟,刚点燃,却被江朝天拿了下来“爸,算了,进亦忧,退亦忧。那个位子,咱们暂时是够不着的,不如不去想它。”

江歌阳拍拍江朝天的肩膀。笑笑:“你爸还没那么小气,算了,不说这扫兴的话了。朝天啊,果然被你料中了,薛家小子这回又死里逃生了。”

丁世群一惊,瞥了江朝天一眼,问道:“薛家小子是不是那个‘薛三篇”在靠山屯闹出偌大动静的小子?”

自薛向三篇文章问世后,京城各个圈子,就送了他这么个外号。

江朝天点点头,丁世群又问:“朝天,莫非你早就知道那小子能化险为夷?”语气中满是惊讶和不信。

江朝天笑笑:“丁叔。那个人您没接触过,恐怕还当十七八岁、啥事儿不懂的啷当小子。您平日里不是总夸我机变无双么,照我说,那人更甚我一筹。”

丁世群摇头表示不信,江朝天又道:“丁叔。先不说人家赤手空拳,在靠山屯白手起家,短短一年的功夫,把一个山沟沟折腾成了金窝银窝,单说报上的三篇文章,那岂是一般人写得出来的?其实。那不是文章,而是一把一把的飞刀利箭,是一个层层推进的连环套,若不是心怀天下,目光深远,能布得出这样的局么?怎么能每一篇文章都发得恰到好处,进而搅动天下?”

丁世群听得毛骨悚然,惊道:“你的意思是薛三篇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个结果?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朝天,世上怎会有这种妖孽,那已经不是智谋了,简直就是妖法,他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事先就猜中高层、舆论的种种反应。”

江朝天苦笑连连,事实上,他也觉得若是非说薛向早料中有这般情况,是有些不可思议,不,简直就是在神化薛向。可凭直觉,江朝天总觉得薛向不是个弄险之人!因为那种风险没人冒得起,且一个志在天下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冒这种风险的。因为,这种人最是惜身,正如他自己。

见江朝天只是苦笑不语,丁世群又问:“江公,对薛三篇新出的这篇文章,会上诸位首长怎么看?”

江歌阳后背往后依靠,仰天道:“怎么看?等几天,看报纸,你就知道了。”

砰的一声,丁世群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摔了个粉碎“他们把报纸抢过去呢?”

…………………………

薛向住进这豪华监狱,已有五天了,每日里倒是好吃好睡,整个人都快养出膘来了。而这一连五天,胡黎明天天来此,每次不是送吃送喝,就是送书送报,反正就是死活不答应薛向要求把他自首的事儿上报到省里,就是一个劲儿的说缓缓,缓几天。越缓,胡黎明就越没动力送了,你道怎的?原来这五天的报纸简直是倒转乾坤,逆乱阴阳了。

薛向住进的第二天开始,报纸上力挺的声音出现了,如果说以前力挺的声音是蝇蝇虫鸣,那这次力挺的声音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振聋发聩。

三月一号,《阳明日报》登了振华同志的《真理越辩越明》,振华同志是党内理论大家,一篇文章写得纵横捭阖,鞭辟入里,把一句大实话,联系结合马列毛的理论专著,进行了提炼和升华,文章新奇或许不如薛向的第三篇,可论逻辑严密性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三月二号《新华日报》发表了社论《靠山屯富了,剥削了谁?》,这篇文章更是从靠山屯社员的实际生产、生活入手,运用马克思的剩余价值理论,剖析靠山屯财富的由来,最后总结出,致富是源于靠山屯全体社员的共同奋斗,没有剥削他人,全篇从最底层入手,论证了靠山屯的致富是社会zy生产力解放的结果;三月三号,《国防军报》刊登了南老的《还是辩一辩好》,全文朴实无华,却是起到了集结号的效果,此文一出,举世滔滔。

胡黎明是什么人物,外面风向大变,他岂能看不见。都这会儿了,就差临门一脚,薛向就要胜利了,他还把薛向交到上面去?那是脑子有毛病,说不定,再住个一天两天的。通缉令就取消了。

胡黎明还真没想差,他刚提溜了胡夫人炖的乌鸡红枣汤,进了这豪华监狱,薛向还未及起身相迎,一个小人儿冲了进来,脆生生叫道:“大家伙,我来喽!”

薛向回眸望去。但见那小小人儿,大皮鞋,小风衣。精致的脸蛋,偏分的黑发,不是自家小宝贝又是何人。薛向急走几步。就要去抱她,小家伙也欢呼一声,迎面而来,薛向刚伸出手来,小家伙却错身而过,从被窝一角把依旧酣睡的小白虎抱进了怀里,一人一虎立时闹作一团,小家伙还时不时回头冲他做个鬼脸,得意极了。

薛向正要问小家伙怎么来的,康桐和耿福林联袂而至。接着徐队长和陈光明也钻了进来。薛向看得错愕不已,不知道这伙儿人怎么凑在了一块儿,待几人先后开了。,才算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徐队长回去后就跟耿福林通报了薛向的落脚点。而今天公安部给承天县下发了取消通缉令的通知,耿福林便领着一帮人来给薛向送好消息,半道上撞见了来送小家伙下靠山屯的康桐,就一起过来了。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郭民家了。三天前,郭民家看到南老的那篇文章后。就拧开了煤气罐,连遗书都没写一封,就这么静悄悄地去了。

本来,单靠薛向那个黑本子,是扳不倒郭民家的,因为那上面全是蔡高礼和蔡高智的事儿,郭民家大可推得一干二净,他也有能力让蔡高礼和蔡高智扛了,用不着走上绝路。可郭民家不这样想,对他来说,下半身的性福已经没了,此生最后的乐趣和希望,就是求仕途通达,不断进步。

可最近几日的文章,让他彻底绝望了。他知道薛向死里逃生了,自己彻底输了。他自忖,以自己和薛向结下的仇,以薛向背后的势力,想拿那黑本子生事儿,实在太容易,就一个御下不严,纵容亲属贪腐,不说让自己丢了官帽子,就能把自己打入冷衙门,终生不得寸进,这是完全可以预料的。

如果,连仕途这最后的希望和乐趣都被堵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因此,郭民家走了绝路。

郭民家去了,承天县自然由耿福林暂时主持,那本黑本子,当夜薛向逃离的当夜,就塞给了他。既然耿福林得到了它,蔡氏父子并蔡高智的命运不问可知,不提也罢。

薛向没想到短短五天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儿,惊叹之余,不免有些庆幸。庆幸那晚,能绝处逢生,逃离死地,郭民家这一死,让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那晚不是小马紧急杀到,说不得没命的就是自己。

既然通缉令解除了,薛向这豪华监狱也住厌了,一把抓起小家伙,抱进怀里,就招呼众人一起出了房间,恰逢马栋梁过来招呼众人吃午饭。

没行几步,薛向就被康铜拉住了。方才人多,两兄弟就对了个眼神儿,没寻着空当说话。

薛向跟着康铜到了转角处,康铜开口道:“三哥,午饭我就不吃了,耽误了有些时日,我该归队了。”

薛向一拍额头,方才想起康铜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是个兵了,先前,招呼康铜过了十五再去岭南报到,现下已经快出了正月了,真的是耽搁久了。

薛向一拍他的肩膀,从腰里取下那把黑星m20,塞进康铜怀里:“小康,这把枪送给你,希望你小子有机会能代我上阵杀敌,为国建功,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好好保重。”

康铜也不推辞,顺手就插进了腰里,冲薛向敬个军礼,大步去了。

吃完午饭,薛向辞别胡黎明、马栋梁,跟着耿福林回到了承天县,本来耿福林是非要送他下靠山屯的,却被薛向拒绝了,因为,最后的告别,他想一个人和靠山屯说。

为什么要说告别呢?原来耿福林在带来解除通缉令通知的同时,也带了承天县给薛向的最新的党纪处分——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留党察看半年。

想来也是,薛向潜逃多时,纵算是现在被解除了通缉,可有一点,是绕不过去,那就是他是一个党员。一个党员在遭遇不公正对待时,在不被组织理解的时候,就能逃跑?就能潜伏?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这个处罚不是国法,而是党纪!

………………………

老槐树还是那棵老槐树,土稻场还是那块土稻场,就连那方被薛向拍塌一角、縠纹密布的青石磙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可整个靠山屯,也许就这三个地方能让薛向找到他一年前初到时的感觉了,再朝四周看去,成排的楼房、笔直的水泥大路、冒着黑烟的饲料厂、养猪场前方那高耸入云的旗杆,随风飘舞的红旗,这一切的一切,勾起他的回忆,也带走了他对靠山屯曾经的记忆。

夕阳西下,大槐树下,薛向站在青石磙上,召开了他在靠山屯最后一次社员大会,他刚讲完最后一句话,打谷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一分钟,两分钟,掌声经久//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不息,反而越演越烈。

望着那一张张朴实而熟悉的脸,听着这似乎永不停歇的掌声,薛向的眼睛忽然有些湿润了。他挥挥手,想止住这掌声,掌声忽而更加热烈,似乎要刺破云霄,充塞苍穹。

薛向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出口。

…………………………

薛向走上了山岗,最后一次回头,看着这片村庄,看着这块他曾为之奋斗过的热土,不知过了多久,惠风唱晚,凄绝的夕阳下,薛向扭过头来,大步朝山岗下行去。

“大家伙,我们还回来么?”小家伙趴在薛向的肩头,脆声问道。

“会回来的!”

“什么时候啊,要很久吗?我还欠宝二妹一个沙包呢。”小家伙小手抚摸着蹲在薛向另一侧肩头的小白。

薛向揉揉小家伙的脑袋,轻声问:“回去后,你做一个,我帮你寄给宝二妹就好。只是小宝贝,你怎么不上学啊,就整天跟着我跑么?”

“哼,才不是跟着你,我是来接小白的。”

“那就好,回家后,你可得好好念书呢。”

“那你去哪儿?”小家伙猛地从他怀里抬起了小脑袋,大眼睛扑闪扑闪紧紧盯着他。

“我也要去念书了。”薛向捏捏她的脸蛋。

小家伙粉嫩的小嘴瞬间化作“o”形,小小心思实在难以想象大家伙居然还要上学,一念至此,急问:“和我一班吗?我们可以坐同桌………”

哈哈哈……………

第一章 薛林的红鸾心

“大家伙,我回来啦,好香好香,中午做什么呀。”刚到家,小家伙放下书包,就钻厨房来了。

“小野鸡炖蘑菇,快下来,炒菜呢。”小家伙进来,就踩着椅子,蹿上了薛向的脊背。

“是靠山屯送的吧,有小红果果么?”小家伙置若罔闻,肉乎乎的胳膊搂住薛向的脖子,小短腿儿也勾在薛向的大粗腰上。

小家伙吃过一次草莓,倒是惦记上那酸酸甜甜的美味了,虽然薛向回京后,说过几次不让送菜送野味,可这回他大队长的话不好使了,每隔半个月,总有人千里上京来给他家送菜送野味。直到最近,天气转暖,蔬菜不易保存,这千里送鹅毛的活动才停止了。

“就知道吃,你可又胖了。”薛向伸手捏捏小家伙的小鼻子。

小家伙一把推开他的大手,刺溜一下,从他背上溜了下来,哼道:“没胖,是我长高了,才重的。”说着,还悄悄颠颠脚,作出高了不少的模样。

薛向看得好笑,要说这小家伙还真没怎么长个儿,快六岁半了,较五岁的时候,也不过长了两三厘米,瞧着有些急人呢。一想到长个儿的事儿,薛向又想起了小白虎。从靠山屯回来已经快三个月了,这小白虎在薛家好吃好玩儿好睡,就是不长个儿,还是原来的大小模样。原本想着等小家伙和小白虎腻几天后,就给它找个动物园安家。现在看到倒是不急着给它安家了,而是得赶紧找个医院给做个检查。

小家伙这边垫完脚,又开始摸自己的小肚子。圆滚滚地,用小手叉开测来量去,越量眉头越紧皱,好像臭大哥没骗人,真的是胖了呢。

薛向见她发愁,忙道:“才胖一点儿嘛,等你再长个儿呢。就会抽条的,不怕。”

“什么是抽条?”小家伙一听好像有不用少吃,就能不胖的法子,立时来了精神。

“抽条啊,就是柳条长开后的样子,你看柳条没开的时候,又矮又胖,长开了,就又长又细。”

“哼。我才不要又长又细了。我变长了,你怎么抱我呀。”说话儿,又来爬小凳子。要踩着往薛向脊背上爬,边爬边叹气道:“唉,大家伙。你们老师真好,你不去上课~~-~~,都不罚你,要是我的老师能这样就好呢。”

小家伙之所以感叹,还真是有原因的。

要说这薛向三月二号回京城,而二月中旬京大就已经开学了。他这个“插班生”去学校报个道后,基本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且就是去了学校,也是在别的课堂上作旁听生。

这薛向好端端地不去上自己的专业课,反而去上别人的课,也非是薛某人贱皮子,却是另有原因。原来,薛向为了省时省力,就报了他前世的专业——马克思主义哲学,而眼下,这门专业在京大也是刚开,没有什么重量级的教授,所以薛向也懒得去听那些老生常谈,反而频频去中文系和历史系听课。

又因为这第一届高考生,非常受优待,常常有重量级的大师前来京大搞讲座。而这会儿共和国仅存的重量级大师,也仅限于文史方面,因此,薛向才钟情中文和历史课。比如,前世只能在课本上听过的大家李尧棠、谢婉莹、沈雁冰等,偶尔也会拄着拐杖,戴着扩音器,登台授业。能得这硕果仅存的几位文化大师亲自登台授业,怎不叫薛向痴迷神往。

其实,薛向能在京大如此自在,享的也是那三篇文章的福利。

要说“薛三篇”大名响彻全国,那绝对是吹嘘之词,事实上,就连四九城都没几个人听说过,而这名号流传最广泛的还是在那些研究马列和谋略的理论家和阴谋家之间。

再说,这会儿又没有网络,纵是薛向那三篇文章搅动风云,可大多数读者连他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若非那句广为流传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恐怕大部分读者都记不住他的名字。毕竟这会儿的共和国,研究马列的少,痴迷文艺的多。

而薛向所在的哲学系主任苏燕东恰恰相反,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对这些文青范儿早失去了激情,却是一生研究马列,对党内理论创新极为关注,而薛向后两篇文章就恰好骚到了老头子的痒处。当时,老头子还特意寻访过那文章作者的联系方式,却是寻而未得。谁成想,替薛向来办延时入学申请的老王送上门了,两人一聊,苏燕东才知道原来这届学生中还藏着这样的大能。

是以,后来薛向入校后,苏燕东就特意把他叫到办公室来深聊,一来是探讨那两篇文章中的社会主义本质论,二是试探薛某人是否有真才实学,那两篇文章是不是请人捉刀代笔。而当时,薛向正打着算盘,想搭上院系大佬,把逃课合理化。因此,苏燕东的要求,对薛向来说,正是刚打着瞌睡,就送来了枕头。是日,院长办公室内,苏燕东问一,薛向答十,端的是好一阵卖弄文采,彰显风骚。

本来薛向前世就是京大高材生,又在党史办坐了十来年老板凳,前辈总结的马列要义、后世的创新理论那是乱熟于胸。这不,他刚做个热身运动,只扯到三个d表就轻松把苏院长拿下,至于科学发展观和和谐主义还没来及往外掏呢。于是,薛向又趁热打铁,说出了要自主学习的要求。

要说这苏燕东还有老式教育家的风采,知道因材施教的重要性,不会死扣规章,立时就应了。

在老爷子看来,薛向绝对是天才一流,先不说人家高考近乎满分成绩入校,就说现如今的理论水平,当老师都绰绰有余。上课?上课是老师教他,还是他教老师!天才嘛,还是放任自流的好。不过,苏院长也不是完全放手不管,说是薛向要自主学习可以,期末各门功课必须都在优秀以上,每年,他出一个论文课题,要薛向做好后,上交他检查。

有了苏燕东作保,是以,薛向才名正言顺地成了小家伙口中的逃学佬!

…………

一大一小,两兄妹正在厨房说得热闹,时不时地还从锅里掂出一两块鸡肉分食,暖暖的阳光,打在条案上,映出一大一小两条人影,好不温馨。忽地,小晚和小意也钻了进来,瞅见二人嘴中的鸡肉,立时不干了,哇哇叫着各自抄了碗筷,直扑锅里。眼见着午餐就要在灶台上开始了,薛林及时赶到,一阵喝斥,大小妖精,齐齐退场。

时下已入是五月底了,按说薛向回京、上学已经安顿好了,薛林完全可以找些事儿做。其实,给他安排工作的事儿,薛安远和薛向还没张嘴,不少人已经主动张罗开了。

华联木器厂的马良说厂里缺个出纳,保证一年就转正,二年提干;马永胜说五四食堂的后勤处缺个主管,让薛林去代理几天,帮帮管管;就连张胖子都说他们部门缺人,亟需薛林这种人才。至于薛安远的一帮老部下,更是遣出无数七大姑八大姨上门,张罗着给介绍工作。

可薛林一样不接,直拿三小做挡箭牌,说家里缺不得人。薛向也劝不动这个大姐,反正她要飘着就飘着呗,反正这辈子是苦不着她的,顺心随意吧。

却说天热的时候,薛家的午餐基本就在薛向前年搭得那方葡萄架下举行。现如今,这葡萄架已经结满了顶架,又爬了半边院墙,青葡莹莹如玉,葡叶碧绿如织,盈出一片绿荫悠然,极富诗意。

一方翠竹织得小方桌,摆着四菜一汤,除了一大钵小野鸡炖蘑菇,还有拍黄瓜,凉拌西红柿,水煮鱼、皮蛋拌豆腐,外加一碗紫菜蛋汤,荤素搭配,色泽亮丽,引人食欲,自然是出自薛大厨师之后。

小家伙扔掉手中的鸡骨头,咕嘟咕嘟灌下一大口汽水,再回头看看椅子上的小白虎的两个花碗,直起小身子夹了一大碗鸡肉,又抱了汽水瓶子,给小老虎的两个碗里兑满。小白虎舔舔她的小手,打个滚儿,又把头埋进碗里,稀里呼噜地吃喝起来。

要说这小白虎进了薛家大宅,这待遇不比动物园差,顿顿不离荤,且还是薛大厨亲自料理的熟肉,就连消暑,都喝的是汽水,井水干脆就不喝了。看得薛向大皱眉头,嚷嚷着以后得喂剩饭剩菜,再不能惯它,熟料,此言一出,竟是全家兼大院小朋友齐齐反对声讨。

实乃是小白虎这俏模样实在太招人喜爱了,浑身雪白如缎不说,莹莹玉爪,轩昂气宇,引得全家人喜欢,更成了全大院娃娃们的心头肉,岂是薛向能虐待的?

薛向猛灌一口冰啤酒,起了话头,依旧老生常谈:“姐,你看我整天在家,也不缺人手啊,你还是找个事儿做吧,别闲出毛病了。”

薛向倒不是怕薛林在家闲晃荡,浪费粮食,是怕她以后没个事业,大了,老了,不免寂寞。毕竟这悠闲的宅女生活虽好,可是人都有闲得发慌的时候。

第二章 张胖子想动一动



“怎么,老三,嫌你姐白吃白住啊?”薛林顺手就给了薛向一筷子。

薛向躲也不敢躲,生受了,依旧嬉皮笑脸道:“那哪儿能呢,这话多伤咱姐弟的感情,这不是怕你闷着么。前几天,五四食堂的老马又跟我说了,后勤处主管的位子给你空着,又不累,去走走看看,坐办公室吹电扇就行呗。”

“老三,你烦不烦,不吃饭,就给我到墙角蹲着去。”薛林怒了,柳眉倒竖。

“得,当我没说,您闲在,继续闲在,到了找姐夫的时候,人家问“你在哪儿上班”估计你也只能说“家里蹲,呢,到时候丢面子,可别怪你老弟没事先打好招呼。”忽地,薛向一拍额头,急道:“上回去岭南,听说伯父给你介绍了个男孩,你还没跟我说说,到底咋样呢?”“老三,我看你是成心讨打。”上次薛林被老爷子逼着见了个军中大汉,长得五大三粗不说,且人刻板得不行,就连在家吃饭,都是站如松,坐如钟,开口就是“报告”这哪是找老公,简直是找大兵嘛,可把薛林给伤坏了,这会儿,被薛向拿出来旧事重提,自然气恼。

“我知道,我知道,大姐不喜欢那个黑脸哥哥,他喜欢许伯伯家的白脸哥哥,上回在许伯伯家吃饭,那白脸哥哥给大姐夹菜,大姐脸都红了呢。”小家伙小嘴吧唧,声音清脆,说得小脑袋一晃一晃地,满脸认真,不知道地准以为在背书呢。

小家伙说完,满桌鸦雀无声,除了小家伙自己和小白虎依旧若无其事地啃着鸡肉,其余人等齐齐停了筷子,薛向更是错愕不已,拿眼朝小晚、小意看去,见小姐弟一脸贼兮兮地坏笑,哪里还不知道小家伙童言非虚。

薛向再朝薛林脸上扫去,但见大姐头玉脸如脂,见自己看来,忽地,满脸红霞又朝脖颈深处烧去,显是羞得不行。

“那个我吃饱了,先出去了,你们吃完,碗筷就放灶台上,我下午回来洗。”薛林打机关枪似地说完,不待众人回话,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儿。

“不是刚端碗么,大姐怎么吃饱了呢,她是急着去见那个白脸哥哥么?”小家伙弄不清状况,睁着大眼睛望着三个大的。

“吃肉还堵不住你的嘴!”三个大的竟是一口同声,齐齐夹了一块鸡肉,戳进了小家伙的小huā碗里。

………………

吃罢午饭,薛向靠在沙发上消食,小家伙在沙发上和她腻了一会儿,便打着小哈欠,抱了小白虎回房午睡,小晚和小意也各自回房午休,准备应付下午的功课。

薛向燃一只烟,抓过桌头今天的报纸扫了扫,便放了下来,内容与往常一样,无甚新意。

其实,这近三个月的时间,报纸几乎就围绕着一件事儿在争论,就是薛向的那篇《检验实践的标准》。本来一个论点,无论如何支撑不了数十份报纸,数百上千名政要、学者、理论家争论上三个月。可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学术之争(书书屋最快更新)了,内里乾坤,心思机敏之辈,已经看出来了。因为这可能关系到今后若干年的治国理念,数亿人的生活,因此,才会产生如此旷日持久的大讨论。

起先,薛向对报上的种种观点,还有些兴趣,毕竟都是一帮高人在摇笔杆子。

可时间越久,报上的内容就越显寡断。翻来覆去地几句话,却被不断地掰碎,揉开,延伸,拓展,变着法儿的耍huā活儿。这已经不是论证了,而是卖文。卖文的文章,薛向自然不爱看,况且,这最后的结局,他都知道了,再看有什么意思。

薛向正没滋没味儿地抽着烟,打算等几小上学后,就去中心医院找柳莺儿。哪知道,刚把烟蒂按进了烟灰缸里,大门打开了,走进个体积庞大的胖子。大热天儿的,那胖子走得满头大汗,光滑的衬衣像被水洗过一般,贴在肥大的身子上。

“老张,怎么这会儿功夫过来了,不巧得狠,刚洗完碗。”薛向笑着,大步就迎到院子里去了,处得久了,张胖子坚决不让薛向再称什么处长,因此,薛向就顺了他的意思,换了称呼。

来人正是中科大的后勤主任张胖子,本来薛向回京已有数月,一帮新朋旧友都聚过不少回,不过回回都是一帮人约齐了,一起到薛向家来,像张胖子这般单枪匹马地杀到,还是头一遭。

“三哥,莫不是你已经吃了,这还不到十二点呀?”张胖子满脸惊讶。

薛向笑道:“家里有孩子要上下午课,得腾出空当午休呀,所以早了些怎么着,要请我吃饭?那可得改天,今儿个算是替你省下了。”张胖子不说话了,却从兜里掏出烟来,递给薛向。

薛向看出他脸上的局促,接过烟道:“怎么着,看来这顿饭还有些门道,得,多吃一顿,晚上也好给自家省点儿。”

薛向是七窍玲珑心,知道张胖子定是有事相求,却又不好开口,索性就客随主便,随张胖子走上一遭,到地儿了,自然一切便知。这就是薛向的处事方式,亲近的人,他从来都会替对方着想,且想得很细。

张胖子见薛向应下,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呵呵,三哥,不是我老张卖关子,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是这么档子事儿,中午我约了市委组织部干部三处的刘副处长吃饭,想请你帮着作陪。”薛向奇道:“莫非你老张要动一动?那罘,弟先恭喜啦。”

张胖子连连摆手,笑道:“我哪有那个命啊,这不正急着争取嘛,不瞒三哥你说,老张我今年已经三十有三了,虽说也混了个副处级,可这处级的含金量,说出来,叫人笑掉大牙。这不,考虑着再折腾几年,年纪就大了,再动一动,恐怕就难了,又恰逢市里这次要选一批干部下去挂职,所以我就动了心思,如果能下去,就是降个半级使用,我也认了,总不能在学校窝一辈子吧。、,

薛向一挥手:“齐活!兄弟我中午就好好陪陪刘处长,那就走呗,还磨蹭甚呢,总不能让客人等咱吧。

“得叻,车就在门外,三哥您就擎好吧。”

………………………,

张胖子选定的请客地点是和老莫齐名的新侨饭店,不过老莫只做西餐,而新侨中餐、西餐皆备,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张胖子的细心来。

薛向和张胖子是十二点一刻到的,到时,那个刘副处长的影子都没见着。两人又枯坐着等了近四十分钟,还没见着人,亏得薛向还催张胖子一路上猛踩油门儿,说是怕怠慢了客人,现在看来,这完全是怠慢自己嘛。

圆边huā布桌上摆着一个小锡茶壶,一会儿功夫,薛向已经连干三四杯了,看这个形势,恐怕还得叫上一壶。张胖子在一边坐着,看着薛向连连饮茶,也有些尴尬,陪笑道:“三哥,要不咱先点些糕点,边吃边等?”

薛向摆手道:“算了,人家客人没到,咱们自顾自吃起来,算怎么回事儿,今儿个,你别管我,我是来陪客的,你别看我尽喝水,那是中午小野鸡盹蘑菇不小心盐放多了。”

张胖子知道薛向在宽慰自己,感激一笑,又低头看表。这会儿,他心里已急成一团乱麻了,不知道该求时间走得快些,还是慢些。只觉得这事儿,办得有些窝囊,竟让三哥陪自己在这儿枯等。三哥什么身份,姓刘的就算当上了组织部长,怕是也不够格,在三哥面前摆谱吧。

张胖子越想越郁闷,正准备张口说不等了,忽地,胳膊被薛向碰了一下,又听薛向道:“你看大门边上,那个戴眼镜的大白脸是不是咱么要等的刘处长?”

张胖芋朝门边望去,连连点头,接着,冲薛向靠个罪,压下满心地不快,挤出笑脸,春风满面地迎了上去:“刘处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莫怪莫怪,快快,您里面请。”

刘处长大咧咧接过张胖子伸来的手,松松捏了下就丢了:“是小张啊,还真巧。”刘处长看起来也就三十来岁的模样,未必有张胖子年纪大,可一声小张却是叫得自然至极。

“真巧?我昨天跟你约好的饭局,你这会儿说真巧!”张胖子心中怨念横生,差点没被刘处长一句“真巧”给噎死过去,感情人家压根儿就没把他的邀请放在心上。

“刘处长,那个什么,昨天咱们不是……”

张胖子耐着性子,刚要解释,却被刘处长打断道:“得,我这儿还有急事儿,回见。”说着,转身就朝门外的一堆人迎去。

这会儿薛向也跟了上来,看着张胖子的肥脸一阵青一阵白,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刚要出声安慰,却是遇见老熟人了。但见大门处,江朝天如众星捧月一般,被围在中间,昂首而入。

脸还是那张脸,白皙阴柔,只是原来的青色褪了不少,薛向跟着顾长刀习武经年,粗识中医,虽不能辩证药理,却也知道这是肾水初复的最直观反映,看来不见一年多以来,这家伙倒是开始修身养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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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出气

其实,薛向是不了解江朝天。江朝天这个人做什么事儿,都掐得严丝合缝,用尽全力。作放荡公子的时候,他是随心放意,怎么痛快怎么来,诸般手段使尽,博得就是个大自在。可一旦身入宦海,他立时收心敛性,慎言慎行,绝不会留下丝毫把柄让人揪住。就连七八年前做下的恶事,私下里,江朝天都让人扫平了,或用钱,或用武,或者双管齐下。总之,这是个既有原则,又极其谨慎敏感的家伙。

薛向发现了江朝天,江朝天也瞅见了薛向,二人还未来得及作出表情,刘处长从一侧几步行到前面,走到薛向和张胖子边上,小声道:“小张,你的事儿,改天再说,我这会儿真有急事儿。”

这会儿,刘处长以为张胖子站在过道中央,准备来纠缠他的,不得以终于承认了他是知道今天和张胖子约定好了饭局的,就想赶紧把张胖子打发走,生怕坏了彭副部长请的贵客的兴致。他可是听彭副部长隐约透露过,这位贵客背后可是通着天呢。他这个作陪的机会,还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才求来的,怎么能让张胖子搅合了。

张胖子还未及出声,对面的江朝天老远就发言了:“薛老弟,今儿个可真是巧啊,本来想说句人生何处不相逢的,可和你老弟虽同在京城,一别却是一年有余啊。”

江朝天满脸笑容。老远就伸出手来,大步朝薛向行来。

薛向接过他的手,笑道:“江科长。巧,真是巧,你说说咱俩这缘分实在是不浅,怎么每次恰巧我手头不方便的时候,你就出现了。这不,大中午的,出门忘了带钱包。在这新侨的门口站了半天,一个熟人没等着,正准备回家拿钱,你老兄来了。”

却说,薛向和江朝天自那日在梅园,风雪一别后,再没见过面,他却能一口叫出江朝天现在的身份。倒不是薛某人能掐会算,对江朝天这种人物。怎么关注都不为过。而且他也相信江朝天对自己的情况恐怕也是了如指掌。至于,薛向不再称呼什么江大少,自然是现如今两人的身份都有了变化的原因。且此时官员林立,岂能叫得轻浮了。

江朝天脸颊微微一抽,又化作笑容:“行啦。不就是一顿饭嘛,难得碰一回,你老弟就可劲儿的敲吧。”江朝天嘴上这么应着,心里其实已经骂翻了天。他倒不是舍不得那几个钱儿,只觉为什么对上这小子总是缚手缚脚,让他占尽上风?

江朝天聪明绝顶。可事关己身,就当局者迷了。而薛向对其中缘由。却是门儿清。

那就是江朝天太好面子,啥时候都讲个风光月霁,就是背地里掏了刀子,当面还得笑嘻嘻,保持住风度。这两人就好比亮剑里的李云龙和楚云飞,一个什么时候都衣冠楚楚,一个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捡便宜就占。那个好端着的,能不吃亏嘛?

当然,对于薛向来说,这占便宜的也仅限于口头便宜;对于江朝天来说,吃亏地也不过是多花些冤枉钱,这对冤家还不到交锋的时候。

江朝天和薛向这般自说自话,可把边上的刘处长和主请人京城市委组织部彭副部长一伙儿给看傻了。

刘处长还好些,他只是隐约听彭副部长交待过,对待江科长必须恭敬守礼,到底不知道江朝天的身份背景。可彭副部长却是对江朝天的背景知道得一清二楚,知道这位身后耸立着一尊神祗。可江朝天如此显赫背景却还和这个穿着扑通衬衣衬裤的青年称兄道弟,平礼以待,词锋间隐约还落了下风,怎不叫他震惊莫名。

薛向松开江朝天的手,拉过张胖子,笑道:“怎么着,人家都是官升脾气涨,江科长你是官升眼界高啊,都不认老朋友呢?”薛向此来,就是给张胖子站脚助威来了,怎么能不给他做脸。

张胖子知道自己的份量,在江朝天心中绝对是甲乙丙丁之流,就单凭那回在老莫为阴京华的事儿,和江朝天碰过一次面,且人家连话都没和自己说过,岂能记住自己?

张胖子正要自我介绍,江朝天却笑着把手伸了过来:“你薛老弟尽拿我打趣,满四九城打听打听,我江朝天是那样的人嘛。张处长,你好你好,少见啊。”

江朝天就有这个本事,不说过目不忘,那也是过目难忘一级的。况且,就张胖子这吨位,搁哪儿也显眼不是,岂能不让人留下深刻印象。

江朝天这声招呼一打,可把刘处长惊坏了。本来,见江朝天和张胖子身边的那年青人称兄道弟,已经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这会儿,又见江朝天和张胖子握上了手,还称呼“张处长”,刘处长这惊恐之下,猛地闭合了嘴巴,上牙剧烈撞着下牙,听得边上的人也跟着一酸。

张胖子接过江朝天的手猛力摇晃,满脸激动得通红。他倒不是因为能和江朝天握手,而倍觉荣耀,而是三哥给自己做了脸,一家伙把姓刘的这狗眼给戳瞎了。

江朝天和张胖子毕竟不熟,招呼一声,尽到礼节就罢,松开手后,又侧身,左手斜下四十五度,朝着彭副部长的位子道:“薛老弟、张处长,我也给你们介绍个朋友,这位是京城市委组织部的彭部长,作风硬朗,文笔一流,尤其精研马列理论,堪称党内理论家,想必和你薛老弟是有共同语言的。”

说完,江朝天又简单介绍了张胖子的身份,便指着薛向,对彭副部长道:“彭部长,这位是薛向老弟,其实你也熟悉,这不一路你都和我谈薛三篇的那几篇文章么,今儿个真人站眼前了,怎么就不认识了呢。”

彭部长微微一愕,一双金鱼眼猛地一鼓,两颊飞速拽起,一只白皙的大手便伸了过来:“没想到啊,实在是没想到,都说薛三篇是个年青人。今日一见,果然是见面胜似闻名啊,薛向同志,你好你好。有你这珠玉在前,朝天同志方才还夸我什么理论家,现在看来,是拿我打趣呢。”

薛向接过彭部长的大手,用力握了握,笑道:“彭部长就别谦虚了,《团结一致朝前看》是你的大作吧,我可是拜读过好几遍,江科长平时里说话,我基本都是当笑话听的,唯独介绍彭部长的,我可是听得真真的。”薛向一听姓氏,在联想到工作单位,立时就知道京城日报,那篇挨过无数炮弹的两面派文章《团结一切朝前看》的作者就是他了。

众人又站在门口说笑几句,便张罗着午饭的事儿,薛向先前就打趣说来让此未带钱包,要江朝天结账的,这会儿,自然被众人邀着一起吃饭,尤其是彭部长更是热情至极,拉着薛向的膀子就不放了。亏得这位浮沉环海,练就一身遮拦本领,就是边应付薛向,边攀谈江朝天,竟是谁也不曾冷落。

却说薛向单从他那篇和稀泥似的文章,就可以看出这是个没有什么政治倾向的人,或者说对这次的大博弈,他是没有任何政治立场的。而事实上,彭部长还真如薛向所料想的那般,彭部长对高层的那些大事儿不关心,且认为关心也没用。他今天宴请江朝天,正是好容易从别处探听到江朝天的背景,而几番辗转才勾连上的,纯是想找一棵大树靠了。

谁成想,好运要么不来,一来竟是成双,搭上了江科长不说,还撞上了薛三篇。要说这彭副部长绝对知道这薛三篇的含金量,不比这江科长低,不是看这二人平等对话,单是能在全国搅起如此风潮的人物,背后没有(书书屋最快更新)几尊菩萨,那是说破大天也没人信的,谁不知道为着薛三篇逃犯身份上报纸的事儿,坏了两个重量级大部副部长。在前面阵亡的都是这等大将,那背后隐着谁,还用问么?

不说这彭部长热血沸腾,如何忙着交际应酬江朝天和薛向,单说这张胖子和刘处长吊在了队伍的末尾,又勾连起来了,当然,这张胖子之所以会吊在队伍的末尾,完全是刘处长生拉硬扯的。

“我说老张,不,张哥,没这么跟老弟开玩笑的啊,你说你都这身份了,还跟我这儿逗闷子,这玩笑开得也忒过了吧。”刘处长显然也是老油子了,先前的“小张”眨眼功夫就成了“张哥”,改口改得自然至极,显然毫无心理压力。

其实,官场上的称呼就没有不乱的时候,几乎在随时变动,几乎按着职位和职务的调动在不断变化。不说是这“小张”、“张哥”的变化,就是忽然长辈分的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

张胖子矜持笑笑:“刘处长,你可别拿江科长的话当真,我和他可真不熟,就见过一次面儿,连话都没说过。”

张胖子越是说得轻描淡写,刘处长越是不信:“张哥,得,傻话也不说了,待会儿我自罚三杯,今后你看表现。”说完,拉着张胖子就朝里间走去。

看着先前还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物,转瞬成了土鸡瓦狗,对自己俯首贴耳,张胖子心中像喝了蜜水一样甜。自得之余,忽又耸然大惊,自己平日对下面的人不也是如此做派么?或许只有到了三哥和江朝天这种高度,才可以随兴放意,不拘此节吧,可自己今生能到这样的高度么?

第四章 才五十出头吧

一顿午宴倒是气氛极好,吃罢饭,彭副部长又张罗玩儿扑克,却被江朝天婉拒了,于是饭后的休闲活动就被取消了。而薛向此来,本就是替张胖子办事儿,眼见着饭桌上,刘处长频频跟张胖子碰杯,显然是和谐至极,马到成功了,便起身告辞。跟一帮大老爷们儿待着,自然没跟柳仙子待一块儿舒坦,单是看人家那娥眉如黛,眼波似水,不用说话,就是绝大的享受了。

哪知道薛向刚说要走,江朝天也起身冲彭副部长这宴会的主人告辞,江朝天这番紧随其后的告辞,是暗示他和薛向有话要私聊。在坐的都是聪明人,自然没人触这个霉头,假意挽留几声,就放二人去了。

转出新侨饭店不过二十米,就是一片枫林,眼下虽还不到六月,这枫林却已着上了颜色,浅红匀淡,一丛丛一片片,高举回眸,煞是好看。

“有事儿就说呗,难不成江科长还要陪我溜完这条道儿不成?”

和一个大男人在这样的枫林里漫步,薛向心中是说不出的别扭,只想快些遮应过了,去载了柳莺儿来此,这等良辰美景,不正是为了神仙眷侣所设么?

“薛老弟,怎么每次留你说话,总是急火火地,我看你也不忙呀。这不,听说你老弟又回学校念书了,这不年不节的。又没放假,不一样在外面晃荡么。”

“我有闲归有闲,可是不喜欢和老爷们儿一块儿呆着。别怪我说话太直接,我这人就这样。”

江朝天面皮一扯,又飞速恢复了常态:“你老弟就逗吧,得,我也不绕圈子了,只问一句,你老弟分地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想到会有今天的结果。”

江朝天目光灼灼!

薛向眸眼如凝!

对视良久,薛向扑哧一乐:“江科长也太有想象力了,不会是在中办秘书处练的吧,听说你们那儿的领导说话都云山雾罩的,你老弟才去没多久,就锻炼出来了,可喜可贺!”

薛向说得热闹,江朝天却面无表情“得。江科长不愿听奉承话。我就不说了,只一句,有那本事的是妖精!”

其实这会儿。薛向心里同样在暗骂着江朝天“妖孽”。他没想到这家伙竟是这么敏感,想得这么深。

要说薛向分田时,就想过要去整这三篇文章。搅风搅雨,那是胡扯;可要说分地之后,薛向没有想过一点防范之策,那也绝对是鬼话。薛向魂穿后世,自然知道即使分地的消息不爆出去,今年的七八月份同样会爆发大讨论。他这个穿越者。~~-~~自然就把主意打上了那场大讨论上,确实想过万一暴露。就借机提前引爆大讨论。是以,薛向在分地的消息被批露后,也未太过慌张,正是成竹在胸之故。

而江朝天远在千里,静坐旁观,仅仅前后勾连下事件的来龙去脉,就判断他薛向许是全盘策划好的,怎不叫他薛某人惊骇!

江朝天笑笑:“我就从没把你薛老弟当正常人。”

“你这是骂人啊!”

“得,就知道你老弟不会跟我掏心窝子,只是你老弟这突然一搅和,不知道坏了多少人的好事儿,结下的仇可不小。”

“怎么,江科长不会是在暗示我,我也坏了江政局的好事儿,你可别跟我开这种玩笑,我胆儿小。”薛向自然知道江朝天的意思。

江朝天笑笑,没有接茬,显是默认了。

事实上,薛向还真是坏了江歌阳的好事儿。

原来江朝天给江歌阳摇小扇子,出的策略却是正好和薛向相反。薛向主张安老爷子两不相帮,深藏身与名,而江朝天则是策动江歌阳游走两方,不深言只浅交。二者策略不同,自然是因为自身实际情况不同,江歌阳背后竖着季老这尊大神,自然底气十足,能游走双方,而游刃有余。正是江朝天策略正确,沟通有术,几乎双方已经默认了,江歌阳顶上病休的苏老的班。可就在这个时候,薛向在靠山屯的事儿爆发了,双放默契的平衡一下就打破了,江歌阳进步的事儿,自然不了了之。

“江科长,江政局今年才五十出头吧。”

薛向忽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江朝天微微一愕,募得,笑了,拍拍薛向的肩膀,自顾自地大步去了。

…………………

江朝天去后,薛向径直上了辆公交,直趋中心医院。薛向到时,柳莺儿不在,答复他的正是秦唐大地震前夜、偷看红楼梦的女郎杨眉,说是大宝又犯病了。薛向大惊失色,自那夜在长征医院闹过之后,大宝可是一直在长征治疗,用的都是顶好的药,说是没问题的,怎么又犯了呢。

薛向辞别杨眉,急步出了医院,就待奔赴柳莺儿家,没行几步,转念一想,又折而东行,朝长征医院的方向奔去。薛向到时,柳莺儿一家果然已经在了。

整洁的病房内,大宝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脸上居然还挂着氧气罩,胳膊上插了两三根针头,柳老汉、柳妈妈、柳莺儿、柳扶风齐齐在内,或站,或靠,七倒八歪地堆在房间。

薛向及时赶到,柳莺儿长长舒了口气。这会儿柳仙子心中忧焦,竟是忘了家人在侧,紧走几步,握住薛向的大手,轻轻启朱唇,却是没说出话来,一双星眸已是又红又肿。

薛向心中一掉,恐怕大事不好,还未张嘴发问,又有人进来了,正是亲自接大宝来医院的王副院长。

要说这王副院长对攀附薛向可是有十分热心地,奈何大宝不是住院性治疗,就是定期打针,于是薛向压根儿就再没来过医院,这让王副院长勾连攀扯的机会也没有。幸好,他早交待下面的护士,若是薛向来了,不管他在做什么,第一时间汇报,因此,这才跟薛向凑了个前后脚。

王副院长并不知道大宝的病情到底如何,可看这一屋子的悲悲戚戚,立时猜到恐怕不妙,到嘴的打趣话也就收了,和薛向握握手,便换了副肃容,冲跟来的护士道:“去把主治医生叫来。”

未几,一个中年白大褂奔了进来。这大白褂知道王副院长的脾性不好,官威甚重,似乎是长途奔跑至此,到了病房,喘息声快撵上风箱了:“院,院长,您,您找我?”白大褂一声院长,压根儿就不带那个副字,甚至连姓氏都不敢加,好似这位是正印一把一般。

王副院长脸色一木,斥道:“你是怎么回事儿,病人的病情不是一直很稳定么,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今年的先进到底还想不想评了?”

白大褂没想到小心又小心,还是惹着大老虎发飙了,小声急道:“院长,病人是先天性脑膜炎,诱发的李德摩尔病症,就是脑子里多了个瘤子,每百例脑膜炎患者,总有那么三五个会患上这种并发症,好在瘤子是良性的。”

王副院长还待训斥,薛向抢道:“那把瘤子割了不就完了么?”一听是良性瘤子,薛向舒了口气。

那白大褂小心看一眼王副院长,道:“那个瘤子恰好长在大脑中枢神经边上,咱们医院暂时没人能做这个手术。”

说完,那白大褂眼见王副院长又要发火,生怕被骂无能,接道:“不止咱们医院做不了,国内暂时都做不了,就是红旗也没这能做这种手术的医生。”

长征和红旗本就是首都最好的医院,理所当然也代表了全国最高水平,这两家医院都做不了,国内恐怕是真没人能做了。

这会儿,薛向才知道柳莺儿一家为何如此情状。

薛向能感觉到手掌中的那只玉掌越来越凉,不住地握紧,想鼓励她,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王副院长这会儿情绪也低落下来,好容易赶过来想联络感情,结果,自个儿医院没法儿治人家的病,当真是晦气到家了。

一时间,整个病房内鸦雀无声,不知过了多久,柳老汉发言了:“算了,怪只怪大宝命不好,老天要收了他去,怨不得谁,我看还是领回家吧,想吃啥,就给娃买些啥吧。”

柳老汉这话几乎等于宣判了大宝的死刑,柳家母子立时悲怆地哭出声来,柳莺儿也软软站不住脚,倚在薛向身上。

“先别急,只说国内做不了手术,咱们可以去外边做嘛。”

薛向此言一出,效果是立竿见影,病房内立时没了声息,众人齐齐拿眼看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要知道这会儿是七八年,不是九八年,出国岂是那么容易的,先不说各种审核关要过,就算出去了,这种脑科手术的费用必然高得惊人,有谁能负担得起?

薛向无暇理会众人惊讶,又问那大白褂道:“大宝目前的身体状况,能不能受得起长途跋涉?”

这会儿,众人才回过神来,原来方才不是薛向在说梦话,而是自己在做梦啊。

“啊,这个,这个………”

大白褂在长征医院小二十年,遇到此类病症也不是一例两例,可这等豪气的家属还是第一次遇到,一时没回过味儿来。

第五章 此去港岛

大白褂这边吱唔,薛向没恼,王副院长先不高兴了:“这个那个什么,人家家属同志问话,好好回答就是。”

大白褂似乎就吃这一套,立时神清脑明:“病人只是易困和呼吸不畅,若是真要出远门,戴上氧气瓶和别忘输营养液就行了,不过这个恐怕得专业人员操作。”

这会儿,听见大宝似乎有救了,柳莺儿也不抽噎了,身子也有了力气,一听只不过是输液和换气罩,立时放下心来,这完全就是自己的专业嘛,正要点头应下,熟料被人抢了先。

“行了,这一路输液换罩的事儿,就由我来吧。咱们医院没照顾好大宝同志,我这个当院长的心中有愧,勉强算是补救一二,家属同志们,就别推辞了。”

说话的正是王副院长。老小子一直叽咕没机会好好和薛向亲近,这回好容易逮着机会,自然不愿放过,何况,听人家的口气,出国就跟回家一般简单,正好借此机会,出去开开洋荤,想必以薛向同志方才口出豪言的气概,不会因为多了自个儿,就舍不得开支吧。

柳家人拗不过这盛意拳拳的王副院长,这活儿还真让他揽下来了。薛向懒得管这细枝末节,又问白大褂哪个国家做这手术是一流。不过,刚一问完,就后悔了,才想起来以这会儿的信息堵塞程度,问人家医生国外的事儿,不若问道于盲。

果然。那大白褂窘红了脸,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回。王副院长也没出声喝斥,他正担心薛向问到自己呢,怕答不上来,出乖露丑。

这会儿,薛向已有定计,不管去哪国治病,港岛是出行的必经之路。因此出国的第一站就定在了港岛,至于还要不要转道,就看在港岛的治疗情况了。

当下,薛向就定好了章程,决定明天一早直趋岭南,再由岭南转道港岛。于是,便交待柳莺儿和热血沸腾的王院长做好出行的准备,至于柳妈妈三个老的老,小的小。就在家等消息就好。

安顿好医院的事儿后。薛向又宽慰了会儿柳莺儿,便折出门去,直趋洪映师部。因着上次秦唐立功。现如今洪映调来拱卫京畿了,薛向思忖下岭南也只有他师部派车最方便,毕竟大宝一路都得架着行动病床。一般二般的车还真不成。

薛向要车,洪映自然没二话,当下就给安排了辆军用大卡,说是让薛向回家等着,明儿个一早车直接上门口去接人,今儿个晚上要给后拖箱改装一下。加些沙发、茶几什么的,方便休息。

洪映安排得妥当。薛向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小坐一会儿,便告辞回家了。到家时,已是下午四点半,家里一人儿没有,薛向直趋房间,倒腾出黑皮包,第一次开始清点自己的家底。

从来是有钱无数、huā钱无数的薛大官人,这会儿也不得不为钱发愁了。往日里,他自诩有钱没地huā儿,可现如今要出国了,恐怕兜里的这俩钱儿就不叫钱了。

果然,细细一清点,就剩一万二千元不到。细说来,薛向是弄到过不少钱,特级英雄的每月三百工资也照常在往家里拿,自倒腾古董以来,外加在靠山屯折腾的山神掌,几年的巨额压岁钱,怕不是弄了有三四万。这在七十年代,该是怎样一个数字,这会儿的人民币堪称史上最值钱的时候,七五年人民币兑美元是将近一比一点五的兑换率。

可薛向这家伙从来没拿钱当过事儿,尽是拣好的买,挑贵的选,或吃或穿或送,七七八八,几通折腾下来,就剩了这万把多块。这回去港岛,带这万把块钱过去,怎么瞧着怎么寒碜。虽说这会儿一百港币差不多兑三十三块人民币,这万把块钱,能换三万多块港币,可给大宝做手术,外加几人吃喝、住房,那是远远不够的。

薛向作难了,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却是没想到好办法。唯一能弄到现钱,且有大量现钱给他的,也只有靠山屯。可现如今靠山屯是何等声势,早就成了全江汉省乃至全国的人民公社示范基地。现在的靠山屯大队〖书〗记是省里直接下派的,乃是明定副处级干部,虽然韩东临仍然是大队长,且李拥军、小孙仍旧是班子成员(铁勇因为盗卖粮食,最后算是揭发有功,功过相抵,成了老百姓),可到底不是原来他薛某人的一言堂、把钱烧了都没人过问的行市了。

从靠山屯借钱的主意,被掐死了,思来想去,不得要领,薛向把脑袋靠了枕头,顺手抄过床头上的水杯就灌了一口,刚喝完,准备把水杯放回去,忽地,眼睛愣住了,定在这水杯上,原来他手中哪里是什么水杯,分明是一把紫砂壶。

这下,薛向计上心头,有了主意。

薛向的主意自然就在家里的这堆古董身上,这会儿古董在大陆完全就是破烂事儿,可在港岛那就是好东西,顺过去一件两件,正好换钱给大宝治病。当然,这把紫砂壶,薛向是万万舍不得出手的,且不说这把壶的升值能力惊人,单是每天用他泡茶喝水,已经用习惯了。

说干就干,薛向翻身下床,把床底,柜底藏着的宝贝全都扒拉了出来。左思右想,东扫西瞄,薛向瞄准了那副中华传世十大名画之一、也是他众多古玩里的四大重宝之一的《韩熙载夜宴图》。

至于,为什么单单挑准这《韩熙载夜宴图》,薛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此去港岛,huā费必然高昂,他留在身边的好东西虽多,可那个“好”字,也仅限于他自己的偏好,比如小鬼子的武士刀,机关木偶人、唐刀等,其实真正极具货币价值的也就紫檀条案、柴窑瓷器、《红楼梦》手稿和这副《韩熙载夜宴图》这四样重宝。

而此番又是远行,紫檀条案体型硕大,运输不便,带它显然不合适;而柴窑瓷器实乃是万瓷之王,极有可能是中华民族唯一一件存世的,再加上薛向前世就极为偏好瓷器,万万舍不得出手;而那三本《红楼梦》手稿,几乎已经超脱了金钱能衡量的价值,一拿出去,就是举世轰动,弄不好一顶汉奸的帽子就得飞过来,薛向从没也不敢打它的主意。

最后,能卖的,自然也就剩了这副绢质《韩熙载夜宴图》。一来,带一副画轴远行,极为方面;二来,这画虽好,薛向却不会欣赏,搁在家里纯属宝器蒙尘,而要他无偿捐赠,自问思想觉悟又不够,此时正好拿来应急。

薛向将一大堆物件儿,重新塞回后,展开这副《韩熙载夜宴图》不住摩挲。虽不喜它,可这毕竟是中华民族的瑰宝,是老教授拼死留下来,准备捐赠给博物馆的。这会儿,却要被自己卖了换钱,心底到底有些不得劲儿。不得劲儿就不得劲儿吧,死物件儿到底抵不过一条人命,最多替他找个好归宿,找个真正爱画懂画的人。港岛人好歹也是共和国人,终归不算遗宝物于胡尘。

要说这人啊,要是想得开,总能寻着无数理由为自己开解,这不,薛向刚给自己找着不得不卖的理由了,又开始心安理得地盘算着这传世国宝要卖多少钱合适,思来想去,又迷糊了。

一个原因,薛向对这会儿港岛的古玩价值几乎是一抹黑,第二个原因,到时实际谈判,他又说不出这画的特质和优点,总不能一直说这是国宝、是中华传世十大名画之一,要真这样了,一准儿被人家当凯子,狠狠宰上一刀。俗话说,货卖行家,可你这卖货的,自己得先是行家,不然怎么能为自个儿的物件儿夸功耀名,售出高价?

“行家,行家,得,有人了。”薛向又想起了华联木器厂看门的瘸老三,这家伙是祖传(书书屋最快更新)的手艺,到时候卖画的时候,正好由他充当专家,帮着抬价。

一念至此,薛向二话不说,就摇通了华联木器厂厂长马良的电话,一番交待,便结束了通话。薛向之所以不直接找瘸老三,而是打给马良,就是知道瘸老三是个死硬脾气,他要是直接说让瘸老三跟着出国,一准儿能把这挨了半辈子批斗的家伙吓瘫过去不可,是以,只能请马良遮应着说是派瘸老三跟着出趟差,等船出了岗,也就不怕瘸老三还能跳海不成。这主意虽然阴损了些,,确也是无奈之举

赴港的最大难题解决了,薛向松了口气,便不再在床上蘑菇,抬手看看时间,已是五点半了,遂起身下厨拾掇晚饭。吃罢晚饭,一家人围在电视前看《追捕》。

要说这正播着的《追捕》,乃是共和国历史上引进的第一部外国电影——岛国产的。虽说这会儿的国人对岛国依旧没有任何好感,可这部电影在当时的影响力,完全可以用一句横扫来形容。

毫不夸张的说,片中的主演高仓健,在七八十年代,成了“男子汉”的代名词,也让无数共和国男人“伤了自尊”。即使二十一世纪的后世,高仓健依旧是,无数昔时怀春少女、今朝围裙大妈心中永远的偶像。

第六章 见家长

这已经是京城电视台第三次重播了,可薛林并三小依旧看得津津有味,小家伙也罕有地不赖在薛向怀里,而是直起小身子,怀里抱了小白虎,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观看。

而薛向早已经历了各种好莱坞特效大作的洗礼,这会儿却是看得直打哈欠。好容易支撑到电视演完,三小回了房间,薛向才逮住空当,和薛林说了他要去岭南的事儿。

不过,薛向也只说是去看薛安远和康桐,而没对学林说实话。毕竟这会儿,不少禁锢虽已放松,可出国依旧是个敏感的字眼儿,在普通人心中,出国和叛国也差不了多少。

薛林闻言,自然应承了,只说路上小心,又张罗着收拾些毛衣、腊肉叫薛向给捎过去。

…………………

车进岭南省的时候,已是第三天的清晨。尽管一路都是行的主干道,且车速也是极快,可岭南距京城到底不是百千里,一南一北,路程实在太过遥远,多亏洪映准备周到,派了两个战士轮流开车,日夜不停,才能这般迅速。

“到岭南了么?”后车厢的沙发上,柳莺儿支起了脑袋,如瀑的青丝泻在沙发的靠墩上。

“到了,刚进佛岭市,估计也就个把小时的功夫,就到羊城了,你再睡会儿,到了,我叫你。”薛向轻声说道。

洪映选的军卡很是宽大,四面摆上长条沙发后。中间支着一张行动病床也不显局促。而昨夜,薛向却是没到自个儿的沙发上休息,在柳莺儿的沙发上坐了。抱着她的长腿靠了一宿。他心里装着事儿,睡眠极轻,这会儿柳莺儿一动,他就先醒了。

“不睡了,该给我哥输点葡萄糖了,你再躺会儿吧,不用管我。”

虽然车内还有别人。可柳莺儿和薛向经历了风风雨雨,早已物我两忘,任他抱了一夜秀腿,也没丝毫羞涩。这会儿,见檀郎眼中已隐隐现出血丝,柳莺儿心中疼惜,只想他再多睡一会儿。

薛向这边还未说话,正对车门那侧沙发上的王副院长蹭得跳了起来,手脚麻利地给大宝挂上了输液瓶。挂完。竟从怀里掏出个小小闹钟,冲二人晃晃,道:“你们放心。我定了时的,不会坏事儿。”

薛向乏困之余,盯着王副院长手中的那两寸大小的闹钟。差点没绝倒,这王副院长也忒有才了吧!

其实,王副院长这回是下了决心的,打定主意拼死命也得攀上薛向这棵大树。要说之前,他只判断出薛向有可能是安委员的亲属,而且还不太敢确定这人的能量。可昨天早晨一上车。王副院长悬着的心就落定了。

你道怎的?原来这辆军用大卡内,简直快装潢成卧室了。拖箱里摆了沙发,铺了毛毯,还在车厢四角装了四个手提电灯以供照明。最让王副院(书书屋最快更新)长惊讶的是,车箱两侧居然都开了玻璃窗,就连顶棚也开了活动窗,显是怕一路奔行,闷着大家。王副院长可是知道,薛向赴港岛的决定是在医院里临时做出的,第二天一早这车就来了,可没听说过军卡有开窗的,很明显这辆军车是改装的,且是连夜改装的,这该是何等的能量!

薛向冲王副院长笑笑,又招呼睡在对面沙发上还打着呼噜瘸老三起床。瘸老三睡得正沉,薛向怕吵着大宝,没敢大声,却是没唤醒他。一旁的王副院长眼色极好,过去推搡了两下,把瘸老三推醒过来。

其实,王副院长对薛向带上瘸老三去港岛很不理解,在他看来,瘸老三实在是太个性了,衣着寒酸、形容猥琐,瘸着腿不说,年纪轻轻的,居然满头萧萧白发,尤其是车开了没两小时,这家伙就闹腾着要下车,要不是薛向同志招呼那两个当兵的咋呼几声,这小子说不定能跳车。

瘸老三睁开睡眼,撇了下王副院长,又抬眼朝面前的茶几上看去,顺手摸了个面包和一瓶水,又转了个身,把背对外,闷头吃喝起来。要说瘸老三这会儿是满心怨念外加恐惧,原本前天晚上厂长通知他要出个差,已经让他摸不着头脑了,暗自嘀咕,自己一个看门的,出得哪门子的差。

怀揣着疑问,昨天一早,瘸老三见着了薛向,才定下神来,以为是薛向又要开活儿掏老宅子。一想到那哗哗的钞票,瘸老三立时〖兴〗奋至极,还时不时冲薛向挤眉弄眼,意在表示我心里有数。哪知道,没多久,上了辆奇怪的绿皮车,车就一直开。开了两三个小时,瘸老三越想越不对味儿,估摸着按这速度,都该出了四九城了,再一想那俩当兵的,立时联想到样板戏里打靶的场景,以为自个儿要被拉到城郊枪决,霎时,就哭闹起来。

薛向好说歹说,这家伙只是不信,最后没招了,还是那两个战士在薛向的授意下,恐吓了几句,才让瘸老三安静了下来。这会儿,瘸老三大约知道不是拉自己去打靶的,可眼前这又是病号又是当兵的,怎么看怎么瘆得慌,索性继续赖床。

其实,薛向叫醒他,也就是让他缓缓精神,吃些东西,毕竟这一路的颠簸还多,生怕这小子半道闷病了,那可真就是大麻烦了。见瘸老三猛恶的吃喝像,薛向放下心来,又起身拿了面包来递给柳莺儿和王副院长。

熟料众人还没吃上几口,驾驶舱的战士小黄出声了:“薛同志,前面有两辆吉普冲咱们打手势。”

薛向来前,给薛安远打过电话,知道这一准儿是大伯派来接站的,便让小黄靠过去,一接触,果然是来接站的。因着怕王副院长和瘸老三呆在车里憋闷,薛向就招呼二人上了小吉普,他独和柳莺儿留在车内,照看大宝。

却说瘸老三看见当兵的就哆嗦,本来两个战士都让他腿软,这会儿又来了七八个,吓得他差点没成了面条,这会儿还要上陌生人的车,立时抓住沙发,说啥也不干。倒是王副院长眼色好得过分,以为薛向是要制造空当,和那美艳绝伦的女郎独处,立时二话不说,拖着瘸老三就下了车,随后,就将车门拍死。

……………………

岭南军区是建国以来首批设立的大军区,因着岭南遥控港岛,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建国至今,二三十年里,大军区几经裁撤合并,岭南军区始终屹立不倒,且军力还几经增强。又因着岭南地处东南沿海,即使这会儿尚未对外开放,经济形势也较内陆远胜,而这军区首长的福利待遇,则顺理成章地胜过四九城数筹。

却说岭南军区指挥部设在羊城内,薛安远是军区副司令员,有自己的**小院。不过,说是小院,其实就是后世的海景别墅,设在羊城内的翠云山的半山腰上。

军卡沿着盘山公路缓缓而上,薛向扯开窗帘,拥着柳莺儿透窗望去,但见满山苍翠,郁郁葱葱,远处飞来峰像一把利剑冲天而去,刺在半天里,时不时有一两群海鸥,跃峰而过,朝前方的大海飞去。车身一转,眼前的景色也跟着一转,这下却不是观山望天,而是调准视线,俯瞰海景。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浪涌峰叠,滚滚海潮不住朝岸边奔来,腥咸的海风似乎还夹杂着水汽,涌进窗来,将车内燥闷之气荡涤一空。再看一会儿,似乎起大潮了,远处的浪峰越堆越高,层层相叠,排山倒海般地朝岸边打来,砰的一声,如山的海浪终于拍上了岸头,卷起浪huā无数,相隔数里的车内,就能清晰的听见那隐隐风雷声。

一路山光俊秀,海景奔腾,倒是让众人看得忘了时间,直到军卡驶进了大院,遮掩了视线,薛向才回过神来。未几,车停了下来,薛向拧开车门,刚跳下来,便见薛安远站在前方,含笑朝自己望来。薛向冲薛安远笑笑,又转身扶着柳莺儿下了车,这才朝薛安远走来。

这会儿,王副院长也下了车,走了过来。要说这一路,可把王副院长看傻了,四九城就是你军阶再看,恐怕也住不了这等豪宅。再看沿线的森严警卫,王副院长不断地思索这是到了谁的地头,莫不是哪个师部?

王副院长盛情从京城千里至此,薛向自然知道他所求为何。且他又是个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脾性,自然热情地向薛安远介绍王副院长,各种溢美之词说了一堆,夸得这脸皮已颇厚的王副院长也红了老脸。

隆重介绍完王副院长,薛向这才拉过柳莺儿说道:“大伯,这是柳莺儿。”

这会儿,薛向当着薛安远的面依旧牵着柳莺儿的五根青葱,见家长的意思不言自明。

“薛,薛伯伯好!”

乍见檀郎长辈,柳莺儿局促不已,一路上,她都想着见着面了,该怎么说,怎么笑,甚至连做何样儿举止动作,都想好了。可一件薛安远那威风凛凛地模样,先前所思所想,这会儿全忘了,就剩了这最简单、直白的一句,说完柳莺儿刷的红了脸,低了头,去看脚尖。

第七章 较技

柳莺儿如此局促,惶恐,怪只怪薛向从没和柳莺儿提过自家的家世,而柳莺儿自顾自怜,又是女儿家,自然不好去打听,只知道薛向家的条件恐怕极好。可这会儿,下得车来,见了huā坛、楼房、游泳池、还有沿途林立的站岗放哨的战士,哪里还不知道檀郎的伯父恐怕就是那传说中的大官。

薛安远对柳莺儿轻嗯一声,算是招呼过了,又冲王副院长客气几句,唤过身边的中山装,帮他待客,便要薛向跟他上楼。

……………

“老三,听说你小子考上京城大学,我还挺高兴,这会儿看你小子果真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怎么着,你放着好好的学不上,跟着人家的事儿,瞎忙活什么呢?”

进了间宽敞的办公室,未及薛向落座,薛安远就开了腔。

薛向看薛安远方才对柳莺儿不冷不热的态度,就知道老爷子恐怕不谐心,扮个笑脸:“大伯,您方才跟人家招呼的时候,可有点儿那个啊,这全没了堂堂司令员的风度嘛。”

薛安远不为所动,沉声道:“你少给老子打马哈,要说你小子的眼睛还真贼,那姑娘生得天仙化人,你喜欢我也不拦着。就一点,养在外面可以,带家里就免了。你不比你姐,她要找个什么人家,就随她欢喜,咱老薛家用不着靠卖女儿结势。但是你小子要找个什么婆娘。那就得我说了算,那个,我也不叫你说我老头子老封建。还是你自己选,我只给你画个圈儿,只要是圈圈里的就行。”

这还是薛安远第一次给薛向亮明他对薛向婚姻问题的态度,其实,这也早在薛向的预料之中。纵是新社会了,四九城中的高门大户,联姻维持家世早不是什么秘密。薛安远这“卖儿不卖女”的风骨,倒是比这个层级的大多数人家,高了一筹。而薛安远这儿是有骨气了,可就苦着薛向了。

薛向自问和柳莺儿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薛安远这一棒子挥下来,叫他怎么办,叫他怎么和柳莺儿交待。这已经不是爱不爱的问题了,这是凭空中间又得多出一个人来的问题了。第三者插足。他倒是前世在电视上看过。都是男的要死,女的要活,他可不想玩儿这个。

薛向纵是心念电转。一时半会儿,也寻摸不出破解之法,依旧嬉皮笑脸:“大伯。最近身体挺好呗?”

“少跟老子来这套。”薛安远知道薛向是在转移话题。

薛向笑道:“小辈儿关心长辈身体,怎么就成了这套那套呢,您这话我可不爱听。得,您不爱听这个,咱们聊聊正经事儿,您的部队训练的怎么样了。南蛮子这个把月闹腾得挺厉害,国内都开始排斥咱们汉族苗裔了。您可得抓点儿紧,指不定就提前开打了,到时候,您的兵要是还没练成,那…”

果然,一听说练兵打仗,薛安远的注意力立时就被调开了:“少给老子瞎咧咧,这都啥时候了,你当老子手下的兵都是新瓜蛋子,都三个多月了,要是还没点儿样儿,那老子这几十年的仗,就算白打了。”

薛向见计得售,趁热打铁道:“上回给您的小册子,好使不?”

“你小子到老子这儿邀功来了不成,好使个屁,尽是些只有结果、没有过程的嗖主意,要不是老子纠集参谋处的那些笨蛋,搜肠刮肚地折腾,你那些馊主意,一个也别想弄成。”

薛安远如是说话,可嘴角的笑意却是出卖了自己,显然薛向的那些点子都应用得不错。

薛向知道点子用上了,心中算是彻底放下了一块大石,猛地又想起件事儿,急道:“康桐哪儿去了,这小子,我过来了,也不说来接个站,胆儿越来越肥了。”

“行了,你来,我就没跟小康讲,他这会儿正在南湾泥浆子里摔着呢。要说小康这小子还真是个天生当兵的材料,这入伍才几个月,各项军事技能掌握得跟老油子似的,前半个月,老子的特种大队搞拉练,这小子一人拿了根绳子就在野人沟里呆了一个星期,顺带着还把他们班长给俘虏了,好兵啊,比你这熊样可强多了……”

伯侄俩谈了会儿兵事,薛安远又问了京城家里的情况,薛向都一一答了。至于年初薛向引发的舆论风暴,薛安远反而提都没提,在老爷子看来,靠山屯百姓子好了,完全是天大的好事儿,那帮人还要折腾这讨论那,完全是吃饱了撑的。

二人又闲话了会儿家常,老爷子终于扯到了薛向此来的正题:“什么时候过去?”

“明天吧,大宝还戴着氧气罩呢,拖不得。”

“还是堂堂正正地过去吧,你们就用x华社同志家属的身份。”

老爷子的主意和薛向想的却是一般无二,此去,是看病又不是去定居,用不着偷渡。虽然这会儿港岛和大陆的交流还没解禁,可大陆在那边有却是设有x华分社。

说到这儿,又得罗嗦几句。其实在解放前,这x华社就在港岛设立了,乃是对抗gmd和联系海外的宣传和情治机关,当时的地位还不太显著。而到了解放初,英帝国承认了咱们共和国政权,因为涉及到港岛归属的问题,港岛x华分社的地位就陡然重要起来。当时,英帝国要求咱们在港岛设立总领事馆,咱们自然是不答应,因为一设立领事馆,就等于变相承认港岛是英帝国的领土了。于是,双方争执不下,最后不得不恢复到解放前,通过x华分社来处理一系列在港事物。

解决完赴港的身份问题后,薛安远又问旅费是否充足,薛向却是掏出个黑皮包,掰开封口,在薛安远面前晃了晃,意思是不差钱。薛向到底不愿让薛安远太过挂心,就算告诉老爷子差钱,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老爷子虽然住豪宅,配警卫,终究也是拿的死工资,且未必有他这个共和国英雄多,能有几个钱?

爷俩又谈笑几句,先前被薛安远交待负责接待任务的中山装敲响了房门,说午饭好了。薛安远又交待中山装去省外事厅报个备,办个通行证,随后又吩咐薛向把钱交给中山装,让中山装代为兑换成港币,最后,才招呼薛向下去用餐。

餐厅不在在小楼内,而是设在小楼对面的一处曲水假山〖中〗央,极富情调,薛向对此类风月山水,素来极富兴趣,一想着坐在水中、山下吃饭,有流水淙淙,奇石侧立,便来了兴致,竟甩开薛安远数米,急步朝前行去。

薛向刚行到一株老榕树下,忽地,耳边呼呼起了一阵劲风,刮得人脸生疼。薛向背上忽地汗毛一炸,立时兆生身动,脖颈急缩,听风辨位,右手握拳,跟着暴涨而出,朝背后轰去。

啪的一声脆响,拳掌相交,薛向只觉撞上了块生铁,碰得自己的拳头都麻了,拳头刚要收回,忽地一紧,被那五指刚钩握住了,动弹不得分毫。

右手被人拿住,薛向不急不慌,不退反进,一个跺脚,地上起了个陷坑,身子立时如箭矢般朝后射来。这是薛向最拿手的绝技,八极拳中的贴山靠,颇似后世网游中的野蛮冲撞,由薛向这身长体健的大汉使将出来格外凶猛,是速度与力量的完美结合,端的是势若奔雷。

果然,身后那人似乎识得厉害,攻来的另一只手,化拳为抓,抓住薛向衣领的霎那,右手也松开了薛向的拳头,按在薛向去势如电的肩头,一个借力,凌空一个鸽子翻身,跃到了薛向的对面,避开了这凶狠的一靠。

哪知薛向早有准备,猛地一拧身子,强行止住去势,一闪身,瞬间就朝半空里还未落定的那人轰出一拳,那人也是好本事,半空里无从借力,竟是愣生生踢出一脚,踏在薛向拳头,受了这股猛力,身子凭空又腾地飞起,落在曲水〖中〗央的一块假山石上,立住了。

俩人这番对攻,端的是兔起鹘落,攻如雷奔,撤似电闪,乃是真正顶尖国术高手之间的较艺。这番攻守虽然短暂,却是人体力与美的最佳结合,且两人飞来逐去,伏低窜高,招式huā哨,极具观赏性,引得餐厅中的柳莺儿、王副院长等人齐齐奔到门前观看,奈何这场打斗持续时间极短,让众人意犹未尽,分外不爽。

“老顾,你这不行啊,老胳膊老腿儿的,还跟我这儿玩儿偷袭,要不是我收了三分力,你今儿一准儿得在这水里游上一回。”薛向笑吟吟地望着假山石上的那人,就连眼神儿里也些满了笑意,显是高兴已极。

“功夫生了,以你的资质若是勤学苦练,未必不能开宗立派,可惜了,方才在背后被我捏住了拳头,若是换个心思阴狠的,在掌上按上几根钢刺,你那只手就得废掉,没了一只手,后面的仗还能打么,少不得将命丢下。”

第八章 港岛一日

假山上那人,身材中等,灰眉灰脸,容貌朴实无华,但就是这样一副形容,放在人堆里也是最显眼的那个,因为他有双显眼的眸子,那对眼眸简直就是精光四射,教常人明亮了太多;那人上身白大褂,下身黑布裤,脚蹬一双黑色千层底布鞋,一脚斜踏在一块突起上,负手而立,整个人渊渟岳峙,宗师气度显露无疑。

此人正是薛向的国术授业恩师顾长刀,原**敢死队军官,淮海战役后,作了薛安远的警卫,浩劫前,被薛安远弄到三十九军特战大队担任技击教官。

顾长刀为人刻板,性格颇似康桐,有些沉默寡言,方才也就是批驳薛向用功不勤,指摘搏斗中的缺失,才难得多说了几句话,或许其中也有久重逢的因素。毕竟这师徒二人一别就是六七年,垂髫童子都长成了昂藏青年,若非行动身形还是幼时的模子,顾长刀哪里还认得出他来。

一餐午饭丰盛而又简约,四个大菜,一盆鲜汤,因着薛安远主张吃饭不说话,中午就敬了王副院长一杯酒,就都各自端碗盛饭,这番沉默就餐,倒是合了王副院长和一直哆嗦不停的瘸老三的心思,又有薛向这猛恶的吃相在前,气氛极好,倒是让一路面包、矿泉水的众人,吃得极是酣畅。

只有柳莺儿似乎兴致不高,端着碗,小口抿饭,极少夹菜,待薛安远刚放下筷子。她立时也搁了碗,礼貌告辞后,就回房去了。薛向知道心上人为何这般。可这会儿薛安远在侧,顾长刀初逢,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午餐罢,瘸老三溜回了房间,王副院长似乎对这南国风情,极有兴致,薛向却是不能作陪。告个罪,便招呼勤务员开了车载了王副院长出去悠游,他则和顾长刀出了别墅,在山间闲逛、叙话。

“老顾,你啥时候过来的,我一直以为你在三十九军呢,调岭南来了?”二人在一棵迎客松下,停了下来,此处凉风习习。视野开阔。正是赏景聊天的好去处。

“嗯,听首长说可能要打仗了,我就过来了。”顾长刀极目远方。声音轻淡,薛向却是听出了他话语间藏不住的杀机。

却说顾长刀只小薛安远十来岁,如今已经四十七八了。打鬼子的时候,年纪小,没赶上,打老美的时候,因着薛安远没赶上趟,他自然也没去成。一辈子净打内战了,如今烈士暮年。壮心尤烈,好容易有了参加对外族战争的最后机会,怎不叫他热血沸腾。

“你亲自上场?”薛向大惊,顾长刀可是快五十的人了,纵算国术精湛,体力充沛,可扛枪冲击都得冒着枪林弹雨,不是说你会国术就能躲子弹的。

似乎看出了薛向的担心,顾长刀挤出一丝笑容:“估计还是老本行,带一帮人穿插低后。”

薛向听明白了,是特种作战,提起的心稍稍放下,小分队作战,对顾长刀这种国术高手来说,风险就低的多,又问:“康桐一伙儿,也是你在负责训练?”

顾长刀点点头,没有答话。

一对师徒是好酒友,确非好聊伴儿,说不上几句,就冷场了。亏得薛向早有准备,从随身的挎包里,摸出两瓶二锅头,和一个包着烧鸡、花生米的油纸袋,两人就在松下坐了,对饮起来。这一饮,就饮到了日落西山,红霞满天,才相扶归去。

次日一早,便有外事厅的工作人员亲自上门送通行证,并接人上船。原本薛安远就忙着整训部队,还是薛向到来,才仓促抽出一天时间作陪,这会儿,自然没功夫亲自送他入船,倒是顾长刀说是未曾去过一水之隔的对岸,想去见见资本zy的花花世界。一别经年,才和顾长刀相逢,薛向也想和这个授业恩师多聚几日,自无不允。

车从羊城转道鹏城,再由鹏城坐船,两个多小时后,便上了岸,又过海关临检,因着有x华社的招牌,一路上都极为顺利。上午十二点的时候,就到了皇后大道327号,港岛x华分社就设在此处。

接待薛向一行的是位军人,自称郝营长,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x华社的警卫人员都是岭南军区辖下派遣的。薛向此行本是私事儿,且还要干出私卖国家文物的脏活儿,自然不愿意和公家打交道,由郝营长这“自己人”接待却是正好。

原来郝营长确是接道薛安远办公室的电话,可他到底只能负责接待指引工作,安排住宿就在能力之外了。于是,一行人就在郝营长的指引下挑了家叫盛业的三星酒店,安顿下来。

众人安顿好后,薛向招呼王副院长和瘸老三在房间休息。他拿过港岛地图,请教了郝营长港岛有哪些著名医院,接着,就让柳莺儿在房间照看大宝,他则和顾长刀同去医院咨询手术事宜。至于郝营长还有公务,留下一个电话号码,说是有事儿打这个,一准儿能叫着人,便告辞离去。

先前一路行来都在车中,又忙着调理大宝,薛向一直没有机会好好打量这七十年代末的香港。此番出了酒店,他和顾长刀叫了计程车,坐在车内,这才送目窗外,打量起这个时代的港岛街市来。

要说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正是港岛经济飞速发展的时期端的是百业兴胜,物阜民丰。街市上,人来人往,车流如织,就是此时经济大环境最好的反映。熙熙攘攘的人群,花花绿绿的服饰,林立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地庞大车流,不只顾长刀看得迷瞪了眼睛,就是薛向的这开了眼界的后世来人,也给镇住了。

前世。薛向几乎就没怎么出过四九城,更不提来港岛了,可眼前的街市。分明是二十一世纪大陆的普通城市才有的发展水平,可见这会儿的港岛发展该是多么迅速。

一路上,薛向不怎么说话,只顾着赏景,倒是顾长刀突然话多了起来,一会儿一句“狗r的资本zy真**”,一会儿又来句“那婆娘半边脯子都露在外边。算怎么回事儿”,听得前面开车的司机嗤嗤发笑。

要说薛向前世在京大就有一个同舍的同学是岭南的,跟着学了不少粤语,恰好读书那阵儿,港岛电影正火爆,因着看得都是盗版碟,没有普通话配音,一来二去的,对粤语也算掌握了十直六七。因此。他才婉拒了郝营长给配备导游的提议。先前打车也是他出的头。

却说这中年司机跑了几十年车,南来北往,各式方言极为精通。自然也通晓普通话。这会儿,薛向两人在车里用普通话一嘀咕,中年司机自然发现他俩的大陆客身份。又听顾长刀刀言辞迂腐。土腥气十足,中年司机忍不住才乐了。

这中年司机乐完,猛地,又想起二人的身份,慌忙闭住了嘴巴,还转身用普通话说了句抱歉。要说这司机如此谦恭有礼。倒不是说这会儿的港岛人素质极高,也不是说大陆人到港享受特别优待。而是另有原因。

原来这会儿,大陆人在港岛多被称作“大圈仔”,可这都是背地里称呼,当面却是极少称呼。先说这大圈仔的由来,无非是嘲讽大陆人抱着圈圈轮胎偷渡的狼狈模样。可当时这帮能偷渡、且敢偷渡的无不是胆大包天,心智刚毅之辈,偷渡之后,很快在港岛就结成了团伙,号作“大圈帮”,以团结义气,出手狠辣著称,一时之间,威风无俩,港岛人自然不敢当面拿“大圈仔”出来调侃。

薛向二人不知究竟,便道无妨,又见这中年司机似乎极好说话,更兼待会儿要跑的医院极多,怕换车麻烦,更难得这是个会普通话的司机,于是就在车上商定了包车事宜。这司机见了薛向爽快掏出近百港币,心中欢喜,言语间也亲切起来,竟是化身导游,向二人介绍起当地的风物来。

有了熟人引路,办事自然快捷,三个多小时就跑遍了地图上圈定的医院。之所以全跑了个遍,倒不是说没有医院能做大宝那手术,而是能做的医院极多,薛向在挑选最好的、手术成功率最高的医院,最后,选定了港岛最有名气的伊丽莎白医院。

下午四点半的时候,薛向和顾长刀返回酒店,因着这中年司机极得二人满意,薛向干脆就摔出一沓钱把这司机连同车一道儿包了下来。

因着大宝的病不能久拖,傍晚六点的时候,大宝就住进了伊丽莎白医院。薛向这边报了大陆游客的身份,又拿出x华分社开得通行证,不仅没受歧视,反而极得礼遇。院方回答说是明天就准备手术,又说手术成功率极高,就是康复治疗需要两到三年,最后,委婉告知手术费加康复治疗,一起下来恐怕得十来万港币。

听到这儿,薛向就止住了医生的话头,拍出一万港币,招呼先做手术。那医生也不再罗嗦,看人家这痛快劲儿,怕也是不在乎钱的主儿,只是大陆人现在都这么有钱了么,那报上整天说那边吃不饱,穿不暖,岂不是胡说八道?

薛向若是知道这会儿人家医生已经把自己当了大款,非得一头栽倒在地不可。

今次赴港,薛向就带了一万元人民币,其余的两千都搁在家里,交给薛林开支日常家用。而这一万元人民币,在岭南外事厅,走了关系,也不过兑出两万五千多港币(港币也算作外汇储备,极难兑换,因此一比三的汇率就行不通了)。

这住酒店,包车,再加上吃饭,七七八八就折腾出了小三千,这会儿又支出一万手术费,剩下的钱,可维持不了几天,当务之急,就该卖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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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生财有道 (求推荐)

吃罢晚饭,顾长刀、王副院长、瘸老三回了饭店休息,薛向留下来陪柳莺儿照看大宝。时间不过七点,盛夏昼长夜短,这会儿太阳还未落山,半天里,晚霞卷着落日余辉,涂的西天血红一片。

柳莺儿站在二楼病房的阳台上,倚栏望天,心中凄酸迷楚,却又无从叙说。薛向靠在病床边的长椅上,眉头紧皱,伸手入怀,探出烟盒,刚弹出一只叼上,忽地扫见病床上酣睡的大宝,又将烟塞回了烟盒。

自从柳莺儿和薛安远见面后,两人就一只这样,薛向想和她说话,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再没了往日的自在。除了有关大宝病情、护理方面的,她会作答几句,其余时间,就是沉默。

薛向知道怪不得她,因为他自己何尝不是一直在说着废话,重要的话,该说的话却是一句也没出口。

两人就这么一外一内,一站一坐,沉默良久,这会儿,半天的晚阳似乎也咽下最后一口气,沉下山去,西天里,残霞渐褪,暮霭沉沉,眼见着光亮色,就要褪尽,凭空又起了一阵疾风,吹得楼下的花坛里旋起红花青叶无数,有的甚至飞上了阳台,落在了栏杆。阳台上那纤弱的身影,被风一吹,摇摇瑟瑟,倍显凄凉。

薛向看得胸闷,拧开房间的电灯,起身拿了件薄毯,朝阳台行去。到得近前,刚给她披上,却被她挥手打落,毛毯却又被薛向一把抄到了手里。

薛向心中叹气。嘴上却是装着什么也没发生:“天凉了,回去睡吧。”

柳莺儿置若罔闻,双手依旧扶在栏杆上,也不答话,小嘴儿揪起足于挂上油瓶,赌气的小媳妇儿模样摆得十足。

“还生气呢,我伯父工作挺累。当时…”

“没!”

柳仙子终于出声了,却是很不礼貌地将薛向的话截断,就此印证这个“没”字答得是多么的虚伪。

“没生气就好。那回去睡觉成不?”

“我不困,要睡你去睡。”

“你不睡,我怎么睡?”

“我又不和你睡。还真是奇怪呢,你难道不会自个儿盖被子睡么?”

“你说对了,我还真不会,得你给我盖被子。”

“美死你!”

“得,你不给我盖,我给你盖总行吧,走咯!”

薛向吆喝一声,抱起柳莺儿柔软的身子,打横,勾住腿弯儿。抱了就朝门外走去。柳莺儿飞快地摆动着大长腿,奈何薛向抱得甚紧,哪里是她能挣开的,只有白生生的小腿儿因着活动裸露出来,晃得薛向挪不开眼。

“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小心门口有人,快快…”眼见着薛向就要抱着自己出门了,柳莺儿急了,也不敢闹腾了。

“有人又怎么呢,港岛不比咱内地。开放着呢,咱们俊男美女抱一块儿,人家羡慕还来不及,谁敢说嘴?”

“你无赖!”

“谢您赐名儿!”

“你…”

眼见着薛向拿脚把门勾开了一条缝隙,柳莺儿羞得身子一扭,把脸藏进了薛向的怀里,思及恨处,细碎的小白牙,狠狠朝薛向胸口咬去。

因是夏天,薛向就穿着一件衬衣,柳莺儿蒙头下口,一下子就咬在了左边胸大肌上的那粒小疙瘩。

“咦,什么东西,肉肉的,圆圆的。”好奇之下,柳莺儿竟挪动朱唇,在贝齿间碾动起来。

薛向**被叼住得霎那,脑子就像被人拿榔头夯了一下,混混沌沌,乱作一团,就连伸出去勾住房门的左脚也不自觉地收了回来,立在地面,因为此刻,他浑身千百斤气力散了个精光,似乎不撑住立时就要瘫软在地。

哪知道薛向刚稳住身子,柳莺儿又把那凸起含在齿间厮磨,彻底让薛向魂飞天外。就在薛向手中无力,要松软之际,柳莺儿忽然“啊”的一声怪叫,将薛向的魂儿从九天之外,又唤了回来。

薛向恢复清明,赶紧双手使力,又将小妮子抱住。

柳莺儿之所以怪叫,倒不是小妮子觉着薛向软了手,自个儿要跌落在地,而是小妮子终于知道嘴里咬着的到底是何物件儿。一想到这羞人的物件儿竟被自己含在嘴里,差点没把小妮子臊得晕过去,正在小妮子无地自容之际,忽地,一声脆响,小妮子的只觉臀瓣陡然一紧。

施暴者自然是薛向,薛向方才被小妮子突然袭击,弄得他这元阳之身差点没炸掉,羞恼之下,就一巴掌印上了小妮子那饱满浑圆的臀儿上。本来小妮子被侧抱在怀,臀部悬空,越发翘臀浑圆紧绷,这一巴掌印在厚实的臀肉上,薛向手眼俱是舍不得挪开,又兼方才被小妮子挑逗得情欲正浓,心中欲念更炽,大手竟在浑圆的臀儿上游走起来,时而掌握臀肉揉捏,时而搓磨,更有甚者,大色手竟压着绷紧的呢子裤按进了臀沟…

怀里的柳莺儿被他摸的不住翻转,时而无助嘤咛,时而多情呻吟,一时间,室内春光无限,一片旖旎。

此前,柳莺儿也不是没被薛向侵犯过,可她从来没产生这般强烈的情欲,这会儿,私密处已被抚弄得泥泞不堪,她甚至能觉察到自己的小裤已被打得湿漉漉一片,而那蛤缝儿仍旧不断有水溢出。

痴男怨女,干柴烈火,一点火星子,就将二人点燃,二人立时沉浸在情天欲海不可自拔,眼见着就要熊熊燃烧,忽地,“咳咳……”病床上的大宝,竟起了一阵急咳。

这阵咳嗽好比兜头一盆冰水浇在二人头上,立时将熊熊欲火,扑了个干净。

两人边急忙整理衣衫,边急步朝病床奔去。到得近前,却见大宝酣睡依然,就是气罩有些歪了,薛向上前将气罩戴好,回眸去看柳莺儿,但见小妮子脸上潮红一片,显是先前也被欲火一阵好烧。

小妮子狠狠剜了薛向一眼。急速奔出门去,薛向看着小妮子奔行时不住拢腿的动作,得意地笑了。

本来。此番陪护大宝,要了两间专门的陪护病房,先前大宝这一咳嗽。薛向知道这边暂时离不了人,生怕大宝再咳嗽,弄掉了氧气罩,那可就出大乱子了,索性就在那靠椅上躺了,奈何身子太长,双脚也只能拖在地上。

椅子终归不是床,窄小不说,还硌脊背,薛向翻来覆去。却是不得入眠,索性扭开电灯,寻摸了床头柜上的一份报纸翻看起来。

这是一份经济早报,全是报道经济民生,以及股市的。薛向对这个不感兴趣。翻看几页就要放回,忽地,眼睛在第三版的一篇文章标题上定住了《长水工业无意收购,合记黄埔生路何方》。

要说薛向前世不怎么关心经济和股市,却是爱读成功人士的人物传记,眼下。他之所以在这篇报道上定住,正是因为这篇报道涉及到一个人,一个在后世名传寰宇的大人物,恰好薛向前世抱着汲取他人成功经验的心态,就读过关于他的传记。

这个人就是徐明远,后世人称徐超人,而那篇报道上的长水工业有限公司就是他旗下,而打造合记黄埔正是后世让徐明远响彻全球的得意之作。

“这篇新闻报道徐明远旗下的长水工业,无意收购合记黄埔,这是怎么回事儿了,难不成是自个儿穿越带来的蝴蝶效应?”薛向心中嘀咕,却是猜不透其中原因,暗忖不过是篇新闻报道,与己无关,便要将报纸放下。

忽地,薛向脑子里灵光乍现:莫非徐超人这是玩儿的“欲取之,先与之”,先大肆炒作自己不要,让合记的股价下滑,这样一来,就可以双管齐下,一边明面上逼宫,一边暗里偷偷吸进股票?

要说薛向还真是生着颗玲珑心,虽不精通商业运作,却洞悉利害关系,将徐明远的心思猜得**不离十。

说来徐明远今次收购合记黄埔,竟是和薛向还有莫大的关联。原本后世徐明远收购合记黄埔是在79年,而非是眼下的78年。要说徐明远这种级数的商人做生意,真个是视野开阔、目光长远,正是因为78年关于真理论战的打响,以及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让徐明远辨明了大陆要转变经济政策的风向,所以才决定收购合记黄埔,以便在扩大经营的同时,抢占内地市场。

而因着薛向横空出世,大陆的舆论战提前打响了,再加上港岛这边的报纸同样极为关注内地的政局,因此便作了系列报道,这精明的徐明远就预测变局在即,遂生出扩大经营,收购和记的心思,这个心思的产生自然也就较前世早了许久……却说薛向窥破了徐明远的算计,心头大喜,自然不愿放过这送上门的钞票,他可是从徐明远的传记上知道,收购和记黄埔,是徐氏的一场经典商战,让徐明远赚了个盆满钵满。

“这徐明远赚大的,我赚小的,他吃肉,总不能不让老子喝汤吧。”薛向越想越得意,靠了椅子,颠儿颠地晃悠起二郎腿来。他可是清楚记得,因为收购来得突然,合记黄埔的股价从收购前被打压的最低点,到收购后的价位,翻了数翻,这其中的利润简直就是惊人。

思忖到了来钱的道儿,薛向心中敞亮不少。本来,原计划是卖了《韩熙载夜宴图》换钱的,可如今有了这意外之财,就用不着卖了,毕竟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国宝,就算卖给港岛人,也是罪过不是?

如今虽不用卖它,可还要他发挥作用,毕竟从股市生钱,总不能不下本钱吧。眼下,薛向不打算卖了,却是打着当的主意,因为卖了,就是人家的,当了,却还能赎回来。(未完待续)RQ

第十章 《韩熙载夜宴图》

翌日一早,薛向安排顾长刀和王副院长在医院陪柳莺儿,盯着大宝的手术情况,他则拿了画轴,带上瘸老三,上了昨天包的那辆计程车,朝荣宝堂进发。薛向选定的这荣宝堂正是港岛最大的一家典当行,实力雄厚,正是典质国宝名器的好去处。

荣宝堂座落在中环大道上,离盛业酒店不过十多分钟的车程,薛向一支烟没抽完,就到了。下车时,那中年司机忽然多了句嘴,说是如果要典质特别贵重的东西,还是去谢家当铺好,那里是百年老店,信誉极高。

中年司机这貌似无意的一句话,似在赞谢家当铺,其实是在隐晦表示这荣宝堂做生意不地道。薛向心念电转,想透了中年司机的话中话,不过,既然都到了门口了,岂能不问上一问,就折身返回?就算要去谢家当铺,可货比三家总是要的。

薛向冲那司机笑笑,递过只烟,让他在车内少待,说进去看看就返回,交代完,便领着瘸老三朝店内走去。要说这荣宝堂装潢得极是富丽堂皇,在港岛这个寸土寸金的地界儿,竟布置出数百平米的交易大厅,装饰得金碧辉煌。

薛向却是猜到典当行这般装潢的原因,无非一是给人声势极盛,财力雄厚的感觉,让人觉得来这儿什么宝贝都能当的出;二是让客人生出窘迫和渺小之感,讨价还价时,气势先就输了一筹,这和中世纪的教徒们营造恢宏雄伟的神殿。威压信徒,是一个道理。

薛向自然不会为这点小伎俩所惑,这大厅虽大,装潢虽富,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不错的客厅,且不说他前世。遭遇过各种大型豪华卖场,就是今生,人民大礼堂他也是去过的。就眼前的阵势,不过是鸡鸭鹅毛,不值一哂。

薛向手托红木盒。昂首挺胸,走得轻松写意,可瘸老三就不成了,本来一瘸一拐地蜗行,再见了这半辈子未曾遇过的大场面,走路都不知道先迈哪只脚了,双脚立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不住哆嗦,惹得门前迎宾的礼仪小姐,掩嘴轻笑。亏得此处是典当行。不认衣服不认人,只认顾客手里有没有家伙,说不得瘸老三早被轰出去了。

薛向又行几步,忽觉身后无人跟随,回头看见。瘸老三还在大门处,扶了大门哆嗦,当下,就恼了,喝道:“你们都他妈的瞎眼了啊,没见着客人行动不便。 还不他妈的给老子把人搀扶进来,什么服务?”

薛向这回没用粤语,装港岛人,毕竟瘸老三在侧,要装也装不像,索性就恢复本来面目,张嘴就用普通话,蛮横地喝骂开了。薛向之所以做出这般丘八模样,就是要吊起身段,不然待会儿开价,一准儿能被当了老实嬷嬷给宰了。尽管这画是一定要赎回的,可当的钱越多,在股市上挣的就越多,薛向自然希望卖出个高价。

薛向这一骂开,大堂内,立时鸦雀无声,原本正在各窗口、柜台做着交易的顾客、典当师,外加四周侧立的服务人员,齐齐朝他看来,满眼惊讶。众人实在是没想到竟有人敢在荣宝堂如此狂言,还是个大陆仔,也不打听打听这儿是什么地方。

薛向此言一出,立时就有几个黄装大汉朝他围拢过来,看装扮似是此处的保安。

“怎么着,店大欺客?”薛向依旧托着红木盒,站在当地。

那四五个保安似乎听不懂普通话,依旧前行,直至将薛向围拢,才立住脚。

其中一个被称作豪哥的蒜头鼻似乎是领头地,以为薛向听不懂,一路上用粤语骂骂咧咧地招呼另外几个,说是要把薛向这大圈仔逮到僻静处好好收拾一番,又嘀咕着估摸着那红木盒内有好东西,交到堂口,一准儿有奖。

听到这些,薛向心中已然明了,这荣宝堂必是港岛某社团的产业。

要说这儿的港岛,廉政公署已经成立四五年了,对政府和警察系统的贪腐份子的打击可谓不遗余力,可对社团规模的控制就使不上力了。这会儿,港岛社团的力量极其强大,最出名的“老k”和“义字堂”都各自拥有不下十数万帮众,可谓势力惊人。

不过,港岛社团也算盗亦有道,自家开的生意倒是极讲规矩和信誉,断然不会讹诈了顾客,是以,这荣宝堂大厅内依旧能顾客盈门。

虽然人家荣宝堂店大不欺客,却也断断容不得别人欺上门来,薛向方才挑衅似的喝骂,自然被视作找茬儿,更兼他一口普通话,这帮名为保安、实为社团份子的家伙,自然就把他视作了碗中肥肉。

众保安围定薛向,眼见着就要出手拿人,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说话间,走过一分头青年来。

那青年二十七八模样,样貌平常,身材矮小,大约只有一米六左右的样子,但整个人极具威势,身后跟了四五个黑装大汉,一声喝斥刚出口,围住薛向的几个保安,齐齐转过身子,正对着那人鞠躬,齐声道:“项生好!”

薛向知道这是个说了算的人,看后世的tvb肥皂剧,他倒是知道在港岛,一般习惯称呼大人物某生。

那被称作项生的青年,挥挥手,算是打过招呼,老远就伸长了手,朝薛向走来,出口竟是标准的普通话:“这位先生,本店礼数不周,莫怪莫怪!”

说完,项生又冲身后左侧的黑衣人交待几句,那人立时吆喝了几个年轻貌美的红装女郎,前呼后拥地搀了瘸老三前行,最后在一张宽大的沙发上放了,又去忙活着端茶倒水。

项生伸来的手,薛向轻轻一握,便松了开来,大咧咧道:“就你还是个晓事儿的,得,咱爷们儿也不废话,手头紧,压个东西,换点钱花,走,就到那沙发那儿,老子让你们开开眼。”

薛向如此言出无状,项生身后的大汉,齐齐色变,项生却面不改色,笑道:“听这位先生的口音莫非是京城人,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薛向挥挥手,满脸不耐烦:“薛向!行了,别问来问去的了,老子是来和你做生意的,别净跟我瞎套近乎,快些把你们店里的老师傅都叫出来,另外把医生也叫几个,待会儿别吓死几个,又我没提前打招呼。”

说完,薛向不理众人,大步朝瘸老三行去,到了近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优哉游哉地品起茶来。

“项生,我看就是两个偷渡的土包子,跑咱这冲大佬来了,我看不如先赶出去,咱们再找个僻静地儿…”

“闭嘴,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这里是什么地方?打打杀杀的那套,给老子收起来。”项生阴沉着眸子,盯着方才出声的豪哥,沉声斥道。

训完一票小弟,项生打个响指,方才招呼红装女郎给瘸老三的服务的黑装男子,立时朝柜台走去,未几,便有四个花甲老者从柜台一侧的小门,步了出来。

项生挥手止住众人的招呼,做个手势,大步朝薛向所在的沙发行去,其后四个老头儿紧紧跟随。

却说这项生本名项强,乃是“义字堂”前龙头项炎的三公子,性子阴沉倔强,身段狠辣。他老头子项炎因着身体原因退位之后,避居宝岛,而项强三兄弟却是独立撑起了“义字堂”,近年来,发展势头更是有超过“老k”之势。

而这项强之所以这般容忍薛向,又按薛向的要求,招来一票老头,倒不是他天生好脾气。而是项强凭直觉,认定薛向见过大世面,手中必有好物件儿。

项强这般判定,不单是从薛向那一口标准的京城腔,而是薛向进门就气度俨然,丝毫不为这满堂金碧辉煌所动,这哪里是寻常大陆仔应有的气度。且薛向那一口痞子腔,一听就不是装腔作势,而是夹着扑面而来的气势,显是底气十足。

项强刚领着四个老头坐定,薛向就招过侧立一旁的红衣女郎将桌上的茶杯、果盘裁撤一空,又让人将茶几仔细擦抹一片,才打开红木盒,将绢质卷轴,摆了上去,缓缓布展开来。

整个茶几甚长,足有四米有余,那画轴卷在一起,体积似乎不大,可一布展开来,竟是将茶几占去四分之三,接着,薛向一打响指,瘸老三会意,立时就自顾自说起话来。

“画名《韩熙载夜宴图》,作者五代画家顾闳中,画成于南唐李后主年间,尺寸:宽厘米,长厘米,全图工整、细腻,线描精确典雅,人物多用朱红、淡蓝、浅绿、橙黄等明丽的色彩…………”

瘸老三见了古董,就跟服了镇定剂差不多,这会儿,镇定自若,气度俨然,一口京片子,声音洪亮,吐字清晰,让众人听了个分明。

此番瘸老三介绍画作,本就是今晨一早,薛向提前交待过的。当时,瘸老三见了《韩熙载夜宴图》差点没惊疯过去,一听薛向说要把这国宝当了,立时蛮子脾气发作,说什么也不同意,最后,薛向好说歹说,保证只当一个月,一个月后,立马就赎回来,又威胁说,若是瘸老三不帮忙,画卖贱了,钱不够,就只有换成死当,不赎了,这么双管齐下,才让瘸老三就范。

第十一章 大发横财 (拜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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瘸老三家学渊源,数百年祖传的鉴定手艺,这会儿发挥得淋漓尽致,将这副《韩熙载夜宴图》的特点介绍得纤毫毕现,就连收藏在t北故宫博物院的临摹本都被拿出来点评了几句。

瘸老三说完,项强并着三个老头儿全听傻了,而另一个老头,早在薛向把画打开的霎那,就喉头咕隆一声,脑袋一歪,靠上了沙发,不省人事。

按说,那老头儿都晕过去了,项强和另外仨老头该急着去看那晕过去的老头是何情况。可这四人却是一动不动,齐齐拿眼珠子直直盯在那画上,整个人仿佛定住了。

还是薛向看不过去了,伸手在那老头儿的惊门xué和玉枕xué后轻揉数下,老头儿才悠悠转醒。老头醒过来后,mi瞪了几下眼睛,忽地,蹭身就朝茶几扑去,刚挤歪一个老头,又从另一个老头手中抢过放大镜,整个人压得恨不能钻进画中去。

又过片刻,薛向终于不耐烦了:“嗨嗨嗨,我说老几位,看了半天了,你们中间不会没个明白人吧,先前我边上的这位将画的来龙去脉,以及特点风格,乃至出处,都说得一清二楚,你们还折腾什么呢,实话说了吧,也就是老子现在手头紧,在你们这边借点钱,周转周转,让你们帮着保管个十天半月,顺带着让你们也沾沾这传世国宝的祥瑞气儿,可没功夫跟你们磨蹭,开个价吧,你这儿不行。老子就去别家问问,这东西不愁压不出去,麻溜儿地,老子的车可还在外面等着呢。”

说话间,薛向就把几个老头儿扒拉回了沙发,自顾自地收拣起画来。

薛向正要把画轴放进红木盒中,却被项强一把按住:“老弟。你也太急了吧,总得容我们些时间商量商量吧。”得见如此重宝,项强说话都带上了颤音。

却说项强经营这家荣宝堂日久。自然对古玩多少有些浸yin,且方才那个晕过去的老头正是荣宝堂鉴定书画类的抗鼎人物,就冲刚才老头子又是晕。又是抢的,项强估mo着方才瘸老三的介绍,就没掺水分。

果然,项强丢一个眼sè给先前昏倒的那老头,那老头浑身哆嗦地点了下头,项强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听薛老弟方才的口气,似乎是要活当,活当嘛,按咱们这行的规矩。可不能只当十天半月,最少一个月,月息八分,当然啦,我和薛老弟一见如故。自然另当别论,月息就算七分五吧,不知道薛老弟这宝贝想当多少?”

“咱们这不是卖东西,我是卖家,你是买家;而是当东西,哪有开当铺的不出价。反叫我这当东西的瞎吆喝的,你莫不是当爷们儿是凯子,想宰上一刀吧,实话告诉你,咱爷们儿还真不怕这个,你这儿不行,还有下家,再说,反正我是当,又不是卖,你给的钱少,老子到时付的利息就少,反正也就四五天的时间,老子的钱就到了。这几天,老子要到赌场和马车逛逛,你看着给吧,够老子玩儿就行了。”

薛向yu擒故纵,项强却是立时中计。

细说来,也由不得项强不中计,眼前的这幅画到底是什么水准,哪个层级,项强这会儿完全清楚了,不说这画卷如何优美,单凭一副临摹本都能藏进故宫博物院,就该知道这正品原本是何其珍贵,用国之重宝四个字来形容,毫不过誉。要说这荣宝堂诞生近三十年来,何曾见过这等国宝中的重宝?

就为着荣宝堂没有一件压得住场面的宝物,不知被多少典当行的同仁暗中嗤笑为暴发户,今朝撞见《韩熙载夜宴图》,项强几乎以为是上天的恩赐,岂能放它过去。

先前,项强还想着尽量压价,这会儿只想着开出高高的价钱,让这败家子在赌场和马场瞎折腾,只要一个月后,这败家子兑不出钱来,这宝物自动收归己有。

当然,项强不是没动过巧取豪夺的心思,只是薛向的气势和说话的口气,让他mo不出底,看薛向喊着又是逛赌场,又是下马场的,说不定就是大陆那边的红sè公子,不然普通大圈仔能有这气派?

别看这会儿,港岛在英帝国辖下,可离着回归之日也就不到二十年,这帮混社团又不是什么富绅豪贾,到了97,打个包就跑到国外。他们的根基、势力全部来自港岛,出国之后,恐怕立时就成了小菜。是以,项强有此顾虑,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计较已定,项强故作豪爽,一拍桌子,道:“薛老弟,你我今日相见,就是有缘,我岂能让你白跑一趟,按你们京城人话说,得勒,一口价,三百万,老弟你看如何?”

“是不是有点多啊,我这四天的时间,也花不了,要不少点儿?”薛向强压住心头的ji动,眉头微皱,做出副不情愿的表情。

“不多,多啥啊多,这四五天时间,你老弟总要玩儿痛快吧,是不是怕利息太高了,要不这么着吧,我再给你让一个点,不,让你一个半点,凑个吉利数,算你六分息,让你老弟在赌场上也六六大顺嘛。”项强说得痛快,心里却是巴不得薛向输个精光。

“你小子说得什么话,老子像是在乎这点蝇头小利的人么,几分利息还值得让来让去,没得让人笑话。”薛向打定主意,既然人家把自个儿当了纨绔,索xing这纨绔劲儿就一装到底了。

“老哥不会说话,薛老弟海涵,就这么定了,你稍等,我让人给你开支票,渣打银行的票,见票即付…”项强正说得起劲儿,见薛向皱眉,轻轻一拍自己嘴巴,笑道:“老哥我又多嘴,忘了老弟是见过大世面的…”

薛向挥挥手,似是不愿听他废话。

项强弄了个没脸,冲薛向告个罪,招呼四个老头跟他一起进了后台,未几,又独自春风满面地走了回来,手里托着两张票,到得近前,伸手递给薛向。

薛向接过,见是一张填着三百万的支票,一张当票,也不客气,随手就塞进了衬衣兜里,接着,便把木盒推了过去,又交待项强好生保管,招呼一声瘸老三,大步去了。

“三哥,这话我可憋了一路了。”

刚进医院大厅,瘸老三就开腔了。

“啥话?”薛向扭过头来。

瘸老三凑到薛向跟前,拿手挡住半边脸,小声道:“就是,就是先前和咱谈生意的那矮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这话怎么说的?”薛向奇道。

瘸老三嗤道:“这开当铺的,小时候,我也见过,哪有可着劲儿给当东西往高了给价的,都是拿什么‘光板没毛,破皮烂袄一件’应付当东西的,就是你拿了慈禧那老娘们儿的凤冠去了,人家也能说成是夜壶,都没见过那矮子这样事儿的。”

薛向闻言,拍拍瘸老三的肩膀,哈哈一笑,一言不发地朝楼上行去,看得瘸老三莫名其妙。

其实,薛向自从出了荣宝堂,心潮就没平复过。记得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拿修复的瓷器在陈开真处,换得二千块钱的时候。那会儿,薛向真的是高兴坏了,只觉成天吃肉,也不是问题了。再后来,倒腾古玩,收巨额压岁钱,还有了特殊津贴,薛向渐渐就对钞票失去了兴趣。

直到要给大宝看病时,薛向才对钱又有了窘迫感!

这会儿,薛向虽然对项强打的什么主意,已经猜了个**不离十,可还是忍不住欣喜若狂。他万万没想到一副画,竟能换得三百万巨款,纵算一直说它是国之重宝,这价钱未免也太过惊人!

要知道这三百万港币,可是相当于整整百万人民币!

百万人民币,放在此时的共和国该是什么概念,无异于天文数字!

其实薛向之所以这般兴奋,还是因为他不了解此时港岛经济到底是个什么发展状况,不说别的,就拿给他驾车的出租车司机月薪已是一千多,换算成人民币,比他这个特级英雄拿得还多,更是较此时普通内地工人的薪水高了十多倍。

或许拿工资来类比,还不太直观,那我就拿大家熟悉的港岛电影来说吧,今年刚刚上映的许冠文三兄弟的喜剧电影《半斤八两》就狂卷近八百万票房。而这一副中华传世十大名画的货币价值,和一部电影的票房收入比较起来,这三百万就不显得那么扎眼了。

………………

薛向上得楼来,见顾长刀正抱臂站在病房外,近前一问,才知大宝的手术已经做完了,极为成功。又得一好消息,薛向心头欢喜,拍拍顾长刀的肩膀,推开了病房,但见病chuáng上的大宝依旧昏睡,只是脸上的氧气罩却是脱了,一边地柳莺儿正在给大宝擦拭身体。

而王副院长正在给大宝做推拿,以便畅行血脉,免得生了褥疮,尽管病房内装有空调,王副院长依旧弄得汗水涔涔,前大襟透湿一片,显是下了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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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柳莺儿的出路

薛向也不知道刚做完脑科手术的病人适不适合这般折腾,料来王副院长是专业人士,不会胡来,也就没插嘴多问,毕竟人家一片好心。泡*书*吧)进得房来,薛向先冲王副院长道个谢,后者笑着点点头,又埋头给大宝推拿。

柳莺儿倒是头也没回,薛向却从她呢粉颈处陡现的那片红霞,窥出小妮子依旧在为昨夜的事儿害羞,也就没出声和她招呼。

薛向又和王副院长打声招呼,说是出去订餐,便拉了无所事事的顾长刀奔出门去,又在楼底下,捎上对着石膏裸女愣神的瘸老三,一起上了计程车。

却说薛向哪里是去订餐,而是要去证券交易所购买股票,至于捎上顾长刀和瘸老三,是怕这二人在医院呆的烦闷,顺道带了出去兜兜风。

上得车来,薛向刚报了证券交易所的名儿,头前开车的中年司机就来了劲儿,自以为薛向当了什么物件儿,是为了炒股,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自个儿的股经来。

这会儿的港岛经济极好,股市和楼市都是一片火爆,炒股炒楼自然蔚然成风。

薛向正打算进了交易所,再寻摸个经纪人,这会儿见中年司机也是股民,所谓就熟不就生,立时打起了他的主意。直到这会儿,薛向才想起问人家的姓名,顺道也报了自己三个的大名。

中年司机也觉薛向豪爽大方,甚是欢喜这样的豪客,当下就道出了自己的大名——马达。却是个挺有喜感的名字。

“马师傅,我想买股票,没有身份证,开不了户,你看用你的户头挂一挂如何?”薛向在车后座发话了。

“没问题,薛,薛。还是学你们大陆的叫法,叫你薛同志吧。薛同志啊,告诉你。跟我买,一准没错,我的那只新鸿基今年可是翻了一番。还没打住涨势,怪只怪我钱少,不然早不开车了,你投多少钱,到时候,咱们亲兄弟,明算账,我老马在这一带的名声好着呢。”

马达本是个热心肠,对薛向能如此信任自己,极为高兴。连自己买进那只股票也不隐瞒。

“多谢马师傅,股票我选好了,合记黄埔。”

“这只股票啊…似乎…算了,你老弟选中就好。”

本来马达想劝告薛向这只股票最近走衰,可转念一想认识人家不过数天。(_)交浅言深终归不好,再加上,股票的事儿,谁也说不准,要是到时候,合记黄埔涨上去了。自个儿介绍的股票跌了,那就伤了情份。

是以,马达就不再谈选股,又问:“薛同志打算投多少钱?”

“三百万!”

呲呲呲,整个计程车轮胎猛地刮在地上,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擦地声,最后,车身才险之又险地在离墙面寸许处的地方停住,忽地,车内陡起一阵舒气声。

原来方才,马达被薛向报出的数字惊呆了,双手丢了方向盘,车子陡然向路边的墙壁撞去,瘸老三惊叫声中,马达才回过神来,慌忙转盘,踩刹车,亏得方才侧面没有车辆,说不得就得酿成事故。

出了意外,马达不住回头冲三人道歉,瘸老三被吓得狠了,这会儿瘫在座椅上,没了反应;顾长刀和薛向都是艺高人胆大,先前只不过是小阵势,就算真的撞上了,以二人的本事,自能无碍,顾长刀不善言辞,冲马达笑笑,表示无妨;薛向则笑着说没事儿,反夸赞马达驾艺高超,说若不是马师傅技术好,一准儿得撞上,弄得马达忘了致歉,先红了脸。

车子重新上路,因着先前的插曲,一路无话,车刚在停车厂停稳,不及众人下车,马达又调转头来,说道:“薛同志,先前我只当你是几百千把块买了玩玩,就没往心里去,这会儿,你砸这么多钱,我这账户就…那个怎么说呢,反正就是不大合适。这样吧,我找蛇头弄个假证,开个户头就好,那些大户、、庄家都爱用这招,建老鼠仓,反正没人管,你看如何?”

薛向一听还有这般两全其美的法子,自然应允。先前说把钱放在马达账户里,也不过是无奈之举,还是目测马达是个热心肠,才做出的决定,心中到底有些大鼓,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是传了上千年。这会儿,得了这法子,薛向彻底把心放回了肚里。

******的事儿进行的很顺利,因着证券交易所用假证使用率极高。此处就专有蛇头设立办公点,马达轻车熟路,片刻功夫,就取了证件回来,接着,又帮薛向开了户头,最后又到大户专柜,验了下资,接着就有专门服务人员,将众人迎进了大户室,末了,香茶、果盘依次而上。

众人刚喝了几口茶,便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西装中年走了进来,自我介绍是交易大厅委派给此间的免费经纪人,询问薛向等人需不需要服务。那中年语气极为谦卑,自是极想得到聘用,因为这种大户一般极为豪爽,盈利之后,通常会有小费赐下。

可大部分大户又不愿意用经纪人,毕竟大户资本雄厚,资金一冲,极易引发股价波动,自然不愿泄露消息给外人。也就是薛向几个看着眼生,那中年人才出动出击,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把这活儿揽下。

恰好,薛向不太懂交易规则,也不愿意去了解,反正他就是一锤子买卖,三百万买完合记黄埔拉倒,原先准备麻烦马达,这会儿来了免费专业人士,哪里还有不用的。

简单寒暄几句,双方通了姓名,薛向就决定留下这唤作陆福的经纪人,说话间,就把那张三百万支票拍了过去,告知全仓合记黄埔。陆福没想到一个碰运气,竟能碰上这等豪客,一家伙就是数百万买进,这哪里是大户,简直就是超级大户!

陆福和马达一般,张了张嘴,想劝告薛向别买合记黄埔,却是终究没有出口。毕竟这等大户的脾气最是难料,在人家没咨询的时候,主动荐股乃是大忌,陆福知道行规,拿了支票,弯腰道:“薛先生,三百万一次买进,会拉高股价,分批次买入,更划算,您看?”

薛向虽不懂股票,陆福说的道理,却是听明白了,点头应下,挥手让他去办。薛向如此豪爽,马达和瘸老三却是坐不住了,生怕陆福携款潜逃,竟是齐齐跟着去了。

一个小时过后,陆福三人才折返回来,带回了一堆票据,说是已经全仓了,均价五块六。

薛向将票据塞回了随身携带的黑皮包,掏出两张大钞递给陆福,聊表谢意。陆福却死活不收,说交易所有规矩,又说薛向要是真想感谢,且看得上他的话,下次来交易大厅,还点他,就是最大的感谢了。

陆福都这般表态了,薛向也就不再坚持,收回钞票,闲话几句,便道告辞,因为,这会儿时间不早了,他出来前,和柳莺儿说的是订餐,这一去都好几个小时了,这餐总不能是回四九城定的吧?

…………………

时逝如水,转眼已是半个月过去了。

早在十天前,顾长刀和王副院长就启程返回大陆去了。毕竟顾长刀还要整训部队,此来,就是为了和久别重逢的弟子团聚几日,眼见战争在即,自然不能撂下部队不管。

而王副院长此来,就是结个人情,顺道开开眼界,大宝手术成功,人情已然结下了,而大宝手术成功后,薛向又专门领着他在港岛好好游览了好几天,资本zy的花花世界也算见了,医院还有一大堆事儿,恰逢顾长刀提出要走,王副院长正好顺道同行。

顾长刀和王副院长走了,瘸老三却是留了下来。

这瘸老三之所以留下来,自是薛向从中作梗的结果,当然,也有部分瘸老三对港岛生活相当满意的因素。毕竟每天好吃好喝好玩,闲下来,就能蹲大街上,看满街露胸脯,摇屁股的女人,这对打了半辈子光棍的瘸老三来说,简直就是最大的福利。

当然,薛向留下瘸老三,自有目的。

因为,大宝目前虽然醒了,可康复治疗还得持续两三年,且这手术也仅仅是切除肿瘤,并不能消除幼时脑膜炎带来的后遗症,再加上,港岛这边的医疗水平,更有助于控制脑膜炎后遗症的影响。

因此,大宝就必须留港几年,大宝这一走不成,柳莺儿自然得困顿此地,可薛向在京城还有一堆事儿,自不能相陪左右,这样一来,问题就出现了,总不能留了柳莺儿孤身在此,毕竟这样一个美若天仙的女郎,放在哪里都不安全,薛向自然不能省心。

薛向原以为柳莺儿不情愿在此,哪知道小妮子竟是一口应下,还振振有词说什么要独立,薛向也不知道小妮子是受了薛安远的刺激,还是这几日整天抱着tvb的成功女性访谈节目看出的毛病。

总之,柳莺儿要留下,薛向就得给她想出路,总不能整天在家里憋闷着看电视,是以,思来想去,也就三条出路,其一,无非是找个医院,让柳莺儿继续作老本行,当护士;其二,找个学校念书,毕竟柳莺儿方才二十岁,正是学文化的好时候,且港岛的教育在世界上也是排得上号的;其三,开个店面,边做生意,边打发时间。

哪知道薛向刚道出这三种方案,柳莺儿一口选定后两种,说是要边念书边开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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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盆满钵满 (拜求推荐)

其实,薛向先前还真就猜对了,柳莺儿有此选择,确实是受了那访谈节目的影响,芳心暗忖:薛向伯父之所以对自己冷淡,还不是认为自己家世惨淡,配不上薛向。是以,小妮子暗暗咬牙,必须自己努力,拉近和他老薛家的距离。

柳莺儿要念书好办,反正决定留港,办一张当地的身份证也就是移民,是必须的。话说当时移民港岛,极其容易,就连偷渡客过来,都可以直接办理,更不提薛向这持有数百万有价证券的富豪,给柳莺儿办理移民更是无有半点阻力。

念书是容易,可要开店就麻烦了,薛向倒不是怕亏损,而是二人都无经营经验,更不知从那行下手,最后还是瘸老三看不过去了,出了主意,说做生不如做熟,不如开家古玩店。

此言一出,薛向茅塞顿开:是啊,谁还能比自己更有优势干这个么!四九城的老物件儿,自己就这么领着一帮人,扒拉了几个月,就收集了数百件,若是真的成规模地干,那得搜出多少。别人把东西往港岛运困难,可自己的伯父就掌管着岭南的部队,偷摸运几口箱子,还不跟玩儿似的。

这下,薛向算是打定了主意,要倒腾古董!

当然,他心中到底还有一杆秤,青铜器、带字儿的铭器、古籍等,是万万不会往外弄,在他心里,这几样玩意儿,才算是记录着这个民族的历史沧桑,至于那些坛坛罐罐、紫砂壶、宝剑、文房四宝之类。说白了也不过是个老物件儿,正是因为有人喜欢,才有价值,不然就是一简单用具,他心中对倒卖这些,没有一丝负罪感。

本来嘛,这会儿。这些物件儿在共和国,都被老百姓作了简单家庭用具,平日里。砸也就砸了,有几个人疼惜,薛向自忖不如自个儿倒腾了。换回钱来,有机会也好支援国家建设。

计较已定,薛向就和柳莺儿说了开文玩店的事儿。柳莺儿开店,主要是学习和积累经营经验,对开办何种店面并无异议,当下,就点头应了。

开办古玩店的事儿定下后,始作俑者瘸老三自然被薛向留在港岛,毕竟柳莺儿两眼一抹黑,啥也不懂。而瘸老三祖上干古玩店几百年,正是此道的行家里手。

却说瘸老三对留在港岛,是既无异议,也无多少心理负担,这几日。在港岛,可真是让他大开眼界,心也跟着野了,再说,他原本就孤身一人,在京城一个亲人也没了。自然没有多少留恋。更何况,这会儿,见了资本zy的露脯子娘们儿,早把自己这社会zy的光荣工人的身份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不,薛向刚说出让瘸老三留下主持店面,他扭捏几下,就拍着胸脯应了,说只一点要求,要薛向想办法把李四爷也折腾过来,说是他一个人在这边没人说话不说,店里总不能靠他一个支撑,得多几个老师傅。薛向为了让他安心留下,嘴巴上自是打了包票,至于拖家带口的李四爷敢不敢冒“叛国”的风险,薛向心中却是没底。

既然商定好了要开店,这些日子薛向自然闲不着,成日里,和瘸老三并马达开了车满港岛转悠,挑选店面,最后选定了铜锣湾的一处转让店面,谈妥了价钱六十万。

薛向对港岛的物价不太清楚,价钱是马达帮着讲的,薛向对这个价钱很是满意,毕竟铜锣湾乃是港岛最繁华的地段,据马达说世纪百货前的那条大街是世界上最繁忙的街道之一,在这儿开店,保证生意兴隆,就算赚不了,就当投资房地产也是有赚无赔。

双方谈好了价钱,说是六月十号付款,可如今已是六月八号晚上了,薛向带来的三万大元,如今还剩五千不到。而原来预计的长水工业收购合记黄埔的事儿至今也没发生,且陆福时时打来电话通报股价,现如今,原来均价五块六一股购得的合记黄埔已经跌倒了四块九,跌破了五元大关,眼见着就要成断崖式下跌之势,进入慢慢熊途,再不斩仓,怕是要彻底套牢。

现在,就连薛向也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穿越,造成了蝴蝶效应,长水工业不打算收购合记黄埔了,要真是那样,那这回可真是自作聪明了。

晚上八点,吃过晚饭,柳莺儿带了大宝,上了马达的车,去医院复查,薛向独自在宾馆的房间内,翻看各大报纸上关于长水工业和合记黄埔的报道,妄图发现些蛛丝马迹,正翻得毫无头绪之际,门外响了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接着传来焦急的叫门声,听声像是陆福。

薛向起身,开门一看,果然是陆福,心中好奇他怎么这会儿找来了。

陆福面色潮红,喘息不定,便急道:“薛同志,你发达了,发达了。”

陆福说得又急又促,薛向的粤语本就是二把刀,一时没听清楚,满脸错愕地看着他。

忽地,陆福转身朝电视走进,打开开关,拿起遥控器一阵乱按,电视里闪出画面,好像正在开一场新闻发布会,薛向的视线刚扫上电视,便凝住不动了。

“请问徐先生,本次长水工业收购合记黄埔,您是基于一种什么样的考虑,众多周知,您先前亲自表态长水工业无意收购合记黄埔,现在看来,您之前的表态是不是有违诚信,有欺骗股民的嫌疑呢……”

“这位记者小姐,我不同意你的说法,众所周知,商海风云变幻,岂有定势?现如今,时移世易,我们的决策自然会相应发生变更,再说,长水工业的决策是董事局集体做出的,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而你说的欺骗股民,貌似我们长水工业的股民这次会大赚一笔,我想若这是欺骗,大概股民朋友们该希望我们多欺骗几次了,至于,购买合计黄埔的股民朋友们,在未发生收购前,不该由我们长水工业负责,现如今收购达成后,我同样要对他们说声恭喜,那现在,你说说,这种行为如果是欺骗,那到底侵害了谁,如果你还坚持认为这是欺骗,那这种欺骗是不是多一些好呢………”

电视上一位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正对着一位女性记者的话筒,侃侃而谈,言辞间锋芒尽敛,却是机智幽默,遮应得滴水不漏。这位中年男子正是长水工业的董事长、后世名震寰宇的徐超人。

薛向前世自然见过他的照片,不过那时他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了,没想到年轻时候的徐超人竟是这般风流倜傥,一句妙答,引得那提问的女记者星目流转,霞飞双颊。

这会儿,薛向却是没心思八卦徐超人和这女记者是否会发生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此刻,他胸膛间已经被兴奋和激动充塞得满满。,想仰天大笑,却又顾忌隔壁,只得癫狂得将身子投上了绵软的大床打起滚儿来。

好一阵折腾,薛向才想起眼前还站着别人,立时有些尴尬,起身笑道:“太激动了,见笑见笑。”

陆福笑笑,说:“哪里哪里,任谁听了这好消息,都会难以自已,人之常情,就是我先前也高兴坏了,要说薛同志还真是金融奇才,出手就擒住条大龙。”

其实,陆福心中还真嘀咕过薛向,先前还只当是大陆来的有钱凯子,可这会儿新闻一爆出,陆福彻底迷糊了,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但凭借多年混迹金融界的经验,有一点可以断定,那就是薛向绝不简单!

薛向挥挥手,客气了几句,又问出心中最关心的问题:“陆先生,以你的经验,像这种收购行为,股价一般能涨多少。”尽管薛向隐约记得后世长水工业收购合记黄埔,股价是翻了番的,不过眼下,时移世易,不知道又该是怎样一番形势了。

陆福道:“这个不太好说,一般的收购和并购,股价多是会大涨,差不多有个百分之四五十的涨幅,不过长水工业的势力雄厚,且徐先生做生意的本事在港岛商界向来是有口皆碑,有他掌舵,自然能大幅提振股民的信心,我看这次合记黄埔的股价翻番也说不定,薛先生你真是…”

陆福刚估了个数,又开始吹拍起薛向来。

要说这陆福的吹拍之术不怎么样,可对港岛股市的预估却是极为精准。

六月八号晚间爆出收购消息,六月九号合记黄埔停牌一天,六月十号刚一复牌,合记黄埔的股价就由六月八号收盘当日的四块七毛六,一跃窜升到九块六毛七,翻了一倍还多,接着更是高开高走,直破十元大关,再破十一元大关,午盘收官时,股价就在十一块七毛七上定住了。按薛向五块六买入的价格算,也翻了一番有余。

因着陆福估测,刚完成收购,股价在未来几天,还会迎来爆炒,说现在清仓恐怕不划算。又因为今天是和卖家商定好的交付店面的日子,薛向急着用钱,遂让陆福出了六十多万的货,留下大部分资金,再捞一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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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斗一场 (依旧推荐)

下午,薛向转道铜锣湾,将店面盘了下来,又请来装修队,在瘸老三的指挥下,按照老式的风格,大搞装潢。

一连好几天,瘸老三那边忙得热火朝天,薛向这边也没闲着,或在医院陪柳莺儿,或去交易所,跟着陆福倒腾股票。

要说陆福还真是言出有中,合记黄埔在复牌后,又经过几轮爆炒,股价最后竟然一举冲破了二十元大关。

不过,薛向倒是从没想过一次就吃个饱,从六月十三号开始,他就招呼陆福开始出货,两天时间,就彻底完成了清仓。最后一清点,刨除十号那天提出的六十三万,连本带利总计共得七百六十五万余,当真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薛向兴奋之余,各奖了陆福和马达一万大元,欢喜得两人连连道谢。要说这二人不过是跟着跑跑腿,就得了这巨额报酬,尤其是马达,本就领着薛向给的薪水,又听说薛向在铜锣湾新开了家店,虽然知道是做古玩的,和自己的长项不沾边,却是相信跟着这样豪爽的主儿,不会亏了自己,当下就对薛向直言,想辞了计程车的活儿,去店里帮忙。

相处有日,薛向亦觉马达为人豪爽、热心,更兼柳莺儿、瘸老三在此熟人无多,更何况,那么大的店面确实要配辆豪车,正好用得上马达,当下就应承下来。

骤得巨款,薛向用柳莺儿新办理的身份证,在渣打银行开了个户头。先存进四百余万,又办理了一张三百一十八万的现兑支票,接着,送完陆福,又招呼老马回铜锣湾的新店面,拉了瘸老三,朝荣宝堂驶去。

薛向此去。正是要赎回《韩熙载夜宴图》,虽然离当期上限定的一个月还有十来天,可典当行的规矩。是许早不许晚,只要在当期内,哪怕是只当了一天。要赎回,只要你拿得出钱,当铺就得归当。

薛向之所以叫上瘸老三,心中还是嘀咕项强一伙儿会弄鬼,毕竟古玩一行,做旧造假的技术实在是太绝了,他可不敢弄险。

哪知道薛向怕什么,还真就来什么。

他刚和瘸老三进了大堂,就遇见项强一伙儿立在厅里,就像事先知道他要来。在那儿等着似的。项强倒还是一如既往称兄道弟的热情,薛向依旧摆出纨绔做派,拍过支票和当票,就要取画。

项强也不废话,领着薛向进了一间雅室。接着,安排人送上一溜果盘和茶水,道声稍后,转出门去,未几,折回。手中多了个木盒,正是那日薛向寄存此处的大红木盒。

这个木盒也是薛向当年领着雷小天一伙儿倒腾回来,乃是黄梨木的,开合正中位置还有一道月牙形,甚至好辨。

项强递过红木盒,笑道:“薛老弟咱们钱货两清,走好,欢迎下次光临。”

薛向一听项强这迫不及待地赶客,就知要糟,打开木盒一看,里面倒是躺着一副卷轴,模样也和那副《韩熙载夜宴图》一样,抽开一看,薛向就愣住了,甚至不用瘸老三过眼,就知道这画被调包了,原来那画中竟是画着一个裸女,搔首弄姿,卖弄风骚。

薛向打开画轴的时候,瘸老三就在一边观看,当看到**图时,薛向没发话,瘸老三先炸了:“你们tm的什么意思,把老子们当凯子,操nm的,赶紧把画交出来,我r你奶奶……”

瘸老三竟是一改昨日的畏缩,横眉立目,破口大骂起来,要说并不是瘸老三胆上忽然生了毛,而是老辈手艺人最见不得当铺耍奸,且是在国宝神器上动手脚。

项强面色一冷,不理瘸老三,冲着薛向淡淡道:“薛老弟,你要是缺钱就直说,十块八块,哥哥我还打发得起,犯不着跟我这儿玩儿这套把戏,手下人嘴不好,你要是不管,我就替你管管。”

薛向也不答话,似乎坐得不舒服,还调整了下坐姿,背脊朝后靠了靠,自顾自地从怀里掏出烟盒,弹出只烟叼上,银白色的打火机蹭得在茶几上一刮,幽蓝的火焰冒了出来。

薛向点着烟,抽了一口,立时青烟袅袅,似乎将室内的紧张气氛也冲淡了。

项强笑了,边拍手,边踱着四方步,绕着薛向所在的组合沙发,慢行起来:“佩服,佩服!”

“佩服什么?”薛向喷口烟,终于开腔了。

项强道:“佩服有三,一佩服你薛老弟玩弄伎俩,从我这儿诈得高额当金,不过,这也怪我自己,轻信了你薛老弟的言辞,说到底还是你老弟的演技好;二佩服你薛老弟目光如炬,竟拿着从我这套得三百万,在股市中晃了一圈,就翻了一倍多,道声金融奇才也不为过,要是早知道你老弟有这个本事,我该跟一股才是;三佩服你薛老弟胆大如斗,明知我这儿布下天罗地网,还敢往里闯,不过,今儿个近来容易,想走出去怕是没那么简单。”

说完,项强用力连拍三下巴掌,霎时间,红漆大门猛地被撞了开来,涌进二三十黑衣人,人人持刀拿棒,奔涌过来,沿着沙发围了一圈,堵了个水泄不通。

“项生,是不是这两个家伙!这活儿交给我,您尽管放心,不把这俩大圈仔的骨头榨干,我大飞的名字倒过来写。”一个身材魁梧的鹰钩鼻大汉似乎是这帮黑衣人的领头的,进得门来,就冲项强表态,说话间,却是狞笑着在薛向和瘸老三身上扫视。

薛向也不搭腔,从茶几上拿起烟盒,又抽出三只烟,一一点燃,夹在手里。

项强笑道:“薛老弟这造型有意思,不过今儿个不给个让我满意的交待,恐怕你就是把这一盒烟全点着,也走不出这扇门去。实话跟你说了吧,先前我还真tm的当你是什么人物,原来就是跑港岛来治病的,还敢跟老子面前摆谱,这些天,要不是老子的人一直盯着你,说不定还真让你给晃点了,既然面皮都扯破了,老子也就不废话了,把你今天在渣打存的钱全倒出来,老子放你一条生路,否则…”

项强“否则”二字刚一出口,薛向动了,但见他将手中燃着的四只香烟朝空中一丢,右手暴涨而出,指作莲花,凭空急点四下,四根烟头立时如电光般朝拦在项强前方的四人射去,烟头去势极快,那四人来不及反应,便被射中眼睛,迸出明灭烟花无数。

四人惨叫声中,薛向一个跺脚,地板应声而裂,身子如离弦的箭矢直射过去,撞开捂住眼睛的几人,右手急出,一把捏住刚反应过来、却不及逃跑的项强的咽喉,如提小鸡仔般,凌空摄了过来。

半空中,项强的身子不及停稳,立时被薛向作了人形兵器,当空挥舞了一圈,立时逼开攻来的刀枪棍棒无数。

荡开刀兵后,薛向亦不停步,霍然出脚,踢中黄木茶几,茶几受力,立时朝瘸老三所在的方向凌空去,撞开攻向瘸老三的数人。

不及茶几落地,薛向提了项强,一个跨步,就欺到近前,甩开腿鞭,立时将左侧攻来三人抽得横飞出去,连带那三人手中的兵刃也被抽得当空飞了起来。

薛向右手制住项强,左手急涨而出,凌空抄过一把砍刀,半空里挽一个刀花,啪啪两声,拍中不及落地的一根尺长的钢筋和一柄短斧,那钢筋和短斧着力,倒飞出去,击中右侧攻来的两人,一个额头挨了钢筋,立时软倒在地,不省人事,一个肩头中了斧刃,砍得鲜血哗哗而下。

薛向一刀在手,威风更甚,头也不回地朝身后连劈数下,叮叮当当,但听兵刃不断砸落在地。

薛向手中出刀,脚下亦不停步,连出数脚,大力抽在左右的沙发上,薛向全力施为,沉重庞大的沙发竟被抽得飞了起来,将左右攻来的人抽得乱作一团。

薛向右手捏住项强的咽喉,左手横刀身前,一只脚踏在魂不附体的瘸老三边上的沙发上,斜睨着众人。

这番打斗,说来话长,却是这在电光火石间就完成了,薛向这几下攻击端的是有几分“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风采,迅猛酷烈之极。

薛向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众人,就仿佛无形中散发出滔天煞气,激得众人不住后退,竟无一人能止住脚步不动,霎那间,满室鸦雀无声,唯余无数粗重的喘息声。

纵是这帮社团成员生平打架无数,这会儿也被惊呆了,己方数十人持刀拿棒,团团围住之下,还让人家把项生给拿住了,且数十人乱刀齐下,竟连人家一根毫毛也没碰到,自己这边却倒下了十来个,这是什么样的武力,想想就让人胆寒。

“怎么不打了,接着来啊,若是怕伤着姓项的,我可以松开他,先前,就当咱们热个身,这会儿玩儿真的。”

说话儿,薛向果真松了项强,提刀直指众人。

项强骤脱魔爪,立时一叠地咳出声来,先前,他被薛向捏住喉咙,气息早就不畅,若不是薛向下手知道轻重,这会儿一准儿得丢了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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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不服不行 (求推荐)

项强止住咳嗽,刚要说话,虚掩的大门猛地被撞开了,呼啦啦闯进四五个白西服黑礼貌的汉子,手里竟都提着家伙——左轮手枪,未几,大门处又步入一位风衣大汉,那大汉四十来岁模样,身材高大,左脸处刻着一条寸许长的刀疤,面目和项强颇有几分相似,若非身高差距太大,一眼就可辨出是兄弟俩。

那大汉龙行虎步,黑色风衣随他走动,朝后飘扬,极具气势,刚进得门来,满屋子的黑衣大汉齐齐弯腰,道:“项大爷好!”一听,就知道是帮派内的称呼。

项强见了那风衣大汉,刚止住咳嗽,立时抢道:“大哥小心,这小子太厉害,叫刀仔安排枪手把门外也守紧了,今天,老子非把他大卸…”

啪的一声脆响,薛向一耳光抽在项强的脸上,将他未尽之词全抽回了肚里,连带着身子也抽得一歪,倒在了沙发上,再回过脸时,已是满嘴血污。

要说也怪项强不了解薛向的性格,这是个遇强愈强的家伙,岂会对强权伏首低眉?

这不,项强见风衣大汉带了枪手杀到,自以为胜负已定,却把一句先哲赞扬猛士的老话“近在咫尺,人尽敌国“给忘了,狂言刚出,便遭危厄。

薛向这一耳光抽出,霎那间,满场的空气似乎都凝住了,忽的,叮当一声脆响,不知谁手中的铁棒落在了地板上。

这一声响仿佛在平静的水缸里,投下一块巨石。立时缸破水溅。

“扑街仔,丢你老母啊…”

“顶你个肺,生仔无屎忽…”

“…………”

满屋子立时响起了各种当地的下流俚语,尤其是一众黑衣人个个骂得唾沫横飞,面目狰狞,似乎先前的畏惧,都被这一巴掌抽得烟消云散。恨不得冲上去找薛向拼命。

咒骂声中,砰的一声枪响,接着便是一声惨叫声传来。骂声立止,满室又回到先前的死寂,只余下项强捂住肩头。不住惨嚎。

原来,就在众黑衣人喝骂声中,那风衣大汉左侧的秃眉礼帽男,骤然出枪了。

哪知道薛向见风衣大汉一伙儿都带了枪支,警惕性早提到了最高,那秃眉男刚把枪抬起,薛向后发先至,一把提过项强,斜错一步,项强身到。秃眉男的子弹亦到,正中项强肩头,而那子弹的落点,正是原来薛向的眉心位置。

那秃眉男子弹一出,薛向俊脸陡寒。霍然一脚踹翻瘸老三所在的沙发,将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瘸老三,罩了进去,右手提着项强,迈开大步,朝那秃眉男飙射而去。每迈一步就是两米开外,脚落处,地板龟裂塌陷,眨眼间,薛向就欺到秃眉男近前,一记鞭腿扫出,那秃眉男反应过来,挥肘相迎。

但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秃眉男的肱骨应声戳出了皮肉,露出一大截白生生的骨头,且秃眉男的身子扛不住那股巨力,被抽得斜飞出去,接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刚出了嗓子眼,立时就没了声息。

原来薛向深恨秃眉男先前欲夺己命的一枪,出手再不留情,抽到半空的腿鞭骤然变向,朝那秃眉男斜飞的身子直追而去,脚掌横移,狠狠踏中那秃眉男的小腹,立时让秃眉男把惨叫闷在了腔里。

那秃眉男又受一击,身子仿佛成了虾米,从中间陡然凹了下去,半空里飙出一道血箭,左手跟着一松,手中左轮当空而落,被薛向一把抄在手里,挥而西指,抵住了那将动未动的风衣汉子的太阳穴。

当!当!当!

这下全场彻底一片死寂,连先前的喘气声都没了,人人目瞪口呆望着薛向,望着这个有若天神下凡的男人,心中同时响起戏文里的那句词儿: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一帮黑衣人先前被惊过一次,已经对薛向的本事叹为观止,可是没想到这人对着数把枪,还敢出手不说,竟然生猛到如此程度,此刻,已然是惊无可惊。

薛向拿枪指住风衣男良久,其余四个白衣礼帽男动也不敢动,手中的左轮几乎快攥出汗了,心中均大叹:项生怎么惹着这样一个怪物!

“这位兄弟,有话好说,快把枪收起来,小心走火。”风衣男先前之所以一言不发,是因为压根儿来不及发言,这会儿被人拿枪指住,且是被这么一个两脚就废了“义字堂”双花红棍的狠人,风衣男惊惧交加,这会儿面色惨白,额头已然见汗。

却说这风衣男大名项胜,乃是“义字堂”的掌旗大爷,他老子项炎避居宝岛后,“义字堂”虽然没了龙头,却是隐隐以他为首。要说能做掌旗大爷的,就没一个孬种,项胜也一样,他生平又不是没被人拿枪指过,无不是面不改色,大言旦旦,反而拿枪的人被斥的心摇神晃。可眼前的这个人实在太可怖,武力高到这种程度,“义字堂”有十数万帮众又能如何,再说,这人压根儿就不是港岛的,干掉他,跑回大陆,屁事儿没有,怎不让项胜心寒。

项胜一边尽量用礼貌而不失风度的言辞规劝薛向,一边大骂项强败坏家门,行这龌龊之事,说要行以家规惩处。项胜说得义正词严,其实心中打定主意,待薛向出门之后,就发动堂里的杀手,誓死把薛向的小命留下,因为他今天当着众兄弟栽了这么大个面子,不找回来,这本就派系林立、共窥大位的“义字堂”,说不定立时能乱成一盘散沙。

薛向却是不管项胜打什么主意,甚至压根儿就没听他说什么,待瘸老三从倾覆的沙发里爬出来后,调转枪口,砰砰砰砰,连出四枪,将四个白衣礼帽男手中枪支尽数打落。

四枪射完,薛向招呼瘸老三一声,又从裤兜探出一张巴掌大小的蓝壳证件,拍进项胜怀里,说道:“老子真佩服你的胆量,连军费也敢动,老子住在盛业酒店308房间,晚上八点前,老子希望见到该见的。”说完,侧身一步,踢开挡在门口的数人,大步去了,瘸老三拖着瘸腿,竟跑得飞快,眨眼间,就晃到薛向的前面,先一步出门去也。

薛向和瘸老三就这么去了,无一人出声,亦无一人阻拦。

“大哥,你没事吧?”室内沉默良久,还是项强先开了腔。

项强这会儿满嘴血沫子已经吐完,嘴角红肿一片,肩头虽然中枪,却不致命,更兼他生性坚毅,远较项胜有定力,竟是最先回过神儿来。

“我没事。”项胜淡淡应了一句,扭头道:“阿豪,召集老A他们全体出动,把所有的家伙都带上,今晚老子要见到那小子的脑袋。”

“是!”一个鹰钩鼻黑衣大汉沉声应道,转身就要奔出奔去,却被项强止住。

“大哥,要这小子的命,不急在一时,我打听过,那小子是来港给人治病的,那病要治个两三年,不怕他一个大圈仔飞上天,还是先看看那小子留下的是什么物件儿。”项强和薛向交锋数次,屡次落在下风,心中隐隐生出警兆,认定薛向留下的物件儿必不简单。

项胜本就不太欢喜这个除了个头儿、各方面都胜过自己的弟弟,挥挥手,本不予理睬,熟料,项胜刚一挥动手臂,扯动了衣衫,夹在衣扣间的蓝壳小本随之落地。

众人心中同样好奇,齐齐朝地上瞧去,但见那蓝壳小本的正中印着一道艳红的共和国国徽,国徽上端,用钢印印着四个方块简体大字“中y军”,虽然港岛和大陆的文字,繁简有别,可这四个字却是仅有第三个“军”字的简繁体不一,而这个“军”字的简繁体形态极似,再加上另三个字合在一块儿,一加印证,任谁都知道该怎么念,当下就有人读出声来。

中!y!军!!

那人一念出,满室一片大哗,实在是这四个字太震撼人心了!

要说这会儿港岛人对内地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等各个方面都持以蔑视,可唯独对内地的军事是寒到了骨子里。这种彻骨冰寒,乃是国防军打美帝,抗毛子,灭阿三赫赫武功堆积起来的。想当初,共和国就港岛问题和英帝国对峙的时候,港岛一夜成了死港、臭港,富商大贾跑了个精光,可见国防军的威慑力多强。

却说这会儿港岛还在英帝国治下,但是迟早要回归祖国的,这“义字堂”再无法无天,这十数万帮众还能全部逃到国外去不成?是以,众社团成员见了招牌上的四个大字,才会如此反应。

若是一个国防军军官证,说不得众人还能说几句硬话,毕竟“义字堂”原本就是gmd驻港岛的情治机关,其创始人、项氏兄弟的老爸项炎还挂着**少将的牌子,只是二十来年过去了,义字堂早失去了原来的军事、政治色彩。退一步讲,纵算项炎此时在任,面对这中y军的招牌,他那块本就水分十足的少将牌子跟纸糊无异。

第十六章 黯然销魂者

项胜盯着那血红的国徽,呆立当场,还是项强最先恢复过来,弯腰将证件拾了起来,略略念了念证件中的内容,出声道:“大哥,看来这小子还真是红色的,咱们这一脚算是踢到铁板上了,现在想来,当初的调查还真是太粗糙了,只道那小子没去赌场、马场,尽待医院和宾馆了,就判断人家耍奸,我也不细想想,一个普通的大圈仔能随手拿出《韩熙载夜宴图》?买只股票翻上两三倍?”

项强自问自答,也不知道说给听,说完不住叹气,忽地,又猛一拍自己额头,惊道:“大哥,那小子走前说什么‘军费也敢动”莫不是那画就是幌子,从那边的国库弄出来钓鱼的,是啦,是啦,普通人怎么可能有这东西,都是那边组织策划好的,近来南蛮子国内再闹排h,那边好像要动作了,一准儿是缺钱,想在港岛的股市上捞一笔…”

项强这般猜测听着极为合理,唬得众人的脸色一变再变,惹着一个国防军,都弄成这样,惹到他们整个组织,干脆就各自亡命天涯吧!

项胜眼珠子一红,心火急涨,指着项强破口大骂,各种脏话滥话喷薄而出,比他那群小弟骂薛向的本事不知强出几许,看来老大就是老大,连骂人都是大哥级的。

项胜破口大骂,项强低了脑袋也不回嘴,耳根处的青筋却急速扯动,显是也动了真火。项胜哪里还管项强什么心情,骂完。又不住叹息,嘴上连道:“完了,完了,就是义字堂眼下能保住,以后怎么办,得罪赤党的事儿若是传出去了,今后谁还敢入堂…”

“大哥息怒。我看情况未必这么糟糕。”项强抬起头来,先前低眉时的狰狞面孔,已化作风光月霁。

此刻。项胜不耐烦项强已极,正要出言喝骂,项强又抢道:“您想阿。按说,那小子离去前,拍下那军官证就行了,为什么要多一句‘连军费都敢动”这筹集军费该是秘密任务阿,他为什么要告诉咱们,您仔细咂咂里面的味道。”

项胜倒也不是笨蛋,项强一点,他就透了,沉声道:“你的意思是。那小子暗示咱们孝敬点儿,这事儿就能抹过?”

项强抚掌,赞道:“大哥英明,那小子就是这意思,他本来就是求财。和咱们我冤无仇,再说,那画又没破损,咱们原璧奉还,再出点血,意思意思。料来这事儿就能抹过。”

得了似乎能解决的法子,项胜面色又回归冷峻,沉声道:“这事儿由你起,由你终,既然要意思,就从你那份儿里面出吧。”说完,打个响指,领着四个白衣礼帽男,扬长而去。

项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刚决定出血平了此事,当天下午,人虽住进了医院,却仍然安排人给薛向送去了《韩熙载夜宴图》、军官证,外加一张五十万港币的支票和一份拜帖。

拜帖上,极尽谦卑,先诚恳地道了歉,又自责一番,说自己虽然身在港岛,其实心怀祖国大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报效,此次有幸能认识薛同志,终于有机会报效了,此次薄赠五十万元,支援国防建设,倍感荣耀,末了,又说待古玩店开业之际,一定登门道贺云云。

薛向接到这份拜帖,却是好一阵愣神,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怎么多了五十万不说,还特意交待是支援国防建设,很是莫名其妙。

原来薛向丢下那句“军费也敢动”,确实不是无的放矢,而是为了给柳莺儿披上一层面纱。毕竟他离港后,柳莺儿一个弱质女流怎能抗得住义字堂的滔天势力,因此,在亮出军官证后,特意加上那句话,就是引导项氏兄弟以为那新开的古玩店,和军方有关系。哪想到,被项强这般阴差阳错的理解,还献上一笔莫名其妙的军费。好在结果也不算坏,薛向自不会纠结于此。

其实,结果何止是不坏,薛向胡诌一句,被项氏兄弟错误理解后,柳莺儿新店开业之日,义字堂高层竟是齐齐道贺,豪车摆出十多里,那日,当真是花篮如山,贺贴如海,弄得港岛众名流不知这家店面到底是何方神圣所开,竟有这般影响力。众名流虽然弄不清其中到底,,却是各自准备了一份贺礼送上,毕竟礼多人不怪,免得一个不周,得罪了大人物。

因着,各大名流相继捧场,项氏兄弟越发认为此店极有背景,且其大陆军方背景不只自己一家知道,自此照顾殷勤,倒是让柳莺儿的店面,在港岛社团势力最猖獗的七八十年代,也得享太平!

当然,以上皆是后话,按下不表,咱们言归正传。

却说薛向收回《韩熙载夜宴图》后,就交付了瘸老三,说是给新店做镇店之宝。而那五十万元,存入四十七万后,剩余三万港币汇兑成一万人民币,准备留作回京之用。

大宝的手术成功了,店面也基本安排妥当了,余后三日,薛向便亲自驾车载了柳莺儿和大宝,畅游港岛。小妮子知道爱郎即将远行,再没使小性子,又恢复了从前的百依百顺。

薛向离港的最后一天,二人疯狂地在游乐园逛了一天,傍晚,也不归家,游到了港岛最美丽的维多利亚港湾,寻了一处沙滩,就这么背依着背静静地靠了,蔚蓝的海面上,沙鸥翔集,候鸟争飞。

二人就这般静坐无言,仿佛忘掉了时光流转,暗淡了喜怒悲愁,只有两颗心颤抖。

然而美丽时光总是短暂,一夜就这么过去了,西天的夜空隐隐发白的时候,柳莺儿知道要别离了。

柳莺儿温柔着凝视着倚树酣睡的薛向,美目盈盈,伏下身来,饱满的红唇亲亲印在他白皙的脸上,随后,直起身来,一步一步倒退了行走,每一步都是那么缓慢,心有不舍,却不停步,直到再看不清薛向的面孔,方才折过身来,发足朝远方奔去。

柳莺儿方去,攸的一下,薛向的眼睛睁了开来,眉清目朗,哪里有一丝方睡醒的模样。

薛向伸手抚了抚方才被柳莺儿亲过的地方,举目朝小妮子奔行的方向望去,攸地笑了。

……………………

清晨,薄雾蒙蒙,薛向挥手作别一辆淡绿的吉普,提着在港岛买的旅行箱,咔咔地走在胡同里。

老旧的灰墙,缺了门牙蹲在门槛上呼呼吃着面条的麻三爷,秃了毛的癞皮狗大黄,甚至那丝丝冒着热气的食堂内传出的吆喝声,都让薛向由衷地感觉到亲切,募得,想起一句诗:梁园虽好,却非故乡。

是呵,港岛有高高的大楼,川流的汽车,还有蔚蓝的港湾,永无黑夜的城市,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薛向偏不喜欢!

给麻三爷敬一只烟,摸摸癞皮狗的背脊,转身折进食堂,先要一碗豆汁儿,咂摸一口,那清香甘冽直冲肺腑,冲老王赞一声‘这才是咱老京城的味道!”后又边咂摸着豆汁儿,边招呼老王按老规矩装一份早餐,早餐拾掇好了,一摸口袋,有钱无票,未待开言解释,老王挥挥手让自管去,明天送来就行。

薛向丢过一包烟,道声谢,转身出了食堂,临过麻三爷身边,停了下来,朝麻三爷碗里放上一个肉包,给癞皮狗也赏下一个,踏着清风,迎着朝阳,大步朝家行去。

薛向到家的时候,不过早上五点半,怕吵着薛林并三小的好梦,薛向在门前左侧的老柳树上一个借力,凌空就翻了过去。入得院内,风景依稀迎故人,两排白桦又冲起老高,枝叶更显繁复,左侧的葡架,一月不见,碧绿的枝叶已经快爬过院墙,倒是串串青葡萄莹莹如玉,薛向却是知道这葡萄看着倒是好看,一咬保准酸牙半天,又行几步,浣洗池里堆着满满一池衣服,一看便知是懒惰大姐头的杰作,这位大姐头的规矩向来就是存三天一次洗。

薛向折进厨房,将煤炉风门处的眼孔校准,以通风助势,又换上蒸饭用的锡锅,兑上水,放上网格,将买来的包子、油条搁了进去,以便保温。

收拾好早餐后,薛向提了行李箱,到了堂屋,四个房间皆无动静儿,拧开自己的房门,但见小家伙趴在枕上,大眼睛睁着,正抚着枕边小白虎的背脊。

小家伙见门开了,大眼睛陡然一亮,转瞬,光彩又暗了下去,懒懒道:“大家伙,你回来啦。”声音极是平缓,听不出丝毫的情绪,要知道薛向可是悄悄溜走的。

薛向见小家伙大清早的不睡觉,且圆圆的下巴又尖了,这会儿又见她言语间不喜不怒,心头大急,紧走几步,到了床边,抱起小家伙道:“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我梦到我妈妈了,梦里我看不清她的样子,急着急着,就醒了,睡不着了。”小家伙声音糯糯,软软靠在薛向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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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飞车

薛向知道这是小家伙久别自己,心中起了郁结,大是疼惜,赶紧跳上床来,把电扇稍稍偏转,怕吹凉了她,又拾起小薄毯给她小肚子搭了,用脚勾过行李箱,抬手打开,一会儿功夫,就扯出一大堆花花绿绿的高档零食、连环画、玩具、洋娃娃。

纵使小家伙情绪不高,也算见多识广,可哪里见过这阵势阿,立时来了兴致。薛向掰开一块纯奶油的巧克力,喂了她,又取过米老鼠和唐老鸭公仔,小家伙立时满眼星星,拿了两个可爱公仔,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瞧个不停,接着,薛向又取过米老鼠和唐老鸭的连环画,比着这两个公仔说起了故事。

小家伙本来就是因着薛向骤然不再,心绪不得安宁,累月缺睡,造成得轻度失眠,这会儿,薛向抱了她,轻声述说着故事,舒缓的声音,宛若催眠的歌曲,小家伙神松魂宁,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想。

又过半个钟头,薛向待小家伙睡熟,便轻轻把她的小身子放回床榻,又拿薄毯盖了她的肚子,把电扇打偏,用侧风给她消暑。薛向动作的时候,小白虎攸的睁开了眼睛,皱着鼻子在四周嗅来嗅去,最后一双虎目在那撕开的巧克力纸袋上定住了。

薛向笑笑,扯开一块巧克力递到近前,小白虎拿嘴含了,刺溜一下滑进了嘴里,张开虎口,打个哈欠,又盘了身子,蒙头大睡。

薛向摇头苦笑,起身穿鞋。开始整理行李箱。

给小晚带的连衣裙和派克钢笔,给小意的足球和气枪,给薛林的雅诗兰黛护肤霜和一款劳力士女表,其余就是各种精美的零食,外国散文、,这一箱子除了那一大扎钞票,几乎全是给几姊妹带的礼物。另外还有十来个zippo打火机,是给雷小天几个准备的。

薛向这边刚整理出个模样,堂屋就有了动静。薛向奔出门去,见薛林、小晚、小意,端了口缸、牙刷。皆到了堂屋。三人陡见薛向讶异非常,小意刚张开嘴要叫出声来,却被薛向打手势止住,又指指房间,轻声说小家伙刚睡着,三人知道小家伙这段时间情绪不高,压着声音应了。

薛向让三人稍等片刻,转身折进房间,未几,便将三人的礼物捧了出来。在桌上排开,又道明归属,小晚啊的一声,丢了口缸和牙刷,便朝那套纯白的连衣裙扑去。亏得薛向手快,一把给抄住了,小意也慌了神,紧随其后直奔那足球和气枪去了,纵算薛林是大人了,依旧被那精美的化妆品包装。和泛着银光的精致女表,晃花了眼睛。

一早上,三人连牙也不刷了,饭也不吃了,各自捧着自己的礼物,在堂屋里,颠来覆去地瞧,直到薛向看时间不早了,催着小晚和小意上学,两小才依依不舍奔回房间,放了礼物,抄起俩肉包,上学去了。而薛林似乎也有事儿忙活,梳洗打扮完,招呼一声,也出门去也。

薛向塞了几个包子,便给小家伙的幼稚园挂了个电话,请了几天假。因为看小家伙情绪不高,薛向生怕小心思还闷着,打算好好陪她几天,让她缓缓。

计较已定,薛向让小家伙继续安睡,简单收拾了下家里的卫生,又把一池子衣服浣洗了下,日上三杆时,又折回房间,小家伙酣睡依然,倒是小白虎在床上踱起了四方步。

薛向一路风尘,又一早晨的哄孩子,做家务,这会儿,真是累了,索性脱了鞋子,垫高枕头,躺下睡了起来。这一睡竟是睡到自然醒,抬手看表,已是下午一点四十,再扭过头去,见小家伙趴在一侧的枕上,两只白生生的小脚翘起,打着摇摆,嘴巴里含着巧克力,两眼炯炯有神地盯在枕上的一本小册子上,连薛向翻身歪过头来都没觉察。

薛向透过书皮颜色,知道是先前给她讲的那本米老鼠和唐老鸭的连环画,这是薛向特意找到港岛玉郎图书公司,托黄玉郎手下的漫画高手特别定制的,文字全用简体汉语,还标注了拼音,正是为小家伙特别准备的,这会儿,见她看得开心,薛向也觉一趟辛苦,没算白费。

小家伙没发现薛向醒来,倒是小白虎先跳上肩头,这边一动,小家伙也扭过头来,见薛向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立时月牙弯弯,回了个浅笑,放下书本,钻到他怀里来。

“怎么不看了?”薛向轻声问道。

小家伙搂住他脖子:“不想看了。”

小家伙刚出生,就父母双亡,打小都是小晚哄大的,可小晚那时也不过是个孩子,只能带着她,不能给多少温暖,又兼薛向这个大哥不着调,小家伙打小就没怎么受过呵护。是以,她人儿虽小,心思却重,薛向就是因为这个,才对她倍加疼惜。

这会儿,薛向估摸着还是自己偷偷溜走,二十来天没和她联系的缘故,肯定让她小心思又憋着了。薛向轻轻抚摸她的背脊,逗她说话,问中午吃的什么,有没有吃饭,小晚和小意何时去的。薛向问得虽然都是废话,小家伙却一一作答了。

薛向看着这没了活泼劲儿的小宝贝,极是心疼,索性不在屋里待了,起身抱了她,到院中驾了摩托车,便开了出去,上得马路,薛向一手扶把,一手抱了小家伙,猛加油门,发动机轰鸣催动,机车如箭矢般朝前射去。

夏日炎炎,激流的劲风吹得薛向浑身三千六百个毛孔全张开了,舒爽至极,又低眉去看小家伙,但见她勾着自己的脖颈,大眼睛瞪得溜圆,张开小嘴巴似在喝风,没有声音,却是看不出喜怒。

薛向驾着车行到三段路,便止住了车身,却是不断拧动油门,做加速前的准备。

却说这三段路,顾名思义由三段组成,但这三段非是弯旋,而是三个陡坡构成,最是难行。薛向这会儿正驻车在第一道坡的顶峰,做着下冲前的准备,但见他拧动油门,攥紧怀里的小家伙,又招呼她抱紧了自己,离合一松,油门猛加,机车轰的一声,直冲下去,霎那间,急速之下带动的劲风,拉直了二人的头发,吹得小家伙张不开眼,小手却死死箍住薛向的脖子,小嘴巴却是啊的脆声叫了出来。

一道坡过,车速不减,又攀上了第二道坡,接着又俯冲下去,眨眼间,跃上了最后一道坡。要说这三段路,尤以这最后一道坡最是危险,这是个近乎七十度角的陡坡,寻常车辆到此处,都得踩着刹车往下滑,自行车更是得推着行走。

可薛向的机车刚冲上第三道坡顶,竟将油门开到最大,车身立时如喷气式飞机一般,俯冲下去,行不到半程,车速快得,人眼已看不清四周的景致,离坡底还有两米多高的时候,车速已然到了极致,竟离地腾飞了起来,刷的一下,跃马凌空。

咯咯咯……

哈哈哈……………

小家伙放声大笑,嗓音清亮,清脆悠扬,宛若雏凤清啼。

小家伙笑了,薛向心中大舒一口气,然而眼下形势危急,他不敢弄险,当下,左手紧揽小家伙,右手中的车把骤紧,半空中,机车飞出出十米有余,砰的一声闷响,终于落了地,落地霎那,这特制军车强大轴承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车头猛地下沉一下,立时弹了起来,特制车胎性能更是好的惊人,非但没爆,更是将车身又弹起寸许,复又平稳落地。

一起飞车的把戏,终于逗乐了小家伙,薛向把她放上了座前,让她在自己胸口考了,减速缓行,终于又问起了因由:“小宝贝,这些日子是不是因为我悄悄溜掉,让你不开心啊。”

小家伙郁气消解,又恢复原来性情,但想想那晚梦见的妈妈就是大哥的模样,这会儿,闻听大哥问话,小心思又有些羞羞,把脸埋进薛向怀里不住抵动摩擦,却是不说话。

薛向抚抚她被吹乱的头发,轻声说:“以后大哥去哪儿都带着你,就是带不了,也一定跟你讲好不好。”

小家伙闻言,猛地直起身子,攀着薛向的肩膀,在车上站了起来,叭的一声,亲在了他的脸上。

………………

小家伙心情大好,便嚷着要去上学,薛向还以为她终于开了窍,要求学上进,哪知道一进房间,小家伙就拼命地把连环画、玩具、零食往包里塞,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给谁,那个给谁,原来是急着去显摆。

送罢小家伙,刚到家,电话响了,是哲学系主任苏燕东打来的,问他什么时候上交研究课题,又说期末到了,要薛向着紧考试,若是考不出好成绩,明年的自主学习恐怕就得取消。薛向嘴上连连应是,心中却是暗道侥幸,要说他还真把考试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甚至都快忘了自个儿已是学生身份了。

薛向细一估算时间,今天已是六月二十了,离暑假没几天了,莫不是已经开考了?一念至此,薛向大急,便想着找人问询消息,脑筋一转,便想到了陈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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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考试与召见

薛向之所以想到陈佛生,是因为一众参加了去年高考的老兄弟门,就陈佛生上了京大,至于阴京华、胡报国、李学明三人,原本也想跟着薛向混进京大,结果,被各自的老子压着进了军事院校,而朱世军则量力而行,考上了北邮。

至于陈佛生以顽劣之资能上京大,自然是另有乾坤。原来第一届高考,京大就没有对外公布录取分数线,不公布的原因,自然是为了方便照顾那些遭受过迫害的老干部的家属、子弟,因为这些人由于受长辈牵连,没有多少受教育的机会,因此,就在这次高考,给了补偿。而这种补偿往往最易扩大化,结果,就让陈佛生之流也顺道给享受了,这也是阴京华三人敢放言,混进京大来陪薛向的根由。

陈佛生也不耐烦学校的艰苦生活,和薛向一样,也是走读,薛向抬手看表已经两点半了,虽估摸着陈佛生这会儿应该不在家,却还是抱着万一的想法,要通了电话。

电话是陈家的帮佣张妈接的,张妈说陈佛生吃完午饭就走了,说是下午要考试。薛向一听,啪地把电话挂了,转身朝门外奔去,未几,跳上摩托车,就朝京大杀去。

虽然薛向和陈佛生份属不同院系,考试未必在一天进行,可京大的考试潮来临了却是事实。薛向刚把车开进校内,便见数栋教学楼静悄悄一片,立时知道坏事儿了,一停稳车。便朝中间的那栋灰楼奔去。

薛向虽极少来学校,却是知道自己分在了几班,哪个教室。因为这会儿的大学教育,不似后世那样——每个班级没有固定教室,而是同初高中一样,各个班级定死了教室。

薛向刚奔到203号教室,便见其间。数十人坐得满满当当,人人伏案答题,静悄一片。只闻见钢笔沙沙摩擦纸张的声音。

薛向的到来,霎时,打破了整个教室的宁静。三四十青年男女齐齐抬头朝门边看去,就连一男一女两个监考老师也转过头来。

“你有什么事儿?”那女老师行到门边,发问了。

这位女老师二十四五年纪,皮肤白皙,面目美艳,但形容极是冷峻,就连服装也是选的女士中山装,由此,可以看出这人的性格,可就是这严整的中山装。在她高挑的身材上也穿出了婀娜的感觉。

“我是来参加考试的。”薛向赧然一笑。

“你就是薛向?”女老师一口喝破薛向的姓名,冷峻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微微现出一丝讶异。

薛向被问得一愣,微愕过后,点头认下。

“你可以回去了。不用考了。”女老师微愕的面目复又冻上,竟下了逐客令。

“是因为迟到么,据我所知,学校好像没有因为考生迟到,就不准参考的规定吧?”薛向确实没有胡诌,这会儿考生几乎视作弊为耻辱。而后世防考生如防贼的诸般手段自然无法应运而生,至于迟到不准参考的防作弊法子,自然也没问世。

“你考不过的,所以我劝你回去接着休息。”言辞间,女教师似乎知道薛向的逃课史。

“还没考呢,你怎么知道我考不过?请别浪费我答题时间。”薛向对这个姿容一品的女老师最后一丝好感也消失了,说话儿,就往里闯。

“自信是好事,自信过了就是自大。”那女老师秀眉微皱。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敢和老师平等对话的学生,原本由于有出国于外求学的经历,她很是欣赏西方的那种师生平等治学的模式,可这会儿轮到自己遭遇了这种学生,竟是分外不适。

薛向不管那女老师如何观感,目光一扫,就在唯一的一张空桌上落定,在各种惊愕的目光中,大步走了过去。桌上放着一张试卷,他刚坐下,方才想起来得匆忙,竟忘了带笔,这下算是闹了乌龙。

薛向刚起身,准备朝那男老师借笔,忽然左侧邻桌带着青色工人帽的青年递过一只蓝壳钢笔,薛向接过,道个谢,便埋头看起了试卷。

这场考的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对薛向这种前世浸淫了半辈子马列的人来说,试卷上那浅显的试题并不能让他产生丝毫的兴奋,唯一值得挂心的是,答题时间恐怕仓促之极。

果然,薛向奋笔疾书,刚在最后一道试题的答题处点上最后一个句号,试卷便被人抽了过去,那个句号便拖出去老长的尾巴。

薛向皱眉,抬眼看去,见那冰霜老师正从身边滑过,朝另一排行去。

薛向又扫了扫四周,心中暗啐:女人都是小心眼。

你道薛向何故发这种感概?原来他的座位在第三列的最后一排,按正常的收卷次序,无论如何是不会从他这一列开始收的,可人家偏偏就向准了他下手。

一男一女两位老师刚抱了试卷出去,薛向座位就被围满了,热情的同学们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我说哥们儿,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也太牛气了吧,说实话若不是有一次老师点你名儿,我还真不知道咱班竟然还有第四十六位同学,你就是薛向吧,认识下,我叫吴刚。”说话这人,就是先前给薛向递钢笔的蓝帽青年。

不待薛向道谢,又有人抢道:“吴刚,这算什么,要我说这位哥们儿敢跟冰霜老师叫板,才让咱爷们儿服气,咱们谁不怕冰霜老师三分,人刚来……”

“就是就是,我说薛向,听口音你也是四九城的吧,认识认识,我叫张磊,住补子胡同…”

“……………”

要说这会儿人与人是最没距离感和最无须防范的时候,更遑论这一帮金榜题名、意气风发的青年,聚在一起,都是自来熟。更何况,在他们看来,薛向实在是太诡异了!

要知道这儿是京大,共和国最高学府,不是什么野鸡大学,且这会儿也没野鸡大学,尊师重教广有市场,何曾有学生敢一个学期不来上学的。且这京大从不缺有背景的学生,还未有一个有这般猖狂的,是以,薛向虽未露面,众同学却都把他记在了心里,今儿个一睹庐山真面目,自然有无数话说。

众同学热情,薛向自也不会崖岸高峻,有问必答,立时同众人打成一片。

当然,什么事儿都是一体两面的,有人欣赏薛向这不拘一格的做派,自然就有人反感,教室的西南方一角就聚着七八人,时不时朝这边瞟上一眼。

薛向眼观六路,自然看在眼里,却是无意多生是非,只是目测这帮人定是“挺跳”的那一拨,因为,这帮人竟聚在一起,好几个嘴里都叼着烟,要知道眼下是78年,不是98年,就是98年敢在教室抽烟的学生也没几个,且这七八人中有两个竟是穿着喇叭裤,在这个时代的校园,简直是令人惊世骇俗。

薛向知道这阵喇叭裤之风,也是起于一部岛国电影《望乡》,这部电影在《追捕》播出后不久,就登陆共和国了,片中的女主演栗原小卷就是身着一条喇叭裤,风靡神州大陆,可这会儿,喇叭裤虽然成了青年们心目中时尚和解放的标志,可到底是女性装扮,且这会儿还没几个女孩赶穿着喇叭裤穿行街市,这俩男的竟是直接穿进了校园。

薛向心中腹诽,却是无暇多管闲事儿,因为课铃又响了,又一场考试开始了,这会儿薛向终于心安神宁了,因为他刚从吴刚嘴里探听出,方才那场正是本学期第一场考试。

这一场考的是毛泽东思想概论,薛向照例一挥而就,四十分钟就完成了答卷,把钢笔递还给吴刚,悄声道个谢,持了试卷,径直走到前台,把试卷交给一位华发丛生的老爷子,不顾身后无数讶异的目光,飘然出了教室。

薛向抬手看看时间,已是下午四点多了,打算去丁卫东处,选些筒子骨,晚上煲点大骨汤给小家伙补补,哪知道刚转出墙角,便瞅见停靠自己的摩托车的老榕树下,还听着一辆绿吉普,再看车牌,哪里不知道是松竹斋的。

果然,薛向刚行几步,便见老王从驾驶舱的车窗探出身来,冲他一挥手,吉普就发动了,朝门外驶去。薛向会意,紧走几步,跨上机车,打着火,便朝绿吉普追去,心中却是嘀咕,怎么自己刚回来,松竹斋就得了消息。

其实,薛向赴港虽然没有和安老爷子那边打招呼,可是老爷子何等神通,一查就明了了,又招呼老王给港岛x华分社打了电话,对薛向的回程自然是了如指掌。

……………

要说这四九城,除了自家的大院,薛向最爱去松竹斋。当然,他最喜欢的不是和老爷子斗嘴加下棋,而是实实是爱极了这满园子的景致。

这不,又到了盛夏时节,松竹斋内,繁花如锦、碧草成茵,薛向专门挑着苗圃间的行子行走,宁可绕远路,也要和这花海绿涛好生亲近亲近。

当然,薛向绕行远路除了亲近这大自然的勃然生机,也是想借着绕道的时间,考量一下此次老爷子召见,又是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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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安在海的好消息

要说薛向能得安老爷子看中,自然不是简单的几次言出有中就足够的,其中不知道耗费多大心力。就连每次松竹斋来电话,他都得判别此去何为,甚至都总结出了经验,如果是老王来电话,那一准儿是下棋和闲聊,如果是安在海来电话,或者老王亲自出现在面前,那就是有要事相商。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薛向都会在来的路上,耗心费脑,思忖会商的内容,考量如何应对。正是这种慎之又慎的筹谋,薛向这个小诸葛的角色一直扮演的极好,逐渐取得了老爷子的完全信任,以及安氏兄弟、左陈连襟最大的尊重。

但其中辛苦又有谁知?

套句《铁齿铜牙纪晓岚》中和珅和大人的台词:都眼红宠臣,宠臣是那么好当的么!

要说往常薛向消息灵通,更兼总能从另一个时空这个时间段政局的走势,获得灵感,以加印证,总得猜中老爷子的心思,给出良谋。可这回,因着回来的仓促,连报纸都没顾得上看,一点消息也无,薛向自然百思不解此次召见,所为何来。

久思无果,薛向索性不猜了,打定主意,待会儿见招拆招。

哪知道,薛向却是多虑了,这回老爷子相召,非是问策,而是有消息要通报。

这不,薛向刚跨进堂屋,就被安在海一把给拽住了。薛向定睛一瞧,这安在海满面遮不住的喜色,又恢复了往日油光水滑的老花花公子的打扮。哪里还有半分被罢官的颓唐。

薛向刚冲老爷子和一旁侧坐的左丘明见完礼,安在海就拍着他的肩膀,开腔了:“那位在今天中午的中委会上检讨了。”

当!

薛向的脑袋像猛地挨了一榔头,满脑子浆糊成一团,他是真正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了,因为他太明白这句检讨背后的涵义了。

“小薛,小薛。听傻了吧?呵呵,我刚听老爷子说的时候,也愣了好久。哈哈哈…”

安在海牵扯了几下,薛向猛地回过神来,胸中霎时翻起滔天巨浪:自己这是改变了历史?!

见薛向无言呆立。安在海难得见这薛大诸葛有失魂的时候,正待接着调笑几句,却瞅见老爷子白眉外扬,老脸转黑,心中打个突突,赶紧住了嘴巴。

左丘明暗笑这个二舅子刚做了几天老百姓,体统风仪竟是丢了个干净,也不想想,发生这种事情,就是你心中高兴得敲锣打鼓。面上也得端稳了。

左丘明起身,亲热地拉过薛向在自己身侧坐了,还特意给他递了盏茶。这会儿,左丘明对自己面前这个年轻人真有点五体投地的意思。要说前几次薛向出谋献策,助安氏度过难关。可以用巧合和运气解释,可这次,人家完全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孤注一掷,没有绝大的勇气、必胜的信心,外加高超的手腕,是万万不敢投注的。因为这一注实在太大了,大到骰盅开出的霎那,就是风云搅动,山河变色,可人家居然赌赢了。

薛向心智坚毅,也就是先前因为消息来得突然,才被惊了一下,这会儿心潮已然平复,端正背脊,冲老爷子道:“是二伯的好事儿近了吧?”

薛向知道老爷子绝对不会似安在海那般浮躁,高层动态,老爷子身在局中,自然洞若观火,暗忖,既然此刻大势已经底定,无须劳动自己筹谋画赞,能有动向的自然也就剩了安二伯的职务问题,料来就是讨论这个事儿。

这回,薛向却是猜错了,老爷子此次招他来,压根儿就不是为了安在海的事儿,纯是想见见他。细说来,自薛向下乡后,也就春节来匆匆给老爷子拜过一次年,且那回来给老爷子拜年的高官、将领众多,薛向压根儿就没跟老爷子说上几句话。

后来,就是靠山屯东窗事发,薛向亡命天涯,接着又是三篇文章动天下,可那也只不过是用电话和老爷子仓促说了几句,再后来,通缉令取消,薛向返回京城,却是再没登过松竹斋的门,毕竟那会儿,他知道,明里无人看管自己,备不住暗里有多少眼睛正盯着自己呢。是以,他压根儿就不敢和松竹斋往来,怕的就是迁一发而动全身。

细细一算,加上赴港的这一个月,薛向和老爷子差不多一年半的时间没有好好聚聚了。

要说薛向和安老爷子的感情很是复杂,从最开始的以棋结缘,到后来的互结恩义,忘年相交,再到现在隐约说不清、道不明的祖孙之情。而老爷子已是垂暮之年,老来反而多情,是以,一得知薛向已经回京,又兼在刚结束的会上已经奠定了大局,立时就令老王把薛向接了过来。

安老爷子摆摆手,不答反问:“考试考得咋样,听说你小子整天逃学,可别考得一塌糊涂,让我老头子看了笑话。”

薛向没想到老爷子会问这不搭边的问题,正要打趣,忽然视线扫在老爷子的额上,但见正中位置的抬头纹竟又深了几分,再细细一看,发现眼袋也深了,鬓角也秃了,短短半年未见,老爷子竟似老了好几岁一般,想来,这半年多的大博弈,老爷子也耗得心力交瘁了。

此刻,薛向心中陡然明悟老爷子为什么叫自己,张开的嘴巴没有发出声音,眼睛忽然有些发酸。

堂屋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只剩了门外的老榕树繁茂枝叶的投在门边影子随风摇摆。

老爷子似是知道薛向在想什么,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老王看着这一老一小,感概万千,心中一时发堵,索性扭过头去;安在海也觉察到气氛有些异样,心中的欢快,这会儿被冲得无影无踪;左丘明心中则是掀起惊涛骇浪:老爷子和薛小子亲近得恐怕连卫宏都比不上,那将来安氏……

“行了,莫作小女儿形状,老王,上家伙,一年多没和薛小子招呼了,今儿个我倒要看看他肚里的那二两猪油,现在还剩几钱几分。”老爷子挥挥手,打破了宁静。

“诶!诶…”老王一叠声地应了,转回书房,把棋具搬了出来。

薛向和老爷子就在左侧的小轩窗下,摆开了阵势。

窗外是一丛杂色月季,颜色或淡或浓,虽谈不上十分美观,可因着另一侧窗子也打开着,清风送爽,也捎带了这淡淡的花香,极是怡人醒脑。

薛向和老爷子下棋,都讲究个侵略如火,绝对不会出现那种不着烟火的水磨棋,攻势激烈,棋局进展、转换自然极快,一盘棋半个小时就见了底,竟成了和棋的态势。

棋面上,老爷子就剩双卒过河,可薛向士相俱全,显然要靠这俩卒子闯进层层护卫的军中大帐,擒杀老将那是痴心妄想,而薛向也只余单马过河,老爷子虽然仅剩了两士支撑,却也能左遮又掩,叫薛向无功而返。

一老一小,又在棋盘上僵持片刻,募得,相视一笑,齐齐抬手弃子。

“下完啦?正赶上晚饭好了,来来来,诸位移驾,尝尝我做的红烧蹄花。”安在海竟带了厨帽,围了围裙,走了过来。

薛向知道这顿饭是推不了了,笑着和薛安远虚应几句,待搀了老爷子上桌后,行到红木立凳边,拿起电话给家里摇了个。

电话是小家伙接的,电话里是欢声笑语,显是心情大好,薛向刚通报了不回家吃饭的消息,小家伙大咧咧应了,又嚎一声,招呼小白上,似因争夺连环画,和小意发起了世界大战。

薛向笑着挂了电话,坐回了饭桌,晚餐很是丰盛,红木八仙桌上,七菜一汤,有荤有素,色泽红亮,菜盘也摆放得极有意思,拍黄瓜、凉拌粉丝、素油西兰花之类的素菜摆放在老爷子面前,而红烧蹄花、粉蒸肉、脆骨鸡之类的大荤之物皆靠近薛向。

老爷子年纪大了,遵从保健医生的建议,戒酒有年,可今天似是特别高兴,招呼老王上酒,众人相劝几句,却是拗不过,最后商定各饮一小杯,老爷子才勉强应允。

一餐饭吃得倒是尽兴,薛向吃饭素来猛恶,且从不矫情,端了海碗,就对着满桌子的菜胡吃海塞起来,老爷子见他吃得欢畅,竟也破例多用了半碗,而安在海和左丘明皆是浅尝辄止,待老爷子搁了碗,也精准地咽下最后一口饭食,满桌子就剩薛向还在埋头大干。

薛向吃饭最不爱剩菜,见众人停著不用,起身端过盛蹄花的汤碗,把米饭倒了进去,其他几个盘子的菜也被一起倒了进来,又是一阵据案大嚼,直到喝掉最后一碗汤,才丢了碗筷。

“看小薛吃饭,能治食欲不振,这饭量,真叫人羡慕啊!”左丘明捧着茶杯,笑道。

老爷子一顿茶杯,斥道:“我看你们都是惯的,没挨过饿,不知道粮食的珍贵,四二年反扫荡,老子一个团就剩了三袋子红薯,就靠着这三袋子红薯,老子们挖了一个月野菜,才算熬过去。老子当年,可比薛小子还能吃,记得抗战胜利消息传来的那天,部队里蒸肉包子,老子一气吃了十二个,就这还是逊的,十二纵的王麻子,一口气吃了一蒸笼,整整十八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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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许子干的坏消息

一个能吃的话题,挑起了老爷子对往昔峥嵘岁月的回忆,谈性大起,说了好一阵子,直到来收餐盘的卫士进来,才停住,待卫士们收拾净餐桌,老爷子又叹道:“你们呐,就是吃苦吃得太少了,一个个养尊处优,脱离群众,这样是要不得的,我看当年下乡,主席就该打发你们下去…”

“老爷子诶,吃饭本就是看各自的食量,能吃的多吃,不能吃的少吃,总不能不能吃,还硬撑着吃吧,那就不是享受,是遭罪喽,您老说这一堆,莫不是再说反话,嫌我吃得多?”薛向见安、陈二人被训得尴尬,赶紧替二人打个圆场。

不待老爷子接话,薛向话锋一转,转移话题,问安在海道:“二伯,您下一步有何打算。”

果然,这个问题搔中了安在海的痒处,他笑道:“去哪儿,还没定呢,不过降一格是定了的,好在有几个位可以挑拣。”

薛向知道大局底定后,就该论功行赏了,且安在海在这次博弈中算是政治正确了,可到底犯了实打实的错话,处罚又是在会上通过的,自然不可能推翻,这回,能降一格使用,已经算是破格了,是以,安在海才这般满面春风。

“那恭喜二伯了,不知道二伯相中哪个了?”薛向提过紫砂壶,给老爷子匀上一盏。

安在海笑道:“啥恭喜啊,我现在也算是戴罪之身了,能继续发光发热就不错了。不过,振华首长倒是关心我,给安排了中央部委的几个副职,还有几个省份的第一副主任,让我考虑考虑,我这不是为难么,正好。你这小诸葛来了,帮着合计合计。”

说着,安在海又介绍了待选的几个部委和三个省份。那几个部委虽然份量比不了中组和中宣这两大重量级部委,却也是实权单位,而那三个省份都是沿海富庶之地。渔米膏粱之乡。

“二伯,您可别跟我开玩笑,您腹中恐怕是早有锦绣,这是逗我呢。”薛向一听那几个职位,就知道必是振华同志特意留心过的,估摸着是变相酬安在海在大博弈中率先力挺之功。

薛向确非虚言,安在海这种高官显宦,岂能对自己的去向没有主见,果然,安在海笑道:“小薛你呀。猴精猴精地,不错,过些日子就下吴中,老爷子定的。”

薛向原本打着腹稿,准备谏言。这会儿一听老爷子都定了,到嘴边的话也就止住了,想必老爷子有自己的考量,据他所知,吴中省是安氏力量盘踞的主要省份,想必此次老爷子委安在海下去。是要彻底整合力量。

安在海数十年基本都在部委任职,这回还是第一次放下去,心中难免激动,正待接着跟薛向倾诉他未来的施政纲领,忽地,被老爷子挥手打断:“薛小子,你有空也往小许那边走动走动,他最近恐怕很困难。”

薛向知道老爷子口中的小许是指许子干,连老爷子都说困难,那恐怕就是大困难。

薛向心中悚然大惊,自忖许子干对自己怕是不比安家结的恩义轻,虽然一直不明白许子干为何这般亲近自己几姊妹,闻听他有了麻烦,立时就挂起了心,出声道:“许部长怎么了?这二伯不是都要远赴吴中了么?”

薛向言下之意是,许子干是停职,安在海可是撤职,撤职的都起复了,怎么停职的反倒麻烦了?更何况,在他想来,许子干和振华部长,走得恐怕更进一些吧。

安在海尴尬一笑,没有答话,显然这个问题不适合他回答。

左丘明接过话头,轻声道:“是吴老的意思。”

………………………

夜风清凉,酷暑猛消,薛向骑着机车,在南海子的岸堤边缓行。

海子上波澜不兴,一轮弯月斜挂,淡黄的月华横铺水面,更兼有清风挥发水汽,顺带着摇摆了垂柳,岸堤边自然凉爽宜人,是以,消暑乘凉的市民也多了,携老扶幼,或提凳子,或持芭蕉扇,更有甚者,在岸堤边上架起了凉床,一家人乘坐其上,欢声笑语,好不惬意。

杨柳岸、晚风、斜月,本是一副绝美的风景,薛向此时却无心欣赏,岸边清风带来的冰凉水汽,也不能稍解他心中的焦躁。

原来,薛向从左丘明的转述中知道许子干没有复职的原因,竟是吴老在会上做了检讨。吴老自承当初提名子干同志主观倾向太重,没有充分考虑子干同志的资历和能力因素,给组织工作造成了重大损失,请求批评。

此刻,薛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昔时的伯乐,今朝要对相中的千里马下此狠手。如果单说资历原因,薛向还会认为吴老是在婉转替许子干说情,毕竟许子干和安在海今年都才刚刚跨过五十,在时下的高干中,确实扎眼。

可吴老竟然指摘许子干能力有问题,这简直是往死了打压,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要说如果薛向知道许子干在被停职时,吴老就没说话,这会儿就不会想破脑袋了。

其实,整件事情很简单,无非是在两强相持的时候,薛向在靠山屯折腾出了大动静儿,立时被那位竖作靶子,一时间占得上风。而吴老就此误判了形势,恰好许子干又以个人的力量私撑了薛向一把,立时就被吴老推出去给那位消火。

而时至今日,形势立转,大局底定,许子干当日的错误,转眼便成功勋,眼见着就能如安在海一般,起复再用。可吴老却不愿看着这事儿发生,因为他已经刺了许子干一剑,安能看着许子干就地爬起来,到时有机会再还自己一刀?是以,必然要将这无用弃子,一巴掌彻底拍死。

转出南海子,又转过一处街角,霓虹灯下却是个十字路口,薛向稍一迟疑,便折道东南方,许子干家正在那个方向。

一路上,薛向想了很多,虽然没猜透许子干被弃的原因,心中却是有了莫名的感悟。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楚自己的力量渺小,也从未像今天这样,深切体会到宦途如海,波诡云谲。

他想过要怎么去帮许子干,却百思不得其解。找南老?找振华同志?抑或是求安老爷子?可这念头刚一浮起,就被他掐死了。

因为他自个儿也知道这是何其幼稚的想法,那个层级的人物若是为了自己这一个毛小子的私人感情,就放弃zz立场,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把zz当儿戏了。

薛向一路闷头行车,车转进铁树胡同,瞅见胡同里没人,油门一拧到底,待速度冲到最高,立时熄了火,任由惯性牵引着机车前进,数息功夫,许家所在的军区大院到了。

薛向配有军官证,因着寻胡报国和李学明,也经常来这大院,执勤的警卫本就有印象,简单看了下证件,就敬礼放行了。薛向在大院的一处花池停了车,提了半道上买的水果和花篮,便朝许家所在的楼栋行去。

薛向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许夫人。因着今年春节,薛向领着小家伙来拜过年,且又领着赵国栋、胡黎明、苏星河来许子干家吃过饭,是以,许夫人识得他,许夫人知道许子干亲近薛家几兄妹,且她自己也对这个英俊守礼的青年观感极好,立时让开身子,热情地把他迎了进来。

入得客厅,便见许子干正优哉游哉地靠了沙发听京剧,“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撒热血写春秋…”正是《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的唱词。

方才,薛向在门口和许夫人的对话,许子干在里间听见了,自然知道谁来了。待薛向进屋,他却是连眉毛也没抬一下,依旧闭了眼听戏,左手抚在膝盖上打着拍子。

薛向也不扰他,一旁静坐了,许夫人从厨间端出茶水来,见了许子干这般情状,冲薛向笑笑,抬手就把茶几上的收音机给关了。

“干什么呢?正听得有滋有味儿呢。”许字干睁开眼睛,起身就要去拧收音机开关。

“人家孩子提了水果来看你,怎么一点儿正形儿也没呢。”说话儿,许夫人把收音机抱了起来,“小薛,你跟你许伯伯聊吧。”说完,抱了收音机转回房去。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都几点了?还有,我听说你这个把月去港岛了,你说你一天天的,学也不好好上,怎么净搅合事儿。”许字干直起身子,拿了茶几上的茶杯灌了一口。

薛向不答反问:“振华首长那边,怎么个意思?”

许字干微微一愕,道:“从松竹斋那边过来的吧?”

两人,一个问得莫名其妙,一个答得莫名其妙,却是都知道对方说的什么。

“吴老这是…”

薛向刚起了个头,便被许子干挥手打断:“行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还是顾好你自己,你留党察看期快过了,趁着我还有点余热,你的事儿我已经办下了,振华首长那边也首肯了,以后,遇事再莫出头,尤其是zz上的事儿,不是谁声大,谁就有理,也不是谁跳得最高,就能爬到最高,何况你已经折腾出这么大的事儿,明着没人盯你,背地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呢,以后就踏踏实实学文化,安安心心工作,记住四个字:厚积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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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折辱

要说这会儿,许子干对“厚积薄发”这四个字的感触实在是太深了。他发迹于50年代初的朝战,战争结束,已然骤升为主力团团长,又因为辨天明时,手腕高明,攀上了吴老,短短二十多年,就从一介白丁,到如今显赫高位,可以说几乎创造了一个官场传奇。曾几何时,许子干也为此暗自得意,认为跟对了人,走对了路,省却许多苦力。

可就在今天下午的会上,吴老的检讨,彻底把他给打醒了:身居高位又如何?到底不过是人家手下的一只爬虫,人家反掌之间,自己立时便化作齑粉。

原本许子干对吴家人的恨意如海,听了一下午京剧,反而想明白了: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崛起太速,原本最稳固的军方身份被自己抛弃,转而从政,却只是一门心思地上爬,又无一丝地方从政经验,可以说毫无积累,怨不得这兴也勃,衰也忽!

这会儿许子干感慨良多,想了一下午的道理,恰逢遇上薛向这个他已暗里认作外甥的至亲,悲愤之情立时化作谆谆之言道了出来,这一番话中有教导薛向做人的道理,也有做官的感悟。

许子干说得入情入理,可薛向却听得难受,竟是头一回对这永远僵硬着面皮的老头儿生出亲近的感觉“您说的,我都记下了,只是您下一步什么打算?”

许子干是停职,不是撤职,该有的待遇都没削减。也不可能一直挂着,不参加工作。

许子干瞥了薛向一眼,道:“进门儿就盯着我的事儿问,怎么,你又想往里掺合?不过,就是你薛大掺合再能掺合,这事儿你也掺合不起。”

许子干给薛向取了个有意思的绰号。薛向脸上却是无一丝笑模样,依旧看着他。许子干忽生感概,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估摸着想把我往老干局塞,这倒是个清闲的活计。”

薛向七窍玲珑心,许子干说得轻松。他却听出了浓浓的怨念。

薛向也万万没想到吴家人竟然下手无情,狠辣至斯。

老干局是什么单位?正宗的清水衙门!听名儿,似乎能经常接触老领导,方便沟通感情,此处供职,能为将来仕途的发展,打下坚实的寄出。

其实不然。因为〖中〗央老干局不比地方的老干局,人家大领导退休了依旧配有机要秘书和生活秘书,就是有指示也都通过秘书传达了,你上那儿去接触人家。

再说。老干局的主管领导都是顶级大佬的心腹秘书,比如季老的秘书丁世群就挂着老干局副局长的衔儿,实则只负责季老。而许子干进老干局很显然做不了正印一把,因为老干局的正印一把是高配了副部,是中办班子成员。很显然许子干现在的情况,绝对进不了中办。

那这样一来,安排许子干进中办,糟践人的味道就十足了。人家许子干原本就是中组部副部长,后面还加着括号,写着享受正部级待遇。如今。进了老干局,安排成了副局长,光级别待遇也是万万不能匹配的,就算取消了许子干原来正部级待遇,可许子干原本的副部级行政级别却还是在的,总不能弄个副厅的实职,后面再加个括号,里面写上副部级吧。

这一安排的另一险恶用心就是,一溜副局都是大佬的秘书,就许子干一人突兀的杵在里面,叫别人怎么看,别人会不会想昔日叱咤风云的许大部、跨一步就进入领导人行列的大人物,一下子成了谁谁的秘书,成了送文件、跑腿儿的小厮,这叫性格刚硬的许子干如何受得起。

听着这安排荒诞,薛向却是知道这种情况非是不可能发生。因为他记得另一平行空间,有人就从正国直降副部。

“许部…许伯伯,病休吧,先缓缓再说。”沉吟良久,薛向给出了不是办法的办法。

许子干冷峻的枯树皮脸,忽地,盈开了:“怎么?怕我想不开!呵呵,你小子,老子这辈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打上甘岭时,老子一个营就剩了不到一个班,老子身中两枪,不照样扛过来了,这点事儿算个甚!”

许子干说得豪迈,薛向却是另有踌躇,毕竟这事儿因他而起,他不可能眼看着许子干被人糟践。当然,要推翻大佬们在会上通过的决定,让许子干恢复原职,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可他未必不能给许子干想想别的出路,无论如何,这老干局是万万不能去的。

“许…许伯伯,还是缓缓吧,有时候,机会是等出来的。”薛向以前都是称呼许部长,今儿个猛地一改称呼,拉近了距离,还真有些不适应。

许子干见薛向说得意味深长,且知道薛向不似一般毛头小子,实则是极有城府、内藏锦绣,顿时起了兴趣”“说说,你小子又琢磨出什么了?”

薛向压低声道:“不是我琢磨出什么,是您脱离军队久了,尽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了。透露一句得来的消息,恐怕又要打仗了。”

许子干霍然变色,惊道:“什么时候?和南蛮子?”

到底是老兵,再加上南蛮子闹事儿,在许子干这个层级不是什么秘密,自然一点就透。

薛向道:“消息是我从我大伯那边听来的,他所在的岭南军区已经再做准备了,南蛮子最近闹得过了,恰好咱们这边大的大局面已经稳住了,自然就轮着南蛮子倒霉了。”

许子干是军人出身,且是最悍勇的敢死队出身,对打仗自然热忱至极,听得这个消息,立时激动得脸泛红光,眉棱处突突直跳,显是〖兴〗奋已极。

许子干一把攥住薛向的大手,急道:“你小子刚才跟我说什么机会是等出来的,接着又说了南蛮子的事儿,莫非你有什么好主意让老子也能参战?”

薛向苦笑一声,道:“您老莫不是激动迷糊了,只听说军转政的,没听说政转军的,想什么呢?”

许子干一拍自己额头,回过神来,啧啧几声,把怒火又转薛向身上来了:“你小子净叨咕什么呢,明知道没谱的事儿,还拿出来说,害得老子白高兴一场,拿老子逗闷子呢?”

薛向笑道:“您可别怨我,是您自个儿爱胡思乱想,八杆子联不着的事儿,您都能扯一块儿去,真行!”

眼见许子干老脸转黑,薛向赶紧接道:“您先别急,我还真不是随口一说,您看这么着,眼下,咱们先镇之以静,老干局是坚决不能去的,您先在家歇两天,振华首长那边最近肯定很忙,等这阵儿风头过了,料来振华首长那边也得空了,您去走动一二,后边的事儿,我再帮着掺合掺合,说不定能成?”

这几句,薛向在脑子里掰扯了很久,很多话都不是他该说,也轮不到他说,可他还是说了。这话听着好似他在替许子干安排,有些不太礼貌,毕竟许子干再落魄,也是副部高官,岂能容一个小子摆布。但这会儿,薛向已经尽量用最温婉的口气来表达了,若不是感念许子干对自己的恩义,他是也万万不会说这些话的。

谁成想许子干非但没发怒,反而笑了,笑得很灿烂,也很难看!

尽管薛向说得刺耳,可许子干却是听出了其中的拳拳之心,也觉自己一番辛苦没有白费,这还真有点外甥模样,知道心疼老舅了。

“能成什么,你小子话说半截儿,我可连子午卯酉都没听出来。”许子干含笑看着薛向,淡黄的灯光照得老脸如菊,还是开着的。

薛向见许子干没有发火,心中大定,接着兜售他的计划:“许伯伯,您也别怪我言不知深浅,我是这么想的,吴老那边再有阻力,以振华首长如今一飞冲天的势头,只要他发言了,一准儿是一言万当,我再做做安老爷子的工作,差不多能通。总之,若真是成了,咱们就不再京城待了,我看取道苗疆省最好。因为若是和南蛮子一打起来,必然是兵分两路,一路直趋南疆,一路必走苗疆,而苗疆襟带岭南,且也在岭南军区防御之下,再加上,您又老于行伍,到时,岭南军区的后勤转运必然会着落在苗疆省,若是您下到那处,谁还比您更合适接下这个任务?且此战是狮子博兔,必胜之局,战胜之后,论功行赏,您…”

话没说完,薛向却住了嘴,本已说得够露骨了,最后几句话,他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好在未尽之意,许子干自然听得出来。

薛向说完了,许子干久久无语,双眼直直盯着薛向良久,压着声道:“这全是你想出来的?”语气中满是怀疑。

是的,许子干不得不怀疑,薛向这一番话,简直就是一篇完整的策论,立意明确,论证充分,最难得是布局长远,环环相扣,真的是把他眼下的死疙瘩给解开了。

原本许子干就没想过任凭吴家人摆布,先前那般回答薛向说去老干局,又说老干局工作清闲,不过是想让薛向安心。

第二十二章 落魄 (求推荐)

实际上,许子干的打算和薛向给出的方案,有几分类似,也是下到地方去。毕竟这次的一个大跟头摔得实在太惨,他也想明白了,无非是根基不稳的缘由,若是能在下面摔打几年,做出切实的成绩,有了自己的力量,岂会被人家一根指头就按倒?

不过,薛向选定的是苗疆,而许子干的目光则落在蒙边,二人相中的省份虽然不同,但着眼点却是落在同一处,那就是军事争端。要说,许子干起于行伍,自然对共和国周边的军事环境,有自己的一番考量,只不过他的目标都盯在大处——北方邻国,既然盯着北方邻国,自然不会忘记那个即将到期的《同盟条约》。

许子干也觉着《同盟条约》到期之日,说不定就会起什么风波,而两国陈兵百万的蒙边省自然就成了重中之重,因此,他就想着若是能去蒙边,建立一番功勋却是最好。但薛向这么一分析,又说是薛安远这军方高层传来的消息,和南蛮子开打在即,许子干自然就有了新的想法。

薛向难得见许子干面露惊容,不免有些得意:“一孔之见,让许伯伯笑话了。”

许子干一巴掌拍在薛向肩头,嗤道:“你小子谦虚得都招人恨,得意就得意嘛,还什么一孔之见,寒碜老子呢,哈哈哈……”

客厅内二人谈笑风生,房间内许夫人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不禁暗忖:半拉月了,死老头子终于有了笑模样儿,要事小薛每天过来,该多好!

…………………

薛向从许家出来的时候。已是九点半了,先前停在柳梢的弯弯月牙,这会儿已挂上了中天。许子干宽了心,薛向心中也松快多了,这会儿骑着机车,直觉夜风吹在身上,舒服至极,因嫌了衣衫挡了好风。薛向索性一把扯了开来,袒胸露乳,和这习习夜风来了个最亲密接触。

机车拐过猫耳胡同,上了广仁街。尽管夏夜舒爽宜人,可这会儿几乎人人都是劳碌命,没几个有闲功夫能消暑到这个钟点儿,是以,街上除了跑着的运货的夜车。已是空荡荡一片。

薛向载月而行,随心放意,瞻观起四周的景色了,忽地。视线在西北角的一处矮墙凝住了。原来,先前他扫过去的时候。那矮墙处猛地探出两个脑袋,又急速缩了回去。甚是怪异。

薛向心中好奇,车子便转向,缓缓绕了过去,车前灯一晃,射到矮墙后,便现出两个人影儿来,车到近处,那二人的面容也清晰了,竟还是熟人。

“小鸡,猴子,你们俩搁这儿干嘛呢,怎么还有意躲我,到底怎么回事儿?”

那两人正是徐小飞手下的两员“悍将”,姬长发和侯小春,这二人不止进过薛向家门,还和薛向很是在一块儿吃过几回饭,是以,薛向一见,便喝破了二人的姓名。

矮墙后,侯小春手里提着个灰布袋子,姬长发背后背着个蛇皮袋子,二人身上粗布麻衣,且灰一块,白一块,显得很是落魄,哪里还有当年笑傲江湖,叱咤风云的顽主模样。

二人见薛向发问,叫了声三哥,便吱吱唔唔说不出个囫囵句子。

薛向越看越觉怪异,问道:“你们哥俩怎么看见我了,还往后缩?有啥事儿,就麻溜儿地说了,别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儿。”

“三哥……”

“小鸡,干啥呢?”姬长发刚要张嘴,便被侯小春出声打断。

侯小春掐断姬长发的话,又冲薛向作个笑脸:“三哥,看您说的,见您了,不招呼,还能躲着不成?刚才咱俩就没认出你来,就是走得累了,搁这风口处歇会儿呢…”

“行了,猴子,麻烦你丫编瞎话儿也编得像点儿,这儿是风口?这他娘的是墙根儿。”薛向阻断侯小春的话,翻身就下了车,便朝二人行来。

这会儿,侯小春遮遮掩掩,反而更让薛向好奇了,再看二人各自还拿了包裹,担心这俩小子背地里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在薛向看来,一起喝过酒的,就算不是兄弟,也是朋友了,恰好现在四九城正在搞大整顿,他可不愿看这两人陷进去。

侯小春乘凉的谎话没编圆,已有些慌了,这会儿见薛向近前,更是不住地挥手说没事儿,拉扯着姬长发要逃。

薛向一个箭步,骤然到了近前,拍住二人的肩膀,顺着一抄,侯小春手中的方便袋和姬长发背后的蛇皮袋就到了他手中。薛向打开一看,便愣住了,原来灰布袋里装着七八个老红薯,红薯上还裹着泥,而蛇皮袋里则是一袋子大白菜,也粘泥带水的,显然都是刚从地里弄起来的。

“猴子,小鸡,这是怎么回事儿,都吃不上饭了?”薛向大讶,他原以为这俩人至少也得弄点废铁、钢筋什么的,没想到却是弄得白菜和红薯。

现在薛向算是明白这二人为啥见了自己要躲,以他对顽主的了解,个个都是把面子看得比天大的人,都讲究个打落牙齿和血吞,自然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落魄样儿。

薛向刚想明白侯小春和姬长发为什么见了自己要跑,念头一转,又生出新的疑问:不应该啊,这帮人再困难,还可以逮佛爷啊,怎么都到了这儿份上?

薛向这边心念电转,姬长发吱吱唔唔也开了腔:“三…三哥,真不是兄弟们想瞒你,实在是混得…混得丢人,怕怕…”

“行了,罗嗦个屁啊,都到这份儿上了,还不找老子,一个字:该!都跟老子上车,这会儿也没地儿吃了,上老子家吧,家里吃食倒是不少。”薛向斥完,提了两个袋子就朝机车行去。

姬长发、侯小春相视一眼,齐齐跟了上去,一左一右拉住了薛向,姬长发嘴快,抢先道:“三哥,算了,还是不麻烦了,你把袋子给咱俩就成,大夏天的,吃些素,正解暑。”

薛向眉头一皱,横了姬长发一眼,骂道:“扯什么犊子呢,你小鸡哪回吃饭,不是逮着肉往死里吃,这会儿跟老子装什么茹素的和尚!麻溜儿地上车,别让老子动手啊。”

姬长发还待分辨,侯小春急了,一巴掌拍在额头上,怯声道:“三哥,不是咱哥俩不识抬举,实在是,实在是这两袋东西,可不只是咱俩的伙食,不少兄弟还等着呢,不送过去,恐怕…恐怕他们就得饿肚子。”

薛向这下是彻底惊着了,失声问道:“你意思是还有不少人没饭吃?都有谁?”

“咱们一伙儿的,还有大飞哥、小胖几个,康小八一伙儿的也在,还有郝运来他们,反正林林总总,二三十人,三哥,您就甭管了。“反正已经说破了,这会儿侯小春也就不遮遮掩掩了,索性一股脑儿道了个干净。

“他们都在?怎么都到这份儿上了?”薛向实在是想不明白。

姬长发道:“弟兄们最近确实艰难,三哥你忘了,上回在小天哥病房,你说让咱们别一起搅风搅雨了,弟兄们心就散了,各自顾各自地,再后来,韩八极伤好了,带着一帮家伙,把原来咱们的佛爷全弄走了,好在,估摸着韩八极顾忌着你,没下死手,倒是没兄弟受伤。佛爷没了,大伙儿准备搞点‘副业”可最近老虎皮们太活跃了,不少兄弟捞偏门儿,都被提溜了进去,大伙儿这日子就有些混不下去了,不过,咱们倒不是没想过找,一来人太多,怕你也顾不过来,二来,年初去了一回,半个月前去了一回,你都不在家,兄弟们以为,以为……”

“以为我薛老三翻脸不认人是不是?”薛向笑着把姬长发将尽未尽的话,接了下来。

侯小春、姬长发讪讪无语,显是默认了。

要说这伙儿人落到今天这种田地,薛向还真要负不少责任。一来,他不扛旗了,下面的兄弟们没了向心力,被人各个击破;二来,他年初亡命天涯,上个月又奔赴港岛,恰好就在这两个时间段,一众落魄顽主来找他,没找着,因此,就起了看法。

这会儿,薛向心中确有几分惭愧,听侯小春先前报名儿的一众人等,几乎全是大杂院出生的兄弟。想来也是,大院子弟们这会儿上学的上学,当兵的当兵,工作的工作,各自都安顿好了,唯独这帮没有出、,缺乏关系的穷兄弟还没寻到出路。

其实,薛向倒是一直都记着这帮穷兄弟的生计问题,在港岛开想出开古玩店的时候,脑子就已经想出了解决的门道儿,只是他回来不过一天,还未来得及找寻众人,竟先在这里撞上了。

既然撞上了,薛向自然不再拖延,招呼姬长发和侯小春上了车,又把两个袋子,塞给了后座上的二人,一拧油门儿,朝老天桥奔去。片刻功夫,就到了老天桥,机车在离老天桥左前五十米的位置停了下来,薛向招呼二人下车,当先前行,来到一处门面前。

那门面盯上的招牌艳红,橘黄的路灯下,很是显眼,上书三个楷体大字“小肚斋“。

第二十三章 最后的顽主(求推荐)

没错,薛向正是来“小肚斋”熟食店,给众人寻摸吃食的。

原本,他还打算领着姬长发和侯小春上家去吃,可一听侯小春报名,这心思就熄了,就算薛家再有吃食儿,也架不住二三十大汉折腾啊,更何况这会儿指不定几小都睡了,索性就寻到了这专做熟食的“小肚斋“。

时下不似后世,九点多正是都市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营业的高峰期,而此刻,“小肚斋”已经关门歇张了,人家是国营店面,可不讲究争分夺秒做生意。

薛向晃到近前,三两下就拍开了门,开门的人薛向认识,正是“小肚斋”主任老宋,老宋同样也认识薛向这个出手豪阔的高门公子,知道这是个惹不起的人。

老宋穿着个花裤衩,赤着膀子,手里拎着个芭蕉扇,显是正在安歇,被薛向扰了清梦也不着恼,含笑问话,其实,老宋知道一准儿是这位大爷半夜里又要请客,这又不是一回两回的事儿了。

果然,薛向道明来意,老宋便吆喝起留宿人员,按薛向要求,把冷藏的烧鸡,猪肚,花生米,香肠等杂七杂八的熟食,稍稍一加热,就装了二十多个油纸袋,又用麻包捆了,才交付与他,末了,还道明天结账,才打发走这位大爷。

薛向看着二人手中装红薯和白菜的袋子,嫌碍事儿,先前没扔,就是怕浪费,这会儿干脆拿了过来。把两个袋子塞给了老宋,又把麻包塞给二人抗了,方才载了二人离去。

这回,薛向又折道五四食堂。拍开门,招呼马永胜给捡了一堆包子、馒头,方才朝此行的目的地——东城石料厂进发。

薛向叽咕着时间,一路开得飞快,片刻功夫,就到了石料厂,又按着二人的指点,寻着了众人。

这是一片废弃的石料厂。但还余下不少粗筒石制管道堆在厂区,那一根根石管极是巨大,足有半人高,一米多的直径。三根三根一组堆砌着。

薛向骑着车,顺着二人的手指,驶进两排管道夹着的过道,路中间还摆了三堆篝火,大夏天的显然不是取暖。而是照明。发动机轰鸣声极大,车未到近前,两排二十来个管道口探出无数个脑袋,朝机车望来。

薛向驶到近前。才发现每堆最上层的石管都藏着一个人,灯火到处。竟发现石管里还铺了草席,外边挂着纱布。弄得似模似样。

车刚驰过第一堆篝火,后座上的侯小春就喊了出来:“大飞哥,小八,郝胖子,还有弟兄们,都出来吧,看看谁来了。”

侯小春话音方落,管道口下饺子似地扑通扑通,跳出二三十人,其实不用他招呼,这会儿众人已经知道谁来了,毕竟满四九城,这么拉风的摩托车可就这一辆。

“三哥!”

“三哥!”

“三哥,你怎么来了,猴子和小鸡怎么搞得…”

车身还未停稳,满场就起了招呼声,声音或喜悦,或羞赧,说话儿,一堆人便围了过来。

薛向冲众人问个好,掏出两盒烟丢了过去,又拍拍这个,捶捶那个,好几个月不见,自有一番亲热不提。

“三哥,你咋来了呢,那啥,天热,我们在这儿乘凉…”徐小飞没瞅见薛向身后一直跟他打眼色的姬长发,还有模有样地遮掩着尴尬。

不待徐小飞话音落地,一堆人都跟着出声打配合,薛向挥手止住众人拙劣的表演,笑道:“乘凉好啊,点着火堆,凉快得狠呢,你们继续乘凉,我嘛,过来也没别的事儿,就是买点儿吃食的时候,遇见猴子和小鸡,他说你们在这儿乘凉,我正好也热得慌,以为你们寻着什么凉快地儿了,也跟过来舒坦舒坦,得,你们接着乘凉,我可是饿了,猴子,小鸡,还愣着做什么了,把老子的晚饭拿过来,可饿死我了。”

说着,薛向接过姬长发手中的麻包袋子,寻了个风口,席地坐了,立时从麻包里,取出几个油纸袋,撕开来,远处遥遥篝火下,酥黄的烧鸡,肥腻的猪耳,饱满圆润的花生米,油亮的香肠,拍了一地。

排好熟食后,薛向又招呼侯小春把另一个装主食的麻袋拿过来,探手进去拽出一瓶二锅头来,滋一口酒,挑一颗花生米,吃得啧啧有声,有滋有味。

薛向那边吃得喷香,一帮人全傻了,这会儿只要智商超过五十的,都能明白三哥一准儿是知道了,不然没道理大老远的跑这儿来乘凉,更何况,一个人吃饭,用得着备两麻包吃食么,再看姬长发不住地使眼色,打手势,哪里还不知道全漏了。

漏归漏,可大老爷们儿好的就是面儿,得绷住了不是?是以,一帮人谁都抹不开面子,张不开嘴,就连已经跟薛向坦白了的侯小春和姬长发,也不好意思坐过去,也跟着一众人等呆立当场。

可光要面子,肚子可受不了啊,这帮家伙已经快一天没捞着干的了,要不然也不会连出去偷菜这种下作事儿都做下了,可见都饿到何等程度了。其实,光饿,众人还能抗一抗,可旁边还有人在一边香肠、烧鸡吃得满嘴流油,这就要了亲命了。

那远远飘来的香气份子,钻进鼻孔里,就仿佛一把把刮骨钢刀,刺得众人肠胃翻江倒海似地痒痒。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紧跑几步,到了薛向跟前,一屁股坐了地,抱起一整只烧鸡就啃了起来,那凶残模样,简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鸡腔里。

“耗子,慢点儿,来口酒。”说话儿,薛向又从麻包拽出瓶酒递了过去。

这率先撑不住、向欲望投降之人正是郝运来,绰号耗子。要说这郝运来,是薛向魂穿之后结识的第一位顽主,这家伙做人从来就无原则,无底线,尤其是心中早对薛向拜服,自问在三哥面前还端着,纯属自找不痛快。之前,他能稍稍撑了一会儿,纯是顾念兄弟义气,要是一枪都不放,怕徐小飞和康小八面上不好看。刚刚挺了会儿,郝运来自觉算放了一枪,已经罕有的讲原则,守底线了,尽到了哥们儿义气。

这郝运来一“缴械”,原本就仓促结成、不怎么结实的“堤坝”立时粉碎性崩溃,跟着郝运来厮混的一帮小子,见老大都不要面子,自己还要个屁的脸,撒腿就奔了过去;姬长发和侯小春之所以没第一时间过去,完全是给徐小飞面子,这会儿见有人带头,冲徐小飞告个罪,又说声“三哥都知道了,再挺就是跟自个儿过不去”,说话儿,就要奔过去,哪知道他俩还未来得及迈腿,徐小飞先嗖的一声,飙在了前面;徐小飞都不挺了,康小八自觉再挺就是傻子,没见着郝胖子已经在朝第二只鸡下手了,暗骂一声,谁挺谁王八蛋,撒腿就奔了过去…

一帮人到得近前,也不管有脸没脸,招呼也不和薛向打一声,各自撕开油纸袋,便往嘴里狂塞,及至喝酒时,虽没酒杯,却是拎了十多个瓶子,你一口我一口的转圈圈,倒也喝的猖狂。

说起来,这帮人也是饿得狠了,两麻包吃食,半个钟头不到,被干了精光,虽然时间极短,却是不用问,就知道都吃饱了,不,是吃撑了,因为这会儿一帮人皆用脊背倚着石管,平摊了身子喘气。

薛向扫了众人一眼,说道:“怎么着,吃干抹净,就想当啥事儿也没发生过呀,老子的饭是好吃的么,一个个别给老子装死人,接下来有活儿要你们干呢。”

“啥事儿,三哥快说,是不是要跟韩八极那小子干,只要你发句话,甚至不用出面,咱哥儿几个就能把兄弟们聚齐了,把韩八极那孙子给干死。”徐小飞对打架斗殴的兴趣最大,这会儿,薛向刚出声,他就会错了意,以为薛向又要摇旗出山。

哪知道徐小飞这么一会错意,众人全跟着以为薛向是这意思,叽叽喳喳,三言两语,全是说得该怎么召集人,该怎么开打,一时热闹得不得了。要说这帮混惯了的小子,打架,挑事儿,永远对他们有最大的吸引力。

众人叽喳个不停,你一言,我一语,叨咕了十来分钟,最后见薛向始终一言不发,且面色不善,渐渐小了声音,直至满场悄无声息。

薛向点一颗烟,抽了一口,说道:“怎么不说了?刚才不说得挺起劲儿嘛,接着说啊,不是有人还要要韩八极一条膀子么?”

薛向少见地疾言厉色,众人哪里敢应他,各自低了脑袋,拿眼看脚。

“行了,大道理我也不讲了,都是一块儿混出来的弟兄,谁也不比谁强,可谁都不能混一辈子,年前,我传话下去,让老兄弟们各自找事儿做,我看大部分现在都混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以前也说了,找不到合适的,可以来寻我,如今看来,话说得有些满了,至今,也没给哥儿几个寻到好去处,算我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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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又当官了

薛向说得诚恳,康小八却是听不下去了:“三哥,你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说句难听的,咱们服你,就是服你的仗义,还能要你包咱们一辈子不成?到哪儿也没这个道理。说实话,以前我服的是你的拳头,今儿个,你能大半夜的,还给兄弟们送吃的来,一句话,这声‘三哥’就没白叫。”

康小八倒没瞎白话,说起来,这一帮人还都不是薛向的铁杆弟兄,除了郝运来一伙儿,基本都是被薛向用拳头打服的,今儿个,才算是被薛向彻底折服,不为这顿吃的,就冲薛向这番话。

康小八说得情真意切,一帮人听得也颇有感触,立时都要跟着说几句,却被薛向挥手打断:“行了,不扯这些没用的了,说正经的吧,我还真有事儿找你们帮忙…”

“说什么帮忙啊,三哥这话说得忒不地道了,不巧,酒没了,要是还有,说不得还得罚几杯,三哥,你有事儿就吩咐,这磨菇样儿,可不是你风格。”郝运来一听薛向有用得着自己的,立时抢出声来。

薛向斥道:“老子什么时候磨菇了,这不刚要张嘴往下说,就被你小子给堵进去了。”

“哈哈哈……”

“行了,都别笑了,听好了,是这么个事儿。还记得以前我让你们给我倒腾邮票的事儿么,这回咱们改倒腾老物件儿。套路基本还跟倒腾邮票差不多,但是有一点千万注意保密。也别引起别人警觉,你们就分散了周边农村去晃悠,我也不要你们认识那些物件儿,看着合适。就花钱给我提溜回来,就这么简单,你们看如何?”

薛向说完,看看众人似乎面有难色,就连先前大言旦旦的郝运来也皱紧了眉头。薛向念头一转,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来,笑道:“是不是为这个挠心?”

薛向还真说对了,方才他让人家花钱。把老物件儿给提溜回来,可这帮人兜里已经空得跟水洗过似的,一时间,哪里好应声。毕竟拍胸脯答应容易。到时办不成,岂不更丢脸?

薛向现在养成了随身携带巨额钞票的习惯,他这掏出来的一沓大团结,寸许厚,晃得众人直发晕。

薛向挥挥手。引来众人注意力,接道:“这么说吧,我让你们帮着找老物件儿,也不能让你们白费力气。咱们亲兄弟明算账,每月就按五十块发工资。这可不是我矫情,是人都得吃饭不是?”

没想到薛向说得如此宛若。可话一出口,就像往厕所里扔了炸弹,且扔的时候,还有一排人在那儿蹲坑,自然引发申讨声一片。

“三哥,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帮点儿忙,还收你的钱,这不是骂人么?”

“是呀,没这么干的,要不是哥儿几个兜里都不争气,寻些老玩意儿,还不跟玩儿似的,用三哥里的收购费就已经那个了,还给工资,让不让人活了。”

“三哥这话完全丧失了咱们革命青年该有的精神风貌,整个儿向资本zy缴械投降了,还开工资,就算你想当资本家,咱们还不愿意当血汗工人呢!总之,一句话,要是三哥喊咱干活儿,咱没二话;可要是薛大老板喊上工,咱还真就不伺候…”姬长发嘴皮子最是伶俐,三两句一扯,就给薛向上纲上线了。

薛向挥挥手,叫停了众人的声讨,接道:“别跟老子扯犊子,我这不是要你们帮一天两天的闲忙,而是要你们当个正经营生做。现在,你们或许觉得这没头没脸的夜猫子行当丢脸,但我敢保证,不出十年,你们就会为今天的决定庆幸…”

见薛向说得郑重,这下没谁再三心二意,人人静心凝神,听薛向继续说:“当然了,你们也别当是老子是发善心,白养活你们,实不相瞒,这个把月我去了趟港岛,到那边一看,咱们这边的破烂事儿,在那边可值老鼻子钱了,咱爷们看这破烂事儿砸的砸,毁的毁,还有的被当了破缸烂瓦,心里着实不得劲儿,因此,就有了这么个想法儿,不如咱们收上来,拿到港岛去换钱。当然啦,咱爷们儿这可不是数典卖祖,好东西是坚决不能出的,咱们自个儿得保存下来,至于那些不打紧却又被那帮资本家当宝贝的,咱们总不能让人家资本家可怜巴巴地望着吧,救济他们一二,就当做好人好事了…”

“哈哈哈………”

薛向说得诙谐且有道理,似乎很有发展前景,心结既开,一帮人全乐了。

众人乐了会儿,薛向把那沓钱丢了过去,让众人分分,说是让先拿去补贴家用,又让徐小飞、康小八、郝运来三人明天到他家,去拿启动资金,吩咐众人尽快开活儿。

原本,众人以为这沓钱就是启动资金,哪知道竟是三哥白给的,立时又要鼓噪,被薛向三两句先骂了回去。末了,薛向又交待一众人等他当初和雷小天一伙儿倒腾古玩的经验,特别嘱咐了伪装和保密,又闲坐片刻,便起身告辞,去了。

……………

翌日一早,把三小送到学校后,接着又迎来了如约而至的郝运来三人,薛向一人塞了个信封,就“赶”走了三人。至于为何连基本礼节都不过了,是因为薛某人今天一天还有三场考试。

三场考试倒没持续多久,最后一场,薛向照例提前交卷,出得校门时,不过下午三点半。他便驾了车,朝阳钢铁厂奔去,只为寻访李四爷。毕竟这回虽然不像上回有瘸老三和李四爷跟着把关,而是盲目收购老物件儿,可往港岛送货前,还少不得行内人把关,甄选珍品和真品,瘸老三不在。显然,此活计就得着落在李四爷身上。

原本,薛向还真考虑过瘸老三的提议——把李四爷也撺掇到港岛去,可眼下却是用不着费神了。毕竟这边也缺不得行内人。薛向到李四爷家的时候,李四爷正在院儿里劈柴和,青砖垒砌的小院已经挨墙摆了一圈,李四爷光着膀子,劈得汗如雨下,炎炎烈日下,背脊处烤得通红一片。

薛向跨在车上,隔着青砖院墙招呼一声。李四爷方才回过头来,见是薛向,愁苦的脸上挤出个笑脸,拿肩上的毛巾擦擦汗水汲汲的大手。快步迎了上去。

一年不见李四爷,原来灰白的头发已然萧萧全白,看来他的日子还是不好过。薛向丢过一颗烟去,便直接道明来意,李四爷刚把烟塞进嘴里。一个激动张开嘴巴,还未说话,烟先掉了,亏得薛向眼明手快。隔墙伸过手来一把抄住,递还给他。

要说李四爷实在是太激动了。这会儿,他家婆娘的病较去年非但没减轻。反而更重了,厂子里的效益也不景气,每个月不过挣二三十元死工资,勉强够俩孩子上学和一家人吃、裹,可自家婆娘的病却是再没法子维持,要不是一年多前,薛向给的那笔钱撑着,这个家早维持不下去了。这会儿,李四爷见薛向旧事重提,且又在他最窘迫的时候,想想干那活儿来钱的速度,立时就热血沸腾了。

见李四爷应下,薛向松了口气,又估摸着李四爷现在的情况就不怎么好,便从兜里掏出个信封,递了过去,李四爷不解其意,以为是什么信件,打开一看,竟是一扎钞票,立时颤抖着手,递还薛向,死活不收,还是薛向说折抵工资,李四爷才收回了手,死死攥住。

约谈好李四爷,更兼考试业已结束,暑期已快来临,虽然他这旷课大王本就没有什么暑假概念,可总归能名正言顺地休息了,是以,薛向彻底轻松下来。

调转车头,奔赴丁卫东处,买了一些棒子骨,枸杞和山药蛋,回家熬了一锅棒骨汤。汤做好后,再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放学的钟点,又开车把三小给接了回来。这几日,薛向这个大哥似乎又回到了刚刚魂穿时那般,对几小照顾可谓无微不至,几乎每天都变着法儿的给他们做好吃的,十多天功夫,小家伙尖尖的脸蛋,立时就吹成了红苹果。

又过几天,暑期正式开始,一家人各有各的主意。小家伙嚷嚷着要去岭南,看薛安远和康桐;薛林似乎每天心事重重,早出晚归,说是哪儿也不去,就待家了,让薛向领着三小,只管出去玩儿;小晚则想去香山,说那边的红叶开得正美;小意则说他约了伙伴儿,每天要踢球。

一堆主意,相持难下,薛向干脆就不张罗了,让大家各自行动,至于小家伙要去岭南的主意,更是直接被毙了,这会儿薛安远和康桐都忙得不行,哪有功夫陪她呢。

好在小家伙近来乖巧不少,没闹腾薛向,整天抱着一堆连环画和玩具,倒也过得快活。暑期漫长,更兼夏日炎炎,薛向也没折腾劲儿,连雷小天,朱世军喊去老君庙后摘桃子,都被否了,整日里,只在家看书。

薛向当官有日,胸有丘壑的官员遭遇过不少,其中尤以陈道的深沉,赵国栋的圆滑,胡黎明的见缝插针,郭民家的阴狠让他记忆犹新。他自忖,若是没有前世的积累和预见,光论官场手段,这四个人,随便一个,就够他学个十年八年的。

当然,薛向当官并不是为了玩弄权术,而是自有抱负。可他若不通权谋,恐怕就是再有抱负,也不会有地方给他施展,对上那四人中的随便一人,都能吃得他渣也不剩。套句《九品芝麻官》里的一句台词:贪官奸,清官更要奸。

这个“奸”字引申到此处,就是权变之术,机谋算计。

是以,整个暑假,薛某人都抱着《三国演义》、《鬼谷子》、《厚黑学》翻个不停,两月虽短,却是获益良多。

要说薛向翻书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小家伙更是恨不得一年上头,天天都是暑假。奈何天不遂人愿,愉快的时光溜得总是最快,扎眼间,又到了开学的时候。

薛向正思忖着下学期做些什么,没想到组织给他作了决定——他的任命通知下来了。

第二十五章 团委初印象 (第一更求推荐)

京大哲学系团委三号会议室是间五十来平的大会议室,六米长、两米宽的椭形红木长桌,依桌而放的靠背硬木椅,雪白的屋顶上吊着五莲明黄的吊灯,房间四角有致地摆放着纯黑的真皮沙发,这一切的摆设都让这个会议室当之无愧成为哲学系最好的会议室,据说团委能争到这个会议室,还是老团委书记亲自跟老校长拍了桌子的结果,连哲学系的老党委书记、现任校长都没争得过。

此刻,这间在这个时代极显奢华的会议室内,正召开一次别开生面的见面会。至于为什么要说别开生面,那是因为系团委除了团委书记履新,还从未给别的什么人召开过见面会,就是第一副书记上任,也不过是由书记召集大家讲几句话,认识认识就罢,可今天竟是为了一个履新的副书记、且是四大副书记排名最靠后的一个召开了见面会,用一句别开生面,正当其时。

哲学系团委书记周正龙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红脸胖子,说话夹着浓浓的陕腔,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别的字他都能用陕腔版普通话读出来,可偏偏这个最常用的“我”字,他总是要念成“俄”。这“俄”字一出,土腥气就扑面而来,让第一次听他讲话的人,还真难适应。

这不,端坐在紧靠周正龙左手位置第二位的中山装青年,每到周正龙念出一个“俄”字,两道笔直的剑眉,就猛地朝里一挤。而这面目挤眉英俊的中山装青年,正是新上任的哲学系团委副书记薛向。

九月一号,薛向刚送完三小入校,就接道电话。让他去中组部报道。

薛向虽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赶到了。因着许子干病休、振华同志高升。薛向进中组部,自然没先前的那般待遇,接待他的是位中年同志,自称是组织局干部三处的副处长,姓王。

这王姓副处长似乎是收到过招呼,言语间,既倨傲又和蔼,矛盾至极,稍稍自我介绍后,便言道代表组织谈话。接着又走形式似地过了一遍。就发放了任命书,便礼送薛向出境。

从头至尾,薛向都没摸着头脑,待打开任命书一看,才知道自己竟被任命为京大哲学系团委副书记。级别副科,后面紧跟着括号,括号内写着“享受正科级待遇”。

拿着任命书,在中组部大门外,愣了半天,薛向方才想明白,这大概就是许子干那天说的、给自己的安排,粗粗一算,刚好过了留党察看期。

骤然得官。让薛向这小官迷很是兴奋了一番,晚上连灌两瓶白酒,又把小家伙做了布娃娃,抛上抛下地好一阵折腾,弄得小家伙好几天看着他就绕道。实在是喝完酒的大家伙太疯狂,让横行无忌的小家伙也hold不住。待稍稍恢复如初。小家伙就发布薛家第一号禁令——禁酒。

要说此番得官,薛向真的是高兴坏了,比在港岛炒股,骤赚几百万,还要兴奋。因为这是组织上第一次给他明定级别,代表他正式跨入了官僚体系,成了万万千千统治体系中的一员,算是拿到了竞逐天下的入场券。

说到这儿,又得多句嘴。为什么说是组织第一次给他明定级别,毕竟薛向曾经收获的两个官职,一个是安办高参,一个是快活铺人民公社副主任?军委高参,咱们就不说了,是只有安老爷子一家认账的大水货,那证件拿来唬人倒是好使,别的用处丁点儿也无;而人民公社副主任虽然是正儿八经的牧守一方的父母官,可到底上不得台面,因为全公社只有马山魁这一社之长挂上了副科级,就连第一副主任蔡高智也不过是正股级,就更不提薛向了。

所以说,从前薛向大约等于编外人员,简称不入流,有了这份任命,明定了级别,才算是入了流品,跨进了官员体系。

却说薛向最开始还估摸着这括号里的正科级待遇,是振华同志酬他那三篇文章之功,毕竟明面上,振华同志在这次博弈中得益最大,已然一飞冲天。一念至此,薛向心中隐隐有些得意,可得意没多久,转念一想,怎么任命书直接到自己手中来了,没人陪自己上任,竟是比当初安排下乡当大队长的待遇还差?

要知道这京城大学是全国少有的副部级高校,组织人事归中央直管,薛向这跨界调动理应由中组部派员送岗,哪怕是个办事员都成,可这回却是让薛向自个儿拿了任命状直接上任,其中冷遇的味道不言自明。

薛向心中觉出不对,再一打听,才弄清楚这小小哲学系团委竟是副处级单位,团委一把周正龙是副处级,另外三个副书记全是正科级,再一看自己这打着括号的享受正科级待遇,心中的得意立时冲了个精光,只得自个儿瘟头瘟脑地跑来上任,没想到他刚到团委书记周正龙处报道,便受到了规格颇高的热情接待。

这一冷一热,弄得薛向六神无主,就这么着,他就在这个特意为他召开的见面会上,走起神来,连周正龙那抑扬顿挫、颇有风格的讲话都没听进去。

“………刚才俄介绍了下薛向同志的基本情况,相信大家应该了解了薛向同志的能力,薛向同志虽是一个年青的同志,却是一个有着丰富基层工作经验的同志,虽然他还是在校的学生,相信刚才从我的介绍中,大家应该已经知道他理论水平和工作能力绝对能胜任团委的工作的,总之,薛向同志是中央支援咱们哲学系团委的一名现实表现优秀、工作成绩突出的青年干部,俄希望大家以后要多多支持薛向同志的工作,让薛向同志感受到咱们集体大家庭的温暖。好了,俄就说这么多,薛向同志,你也讲几句吧。”

周正龙说了半个小时,大部分都是说得薛向在靠山屯的成绩和三篇文章的理论高度,极尽溢美之词。毕竟这两件事儿确实出彩,档案里虽然没记,可履历里一句某年某月,某某担任靠山屯大队长,只要稍稍关注理论动态和时事政治的,一联想,就知道薛向是那三篇文章的作者。

不过,文章也仅仅是文章而已,虽然极具水平和意义深远,不到一定层次,也只会把它当作一个青年的好运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其中涉及到最高层次的碰撞。

眼前的周正龙正是如此,在他看来,这个年轻人运气真是好到极点,犯下这么大的错,竟然陡然成了大功,这不,竟然能从山沟沟的队长调任自己的副手,还破天荒地以学生身份获得行政级别,让这混了几十年才到副处、眼看就要以此级别终老的自己情何以堪?

这人当真是少见!罕见!仅见!

正是因为周正龙有了这番思想,薛向才获得他破格的礼待!

周正龙代表团委发表完讲话,用手一抹朝后梳拢的稀发,给薛向丢了个笑脸。

薛向却恍若未觉,如星似月的眸子直直盯在和他相对而坐的副书记蓝剑手中的烤瓷水杯上,仿佛那杯子上的两朵牡丹,真个是国色天香、活过来一般,有绝大的吸引力。

“咳咳,薛向同志,你说两句嘛,都是自己同志,不用紧张。”周正龙心中暗自嘀咕这家伙心大,嘴上却还是又咳嗽,又加重语气的提醒。

紧挨着薛向下首而坐的系团委联合社团委员会主任苏灿看不过去了,在桌子底下用力敲了下薛向的大腿。却说唤醒走神的人,实体打击自然比声波攻击更加有效,果然,苏灿这一锤子下去,薛向蹭得站了起来。

要说薛向心思细腻,反应也极是敏捷,他知道自己刚才走神了,这会儿不用猜就知道身边那个胖乎乎的分头中年是在提醒自己。他心念电转,就猜到一准儿是轮到自己发言了。

薛向思忖已定,开口道:“周书记,同志们,发言之前,我先对刚才的事儿做一个说明,我猜不少同志定是以为我走神了,是不是?”

说到这儿,薛向顿了一下,似在等人家回答。

可这会儿就是傻子,也不会直眉楞眼地起来说是,这一说,不只是得罪薛向,还得罪了周正龙,毕竟这不是变相骂书记讲话没水平,弄得最重要的听众都能走神。

尽管在座的没人不信薛向是走神了,就连周正龙心中都在暗暗跟自己打赌:你小子刚才要是没走神,老子把你刚才盯着的水杯给吃了。

可不信归不信,打赌归打赌,终究让薛向糊弄过去了。

薛向接道:“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谢谢!实话实说,我刚才确实不是走神,而是入神,一字之差,却是天地之别,不得不说周书记的话实在是既暖人心窝子,又发人深省,让人沉思。我知道周书记这番殷殷寄语多是对我说的,因此,让我感触良多,就听得陷了进去,在这里,我特别要感谢周书记对我的鼓励。”

说完,薛向竟冲周龙鞠了一躬,后者连忙笑着起身扶住了他,连道不用,而其余人等的脸上却是齐齐变了颜色,均暗忖:原以为是个运气好的毛小子,上不得大台面,谁成想却是个老油子,看这马屁拍的!

薛向这番话倒不是拍周正龙马屁,有八分却是遮掩尴尬,毕竟他是真走神了,凭着推测就知道周正龙能说哪些话,以此,把这走神的尴尬遮掩得自然至极。而其余两分却是真得有些感谢周正龙,毕竟人家给了少有的礼遇,和中组部那边连个打杂的也不派,就犹显热心了。

第二十六章 唇枪舌剑(第二更求推荐)

薛向感谢完周正龙,又接道:“除了感谢周书记对我的关怀,还要感谢同志们对我的信任,实事求是地说,能到哲学系团委来工作是我的荣耀,更是我的挑战,我希望在今后的工作中,能得到大家的帮助和鼓励,同时如果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也希望大家多多指教,批评。”

薛向话音方落,周正龙带头鼓起掌来,立时掌声响起一片,薛向微笑着向大家致意,忽然眼睛在蓝剑下首的那人身上凝住了,因为那人双手也在拍着,只不过两只手掌压根儿就没相交接触,完全是打着虚拍子。原本这动作隐晦,且夹在人堆里,极难发现,奈何薛向目光如炬,立时就瞅见了。

“看来这系团委也是庙小妖风大啊!我这才初来乍到,怎么就让人不欢喜了呢。”薛向在心中画下了惊叹号。

掌声落定后,紧挨着周正龙右手位置的是系团委第一副书记刘高,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模样普通,独独一双眼眸极是黑亮。刘高翻开黑壳笔记本,照本宣科说了几句欢迎和勉励的话,声音迟缓而平静,听不出多少感情色彩。一席话很短,约摸三分钟左右就结束了。

刘高说完,正对他而坐的团委副书记项远接过话头,说起了欢迎辞。许是比刘高年轻四五岁的原因,项远说得慷慨激昂得多,叫薛向听得也有些动容,不知道的,准得以为是在欢迎兄弟归家。

十多分钟后,项远收了尾,蓝剑则捡起话头,跟说了几句。他倒是言语平实,几句欢迎和勉励的话。就结束了。

至此,哲学系团委,一正三副四位书记都讲完了话,按说整个见面会,到此。基本算是结束了,只待周正龙说散会了。

哪知道平地起风雷,奇峰突起,紧挨着蓝剑而坐、先前鼓假掌的那人站了起来:“周书记,刘书记,同志们。请允许我说几句。”

说完。那人便朝周正龙和刘高望去,意在等待二人同意。

不提周正龙和刘高如何反应,满场二三十人竟皆朝薛向看来。

薛向心中悚然,再一联想先前这人鼓假掌,立时猜到这突兀一箭。定是朝自己射来的,可自己初来乍到,就算想得罪人,也还来不及呀!

薛向想不明白,很简单,因为他压根儿不清楚其中情由,若是他知道官场上一个萝卜一个坑,自己这新来的萝卜插队,占了别人的坑。恐怕就不会认为自个儿没得罪人了。

生意场上有句话叫做“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用在官场上,把那“财”字改为“官”字也一样适用。

这起身之人大名唤作张锦松,现年三十一岁,副科级干部。现担任系团委宣传部部长。原本这次团委要提一个副书记,他张锦松跑上跑下,忙前忙后,上把校团委的关系给走通了,下有刘高的工作给做通了,原本以为这次升半格,担任正科级团委副书记是十拿九稳的事儿了,哪知道从天降下个大萝卜,填了自个儿早瞅准的坑儿。

却说要是来的是个什么德高望重、备功具勋之辈,张锦松的怨念还不会这般强烈,可这大萝卜竟是个毛头小子、在校生,这叫他情何以堪。

若只是这样,也还罢了,还有一件事儿,更让张锦松堵心。

事情是这样的,哲学系团委有一正四副五位书记;四个直属部门:系团委办公室、系团委组织培训部、系团委宣传部、系团委评检部;以及系社团联合会、系大学生艺术团、系青年志愿者协会、系大学生素质拓展中心,这四个二级机构。

二级部门不去说它,单说这四个直属部门是有讲究的,原本由四位副书记各兼任自个直属部门的主官,比如第一副书记刘高兼任团委办公室主任,项远兼任组织培训部部长,蓝剑兼任评检部部长,而团委宣传部的部长也由原来调任前的副书记兼任,可问题恰恰就出在这儿。

因着哲学系团委宣传部部长由系团委内部调派,非是和副书记一般需征得上级党委、团委同意,恰好张锦松关系跑得勤,将这个团委宣传部部长的位子给跑下来了,那薛向这一来,就没法儿兼任了,可又不能让薛向当个空筒子副书记,是以,方才周正龙就分配薛向分管宣传部工作。

若是薛向知道原本属于自己的宣传部长被人占了,说不得先得发火儿,可这会儿,薛向不知道,反而是张锦松认为自个儿的副书记被薛向占了,先发了火儿。

周正龙知道张锦松定无好话,但开会终究讲个畅所欲言,人家都说了要发言,总不能堵着不让,可薛向的脸面又需顾全,毕竟搞见面会这么大的面子都给了,他也不愿这会儿让薛向触霉头,是以,周正龙干脆就装没听见,不表态,不发言,低了头喝茶。

周正龙不发言,而刘高却是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说道:“锦松同志,有什么话就说嘛,开会就是要畅所欲言,集思广益,说吧。”

薛向从张锦松方才称呼“周书记,刘书记,同志们”,就估摸着这两人关系恐怕不一般,因为通常会上,发言前,称呼一把手和同志们就够了,带上二把手就显得意味深长。这会儿,又见刘高,配合着张锦松说什么“集思广益”,薛向已经完全断定,这是冲自己来的。因为这是见面会、欢迎会,不是什么讨论会,又不用出谋划策,用得着集思广益么。

果然,张锦松冲刘高笑笑,就开了腔:“周书记,刘书记,同志们,我觉得现阶段,安排薛向同志分管具体工作,对薛向同志不公平。我为什么这样说呢,首先,薛向同志还是在校学生,平日里,课业已经很繁重了,再安排具体的工作,会让他无暇分身,甚至荒废学业。其次,薛向同志自己也说了,他对团委的工作不太熟悉,我觉得现阶段,可以让薛向同志在学习之余,管理一下咱们团委资料室,我相信薛向同志在管理资料的同时,会对咱们团委的历史有个全面的了解,相信这对他熟悉团委工作很有帮助。最后,退一步讲,若是薛向同志在完成课业和管好资料室之余,还有闲暇,我建议可以让薛向同志分管下大学生社团和艺术团的工作,毕竟这两方面工作,都要经常和学生打交道,薛向同志应对起来,应该得心应手。”

张锦松显然是打好了腹稿,娓娓道来,有凭有据,,一件万分无理的事儿,竟让他说出了十分道理。

张锦松说完,薛向还没作色,周正龙的脸先黑了。

想想也是,张锦松这明褒实贬的话,在打击薛向之余,实则也驳了他周正龙的面皮。毕竟薛向分管工作,是周正龙分派的,张锦松左一个“做这不合适”,右一个“做那才合适”,不是变相指摘他周正龙思虑不周么。

这会儿周正龙的胖脸阴沉一片,抱着水杯不住摩挲,搓得搪瓷缸滋滋作响,却终究没站出来说话

这周正龙被张锦松触了霉头却依然“淡定”,倒不是说周大书记天生好脾气,而是张锦松却也是有根脚之人,似乎和校团委的汪书记沾亲带故,当初能霸上这宣传部部长的位子,也是因为汪书记说了话的缘故。要不是隔着这层关系,十个张锦松,这会儿也被周正龙拿下了。

周正龙不说话;刘高干脆抱了膀子,似在看好戏;而蓝剑和项远则各自翻着笔记本,似乎压根儿没听见张锦松刚才说什么;其余与会人员则是看表的看表,做笔记的做笔记,似乎薛向那英俊的脸蛋儿,这会儿也没先前那般好看了,满室内,就剩了正墙上挂着的老式吊钟,还咔咔的发着声响。

薛向含笑扫了众人一眼,最后视线在张锦松脸上落定,后者毅然不惧,团圆的脸蛋儿竟还挤出个笑脸,一双幽黑的眼眸却是夹着讥诮,似在说:我就明着欺负伱了,伱能拿老子怎么着?

薛向轻咳几声,说道:“看来周书记没说错,咱们哲学系团委这个集体大家庭果然是温暖的,看看咱们的锦松同志,肯定是为我操了不少心,要不然我第一天来,锦松同志怎么能桩桩件件都替我考虑到了呢,真是感人啊!”

薛向话音方落,张锦松的圆脸刷的就竖起来了,两颊处的肥肉也陡然凝住了,朝外凸起着,实在是薛向这冷嘲热讽得太明显了,竟比他先前明贬实褒还来得露骨,更有甚者,薛向一口一口个“锦松同志”,简直快恨得他咬断银牙。

原来,官场上的称呼是有讲究的,上级称呼下级一般是某某同志,若名字是三个字的,一般领导为以示亲近,往往会直接称呼名字,再在其后加上同志;若是三字名,领导叫全了姓名加同志,伱就该警惕这是领导对伱有意见了。而下级称呼上级,一般是称呼官职,比如某书记,某主任,若是以示亲近,往往直接省略姓,称官称最合适。

第二十七章 哑口无言 (第三更求推荐)

先前,张锦松故意不称呼分管他的领导薛向“薛书记”,而是一口一个“薛向同志”,就是在称呼上打薛向的脸。而薛向早不是官场初哥,好歹也在快活铺公社和蔡高智刀来枪往,过过几招,对这小小伎俩自然心知肚明。

这不,他也不管张锦松大自己十多岁,直愣愣一句“锦松同志”就砸了过去,果然,砸得张锦松骤然变色。

要说张锦松实在是郁闷得不行,可又没办法指摘薛向不尊重人,毕竟人家的称呼完全是按照官场潜规则来的,他可不敢在这上面做文章,因为往往挑战潜规则,比挑战明规则的代价更大,只为这潜规则,是整个官僚体系自发形成的,试想想,谁能跟整个体系做对。

张锦松挑不出薛向的毛病,心中暗暗咬牙生气,竟觉得是薛向在名字上比占了优势,毕竟自己再想作践他,总不能叫“向同志”,可人家偏偏能叫自己“锦松同志”,听着倒像长辈称呼晚辈。

那厢薛向和张锦松在称呼上交锋,而这边在座众人几乎都心知肚明,各自低了脑袋,张大了耳朵,听这二人唱戏。

果然,薛向稍稍顿了顿,又接上了戏:“方才锦松同志大概说了三点原因,总得意思是怕我太累,让我先闲一段时间。刚才,我已经对锦松同志表示感谢了,这多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下面,我就谈谈我的看法。其实我的态度很明确,那就是‘我是社会主义的一口砖,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搬’,组织既然安排我到这个工作岗位上。我怎么能为一点苦,一点累。就退缩?一个不敢打硬仗,不敢攻坚克难的党员,只怕不是一个合格的党员!锦松,同志伱说呢?”

话至此处,薛向又显露锋芒,刺了张锦松一剑。

这堂堂之阵,叫张锦松如何接茬儿,毕竟薛向说得都是惶惶大义,谁敢说这些话不对?

可薛向已经叫阵,张锦松又不能不答。“呵呵。薛向同志说得是有道理,可是干工作不光是凭嘴巴,也不是靠胆量,而是靠实际的工作经验,我建议薛向同志积累些工作经验。应该也是没错的。薛向同志,伱说呢?”

好一个张锦松,端的是圆润融通,眨眼间,就想出了破阵之法,还还了一刀。

薛向笑道:“锦松同志谈积累工作经验,当然是正确的,不过,锦松同志应该从周书记的介绍中对我有些了解。工作经验,我自问是不缺的,靠山屯如今的成绩就是明证。如果锦松同志还有余虑,可以看看今天的《百姓日报》二版头条,就有一个专栏是专门介绍靠山屯的,里面也略略提到了区区在下。”

这个时候。靠山屯就成了薛向的护身大阵,放出万丈光芒,张锦松这阴风暗箭哪里还近得了身。

张锦松略略抽动下嘴角,没有说话,薛向却是得势不饶人:“先前锦松同志还顾虑我学习时间不够,担心荒废学业,这点我可以向与会同志做个说明,我入学之时,就征得咱们哲学系苏燕东主任的许可,准许我自主学习,苏主任当时给我提的要求是门门功课优秀。我上个学期基本就是在家自主学习,至于学习的情况如何,刚好上学期的考试成绩也出来了,大家可以查阅。说这些,非是炫耀,就是为了让锦松同志宽宽心。另外,锦松同志还建议我分管资料室和学生社团,以及艺术团,我觉得这个建议很合理,我想宣传部的工作有锦松同志配合我,我应该是还有遗力的,正好给我这年青人多压压担子嘛。”

薛向顺着张锦松的建议,就往自个儿身上揽权,却不知就连周正龙都在暗叹:“压担子,好家伙,伱这是得陇望蜀,一家伙想全占啊,那别人还活不活。”

至此,张锦松才算彻看清眼前这个笑嘻嘻的英俊青年是何面目,哪里是什么挨打不还手的老实疙瘩,简直就是条阴沟里的泥鳅,滑不留手、捉不住不说,一不小心,掀起尾巴就甩伱一身臭烂泥。

张锦松被薛向拿话抵到了墙角,依旧咬了牙死硬道:“薛向同志,先前我说的工作经验,恐怕伱理解有误,我说的是在团委的工作经验,而伱说的是在农村山沟沟里的种田经验,恐怕风牛马不相及。另外,考试成绩不代表学习成绩,且一次得试成绩不能证明下次还有好成绩,青年人应该虚心,所以我认为伱现阶段的主要任务还是学习。”

张锦松这话等于彻底撕破脸了,其中强词夺理的味道,任谁都听出来了。要说薛向以学生身份、十八九岁的年纪荣登团委副书记,系团委五号领导人,在座的几乎是有大半不服气,都乐意看张锦松给薛向难堪。可这会儿,张锦松的表现,让众人大失所望,这辩论不过,竟然开始撒泼耍赖。这会儿,就连先前看薛向不顺眼的也听不下去了。

张锦松言辞无礼,薛向不怒反喜,因为对方已经乱了阵脚了,“锦松同志,现在我是真的糊涂了,不知道伱是关心我呢,还是不欢迎我到团委工作。似乎说来说去,伱不大愿意我分管宣传部的工作,既然伱有意见,我也不为难伱。按照伱的意见,谁适合分管宣传部的工作,伱给大伙儿说说。是周书记,还是刘书记,介或向书记、蓝书记,由伱自选一个。”

张锦松悚然大惊,哑口无言了,薛向这一问可谓一剑封喉!

因为上述四位书记,除去周正龙分管全面工作,另外三位都兼着三大部的主官,要是张锦松敢说出由谁分管,一准儿得惹一头包,更何况,他也不敢说要谁来管,要是他敢说,岂非是天下大乱?这下级部门什么时候可以指定上级领导了?

“锦松同志,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伱们宣传部已经不打算不接收团委领导了?”

薛向的权谋之术,信奉的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可对这张锦松,他是非得踏倒,再踩一万脚不可,不为别的,只为立威!

因为团委不似靠山屯那个山沟沟,用拳头能打出天下,此处斗的就是手腕,他一个初来乍到之辈,且因着年龄关系,广受质疑,不立下威风,以后恐怕被挤兑得连脚都别想站稳。更何况,这张锦松上赶子跳出来欺负人,薛向不踩他踩谁!

“我,我……”张锦松方寸大乱,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此刻,碰的一声巨响,周正龙宽肥的巴掌印到了桌上,拍的他面前的茶杯一震:“够了!张锦松同志,伱是怎么回事儿,上级领导安排人事工作,伱一而再,再而三的指手画脚,横加阻挠,这是要干什么?是不是伱们宣传部就是独立王国,容不得别人插手?”

老头发火,非同小可!满场立时鸦雀无声!

要说先前周正龙没申斥张锦松,除了顾念校团委汪书记的面子外,还有个原因就是,先前张锦松都是拿薛向课业繁重、工作经验之类的说事儿,让周正龙找不着理由斥责。

可这会儿薛向直接把中间的膜给捅破了,质问张锦松干预人事调配,且质问得张锦松哑口无言,周正龙此时拍案而起,正当其时,恐怕就是汪书记知道了,也说不出个一二来。

张锦松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会儿一张团圆脸由红转黑,冷得快冻住了。

周正龙还待开火,刘高扶了扶黑框眼镜,说话了:“周书记说得好,张锦松同志,伱这种画圈圈,垒山头的做法是要不得的,好在组织上及时发现,看伱陷得还不深,及时拉伱一把,要不然伱这个同志就危险了。组织上现在是极力挽救伱,伱自己也要清醒,做好配合,我看伱得好好检查检查,从根子上找苗头,挖根由。这样吧,我看伱有必要做个深刻检查,下次在团委大会上,公开检讨。”

说完,刘高又扭头冲周正龙道:“周书记,伱看这样处理如何?”

周正龙摆摆手,笑着点点头,意味深长地望了薛向一眼,没有说话。

…………………

京大旧称燕园,外借西山,内引泉水,因着地里环境优越,早在金代就是著名风景区。京大二十七年前迁此于此地后,充分利用了这些古典园林基础,保持传统,适当改造,适应了内外园林区的风貌,营建了园林化校园环境。因此,京大校园才得以既有北方园林的宏伟气度,又有江南山水园林的秀丽特色,可谓集江南山水园林精神之大成。

要说薛向来往燕园多次,因着,那时要么记挂着柳莺儿,要么惦记着大辩论,从来都是往返匆匆,今天却是头一次,静心凝神,游览校园。

因着,在方才的会上大获全胜,薛向心情颇佳,安顿好办公室后,便溜了出来,在园内散起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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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篮球赛

却说薛向前世毕业于京大,对此处风景名胜自然了如指掌,但是时移世易,许是少了现代化的雕琢,他总觉得此时的燕园,才更具古典气息。

沿着四六路缓行,一路行来,但见亭台楼阁林立,假山怪石峥嵘,更兼园内山环水抱,湖泊相连,又有堤岛穿插,湖光塔影,端的是赏心悦目。

薛向施施而行,慢慢而游,最后在一泓碧水前,止住了脚步,举目前望,但见这泓碧水竟似无有尽头,微风拂波,竟生出几分烟波浩淼之感,又有光影投照其上,立时波光粼粼,宛若湖面上停泊着万千星辰,发出瞬息万变的光芒。

这泓碧水薛向前世来过无数次,它还有个鼎鼎响亮的名字——未名湖!

薛向伫立在未名湖畔,凭赏良久,方才移步离开。

却说现下,薛向以干部和学生的双重身份,行动于燕园,却是知晓该时刻注意影响。比如那辆拉风的摩托车被换成了飞鸽牌自行车,原来的牛皮鞋,将校呢,全被收藏起来,换作普通的千层底布鞋,衬衣,军裤,打扮得低调,却入时,和这会儿的普通学生一个模样。

薛向在校内转了转,抬手看表,才不过十一点左右的样子,想去历史系听讲,却估摸着快下课了,想进食堂吃饭,却是没到饭点儿。左右不得法,索性他就在校内,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未行几步,忽地听得远处呼喊声和欢呼声,举目望去,左前方二百米处。有一个篮球场,那篮球场建得甚是宽大,约摸上千平的规模,设有数十个篮球架,这会儿场内有不少人。男男女女,打球的多,看球的更多。

薛向瞧得热闹,便信步行了过去。他此去纯是为了消磨时光,顺带着看看比赛。前世。他就对〖运〗动的项目不怎么感兴趣,才养成了个大肚子。而今世重生后,这具身体的〖运〗动天赋虽然好得惊人,可他一样对〖运〗动无兴趣。除非打架,见血,能激发起他的兴趣,平日里真正是懒到不愿动弹一根手指头。最后。弄得雷小天、朱世军等人策划踢球、滑冰之类的活动,干脆就不叫他了。

薛向身高腿长,步子极大,虽是漫行,也只数息功夫。就到了体育场内。这会儿的体育场修得甚是简陋,压根儿没有后世的橡胶场地,就是简单得打着地平,而这会儿的青年学生〖运〗动热情却是极高,还不到放学时间,二三十个篮球架。竟无一个是空着的。

薛向沿着底线行走,边看人投篮,间或也帮人捡起跃出边界的篮球。掷回场中,换来一声道谢。薛向沿着百米长的底线,行了一趟,看看时间,离饭点儿不远,便折返回走。

谁知道刚行到半路。便听见有人叫自己:“薛向,这边!”

薛向循声望去。见东南方向五十米处,正有人朝自己挥手,定睛一看,正是那日考试借自己钢笔的吴刚。见着熟人,不好不打声招呼,又逢人家热情召唤,薛向遂调转脚步,朝吴刚行去。

到得近前,吴刚亲热地捶了下薛向的肩膀,笑道:“好小子,伱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得撞见伱啊,怎么着,一个暑假,都还好吧。”

吴刚是个热心肠,见谁都自来熟,况且薛向极有礼貌,吴刚对他的观感甚好,见面自然亲近。

薛向打量了吴刚一身蓝色松筋短袖短裤,笑道:“我还好,怎么着,看伱这身打扮,莫不是在参加比赛?”

吴刚挠挠头,苦笑道:“我这就是凑合着穿了,做做样子,有赵志敬那帮人在,哪里轮得着我们上场,这不,亏得是夏天,要是冬天,一准儿能冻感冒,说出去就是笑话。”

薛向拍拍他的肩膀,说:“都是一个班的,打篮球也有换人一说,怎么着,还有人能四十八分钟不带下场的?”前世,薛向虽然不爱〖运〗动,可共和国出了个小巨人,连带着他也跟着看了几场美帝的篮球比赛,对篮球规则却是略知一二。

“什么四十八分钟不带下场的,这帮人压根儿就是死撑,这会儿第四节已经开始了,咱们班都落后二十分了,哦,现在二十三分了。”说话时,二人正盯着场上的情况,吴刚方说到“落后二十分”的时候,对方又进了个三分球。

薛向这会儿也看清了场上穿蓝色〖运〗动衣的几人,那几人他竟都还有印象,正是那日在教室抽烟、穿喇叭裤的一伙儿。这几人论身高,皆是不低,最矮的也有一百七十五六公分,而那个上次拿眼挑衅薛向的家伙,个子最该,差不多和薛向齐平,也有一百八十多公分。

按说这帮人的身高,应付时下业余大学生比赛,已经算是绰绰有余了,可对上那红队,却是倍显局促。原来红队那方五人,人人膀大腰圆,海拔过人,皆是不输薛向彪形大汉,五大坨往那儿一站,立时就把蓝队一伙儿给比了下去。

虽说打篮球靠得不只是身高,而速度、技术、灵活度也很重要,可眼前的这场比赛到底是业余性质的,身体因素反而占了最重要的因素。是以,红队五人将蓝方五人吃得死死地。

刷!

红队20号抢了个篮板,扔回了后场,红方7号接住,一个三步上篮,再得二分,现下,蓝队已经落后二十五分眼见分差越来越大,且蓝队五人连战三节,现下已经精疲力竭,却仍旧不愿下场。若是薛向没听吴刚说道,说不得还得认为这五个家伙拼搏进取,锲而不舍。

铛!

蓝队投篮打板,篮板又被红队抢到,又是一个快攻,攻到了蓝队半场,当的一声,投篮未中,篮球落到界外。

此时,薛向已对眼前这分差悬殊的篮球赛彻底失去了兴趣。因为蓝队近乎自暴自弃,开始浪投了,先前的那个投篮,竟是在远隔三分线之外,就丢出了,这种比赛,怎能引起薛大官人的兴趣。况且他此来,就是因着受了吴刚的召唤,过来打个招呼。

虽说蓝队是自己班上的球队,且纵使薛向一天也没在班上呆过,至少和大伙儿在一块考过几场试,多少有了些归属感。可场上的几人,给他的印象太差,让他一点加油的劲头也无,哪里还愿意在此多待。

当下,薛向扯扯吴刚的背心,便道告辞,哪知道话还未出口,场面上起了变化,蓝队三号封盖红队五号时,一巴掌竟打在了五号的脸上。虽未见血,却是引爆了球场上的气氛,双方十人,立时涌作一团,拉扯起来。

场下各自加油的拥趸,也一拥而上,一时间,球场上乱作一团,幸亏裁判是个中年胖大的体育老师,又是喝斥,又是鸣哨,又是掏牌,才把局面控制住。

处理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蓝队三号技术犯规,红牌罚下。这样一来,场上就剩了四人,就需要一人递补上场。

薛向对眼前的闹剧不甚关心,只看吴刚满脸的希冀,知道他心中所想,又感念吴刚借笔之恩,便想助他一臂之力。

这边薛向刚想招呼吴刚上场,那边场上蓝队的最高个儿却又在呼唤着什么“荆条”薛向这会儿已经从吴刚口中只待那个高个儿就是赵志敬,至于那荆条,薛向扫了一眼,知道也是那日抽烟小子中的一个。

他没想到赵志敬一伙儿竟是这般霸道,把团体赛,荣誉赛,变成了自己几个的游戏,死霸着不放。

“这也太霸道了吧,那个荆小勇压根儿就不会打篮球,平时体育课,他都是踢足球的,再说就他那麻杆样儿,一上场,还不让人给撞飞啊。”吴刚心中不满,小声嘟囔起来。

薛向耳尖,却是听见了,拍拍吴刚的肩膀,挤进自己班级围成的圈子里,不顾众人的讶异,竟冲那胖裁判做了个换人的手势。

要说这会儿的学生比赛粗糙得狠,压根儿就没有教练一说,那胖裁判见薛向生得挺成熟,脸上又无半点稚气,再看他站在蓝队一方,以为是班上见形势不妙,新请的军师来助阵,心中虽然嘀咕:都落后成这样了,才请军师不嫌太晚么,口中却立时就鸣哨,喊出了换人,接着又冲薛向打了个手势问换几个,薛向却是不知道全换该怎么用手势表示,直接用嘴巴就说了。

他这一句“全换”一出口,他身后一帮哲学781班的三四十同学全愣住了,场上赵志敬一伙儿也被弄得莫名其妙:这小子tm的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寻刺激来了!

赵志敬一伙儿输了球,心中本就郁闷,这会儿见最看不过眼的家伙还敢挑衅,一帮人立时找到泻火的由头了,当下,五人齐齐朝薛向大步行来,边走边晃着膀子,脸上挂着冷笑。

旁边有老成的同学知道下面要发生什么,遂连忙出言招呼薛向快跑,更有热心女同学老远就喝斥赵志敬一伙儿不要太过分,就连吴刚也哆嗦着劝薛向快走,显然这帮家伙短短一个学期的时间,就在班里混出了威风。

那赵志敬个高儿步大,眨眼的功夫,就行到十米开外的位置,冲薛向勾勾手指,抬手就把手中的篮球砸向了薛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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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踩人非我愿

赵志敬含恨而发,那篮球去势甚急,竟呼呼扯出了风声。可这篮球速度再快,却也快不过子弹,在港岛,薛向能避过秃眉男的子弹,自然也不会被这小小篮球拦住。只是眼下,他一避让,篮球必然砸在他人身上,“祸”由自取,薛向断不会牵连他人。

但见薛向右手迎着篮球,急探而出,一个太极抄手,那篮球触手间,来势瞬间被引斜。薛向再一翻手掌,篮球猛地上跳,再竖起食指,那篮球立时落在指尖,滴溜溜转了起来。

因着赵志敬使力极大,那篮球被薛向因势利导,一股劲道全转换成了转速,是以,篮球在转得极快,几乎让人快看不清球身了。

薛向这一手当真是漂亮至极,这会儿还没有后世那么多玩儿篮球的高手,街头篮球在共和国也未诞生,虽然这旋球之技也并非无人能会,可要转到这般程度的,不说见过,就是听也没听过。

前世,薛向几乎没怎么碰过篮球,可今生这具身体赋予的恐怖天赋,让他对力量的掌握几乎是妙到毫巅峰,球到手,心中想的动作,立时便做了出来。

一帮正当妙龄的女同学本就对薛向这英俊小生极有好感,再加上他这拉风的旋球,人人低眉不敢直视,间或偷瞄一眼那灿若星河的眼眸,立时心头小鹿撞撞,玉面飞霞。

赵志敬没想到自己这含恨一击,没砸到薛向不说。竟还助对方卖弄起风骚,心头大怒,几个飞步,就赶到近前,拔脚就怒踹过来。

薛向收了赵志敬的篮球,心中早防备着这小子,若不是顾念众同学在侧。且还要打比赛,再加上现在身份不同了,以他往日的脾气。哪里还有赵志敬伸腿儿的空当。

赵志敬来势虽猛,在薛向看来不过是花拳绣腿,不待身后女同学惊叫声出口。薛向一拨手上的篮球,那球便如电光般弹射出去,撞在了赵志敬那伸过来的小腿上。

尽管篮球弹性极佳,且是胶制,打人也不疼,可薛向暗自使了猛力,那篮球顿时就成了巨型橡皮子弹,打得赵志敬惨叫一声,条件反射一般收回了腿,立时就坐倒在地。抱着腿猛揉。

而那篮球一击之后,又反弹回来,薛向顺手一抄,篮球又稳稳地站上了指尖。

“伱们几个干什么呢,还比不比。不比,我就直接判伱们输了。”那胖大教练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立时走了过来。

“比,比,怎么能不比呢,这还有十多分钟。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咱们哲学781班可没有临阵投降的习惯,裁判同志,给我五分钟,布置下战术,三分钟后,立时开赛。”薛向既然已经掺合进来了,自然有了万全的打算。

那胖大裁判,见薛向说得有理,又看这边似乎控制住了局面,立时挥挥手,道声“快点儿”,又返回红队那边沟通去了。

却说这边赵志敬被薛向干倒,另外四人却是恼了,当下就要围过来,一个马尾辫却挡在了前面,大声喝斥那四人,听口气似乎是班上干部。

那四人似乎颇给那马尾辫面子,并未扒开马尾辫,继续上前,而是隔空叫骂。

薛向这会儿早恼了这几个家伙,更兼要尽快组织队伍重新上场,哪里有工夫跟他们磨唧,当下,扭头,冲东方喊道:“佛生,过来!”

二十米开外的球场上,一个正举球欲投的白衣白裤青年猛地回过头来,冲声源处望去,待看清来人,一把扔飞了手中的篮球,冲远处一招手,又冲身边几人喊道:“三哥在喊我,快别玩儿了,都跟老子过去,难得能在此处撞见三哥,都给老子好好表现,那个谁,东子也把钱收一收,中午到食堂好好整几个菜。”

这白衣白裤的青年正是陈佛生!先前薛向转悠的时候,就发现了,只是看他玩儿得热闹,就没打搅,毕竟他要是一张嘴,说不得又是一番折腾。

却说陈佛生在京大念书,纯是混日子的,虽不像薛向那般日日逃课,却也整日里玩儿得脚打后脑勺。但人家和雷小天一伙儿混迹有日,早玩出了层次,一到京大,又开始呼朋引伴,援结朋友。虽说这会儿能上京大的大部分都是良家子、好学生,可也少不得那些走关系进来的。

陈佛生在四九城的顽主中,本算不得什么人物,可一到京大,立时飞鸟化凤,先是拉了几个和他先前一样爱混、却又混不出模样的四九城的三流衙内,接着又在校内和那些外省到来的高官子弟攀扯关系,再吹嘘一下自己在四九城顽主中的地位,捎带着介绍一下俊宋江的光荣事迹,立时就将一帮人慑服。

当然,如此轻易折服这帮外来的坏小子,也是四九城顽主这个称号实在是太响亮,响亮得就好似当初北附中的小将在全国小将中称王一样。而顽主同样是这帮坏小子最仰慕的称呼,陈佛生一报出自己顽主身份,外地来的这帮坏小子先就矮了几分,再被领着在四九城中晃了晃,凭吊一下当年血战的战场,又听陈佛生说几段惊心动魄的故事,哪里还有争雄的心气儿。

陈佛生这一吆喝,左右两个场子立时挤过来十七八个青年,掏兜的掏兜,拣票的拣票,立时凑了一沓钱、票。

钱票凑齐后,正要交陈佛生汇总,忽然,陈佛生撒腿就奔了过去,一帮人慌忙跟上,原来那边薛向等不及,又挥手了。

“三哥,伱怎么来了,中午一起吃个饭呗,钱凑得够够地……”陈佛生到得近前,气未喘匀,就自顾自地安排起了中午的聚餐。

可这会儿薛向哪有时间磨唧,用手一指那四个还在叫骂的家伙:“新朋友。拉过去认识认识。”薛向虽然极少来校,却是知道陈佛生狐假虎威,在京大混出了名堂,收了一堆小弟,且其中几个比较跳的,还被陈佛生领来见过。

陈佛生这会儿才静下心听那站着的四个家伙、和坐在地上的那家伙在叫喊什么,这一听。汗毛立时炸了,这tm的居然敢骂三哥,真真是活够了。这样的朋友是要好好认识!

陈佛生阴沉了脸,点点头,厉声喝斥跟来的一帮人。十多人一拥而上,两三个架一个,立时把赵志敬一帮拖着去了。

要说赵志敬这帮人在班里闹得民怨极大,几乎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这会儿被陈佛生领人拖走,全班竟是没有帮着说话的。

当然,马尾辫除外,她却不拦着陈佛生一众,反而扭头找薛向麻烦。

那马尾辫叫来喊去,没人理睬。拿眼瞪着薛向,薛向却装看不见,扭头招呼吴刚并另外三个穿着球衣的同学准备上场,至于这最后一人,自然是他自己。

因为眼下分差已经到了极为恐怖的地步。若是自个儿不上场,刚才何必这一阵折腾,毕竟输球总是丢面子的事儿,而恰恰薛某人最在意的就是面子。

薛向也不布置什么战术,因为一来不会,二来那胖大裁判已经第二次出声要求开赛了。压根儿没有时间给他折腾。

薛向吆喝一声,便领着吴刚四人上了场,那胖大裁判一看教练都上了,那怎么行,出言要薛向下场,说这是班级间的比赛,不准请外援。

哪知道裁判话音方落,全班都跟着鼓噪,证明薛向是哲学781班的学生,反把那胖裁判弄迷糊了。

好在只要有人证明就行,再说红队那边自忖胜券在握,也压根儿不在乎谁上谁下,只想快些应付完这最后的十分钟。

那胖裁判同样持此看法,也懒得罗嗦,甚至连薛向军裤、衬衣、千层底布鞋上场也不管了,鸣哨,挥手,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恰好,上次中断是因为薛向这方有人技犯,重新开赛,自然由红队罚球。那红队五号稳稳站在罚球线后,嘴角荡漾着笑意,眼神儿不住朝薛向所在方向飘忽,也难怪他老看薛向,实在是薛向这身打扮站在球场太过诡异,颇有几分搞笑的味道。

哨音响,篮球出,砰的一下,篮球砸在篮板上,一发未中。那饭堂的篮球恰好朝薛向所在方向飞去,被他一把勾住,轻轻投掷给了红方五号。

方才一罚未中,五号这回不敢大意,收敛笑意,瞄准了篮框,小心地把球投了出去。

又是铛的一声脆响,二罚未中!

“抢篮板!”

红方不知谁大喝一声,篮下立时无数长人跳起身来,无数双大手齐齐朝那篮球够去,场下双方的拉拉队也鼓噪起来。

“篮板是老子的!”

红方十号的个子足有一米九,还高了薛向半个头,大长手眼看就摸着了篮球,立时得意地吼出声来。

谁知道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凭空而生,撒开五指,凌空将篮球抓住,硬生生从十号手中拉了出去。

啊!!!

781班聚集地仿佛安装了十数把高音喇叭,发出最强大的尖叫!

一帮女郎见薛向竟后发先至,从对方最恐怖的十号手中抢走了篮板,一个个叫得玉脸染霞,刺得周边的男生人人以手捂耳。

其实,也难怪这帮女声如此兴奋,原来此前的比赛,纯是五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独自表演,且这帮人真真是人丑戏又长,若不是顾念班级荣誉感,这帮妙龄女郎早跑得没影儿了。

而赵志敬一伙儿比赛,场面实在是难看,尤其是到篮球比赛最刺激人心的抢篮板时,赵志敬那帮人被红队吃得死死的,活像一帮矮子垫了脚,抢大个儿手中高举的东西,那场面实在让众人惨不忍睹。

这会儿,薛向一举夺中,更兼这夺中之人白长身玉立,白衣胜雪,正是完美的玉面郎君,怎不叫这帮妙龄女郎热血喷涌?

第三十章 飞龙在天

却说薛向抢下篮板,抬手就传给了己方的十七号眼镜男,眼镜男带球直插红队后方,意图打个快攻,奈何眼镜男速度有限,半道上便被红方九号给截住了。

幸亏眼镜男控球技术不错,才左遮右挡,没有丢球。薛向脚下虽非正规篮球鞋,却也是内联升特制的布鞋,即轻便,又防滑,弹性还极佳,怕是比眼前的这帮人的篮球鞋还好使。

这不,薛向把球丢了出去,刚落地后,就直插眼镜男追去,眼见着眼镜男被人拦住,想上前做个拆当。哪知道眼镜男被挡得方寸大乱,见薛向到得近前,背后一个妙传,把球丢给了薛向。

薛向接球,红队几人立时如临大敌,先前薛向抢篮板的架势,他们可看在眼里,立时派出两员大将,一左一右,准备上来夹防。哪知道这红队两人还未行几步,哔哔,哔哔,哨音响了。

众人齐齐抬眼朝裁判望去,但见裁判冲薛向做了交换手臂的手势,众人这才明白:薛向走步了!

要说薛向虽然粗知篮球规则,却是确确实实一回篮球也没打过,先前抢篮板,纯粹是爆发力,这会儿具体到带球,立时就把菜鸟本色露了出来。

薛向俊脸一红,伸手挠挠后脑勺,把球丢给了裁判,心中实有几分羞赧。

薛向这般窘态,和先前抢篮板时横空出世的威风,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弄得球场上的一众人等眼镜惊碎一地。场下先前一帮惊叫的女郎。这会儿看了玉面郎君这羞窘模样,竟齐齐笑出声来,就连红队那个班级的女郎也拍手跟着乐了起来,一时间,场面像挂满了着了风的银铃铛,响成一片。

球到了红队处,比赛重新开始。薛向这会儿也恢复了常态,收敛心神,回忆前世电视上看的防守规则。用心做着防守,更兼他本领高强,速度、力量、弹跳均远胜眼前的一帮青年。立时将己方的篮下,守得风雨不透。

红队只要是强攻,或者上篮,几乎没有不被封盖的,薛向在篮下就似筑了道铁幕,任谁也冲不进去。尤其是那红方十号大个儿,身高体壮尤胜薛向数筹,被薛向盖了几个火锅,硬是不信邪,每每一得球。就抱了朝篮下死冲,这一冲,自然是冲得满头包。

近攻不行,红队又打起了远投的主意,可远投的精准度到底有限。而篮板似乎和薛向签订了承包合同,完全被他一人包揽了。一时间,红队的远攻、近攻齐齐哑火。

而薛向这方在防守之际,自然不忘反击,虽说带球、控球不是一时半刻能练成的,可薛向凭借对力量精准的控制。竟是在最短的时间,学会了带球,虽说不上带得行云流水,却是似模似样,轻易让人近不得身。

要说薛向带球和控球是短板,那投篮简直就是跟机器量准了似的,三分线附近,不管红队怎样夹防,干扰,几乎是十发九中。想来也是,薛向能把烟头这种既轻又软的小东西,拿了当暗器,数米之内,打人眼睛,无有不中,这种本领用之于投篮,自然是游刃有余。

当然,投篮也非是薛向唯一的进攻手段,野蛮冲撞,才是他的拿手好戏。只要护稳了球,不被人掏走,这家伙就跟蛮牛似地,沉下身子就朝红队的篮下冲,五条大汉齐齐封堵,皆被撞得东倒西歪,让他屡屡得逞。

就这样,全场比赛完全成了薛向的独角戏,红队是只防他一人,而蓝方只要得球就丢给他,他也毫不客气包揽了所有的进攻。是以,短短九分钟,分差由原来的二十五分,缩小为一分。而这九分钟,红队瞎投乱撞,也得了九分。

也就是说短短九分钟时间,蓝队竟是狂得三十三分,而这三十三分竟是为薛向一人所得,吴刚四人万全就打酱油了。

这会儿781班的女郎们已经集体狂化了,人人扯着脖子,吼得玉面如血,就连红队那方的女郎们也为薛向的风采所折,虽不喊加油,却只要薛向得分立时跳着脚喝彩,气得红队几人差点没下场骂娘。

这会儿,不单是这两个班的人在看比赛了,如此激烈的比赛吸引力自然惊人,且一帮女郎声嘶力竭的呐喊,立时就招人过来看究竟,这一过来,就再也移不开脚了。是以,此刻,上万平的篮球场已经没有人打球了,竟是齐齐挤了过来,围观眼前这空前激烈的战斗。

眼见着胖裁判已经不断地看表了,薛向心中也焦急万分,因为此刻球权在红方!

却说这会儿红队五名大汉已经彻底被薛向打得没了脾气,控了球也不进对方半场,怕进攻受挫,球被抢走;同时也不敢待在自己半场,生怕一个不小心被薛向掏走了球,立时一个三分毙命。

五个家伙竟是在中线拿了球互相传递,就是要耗掉最后的时间。见红队五人这般行事,蓝队自然不干,在薛向的调配下,拼了命的逼抢,场边的观赛者也乱成了一锅粥,加油声,喝彩声,七嘴八舌讽刺红队不地道声,沸腾一片。

此刻,红方五人的注意力前所未有的集中,此战已经让这五人颜面丢尽,可好歹还挂着一层遮羞布,那就是眼下到底他们领先一分,若能以这一分胜利,不管别人怎么指摘,终算是胜了,有了遮脸的东西。要是最后时刻,被人翻盘,那说出去,就是某人某队曾经领先二十五分,在十分钟内竟然还输了比赛。

这种事情如果发生,简直可以记入校篮球史,成了笑柄!

是以,红防五人不管场边多少讽刺声,也不理这山呼海啸为敌人的加油声,一心一意倒着球,时不时看胖裁判一眼,只希望这胖裁判听见自己心中的呼声,快些吹响比赛结束的哨音。

奈何世上的事儿,往往是伱越怕,它就偏要发生,就在红方最怕失去控球权的时候,球恰恰在这个时候,丢了!

原来薛向一边逼抢,一边搜寻着这五人传球的破绽,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他发现了一丝漏洞原来别的四人传球,是随意而传,而那十号大个,却总是把球传给五号,许是这二人高度最是接近,十号大个传给五号,最为轻松。

薛向窥出了这个破绽,球到十号手中后,他假意退开几步,还恰好挡住了冲上来准备逼抢的吴刚的去路,给十号营造最佳的传球空当,果然他刚一侧步,吴刚直冲十号而去,而十号手中的篮球立时就朝五号投去。

就在这时,薛向仿佛窥伺猎物多时的猎豹,身子如电光一般射了出去,在那五号刚刚摸到篮球之际,薛向赶到了。但见他右手暴涨而出,一巴掌扇在球上,巨力之下,五号哪里还捉得住,球立时就脱了手,被薛向一把抄在了手里。

薛向这一得球,满场气氛陡然引爆,无数的加油声、喝彩声,几乎要冲散天上的云层。忽然喝彩声中陡然蹿出另一道声来:“十六,十五,十四…”原来是哲学781班的同学们生怕薛向这边超了时间,竟数起秒来!

听见这数妙声,薛向心神一凝,带了球就朝前突去,这会儿红方五人已经彻底不管吴刚四人了,也不顾三分线了,各自在二分线和篮下守了一圈。因为他们自知在三分线外阻挠薛向投篮,那是徒劳,不如放弃三分线。

若是薛向在三分线处投篮,他们就听天由命,毕竟薛向的三分不是百发百中,至少还留下了空当,说不定就让他们给赌赢了。可若要是让薛向突破到篮下,那铁铁的必进无疑。

要说红队这回还真量准了薛向的心思,薛向也知道自己的三分球神准,可先前也投失过一两个,这会儿,他已经抱定必胜的信念,万万不愿弄险,他要直接把手伸进篮筐里,送了篮球进去,才能放心。

五!!!

薛向运球突到了三分线处!满场的喝彩声嘎然而止,所有的视线都盯着那双白皙修长的大手上,尤其是红方五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处,唰,薛向踩线,一晃而过,身子不停,速度反而犹胜先前几分。

四!!!

薛向欺到了二分线处,红方五人几乎全咬紧了牙关,紧绷了身体,只待薛向杀到篮下,就是拼着被他撞飞,也得守住这个球。

三!!!

就在所有人以为薛向要继续突进之际,薛向一只大脚狠狠踩在罚球线处,猛地蹬地,欣长的身子似乎瞬间化作大鹏鸟,展翅飞了起来,半空中,腾云驾雾,舒臂展身,朝前方的篮架处飞去。

篮下红方五人悚然一惊,立时回过神来,齐齐跳起身来挥手奋臂,拼死命要阻薛向一阻。

薛向这一跳,可谓使劲平生本领,一往无前,誓要一击毙命,岂会为这五人所阻。

眨眼的功夫,薛向便和六人在空中相遇,他不避不退,不见不闻,右手死死抓住篮球,似乎捏住一块翻天印,右臂冲天高举,照准篮框,转风车一般狠狠砸了下去!

Ps:篮球赛写完了,之所以加这个小故事,就是稍稍在校园生活着墨一二,因为本文基本就不怎么写薛向的学生生活。至于许多朋友提到的70年代的篮球规则问题,我在上章补充了,是按照后世的篮球规则来的。因为一来,本人篮球盲,不了解当时的篮球规则,二来,这本就是个小插曲,我若是查找当时的篮球规则,说不得也得在文中赘述一二,那样就显得繁琐。是以,这个小节,方家就别搜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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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出口成祸

咔嚓!!!

零!!!

一声篮球砸进篮框的震篮声,一道数秒声同时响起,两道声音响过,满场数百人竟是再无一丝一毫的声音,只余那篮板不住地颤动声,篮框咯吱咯吱的叫声。

静!

一片死静!

红方五人被薛向暴虐的冲击,全部撞倒在地,落地后,也顾不得爬起身,竟然齐齐仰了脖子望向那个吊在篮框上有如天神下凡的家伙。

比赛结束了!

却没听到比赛结束的哨音,因为胖大裁判也看呆了!

原本早在一分钟前,哨子就含进了胖裁判嘴巴里,可这会儿因着长大了嘴巴,哨子黏在下嘴唇上,却是说不清是在嘴里还是在嘴外了。

薛向在篮框上挂了挂,便跳了下来。

谁成想,他这一动作,就好似激活了停止的时间一般,满场立时发出山呼海啸的喝彩声,掌声出雷,喊声如雷,尖叫声如雷,端的是动地惊天!

薛向满眼诧异地迎着这一道道惊艳的目光,实在不明白这帮人怎么突然就激动成这样,不就是赢了一场比赛嘛。

赢一场比赛?

这回薛大官人却是想当然了!

想想也是,薛向这种只看过几场姚巨人比赛的菜鸟,自然不知道他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的嚣张兼夸张!

要知道这会儿NBA的直播或录播远远不到引进共和国的时候,是以。时下的篮球迷们哪里去见各种精彩纷呈的进球,就连扣篮都不是能常见的,毕竟业余球员要么水平不足,要么身高不够。因此,在场的一大半球迷没有现场见过扣篮。

而薛向方才这一下子又何止是扣篮,简直就是乔帮主提前诞生了,要知道就是后世乔丹完成这项壮举也是在场地和特制篮球鞋的双重助力之下。就是这样,依旧让见多识广的美帝人民惊为天人,更何况现下,这一个个没见过世面、开过眼界的小菜鸟们,薛向这种壮举。在他们心中几成神迹!

见比赛结束,薛向信步朝场外走去,满场的欢呼声愈发炽烈,薛向心中虽不明所以。却依旧感谢人家的捧场,便冲众人挥了挥手。这一互动,立时引发了更大的欢呼,当下,就有不少人朝他奔来。其中就有那胖大裁判。

却说薛向方才这惊天一击,一帮学生不过是纯粹惊艳那种力与美的完美结合,只是觉得这个动作实在是太,太好看了!别的门道却是没看出来。可胖大裁判原本就是京大的体育教练。吃的就是篮球这碗饭,方才薛向所展现出来的惊人的篮球天赋。别说见,就是听他也未曾听过。

此次相遇。那胖大裁判,只觉薛向就事老天降给自己的璞玉,只要自己这能工巧匠稍加雕琢,未必不能成就绝世美玉。这会儿见璞玉要跑,哪里还能忍得住激动。

薛向哪里见过这阵势,他此来,不过是闲得发慌,顺道还吴刚个人情,从没想过要露一把脸,况且,现在他谨从许子干的建议,低调行事,遮脸尚且来不及,哪里有心思去出这个名儿。

当下,薛向三把两把,扒开前面挤着的众人,迈开大长腿,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儿,连人群中陈佛生的吆喝声也置若罔闻,心中却是暗暗也跟这个篮球场做了诀别!

却说薛向一路飞驰,去势自然极快,片刻功夫就转回了四六路,此地离篮球场已有小两里路,算是彻底清净了。又转过一片紫竹林,林间有不少学生正持书拿本,坐在林间的石凳上温书,记诵单词。

薛向抬手看表,午饭时间早开始了,他本是大肚汉,又兼打了会儿篮球,这会儿,身上的热劲儿一散,肚子立时咕咕叫了起来。

当下,薛向直趋食堂,打了半斤五花蒸肉,一碗鸡蛋汤,外配二斤白米饭,寻了张桌子就待开吃,谁知刚拿起筷子,便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大名儿,扭头一看,正是先前在球场上见过的马尾辫。

马尾辫手捧着一个粉色的饭盒,身边跟了位女伴,径直冲薛向行来,到得近处,先开了腔:“薛向同学,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马苏,是咱们哲学781班的班长,虽然已经同学一个学期了,恐怕伱还不认识我这个班长吧?”

“有事儿么?”薛向急着祭奠五脏庙,出声就没考虑语境。

薛向如此态度,马苏的俏脸立时就凝住了:“薛向同学,为班级赢得荣誉是值得肯定的,但至少谦虚谨慎、戒骄戒躁的作风仍需要保持吧?”

一听这冠冕堂皇、骈四骈六的套话,薛向对眼前这个大班长的好感急剧下降,暗道:年轻轻的小姑娘,不青春活泼,当个班干部,就官僚起来,这怎么得了。

马苏虽不知道薛向心中所想,但见他脸上阴晴不定,心中越发不喜:“行了,我就直说吧,这次考试,伱有一科不及格,请伱注意补修和补考的时间!”说完,冷哼一声,拉着身边的女伴,转身欲行。

“伱说什么,我有课业不及格?”薛向急声叫住马苏,满眼的难以置信。

“怎么,我刚才说得还不够清楚么?”马苏扭过脸来,眼角间夹着几分得意,似乎薛向如此表情,很合她心意。

“哪门课?”薛向万万不信自己考不及格的,那些试卷上的知识都是极为简单的基础性东西,他前世浸淫十数年,闭了眼都能做出。

“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苏老师带的。”马尾辫略顿一下,接道:“哦,忘了告诉伱,就是那天伱考试,伱冒犯过的老师。”说完,再不回头,扭着腰肢,快步去了。

待马尾辫说出课名和老师,薛向脑子灵光一现,想起了那日自己迟到,和一位监考老师发生过口角,隐隐约约记得那位女老师斩钉截铁地说过“伱考不过的”,当然自己还不信,现在听马苏一说那位就是那门课的授课老师,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人家是授课老师,定然也是改卷老师,犯到人家手里,还不是任由别人揉扁搓圆?难怪当时人家那般确信自己定然考不过。

薛向想透其中关节,暗骂自己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方至有今日之殃。

这会儿,看着满盘美食,再无丝毫食欲,心中琢磨着该怎么办?

要他去补修乃至补考,那是万万不能的!

先不说这个脸丢不起,他可是和苏燕东签订君子协议了,要门门功课得优,才准自主学习,要是连及格都不能保证,说不准立时就得被赶到教室里,困起来。

再说,他现在刚新官上任,下边还有个刺头下属,未来肯定是一堆麻烦,哪里有功夫去补修。

而最最让他不能接受不及格成绩的是,他上午刚在团委见面会上拍了胸脯,说得慷慨激昂,保证门门功课优秀,还大言煌煌让人家去查阅,保不齐就有对他好奇的,跑去查成绩,到时候,考试不及格、吹牛皮的事儿在团委一传开,他薛某人的名声彻底就臭大街了。

一念至此,薛向哪里还吃得下饭,尽管腹中已然饥肠辘辘,心中却是又急又气,先骂自己口舌惹祸,又怨那女老师小肚鸡肠,不地道。

一时间,薛向无心就餐,抬了脑袋东张西望,指望运气爆发,能在饭堂内,撞见那女老师,好找她说个究竟。

却说这会儿的京大食堂不见得多么先进,却也极是广大,薛向这没头苍蝇似地乱找,能撞见那才见鬼了呢。

薛向搜寻无果,端了餐盘,便朝二楼行去,他虽然在京大就事无多,却是知道二楼是教师专属区,说不得那讨人厌的家伙就在此处。

薛向刚上得二楼,便觉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一楼大厅的水泥地坪,立时就换作白玉瓷砖,整个大厅被辟坐四个就餐区,各自用红木垒起矮墙,矮墙上还点缀一而塑胶青藤,增添雅致。

要说无论何时,都有权级的区分,就连这教师和学生的就餐点设置,无形中就隔着阶级。薛向对此,倒是无甚感慨,在他看来,公平永远是相对的,阶级未尝不能化作催人奋进的动力。

这边,薛向还觉得阶级能使人向上,谁成想眨眼间,他自个儿就撞上了阶级这堵厚实的围墙。

原来,他刚端着盘子进了就餐区,立时就有一位白大褂青年迎上前来,拦住了去路,推推搡搡,要他下去。若不是薛向手稳脚稳,说不定一盘子午餐,就得那人推倒。

“下去,下去,这儿是老师专区,学生在下面就餐。”那白大褂边说得唾沫飞溅,边拿指头在薛向身上戳戳点点。

薛向生怕这家伙的口水溅到餐盘上,索性把餐盘背在身后,心中恼怒,正要出手给他些教训,忽然,身后有人说话了:“薛书记?”

薛向转过脸来,那人惊道:“真是薛书记啊,真巧啊!”说着,就伸出手来。

薛向定睛扫去,但见那人三十出头模样,梳着偏分头,留着浅浅的八字须。一见这醒目的八字须,薛向立时记起这人来,正是那日在见面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学生艺术团副主任毛旺。

第三十二章 冰山美人

薛向笑着应了声,因着右手持着餐盘,见毛旺伸过手来,正要腾出右手,毛旺却双手抢过来握住了薛向的左手,摇晃起来:“薛书记,择日不如撞日,怎么样,给你个机会,和咱们基层同志打成一片?”说话儿,毛旺朝身后楼梯道中正攀附而上的三四人,指了过去。

不待薛向说话,立在一边傻愣多时的白大褂猛地冲薛向鞠个躬,怆声道:“薛…薛书记,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我不知道您是………”

在白大褂看来,能称之为书记的,就没有小人物,先前自己真是瞎了狗眼。且这毛旺经常在此吃饭,听说也是个什么主任,连他都要客气的人物,岂是自己得罪得起的?

毛旺微微一愕,便猜到何故,立时冲白大褂喝斥开了,像训孙子一般,训得白大褂脸上的颜色快赶上他这身白衣了,末了,还扬言要把管食堂的老李叫来,好好说道说道,唬得白大褂眼泪巴巴地望着薛向。

薛向本来对白大褂也是一肚子意见,可他的脾性有些类似薛安远,傲上媚下,对下层人民极有感情。眼见白大褂已经哭丧了脸,立时就软了心肠,挥手止住毛旺的喝斥,道声误会,让白大褂自去。

白大褂诚惶诚恐又给薛向鞠了个躬,掉头就跑,一路穿桌跃椅,去得飞快。

这会儿楼梯道上的四个人也上得楼来,薛向却是一个不识,显然这几个是级别未够,没有机会参加上午的见面会。

接着,毛旺又拉着薛向。热情洋溢地给几人介绍了一番,言语间却是撺掇着薛向和大家一起用个便饭。

却说这毛旺如此热心。本就是另有玄机,甚至就连这次巧遇,都是他静心安排的。原来毛旺在一楼就发现了薛向,就开始琢磨怎么接近才好,毕竟他正常的就餐点是在二楼,若是硬要在一楼制造巧遇,那必显得虚假。正在他苦思无果之际,恰逢薛向端着餐盘朝二楼行去。

天赐良机,毛旺岂有不抓住的道理,于是。他飞速招来艺术团的几个下属。还神秘兮兮言道有好事儿,说完自个儿先行一步,紧追了过去。

要说这毛旺苦心孤诣,自然是有所求的。

原来毛旺今年已经三十有二,却仅仅是个艺术团副主任。艺术团是什么单位,那是哲学系下属的二级机构,一把手正主任才是副科级,他熬了许久才混了个正股级。而薛向虽然也只是副科级,可人家一只脚已经踏进正科级不说,还是单位实打实的五位领导之一,在团委人事调动上却是有至关重要的一票。

再说,上午的见面会上,薛向一通唇枪舌剑。连团委最跳的张锦松都给治了,毛旺对这一切看在眼里,压根儿就不敢再把薛向当第一印象的毛头小子。再说,毛旺在团委是爹不疼,娘不爱,压根儿就没有靠山。要不然也不至于三十多了还在正股级上打滚,眼下,薛向初来乍到,显然需要自己的人手。

毛旺自觉和薛向是“天作之合“,立时就起了攀附的心思。

却说那四个艺术团的科员一听薛向竟是新到任的团委副书记,脸上齐齐现出惊容,好在众人都在机关混迹良久,察言观、,藏颜敛色这些基本功都练得溜熟,瞬间便调整好了心态,一一同薛向握手,问好。

趁着这会儿说话的功夫,薛向眼观六路,已把二楼饭厅扫了个遍,早发现了目标人物——苏老师。他忙着去解决眼下火烧眉毛的大事儿,自然无暇应毛旺之约,可人家第一次相请,直眉楞眼地拒绝终归不好,是以,薛向便说今天不便,约定明天中午,由他做东,回请毛旺几人,才算敷衍过了。

领导有事儿,且给了面子——答应回请,做下属的若还敢登鼻子上脸,不依不饶,那就是缺心眼儿、寻刺激。毛旺几人中自然没有缺心眼儿的,又客气地寒暄几句,等薛向去后,才转身进了西走廊一侧的包厢。

打发走毛旺几人,薛向持了餐盘,便朝目标行去。

未行几步,便立住了脚步,原来,此刻,一道橘红的光影,透过窗外丛丛枫叶,正好投在苏老师身上,霎那间,那张半侧的鹅蛋生出盈盈光辉,便连那永远冷峻的丹凤眼眸也生出几分温暖,更兼乌发若云,皓臂凝雪,薛向没想到那日一身中山装的冷峻教师,换上一件雪白的衬衣,竟会是如此惊艳!

冷峻女教师陡然以惊艳美女的形象出现,惊艳得让薛向暂时忘了四周的喧嚣,忘了此前的纷扰,更加忘了此行何来。此刻,仿佛一切都已停止…

忽地,窗外起了一阵疾风,风移影动,霎那间,光影照在饭食散发出的薄薄蒸汽上,紫气氤氲,那依窗而坐的女郎,似披纱着雾,如出水芙蓉,如幻彩朝霞…

忽地,她轻舒玉臂,微抬皓腕,送一勺饭入口,饱满的红唇立时紧闭,双颊微动,似在咀嚼。女郎这一动作,忽地,将薛向唤醒过来。方才,他真的是看得沉进去了,前世今生,除了初逢柳莺儿,也就是今朝这位女老师,让他有这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当然,薛向也仅仅是欣赏这种美丽而已,就是当作对美丽事物的观赏。若说一见钟情,那纯是中的事儿,就算他和柳莺儿缘定三生,也是同生共死,共渡劫波,才换来的。

片刻功夫,薛向便已收敛心神,继续迈步前行,也想着如何措辞,让苏美人收回成命。

“苏老师,方不方便一起坐?”薛向托着餐盘,送了个自忖礼貌至极的微笑。

苏美人回过头来,看清来人,微微一愕,俏脸立时挂满严霜:“不方便!”

扑哧!

薛向这边还没动静儿,四周先有了笑声。薛向抬眼去看,这才发现,苏美人四侧竟是埋伏着一水的青年教师,这帮家伙显然是知道苏美人的脾性,不敢过来同桌,却是在藏在远处,以餐秀色。

薛向不理旁人讥笑,自顾自地把餐盘放上了餐桌,当下,再不说话,就站着吃喝起来。但见他一手捧着个三斤装的大搪瓷缸,另一只手持了大长筷子,叉起一大筷子五花肥肉,戳进瓷缸里一搅合,便埋头大吃起来。

好一顿山吃海嚼,直吃得饭粒儿扑簌直下,响声如雷,活似肥猪拱槽。薛向把脑袋埋进缸里好一阵大吃,眼见一筷子肉了了账,只剩了半缸饭,方才把脸拔了出来,却又伸筷进盘,挑起一筷子肉,这回却不放回碗里,而是没脸没皮地对着快冻住了的苏美人,笑道:“苏老师,一看就知道咱们都是能吃能胀的有福之人,您看您对“站着吃饭能吃得多”这点毫末窍门,都知道得这么清楚。要说这食堂的师傅手段真不错,这五花肉蒸得老烂了,一闻就知道是粟米滚着芝麻香油蒸的,您不来点儿?”

薛向这完全是瞪眼说瞎话,就苏美人这纤纤细腰,无论如何也和能吃能胀也扯不上关系。单说他这胡说八道,也就罢了,这小子还学会了说便宜话儿,人家苏美人说不方面一起坐,他则说成是苏美人体贴他,让他站着吃,能吃多些。

苏美人长这么大,还从未遇见这般厚脸皮的,平日里,那些男人见到她,要么是色授魂予,要么是扮演风度,还从未遇到像薛向这种脸肥皮厚的家伙。

要说后世的电视上,美女往往就青睐这种不把自己当回事儿的男人,可眼下,苏美人真真是被薛向气得胃痛了。这小子说别的,也就罢了,自个儿吃得跟猪抢食似的,还偏偏来一句“咱们都是能吃能胀的有福之人”。

这“能吃能胀”,苏美人可是知道里面隐着什么意思。那是她打小回农村姥姥家,看邻居卖猪时,会拼命往猪槽里,加猪食,以期猪能多吃些,到时好压秤。

这词儿几乎是专为猪准备的,薛向恬不知耻地自贬也就罢了,却偏偏还牵扯上了苏美人儿,怎不叫人家切齿咬牙?

苏美人倒竖柳叶眉,怒睁丹凤眼,眼见着就要发飙,募地,见周围食客皆朝这边指指点点,方才想起此处是何等所在,这浑人不要脸面,还想拉扯自己和他一般没脸不成?

“你,你坐下吃,吃,吃慢点儿。”苏美人无计可施,赶又赶不走,自个儿起身离去,保管传出去就成话柄,只期尽量平息风波。

“没事儿,站着吃,能吃多写,您甭跟我客气。”

苏美人一横远山,叱道:“谁跟你客气,坐下!”

最后一声清斥,薛向却是听出了其中蕴含着极大的不快。他此来有求于人,方才作怪,不过是用计获得对话权,却是没想过让苏美人出丑。这会儿,目的已达,他自然就坡下驴,顺势坐了下来。

薛向这一坐下,四周起了一片低哗,声音虽小,薛向却听了个分明

“李老师,那小子莫不是哲你们学系新来的,我怎么没见过。”

“不是!我还以为是你们数学系的,这小子从哪里蹦出来的,上来就朝最鲜的蜜桃下手,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

“嫉妒了不是?王老师,你还别说,人家不但敢,还真就成了。我就纳了闷儿了,这美女的审美也太成问题了吧,不喜欢咱这翩翩君子,喜欢上粗鲁大汉了?”李老师狠狠叉了块又肥又厚的肉片塞进了嘴巴,一脸的义愤填膺。

王老师凝视了一眼李老师这因大嚼肉片而抖动的肥脸,再看看远处坐在苏美人身侧的玉面郎君薛向,深深叹一口气,啥也不说了。(未完待续)RQ

第三十三章 被捉奸

“《platon’s Sex and the soul》,怎么,苏老师对柏拉图感兴趣?,恰好我也喜欢柏拉图。”薛向忽然发现苏美人餐盘一侧,放着本蓝壳书,看着上面的英文名儿就念了出来。

苏美人微愕,没想到这浑人还真有两下子,竟识得书上的英文。

却说苏美人这般想,自然有道理的!因为这会儿入学的学生大部分都没考英语,只有少数专业课才考英语,就算是考了英语的,也不过是会些最简单的基础单词,可这书上的“platon”却是人名儿,一般的学生就算听过这个名字,也未必会读这个单词。而薛向却是一口读了出来,还叫出了汉语名儿,显是知道这位古希腊哲学家。

苏美人立时将书从桌上拿了下来,搁上膝间,“找我有什么事儿?”

苏美人因为特殊原因,在美国念的大学,对柏拉图极为欣赏,却是知道现下这本书,对时下的共和国显得太过前卫,生怕薛向看出些什么,便下意识地把书藏了一藏。

哪知道苏美人怕什么,薛向还就偏提什么:“苏老师,我认为喜欢柏拉图的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精神都是高尚的,至少心底是纯净的,而这种人一旦恋爱,就是那种站在爱人的身边,静静地付出,默默地守候的人。不奢望走近,也不祈求拥有;即便知道根本不会有结果,也仍然执着不悔…”

薛向自发现苏美人的这本《柏拉图的性与灵》。自以为找到了突破口,立时滔滔不绝地将后世滥大街的分析柏拉图式爱情的观点,搬了出来,妄图搭建与苏美人交流的桥梁。不然,就苏美人这冷冰冰、气昂昂的俏模样。薛向知道若是直言以告,结果几是注定的俩字:歇菜!

哪知道薛向口若悬河说了一堆,几乎把脑汁儿都刮出来了,其中不乏后世延伸出的爱情名句,可苏美人眼眸都不眨一下,寒声道:“说完了么?说完了,请离开,我想安静的用餐。”

这下。薛向也恼了,拍了半天马屁,没想到连马蹄子都没拍着。至少拍着马蹄子了,马儿或恼或怒。多少会有些反应,这位倒好,冷得像快冰,“得,苏老师快人快语。我也就不磨磨唧唧,事情很简单,我想问问我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到底得了多少分。”

因着对自己答题水平的极其自信,薛向压根儿就没去查过成绩。是以,这会儿还不知道这挂掉的一科到底是何情况。

“五十九点五分!”苏美人脆着声给出了答案。接道:“成绩下来多久了,你自己竟然还来问我?一个连自己考试成绩都不关心的学生。考成这样,也在情理之中。”

苏美人刚报出分数,薛向的脑子就开始嗡嗡之响,压根儿就没听见苏美人后面说的什么。

他简直气坏了!

他此前不是没抱着万一的想法,许是自己答题偏向,或者超出了规定字数,再或者试卷遗,这种种可能都被他想到了。可这会儿“五十九点五分”一出来,就是薛大官人智商骤降一百,恐怕也能猜到是某人搞鬼。

薛向压着火气,讽刺道:“苏老师怎么不给个五十九点九分?”

“我从不给人情分,零点四分也不行。”瞟一眼薛向不住抖动着的嘴角,苏美人漂亮的丹凤眼,若有若无地夹着几许快意。

“你!”

薛向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心中狂喊:你还不给人情分,那你怎么改人情卷,若不是你瞎改,老子能只得这点分么?

“薛同学,如果没有别的事儿了,请你离开,我想安静用餐。另外,你的脸色不大好,最好去校卫生院看看?”

薛向岂会听不出苏美人的讽刺,肃容道:“你给我的事儿解决了,不用你赶,我立马就走,如果苏老师真心关心学生,去医院倒是不必,让查查我的试卷,我脸色保准能好起来。”

“试卷已经封存,不便借阅!”

“是有人心虚吧?”

“你怎么说话呢?”苏美人勃然变色。

“实话实说罢了!”薛向毅然不惧。

这会儿,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妮子就是冰山加刺猬,好话、软话过去,碰的也是钉子。既然好话、软话都不顶用,薛向索性就不装孙子了。

“既然你实话实说,那我也直说了,像你这种一学期不上一堂课的学生,能有分数,你就应该庆幸了,我在斯坦福桥授课时,对你这种学生,直接就是零分。”苏美人是真的怒了,边说话,还边挥动手臂,半卷的袖管,露出一截凝雪皓腕,腕上挂着一个精巧的紫色铃铛,她一摆动,铃铛便叮叮作响。

闻听苏美人说到自己的逃课史,薛向气势陡然一颓,低声道:“苏老师,美帝是美帝,共和国是共和国,咱们国情不一样,您得入乡随俗不是?咱们学校可没有说学生不上课,就在考试成绩上如何如何的,更何况,我可是和咱们系苏主任有过君子协定的,您恐怕还不知道吧?”

这会儿,确实不似后世上大学那般——平时出勤率也算作最后成绩的一部分。因为这会儿绝大部分学生的求学机会都得来不易,哪里舍得浪费,不去上课的可谓凤毛麟角,自然用不着搞后世的那套办法。

“知道,不过在我这儿没用!”苏美人收回皓腕,竟把半卷的袖管拉了下来。

薛向直欲吐血,碰上这么个悍妞儿,“你是系里的教师,总该接受系主任的领导吧?”

薛向已然理屈词穷,只好以势压人,搬出苏燕东来。

“我接受谁的领导,用不着你管,你这样说话,我是不是可以反问你一句:你是学校的学生,总该履行学生的义务——上课吧?”冰美人一化冻,却也是俐齿伶牙,简直是薛向来什么,她就灭什么。

苏美人话罢,薛向条件反射般张开了嘴,却没吐出词儿来,这会儿,他已然词穷。好在薛向脑筋极灵,顺手抄起筷子,夹了块肥肉片子塞进了嘴巴,嚼了起来,眨眼功夫,嘴角就溢出油来。

他此番夹菜,正好遮掩张嘴却无话的尴尬,顺道儿故意弄得满嘴流油,好恶心恶心这讨人厌的冰山。

果然,苏美人瞧着薛向吃得猛恶,略微拽起的嘴角猛地立住了,漂亮的丹凤眼眯起,似乎那滚滚油汁喝进了自己肚子一般,胃部竟起了反应,立时俯身,拿手按住,强压着这股恶心劲儿。

哪知道苏美人这一动作,胸前饱满的山峰,也随之而动,竟从衬衣扣间挤出腻腻的一团,薛向正嚼得得意,猛地见了那被淡黄细丝包着的一团白腻,惊得一下张开了嘴巴。

那腻如凝脂的盈盈一球,似乎有着这世上最惊人的弧线,最勾魂的魅力,此刻,薛向心中无爱,只有欲,最原始的欲!

却说并非薛向心花似锦,忘了远在天涯的柳莺儿,实乃是眼前这勾魂摄魄的风景,足以让任何男人血脉喷张,更何况他这血气方刚、未经人事的少年郎。

立时,薛向的下体就起了反应,一股邪火烧得他小腹热烘烘地。

“咦!”

忽地,苏美人讶异一声,还伸手晃了晃已经目瞪口呆地薛某人。

薛向陡然回过神来,冲她指向看去,见衣领处竟然油渍一片。原来方才,这家伙尽顾着贪慕“美景”了,早把张大的嘴巴忘诸脑后,于是,满嘴油汁顺着下巴,就下来了。

薛向慌忙拿衣袖逛了逛嘴,俊脸微赧,对方才自己的窥视,着实有几分不好意思。

哪知道他这下意识地拿袖子擦嘴,再配上这羞赧的模样,双眼还空洞无神,活脱一猪哥形象。苏美人丝毫未觉自己先前走光,方才俯身捂肚,亦不知薛向缘何如此,只是眼下见薛向又笨又呆,竟扑哧一声,乐出声来。

苏美人这一笑,仿佛万古雪域,降下一缕春风,霎时间,群峰坍塌,冰雪消解,化作滚滚冰水,一倾而下,万古冰原立时化作一江春水。

苏美人这一笑,薛向又看呆了,而这回,美景共赏,四周名为吃饭、实为赏美的青年教师们也呆住了。

那先前埋怨苏美人不会审美的猪头李老师,这会儿彻底成了猪头,筷子竟插进了鼻孔里;苏美人笑时,他对面的王老师单手扶持着酒瓶正在倒酒,可酒杯早已倾满,王老师却依然维持着倒酒的姿势,一会儿的功夫,小桌已然化作溪流;这两人模样狼狈,其余众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会儿,有人心中竟对薛向生出几分感激来,暗忖,若不是他横插一杠子,能见到她笑么。而这感激却维持不到数秒,接着,心底又埋怨起薛向来:为什么要让自己见到这绝世的笑容,今次之后,此生此世,我还能再见么?

“好哇,苏风雪,这回你还有什么话说?”

就在满场静寂无声、气氛诡异和谐之际,凭空爆起一声喝斥,显得犹为刺耳。

众人循声望去,见餐厅西北方向十数米,一位身着黑色风衣的青年男子正急步行来,那人青白脸,中等个儿,面容英俊,只是这会儿,许是太过愤怒,颇为精致的五官有些扭曲,配上那青白的肤色,显露狰狞。

第三十四章 飞了

“原来她叫苏风雪,怎么那天,吴刚他们都叫她冰霜老师?想必是个绰号。不过她倒是人如其名,似寒风,近冰雪。”这厢薛向丝毫没有被人抓奸的觉悟,还暗自玩味着苏美人的名字。

那青白脸步履极快,数息功夫就到了近前,目眦欲裂地瞪着苏美人,手指颤抖地戳着:“我就知道你外面有人,怪不得你从不让我来学校,还招呼也不打一声,就从美国跑回来,原来你果然是有人了,说不定,老子头上这绿帽子都已经戴了大半年了,我这王八当的,行,你真行………”

薛向这边还正叨咕着苏媚人的名字,没想到竟被人当了奸夫,这帽子戴的,传出去不是毁人么,当下,连忙解释道:“这位同志,你误会了,我是…”

“误会个球,闭嘴,这儿没你小子说话的份儿,老子又不是瞎子,她苏风雪何时给我老子半个笑脸,今天倒好,沾着你的光了。”那青白脸言语粗鄙无礼,薛向听他口气,似是苏美人的男人,心中不免生出明珠暗投之憾。可到底是人家家事,他也懒得掺合,索性闭了嘴巴,因为这种事儿往往越解释,越糊涂,还是让苏美人自己说清吧。

哪知道苏美人压根儿就当这青白脸不存在,端起精致的水杯,自顾自抿一口,又持了饭勺,优雅地朝餐盘下起了功夫。

那青白脸见苏美人这般泰然自若,心火被撩拨得越发兴旺,咬牙道:“行,行。你真行,苏风雪,走,咱们到你爸那儿评评道理,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脸。我马凯那点对不住你,你出国,我托尽关系,到国外去找你,再说。咱俩这婚事打娘胎里就定下了,到现在你也拖着不肯结婚,你知不知道你打生下来,就是我马凯的女人,你跟我傲什么,这些年,我样样顺着你。你让我走,我就走得远远的,不来烦你,你竟然背着我,勾搭小白脸。你对得起我么,对得起你爸么,走,到你爸那儿说理去。”

说话儿,马凯便伸过手来,欲拽苏美人。熟料半道上,一只大手凭空而生,将马凯的手打落。这出手之人,自然是薛向,这会儿,他已经听清楚约摸是怎么回事儿了,这苏美人和马凯家肯定是世交,还弄了出传说中的指腹为婚。如今,马凯就因为撞见自己和苏美人一块儿吃饭。恰逢万年不化的冰山霎那解冻,这下彻底打翻了马凯的醋坛子。

要说薛向本懒得管这闲事儿,人家两男女的事儿,轮不着他掺合,可这马凯太不像话,婆婆娘娘,说话忒不中听,尤其是老拿苏美人的老子说事儿。且这马凯一提苏美人的老子,苏美人两道娥眉就紧紧一蹙,显是被拿住痛脚。薛向最不耐烦威胁女人的男人,且眼前这冰雪女神实在是太让人心疼,这会儿又逢马凯撕下面皮,朝苏美人动手,薛向哪里还忍得住。

“大老爷们儿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威胁娘们儿,成得甚气候。”薛向拍开马凯的手,还附赠箴言一句。

可在马凯听来,就成了**裸的讽刺:“好啊,当老子的面儿,你还护上了,你,你…我,我…”

马凯羞怒焦急,伸手跃跃欲试,却又担心打不过吃亏,先前薛向的一巴掌虽没怎么使力,但马凯这小身板却如遭重击,因此,就有了顾忌。

马凯这边色厉内荏,你你我我个没完,忽然,先前在二楼餐厅口堵了薛向一堵的白大褂奔了过来,拧住马凯的肩膀,叱道:“你谁呀你,这是你呆得么,这是教师就餐区,我在这儿干了十多年,可没见过你,快给我出去。”

头前,白大褂被毛旺熊了一顿,溜走后,就一直密切注视着薛向这边的动静儿,暗忖着是不是让老蔡再做些好菜给薛〖书〗记送过去,就当自己请他赔罪。可仔细一看,薛〖书〗记正和那个美得不像人的苏老师坐一块儿,大白褂心中暗叹薛〖书〗记好本事之余,却是打消了赠菜的念头,毕竟这点眼色,他还是有的。

就在大白褂以为失去拍马机会的时候,马凯出现了,且一出场,便煞气凌人,嚣张的声音,老远便被白大褂听见。白大褂细听一会儿,才发现感情这位是来找薛〖书〗记茬儿的,天赐良机,此时不出马更待何时?是以,白大褂急飙过来,拽住了马凯。

马凯和白大褂体型相若,但满脸的青气,显然身体不佳,哪里是整日里劳作的白大褂的对手,挣扎了一会儿,便被白大褂拧住了左膀子,压得他弯了身。

马凯此刻已然怒极,想他平日里也是鲜衣怒马、轻车肥裘的公子做派,今朝挟怒抓奸,忘了带上帮手,竟受了贩夫走卒的侮辱,且他被白大褂拧住,苏风雪竟是连头也没回,激得马凯直欲发狂,顿时拼了膀子被白大褂拧折,奋力一犟,右手勉强伸进裤兜里,掏出个巴掌长短、三寸宽的黑色硬壳证件,背身朝后亮给了白大褂。

霎时间,白大褂拧住马凯的手就松了,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满眼惊恐,嘴巴哆嗦个不停,似乎想说些道歉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来。

白大褂这番表情,自然吸引了满场的视线,薛向也拿眼往拿黑壳证件上瞧去,他目力甚好,更兼两人相持之地就在左近,立时就将那黑壳上的标识看了个一清二楚。但见那黑壳最上方、正〖中〗央是一个图案,这图案是个地球,地球上的陆地用绿色上彩,其余白色显是大洋,而地球下方画着两支交叉的橄榄枝。

薛向自然识得这个标识,正是联合国的标志,再看那联合国标识下绘着共和国的国徽,最下面各用中英文印着小字。

此时,薛向却是知道马凯的身份了,原来是共和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的一位秘书。难怪白大褂吓成那样,这一排钢印加国徽,还有置于国徽之上的联合国徽,怎不叫人胆战心惊。

这会儿,不单是白大褂傻了眼,就连先前看热闹的一帮青年教师,也看傻了,万万没想到苏老师的男人竟是这般有来头,心中那颗觑觎之心,霎时间,就死了。各自再不敢朝这边看一眼,慌忙端了餐盘,朝别地儿挪去,大部分更是直接起身,就朝楼道口行去,显然是不打算掺合,甚至连热闹也不敢瞧了。

马凯拿着证件晃了一圈,方才得意洋洋地收起,接着便猛地抡圆了胳膊,啪的一声脆响,抽在白大褂脸上。白大褂挨了这重重一掌,霎时间,嘴角便溢出血来,半边脸上血红一片,又不敢换手,只手捂住脸,惊恐地望着马凯。

马凯狞笑着伸出食指,朝外摆了摆,看这意思,竟是要白大褂将手拿开。

那白大褂做惯了迎来送往,对权力极是崇拜,畏惧特权的脾性几乎浸入骨髓,这会儿,挨了一耳光,卑微的心底却是未生出丝毫的反抗意识,只想着怎么让人家出气,好饶过自己,竟是木楞楞地放下了手。

啪!

马凯又是一耳光,抽了上去。

“够了!”

苏美人霍然起身!

“怎么,心疼了,你越心疼,老子越要打。”

马凯话音方落,接着更不停歇,左右开弓,眨眼间,将白大褂的脸抽成猪头,显然先前积压的一腔怒火,在这儿找到了释放口。

薛向这会儿俊脸已然转黑,心中怒火高炽。先前,因着偷窥了苏美人的酥胸,见她男人杀到,心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此刻,见马凯如此张狂,竟然以扇别人耳光取乐、泄愤,且这被扇之人还是因为替自己出头,惹上的事儿,怎不叫他狂怒。

哪想到薛向这边还未及发火,马凯竟狞笑着走了过来,边走边笑着对苏美人说:“我不仅要扇这不长眼的东西,现在老子还要当着你的面,扇你的姘头,怎么,怕了?求我啊!不过,你求也没用,老子今天要扇死这个小白脸。”

看着苏美人因愤怒而苍白的俏脸,马凯心中快意莫名,视线一扫,扫着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薛向,以为薛向已经吓呆了“你tm的小白脸,就你这身破衣布鞋,还敢勾搭老子的女人,老子今天非扇………”

马凯正说得唾沫横飞,薛向霍然而起,右手暴涨而出,一把抓住马凯的衣领,单手将他举了起来,马凯到嘴的话立时化作一声惊叫,接着那惊叫声更是拉得老长老长,久久不绝。

原来薛向举起马凯,心火高炙难消,竟不揍他,顺手就从窗口把他丢了出去,半空中马凯魂飞魄散,只剩了这凄厉的惨嚎。

“你,你怎么……”

苏美人万万没想到薛向这般暴虐,玉手横指,却是不知说什么,蹬蹬几步,紧赶到窗口,趴下去看马凯。

苏美人这一趴不要紧,却叫薛向满腔欲火把怒火冲了干净。

原来苏美人这一俯身,饱满浑圆的臀部,立时冲破长裤,突了出来。夏天衣衫本就轻薄,苏美人穿的又是条棉丝白裤,这一撅臀,内里的底裤也在裤上印出道浅浅的影子。

Ps:感谢诸位兄弟,呵呵,心情好了,其实,写书最怕没人看,我说的没人看,不是指没订阅,而是有订阅,没人出声,弄得我都不知道谁在看,我写给谁看。多谢哈,也请原谅下,写手嘛,每个月都有那几天!

另,那个谁威胁不给月票的,看到没,我没tj,也没断更!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第三十五章 薛某人的刁状

薛向盯着那浑圆瓷润的两瓣臀儿,心神立时就飞到了九霄云外,鬼使神差一般,竟伸出了手,朝那浑圆的瓷瓣儿递去。

眼见着圆臀就要落入魔爪,忽然,苏美人那美丽的脑袋竟转动过来,薛向悚然大惊,猛地回过神来,极速抽回手来,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苏美人的视线,沿着裤缝紧紧贴着,心中又羞又愧。

苏美人回眸欲言,忽见薛向面色潮红,尤其是那只力大无穷的右手在不住捻动裤缝,忽地,灵光一现,想到自己方才那俯身的动作,再联想薛向这副表情,霎时间,脸上燃起了火烧云,到嘴的话却是住了,暗啐一声:小色鬼!却不自觉地拿了一对玉手,朝身后背去,悄悄遮住丰满的圆臀。

其实,苏美人这会儿本就正面对着薛向,臀儿朝向墙壁,哪里还用护着,她这下意识的动作,简直欲盖弥彰,薛向心思细腻,霎时就知道人家察觉了,立时尴尬更甚,嘴上却是有了词儿:“那个马凯同志怎么样了,没摔坏吧?”

“摔没摔坏,你不会自己看!”苏美人恼他轻薄,哪里还有好脸色。

薛向讪讪,不过总算遮掩了尴尬,便紧走几步,到得窗前,送目望去,但见马凯灰头土脸,伏在地上,挣扎起不了身。

却说薛向下手极有分寸,下手之前,就知道楼下是块草坪,且这餐厅设在二楼。窗口离地不过五米左右的高度,他扔马凯出窗,使得本是巧力,未施暗劲儿,是以马凯半空中能活动身子,自我保护之下,头部自然撞不着地。这点高度,外加又柔软草坪垫护,不撞着头部,自然无碍。

当然。薛向心中认为无碍,人家马凯可不这么看。想来也是,搁谁被人从楼上扔下来,也不会认为自己无碍的。这会儿,马凯浑身酸疼,像散了架似的,在地上挣扎良久,也未爬起身来。要说身体上的创伤还是其次。这回,马凯彪悍的心灵却是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先前,马凯被薛向从窗口扔出,霎时间,就骇得乱了心智,忘了身在二楼。直觉此番定死无疑,身体下坠的霎那,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待会儿自己落地,一定会脑浆飞溅,鲜血横流。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惨死的景象。待得身体接触地面,巨痛传来,马凯不自觉地就传递给自己一个信息——我已经死了。

可死就死吧,偏偏他是没死而以为自己死了!人死如灯灭,本不十分可怕,可怕的是这马凯以为自己死后还有魂魄飘忽。因为他脑子里还有意识。这下就乱套了,他惶恐,他不安,他不想死,他从未像现在这般的眷念曾经活着的那个世界,甚至眷念起那个拧自己胳膊的白大褂来。

直到远处水泥路上,突突突,驶过一辆拉菜的小货车。巨大的轰鸣声,才让马凯神魂俱复。按理说,他这“死而复生”该当高兴十分、欣喜若狂,可马凯骤觉生命珍贵的同时,对死亡却也平添了十二万分的恐惧,更是对楼上那小白脸,不,大魔王畏惧到了骨子里。

却说马凯摔得并不重,只是猛然一震,身子酸软无力,这会儿,挣扎有时,已经缓过劲儿来,当下,挣起身来,看也不看窗口,竟是发足朝大门方向奔去,打定主意要离那魔头越远越好。

“呵呵,那个苏老师,您,您接着吃饭。我,我送这位兄弟去医院,要说您爱人下手也太重了,看把人家工作人员伤的,得,您用,您用,不送。”薛向瞅了马凯一眼,见他无碍,当下,抖索出几句场面话,不待苏美人搭腔,更不敢看苏美人眼色,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大白褂身边,拽着脸已肿成猪头的白大褂飞也似地逃了。

这会儿,薛向干脆就死了让苏美人重改试卷的心思,都把人家男人扔下楼了,还指望苏美人笔下留情?后世,他可是见过两口子打架,第三者劝架,劝着劝着,两口子一同联手打起这第三者来。眼下,情况何其类似!人家再怎么吵,那也是两口子,薛向自忖苏美人不跟自己拼命就不错了,别的想法还是歇菜吧。

苏美人盯着薛向扯着大白褂发足狂奔,活像打了败仗的将军,哪里还有半分方才霸王举鼎、掷人如草的威风,心中羞恼被偷窥之余,觉得这色胚学生还算心有良耻,不算无可救药。至于,马凯如何,只要没死,苏美人那是一丝一毫也不挂心的。

………………………

薛向扯着大白褂下了楼,从兜里掏出十数张大团结,塞进了他手中,让他去医疗室治治。白大褂攥着钱,吱吱唔唔说不出口,一张肿胖淤青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一双漆黑的眸子依旧写满了惊恐。

薛向心思细腻,略一沉吟,便知大白褂焦虑何事,拍拍他肩膀安慰说,若是以后马凯再来,直接来找他,顺道把办公室地点也告诉了大白褂。这下,大白褂才长长舒了口气,说了一堆感激的话,方才千恩万谢地去了。

薛向摸摸半饱的肚子,却是无心再折回食堂吃饭,逃是逃出来了,也不用面对尴尬了,可实质性的问题还是没解决啊。这考试不及格可不是小事儿,纵使苏燕东可以放过这回,可系团委那帮人可是正盯着他呢,薛向万不敢大意。

薛向绕着林荫道,转了几圈,忽然又有了计较:找老师不成,就去找管老师的呗!

薛向抬手看看表,已是下午近一点,以他对苏燕东的作息习惯的了解,这会儿一准在办公室午休。此刻已然火烧眉毛,薛向却是顾不得苏燕东的休息,迈开大长腿,就朝苏燕东的办公室行去。

到地儿了,苏燕东还真就在!

薛向来的突然,不及秘书通报,直接就退开虚掩的大门,撞了进来,但见老头子正爬在桌上打着呼噜,口角的涎水都流到了垫着脑袋的花布枕头上,因着做课题任务,薛向来此多次,秘书小方对他也熟悉,便指指门边的沙发让薛向安坐片刻,意思是等苏燕东睡醒后,再谈话。

薛向却是不管这么多,这会儿,他对老头子可是一肚子怨气,说好的,只要考试优秀,便可自主学习,可现在,却是让不守规矩的苏美人拿逃课的事儿,给拿住了,全怪苏老头领导无方。

薛向扯着嗓子清咳几声,老头子睡眠本就极浅,一听见动静儿,立时就醒了过来。

拣起桌边的方帕,擦擦嘴角,又拿起老花镜戴上,看清来人,苏燕东笑道:“是你小子啊,大中午的也不让人休息,是不是来问课题报告的?要我说,你小子上学期的那个课题研究做的真是不错,我已经选送党校的理论研究处了,没准儿还能弄个奖。这学期嘛,我看咱们得换个研究方向,老搞理论不行啊,终归还要结合实际……”

苏燕东误以为薛向是来接收这学期的课题题目的,在他眼里,薛向绝对是天才加好孩子之流,从不添麻烦不说,还能以如此优异的成绩完成研究课题和考试,这让他很是得意,毕竟还没哪位主任敢给学生这么大的自主,而他苏某人就做了,而且效果还这么良好,未必不能成为一种新的教学方法。

薛向跟老头子早处得熟了,就开门见山道:“苏主任,我想想问我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这门课的成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你的成绩,我差不多都看了,都不错啊,门门九十多,你小子行啊,怎么,今儿个专门跑我这儿卖弄来呢?”

其实,苏燕东还真就特意关注过薛向的成绩,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给学生这么大的自由度,也算个试验。老头子自己心中也是没底,就特别着紧薛向的考试成绩,因此,待哲学781班的考试一结束,他就特意让几位老师先改薛向的卷子,这一改,一个天才学生就诞生了!

而那次改卷也不过是挑了几门,毕竟还有的老师在负责监考,且苏燕东见改完的几门几乎皆是满分成绩,心里的一颗大石便落了地。这就好比质检员抽样检查一般,既然抽了几乎近一半的样品都合格了,其它的不抽也罢,是以,苏燕东还不知道薛向有门考试挂掉了。

薛向微愕,见苏燕东似不知知情,说道:“苏主任,是这样的,我的马政经这门课只得了五十九点五分。”

话至此处,苏燕东面色急变,正待开口,薛向抢道:“您可别误会,问题不在我身上,是代课的苏老师说逃课的学生,只配得这点分儿,您听听,您听听这话,简直是没把您老放在眼里嘛。”

这会儿,薛向自觉十分委屈,莫名其妙被人拿住了,当下就在苏燕东面前,给苏美人上起了眼药。

薛向见苏燕东目瞪口呆,自以为奏效,接道:“苏主任,我认为对苏老师这样不服从您领导的教师,有必要进行稍微的处理。我认为扣工资、写检讨之类的处罚,就不用了,毕竟是女老师,总得给她留些面子,这样吧,您可以让她去代别的班,这样大家脸上都好看…咦,方秘书,你怎么了,怎么脸色通红,是不是病了?”

薛向正把满肚子的坏水往外倾倒,忽然瞅见坐在左侧小办公桌上的秘书小方,拿手捂住嘴巴,憋得小脸通红,立时就问出声来。

哪知道,他这边话音刚落,后边就有声音传来:“我看是你有病!”

声音清脆悦耳,却似夹着冰棱,薛向听在耳里,如遭雷击!

第三十六章 你争我夺

那清脆的声音仿佛夹着冰渣子,半空里浇下来,淋得薛向一头一脸!

好个薛向,临危不惧,来了个充耳不闻,心念电转,便想出了对策:“苏主任,我想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总之,苏老师毕竟是从国外归来的优秀人材,只代我们班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我强烈要求您安排苏老师负责全系的大课,那样咱们全系的学生就都能有机会聆听苏老师的教诲了。”

薛向竟明目张胆地玩儿了一出掩耳盗铃,他只奢求这冰山美人是初来乍到,没听见他前面的诋毁,那这番补救说不得就还有用。

闻得薛向这番“豪言”,苏燕东惊得眼珠子差点儿没飞出眶去,秘书小方更是把脑袋抵在了课桌底下,不知道到底是何表情,只见肩膀不住一抽一抽地耸动。

这时,薛向才故作不经意地扭过头来,“呀,苏老师,您什么时候来的?真巧!来来来,您坐您坐!”薛向嘴里说着客气话,身子却是动也不动,连挥手请的姿势也无,可见这客气话有多假。

苏美人冷冷横了薛向一眼,却是没接茬儿。本来嘛,薛大影帝被人抓了现行,还敢当作啥事儿也没发生,表演得惟妙惟肖,再加上苏美人的冷性子,哪里好拉下面子,跟薛向分辨谁是谁非,自然冷漠以对。

见苏美人没吱声,薛向松了口气,总算是遮拦住了,心中却是暗哂:唉。生平第一次给人家上眼药,结果,眼药倒是没糟践,全给自己上上了。

“那什么,苏主任,苏老师,你们谈。我先走了。”

气势已颓,薛向决定收兵回山,再说。谏言苏燕东调整苏美人的事儿,当着人家的面儿,哪里好说。他暗中计较:先出去溜达一圈儿。再杀个回马枪!

薛向刚转身,却听苏美人道:“你先别走,关于你逃课的事儿,咱们正好在苏主任面前说个清楚。”

见苏美人亮明刀枪,却是正合薛向心意。这逃课的话头儿,他这做学生的还真不好直接挑起,“成,当着苏老师的面儿,苏主任,您就和她讲讲咱们的君子协定吧。”

说完。薛向得意地抱起膀子,暗忖,不信系主任的话,你一个个小小老师还敢不听!

哪知道苏燕东先不言语,而是取下老花镜。摘过细绒布,摩摩嚓嚓,又是端杯喝水,折腾半天,才开腔:“薛向啊,你也说了苏老师是国外归来的优秀教师。她的课,我看你还是听听得好。”

什么!

薛向万万没想到老头子居然临阵反水,这一枪刺过来,简直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薛向急道:“苏主任,当初我们可是……”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学哲学的,连时移世易都不明白?我看你还真得好好上上课。”

“老头子竟然彻底翻了脸,看这敌投的,连旧情都不念了?”薛向真不知道这戏法儿是怎么变的,老头子先前还夸自己真行,这会儿,话锋一转,就成了自己还需要继续学习,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薛向现在瞅一眼一本正经的苏老头,就浑身发冷,可光发冷也不行啊,不及格的事儿还没解决呢,眼见着是胳膊扭不过大腿,薛向也知道先顾眼前了:“苏主任,成,您说上苏老师的课,我去,只是上学期的“马政经”这门课的成绩……”

薛向原以为老头子狠狠刺了自己一剑,这点要求该会一口应下,哪知道苏老头竟似不敢做主,小心地朝苏美人望去。见堂堂一系之主任拿不下手下的教师,还一副窝囊样儿,薛向真想替他找块豆腐来,让他撞死算了。

“上学期的成绩我可以按卷面分给,下一次考试,希望你好自为之。”苏美人冷冰冰丢下一句话,摇着柳腰,蹬蹬去了,竟是连招呼也不和二人打一个。

待蹬蹬声远去,薛向刚准备开口告状,忽地,想起她来时怎么没有脚步声,莫不是刚才蹬蹬声是故意踩出来的,这会儿还躲门外偷听?

薛向真有些神经过敏了,竟特意溜到门外,看了看,见真的无人,才放下心来,抢进几步,道:“苏主任,别怪学生没礼貌,您实在是太那个了,您看看她,她压根儿就没把您放在眼里,走时,不和我打招呼也就罢了,怎么连您”

话至此处,薛向说不下去了,苏燕东竟现出一脸颓唐,自顾自翻起桌上的日历来,忽然猛撕几张,露出今天的期号,那期号下面的阴历,竟还拿笔描红了,显是苏燕东的特殊日子。

啪的一下,苏燕东竟然给了自己一巴掌,撂下薛向和秘书小方,撒腿就朝门外奔去,这老胳膊老腿儿竟是迈动得飞快,不待薛向喊声,便奔了出去。

薛向觉得今天真是诡异之极,遇到的人就没一个正常的。那边两男女玩指腹为婚,这边主任不敢管老师,最悲催的是自己竟然两次都成了夹心饼干,找谁说理去。

“薛书记,你难道不知道苏老师是苏主任的女儿,咋还这样说话,刚才我一直给你使眼色,你咋就愣瞧不见呢…”薛向到系团委担任副书记的事儿,小方身为系主任的秘书自然知道,是以,就没把薛向当普通学生,而是称了官称。

这边薛向只听见“苏老师是苏主任的女儿”,小方后面的话已经完全进不了他脑子了,因为这会儿,他脑子里乱糟糟一片,直个在心中大骂自个儿傻叉,在老子面前告女儿,能告准才怪呢!

忽然,脑子里又冒出个疑问:既然是老子和女儿的关系,这苏主任既是上级又是老子,不是更好管苏美人么。怎么这做老子的好像有些怕女儿,做女儿的进门也没叫老爸,还冷冰冰地叫了官称?

薛向这边云里雾里想不明白,冲小方打个招呼,失魂落魄地出门去也,总算把那不及格的成绩给抹去了,算是这乱糟糟一天。唯一值得高兴的事儿吧。

诸事不谐,薛向也不敢在外边溜达,索性绕回办公室。打算睡个午觉。

薛向的新办公室设在哲学系三楼,是间十平大小的房间,虽未铺瓷砖、架吊灯。却是布置得极为雅致。本来安排办公室时,系团委办公室负责后勤的老梁,就领着四五个小年轻过来了,说是奉刘高书记的指示,看薛书记有什么要求,要怎么布置,直管吩咐就好。

当时,一听刘高书记,薛向脑子里就跳出一个高个儿、长眉的中年形象来,记得欢迎会上这位可是力挺了张锦松一把。一念至此。薛向心中升起了警惕。按他好享受的脾性,本来是打算自己出钱,把这屋子给整顿一下,这下却是不行了,说不准谁就等他奢侈呢。

可人家派人来了。若是用也不用,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却是露出来了,那样终归不好,毕竟一个班子里待着,抬头不见低头见,面皮上的功夫该做的还是得做。

是以。薛向便反其道而行之,告诉老梁不需要添东西,反而让把办公室的各种器物,往外搬了一堆,只留下一桌一椅,一张简易行军床。

办公室搬出了许多器物,空阔不少,薛向自然不能真让它空着,当下又指挥老梁弄来不少绿色盆栽,桌上放一盆仙人掌,以助赏目悦心,而小小行军床边上,更是摆了一圈绿意盎然的盆栽,薛向怕别人说自己奢华,却不怕别人念叨自个儿小资,更不嫌每日把盆栽搬进搬出费力,他只要能睡得舒服。

却说回到办公室后,薛向半饱着肚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是睡不着,百无聊赖,又拿起桌上的文件和报纸看了起来,正看到无趣时,叮铃铃,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

按说普通科级干部,是不够格配单独办公室和单独电话的,可谁叫京大享受特殊拨款,财大气粗,且系团委就这么五位领导,另外四个都配了,自然不能拉下薛向。

电话是老王打来的,语速甚急,只一句“首长去开会了”,说完便把电话撂了。

话虽短,意思却多,薛向自然听出来了。要说安系商量正事,从来都是安在海来电,而这会儿安在海亦未赴吴中上任,必然在家。可来电的却是老王,且极其匆忙就挂了电话,薛向便咂摸出,这是老王私自打来的电话,要自己速去松竹斋。

“到底是什么事儿呢,难道今天开会讨论的事儿跟自己有关,不会不会,自己这芝麻大点儿官,怎会劳动那些大佬?那不是自己的事儿,若是安氏的事儿,当由安在海来电,何必要老王这般仓促得好似通风报信。那,那必是与己有关,且是能劳动那些大佬会商的事儿,那就只有一件事儿——许子干的新职务。”

薛向挂了电话,心窍百转,立时便猜出了答案。因为,他那次夜访许子干后,就为许子干的事儿,在安老爷子面前说过话。老爷子当时没有回话,可老王却是在侧,知道有这件事。

薛向虽然猜出了为何事,却是依旧糊涂老王为什么来电话,还如此仓惶,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薛向心怀疑问,脚下却是不停,片刻就到了松竹斋。他刚陪即将赴任的安在海和永远是岳父重于工作的左丘明,喝完一壶茶,老爷子的座驾便进了大门。

…………

黑小的书房内,因是夏天,只有烛火,没有炭火,光线不明,倍显幽森。

老爷子倒是没问薛向何以在此,落座后,就把会议的结果简要说了一下。

薛向万万没想到,会上竟是没定出结果。他来时就暗自嘀咕,虽然许子干是曾经的中央大员,且是威权赫赫的中组部副部长,可到底只是个副部级干部,就算其中牵扯到吴家人,他的调动无论如何也轮不着上高层会议呀。

听老爷子一说,他才明白。随着南蛮子越闹越凶,教训南蛮子在高层几乎成了共识,原本他替许子干相中的苗疆省的位置,竟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想来也是,从古至今,历来就是战功最重!而文职人员自然不可能上战场立功,那后勤转运就成了为数不多的立功机会。若是谁在这场战争中。立下功勋,无疑能在仕途的功劳簿上给自己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同样也为日后更上一层楼。打下坚实的基础。

是以,原来薛向替许子干筹谋的位子,立时就成了众矢之的。

若是单单这样也就罢了。就在薛向消化这消息的时候,一旁在座的安在海和左丘明竟闹出事儿来。

“爸爸,既然是这样,咱们也得争取争取,您下次能不能在会上提名我过去。我也觉得老在安逸的环境待着不好,还是艰苦的环境能磨练人,吴中省的事儿,缓一缓也还来得及,咱们可以从长计议。”

安在海此去吴中,本就是肩负整合安氏在吴中力量的重担。可谓是个大桃子,且更极具象征意义,象征他安在海依旧是安系掌舵的不二人选。可眼下,安在海竟是连这大桃子都不要了,闹着要去苗疆。可见这位子火热到何等程度。

“在海,吴中的重要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家也就你有这个能力挑起来,你不去谁去?”左丘明罕见地直言反对了安在海,一番豪言说得冠冕堂皇。

薛向还以为这位这回开了窍。知晓顾全大局了,哪知道左丘明话锋一转,又道:“爸爸,我认为我在铁道部已经历练得足够了,此去苗疆,虽然僻壤穷乡,却是最最锻炼人的,您不是老教育我们说‘党员干部就要吃苦在前,享乐在后么”我希望这次能去苗疆,哪里最苦,我就去哪里。”

左丘明神情肃穆,长眉如锁,幽幽的烛火下,刚毅的造型加悲壮的言语,竟让薛向凭空生出几分“风萧萧易水寒”之感。

在左丘明说自己不合适去的时候,安在海就已经开始皱眉了,不过好歹那话说得还中听,可这后面半截话一露出来,把安在海气得直喘气:“大哥,你从江淮省调到铁道部才一不过一年吧,无论如何也不能算历练够了,但你若是坚持认为自己历练够了,去吴中岂不是正好,相信凭您的能力,应该能很快稳住局面,至于苗疆的差事,还是交给我吧。”

安在海话落,左丘明立时就接上了,一时间,二人唇枪舌剑,辩论的不亦说乎,好在都还顾忌着老头子,言辞间皆是说法辨理,即是这样,依旧是锋芒毕露,听得一旁地薛向眉头越骤越紧,几次都想出声制止,终归有自知之明,强忍了下来。因为,眼前的这二位,已经辨出了真火,薛向自知这会儿,不是自己一个外姓人该插言的时候。

薛向虽不插言,却是不住朝老爷子的位子瞟去,灰暗的灯光下,看不清老爷子是何表情,但老爷子脚下不住颤抖着的手杖,却是让薛向知道此刻老爷子心中愤怒已极。

薛向担心老爷子的身体,知道要是再让这二位辩下去,没准真将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来。谁成想他刚要出声,老爷子动了。

但听轰的一声巨响,老爷子将身侧搁置茶水的立凳掀翻了,霎时间,凳落,杯裂,水溅!

“滚,你们两个王八犊子给老子滚,从今以后,别再想进这间屋子,滚!!!”老爷子不住地跺着拐杖,指着二人大声喝骂。

唰的一下,二人脸色一片惨白,齐齐颤抖着身子,望着老爷子,却是挪不开脚步。此刻,二人真真是吓坏了,纵使二人官高日久,养成了气势和威仪,可在老爷子这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老将面前,那点气势,屁也不算。此刻,二人心中再无半点思绪,只剩下惶恐,惶恐若是此后老爷子真不让再进这间书房,那今世的奢望可就彻底断送了。

薛向顾不得劝顾安、左二人,紧走几步,把老爷子扶住,又轻轻用力,将老爷子按回了椅子;一侧的老王则飞速地将立凳扶立起来,又寻来扫帚、簸箕将狼藉处打扫一新。

“老爷子,消消气儿,气大伤身不知道啊!何况人家二伯和大姑父又没说错话,这苗疆眼看着还真就是锻炼人的地方,当然,也是个金窝子。不过,二伯和大姑夫想往那儿去建功立业正是人之常情,我可真没看出您生气的理由。我就不信当年您老打仗的时候不争功,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您老可跟我讲过,血战四平的时候,林罗首长可是把主攻任务安排给了三兵团,还是您亲自打上门去,把主攻任务抢过来的,有这回事儿吧?咱们执政党人,可不兴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薛向见气氛尴尬,立时就开了腔。他可不管老爷子那争着打战赴死和这二位争着坐享其成的性质有何不同,拾起来,就往一块儿联系,且他知道只要一说打仗的事儿,老爷子的注意力一准儿被转移。

果然,安老爷子瞪了他一眼,叱道:“老子那是提着脑袋玩儿命,和他们这窝里斗是一回事儿么?”

“怎么不是一回事儿,您那是打仗,人家二伯和大姑夫争着去的地儿,也是要打仗,都是打仗,您若非分出个青红皂白,那就是不讲理,说句难听地,血战四平是打得惨,您老这不是也在指挥所么,难道您要人家二伯和大姑夫抗了枪到前线,才算是好汉子?”

薛向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可他知道此刻不如此,难以让老爷子饶过安、左二人。

老爷子一听薛向竟敢讽刺自己缩在后面指挥,让士兵玩儿命,立时就恼了,气得眉毛直抖,想说出些道理来,开合着嘴巴,又说不出来。因为不管怎么说,他那会儿还真就是在后面端了望眼镜,看士兵决死冲锋,这个事实无论如何也难以推翻。

如果此刻有第三者愿意帮腔,却是可以帮老爷子分辨“首长是指挥官,必须待在指挥岗位上,上前线冲锋一旦阵亡,给整只部队带来的危害更大。可这些话,到底不是老爷子自己能拿出来辩解的,是以,老爷子张了半天嘴,最后也没吐出一个词儿来,气呼呼地抱了茶杯,猛灌茶水。

Ps:五千五百字,还是只做一章,只为求推荐票!今天确实出了些意外,明天恢复正常。另外,说下更新时间,一般是晚上十一点后,我知道这样做,不好,可我这人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一次写完了修改。要是中途修改了,上传,就没力气写下去了,这倒不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二竭的道理。而是我总把每一个字当一粒谷子,写出来就是收货的;上传了,就是交公的。交公了,自然就丧失动力,谁叫我小农意识严重,喜欢看着谷子越堆越多,越堆多,我干劲儿越足。所以,请大家体谅下,上传时间,这次定好了,晚上十一点左右,一般是二章,有时会三章。

第三十七章 最黯淡的一天

薛向出得松竹斋时,已是下午三点半。虽然花了半个多小时,缠斗得老爷子忘了发作安在海和左丘明,也收获了安、左二人无数感激的眼神,可出门那刻起,薛向脸上的笑脸便攸的一下收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满面冰霜。

今天一天,薛向觉得简直是不顺透顶,先是在见面会上,被张锦松作了菜鸟,拿出来当靶子;接着,无端掺合进了一场轰动校园的篮球赛;后来,又传来考试挂科的消息;再接着,被人家当作第三者抓奸;最后,给苏美人上眼药,反被人家抓现行;到这会儿,筹谋数月的许子干调职的事儿又出现了波折。

这一天,该算是薛某人前世今生最混乱的一天了,若不是这会儿还没满大街的瞎子,说不得薛向就得随便拉上一个,给自己取上一卦了。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了会儿,不知不觉就逛到了北海公园,时下正是艳阳高照的好光景,北海公园花木成林,碧草如茵,更有山环水抱,微风频生,正是消暑赏景的好去处。

薛向却没心思在园内游逛,寻了一处绿地荫凉,便倚树靠了,思索如何破局。他万万没想到一个苗疆省的位子竟是牵一发动全身,据安老爷子概述,会上是振华首长提名的许子干,证明振华首长那边已经被许子干走通了,而吴老虽未提出人选,却是强烈反对许子干的任命。还要求派员去探望正在病休的许子干,其中之意,正是暗讽许子干装病。

振华首长如今一飞冲天,他的提名份量极重,本来极有可能通过,可一直极少出席会议的季老突然发言了,也提了个人选,当下,就把局势弄乱了,成了相持不下。要知道季老份量极重。且资历极高,在党内地位几能与南老并驾齐驱。他老人家发话了,会上的气氛就沉闷了,因着谁也没把握拿下那个位子,因此,就没举手表决,把争议搁置下来了。

薛向倒在一棵老榕树下靠了,那榕树枝桠极茂。且树叶稠密,压得三五枝桠快垂到了地上,思极无谋,薛向顺手扯过一片树叶,在指间翻来覆去地颠转,心中却仍是在思索着怎么破局。可此刻的他之于那些顶级大佬,无异于尘埃,即使腹有良谋和一肚子道理,来证明许子干是最合适人选,可谁听他的呢。

就算他能告知振华首长。且振华首长听他的,可眼下的事儿,已经不是振华首长能一言而决的了,况且,振华首长已经提名了许子干,亮明了自己的态度。不依旧是个僵持的局面?

“唉,季老挥手如山,如横天绝壁,叫人如何攀登,季老,季老……”薛向心中默念着季老,忽然,灵光一现:季老挥手如山。可不同样还有另一人反掌成天么?

那人自然就是南老!

可薛向脑子里刚闪出这个念头,隐隐约约就要将之掐死。他算是极有自知之明的,他和南老只不过见过一面,那还是假借替薛安远拜年才寻着的由头,而去年拜年就没轮着他去,实在是当时的梅园戒备森严,除了南老至亲和军政大员,其他人员是万万不得与入的,且各大员均知道规矩,皆未带家属或子女前去,薛向自然未能成行。

此刻,薛向想来,那日南老待己甚至亲切,还多方回护,可那不过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其中大部分原因,恐怕还是因为自己伯父当时尚陷囹圄,南老感念其情的缘故。而如今薛安远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岂不是多赖南老之力,先前的悲情牌哪里还能打。

就算南老待己如故,可终究是把自己当孩子在看,若是贸然说出许子干的事儿,说不得换来的就是一顿呵斥,毕竟军国大事,哪个政治人物会拿来送人情?就算是送人情,那也一定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与人作政治上的妥协或交换,岂会为私情而为。

薛向心中思忖得很清楚,他知道无论从哪方面想,自己去找南老为许子干说情,都是冒失、无理、幼稚乃至荒唐的举动,可他最终决定还是得去,不为别的,只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纵是不成,自己也算尽了全力,对得起许子干了。

一念至此,薛向站起身来,就跨上了飞鸽,朝西北角的四海副食店奔去,那处有一公用电话。因为,现下不比以往,南老身负国鼎,整日里处理国家大事,自然不可能时时居住梅园,多数时间恐怕还是居于大内。而此刻,薛向也就只知道梅园的联系方式,那还是关春雷告知的,当初说让他没事儿的时候,就来梅园玩儿。

可梅园岂是供人玩耍之地,薛某人就算胆子再肥,也不敢没事儿就上那处溜达,是以,梅园他再未得去,那电话自然一次也没用。今次,却是不得不用了,不然他还真没地儿去找寻南老,总不能给薛安远打电话吧,若是那样,一准儿得挨薛安远的呵斥。

薛向本来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谁知道电话一要过去,竟直接就是关春雷接的电话:“啊哈,是你小子啊,要我说你小子还真不地道,去年过年你不来给老子拜年也就罢了,怎么着,回京这好几个月了,今儿个才知道给老子打电话?我猜猜,我猜猜,你小子一准儿是遇到麻烦了,不然你小子才想不起你关伯伯勒…”

关春雷是个炮仗脾气,说话又急又快,薛向刚报了个名儿,他就自顾自打了阵机枪。

一时间,薛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关春雷说的都是实话,他确实是有事儿了才找。好在关春雷性子直爽,倒也没继续找他茬儿,道声“首长就在梅园。赶紧过来吧”,说完,就把电话撂了。

薛向再不迟疑,掏钱结了话费,调转车头,便朝梅园奔去,到得胡同口,不待他掏证件,就有专人过来,问明姓名。便领着他一路穿越重重警戒线,最后领到梅园的左侧耳房处,作了个请便的手势,便自己退开了。

薛向推开房门,但见关春雷正穿着件大白褂,敞开了衣襟,抱着个大西瓜啃得汁水飞溅。见得薛向进门,关春雷也不起身。抬手指了身侧的红木桶,口齿不清地道:“自个儿拿,老子昨晚吊在深井里冰的,可比劳什子冰箱好使多了,三伏天里,吃一口。透心凉,你小子倒是好运气。”

薛向听话,也不客气,抱起个浑圆的翠皮西瓜,触手间。果然冰凌凌刺着肌肤,轻轻一掌,西瓜便精准地从中裂出两瓣,接着,便是一通胡吃海塞,片刻功夫。一个七八斤的大瓜就下了肚。他中午本就没吃饱,这会儿心急火燎之余,吃一个冰镇西瓜,端的是既饱肚,又静心。

薛向这边如下山猛虎,片刻就扫完了,惊得正把脑袋埋进半边瓜肚子里的关春雷猛地抬头,比出个大拇指。道:“你小子,行,比老排长可厉害多了,当年,论吃饭喝酒,老子可是把他甩得没影儿,你小子这回倒是替老排长找回了脸面。”说完,又指着桶,让薛向接着扫荡。

却说薛向此次是真的来办事儿的,方才吃一个,纯是应景儿,给关春雷面子,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继续胡吃海塞。

“瞎着什么急,急也没用,老子心里还能没数儿?现在振华同志正在和首长谈工作呢,你小子要这会儿进去?我看还是接着陪老子吃瓜吧!”关春雷人粗心细,自然知道薛向心中所想。

薛向无奈,只得又从桶里挑了个个儿小的,哪知道他这边刚把瓜拍开,耳房的电话响了。

关春雷接完电话,笑道:“你小子倒是好运气,首长知道你来了,叫你现在过去。”

“什么!”

薛向吃了一惊,手上一松,托着的两瓣西瓜霎时便朝地上落下,他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伸手一抄,将两瓣西瓜稳稳抄在手里,却是忘了这不是两个半球,无数瓜汁飞溅出来,洒在他的白衬衣上,立时在衬衣前印了一滩红印。

这下可麻烦了,那边的卫士已经到了门外,而薛向这副邋遢样子,无论如何不好出现在老首长面前。谁成想,他找关春雷借衣裳,关大炮干脆就扬起比薛向身上那件还红艳的白大褂,问他要不要,弄得薛向彻底无语。

薛向正张罗找哪位卫士借衣服,可那卫士个个跟木头人一般,压根儿不接茬儿,无奈之下,他只好在关春雷的吆喝声中,顶着这件糟糕的衣衫,随了卫士前去。

此前,薛向只来过梅园一次,其内山水田园的风情,却让他记忆犹新。只不过,这回再来,满园的冬装,已换作夏服,上回的一片纯白世界,此刻已化作色彩缤纷,有翠竹成林,有红花盛开,有芳草掩映,有芙蓉绿波,唯一不变的则是那弯曲水,依旧流水淙淙,撞在凸起的回环上,叮咚作响。

当然,变化最大的当属那曲水后的一片农田,去年冬天,薛向记得种的是小麦,这会儿却换作了稻谷,且是已经成熟的稻谷,满眼望去,斜日余辉下,金灿灿一片,田间,竟还有两个农人,戴笠持镰,在收割谷子。

薛向心中一直好奇,梅园中种了这些农作物,到了收货季节,该是请左近的农人帮着收割,还是由园内的卫士代劳。这会儿,见了两顶斗笠,却是迷糊了,心中嘀咕:就这两人,这一片田地,该收割到什么时候啊。

他这边心怀疑问,脚下却不停步,沿着曲水边的石板路,跟着卫士行得甚急,那曲水弯到农田左近,薛向离那两位俯身挥镰的农人,不过四五米处,前面的卫士忽然止住了脚步,朝田间一指:“薛向同志,首长就在那边。”说完,一个立正,调转身子,留下满脸惊愕的薛向,大步去了。

“傻小子,看什么呢,还不下来搭把手。”左边的农人忽然扬起斗笠。冲岸上目瞪口呆的薛向喊话了。

薛向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斗笠下那张愁苦的老脸,不是振华首长又是何人。

这时,右边的农人也直起了身子,高大的身材极是显眼,不待他扬起斗笠,薛向便看清了那写满沧桑却又儒雅慈祥的脸来,正是老首长。

“叫人家作甚,人家可不耐烦种地。听说人家下到山沟沟里,也从不往地里去一回。都是安居高堂而指手画脚,看看,人家这才是当官的威风嘛。”老首长性子本诙谐,竟接过振华首长的话头,拿薛向在靠山屯的作风开起玩笑来。

老首长都这般说话了,薛向哪里还敢磨蹭,三两步就踩进了田间,顺手抄起田埂上的镰刀。就朝地里的庄稼发起了进攻。却说薛向打架是把好手,做起农活来,完全就不成了,他下手倒是飞快,镰刀舞得几乎叫人看不见刀影,稻子也应声而落。可他割着割着发现不对劲了,地上竟全是倒伏的稻子,杂乱无章撒了一地,叫他无处放脚。

薛向立时停住镰刀,偷眼朝振华首长和老首长所在的行子看去。但见二人身后的稻子,码得虽未必整整齐齐,却是丝毫不影响劳作。

薛向拿了眼睛七扫八瞄,却是发现振华首长和老首长好似没动静,一抬眸子,恰好撞上两道眼神。原来这二位自打薛向下地后。就一直没动作,笑吟吟地看着他瞎忙活呢。

这会儿,薛向也直起了身子,冲二人尴尬一笑,却是想不出词儿来遮掩。

“行啦,没什么不好意思,你们这代人算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虽然也经历了些坎坷和波折,总算是比我们幸运得多,不会种田也不是什么多大的罪过,将军打仗,书生念书,各干各的行当,干好干对就行。当然,知识自然是掌握得越多越好,不要求你门门精通,但广泛涉猎却是必须的……”振华首长倒是没继续打趣他,却是出言替他解围,言语间,竟似还有几分教导薛向如何做人为官的意思。

要说振华同志对薛向的观感极佳,不说他能有今日飞龙在天的势头,多耐薛向那三篇文章之功。单是薛向感想敢干,在靠山屯,能把他自己都是只敢不想不敢做的事儿,付诸实践,振华同志就感动莫名。而且振华同志猜到薛向今日此来何为,自然对他这种重情重义的举动,倍加青眼。

振华同志说完,薛向回了个感激的微笑,却是没有说话。其实,自打他和这二位照面,就没说过话,连问好的话都未出口。倒不是薛向性子腼腆,而是这二位齐聚,让他倍觉压力。尤其是老首长,后世已然成神,即使此刻也已是耸立云霄的大能。

若是这二位问话,薛向或许还能依言而答,可这二位不是出言调侃,就是闭口不言。调侃他的话,他自不能像对待雷小天、朱世军那般,反调侃回去,只有低头受了;而这二位不开言时,他更是不能主动挑起话头,此处到底不是松竹斋,老首长也不是安老爷子。

“怎么,去年过年,没来给我拜年,现如今心中有愧,不好意思说话喽?”老首长出言打破了沉默,接道:“那我就好奇了,过年时你不来给我拜年,今儿个不年不节的,倒是主动上门了,还你帮我掰扯掰扯,是何道理?”

老首长满脸微笑,鸡皮密匝的眼角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薛向的来意,岂能瞒得过他?

振华首长笑道:“我看多半是来抱佛脚的。”

老首长笑道:“我这儿可没有佛脚,臭脚倒是有一双,不过某人就算是要抱佛脚,平时也该多多烧香才是呀,总不能事到临头,头埋土中,把佛脚一抱,就当万事大吉嘛。”

不待薛向接话,老首长又道:“行了,你的事儿,我大概知道了,有些事儿不是你这娃娃能掺合的,你当前的主要任务是搞好学习嘛,听振华说,把你安排在学校的系团委,本来我是很不同意的,你一个娃娃不要以为写过几篇出彩的文章,掺合进了一些事情,还全身而退了,就觉得天下大可去得,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光看到表面也是不够的。现阶段,我看你要沉下心来,好好读读书,当然,不只是要读你所选所学的专业类书籍,像振华说的,视野一定要开阔,总之,多读书没坏处,开卷有益嘛。”

说完,老首长不再理他,自顾自上得田埂,朝前行去。

“小家伙不错,就是了躁点儿,好好读书吧,对了,你干活儿虽然不成,手脚却是麻利,赶紧帮着把这块田给处理了吧,我这老胳膊老腿儿可经不起首长每天折腾。作为回报,透给你个好消息,你的事儿成了…好好干啊,待会儿我来检查。”

说完,振华同志拍拍薛向的肩膀,也去了。

望着振华同志单薄的身影,再看看这一片漫无边际的稻田,薛向只觉今天简直就是自己人生最黯淡的一天。振华同志最后那句“透给你个好消息“,在薛向听来就是调侃。他何尝不知自己的事儿成了,因为他看见振华首长的霎那,就知道撞山了,自个儿此来就是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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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挑事儿的又来了 (求推荐)

淡淡的阳光穿棱越户,洒在桌上的仙人掌上,原本模糊的丝丝根茎和凸起的球刺立时清晰起来,淡淡的阳光附在这柔柔的绿上,看得劳累了半天的薛向也觉心头陡然一松。

今天已是十一月三号,离那日在梅园割谷子已经过去两月有余。那倒霉的一天,薛向刻骨难忘。本来振华同志就是去和老首长沟通许子干职务问题的,而薛向到时,两人已经沟通好了。薛向这多此一举地撞入,挨了老首长的批评不说,还让振华首长得了个免费的劳力。

你说劳作便劳作吧,薛向这年轻力壮辛苦辛苦也没什么,可振华同志生怕下次再被老首长拉住割谷子,遂把那一大块田都交给了薛向,让他一举荡平,说一会儿还要来检查。饶是薛向精干筋坚,武勇无双,使劲生平所学,割完那一块田的时候,已是月上柳梢之时。

当时,割完最后一丛谷子的时候,薛向只觉这粗腰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立时就一头倒在田里,再也不想起来,躺了田里,看了半晌明月、星空,也没等到振华同志来检查,刚爬起身子,便见一个卫士拎着个小竹篮过来了。薛向接过一看,竟是半篮子窝头和一瓶水,他急问振华首长哪里去了。

那卫士答说,老首长和振华首长从田里回来就出去了,他是奉老首长指示,让在薛向干完田里的活儿时,给送窝头和水。另外老首长让他转话,说欢迎薛向明年秋收时,再——来!

薛向听完,俊脸立时就绿了,提了竹篮,迈动又酸又涨的大长腿取得飞快,暗自打定主意,以后说啥也不单独来此了。

当然,薛向这一次倒是没白忙活,至少许子干第一时间从他口中得知自己大事已成!

九月五号。薛向在广仁门从别许子干!

九月八号,薛向在长安街送别安在海!

此后,薛向便老老实实地看书、学习,外加熟悉团委工作,当然,也少不得每日给一家人做顿丰盛的晚餐。但好日子总嫌太快,他刚熟悉完团委的工作流程,到分管的宣传部讲了几句话。人家的巴掌就挥过来了。

这不,薛向案头堆积了两摞文件,一摞一尺有余,一摞半尺高低。那一尺有余的,是薛向花了三天半功夫看完的,而那半尺高低的。是正准备要看的。这会儿已是下午三点半了,这几天工夫,他可是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这一堆文件上了。

因为这些文件就是张锦松挥过来的巴掌!

原来,那日薛向在宣传部讲话时,张锦松就阴阳怪气地吆喝着宣传部的科员们欢迎。而薛向讲话后,刚回到办公室没坐稳,四个科员便陆陆续续送来了一堆文件,说是请薛书记批阅,部里紧等着用。

几个小小科员送文件也就罢了,还敢加上句“部里紧等着用“。哪里有下级催上级的,其中之意不言自明,更何况,薛某人就算再傻,这一摞十数斤文件是什么意思,他总是知道的。

这就是赤裸裸的下马威啊,意思是明白无误的告诉他薛某人:你不是要管儿事儿么,让你管!所有的事儿都给你管!累不死你!

却说薛向收到这十数斤文件。并未作色,亦未按照他往昔混迹市井的顽主脾性,有仇立报,冲过去找张锦松的麻烦,而是含笑把所有的文件留下,并礼貌把那数位科员送出。因为他打算凭真本事,磨平这些刺儿头,毕竟此处是官场,斗的不是拳头,也不只靠权谋,重要的还是你得有真本事。

是以,尽管薛向有的是手段让张锦松低头,却是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

这数天时间,他都是埋头跟这些文件打交道,入眼的文字不下数十万,亏得薛向前世坐了十多年的冷板凳,文字功夫、和板凳功早练得出神入化,虽不说能一目十行,却是过眼的错字、不通顺的文理几乎没有逃得过他眼睛的。

…………………

薛向盯着那染着金色的仙人掌,稍稍放松了酸涩的眼眸,沉凝了心神,便又埋头向案头的文件进攻。日升日落,月出月隐,又是一日一夜,东风天际隐隐发白的时候,薛向升了个懒腰,打开办公室的大门,行到栏边,送目西天,但见天边一抹红霞,隐隐约约不断扩大,未几,那抹红霞撕裂出一个空洞,慢慢露出一抹浓浓的红晕,接着那空洞越扯越大,终于,刷的一下,跳出一个崭新的太阳。

红日初生,其道大光,万丈金芒下,薛向长啸一声,便在走廊里耍起了太极。

蹲身、俯首,转腰,揽尾,薛向耍的太极,动作却是极轻,极柔,却又灵动至极。但见他忽地一式白鹤亮翅,刷的一下,跃至栏上,此处已是三楼,距离楼底可是十米有余,且楼下可没有草坪,而是一处水泥地,掉下去,任凭薛某人国术无双,也是个非死极残的局面。

可薛向竟是丝毫无惧,越打越快,一式野马分鬃,竟凌空荡出数米,复又单脚踏在栏上,再打出一式揽雀尾,接着手挥琵琶,单鞭,云手,如风似闭……薛向越打越快,二十四式太极,被他反复打出,不按套路,招式随心而发,竟是丝毫不见凝滞,反而圆润融通至极。

忽地,薛向又是一招白鹤亮翅打出,身子竟从三楼的栏杆翻了下去,眼见着坠速愈急,下面又无大树、亮衣绳之类的遮拦,摔下去就是个伤残局面。薛向却是面不改色,一式揽雀尾,勾住二楼的栏杆,一个借力,身子猛然一凝,接着左掌在墙上一按,一个倒翻,便稳稳地落了地。

原来方才,根本就不是失误,而是薛某人快速下楼的法门。

熬了一天一宿,耍了套拳,精神倒是熠熠了,腹内却是空空,为嫌下楼麻烦,正好这会儿四周无人,薛某人才使了个巧。若是平日里,他万不敢如此,倒不是怕惊世骇俗,而是要注意影响,毕竟他现在身在宦途,一个体统风仪,还是得讲究的。

薛向下得楼来,便直奔食堂而去,到得食堂,打了八个包子,半斤稀饭,便端了边走边吃起来。要说这会儿的大学生,福利待遇极好,不提毕业包分配,读书还不交钱,学校每月还给补贴钱钞和粮票。且这时的大学食堂,从未想在学生身上刮油,福利性质极重。

薛向打的八个包子,个个都有半斤重,且是猪肉白菜馅的,肥腻的肉馅和了辣椒油,又香又辣,味道自然极棒。八个包子,半斤稀饭,未走出食堂,就全部薛向这饕餮之徒给消灭干净了。

吃完早餐,薛向估摸着几小已经起床,便回到办公室,给家里挂了个电话。因为他昨个儿夜里通宵加班,却是忘了给家去电话,今早正好报个平安。电话是小家伙接的,像是猜准了是薛向的电话,不待薛向出声,就叫出了“大家伙”。

小家伙嘴里黏糊,似在刷牙,糯糯的声音甚是好听。现如今小家伙已经七岁了,上了一年级,虽然娇憨依然,却不似从前那般黏人了。薛向一夜未归,小家伙也没怎么闹腾,只说让薛向记得吃早饭,晚上买些红果果回来,就把电话挂了。

薛向去完电话,便在床上躺了,以他的精力,一夜不睡并不觉如何疲乏。只是眼下,手头如山的文件已经尽数处理完毕,心中像是陡然消了块垒一般,甚至轻松,躺在床上,翻转了几下身子,就这么睡了过去。

砰砰砰!

门外陡起一阵敲门声,薛向睁开眼来,竟满是笑意,似乎从这急促的拍门声中,听出了什么高兴事儿一般。

门打开了,门外杵着的却是张锦松,并那日送文件过来四个科员。

“薛书记,大白天就关门睡觉,这恐怕不是青年领导该有的工作作风和精神面貌吧?”张锦松眼角含笑望着薛向。

说来,那日见面会上,张锦松被薛向挑落马下,又挨了周正龙一顿训斥,还在那次月末的系团委大会上,当众作了检查。而后,张锦松确实老实、谨慎了一段时间。

可这段时间,薛向竟是埋头看书、纵览团委的资料,没有急着在宣传部收权,倒是让张锦松缓过气儿来,这不,立时又朝薛向发起了冲锋。

不待薛向答话,张锦松又道:“薛书记,你的工作作风问题,咱们先压下不谈,宣传部的工作却是耽误不得”你是年轻同志,初来乍到,还真是不知道宣传工作的重要性啊。我想想问问,同志们交付你批阅的文件,怎么迟迟不见下发,咱们宣传部杂志社的这期杂志还等着出刊呢,遴选的文章都报送你了,你总不会告诉我们,你到现在还没阅完吧?”

说完,张锦松故意错开一步,像是发出暗号一般,立时身后四个科员,皆出声跟着鼓噪,这个说排版等不及了,那个说急等着薛书记的批示做宣传板,还有要薛向赶紧去团委办公室要下办公经费的……

四个家伙倒是极好的捧哏,把张锦松的话儿,接得圆丝合缝,竟让薛向没有插嘴的机会。

不过,薛向压根儿也没想插嘴,他从来就不是那种只受欺负、不还手的脾性。既然已定打定主意要还手,自然不愿跟这帮家伙练嘴费舌。

第三十九章 寒光影里人头落(上)

张锦松等人说得热火朝天,薛向却是揉揉睡眼,还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似乎几人的申斥有催眠效果,把他瞌睡虫给引逗出来了。接着,薛向不顾满脸讶异的几人,伸个懒腰,二话不说,转身进门,就把那一摞一尺多高的文件搬了出来,往张锦松怀里一塞,自顾自大步朝宣传部办公室行去。

张锦松条件反射般地接住如山的文件,满眼迷茫,不明白薛向这是要自暴自弃,还是打算耍泼撒蛮。好在张锦松的这阵迷糊,并没持续多久,薛向很快就把答案给亮出来了。

薛向一进宣传部的大办公室,室内的十多个科员齐齐停了手头的工作,站起身来,小心地打量着这个只进过一次办公室的分管书记。要说宣传部,除了薛向外,连张锦松在内,所有人员均在此间办公。是以,宣传部里要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那是谁也瞒不过谁。而张锦松撺掇几个死党给薛向添堵的事儿,又整得轰轰烈烈,因此,在座的就没有不知道的。

这会儿,见薛向不喜不怒,神情肃穆跨了进来,满屋子的人心中都是惴惴。这薛书记看着年纪虽轻,听说可不是省油的灯,见面会上的风声,或多或少,谁都听见过。

“下面,开个会,安排下宣传部的后期工作,小苏、老李,还有老邓,把桌子布置一下,马上开始。”薛向拍拍手,待众人静声后,便开始发号施令。

却说这哲学系团委衙门虽小。可人数着实不少,不说别的下属机构,就是这小小宣传部,就有小三十号人。本来,一个副科级宣传部,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给这么大编制的,奈何团委本就是冷衙门。顺理成章地成了养老单位和关系户扎堆的地界儿,往往是一个坑里,填好几个萝卜。

这宣传部。人多了,关系自然就复杂。

有紧跟张锦松、忙着跟薛向叫板的,自然也有辨天时、观风向的。而薛向点了几个人。倒不是说,对这几人就青眼有加。毕竟,他这段时间,极少掺合具体的工作,都在学习和熟悉阶段。之所以招呼这几个人,还是隐约记得这几位姓氏的原因。

这厢,薛向一点名,办公室内忽地哗啦啦一阵骚动,竟是七八个人全抢出身来,还有十来个欲动不动的。被薛向冷眼扫中,浑身一个激灵,立时全扑上去忙活了。

却说薛向这几日尽览权谋和心术之类的书,还真是大有收获,这招敲山震虎。一使出来,立时将各样人等对自己是何态度,辨得一清二楚。

薛向要的不过是个开会的场地,也就是弄几张办公桌并上就好,二三十人忙活,速度自然极快。张锦松刚领着抱着一堆文件的四个跟班。跨进办公室大门,这边已经摆齐了座椅。

“薛书记,这是要开大会啊!开会好哇,正好跟同志们承认下错误,毕竟你还年轻,又参加团委的工作不久,我想同志们都是可以理解得嘛”不过,周书记和刘书记那边会怎么看,我们这做下属的就不知道了。”

张锦松压根儿就不信薛向能把这些文件全部看完,打定主意要让宣传部的工作出点状况,好拿捏他。这会儿见薛向还似模似样地摆场子,正是合了他的心意,恰好把两月前、在见面会上丢的面子给拾掇回来。

“张锦松同志,有什么话请在会上发言,咱们是民主集中制,讲究的就是畅所欲言。只是,现在我在主持会议,你若是参加,就请入座;若是不参加,原路反回即可。要是参加会议,还不遵守组织原则,那我就亲自把你请出去。”

哗哗哗!

寒光影里人头落,杀气丛中血雨喷。

薛向是彻底撕下脸了,语带寒刀,刺得众人霎时间就冷了脸,寒了心,刺得先前阴阳怪气的张锦松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纵是那日见面会上,张锦松当着团委的领导和系团委各科室的头头脑脑,落薛向面皮,薛向也没撕破脸皮,依旧是暗接暗挡,而这次,竟是一反常态,明火执仗地亮出了敌意。

“这,这不符合机关斗争的潜规则啊!”

张锦松这么想,在座的均是这般想,可薛向偏不这般想!

面子是人给的,也是自己争的,张锦松这般疯狗似的缠咬,薛向要是还给他春风细雨,说不得这疯狗就得化作恶狼。

前次,见面会后,薛向没有趁胜追击,趁势夺了宣传部的权,只不过是张锦松这条疯狗还有用处。因为那时,张锦松千般话都是错的,独有一句是说对了,那就是他薛某人没有工作经验,准确地讲,没有团委的工作经验。

是以,如果当时,薛向就把张锦松整垮,说不得团委的宣传工作就得乱套。虽然团委并不是少了张锦松就玩儿不转了,毕竟薛向一时半会儿,摸不清张锦松在宣传部的深浅,若是贸然把这家伙拿下,让这家伙发动宣传部的一帮党羽,弄些动作,到时,被动的就是他薛某人。毕竟,党内有斗争,但更讲团结,斗争和团结的大前提,就是得做好工作。

要是斗得连工作都乱了,那恐怕挨板子的就是他薛某人了,毕竟说到根儿上,宣传部归他分管,直接领导责任是甩也甩不开的!

当时,薛向思虑再三,没有动张锦松,打定的主意,就是借张锦松稳一稳宣传部的工作。而他则趁着这两个月的充电和摸索,基本弄清了宣传部的工作流程。此时,恰逢张锦松被打下去的狗尾巴,又开始翘起来摇摆。这次,薛向焉有留情的道理,立时主意,不断要扯断他的狗尾巴,定要连狗腿也给打折了。

满室鸦雀无声,俱被薛向这杀气腾腾的话给镇住了,这帮习惯了笑里藏刀、暗箭阴风的老机关们,猛地撞上薛向这名刀明枪,一时间真正是难以适应。可不适应又能如何,没见张主任都没言语了,谁还敢炸刺儿不成。

薛向挥挥手,招呼众人落座,又要过那四个“苦力”搬来的文件,一顿水杯,肃容道:“今天召开这个会议,主要有两个议题,一是整顿下宣传部的自由散漫的工作作风;二是,调整下部里的分工…………”

“我反对!”

张锦松霍然而起:“薛书记,第一,你说咱们宣传部工作作风自由散漫,不知道你有什么证据,又是从何说起,我看总比某人,大白天的,关门睡大觉强多了吧。第二,班子里的分工,是你薛书记没来之前,就定好了的,我看压根儿就没有调整的必要,因为宣传部的工作运行的很顺畅,当然,前提是,某人能跟上大家的脚步,不拖后腿!”

薛向亮明了刀枪,张锦松心悸之余,也激起了血勇之气,他自忖,论资历和在宣传部里的人望,能甩出这不知深浅的娃娃十条街去。既然薛向要斗,那就斗一场,不信这小子上来就戳翻一船人,还能有好果子!

“张锦松同志,会前我应该亮明了规矩吧?我说过,参加会议,还不遵守章程的,我就请他出去。”薛向剑眉一立,甚是寒人。

张锦松暗道坏了,没沉住气,让薛向揪住了小辫子,若是今天,让他拿这个话头,把自己撵出去,那可就全功尽弃了。

正在张锦松暗自着急,思忖着要不要站起来说几句软话的时候,薛向话锋一转:“不过,你是老同志,今天这个会有一大半原因,就是为你开的,自然不能缺了你,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听到此处,张锦松心中一松,暗忖,还道你有什么能耐,还不是光说不练,不敢动手?

哪知道张锦松这念头方一冒出,但听砰的一声巨响,满桌子的水杯齐齐跳了一跳,接着便见薛向的大掌压在了大红木桌上:“同志们呐,我方才说咱们宣传部自由散漫,可能大家都不爱听,但都是实话!大眼也别皱眉,我面前的一摞摞就是证据!”

薛向说完,众人齐齐朝那堆文件望去,不知他是何意思,忽然,薛向拿起一本,说道:“《贯彻全会精神,继续艰苦奋斗》,这是曹小宝审编的,其中错字连篇,东抄西凑,文章的结尾居然还有新华社某月某日电,就算抄人家的,麻烦也把日期去了行不?”

扑哧,扑哧……

不知谁没忍住,第一个笑出声来,满场竟起了一片抽噎。

曹小宝正是跟着张锦松一起来聒噪薛向的四大跟班兼倒霉鬼之一,这会儿,一张小白脸红得跟红棉裤似的,低在桌上,不敢见人。心中暗骂自己蠢笨,竟然连这种文章都选上了,继而又怪薛向太过较真,这如山似海的文件,还真就傻呆着去一本本去翻阅,忽而,又想莫不是自己运气太差,恰好这小子无意抽了一本,就让自己给撞上了,对,对,一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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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寒光影里人头落 (下)

就在曹小宝自叹运背之际,薛向又拎起******:“你们还笑得出来,看看这个,这是王大军同志家的账本,上面盐几斤,醋几斤,我就不念了,先不说其中的错字废话,单是宣传部的文件怎么会出现某人的账本,就够得上上奇谈怪闻录了。王大军同志,你给说说,你把你家账本也递给我,是不是想向组织反映生活困难,要组织帮助?不过,我看你这账本上,鸡鸭鱼肉挺全的,隔三差五地就打牙祭,生活水平很高嘛。”

王大军也是那四个倒霉鬼之一,先前薛向说曹小宝时,就数他最欢乐,原因嘛,自是他们四个组成的圈子也是矛盾重重,都可着劲儿的黏糊张锦松,曹小宝和他最是不对付。哪知道笑声还没打住,霉运又降到他头上了。

此刻,王大军简直是惊骇欲死。那日张锦松说要用文山纸海填死薛向,让他知难而退,王大军就拼命找寻文件,为了贪多,拿得急了,竟把自家账本给夹进去了。王大军和这时的大多数当家人一样,抠抠索索的日子过怕了,就有了记账的毛病,无论是针头线脑,还是买肉随礼,均是一一在录。

按说,就是一个家用账本,王大军也不用这般慌张,可是这小子平日里记账成狂,什么大钱、小事儿都往上面写。本来,他一个小小股级干部,压根儿没人给他送礼,可架不住他有给别人送礼啊,且他送礼的对象就在此间坐着。正是张锦松。

当然,王大军送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礼物,就是两个猪头。而就是这数月前的两个猪头,让他成了素材科的头头。要说这会儿,大方面的官风民气极正,对送礼受贿极其敏感,且时下物质紧缺。尤其是肉制品,这两个猪头放在有心人手里,架不住还真能整出事儿来。

此时。王大军时而哆嗦地看薛向一眼,时而偷瞄一眼张锦松,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张锦松本来安然高坐。即使薛向挑出了文件里的些许毛病,他也不信薛向能把这十多斤的文件全看完了,再说,先前薛向一竿子捅翻一船人,居然批评整个宣传部作风散漫,这不是变相把“民心”往自己这边推么,自觉胜券在握。

可这会儿王大军的鬼祟眼神扫来,张锦松心中忽地一凛,他是太了解王大军了,这是个到死还嘴硬的家伙。把升官看得比命都重。他这会儿露出这种表情,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被薛向拿住了切实的证据,而就是和官位有关。可薛向刚才也就是讽刺他把家庭账本当文件上交了,也没别的啊。不对,不对,家庭账本,两个猪头,坏了,坏了……

张锦松瞬间就相通了其中曲折。霍然变色,顺着余光看一眼薛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嘴角的那处弯弧有些高深莫测。

要说薛向还真就从账本中发现了张锦松和王大军的那点阴私,其实还真不怪薛向心思阴暗,好窥人阴私,实乃是王大军账目记得太清楚了,当时,薛向一翻开,还只当是见了会计报表了。这家伙账目记的,分门别类,用途,huā费,送谁,还用了个表列出来了,薛向刚瞅几眼,就发现张锦松的大名赫然在列了。

说实话,薛向还真就不觉得送两个猪头,跑跑关系有什么不妥,他也从未想过要用猪头的事儿,去拿捏张锦松,不是因为如此行事下作,实在是压根儿用不上。他胸中早有良谋,能以堂堂之阵战而胜之,何须使这些阴私。

“桌面上的文件有一百二十三份,我都仔细披阅过,现在我发给大伙儿看看,看看我说的宣传部作风〖自〗由散漫,是不是我凭空捏造。”薛向把身前的文件往前一堆,邻座的宣传部副部长李立小心接过,又抬头看看了满桌的人头,似乎在估数,然后取下三本放在自己的座位前,又起身抱了文件,顺着桌子走了一圈,将一百多份文件,你三本、他四本地给发了个干净。

张锦松自然也得了几本,他这会儿已经慌了神,看薛向如此作为,显然是真的把这一百多份文件,在短短五天时间内看了个精光。

抱着最后的侥幸,张锦松翻开最上面一本浏览起来,这一浏览,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掐死了。但见数十页文件上,被用红蓝铅笔,作了不下百十处备注,有用红笔改着的错字,有用蓝笔划出的不通顺句子。若是只一两处还可说薛向是虚张声势,可这百十处鲜红的小楷、艳蓝的画线,实实在在证明人家是通读了全篇。

张锦松又神经质地把剩下三本全翻了,动作极是慌乱,弄得满桌尽朝他看去。

薛向道:“同志们呐,看看这一本本文件,再想想我说大家作风散漫,还是错的么?至于张锦松同志说我大白天睡觉,我为什么大白天睡觉,现在我不说,想必大伙儿已经明白了吧。”

看着众人机械地点头,薛向还特意扭头,问张锦松:“张锦松同志,想必你应该也明白了吧?”

后者此刻心中已然一片乱麻,既担心薛向把那两个猪头的事儿捅出来,又对自己的计谋被薛向完破而失望,哪里还有心神听薛向是何言语。

薛向不管张锦松,啪的一拍桌子:“咱们宣传部总计三十一名同志,竟然要我这个分管〖书〗记,熬了五天五夜,去帮你们改错字,理句子!这样的办事效率,这样的散行漫为,根子上还是出在原来的管理班子上,不改变能行么,不调整分工能行么!”

原本,薛向上来就亮明的两点——批评宣传部作风散漫和调整班子分工,本就是顺序递进,由因及果的关系。此时,他把宣传部的数十上百本问题文件往桌上一摆,活生生的证据在此,任谁也挑不出理,拦不住他调整班子分工。

薛向呵斥声中,众人沉默以对!有羞耻心的也自觉平日里,混日子混得有些过分了;混成老油子的则想十多年都这样,我看部里的工作也没谁说三道四,怎么就你薛某人来了就说不行了呢。

想归想,却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触薛向的眉头,没见威风八面的张部长都已经引颈就戮,任凭薛大〖书〗记挥动钢刀,照直砍了下来。

“行了,部里的作风要整顿,首先从领导干部抓起,现在我安排一下部里的分工情况。李立同志,主抓文件审核和财务申报;邱明同志分管素材和审编;王燕同志主管后勤保障………………”

薛向自顾自就为宣传部二三十号人,选出了新的头头脑脑,而这五六人无不是先前他让搬桌子,而未点其名、抢在最前的六人。这时,不知道多少人咬牙后悔自己手钝脚慢,不知多少人暗骂薛向任人唯亲………

要说薛向还真有那么点儿任人唯亲的意思,当然这个亲不是亲人的亲,而是亲近的亲,是任用那些愿意跟他薛某人亲近之人。当然,薛向此为,也实在是有他的苦衷。毕竟他在宣传部几无可用之人,任才选能,那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定下的。而当前紧要任务,是彻底把宣传部收进夹带,是以,紧要的就是能用之人,而非有能之人。

就在得官之人庆幸、失官之人悔恨、丢官之人懊恼之际,张锦松一巴掌拍飞了身前的文件,蹭得立起身来:“薛向,你不要太过分,我还是团委〖书〗记会上任命的主任,你无权解我的职!”

本来,张锦松心底已经认栽了,决定让薛向一局,打算再寻机会发难。哪成想薛向竟是下手无情,一通任命,居然把宣传部,戳了个底朝天,让他怎么受得了?

薛向一挑眉毛,缓声道:“张锦松同志,这是宣传部在开办公会,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另外,谁说解你的职了,你告诉我,你听谁说的?”

“这,这…”

张锦松方寸大乱,真个是有苦说不出,薛向还真没说、也无权解他的职,可按照薛向的分工安排,这跟解职何异?张锦松一个不慎,竟把心中所想,说出了。,闹出个大大的乌龙。

薛向一拍桌子,寒声道:“这什么?从一开始开会,你张锦松同志就跳来蹦去,这会儿,又满口胡言乱语,到底是身体不好,还是心不在焉,若是身体不好,我给你几天假,你好好休息,若是心不在焉,那就请你明天早上八点前,交一份书面检讨!行了,大家各归各位,踏实工作,谁要是胜任不了工作,我可以给他放假,散会!”

说完,薛向自顾自地出门去也,浑然忘了会前,他老先生说的,会给机会让大伙儿畅所欲言,而实际上,这会议简直就开成了他薛某人的一言堂,若不是张锦松抢了几句话,没准儿这大会就变成通报会。

第四十一章 有趣的问题

薛向干净利落地将张锦松斩落马下,其实真没多少挑战性。一来,张锦松不过是仗着他人势力,自己却是没多少城府、手腕;二来,薛向和张锦松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以上克下,抓其一点,重点突破,自然滚汤泼雪,因为上级天然就有管理、申斥下级的优势。而张锦松则不然,只能使些阴谋伎俩,奈何却又无智乏谋,惨败几乎在挑战伊始,便已注定。

薛向完成了在团委的第一次个人表演,心头却是并无多少〖兴〗奋,反倒烦闷异常。他之所以匆匆散会,不给众人发言的机会,倒不是要展现他薛某人一剑西来、潇洒冷峻的威风,实乃是还在他被张锦松领着曹小宝几人在门前聒噪时,已经打定主意,不能在会上多做纠缠。

因为曹小宝聒噪时说了,部里的出版社已经没经费了,再不弄钱就得停刊。虽说系团委的出版社小得可怜,出版的无非是些样板读物,多是半卖半送性质,发给学生,发行量低得惊人,可好歹是部里的主要宣传阵地,无论如何不能停刊。可薛向这会儿,哪有本事去弄来钱钞,无奈之下,才打定主意,不给诸人张口要钱的机会,也好趁机思忖下破局的法门。

……………

吃罢午饭,薛向便在床上倒了,昨夜一休未眠,虽不觉如何困倦,心里却总觉不得劲儿,似乎是第一次扰乱生物钟,造成了不大不小的后遗症。

却说薛向这午觉也没怎么睡好。你倒怎的?原来他自个儿定了闹钟,一点四十,准时起床,因为下午有苏美人的哲学课,这也是一周唯独的两节薛向不得不上的课。

一点四十的时候,薛向被闹铃闹醒,起床。草草擦了把脸,便拿了笔记本和钢笔,匆匆朝教室赶去。薛向知道去晚了。一准儿得站着听,因为苏美人讲课的盛况,简直可以用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来形容。

果然。薛向到时,五百座的大教室,居然就剩了最后一排的寥寥几个座位,薛向正要落座,前排的吴刚忽然朝他挥手示意,指了指身边的座位,意思是给他占座了。

薛向挥了挥手,拒绝了,不料却敲好碰上了苏美人丹凤眼中射出的寒光。薛向一个哆嗦,赶紧落了座。说实话。近来,他是真有些畏惧这苏美人了,完全是学生对老师的畏惧。

其中缘由自然是,苏美人总爱点薛向回答问题,而且往往都是那刁钻至极的问题。只要问题一出,两人说不得就是一番引经据典的辩论。初始,薛向还辩得有滋有味、义愤填膺,后来,发现情况不对了,来听苏美人的课的人越来越多。学校领导了解情况后。竟特意给苏美人的课调到了京大最大的教室,随之而来的则是暴涨的学生和青年老师。

人多了,对总能和苏美人互动的薛某人不满的,自然也越来越多,时不时竟还能听见谩骂声,多亏薛向知道自己如今身份不同了,说不得就得爆发校园血案。

今次,薛向就是生怕苏美人又搞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来让自己回答,所以才拒绝了吴刚的邀请,躲进了教室最后排的一角,希望苏美人把自己给忘了,或者见自己躲在了后面,不好意思绕了圈子来找茬儿。

哪知道人走背字,喝凉水都塞牙,进门儿就被人家给逮住了。看那凤眼寒光,薛向心中也只有默默祈祷了。这厢,薛向心中惴惴,教室的后门却似跑马过车一般,呼呼啦啦,呼呼啦啦,来了一群又一群,且这帮晚到的还极有自知之明,皆自备了小板凳,在后排或过道里摆了,各自安坐了,欣赏起讲台上的美人儿来。

今天苏美人穿着一件乳白色的毛衣,高高的衣领遮不住那欣长优雅的脖颈,雪颈下,两个浑圆的半球撑起两架山峰,柔软的毛衣到了腰部陡然一收,越发衬得那盈盈细腰不堪一握,那自上而下的优雅弧线,到了此处,陡然一涨,从两髋处猛地分裂开来,秀出一道浑圆。

紧窄的浅色毛呢裤,绷得那道浑圆成了这世间最优美的风景,那修长的大长腿每跨一步,那道厚实的浑圆便弹起一道细细的波纹,此刻,几乎满室所有的雄性生物的眼眸都凝在那浑圆之上。

忽然,叮铃铃,叮铃铃……

上课的铃声响了,那道浑圆也随着铃声,隐进了讲桌后,接着,室内竟起了一阵低沉的叹气声,那声音虽低却显绵密,竟似快把铃声都盖了过去。

铃声落,苏美人冰冷的声音立时就接上了:“下面我们上课,昨天我们简单分析了康德的唯心主义和唯理主义,今天我们来探讨一下哲学中的伦理………”

要说苏美人果然是留过学的,极具〖自〗由主义精神,讲课从不照本宣科,甚至对时下国内奉为至理的马列主义,到了她这里也是持中论之。且苏美人在讲授校方规定的课本上的内容时,总喜欢在课上穿插大量的东西方哲学思想的碰撞,尤其爱用实例或假设模型论证,这也是她的课堂区别于众先生的显著标志,也是为什么能吸引到这么多的学生、教室乃至个别老教授的原因。

实乃是人家苏美人是真正讲出了水平,就连薛向这被强迫者也渐渐听出了味道,抗拒性不再像从前那般强烈了。

“在斯坦福桥留学的时候,有一次,我路过一家商店,偶然听到了一对青年夫妇的谈话,妻子问丈夫说:如果我和你妈妈同时落水,你会先救谁?今天,我也想用这个问题,问问大家。”

哗哗哗!

底下陡起一阵大哗,众人倒不是因为苏美人竟然还留过学惊奇,而是为这个惊世骇俗的问题惊讶。底下,立时就起了各种嘈嘈切切地讨论。有人说洋鬼子真是大逆不道,这还用讨论么,自然是先救老娘,老娘怀胎十月,生儿养儿,多不容易啊;有人说洋鬼子就是开放,你看那洋婆子居然敢问自家男人这种问题,简直是恬不知耻………

要说这会儿的京大学子虽然都是通过了最艰苦卓绝的考试,选上来的,皆是一时之选,青年中的精英,可刚刚经过十年浩劫,这帮青年的开化程度自然远远不能和后世相比,此时听来颇有些小媳妇儿像老公撒娇的话题,竟让他们听出了匪夷所思和大逆不道。

匪夷所思归匪夷所思,大逆不道归大逆不道,但是问题是苏美人提出的,从来就不乏抢答者,立时无数双大手高高升起,希冀获得苏美人青睐。

苏美人一双丹凤眼却时不时向西北角飘忽,而那处,薛大官人正蜷了身子,恨不得钻进桌子底下,生怕那夹着冰棱的声音又叫自己。这回,他倒不是怕和苏美人辩论出风头、惹人注意,违了许子干和振华首长嘱咐的低调的原则;而是薛大官人心中是实实在在没词儿,因为苏美人提的这个问题,自诞生以来,便与“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并列为两大世界性难题,简直比哥德巴赫猜想还费人脑子。

这个问题,眼下,满室的愣头青们虽然没见识过,可后世,早已经滥大街了,为此起的争执和风波不知有多少。更有甚者,闹出了媳妇和婆婆打架的新闻。薛向对这种七大姑八大姨的事儿,向来是避之唯恐不及,更何况还是这等无解的死题,他压根儿一点对策也无,站起来就是个丢脸的局面。

眼见着苏美人就要点名,忽地,一个呢子军装的青年霍然站起。但见这青年身材笔挺,白肤剑眉,卖相甚佳,那一身毛哔叽的军大衣,薛向一眼就能瞅出是中将配装,因为肩章处,有两道星形白印,显然原来是两颗金星,被撕下来后余下的。

那将校呢青年不待苏美人点名,便自个儿站起来,起身时,余光还朝薛向所在位置处,冷冷一扫,显然也是对这个总是能和苏美人互动的家伙恼火至极。

“苏老师,我叫段景住,是历史772班的学生,有幸听了苏老师的几堂课……”那将校呢站起身来,就作了通自我介绍,熟料,下面有人听不下去了,立时就出言打断了。

“打住,打住,没人想知道你姓甚名谁,咱们是来上苏老师课的,你既然抢着了问题,就回答,不然就麻溜儿的离开,别影响咱们听课……”

“就是就是,苏老师总共才两节课,九十分钟。你一折腾,就费了两三分钟,再说,在座的七百听众,每人让你耽误三分钟,那该是多少时间,你给算算。”这位说得振振有词,浑不觉自己这番废话也耗去了分多钟。

段景住却是极有风度,丝毫不以为意,还团团鞠个躬,直起身来,正待说话,苏美人却冷脸道:“这位同学,你不是我们哲学系的学生,当然,我也不反对你来旁听,但是请你以后回答问题的时候,明了直接,不要夹杂无关废话,要不然,我就请你出去。”

苏美人声音清冷,段景住含笑点头,似乎一点也不生气“苏老师的话我记下来,下面,就由我来回答这个问题。我认为这个问题虽然残酷,如果非要有个标准〖答〗案的话,一定是先救妻子!”

第四十二章 激辩 (求推荐)

息通畅,这个年纪的女生的感情世界几乎都还是一张白纸,见得段景住风仪绝佳,满含深情,立时就被这番话给感动了,一时间,室内竟隐约起了短短的抽泣声。

这厢,一帮涉世未深的女同学被段景住感动得眼泪汪汪;那边,薛向把头按在桌上。听得直欲做呕,暗骂,什么tm的玩意儿,不救老娘也就罢了,他娘的还敢大言旦旦说自己专一长情,简直忒不要脸了。

段景住才不管别人如何观感,他这番话纯是说给眼前这美丽动人的苏老师听的。在他想来,只要能搏得这冰山融化瞬息,就是破碎了全世界又何妨。

奈何苏美人终究让段景住失望了。冰封的鹅蛋上不见丝毫表情,冷声道:“很有胆量的回答!”言下之意就是段景住此等答案背弃世情,不是天性凉薄到一定程度之人是不敢说的。

刹时间。段景住的一张笑脸便冻住了,苏美人连挥几次手,示意他坐下,他都恍然未觉。苏美人遂不再理他,又扭转美丽的脑袋,问其他人还有没有答案。

原本,苏美人第一次提问的时候,底下长手如林,都希望能一鸣惊人,博得苏美人的青睐。可眼下段景住的前车之鉴无疑给众人敲响了警钟——莫要出风头不成。反出丑。

是以,这会儿竟无一人伸手。就在苏美人心中叹息之余,眼神儿又开始往西北角瞟,正巧,薛向透过前面那人的肩膀偷眼去瞄。刹那间,四目相对,薛向浑身冰寒彻骨!因为他早有预感,苏美人这个无解的死题就是冲自己来的!

要说还真不是薛某人神经质兼敏感,苏美人这道题还真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原来,前数次辩论。薛向词锋犀利。逻辑严密,丝毫不让苏美人这个斯坦福桥的高材生。几次交锋未折服薛向,自然挑起了苏美人的好胜心,遂从夹袋里搜出了这无解死题。

苏美人环顾一周,见无人举手,立时就要喝出薛某人的大名,忽地,又有勇士站了起来:“苏老师,同学们,我不赞成段景住同学的观点。万般理由皆不提,只说一句,我们中华民族数千年来都在提倡以孝治天下,虽然我们今天将封建社会的那一套视之为糟粕,可就算在今天,孝敬父母依然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总之,我的观点是,母亲只有一个,老婆嘛,嘿嘿…”

这“嘿嘿”隐去的意思,众人皆明,立时满堂的气氛陡然一松,不少人乐出声来。哄笑声一起,先前段景住遇阻带来的沉闷立时被打破,接着又有人站起身来:“如果是我,我会救起母亲,而后和妻子一同沉溺。”

这别出一格、极具创意的回答一出,立时引得满堂惊呼,就连先前受了打击的段景住,此刻也暗暗咬牙:要是当时我能想出这个答案,恐怕苏老师就不会这么冷淡了吧。

哪知道苏美人依旧冰寒着脸,脆声道:“很有创意的回答!”说完,便挥手让那同学坐下。

其实,此刻苏美人心中已然不快之极。这个问题本来是他特意拿来难为薛向的,没想从中杀出这么多程咬金。可无论苏美人再怎么不快,此刻也不得不履行她讲师的义务,为同学们讲解案例。毕竟三个选择选择都被人答了,容不得她推诿。

苏美人清咳几声,道:“第一个同学的答案无疑就是道德功利主义,通俗来讲,也就是在道德领域讲求功利。在他的价值体系里,人已然不是人,而是整个社会机器的一个零件,人的存在只有作用的大小,而没了其他的价值,比如感情价值,比如人文价值……当然,我并不是批评段景住同学,因为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大多数情况下,却遵循着这一原则,在我们的行为中,往往遵循着救危救难救急的原则,难道我们就能推翻这些原则的正确性么?这些行为和原则其实就是救妻还是救母的翻版,二者并无本质的不同…”

接下来,苏美人又以此案例延伸、拓展讲了功利主义,自由主义,人文关怀,一通发挥,可谓鞭辟入里,,酣畅淋漓,这种深层层挖掘绝,不崇尚绝对真理的治学和教学态度,让全场师生大开眼界,就连薛向这后世在网上听过不少精彩演讲的家伙,也觉苏美人的这堂课上得还真有些让人叹为观止的味道。

哪知道就在薛向为苏美人暗自喝彩之际,苏美人又开腔了:“西北角那个把脑袋抵在桌子上的同学似乎对我讲解不以为然,那想必是你另有心得,那就不要藏私,讲出来,大家一起探讨探讨嘛。”苏美人到底不甘心放过薛向,毕竟这种死疙瘩题可不是说有就有的。

苏美人清冷的声音刚点出个大体方位,甚至没说几排几纵,满座的人只要朝西北角一扫,就没有不知她说谁的。惯因这二人的互动已经不是持续一两堂课了,而是唇枪舌箭几乎就停听过。

不知道多少男性生物暗里腹诽过这二人的关系,羡慕疾妒恨之辈更是大有人在,更有甚者,在想这苏老师是不是越招惹越来劲儿的类型,打着主意也招惹一翻,可刚要有行动之际,一瞅见那冰雕一般的容颜,心底刚升起的毫末胆量立时又散了个精光。

薛向无暇观想满座牲口是何心思,此刻他心中已然要叫起撞天屈来:我把脑袋抵在桌上,怎么就成了对问题有看法?要找茬儿,就明着来嘛!

见躲是躲不过去了,更兼被苏美人撩拨得火大,薛向蹭的立起身来,朗声道:“在我看来,这个先救妻子还是先救母亲的命题,根本就是个伪命题!”

哗哗哗!

薛向语出惊人,满场视线皆被他引动,苏美人更是柳眉倒竖,一双丹凤眼死死盯着他!

薛向无忧无惧,沉声道:“众所周知,理性的思考和最佳的选择,只能出现在一个平静和相对缓和的环境中。因为,先救妻子还是先救母亲的情况,只可能出现在我们的讨论,而不可能出现在实际情况中。我们此刻当然可以安居高堂,进行功利性或者价值性的思考,但是若真置身于两人同时落水的危急情境中,作为个人只能本能性地选择救与不救,或者在保证自身安全下如何救助,而绝对不会深刻地思考为救谁而苦恼。”

“作为一个单一的社会人都具有自由独立的意识,可以做出自由选择,而这种自由选择才是一切法律和道德合理化的基石,传统思维上,无论救妻还是救母,无疑都会对另一个造成时间概念上的缺失,造就了对后救者的道德亏欠。但事实上,这种思维是将先救与后救和爱与更爱,误认为统一了。认为先救就是更爱,后救就是稍微逊色的爱,而事实上,危极时刻的救援与爱的等级无关,自然也就算不上先救就是更爱。因此,苏老师提出的先救谁的问题,根本就是悖论,是在一个有歧义的理论前提下,给特殊情境嫁接上误认为理性的选择。所以,讨论这个悖论命题,我不认为有多少现实意义,当然,其教学意义还是不容否认的!”

薛向望着柳眉快要立直的苏美人,侃侃而谈,娓娓道来,声音洪亮,嗓音清晰,让全场数百人,人人听了个分明。尤其是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更是一字一顿,讽刺意味不言自明。

此刻,薛向答完问题,心中快要乐开了花,暗暗呐喊道:搅局谁不会啊!胡搅蛮缠谁不会啊!

薛向说完了,满场鸦雀无声,在座师生都沉浸在薛向的话语中,越想越觉得薛向说得有道理,忽地,不知谁先拍了巴掌,接着便起了如雷的掌声。苏美人更是被这掌声一逼,也不得不伸出一对玉葱,压着满腔怒火,给可恶的家伙送上赞美。毕竟苏美人还是老师,老师的气度还是要的,哪怕是假装的。

第四十三章 史上最尴尬 (依旧推荐)

要说这会儿,苏美人真正是被气坏了!这个命题是悖论,她岂能不知?她提出来,不过是建立模型,以便讲解哲学中的伦理,顺道阐述功利主义,她原本打算在第二堂课上,向众人分解这个命题的悖性。哪知道被薛向抓住一点,不计其余,竟论证出讨论这个命题没有意义,末了,还挖苦说什么只有教学意义,岂不叫苏美人气炸了肺?

苏美人一肚子反对意见要提,奈何此刻掌声如雷,根本没机会给她出口,好容易等到掌声渐稀,叮铃铃,叮铃铃,下课铃声又响了。

薛向早瞅见苏美人那张冰得能用来储藏东西的俏脸,得意之余,心中不免惴惴,生怕招来狂风骤雨,此刻听见铃声,简直如闻伦音,立时就跳出座位,出了教室。

半天里,艳阳高照,薛向寻了处栏杆趴了,边瞅着楼下的风景,便思忖着如何应对十分钟后的第二堂课。想来想去,不得要领,暗忖,要是苏美人真得发飙,收拾自己怕不是和自己收拾张锦松一般容易?毕竟课堂上老师具有天然的引导权和命令权。

薛向忽然有些后悔方才呈一时之快,彻底惹翻了冰山,正无计可施之际,忽觉喉头一阵发痒——烟瘾犯了,可此处是教学楼,一个学生在栏杆上吸烟,无论如何有碍观瞻,更何况,他薛某人虽说极少到课,可上次的篮球赛和与苏美人唱对台也积攒下了不小的知名度,不少学生识得他。是以,他万万不敢在此处抽烟。

薛向抬手看看时间,离上课不到一分钟了,可烟瘾堵得实在难受,一个忍不住,心中暗自有了决定——到厕所去抽,缓冲一支烟的功夫。正好避过苏美人的风头。

计较已定,薛向发足朝楼道尾的厕所冲去,因着快到上课的时间。此时楼梯道人迹已空,一路无阻,薛向去得飞快。边跑边掏烟取火,数息功夫,一个刺溜,就闪身滑进了卫生间。

嚓的一下,薛向打着了火机,迫不及待地将香烟点燃,深深地抽一口,那芳香的尼古丁分子直冲心腹喷一口烟雾,薛向心中舒爽之极,又吸一口。才想起寻个地方蹲了。

薛向这一定睛,立时就愣住了,他发现眼前竟是对立砌着两排便坑,却是遍寻不见男生小便的尿坑,分明就是女厕所嘛!

原来。楼道的卫生间是这样设置的:一男一女两个卫生间并排着,女前男后。薛向惶急之中,见门就入,竟是进得女厕所来。

薛向惊骇之际,前方末尾的便坑竟隐约传来抽纸的声音,厕所内竟是有人!霎时间。薛向骇得寒毛都炸了,这要是被人抓住,说不得被当了流氓,这辈子算是彻底毁了。

薛向拔腿就奔,刚奔到门边,迎头撞见一个窈窕的身影,四目相对,薛向俊脸刷的就白了,对面竟是他最不想、最怕见之人——苏美人!

薛向正搜索着满肚子的词要解释,生怕苏美人抓住自己瞎嚷嚷,哪知道苏美人竟是“呀”的一声轻叫,通红了脸,捂着臀部,转身就朝后面的卫生间奔去。

薛向瞧见那裤缝间的点点猩红,瞬间石化,甚至来不及出声制止,接着便见刚跨门而入的苏美人嗖得一下调转了面目,失魂落魄地冲了出来,瞅见薛向,尖叫一声,发足就冲了过来。

原来苏美人骤然来红,也是没头没脑就往厕所冲,刚进厕所,恰巧就逢见薛向,脑子里立时就条件反射地认定自己走错了厕所,遂羞恼交集,就转身奔了男厕所。哪知道还未进门,便瞅见有人站在尿坑前系裤子,这叫苏美人如何受得了,立时顾不得遮掩尴尬,就要找薛向拼命。

闻得尖叫,薛向如梦初醒,哪里还不知大祸临头,看也不看那张愤怒的美人脸,扯开双腿,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消失在楼梯口,接着,更是不走寻常路,跃过栏杆,一层层地跳着就下了楼梯,片刻功夫,就消失在教学楼里。

出得教学楼,薛向是死活也不敢再去上第二节课了,估摸着自己这会儿要是出现,一准儿能被苏美人生吞活剥了。

走在林荫道里,想着方才的囧事儿,忽然扑哧一下,薛向乐了,因为他脑子里总会浮现出一副冷傲冰山染就红霞,迈动大长腿,直扑男厕所的漫画来……一条鲤鱼,尺长有余,宽比横掌,通身红鳞,此刻已然开膛破肚,横置案头,但见薛向挽个刀花,咚咚咚,一通急剁,完整的鱼身立时化作整齐的方块,接着切葱,捣蒜,搅拌糯米粉,好一阵疾风急雨的拾掇,一条糍粑鱼的配料才算拾掇清楚。

垫着小凳,站在案边的小家伙早扒着薛向的肩膀等了半天了,这会儿,见所有的配料终于备齐了,立时一个纵身蹿上薛向的脊背,亲了他一口,有溜下身来。

你道薛向切菜,小家伙为何这般兴奋?原来,今天是冬至日,薛向刚说做些好菜,打打牙祭,小家伙便来了精神,嚷嚷地要亲自下厨。因着薛林半月前,去了岭南,据那边传来消息,说薛安远因着整日操劳,都不会回家休息了,薛林着急了,才赶了过去。

薛林这一走,小家伙彻底放开了,她小佛爷下懿旨说要下厨,薛向自然要帮他张罗。这不,刚把配料弄好,小家伙就溜下去,披好了特制的小围裙,又把小凳子搬到灶台边上,抚着薛向的肩膀踩了上去,接着便指挥撑着脑袋坐在灶台口看漫画的小意给灶中添柴,完事儿后,又请小晚,给锅里倒油。

待锅中油烧得冒出轻烟,小家伙又淡定地指挥薛向往锅中放鱼块,待一块块糍粑鱼炸至金黄之际,小家伙耸动小鼻子,似乎在以香气辨别鱼块是否成熟,又过片刻,小家伙弯腰接过薛向手中的锅铲,招呼小意不准往灶里添柴,才小心翼翼地一块一块把鱼块儿盛进了灶上的瓷盆里。

看着一块一块摞着的金黄鱼块,小家伙扬起笑脸,给薛向他们一人夹了一筷,满脸希冀地看着三人道:“快尝尝,看看我第一次做菜,都能做得这样好呢,将来当厨师一定也很好呢。”

三人吃着鱼块,默契地点着头,心中均想:哪个饭店敢请这样只负责盛菜的厨师,莫把一厨房的师傅给气死。

一道菜罢,小家伙又如法炮制,连做六菜一汤,算是完成了薛小厨师的第一次个人表演。

饭菜刚上桌,雷小天和朱世军联袂而至,自打薛向入读京大以来,这两人,一个念书,一个当片警,各有各忙,倒是极少上薛家大门儿了。这会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二人也不客气,各自入厨拿了碗筷,便奔进堂来,刚要伸筷夹菜,却被小家伙挥手拦住,得意洋洋介绍一番这一桌子菜的由来,当然,自然全是薛家小妹独力运作,丝毫没了另外三人的功勋。

雷小天和朱世军和小家伙早混得惯熟,显然是知道这位的折腾劲儿,自是一番奉承送上,欢喜得小家伙连连给二人夹菜。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二十二日,也就是农历的冬至日,北国的冬至自然远较南方寒冷,早在半个月前,已经飘飘扬扬下了好几场雪。这会儿,众人刚上桌,外边又飞起雪花来。

中午七菜一汤,其中还有一道蹄花焖藕的火锅,嘟嘟嘟热气直冒,吃得一帮人直脱衣服。一餐饭罢,三小各自回房休息,薛向并雷小天、康桐草草拾掇下碗筷,便在堂里坐了,闲聊起当兵的四位兄弟——刘援朝、孙前进、李红军、康桐来。

雷小天和朱世军聊得兴起,计划着等今年这帮家伙春节回来探亲,好好聚一聚,还规划起了怎么聚餐,这边,薛向却是暗自嘀咕,恐怕这几人今年春节,多数是回不来了。他心中有计较,知道这四人多半会参战,怕二人挂心,却是没有说出来,依旧和二人说笑。

又待片刻,雷小天下午还要当班,朱世军忙着复习功课,应付考试,便齐齐告辞离去。薛向送别二人,本打算回房午休,刚走到房门口,桌上的电话响了,来电的竟是郝运来……这是一间城郊的小院,三间瓦房,院墙以青砖垒就,墙壁上还敷着白石灰,许是年深日久,露出里边的青砖来。薛向骑着摩托晃进了小院,院内收拾的很是整洁,空阔的院内没有别的物什,只在四周整齐地码着四个立柜,立柜的门板全被抽空,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塞满了瓷瓶、砂壶、画纸等等老旧的玩意儿。

薛向记得上次来得时候,这四个立柜只堆满了一个,其余三个皆是空着的,今次,见了四个立柜皆被堆满,显然郝运来一帮人的干劲儿不错。

原来,此处正是郝运来、徐小飞、康小八一伙儿的集散地,收来的老旧玩意儿,经由李四爷辨认后,不入眼的皆被堆在这立柜里,而入眼的,则被收在屋里,小心地保存。

薛向的“哈雷”声音极大,即使在院外就早早熄了火儿,让它滑着进来,还是惊动了屋内的郝运来等人。(未完待续)RQ

第四十四章 有德者居之?

车身刚停稳,三间瓦房的正中那间的大门便打开了,迎出四个人来,分别是越长越横的郝运来,面目英俊却形容猥琐的康小八、神态剽悍的徐小飞以及白发萧萧的李四爷。

“耗子,什么事儿说得这么神神秘秘,还非要我过来一趟,我不是说了么,淘着好玩意儿,让李四爷过眼,差不多的就装箱,定时外运,实在是好东西,就咱们自个儿留下,怎么还跟我这儿神神叨叨地。”薛向翻身下车,就给郝运来肩上擂了一拳。

郝运来刚一呲牙,薛向一拍脑门儿,“莫不是手头又紧了?怪我怪我,忙得昏了头,忘了给你们补充弹药了,随后跟我去取。”

倒腾古玩以来,连给众人发工资,包揽吃住,外加收购资金,这半年多的功夫,薛向约摸给众人掏了两三万元。不过,投入虽大,收获更是惊人,好东西基本都没动,光倒腾到港岛的明清的玩意儿,根据柳莺儿信上说的,就卖出了三百多万,生意好得惊人,是以,薛向这边并不缺钱,对郝运来几人,出手更是豪阔。

“不是钱的事儿,咱这儿还有小五千呢。”康小八神经兮兮地凑到跟前,还四下瞅了瞅,小声道:“三哥,这回是真淘着宝了,要命的宝贝!”

薛向不去看三人挤眉弄眼,却拿眼去瞅李四爷,见白发萧萧的李四爷神情肃穆,眉头紧皱。薛向便知,许是真弄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毕竟当初那副赠给安老爷子做寿礼之用的苏东坡书法,就是李四爷发掘出来的,以那物件儿之珍贵,当时也没见老爷子这种表情。

推开正中的那间大门,扑面而来的便是滚滚热浪,首先入眼的便是个火盆,盆上架着个大铜锅,锅里正炖得翻翻滚滚。间或浮起块块肉片,香气扑鼻,原来薛向到来时,这四人正在吃火锅。

薛向刚在火锅后面烧得滚烫的土炕上坐了,李四爷便捧着个红色的木盒子走了进来,一步步走得极慢极稳,竟还为了避过火盆,绕了远道。李四爷绕行途中,郝运来三人更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在那红木盒上,这下,彻底勾起了薛向的好奇心!

李四爷到得近前,小心地在炕上铺一层红绸布,又把木盒稳稳地放了。手中顿了顿,鼻中发出沉重的呼吸声,似乎这小小木盒的开关有千斤重一般,竟还要凝神聚力,才能开启。

数下深呼吸后。李四爷缓缓将木盒打开,但见一方洁白的玉玺躺在盒内,那玉玺方圆四寸,上钮交五龙,玉质均匀,洁白无瑕。温润细腻,正背两面琢满了云纹,彤彤火光之下,宝光夺目。

薛向眼睛扫在那玉玺上,立时就凝住了,脑子里立时蹦出两个词儿“和氏璧”、“传国玉玺”。他痴痴愣愣看了许久,忽地一动,猛地提起那玉玺。观其底部,果然左上角缺失一块,拿黄金补足,还刻着八个篆字,不,七个篆字“受命于天,既寿永”,唯一的那个“昌”字,竟是漆黑一团,似乎被火灼去。

薛向木楞楞地持着玉玺,郝运来三人却围着他蹲了一圈,双手各自叉开,显是生怕薛向一个走神,摔了宝玉。

沉吟良久,薛向抬头,盯着李四爷问道:“真是那玩意儿么?”

“**不离十!”李四爷红光满面,他对此生能有幸得见此等宝物,兴奋不已。

薛向微愕:“怎么,还不能完全确定?”

李四爷叹一口气,道:“像传国玉玺这种传说中的玩意儿,谁能百分之百的肯定,毕竟失佚的年代太过久远,前人都得从更前人的记录中获知其形其貌,且数百上千年来,假造这玩意儿的前辈高人,达官显宦,王子皇孙可谓不计其数,这帮人有技术,有资本,得一块美玉,再请能工巧匠,细细雕琢,未必不能达到眼前这块玉玺的程度。我之所以说敢说**不离十,还是由于这八个李斯所书的篆字。因为李斯几无作品传世,而仅存的也不过几部《会稽刻石》的拓本,我早年随父亲学艺,经营店铺,曾有幸见过,那刻石上的字迹和这七个字如出一辙。更兼这块玉玺底部伤痕、残缺,若非历史上的那块,绝无可能遭受这许多波折,毕竟金镶玉好说,若是造假,绝不会把那小篆烧黑一个。”

听完李四爷的话,薛向已然信了八成,熟料郝运来又接道:“三哥,要我说这玩意儿一准儿是戏文里的那个价值连城的宝贝,你别以为是咱们淘换来的,要说还真是猴子他娘的运气,您是不知道,那天猴子去乡下掏老宅子,恰巧就撞上一家搬家的,猴子老远就瞅见人家的一座小铜马腹部垂下一缕红绸来,这小子贼精,二话不说,上前就抢过人家的铜马,悄悄把那红绸塞进了马肚子里,接着,便嚷嚷着家里正缺个摆放的玩意儿,你是知道的,咱们下去收东西,都特意按你的交待穿得油光水滑,那家人一看,以为是猴子是哪个好人家的少爷,并未起疑,便开了十块钱的价,被猴子愣生生砍到五块拿下,接着,就在马肚子里抠出这么个玩意儿,您说说,要不是顶顶重要的玩意儿,谁能这么藏,那铜马都锈得不成样子了,显然是有些年份了。”

郝运来话已至此,薛向心中已然信了九成九,唯一的一丝余虑便是没有经过老古董们的会诊。当然,有这些情报就够了,他可不敢拿这玩意儿出去显摆。

就在薛向抱着玉玺无语之际,康小八贼兮兮地说:“三哥,我听老戏文里说,得到这宝贝的,都是做皇帝的命,莫不是你命里要当皇帝?”

铛的一下,薛向给了康小八一板栗,笑骂道:“这玩意儿就算真的是传国玉玺,说穿了也不过是个老物件儿,是皇帝老爷们的印信,有些历史价值罢了,哪里真是得到,就能当皇帝的,你看三国演义里的孙坚,袁术,哪个不是得到它后,闹了个灰头土脸。”

“按三哥你这么说,这玩意儿还挺邪性,不能沾手,要不咱们赶紧找地儿把他埋了吧,孙坚和袁术我可知道,一个被箭射死,一个自杀,还真晦气。”徐小飞生平最爱听评书,对滥大街的三国,还是比较精通的。

“得得得,别神神叨叨地,不是说了嘛,就是个好玩意儿罢了,哪里一会儿福气,一会儿晦气的,行了,这回,猴子立了大功,奖励一千块,你们四个这些日子也辛苦了,一人拿五百零花吧,其它的兄弟也每人二百。”薛向得了宝贝,心中欢喜,竟是大发赏钱起来。

要说郝运来这帮人自听了薛向的话,倒腾老物件儿以来,小日子竟是比混顽主最风光的那阵儿还滋润,每月领着比普通工人高数倍的工资不说,时不时地还能薛向赠予奖励,整日里,聚拢一帮人在这小院里酒肉联席,当真是好不快活。而李四爷的处境也急剧改观,因着薛向知他家庭困难,自李四爷到位之后,薛向早早摔过去三千块,救了李四爷家的急,现在每月更是拿着比郝运来三人还高的薪水,整日里,酒肉不缺,现在想来,李四爷还觉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薛向得了宝贝,便不耽搁,招呼康小八、徐小飞、李四爷继续吃肉,他则载了郝运来回了薛家大宅,支取奖金。

送走郝运来后,薛向立时关上了房门,跳上床来,小心地打开木盒,取出和氏璧,细细观摩起来。先前,他嘴上支应康小八和徐小飞别神神叨叨,其实他自己心中已然神叨起来,这可是和氏璧,失传了上千年的玩意儿,怎么就在他薛某人魂穿之后,立时就出现了呢,难道真的是印了那句老话——宝物归有德者得之。

正在薛向陷入深度yy、似乎看见了自己黄袍加身之际,忽地,凭空生出一支白生生的小脚,嗵的一下,把托在薛向手里的玉玺踢了个正着,霎时间玉玺便飞了出去,薛向猛地惊醒,右手暴涨而出,险之又险地将之接住。再去看始作俑者——小家伙正睡得酣然,小鼻子里还吹着泡泡。

薛向的美梦破碎,再不敢抱了这宝贝在床上折腾了,要是这真宝贝被小宝贝一脚给踹废了,那可真是哭的地儿也没了。

这边薛向刚收号木盒,床头的闹铃便醒了,被窝里的小家伙还没动静儿,嗖的先蹿出一条白影,正是小白虎,还是原来的大小模样。要说这小白虎不长个儿的原因,薛向还真给查出来了。原来,国庆节时,薛向领着三小去动物园玩,恰好看见动物园的兽医在给生病的老虎打针,立时,薛向就想到了小白虎,他一直为小白虎不长个儿挂心,可这会儿压根儿没有动物医院,没法子检查。直到见了这动物园的医生,才有了主意。

Ps:静静看书,别催,一催就乱了,我这人就是没定性,后面故事都想好了,别嫌弃剧情慢,要怪就怪主角岁数太小,我又不能忽然来一句“三年后”,慢慢来吧,不过我会加快剧情就是。另外,可怜可怜吧,别我不说要月票,您干脆就不投了,凭良心说,那一章都没注水,一天耗费近十个小时,也只能码出两章,但至少我每天五千字都是保证了的,所以,我要月票,理直气壮的!

第四十五章 惊人之喜 (求推荐)

这小白虎一检查,又出了毛病,竟然除白化病以外,还有脑垂体萎缩症,也就是不分泌生长激素,永远就这般大小。检测的医生说,像这种同时身患白化病和脑垂体萎缩的动物一般极难成活,没想到这只老虎已经一岁半了,除了不生长外,其它健康指标竟是比一般成年雄虎更加优秀,而且居然不畏光,不近视,没有一点白化病的症状,还说希望薛向把小白虎捐献出来,让给研究所做科研。

当时,薛向还未答话,动物园的园长又接口说,此老虎珍惜至极,公民无权豢养,应有国家看管,还说念在薛向抓虎不易,可以出高价买下,薛向二话不说,直接抓起二人的衣领扔了个狗啃泥。这俩家伙居然敢出这种主意,这不是把他薛某人往死路上逼么?他要是敢把小白虎弄没了,小家伙一准儿能把他给弄没了。再说,多亏有了小白虎,烦人精才没原来那般黏人。他薛某人能多出这么多的空闲,小白虎可谓居功至伟,焉能薄待功臣。

这会儿,小白虎刚跳上床头桌把闹钟掀翻,小家伙刺溜一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薛向这才发现,小家伙午睡,竟是连衣服也没有脱。原来眼下,小家伙已经上一年级了,早就有了时间观念,为了多睡会儿,自然选择了投机取巧。

刚把三小送到了门外,叮铃铃,屋里的电话又响了。这次来电的是薛安远。

薛向听薛安远嗓音洪亮,气脉悠长,原本还担心老爷子操劳过渡,这会儿,心中略略放下,又一想有老顾这个国术兼中医大师在侧,要伤着老爷子的身体也难薛安远的电话极短,几句话就挂了,听那边轰鸣声和爆炸声,似乎是在搞演习。薛向到没猜错。如今形势日趋严峻,令娜娜军区军演日频,按说军演之际,不是来电话的时机,可薛安远还是打了,而且还说得莫名其妙,让薛向去趟松竹斋,代为感谢安委员。

挂了电话。薛向并未急着动身,而是靠了沙发,思忖安老爷子到底背着自己给大伯做了什么好事儿,且这好事儿发生的时间,必然就在方才,因为从枪炮声分析。薛安远显然是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来的电话,能让伯父这沙场老将都激动不已的,一准儿是件极好的好事。

薛向思来想去,到底是什么好事儿事儿。却猜不清楚,最多只能断定和征讨南蛮有关。

猜不透,他索性就不猜了,到了松竹斋,自然一切明了。薛安远交待的是去感谢安老爷子,既然带上一个谢字。少不得就得备下礼物。可松竹斋什么也不缺,薛向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送什么,想来想去,又把主意打到了靠山屯新送来的那袋子大棚蔬菜上来了。

要说如今的靠山屯已经成了中华大地冉冉升起的一颗农村新星,俨然成了江汉省的金字招牌,去年全年全公社人均收入居然突破了千元大关,希望养猪场和希望饲料,更是畅销江汉全省。若不是产能不足,恐怕早就杀出江汉,走向全国了。而那大棚蔬菜更是被全荆口地区推广,整个江汉地区几乎快要发展成为华中平原的菜篮子了。

而靠山屯的乡亲们吃水不忘挖井人,只要天气转寒,保准立时组织小分队进京给薛家大宅送菜送山货。薛向是屡拒不得,最后也只得任他们折腾。这不,他刚一打开冰箱,里面塞了满满一柜,还有不少经放能藏的山货被塞进了厨房。

薛向翻翻拣拣,挑出数根黄瓜,五六个西红柿,一袋草莓,用个袋子装了,大步便出门去也。薛向之所以就拣这点玩意儿,倒不是他小气,而是他深知送礼贵在精细。寒冬腊月的,夏季蔬菜本就稀罕,要是他整麻包整麻包的搬,说不得就把稀罕的物件儿给弄粗糙了。当然,以他和安老爷子的亲近,本用不着考虑这些细枝末节,只不过薛某人做任何事儿,都有自个儿的原则 。

薛向到松竹斋时,和安老爷子赶了个前后脚,老爷子刚下车,他人就晃进来了。

堂里燃着火盆,两人踏进门来,老王上前替老爷子取下身上的大衣,抖了抖雪huā,又碰过一杯热茶,递给已经在火盆上搓手的老爷子,至于薛向,来松竹斋已然跟进自己家没什么区别,早早地在火盆边坐了,嗑起立凳上的瓜子来。

老爷子捧了茶杯落座,眼睛瞅在了立凳边的红袋子上,笑道:“少见啊少见,铁公鸡今儿个竟然也拔毛了,还给老子带了东西,快快,老王,赶紧密封了,好好保存起来,铁公鸡的毛,多珍贵啊!”

老爷子心情不错,上来就拿薛向打趣。要说老爷子还真没冤枉他,薛向来松竹斋除了第一次给薛安远跑门路,带来过一张画外,就再没拿过什么东西了,就是逢年过节的,也不过是空手过来问候,倒是屡屡从松竹斋弄走不少别人孝敬给老爷子的好玩意儿。

“老爷子诶,您可冤枉死我喽,平日里,我是真没玩意儿,您这松竹斋啥都不缺,也没地儿给我显摆呀,今儿个好容易得了些好玩意儿,就惦着您了,谁知道还平白吃了排头,您说说,您说说,我是何苦来哉!得,我还是拿回去吧,免得送礼也不落好。”薛向故作满脸苦色,伸手便要来立凳上的小布袋。

谁知老爷子抢先一步,一把扯了过去,打开一看,立时两片huā眉笑得直抖:“哈哈,好小子,真个是好东西,老王赶紧招呼厨房晚上给我做些,其它的都给我存起来,老早就念叨着想吃黄瓜,没想到它还真就来了。”

老爷子把布袋递给身后的老王,又扭头冲薛向笑道:“这些玩意儿就是报上说的那个大棚蔬菜吧,听说是你小子最先在靠山屯折腾出的,好啊!老百姓不怕苦,不怕累,就怕饿肚子啊,有了这法子,冬天又多了不少粮食啊。要我说你小子就这件事儿办得最漂亮,比你那几篇狗屁不通的文章加起来都顶事儿。”

老爷子是苦出身,又经历了这个国家最苦难的几十年,对粮食永远是最敏感。在老爷子看来,这大棚蔬菜的意义,不在于让人冬天能吃着夏天的蔬菜,而是多了一种生产粮食的办法,老百姓以后又多了活命的本事。

薛向和老爷子闲侃了会儿,渐渐觉出不对来,怎么就发现老爷子嘴角夹着笑意,有意无意地老瞟自个儿,好似在看什么笑话儿。薛向心思极灵,立时就猜到了老爷子定是知道了自己所为何来,这是憋着劲儿要看自己怎么说出这个难以出口的“谢”字呀。

一念通达,薛向反而放下心来:“老爷子诶,窗外大雪,屋内篝火,再烹上一壶绿蚁新醅,咱俩何不来上一局,总不能辜负这大好光景吧?”

安老爷子正瞧得有趣,打定主意要看薛向怎么跟他道谢,哪知道人家竟然调转了话题“下什么下,你小子也不知道尊老敬老,你当整日里输棋,拿滋味儿很好受么?有事儿就说,没事儿就麻溜儿滚蛋,老子还要休息。”

十战九败,老爷子倒是不再掩饰自己棋逊一筹的事实了。

“得,您老休息,我过来,也就是给您送点儿时鲜瓜果,没别的事儿,您甭省着吃,吃完,我再给您拿。”

这会儿,薛向已然完全明白了,安老爷子定是知道自己的来意了。他来此就是为了致意的,既然老爷子都知道了,那这个意就算致到了,还真就没必要用嘴巴再说一遍。至于,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薛向也决定不问了,反正回家,有的时间是问薛安远。

那厢,薛向抬起屁股要走,这边,安老爷子一张老脸憋的通红,这位本来稳稳的端着,就等着看笑话,哪知道人家偏偏不进套儿,把老头子憋得够呛,这会儿眼见薛向要走,老头子张嘴要说话,却又没词儿,看得一侧的老王,扑哧一声,乐出声来。

老王这一笑,算是挑开了二人中间的遮帘,霎时,一老一小,齐齐跟着笑出声来,老爷子拍着立凳,笑骂道:“你个小鬼头,还跟老子这儿做把戏,你一撅腚,老子就知道是拉屎还是撒尿,跟老子整这个,你还嫩!”

“得得,您老英明无双,这总成了吧,总不兴还得我给您整一沓高帽备着?”薛向乐呵呵应着。

两人又打趣几句,薛向终于问出了戏肉:“老爷子,实话实说,今天是我伯父让过来的,到底怎么了,我还不知道,您老给透透呗。”

薛向终究没有道出“谢”字,因为,他自觉和老爷子之间用不上这个字。

老爷子止住笑脸,砸一口茶,道:“也没什么,今次的军委会上,安排征南方案,我推荐安远同志做东线的副指挥,会上通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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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安老的心思 (求推荐)

安老爷子声音轻缓,可听在薛向耳中不啻九天惊雷!

精研党史、军史的薛向,太知道这个位子的份量了,历史上,整个征南战役可是总共动兵六十多万,而这六十多万,分作东西两线,两线的指挥都是五五上将,而副指挥更是大军区司令员中拨拔资历最深者任之。薛安远虽然也是五五将领,可论资历,论现任职务,能一下子上到那个位置上,绝对有点儿开天辟地的意思。

安老爷子话罢,薛向久久不语,这会儿,他腹中头绪虽多,却一条一缕被理得极是清楚。他知道仅凭安老爷子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不能独自将薛安远推上那个位子的,其中必然有老首长的原因。定是安老爷子力推后,获得老首长的首肯,最后才通过的。当然,这不是说安老爷子的推荐就不重要,恰恰相反,实在是太重要了。

因为以老首长眼下的地位,几乎已经超脱了派系的束缚,他老人家的目光自然放在掌控大局,维护平衡,顾全方方面面的利益,自不可能还小家子气,拘泥于一派一系,更不能在这紧要关头,眷顾那些明显打着自己烙印的人。况且,薛安远在老首长麾下,论位论能论亲近,也不算最出挑的,老首长自不可能一眼就相中了他。而此时,由安老爷子站出来,张了嘴,与会大佬焉能不知薛安远的出处,且又顾忌老首长面子。自不会制肘,且安老爷子的推荐,恰好又给了老首长顺水推舟的机会。是以,薛安远这颇为离奇的任命才会波澜不惊地通过。

却说安老爷这厢推了薛安远,同时也算是放弃了自己的部分利益,毕竟什么事儿都讲求个平衡,不可能任由安老爷子推一个副指挥,再点几员大将。想通此节,薛向才明白,难怪薛安远在主持演习的时候。还不忘打电话过来,让他登门感谢,实在是这情份欠大发了!

薛向魂穿后世,可是知道这南征之后,近半个世纪,共和国再未动过刀兵。自此之后,真可谓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对平民百姓而言,开启了盛世华章,可对沙场军人来说,则是彻底终结了激情燃烧的岁月。且此次南征几是必胜之局,战后酬功,一个副指挥能得到何种殊荣。不问可知。

饶是薛向心念电转,这一沉吟也耗去良久,几次老王要出声吱应,都被安老爷子拿眼止住。

忽地,火盆迸出一丝蓝艳的火花。嘶嘶声和明灭的炭火把薛向从沉思中拉了出来,“老爷子,我……”

此前,他不知何事,弄不明白薛安远为何要让自己登门言谢,还和安老爷子斗趣。而此刻,已然明了前因后果,心中满是感激,想道个“谢”字,却仍旧说不出口。

老爷子虚抚着光秃秃的下巴,摆摆手:“行啦,别跟老子来这套儿,麻溜儿的滚蛋。我老头子可是真困了呢。”

薛向也不再嬉笑插科,这会儿,他是真要好好消化下这个惊人的喜讯,起身,冲老爷子鞠个躬,大步出门去也。

看着薛向高大的背影消失在竹林深处,一直沉默的老王忽然开口了:“首长,您会上推荐了薛司令,那咱们下面的人怎么办,不说别人,就是在江同志也眼睁睁地巴望着这一仗呢。”

“巴望什么,仗岂是那么好打的,我承认这次推荐薛安远,有薛小子的因素,可我岂是因私废公之人。一来,薛安远年富力强,当年也是一员中野有名的虎将,别看咱们这次收拾南蛮子是狮子斗兔,可一个不好,这兔子的硬骨头能嘣掉狮子的大牙,不选个能啃硬骨头的能行?二来,薛安远十月初上报军委的《军事革新报告》我也看了,其中的山地作战简直就是为这次南征量身而做的,实实在在是份意义重大的报告,用这样一个有勇有谋之人,于公于私,我老头子都不亏心。”老爷子盯着盆中榄壳炭烧出的幽蓝焰火,语气极淡。

老王瞅见老爷子茶杯空了,上手取过水壶给兑满:“首长,您说的是有道理,可我总觉得您这次的提名,有些亏欠在江同志他们。”

老爷子一挑花眉:“亏什么?我提名他们,他们够格儿上那个位子么?”

老王语塞,安老爷子笑道:“你呀,终究是目光太浅,你再想想,几员小将换一员大帅,是亏是赚?”

老王盯着老爷子意味深长的笑容,再看看门口那已经消逝的背影,也笑了。

……………………………

办公室外,飞飞扬扬下着大雪,办公室内,薛向用搪瓷脸盆,拣了几块木炭,倒也烧得室内暖烘烘地,当然,以他的体质自然不畏惧这点风寒,可是长时间坐枯坐案前,埋笔急书,终究有些不得劲儿。

此刻已是下午五点,快到了下班的时候,因着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将至,薛向正在做节前的工作计划。正写到入神处,哇哇哇,门外传来了欢呼声,又听片刻,薛向便知声音是从左侧不远处的团委办公室传来的,接着便见十多个人,三三两两拎着一个胖大的白色编织袋,从窗前经过。

路过时,个个趾高气扬,春风满面,竟是瞧也不瞧窗下的薛大书记。更有三五妇女嘴里碎碎念着,谁多分了桶油,谁拿的猪腿最肥……零零碎碎,却让薛向听出了大概,这团委办公室竟是在分福利啊。

要说团委下辖四个直属机构,就属这团委办公室是热衙门,人数也最少,且团委的刘高是第一副书记掌管着财政大权。是以,平日里,这帮团委办公室的科员们见着别的科室的同志,无不是脑袋高抬几分,说话的嗓门也大上几分。这不,团委办公室分福利,薛向分管的宣传部压根儿就没听见动静儿。

果然,这厢薛向正纳着闷儿,宣传部副主任李立鬼头鬼脑的溜了进来。

李立今年四十有一,在团委这个冷衙门呆了整整十年,本来就是过一天混一天,万事不惹,不争权,不夺利,老老实实地混着。哪知道就因为那日薛书记发话让挪桌子开会,他脚快一步,手迅三分,结果一个分管财务和审核文件的超级大权就砸到了头上,结结实实把张锦松给架了个空。

要说这人往往在没权没位的时候,还能安之若素,泰然处之,可一旦权柄加身,多半是在回不到原本的心境,非狂热起来不可,李立正是此类之属。自打被薛向安排了分管宣传部的日常工作后,李立几乎是白天干,晚上干,在单位干,回家还是干,更是对薛向早请示,晚汇报,整个人一天到晚,兴奋得眼珠子发红,就连头发都是竖着地。

这李立鬼祟地溜进门后,急着道:“书记,这回恐怕麻烦了,团办、组织部、评检部都发了过年份儿,就咱们宣传部还空着啊,方才我走到门边,就听见曹小宝和王大军他们在里面鼓噪说什么别人都有,就咱们没有,话里话外,埋怨书记您……”

话至此处,李立不往下说了,而是小心地瞅一眼,看看这个一言能令己兴、同样一言能让己衰的薛书记是否生气了。

薛向笑笑,接李立话道:“是不是埋怨我这个副书记熊,没能耐?”

李立连忙摆手,急道:“书记,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哪里知道您的辛苦,也不想想,您来团委才多久,这部里的烂摊子由来已久,怎么能把责任推给您。今儿个没外人,书记您又对我老李有再造之恩,有些不该说的话,我也就放胆说了,您若是听不进耳,就当我说胡话。”

见李立如此表态,薛向来了兴趣,想听听这团委的老人有什么料要爆。

李立先把开着的窗子关上,压低声道:“书记,我觉得今天的这个事儿有古怪,咱们系团委年年都或多或少,到年关时,都会有些过年份儿发下,可哪年都没少了咱们宣传部。要说今年是因为咱们宣传部效益差,所以不发,可往年不也是这般不死不活么,怎么偏偏今年要搞区别对待?我看一定是刘高书记想跟您别苗头,我可是连续几次见着张锦松下班不回家,老早就等着刘高书记一块儿走,说不定就是这小子撺掇的。”

听李立这么一分解,薛向心中虽然明亮不少,可到底有丝阴影,他不相信那个永远面无表情的刘副书记会使出这种拙劣的手段和自己较劲儿,毕竟斧凿的痕迹太重,四个大部,三个都发,偏偏不给宣传部发,这简直是小孩子斗气的手段。

薛向略一沉吟,问道:“老李,你出去打听打听,看另外三个办公室是不是都发的同一样物事儿?”

李立微微一愕,立道:“书记,我早打听清楚呢,团办发的是一桶二斤装的菜油和一个猪蹄,组织部发的是一袋五十斤装的大米,评检部一人分了五斤五花肉,怎么,书记您看出了什么?”

问完,李立就后悔了,暗骂自己多嘴,领导就算看出什么了,有义务告诉自己么。

第四十七章 团委之暗箭 (求推荐)

薛向不以为意,却不答李立的问题,继续问道:“部里的那个出版社,这几个月是怎么维持的?”

自上次匆匆散会后,薛向一直垫着上次曹小宝喊着出版社快撑不下去的事儿,可这几个月,他东忙西跑,倒是把这事儿给淡忘了,现在遇事,心中忽然起了警兆,便问了出来。

李立不明白薛向的思维怎么跳得这么快,两边不搭界的事儿,怎么忽然就扯上了。尽管心中嘀咕,嘴上却是不慢:“是这样的,那霜降那天,张锦松忽然到团委办公室把经费领回来了。对了,那次的经费好像特别多,差不多七八百,一直到现在,部里都还没花完,还有近百块呢。”

得了这个消息,薛向心中的两根线算是搭上了,大体猜到了来龙去脉,却是不便和李立演说。

当下,薛向摆摆手,笑道:“老李,你马上去办公室下个通知,就说咱们的过年份儿等学生离校的那天发,正好大家放假,把东西搬回去,欢欢喜喜过个大年。”

李立道:“书记,还有三天就放寒假了,时间是不是太紧了点儿,实在不行,今年咱们宣传部就不发了,看看他们一个个工作都干成啥样了,还好意思要过年份儿?量他们也没话说。”

薛向面色一整:“按我的话去办!”

霎时,李立额头淌下汗来,知道自己方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一叠声地应是,失魂落魄地出门去也。

薛向作色,倒不是嫌李立烦人,而是在他心中,领导和下属之间该有一条线,而李立方才就踩线了。薛向心中存着这根线,倒不是他崖岸自高,而是他体悟出来的道理,那就是人与人,尤其是上官与下官之间。应该存着这条线。因为有时候,上官和下官之间,就颇似男女相恋一般,上官为男下官为女,若是不存着这条线,那一准儿会出现下官“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的毛病。

方才,李立就是太近乎了。说了越出分寸的话还不觉。慢说薛向和他还未处到那份上,就是到那个份儿上,下属也应当时刻谨守本分,不然就是让领导难做。

按李立自作主张的想法,对外宣称,宣传部之所以没有奖励。是因为工作没做好。听起来,是个极好的法子,实际上愚蠢透顶。部里职工又不是三岁孩子,能这么容易就糊弄住了?难道人家不会反问,往年都这样干。怎么能拿福利呢?怎么别的部门的工作成绩也没见好到哪儿去,怎么人家还是一如继往地发福利呢?对比来对比去,比出的唯一结果就是你薛向不行,没能力,没实力。

薛向前世就是机关的老板凳,他深知在机关干。做领导可不仅仅是靠职位赋予的权力以及工作能力,就能获得下属的认可和服从,最最重要的是为所在的小团体争得荣誉和福利。最最要不得的就是眼下这种情况——别人都得了,独独自己领导的部门未得,绝对是对领导威望的毁灭性打击。

若是在这件事儿上出了篓子,这无能的帽子算是彻底戴上了,以后就算他薛某人拍翻桌子,恐怕也只会被别人作了鼓乐争鸣。别想使唤动一人。

待李立去后,薛向再不迟疑,关上门,大步朝走廊的最西端行去,刘高的办公室就在那处。

却说刘高的办公室孤悬在整个三楼的最西端一处凸起,背山背水不向阳,地理位置相当差劲儿。起先,薛向还纳闷儿以刘高在系团委的声势怎么会选这么个地界儿,还是后来李立为了表示和他薛大书记掏心掏肺,嘀嘀咕咕说出了原因。

说是,原来刘书记的办公室在三层正中间,那办公室论装饰和位置在系团委是数一数二的,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儿,刘高书记突然要求把办公室换到那最角落的杂货仓里,还扬言要把自己的办公室让出来给那些老同志、表现突出的同志。起先,大伙儿还真被他唬住了,以为他真是高风亮节。可是没过俩月,忽然发现刘书记新换的办公室外的栏杆上多了三盆秋海棠,且那那三盆海棠摆放极有特点,成正三角形。

当然,当时谁也没往别地儿想,直到有一天,做清洁的李阿姨,不小心挪动了那花盆,从来就是冷冰冰的刘高书记忽然发了雷霆怒火,听传闻当时刘书记还骂出了脏话,后来,李阿姨就被辞退了,自此之后,大家伙儿才知道那三盆海棠有些门道,恐怕和风水之类的有关,不过大家都憋在肚里,谁也不敢说破。

薛向转过一侧墙壁,便瞅见吊在一端的那间小房,因为房小,房门自然极窄,淡黄的房门上斑斑驳驳,在号牌处隐隐露出三颗褐色心形,那三颗心似乎正对着阳台栏杆的三盆花。

要说这三盆秋海棠还真成正三角形摆放,只不过眼下时入深冬,盆栽里已经枝叶凋零,哪里还有夏秋之季的妩媚风姿。

薛向到得门前,抬手轻敲,屋内一阵骚动,接着,门便打开了,一见开门之人,薛向颇为惊讶,竟是张锦松!

张锦松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编织袋,袋里下是一个黄色的瓶装物,袋口处戳出一截长长的猪腿,显是团办还给他也准备了一份过年份儿。

张锦松骤见薛向,惊讶得张开了嘴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仿佛被捉奸了一般。

要说张锦松之所以有此反应,再正常不过。毕竟他一个宣传部的主任,上有分管自己的副书记,要汇报工作,自然得找分管自己的副书记,可偏偏让分管自己的副书记堵着他在另一个副书记办公室,且他竟吃里扒外地在团办领起了过年份儿,像这种吃里扒外的行为,哪个团体也是容不下的,换一般的领导,一准儿得在心里记死了这种下属。

当然,薛向没这么小心眼,张锦松也不在乎这点细枝末节,反正两人早撕破脸了,这会儿他张锦松在宣传部都成了光杆儿,很有点儿无官一身轻的味道,行事越发恣意,从不管别人如何观感。而此刻,张锦松面色之所以尴尬,实乃是方才他正在室内和刘高汇报些阴私,其中就与发过年份儿有关。这会儿,他生怕薛向在门外全听了去。

张锦松这厢闷头闷脑,室内端坐在办公桌后的刘高却面不改色:“薛书记来了,请进请进,锦松同志,就算热情欢迎你的领导,也别激动得堵门呀。”刘高声音轻淡,说着欢迎话儿,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张锦松猛地回过神儿来,赶紧侧开身子,让出了空当,却是转过头来,冲刘高道:“刘书记,那您和薛书记谈,我先走了。”说完,竟是不和薛向说一个字儿,钻出门去也。

“坐坐坐,锦松同志就是这样,直来直去,性子又急,薛书记少不得要多操心。”刘高依旧端坐着,这回却是多了个动作,伸手坐了个请坐的手势。

薛向坐了,笑道:“刘书记说得哪里话,我可觉得锦松同志是个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好同志。就拿上回我让锦松同志整理宣传部的老档案的事儿来说吧,当时,整整一大箱子,锦松同志两天两夜没合眼,愣是在第三天早上给我弄齐了,现如今,这样的老黄牛同志可少啊。”

刘高话里有话,薛向岂能听不出来。再说,刘高在过年份儿上落他薛某人的脸,薛向要是还软塌塌地,没准儿能叫刘高给生吞活剥,吃个干净。

薛向说的让张锦松整理文件的事儿,刘高听张锦松诉过苦,知道张锦松又被薛向拿住了,吃了挂落,且那几天张锦松的小白胖脸都是瘦黄瘦黄地,“老黄牛是少,可薛书记这样的干部也少啊。”

薛向笑道:“我这样的干部怎么就少了啊?”他知道刘高话中夹棒,非逼着他把亮出的棒子收回去。

刘高眉峰一跳,脸上忽然有了笑模样:“你薛书记这样的干部还不少?十**岁的团委副书记,满四九城也没听说过嘛。”刘高的本意是说“像你这样阴损不知轻重的干部少”,可这话道理只能暗来暗去,薛向拿话一逼,刘高自然就得换了说词儿。

却说刘高看薛向不对付,除了张锦松是他一手提上来的以外,其中多少还有妒忌的因素。其实,每次一看到薛向这张年轻得过分的脸蛋,刘高心中便没由来一阵不快,想想自己三十岁的时候,才熬上正股级,四十岁才上到正科,今生仕途攀登,顶天了,也不过是个正处。再想想薛向这十**岁就挂上了正科级待遇,实际职务更是和自己平起平坐,心中几要大骂:贼老天你还能再偏心些么?

薛向摆手笑笑,道:“刘书记太过奖了,得,你工作挺忙,我也就不耽误你休息时间,开门见山了,我今儿个来找刘书记,有个事儿想问问,就是上次办公室给宣传部拨了近八百的经费,是不是有些多了,我记得宣传部最费钱的出版社总共也印不了几本书啊?”

第四十八章 破局 (求推荐)

其实,这个时代,无车无手机,自然无须油费、电话费之类的补助,且笔、本极其便宜,团委又不用出差,压根儿没有什么额外花销,之所以给经费,多是福利性质的。而薛向一听李立说上回办公室给宣传部的那个袖珍出版社拨了近八百元,立时就起了警惕,是以,这会儿也不说是来问过年份儿的,单问那八百经费,因为他压根儿就怀疑,那八百元里藏着猫腻儿。

果然,刘高摩挲下朝后梳拢的黑发,给出了答案:“没这回事儿啊,那个小出版社,平时也就是印几个小册子,能花多少,我怎么可能乱批经费?”

刘高顿了顿,忽然,一扣桌面:“我想起来了,是霜降那天,给宣传部支过七百多,不过当时给组织部和评检部也都支了呀,因为过节嘛,索性我就把今年的经费和福利费一起给下发了,免得到年关了,总账的时候,忙不过来。怎么,薛书记,这钱你没收到?这个张锦松胆子也太大了,是不是钱数出了问题,你别急,我马上把张锦松叫来。”

“不用不用,锦松同志办得很好,我很满意,今儿个过来,一是问问经费的事儿,也纯是觉得部里出版社太阔绰了,担心你刘书记大手笔,养刁了他们的胃口,二来,就是来看看你刘书记,毕竟我来团委有些日子了,没少受刘书记关照,就过来走动走动。”薛向满面春风,似乎横练过铁布衫一般。被刘高狠狠捅了一刀,直若未觉。

要说这会儿,薛向哪里还不知道这刘高和张锦松唱的什么戏,其实在他听李立说是张锦松从团办拿回八百块钱时,已经想通了前因后果,此刻来刘高处,不过是做个证实。哪想到竟又撞见张锦松在此,再有刘高这番软刀子话,薛向再不怀疑先前的猜测。

事实上。薛向还真没猜错,整个事件就是刘高和张锦松一手导演的,目的就是击碎薛向那尚未来得及竖起的威望。叫薛某人自此沦为团委的笑柄。具体的办法无非是这样,刘高寻着由头,提前将过年的经费下发,并对兼管组织部的项远和兼管评检部的蓝剑说明此经费的用处,独独不对薛向言明,且压根儿不让他知道。

下一步,则是让把该给宣传部的经费交付张锦松,由张锦松把钱转给不知内情却亟缺资金的出版社。

如此一来,饿疯的出版社见了钱钞还不拼命吞噬,花费。待钱钞花的差不多时,薛向知道也晚了。

事情的发展一如刘高的算计,和薛向走得稍近的副书记项远压根儿就没跟薛向提过过年份儿的事儿,毕竟这事儿太正常、太微不足道,而团委其它人等又哪里知道过年费已经到了分管书记的口袋。自然无人议论。

薛向本就生怕出版社来缠自己要资金,对出版社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敢沾包儿,是以,他到今天才知道出版社得了巨款,也同样因为这个消息生了警兆。也由此,略一观想全局,便弄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要说刘高和张锦松此计,虽不见得如何阴险,布局也说不上如何巧妙,却是阴狠毒辣之极,直指薛向的弱点——威望,只要击碎了薛向的尚未竖起的威望,让之沦为笑柄,这人基本就等于废了,真有几分杀人如草不闻声的味道。

刘高用余光瞥见薛向这满面春风的笑脸,心中暗暗冷笑:往你胸口戳了一刀,能笑出来,真个是厉害!不管你再怎么笑,这个坎儿只怕你是迈不过去喽。

刘高知道薛向不是笨人,定是猜到了后果前因,况且,他为了恶心薛向,方才那番话就好比把作案过程呈现给薛向一般,压根儿用不着薛向费脑子猜。

刘高很是扫了几眼,见薛向依旧笑容不改,好似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一般,心中倒是暗赞薛向的城府,“行,我承薛书记的情,只是今儿个真是不凑巧,没茶没热水的,下回你来,我把家里的铁观音放这儿等着。”

“那咱就说好了,这回你渴着我了,下回我一准儿加倍讨回来,得,您忙,回见!”薛向语带双关,不待刘高搭话,大步出门去也。

薛向刚出得门去,张锦松又鬼鬼祟祟溜了回来,一进屋,就把门关死,急道:“书记,那小子都说什么了?”

刘高似乎知道这小子的脾性,对他去而复返丝毫不奇,冷道:“他能说什么?”

“还是书记高招,跟这小子就得玩儿阴的,玩儿别的还真不好使,这下我就但将冷眼观螃蟹,看它横行到几时,刚才我溜回办公室了,李立那小子正在通知说是三天后发过年份儿,嘿嘿,这小子眼下黔驴技穷,也就剩这缓兵之计一招了,不过再缓,这三天他也掰扯不成三年。”张锦松说得眉开眼笑,一改往日颓唐。

刘高挥挥手:“别大意,这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你自己的前车之鉴,这么快就忘了?”

张锦松笑脸一收,讪讪道:“刚才是太激动了,书记,我以后注意。”

张锦松顿了顿,又挑了个刘高感兴趣的话题:“书记,您的事儿差不多有眉目了,汪书记应该记在心上的。”

刘高无喜无忧,冷道:“上回你就跟我说有眉目了,怎么到今儿个也没个准信?锦松啊,你的事儿,我从来就是放在心上,怎么我的事儿,你好像不大愿意出力呀。”

听着刘高阴阳怪气的声音,张锦松心中一紧,急道:“书记,您看您说的,我张锦松是那样的人么,您对我咋样,我心里有数,得,别的话我也不说了,晚上我就叫上汪枚上他叔家去趟,不把您的事儿落实了,我就不让那婆娘回来。”

刘高终于有了笑脸,拍拍张锦松肩膀道:“你小子就会整这些,行了,我听你信儿,不过你得好好说,可别吵着汪书记,不然回来我得收拾你。”

…………………

却说薛向转回办公室,就把门窗拍上了,虽然方才在刘高处确定了因果缘由,也让李立稳住了宣传部,可燃眉之急到底未解,关键是三天之后,如何拿出真玩意儿,发给那二三十号人。

要说此前刘高给拨得近八百元,不止包括了年底的福利,还有近四个月的活动经费,是以,整个宣传部的过年份儿加起来也不超过八百元。诚然,莫说八百块,就是八千块,按时下薛向的身家,拔根毫毛都能应对过去,可实际上,事情没这么简单。

难就难在两个字“公”与“私”!

俗话说,公是公,私是私,公私可以兼顾,但是公私必须分明。他薛某人再有钱,那也是他薛某人自个儿的,要是私下里拿了自个儿的钱,买了年货儿发给宣传部的二三十口子,保管没一个赞他高风亮节,大公无私,反而一股脑儿地拿有色眼镜看他。这种标新立异、吃力不讨好的行为,薛向自不会为之。

可眼下,不掏私人的腰包,公家又没钱了,按李立的话说,账上就剩了百来块,倒是能买三四百斤大米,可总不能一人分十斤米吧,现下又不是五**年,人人饿得猫眼绿的年代。

薛向思来想去,不得其法,可海口已经夸出去了,不解决是不可能的。

“钱,钱,钱,钱从哪儿来呢?宣传部的烂摊子,肯定也只能从宣传部里出,可宣传又不是盈利单位!”薛向想得头都痛了,依旧没有破局,暗暗咬牙,实在不行,就拉拉赞助吧,这办法虽然锉了些,可总比自个儿不兑现承诺强多了吧。

尽管得了这个不是主意的主意,薛向依旧不谐心,在办公室内,反反覆覆,绕起了圈子,忽地,眼睛扫到了桌上那本蓝壳的杂志定住了,那蓝壳上书着三个楷体大字《三叶草》,正是宣传部出版社唯一对外刊物。

要说这《三叶草》,薛向也翻过数刊,满篇竟是红、专、正,满本的说教之词,内容上的政治正确性虽然保证了,但可读性,尤其是面对的特定读者——京大学生,可谓一点吸引力也无,难怪平日里,半卖半送都弄不出去。

此前,薛向也从未把这杂志当回事儿,可此刻,两个眼珠子凝在上面,霎时间,竟放出幽幽绿光。是时,薛向当真是福至心灵,茅塞顿开:要说这《三叶草》别人卖不出去,自己还能卖不出去么?

一念至此,薛向再不迟疑,立时奔出门去,直趋宣传部办公室,这会儿虽已临近下班,可他这个分管书记没走,办公室内,此刻还是满满当当。见了薛向忽然杀到,一帮人立时停了闲谈,各自埋头跟桌上的笔本叫起劲儿来。

薛向见此情景,心中忽生感概,前世念书,每逢早自习,自己不也是这般应付老师的么?

薛向还未说话,李立猫着腰迎了上来,低声道:“书记,您交待的事儿,我都通知下去了,还有什么事儿要吩咐?”

先前,惹得薛向作色,李立还不知缘由,在办公桌前,坐了半晌,方才想明白原来是自己黏糊得过火了,暗里狠狠给了自己两嘴巴,犹不解恨,生怕自此再不受薛书记待见。此刻,李立本是不敢上来的,怕薛向的火儿没消,可见着薛向站立当地不说话,心中思忖薛书记是不是有什么指示不好明说,这才大着胆子上来了。

第四十九章 办法 (求推荐)

薛向拍拍李立的肩头,安慰下这个受了惊吓的下属,又拍拍手,引来众人注意力,道:“除了领导干部,还有出版社的同志,请大家提前下班,不过,明天早上,可得提前一个小时到岗,有重要的事儿交办,当然,想睡懒觉的可以不来,但是三天后的过年份儿恐怕就与你无缘喽。”

薛向开个玩笑,众人跟着哄笑几声,便三三两两的撤了,留下四个科室的头头脑脑,和六个出版社的科员。

薛向招呼李立把门关上,让众人随意坐了,便道:“事情是这样的,咱们这个出版刊物《三叶草》我看了,里面的内容先不去谈它,可效果不好,终归是事实。我想趁着学生放假在即的机会,咱们来一次改版如何?”

一个戴黑框眼镜儿的中年起身道:“薛书记,可咱们这期的杂志已经发了呀,要改恐怕也要等到明年开学吧。”说话的这位是出版社的负责人夏雨,一位勤恳、老实的老同志。

李立斥道:“老夏就是死脑筋,难怪出版社在你领导下,迟迟不见起色,还要书记操心。这《三叶草》何时改版不是咱们书记一句话的事儿么,又不碍着谁,难不成印刷室没纸了?”

夏雨似乎颇畏惧这个新走马上任的宣传部权力人物,急道:“有有,上回买了一板车,现下还剩一大半儿,另外,我也不是反对改版。只是这上期的《三叶草》出了还没一周,这次又紧着出,我怕一下子弄不出去,总不能全白送吧?”

李立又待呵斥,薛向接过话茬道:“ 当然不是白送,这次之所以说是改版,自然就是改得让学生们乐意接受,不然,改版的意义何在?行了,这个问题就不讨论了。也没工夫讨论。我就说说如何改版吧,是这样的,我打算将整本《三叶草》的内容分作四大类,分别是《诗歌精选》,《优秀散文赏析》,《生活小常识》,剩下的那部分就还用咱们平时刊的那些老八股。”

薛向话至此处,底下起了一阵低哗。众人倒不是对薛向斥责平时刊登的“红专正”为老八股,而是惊诧这薛书记好大的胆子,这是要重新创刊啊。

薛向听到低哗,知道众人心中所想,其实他自觉自个儿的胆子还真不算大,要是胆子足够大。何至于还留一部分老八股用来对外敷衍?

“行了,别一惊一乍的了,就这么定了,下面我就分派任务了。老李,你领着王姐他们录出早期徐志摩、戴望舒等名家的诗歌;老夏。你们分两拨,你领二个录出谢婉莹、沈雁冰、舒庆春等大家的散文,一定要选名篇,录好了一起报给我;另外两个印刷室的同志,现在就去印刷室,做好出刊的准备工作。好了。大家分头行动,谁先干完,谁先回家休息,另外,大后天发过年份儿的时候,另有一番奖励。”

薛向话罢,众人轰然散去,毕竟有激励有奖励。谁也不愿落在后边。

要说薛向这番改版《三叶草》自是经过一番思谋的,时下,整个共和国都处在精神极度匮乏期,且八十年代初,几乎是共和国诗歌最风靡的时候,也是各种文化思潮最泛滥的时候,正是因为这种精神匮乏,制造了诗歌风行的土壤。整个八十年代初,几乎就是顾城、亦舒、北岛这些人的天下,尤其是朦胧诗几乎烧透了八十年代的文坛。

当然,薛向压根儿没想过去盗版这些人的诗章,倒不是不愿装十三,而是真的用不上。因为他志在仕途,不愿也不能往文坛掺合,更何况,诗歌最易被曲解,政治人物尤其得小心,比如苏大胡子的一首《乌台诗》差点没换来杀身之祸。再说,薛向压根儿就不愿出名,且是出这种欺世之名。就拿上次写“一代人”来说,若不是轰动性的需要,薛向也不会去盗。

而眼下,更用不着盗,因为是下是一九七九年元月,离八十年代初的文化风潮,还有段时间,再加上,这会儿共和国的纸质出版物压根儿就没来得及转向,多数纸质媒体依旧在宣传老一套,薛向用那些二三十年代就风靡文坛的作品,应付眼下的危机就足够了。

说到这儿,或许你会问,那些老古董的东西不是早传得人尽皆知了么,薛向这会儿搬出那些滥大街的东西能管用?答案是:管用的!

其中情由,自然逃不出浩劫的因素。那会儿不说是徐志摩等人的诗篇,就是舒庆春、沈雁冰的抒情散文都统统被斥之为靡靡之音、小资产jj情调,而现下浩劫结束方不过两三年,zz领域已经拨乱f正,可文化领域尚未完全破冰。

而时下的大学生,多数是五**年生人,平日里的课外读物,也逃不出红专正的范围,即便是知道那些二三十年代大家的名篇,恐怕也是口口相传的结果,压根儿难见纸质读物。

是以,薛向交待众人选取的诗歌、文章对时下的读者,尤其是青年学生自然有无比的吸引力,实乃是对症下药。前面说了,那帮二三十年代的文坛巨匠们的作品难以搜集,可眼下薛向聚拢的李立、王燕等人,都是三四十岁的大叔大妈级的玩笔杆子的人物。小年轻们少闻那些名诗雄文,可这些人大多经历过那个时期,自然是耳熟能详,一人从脑海中搜出几篇,还是易如反掌的。

一帮人分头行动,薛向自然不能闲着,李立和夏雨他们负责诗歌和散文那块儿;而剩下的老八股,办公室内无论何时都是如山似海,用不着收集;那就剩了唯一的生活小常识板块无人负责,自然就被薛向揽下。

要说薛向应付这种在时下算新颖、在后世已落伍的《生活小常识》却是得心应手。他根据现下时节,写了几篇小文,其中多是如何防冻、如何判断冰层厚度、在室内取暖如何排除一氧化碳等等,皆是应时应景的生活常识。

薛向运笔如飞,其余人等自也不慢,短短三个小时,各方人马的文稿皆汇齐到了薛向的手中。薛向略略一扫,发现有徐志摩的《再别康桥》,《翡冷翠山居闲话》,戴望舒的《雨巷》,谢婉莹的《小桔灯》,舒庆春的《济南的冬天》等等,皆是传世之作。当然,其中少不得录重复的,不过,剔除重复之后,略略一整理,也有小二十篇,应付一期《三叶草》却是绰绰有余。

薛向抬手看表,时间已近九点,整个楼层,就剩了这间办公室还亮着,“大家完成的很好,我就不说谢了,三天后看表现,得了,老李,王姐,你们几个先回去休息吧,老夏,辛苦你在领着出版社的其他同志加个班,回头部里评先进,就是你的了。”

薛向是个信守承诺的家伙,见大伙儿完成了任务,自然要兑现承诺。

哪知道先前还各自心中不平、大叹倒霉的几个被抓了壮丁的干部,这会儿竟是齐齐表态不愿走了。

“书记,您看您说的什么话,您当领导的不撤,我这做小兵的哪有先撤的道理。”一听不加姓氏的“书记”二字,便知是李立。

“李主任说得在理,要是跟别的领导干事儿,说不得我王燕应付完差事就得溜,可你薛书记虽然年轻,却是个踏实肯干的人,跟你办事儿,我得劲儿。”说话的是上次被薛向安排管理后勤的女同志王燕,王燕今年四十出头,留着齐根短发,说话做事风风火火,是个心直口快的脾性。

“王科长说得好,薛书记,跟你办事儿,大家痛快,就别推辞了,出版社的活儿大家虽然帮不上多少,可排版的活计,没谁不会,多个人也多份力嘛。”这位也是那日被薛向提起来的干部,主管素材和审编的邱明。

“…………”

众人态度一致,薛向也不再磨唧,当下便应了。

排版、印刷他是二把刀,自然不愿干外行指导内行的傻事儿,遂让夏雨全权负责调度、安排。他则闪身出门,直奔校食堂,这会儿,食堂已经歇业,好在薛向在此处有熟人,就是那日遭遇马k耳光的大白褂。

他此来,就是替众人准备吃食和取暖火盆的,毕竟现下是数九寒天,众人都没吃晚饭,再说深夜最是严寒,且不知这一番忙碌要到几点,饱腹和取暖工程必不可少。

薛向来得突然,白大褂却喜不自胜,虽然那马k再没出现,可白大褂还是对薛向感激莫名,不在于薛向给了他巨额医药费,而在于薛向帮他报了他永远报不了的仇——把马k扔下了楼。

是以,这会儿乍逢薛向,白大褂便跑着迎了上来。

薛向道明来意,白大褂二话没说就应下了,原来他还是食堂的一个小管事,颇有几分威权。白大褂见薛向要得急,立时折腾起几个已经躺下的大厨,在厨房忙活开了。半个钟头的功夫,两盆子猪肉炖菜,一盆子热馒头,外加一盆炭火就弄好了。薛向也不客气,让众人帮着搬到了办公室。大白褂临走前,薛向赛过一叠钱、票,毕竟食堂是公家不是私人的。

谁成想大白褂死活不要,说这几块钱他还有,回头自己垫上,就当给他个感谢的机会,说完,一道烟去了。

众人吃着热烫烫的饭菜,烤着温暖的炭火,饥饿、严寒尽去,一顿饭罢,众人也不休息立时钻进隔壁的印刷室忙活去了。

第五十章 火爆 (求推荐)

薛向刚把方才的杯盘狼藉,拾掇清楚,夏雨奔了回来:“薛〖书〗记,排版差不多了,到底印多少册?”

薛向略一沉吟,道:“五百册吧。”

他方才沉吟,实是在算价钱,按他的想法,这期《三叶草》上市,定价八角每本(这会儿已算是极高的价钱),印出五百册,如果全部售罄,得钱能有四百元,算是部里现余的百来块,就有五百元,应付过年份那就差不多了。

“什么,五百册!”夏雨大吃一惊。

薛向奇道:“怎么,是不是张纸不够,这还真是个麻烦,要不先少印些,明天再买纸补全。”

夏雨道:“不是纸张的问题,而实在是印得太多了,平日里一百册都要半卖半送,才能勉强出尽。眼下,就算咱们改版的效果极好,也不可能出到五百册,哲学系全系也才不过四百多人啊。”

薛向笑笑,却不再解释,只让夏雨照搬,夏雨无奈,俗话说,官大一级就压死人,更别提这大上好几级的薛大〖书〗记,只有垂头去了。

………………

又是一年冬来到,今年古都的深冬格外活泼,从立冬那天起,到如今,已经飞了十几场雪了,昨夜又是一夜北风紧,燕园鹅毛飞,天光放亮之时,燕园的姹紫嫣红,已然化作一片纯白。

时不过七点,哲学系团委宣传部,除去请假的张锦松外。算上薛向,合计三十一人,齐齐在四六路的一处幽静的huā坛前聚齐了。

huā坛上薛向大衣毡帽,正挥手扬眉分派着任务,好一通说道,众人领了“法旨”抗桌,提凳,搬书,三个三个一组各自散去。未几。整个京大五大主干道十字路口、两处食堂进出口、三处教学楼拐角处,就出现了一道奇异的书刊卖点。

之所以说奇异,非指别处,而是指销售方式。本来京大就有各种学生团体,也有各班、年纪、系、校的宣传单位,平日里出售杂志和宣传期刊也不在少数,可从来没有这样式儿的。

但见一张课桌上,摆了满满三摞书。书桌边上还搁置着一块立板,板上覆着大红纸,纸上用浓墨饱满的楷体书着十个大字“每本八毛、每人限购两本”。告示的内容简洁明了,读起来却让人啼笑皆非。

你道为何令人发笑?原来,路人一看告示牌上的限购,立时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想来也是,不稀罕,敢口出“限购”的狂言么,只有早些年供销社出售紧俏货的时候,才会挂出限购的牌子。再细一看。这出售之物,竟然是哲学系最臭名昭著的宣传杂志《三叶草》,滥大街的玩意儿,半卖半送都没人要,还敢限购,如此鲜明的对比。怎不叫人读来捧腹?

夏雨这边刚把桌子在四六路的转角处摆了,不一会儿,桌前就围满了看热闹的学生,这边一围满,后边看不见前边状况的人自也生出好奇,再加上咱们国民爱看热闹的毛病几乎是天生的,可不分什么男人女人,一会儿的功夫。人就越聚越多,挤了个水泄不通。

站在桌后的夏雨,一看这阵势,就犯了迷糊,他实在是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要知道每次《三叶草》都是由出版社的“苦力们”搬到哲学系的各个班级去发,往往都是买一送一,且都由班主任强行给班级下了购买指标,就这样,三毛五一本的《三叶草》,每月一百本都出不完。

可现如今,不过是薛〖书〗记提笔挥毫,写了十个字儿,怎么就跟鱼儿上潮一般,来了这许多,夏雨实在是想不明白薛〖书〗记这十个大字怎么会有如此大的魔力。

其实,非是薛向笔端有魔法,不过是他应用了后世最简单的销售技巧,也就是利用大众的猎奇和稀珍心理。这种销售方法,在后世的超市,几乎随处可见,可在现下这块营销学的蛮荒之地,就显出了无与伦比的威力。

“喂,有没有弄错啊,是不是你们领导睡觉睡糊涂啦,一本三毛五都没人要的《三叶草》竟然敢翻了番的涨价,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限购,你就是白送,我都不要你的。”这会儿的学风还算颇正,学生也有求是寻理之心,不怎么畏惧校领导,出言自然直爽。

“就是,这三叶草我可是看过,简直是臭不可闻,几乎与历史系的《求索》和数学系的《方程》并列为必毒之读物,还好意思出来现眼。”这位更是直言不逊,两个阴阳怪气的“du”音,听得人群中哄笑一片。

夏雨不善言辞,气得满脸铁青,可他一侧的小李却是口齿伶俐之辈,笑道:“俗话说,上赶子不是买卖,诸位同学,我们可没上赶子求你们买,你们自个儿围上的,还是嘴上积德才好。”

“怎么,兴你做,就不兴我说啊,不好就是不好,广大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先前那个说“毒物”的学生,这会儿又饶开了毒舌。

小李笑容不减:“这位同学也说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可群众的眼睛总不能有特异功能,只看看书页就知道里面的内容吧?”说完,小李又加大音量:“同学们,你们也都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原因的道理吧,我们既然敢加价、限购,自然有我们的道理,咱可不会大冷天的,出来和你们逗闷子,是好是坏,还是一睹为快!”

小李嘴皮子着实利索,直指根由,不少人早被挑起了好奇,被他一说,立时挤上前,拿过一本翻了起来,这一翻,就炸了锅。

“徐—志—摩!再别康桥!”

“戴望舒,雨巷!”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地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

霎时间,惊叫声,叫喊声,此起彼伏,更有人高声朗诵出书中的诗歌来。这一朗诵,就好似缸里面砸巨石,立时就是个缸碎水溅的局面。惯因这会儿的学生,因为信息封闭,不是每一个都知道徐志摩和戴望舒这些名人,初始光听作者名和诗名,并不觉如何了不起,待这几行诗一出,顿时紫气东来,霞光万丈,将一颗颗青春躁动的心照得支离破碎。

一时间,小小课桌彻底被封死,后面不断有人往前拥挤,亏得薛向早有准备,备下了电喇叭,夏雨这么持了电喇叭一喊,骚动和拥挤立时淡了下来,各自开始排队。这帮人到底都是青年学生,论素质,在此时的共和国无疑是拔尖的一群,自然不会一直哄闹下去,先前的骚然,也不过是骤见“宝贝”心潮难复,再加上群聚效应的结果。

这会儿,一帮人排起队来,再也没人觉得八毛钱有多贵,有的甚至不住跟前面负责售书的夏雨和小李掰扯,想多购几本,正好带回家做新年礼物,送给同学、朋友。这厢,有人刚一说要多买,不待夏雨和小李还价,后边闻着声儿的不干了,生怕前边的家伙下死手,买的多了,轮到自己,就没了!

众怒难犯,前方想多买的没辙儿,只好败退而去,不多久,把书塞进包里,又闪身插进了队伍的末尾,开始了新一轮的扫货!

………………………………

却说薛向在huā坛给众人安排完任务,又溜进食堂吃罢早餐,便回到办公室困觉,正睡得迷迷瞪瞪,大门碰的一声被撞开了,薛向抬起睡眼一看,但见李立原本齐整的中分这会儿凌乱不堪,脸上似乎还有挠痕,活似打了败仗的将军,心中大惊,急道:“老李,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哼哧,哼哧…书…书…记,出…出大状况了,五百本杂志快……快发光了,赶紧加印,否则真…真顶不住了!”李立扯着嗓子,喘得跟风箱也似,好容易才把一句话说囫囵。也难怪,四十多的人了,一口气跑了一里多,还爬了三层楼,没就地坐倒,就算身体素质过硬的了。

“什么!”

薛向还真是被惊到了,万万没想到,销售前景如此火爆,他原本料定五百本是能卖完的,可预计的时间是两天,哪想到一个早晨没撑住,就光了。

当下,薛向不敢耽搁,招呼李立前去现场主持情况,他亲自领了跟着李立一道回来的夏雨等出版社的人,钻进了印刷室。

一连三天,整个京大似乎都被这一本书给点燃了,渐渐火势蔓延,最后,不止是京大,还有清华园,北邮,国大,就连四九城的青年混混都被烧得七荤八素了,一本《三叶草》瞬间红遍了古都。尤其是青年人们,不管是什刹海边,还是北海公园,到处能听见“我轻轻的招手”和“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三叶草》火了,京大哲学系团委宣传部发了!

短短三天功夫,不,两天半的功夫,《三叶草》共计卖出了三千六百多本,直到把上次存下的纸张耗光,才歇了机器。当然,停止发售的原因,自然不是因为纸张问题,毕竟买纸不过是几步路的事儿,主要原因还是《三叶草》太火了,火到了竟然让黄牛党都提前诞生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突如其来 (求推荐)

黄牛党出现也就罢了,可尽是别校,甚至校外青年连夜排队,倒书卖书。

薛向暗里一打听,黑市上一本《三叶草》竟然被炒到了三块多的价格,较之他们的发行价可是翻了四番有余。别的问题,比如引导不良风气,宣传靡靡之音这样的罪名,薛向都不在乎,可唯独这倒卖贩卖的风一刮起来,燕园竟有了越来越乱的趋势,这让他心中一掉。

毕竟京大不比别处,虽然只是一所高校,却是万众瞩目之地,他哪里肯担上扰乱校园的罪名,遂决定提前停止发售,总算才将这波风潮给平息下去。

三千六百多本《三叶草》,每本八毛,总计售得二千九百余元,简直是天上掉下个金疙瘩,一家伙把宣传部这帮苦哈哈们给砸懵了。这点钱,薛向自没看在眼里,留足了来年的运转经费,余下的全部发给大伙儿作了福利,当然,不是发现钱,毕竟要注意影响,而是化作实物。就是这样,也让李立一伙儿高兴坏了,从来就是冷衙门中的冷衙门的宣传部着实过了把肥年。

一人分了二十斤猪肉,一壶十斤装的豆油,一袋百斤装的大米,外加两箱水果,欢喜得众人差点没高呼“薛书记万岁”!

宣传部这边大发利市,另外三个部门可是眼睛都瞅红了。要知道就算当初一起发过年份儿的时候,宣传部也始终是最差的。因为。经费掌控在刘高手中,刘高就耍了个花枪,搞什么四部均分,也就是每个部门的过年经费相等,发到各书记手中,由他们下发。这样一来,问题就出来了,他刘高的团办人数最少,均摊到每个人,分得的自然就最多。而宣传部这个冷衙门的人最多,分得的自然就最少。

可现如今,乾坤倒转,阴阳倾覆,宣传部突然得了这么大的馅饼,一袋一袋,一桶桶的直往家掀呼,其它三个部谁瞅着能得劲儿?

尤其是张锦松。看着宣传部办公室,一堆人你来我往的我家里运,心中差点儿没烧焦了。他倒不是眼热,实在是臊得慌。原来,那天团办发过年份儿,他在刘高处领了一份儿。还特意把油和猪腿拎到宣传部的办公室显摆,话里话外,就是薛向无能,害大伙儿吃亏。可今儿个,宣传部居然热火朝天地分起了如山似海一般的肥腻年货。不是抽他嘴巴么,怎能叫他好受。

于是,最近几天他干脆就不往宣传部的办公室跑了,没事儿,就在刘高办公室待着。这不,他刚在角落里和从前的心腹曹小宝嘀咕了几句。就一阵风也似地撞进了刘高的办公室。

“刘书记,打听清楚了,这回宣传部还真就捞了网大鱼,一家伙整了近三千块,快顶上咱团委半年的经费了。”张锦松撞进门来,就开了腔。

那边办公桌后的刘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条件反射下,就把手头的东西往报纸下塞。待看清来人,骂道:“张锦松,你怎么回事儿,怎么回回都不敲门,你当我这儿是你的宣传部,门都让你撞坏几次了。”

张锦松吃了排头,心中却是嘀咕:宣传部早变了天,我可不敢在宣传部撞门。

这念头只是一闪,张锦松又起了好奇:怎么刘高今天如此火大,前几次撞门也没这样啊,莫不是怪我叔丈人汪书记没给他准信儿?

一念至此,张锦松冷静了不少:“刘书记,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不是,下次我会注意的,另外,您让我打听的事儿,我…咦!”

话说到一半儿,张锦松忽然“咦“出声来,原来刘高手中正拿着一本杂志,杂志的蓝壳正中央印着三个红色楷体大字《三叶草》,正是宣传部的出版物,而这《三叶草》一小半压在报纸里,显是刘高没来得及藏全。

“刘书记,您也看这个,不是吧,要我说这满篇的酸诗乱词,真正是充斥着萎靡、腐朽、堕落,他薛向这样搞,是在调转团委的宣传方向,是在和咱们的红专正宣传原则唱反调,是………”张锦松逮着机会,一连串的排比句排山倒海般地砸了出去,气势十足。

哪知道这山呼海啸迎上了刘高这张冷脸,霎时就退散了个干净,因为刘高压根儿就没让张锦松把话说完,就拍了桌子。

啪的一声巨响,刘高霍然站起,指着张锦松骂道:“你懂个屁!”

四个字虽简短却有力,真实地再现了刘高此时的心情。

话说当年刘高也是正儿八经地文艺青年,尤其痴迷新月派诗歌,奈何时世不爽,容不下那些风花雪夜,再加上,他一脚踏进了仕途,自此算是和那些伤春悲秋的诗人情怀说了再见。再后来,“几反几破”的折腾,他怕波及自己,更是将自己多年收藏的各种文集、乃至做文青时,和笔友通的信件,一股脑儿地全付诸火舌。

多少年了,刘高那颗躁动的心彻底枯死,就剩了追名逐利,挣扎宦海。今儿个,偶然的机会让他见了这本三叶草,那一篇篇柔柔的诗章,方佛化作一泓温泉,缓缓灌入他那枯死的心田。这会儿,刘高正站在康桥下的乌篷船上,顺着柔波漫溯,正在窄窄的雨巷中,撑一把油纸伞,等一个丁香一般结着愁怨的姑娘,正神魂俱醉,百感交集之际,砰的一下,门破了,一个慌慌张张的白胖子出现在眼前,你说说刘高该是何心情?

张锦松这种“在花下晾裤子”一般的行为,已经不止是扫了刘高的兴,简直是在蹂躏刘高仅剩的一点点崇高的魂灵。

“到底什么事儿,快说!”

一腔柔情被冲了个精光,刘高反倒恢复了常态,但仍旧觉得眼前的这张胖脸恶心。

张锦松想不明白刘高抽得哪门子风,心中万般委屈也只得忍着:“刘书记,我的意思是薛向在《三叶草》上大搞资产jj复辟,宣传资产jj的腐朽,我觉得团委应该有态度。”1

刘高丢掉本藏了一半的《三叶草》,深深看了一眼张锦松,缓道:“是该有态度,不过不是咱们系团委该有态度,而是校团委该有态度。”

……………………………

一九七九年一月二十一日,农历腊月二十三,正是北方的小年,其时,整个四九城都笼罩在浓浓的节日喜庆之中,各大高校业已放假,京大自不例外。学生们放假了,老师们自然也放假了,可有一部分人却是除外,那就是各大行政系统的年终总结大会,正如火如荼的召开。

京大校团委的年终总结大会,选在三号礼堂,这是京大数得上号的大礼堂,团委能在会议密集期能得到这个礼堂,自然不是校党委重视团委工作的原因,而是团委这冷衙门“人多势众”的结果。

近八百平的大礼堂,布置得极是隆重,虽未铺上地毯,吊上花灯,却也是精雕细琢过的,整个会场一片大红大紫,倒真弄出了红火的气氛。会议从下午一点半开始,已经开了两个多钟头了,分管团工作的校党委副书记贾全主持了会议并发表了讲话,校团委书记刘正洋,团委第一副书记汪无量依次作了发言。

整个会议上,各位大佬皆是照本宣科,老生常谈,无非是回顾下过去,评说下现在,再展望下未来,虽然数百人隔不了多久就得掌声雷动一回,却是没滋没味儿至极,至少薛向是这么感觉的。因着是系团委副书记,虽然只挂着享受正科级待遇的牌子,薛向却仍旧和一帮正科级干部坐在一起,排位相当靠前,就在第二排正中的位置。

薛向心里其实是对这个座位很不满意的,要是早知道是这么个温吞水会议,他早就想办法溜到后排去了。现如今的座位,太过显眼,正对着主席台,台上的领导念稿子时,几乎不用抬眼,余光就能扫到这个位置,让薛向想偷偷打个盹儿都不成。

薛向正觉得睡意绵绵之际,没想到**竟是突如其来地开始了。

主席台上的领导挨个儿发了言,主持大会的校党委副书记贾全总结了下诸位大佬的讲话,象征性地问了下,还有谁要讲话,没想到这礼节性的问话,却引燃了大会的最**。

校团委第一副书记汪无量站起身来,接过话筒道:“贾书记,刘书记,同志们,今天的会议开得很好,很热烈,本来我也沉浸在团委工作蒸蒸日上、京大发展欣欣向荣的喜悦里,可是最近发生了一件事儿,一直闷在我心里,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当然,我之所以要拿到会上说,自然不是我的私事儿,而是我们团委新近吹起的一股歪风邪气。”

汪无量四十七八,留着精悍的村头,不胖不瘦,却极具威严,这番关子一卖出来,立时满场鸦雀无声,更是再无人有昏昏之意,就连薛向也猛地惊醒,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因为他余光瞅见左侧的刘高眼眸正朝自己这方偏转,脸上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再一联想李立私下里对自己的嘀咕的——张锦松好像是团委汪书记的姻亲,两厢一印证,心中大叫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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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先下手为强

可这会儿任凭薛向再怎么暗叫不好也是晚了,但见汪无量从身前的小黑包里,拽出一本蓝壳杂志,持了杂志的正面在主席台环绕一周,又朝台下晃了晃,对准话筒道:“同志们,就是这本杂志《三叶草》,说起这《三叶草》大家恐怕都耳熟能详,对,就是哲学系团委的一本宣传刊物]要说这本书近来可了不得,不光在咱们京大搅得沸沸扬扬,就是在整个京城折腾起的风波也不小”

啪的一声,汪无量把杂志砸在了主席台上:“看下面同志们的表情,我就知道大部分人和我一样读过这本杂志,同志们呐,当我拿到这本杂志的时候,翻开一看,我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被批臭批倒的资产jj无病呻吟,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咱们堂堂共和国最高学府的团委宣传杂志之上,且被拿来当街叫卖,我还听说竟然有社会上的地痞无赖,涌进神圣的校园倒腾起了这本书,搞起了投机倒把,看看,大家看看,这就是苍蝇逐臭啊,不臭它能逐嘛,以前,m主席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现在,我要说的是苍蝇的鼻子是灵敏的”

汪无量在台上说得唾沫横飞,眼神儿也没浪费,直直地瞪着薛向

其实用不着汪无量如此示意,在场的几乎就没有不知道《三叶草》的,没有不知道薛向的因为那几天《三叶草》实在是折腾得太火了,若不是学生刚好放学了各系的团委宣传部早就开始印自己的诗集、散文集了,毕竟顺风车谁都会搭,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甚至,有些宣传单位暗里已经开印了,且印了不少,只等年后开学,就打一场突击仗哪知道汪无量这会儿忽然拿《三叶草》发了飙,这会儿各宣传单位的头头脑脑们心中比薛向突突得还厉害

却说薛向心中还真是突突过,不过也就是汪无量拿出《三叶草》时心潮翻腾了会儿,待听得汪无量那番言辞,他彻底静下来了因为人家明摆着就是要挑事儿的,以他薛某人的脾性,向来是不惹事儿,也不怕事儿,因为怕也没用

既然汪无量挑起了事儿,薛向就得抗事儿,是以,在下边心念急转,思忖着应对的法子,对汪无量和众人的眼神恍若未见,冷静得一塌糊涂

忽地,汪无量一拍桌子:“周正龙同志”

话说哲学系团委书记周正龙,平日里在这个汪书记面前,是小心再小心还少不得吃排头方才,在汪无量开始发飙时,他就知道大事儿不妙,生怕找到了自己,可怕什么,还偏就来什么这会儿闻得呵叱声,条件反射一般,蹭得立起了身子

汪无量指着周正龙厉声道:“哲学系团委这样罔顾大局,胡宣乱传,造成极其恶劣的政治影响,和几乎无法弥补的社会影响,你这个当家人是怎么当的家,这个责任你负得起么?”

话筒本就调得声大,再加上汪无量这疾言厉色的申斥,话筒竟被吼得传出嗡嗡声这会儿,周正龙满头大汗,吱吱唔唔,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向来是个没主见的,要不然也不会五十多了,才混得副处级,且是个冷衙门的副处级况且,周正龙遭遇的又是最严厉的汪无量,这会儿早乱了心神,哪里说得出连贯句子

汪无量见周正龙低头授首,薄薄的眼镜片后的眼角竟隐隐透出一丝笑意,接着又点了刘高的名,又是一通批评,言辞倒较呵斥周正龙时锋利得多,而刘高却是一脸沉痛地连连认错,话里话外,就是自己没尽到责任,没教导好年轻的同志,请组织批评

却说汪无量和刘高这一唱一和的二人转唱得极好,薛向也听得津津有味,此刻,他哪里还不清楚汪无量在玩儿什么套路[]

先批周正龙,不直接点自己,是为了显示他汪某人大公无私,意在表明不是刻意打击报复他薛某人毕竟他汪无量和张锦松的关系虽然隐蔽,可偌大的团委,也不是无人知晓的,恰好张锦松和自己不对付,若是直接点名自己,指不定别人会怎么想呢

汪无量批完呆头呆脑的周正龙,再剑指刘高,那就有意思了他这边在上面批,刘高在下边不断应承、检讨,一出双簧一演,就把薛向这事儿的性质给定下来了毕竟刘高也是哲学系团委的主要领导,排名在薛向之前,他的检讨理所当然被与会人员当作哲学系团委的态度

就在刘高刚做完检讨、汪无量刚道出个“薛”字之际,在台下安坐的薛向猛地冲起身来:“尊敬的贾书记,刘书记,同志们,我想说几句”

薛向这飞来一剑出得正是时候,把汪无量涨到高处的气势,生生阻了一阻,也趁机夺回了部分主动权终究没有造成汪无量责问,而他只能被动应答的挨打局面

汪无量被薛向一阻,心中没由来得一闷,差点没呛着,“薛向同志,你怎么回事儿,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么,没叫你发言,你怎么能乱插话?”

薛向道:“汪副书记,我记得党章规定,党员对党的事物和在党的会议上,有发言权和讨论权,试问,我要求发言,哪里违反了组织章程,又怎么成了没有组织纪律性?如果,您觉得我发言突然,我可以道歉,但您是不是也应该就方才对我的不当批评,做出道歉?”

哗哗哗

薛向不出手则已,出手则再不留后路

满场的人彻底惊呆了,倒不是因为薛向的话如何义正词严,词锋犀利,而是还从来没有下级干部敢在这种场合,顶撞上级领导的,对,就是顶撞简直是不给领导留一丝面皮,还要领导当众道歉,这简直就是打脸,**裸地打脸

对,薛向就是要打汪无量的脸,因为他若不打汪无量的脸,一会儿,该轮到汪无量打他的脸了他是个信奉先下手为强的家伙,又怎会让别人抢着先机

“你,你,你…”汪无量拿着话筒,扑出巨大的声音,却只一个“你”字,还是断断续续地,后面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

这会儿,汪无量简直快气疯了,太阳穴处的血管已经开始突突突直跳,甚是吓人,脑子里一片乱糟,气得有些间歇性缺氧了

要说汪无量是真得被气狠了,想他汪大书记,四十出头就上到了副厅级团委第一副书记,先不说仕途通达,单说这份荣养出的威仪,整个京大,谁不礼敬三分,往日里,他当堂一站,不用说话,一双眼睛微微一扫,不少干部就站不住身子,出得他口的话,虽不说言出法随,却少有人敢提意见,不说还有人敢顶撞的

可今天,薛向就顶撞了,不待他汪某人出手,就抢先开打了,这违反正常规则的游戏,让汪某人迷瞪,生气,暴怒,简直是快要以为大白天见鬼了呢

台上的汪无量气得隐隐有站不稳的迹象,主席台后的工作人员赶紧上去两个,一左一右将之扶稳,台下众人一大部分没有心思去看汪书记到底如何了,却是拿热灼灼的眼神来扫薛向,其中有不少遭受过汪无量压迫的,是在心中叫起了“偶像”

这时,主席台正中端坐的校党委副书记贾全拿过话筒,说道:“同志们,今天的会开得很成功,有表扬,有批评,有鼓励,有鞭策,希望同志们…”

却说贾全是校党委的书记,虽然分管团委,却对团委这个冷衙门一向不怎么重视,今次来开会,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谁成想,半道还出了这么个叉子他历来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自然不愿今天的会闹出大差头,传出去成了笑话,所以就想说了收尾词,早早散会了事

哪知道贾全抱着息事宁人的想法,想平息事端,可汪无量不干啊,这会儿老汪被两名工作人员又是揉胸,又是拍肩,又是灌水,早回过神来他先前不过是急怒攻心,身体状况却是良好,这会儿刚回过神来,就听见贾全的讲话,立时就知道是结尾陈词

方才,他汪某人吃了大亏,丢了大丑,哪里肯轻易放薛向过去,竟不顾贾全正在讲话,拿起自己手上的话筒,插了话

“贾书记,同志们,我还有话要说,我认为就薛向同志方才的行为,不严厉惩处是绝对不行的,若是以后都效而仿之,组织的工作还怎么展开,上级的威信还怎么维护,都像他这样搞,组织章程岂不是乱套了”

汪无量说得义愤填膺,压根儿没看主席台正中贾全的老脸已然变了颜色

薛向却是看在眼里,计上心头:“汪副书记说得很对,这种胡乱插话的行为确实可恨,是得严肃处理…”

薛向话至此处,台下众人脑子灵醒的已知道薛向再卖弄什么把戏,捂住嘴巴生怕乐出声来,台上的汪无量却浑然不觉,还暗自好奇这小子怎么忽然自己扇起自己的嘴巴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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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关注南征 (求推荐)

那知道就在汪无量疑惑之际,薛向话锋陡转:“贾〖书〗记,刘〖书〗记,请你们严肃处理我和汪副〖书〗记吧,汪副〖书〗记是老同志,果然风格高,我这年轻同志,也深受教育和感动啊。”

汪无量大奇,急道:“处理你,你扯上我做什么,你这个小同志,怎么胡搅蛮缠!”

薛向道:“汪副〖书〗记,我认为组织对待党员的错误行为,应该一视同仁吧,总不能因为您级别高,就区别对待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贾〖书〗记讲话的时候,您好像也是插话了吧。”

当!

汪无量呆立当场!

“散会!”

贾全横了薛向和汪无量一眼,愤怒地吐出这俩字,扬长而去。

要说今日,薛向可是舍了老命在拼,看似占了上风,其实也是元气大伤。

虽然整场风波是汪无量挑起来的,薛向只是被动应战,却到底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尤其是他这唇枪舌剑,给众人的印象绝对是牙尖嘴利、巧言令色,而不会觉得他如何机敏,如何能言善辩。因为此处是官场,不比他处,官场最讲究体统和尊严,最讲究尊卑有别,你可以和上司别苗头,前提是实力足够,且在暗处别。

可薛向一个下级和顶头上司,大吵出口,还设巧计制圈套,整个形象非常不光彩。

当然,上述后果,薛向在起身之前,就已经考量得很清楚,他知道自己这一站起来。就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但不站起来,保准是自己一败涂地。因为汪无量后面的批评之词,他几乎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无非是宣传糜烂思想,污染校园风气,鼓吹小资产阶级情调等等。尽管时下,已经不流行这些滥大街的罪名,可汪无量却在政治正确性上天然有优势。毕竟时下,宣传领域并未完全破冰,薛向此番改版《三叶草》却是有些不合时宜。

是以。他若不先发制人,保准被汪无量当堂拿下!

不过,薛向敢改版《三叶草》自然有他的道理,倒不全是为了筹集款项,给宣传部里发过年份儿,其中未尝没有一丝将死未死的文青思想在作怪。前世,他就是个标准的文艺青年,很是怀念八十年代那个被称为共和国文艺复兴时期的年代。他心里到底希望自己的这番蝴蝶振翅,能让这文艺复兴提早的到来,哪怕早一天也是好的。

谁成想。薛向的愿望是美好的,结果却是残酷的。

《三叶草》造成的轰动,也不过是大海里掀起的一片浪huā,很快就平静下去,各大宣传领域。出版媒体,并没有大胆跟风,毕竟一年前的那场风潮,造成的巨大影响,吃宣传饭的诸位大佬可是记忆犹新,宣传口把得极紧。哪里会在上面不刮风的时候,就胡乱下雨。

文艺复兴没等到,等来的却是一纸责令书,责令他薛某人检讨。要说汪无量到底不是薛向三言两语,靠嘴皮子就能耍弄的。这不,散会后第二天,人家上窜下跳,就把责令书弄到了。虽然小小检讨,算不上什么行政处罚,也伤不了薛向皮毛,却是让他汪无量把面子找回来了。然而,薛向在接到责令书时,非但没郁闷,反而大松一口气。

在他看来,这责令书,倒像是组织上眷顾他的。本来嘛,党内,以下克上就是大忌,他薛某人又是刚刚留党察看半年才脱的身,若是再背个什么行政处罚,搞不好真成了污点。

就这么着,汪无量暂时小小出了口气,薛向大大舒了口气,一场风波勉强算平息了下来!

这风波虽然平息了,薛向却是没闲下来,因为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到了!且今年的新春佳节,薛向这魂穿之人知道是极不寻常的,因为一月二十八是大年三十,二月十七就是征南之战爆发的日子。

薛向伯父薛安远,师傅顾长刀,兄弟康桐,还有已经收到消息分在三十九军的李红军、孙前进,分在二十四军的刘援朝,都已经向南疆进发了,以及,新到任苗疆,接下运转任务的许子干,细细一算,薛向今世挂心的人,一大半都跟这场南征之战有关,他又怎能安心过年。

薛向心中不安,却是没有流露出来,毕竟三个弟妹还是要欢欢喜喜过大年的。

腊月二十五这天,薛向安排完宣传部的收尾工作,又参加了个〖书〗记办公会,便彻底放假了。下午,他便起了摩托,去丁卫东处把早定下的年货拉了回来,照例给往年要送之人,一一送到。因着柳莺儿陪了大宝在港岛治病,老柳家就剩了柳老汉,柳妈妈和柳扶风三人,薛向心中对柳莺儿有愧,送的年货特别丰盛,更想法子弄了台黑白电视,给老柳家解闷,晚上更是被柳妈妈拉着吃了晚饭,才得回家。

到家时,已是晚上六点半了。因着薛林去岭南未归,是以,此刻薛家大宅就三小在家。

薛向刚跨进大门,盘在小家伙怀里的小白虎刺溜一下窜了过来,在薛向身上轻轻一蹬,便站上了肩头。

堂屋里,电视正放着,三小齐齐靠在沙发上,沙发前放着一盆炭火,炭火和沙发之间横着一张立凳,立凳上置着一个宽大的果盘,果盘里,红黄蓝绿,各式零食摆了一堆。这一阵子,着实忙碌,薛向也难得和三小亲近,便几个大步迈到沙发边上,一把提起小家伙,占了她的位置,把她放进了怀里,顺手拿过一颗话梅,剥了,递了过去,被小家伙一口含进了嘴里。

“来来来,先别看电视了,汇报下考试成绩吧,考得好的有奖,考得差的有罚。”

薛向一说考试成绩,先前在他怀里折腾来折腾去的小家伙立时就老实了,刺溜一下,从他怀里跳了出来,转身想跑,却被早有防备的薛向一把拿下。

小家伙落入魔爪,扭着小脸蛋装出个笑脸:“大家伙干嘛呢,人家去拿成绩单呢?”

小家伙脑子极灵,说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不待薛向发问,一旁正往嘴里塞着薯片的小意立时跳出来,指证揭发:“大哥,别信她,她总共考两门,一门语文,一门数学,哪里用得着看成绩单,我都记得呢,语文六十八分,数学三十二分,差得一塌糊涂。”

被人揭短儿,小家伙小嘴儿立时化作油瓶儿,高高翘起,瞪着小意,想揭发他,可一想小意那张成绩单上,门门八十多的分数,立时没了主意。

薛向听小意一说小家伙的分数,还真吓了一跳。要说他这个做大哥的还真有些粗心大意,小家伙如今都快八岁了,马上上二年级了,他竟然不大清楚她的学习状况,只记得当初送她去幼儿园的时候,小家伙得了大红huā,因此得了最好的位子,原以为她一直如此优秀,哪知道竟混成这般模样了。

薛向倒没急着训斥小家伙,而是接着问了小晚和小意的成绩,这二位的成绩皆是门门报捷,算是给了薛向不小的安慰。尤其是小晚,如今已经上高一了,更是如愿以偿地考上了京大附中,在强手如林的京大附中,依旧能名列前茅,很是让他欣慰。小意的成绩虽然稍逊,却也远远超出了合格,一个男孩子,且是爱闹腾的年纪,能有这样,已经很让薛向满意了。

唯独小家伙这六十八和三十二,尤其是这三十二,看得人闹心。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薛向难得对小家伙板起了脸。

小家伙大了两岁,却是依旧对薛向娇憨蛮横,唯独薛向管她学习的时候,极是听话“那个,那个题太难了,我都不会呢?”

小家伙这无厘头的回答,差点没把好容易绷紧脸蛋的薛向给整崩溃了“题为什么难?”

“老师出得难呗!”小家伙答得理直气壮。

薛向这边绷住了,小晚和小意却扑哧一下,乐出声来。

“那别人都是三十二分么?”薛向这次把准了问话方式。

小家伙扬起的笑脸儿,塌了下来:“就一个五十多的,一个二十多的,还有就是我,别人都及格了。”

“唉!”薛向深深叹一口气,没词儿了。

小家伙听见薛向叹气,小脸儿骤得更紧了,转身朝房间走去。

“你去干什么?”薛向大奇。

“不看电视了,看书,我下次保准考及格呢。”小家伙头也不回地摇摇手,径直去了。小家伙倒是没白话,因为小心思极不想听大哥叹气。

薛向苦笑一声,却没拦她,知耻后勇总是好事儿。

这边小家伙刚去,电视画面陡然一转,出了一段熟悉悦耳的音乐,原来新闻联播开始了。

这几天,因着记挂征南之战,薛向对新闻联播极为关注,见节目开始了,也就不急着去房间辅导小家伙,安静看起了电视。

整个节目三十分钟,薛向看得入神,却觉一晃眼的功夫就结束了。三十分钟的新闻,有条消息是薛向极为关注的,一条是女主播通读的一条《百姓日报》的社论“我们的忍耐是有限的”一条是中美关系的展望和发展。

第五十四章 家门口的冲突

前一条社论,薛向后世就关注过,可谓是吹响了征南的号角;后一条消息的诞生,则是由于这个月的一号,也就是七九年元旦,和美帝建立了外交关系,舆论上开始对美转向,也算是为征南做好了外交准备。

这两条消息,外行人或许看不出什么,薛向这个行内人,却是知道预示着战争不远了。

新闻联播结束了,薛向起身去厨房提了水壶,倒水给两姐弟洗刷,刚把盆放下,桌上的电话响了,接过一听,来电的是薛安远。

“老三,小晚几个还好吧?”

“都好都好,刚看完电视呢,怎么您老这会儿想起打电话了,部队到哪儿了?”薛向确实好奇薛安远电话来得突然,因为这会儿战争虽未开始,可数十万大军早就运作到位了,只等中央一声令下,就待开打。

“臭小子,口没遮拦的,这是你该问的?军事机密!”

“得,算我多嘴,大伯,战场凶危,康桐你可得多看顾点儿,这小子是个二愣子,见血就不要命,别净让他瞎冲。”

要说征南这一帮人里,薛向确实最记挂康桐,因为薛安远和许子干都不可能上战场,而顾长刀血海里滚出来的,又常年在部队整训,更兼国术无双,再加上参加的又是特种作战,危险性反而最小,至于李红军、孙前进、刘援朝三个,他是想挂心也挂不上,因为这三个的部队都分在西线参加作战。就是薛安远想关照也关照不到。

“行了,打仗哪有没风险的,没风险就搁家待着,你小子少操心,小康分在老顾的特战分队!”

薛向一听薛安远的最后一句话,略略松了口气,有老顾在侧。总算有了个保护伞,“大伯,您今儿个打电话莫不是祝我们新年快乐的?对了。大姐是怎么回事儿,到底是去照顾你,还是去追情郎去啦。这一去就不回来了。”

要说薛向开始还真以为薛林是去照看薛安远了,可时间越久越觉不对味儿,因为薛安远的部队开赴南疆快个把月了,这薛林还待在岭南,竟是连春节也不回来了。细细一想,才知道是许翠凰的原因,因为这小子随许子干也下了岭南,听说在一家高中任教。

话筒那边薛安远嘿嘿几声,显是也知道了薛林的意图,许翠凰那小子薛安远在岭南也见过。毕竟因着薛向的关系,他和许子干也颇有走动,对英俊腼腆的许翠凰很是满意,“行了,你大姐的事儿。你少操心,在家好好照看小晚她们,别整日里就知道出去厮混。行了,不跟你扯闲篇了,今天给你电话两件事儿,第一。确实让你小子说准了,道个新年快乐,毕竟部队马上就有上前线了,估计个把月功夫是没时间联系了。第二,就是搬家的事儿,现在的房子不要住了,我让洪映在外面找了一套,你明天就搬过去……”

薛向放了电话,招来三小,挨个儿跟薛安远细话。他则在沙发上坐了,以手抚腿,不断敲打着膝盖,很快就想透了搬家的缘由。

原来,薛安远现如今副指挥的身份太过敏感,且早调离了A军,从前深陷囹圄,留薛向几姊妹在此地待着,还能说得通,就是后来调任岭南,不搬家也没谁指摘,可眼下,指挥十数万人马的薛安远,必须时刻注意影响,指不定多少人正拿放大镜盯着他呢,因为他骤得高位,多少人心中正憋着劲儿了,此刻,若还占据A军的房子,纵然成不了什么把柄,终归是个阴影。

薛向暗骂自己粗心,这么敏感的问题竟还要伯父提醒,才回过味儿来。他这边正在自责,门外响起了嘟嘟的喇叭声,他招呼三小一声,起身朝门外奔去,刚打开大门,便见一辆军用吉普,停在老槐树下。

“洪映哥,天明哥!”薛向瞅见探出车窗外的两颗脑袋,叫出声来。

来人正是京城军区卫戍师师长洪映,和结束军管后、转任东城区公安局局长的李天明。

“老三上来,带你去看房子。”洪映冲他挥手道。

薛向三两步蹿上车来,笑道:“刚接到老爷子电话,你们这儿就到了,时间卡得挺准啊。”

“那是,老首长交待的活儿,谁敢怠慢。“李天明从副驾驶座上,弹过一颗烟。

洪映道:“老三,方才听你说首长来电话了?这会儿部队到哪儿了?我真是可惜啊可惜,要是当初不陪你小子折腾,老子就用不着调来守老营,没准儿这会儿就跟老首长并肩作战了。”

薛向笑道:“洪映哥,说话可得凭良心哟,谁也没长前后眼不是,我可记得当初给某人记一等功时,某人可是连夜给我打电话折腾来着。”

“好小子,嘴皮子忒利索!”被揭了短儿,洪映一手扶把,腾出一只手来,要掰扯薛向。

那知道这边刚动作,车头刚刚出得大门,差点儿和迎头而来的军车撞上,亏得两辆车同时踩了刹车。

洪映这边还未及道歉,那辆军车气势汹汹跳下四五个战士来,竟是荷枪实弹,立时将薛向所在的吉普给围拢了,大声呵斥着让车上的人滚下来。

薛向摇下车窗,刚探出个脑袋,想看看是谁这么横,窗户左近的战士立时倒转手枪的枪柄,劈头砸了下来,薛向喉头急动,猛地一收颈椎,一招“王八听雷”,险之又险的避了开来。挨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他是彻底恼了,听那几个战士的口音,一水儿的陕北方言,绝非京城士兵,这地方上的战士到京城还敢这么横,且是在军区大院耍横的,他还真没遇到过。

薛向这边还未动作,洪映先怒了,他因着薛安远早期的关照,又是烈士遗孤,军旅极顺,三十六岁就上到了副师级,现如今掌管一师,上万人马已有数年,早温养出了气势。起先,没发火,是因为方才交通之时,他和薛向打闹,自觉错在己身,本想打个招呼,就让过,哪知道那边车上竟是这般蛮横,拿枪围了车不说,竟然还敢出手。

当下,洪映踢开车门,跳下车来,劈手就给了跟前端着枪的士兵一耳光,骂道:“小兔崽子,敢拿枪对着老子,活够啦。”

洪映一巴掌下去,几个当兵的全愣了,没想到竟是遇到比自个儿还蛮横的,自己可是端着枪呢。几个当兵的到底知道这是军区大院,不敢搂火,全恨恨盯着洪映,考量着要不要硬上,但看洪映一身军服,四个大兜,璀璨灯光下,腰间的小驳壳枪闪闪发光,显然不是普通人物。

这边的几个战士正在犹豫上不上手,对面的那辆军车下来两个人,一个身着中山装,三十四五年纪,一个一身军装,二十啷当,满脸的戾气,紧走几步,就到了那洪映身前,抬手指着洪映道:“刚才是你打的人?”一嘴的普通话也夹着浓浓的陕腔。

洪映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转身冲已经站在车门外的薛向和李天明招招手,示意二人上车,开路。

“抓起来!”

那青年脸色一沉,就下了命令。

立时,四个当兵的跟打了鸡血一般,紧握了手枪,手指已经触上了扳机,向前逼近几步。薛向这方三人都是玩儿枪的行家,知道这四个当兵是真有了开枪的心思。不过知道是一会儿事儿,怕就是另一回事儿,但见薛向撮唇打个呼哨,霎时间,不远的耳房处就有探照灯打过来,接着,便是一阵骚动,一个班的战士疾驰了过来。

带队之人薛向自然认识,是A军警卫连的战士黄春生,他原以为黄春生见到来人持枪,立时会喝令拿下,哪知道黄春生扫了一圈,竟是满脸惊诧,接着回了薛向个无奈的眼神。

这下,薛向彻底惊着了,在A军大院的这些战士,和他处得不说是和兄弟一般,至少也是交情深厚,更兼A军是薛安远起家的部队,中上层军官几乎一水的薛安远的老部下。这些青年战士几乎都知道A军和老薛家的渊源,对薛家兄妹都是礼敬三分,而今天,薛向都被人拿枪指着了,这边的战士竟是不敢动,可真是奇哉怪也。

薛向心思细腻,念头电转,便知道是何缘故了,暗忖,眼前这小子没准儿就跟新到任的军长陈自力有关联,因为陈自力正是从陕北军区空降A军。也只有现任A军一号的家属,这帮当兵的才不敢轻举妄动。

要说薛向还真没猜错,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大号陈浩东,正是陈自力的儿子,也是陕北军区的现役军人,性子最是彪悍,在陕北军区的时候,仗着家世,在格斗训练中,经常把战士打得吐血,而无人敢管。陈自力早早就养成了自大的性子,从来就是以自我为中心,眼里压根儿就没军纪和法纪。

这不,眼下虽然到了年关,可部队并未休假,这小子在陕北招呼也不打一声,就领着自己班上的几个心腹,出了陕北,直趋京城,在四九城已经闹腾了有一段日子,也未见着传说中的顽主和敢跳的家伙,因此越发骄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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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惊人的消息

陈浩东手下的四个心腹本就是陕北部队的刺头儿,跟着陈浩东早历练出来了,痞气倒比兵气足。若不是顾忌着洪映这身装扮,且是身在外地,早不用等陈浩东说话,就开打了。

“老子叫你们抓人,还愣着做那么子?”陈浩男对四个当兵的迟迟不动手,甚感不满。

“我操你妈的,小兔崽子…”洪映何等受过这等闲气,立时就把手按在了腰间。

“洪映哥!”薛向伸手拦住了要掏枪的洪映。

洪映不怒反奇:“老三?”

在他印象中,薛向自小脾性就暴,这会儿,在家门口被人打了脸,怎么还忍得住,莫不是长大了,转性了?

薛向按住了洪映的大手,心中其实早怒火万丈,可现下是薛安远的关键时期,为了避嫌,甚至连住出感情的大院都要舍弃了,他又怎会在此时,闹出事端。

但见他扭头冲陈浩东道:“这位兄弟,想要咱们去哪儿,你吱声儿,不劳动手,咱跟你走一遭。”

陈浩东比出根食指,摇晃几下,“老子说得是抓,就得抓,想不动手,门儿也没有,动手!”

“住手!”

陈浩东这边话音方落,不及四个当兵的出手,陡然起了一声爆喝,数息功夫便有个人影冲进了灯下,紧接着,便闪出一位红脸中年来。

“李叔!”

“李参谋长?”

前一声出自薛向,后一声则是陈浩东叫的。来人正是A军参谋长、李红军之父李三思。原来,这边起了冲突,早被大院内的行人看见,一见是薛向和这个新来的一号公子起了冲突。立时就给李三思报了信。

要说李三思其人,似政客更胜军人,他为人天性谨慎,多谋多算,从来最是惜身。浩劫时期,李三思正是靠着这种谨慎谋算,才避过一劫,而浩劫平息后。一帮在浩劫中跳起来的家伙都被按下去了,唯独他不动不摇,不招灾,不惹祸。继续做他的参谋长。

其实,在A军,李三思和薛安远的关系一直不远不近,但他却从不反对李红军和薛向来往,即使薛安远下了干校。李三思也从未阻拦李红军和薛向来往,反倒对薛向兄妹关照有加。

是以,薛安远复职后,还特意提了东西。去看过这个一直和他尿不到一个壶里的搭档。

按说,以李三思的性格。是不会搅合到这新、老A军一号公子之争的。可事实上,这回李三思一接到电话。二话不说就奔了过来。因为,在一听见闹事的两方姓甚名谁后,他脑子里立时就弹出了答案,压根儿用不着细加思忖。

“怎么回事儿,浩东,你也太没规矩了吧,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下你舞刀弄枪?”李三思上来就亮明了立场,接着又扭头,叱道:“黄春生!”

“到!”黄春生打个立正!

“老子看你这警卫班是吃干饭的,这是什么地方?军区大院!你是干什么工作的?负责警戒、保卫军区大院的!这边都有人动枪了,你还给老子傻站着,老子看你是嫌这身衣服穿够了!”

老实人发火,非同小可!

黄春生可是私下里听人说过,这李参谋长基本就是A军的隐形人儿,除了干好本职工作,甚至极少在连队走动。事实上,黄春生警戒军区大院一年有余,甚至极少看见这参谋长皱过眉毛。可这会儿,李三思大发雷霆,竟扬言要让他滚蛋,唬得黄春生立时乍了毛,吆喝其他战士一声,便扑了上去,将陈浩东四个警卫的枪支给卸了下来。

“李参谋长,你这是什么意思?”陈浩东不阴不阳地问了一句。

要说陈浩东来A军大院也有个把星期了,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在满四九城晃荡,却是被老头子引着见过李三思。当时,只不过觉得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对自己老子也极是尊重,没想到这会儿竟是翻脸不认人。

李三思眉眼一横:“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亏你还是军人,现役军人该遵守什么条例都不记得了?你一个陕北军区的军人,有什么资格在京城军区的A军大院拔枪?有什么权力来军区大院抓人?”

李三思疾言厉色,拉下脸来,气势十足,哪里还有好好先生模样。陈浩东几次张嘴,皆是欲辩无言。

薛向这边正待说话,李三思挥挥手,让他们直管出发。薛向暗忖李三思许是还有什么计较,不便当真自己的面使出,索性就拉了洪映和李天明上车,亲自驾车,直出大门去也。

………………………

西直门外向西三百米处有一间茶馆,四四方方,数百平大小,装饰得也是富丽堂皇,当然,资费也极其昂贵,进去小坐一会儿,小饮一杯,即须耗资数元,如此高昂的花费,远远超出了眼下老百姓的消费能力。可人家茶馆的经理偏偏敢如此定价,而且这茶馆的生意,自打开张以来,就没冷清过。

细说起来,茶馆儿该是老式的玩意儿,晚清的时候,最是风行,略略一估,那会儿,四九城的茶馆约摸有数百家。听到这儿,或许您得多问一句,四九城的老百姓自家都不会沏茶,还是家境富裕到都乐意上茶馆去消费了。

当然不是这么回事儿,晚清那会儿,一会儿毛子兵杀来了,一会儿老佛爷西巡了,一会儿变法了,一会儿又革命了,消息是时时在变,因此这茶馆就发挥了他特殊的功效,成了三教九流探听消息的聚集地,人多了,消息自然也就多了,靠近皇城根脚的茶馆儿,甚至能成为当时政局走向的晴雨表。

大清朝灭亡那会儿,茶馆儿就开始衰落了,因为民国时候,兴起了咖啡馆儿,土玩意儿到底挤不过洋玩意儿,其中原因倒不是国人都忽然好上了咖啡,而是那帮长衫和短打的终究没有西装、燕尾服的各路掮客消息灵通,自然就让咖啡馆取代了茶馆儿的消息通报功能。

到了四九年,解放了,茶馆儿这类老掉牙的物什,就彻底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里。

按说已经是扫进历史垃圾的东西,在这新社会就不该出现,可西直门外的那间富丽堂皇的“红星茶馆”却在七八年九月份堂而皇之地开张了,且一开就是一年多,从未遭受各路人马非议和围剿不说,反而大有越开越红火之势。

究其原因,自然是这间茶馆不是一般单位开的,而是时剑飞在《赤旗》杂志社捣鼓出的物件儿,对上美其名曰:便于收集消息,实际上,倒成了他时剑飞结交各路大小衙内的场所,毕竟来此地消费的也只有这一路人。

因为老百姓来不起此地,而大小衙内的父辈不屑于来此!

此地,大小衙内多了,是非、消息自然也就多了,眼瞅着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这“红星茶馆”忽然传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薛老三被陕北新来的陈衙内赶出了A军大院”。

当时,这一消息爆出,可惊碎了不少衙内的眼镜。要知道薛老三的威名实在太炽,先不说混迹顽主圈的大院子弟,对之如雷贯耳,就是那帮崖岸自高的高层衙内也多有风闻。本来薛老三的名号只是在顽主圈里响亮无比,后来不知怎么在高层衙内的圈子里也传开了,当时就有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要去会会薛老三。

立时就有人上前轻轻说了句“江大少都吃过薛老三的暗亏”,此话一出,一帮不服不忿的彻底偃旗息鼓了。如果说薛老三的名号只是风闻,其中到底多厉害,或许还有以讹传讹的嫌疑。那江大少的名号简直就是高山擂鼓,声闻百里,绝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不参杂一丝水分,因为江大少的名号全是在一个个血淋淋的事实上建立起来的,且这事实诸位衙内都是切实眼见或耳闻的。

这薛老三连江大少这等狠人撞上,都讨不到好,别人还是歇菜吧。

一帮高层衙内偃旗息鼓了,而那帮跟着时剑飞一起返乡的知青刺头们,更是知道薛老三的手有多黑。韩八极那般厉害的家伙,小牛犊子都能活撕的猛人,愣生生地被薛老三撤掉条膀子,在医院生生住了三个月,听说就连韩八极祖传的贴身宝剑都被夺走了,也没听说韩八极敢找薛老三要。反倒是至今谁在韩八极面前提薛老三,都没好果子呢。

以上种种恶行劣迹,就构建了出了薛老三的形象,不管是见过的,还是没见过的,就凭这一沓事儿,往脑子里稍稍一过,就知道薛老三该有多生猛。

可现如今,传来消息说,薛老三这般生猛的家伙,竟然被人逼得搬了家,且听说是夜里被人拿枪指着了,第二天就搬了。这四九城已经猛龙凶虎扎堆了,竟还又来了这么个了不得的家伙,一时间,“五星茶馆”各路大小衙内,有头有脸的顽主混混扎了堆,也不管明儿个就是大年三十,各自寻了地界儿,或吆五喝六,或窃窃私语地掰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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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宁边衙内的威风(第二更)

五星茶馆儿,虽说名叫茶馆儿,却到底没了老式风格的门帘和大茶壶,以及评书的艺人,反而是茶水也卖,咖啡也供,除了不供应饭食和娱乐项目,各式吃食样样俱全,弄得颇似后世的会所。

其间的布置更是别有匠心,数百平的大厅内,竟然穿廊曲水,凿刻假山,各式样的桌子就这么散散落落一摆,却极有韵致。当然,这帮鲁汉子却是无心欣赏,只求想发布消息时,能找到放声说话的地儿,要窃窃私语时,能有静僻的空间。

这会儿,靠门方向的西北一角,一处假山后,就置着一张条案,条案极低,约摸一尺来高,如此低的条案自然用不着凳子,而是在四周设置了蒲团,席地就坐即可。此刻,这处幽静之地,就隐着两个青年,围了条案正窃窃私语。

“外边传的消息,你信么?”问话的青年面目虽然周正,却无甚亮点,唯独两排牙齿,整齐洁白,在高大的水晶吊灯的照射下,泛着光泽。

“我是不大信,薛老三何等人物,当年杀得老子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会被人赶出去,而且是在自己地头儿?”答话的青年神情阴骘,个头似乎不高,和那白齿青年坐在一堆儿,低了大半个头。

“国涛,那你的意思就是这消息是假的呗?”白齿青年复又问了句废话。

那阴骘青年道:“还真没准儿是真的。现下A军到底不是薛老头当家,听说那小子的老子就是新任A军的一号,人在矮檐下,也由不得他薛老三不低头。”

这二位的对话,细听起来,真有意思,白齿青年尽问重复的问题,那阴骘青年则是一会儿“不大信”,一会儿“有可能”,整个儿答案就是一互相矛盾。要说。这二位还真不是无聊,如此对话,二人已经进行了好一阵子,一个不断发问,一个不住回答,二人不断的问答,不住地否定再否定,似乎非要辩证出个切实、靠得住的结果来。

要说这二位如此关注此消息。倒不是想探听那外把薛老三赶出军区大院的家伙是何方神圣,纯是想知道此事是否属实,薛老三是否认栽了。因为这二位不是别人,正是畏薛老三如虎的倒霉二人组。

那白齿青年大号唤作王勇,原本跟着江朝天屁股后边跑腿,被薛向在老莫一巴掌扇掉了一嘴的牙齿。现在这一嘴瓷白的牙齿,全是补的假牙。而那阴骘青年大名唤作龙国涛,他和薛向的恩怨更是能从小屁孩时扯起。这二位当初在薛向下江汉省时,又在汉水市的南湖春宾馆闹过一场,当时。龙国涛当着江汉省一把手的面举报薛向,结果振华同志刚和薛向打了声招呼,这家伙就一阵跑了个没影儿。

当时,龙国涛就和王勇打定主意,以后薛老三若是回京,他俩就外出。细说起来。这二位还真有股狠劲儿,刚收到薛老三上京大的消息,这二位双双离京,一出去就是仨月,生怕薛老三来寻仇,逮住了挨一顿死捶。结果,京城留守的眼线传来消息说薛老三压根儿就没问过他俩,霎时。王勇大叫阿弥陀佛,而龙国涛竟愤愤不平,觉得被轻视了。

阿弥陀佛也好,愤愤不平也罢,这俩倒霉蛋又偷偷摸摸潜回了京城,一待许久,薛老三果真没找上门过。薛老三没来,这二位倒也不敢大着胆子在四九城招摇,仍旧谨小慎微的过着。

直到昨天听闻“红星茶馆儿”爆出了关于薛老三的惊人消息,这二位才壮着胆子来了。若是传闻属实,他俩打定主意,就是哭爹喊娘也要抱上那位好汉的大腿,以后在四九城,不就又可以随意晃荡了么?

这会儿,龙国涛和王勇反反复复就这几句词儿,证来证去也没证出个结果,反倒渐渐熄了谈性,倒是不住地喝水,嗑瓜子,外加看表。

“小勇,再看有啥用,这时间还能被你看飞啊?”龙国涛吐出块瓜子皮儿,嚷道。

王勇长叹一声,道:“国涛,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我是希望时间快些走,还是慢些走,就是老忍不住想看表,听说那小子昨个儿这钟点儿早来了,这都快吃中午饭了,怎么还没人影儿,莫不是那小子昨天的话就是吹牛皮?也不对啊,听说时剑飞还专门派人上门看过,薛老三的院子果真是空了,半个人影也无,要不是有这个铁证,谁会信那小子瞎咧咧。”

龙国涛道:“安心等吧,好赖就是这一天的功夫,那小子要是今天还敢来,就证明那消息八九不离十,要是不敢来,就他娘的是胡扯,嘿嘿,咱四九城的爷们儿可不是好糊弄的,被薛老三欺负也就罢了,这小子还敢踩着薛老三的名声往上爬,这不是变相也踩着老子么,非好好叫那小子认识认识四九城的城门朝哪儿开不可。”

“就是!他娘的,说实话,薛老三不是什么好人,可人家这泼天的名声是自己闯出来的,他娘的,谁要是敢造谣,说踩了薛老三,不用咱爷们儿出手,那些被薛老三收拾过的家伙,估计得一窝蜂把他给淹了。”

王勇虽被薛向揍过,到底对这四九城最富盛名的薛老三升起一丝崇拜,这会儿,心中既希望那传闻是真的,到时好抱紧了大腿,开始纵横四九城,又希望消息是假的,偶像没有破灭,一时间,心中乱成一片。

就在王勇心乱如麻之际,龙国涛腾地立起了身子,拉扯着王勇,指着大门方向,嚷嚷开了:“小勇,小勇,是不是那家伙?”

原来此刻,大门处陈浩东昂首而入,身后紧随着那夜的四名战士,这五人皆是一身利落的迷彩装、大头皮鞋的装配,行在一块儿,整齐划一,气势十足。

陈浩东刚跨进大门,茶馆内的小两百号人霎时就乱了套,有惊得起身的,有远远吆喝着的,有递烟的,最多的却是一窝蜂上前迎接的,因为这会儿众人都想着:这小子还敢再来,证明消息属实!

数十人把陈浩东围作一团,有抱拳的,有敬礼的,还有唱名的,热闹至极。这会儿,回过神来的王勇和龙国涛也挤上前来,按预先设想的套路攀交情,哪知道压根儿就挤不进陈浩东周围三米处。而两人个儿都不高,尤其是龙国涛跳着脚打招呼,形容猥琐至极。

就在众人乱成一锅粥之际,忽然有数人齐声高喊“让让,让让,时二哥来了。”

这声音整齐,会聚一块儿,立时就将杂乱的招呼声压了下去,前方拥堵陈浩东的一众人等闻着呼声,扭过头来,一见是白衣翩翩的时剑飞,立时让开道来。

时剑飞一身白衣白裤,衬托得整个欣长的身子极是儒雅,他扶一扶金丝眼镜,步履从容地穿过人群,含笑朝陈浩东伸出手来:“是浩东兄弟吧,我叫时剑飞,添为鄙店的经理,昨日浩东兄弟到此,竟是错过了,今天听闻浩东兄弟还要到来的消息,就放下手上的事儿,特意在此等候,欢迎欢迎啊!”

陈浩东松松握了下时剑飞的大手,摇了两下,便丢了,矜持地回个笑脸,便招呼身后的四名战士去找个安静的地儿。说话儿,他也转身跟去,好似他来此处,真就是为了喝茶一般。

陈浩东这番崖岸自高,可真把众人镇住了,不提时剑飞在知青中无与伦比的威望,单论衙内中的行市,在四九城中也是数得上号的。众人均想,这小子对时剑飞如此冷淡,当真是谱儿大得紧,不过,再一想,人家连薛老三都收拾了,藐视一下时剑飞也在情理之中。

时剑飞受了冷遇,嘴角微微一拽,便恢复了正常,笑着伸了个手,放陈浩东离去,又招呼服务人员,精挑细选上好茶水、吃食送上。

这厢,时剑飞受了冷脸,一众人等再不敢缠绕,陈浩东放步前行,片刻就来到了时剑飞精心给安排的大堂正中的雅座。陈浩东落座后,自顾自饮了几盏茶,便拿了夹取零食的翠竹筷子,敲打着茶盖儿,立时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好不吵人,可此刻,没人出言阻止,皆拿眼朝他那桌望来。

不多时,陈浩东竟敲着打着,自顾自说起话来:“唉,都说四九城藏龙卧虎,有顽主闹翻天,大小衙内横行,可老子逛了这么久,愣是连一个入眼的也没瞅见。又听人说,这红星茶馆儿,是个了不得的地方,说是衙内扎堆的地儿,可进进出出,都没一个能和我递上话的,唉,失望啊,大失所望,早知道老子就不来了……”

要说陈浩东这番感慨还真不是装十三,乃是凭心而发。原来,这小子进京已有十来天,满世界寻凶狠的顽主和了不得的衙内,想得就是要结交一番,哪知道寻到这传闻中最深不可测的红星茶馆儿,却仍旧没人敢出来炸刺儿,真叫他大失所望,凭生感慨。(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谁是时二哥 (三更到)

说起来,陈浩东这种小衙内第一次进京,且嚣张横行这么久,而没出点儿事儿,说句运气也不为过。想当初,鼻孔朝天的阴京华,汉三归来的龙国涛,无一不是撞得头破血流,当然,这二位点儿背,撞到了薛向手上,挨了收拾。其实,就算这二位不撞进薛向手里,就凭那股嚣张劲头儿,迟早也得撞进王向张向手里,少不得也是挨顿收拾。

可陈浩东偏偏就成了例外!那晚李三思训斥了这小子一顿,倒也没跟陈自力打小报告,轻松放过了,毕竟李三思的行事风格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恰好,第二天薛向就按照洪映寻的地方,开始搬家,当日陈浩东还在薛家大院儿前晃了晃,因为他已经打听清楚了和自己冲突的薛向是何许人也,当然,也就只打听出个薛向的姓名和薛安远的名号,对薛向往日事迹却无了解。

按陈浩东的想法,薛向勉强算是和他同一级数的衙内,便想约薛向再干一场,毕竟那日晚上,被李三思搅了局。是以,他上门就是来约架的,哪知道薛向虽然恼这小子,却顾念薛安远的交待,不愿多生事端,便没理睬,还忍了陈浩东的几句冷嘲热讽。

陈浩东的架没约成,倍觉扫兴,又找人打听哪里能寻到厉害的衙内和有名气的顽主,这七打听,八打听,就打听到了这传闻中的红星茶馆。当时,这家伙进了这富丽堂皇的地界儿。再看四周衣冠楚楚、随从众多的公子王孙,先前高涨的心气儿就消了大半儿,也寻了个桌子,招呼四位心腹。坐了喝茶。

可喝着喝着,便觉出意思来了,就听见有人大声嚷嚷着自个儿踩人、拔份儿的经历,时不时引来如潮的掌声,陈浩东听得乐子十足,只觉这才算是找着显摆的地方了,便想自个儿也来上一段,可细一想也就那晚“踩”的薛向算个人物。立时也大声说道了起来。

陈浩东一个外来人,在四九城一点影响力也无,自然没人跟他当捧哏,先前。他一人自说自话,就剩了旁边四个战士跟着应声,四周的人看笑话似的,时不时发出哄笑,仍旧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可随着陈浩东故事的继续,四周的人渐渐听出不对来,最后“薛向”二字一出口,满堂鸦雀无声。就剩了陈浩东那慷慨激昂的声音,当时。一众人等全听傻了,全痴愣愣地听陈浩东宣讲。

当然。在陈浩东的叙述中,他是如何招呼手下拿枪抵住薛向的,薛向是如何不敢还手,甚至还拉扯着身边的人不敢动的,最后,又说若不是谁谁拦着,早就一枪干了薛向云云。全篇故事虽然大略属实,虚构甚少,却是完全隐去了薛向的思想(因为陈浩东压根儿也不知道),只突出他陈某人是如何伟岸、嚣张。

原本若是陈浩东的故事说得离谱些,众人还不会怎么信,因为薛老三是什么脾性和身手,就算没见过的,也听过的,那可不是吹出来,就因为这陈浩东说得九分真一分假,才把众人唬住了。当时众人均想:薛老三到底也是爹生娘养,对着枪杆子乱了,一样也害怕,一样得认怂,传闻终究有些夸大。夸大归夸大,可薛老三的威名却不是吹出来,眼下这位能镇住薛老三,那该又是何等人物?

当时,陈浩东的故事说完了,瞟一眼满场众人,发现众人皆不敢和自己对视,立时就得这红星茶馆的印象打了个折扣,暗道也是个样子货,被自己一个牛叉的故事,就全镇住了。

立时,陈浩东就愿不在此地待了,离去时还丢下话,说明天再来,希望能会上几个够档次的朋友。

就是因着其中有这番因果,才造成了陈浩东今日的风光,也算是另类的狐假虎威了。不过,童话故事中的狐假虎威,人家狐狸压根儿就知道老虎的威风,所以才借的。而这位陈浩东同志,压根儿就不知道自个儿能有今日的威风,是因为曾经惹到的是头正昏睡的猛虎。

这不,这会儿,陈浩东刚扬长而去,时剑飞便招来了躲在一侧的韩八极:“八极,怎么样,看出点儿什么?”

韩八极沉声道:“看身形,是个练过的,不过绝对不是国术圈里的,他上肢有力,下盘虚浮,貌似是军中的二流格斗技巧。”

时剑飞一挑眉:“怎么,难不成薛老三还真是被枪压服的?”

“二哥,您自个儿信么?”

韩八极声音极轻,时剑飞默然无语。

说实话,这二位都和薛老三打过交道,尤其是韩八极在薛老三手下可是吃了大亏的,他太清楚薛老三的本事了,至于脾性,潜心修习国术的就没有几个会在枪口下服软的,想当年,八卦掌宗师程廷华被八国联军的洋枪队包围,都没屈服,力战而死,薛老三国术修习至此,想必不会堕了前辈的威名。

是以,一听到薛老三在枪口下服了软,韩八极第一个不信,可时剑飞派人探报说,薛家老宅果真空了,事实摆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不信。因此,韩八极还怀疑陈浩东是什么了不起的国术大高手,在他想来,薛向应该也只会对这类人服气。可今儿个一看陈浩东的身形步履,立时把先前的结论给推翻了。

“算了,不想这些没谱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不就全知道,往那边瞧?”时剑飞一指陈浩东所在的位置,便拉着韩八极寻了个视线极好的位置坐了,静观好戏。

原来龙国涛和王勇壮着胆子,正亦步亦趋地朝陈浩东那桌靠拢。这二位之所以胆子比别人壮,完全是恐薛老三恐得太过厉害,亟需在背后竖尊大神,如此这般睡觉都能安稳些。

“你俩鬼鬼祟祟地,想干什么?”陈浩东余光扫见二人,见二人形容猥琐,心中不喜,便喝斥开了。

陈浩东这边一发话,唬了王勇一跳,紧走几步,到了桌前,弯腰道:“这位大哥,小弟姓王名勇,我身后的这位姓龙名国涛,我爸爸是轻工业部副部长,国涛的父亲是财政部副部长…….”

王勇上来就是一番自报家门,非是有意显摆,而是生怕自个儿地位不够,人家陈浩东不屑理自己。

哪知道王勇这边刚报完家门,陈浩东的脸色立时变了:“啊哈,终于等着了,我说嘛,光凭红星茶馆儿这里外的门面,就一定藏着大鱼,果然,昨个儿刚打了招呼,今儿个就来了,来来来,两位兄弟快快请坐。”

陈浩东站起身来,亲热地拉过王勇和龙国涛,一把按在了椅子上。

却说陈浩东这番亲热倒把王勇和龙国涛搞迷糊了,怎么这位大爷刚才那般对时剑飞,现如今又这般待自己,难不成自个儿在他心中,比时剑飞还牛气不成?

要说这二位还真是误会陈浩东了,原来陈浩东这小子压根儿就不知道时剑飞是何许人也,甚至不清楚满厅坐着的青年都是何方神圣。因着那日他初到红星,说个故事,就把衙内镇懵了,自觉这帮人定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是以也就没心思去攀问,自斟自饮了几杯,就离去了。

而今日,他一到场,更是满场轰动,让陈浩东越发认为红星茶馆名不副实,而时剑飞自报是红星茶馆的经理。这经理的称号,在陈衙内看来,何跑堂的无异,哪里会费神理会。反倒是王勇这一大着胆子自报家门,误打误撞获得了陈衙内的青睐。

龙国涛和王勇痴愣愣地落了座,好一阵愣神,龙国涛才定下神来,鼓足了勇气,问道:“这位大哥,您真的踩过薛…薛向?”

龙国涛对这件事是耿耿于怀,若不亲耳听到当事人承认,他是永远无法释怀。

陈浩东给龙国涛倒上茶水,笑道:“昨个儿不说了嘛,那还有假?老子当时招呼四个兄弟一亮枪,那小子就傻了,他身边倒是有个刺头儿想跳,却被那小子拦住了,第二天就灰溜溜地搬家了。”

得了准信,龙国涛长出口气,脸上现出亲热:“这位大哥,以后我和王勇兄弟就跟着你混如何,交个朋友嘛。”这是个见缝插针的家伙,立时就要攀上自以为相准的大树。

陈浩东大喜:“那还有啥说的,以后就是兄弟了,谁敢跟你们兄弟不对付,直接跟我说,我这人别的没有,就是仗义。”在陈浩东看来,这二位衙内的老子论牌子较之自己老爹也是丝毫不弱,正好结交了,以壮声势。

王勇脸上也又惊又喜,不过他远较龙国涛谨慎,心中有疑团没解开,立时便问出声来:“陈大哥,既然是兄弟了,那我就不得不替你着想了,不知道刚才你为何冷落时二哥,他可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

“谁是时二哥?”陈浩东讶道。

第五十八章 竹笋炒肉(第一更)

“就是先前和你握手的那个白衣青年,戴金丝眼镜的,你不知道?”王勇和龙国涛却是惊讶至极,实在是没想到陈浩东竟是不识得时剑飞。

陈浩东道:“看你俩的样子,难道他还有什么来头不成?不就是个茶馆的经理嘛,一个跑堂的。

王勇和龙国涛几乎要绝倒,还跑堂的,难道他就不知道全四九城、恐怕全共和国就这一个茶馆,就不知道这个茶馆进出的都是何等人物?

王勇心中疑虑大盛,轻声道:“时二哥的二叔是江淮省的一把,爷爷是入了阁的,你说他有没有来头。”

“什么!”

陈浩东悚然大惊,霍地立起身来,险些将桌子带翻,脸上写满了惊骇。此刻,他心中乱作一团,实在是不明白这么牛叉的人物竟然还和自己含笑握手,而且自己还把人家当跑堂的,松松一握,就打发了!可他到底为什么这么礼敬自己,和他一比,自己这点家世压根儿上不得台面呀?为什么,为什么……”

陈浩东心中叫起了十万个为什么,满厅的目光也被他这番动作,吸引了过来,其实,从一开始,无数人的目光都盯着这桌,这会儿见陈浩东立起身,均想,不知道这位大爷又要发什么疯,就连时剑飞都在想是不是龙国涛和王勇这俩小子惹着他了,正好看看陈浩东是否有传说中的煞气。

哪知道,陈浩东心神甫定,立时就满大厅东张西望起来,因为这位此刻心中所想,就是赶紧找到时剑飞道个歉。

时剑飞就在陈浩东东北方向十米位置坐着,甚是好辩,片刻就被陈浩东寻到了他冲时剑飞打个笑脸,拔腿就要奔过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刹车声,立时吸引了无数目光,也让陈浩东暂时止住了脚步,朝门边望去。

但见一台绿皮军用吉普停在门前,门前不远处有一道老长的黑印,正午的烈阳下甚是醒目,正是橡胶车轮摩擦地面拖出来的,显然这车来势甚急,几乎到了门口才踩得刹车,不知何事如此惶急。

陈浩东见不过是台吉普,无甚趣味,便待扭头,哪知道脑袋刚偏转了一半就再也转不动,但见车上下来两人,且那两人他还都认识口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花白一身宽大的灰军装,竟穿出了英武之气而另个一个,一袭中山装,三十出头,正是那晚和薛向起冲突时,站在陈浩东身侧之人,乃是陈浩东之父陈自力的机要秘书。

这个中山装的身份确定了,那高大军装汉的身份,就不问可知了,正是陈浩东之父a军新任一号陈自力。

见了自己老子,陈浩东虽不知老头子为何来此,却是迎了上去,谁成想他刚走到半道上,跟在陈自力身后的中山装便不住挥手,示意陈浩东撤退,陈浩东本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一时没回过味儿来,还紧走几步向前迎去。

“爸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打听着这地儿不错,嘿嘿,我刚认了两个兄弟,介绍你认识认识,他们可都是……”

陈浩东不及近前便自顾自介绍起新结识的王勇和龙国涛,以期在老爷子面前展现交际能力,似乎压根儿就没瞧见陈自力方正的国字脸上满布的青气。

“国涛,小勇,过来,这是我爸…。”越走越近了,这家伙还回头冲龙国涛和王勇打起了招呼,一会儿功夫,连称谓都换了。

哪知道,他这番话刚说到一半,便被暴力停止了。

原来陈自力离陈浩东还有数米左右的位置,就几步跨越,一个飞腿,踹了过来,一脚直中陈浩东的左肩。要知道陈浩东也是个大个子,一米八十的身高,陈自力一脚能蹬到他肩头,可见老爷子跳得多高,想必当年也是打架圈子的一把好手。

“爸,你干什么!”

陈浩东身体素质极佳,挨了一脚,一个鲤鱼打挺,就站稳了身子,满脸惊诧。

哪知道他这边问话刚出,啪的一声巨响,左脸颊又挨了一耳光。这一耳光陈自力含恨而发,出手迅疾,陈浩东压根儿就来不及闪避,一下挨得实了,霎时间,嘴角就溢出血来。

“爸,你疯了!”陈浩东莫名其妙挨了两下,心中恼怒至极,若不是眼前这人是他积威久矣的老子,陈浩东早玩儿命了。

“疯了,老子是疯了,被你个小兔崽子气疯的!”这是陈自力自进门后,第一次讲话,声若洪钟,夹恨带怨,唬得陈浩东一时失神。

陈自力一把揪住陈浩东的衣领,又是两个耳光,边打边骂:“老子叫你狗日的不好好当兵,叫你狗日的瞎出来折腾,今天趁早结果了你,省得你把老子害死。”

陈浩东又连挨了数下耳光,满脸被打得血糊糊地,立时也恼了,忽地,一把抓过陈自力又扇过来的大手:“老头子,你要是不说出个子午卯酉来,我就还手了。,、

一帮的中山装在旁边劝了好一阵子,让陈自力别打了,这会儿见陈浩东竟然敢还手,霎时,不淡定了,涌上前来,小声道:“首长被停职了,都是因为你!”

“什么!”陈浩东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他老子堂堂A军军长,才上任不过数月,怎么就停职了?他可是知道自家老子这次能入职京畿,掌管赫赫有名的拳头部队A军,可是背后靠了上层大佬的运作,听说那位大佬论地位已经是有数的几位之一了,有他罩着,怎么会发生停职的事儿,还说什么是自己惹得,荒谬!

陈浩东这一惊诧,抓着的手就松了,陈自力脱了手,也不再攻击,竟是转身朝一侧的回廊行去,未几,竟抄了根大木棒在手,指着傻楞在一旁的四个战士下命令,要这几人把陈浩东给按住。

虽说陈自力调离宁边了,可到底是老长官,且是陈浩东的老子,这四个战士再怎么亲近陈浩东,也不敢不听陈自力的命令,立时,一拥而上,三平五除二的把大喊大叫的陈浩东给制服了。

“把裤子给老子扒了!”陈自力大喝一声。

四个战士不敢怠慢,反正已经得罪了陈浩东,总不能这会儿不听命令,再得罪陈军长吧,立时就把陈浩东的长裤解了下来,露出毛茸茸的毛裤,陈自力瞪了一眼,不再啰嗦,三两步上前,就把陈浩东的裤子扯了个底儿掉,露出白生生的屁股,接着便抡起棒子,挥了起来,一阵急风暴雨后,先前惨叫连连的陈浩东彻底没了声音。

“走!”陈自力打完收工,干净利落地吐出一个字,扔了棒子,大步出门去也,余下中山装和四个战士抬着半生不死的陈浩东跟着去了,留下一地血痕,昭示着此地曾发生过惨案。

这一场突出其来“严父教子。”看得满杉的衙内们几乎都傻了眼,待人去后老半天,大厅里方才有了人声。

“国涛,这,这到底是演得哪出啊,虽议,是他老子打的,就这挨揍时还哭爹喊爹的叫唤,能抵得上薛老三的狠劲儿?”说话之人正是王勇,这二位闻听陈浩东招呼,屁颠屁颠迎了上来,哪知道到了半路就被强迫着欣赏了这么一出惨剧。

“我他娘的问谁去,晦气!”龙国涛脸上当真是一脸的晦暗,显然他心中刚竖起的一棵大树,忽然轰然坍塌,让他异常不快。

就在二人对话之际,忽地门口又奔进一人来,那人边跑便喊:“打听清楚了,打听清楚了,新出的消息,A军军长陈自力被勒令停职检查了!就是昨个儿来的那小子的爸爸。”

这叫喊之人唤作邱五,家世一般,确是衙内圈子有名的掮客,又被人唤作“小灵通,“因着消息灵透,在衙内圈子里也颇受待见。这不,上面刚有了决定,这邱五就得了信儿,端的是没辱没了“小灵通”号。

“难不成是薛老三做的法?”

大厅里,不知谁喊了一句,霎时叽叽喳喳的场子就静了下了。

各色人等心中均暗自惴惴,暗忖,薛老三不可能有这本事吧,不过,这事儿来得也太巧,前天夜里,儿子得罪了薛老三,今儿个白天,老子就被停职了,说和薛老三没关系,鬼都不信。

要说这回,还真叫这帮衙内猜对了,陈自力的停职还真和薛向有关!

薛老三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被人欺负了怎会不还手。其实那出搬家的闹剧就是他自导自演的,那日他让过陈浩东一回,心中的火儿就没压下去过。薛老三对陈浩东这种衙内的蛮横作风从来最是反感(当然,他自己耍蛮除外),外加他对这种人从来就是睚眦必报,怎么会轻易放过。

因着顾忌薛安远的交待,他不便明刀明桥的干,可薛老三整人又岂是只会些硬桥硬马,阴风冷箭的把戏也是他拿手好戏,只是平时不愿意使罢了,这会儿用来对付陈浩东却是正当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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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刘高要抢肥肉(第二更)

既然决定算计陈浩东,是以,薛向压根儿不顾洪映安排的房子还未打扫好,就决定第二天一早,马上搬家。

说到这儿,您可能要问了,这搬家也算是反击手段?答曰:是!

因为薛向知道,他这番一动作,保准有人能闻弦歌,而知雅意。

果然,薛向刚搬了家,不知是有心人把消息捅到了上层去,还是陈浩东瞎咧咧让人听了去,总之,消息就这么到了上层。甚至不待最维护薛向的安老爷子出声,就有大佬先拍了桌子,说什么,眼看着将士就要前赴疆场,流血拼命,后面还有人在作贱军属,简直是动摇军心,败坏士气,可恶之极!

大佬这一上纲上线,陈自力就倒了大霉,因为时下征南是全党全国头等大事,谁拖了这件事的后腿,谁就得倒霉。大佬把陈自力往这事儿上一靠,运作陈自力上位的吴老压根儿就没张嘴。是以,陈自力压根儿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好容易攀扯来的肥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飞了!

要说薛向心思果真是有七窍,这小子就猜准了A军一号的位子是把烫手的交椅,因为A军是京城军区主力中的王牌不说,也是为数不多从抗战时就一直保留着番号的部队,更兼拱卫京畿,极其敏感。薛安远这个一手带出部队的老长官不坐了,这把椅子保准烫人得紧,不知多少人正盯着刚刚履新的陈自力。而薛向这边巧妙的一配合,立时就被有心人拿来作了道具,收拾了陈自力,重新腾出了A军的椅子。

而陈自力知道自己这番丢位。竟是因为陈浩东的一次耍蛮,还能有陈浩东的好果子?

事情果真完全按照薛某人的算计上演,陈自力倒霉了,陈浩东就倒了血霉。

要说薛某人最近读鬼谷子,还真是越读越蔫儿坏!

………………………

“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布衣得暖胜丝绵,长也可穿。短也可穿;草舍茅屋有几间,行也安然,待也安然;雨过天青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夜归儿女话灯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小家伙嗓音稚嫩,声音清脆,捧了薛向特意为她精编的诗词精选,坐在一方小翠竹凳上读得津津有味。读罢,又轻轻推了一下躺在摇椅上的薛向,脆声道:“大家伙,你现在就是神仙吧,太阳都老高老高了,你怎么还睡得着啊。”

薛向被烦人精闹醒。卷了卷身上的棉被,轻轻赏了小家伙个板栗:“谁说我睡着了,正眯着眼睛。听你读书呢。”

薛向这家伙是瞪眼说瞎话,方才都睡得打起了呼噜,还敢说听小家伙背书,眼见着小家伙张嘴就要戳破,薛向抬手一看表,抢先道:“都快一点半了。还不去上学,待会儿赶不上车了。可别赖我。”

小家伙闻言,刚要分辨,见堂屋的小晚和小意背了包行了出来,手中还提着她的小书包,哼了一声,起身奔书包去了,未几,三人冲薛向招招手,出门去也。

薛向调理一下枕头,打个哈欠,想再眯一会儿,却是没了睡意,抬手拿起茶几上的报纸翻了翻,满篇的南征战况报道,甚觉无趣,又放了下来,倒不是薛某人不关心战况,而是他薛某人知道的战况远较报上的详细。

说起来,如今已是三月上旬,新春佳节也已过去了足有一月,三小早已开学,而薛向业已上班加上学。只不过薛向上班的时间自己定位,又没谁查他的岗,自然轻松至极。再说,他也分外喜欢这个新家,若刨除感情因素,单论地理,论房屋的构建格局,这个新家都远胜原来的薛家大宅。

同样,这也是座单进的院子,但论面积差不多有原来的薛家大宅两个大,进门一左一右不是薛家老宅那般的两个花池,而变成了两个小型的花园,左边那个花园,其间除了名花佳草,还垒了鸡舍,辟了菜畦,显是以供居家之用;而右侧那个花园,则纯是观赏之用,其间松柏长青,竹林成阵,除此以外,还建了一座凉亭,端的是让羡慕松竹斋那座凉亭久矣的薛向好一阵欢喜。

两座花园中间的笔直大路,直通中厅,进得堂屋,入眼皆是古色古香,有太师椅,有八仙桌,有横联字画,也有各色瓷瓶,当真是古意盎然。沿着堂屋向内侧走,便是六间卧房,两两对立,虽布局稍显单调,一家人比邻而卧,却多了几分温馨和亲近。

再继续前行,到了堂屋最里,打开气窗,便能瞧见一方水塘,清澈无波的水面,若逢上夕阳照晚,一准儿是鱼鳞跃金,若明月如轮,便又能赏到静影沉壁。

总之,贪慕山水的薛向对这个新家,是满意到了极点,这不,自搬入那日起,便一改在京大办公室午休的习惯,宁可绕远路,也要回来午餐,外加休息。当然,世事最难得十全十美,先前说了,此间大宅地理位置极佳,是指其襟山带水,自然风景优越,而唯一的瑕疵就是离三小所在的学校较远,再不是步行能至,好在此处交通便利,出门百米处就有站台,也算是稍作弥补。

此刻,薛向的躺椅就设在右侧花园内的柏树边上,又躺一会儿,觉得无趣,便起身,准备溜达回学校,哪知道刚一动作,屋里的电话响了。薛向一接,来电的是许子干。

“哈哈,你小子果然又在家偷懒!”许子干中气十足,嗓门洪亮,显然心情不错,看来在南疆过得不错。

“您也太能装神机妙算了吧,一准儿是往我办公室打,见没人接,才寻到这地儿的。”许子干来电,薛向大喜过望。

要说从正月二十一,也就是阳历二月十七那天起,薛向几乎每天都和许子干通电话,因为正月二十一,正是征南战役打响之日。薛向联系不上薛安远,也就只能从许子干处获得战况消息。而薛向之所以对这个电话大喜过望,则是因为许子干已经有整整八天没来电话了,薛向按照前世的征南战役进程估算,猜到恐怕是到了决战的时候了,是以,对这个电话分外欢喜。

许子干那边笑了几声,薛向便不迫不及待问起了战况,当然,他自然知道是胜利了,因为先前的那几份报纸虽无多少实用消息,但谁胜谁败,部队推进到何处,却还是给了准儿信的。

这回,许子干声音陡然拔高:“胜了!大胜!真正是大胜!具体细节我就不罗嗦了,前面的战役,报上都有,你小子毛爪子挠心的恐怕还是这十来天的战斗吧,大的方面我就不细说了,稍后会有全国范围内的详细战报宣传,先给你小子报个喜,安远同志这次算是在东西两线,数十万部队中,可是出了大彩。他在东线战役中,指挥南集团在高平战役中,围歼了南军的346师,生俘了346师部机关,师长以下官长无一漏网,经过七天奋战,攻克了高平全省!了不起的成就啊,还有安远同志麾下的H军、敌后特战大队,那山地站和巷战打得叫一个漂亮,全军都以之为师………”

许子干说得酣畅淋漓,一口气讲了十多分钟,薛向没有插嘴,因为他已然听得入神。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穿越,会给这场战役带来这么大的变化,暗忖,前世薛安远籍籍无名,今生注定名动天下!

结束了和许子干的通话,薛向心潮起伏,久久难平,便不急着返校,信步出门,直行十数米,便是一跳河流,河流不甚宽,五米有余,走势蜿蜒,乃是北海子的支流,水流从玉汤山上的山泉而来,泉水清澈凛冽,甚少河草鱼虾,微风鼓荡,皎皎金阳之下,立时波光粼粼。

薛向凭河远望,但见西北方向支起一道郁郁葱葱的屏障,正是四九城有名的玉汤山。此山不高,数十米而已,却是极长,薛向的视线,从西北方向,一路东游,直到从他家后方掠过,又去数十米,那山势才猝然断绝。

门前小桥流水,屋后郁郁青山,有清风怡人,有骄阳耀空,薛向深深吸了几口气,心中畅快不少,正欲回屋取车赴校,但见西方不远处,一辆自行车晃晃悠悠驰来,来势甚急,待人影到得不远处,薛向便认出来人,竟是李立。

他打个呼哨,李立闻声,立时调转车头,不及到近前,便喊出声来:“书记,不好了,刘高要夺咱们嘴里的肥肉!”

李立说得含糊,薛向却是听明白了,肥肉,现如今整个团委宣传部,乃至整个系团委能称得上肥肉的,也就宣传部下辖的那个出版社。一来,系团委除了那个出版社能往里收钱,就再无对外盈利单位;二来,这个原本名为能往里收钱、实为不断赔钱的出版社,最近被薛向一折腾,竟成了会下金蛋的金鸡,自然就成为某些人眼中的肥肉。

第六十章 突袭 (三更到)

细说来,宣传部的出版社成为一只金鸡,其中还有一番曲折,原来年前的那场会上,汪无量和薛向拍了桌子,吓住了那些暗自准备印,或者已经印了不少诗集、散文集的宣传单位。这些单位被汪无量吓退了,薛某人当然也不会继续顶风而上。可薛某人若真甩开膀子,又岂只这一种敛财的手段。新学期开学当天,哲学系团委宣传部照例在上次摆摊的十处地点,摆开了阵势。

因着有上次新版《三叶草》珠玉在前,这次压根儿就没用告示牌,刚支起摊子,数千本《三叶草》就被蜂涌而入的学生抢购一空。买到书的同学,翻开一看,发现其内再没了情情爱爱的新月派诗歌,但却更让人惊喜莫名,因为其内竟满是各种血火冲杀的国防军作战照片,还配以文字解说,正是此次全国瞩目的征南战役的国防军进攻谅山的现场照。

要说报纸和广播,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都是反反复复播送着战况,战报,可到底都是文过饰非,满嘴的形容词,压根儿就没有突出战争的惨烈和战士的辛苦,可这三叶草不仅配图,而且还解说战争的残酷与艰苦,战士们的血勇和坚韧,感染力极强,看得一帮男学生热血沸腾,恨不得立时就投笔从戎,而感情丰富和心理脆弱的女学生就没有不哭的。

是以,薛向这一招又走到了前面,赚了个盆满钵满,可偏偏汪无量之流知道了,也说不出个不是来,如此贴近时事的爱国主义教育难道不对么?汪无量之流无词反驳。而其它宣传单位想效仿之,满世界寻图片,却哪里又找得着。原来,薛向这些照片,都是托许子干搞到的。不知道费了多大功夫了,岂是易得。

如此这般,《三叶草》两次亮剑,彻底在京大打响了招牌,随后的两期。薛向更是发动宣传部的三十来号人,集思广益,从趣味性,时事性,新奇性入手,把《三叶草》的声势越烧越旺,彻底把《三叶草》打造成了一只能下金蛋的金鸡。

可金鸡下蛋了。眼红的人自然就多了,想插手的自然就有了。

这不,李立就来报信了!

却说李立到得近前,双腿插地,稳住车身。因着车速太急,呲呲了半天也没停下,还是薛向一脚踏在前轮上,帮他把车身止住,“到底怎么回事儿?”薛向知道刘高要下手,却是猜不到这老小子用何种手段。

李立急道:“书记。不好了,要开书记办公会了,您快…快去。我那边让夏雨想法子缠着项书记呢,估计缠不了多久,快快去……”

………………

这是间十平见方的屋子,小而窄,里面就支了一张红木长桌,长桌东西两侧。各设两张红木靠背椅,南北向因是主位。故只在南侧设位,北侧虚悬。这间屋子正是京大哲学系团委书记会议室,而那张红木长桌自然就是会议桌了,而堂堂书记会之所以选在如此简陋的地方作为会议室,除了有怪癖的刘高,谁也做不出这种荒唐决定。

此刻,这间办公室已经坐了三人,主位上坐着周正龙,正捧了茶杯,盯着翻开的笔记本,这个动作保持已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是在出神,还是在学习重要文件精神;右手第一位是面目方正的刘高,他时不时瞅一眼全神贯注的周正龙,时而看表,神情颇似焦急;紧挨着刘高的是副书记蓝剑,三十出头年纪,长的也年轻,看着如二十岁许,此刻,正不住地转着手中的钢笔,一个回旋接一个回旋,似乎玩得挺有趣。

三人就这么坐在会议桌边,也不交谈,各忙各的,除了时不时的喝水声,就没了别的声响。

又沉默片刻,刘高终于不耐了,出声道:“周书记,我看就咱们三个开吧,也没什么大事儿,再说,咱们三个通过了,也能定下来。”

周正龙终于从石化状态复活,抬眼看了看刘高:“等等吧,书记会总共就五人参加,哪有三人开会的道理,少一个还说得过去,少两个怕是说不通吧。”

刘高被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并没接嘴,深深看了一眼周正龙,心中忽然觉得今天的算计只怕有波折,多年不发言的老嬷嬷今天挺兴奋呀,看来都是那小子闹腾的,先扫了老子的面皮,又在大会上和汪书记叫板,让老嬷嬷觉出味儿来?

思及此处,刘高扫了一眼蓝剑,后者会意,道:“周书记,要不我去催催项书记,方才从他门口过,可是看见他在办公室呢。”

周正龙闻言,正翻着书页的手定住了,迟疑了会儿,点点头,没有作声。

未几,蓝剑就带着项远,步了进来,项远刚落座,刘高就开了腔:“好了,人到齐了,周书记,咱们开会吧。”

刘高话音方落,屋子又恢复了一片死寂,周正龙瞅了他一眼,接着和笔记本叫起了劲儿,蓝剑则和项远满脸惊讶,桌子底下,蓝剑拿脚轻轻磕了下刘高的皮鞋。

被几人盯得满脸讶异的刘高立时回过味儿来,老脸刷的就红了,心中暗叫糟糕!

原来刘高方才那句话,确实是口随心至。因为,今天的会议,正是他观察薛向作息时间,特意策划出来的。目的就是趁薛向不在,打他个措手不及,把一些事儿在书记会上坐实。哪知道项远迟迟不至,周正龙似乎又有谋算,这让刘高暗暗着急,担心项远是在为薛向赶回拖延时间。这会儿,蓝剑一去,就叫来了项远,他彻底放下心来。

因着长久等待,再加上脑子里既定的会议人数就是四人,压根儿就没薛向,是以,项远一来,刘高心弦一松,就吐露出了真心话“人到齐了”。可人家薛向也是书记班子成员,刘高可以说人够了,但绝不能说人到齐了,因为人明明没到齐,你刘高怎么瞪眼说瞎话?

刘高一句“真心话”,真是**裸地向与会人员,揭露了他的真实意图。

搞阴谋诡计的人,往往都希望阴谋永远不被揭穿,可这会儿阴谋还未使出,刘高自个儿就揭穿了,简直是尴尬、丢脸至极,一时间,刘高方正的国字脸红霞遍布,不住地喝水掩饰,又不小心呛了一下,倒是把会议室先前的气氛弄得活跃了。

却说刘高到底是刘高,片刻功夫,就镇定了心神,又问周正龙是不是可以开会了。此人脸皮厚到如此程度,周正龙已然无语,哪里还会找理由搪塞,便挥挥手说开会。

周正龙宣布了会议的开始,没多久,主动权就到了刘高手里,他先是草草总结近期团委的工作,很快就露出了戏肉:“同志们,最近薛书记在宣传部的工作支持的十分出色,我看咱们是不是向校团委申请给他弄个奖励?”

周正龙五十多岁了,因着受汪无量打压,连团委的日常工作几乎都让给了刘高,但并不代表老头子肚里没货,毕竟几十年的宦海浮沉,就算石块石头,估计也该会划水了,而项远更是个伶俐人儿,心思通透得紧,是以,刘高这话一出,二人都知道,这是先扬后抑,这扬完了,就该掏真家伙了。

哪知道刘高正皮笑肉不笑地张了嘴,会议室的大门被打开了,当空的阳光异常耀眼,照进门来,在会议桌上铺出一条欣长的影子,未待看清那影子面目,影子说话了:“周书记,刘书记,项书记,蓝书记,不好意思,迟到了!”

轻淡的声音方佛携带魔法,听得刘高脸上的颜色是变了又变,最后憋成了酱紫色,才算定住!

话至此处,不问可知,来人正是薛向!

原来,他在听到李立带来的消息后,立时就夺过李立的车子朝京大驶来,因为他几乎想都不用想,这次开会定是冲自己来的。因为书记会,他开过不是一回两回,也知道团委的老传统,书记会几乎都定在上午,且是提前数天通知,又怎会来得如此突然,还弄到了下午,除非是京大发了紧急通知,可李立从校内来,压根儿无事。

薛向这一路风驰电掣,两腿发力,不知道一路超了多少公交车,原本个把钟头的路,二十分钟就干到了。

“薛书记来啦,正好,咱们继续开会,刘书记正说你分管宣传部,工作抓出了成绩,要到校团委给你要个表彰呢?”周正龙招招手,乐呵呵地说道。

薛向笑道:“喔?那真是要谢谢刘书记了!”

一听这话,薛向心中舒了口气,暗道,来得不算晚,还没到戏肉。薛向之所以这么思忖,实在是在情理之中,他岂能不知道,就凭他和刘高结下的量子,这位能不计前嫌,好心给自己要奖励,那真出了鬼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好话后面们,定是跟着坏话,好在好话出口了,坏话还没来,正好赶上了。

刘高笑道:“薛书记确实做出成绩了嘛,有功当奖,这是应该的。”

这会儿,刘高已经恢复了正常,虽然想打薛向突袭没成,反被打了突袭,可刘高到底是心思沉稳之辈,立时就定住了心神,沉着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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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刘高的手段

薛向就坐后,周正龙示意刘高接着发言,很明显,老小子就想看接下来的这出戏,刘高怎么唱下去。

哪知道,刘高神情自若,饮一口茶,接道:“同志们,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是这样的,主要是薛〖书〗记在宣传部的工作抓得太好了,反而引发了某些同志的红眼病,最近风言风语很多,对薛向同志的影响不好,这样是很不公平的!人家宣传部不就是过年分了十多斤肉,百斤米,一桶油么,不就是每月都有近三千块的进项嘛,这都是人家自己作出的成绩,有什么值得眼红的嘛。”

刘高边说,边用余光瞅着周正龙和项远,见二人瞳孔发散,心中得意。说实话,若不是有张锦松这个明奸,他还真不知道一个小小出版社能让薛向折腾出这么大的风浪,其实,当时就是他刘高听说月入三千的时候,眼珠子也差点儿没瞪得飞出了眼眶去。现下,刘高再看周正龙和项远,比自己还不如,都听傻了。

刘高咳嗽一声,引来众人注意力,接道:“可是话又说回来,红眼病最好传染,现在弄得团委内部风风雨雨,我们这些做分管〖书〗记的也难做,你说让人家心态平和吧,可是人都有妒忌心,真是难做啊。”

刘高话音方落,蓝剑接道:“是啊,薛〖书〗记,不是咱们眼热,是底下的同志们整天不工作了,都巴巴盯着你们卖书,猜你们收了多少钱。就拿我们评检部来说吧,我半个月前交待的任务,他们到现在还没完成,我刚批评几句,一帮人竟然联合起来,冲我瞪眼睛,说什么怪我没本事。挣不到钱,比不上你薛〖书〗记,薛〖书〗记。你听听,你听听,气不气人。这可不是我蓝剑嫉妒你,实在是你的工作能力太强了,把我都比得没影儿了。”

刘高和蓝剑的这出双簧唱得极好,话里话外都是捧着薛向,一个怪同志们心眼小,爱犯红眼病,一个说薛向工作能力太强,把他自己比下去了,可细细一咂摸,就能咂出这话里藏着的意思:你们宣传部的出版社就是个祸害。弄得团委现在的正常工作都没法开展了。

在座的都不是笨人,谁都听出了刘高和蓝剑的话里话,薛向自不例外“听刘〖书〗记和蓝〖书〗记的意思,现在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想来宣传部若是不做出对策,有可能影响到系团委工作的正常开展,那刘〖书〗记和蓝〖书〗记既然在会上提出来了,定是有了妥善的对策,何不出来大伙儿一起参详参详。”

薛向知道刘高接下来要说什么,可薛向就是假装不知道。非要刘高扯破中间的纱帘,让刘高来撕破脸,这样,他薛某人反击,谁也不能说出个不是来。

刘高和蓝剑对视一眼,打开面前的笔记本,扫了几眼,道:“妥善的对策谈不上,但是一些浅见还是有的,既然薛〖书〗记表态了,那我就说了,周〖书〗记,项〖书〗记,你们二位也听听,有什么疏漏,及时斧正。”

周正龙和项远笑着应了,伸手做个请的姿势,这二位稳坐钓台,巴不得薛向和刘高斗得越厉害越好。尤其是周正龙,这位老实嬷嬷,在薛向没来之前,被刘高拿了汪无量的招牌,压得大气儿也喘不过来,现下来了个薛向,他感觉身上的大山瞬间消失了,平时走道儿,都精神多了,就连刘高最近也礼貌多了,再不敢呼呼哈哈。

刘高道:“是这样的,我和蓝〖书〗记私下里商量过,归根结底,还是钱惹的毛病,都说这人是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可咱们这团委倒好,反倒是能同患难,不能共富贵了,呵呵呵……”

刘高说了个一点儿也不好笑的俏皮话,也不细想想他的团办何时和薛向的宣传部同过患难,这会儿还变着法子说宣传部不愿意共富贵。

笑话总归是笑话,终归有人跟着捧场,这捧场之人,自然是蓝剑,其实,蓝剑自个儿都觉得这俏皮话拙劣,可若不跟着干笑几声,这刘高的面子也挂不住啊。

刘高见俏皮话似乎起了反效果,干笑几声,接道:“既然大伙儿都眼红宣传部里的钱,我看不如这样,干脆就把宣传部里的钱移出来,交到原来就管钱的地儿,本来就不是说哪个部门赚钱就归哪个部门huā,这对团办、组织部、评检部的同志确实有些不公平,毕竟这三个部门压根儿就没有对外渠道,就是有劲儿也使不上啊,说到底咱们终归是讲集体主义,讲大家庭,你你我我分得太清楚终归不好。当然,咱们维护了集体,也要兼顾个人,宣传部的同志作了大贡献,也不能让人家光奉献不收获嘛,现在农业上都在提倡多劳多得,咱们自然不能唱反调儿,我看这样吧,出刊的收益,宣传部留下一成,自己分配,我算算啊,一成也就是近三百块,每月都有近三百,一年也是三千六了,真的也不算少了呢。”

刘高说到此处顿了顿,似在给众人反应时间,他则用余光一一朝周正龙、项远、薛向脸上扫去,最后在薛向脸上定住,心中起了老大的惊讶,暗忖,这人是压根儿就不知道老子正挥锄头,在挖他的根,还是城府已经深得不见底了?

原来方才,刘高一路扫来,但见周正龙,项远皆现出讶异,独独薛向这个当事人稳如泰山,连眉头都没皱下,竟在刘高看来的时候,还回了个微笑。

却说刘高心中讶异薛向的平静,其实此刻,薛向心中已然骂翻了天。尽管他早猜到刘高要出这招儿,可听在耳里,仍是忍不住生气。

因为这老家伙的话说得实在是太漂亮了,张嘴就是交到原来就管钱的地儿,这不是赤裸裸往自个儿兜里划拉么,因为原来就管钱的地儿,就是团办,就是归他刘高管;还有什么宣传部赚钱,对团办三个单位不公平,因为这三个单位没有对外渠道,也不想想当初宣传部年年贴着自个儿的经费往外赔钱的时候,老小子怎么就不跳出来谈公平;再有就是,老小子最后说什么一年三千六,算起来也不少了,怎么不算算按他这么分,拿走了宣传部二万七,真个是大言不惭。

说来话长,实际上,刘高这番停顿也不过数息功夫,立时就接上了:“我这么说,薛〖书〗记可别多心啊,绝对没有挖墙角、拣现成的意思,纯是为了顾全大局。你看啊,咱们要是把钱收归一处,统一管理,统一调配,不但能提高整个团委的工作效率,同样也兼顾了公平,更大的作用是,对外展示咱们团委是个团结的班子,有战斗力的班子。好了,说了这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不说些平时说不出口的理由,好在这屋里就咱们几个,也没外人,我就只直说了。”

“实话实说,咱们哲学系团委的工作,在薛〖书〗记没到来之前,一直没什么起色,至少在整个京大系团委内,是拖了后腿的,不说别的,人家外语系,化学系的团委都有了专车,可咱们哲学系现如今仍旧空空荡荡,倒不是校团委厚此薄彼,实在是咱们连油钱都交不起,现在好了,有了薛〖书〗记的加入,团委工作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看是时候弄辆车了,别人不用,可周〖书〗记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出行也方便嘛。”

刘高扯了这么一大堆,至此,才算是图穷匕现,竟是在打周正龙的主意,要用一台专车换取周正龙这至关重要的一票。其实,若是平日,刘高未必在乎周正龙,可现如今,他和薛向交锋,周正龙这正印一把的份量就显得根外重要,若是以后都有周正龙的支持,薛向纵使再能蹦达,恐怕也得被拍得死死地。

却说刘高这招当真毒辣,一剑正中周正龙的软肋,因为周正龙还就吃这一套,毕竟他今年五十有余,又混迹团委这个冷衙门,仕途上的通道几乎已经封死,唯一的愿望就是这官儿能当得舒坦些。

其实,周正龙原先的主意,还真是打算偏帮薛向,毕竟刘高这些年没少给自己气受,现在只需悄悄动动小指,就能拨动薛向这杆排头枪,扎扎刘高,真是何乐而不为呢。可现如今,刘高抬出了终极武器——专车,一下子就给周正龙炸晕了!

老头子平日里,可是没少羡慕那些威风的专车,做梦都想有一辆,奈何自己级别不够,只能望车兴叹,而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只要点点头,车就到手了,老头子哪里还能忍住。

况且,在周正龙看来,用薛向这杆长枪的机会还多着了,让这杆枪受受搓磨,和刘高再结些怨气,以后使起来岂不是更锋更利,制衡起刘高岂不是更趁手。周正龙越想越得意,只觉薛向的到来,简直是上天赐予的福利。

第六十二章 薛向的反击(求推荐)

周正龙自觉心中的喜悦隐藏得极好,薛向却是从他那厚厚镜片后极速跳动着的鸡皮密匝的眼角,知道这老头被打动了。

当然,注意到周正龙这一举动的不止薛向一人,刘高和老头子共事已有数载,对周正龙这个毛病了如指掌,知道老头子不管是生气还是高兴,只要情绪激动,左侧眼角就跟装了弹簧一般,跳个飞快,可眼下的情况,很显然就是高兴。

刘高见说动了周正龙,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其实,他心中何尝不知道,自己这番和薛向争斗,让老头子拣了老大的便宜,可眼下形势比人强,暗自打定主意,待拍死了薛向,回头再来好好炮制老头子,且让他先得意几天。

“周〖书〗记,我发言完了,您的意见呢?”刘高轻声道。

此刻,薛向再傻,也知道该出手,否则要是让老头子表明了态度,那可连出手的机会都没了“周〖书〗记,刘〖书〗记说了这许多,我也说两句如何?”

刘高眼角一跳,瞅了薛向一眼,募地,放下心来,暗忖,事到临头才想出手,晚啦!纵算你小子巧舌如簧,也翻不过天去,怪只怪你小子太独,殊不知利之所在,人心之所在也。

周正龙呵呵两声,取下眼镜,从兜里掏出软绒布来,擦了擦,笑道:“薛〖书〗记有话直管说,毕竟你们宣传部是这次讨论的主体嘛。”

老头子并不以薛向插在自己前头说话为忤,这会儿。老头子心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已经和刘高达成了交易,准备出卖薛向,让他说几句又何妨。

薛向冲周正龙点点头,开口道:“方才刘〖书〗记说了许多,我也听明白了,说得很有道理。也挺发人深省的,其中一句话说得好啊,‘宣传部赚的钱不能只宣传部huā。得顾全大局”这句话深得我心。其实,我早就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宣传部发行《三叶草》得来的钱,不能只在宣传部使用,得顾全团委的整体工作。只是一直为想出好主意,今儿个刘〖书〗记一提醒,倒让我茅塞顿开。”

“喔,没想到我的一番话还有这么大的作用,那薛〖书〗记快说说,到底是怎么个茅塞顿开。”

此刻,刘高心中不住冷笑,都这会儿了。你小子才想到不能吃独食,不嫌太晚些了么。

薛向道:“是这样的,此前,我一直琢磨宣传部得来的钱钞该如何分配,可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妥。这会儿刘〖书〗记一提议,我就有了主意,你们看啊,咱们这么办怎么样,新成立一个财务处,就从我们宣传部和项〖书〗记的评检部调人组建。既不用扩编,又不用增岗,就是个临时性的部门,用不着校团委批建,直接对周〖书〗记负责就好。”

“当然,我提议建财务处,而不是把钱交归团办确实是有原因的,原因和刘〖书〗记先前说的一样,就是不患贫唯患不均,咱们宣传部素来就是冷衙门,人又多,怪话自然最多,就有不少人常常在我耳边念叨,说团办是好单位,经费足,福利多,尤其是人少,占老便宜了。刘〖书〗记,你听听,这叫什么话,这些同志的觉悟怎么就这么低!”

“再一个,我觉得周〖书〗记平日里虽说主持团委的日常工作,可担子实在太轻,而我们四个分管〖书〗记累够呛,俗话说有福同享,可不许周〖书〗记再偷懒,把新建的财务处交给他,正好让他也忙呼忙乎。”

薛向说完了,满场久久无声。

其余四人,各样心肠,有叹息的,有无语的,有叫绝的,有惊喜的,就是没有接茬儿的,各自捧杯的捧杯,翻笔记本的翻笔记本,转钢笔的转钢笔,各样姿势不一而足,却有一样却是一致的,那就是一双眼睛直愣愣地,没了定星。

要说薛向这一剑实在是太绝了,简直就是“万剑归宗”破尽万招!

薛向先顺着刘高的话说,来了一招顺手推舟,接着说着,就拿宣传部抱怨团办分配不公说事儿,这就跟刘高拿团办抱怨宣传部暴富说事儿如出一辙,端的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刘高压根儿无法反驳设立财务处,因为人家宣传部摆明信不过团办,且团办确实有前科。

克服刘高,薛向又在组建财务处的提议中,适当照顾了项远的利益,说从评检部调人。说到这儿,就不得得罗嗦几句,为什么从评检部调人,就是照顾项远的利益呢?原来,这会儿的团委就是冷衙门,简直是冰冷,权力小不说,福利还不怎么样,可分福利是各部门均分,那样一来,人头越多,就越吃亏,是以,当团委领导的,手中权力本就极小,自然就紧盯着福利,就没有不希望自己部门人少些的。而薛向这一从评检部抽人,项远自然高兴。

照顾完项远的利益,最后,薛向终于直指问题的核心——周正龙。

刘高张罗给周正龙配车,是下了狠手,薛向这回干脆把团委最大权利——财权,都帮周正龙抢了过来,那就是下了死手!

他刘高再能付出,还能把手头最紧要的财权给周正龙么,想想也不可能,最多也就是在huā费上照顾,比如配车,可薛向干脆就把钱袋子塞进了周正龙怀里,这回,周正龙能自个儿huā钱,还用不着承刘高的情。再说,配车的事儿,照样黄不了,因为是校团委本来就有给哲学系团委配车,只不过哲学系团委用不起,现下,周正龙自个儿拎着了钱袋子,哪里还有养得起养不起的担忧。

是以,薛向这招一出,蓝剑叹息,刘高无语,项远叫绝,周正龙惊喜,四个人,四样心肠,就这么愣住了。

薛向见室内良久无语,又道:“周〖书〗记,刘〖书〗记,项〖书〗记,蓝〖书〗记,我就是这么个意见,你们有什么看法?”

“不行!绝对不行!部门职能岂能说变就变,团办掌管财务,又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怎么就为了某些人的窃窃私语,就要另设单位,绝对不行!”刘高霍然而起。

“刘〖书〗记这话不妥吧,据我所知,宣传部也是一直掌管出版社所得售款的,怎么宣传部能变,轮到团办就不能变了呢?”薛向语冷如冰。

刘高哑然,狠狠瞪了薛向一眼,又冲蓝剑看去。

蓝剑不愧是刘高的门下午马,立时接上了:“薛〖书〗记,话不能这么说,道理有一,事有万端,团办和宣传部根本就是两码事儿,岂能一而论之。”

蓝剑的反击甚是犀利,刘高回了个感激的眼神。

哪知道不待薛向挥剑,一旁静坐的项远忽然宝剑出鞘:“蓝〖书〗记说的不能一而论之,具体是指什么,是指工作职能,还是财务调配?我记得刘〖书〗记的意思是宣传部的钱应该调到团办去,而薛〖书〗记的意思是,团办的钱应该调到新设的财务处去,都是财务调配,怎么就不能一而论之?再说,团办这些年分管财务的确做得不怎么样,刘〖书〗记说什么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我看未必吧,团办这些年分的福利,我老项可是心里有数,一笔一笔都记着,哪一年不超出他们团办应得的经费。刘〖书〗记,你若是不信,我们可以一笔笔算。”

项远此举,当真是一剑封喉,刘高面色转赤,喉头鼓动,张开嘴来,终究没有吐出话来。

因为项远说的确是事实,这些年,他刘高一手把着财务,虽说每年四部都是四千二的经费,可哪一年团办分得的福利都不止这个数,只不过刘高行事小心,都是分散,多批次发,极难引人注意。可刘高浑然忘了世上有句话,叫作“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项远的办公室就挨着团办,哪次发福利,他的小本子都会多上一笔,这么一合计,哪里还有错得了的?

本来项远知道有这么回事儿也没用,刘高上面有汪无量顶着,就算他报上去,也伤不到刘高皮毛,毕竟只不过是给团办发科员多发了福利,又不是刘高个人贪污了。可现如今,当众说了出来,更兼刘高放话“团办财务不错一丝一毫”在前,那可真是威力无穷,立时把刘高的面皮彻底剥了。

要说项远之所以当头给了刘高一剑,还是刘高做人有问题,太独太占,你要说他是个正印一把手,项远心中还没这么大怨气,可他刘高也不过是个副〖书〗记,就算挂着个第一副〖书〗记的招牌,那也是个副的,同为副〖书〗记的项远又怎么看得惯刘高这番贪占。

平日里,项远还真拿刘高没法子,可现如今来了薛向这根刺头儿,有这位连汪无量都敢扎的尖刺,项远胆气可是壮了不少。其实,今儿个通知开会,他就品出了不对来,知道是对付薛向的,是以,在李立派夏雨来办公室纠缠的时候,项远就故意顺水推舟的陪着夏雨瞎耗,就是为了给薛向拖延时间。要不然就凭夏雨这老实嬷嬷,岂能拖得住他堂堂项副〖书〗记。

项远一剑西来,刘高面色如土,再说不出话来,就连薛向也不住拿眼去看这个面目平常,沉默寡言的项〖书〗记,心中忽然猛地一寒,暗道,这小小系团委看着灯火晦暗,还真就没一盏省油的啊!(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得势猫儿雄过虎

项远话罢,刘高脸黑如炭,此刻已然心沸如煮。虽说刘高也知道给团办多发福利的事儿,捅出来,也伤不到自己的皮毛,可眼下确成了实证,让他再没理由反驳薛向设立财务处。

刘高这厢已然无话,蓝剑却是不服,蹭得站起身来:“项书记,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团办就算多分了些零零碎碎又能怎的,你有意见,大可以向校团委反映啊,我看没必要小题大做,团办的工作,刘书记主持得好,那是事实,多发些福利,也在情理之中嘛。”

蓝剑这摆明了是浑说,“护主”之心可嘉,行为幼稚可笑。

果然,蓝剑话音方落,一直作弥勒佛状的周正龙,忽然跳出墙来,但见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盖儿齐齐一震,“蓝剑同志,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情理之中,你团办工作就是做的在好,要发奖励,那也得组织上通过,怎么能私相授受?行了,这件事儿就按下,咱们内部消化,没必要传出去弄得沸沸扬扬。还有,建财务处的事儿,就按薛书记的意见办,散会!”

周正龙说完最后两个字,看也不看众人一眼,拾了笔记本,捧起茶杯,扬长而去了。此刻,老头子心中得意已极,终于享受了把当家作主的感觉,愣是连举手表决都不用,就独自一锤定音了,任何人都不敢说话,这滋味,就俩字:提气!

周正龙飘然而去,薛向也不愿在此耽搁,起身冲项远打个招呼,出门去也,哪知道没行几步,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来。正是项远。

“薛书记,走这么急干嘛,莫不是挤着去宣传部报哀?你这回可得头大喽。那帮家伙我可知道,都是属鳝鱼篓子的,许进不许出。要是知道你把唯一的家底儿给卖了,非朝你拼命不可。”二人刚完成了一次默契的配合,更兼项远出了一把多年的闷气,心中骤然一松,终年不见笑意的方块儿脸,此刻春意盎然。

薛向笑道:“项书记,你还别说,我正为这事儿发愁呢,怎么着。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说道说道,有你这德高望重的替我站脚,量那么家伙再有意见。也不敢跳。”

项远面色一苦。后退几步,道:“得。当我啥也没说,回见吧,您勒!”一句京腔罢,项远迈动长腿,片刻就去了个没影儿。

薛向苦笑着摇摇头,说实话,此刻他心中也是一腔苦水儿,此次和刘高火拼,真个是拼了个两败俱伤,好处全让周正龙那老小子得去了,回过头来,他自己还得去宣传部里做恶人,这事儿,怎么想怎么闹心。

可话又说回来,这回的事儿,他也是被动应战,若不是脑子灵醒,时机恰好,落入刘高彀中,恐怕结局更惨,保不齐被刘高吃得渣也不剩,还得在团委留下笑柄。

两相对比,让周老头拣个便宜,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

薛向对宣传部的众人,说了书记会的决定,没想到预料中的大造反,并没有爆发,反而是一阵出气声,搞得跟放下了心中的某块大石一般。初始,薛向不明所以,后来招来李立一问才知,原来是宣传部的人苦惯了,被欺负惯了,压根儿就没想过,这每月三千多的天大馅饼能一直抱在怀里独吞,一直就担心着被团委全夺了去。

而薛向这会儿通报消息,说从部里抽调人手组建财务处,且以后团委的福利不再按部门发,而是由财务处统一发给。这实实在在是宣传部众人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因为在那些科室头头脑脑看来,权重的财务处无疑是给自己准备的,而普通科员则想着去争那些即将被腾出来的官位。而最大的喜事儿却是,统一由财务处发福利了,以后就再也不用吃宣传部人头多的亏了。

薛向知晓了缘由,心中哭笑不得,暗叹一声,自己手下这帮人真正是穷怕了,苦怕了,连暴富了都一直害怕着。不过,转念一想,只要他们不跟自己折腾,那就是天大的好事儿。

这厢,薛向想着这帮属下不折腾,可现如今的情势,折腾又怎么少得了!你道怎的?新组建财务处要从宣传部提人,这宣传部提走人之后,空下了坑儿,自然又有萝卜惦记着。

这两下里的人事调动,岂能不折腾,都说宦海浮沉,浮沉二字,不就在这时体现么,你跑对路了,你就浮起来了,你没跑到位,自然就沉了下去。这薛向这座大码头,自然成了主位跑路之人必拜的,他想清闲又岂是能清闲得了的。

这不,自那日书记会后,风声一传出来,薛向那间小小办公室,立时就跟过道也似,真个是你来我往,我往你来,来来往往,压根儿就没个清闲,有汇报工作的,有关心身体的,有代打开水的,有送饭食的,弄得薛大书记苦不堪言,却又没处去说。

你说单是宣传部里的来折腾也就罢了,就连评检部的也过来人串门,这几十人一起轮番、密集轰炸,薛向彻底受不了了,干脆就回家办公了,好在这新迁之居,宣传部里,就李立知道,自此倒是得了几日的亲近。

可光亲近也是不行啊,人事工作也要理顺啊,这不,薛向整日里在家研究人选,一周的功夫,总算理了个七七八八,兼顾项远递过来的评检部的选送的三个人,新建财务处共计八人,可薛向这边只从宣传部里调出了四个,因为他知道最后一个最重要的位置,财务处处长之位,绝对不是自己能定下来的。

周正龙嘴上说让薛向负责,薛向却是知道若是自己真个独自将这财务处处长的位子,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定下来,那脑子就是缺根弦。

此刻,纵算薛向也咯应这渔翁得利的周老头,可谁是主要敌人。谁是要团结的对象。薛向还是分得清楚的。再说,连好容易打造出来的钱袋子,都交出去了。薛向绝不会在这一城一地的得失上计较。

果然,薛向把财务处的组建报告交上去后,周正龙翻了翻。讶道:“薛书记,怎么过处长人选是空着的呀。”

“处长人选,哪是我定得了的,当然要书记你来拍板啊。”薛向嘴上应笑,心中却是被老小子那假惺惺的声音恶心得不行。

周正龙嘿嘿两声,拍拍薛向的肩膀,笑道:“你呀,就是见外,说好的让你定。不过是个股级干部,还非得让我费这个功夫,你薛书记那天在会上埋怨我老周太清闲。要给我加担子。可也不能这心狠啊,一次性往死里加任务嘛。”

财权、人事权都到手了。老头子心中欢喜已极,风凉话说得那叫一个顺溜。

薛向道:“书记,这可不是我偷懒,关键是这财务处以后就对你负责,这处长自然得你来定,我可不敢僭越,莫要以后你用起来不顺手,来寻我的不是。”

周正龙笑着说了声滑头,又打趣几句,方才正儿八经地问起了财务处处长的人选。话说老头子这些年,被刘高压得压根儿就无心理会团委的事儿,只想着怎么轻松怎么来,如今大权到手,夹带里却是一个可用之人也无。不过,他这番问话薛向,却是并非真心求教,而是打定主意,薛向说哪几个就排除哪几个,毕竟这个财务处,是薛向提议组建的。

且当时为了策应薛向和刘高的争斗,周正龙就没反驳从宣传部和评检部挑人,现如今虽然不会后悔,却是万万容不得财务处处长又从薛向夹带中出来。

薛向深深看了周正龙一眼,笑道:“我这边还真有几个人选,说来您听听?”

周正龙含笑应了,还顺手从桌上拿出了笔记本和钢笔,薛向每报出名字,他笔记本上就多几个字。薛向看他一字一画记得甚是认真,心中暗自冷笑,嘴上却是仍旧报个不停,一连报了七八个方才打住。

周正龙看着本子上的八个名字,一时有些发愣,慎慎看了良久,方才抬头重重看一眼薛向,说会慎重考虑的,末了,还多谢还说多谢薛书记的帮助,方才把薛向送出门去。

薛向出得门来,暗自气闷,没想到这蔫巴老头儿竟然也是一肚子机心,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得势猫儿雄过虎。

原来,薛向早知道老头子让自己推荐人选,就没安什么好心,心念一转,便把团委够格的股级干部,都报了出来,独独没报宣传部的。

要说薛向故意这般报名,就存了相试的心思,若是周正龙心中真心想让他薛某人代为选人,定会问他诸如“怎么宣传部里的干部一个也无”之类的话,可周正龙看完,就说会慎重考虑,摆明了压根儿就没真心想让他薛某人掺合。

气闷也只能气闷,他薛某人现在应付一个刘高,已经极是吃力,可没余力再跟周老头较劲儿。

……………………………

“薛书记已经把人选报上去了!”

透过李立的口,这个消息很快在团办传开了,宣传部和评检部的一帮人也消停了,薛向办公室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这天早上,薛向提着一袋包子和半钵豆浆,刚进了办公室,还未待关门,李立又鬼祟地溜了进来。之所以用鬼祟来形容李立,实乃是这家伙一有通风报信的活计要做,进门前的姿势总是蹲身,摆头,四望,飘着进来。薛向说过不知多少次,可李立总是改不了,其实,在他心里,这种审慎的态度,是自己对领导负责的表现。

这不,薛向一见他这鬼祟模样,便知道这小子又有耳报送入。要说,薛向其实对李立这种小报告行为并不反感,毕竟身边多了这么个人儿,他在团委的消息也灵通了许多。

果然,李立送来的情报很有价值,说是看见周书记去了蓝书记办公室,回来时手里多了个苹果,且这苹果不是拿在手中,而是不住地在两只手上颠来倒去,看情形很是欢快。

李立送来情报,不待薛向说话。便自动撤出去了。薛向看着李立这种谨小慎微。服务到家的态度,心中忽生感慨,难怪历史上那么多大人物。都会宠幸近臣,像这种事事都替领导着想的下属,怎不让领导欢喜。趁手,乃至感动,这就是人之本性啊!

待李立出门后,薛向三口两口吃完了早饭,便坐在桌边转起了钢笔,脑子里却是飞速运转,思忖着老周到底是什么意思,略略一沉吟,便想透了其中关节。心中冷笑不已,暗道,这人就没个知足的时候!

原来此时。薛向已然想透周正龙此举意欲何为。老小子一准儿是通过蓝剑,在向刘高释放善意的信号。毕竟上回刘高失掉财经大权,是薛向顶在了前面,老小子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刘高挨了薛向一巴掌,他周正龙跑过去递红枣,明摆着就是告诉刘高,他没和薛向捆一起,意思是你们可以接着来,我保证不偏向。

“老小子这是渔翁当上瘾了,还想坐当中看戏,想玩儿制衡术,也不看看自己又没有那个本事!”薛向此刻对周正龙的好感急剧下降,觉得老小子太过贪心,得了大权不算,还想继续看自己和刘高死斗,他好充当至高无上的裁判。

人心无底,薛向今日方信矣!

吃罢早饭,薛向去了趟宣传部,检查了下日常工作,便折回办公室,又翻翻案头的文件,发现该处理的都处理了,没什么疏漏,便待躺下翻翻,一本《金庸合集》,是柳莺儿给他寄过来的。小妮子每次通信,甚是冷淡,不管薛向去信多么相思如火,小妮子的回信永远是冷冰冰的,多是谈工作,谈赚了多少钱,显然还在为薛安远那日的冷淡挂心。

不过,薛向却是知道小妮子心里想着自己,不说每次托人带过来的昂贵西服,精装手表,名牌皮带等等,单是这部精装的《金庸合集》便能看出小妮子费了多少心思。这本《金庸合集》分上中下三册,全用金丝楠木做壳,印刷用的纸张稍稍触手,便知是和钱钞用纸一般无二,且里面的排版全是简体汉字不说,最难得的是头前的序言,竟是查良镛手书,序言里还提到了薛向的大名,显是查先生为此本书单独而作的序。

虽说现如今查良镛先生的名号还不能和后世相比,可他的名声在大陆以外的华人世界里,俨然是一代宗师,能让查先生亲自手书作序,真不知道小妮子费了多少心思。

薛向捧着这本《金庸合集》,心中满是温暖,靠了枕头翻阅起来,正看得有滋有味的时候,门响了。薛向起身开门一看,见来人竟是那日在食堂二楼拐角处遇到的毛旺,系团委二级机构大学生艺术团副主任。见来人是毛旺,薛向又惊又尴尬,惊的是毛旺何以来找自己,毕竟自己和大学生艺术团没什么工作联系,尴尬的是那日在食堂二楼转角处,毛旺邀请他薛某人一起就餐,被薛向婉拒说明天回请,哪知道薛某人忙得忘了,这明天竟是迟迟未至。

薛向脸上的表情,毛旺恍若未觉,笑道:“薛书记,自己婆姨做得腊肠,老香了,正好今儿个带得有些多,拿来请您帮着个消灭些。”

要说毛旺还真就没把薛向爽约当回事儿,领导何时不忙?能给那句“改天回请”的话,已经算是给下属面子了,下属若敢较真儿,那真就是脑子缺弦。

说话儿,毛旺就把铝盒打开了,里面躺着三摞,十数根金黄的香肠,食盒打开霎那,便有扑鼻芝麻香传来,显然上面淋的一层,都是香油。

薛向笑道:“那感情好,替我谢谢嫂子,来来来,里面请。”说话儿,薛向就把毛旺让进了屋。

入得屋内,薛向又给毛旺倒过一杯茶,闲话片刻,便婉转询问毛旺所来何事。却说毛旺今日到来,还真就无事,纯是来联络感情的。上次,他就相中了这个初来乍到的薛书记,果然,这位薛书记不负己望,上来就把系团委的刘书记给摆了一刀,后来,竟在校团委大会上,大展神威,和素来勇猛无敌的汪书记又大战了三百回合,此等潜力股,毛旺岂有放过的道理。

唯独可怜一直没有接近的理由,恰好昨夜毛旺的婆娘乡下的娘家哥哥来了,捎来十多根香肠。毛旺才计上心来,今天就用这香肠生出由头,前来探风。

薛向几番试探,见毛旺真不像有事儿相求,便放下心来。实话说,他还真怕毛旺有所托,以他如今在团委看在红火,实则尴尬的局面,没准儿还真就办不成。

两人又闲话几句,毛旺忽然吹捧起薛向近来的战绩来,说着说着,便夸赞薛向提出组建财务处,简直是神来之笔。毛旺正不着边际地夸着,募地,薛向脑子里灵光一现,有了主意。

“毛主任,你可别再送高帽子了,这一会儿功夫,我可被你戴了不少,再戴下去,这脖子可受不起。”挡住了毛旺的主意,薛向接道:“毛主任,财务处新建,现在就缺一个处长,我看你条件挺不错,怎么,就没有什么想法?”

毛旺呵呵笑道:“薛书记,您可真会开玩笑,这团委多少人昂着脖子等呢,我就没做过梦。”

毛旺只当薛向说笑,压根儿就没当真,哪知道,薛向摇摇头,接道:“如果有机会做这个梦,你毛主任真就没点儿想法?”

毛旺霍然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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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汹汹而来

“薛〖书〗记,您的意思是…是我老毛,不,小毛能…能试一试?”毛旺瞬间红脸转赤,声音都打着结巴,他实在是难以置信,薛向会让他往那个光彩夺目的财务处处长的位子上走一步。

“怎么,你还有什么思想包袱?”薛向拾起小锡壶给毛旺的茶杯续上水。

毛旺慌忙双手捧杯,喉头梗了又梗,定住哆嗦的嘴皮子,道:“薛〖书〗记,要不是这水杯烫手,我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团委的股级干部成把抓,您独独挑中我毛旺,今后,您您…总之,啥也不说了,您看表现!”

薛向摆摆手,道:“毛主任说过头啦,你的工作能力和业绩表现有目共睹,再说,你又符合此次调选的标准,我推荐你也是合情合理,不过,你若是以为光有我推荐,这个位子你就坐定了话,恐怕结果会让你失望。”

毛旺悚然,急道:“您的意思是刘〖书〗记那边会有阻力?”

毛旺原以为凭着薛向在系团委的势头,方才说推自己,几乎已是定了的,哪里知道凭空又生了变数,立时着急起来。

薛向道:“刘〖书〗记那边反对不反对,不重要,关键是周〖书〗记那边,你这做下属的也该去汇报汇报工作嘛。”

毛旺抬头迎上薛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赶紧低下了脑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会议室仍旧是上次的〖书〗记会议室,长桌、靠背椅依旧原来模样。连位置似乎也未曾动过,薛向几乎还记得自己身前的桌沿上的那道狭长的刻痕,离自己上次坐下后的胸口处恰好尺长的距离,这次未挪动椅子,直接坐了,不经意一瞅,发现还是将将尺长的距离。

物是那个物。可人似乎就不是原来的那些人了,当然,这里说的物是人非。非是指开会的五个人,有谁没来,或是有谁调走。而是指这五个人的精神面貌几乎与上次与会时大相径庭。

薛向、项远、蓝剑还好说,变化不大,无喜无忧,皆端坐了翻本子,而刘高和周正龙,那简直就跟换了两个人似的。刘高原本给人的感觉就是冷面,城府极深,尤其是两撇扫帚眉时时都是平平的躺着,让人觉得他刘〖书〗记何时都是镇定自若,一切皆在掌握;可现如今刘高竟是面泛红赤。两撇扫帚眉高高的吊着,两颊紧绷,面目整肃,一副雄赳赳的模样,整个人满是神采。好似前次的打击非但没让他消沉,反而激起了斗志一般。

而周正龙的变化那就更大了,平日总穿的青布工作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袭黑色翻领中山装,可人家的翻领就是不压平,而是直直地立着。仿佛有什么特殊寓意一般;原本塌下的偏分头,也打了发蜡朝后梳拢,一张椭圆的脸盘满是红光;变化最大的当属那双眼眸,原来时时混浊,现在却透着光亮,看谁都是浓浓的注视,一副精光四射的模样,似乎在宣示威严。

今次开会又是选在下午,不过却是提前一天通知,薛向是邀了项远最先到来,而周正龙竟是和刘高、蓝剑赶了个前后脚。见这三人同至,项远立时就瞪圆了眼睛,在桌底下,用脚轻轻磕了磕薛向的脚踝,后者回了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项远瞅见这从容的微笑,没由来地定下神来。

今天的会议是周正龙提出召开的,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讨论新组建的财务处处长的人选。

现如今,周正龙气势大胜,自觉薛向和刘高成了自个儿手中任意捏拿的天平,他小指头压哪头,哪头就获胜,心中已是得意已极,只觉这点官场上传说已久的权谋通变之术,全部被自己掌握了,自此之后,便能纵横宦海,如履平地。

这不,一开会,周正龙就没完没了地呼呼哈哈开了,不知道这毛病又是搁谁身上学的,上来就是,我有一点意见,两个要求,同志们要做到四个务必云云,听得屋内几人强忍着哈欠。

半个小时过去了,周正龙总算表达完他那一点意见,扯到戏肉了:“同志们呐,现在宣传部在薛〖书〗记的领导下,形势是一片大好哇,出版社这个月又丰收了,钱都已经汇聚到了财务处,可现如今,咱们财务处竟连个当家人也没定下,这可要不得,今天咱们就议一议这个人选问题,大家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周正龙话音方落,刘高啪地把钢笔按上了桌面,盯着薛向道:“人选,我这儿有一个,就是宣传部的主任张锦松同志,张锦松同志的履历,我就不说了,大家也都清楚,无论是论能力还是论资历,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选,我看就定他吧!”

刘高一双鱼眼泡子死死盯着薛向,好似就等薛向反驳,马上就抡开阵势,再战一场,誓要把上次丢失的阵地给夺回来一般。

哪知道薛向这厢稳如泰山,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时不时还回个眼神给刘高,弄得刘高心中阵阵恶心,只觉这张笑嘻嘻的英俊脸蛋实乃是天下最可恼的物件儿。

薛向不发言,不代表无人反对,项远却是挺身而出了:“刘〖书〗记这么说不妥吧,上次会上说了,财务处是按正股级的配置设立,我记得张锦松同志是副科级干部吧,总不能搞高配吧。”

自上次和薛向合作一把,尝到了甜头,项远便彻底偏了过来,再说此前刘高也没怎么拿他当回事儿,更何况薛向这次组建财务处,出手极是大方,总共七个人选,愣是让了评检部三个,项远很是承情,是以,这会儿就替薛向打起了头阵。

蓝剑冷笑一声,道:“项〖书〗记这么说恐怕压根儿就没弄清状况吧,这财务处说到底就是个临时机构,尽管它可能长久在咱们系团委存在,到底也不是由校团委批建,什么正股、副科的,还不是咱们自己定,人家张锦松同志不拘小节,愿意拉下身段,以副科的级别,去做正股级的工作,咱们表扬人家高风亮节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妥与不妥的说法。我看就不必讨论了,财务处处长就定了张锦松同志了。”

却说这张锦松去财务处,还真不是刘高和蓝剑的主意,在他们看来,有张锦松这根钉子定在宣传部其实是最好。奈何张锦松被薛向收拾怕了,再说,宣传部里几乎都知道这小子跟薛〖书〗记不对付,且时常干些吃里扒外的勾当,结果,弄得张锦松在宣传部几乎成了过街的老鼠,就连曾经的曹小宝、王大军之流都不待见了,毕竟薛向给宣传部带来的变化和福利是有目共睹,这帮人自然不愿跟着张锦松穷折腾。

是以,张锦松在宣传部呆不住了,就想着挪地方。

这不,一听说组建财务处,眼睛就瞄上了这处长的位子,张锦松可是知道这个位子虽然在〖书〗记会上定的是股级,可运作好了,权力几可和几个副〖书〗记平齐,立时就动了心思,便来找刘高厮缠。而现如今,刘高被薛向一棍子夯得还没翻过身,越发需要校团委的汪无量在背后戳着,倒也不敢再拿捏张锦松,只得咬着牙齿应了。

原本,刘高还担心薛向和周正龙联合,自个儿有劲儿使不上,且财务处处长的位子太过紧要,老周和薛向不会轻易让出来,只怕是办不成。

哪知道没几天,蓝剑传来消息,说周正龙来他办公室晃悠了,还喝了茶,吃了水果。刘高是何等城府,哪里不知道姓周的是在玩儿打一巴掌揉三揉,这是来平熄下自己的怒火,让自个儿再和薛向斗得天翻地覆,老小子好拣便宜。

可纵算刘高知道了周正龙这般心思,也不得不乖乖配合,毕竟张锦松盯财务处处长的位子,已经盯得眼睛快要溢血,若要是真整黄了,保不准这小子狗急跳墙,坏了自己大事儿。

正是因为周正龙和刘高之间达成了这番默契,且在进办公室之前,三人在门口撞齐了,虽未沟通,却是若有若无的扫了几眼,会了心意。这才有了刘高进门后那雄赳赳的气势,只等薛向扑上来找死,也就才有了蓝剑这番大言旦旦,必胜无疑的自信。

蓝剑一番话罢,见无人接茬,自觉刚才自己那番话取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气势陡涨,盯着薛向瞄来看去,终于忍不住道:“薛〖书〗记,在座的除了你和周〖书〗记都发言了,你说说张锦松同志干这个财务处处长合不合适?”

却说蓝剑此刻心中得意已极,压根儿就不问薛向有无人选,而是直接要薛向说张锦松合不合适。在蓝剑想来,薛向是既不能说合适,亦不能说不合适。说合适,无疑是认栽的表现,面子彻底被剥落;若说不合适,接下来周正龙一表态,他薛某人照样是个失败的局面。

蓝剑此番一逼再逼,薛向眼中陡然一寒,瞧得紧盯着他眼睛的蓝剑眼皮一跳,募地,调转视线,不敢看他。

这蓝剑刚转移了视线,心中猛地起了咒骂,非是骂薛向,而是骂自己怎么被那小子眼睛一扫,就吓得退缩了。一念至此,蓝剑又拿眼去瞅薛向,可薛某人的眼眸早盯上了面前的笔记本,让蓝剑这番“媚眼”彻底抛给了瞎子。

蓝剑眼衅未果,正待接着逼薛向表态,薛某人却是如他所愿的发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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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倒戈书记

薛向发言完毕,刘高和蓝剑对视一眼,皆是满眼的迷惑,实在是不知道薛向怎么会是这么个意思,均想,难不成事到临头,这下小子要缴械投降,可凭借前两次交锋的经验,这小子从来就是先抑后扬,后发制人,看来一准儿还有后招。

刘高和蓝剑迷惑,项远也是一脸的不解,不住在桌下,轻磕薛向的脚踝,希望他能给些提示,可薛向恍若未觉,说完话后,就埋头在笔记本上写划,可项远偏头去看,见笔记本上一字也无,却是一个个圈圈,大圈套中圈,中圈套小圈,不知道薛向是信手涂鸦,还是另有寓意,或是给自己传暗语。

如果说薛向话罢,刘高、蓝剑、项远是迷惑不解的话,那么周正龙则是心潮涌起,他万万没想到薛向竟会这么表态——“我觉得财务处直接对周〖书〗记负责,人选由周〖书〗记定就好。”

却说那日周正龙让薛向报上八个财务处处长的名单,薛向一个宣传部的人没报,最后,薛向虽然试出了周正龙的心思,可周正龙却也不傻,在办公室对着名单转悠良久,终于也猜出了薛向此举何意,遂就有了周正龙造访蓝剑办公室的举动。

在周正龙看来,薛向也是个彻底的滑头,绝对不会一直跟着自己的指挥棒转,唯一能继续操持权柄的法子,无疑就是让刘高和薛向这两人再斗起来,毕竟他周某人现在的权柄岂不正是得自于二人争斗。

是以,周正龙自觉没有薛向帮助的前提下。争不到财务处处长的位子,索性就想将之让给留给刘高,算是颗安抚的红枣,顺便也锉薛向一锉,让这小子知道知道在领导面前耍机心的下场。

此前,刘高和蓝剑相继表完态——选定张锦松,周正龙也和刘、蓝二人一般。憋足了劲儿,只等薛向举旗造反,那时。他周大〖书〗记就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一脚将薛某人踏翻。

却说这周正龙上次跟风薛向。倒刘高;此次又安抚刘高,欺压薛向,老小子心里真正是美得不行,只觉这两人彻底被自个儿拿死了。

哪知道“万众期待”的薛某人造反没等来,却等来了薛向一句“由周〖书〗记做主”的表态,真个是让刘高和蓝剑二人失望到了极点,好似聚拢了猛力,一家伙打在了棉huā堆上,亏得难受,而周正龙则起了别样心思。

刘高狠狠盯了薛向一眼。出声道:“既然薛〖书〗记没意见,那就定张锦松吧。”

哪知道刘高话音方落,奇峰突起,周正龙挥手道:“我看财务处处长的位子,还得慎重考虑。张锦松同志的能力和资历是没话说,可毕竟他提到宣传部主任的位子上也没干多久,当然,即使调任财务处处长,也算不得什么提拔,可频繁的调动。到底不利于工作的连续性,我看还是换个人吧。”

铛!

刘高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番都鸣金收兵,得胜归山了,周正龙这是又唱得哪出啊?蓝剑和项远也是一脸茫然,实在是不知道这戏还能这么演,真个是太话本传奇了。

唯独薛向无喜无忧,及时接上了周正龙的话茬儿:“我觉得周〖书〗记的意见很中肯,毕竟张锦松同志是咱们宣传部的主官,是我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这要把他一调离,我今后的工作还怎么开展,再说,此次组建财务处,已经从我们宣传部抽了不少人了,再抽调张锦松同志,那咱们宣传部的力量恐怕就单薄了,所以我觉得锦松同志还是留在宣传部,协助我工作为好。”

薛向这番瞪眼瞎话,说得真可谓白日见鬼,张劲松现下在团委是个什么行市,谁不清楚,几乎都快混成了透明人儿了,可在他薛某人口中,却被形容得无比重要,似乎没了张锦松,这宣传部的天就要塌。

不过此刻,却没谁和薛向辩论张锦松是否具有重要性,因为这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知道薛某人使了什么手段,让这已经扯开了弓弦的周正龙,忽地调转了箭头。

却说刘高和蓝剑此刻直直盯着周正龙,眼中喷火,恨不得当场将老头子瞪死,而一旁的项远却是接着开腔了,话很短,总的意思就是由他周大〖书〗记乾纲独断。

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两票,周正龙精神大振,说道:“同志们,我手上还真就有个人选,那就是大学生艺术团的毛旺同志,毛旺同志也是员老同志了,论资历也不差张锦松同志,但是毛旺同志恰好是正股级干部,符合咱们之前给财务处定的级。而且,我也觉得咱们系团委班子在这次组建财务处班子上,目光不够深远,视野不够全面,只在四大部里转悠,却是忘了咱们艺术团这些二级机构的老同志们了。我觉得应当适当照顾这些最基层同志的感受,这次选用毛旺同志,正好也是给他们激励嘛,让这些基层同志知道咱们团委班子没有忘记他们。是以,综合上述各个方面,我认为任用毛旺同志为财务处处长是非常合适,也是合情合理的。”

周正龙一席话落,砰的一声脆响,刘高拗断了手中的一直圆珠笔,截断处甚是光滑,显是一拧而断。此刻,刘高心中无明业火烧起三万丈,复又百感交集,又羞又恼又恨,而这其中羞愤之感最为强烈。

因为他堂堂刘高居然,居然被自己压在身下数年的周嬷嬷给玩儿了,他恨自己怎么会信了周老头的好意,恨自己为什么不咬牙抗争,就算上次失败,那也是败得轰轰烈烈。可这次,竟是在他刘某人向周正龙输诚的情况下,又被耍了,刘高自觉自己整个儿成了玩物小丑一般,任由周正龙用那打过自己一巴掌的大手,在脸上揉了三下,啪的,又挨一耳光。

刘高拗断了铅笔,蹭得站起身来,一言不发,铁青着脸,出门去也,紧接着,蓝剑也跟了出去。好在周老头得了便宜,也没接着卖乖,而是任由二人去了,反而笑脸温声,冲薛向和项远介绍起毛旺的情况来。

老家伙嘴上说着毛旺工作如何得力,业绩如何出色,脑子里想的却是一个红脸胖子深更半夜,提了两只乌骨鸡,来敲自己家门,随后,总是来办公室,找自己汇报艺术团那些没营养的工作,以及那一大堆听得让人倍觉舒心和真诚的感言…………

周正龙好一通说道,好似在向薛向和项远这两个自己的支持者,证明自己提拔毛旺纯粹出自一片公心一般。尽管周正龙说得真诚,项远却是一个字儿也不信。毕竟周正龙否决张锦松、提名毛旺之时,蓝剑脸上的讶异,刘高脸上的惊怒,还有那依旧散在桌山的两截断笔,一切的一切,无不说明这中间有事儿,说明老小子恐怕又是临阵倒戈,狠狠戳了刘高一刀。

项远不住地拿眼去扫身侧的那张脸蛋,但见清瘦的脸形,棱角分明的弧线,剑眉、星目,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起构成了一张英俊无比的脸蛋,可就是这张在开会时、永远淡淡挂笑的俊脸,却是藏着无数的机心和秘密。

周正龙闲话了好一阵儿,才说办公室还有事儿,待薛、项二人应声后,迈着八字步,一摇一晃地出门去也。

“薛〖书〗记,现在就咱俩人,你就别卖关子了,给我说道说道这中间的戏法儿是怎么变的。”周正龙刚出门,项远就忍不住了。要说项远的城府也绝不至于这般浅薄,行事也从不轻浮,相对而言,如今这话问得就轻佻多了。只因为项远实在是太好奇了,好奇得犹如毛爪子挠心,况且,他自忖算是和薛向同一战壕的,薛向该不会为这个跟自己红脸,便问出声来。

薛向笑笑,道:“周〖书〗记自己有人选,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又不会密宗的‘他心通”你问我,算是找错门儿了,若是你真想知道,我倒能给你指个去处。”

“哪处?”

“周〖书〗记办公室!”

“你…”

轻笑声中,薛向抢先出了办公室,要说这其中变故,确是出自他薛某人的手笔,但是无论如何不能跟项远说道的。毕竟人家知道是你使的手段是一回事,你说出来又是一回事。前者,最多说你一句城府极深;而后者,当着人家的面儿说了具体手段,不管聆听那人和你多么亲近,心中最会给你打上个“谨慎结交”的标号。毕竟谁都希望自己身边的人是纯洁无害的,可不愿对着一个永远满肚子心思、机巧的家伙。

薛向刚走到办公室门口,便听见里面的电铃响了,开门一接,来电的是毛旺。

“薛〖书〗记,我的事儿,成——了?”电话那头毛旺的声音很是激动。

“成了!”

“多谢薛〖书〗记,多谢薛〖书〗记,您…您放心,我毛旺知道…”

薛向知道毛旺要说什么,打断道:“行了,端正态度,努力工作,记得去周〖书〗记办公室感谢下。”说完,便撂了电话。

薛向闲坐案头,燃一支烟,心中却是浮想联翩,心中哂笑,若是周正龙知道毛旺给自己打电话,不知道是何感想。

却说此番得胜,薛向心中有了些许得意,其实,细想来,他应该得意。因为这大概才算是薛某人踏入仕途以来的第一次独立运作,其中曲折、勾连,自然要细细评说一番。(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薛安远回来了

却说周正龙倒戈,刘高挨刀,其中还真没少了薛老三的手脚。

原来那日,李立汇报消息,说周正龙去往蓝剑办公室,回途中,手持苹果,面有喜色。当时,薛向就知道大事不好,判定周正龙竟是个占便宜没够的脾性,老家伙还想继续坐当中,收渔利。再三懊恼,那会儿,薛向却是真没办法破局。因为周正龙现下的确也有当裁判的资格,毕竟他薛某人不可能放下手段去拉扯刘高和解,而刘高更不可能和薛老三握手言和。

就在薛向百思无解之际,毛旺,来了!

适逢财务处处长人选未定,薛向脑筋一转,有了主意,便让毛旺去寻周正龙“汇报工作”。按他料想,周正龙失势已久,四大部又无心腹,初掌权柄,且又是个好弄权的性子,定然对毛旺这攀附者,不会冷淡。

当然,这一切都是薛向臆断,没有十足的把握。谁成想,他这番分析,确是直中周正龙心理。原来周正龙骤获权柄,却是无人知晓,毕竟他这周嬷嬷的外号在系团委,可不是暗传了一年两年,再加上开会的四个书记,都不是饶舌之徒,无人帮他宣威扬名,弄得周大书记失落不已,只觉自个儿穿了一身顶好锦缎绸衣,却是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无人欣赏,憋屈至极。

恰好此时,毛旺来了,且是夹着浓浓的诚意和热情,扑面而来的。这毛旺本就是混老了机关的。薛向一重读“汇报工作”,毛旺立时知道了其中寓意。于是,毛旺先是深更半夜,松鸡上门,让周正龙感受到诚意;接着,又是不住上周正龙办公室汇报艺术团的零碎,让周书记感受到久违的权柄在握;最后。更是时不时地帮衬着周正龙打杂跑腿,甚至连新配给周正龙的那辆汽车加油,都给代劳了。让周书记很是贴心了一回。

即便如此,周正龙只不过是觉得终于有了自己人,却还是未生出把毛旺送上财务处处长的宝座的心思。毕竟。在财务处处长的位子上,因着薛向在报名之时,和他周大书记耍心眼,因此,就生了摩摩薛向这根尖刺的想法。况且,周正龙自觉没了薛向的支持,压根儿抢不到这块肥肉。

是以,他便决定把这个注定得不到的位子转卖给刘高,算是赏刘高颗红枣,到时刘高得了他周书记的支持。必定又得和薛向咬起来,只有这般,才显出他周书记的重要来。

却说周正龙原本计较得极是周全,刘高和蓝剑那处也沟通完毕,只等薛向入彀。哪知道薛向竟是一反先前斗弄心机的诡诈。而是坚定不移、大言煌煌支持起他周大书记来。

霎时,周正龙就生出了想法,毕竟先前把财务处处长的位子送给刘高,正是因为担心没有这个好耍机心的薛书记的支持,,他周书记得不到。乃是不得以而为之的结果。

而薛向这一率先亮明了无条件支持的态度,周正龙这占便宜没够的性子,哪里还容得下这财务处处长的肥肉从嘴边溜走。毕竟用一个和刘高走得贼近、且是汪无量姻亲的张锦松,无论如何都是制肘多多,怎及得上他周书记的自己人贴心?

再说,周正龙料定即使这打一巴掌之后的红枣不赏给刘高,他刘高也得朝自己靠拢,毕竟他刘高和小滑头薛向已然是撕破了脸,扯破了头,不朝自己靠拢,以后自己偏帮薛向,有的是他苦头吃。

正是出于这番考量,周大书记坚定不移地,义无反顾地,轰轰烈烈地倒戈了,把送到半途、眼见着就要被刘高咬进嘴巴的肥肉,一把夺过来,塞进了自己的嘴巴!

然而周正龙做梦也没想到,肥肉进了他的嘴巴,最终却是滑进了薛向的胃里。只因这毛旺坚定不移地认定自己这处长之位得来,是薛书记运作的结果,至于周书记嘛,收了自己的鸡,该得给自己办事儿,最多,以后配合他工作就好………

话说薛向此番运作成功,真个是虎口夺食,机关算尽,当然其中也少不得运气成分。毕竟就算他再能分析周正龙的心理、脾性,再能算计刘高和蓝剑的谋划,若不是这个四大部皆不靠、无根无基的毛旺出现,恐怕最终也难成。毕竟周正龙不是傻子,四大部的人,他是打心眼里不放心,也只有这混迹二级机构中、比他周书记之前混得还冷清的毛旺才是放心之人……吃罢午饭,薛向小睡片刻,便开始整理桌上的文档。现如今,整个宣传部,在他的领导下,基本走上了正规,各科室的头头脑脑从薛向平日的工作作风,都知道了薛书记是个好简厌烦的性子,是以,每次或汇报工作,或上交文件,尽量都做得简洁,因此,薛向如今的工作任务极其轻松。

半个小时的功夫,薛向处理完三分文件,募地,想起了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来。当然,薛某人不会去关心其它科目的成绩,独独在意苏美人到底给了多少分,毕竟前次的五十九点五的教训在前,虽说开学已近两月,至今也未收到补课通知,想来苏美人的那科考试定是过了,可到底多少分数,薛向还是想知道。

有想法,就有行动,薛向却是不打算回教室去问,毕竟太过繁琐,也不能直问苏美人,不知道她办公室的电话还是其次,怕挨冷言冷语才是主因,思来想去,便就剩了唯一的询问对象——苏美人的老子、哲学系主任苏燕东。

电话过去了,恰好是老头子接的,一问,老头子还真知道。原来有了上次的教训,不只薛向挂心,老头子也记在心呢。

薛向挂了电话,满心的懊恼,真真是恨不得冲进苏美人办公室,将之按在桌上,对着她那挺翘饱满的圆臀来上几巴掌,原来苏燕东告知的成绩是六十点五分,简直比上次的五十九点五分还让人抓狂,摆明了调戏他薛某人。

薛向越想越恼,便想给电话班去电话,查询下苏美人的办公室电话,好好质问这个心比针尖儿的苏美人。

哪知道手刚抚上电话,电铃先响了。

“老三,得空没?”

语音洪亮,稍显沧桑,竟是薛安远。

“大伯,打完了?”薛向满是惊喜,虽然从徐子干口中知道薛安远在征南战役中大出风头,独领风骚,但到底已有近两个月没和薛安远联系了,这会儿乍来电话,薛向自然激动不已。

“我的仗是打完了,现在在家呢。”

“什么!是岭南的家,还是京城的家?”薛向大讶,他可是知道征南之主战役,不过历时一月,可和南蛮子的战争整整持续了十年,虽说这会儿没了大仗,薛安远这东线副指挥也没道理在家呀,不管是哪个家。

“废话,当然是京城,岭南那个是老子的工作单位,你小子怎么越大越大,是不是……”

薛安远还待说话,薛向却啪的把电话撂了,一阵风出门去也……薛向到家时,薛安远正靠在薛向常设在右花园中的那张躺椅上翻报纸,薛向进得前来,笑道:“大伯诶,您这大将军虽然在解马归鞍,可前线炮火尤烈,这样大老爷似地躺着,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薛安远搁下报纸,骂道:“老子一年多不回来,回来了,你小子也不嘘寒问暖,还冷嘲热讽,我看你小子是皮痒了吧。”

薛向见老爷子作色,虽不当真,却转移话题,问大姐怎么没回来。一提起这个话题,薛安远赤红的国字脸上现出笑来,嘿嘿几声,提起了许翠凰,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话语间对这个未来女婿是满意到了骨子里。

伯侄二人又闲聊几句,薛向问起了顾长刀和康桐的情况,虽然他听许子干说过顾长刀的特战分队战果惊人,却是没问出这二人的情况来,这会儿见了薛安远,便忍不住问出来。

薛安远笑道:“放心,老顾和小康寒毛都没少一根,现下却是回不来了。特战大队修整完毕后,已经整顿成教练营,都怨那帮土包子见了特种作战的威力,都闹腾着要在自己的部队里建,再说特战大队在咱们岭南军区也不过是试炼,那帮人哪里知道训练方法,这不,就把老子的特战大队拆了,小康那帮家伙都成了教官,分到各部队帮着整训去了。”

薛向知道后世共和国第一支特种部队,也是诞生在岭南,不过那是八十年代初才产生的,现如今,自己这只蝴蝶,显然又起了作用,让特种部队提前诞生了不说,还有越折腾越红火的迹象。

问完最关心的话题,薛向才问到了此次谈话的戏肉——薛安远怎么忽然归家了?

要知道征南战役还未彻底结束,临战换将本就是兵家大忌,智者所不取,可薛安远这征南元勋被换了不说,还回了京城老家,那就颇显怪异,毕竟即使薛安远被撤换后,身上还背着岭南军区副司令员的担子,岂能是说回京就回京的。(未完待续)RQ

第六十七章 谁上去

“怎么着,老子看你小子好像不大情愿老子回来?”薛向问题方出口,薛安远便梗了脖子。

薛向嘿嘿几声,笑道:“您看您都说哪儿去了,我怎么会不欢迎呢,就算我不欢迎你,小晚他们也是欢迎的呀,尤其是小适,老早就说大伯要是回来,要揪他几个胡子呢,我看您老这胡子拉碴,赶紧还是赶紧刮刮吧。”

一提到三小,薛安远的老脸立时绷不住了,浮出温暖来“行了,不跟你兜圈子了,我这次回京是述职,〖中〗央军委已经下令我接任岭南军区司令员。”说到最后,薛安远声音拔高,透出满腔的豪气,显然此次升任,让这员沙场老将也有几分情难自已。

薛安远说完,薛向一张俊脸却是未现出惊容,显然是早有思想准备。

却说薛向还真不怎么惊喜,反而有几分失落。其实,薛安远此时归家,他之前有过猜疑,但进门就见薛安远安逸的躺在摇椅上,心中便有了〖答〗案——回京述职来了。既然是述职,无非是两种可能,一是汇报、总结征南战役,二是汇报、总结征南战役,外加安排新的职务。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安排新的职务,那这个职务就值得期待了。毕竟此次薛安远功勋卓著,且是被撤换下来,给别人腾出了位子,高层自然少不得要给补偿,升迁几乎是必定的,只不过往何处调任,就值得考量了。

薛向之所以失落。还是因为薛安远的新职务不符合他心中的期待值。他原以为薛安远凭此次征南第一功,能直升军委四大部主官,再过两年,说不得就能挂上j委委员的牌子,哪知道竟是只跨了半格。

“怎么,你小子还不满意?”薛向一直没说话,薛安远大略知道他心中所想。便问出声来。

薛向不答反问:“谁接的您的副指挥?”

薛安远摆摆手:“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了,行了,没什么好可惜的。啥好事儿还能一人占尽?我这辈子算是知足了,老了老了,还打了一场国战。指挥十数万人,和那些僵卧家中的老家伙们相比,该偷念阿弥陀佛了。”

薛安远一番话罢,薛向立时就释怀了,想想,自个儿却是有些小家子气了,一步登天未必是好事儿,要建凌霄之楼,夯实基础才是顶顶重要。

一老一少、伯侄二人久未见面,更兼军旅话题。本就是二人的喜好,一聊起来,便刹不住车,直到夕阳西下,暮霭渐沉。薛向才觉出时间晚了,该是准备晚饭的时间了。今天,薛安远初到家,薛向自然要卖弄精神,整治席面。好在一家子饕餮之徒,各色食材倒是齐备。时不过六点,最后一盘红烧排骨便新鲜出锅了。

一方不大的空心圆木桌,空心处架着口铁锅,锅下支着煤炉,火势正旺,炖得锅中的小野鸡炖口蘑嘟嘟作响,铁锅四周摆了六菜一汤,荤素搭配,色泽鲜亮,显然一顿丰盛的晚餐业已齐备。

因着新家离三小所在的学校着实不近,即使乘车,也要近四十分钟,是以这会儿,虽过了放学时间半小时有余,三小还未到家。三小未归,一餐晚饭自然就得延后。

薛向抬手看看时间,估摸着三小还要一段时间才得归家,再看锅中已然炖得香气扑鼻,便弯腰将风门捂上,哪知道刚把风门罩上,厨外便传来熟悉的欢呼声,透窗望去,但见小家伙飞也似地朝薛安远扑去,薛安远也急步朝小家伙迎去,而一道白色的影子,也迅疾朝小家伙追去,未几,三道影子便撞在了一起。

结果便是,小家伙上了薛安远的肩头,小白虎被小家伙收进了怀抱!

一家人在厨房坐定,薛向又取出白酒、饮料,给满桌的酒杯一一兑上。三小见薛向面色郑重,就连最闹腾的小家伙也规规矩矩坐着,似在等薛安远讲话,熟料,薛安远挨个儿给三小碗里夹满了菜,招呼三小快吃,却是一点久别归家的家长形象也无。

这边一家人正吃得热闹,堂屋的电话响了,薛向起身,转回堂来,一接,竟是关春雷的炮仗声音,还未寒暄两句,关大炮便点明了主题,说是让薛安远去梅园,末了,还加一句,说梅园的麦子快黄了,让薛向别误了农时,记得自备镰刀,唬得薛向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撂了电话。

老首长见召,一餐团圆饭自然吃不成了。薛安远去后,三小吃了几筷子,便丢了碗,出厨去也。小晚回房温习功课,小意在院里练习足球盘带,小家伙抱了小白虎去堂屋看电视。

薛向独自在炉边一阵胡吃海塞,奈何准备的菜肴实在太多,他独自一人无论如何也难以尽数消灭,便把剩菜一起兑进锅里,做一锅大乱炖,明天买回馒头,正是好搭配。

收拾好厨间卫生,倒好两瓶开水,又给煤炉换上新煤,便折回堂去。在堂间,陪小家伙看了会儿电视,看看手表已近九点,便取来水盆,倒了开水,招呼三小洗涮。

待三小洗罢回房后,薛向倒了废水,独自在院内抽烟,一支烟未抽尽,门处有了响动,抬眼一看,正是伯父,且身后多了两个不认识警卫战士,和那个上次在岭南帮自己兑换港币的中山装。

庭院广大,是以白炽灯瓦数极大,很是光明,彤彤灯火下,薛安远面色潮红,脚步虚浮,显是喝多了的缘故。而薛向却是记得薛安远在家压根儿就没抿几口酒,料来是在梅园又赶了趟。

一念至此,薛向紧走几步,上前扶助薛安远:“大伯,您这是喝了多少啊,我可记得你也是小一斤的量,该不是老首长和您拼酒吧?”

“你小子,就知道胡咧咧,老首长都多大年纪了,还能跟我拼酒?去去去,弄些茶汤来,灌几杯就好。”薛安远声音洪亮,吐字清晰,显是头脑清醒,并未沉醉。

薛向急步回堂,未几,便端出一个长嘴紫砂壶来,递给薛安远,壶内冲泡的普洱茶正是圣品。薛安远对着茶壶灌了几口,又抽了支烟,精神恢复不少,伸手拍开扶在两边的两个战士,对中山装道:“如生,你带小王和小马去休息吧,可别在像下午那样,跟老子打游击。”

原来,下午薛安远到家后,就安排这三位随行警卫加机要员进招待所休息,熟料这三人竟是未去,而隐在房屋四周,这薛安远出门去了梅园,三人也开了车远远缀上,直到薛安远从梅园出来,三人见首长似乎喝多了,便现身迎上。是以,薛安远才有打游击一说。

中山装道:“首长,我留下吧,您身边缺不得人,让小王和小马去休息。”

中山装话音方落,两名战士不干了,死活要留下,说不用首长操心住宿,树上房上都能睡,顺便还能保护首长。薛安远的卫士都是顾长刀精挑细选,乃是特战大队精锐中的精锐,休息这等毫末小事儿,自然不在他们眼里。

哪知道三人的拒绝,惹翻了薛安远“去去去,都他娘的胆儿生毛了?执行命令!”

啪!

三人齐齐一个立正,出门去也,至于是回招待所睡觉,还是继续隐在周边,却是无从得知。

薛安远训斥三人时,薛向在一边也没插话,倒不是他不愿三人留下,实乃是家中确实没有房间了。要说这间大宅好是极好,大也极大,独独对房间的设置极为小气,就正堂屋里间辟了四间房。当然,这种布局,对薛向这种极重亲情和家庭温馨的人,是再合适不过,但在有客远来的时候,便显得局促了。

中山装三人去后,伯侄二人又在庭院散起步来。

是日恰逢月半,是时,天上一轮明月如轮,盈盈无缺,清辉万里,薛向紧走几步,来到一处暗墙,随手关了中庭的路灯。霎时,月华取代了灯光,清辉冷艳,泻满了庭院,幽幽月华下,白日里满园灿烂炽烈的繁huā芳草,霎时间,敛艳束媚,清冷婉约起来。

月悄悄,夜悄悄。

薛安远在前,薛向随后,一步步地在院内晃着,不知过了多久,薛安远方才出声打破了沉默:“老三,你说谁会上去?”

薛安远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薛向确是知道他所指何方。其实,薛安远酒醉归家不进堂屋,而是在院内漫步,薛向便知道是在梅园遇了事儿,是以,他跟随薛安远脚步之时,也在不断思忖,想出了许多可能。

这会儿薛安远的问题,倒是没逃出他思忖的范围,是以,立时便接上了:“谁上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国家稳定了,战争胜利了,发展方向确定了,当然,最重要的是老首长依旧身体康健。”

“嘿嘿,你小子呀,还真是长了颗七巧心,不过,这句话说得是真好,稳定好呀,只要稳定了,就凭咱们这些勤劳、朴实的老百姓,共和国的发展岂会输给别人?”

见薛安远少见的发乎感慨,忽地,薛向没头没脑来了句:“是在饭桌上遇到振华首长了吧?”

募地,薛安远止住微笑,铛的一声,重重赏了薛向个大板栗。(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邂逅樱花林

却说薛安远在家并未待多久,次日一早去军委述职完毕,当天下午便返回岭南去了。

征尘萧萧,薛向带着三小站在街口冲着探出窗外的安远挥手,直到小车消失在视线里,方才领着三小朝附近的站台行去。待三小上车,看着公交车远去,薛向方才调转自行车头,朝京大驶去。

时下,已是四月上旬,按农历算,恰是三月阳春,薛向沿着小道缓行,两侧皆是农田,沿途过处,春风十里,荠麦青青,极是赏心娱目。小十里的路,薛向用了半个小时,车身方才滑进门,入得校门,但觉眼前的景致陡然一变,色彩也由简化繁,由淡转浓。满眼的淡青,霎时化作浓郁的苍翠和暗黄。

暖绿的梧桐立在主干道的两边,,翠碧的金丝柳混植其间,更有暗黄的蕉叶油油的随风摇摆,盈出满园的春意。

车身继续前行,转过一处拐角,沿途的树木又是一变,化作两片樱桃林,时下虽不到樱桃成熟期,樱花却是烂漫盛开,层层叠叠的花朵,或艳或浓的红,或浅或淡的白,一丛丛,一坨坨立在春风艳阳里,好似撑起了一把把艳丽小伞的宫廷侍女,随风轻摇,袅娜娉婷。

薛向驾了车,一路得见美景如织,赏心娱目之余,送别伯父的伤感也淡了许多。

眼见着樱花烂漫,芳香扑鼻,勾起了文青的毛病,遂调转车头。偏出主干道,一头钻进了樱花林里。

这座十亩见方的樱林内,虽然樱花茂盛,林叶繁复,行距极窄,奈何薛某人技艺高超,行驶其间。游刃有余,但见他时而伏身,时而侧位。精准控把,跃过一道又一道“封锁”,穿过一条又一条缝隙。更有甚者,遇到三岔口那繁枝密叶处,薛向鼓舞精神,卖弄手段,忽地,伸手一搭树干,身子离座,腾空而起,半空里。大长的身子绕树打个回旋,复又稳稳落在车座处。一招人车分过,端的是潇洒至极。

因着此处樱花林已远离主干道,更兼枝繁叶茂,薛向也不虞被人瞅见,尤其是被熟人瞅见。毕竟他现在已经是堂堂薛书记了,这么孩子气的行为叫人看见怎么得了。

薛向在樱林深处,窜来窜去,抚花弄枝,乐此不疲,忽而。软风骤急,樱花林偶飞一阵花雨,落英缤纷。薛向玩儿到兴处,干脆丢了双把,不住地凭空摘取落红,轻弹飞花,脚下却是不停,踩动脚踏,车身急旋,绕着一株樱树,飞速画起圆来。

这厢,薛向童真勃发,却是不知樱林深处一角,正有位女郎手持画板,时而看一眼他这摘花飞叶的英俊男子,时而运笔如飞,在画板上疾驰。但见这女郎雪肤墨发,眉目如画,唯独一张秀气的鹅蛋脸方佛结上了冰霜,凭空让这桃烁之姿,生出十分冷艳。

话至此处,此女郎身份不言自明,没错,正是薛向的老师苏风雪苏美人!

却说苏美人十二岁便因特殊关系,留学英美,深受西方哲学影响之余,更是对雕塑、素描等西方艺术痴迷不已。谁成想归国后,浩劫虽已结束,可整个社会气氛依旧极其严肃,苏美人这好写爱画的“毛病”一时也改不了,可又不能让人见着自己的画作,毕竟苏美人还是知道画板上时常出现的**,在现今共和国是多么惊世骇俗,即使是风气最开放的京大,同样得规避。

正是有着这许多顾虑,苏美人便时常去寻些僻静深幽的所在,既能赏景,又便作画。而这处樱桃林,地处偏远,且景色宜人,又因着花林繁复,少有赏花人入内,因此,苏美人便寻到了此处,作了固定作画点,且已有月余。

方才,苏美人正凝眸作画,忽然林间传来响动,慌得她急忙收束了画板、画纸,正准备起身离去。哪知道那响动迅速靠近,抬眼望去,竟见一辆自行车驶了进来。若是三两行人,说不得苏美人瞅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去了,可是这樱花林极小的过道里,忽然钻进一辆车,且行速不慢,车身宛若游鱼,灵活之极,极是夺人眼球。

苏美人刚扫了一眼,便止住了身子,在一株粗大的樱树后隐住了。原来这会儿,她终于发现驾车的竟是那顶顶可恶的下流学生薛向。细说起来,苏美人对薛向的恶感如滔滔江河,绵延难绝。不说薛向独树一帜的逃课,且逃她堂堂苏教师的课,让苏美人难以忍受;也不说这牙尖嘴利的小子,在课上,总是用些歪理邪说,搅得她苏老师下不得台来。单说那天在厕所前的尴尬,就足以让苏美人铭记终身,即使现在每每想起那尴尬的一幕,苏美人还难以自持的红脸。

一看清来人竟是薛向,苏美人心中原本的一丝讶异,立时被心中怒火吞噬殆尽,就连薛向这先前赞叹的高超的车技,也被苏美人打上了卖弄、轻浮的标签,心中还不断祈祷让这得瑟小子摔个嘴啃泥。

话说这厢,苏美人盯着薛向眨也不眨,只盼着薛向跌一脚,哪知道薛向越舞越花哨,竟是把一颗颗樱树作了耍弄的道具,每每从窄窄的缝隙灵巧地穿过,最巧妙的是他竟能勾住树桠,人车分离,一个旋转,又能稳稳地落回车座。这等惊人的把戏,简直就是力与柔,劲与巧的完美结合,让曾去过百老汇观赏过各色杂剧的苏美人也不禁叹为观止,早忘了先前的诅咒,而全身心地投入到这美轮美奂的“演出”中去了。

苏美人越看越沉醉,心中不住惊叹这小子的腰肢怎么那么柔软,臂膀怎能这般有力,忽而,灵感迸发,竟起了作画的冲动。当下,便打开画板,伏在一片,边看边画起来,直至软风乍起,吹起漫天樱花雨。

那边苏美人凝神作画,这边转车如舞的薛向也是未觉,沉浸在这缤纷的花雨里。

却说这一阵急风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就过了,没了软风,这花雨自然也洒不起来了,薛向捏指弹落最后一片花雨,便待收回手来,忽地远方起了声低呼:“别动!”

薛向循声望去,但见苏美人明眸皓齿,满头乌发扎成马尾,衬得一张秀气的鹅蛋越显精致,时下虽未入夏,苏美人却是穿着一袭碎花白的衬衣,领口处扎一条点墨山水方巾,修长的**并拢,拱起一道弧形,那弧形上搁置着一方粉色的画板,画板上纤纤玉手,持了如漆炭笔,轻轻引动。

风定花落,花红似血,人淡如仙,薛向只觉这樱花树下的作画之人方才是画中人。

苏美人冰声传来,霎时,薛向如中魔咒,正欲收尾的拈花指便定在了半空,竟还回了个微笑,丝毫不记得之前还惦着去寻眼前这人,要他对那六十点五分的成绩做出解释。

远处美人如仙,薛向一定成痴,竟是忘了身在车上,依旧保持着先前的造型。哪知道保持造型容易,可自然界的规律却是不容违反的,薛向这厢立定,身下的自行车没了运动,自然就失了平衡,立时向一处歪斜。

半空里的薛老三恍然未觉,直到苏美人呀的一声叫出,方才回过神来,可此时回神,为时已晚,立时砰的一声闷响,身子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带起飞花无数,远处也起了一阵脆生生地呵呵笑声。

原来薛某人果然如苏美人先前诅咒一般,摔了个嘴啃泥。

却说薛老三这般痴定,纯是贪慕苏美人的容颜,非是对苏美人心存好感,或有丝毫非分之想,而是薛老三骨子里的文青思想极重,喜爱俊山秀水,亦爱如画美人。他欣赏苏美人这无双容颜,亦如观山赏水一般,乃是他与生俱来之天性。

这不,薛向在地上听见苏美人的笑声,刚立起身,就不干了:“喂,我说你怎么回事儿,大白天的,躲角落里装鬼吓人啊?”这家伙脑子极灵,绝口不提自个儿方才贪慕美色,化身猪哥,被苏美人一语定住,反而装作是受了惊吓才摔倒。

“你怎么说话呢,谁是鬼了?自个儿驾技不精,怪得着我么?”薛向出言不逊,苏美人笑声立时止住,心火腾地就升起来了,她也不知怎的,见了这小子就没由来的恼火。

“我驾艺不精?我看你是瞪眼说瞎话,方才想必你偷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没见我zong横这樱花林如履平地么,如果不是你装鬼吓人,我能摔着么?”

原来自打那日,薛向和苏美人在厕所门前,闹了场小尴尬后,苏美人羞恼之余,却是再没在课堂上找薛向的茬儿了,天长日久,薛向也就不怎么畏惧这个美人儿老师了,反倒是因着那故意寒碜人的六十点五分,心生块垒,更兼又无端摔了一跤,受了嗤笑,自然出言不逊。

“瞎话?装鬼?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没礼貌,大白天的,有无故装鬼的么,我看是某人胆小如鼠,心中有鬼吧!”苏美人本是冰山一般的性子,奈何一撞上薛向,立时就冰山化火山,砰地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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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中山狼

说起来,苏美人是师,薛向为徒,且苏美人为人师表,又师道尊严,若在平日里,压根儿不会和自己学生如此恶形粗语,偏偏这薛向就例外了。其中缘由,苏美人自己也想不明白,或许通过多次辩论,潜意识里已经不认为薛向是自己的学生,而是能坐而论道的敌手了。

“行了,某人牙尖嘴利,我也争辩不过,摔一跤算我倒霉,我就不追究了,不过后面两件事儿,以苏老师的人品,该是不会赖的吧?”薛向立住了车子,边说边耸肩,挑衅意味十足。

“什么事儿?”苏美人隐约猜到一件,却是好奇第二件。

“先说第一件事儿,请问苏老师,我的六十点五分的成绩是怎么来的?”

“你自己考来的呗,这个问题还用得着问么?难不成你自己考不过,找别人代答的试卷?”苏美人心道果然,脸上却故作讶异,险些没把薛向气死。

“苏老师,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要求查卷!”薛向憋闷至极,又提出了老一套要求,对付这种死不认账的家伙,也只有这一种方法。

“试卷已经封存,查卷麻烦且不便!“

“我不怕麻烦!”

“我怕麻烦!”

“你……”

薛向气得直喘粗气,却又无可奈何,他隐约记得上回要查卷时,苏美人不是这样的,怎么这会儿成了牛皮糖了。

“快说第二件吧,我没功夫跟你浪费时间。”见得薛向面红耳赤。苏美人面上更冷三分,心中却是跟三伏天喝了冰镇蜜糖水一般。

“行,本来打算若是你第一件事儿给我解决了,第二件我就不说了,给苏老师留面子,既然苏老师不要面子,那我就直说了。苏老师,你堂堂归国高材生,且为人师表。怎么能干偷窥学生的事儿呢,是不是有点太,太那个。”话至最后。薛向竟是拖着声音。

苏美人霍然变色,颤抖着指尖指着薛向,叱道:“薛向,嘴巴干净点,什么叫偷窥,偷窥谁?你?”

薛向耸耸肩,笑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您自个儿都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薛向,先前我还觉得你人品虽劣,却是个有文化、有修养的学生。现在看来,你果真是流氓街痞那一堆的。”苏美人俏脸寒霜,胸前碎花衬衣下的两道山峰不住起伏。

“恼羞成怒了?”薛向依旧微笑。

闻得此言,苏美人忽然绽开了鹅蛋,“我那门课你不用来了。”

看似莫名其妙。文不对题的一句话,差点没把薛向吓一个踉跄,悚然惊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注定考不过的科目,上了也没用,你等着重修吧。”听见薛向的颤音儿。苏美人的笑容越发迷人了。

“别别别呀,刚才的话,纯是我胡说,您可不能这样呀,得,您的画儿一定没画完,我给您接着摆造型,保证跟方才一样一样地,您…”

薛向恨不得给自己俩耳光,别人手握核武器,自个儿这翻冲上来,纯是找虐啊。

一叠地致歉声中,苏美人置若罔闻,迈动大长腿,摇着腰肢,优雅地向前方缓行,对薛向这番前倨后恭,只当空气,心中却是快意至极。

苏美人去得远了,薛向怔怔立在樱花下出神,心中是又气又恼又憋闷,不知道该怨谁。想怨自己口舌惹是非吧,自觉也没说多过分的话;想埋怨苏美人无理取闹,刚生出这念想,便掐死了,人家就是来无理取闹的,你又能如何;思来想去,薛向把埋怨的坐标定在了系主任苏燕东身上了,毕竟苏美人如此无法无天,乱改学生试卷,换别的系主任,早将之处理了,偏偏哲学系的系主任苏燕东是人家老子,且是个畏惧自个儿姑娘的老子,所以,才连累他薛某人才横遭此劫。

想通此节,薛向直趋苏燕东办公室,熟料到地儿了,是铁将军把门,一打听,苏主任去外地开会了。出师不利,薛向又无招可行,只有静等苏燕东回归,好在离期末考试,还有许久,时间尽够。

离开苏燕东办公室,薛向抬手看表,已是下午两点四十,记起桌上还有几份文件没处理,便急步朝办公室行去。刚上到哲学系团委所在地——三楼,便迎上许多问好声。

一叠的“薛书记好”声中,薛向频频点头致意。现如今,书记会上的争锋,已经隐约传遍整个哲学系团委。初始有人不信在系团委内一言九鼎的刘书记会折戟沉沙,可接下来,系团委内部一系列的人事变动,彻底镇服了那些心存疑虑者。因为调整的皆是各科室亲刘高的人,且刘高的大本用——团办也遭遇了重创。

自此,再无人敢小觑曾经的周嬷嬷、而今的周老虎,当然,更不敢小觑这个永远挂着淡淡笑容的薛书记。虽然传说中,周书记的雄起是因为薛书记的缘故,可依旧有许多人不信这个年轻得过分的薛书记在经济之道上有建树外,还有如此权谋机变之术。可怀疑归怀疑,不管周书记的雄起是不是这小薛书记在背后运作的结果,但周书记的雄起,是在薛书记到来之后,这总是铁一般的事实。

薛向不知道团委的这群老板凳如何看待自己,且他也不会挂怀,一路应和声中,到了办公室,便将门虚掩上了。

薛向在办公室坐了没几分钟,楼下陡起一阵长长的汽车喇叭声,不用起身去看,便知道是周正龙到了。话说这周正龙自打配上专车之后,这车每次到了系团委的楼下,总会不住长鸣,不知道是提醒路人闪避,还是宣示着他周大书记大驾光临,诸人跪接。果然,不久便听见楼道里一叠的“周书记好”的喊声,一声声热情洋溢,似乎充满了爱戴,论声势远较他薛某人方才犹胜三分。

薛向透窗望去,但见周正龙梳着油亮的大背头,双手下垂后叉,沿着走廊的中线,一摇一晃走得极稳,身后跟着的毛旺微微弓着腰,提了个小黑包,小碎步迈得又快又急,却是恰恰跟上了周正龙的步子,但又绝对静悄无声。周正龙昂首从薛向窗前行过,高昂的背头晃也未曾晃动,紧随而至的毛旺却是若有若无地偏了头,朝窗边微点两下,便又急速跟上了。

薛向燃一支烟,心中冷笑不已。

不知何时起周正龙已经再不会称呼班子会的其他四人为“某书记”了,而是直接某某同志,就是当初扶他上位的薛向也不例外,更有甚者,现在薛向进周正龙的办公室,后者再不会起身迎到门外,而是稳坐桌后轻轻挥手,一把手的架子拿得十足。

薛向这有功之臣的待遇尚且如此,那刘高这“戴罪之身”更是惨不忍睹。要说也怪刘高硬气太过,每每会上明知毫无胜算,依旧高声力顶,且打击周正龙时,总要带上薛向,弄得薛向从中运转的机会也无。

就这样,周正龙见薛向和刘高似乎再无转圜的可能,对薛向倚重之心立时大降,毕竟只要这二人始终形不成合力,他周大书记便稳坐泰山。其后的情形,便是周正龙日渐骄狂,团委快成了老头子的一言堂了,很多事干脆就不开书记会了,直接下令。更有甚者,毛旺这个财务处处长干脆就直接成了他周某人的秘书,整日里拴在裤腰带上,无论谁申请经费,几乎都要他周大书记亲自过眼。

好在,周正龙也知道不能欺压薛向太甚,每每宣传部或多或少还是受了照顾,而原本红火的团办,大批科员被调换不说,经费就没有不短缺的时候,气得刘高的头发每天都是竖着地。

薛向望着周正龙大摇大摆的背影,将半截烟头狠狠按灭在烟灰缸里……一九七九年五月四日,是六十年前那场著名爱国运动的纪念日,全国各大行政机关、团体自然要举办声势浩大的庆祝活动。京大作为那场著名爱国运动的发源地,庆祝声势自然要更烈三分。

五月四日,凌晨五点,京大哲学系团委的书记办公会方才刚刚召开。之所以凌晨五点开会,非是因为这几大书记都起了大早,而是从五月三日开始,京大各级班子便召开了密集的会议。

先是全校师生大会,接着是全体党员大会,而后的系党委大会,校团委大会,一个会接一会,且是又臭又长,一段段话皆是重复重复再重复,开得薛向叫苦连天,却又不得不咬牙硬挺。

好容易结束了所有的会议,已是凌晨四点半,薛老三困得不行了,正打算在办公室的小行军床上对付一宿,周正龙又要求召开书记会。

当时,薛向抬眼去看,但见老头子脸泛红光,竟是毫无一丝颓唐,而一旁的刘高根根毛发依然竖着,在看蓝剑、项远皆是一副精神抖索的模样,心中暗忖,莫非开会也是件了不起的本事?(未完待续)RQ

第七十章 惊艳一枪

哲学系团委会议室,因着面积狭小,光源易聚,一盏六十瓦的白炽灯泡点燃,便光彩夺目已极,照得方室之内纤毫毕现。

此刻,这方小小的会议室内,较之往常五人议政不同,却是多了一人,而这多出的一人,正是新走马上任的财务处处长毛旺。当然,毛旺之所以在此,非是他这财务处处长权柄惊人,能够和五位书记坐而论道,而是周正龙特别要求的。

要说此前的会议,压根儿就没人笔录,且小小团委冷衙门,无甚大事,开会皆是琐碎,上级机关也无多少重事相托,开会自然用不着笔录。可周正龙大权初掌,最重威风派头,认为没人笔录,显不出会议的重要性来,便把自己新收的心腹之人毛旺拽了进来,成了书记员,自此便成常例。

其实周大书记对每每开会不满之处有许多,不只会议无记录员问题,对这间狭窄的会议室,简陋的陈设,同样是意见多多。若不是系团委如今再无空置房屋,说不得周大书记就得乾坤大挪移,大搞装潢了,毕竟有《三叶草》这只金鸡,周书记不差钱!

毛旺起身给五位书记续上水,退回座位后,会议便开始了。周正龙先是照本宣科念了一段被各大领导重复了无数遍的内容,说得唾沫横飞,眉飞色舞,好似是什么重要内容,精彩讲演一般。其实,无非是强调五四运动在共和国近代史上的意义何等重大,对执政党的诞生起到了何等重要的推动作用等等老生常谈。听得薛向哈欠连天,愁眉不展。

一旁的毛旺见状,赶紧给薛向的茶杯兑上泡好的浓茶水。

周正龙扫了一眼不住打着哈欠的薛向,顿了顿,轻皱眉头,接道:“同志们,再过一会儿本校五四庆典就要开始了。我希望大家以饱满的热情和充沛的精神,投入到这次庆典中来。庆典结束后,我决定把咱们哲学系团委共计五十七人组成一个方阵。跟着学生大部队,在校内游行一圈,然后直出校门。朝天宁门进发,最后穿过天宁门广场,在西长宁街结束此次盛大游行…………”

周正龙说得慷慨激昂,薛向闻声,困意陡消,微皱的眉头也凝住了。

原来昨天的会议上,京大党委已经决定不按院系各办庆典,而是全校统一庆典后,举行胜利大游行。说起来昨天一天的文山会海,薛向也就对这句话记忆深刻。也只觉全部会议只有这句话最解乏了。因为全校统一庆典、游行,显然只能由校党委统一指挥,而对他们这些基层干部,以及授课老师来讲,无异于放假一天。毕竟再热闹也是学生们热闹。老师们早过了激情澎湃的年纪,更愿意用这难得的一天“假期”去买蜂窝煤,做家务,辅导孩子功课……

就连薛向这懒散人儿,也打算散会后,在办公室困会儿觉。就回家带三小去郊游。而这会儿,周正龙竟然要求全系团委成员组成方阵,跟着学生去游行,生生取消了系团委全体成员的“假期”,简直就是倒行逆施,怎不叫贪图安逸的薛向皱眉不止。

原本这已经让薛向心头起火,熟料恼火的还在后面。

周正龙一摩挲光滑的背头,接道:“此次游行,同志们要统一服装,另外,要统一好口号,绝不能随大流,要突出新意,另外,除了我在方阵最前端外,刘高同志和薛向同志也在最前端。”

话至此处,薛向还以为这是周正龙送出的荣耀和福利,毕竟团委书记排名他在老末,万万轮不到他跟周正龙、刘高并排。

哪知道接下来,周正龙就扒开了皮肉,露出了骨头:“刘高同志在右,薛向同志在左,你们二人一人举一面大旗,右边的那面写着‘五四精神’,左边的那面写着‘万古长存’,这两面旗帜上的八个大字就是咱们哲学系团委此次游行的口号,我一挥手,大家就喊起来,整齐划一最为重要,待会儿散会后,我组织同志们先练一练……”

薛向只听了半截,肚里就气炸了,这周老头妄想做皇帝也就罢了,竟然要他薛某人做卷帘大将,衬托老头子的威风,做梦!

多日的权柄在握,周正龙已然极度膨胀,浑然忘了曾经那段暗无天日、毫无存在感的岁月,丝毫不觉这般安排是对薛向和刘高的侮辱,只觉自然至极。

这厢,周正龙仍旧高声的安排着,压根儿不见刘高的方脸已然铁青一片,薛向的剑眉也吊出了弧线。而那边,他身后做着笔录的毛旺却听傻了,惊呆了,尖利的笔锋按在本上早写不出字来,而是在先前记录的文字上,一遍遍涂着圈圈。

此刻,毛旺似乎看见周正龙在玩儿火,而且是用手沾了黑乎乎的汽油,欢快地玩儿着。

却说毛旺如此观感,倒不是因为刘高铁青的脸色,毕竟书记会上刘高的脸色就没有正常的时候,而是从薛向那两道几乎完全靠拢的长眉获得的信息。

细说起来,毛旺坐上财务处处长的位子已有月余,且已经完全取得了周正龙的信任,根基已然稳固,用不着在对薛向曲意逢迎,看其脸色。毕竟现下的周正龙可不是空筒子书记,而是真正一言九鼎的周老虎,有他做靠山,压根儿就可以不怵薛向。

可毛旺做上财务处处长位子后,跟蓝剑吵过架,和刘高顶过牛,甚至对周正龙也阳奉阴违过,唯独对薛向,却是谦卑到了极点,甚至较在艺术团时,尤甚三分。

却说毛旺的这种谦卑,不是源于薛向一手推他上位的感激,也不是他毛旺生性重情重恩。而是薛向这永远挂着微笑的脸蛋儿,让毛旺觉得无比高深莫测。看不通透。都说未知是恐惧的源泉,正是这种看不透,让毛旺从心里敬畏这位年轻的薛书记。

“昨天熬了一夜,我身子顶不住,明天的游行就不参加了,我请假。”周正龙话音方落,刘高照例第一个跳出来。

这种无意义自杀式攻击。刘高早已用过无数回了,按套路演,该轮到蓝剑随后冲锋了。

果然刘高话音方落。蓝剑的嘴巴就张开了,熟料蓝剑开合了嘴巴还未发声,周正龙的话先出腔了:“不准请假!刘高同志差不多比我小一轮吧。我这老胳膊老腿儿都撑得住,你就更没理由撑不住了。再说,明天是咱们京大半个多世纪的历史上最光荣的时刻,你刘高同志现在请假,到底是什么意思?”说罢,一巴掌砸在桌上,“都不准请假!”

尽管知道周正龙是得志中山狼,猖狂也非一天两天了,刘高心底还是没由来的一阵抽搐,忽然。生出几分后悔来,暗叹,若是不为了张锦松和姓薛的较劲儿,只怕姓周的还被自己压在身下,永世不得翻身。因小失大,唉,因小失大。

周正龙见一巴掌震住众人,得意已极,鼓着眼泡子朝众人扫去,仿佛检阅士兵一般。

第一个瞅见刘高那张青得跟着了色一般的方脸。周正龙心头快意又盛几分,只觉刘高这一次一次不知死活地冲击,纯是为衬托他周某人的权柄;目光掠过刘高的方脸,又凝在了蓝剑的白脸上,这张脸的表情极端丰富,瞪眼,扬眉,抿唇,就是在表达一个意思:不服!周正龙暗暗咬牙,不服就不服吧,老子迟早要你心服口服!

“检阅”完右侧的刘高和蓝剑,周正龙偏移了视线,朝左侧扫来,第一个迎上的自然是项远那张红脸膛。但见这张无喜无忧的红脸,直直盯在面前的笔记本上,连睫毛似乎都凝住了。周正龙盯着项远良久,心中募地叹口气,暗忖,倘使当初先薛小子一步,把他揽进夹带里,恐怕就用不着和薛小子做那么多妥协了吧……………

视线继续偏移,周正龙一双鱼眼泡子终于迎上了一张笑脸,不,笑眼,因为这整张脸似乎都因为这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才生出的笑意。

薛向在笑,周正龙迷糊了,我拍桌子了,他笑了……

周正龙的迷糊并未持续多久,很快便清醒了,因为薛向说话了。

“周书记,您看我这一会儿功夫,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实在是顶不住了,游行我就不去了。”

话淡如水,声轻似风,一张笑脸依旧灿烂。

薛向似乎说了句废话。

因为刘高先前说了自己很困,要请假,而薛某人貌似拾人牙慧,也是说自己顶不住,不参加游行。

可就是这番废话,却是宛若一枚拉了弦的巨型炸弹,被赤裸裸地扔上了桌面,轰的一声巨响,将众人炸了个七荤八素。

静,诡异的静,不知过了多久,铛的一声响,毛旺手中的钢笔从本上花落,摔在了地上。

这钢笔落地,仿佛触动了时间停止的按钮,办公室内的时间又活了。

此刻,刘高一张青脸颜色已然褪尽,只剩下满脸的惊容,怔怔望着薛向。蓝剑则大张着嘴巴,眼珠子瞪得仿佛要飞出眶去,一旁的刘高瞥见,在桌底悄悄磕了下蓝剑的脚踝,后者察觉,竟失声问刘高什么事儿。蓝剑这番表现本该是个好笑的尴尬,可满桌众人恍若未觉。

自薛向出声后,项远的眼珠子就在本上定住了,毛旺的钢笔落地,他的眼珠子还定在本上,只是抚在本上的手有了动作,滑动钢笔,在本上虚画着圈圈,心中却是叹道:终于到了。

如果说满桌众人皆被薛向这突出一枪惊到了的话,那周正龙则是被这一枪给扎懵了,到现在他心中还是不信薛向竟然对自己出枪了。此刻,周正龙的脑子异常清晰,因为满脑子就剩了几个字“游行我就不去了”。可就是这几个字,在周正龙的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似乎大脑程序出了编码错误,译不出来这几个字的意思了。

“咳咳咳…………”

不知何故,蓝剑忽然起了一阵急咳,极静的屋内听来分外刺耳。

周正龙怅然若失,抬眼朝薛向看去,一眼,两眼,无数眼,见那张笑脸依旧,目光清澈,时不时打个哈欠,好似真是困顿得不行了。

一声沉重的叹息,周正龙吐出两个字“散会!”,便起身推开椅子,头也不回地去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江汉来人

小道消息传播的速度永远是最快地,更不用提这小道消息传播过程中还有有心人推波助澜,自然第一时间传遍了哲学系团委,立时,无数条似是而非、是真还假的消息在整个团系大楼的三层飘荡,千言万语,归结成一条消息:周书记被薛书记当头夯了一棒子!

办公室内,薛向独坐窗前,一支烟接一支烟地抽着。小道消息,他自然也听到了,虽然失真,少了其中因由曲折,却总归陈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薛某人和周正龙决裂了。

说实话,薛向心中早已看不惯周正龙这种权势暴发户,即使他心中能理解这种骤获大权的心态,但是周某人膨胀得太厉害了,掌权以来,几乎就没干过正事儿,除了开车出去溜达显摆,就是打击刘高彰显权威,仅此而已。一个权欲膨胀的家伙,薛向或许不会太过厌烦,但一个拿权势满足私欲,压根儿不干正事儿的家伙,薛向就万万看不过眼了。

本来这种看不过眼,还在薛向心中慢慢积累,远不到爆发的程度,奈何周正龙居然膨胀到让薛老三这自尊心极重的家伙,给他做卷帘大将,这不是火烧浇油么?薛老三还不亮剑,那就不是薛老三了。

此刻,薛向之所以抽着闷烟,倒不是觉得一枪扎穿周正龙有何不妥,而是为以后的团委局势做考量。说起来,团委这冷衙门,无权少利。无甚值得争夺的地方,用不着薛某人如此费神劳心。可实际上,团委之于薛向意义非凡,算是他入仕以来的第一次融入官僚体系,亦算是他薛某人的试炼场。

因为薛向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说不上多方瞩目,却一定有几双眼睛一直盯着。前番。他在靠山屯的折腾,虽然立了卓越功勋,但那到底只能算是事业上的生发。丝毫显不出官场上的运筹和把握。

而薛某人要想高官得做,青云直上,无疑必须证明自己。证明自己的官场智慧,掌控能力。而系团委恰好就成了他证明自己的试炼场,他自然就不能率性而为,随意而行。是以,此刻,薛向正在为系团委未来的局势担忧。眼见着,自己此番和周正龙决裂,哲学系团委就是个天下三分的局面。虽然,他也知道周正龙和刘高媾和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可他自己和刘高何尝不是泾渭不同流。如此三方对立。恐怕团委以后有的是热闹了,周正龙和刘高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他薛某人却是要竭力维护团委的局面,其中辛苦唯己自知。

薛向苦思良久,也未谋得什么立竿见影的良方。只能打定主意,走一步,看一步。久思费神,更兼昨夜一宿未眠,薛向困顿已极,便倒在床上睡了过去。惠风和畅。小楼梦好,薛向这一觉沉沉,直到困去神清,方才自然醒来。

刚睁开睡眼,眼帘中映出三个人来,见此三人,薛向只觉犹在梦中,揉揉睡眼,定睛一看,那边三人还是三人,忽然三人中间的那个红脸胖子扑哧一声笑了,彻底让薛向确定了此情此景是真非幻。

薛向惊讶叫出声来:“陈主任,赵主任,胡主任,你们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江汉省汉水地区革委会第一副主任陈道,荆口地区革委会主任赵国栋,汉水市革委会主任胡黎明。却说方才薛向揉眼,非是做作,而是眼前三人出现得实在太突兀了,原本远在千里不说,就算骤然来京,也该是通电话,或者直接去新家,哪里有来办公室,还守在床边的道理。

先前扑哧乐出声来的赵国栋止住笑声,道:“你老弟舍不得屈尊降贵去看我们,我们自然得来看你呀。”

不待薛向接话,胡黎明笑道:“是呀,你老弟这是官升脾气涨啊,年前就给你打电话,说一起回靠山屯去看看,结果,你老弟又爽约了…”

细说来,薛向回京已近两年,和江汉省众人的联系自然也没拉下,毕竟那是一张他费心编织的关系网,又怎舍得丢弃。而薛向这边未曾想过抛下江汉省的众朋友,而赵国栋一伙儿更是不愿和薛向掰扯清楚,毕竟薛向在靠山屯折腾出泼天也似的风波,还能完成惊天大逆转,就是傻子也知道他薛某人背后隐着何等能量。如此大树参天,众人不愿放过,乃是正常。

是以,自打薛向回京后,江汉省众人可是没少打电话,逢年过节的问候自然少不了,而打着靠山屯的旗号更是多多,屡屡邀请薛向“归乡”,却都被俗事缠身的薛向给婉拒了。

薛向翻身下床,亲热的和众人寒暄。虽说官场之中,人情交往,多参杂着利益,可相处良久,更兼久别重逢,生出几分亲切之感,自是人之常情。

寒暄良久,末了,薛向一抬手表,已然五点四十,看看外边日头,显然是下午了,没想到这一觉竟是睡了十多个小时,惊声道:“不会劳你们久等了吧?”

陈道笑道:“下午三点就到京城了,又在你新家坐了半个钟头,给办公室打电话,没人接,这二位闲不住,说是要来看看你办公的地方,我就领着他们过来了,说来也没久等,我们刚坐了个把钟头,你老先生就醒了。”

陈道最后一句话摆明是打趣,引得众人齐齐乐了。这边正说着话,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开门一看,竟是李立和毛旺端了茶盘在外边,是来送茶水的。

薛向的办公室本就狭小,更兼多有盆栽,这会儿又来两人,立时便显拥挤,薛向见状,便道时间不早,邀请众人吃晚饭,顺道还请了李立,毛旺。

却说李立、毛旺眼色极佳,光看陈道三人的气势比周正龙得势时拿得还足,还有楼下停着的三辆油光水滑的小车,哪里还不知道这三位身份定不寻常。可就是这般不寻常的三人,依旧在薛书记睡觉时,干等着,那薛书记……

一念至此,二人哪里还敢瞎掺和,便出言婉拒,端了茶盘,退了出去。

晚饭是在老莫吃的,因着吃饭时间极早,饭罢,薛向便打包了三盒西餐,带了回去,给三小做晚餐,倒是省了一番忙碌。

却说三小捧着三个食盒,礼貌和陈道三人问好后,一阵风似地齐齐钻进了小晚的房间,便是小家伙也强忍着心痒痒,没去碰堂间那方桌上已然堆成小山一般的红白黄绿的盒子。

三小去后,薛向便邀众人在沙发上坐了,方才开始了正式的谈话。

话题自然是薛向这个主人起头,因为他压根儿不信这三位是无事到访,再说,今天是五四大庆,这几位都是一地主官,哪有脱开身的道理,显然是有事而来。

薛向刚婉言试探几句,挑出了头儿,胡黎明便好不扭捏地道出了来意:“薛老弟,咱们也不是外人,你老弟够意思,咱们兄弟也不能没意思,是这样的,这不,此番征南,老爷子大展神威,打出了我军的威风,涨了咱们国人的士气,更兼老爷子此次荣升岭南军区司令员,咱们兄弟便想着恰逢老爷子六十寿诞之际,得来庆贺庆贺!”

胡黎明满口兄弟,说得跟江湖汉子一般,却又自然至极,好似自己和薛向之间数十的岁差压根儿不存在一般。

胡黎明说完了,薛向却是愣住了,他没想到这几位的心思竟是如此细腻,细腻到让人惊叹的程度。薛安远一九一九年三月初十生,对外简历上写着的却是一九一九三月十日(当时老辈人都按阴历记生),两个三月十,却是一阴一阳,差着数十天。而按时下的时间算,一九七九年五月九日,正是阴历三月初十,离今天不过还有四天,而这几位竟是把时间掐得刚刚好。

这厢,薛向惊叹未毕,忽又生出几分惭愧来,惭愧的是自己伯父的生日,自己这做侄子的竟是忘得死死地,还叫外人提醒方才记起。

见薛向迟迟不语,陈道以为他心有顾虑,出言道:“小薛,现在的规矩都放开了,前些日子,许将军都做寿了,老爷子劳苦功高,又逢整寿,热闹热闹也是应该的,谁也说不个不是来。”

陈道说完,胡黎明和赵国栋立时以为薛向是为怕影响不好,便也跟着劝说起来。

薛向笑道:“几位的好意,我代老爷子心领了,只是眼下老爷子身在岭南,恐怕是操办不成了…”他嘴上这般答着,其实心中还真生出了顾虑,毕竟征南前线虽说已经完成了主战,进入了漫长的轮战期,已无什么紧要大仗,可薛安远到底是曾经的东线副指挥,前线战士留血拼命,后方将军饮酒庆生,传了出去,多少有些影响。

熟料,薛向这边刚起了头,便被三人以排山倒海的反对声拒绝了,定要薛向联系薛安远。薛向懒得猜这三人的心思,却是一想,毕竟是伯父难得的大生日,自己这个侄子不给操办不说,还拦着别人恭贺,到底不好,还是打个电话过去,一来让这几位知道伯父已然收到了致意,二来由伯父口中说出的感谢和“不办”分量也重些,还少了自己一番无用口舌。

抱着这番思想,薛向把电话拨过去了,薛安远的答案让薛向瞠目结舌,竟是一个字:办!(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华诞

时不过初夏,夜间尤其凉爽,搬的新家虽然房间甚少,每间房屋的面积却是不小,薛向的新房间自然也宽大了不少,更兼屋后是一泓水塘,推窗望月,习习风凉,真可谓夜景宜人,极助人眠。可就是这般优越的睡眠条件,时已近凌晨,枕边的小家伙已经睡得五扬八叉,轻酣阵阵,就连床头的爱闹腾的小白虎已早睡多时,而薛向却是难以成眠。

原来自打挂了薛安远的电话,薛向心潮就未曾平复过,安顿好陈道三人,又招呼三小洗刷罢,便早早地躺上了床,开始回味,沉思,更主要的是反思。躺下已有半晌,他一直在回味薛安远那不长的话“老三,为人行事,总是独出群峰不好,可一味墨守陈规坏处更大,遍数古今凡成大事者,无一不是身负大毅力,大智慧,而高于人者。我知道你有意收敛锋芒,殊不知你收敛锋芒的时候,也在被这层层规矩紧紧套牢,栓死,渐渐磨平棱角,泯然众人……”

薛安远少有的说出番道理,薛向非但不像一般子弟厌听家长说大道理,反而如受了当头棒喝,醍醐灌顶一般。他开始反思回京一段时间的作为,越反思越吃惊,伯父说得没错,自己是越来越在意规矩了,越来越不敢动作了,做什么事儿,想得都是如何不出错,而非是做出何等效果。

薛向越想越觉得自己受许子干和振华同志的“低调”二字的嘱咐影响太深了。深得已到了曲解的程度,做什么都害怕出头,几乎已经把这二字当了行事的准则,渐渐地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不说,为人行事竟趋向于混日子了。

薛向越想越深,所得也越多,思维渐渐顺着薛安远的那句话发散,竟联想到往昔伟人,再把过往伟人的行为处事。一一靠比,竟是比出了一身冷汗。主席行事,从来就是高瞻远瞩,特立高标;而老首长几度起落,依旧坚定意志,行高于人。一位成就伟人,一位注定也是伟人,这二位伟人无不是极具个性和性格。行为处事都有强烈的个人色彩。

薛向思着,想着,不断翻转着身子,心中越见烦闷,便抬手从床头取过烟盒,刚点燃一支烟。又想起身边酣然入睡的小家伙,复又把烟头按灭。

辗转难眠,薛向索性爬起床来,移步窗前,送目远眺。但见天上明月浩荡,远处池水无波,更有玉汤山双峰突起,将天山那乱盈盈玉盘,夹在两峰之间,横生几分山高月小的味道。

风景再好。久观难免生烦,薛向远眺多时,已觉无趣,正待闭窗归床,忽地,窗外疾风骤起,端的是好大一阵风,吹得远处玉汤山似乎都在不住摇摆。近处的池塘更是觳纹横生,临近水塘数米处的一颗两人合抱粗细的白杨也被狂风压得弯了腰。狂风入窗,薛向生怕吹着小家伙,正待举手关窗,募地,眼睛在那白杨树四周定住了,原来那白杨处后是一堵围墙,夹在围墙和白杨树间的那溜空地,生出半尺来高的蒿草,因着薛向甚喜那抹绿意,入住之时,便未铲除,及至今日,那片绿意已然成阵。

是时,风吹草折,那株壮硕的白杨四周,不知多少花草被吹断,独独那溜蒿草躲在白杨树后,随风轻摆,无恙安然……

看见眼前的景象,薛向顿生感悟,要想聚势,必先能抗势,就像这株白杨树一般,正是它能顶风冒雨,方才能在四周聚齐这般多的蒿草。而反观自己,妄图自成一系,却又事事怕出头,就连伯父过个生日,尚且瞻前顾后,左怕右怕,如此行径,叫那些有意托庇之人,如何观感?

正是:事到临头须放胆,眼前无路不回头。

一念通达,薛向心中块垒尽消,随手关窗,倒回床上,片刻即着。

……………………

一九七九年五月九日,薛家新宅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因着这会儿还无禁鞭禁鸣一说,从早上五点起,薛家新宅外,鞭炮声便没停过,因为今天正是薛安远六十岁生日。

话说五月四日那天,薛安远挂了薛向电话后,便马不停蹄从岭南省回赶,一路人歇车不歇,五月五日晚间,便到了京城家中。自打薛安远确定了要大操大办之后,薛向便使出浑身解数,动作起来。

要说凭薛老三如今的本事,真要认真折腾起一件事儿,声势自然惊人。这不,“三哥家要办喜事”的消息刚放出去,五月六日一早,各路人马就聚齐了。整整两日两夜的折腾,到了九日一早,薛家新宅已然焕然一新,门外更是搭起了半里长短的席棚,百来张桌子依次摆开,光吹打班子便请了三个,乌啦哇,乌拉哇,比着吹打。

时不过上午九点,门前两边的席棚内,上百张宽大红木八仙桌已经坐满了一半,门前那溜数百平的空地,更是被大小军用吉普挤满了,炸了五六个小时的鞭炮纸屑扫在一处,堆成了小山。

这门外热闹的声响一刻不停,门内的笑语欢声也未曾有片刻止歇。

大堂内,薛安远刚应对完三十九军的军长,便招呼机要秘书戚如生找来了已忙得晕了头的薛向。

薛向刚到得堂屋,便被一身戎装的薛安远扯进了房间,“老三,你小子怎么回事儿,让你操办,可没说让拼命的置办,我怎么听小晚说就一会儿的功夫,外边百来张桌子已经坐了大半,我记得老A军的那帮人还没来吧?这要是他们也过来了,是不是你小子还得去借桌子?”

其实,薛安远决定操办生日,纯是为了薛向考量。话说这短短两年,经过数番风波,薛安远已经看出自己这个侄子志存高远来,倘使薛向只是志大才疏也就罢了,薛安远未必会陪他折腾。可薛向宛若聪明天授,福运无双,掺和进数场惊天风浪,依旧安然存身,且步步得利,又兼薛安远在此次南征之战中,立下奇功,也多赖薛向之助。如此种种,薛安远早把薛向作了有福、有运、有能的薛家千里驹,对薛向今后的仕途之路存了极大的期望。

正是出于这番考量,才有了薛安远排除干扰,下定决心,替薛向张目一回。

却说张目归张目,薛安远没想到一下子竟是张过了头,方才他可一直在中堂接受来客祝贺,前来贺寿的人竟是从开门那刻起,便没个断绝。一帮有交情的亲朋旧友也就罢了,可那些八杆子打不着的客人也来了不少,尤其是在京的军方要员,几乎都着子弟递来了贺贴,有的更是亲身到来。如此这般轰动,自然让薛安远心生疑虑。

这会儿,,薛安远一提,薛向也觉出不对来,来客越来越多,要是照这个势头下去,恐怕真得去借桌子。伯侄二人,略略一商量,便有了决定。这厢,薛向出门让雷小天、朱世军、郝运来一伙儿去招呼他那帮顽主兄弟,去老莫和新侨就餐。因着薛向直言不讳,说出了隐情,倒也没人挑理,再说来客竟是一帮高官显宦,这帮顽主待着也不自在,便跟着雷小天和朱世军去了。

那厢,薛安远回房摇起了电话,止住了还未到来的A军一帮老部下,就这么着,两边双管齐下,才将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声势给压了下去。

十一点十分的时候,高价请来的东来顺掌厨大师傅老夏来报,说席面已经备齐,问何时开宴,薛向眉头微皱,道一句“等通知”,便将之打发出去。

此刻,薛向面上依旧挂笑,时不时应付几个道喜的客人,眼睛却是紧盯着大门口,快要滴出血来。

“难道真的等不到了么?莫非是不喜自己这边招摇?”薛向站在廊下,心中已然沸煮。

“有客到!”门外延请的知客先生悠扬的声音传来,薛向精神一震,急走几步,朝门口迎去,待看见来人,眸子里的精光立时黯淡不少,显然来人非所待!

“薛老弟,恭喜恭喜!”

“老三,恭喜啦!”

来者不是别人,前一个说话的是江朝天,后一个招呼的是时剑飞。薛向没想到这两位八杆子打不着的家伙会联袂而至,他毕竟这二位家族中皆无人从军,且无论是江歌阳还是时国忠,乃至时老,和薛安远几乎都无交集。至于薛向和这二位,虽有过往,但无一不是有过节的交往

薛向只是微微一愕,没第一时间接声,江朝天便挑出理来:“怎么着,看薛老弟的表情,是不大欢迎啊!不过你欢不欢迎,关系不大,今儿个,我和剑飞是来给薛将军贺寿的,与你无关……”

薛向笑道:“江科长和时二哥大驾光临,哪里还有不欢迎的道理,你江科长莫不是因为请了我几餐饭,怀恨在心,想吃回来?得,你也别埋怨了,今儿个,你尽管敞开肚皮,连吃带拿都行……”

论嘴皮子功夫和脸皮厚度,江朝天自忖是永远胜不过这家伙的,打趣几声,便道要去给薛将军祝寿。薛向心中正烦,也懒得将嘴仗继续下去,便领着二人来到中堂。二人把携带的礼物交给中堂的知客先生,躬身冲薛安远说了几句祝词,薛安远道过谢,便被薛安远领至庭间左侧的那方花园。(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书法

当然,薛向领江、时二人进花园,自然不是赏花玩朵。原来,左右两侧花园,也被薛向巧妙布局,各摆了数桌,勉强相当于贵宾室。右侧那边全是高官显宦,外加一水儿的军中将领,左侧那边则全是被父辈派来贺寿的大小衙内们。

这厢,薛向刚引着江朝天和时剑飞进了花园,立时满园的喧闹就止住了,正胡喊瞎叫的大小衙内皆瞪大了眼睛,望了望薛向三人,便齐齐低了脑袋。这帮家伙倒不是畏惧薛向,毕竟薛老三再狠,也没有伸手收拾送礼人的道理。而是江朝天在衙内中的煞气实在太重,这帮人见了,就没有心中不打突突地。

这帮衙内们的前后冷暖,薛向看在眼里,心念电转,便知何故。今天是薛安远的好日子,薛向可不愿冷了场,便高声叫来同薛林一起北归的许翠凰代为相陪。许翠凤面目英俊,因着腼腆的性子在四九城衙内圈子是出了名儿的,亲和力惊人,他一到此,场中仿佛多了一个暖暖的太阳,把江朝天带来的严寒完全烤化了一般,园子里立时又有了声音。

薛向安排完江、时二人就坐,告个罪,便出园去也。谁成想薛向这边刚去,那边薛林钻了进来,冲众人寒暄几句,便拉着不及出声的许翠凰,跑了个没影儿。

望着许翠凰远去的身影,江朝天轻声道:“貌似薛老三的运气一直不错。”

时剑飞笑道:“怎么,许副主任最近的行市很好么?”

两人都是绝顶聪明之人。话只露头,便知对方何意。

江朝天端着茶杯,轻摇数下,笑道:“剑飞,你这是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啊。说罢,又压低声道:“不说此次南征,许主任转运有方。运筹得当,单说咱们新登台的领袖对他这位中Z部的老部下好感就不止一点两点…”

时剑飞讶道:“难不成许主任要进驻中办的消息是真的?”

此问一出,时剑飞便后悔了。原来这一问,和方才那一问自相矛盾了。

江朝天故作不觉,笑而不语。后者微微脸红,举杯饮茶。

一盏茶饮将将饮尽,时剑飞重新寻到了话题:“江哥,时间不早了吧?”

“剑飞,你若是饿了,桌上的切糕滋味儿不错,可以先垫垫,开席估摸着还得等等。”江朝天何等人物,自然知道时剑飞话中意思,因为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可是见了不少人抬表。

这厢不待时剑飞出言,忽然,又好奇已极的衙内插进话来;“江大…科长,您给说说这个钟点儿了,怎么还不开席啊。在等哪个大人物不成?我看您和时二哥都来了,那边军委的邵委员也到了,安委员的三公子和两个女婿都到了,还有谁没来?我来前儿可是专门查过日历的,辛卯日,上上大吉。诸事皆宜,午牌时分,是为最吉,按理说,这正午已经到了,再不开宴,可就错了好时辰啦……”

时下,满街的算命先生尚未重新开张,可四九城却有不少衙内公子对那些打倒、批臭的风水玄学,起了兴趣,眼前这位问话的,话方出口,在座的就没有不知道他是那一堆的。

江朝天笑笑,却是没有作答,毕竟此处是人家的地头儿,且主家不开席,做客人的哪有催促的道理。

江朝天不答,谁也不敢逼迫,那问话的衙内还生怕自己方才口没遮拦,得罪了江衙内,连连隔空赔笑。

一旁的时剑飞低声笑道:“你说若是等的那人不来,今儿个是不是得有好戏了?”

“可能么?”江朝天轻轻弹了弹茶杯。

时剑飞回了个微笑,不再答话。

这厢,时剑飞和江朝天闲谈品茗,甚是悠闲,那厢,薛向已经急得嘴角起泡,恨不得打电话去问。

此刻,薛向房内,薛家三位主事人薛安远、远道而来的薛平远、薛向已然聚齐,商量着办法。可商量来商量去,无非两种结果,开宴或继续等待。薛安远性子执拗,又是个要面子的人,尽管心中不相信那位会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落自己面子,却是坚定地要求开席。

薛安远这个当家人兼寿星公下定决心了,事情自然无可转圜,薛向奔出门外,立时最大的礼炮被点燃了,冲天炮声起,薛向心中却不是个滋味儿。

“呵呵,终于开席了,可饿死我了。”时剑飞乐呵呵地冲一旁低头饮茶的江朝天说道。

“怎么回事儿,还可以再等等,怎么就开席了?”右边花园内,安在江满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天空冲天而起的炮火,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左侧的陈道,还是说给右侧的左丘明听的。

时剑飞和安在江两句话,一陈述,一反问,虽是同一个意思,却是表达着截然不同的感情。而这两种感情,却是代表了在场知道迟迟不开席原因的那群人的两种心态。

熟料就在所有人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震天价的炮火声中,知客先生拉足了声调,鼓足了肺气,喊道“有客到!!!”

声音悠长,嗓音清亮,说不上声振林木,响遏行云,听在众人耳里,却绝对比正发射着的礼炮更加惊心动魄。因为呐喊声中,有两人一前一后,跨进了大门,吸引了无数视线。

但见前面那人望之四十岁许,白面无须,神情儒雅,手中捧着一个大红长条木盒,跨进门槛时,步履微滞,待进得门来,才知道原来是右腿略微有疾;而后边那人身量极长,双鬓微霜,寸头红脸,面目威严,一身威武的军装,极增威势。

薛向见得来人,心头的一块大石落了地,失声叫道:“关伯伯,怎么才来啊?”

后面那高个儿军装汉,正是薛安远的老下级,老首长的侍卫长关春雷,也正是薛氏家族苦苦等待之人。

因为,薛安远此番过寿,就是为薛向张目,而要张目,无非就是显露实力,而薛家人最大的实力,无疑就是背后立着的老首长。而以老首长现如今的地位,自然不可能亲自来给薛安远祝寿,那替代之人无疑就是关春雷这贴身之人。

说来也巧,薛向话音方落,门外的炮声也歇了,而让关春雷的炮仗声接上了:“你小子说话,我怎么就那么不爱听呢?今天是老排长的大日子,你关伯伯会含糊?”关春雷不解释来迟原因,却是反把薛向熊了一顿。

熟料这厢薛向刚要抗辨,一旁的儒雅中年出声了:“你就是薛向?听说你挺闹腾,在我家梅园都不消停,胆子挺大,我喜欢……”中年人声音温润,出口的半截话却是莫名其妙。

而薛向却是从这莫名其妙的半截话中,听出了玄机:“我家梅园”,更兼同关春雷齐至,中年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您,您是……”薛向虽然猜到中年人的身份,却是不知怎么招呼,因为他不知该呼伯,还是该称叔。

“傻小子,这是你南大叔,刚从国外回来,大知识分子呢。”原来是身后大步而来的薛安远帮着薛向定了称呼。

不待薛向叫出口来,中年人微拖着腿,紧走几步,握住薛安远远远伸来的大手,笑道:“薛大哥,生日快乐,我爸爸有事儿来不了了,他叫我代他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祝词虽老套,以中年人的身份,已是难能可贵。

今天一天,薛安远听了无数祝词,也唯有这句让他最是激动,因为这是老首长赠他的。

就在两人握手的功夫,不少道贺的客人竟起身围了过来,远远地就冲中年人问好。薛向细细一瞅,竟全是右花园的那帮高官显宦,而那些没过来的,显然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还不够资格。

中年人也不倨傲,一一回礼问好,好一阵繁琐的寒暄,方才把红木条盒,塞进了薛向怀里。薛向以为是让他收归入库,抱了转身要走,却被中年人一把拽住,斥道:“关二哥算是说对了,还真没见过你小子这样的,当真客人的面儿,收礼收得这般猴急。”

这会儿,薛向大概也知道中年人性子和老首长一脉相承,诙谐幽默,心中拘谨尽去,回道:“南大叔,您可冤枉我了,我是看您远道而来,进门连口茶水还没喝上,这不,紧赶着您倒茶去呢。”这点遮应之词,薛向自然是张口就来。

中年人笑骂声滑头,也不接着打趣,而是让薛向托了木盒,他亲自开启,从中抽出一副长约米许的卷轴来。抽出卷轴后,便把一端递给薛向,自己则持了另一端,缓缓展开。

薛向心中好奇,放眼看去,但见雪白无暇的宣纸上,是一副书法,八大三小,共计十一个大字,皆用楷体,笔意纵横连贯,大开大合之间,却又结构严谨,气度俨然。整幅大字从书法的角度上,虽谈不上多高的造诣,但一笔一划,力透纸背,却显出挥毫之人的十分诚意。

待整幅卷轴完全展开,四周忽然发出一阵低呼,显然是宣纸上的十一个大字,将众人惊到了。

其实不只是围观众人惊着了,就连薛向看全文字,浑身也是一个激灵。(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故旧

但见横展开来的卷轴正中横着写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八个楷体大字,右下角是竖着的三个楷体小字“南浔题”。那三个小字不去说它,毕竟自中年人和关春雷现身,在场的就没有不知道是代表谁的,这会儿,众人之所以低呼,而是被这八个大字震到了,因为这八个大字提得太有寓意,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却说这“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乃是曹孟德名篇《龟虽寿》中的名句,字面意义是比喻有志向的人虽然年老,仍存雄心壮志。可此刻,由老首长赠予薛安远,就别有韵味儿了,让人很容易就读出“老首长希望在南征中立下大功的薛安远不要自满,当志存高远”的意思。而现如今薛安远军职已然是岭南军区司令员,再继续向上,要上到何处不问可知。

此刻,围在条幅跟前的众人皆是识文断字的,更没有一个胸无城府,无不读出了其中寓意。而一边持着横轴的薛向脸上虽只挂着淡淡笑容,心中却是激动已极。他深知此次薛安远的寿诞庆贺意义深远,无异于老薛家在对外的一次政治亮相,用港岛古惑仔们的话来讲,就是薛家人出来摇旗了。

可现下,薛安远的力量到底太过孱弱,若是没有强有力的大山在背后顶着,独自摇旗,没准儿成了笑话。

而有了老首长这尊神祗这副极具寓意的墨宝,无疑成了最最有力的支援。这就好比薛安远刚把大旗凭空布展。老首长便送来了强劲东风,立时便将大旗扯得猎猎作响,完成了最完美的亮相。

这厢,众人见着大字,心中各自盘算开了,嘴上却是齐齐从书法的角度,称赞起老首长这副手书来。而另一侧的那帮衙内。有眼神儿好的窥见那八个大字,念出声来,立时震得满场无声。

要说这帮衙内虽好嬉闹。且大多顽劣,可架不住长年累月的耳濡目染,对政治几乎是天生的敏感。这边刚一念出,就没有一个不知道那八个大字隐藏着什么涵义的,尤其是时剑飞,先前闻听炮响,还笑语炎炎,此刻,一张英俊的脸蛋冷冷的立着,仿佛结了冰渣滓。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首长选的好词!”江朝天轻轻一弹茶杯,自语一句。

“句子是好句子,未免有些不吉利,想当初曹孟德雄心壮志。希图混一九州,貌似最后也是壮志未酬吧。”时剑飞这句话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低到紧靠一侧的江朝天反反复复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才把听得的断续文字整理成完整的句子。

江朝天诧异地看了时剑飞一眼,心头微澜,这时老二对薛老三的心思不浅呐!

…………………………

月上中天。薛家新宅灯火通明,薛向站在门外,送别洪映、李天明、张胖子、邱治国,马良、马永胜这一众他在四九城的官场故旧。看着数辆吉普远去的身影,薛向长长舒了口气,因为这是最后一波客人。

本来在下午三点,薛安远讲话感谢后,整场庆贺便算结束了。可人总有远近亲疏之别,一帮泛泛之交和纯为礼貌而至的客人走后,自有一帮至爱亲朋留下吃了晚饭,方才显得尽心尽情。

因着负责调度和服务的人员几乎全是洪映卫戍师师部派来的,这帮人军人作风极重,办事向来雷厉风行。一会儿的功夫,薛家新宅已然收拣一空,薛向送完众人,转身进门的时候,大宅内已然恢复了本来面目。薛向急走几步,刚跨进堂屋,便听见惊呼和吵闹声,他只淡淡扫了一眼,便朝斜靠在沙发上的薛安远和薛平远行去。

薛向之所以对这惊呼和吵闹淡而处之,实在是这种类似的喊声持续了已经不是一分钟两分钟了,几乎是客人刚退散了个差不多,屋内就有了这种动静儿,你道怎么回事儿?原来小晚、小意、小家伙并薛原、薛阳兄弟一道扑在两张并排的红木八仙桌上,拆礼盒呢。

因为时下,禁止高干过寿的禁令虽未取消,可到底已经是数十年的老黄历了,早就被破得差不多了。而高层对此看在眼里,却未放在心上,也再没下过明文禁令。毕竟领导干部不是神仙、独夫,也得有正常的交际应酬。当然,这不得请客办喜事的禁令虽然没了约束力,但大伙儿心中到底还有底线,那就是决不收取现金随礼。而这收礼的不收钱,送礼的自然也不能送钱,不送钱那就只有送些玩意儿,接着,便有了这如山的礼盒。

方拆之时,薛向还生过好奇,想知道诸位都送的什么,没看几个,便没了兴趣。原来一堆礼盒内的东西都差不多,多是些山珍补品,外加一些名贵药材,偶尔也有一两个送些金银玩意儿,不过分量都不重,差不多符合这个级别的礼节。而那边的惊呼声正是针对金银玩意儿发出的,毕竟补品药材之类,几个小的哪里有兴趣,也独独这些偶尔出现的金银玩意儿,才让几小如淘着宝贝一般兴奋。

薛向来到沙发边坐了,陪薛安远和薛平远闲话几句,看老爷子和薛安远皆是面色潮红,形容困倦,知道这一天的折腾,二位累着了,便让二人早早回房休息,又招呼那帮真翻着玩意儿的几小不许吵闹。好一阵安顿,待薛安远和薛平远皆躺下后,薛向和几小招呼一声,便出门去也。

却说薛向这番出门,自然不是赏山玩水,而是另有要事!

…………………

希望招待所,坐落在昭阳街正当中,名字起的挺土气,但在四九城内是数得上的豪华招待所,因为此招待所乃是京城电力局所设的。毕竟无论何时,这些掌握特殊资源的权力部门,总是有办法不让自己苦着的。

此刻,希望招待所二楼最大的一间房内,高朋满座,笑语欢声。原来,从江汉省赴京给薛安远祝寿的一帮薛向的古旧,就被安置在此处。他们中有四天前就赶到的赵国栋,胡黎明,也有今天一早赶到的耿福林、陈光明、洪天发,苏星河,刘勇,徐队长,以及靠山屯的特别代表、曾经的薛向通讯员,现如今靠山屯团委书记小孙。

这会儿,宽大的房间内,团团圆圆十来个人围了一桌,独独在正南的中间位置空了一个座位,显是特意给薛向留的。原来今天一整天,来客巨多,薛向忙着招待,自然就没机会和这帮人亲近。是以,晚饭前,两边就沟通好了,定下重开席面,以便再聚。

却说眼前的一伙儿人虽然职务差别极大,可此刻聚在一处,就连最讲威仪的赵国栋也没了官架子。还趁着没上菜的功夫,招呼一桌人,分了两拨,在桌上玩儿起扑克牌来,吆五喝六,放浪形骸,气氛整顿得融洽至极。

一把牌罢,赵国栋忽然告个罪,起身出门去也,路过胡黎明身边时,轻轻碰了碰,后者会意,未几,也寻了由头,跟出门去。

“黎明,怎么样,这棵树够大吧?”

招待所楼前的一株老槐树下,赵国栋含笑望着胡黎明,一句似乎称赞眼前大树的话语,隐隐带着颤音。

“够大够大,都通了天了,能不大嘛?”皎洁的路灯下,胡黎明满脸通红,现在想起悬挂薛家大堂的哪幅字画,他还是难以自己。

“是啊,通了天了,你我也算是有福之人,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就让你我等着了啊。”赵国栋抚着树干,脸色深沉,语音舒缓。

却说胡黎明和赵国栋还是因着薛向的关系相识,本也无甚交集,也就此番一同进京,才有几日相处。而就是这短短几日,这二位城府颇深的老官油子,竟生出知己之感,因此才有了这毫无掩饰的感叹。

胡黎明接话道:“赵哥,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今儿个一天,我都觉是在梦里,这会儿,大腿都是青的。我真真是高兴啊,原以为那件事儿没指望了,现下我倒是有了十分把握,你说说这是不是就叫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胡黎明口中的那件事儿,赵国栋清楚,是四月下旬的一次国务院工作会议上,提出要在岭南的鹏城、潮汕一带设立经济特区。而稍微关注时事和政局走势的官员无不知道这设立的经济特区,显然就是为进一步改革开放做实验,铺路子。同样明了,谁若是能在那几处经济特区担上一任主官,今后仕途的上升通道算是彻底打开了。因为这种经济特区,明眼人都知道几乎没有失败的可能,毕竟汇聚了全国人力、物力,以及最好的扶植政策,只要不是脑子缺根弦儿,一准儿能干出成绩。

而赵国栋因为级别过高的原因,已然不可能赴任经济特区,是以,独独胡黎明一直惦记着。不过,此前,胡黎明自觉根基浅薄,就没做指望,而就在今天中午见识了那副闪着金光的大字,原本死了的心立时活了过来。在宴会散场后,他私下里已经和赵国栋一起合计过这件事儿,而此刻,已算是第二次发问。

ps:这几天在调整生物钟,脑子都是昏沉沉的,拜托大家稍稍谅解一二。(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薛系雏形

“大伙儿不远千里来给我家老爷子贺寿,薛某人足感盛情,白天没陪好大家,这一杯,先干为敬。”薛向抓住二两的酒杯,不待众人客套,仰头一饮而尽。

“薛老弟这话可就见外了,老爷子六十整寿,一辈子能有几次?我们这做晚辈能有幸给老爷子祝寿,那是缘分,更是福分,薛老弟此话不当,该罚该罚。”薛向话音方落,荆口地区人事局局长洪天发便站起身来,张嘴挑了理儿,顺带着给薛向已空的酒杯兑满。

“对,对,该罚,该罚……”

酒场也是话场,最讲究言辞,薛向说的客气话本来无碍,一帮人愣是挑理,薛向无奈,只得再进一杯。

薛向豪爽地连干两杯,酒桌上的气氛霎时被点燃了,众人共饮一杯后,便打开了架势,寻人对饮。因着此次纯是聚会性质的会餐,便没上什么菜,几个冷拼堆在中间以供佐酒,又兼房屋宽大,沙发众多,诸人这一齐齐离席敬酒,颇有些冷餐会的意思。

一帮人倒也没一拥而上地来敬薛向,毕竟薛向就是再多少两个嘴巴,也应对不来。好在诸人皆是官场中人,这会儿官场的规矩便显出好来,大伙儿自发地按级别排序。

赵国栋端着酒杯,拉过薛向,在一处沙发坐了,开口道:“薛老弟,实话实说,我这个老哥哥还真得好好谢谢你。你知不知道你弄出的靠山屯模式给咱们荆口地区,带来了多大的好处。先不说咱们荆口地区成了这次华中地区的农业联产承包责任制试点,结束了咱们荆口地区老百姓饿肚子的历史,单说一个蔬菜大棚,已经让咱们荆口地区成了华中平原的菜篮子。现如今靠山屯是什么发展形势我就不说了,报纸上天天报道,单单咱们荆口地区,去年的人均纯收入就突破了二百元大关。不仅在整个江汉省一枝独秀,就是整个共和国也是遥遥领先。唉,我也就是运气。你老弟栽树,反而让老哥哥乘凉,啥也不说了。都在酒中。”说罢,赵国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薛向跟着干了一杯,也不分辨,因为这是事实,他也懒得假客气,却又不便自我吹捧,遂转移话题道:“赵老哥在荆口待了有一段时间了吧?”

赵国栋眉峰一跳,“快五年了吧。”一个语气叹词,精准地传达了他此时的心思。

薛向闻弦歌知雅意:“是够久了!”

话至此处。两人谁都没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却是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又对饮一杯,赵国栋方才腿去,把位子让了出来。

赵国栋方去。胡黎明便端了酒杯走了过来。胡黎明也不假客套,上来就道明了来意,接着便道一句“先干为敬”,把酒喝了,意思很明显,就是这事儿赖给你老弟了。胡黎明很懂得把握人的心思。知道这种稍稍的痞赖,能增添亲近之感。果然,薛向没生出厌恶,心中却是暗叹胡黎明当真是个人物,不但目光长远,对人心事故的掌握也是极佳,这种人不得志则已,得志必一飞冲天。

二人对饮一杯,胡黎明也告辞而去,接着便是洪天发等人,依次而至。要说洪天发等人,或是级别不到,或是历练不足,或是方才升迁(耿福林升任承天县一把手),倒是没对薛向提什么希望,亲亲热热地说会儿话,便撤退开来。半个小时的功夫,便结束了交流,而轮到了年纪最小、官职最小的小孙近前。

要说眼前的这帮人中,薛向和小孙的关系最近,感情也最深。因为小孙不但是薛向曾经的下属,也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秘书,乃是心腹之人。当然,其中小孙的靠山屯土著身份,也为之加了不少的感情分,毕竟靠山屯已被薛向作了第二故乡,故乡来人又怎能不亲。

而小孙头脑灵活,办事沉稳谨慎,却又不失创新,这在靠山屯的几次事件中,已然是得到验证的,是以,薛向对这位自己仕途之路的第一位秘书,投以的关注一直不少。甚至在回京之后,只要耿福林介或陈光明来电,他总少不得提几句小孙,虽不明着要求照顾,其中关照之意,耿、陈二位又岂会不知。因此,小孙非但在一飞冲天的靠山屯过得不错,就是在整个承天县也有几分官场明日之星的气象。这一点,单凭地委党校开课,许多区委主任都没机会选上,而小孙便先进了,就足以验证。

“大队长,什么时候再回靠山屯啊,乡亲们可想你了。尤其是老朱头,还念叨着给您做杀猪菜勒,这次我受屯子里的老少爷们儿托付,来京城给老将军贺寿,老朱头非让我带一罐他闷得杀猪菜,大伙儿怎么说他都不听,没办法,我只好带上。您也知道现在的天气,怎么能放得了,半路上就馊了。还有邓四爷,上回在老林子打了只三香鸡,绝种的玩意儿,滋味儿极美,说是搁家养肥些,下次再给您带来。再就是厨房的老姜……”

小孙一落座,就滔滔不绝说了起来。细说来,这还是小孙第一次有机会和薛向说上完整的句子,惯因这一堆人里,他年纪最小,级别最低,行事又极讲分寸,是以,就一直未曾插上嘴。这会儿逮着机会了,立时把攒了一肚子的话倒了出来。

小孙低声细语,薛向侧耳聆听,也不插话。待听靠山屯的乡亲们种种作为,倾心相待,心中已是满满的感动和温暖。小孙一通絮叨足足耗去了十多分钟,而那边的赵国栋等人虽然互相敬酒,气氛弄得也热闹,其实大部分心神还是放在薛向那边。但见小孙不住张嘴,薛向一直保持侧耳的姿势,心中均暗道,这个小孙怕是彻底不简单了。

终于,小孙发言完毕,端起酒杯要干,却被薛向挥手止住,二人一碰杯,各自一饮而尽。自始至终,薛向也没说话,而小孙还是通过那微微湿润的双眼,知道大队长没变,还是原来那个重情重义的大队长。

一餐酒宴,足足进行了三个多小时,虽然一帮人明天就得踏上归程,却还是尽足了酒兴,直到喝得没一个能站稳的了,方才结束。薛向酒量极宏,虽然众人轮番进攻,也不过是微醺。不过,也好在有他这个清醒人,帮着招呼服务人员给一帮人架上了床,说不得这群人就得在酒桌上趴一宿了。

安顿好众人,薛向冲招待所的所长打声招呼,请他费心代为照看。因着薛家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希望招待所安排客人住宿了,所长老梁对薛向已有几分了解,知道这是四九城内有名的衙内。是以,薛向招呼,他哪里还有二话,一叠声地应了。

辞别老梁,薛向跨上了机车,出门去也。

是时,月隐星明,夜风如浪,吹得薛向精神一震,几分微醺也尽皆消散,回首往往希望招待所二楼处的灯火,忽生感概:这一帮虾兵蟹将大概就是自己这孱弱薛系最初的班底吧,唉,不知道这虾兵蟹将何时才能化虎成龙,但愿有那么一天!

却说薛向这边感概薛系力量孱弱,松竹斋内,安老爷子一家正为薛安远今天的诞辰喜宴,展开了激烈的辩论。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漫画

时间已近凌晨,松竹斋大堂内灯火通明,安老爷子居中而坐,老王侧立其后,令人诧异的是,不止安在江和左、陈连襟就坐堂内,就连赴任吴中已有数月的安在海竟也稳坐中堂。

却说地方到底不比京中高官多如牛毛,这安在海下地方不过短短数月功夫,竟比在赫赫威权的中宣部任二把手时气势更足,整个人往那儿一坐,浓浓威势扑面而来,惹得左、陈连襟时不时拿眼去瞄。

“进了自家大本营,有的是人捧臭脚,有什么好得意的,有能耐像我一样,到别人的圈子去打拼,就凭你安老二的本事,保管被吃得连渣也不剩。”左丘明更是联想到自己的“悲苦”经历,腹诽不已。

说起来这次家庭会议的召开,几乎全是安在海的原因,这位仁兄一听说薛安远过六十寿诞,便快马加鞭,星夜奔驰,赶了回来。本来安在海正是在今天中午到京,有充足的时间,给薛安远道贺,但他非但没去,反而自述回京正是应对派系危机的。

至于“危机“一词,正是安在海对此次薛安远办寿的整体评价。而此刻,会议已经开了个两个多小时了,之所以折腾如此长的时间,倒不是大伙儿发言踊跃,而是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间或夹杂着安在海的个人陈述。

安在海想不通本应当众口一词,齐声声讨的事儿,怎么变成了自己的独角戏,且是越来越无趣的独角戏。真不知道是眼前这些人不足与为谋,看不出其中凶险,还是自己这上千里驱驰,乃是犯了神经。

“爸爸,他们都不说,您倒是表个态啊,老薛家这样干太不地道了。想当初要是没有您的举荐,薛安远能有今天?再说,就是要竖旗。怎么着也该跟我们先打个招呼,如此独断独行,不等于是打我们脸么。叫外人怎么看?”

原来因着薛向的原因,安在海一直把薛家看作自己人,正是有着这个认知,再加上安老将军上次在军委会上力挺薛安远出任征南副指挥,且得到了通过,安在海就更是不由分说地把老薛家划进了自己派系内。可现如今闻听薛安远举旗搞自立,安在海又怎能咽得下这口气,是以便星夜兼程赶了回来,还隆而重之地将其当作一次安系重大危机处理。

果然,安在海这番不知说了多少遍的话的效果一如从前。安老将军眼皮儿都没抬一下,其余左丘明、陈道、安在江三人更是压根儿不接茬儿。

安在海瞧见眼前这种情状,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悲愤之感,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味道。捏得手中的瓷杯滋滋作响,恨不得一举将之砸在地上,唤醒这满屋“昏睡”的家伙,可一抬眼看着老爷子这半开半阖的眼眸,心中的火气没由来一窒。

“大哥,老三。老七,你们三个是怎么回事儿,听说你们上午还去了?别人都明摆着要跟咱们划清界限了,你们还上赶子往前凑,脑子里缺根弦儿啊。”见旧话重提无效,安在海果断转移话题,打击起这三人来。

“老二,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跟咱们划清界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判断的,难不成人家老薛家还不能办喜事了?”左丘明早看不惯安在海这种自封为王的做派,指这个,训那个,算老几啊。

左丘明出言不逊,安在海不怒反喜。也难怪,这位唱了半宿独角戏,终于有接腔的了,怎么叫他莫名兴奋,“大哥,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薛安远归京如此仓促,岂是早策划好寿诞的表现?再说,前线虽然大战方止,但炮火仍未停歇,作为一员曾经的指挥官,在此时大肆庆生,岂是合适?”

安在海说的这些,左丘明自然心知肚明,方才反驳,纯是看不惯安在海高高在上的模样,这会儿倒不是懒得接腔了,低头和手中的茶杯叫起了劲儿。

安在海以为折服左丘明,气势大涨,把茶杯往桌上一顿,“爸爸,事情就明摆在眼前了,咱们总不能熟视无睹吧,您多少得表态啊?”

这句话,安在海用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道出,就连两边腮帮子似鼓足了气的起球,圆圆地顶着。

终于,安老爷子睁开了眼睛:“你要我怎么表态?”

轻轻短短的七个字,仿佛尖针利箭一般,戳得安在海两边高高鼓起的腮帮子立时就瘪了下去。

“是啊,老爷子该如何表态?”安在海心中反问自己一句。

起先,他听说薛安远做寿的事儿,脑子就热了,立时连夜快马加鞭返回了京城,直到这会儿的独角戏,把脑子越唱越热,压根儿就没想过该如何解决,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在座众人陈述薛家人自立的事实,以及其后的危害。这会儿,老爷子点破了关键,薛安远忽然哑了。

在他想来,老爷子还真无法表态,难不成打电话去骂薛安远乃至薛向?介或在军委会上给薛安远上眼药?这些,想想都是令人发笑的举动,谁又会使了?

安在海一屁股坐回椅子,心中填满了怨愤和悔恨,他自己也不知道具体是在怨恨什么,只是心中满满都是那个年轻英俊的笑脸,是失落那人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分道扬镳?是担心自此就没了那永远算无遗策的小扇子而在今后的博弈中吃亏?还是被自己视为子侄亲人背叛的痛苦……

或许,如此种种负面情绪,在安在海心中兼而有之,说到底,安在海所患所恼的不是薛安远如何,而是薛向如何!

“二哥,你也别多想,薛小子和咱们相交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是什么人。大伙儿都清楚了,你犯不着上火。”安在江心中倒是不认为薛安远办个寿诞有多严重的后果,再说,他向来只认薛向,不认薛安远的,毕竟薛安远的牌子摆在那里,不是安系能一口吞下的。只是现在看二哥一脸着急上火的模样。安在江心中不忍,才出言安慰。

安在海张了张嘴,想说安在江肤浅。幼稚,可望去那张诚挚的红脸膛,到嘴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沉默。大堂内又回归了沉默。

忽然,老爷子打个哈欠,端过立凳上的茶杯,用指头淋了茶水,擦拭了眼睛,终于说话了:“老七,老大和老三都说话了,我看你一直不动如山,心中憋了不少话吧,说说。”

老爷子竟是点陈道发言了!安在海悚然。左丘明亦大惊,不知何时,这个一直爬不上副部的老七竟在老爷子心中有如斯分量了。

陈道冲老爷子点点头,起身道:“既然爸爸点名了,我就说两句。其实,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一句话,二哥顾虑得对,却是顾虑得过了。”

陈道话音方落,安在海重重一扣茶盖儿:“老七。我知道你在江汉和薛小子走得近乎,而且这次还是和江汉省的那帮人一起进的京,可真要论远近,你还比不过我和薛小子,奉劝一句,别被一些表象蒙蔽了眼睛。你说我顾虑得过了,我倒想听听究竟是怎么个过了。”

陈道被截断话,却也不恼,竟还还了个微笑:“我说你顾虑得过了自有道理,你方才说比我和薛小子走得近乎,殊不知咱们这儿还有比你更近乎的,他老人家都没发话,你怎么知道薛小子是自作主张?”

陈道端的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安在海讶异地朝老爷子脸上看去,看见的仍旧是一张昏昏欲睡的老脸,但心中却是起了十分的相信。毕竟以老爷子和薛向的近乎,再加上此时的镇定自若,安在海判定,薛安远此次举旗,薛小子定是和老爷子打过招呼了,可若是打过招呼了,老爷子怎么不直言以告,还让自个儿独自蹦达了半天,莫非想看自己丢人不成!

要说陈道自负研究透了中华三千年权谋之术,倒不是一味的吹嘘,此人的心机城府不说配得上这句自褒之语,却也是强过安氏兄弟和左丘明多多。这不,他一句话出,不仅点醒了安在海,就连左丘明和安在江也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齐齐抬眼朝老爷子看去。

安老爷子却是迟迟不语,端了茶杯轻轻地嗫着。

谁又知道此刻老爷子心中的失望,不过失望归失望,到底是定了心。然而老爷子的失望和定心,非是因为薛向,而是因为安在海,因为这个一直让他死不了心,也下不了决心的儿子。但是就今晚,老爷子是彻底对之死心,也定心了。

老爷子没想到这个儿子不仅短智,格局也如此狭小,竟是为了一个消息,自己莫须有揣度一番,就能凭空下结论,并付诸实践,如此行为,真真是让老爷子彻底失望了,竟开始怀疑此前安排他入吴中收拾局面,是否是一招大大的败笔、错招。

见老爷子依旧沉默,安在海终于忍耐到了极限,蹭得站起身来,急道:“爸,您就泵卖关子了,薛小子到底…”

安在海话至半处,砰的一声巨响,老爷子把手中的茶杯狠狠砸在了地上,原本似睁非睁的眼眸,猛然开合,精光大作,唬得满座众人齐齐站起身来,躬身侧立。

老爷子紧紧盯着安在海那张难以置信的方脸,抬手一指:“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出声,有的是做事的人。你一个堂堂吴中省官员,在其位,不谋其政,整日里想的都是斗来谋去,老百姓能指着你这种官,算是见鬼了!打今儿个起,三年之内,不准你踏进家门半步,若在吴中干不出名堂,你就别回来了!”

说罢,老爷子挥手止住要出声的安在江,拄着手杖,大步去了。

安在江还待追上,却被并未跟进的老王阻住,老王从兜里掏出几张纸,递了过去,不待安在江接手,却被安在海一把抢了过去,打开一看,呆立当场。

…………………

时值初夏,又兼夜风如水。薛向又是个贪慕风情的家伙,一路轻车缓归,到得家时,薛家大院已经静悄一片。刚把车停进库房,便发现院内的一株大树上有了响动,极目望去,清澈的月光下。树梢有人冲自己打着敬礼,薛向知道这是上回随薛安远入京的警卫。要说这薛家新宅唯一的弊端就是客房不足,或者说就没有客房。光薛家人聚齐了,还得在房间加床,方才能挤下。自然就没了卫士的房间。

薛向抬手回了个礼,心中倒有几分歉意,但仍旧未出声邀请,毕竟他曾试过,无不被婉拒了。和警卫战士礼毕,薛向移步进屋,但见宽大的堂屋内已无一人,两张并排的八仙桌上,凌乱地散着许多礼盒,一堆小小的金猪。银马,散了一桌子。

薛向笑笑,却也无力收拾,视线上移,扫在中堂正中悬挂的那副字画上定住了。反复默读着这八个大字,募地,心中对老首长和安老生出无限感激来。要说薛向生出这种感慨,实乃是有其原因的。

因为他知道这次薛安远独自举旗,有多大风险,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亦有多少人等着失败。要说薛安远虽然是开国将领,亦是这次南征之战最闪耀的将星,可论资历和势力,要独立竖起旗帜,实在是勉强至极。毕竟现下是七九年,不是九九年,数位老帅尚且在世,资历和实力盖过薛安远的元勋、将领大有人在,但是薛安远和薛向商议的结果,一个字:举!

而老首长不仅让南大叔送来了写就寓意深远的八字手术,还在当庭亲自展开,这其中的意义就大了去了,毕竟这手书,如果当时南大叔不要求展开,那作为主家的薛家人自也不可能在客人未走之前,就拆开礼盒的。而当时,薛向抱了礼盒要行,却被南大叔拦住,当众打开,其中传出的意思,稍稍一品,就没有不知道的,这是明摆着老首长不只是挺,而且是力挺。

至于安老爷子给的帮助,更是只有薛安远和老爷子,外加老王三人知道。原来,薛向早在和薛安远商定完毕,便给老爷子送过信去,而这信非是电话,也不是文字信,而是几页漫画。而薛向之所以选择这般原始和非常规方式传递信息,自然有他的道理。细说起来,随着岁月的流逝,薛向和老爷子之间的情谊,就方佛一坛美酒,越酿越香甜。

而正是由于这种太过亲近的感情,反而让薛向不好意思冲老爷子明说,毕竟无论怎么解释,薛家人自立乃是事实。但是不解释又不行,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到时漏了,反而更加被动。然而,在这事儿上,薛家人终究有些惭愧,开不得口,下笔亦难形成文字。是以,薛向便选择了漫画这种颇具游戏性质的题材,作了传递信息的方式。且薛向知道以老爷子的胸怀和城府,不至如此器小,也不可能瞧不出其中利弊。

…………………………

安在海抢过老王递给安在江的数页稿纸,翻看一看,入眼的竟是图画而无文字,翻遍数页,才知皆是如此。安在海先是一脸不解地看着老王,老王做了个请的姿势,安在海暂且忘掉方才收到的老爷子史上最严厉措辞,紧紧盯着图画思索起来。

这边,安在海翻开纸张的时候,安在江并左陈连襟,齐齐拥上前来,都迫不及待想看看这几张纸上到底藏了什么玄机,让老爷子连这等大事儿都能压下,实在是令人好奇。

一众高官毫不顾忌形象,围着安在海挤作一团,好在好在安在海观画极慢,数分钟才翻一张,众人倒是都看了个清楚。原来第一页上,画了一株大树,大树边上立着一株小树,第二页上那株小树死亡,三四页上大树渐渐变大,而方才倒下的小树渐渐变小,直至消失,第五页上起了狂风,大树没经受主住摧折,连根而断。

接着,第六页的画面和先前第一页一模一样,只是把大树的一个枝干画得极长,像是一个弯曲的胳膊,环抱着小树一般,第七第八页,小树渐渐长大,第九页,照例起了狂风,吹得大树动摇,长大的小树西摆,大树小树的枝干相交倚着,第十页,风更大了,两棵树弯得更狠了,却是依旧倚着,未曾折断。

白纸上的画技很拙劣,却是精准地表达了意思,就是最不善猜人心思的安在江也读出了这十来页画说的什么故事。显然一到五页是一个故事,说的是小树死了,身体化作养分,被大树吸收了,暴风来了,单木不成林,大树最终也倒了;而六到十页又是一个故事,说的是在大树护佑下,小树渐渐长大,暴风来了,大树和小树倚为臂助,结果共同抵御了暴风,获得了生存。

细说来,此画不断拙劣,还有许多违反常识的错误,比如第六页上大树的枝干几乎快要包住小树了,按正常的科学常识,都知道收不到阳光的小树是无法茁壮成长的。还有第九第十页,风来了,两棵树不朝一边倒,竟是呈相向弯折,显然是违反力学定律的。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薛系独立——第七十八章 薛书记,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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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薛系独立

可就是这两处违反常识的错误,更加突出了画作的主题,只要智商正常的人,稍微一思索,便知其何指。很显然,画中的大树是安系,小树是薛系,十张画作的整体意思是,就算薛系并入了安系,也不过是为其添补养分,助其成长壮大,可终难成擎天臂助,暴风之下,依旧难存;而薛系若是**出去,待得壮大,双方能互为臂助,共度时艰。

显然,第二组漫画隐隐还有薛家人的承诺在里面。

要说薛向真是好手段,一副拙劣至极的漫画却起到了无数语言不好、也不能表达的出效果,怕是比最优美的语言,最完整的解说更能打动人心。

果然,安在海看罢,长叹一声,良久,才出声问道:“老爷子怎么恢复的?”

……………………

薛向伫立大堂,感概良久,忽地伸手进裤兜,掏出一张白色笺纸来,展开一看,纸上也是一副画作,画的是个裂开的石榴,且画中石榴生得七斜八歪,裂开来,露出无数的石榴子。

看着这幅画,募地,薛向笑了,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对着这画作发笑,而是每每拿出来观赏,便会不自觉地露笑,俄尔,又会生出满心的感动来。原来,这副画作,正是他把那十张漫画送进松竹斋,悄悄交给老王后,当天下午,老王拿来给他的。当时,老王还一个劲儿地叨咕着“你和老首长的缘分可真是十世修来的”。

原来这画作正是安老爷子亲笔所画,也算是给薛向那十幅画的正式回应。这七斜八歪的石榴,正是指薛向,而裂开的石榴还故意露出许多子,是在说薛小子多心了,而后。故意把石榴画得丑陋。正是有调侃薛向人丑戏多之意。而在一件老爷子本该生气的事儿上,带上这种调侃的意味,正是老爷子在向薛向传达他并未萦怀。而是某人真的多心了。

薛向持画观赏良久,便上前将悬挂正中的那副老首长手书取下,将之并安老爷子送赠的多子石榴图。一道珍而重之地放进了红木条盒内。因为在薛向心中,这一书一画,同样重要。

…………………………

老王推开书房的门,缓步入内,见老爷子坐在书桌前,也不入睡,赶紧紧走几步,到得近前,“首长。该休息了,护士长可是跟我提醒过好多次了,您这个年纪可是最不耐熬夜的。”说话儿。老王便要来扶老爷子回卧室。

熟料。伸来的手却被老爷子轻轻推开,“都走啦?”

老爷子声音沙哑。显是熬了半夜的后遗症出来了。

老王急道:“走了,在海同志让我给您带好呢,他说保证在三年内,让您看到他在吴中的成绩。”老王语速甚急,似乎想快些应对了安老爷子,让他安心归寝。

老爷子冷哼一声,显是对安在海的气依旧未消,“小王,你说我老头子戎马半生,浮沉半生,教子也算严正,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东西,还就没一个成材的,唉!”老爷子今次对安在海几乎是彻底绝望了,也对安系的未来产生了忧虑,故才发此感概。

老王和老爷子相守多年,老爷子话方出出口,他便明白老爷子此刻心中是何感受,赶紧劝道:“首长,要我看是您的要求太高了,在海同志或许器宇不够恢宏,城府和智谋却也是一时之选,而在江同志为人方正,生性严谨,更是一员不可多得的良将,您又怎能说自己教子无方呢。实打实地说啊,自打有了薛小子,您对在海同志可是严厉太多了,说句不中听的话,这样对在海同志不公平,毕竟薛小子这种怪胎,数百年未必出一个,您总拿他作在海同志的参照物,又怎能对在海同志满意呢。”

老王一语中的,老爷子冷峻的脸老脸立时有了几分暖色,心中自觉老王说得没错,自打见了薛小子,自己总是不自觉把在海和在江,与之相较,可每每得出的结果,都叫人叹气。可漫说在海兄弟,就是自己这大半辈子所见英才俊杰如过江之鲫,可有一个半个能敌得上薛小子的?呵呵,真真是想多了,进套了。

老爷子心结既解,脸色又好了几分,端起茶杯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待老爷子放下茶盏后,其内已然空空如也,老王赶紧持了茶壶给续上,再观老爷子脸色大好,悬起的心放了下来,“首长,说句心里话,我觉得在海首长的担心,并非完全没有道理,纵算薛小子来信,算是打过招呼,可薛安远这般独自举旗,对咱们的影响终归是不好的。”

老爷子抬眼,瞅了下老王,“你呀,难怪方才还说老二的城府和智谋是一时之选,怕是拿你自个儿对比的吧,真是矮子跟矮子比个儿,都觉自个儿个高儿。”

老爷子心情大好,打趣一句,老王刷的红了脸。要说老王心思细腻,干秘书工作却是一流,可对权谋通变,即使是在老爷子身边耳濡目染这些年,依旧是有些力不从心。

见老王红脸不语,老爷子接道:“看事情一定要用发展的眼光,在这一点上,薛小子才真真是当得起‘一时之选’四个字。你别以为那十张画只是自辩、敷衍之词,薛小子是画里有话,话里还有话啊。”

老王不解道:“首长,不就是对比的两套图么,意思很明显啊,一套是说若是他安家人归在咱们一堆里,不过是壮大些咱们的能量,终难成擎天臂助,度不过灾劫,后一套画的意思则相反,说的是他安家人举旗后,对咱们的好处。其实,我怎么读,都觉得敷衍的意味儿太浓,要事都按照这一套说词,咱们岂不是要四分五裂,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老爷子道:“你这不是较劲儿么,四分五裂?怎么个四分五裂法儿?叫左丘明、陈道之流出去能拉起一支人马?竟是胡搅蛮缠的话。”

老王讪讪,方才却是是较劲儿的气话。想想也是,这举旗岂是谁都能举的,当真是资历、威望、职位三者缺一不可。若非薛安远此次一脚踏上了岭南军区司令员的位置,恐怕这旗子就是有那位帮衬着,也举不起来吧。

一念至此,老王心结也开了不少,出声道:“现在想来,对咱们来说,多个盟友,却是比多个下属,来得更紧要。

“嗤”老爷子冷笑一声,道:“多个下属?你还真能想,薛安远堂堂五五少将,和老子一起授的衔,此次南征更是一枝独秀,更兼是那位心腹中的心腹,你凭什么让人家给你当下属,是凭上次的一次顺水推舟的举荐?还是凭咱们和薛小子走得近?幼稚!”

老爷子话罢,老王悚然大惊,此前,他还真是没就忘了薛安远的身份,只觉薛向是自己人,薛安远自然就是自己人,现在想想,人家的实力何曾差了,何曾真正求过安系的帮助?自己真的是太过一厢情愿了………….

…………………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草长莺飞,一派生机,薛向推了单车,绕着未名湖漫行,此湖虽不是长安水,岸边的丽人却是不少,一路行来,虽见不到后世光天化日就敢相依相偎的情侣,但俊男靓女笑语欢声,却是一刻也未曾停歇。

时下已是五月下旬,离那日薛安远诞辰,已过去十来天了。薛安远早带着薛林、许翠凰远赴岭南,而远道而来的薛平远更是不能久待,薛安远生日第二天便告辞远去,眼下,薛家大宅照例又剩了薛向四兄妹。

今天,薛向本是不耐起早上班的,却是在家,接到刘高的电话,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来了。他人刚到办公室没多久,刘高便在外敲了窗子,道声“开会”,便径直去了。

要说现如今薛向和刘高的关系,那是既有合作,又有斗争,而多数时间却是相敬如宾。这其中缘由,自然是起于那次薛某人的惊艳一枪,把周正龙彻底扎回了原形。话说当日,薛向道出不愿去游行的话后,周正龙道声散会,直接拍屁股走人,自此之后,薛某人便算是和周正龙决裂了。当时散会后,薛向还为今后团委复杂的三角形势挠头,可这回,现实却比想象的好了太多。

原来自那日会后,刘高竟是转变了态度,在书记会上竟会偶尔附和薛向的话,而薛向也投桃报李,偶尔回应下刘高,就这么着,两边倒是融洽了不少。当然,其中自也少不了分歧和斗争,不过就算再怎么分歧和斗争,这二位都有默契地绝不去攀扯周正龙。

就这么着,周正龙彻底又成了孤家寡人,拍过两回桌子,闹过数次,见无人搭理后,彻底又冷了下来。要说那日会后,周正龙真是银牙咬碎,五内俱焚,恨不得把薛老三碎尸万段,只觉这薛老三是天下最最可恶的玩意儿,他还自觉让薛老三在自己身后举旗,那是莫大的荣耀,他薛老三不领情不说,竟还在背后亮了刀子,真tm不是东西。

第七十八章薛书记,了不起

自此,周正龙便很死了薛向,也想着报复,可报复的唯一方法,那就是必须团结刘高。当时,周正龙也厚着脸皮去寻过刘高,可刘高连门儿都不给他开,愣是装里面没人,差点没把周正龙给气抽抽了。要说也怪周正龙心太大,他也不想想曾经对人家刘高做过什么,那是打一巴掌揉三揉,揉三揉后,再打一巴掌。人家刘高恨他,恐怕比他恨薛向的心情强烈万倍,怎会理他。

却说刘高到底多怨恨周正龙,在此后的时间里,很快便得到了证明。这刘高先是在书记会上,和薛向打了个配合,剥夺了周正龙的财权,也就是说以后的财务处开支经费,必须由至少三位书记签字才能生效。要说刘高不愧是刘高,这种设计简直是妙绝。这样一来,周正龙手中的财权便彻底没了,毕竟他是无论如何也争取不到另外两人的,如此设计的另一好处,便是能让他刘高薛向互相制肘,在争斗之余,又维持了内部平衡。

刘高剥落周正龙财权之后,尤不收手,又把那些急着靠近周正龙的家伙,一一给收拾了一顿。当然,其中自然少不得薛向的配合,尽管薛向不太赞成刘高大搞株连,不过眼下,却是需要维系和刘高的关系,便捏着鼻子认了。不过,毛旺却是在他的护佑下,毫发未伤,而其余挨收拾的人等见状,更是竭力寻求薛某人的庇佑。倒让薛向拉了不少感情分。

……………

薛向望着窗外刘高远去的身影,心中嘀咕老小子又要使什么坏,来折腾老周。这厢,他还未及起身,项远便推开门来,邀他同去。说起来,薛向在团委之所以能顺风顺水,除了谋划得当,最重要的还是在第一时间团结了项远这个死党,得亏有了项远的竭力支撑。他薛某人才有了能和刘高、周正龙对攻对垒的本钱。

薛向知道项远这是来探口风了,这都成了习惯,每次会前,项远都会主动至此,或透露消息,或询问口风,总之就是要统一认识,统一口径。免得在会上消息不明被打突袭,或者意见相佐而后吃亏。

薛向冲着项远询问的眼神,笑着摇摇头,意思是他也不知道这回刘高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项远笑着点点头,拉过他胳膊,把臂出门去了。

薛、项二人到时。周正龙、蓝剑、刘高已然在座,当然,也少不得书记员毛旺。却说这周正龙失势后,刘高有过提议要让毛旺滚蛋,却被薛向拦下。是以,毛旺才得以继续做书记会的书记员。

这会儿,薛向、项远刚跨进大门,毛旺便迎了上来,替薛向和项远拉开椅子,待二人坐下后。又赶紧捧上在一边先泡好的普洱茶。之所以上普洱,也是毛旺费心打听的薛向喜好,自此,书记会上便只上普洱茶,他毛大处长才不管别人是不是喝得惯了,在他看来,只要薛书记喜欢就好。

果然,薛向品一口茶。还回了个微笑,欢喜得毛旺如喝了蜜水一般,得得退回了座位。

这一切,自然被与会众人看在眼力。刘高倒没多少不快,心中只感叹薛老三城府和手段实在惊人,因为这会儿,刘高早已想透,只怕是那日周正龙提名毛旺之前,这毛旺脑门儿上就刻上了大大的“薛”字,薛老三竟然在他和周正龙眼皮子底下完成了乾坤大挪移,此等手段怎不叫人胆寒?

这厢,刘高惊叹薛向的手段,那边,周正龙却只觉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心中抽搐地阵阵生疼。因为,这会儿,周老头就是再笨,也猜到了毛旺自始至终都是谁的人。而这毛旺竟还是他一手提到财务处处长的位子上不说,就连这书记办公室书记员也是他始作俑者,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竟是薛老三派来的卧底,此刻,还堂而皇之地坐在他周某人一侧,怎不叫他抓狂。

周正龙心中抽搐,胖脸的两颊也在抽搐,却是终究没说出话来,这就叫有苦说不说,打落牙齿和血吞,现在,他一想到自己从前居然自负到认为已然精通权谋机变,能将薛、刘二人玩弄鼓掌,脸上就是一阵火烧云。

这厢,周正龙不说话,刘高却是懒得问他,直接代劳,道出了“开会”二字。周正龙瞪了刘高一眼,后者宛若未见,接着便念起了文件,是关于组织学习五四精神的。刘高那抑扬顿挫的声音一出口,周正龙眸子里的凶光立时就黯淡了,因为这份文件,他这个系团委一把手都没见过,显然是校团委有意越过了自己,直接下给了刘高。不管这其中又没有汪无量做法,但这种肆无忌惮的无视,将他最后一丝斗志也给扑灭了。

文件不长,十多分钟的功夫,便念完了。薛向知道这文件就是召开会议的引子,只怕真正的戏肉还没出来呢。

果然,刘高念完了文件,交待了学习文件的重要性后,便又调转了枪口,对准了周正龙:“同志们呐,还有这么个事儿,说出来大伙儿议议,那就是校团委不是给咱们系团委配了辆车嘛,要说这车可真是个吃油的老虎,一个月光加油的钱,都得用去两百来块,当然,以咱们系团委如今的家底儿来说,这点钱算不得什么,可关键是勤俭节约,艰苦朴素的作风咱们不能丢,更不能忘嘛,我可是听底下同志反映,说有些人把公车当私车,今儿个上这儿,明个儿上那儿,甚至恨不得上茅房,都开车去,这样下去咱么得了,要知道这辆车是校团委分配给咱们系团委使用的,可不是分配给哪个个人的,可到现在为止,除了某些极个别人,还有谁坐过那辆车,这简直就是特权主义嘛,咱们是要坚决批评的……”

刘高话音方落,周正龙便接过了话头:“同志们,刘书记说得很对,也很好,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我,我检…”

早在刘高说出“车”字的时候,周正龙最后的防线便崩溃了,细说来,这件事儿他一直萦绕于怀,生怕刘高拿出来指摘,毕竟这件事儿,周正龙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分辨不过的,因为刘高说的都是事实。

可即使周正龙知道这辆专车迟早会成为刘高的靶子,却是依旧没有提出把车交出去公用,因为,时下这辆车已经不是他的交通工具了,而是维持他周正龙最后尊严的遮羞布。是以,他宁愿拖一天是一天,宁愿日日虚无缥缈地祈祷刘高把这件事儿忘诸脑后,也不愿提出交车公用。

可这会儿刘高还是说了出来,周正龙知道最后一块遮羞布终于被扯落了,此后,他这周书记就得**裸见人了,心中无限悲凉之余,还是做出了反应,那就是检讨,尽可能的挽回,挽回,,,,至于挽回什么,周正龙一颗空落落的心也不知道。

拿知道就在周正龙悲怆着声音敢要念出一个“讨”字的时候,薛向及时出声了:“周书记,我先说几句如何?”

周正龙眼眸一寒,募地,又软了下来,软软地摆手,示意薛向先说。刘高则是满脸的兴奋,看来薛小子也终于忍不住痛打落水狗了。

薛向道:“刘书记说的公车的事儿,我倒不觉得是个多大的问题,毕竟别的院系都是书记专用,虽然校团委没做明确规定给谁用,我看咱们系也别冒头算了,还是继续由周书记专用。再说,周书记年纪也不轻了,在咱们系也是正儿八经的老大哥,他不用,给谁用,毕竟团委就巴掌大块地儿,工作范围又都在校内,压根儿用不上,还不如照旧给周书记专用,也免得放出车来,你争我抢,横生是非!”

当!

薛向说完了,满屋子一片死寂,没有人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先前笑意盈盈的刘高一对鱼眼泡子瞪得溜圆,怔怔望着薛向,瞳孔中却是没了定星。当薛向话音方落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薛小子又在耍弄阴谋,想争取刘高的好感,再跟自己掰腕子,俄尔,心念一转,便否了这个答案,因为眼下,他自忖和薛向合作多过竞争,且团委已然没了竞争的余地。可薛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刘高再一次扫到那张温润、清澈的眼眸,心中忽然有了答案,继而感概,薛小子到底就是薛小子,你永远把不住他的脉。

而周正龙听完薛向这番话,心中没有保住尊严的庆幸,只有满满的感激。他原以为薛向会再踹自己一脚,本来就已经抱头准备承受了,等来的却是春风拂面。他想不通薛向为什么要如此,他也不愿去想,心中只剩了感激。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不知何时,周正龙耸动了下鼻子,不小心发出了低低的声音,才将沉默打破。众人循声望去,周正龙老脸依旧立着,可那泛红的眼角,任谁也看出了老头子心中不平静。

此刻,项远心中亦是感概万千,他宦海浮沉十数年,见过无数次你争我夺,对发不死不罢休的争斗,却是头一次遇到这种让自己人尊敬,亦让敌人感佩的家伙!

薛书记,了不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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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周校长的烦恼

薛向也没想到自己的一次于心不忍,竟会造成这么一种后果,那就是自那日书记会后,整个哲学系团委内部竟变得一团和气起来。当然,这和气首先体现在书记会上,又自书记会向下发散,其后数月时间,整个系团委争执的声音几近消失。

要说那日薛向替周正龙说话,几乎纯是出于不忍,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忍落井下石,还是不忍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遭此羞辱,反正那一刻口随心至,就脱口而出了。原本政治人物(暂且高抬薛某人一把)是不该心慈手软,亦不该以情感断是非的,可薛某人就这样做了。谁成想竟起到了极好的效果,会后,薛向就开始反思,反思为什么出现这种效果。

薛某人沉思多日,想出的结果,那就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有时候无招才是高招。当然,这是薛某人自己从效果反推战术,从而上升到哲学乃至兵法角度的结果。而回归现实,薛向思忖,多半是刘高见自己突出一剑,帮扶了周正龙,认为周正龙自此必会靠近自己,他刘高则再无胜算,索性就停止了折腾。而周正龙这边经历了大起大落,纵算不是心如死灰,只怕也回归了平常心。

要说薛向还真没猜错,刘高和周正龙正是这般心思,一个担心斗不过有了周正龙帮手的薛小子,一个彻底冷了心肠,不愿折腾。而薛向当前的目的,是只求团委工作平稳运行,也不指望把权力全收归己手。如此这般,书记会上,众人竟齐齐变得文质彬彬,有商有量,你退一步,我也退一步,如此一来,哲学系团委自然和谐至极。

………………

这是一间宽大的办公室。有大大的落地窗户,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淡黄的墙壁上。温暖而宁静。室内的环境优雅而和谐,可室内的人,此刻心中却烦躁异常。

原来,此间办公室正是京大党委书记、校长周树人的办公室。而此刻周树人正坐在办公桌后,翻阅着一本杂志,长长的扫帚眉皱得快要垂直吊起,显然心情很是不佳。又翻数页,周树人一拍桌子。惊得坐在一角办公的冯友没拿住手中的水杯,砰的一下,水杯落地,杯碎水溅。

这声脆响自然吸引了周树人的注意力,他抬头朝冯友看来,后者尴尬笑笑,想道歉,张张嘴。却终究没出口。而是飞速寻来扫帚、簸箕,好生收拾了一翻。

“校长,什么事儿惹您发这么大脾气,方才可吓我一跳!”

周树人年近六旬,执掌这共和国最高学府京大已有近十年,他本身不但是学界泰斗。在党内也颇有声望。而周树人官大、名气大,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好涵养,尤其是对校内学生。真正是做到了爱若子侄,甚得全校师生的爱戴。

要说周校长生平佚事颇多,最广为流传的却是这么个小故事。

那是78年二月份,也就是共和国第一届高考结束后的新生报到时间,当时五湖四海的学生汇聚一处,更有不少路途遥远,几乎一辈子没出过家门的学生千里赴京。而这群学生中,更有不少家庭条件困难到极致的,压根儿就无法承担两张火车票和路上开销。是以,为了省钱,就有不少学生独自赴京。新生报到这天,周校长照例穿着简朴的衣衫在校内巡视,哪知道走着走着,就让一新生给拉住了。

那新生就是方才说的那种家庭条件特困难那一堆的,乃是独自赴京,为了省钱,被褥瓢盆就带了一堆。这位新生独自进校,又无人帮着看管行李,可入住宿舍,需要先到报到处报到,可报到处人头攒动,已然挤得水泄不通,哪里是他背着一堆行李能挤进去的。是以,那新生就想着寻人帮着看管行李,谁成想这一找就找着了周校长。

那新生处理问题的方式倒也直接,自忖城里人不比乡下,办事儿都得讲报酬,当下,就掏出张五分的纸票,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周校长手里,自个儿一溜烟儿跑了。哪知道这新生初至燕园,见满园风景如画,自然觉得新鲜,便想趁着有人看管行李的空当,好好游上一游,更兼在报到处又认识了不少同学,两厢一招呼,立时就把接应行李的事儿给忘诸脑后了。

这边新生游得快活了,那边周校长却是倒霉了,大冷天里,在风里立了大半天,直到天黑也未等着人,还是周夫人见到了吃晚饭时间还未见周校长人,方才发动校内保卫科的干事们搜寻,才寻着周校长。当时,见到东城了鹌鹑一般的周校长,周夫人就恼了,骂老头子死脑筋,就不会找个人代为看管,或者拿校内广播喊喊也是好的。哪知道周校长一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便轻轻掩过去了。

当时,这故事传开,也不是没有人说周校长沽名钓誉。当然,那都是燕园以外,且不了解周校长为人的家伙,以最大的恶意臆想的。不过,未几,这种说法便不攻自破了,当时就有人说了,周校长要事真想沽名钓誉,弄得人尽皆知,为什么不如周夫人所说那般,用校内喇叭喊喊,显然老先生还是不愿张扬。

却说周校长不仅为人行事颇有魏晋之风,坦荡率性,就连脾性也是极好。而今天这脾性极好的老爷子居然拍了桌子,冯友当真是好奇至极,才惊声问出。

“还不是青华园的那帮家伙无中生有,望文生义,乱造是非。”说话儿,周校长拾起桌上的那绿壳杂志,复又重重砸在了桌上。

冯友好奇至极,他作周校长秘书已有数年,一老一少关系极是融洽,压根儿就豪无拘谨,当下,紧走几步,到得桌前,取过绿壳杂志一看封页,又紧着打开,草草浏览了下里面的内容,便知道周校长缘何生气了。

原来这本杂志竟是青华园的校刊《放眼天下》,光听名号就知道其志不小,而冯友却是知道青华园原来的校刊不是这个名字,一看期刊,才知道是出的第一期,显然是新改的名字,重新创刊了。单单是这样也就罢了,可方才冯友只草草扫了几眼,就发现里面有一篇文章是评点京城各大高校刊物的,当然人家文中的立意主要是强调自己这刊物的特色和新意,可这番点评,显然就有了对比的意思。而文中更是着重批点了京大的校刊是如何落伍,空洞,言之无物,端的是毫不留情,难怪周校长愤怒。

就是任何一个京大人见了,都得愤怒,毕竟放眼共和国,也就青华园堪堪能作京大的对手,而双方也的确各自视对方为对手,各方面比拼得相当厉害,京大自然容不得青华园用诋毁自己校刊的方式,来拔高他们。

“校长,青华园那帮人太过分了,哪有这样的,这回,咱们可们可不能轻轻放过,必须讨个说法儿,若是蒙头认了,那以后咱们京大人见了青华园的那帮家伙,就别想抬起头来。”冯友义愤填膺,说得恨恨声。

此刻,周树人已然淡定下来,毕竟数十年的养气功夫摆在这儿,也就是陡然见了死对头的无礼挑衅,才骤然失色,这会儿心绪早已平复。但见周校长摆摆手,沉声道:“小冯,咱们也别尽自说自话,你实话实说,咱们的校刊到底怎么样,人家说咱们空洞,言之无物,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儿?”

“哪里有,我看就是青华园那帮家伙胡吹大气,瞎评乱点!”冯友毫不迟疑,答得斩钉截铁。

周树人盯着冯友:“那你告诉我咱们这期校刊的第一篇文章是什么?”

“这…”冯友刷的一下,小白脸就布满了火烧云,吱吱唔唔,答不出来。

“看来人家说得也不全错!”说话儿,周树人移步出门去也。

…………………………

一九七九年九月十日,京大校党委办公室内,召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党委会,之所以要用别开生面,是因为与会人员比较特殊,除了十一名校党委常委以外,还有校党委宣传部一正三副四名部长。

一看这会议的阵容,便知开会的主题必与宣传有关,而事实正是如此。原来自那日周校长在办公室拍桌子后,青华园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每期的校刊《放眼天下》必然会把京大的校刊《未名湖畔》拿出来攀扯几句,虽无夹枪带棒之语,但冷嘲热讽却是一刻也未曾少过。若单是这样,还不至于要周校长兼周书记召开京大最高级别的会议——校党委常委会应对。

然而情况坏就坏在青华园的《放眼天下》真正是打响了旗号,不仅在青华园内影响力惊人,竟连各大高校,乃至京大之内,也多谈论那本杂志,其中还有几篇文章被《赤旗》和《百姓日报》选中,其影响力大有冲出四九城,走向共和国之势。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副处级待遇

如此种种,又怎不让周树人烧心,毕竟京大、青华园向来并称于世,且京大的风头隐隐要盖过青华园,因为京大才是共和国土生土长的,而青华园到底血统不纯,洋气太重。可现如今,京大在宣传上,被青华园压得抬不起头,还不了手,且此事造成的影响越来越严重,简直快要上升到政治的高度了,怎能不引起周树人最高度的重视。

这会儿,整场会议已经开了一个多钟头了,周树人一改温和本性,高声怒斥不说,拍桌子的声响都没停过,叱得校党委宣传部部长雷补思面红耳赤,汗如雨下。

“雷补思,别以为你不开腔,今儿个就能躲过去,要是今儿个你拿不出个对策,我看你这宣传部长,干脆就别干了,我这儿用不起你这光吃饭不干活儿的大爷。”周树人越看这缩脖埋头的雷补思越生气,当下就直接点了名儿,更是少有的放出了狠话。

可事到如今,雷补思哪里还有良方,这些日子应对青华园的攻势早已让他疲于奔命,可照样被人家打得溃不成军,若是真有法子,早就使出来了,何至于此刻缩脖子挨骂。

雷补思站起身来,低了脑袋,却不言语。五十来岁的人了,这扮相宛若挨了训斥的小学生。周树人看了雷补思这副窘样,长叹一声,也懒得继续拿他出气,“同志们,现在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了。咱们开会就是要集思广益,群策群力,想出解决问题的法子呀,光我唱独角戏怎么成,要是光凭我吼叫,能得出法子,就是吼劈了嗓子又何妨?这不是真没辙了嘛,大家都开动脑筋,不管什么法子,能应对过去眼前的难关就好。”

周树人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诸人哪里还敢怠慢,真个是绞尽了脑汁。忽然,雷补思一侧的校党委宣传部副部长孙无极站了起来:“周书记,诸位领导,我,我倒是有点浅见,只是还不太成熟,我怕…”

砰的一声响。校党委副书记王刚一巴掌拍飞了茶盖儿:“孙无极,你这个同志是怎么回事儿,这都什么时候呢,你还跟这儿磨磨唧唧,有话说,有屁快放!我不怕明白地告诉你。这次的事儿不同寻常,李政局都来过电话了!”

王刚是军转干部,参加过朝战,算是京大少有的大老粗,说话向来无忌。一般干部畏惧这位副书记更甚周树人。而王刚口中的李政局在座的都知道是谁,正是现任的中办主任李无涯,乃是入了阁的。然而李政局之所以打电话过来,自然不是中办还分管教育,而是京大和李政局颇有一番渊源。原来李无涯正是京大前身燕京大学毕业,当年一二九运动的发起人之一。

李政局向来关心母校的发展。闻听了最近京大和青华园的冲突,立时,就打了电话过问,还委婉提了批评,是以,这场会议才被抬到了新的高度。与会的常委皆知道今天若是不讨论出个子午卯酉,是绝不可能散会。因此,王刚才会对孙无极的拐弯抹角如此恼火。

孙无极挨了骂。胆子反而壮了起来,“我觉得眼下对抗青华园,不能走寻常路,不然就是死路,我们也必须转变宣传策略,改版刊物,同他们打擂台…”

眼见着孙无极要老生常谈,外加长篇大论,王刚及时挥手插断:“孙无极同志说重点,没人愿意听这些重复一万遍的话题,这些已经达成的共识,就用不着你重复了。”

孙无极缩着脖子点头,接道:“是这样的,咱们要跟青华园打擂台,自然不能跟着他们屁股后边跑,这样是永远追不上人家的,这些天的实践已经证明了。所以咱们必须转变思想,另辟蹊径……”孙无极难得在诸位大佬面前寻到发言的机会,先前的胆怯一过,竟是滔滔不绝起来,丝毫不觉自个儿又开始重复废话,面前的大佬们已然面黑如炭。

雷补思低着头都能猜到诸位大佬此刻是何表情,生怕孙无极这放了羊的长篇废话,招来雷霆之怒,殃及自己这条池鱼,慌忙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孙无极一脚,后者吃痛,打住话,抬眼来瞧雷补思,余光所过,终于发现诸位大佬的脸色,心中悚然,再不敢废话,急道:“我的办法具体是这样的,青华园的校刊之所以能在这次改版中,出尽风头,无非是求新求变。我暗里打听过,那边的改版思路,好像是来自青华园的学生。要说年轻人的思维就是开阔,又是阅读主体,知道同龄人的偏好,自然对症成药。可若论对读者群体的把握之精准,咱们京大照样有这种不输于青华园,甚至犹有过之的人才。周书记,诸位领导们,大家想必还记得去年年尾的时候,咱们京大出现过一本叫做《三叶草》的杂志吧?就是那本杂志,当时的火爆和风靡程度,不用我赘述,关注过的人应该都有印象…”

孙无极不愧是话唠,一句简短的话偏偏扯了这许多,好在众人得了孙无极这一提点,无不茅塞顿开。因为那场风波,对,应该就是风波,周树人和京大的诸位大佬可谓记忆犹新。他们倒不是记得为了那本刊物,薛向对汪无量以下克上过,而是记得年前那阵儿,京大内的治安环境陡然变差,都上了班子会。

周树人道:“我就说嘛,咱们京大什么时候都不会输给青华园,只不过是一时之间,人才得不到合理运用罢了。那个谁,说说,当时《三叶草》是谁负责主编和改版的,赶紧给提溜过来。”

见周树人声调缓和,雷补思大着胆子接话道:“周书记,那人我知道,是哲学系团委的副书记,不过,用他恐怕有些不妥吧,当初,他可是因为在宣传方向的把握上,出了重大失误,受过校团委处分的。这么个有前科的人,实在是难以…”

“行了,什么重大失误,当我们都是瞎子啊,不过是软绵绵的诗词多了些,我看也没什么嘛,再说,现在特殊情况,咱们唯才是举,哪里顾得了这许多,马上调人,让他管新闻中心,只要他给我打好这一仗,以前的处分校党委可以撤销。”周树人当下就拍了板。

“周书记,不行啊,那人现在才是副科级干部,享受正科级待遇,可新闻中心副主任是副处级,级别怕是…”

要说党委宣传部的架构和团委宣传部的架构完全迥异,级别更是高了数级。校党委宣传部部长虽不是常委班子成员,却也是副厅级干部,且党委宣传部内里单位,较之校团委宣传部要多得多,其中的新闻中心更是重中之重,其主任通常由常务副部长兼任,而实际工作却由仅有的一名副主任主持,这名副主任端的是位不高,而权极重。

正因为如此,雷补思才壮了胆子,第二次出言阻止。

“什么行不行的,我看就是你们这些人能耐不大,心思不少!他原来不是副科级干部,享受正科级待遇么,现下提一级到正科,享受副处级待遇,行了,不讨论了,只要能办事儿,别说什么享受副处级待遇,就是给个副处级都值。”周树人大手一挥,便拍了板,又扭头冲分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王元道:“老王,你们组织部走程序尽量快些,耽误不得。”

不待王元答话,雷补思失声叫道:“那人才十九岁啊!”

Ps:万分抱歉,这几天调整生物钟,弄得很忙乱,质量和更新都有所下降,明天起,会好的,因为俺熬了二十四小时没睡,撑到九点睡觉,刚好把睡眠调整过来,这两章又是在极困时码出的,这一章就到二千六百字吧,俺实在是撑不住了。会好的,多谢!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应对

哲学系团委办公地本就集中,都在一个楼层,所以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在眼前眼后,基本不可能瞒过谁,因此,薛书记被校党委组织部来人找谈话的消息,便以最快的速度在团委传播开了。

时不过早上八点,薛向的办公室内,人头攒动,基本都是宣传部的老人们。

“书记,要走了吧,都说是金子早晚要发光,可您这发光也发得太快了吧,咱们大伙儿可是真舍不得您,您给大伙儿说几句吧。”

“是啊,说几句吧,要说薛书记来宣传部,就没怎么给咱们大伙儿讲过话,再不讲几句,大伙儿以后都没地儿听了。”

“………”

薛向望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笑脸,写满了真诚,心中亦是感慨不已,他来哲学系团委不过一年余,前后除了组织宣传部众人在《三叶草》上打了个翻身仗,其后,几乎就是作了甩手掌柜,甚至连宣传部办公室都去得极少。却没想到,临到要走的时候,大伙儿竟如此相送,怎不叫他动容。

其实,这回薛向却是想得差了,这些机关的老板凳心中都有一杆秤。历数薛向分管宣传部以来,从不多吃多占,耍权弄威不说,还把宣传部打造成了四大部最瞩目的所在,这让冷了十多年的宣传部众人怎不感激?再说,其后《三叶草》的收入,虽然九成都上交了财务处。却还是留下了一成,可就是留下的这一成,已经让宣传部众人受用不已了。

如此种种,宣传部众人是打心眼里满意薛向这个分管领导。今朝,薛向高升,众人心中虽然替老领导欢喜,可心中到底有几分不舍,也有几分担心。不知道之后,宣传部会落到谁的手中。再一想,不管落到谁的手中。可再想遇见薛书记这样的领导,只怕也是白日做梦吧。

薛向挥挥手,止住众人的鼓噪,他张张嘴,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竟弯腰,冲众人团团鞠了一躬。接着,室内,便掀起如雷般的掌声。

“姓薛的要走了,真不知道这小子走得什么狗屎运,新闻中心副主任,一步登天啊!”

刘高办公室内。张锦松听见那边的掌声,嘟囔了一句。

刘高看了张锦松一眼,长叹一声,没有说话。其实,他得到这个消息。甚至在薛向之前。当时,听汪无量言说薛向要调出团系统,他心中还有几分庆幸,毕竟,这些日子,虽然相处不错。可薛向的莫测总归让他放不下心,少了这个看不透的人在身边,刘高自然长出一口气。可待他闻听薛向竟是调入党委宣传部,且享受副处级待遇,这近乎连升两级,已然超越了自己的官职,刘高心中便是深深的无奈,竟是连嫉妒的心思都提不起来了。

薛向走了。轻悄悄地走了,拒绝了周正龙和刘高提出的欢送会,倒是收了二人送的一本一笔,外加抱着办公室桌上的那盆仙人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下午三点,京大校长办公室内,校党委组织部长谢贤向周树人汇报了群调情况。

周树人听完,眉峰一扬,笑道:“喔,没想到小家伙不只是能折腾,也很懂顾全大局嘛,看来年少也未必轻狂啊。”

原来,薛向的群众调查结果非常好,哲学系团委从上到下,就没有不说薛书记好话的,种种溢美之词,几乎弄得组织部下去的干事以为是众人先套好词儿的。本来这种群调一般也没谁说坏话,毕竟谁都知道是走过场,且人家又是高升,没必要无端得罪人。可像这种众口一词的死命吹嘘,组织部下来的干事,十数年群调中,几乎都未曾见到过的。因为,他生怕是众人对好词的,一改寻常的群调只谈话数人,而对薛向的群调,竟是访谈了足足十五人,且四大部都涉及到了,可得到皆是顶好的评语。

是以,这会儿周树人听完谢贤的汇报,才难得露出了笑脸。说起来,原本一个新闻中心副主任上任,用不着他这位京大的最高领导过问,可那日会上,周树人拍板使用薛向,完全是基于一时激愤,只求能得一员良将,扭转京大被动挨打的局面,其实压根儿不知道薛向的真实情况,待得雷补思补充说薛向年方十九,当时,周树人心中也是咯噔以下,毕竟十九岁的团系干部还说得过去,可十九岁的党内干部,且是挂了享受副处级待遇的牌子,那真就有些骇人听闻了。

然而他周大书记一言九鼎,且还扬言若能败青华园,就是给个副处也值得,自然不好收回改口,可他心中到底对孙无极所举荐之人没底,这才让组织部调查后,回报薛某人的情况。这会儿一听薛向的群调如此优秀,心中的担忧也稍稍松了。

谢贤笑道:“周书记,咱们京大当真是藏龙卧虎,您不妨猜猜这薛向除了哲学系团委书记以外,还有什么身份?”

周树人奇道:“怎么,难不成这家伙还真有来历不成?老谢,你就别卖关子了,麻溜儿的说吧,这会儿,都火烧眉毛了,我可没功夫和你逗闷子。”谢贤是周树人的老部下了,相交十数年,言辞自然无忌。

谢贤道:“您还别说,我这一调查,还真就吓了一跳,这小子竟然还是在校学生!”

“什么,没弄错吧?”这回周树人还真是惊到了,要知道他虽然管着全校的党员、干部,可全校的党员、干部足有上千人,哪里是他一个人能记全的,再说,薛向调配之时,组织关系直接下到了校团委,而后校团委在党委报备。也不过是件寻常小事儿,自然用不着周树人过问,是以,周树人还真不知道学校藏着薛向这么一号人物。

“错不了,我专门从团委调来了他的档案,他还真不是一般的家伙,竟然是中组部直接下靠团委的,而且这小子入校前,还在山沟沟里做过大队长,嘿嘿。书记,您再猜猜这小子是在哪处做队长?”谢贤说罢,一脸的意味深长。

“难不成就是那个靠山屯?”周树人失声叫破。

谢贤惊道:“您怎么猜到的?”

得了确切的答案,周树人反而淡定了,说起来,这答案还真没什么难度。毕竟靠山屯的发展简史是上过《百姓日报》的,周树人自然知之甚深,再加上谢贤说得诡异。再一联想薛向的年纪,立时就确定了七八。

猜到归猜到,淡定归淡定,周树人心中难免有些讶异,手下来了这等人物,又怎能不见上一见。

…………………

“薛主任。这边请,稍作片刻,周校长马上就到。”冯友引着薛向进了周树人的办公室,捧了杯茶过来,而暗里。却不住拿眼打量薛向。

其实,也非只冯友好奇薛向,而事实上,自打薛向到党委组织部报到后,整个党委大院就跟炸了锅一般。众人实在是没想到这新到的新闻中心当家人竟是个二十啷当的小伙子,先前。只说此人年纪极轻,可真正人到眼前了,才知道哪里是极轻,简直就和校内的学生一般无二嘛。立时,各种惊叹伴随着羡慕嫉妒恨便诞生了。

要知道新闻中心可是宣传部内的核心单位,名义上的新闻中心主任乃是常务副部长兼任,而实际上大权全在这唯一的副主任手中。说是个副主任,其实权责较之宣传部的另外两个副部长也不遑多让。而就是如此一个显赫的职位。竟然落到了一个小伙子手中,怎不诞生各种传闻。

薛向接过冯友递来的茶杯,道个谢,却不坐下,而是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送目眼跳。此刻,薛向所在的校长办公室,乃是建在未名湖畔的一座七层高楼的顶层,极目之下,烟波浩渺的未名湖,波光粼粼,四周亭台楼阁,假山怪石,无不入目,端的是极好风景,绝佳享受。

“怎么着,没看过这未名湖,还是在我这儿看,别有一番滋味?喜欢看,就常来,不过,前提是,赶紧把新闻中心给我抓起来,不然,板子落身上,你可别叫疼。”

薛向正赏到妙处,身后传来了人声,声音沉郁,显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薛向扭过头一看,但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大步朝自己行来,那老者个头不高,面目平常,独独一双眼眸温润如玉,闪烁着光芒,甚是抓人眼球。待看清来人相貌,薛向哪里还不知道此人的身份,正是京大校党委书记、校长周树人,此前的大会上,他可是见过多次。

周树人到得近前,竟主动伸出了手,薛向微微一愕,赶紧伸手接过,摇晃了起来。周树人此举自有寓义,薛向脑子极灵,自然知其何指。原来,二人之间有两重关系,一者,师生关系,二者,党内同志关系,这厢周树人主动伸手,很明显倾向以后者的同志关系。如此举动倒是和方才那番话相呼应,意思是公事公办,要是打不了翻身仗,别指望他这做校长的照顾薛向这做学生的。

却说周树人此番召唤薛向,除了想见见这个颇具传奇色彩的学生外,其中最大的问题自然还是关心如何在校刊上顶住青华园的攻势,因为,今天距上次开会又过了将近一周,青华园的《放眼天下》又出了一刊,其中的头版头条,竟然被又被《赤旗》杂志引用了。如此两翻下来,不单是两校的学生,就是外人也看出了门道。渐渐就有风声传来,说京大不如青华园,如此风评,怎么叫周树人受得了。

薛向面色凝重,沉声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校长放心。”

周树人松开手:“军中无戏言!”

“愿立军令状!”

“噗嗤”

薛向和周正龙这番一唱一答,恰好合了《三国演义》里的经典对白,听得一边的冯友没忍住。乐出声来。

……………………

却说薛向在周树人面前答应得痛快,可真要成功,却不是他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能解决的。毕竟青华园的《放眼天下》他可是仔细看过的,其中内容确实较之眼下的杂志,读物胜过多多。而且其中的《理论与实践》板块尤其出彩,竟然提出了包括农业、工业乃至政改的假想、模式,端的是颇有几分放眼天下的气概,难怪能产生如斯影响力。

却说薛向在周树人面前立下军令状后,又闲话几句。便告辞离去,转回新分得的办公室。说起这新办公室,薛向却是满意非常,党委宣传部和团委宣传部果真不可同日而语,此间办公室不断宽广豪奢,最最令他欢喜的是,竟然和周树人的校长办公室在不同楼层的同一位置,北望未名湖。南观樱花林,真真是再惬意不过。

薛向在落地窗前小站了会儿,便折回办公桌前,视线所及,一眼便瞅见桌上的一本绿壳杂志,正是青华园的校刊《放眼天下》。薛向拾起,又翻了起来。这里之所以说“又”,是因为薛某人自打报到宣传部后,便开始极端关注这本杂志,因为他知道自己此次能有如此升迁。这本对头的杂志可谓是起了绝大的作用。这两三天的功夫,青华园的仅有的两期《放眼天下》不知道被他翻阅过多少遍,想从中找寻破绽,以便破局。

一会儿的功夫,薛向又翻完了手上的杂志。实话实说,光站在这个时代的角度。此本《放眼天下》已然是顶好的读物,既有特色,又紧扣时代脉搏,更重要的是,其中的种种设想,对一般的读者或许没有多大吸引,可对从政之人的吸引力几乎是致命的,也正是因为《放眼天下》在吸引官员的目光上。做到了极致,才让其影响力与日俱增。

薛向虽然窥破了《放眼天下》的成功之处,也知道在何处下功夫能起到效果,却是想不出好的办法。听起来这话有些矛盾,怎么知道何处下功夫,又想不出办法呢?而实际上,这世上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事儿从来就没少过。正如眼下,薛向知道要想让京大的校刊《未名湖畔》比肩乃至胜过青华园的《放眼天下》,也唯有在政治吸引力上下功夫,可到底怎样下功夫,他脑子里却没有一个清晰的答案。

因为抓官员的眼球,可不是靠酸诗软词,介或新意,就足够了的,毕竟政治最讲究的是时效性,而《放眼天下》正是在这一点上做到了最好,因为有十一届三中全会、改革开放这个大背景,《放眼天下》设计或讨论的理念和模型,无不极其符合眼下的情势。薛向想超越,或者模仿,真真是艰难至极,毕竟这不是他靠魂穿后世,拥有超越时代眼光就足够的。

“怎么办,怎么办……”薛向边在脑子里追问,边在办公室内转着圈圈,转着转着,眼球忽然在墙壁上的世界地图上定住了。

当!薛向脑子里猛然一震,心中大叫:有了!

“是啦,是啦,《放眼天下》只不过是提出一些理念和模型,终究未经论证,可自己若是给出切切实实的实证,岂不是立时就将之比下去了。”薛向茅塞顿开,一阵风也似地奔出门去,向西侧的三个办公室行去。

细说起来,校党委宣传部实在是个大衙门,且是个切切实实的热衙门,而绝非团委的宣传部那般是因为塞人才显得大。不说别处,光其中最核心的新闻中心就有小五十人,而这五十来人绝不是尸位素餐,无所事事,反而几乎有人手不够的隐患。因为新闻中心下辖一个记者站、一个广播电台、一个出版社,这三个单位,每一处都是极端耗费人力,是以,五十来人仍显紧张。

而此刻,薛向奔赴的正是这三处单位的办公室。薛向挨个儿在门前停驻片刻,招呼一声,便返回了办公室,未几,便有六人联袂而至。这六人正是新闻那三处单位的首脑,乃是奉命到来。

“叫大家来的原因,我不说,大家心中恐怕也都有数,是的,正是为了商讨怎么对付《放眼天下》,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校党委对此事有多关注,毫不讳言,不仅校党委关注,就是中央也有领导在关注,事到如今,已然不是两家宣传部的较量,几乎已经是咱们京大和青华园的较量,已然上升到政治的高度,我希望大家打起精神,用心应对,争取打个翻身仗。”薛向刚挥手招呼众人坐下,便做了段即兴演讲,而效果到底如何,从这一张张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便能清楚知道,显然,人家都当他薛某人在假、大、空话。

“薛主任,你说的情况,大家都知道,用不着赘述,既然校党委调你薛主任过来救火,想必薛主任一定是有这个能力的,所以还请薛主任不要卖关子,说说具体的办法,我想这比重复大家都知道的情况,对眼下形势,更为有用。”薛向话音方落,出版社社长罗鸣飞便接住了话茬儿,上来就亮出了下马威。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约法三章

却说这厢,罗鸣飞话罢,薛向微愕,暗忖,貌似自己这初来乍到,不会又是和初到哲学系团委那般,是抢了别人的位子,所以才拉出了怨恨值吧。薛向深深看了罗鸣飞一眼,后者毅然不惧,反而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意思是要薛向速速发言,另外五位脸上皆是一脸淡然,似乎压根儿就不知道眼下的气氛有些不正常一般。

要说这帮人瞧薛向不过眼的原因,和薛向自己思忖的也差不离,只不过不是因他抢了新闻中心副主任的位子,而实是他的年纪太过扎眼。因为在场的六位三大部的领导压根儿就没有一个年纪是三十岁以下的,忽然,上级派来个二十啷当的正管领导,且这小年轻还是在新闻中心形势不利,屡战屡败的大背景下,调来救火的。如此这般,岂不是上级领导在变相叱责这六位无能一般,是以,他们能真心欢迎薛向那才是见了鬼呢。

见此情形,薛向哪里不知是为哪般,他此来虽是救火,亦是自救,因为接下这烫手山芋后,可不是说完不成,就能平安而退的,毕竟他薛某人以现在的年纪,登此高位,虽然骇人听闻,却是有之前的一连串奇迹和功劳打底,只要他薛某人神话不破,就算别人心中再如何腹诽,也得忍着。而如果今次在新闻中心折戟沉沙,神话破灭不说,说不得便是一场仕途大溃败,这是他薛某人万万承担不起的。

因此,薛某人说话了:“鸣飞同志性子很急啊。得,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想必大伙儿也知道,正是由于你们的无能,导致咱们京大在和青华园的舆论战中大溃败,产生了一系列恶劣的影响,因此。才有了校党委调我来新闻中心救火。我要说的话不多,就三点,第一。我来新闻中心,可不是混日子的,说难听点。是来给你们擦屁股的。第二,我希望你们认真配合我的工作,若是谁在工作中跟我阳奉阴违,尥蹶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你们也都知道眼下是什么形势,一切都得为这场舆论战让路,若是真有谁忍不住跳出来的,我想我收拾一个两个,校党委该是不会说什么的。第三。享受权利,就得履行义务,我要求你们认真配合,是享受了权力,而把这场舆论战打好。则是我履行义务,我可以放句话在这儿,如果我薛某人在两周之内,不能打出个翻身仗,自动退位让贤,所以。这半个月内,就算你有再大怨气,再多的不服,都得给我忍着。总之,一句话,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哗!

薛向话罢,罗鸣飞在内的六人齐齐面现惊容。这帮人虽然知道新来的小年轻必然不是什么老实疙瘩,可也绝没想到这家伙初来乍到,便如此携风雷,夹霹雳,端的是煞气逼人!

“怎么,大伙儿有意见?有意见就说嘛!”窗外的阳光照在薛向这笑眯眯的俊脸上,让人觉不到温暖,反而生出几分寒冷的感觉。

薛向说罢,照样无人接茬,就连先前骤然亮剑的罗鸣飞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没话出口。毕竟薛向方才的一番言辞,虽然嚣张无礼,有失体统,却是道出了个事实,事实就是,现下新闻中心由人家负责,现下校党委最关心的大事就是出版社在《未名湖畔》上能否有所作为,有此二者,就注定这年轻副主任的在短期内是无敌的,一切的一切都得为他布政施纲让步,谁挡路,谁完蛋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薛向见众人沉默,心中也长舒了口气,别看他方才粗言恶语,姿态甚是凶恶,其实多半是作势,至于为何作势,自然是是眼下形势紧迫,他压根儿无时间给他理顺新闻中心的人事关系,自然也无功夫给这帮下属玩儿什么恩威并施。而此刻,之所以说薛某人暗中舒气,其实也是他实在是担心有人不服,直接跳出来,和他薛某人打擂台,如果那样撕破脸来,势必耗费他更多的功夫去平息怨愤,而眼下他最缺的正是时间。

好在终究无人敢作出头之鸟,这就为薛某人打响第一炮,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又待片刻,见依旧无人出声,薛向笑道:“大伙儿既然没意见,那我就接着说了,我这人向来是坏话摆前面,既然坏话讲了,后面就说说好话。只要大伙儿这次努力配合,加紧工作,待咱们这一仗打出威风后,我亲自到校长办公室给大伙儿请功,决不食言!得,反正承诺和保证我就先放这儿了,你们可以记下,以后来找我薛某人兑现。下面,就说说正题吧,我看咱们就不讨论了,我直接安排工作吧……”

薛向自说自话地分配完了工作任务,六人仍旧无一人发言,薛向知道这几位是拿着劲儿呢,索性也不追着要保证了,直接挥手让几人退下。

却说刚转出薛向办公室不过百米,罗鸣飞便叫停几人,道:“孙站长,刘台长,还有老哥儿几个,你们说说这小子到底发的什么神经,不好好讨论怎么改版的事儿,竟要咱们新闻中心小五十人全部放下手头的工作,去校图书管查资料,还点名查什么十六世纪葡萄牙的资料,要咱们把各项数据整理出来,交给他,真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嘛!”

记者站站长孙文笑道:“行了,老罗,你也别叽咕了,人家再嚣张,终归有一样说得是对的。”

罗鸣飞奇道:“那样?”

不待孙文接腔,校广播电台台长刘能接道:“那就是咱们新闻中心人家现在说了算!唉,算了,我算是看得透透的了,什么资历啊,能力啊,都是屁!有时候人还真就得认命,你看看人家,才多大年纪,比我儿子也大不了多少,可生生就当了老子领导,你找谁说理去。”

孙文道:“老刘啊,你也别不服气,人家的成绩可是实打实地,上次的《三叶草》咱们也都见识过,其中的内容虽不见得如何出色,且都是炒冷饭,可人家就是拿冷饭炒出了新花样,光凭这点,咱就不得不服吧,我看这次和青华园的那帮家伙对撼,还真就得靠这样的人物打头,不出奇兵是不行啊。”

罗鸣飞冷哼一声,道:“孙站长,你也太高抬他了吧,什么奇兵,人家青华园的成绩可不是吹出来的,那《放眼天下》还真就办得有些天下瞩目的味道,时事性和政治色彩极强,各种理念和模型的构建也是出色至极,我敢肯定绝对不是那帮杂志社的家伙能有的水平,一准儿是学院派的那些老教授们支了招的,而眼下,咱们这位薛大主任不思吸取经验,反而要咱们去整什么葡萄牙,我虽然看不出他唱得哪出,也知道是一准儿没戏。要我说…”

“老罗,老罗…”

罗鸣飞正说到兴头上,忽有人边扯他衣服,边轻声叫唤。

罗鸣飞不耐,拍手打掉抓着他袖子的大手,正待说话,忽然发现眼前现出一张脸来,剑眉朗目,轮廓刚硬,极是英俊,立时惊得叫出声来。

来人正是薛向,原来方才,他安排完众人的工作,在办公室小坐片刻,忽觉肚子有些饿了,刚跨出门来,准备朝食堂进发,就看见先前被他召进办公室的一帮人围在一起,本来,他不愿理睬,准备直接转进一侧的楼梯。奈何那边讨论激烈,他耳朵又是极灵,立时就听见了那边小子长那小子短的称呼,便知道是在谈论自己。当下,哪里还能忍住,便折步行了过来。

哪知道众人见他到来,都熄了声音,独独这背他站立的罗鸣飞未觉,依旧说得唾沫横飞,连一旁人拉扯他衣服,也不觉有异。

“罗社长,你的嘴巴不大好呀,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配合我,一句话,我到底又没有本事,咱们事儿上见!”薛向拍拍目瞪口呆的罗鸣飞的肩膀,丢下句话,从众人中间穿过,扬长而去了,留下众人一脸的尴尬愣在原地。

…………………

不知道是众人背后议论薛某人,被抓了现行,而心生尴尬,才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还是新闻中心一帮人原本就是摇笔杆子的,人多力量大,总之,不过一天的功夫,薛向交待需要的资料,便被搜集齐了,在他第三日上班的一早,就在案头寻见了。

待得了这半指来厚的资料后,薛向便闭关了,或者说除了撒尿吃饭,便与世隔绝了,整整五日的功夫,薛向甚至连家都没回过,就在办公室内支了张行军床,除了吃喝拉撒睡所必须的时间,其余的时间,便似定在了办公桌边一般。

又是一夜辛劳,薛向伏在案头,奋笔疾书,直到东方天际隐隐发白,第一缕晨曦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户照在他身上的时候,薛向终于停了笔,站起身来,移步窗前,打开上方的透气小窗,霎时间,窗外的阳光的味道和着一天最新鲜的空气钻进窗来,直冲脑门,让他浑身陡然一松。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海洋时代

凭窗暂驻,薛向稍稍舒缓了神经,复又折回桌前,拿起身中十多页的稿纸翻了起来,时不时下笔改几个错字,捋顺三五句子,大约又过了个把小时,才第二次歇了笔。没成想,他这边刚歇笔,外边便有了响动,却不是敲门声,而是绵密而又极轻的脚步声。

薛向心中好奇,怎么这么轻的脚步透门传来,会如此声响,移步门边,开门一看,门前竟密密麻麻站了二三十人,再细细一瞅,全是新闻中心的人。虽然他薛某人来新闻中心时日尚短,也未组织过聚餐和会议,可凭着极好的记忆力,虽不至记全每个人的名姓,可谁是那个部门的却记得一清二楚。

薛向这会儿虽然弄清了为何极轻的脚步,会发出如此声响,却是越发好奇怎么这群人全跑自己门前来聚齐了,正待出口问询,孙文先出声了:“薛主任,明天就是放刊的日子了,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指示,若是没有,咱们几个私下里也想了些主意,不如…”

却说出版社由罗鸣飞领导,这话该由罗鸣飞问出,才最为合情合理,可孙文却担心罗鸣飞语出不逊,又闹出事端,因此就插了话。因为在孙文看来,眼下的这个年轻的薛主任,领导能力和工作能力先不去说它,可这踏实肯干的作风却着实令人尊敬。毕竟薛主任这几日没日没夜的拼命,可不是演出来的。

孙文话罢,薛向微愕。他这些日子辛忙,还真就忘了时日,“不必了,稿子我已经准备好了,《未名湖畔》马上改版,先前的内容只留下《校园之声》这块儿,其余的全部裁撤。要上的内容,我已经准备好了。”

薛向话音方落,罗鸣飞又跳了出来:“薛主任。不是我怀疑你的能力,毕竟有些事儿,不是闭门造车。单枪匹马就能行的,说句出格的话,眼下咱们和青华园的争端,基本就端上了桌面,有心人人都看在眼里,所以,我希望为了大局,薛主任还是不要一意孤行,拿咱们这生死存亡之战搞试验田,我看还是上我和孙站长、刘台长他们这些日子研究出来的新点子吧。”罗鸣飞冷冷地盯着薛向。浑然忘了那日被抓现行的尴尬。

说起来,自打薛向报到那天起,罗鸣飞就对薛某人憋着股火儿,因为此次青华园和京大的舆论战,归到实处。还是他这个负责整编、出刊的出版社社长要负的责任最大。而校党委单为这事儿调换了新闻中心的副主任,且是调来如此年轻的薛向,在罗鸣飞看来,就是上级领导对他的彻底不信任,赤裸裸地打脸。而他罗鸣飞拿调派薛向的校党委没辙,却是把气撒在了薛某人头上。可他哪里知道薛某人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

“罗鸣飞同志,我记得五天前,我说过‘一切行动听我指挥的’,既然你不不打算听指挥了,那暂时歇歇,等我这阵儿忙过了再说,裴副社长,出版社的工作,暂时由你来抓!”

薛向声音清冷,说完,还打了个哈欠,好似说得无关紧要的家常话一般,可四周传来的低哗声,却真实再现了众人是何等惊诧。

“薛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只不过提出一些意见,也不过是希望能把工作做得更好,你凭什么停我的职,再说,我出版社社长的职务是校党委组织部任命的,你有什么权力让我停职。”霎时间,罗鸣飞便炸了。

薛向瞥了他一眼,道:“首先,我说的是给你放假休息,而非是停你的职,其次,你若是有意见,大可直接向宣传部或者校党委反映,就这样吧。”

既然罗鸣飞三番两次地跳出来,薛向也不介意拿他祭旗,相信在他薛某人未失败之前,应该没人敢跳出来指摘,否则,第一个维护他的恐怕就是周大书记了。

说完,薛向直接让众人散去,又叫上三大部的主官,齐齐朝出版社所在办公室进发,看也不看已然羞愤欲狂的罗鸣飞一眼。

……………………

“公元1500年前后的地理大发现,拉开了不同国家相互对话和相互竞争的历史大幕,由此,大国崛起的道路有了全球坐标。五百年来,在人类现代化进程的大舞台上,相继出现了九个世界性大国,它们是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法国、德国、日本、俄罗斯和美国。这些大国兴衰更替的故事,留下了各具特色的发展道路和经验教训,启迪着今天,也影响着未来……”

“………绝大多数历史学家认为:公元1500年前后是人类历史的一个重要分水岭,从那个时候开始,人类的历史才称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史。在此之前,人类生活在相互隔绝而又各自独立的几块陆地上,没有哪一块大陆上的人能确切地知道,地球究竟是方的还是圆的,而几乎每一块陆地上的人都认为自己生活在世界的中心………”

“……征服是从被征服开始的。从公元前11世纪到公元11世纪的两千多年中,伊比利亚半岛上战火连绵不断,这块土地曾先后被罗马人、日耳曼人和摩尔人征服。正如一个个奋不顾身的斗牛士,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一刻也没有停止同入侵者的抗争,直到今天,我们依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种仿佛根植于基因中的追求刺激、喜欢冒险的豪情…………”

京大校长办公室内,周树人几乎是小跑着读出这些句子的。他手中拿着的正是最新一刊的《未名湖畔》,双腿急速地迈动着,也分不清是在快走,还是在小跑,满脸潮红,眼眶微凸,大大的眼珠子像是半吊在空中,清晰的普通话夹着浓浓的陕腔,却是那样的响亮。

初始,冯友还以为周校长是生病了,吓得不轻,可待沉下心来听了几段周校长朗诵的文字,心中便静了下来,二话不说,拔腿冲出门外,未几,便捎回一本《未名湖畔》冲了回来,一屁股坐回了座位,便翻阅了起来。

如此这般,大大的校长办公室内,一老一少,一朗诵,一静观,竟是达到了一种动静相宜的和谐。时间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周校长绵长的朗诵终于停了下来,但见他忽然移步落地窗前,凭窗远眺,忽地,一拍大腿,叹道:“好一个大国崛起,好一个海洋时代!”

Ps:这一周人都是昏的,真心对不起大家了,生物钟调了三天了,还是调不过来,一到中午十二点就昏,靠恐怖片撑到晚上九点才睡,可每次到半夜三点就醒了,真糟糕!再调调,调好了,一定认真写!对不起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薛向的野望

薛向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的身子飘啊飘,飘到了天上,最后落在一朵厚厚的云朵上,那云朵又绵又软,支着自己的身子仿佛没了骨头,忽然天边又来一阵风,那风柔柔地,凉凉地,吹在他的身子上,像要吹透那三千六百个毛孔一般,俄尔,风慢慢变大了,吹得他身子从云朵上飘了起来,从一朵云,飘到另一朵云上,就这么着,风不停,云无止,薛向的身子不停地飘啊飘,只觉软软地,柔柔地,凉凉地,轻轻地,真个是舒服到了极点。

忽然,半空里陡起一阵霹雳,咔嚓,一声巨雷,身子瞬间从云端打落,眼见着就要落地,攸地一下,薛向睁开了眼睛,一抬头,揉揉朦胧睡眼,眼帘中方才清晰地映入两张人脸来,一胖一瘦,一红一白,“老孙,老裴,你们怎么来了,来多久了,怎么也不叫醒我。”

薛向边说,边摇手腕,一瞅手表,已然是下午六点半了,他隐约记得自己是吃完早饭后,趴在桌上的,原打算是趴一会儿,哪成想一趴就是十多个小时。

“薛主任,没事儿,没事儿,我们也没等多久,就坐了一会儿而已,怪我怪我,不小心把书本掉地上了,把你给闹醒了。”说话的红脸胖子正是京大校党委宣传部记者站站长孙文,方才正是他手中的书滑落,制造了薛向梦里的惊雷霹雳,把薛向唤醒过来。

“是啊。没来多久,就一会儿功夫,原本孙站长是要我出去等的,可我说在这儿等,没想到就吵薛主任了。”孙文话音方落,白脸瘦子就接茬儿了,他正是薛向新安排主抓出版社工作的副社长裴东来。

薛向知道二人是在客气。因为单看沙发上那久久难以平复的压痕,就知道二人不是来了一会儿半会儿了,“行了。别说漂亮话了,你们二位联袂而至,想必是有好消息喽。”

薛向之所以有此问。原来今天正是京大校刊《未名湖畔》发刊的日子,亦是薛向入主新闻中心、改版《未名湖畔》、同青华园决战的第一仗的日子。而这次在发售方式上,薛向并没有采用此前发售《三叶草》的模式,毕竟校党委宣传部的可利用的资源,胜出哲学系那个冷衙门何止道里。且这回,全校高层无不瞩目薛向这第一炮,是以,这边还未等薛向动作,雷补思和孙无极便主动跳出来,把分售杂志的事儿给揽了下来。压根儿就未用薛向操心。

但薛向仍旧挂心,他挂心的非是京大校内的出刊情况,毕竟主场优势摆在眼前,用不着费心,而是一直担心在北邮、科大等几所高校的销售情况。说到这儿。你恐怕会问,怎么京大的校刊跑到别个学校去发售了?其中缘由,自然逃不出京大这共和国第一高校无与伦比影响力的因素。当然,不单是京大有此特权,青华园这与京大并峙的双子星之一自然也有此等福利。

是以,北邮等这几处高校自然就成了改版后的《未名湖畔》和青华园新创刊的《放眼天下》的主战场。因为此几处非是二者主场,便有了公平决胜的舞台,其次,此几处的学子,无不是有思想有文化的中立群体,他们的看法和口碑无疑是最客观和最直观的。

因此,今天一早,薛向打算吃过早饭,便去这几所高校暗访一二,哪知道方填饱肚子,几天熬夜的后遗症便产生了——浓浓困意袭上心头。而原本只打算趴一会儿的,哪知道这一趴就趴到了日落西山。

而此刻,薛向一见二人面泛红光,眼角藏笑,自然能猜到恐怕是顶好的消息。

孙文一拍巴掌,便嚷嚷开了:“薛主任,何止是好消息,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您知不知道,今天咱们的《未名湖畔》出了多少?整整五千本啊,先前,您让老裴他们放开了印,这帮家伙嘴上应着,却是跟您阳奉阴违,勉强印了五千本就停了,害得咱们这边的发售点,工作了不到三个小时,便歇摊了,这不,这会儿油印室那边正在加班加点呢。”

闻听孙文指摘,裴东来白脸微红,急道:“薛主任,都怪我没听您的指示,实在是谁都没想到您真是点铁成金啊,平日里三千本就封顶了的《未名湖畔》,让您轻轻一拨弄,就成了这副模样,我是真没想到,总之,解释的话我就不说了,您处分我吧。”

不待薛向接茬儿,孙文挖苦道:“老裴,你这还叫不说解释的话?我看你小子字字都在解释、分辨,也不想想薛主任当初改版《三叶草》时,是何等盛况,想那《三叶草》不过是系刊,影响力极为有限,都让薛主任给拨弄得风起云涌,现下,咱们校党委的舞台比那哲学系团委大了何止十倍,你小子也不想想薛主任又该发挥多大能量,我看你是真该好好检讨检讨了……”

孙文说罢,裴东来又抢过话头儿,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掰扯得极为热乎,竟是让薛向插不进嘴。起先,薛向还以为这二人是冤家对头,听了一会儿,便渐渐觉出意思了。原来,这二人争着拌着,竟有了替裴东来开解的意思。

薛向拍拍巴掌,止住二人的戏剧,也懒得长篇大论,只说让二人记得让油印室连夜加印,便毫不客气地将二人送出门去。他倒是真没责怪裴东来的心思,只想获得了自己需要的信息,信息既得,他自然无心留二人在此聒噪。

送罢二人出门,薛向打开办公室的壁灯,泡上一杯普洱,又给家里去了电话,招呼小晚先别吃晚饭,待会儿,他带去老莫打牙祭。欢呼声中,薛向挂了电话。抿一口茶,拿起桌上的新刊行的《未名湖畔》,翻了几页,脸上不自觉现出笑来。

细说起来,薛某人对此次战胜青华园的《放眼天下》几乎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毕竟老天赐予他这重生者的福利实在太大,况且此次宣传领域的大战。归根结底还是拼比见识,可论起见识,谁又能比得过他这重生者呢。

要说薛向决定亮出《大国崛起》系列。有其偶然性——无意中瞧见墙上的世界地图生出的灵感,其实更多的则是必然性。因为《放眼天下》瞩目于各种理论和模型的构建,但大的时代背景和社会背景却是改革开放。归结到实处,便是探讨如何能让国家走上高速发展的道路。说到底,青华园的《放眼天下》只不过是提出了种种设想,却未经实证,而薛向的《大国崛起》中的九个大国却是一个个已然得到验证的事实,兴衰存亡虽已如云烟,然而各个大国却是确确实实地存在着。如此实证,对于眼下的共和国自然有着无与伦比的借鉴意义。

然而薛向选定《大国崛起》系列,除了要在舆论战中彻底荡平青华园的《放眼天下》,其中未尝没有他自己的一些愿望。他深深知道。这个国家刚经历浩劫,无数人尚未睁开眼睛,即使如今提出了改革开放,思想领域依旧是一片混沌迷茫,甚至有人生出了资好还是社好的疑问。如此种种,不正是国民对国家前途对政府产生怀疑的真实反映么?

而此刻,还有什么比《大国崛起》更能激发一个民族的自豪感,更能激发读者的爱国热情和对国家的自信心呢?除此以外,薛向同样希望《大国崛起》系列能在高层起到反响,当然。他薛某人不是为了出名,而是迫切的希望高层能从《大国崛起》中汲取到营养,少走弯路,哪怕是少走一步弯路,那也是他莫大的荣幸和最大的愿望。

因为薛向深深知道,未来三十年,共和国真的走上了大国崛起的道路,却从来就没一帆风顺过。虽然此后的三十年,共和国几乎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也近乎完成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可薛向同样知道其中到底隐伏了多少悬而难决的问题。当然,一部《大国崛起》不可能解决此后改革开放产生的如斯问题,但却能起到极端重要的借鉴意义。

比如,新世纪以来,虽然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可全球范围内的国与国之间的联系,从未如此紧密过,即使时下国内最保守的政治家也知道共和国的发展离不开世界,要吸收借鉴别人的成果。可共和国在现代化进程中,该以什么样的胸怀和态度来看待曾经引领世界潮流的国家呢?又能从这些国家的发展,崛起,乃至沉沦中汲取什么样的经验教训和营养呢?

《大国崛起》正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说到这儿,您可能会问一句说得再天花乱坠,不就是一本书么,未免太过夸大其辞了吧?然而,作为党史办的老板凳,薛向却深深知道后世《大国崛起》纪录片之所以诞生,乃是中央电视台奉政治局之命制作的。以此,便可知《大国崛起》有着何等样的影响力。试想想,如果把《大国崛起》提前三十年诞生,也就是由现下的薛向开启金手指,让其横空出世,能对现下的决策层产生何等冲击?

要说薛向书写这《大国崛起》的最大野望也正在此处!

薛向虽说在后世收看过《大国崛起》的纪录片,然而实体书压根儿就没读过,就是纪录片中的内容,也近乎忘光了。因此,他此番把目标定在《大国崛起》上容易,可成书所耗费的心力却是难以尽数。因着怀揣着特殊的目的,薛向落笔处,尽量以最大的诚意,以求最直观地、最立体地形式,将这些大国的历史呈现出来。

他丝毫不敢加入自己的观念,亦不做任何种族、文化乃至文明的比对,如果说非要植入个人色彩不可,他也不过是尽量在文字中尽可能地引导读者从对历史的沉思,再投射到对现实的思考。

五天五夜耗尽心血,绞尽脑汁,就是这样几乎熬干了血、熬白了头般的折腾,薛向也不过才完成了一篇《海洋时代》。要说进度如此缓慢。还真不是薛某人才思不捷,笔端迟钝,实乃是这看似抄袭,实乃重做的《大国崛起》太过耗人心力,即使后世这《大国崛起》的九大篇章诞生,也是集合了中央无数笔杆子和智库的心血。

而薛某人此番几乎是单打独斗,却还要力争以全球的视野和历史的眼光。为共和国的改革开放寻找镜鉴;站在整个世界文明的高度,以思辨性的语言描述就大国的兴衰存亡,从而得以从政治、经济、文化等多个角度深刻分析大国兴衰的成败得失;在风起云涌的时代大潮中。探寻推动共和国发展的最根本力量。

薛向希望《大国崛起》的诞生,能为正在进行改革开放的共和国献上一道心灵鸡汤,饮罢之后。大国家的小国民们,甚至是正纠结与资与社的大人们能重拾自信,获得启示,以开放的心态打开自己的视野。

以一敌众本以难能可贵,而薛某人要做的是超越前世的经典,无疑是难上加难。好在第一篇《海洋时代》终究是诞生了,其中内容不说尽善尽美,薛某人终归是增删数次,批阅多次,他自己算是基本满意了。然而这《大国崛起》的反响到底如何。薛向却是知道绝不是靠销量来决定了,信息传导需要时间,传导到高层,再反馈回来,就尤其需要时间。薛向现在恰恰有的就是时间,所以,此刻他一点也不着急。

一杯普洱将将饮尽,暮霭已沉,透过大大落地窗户向西天望去,但见远山苍翠。残霞如血。薛向正凝眸西望,神游西天,叮铃铃,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接过一听,是小家伙打来的,小嘴吧唧,嗓音清脆,义正严词地质问大家伙什么时候开饭,嚷嚷着肚子已经饿扁了。

小家伙娇嗔声起,霎时间,薛某人满心的家国之思,天下抱负便散了个干净,赶紧遮应几句,放下电话,三步并作两步地朝楼下奔去。

……………………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有人长大了,有人变老了,可有些事物却好似真的是历久弥新了,比如眼前的莫斯科西餐厅。三载过去了,老莫仿佛年轻了数岁,高高的青铜大柱镀上了金色,沿壁的灯光也换成了四五个雪白的水晶吊灯,而变化最大的当数迎客的大门,由老式的合页门换成了旋转门,而此时的旋转门在四九城内,还颇为新奇,据说还有不少年轻的客人专门冲着这扇旋转门至此,就为了在其中专上一圈。

旋转门有没有趣,薛向不大清楚,可旋转门到底麻不麻烦,薛老三算是彻底领教了。这不,一小壶咖啡几乎快喝光了,可小家伙和小意还在旋转门里转得不亦乐乎,你追我逐得好不快活。原来,进门没多久,小家伙屁股没落座,便拉了小意奔旋转门去了。薛向原以为这二位尝够了新鲜就回来了,哪里知道两个小不点,竟是玩儿上了瘾,把旋转门作了捉迷藏的道具,兜兜转转,笑语欢声。

时下,已近七点,因着老莫厅内厅外,皆是灯火辉煌,照得旋转门处也恍若白昼。小家伙一身紧身迷彩套装,脚上瞪着圆头牛皮鞋,腰上紧扎的迷你武装带上还别着一把粉色的小****,一成不变的小分头更是衬得小脸儿英气勃勃。这身打扮,几乎成了小家伙的制式装备,若非天气变化,几乎是一成难变了。

而旋转门另一格里的小意装扮亦是不俗,一件裁剪得体的雪白衬衣扎在背带裤里,倒是勒出了蜂腰,衬得小身子修长挺拔,脚上亦是一双圆头牛皮鞋,修长的碎发乌黑浓密,小脸儿周正,整副卖相着实不俗。

这一对小兄妹,打扮得几乎和这个时代有些脱节,又兼在餐厅门口追亡逐北,欢声闹腾,餐厅内亦是食客无数,倒有不少被二人的闹腾,引来了注意力,却是无一人出声喝斥,反而不少搁杯停著,当作风景一般,欣赏起来。

薛向素来是拿这对小兄妹是没多少法子的,这会儿,已经叫了不少声了,依旧无人回应。好在小晚跟了过来,这会儿,见二小闹腾得有些过了,起身到了门前,一手一个便提溜了回来。

一家四口刚围桌坐了,三个服务员便持了餐盘步了过来,未几,餐厅的经理老马也悄悄溜了过来,送来一支红酒和三份冰激凌,说是欢迎三哥回京,算是他老马给接风洗尘了。

薛向听得哭笑不得,他此番回京已有近两年,来老莫也不是一次两次,虽然没撞着老马,可无论如何用不着接风洗尘来形容,若真是接风洗尘,那都两年了,这身上的灰尘,该多厚啊。

薛向心中腹诽,嘴上却是感谢多多,老马倒是识趣的家伙,闲话两句,便主动告辞,留下这一家人享用晚餐。

哪知道老马这厢识趣了,可这世上有的是不识趣的,这不,薛向还没往嘴巴里赛几口,门口方向就闹出了大动静儿。(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跨国而来

呼啦啦,老莫的旋转门仿佛成了风车一般,显然,弄造出此种动静,若不是有人故意拨弄,那自然就只有一种情况——既多又密集的人群拥入门中。眼下正是此种情况,十多个军装青年,一窝蜂地拥了进来,人人脸带不屑,神情亢奋,不少人手中还提了数尺长的哨棒,显然是找茬儿来了。

要说现如今,改革开放的风潮已起,可终究仅仅只是露出了风头,政治领域尚且才勉强统一口径,自然不可能极快地作用到国计民生,是以,这会儿老百姓的口袋依旧不丰腴,而老莫这等所在依旧是高档场所,来往的皆是四九城的基层干部,归国人士,当然,最多的还是好显摆的大院子弟。

而眼前的这一帮气势汹汹的军装青年,显然就是第三类所在,如此判断,倒不是因为这帮人敢在老莫这等所在耀武扬威,而是老莫的经理老马先一步就迎了上去,脸带笑意,不住地抱拳,作揖,显得很是客气。要知道老莫在四九城的国营餐厅也是数得上号的,别看老马对江朝天和薛向这类的大号衙内客气至极,可人家老马却是正儿八经的正处级国家干部,寻常干部子弟还是入不得眼的。

然而老马对眼下的这帮青年如此作态,毫无疑问,只有一种可能——来者非凡。

却说门那边闹腾的热闹,薛向也就抬眼看了看,便转身招呼三小用餐了,还分别给小家伙并小意片着两份八成熟的牛排。说起来。也非是薛向不认得门口的那群青年,其实他不仅识得,其中还有两个他曾经收拾过的家伙——王勇和马开(本来是那个kai字,现在得避讳了),只不过他现在性子早定,入仕一年多,在机关里倒把血勇之气熬得淡了。再加上他此来,就是带三个弟妹享受生活的,哪里愿意多管闲事儿。

马克思说。联系是普遍的,还真就是至理名言,薛老三不想惹事儿。事儿却上赶子往他身上绕。这厢,薛向刚替小意切好了牛排,那边就弄出了动静。但听一声粗鲁的骂娘声,便又是一阵奔腾响动。他转眼去看,东南方向五十米处,一根粗大的描金立柱边的餐桌旁,有一人单腿跪地,手中持了一束鲜艳的玫瑰,托在胸前,嘴巴开合着。因着隔了颇远的距离,更加厅内嘈杂,薛向却是没听清楚在说什么。

而那单腿跪地之人甚至夺人眼球,竟是白肤金发,高鼻深目。老远便能瞅见一双湛蓝的眸子饱含了神情,竟是个面目英俊的青年老外在求爱。虽说四九城内,大使馆不少,更兼中美建交后,各方面的交往颇为密切,洋人也便多了起来。可这些老外多是在编人员,再加上,咱们共和国对老外颇有优待,设了许多专供外宾的餐厅,不对外开放,是以,老外自有去处,这老莫也极少见到老外。因此,这厢,薛向刚转头,便被那索爱老外拉去了视线。

前世的薛向本就是个深度宅男,除了电视上,连国人求爱的场面都没见过,更别提七十年代乍逢老外玩儿浪漫,哪里还有不聚精会神的。哪知道,他这一聚精会神,便看出了意外。那英俊老外求爱的对象竟不是老外,而是黑发黑眼的共和国女郎,但见那女郎墨发如瀑,明艳绝伦,竟是薛向的老冤家、死对头——苏美人。

而那边起了骂娘声和奔腾的响动,薛向这会儿也差不多也弄清了状况,很明显,这是苏美人的未婚夫马开领着王勇一帮来抓奸了!果然,那边马开一路奔驰如风,冲在最前头,边跑边骂,声音既大,语言又粗俗下流,霎时间,把满厅的眼球都夺了过去。

“好哇,苏风雪,别人跟说我,你和洋鬼子在一起厮混,我还不信,我原以为就算你在学校和学生不清不楚,至少还有丝毫底线,丁点廉耻,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真是人尽可夫,连tm洋鬼子都能将就,丢人,丢人啊!”马开奔至近前,虽然立住了,却神情激愤,状若疯虎,说到最后,还不住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俄尔,弯腰,以手捂嘴,作呕吐状。

苏美人俏脸岔白,恨恨瞪着马开,却是没有出声。要说苏美人并在乎马开如何观感,可是人都要面子,如此大庭广众之下,马开恶意辱骂,苏美人虽是冰美人,却还不是冰作的人,自然有羞恼之心。可她终究拙于言辞,再加上不屑和马开分辨,到嘴的话便止住了。

谁成想苏美人这边没动静,那英俊老外却是不干了,蹭得立起身来,对马开道:“hy?”

马开一把扯过老外手中的玫瑰花束,三把两把揉了个稀碎,骂道:“杰克,少他妈的给老子装犊子,别给老子说鸟语,老子听不懂。”

叫杰克的老外竟是立刻变了汉语:“马,我认为你太不绅士了,在美丽的苏面前,你太没礼貌了。”老外的发音如同大多数洋人讲汉语一般,只有平声,但咬字极是清晰,嗓音也清亮,叫人听得分明。

马开把手中揉成一团的花束砸进杰克怀中,叱道:“杰克,你别跟老子装什么好人,当初在斯坦福时,老子就看你不地道,你他娘的竟然追到国内来了,mb的,今儿个老子叫你有来无回…”

杰克伸手托住一堆零落玫瑰,复又摊开,脸上现出惋惜,抬头道:“马,就算苏嫁给了你,你也不能阻止我爱她,更何况你还不是她的丈夫,就更没权力阻止我追求她了,在我看来,马,你的粗俗配不上高贵的苏,所以,我请求你能解除你们那个古老而荒谬的婚约…”

杰克话罢,马开大怒,霎时,就要挥拳相向,却被赶来的老马抱住了身子,一帮军装青年这时也赶了过来,在描金立柱边围了一圈,却也不急着动手,不少人脸上还挂着笑意,显是眼前的二男争女,极是有趣,尤其是还有洋鬼子掺和,增添了不少传奇色彩。

马开身形瘦弱,被粗壮的老马抱住,一是挣脱不开,便一边张牙舞爪,一边隔空叫骂,那边的杰克倒是极具绅士风度,虽然也是嘴巴不停,但绝无一句脏话,却是不断地讲述着道理,分析着马、苏二人在一起的注定悲剧性,以及马开定会玷污上帝赐予人间的天使。杰克说得认真而深情,倒让不少人听得心中暗暗叫好。

薛向却是从二人的话中,听出了此次风波的大概。

原来,苏美人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便艳惊斯坦福桥,当时,不知有多少西域公子被苏美人的绝世风采所倾倒,而杰克正是其中之一,也是追求最猛烈的三五人之一。而马开不放心苏美人独自出国,托了关系,进驻共和国驻国联的代表团,做了一员代表团的秘书。

这家伙做秘书纯是幌子,几乎就是为了盯苏美人而去,压根儿就没在国联待几天,多数时间却是在斯坦福桥晃荡,自然知晓苏美人在斯坦福桥的魅力,当然,在马开看来,苏美人那绝对不是魅力,而是招蜂惹蝶,放荡风骚。

却说这马开年纪虽轻,接受的也多是新式教育,可在对苏美人和异性交往方面,却是敏感、保守至极,恨不得时时将苏美人拴在裤带上。

而苏美人则是外冷内热,思想极其解放,本来就对荒唐至极的指腹为婚反感至极,若非是苏母也同意了的,苏美人早翻脸不认了。可即使这样,苏美人对马开这种亦步亦趋,紧跟紧跟再紧跟,也厌恶到不行。

当然,厌恶也只是厌恶,苏美人到底没做出行动。

谁成想苏美人这边没动作,他的一帮追求者却是出手了。原来,同苏美人一道留学斯坦福桥的好友把马开的身份给捅出去了,尤其还渲染那指腹为婚的荒唐,以及苏美人是如何不喜却又不得不承受这种荒唐,听得斯坦福桥的一帮高材生热血沸腾,瞬间齐齐化身正义骑士,直奔马开去了。俗话说,千夫所指,无疾而死,而马开面对的却是一帮热血沸腾的唐吉可德,自然是一溃千里,自此就在斯坦福桥待不下去了。

再后来,苏美人学成归国,马开也从国联代表团溜了回来。谁成想,杰克痴迷苏美人入了魔障,更兼他家世优越,家族在美帝参议两院都颇有人脉,竟叫他想办法谋到了美帝驻共和国使馆的工作,接着,又是一路打听,便寻了过来。

却说杰克追逐苏美人热烈,在斯坦福桥已是出了名的,更兼杰克性子执拗,又有西方人的直接,马开在斯坦福桥时,可少没听这家伙唐僧似的大道理,是以,两人倒勉强算是知根知底,这会儿见面了,一中一洋,很有些话逢知己千句少的味道。

那边吵得热闹,薛向听了一会儿,便失了兴趣,招呼弟妹快些吃,打算吃完,早早退出这是非圈子。谁成想薛向这边刚给小家伙剃好了鱼刺,那边又起了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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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货币掮客

原来,马开挣扎了一会儿,没挣开身子,终于开了腔,冲一侧的王勇几个求助,而王勇这帮家伙本就闲得蛋疼,他们原本也就是在时剑飞的茶馆儿里,偶然听说了马开要来捉奸,觉得极具趣味,才跟来的,和马开未必有多少情谊,先前之所以不搭把手,纯是为了看笑话和热闹,俗话说,看热闹的从来就没有怕事儿大的。而这会儿见老马拦着,担心大热闹出不来,又逢马开招呼,立时就出手了。

这边王勇招呼一声,一帮人三下五除二就把老拉开了,这下,马开立时腾出了手。众人原以为,这家伙脱了身,应该立时就得扑上去,展开男人似的、史诗般的殊死搏斗,谁成想马开竟然色厉胆薄到了境界,先前被老马拉着,张牙舞爪得厉害,这会儿,脱了身了,反而站在原地,不住地伸手伸脚试试探探,却死活不敢上前一步,看得王勇一众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作势的孙子。

却说马开这边不敢动真格的,对面的杰克却是颇有男儿本色,边脱着西装,边对马开道:“马,你若是同意,我们就来一场决斗,输的人以后就不能纠缠苏了,怎么样?”

马开凌空挥舞着拳头,面目狰狞,脚下却不住后退,嘴上依旧凶狠:“放屁!苏风雪是老子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跟老子决斗。你他娘的洋鬼子也太鸡贼了吧,就算是赌博,也没有让咱爷们儿独自出赌注的道理。你他娘的想空手套白狼啊!”

马开话罢,苏美人俏脸急白,高耸的胸脯剧烈起伏,一双丹凤眼恨恨瞪着马开,捏着玻璃杯的指尖已然发白,而一边的王勇等帮闲非但不认为马开这话无耻,反而起哄叫着“纯爷们儿”。

杰克虽不知道“鸡贼”的涵义。后面的话却是听懂了,一张俊脸也变了颜色,他把褪下的西装外套扔回了椅背上。指着马开道:“马,虽然我一直都很讨厌你,不过还把你当个男人。还认同你和苏因为你们这个国度那古老而荒唐的习俗维持下的关系,可是现在,我要说的是,你真的如一滩鼻涕一般让人恶心,苏让你看一眼,都是侮辱。说吧,你要我拿出什么,你才愿意和我决斗。”

“这…”

马开傻眼了,他原本就是个无胆的家伙,先前就是呈口舌之高强。指望拿嘴巴把杰克将住,让杰克知难而退,谁成想杰克竟是张口就应下了,反而让他彻底难做了,他可是知道杰克身家豪富。而此番若真答应决斗,不管要求对方出什么恐怕都是白搭,自个儿一准是赢不到的,毕竟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他自己和杰克二人的身体素质天差地远,真上场了。绝对是自取其辱。

“马哥,上吧,就要他腕子上的那块表,老子可是在一本外国书上见过的,知道那是块叫劳什子百大非什么的表,值老鼻子钱了…”

“去去去,瞎出什么主意,要块破表干嘛,表再漂亮也不如钞票实在啊,要美子!”

“对对对,要美子,这玩意儿可忒稀罕了!”

“美子!”

“美子…”

一会儿的功夫,王勇这帮青年就帮着马开把赌注定了!

见此形状,马开的小白脸越发地白了,端的是又惊又恐,时而瞅瞅王勇一伙儿,指望这帮人出个主意,时而瞄瞄正做着伸展运动的杰克,祈祷这洋鬼子忽然中风。

杰克知道京城人管美子叫指美钞,见马开无异议,说道:“行,马,你的朋友们替你做了决定,而且你也不反对,我就应下了,虽然我不认为苏的美貌是金钱能衡量的,但显然,对你来说,除了金钱,也选不中什么。”说完,杰克取过搭在椅背上的西装,掏出支钢笔,和一本淡红的支票本,刷刷刷,很快就开好了一张支票,递了过去。

“什么玩意儿,莫名其妙,爷们儿要的是美子,可不要废纸,欺负咱爷们儿不认识富兰克林啊?”王勇一伸手,便拽了过来,翻来覆去看了看,只知道上面添了个10000的数字,却是不知道此张票据有何用处。

原来,这会儿国内虽然还没有现收现兑的支票业务,但是外汇管理局却是专门开放了一处窗口,供这些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兑换货币,是以,杰克开的一万美金的支票,是能在外汇局兑出美钞和RMB,可王勇这帮街头纨绔,哪里会知道,自然不会认可。

见杰克的支票被拒,马开长长舒了口气,这家伙虽说在国联只是混时间,到底在国外晃荡颇久,却是知道这支票是真正能兑出玩意儿的。如此只要王勇一帮家伙不承认,这注定要丢脸的单挑,就得取消了,这才是最好。

哪知道马开一口气没舒尽,场边又响起了声音:“花旗银行本票,一万美子,不错,是真家伙,外汇处的那帮家伙就喜欢这玩意儿。”

不知何时,场面多了个碎发青年,个头不高,气场却是极强,身后稳稳站着三个身着皮夹克的大汉,皆是膀大腰圆,身材挺拔,英气勃勃之辈,一看便知是军中人物。此刻,杰克开的那张支票,不知何时落到了那碎发青年的手中,被他夹在竖起的两指间细细摩挲。

马开不识得这碎发青年,拿眼去看王勇,他可是知道这王勇不是什么善茬儿,原本支票是在王勇手中的,眨眼间就转了手,且这会儿王勇还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显然这碎发青年必然是了不得的人物。

“这位先生,请把支票还给马,我们要决斗了。”杰克见苏美人神色凄婉,心中极是心疼,只想快些替她快些摆脱了马开这讨人厌的家伙,好赶紧离开此地。

碎发青年啧啧几声,竟伸手进荷包掏出一块玫瑰色的软帕,擦擦嘴角,笑道:“杰克是吧,他们这帮家伙没见过世面,不认你这支票,我不嫌弃,替你兑了。”说话儿,打个响指,站他身后中间位置的夹克大汉会意,从腰间掏出个数寸宽,尺余长的小黑包,打了开来,露出数个夹层,其间花花绿绿的钞票无数。

马开伸长了脖子看去,但见其内不只有美元,竟还有英镑,法郎等主要货币,反而人民币未曾得见,心中不免惴惴,开始怀疑起眼前这家伙的身份来。

那夹克大汉点钱的速度极快,片刻功夫就点出一扎,递了过来,碎发青年接住,不住地拿指头弹着那沓钱钞,俄尔,伸手递至中间:“老规矩,逢十减一,不过咱这只兑rmb,杰克你兑的是支票,又看在你是国际友人的份儿上,只取八厘,九千二百美子,谁接着?”

话至此处,众人齐齐低哗,不知道是被眼前这一扎厚厚的传说中这个世界上最强大国家的货币晃花了眼球,还是惊叹于碎发青年随时能掏出这么多的外国货币。不过,马开心中却是了然了,猜到了眼前的这碎发青年的身份——货币掮客。这种货币掮客,他在国外见过不少,但是眼下的国内能诞生货币掮客,无异于天方夜谭。

因为共和国自建国后,几乎就一直处在外汇饥饿状态,对外汇管制极度严苛,绝对不会让美元、英镑这类顶顶重要的外汇在地下市场流通的,可眼前的这碎发青年,不仅有大量美元,甚至几大主要国家的货币都有,且人家还毫不避讳,直接在大厅里亮出了,显然是压根儿就不怕官家找麻烦,这是何等滔天的能量。

碎发青年懒懒伸着手臂,一沓钱吊在半空,却无一人去接,王勇一帮人倒是盯得眼睛出血,却是强忍着欲望,不敢伸手,而马开更不敢去接,他知道这一接,就等于答应了杰克的决斗,这与寻刺激何异?

“嗨,朋友,放你那里吧,由你作公证人,我和马决斗,我失败了,这钱就归马,而且我保证以后再不纠缠苏,如果马失败了,只要他保证以后再不纠缠苏,这钱可以给他…”杰克似乎压根儿就不在乎这上万美元溜了一圈,就凭空少了八百。

“好好好,冲冠一怒为红颜,想不到洋鬼子中也有你这等情种,我陈某人佩服,得,这场决斗,我应下了,由我作裁判,保准公平,那个谁,杰克,还有那个马什么,你俩放心,有我陈某人做主,保准没人敢捣乱,事后,谁他娘的敢不履行决斗的条约,来找老子讨说法儿…”碎发青年自说自话一通后,又冲王勇道:“对了,小勇,他们争女人,那女人哪儿去了,钱和女人都是赌注,我作裁判和公证人,这赌注自然要在我掌握,赶快把女人叫过来。”

“不用了,苏就坐在这儿,我相信决斗用不了多久时间的。”杰克眉头微皱,显然不满碎发青年无礼言语。

“你这洋鬼子还挺有信心啊,成,女人不过来,我坐过去总行吧,我倒是好奇,什么样的女人值…”话至此处,碎发青年的话音嘎然而止,仿佛被正嘎嘎叫着的鸭子被猛地一下拧断了脖子,听得人牙酸。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清场

原来,方才杰克侧身一步,从圆桌边让了开来,就是这一让,让碎发青年瞅见了安坐在描金圆柱一侧的苏美人。霎那间,碎发青年眼睛似乎被最灿烂的宝石晃了一下,而头上也挨了一记重锤一般,似乎视觉神经突然之间受到了最强大的冲击,大脑的反射弧反射出的信息就剩了一个“美”字,其他身体机能猛然停止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陈哥,陈哥…”一旁的王勇看出异样,出言提醒。

碎发青年猛地回过神来,再没了方才的笑傲从容,竟是亦步亦趋,踩着小碎步,失魂落魄般地朝苏美人所在的圆桌行去,行至桌前,竟弯腰冲苏美人行了个西式礼仪,轻声道:“这位女士,不介意我坐下吧?”

熟料苏美人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压根儿就不理他,其实,倒不是苏美人对这前倨后恭、曲意讨好自己的碎发青年如何厌恶,实乃是她心中早已因持续愤怒而没了旁的感觉。说起来,苏美人这一天的遭遇实在是糟糕透了。她先是在学校上课,莫名其妙传来消息说她苏美人在外国惹下的风流债发了,有个外国情人追到校内。要说也怪苏美人绝世姿容,特立高标,再加上女人从来善妒,不管是七八十年代,还是二十一世纪都一样,她苏美人艳名满京大,背后编排、宣传她的绯闻从来就没少过。

原本苏美人也没当回事儿,熟料杰克这家伙竟然找到她正在讲课的教室来了。要知道此时的京大可不比后世那般外教多多,杰克这一出现,立时显眼至极。要说杰克还知道苏美人在上课不便打扰,就在后排站了,可这家伙刚一进来,立时又有一帮女学生涌了进来,原来杰克这家伙手中持了一束火红的玫瑰。先前他就是拿了这束玫瑰“招摇过市”,才引人瞩目的,而这帮女学生知其何为。哪里还忍得住心中的浪漫和八卦,便追寻过来,定要看看这浪漫到极点的跨国恋爱。

这帮女学生涌了进来。苏美人的课自然就上不成了。

说起来,杰克在斯坦福桥,给苏美人的感觉不算坏,且女人再怎么高傲,到底还是喜欢有人追逐,是以,苏美人课上不成了,倒也没对杰克发火,便寻了老莫,来招待这万里而来的老同学。哪知道二人刚落座没多久。马开便寻了过来。要说这苏美人自从那日在餐厅,见马开掌掴餐厅工作人员,已然对马开的最后一丝好感也消失了,此后,又饱受马开纠缠。更令苏美人对其厌烦到了极点。

而这马开果然未失本色,一跨进门,张嘴就开始辱骂,且出口之脏几与龙须沟的污水等同,怎不叫苏美人心中作呕,眼下。她之所以没掉头就走,纯是顾忌自个儿走后,马开会拿杰克出气。

因着有了上面这一番来龙去脉,苏美人心烦至极,是以,碎发青年这番作态算是媚眼抛给了瞎子。要说这男人有时候就是犯贱,尤其是那种混到一定程度的男人,犯起贱来尤为激烈。因为这种人往往是能得的已经都得到了,生命中少了追求,生活的意义和意思也失色不少,偶然遇见一件求之不得之物,无不是狗血沸腾,尤烈三分。

而碎发青年眼下就是这种状况,这家伙家世卓越,想要的几乎就没有不得的,正如眼下,寻常人甚至难得一见的美钞,英镑,在他这儿也直如寻常。可眼前这无双玉人却然让他神魂皆授,且这绝色玉人竟是对其毫不假辞色,算是彻底将碎发青年心中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击溃。

此刻,碎发青年念生万端,其中最强烈的便是要把这无双玉人追逐到手,哪怕是退一万步,千金搏得一笑,也是千值万值,在所不惜。

一念至此,碎发青年陡然来了精神,朗声道:“张明,你们三个把场子清一下,我好容易做回裁判,怎能让外人扰着这场比试。”

在碎发青年看来,显示权力,无疑就是显示实力和能力,男人身上还有比权力更能吸引女人的么?至于杰克和马开的比试,谁胜谁负,碎发青年已然全不挂怀了,因为他心中已然内定了这苏美人的归属。

碎发青年话罢,方才清点美钞的夹克大汉沉声应诺,又招呼一声,同另外两个夹克大汉一起朝大厅的食客行去,但见这三人所过之处,真个如滚烫泼雪一般,就餐的食客,立时起身散了个干净,即使有一二犟嘴的,三人一晃手中的证件,那犟嘴之人必然在一叠地道歉声中,去得飞快。

见此情形,碎发青年边敲着滑厚的玻璃桌面,边时不时地拿眼去瞅苏美人,一脸求求你表扬我的贱样,似在说,你看我多威风,哪知道苏美人端着咖啡杯的耳把,稳得连杯内的咖啡都荡不出波纹,眼神定在杯中,淡然极了。

碎发青年有些懊恼,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大声吆喝着,让三人加速清理,就连身边的王勇诸人也跟着狐假虎威,吆五喝六地申斥着,让食客赶紧滚蛋,其中尤数王勇叫得最响,骂骂咧咧,嘴巴脏极了,而被他拽在一边立着老脸的老马却忽然有了笑意,就好似这数十桌未结帐的食客是他家亲戚一般,吃着了免费的饭。

却说这老马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尽,而王勇一声悠长的“玛丽隔壁的”忽然断了气。一旁沉默多时的老马,忽然把嘴巴靠近王勇的耳朵,轻声道:“三哥说他一直很想你呢?”

咔嚓,王勇的心嘎嘣一下碎了,迈开大长腿玩儿命一般地朝门边奔去,未跑几步,忽然猛地止住了脚步,又一步一步急速退了回来,定在了原地。王勇这番神经质的表现,弄得一干军装青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有人甚至暗中揣度,这勇哥莫不是有羊角风的毛病。他们哪里知道王勇此刻已然惊骇欲绝,恨不得几巴掌抽死自己,尤其是抽死这张惹事儿的嘴巴。

原来,王勇先前正嗨到兴处,虽是狐假虎威,可其中威风已然到了极点,谁成想眼睛刚扫到百米开外的西北角那桌,便愣住了,且不只眼睛定住了,就连嘴巴也一并定住了。但见一大三小,四位食客安然进食,似乎未曾受到这满场的鸡飞狗跳一丝一毫的侵扰,尤其是那小女娃竟还抱着一只雪白的白猫上了桌面,取食相喂。

原本动静相宜,温馨和谐的画面,在王勇眼中,却是本世纪最大的恐怖片,因为远处那安然进食的俊脸男子,对王勇来说,无异于斑斓猛虎,且是能吃人的猛虎。

说起来,王勇对薛向的畏惧,已然刻进了骨子里,此前在江汉他被龙国涛牵连,又和薛向欠了新账,而此刻,他嘴巴里不干不净地吆喝,字字句句,细细掰扯,都是把薛某人牵连其中。如此这般,王勇已然怕到了极处,所以才有了惊骇欲绝之后的拔腿就跑。可没跑几步,王勇猛然顿悟,照这样跑下去何时是个头啊,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一次让薛老三把气都出了,就算挨一顿暴捶,以后终归能睡安稳觉了不是。再说,据传闻,薛老三从不在几个弟妹面前动手,如若传闻属实,眼下,岂不是身在保险袋中。

正是有了这么一番心理活动,王勇才发神经一般,来了个急速往返跑。

却说王勇此番发现薛老三,还来了个从惊骇欲绝到引颈就戮的心路历程,而此刻的餐厅内,还有另一人心路变迁能与之比拟,此人正是马开。在王勇发现薛老三不久,马开极目望去,便也定住了。如果说王勇是畏薛向如虎,那马开就是惧薛老三如鬼神。想来也是,二人受薛向的伤害程度不同,虽说王勇伤得惨些,可伤的终究是身,而马开是被薛老三蛮横地从楼上丢下去的,那日之惊吓,直如伤了魂魄一般。

此刻,王勇和马开一左一右,各立在描金立柱一边,皆是一般姿势,低头,抿嘴,闭目,满脸的悲壮。按说二人此番表情,直如川剧变脸一般精彩,该当引人耳目了吧,可事实上,却无一人朝他二人投注目光。此时,食客去尽,满厅尽空,所有的除了苏美人,外加王勇、马开痴傻二人组外,所有的视线皆毕集百米开外的西北角那桌,因为那处起了绝大的冲突。

……………………

话说薛老三今天的心情原本不错,《海洋时代》一炮而红,一家四兄妹融融而乐,共享美食,该算是绝顶的享受了。熟料,他这刚给两个小不点料理完鲑鱼和牛排,自个儿却是不及尝上一口,心中便起了不快。

实话实说,因为两次的考试低分,他对苏美人无甚好感。可苏美人纯粹是美出了境界,是男人恐怕都难生出恶感,薛向也一样。是以,总体来说,薛老三对苏美人,是不讨厌也不欢喜。可马开这等龌龊的家伙恶性恶相地冲进门来不说,张嘴就是污秽不堪的词句辱骂苏美人,且其中还夹杂着生殖器,这叫弟妹在侧的薛老三如何能不气恼?

可气恼归气恼,薛老三终究懒得掺和进那边的争端,只想让三小快快吃完,好逃离这是非之地。老话说,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这厢,薛老三一块牛排刚下肚,那边又吆喝着赶人,差点没把薛老三的肺给气炸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8341 第八十九章 火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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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8341

那边要赶人,三小自然就没心思吃饭了,看着前后左右的食客跟退潮一般,散了个干净,便齐齐拿眼来看薛向,意在相询:走是不走?在这世上,薛老三最疼最爱的就是眼前的这三姊妹了,怎肯让他们受丁点委屈,别说是一帮纨绔,就是玉皇大帝来了,只怕也是不能让他薛老三退让半步的。

薛老三这番不让,满厅的食客散了个干净,碎发青年的三个警卫自然齐齐朝这独独存在的一桌奔来,一个偏不让,一个硬要赶,是以,冲突便在此时发生了。

“这位同志,请换地儿吃饭,刚才点的餐,我请了。”

被碎发青年称作张明的夹克大汉,倒也不是上来就用蛮的,言语颇有礼貌。而张明之所以如此言语,倒也不是他性子温和,如果真是性子温和,此前也就不会那般呼喝食客了。实是张明警卫工作多年,眼力非凡,看出了门道,毕竟这么多食客都闻风退散了,就如同大浪淘沙一般,留下的必然是峥嵘之辈。张明料定薛向不是什么善茬儿,出言才小心几分,图的也不过是顺利完成任务。

张明话罢,薛向只做未闻,埋头大嚼不说,竟还抱过小白虎,接替了小家伙的恶喂食任务,嘱咐小家伙快吃。

“同志,我怀疑这餐厅有危险物品,要做全面检查,请配合工作。”张明左侧的夹克大汉掏出了证件,递到了薛向跟前。但见证件的黑色外壳正中一枚国徽鲜红如血,国徽下用钢印印着四个阿拉伯数字“8341”。

“要检查,请便!只是我们这一桌干干净净,一眼可辨,如果要挖地,我可以搬着桌子让路。”见此证件,薛向眉头微皱。也仅仅是微皱而已,接着,便又低头大嚼起来。

这下。可把张明三人震住了,一时间有些摸不清状况,真不知道眼前这年轻人是压根儿没见过世面。还是有恃无恐?一时间,踌躇难决,没了言语。

其实,此刻薛向心中也起了波澜,他也没想到那碎发青年竟是如此有来头,能用动这帮家伙。而且薛向也自觉给了这招牌的面子,如果不是亮出了这等招牌,他薛老三压根儿就不会言语,更不提还说给搬桌让路。

说到这儿,年轻的读者恐怕会好奇这“8341“难不成还真是了不起的招牌不成。薛老三这般蛮横还得避其风头?答曰:是!

说起来这“8341”不单是了不起,简直当得上“不得了”三字。原来“8341”的另一个称号叫作中y警卫团,这可不是徐小飞之流张嘴就自己组建收保护费之用的乌合之众,人家这支部队可是在伟大领袖授意下组建的。

至于为什么叫作“8341”,当时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然而在时下看来,却还存在着一个颇有神秘色彩的解释,那就是伟大领袖生于1983,卒于1976,享年83岁;而伟大领袖1935年遵义会上掌权,1976年卒而失权。掌权总计41年,如此便有了8341。当然,此种解释虽然有理,未免太过玄幻,领袖身前岂能料到身后。

闲话罢,咱们言归正传,前面说了8341部队乃是领袖组建,只负责保卫共和国核心领导,且够格获得保卫的人数绝对不会超过一双巴掌,由此,便可知这支部队是何等的威风赫赫了,于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方才无论叫嚣得多厉害的食客,见此招牌,也得黯然退场了。

当然,8341招牌再大,薛老三自觉面子已然给过了,若是再让他后退,那是万万不能的。毕竟这支部队捍卫共和国核心,他薛某人尊敬非常,若是拿来给某些人耍威风,他薛某人就敬谢不敏了。

这厢,薛向依旧埋头吃喝,还时不时给小家伙擦油乎乎的嘴巴,那边,张明思忖无果,回头冲那碎发青年打个眼色,意在相询薛向是哪号人物。

却说张明一个眼神过去,碎发青年却是羞恼异常。因为这会儿,杰克和马开的决斗,在碎发青年看来,压根儿就是可有可无了,而他此番举手便清空了满厅,显示无上全力,以此震惊苏美人,才是其愿望所在。可眼下,生生出现了一桌钉子户,张明三人竟拿之不下,还打眼色问计,在碎发青年看来,简直就是**裸地打脸,把他此前营造的赫赫威风,丧失殆尽。

碎发青年羞恼至极,却还不忘去看苏美人是何反应,哪知道苏美人美眸依旧凝在咖啡杯上,似乎万事难入其眼,动其心。苏美人越这般冰冷轻淡,碎发青年就越心痒如抓,越发迫切地想在苏美人面前证明自己,至于证明什么,已然不重要了。

碎发青年眼光骤寒,半空里伸出左掌,霍然握而成拳!

那边张明三人看在眼里,相互打个眼色,便缓步朝薛向逼了过来。

“这位同志,既然非要干扰公务,就得做好吃苦头的准备,不过,给你个机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张明看似好心规劝,实则已然惹翻了薛老三。

薛老三生平最恨这种打着公家的旗号,干私活儿的家伙,尤其是其为军人,一件为虎作伥的事儿,还能说得冠冕堂皇,外兼自然至极,显然不是第一次干了,早已轻车熟路。

“大家伙,他们好讨厌,把吃饭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都赶走了,又来赶我们么?”小家伙往嘴里塞一块鹅肝,咬得小腮帮鼓起,说得含糊不清,显然是跟薛向见惯了场面,压根儿就不怕。

薛向抚抚小家伙的小脑袋,笑道:“放心吃饭,谁也不敢赶小宝贝的。”

小家伙小嘴吧唧,喉头微动,显是那块鹅肝入了腹,扬起笑脸,忽地从腰间把那把粉色的迷你小手枪掏了出来,半空里挥挥扬扬,“你说对了,我有枪呢!”

看着小家伙一副有枪就是草头王的霸道模样,薛向噗嗤一下,乐出声来,方欲伸手来接小家伙的小枪,耳边陡起劲风,知是有人背后出手了,脑袋急缩微偏,伸出去接枪的手,半空里陡然调转,后发先至,竟是稳稳拿住了身后正欲回抽大手的动脉处,轻轻用力,那攻来的大手,便再动不得分毫。

这厢,他刚制住一人,忽而,左侧又传来劲风呼啸,来势较之先前猛烈数筹,呼呼拉拉,扯得猎猎直响,薛向不用回头,便知攻来的是飞脚,且这一脚飞来,甚是阴险,竟是直攻薛向脊下三分,让薛向躲避不得,因为薛向若是避开,那飞脚势必扫中桌面,以这一脚来势之威,三小遭厄,势所难免。

这出脚的夹克大汉甚是为自己这番算计而得意,殊不知,他这一脚下来,彻底惹翻了大魔头,但见薛老三面色陡寒,握住张明动脉的大手用力一合,咔嚓一声脆响,将张明手腕折断,于此同时,右手猛地一拍桌面,一把餐刀急速跳起,半空里,被薛老三一把抄住,头也不回地便朝背后刺去,竟是后发先至,先到了背后,接着便撞上了那迅雷般攻来却来不及收回的大长腿上,噗嗤一声闷响,餐刀正中腿肚,入内三寸有余。

此番情状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是电光火石间就完成了,薛老三连身子都没坐起,便重伤了张明二人,下手狠辣,听得远处闷头呆站的王勇、马开忍不住齐齐抬头看了一眼,接着便是一块儿一屁股坐倒在地。

要说这张明二位战士到底是8341部队的,虽然被薛向重伤,竟是哼也没哼一声,忍着巨痛,又攻了上来,这下,连同第三位在一边看热闹的战士也反应过来了,一个跺脚,借着蹬地之力,也冲了过来。

薛老三微皱眉头,霍然起身,右手暴涨而出,接住那腿上中刀的家伙轰来的右拳,左手抓住张明抽来的腿鞭,左脚猛地跺地,声势较之那第三位战士强出何止道里,室内简直跟起了微型地震一般,薛老三脚掌所触之处,已然崩裂塌陷。

借着这股巨力,薛向一手扯着一人,愣是将二人带得飞了起来,一记凶狠的贴山靠正中那冲来的第三位战士的背脊,后者受了这股巨力,凌空便飞了出去,随后,啪的一声脆响,落在地上没了动静儿。接着,薛老三再不纠缠,将手中二人一记对撞,便松了开来,任由二人软软倒地,再没了声息。

短短数息功夫,三位8341的战士便了了帐,然而,薛老三下手还是知道轻重,不过是击晕了三人,非是下了死手。

当然,这三位8341部队的战士瞬间就被薛向收拾了,看起来是轻松至极的,相比起这支部队的鼎鼎大名,有些名不副实。其实不然,因为8341部队的战士本就不是厉害在国术技击上,此只是一项技能而已,其中最主要的是要求军事技能,也就是各种枪械的运用,倒不是要求战士有多能打,毕竟国术世家出身的战士到底是凤毛麟角,再说,这会儿特种部队的雏形还是在岭南诞生的,8341部队却是走在了后边。当然,其中最重要的理由,8341部队成员,要求最高的不是搏击和军事技能,而是政治正确,家世清白。再加上,遇上的是薛老三这么个武力变态的家伙,如此瞬息被击溃,也就显得不是那么无法理解了。

第八十九章火爆

这一场争斗,颇有几分“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味道。

打得激烈,收束得也自然,薛向扫了扫地上的三个没了声息的家伙,又扭过头去,移步桌边,冲已经搁碗停著的三小道:“吃好没,没吃好,咱们接着吃。”薛老三说得轻松写意,就仿佛方才只是拍死了三只讨厌的苍蝇一般。

小晚到底已是大姑娘了,虽然有薛向在侧,她是万事不萦于怀,也无需操心,却到底知道眼下已不便吃饭,便拉了小家伙和小意离座,冲薛向点点头。薛向伸手抱了小家伙在怀,牵了小晚和小意,迈开大步,却不朝门边行去,而是直直冲那一帮已经看傻了的人行来。

“小勇,怎么哪儿有热闹都少不了你,我看你真是闲在得狠?”未至近处,薛向便点了王勇的名儿。

后者仿佛触电一般,浑身猛地抽搐一下,急道:“嘿,那啥,那个三哥,我就是跟过来看,不,过来吃饭,吃饭….”

“吃饭好啊,还没上桌吧?”

“没没,没来得及…”

“那感情好,我那桌还剩了不少,主席教导我们说,浪费是极大的犯罪,我正惭愧得不行,恰好你来了,得,就麻烦你给消灭一下,另外,别忘了给老马结账,我今儿个不趁手…“方才王勇出言不逊,薛老三睚眦必报的性子,自然得寻个法子恶心恶心他。其实,他那桌倒是真没剩什么。只不过是盘中还有些碎末子罢了。

熟料王勇竟似得了什么奖励一般,眉开眼笑地应了。其实,薛向哪里知道王勇此前都快吓得尿崩了,毕竟那边地上倒着的没了动静的三个家伙可不是纸人儿,如此惨状,无不证明“薛老三在弟妹面前不动手”的传闻,绝对是史上最坑人的消息。方才薛向大步朝这边行来。王勇心弦已然绷紧,做好了挨巴掌的准备。谁成想等来的却只是吃剩饭外加买单的薄惩,不。在王勇看来,简直就是发福利了,毕竟可不是谁都有机会请三哥吃饭的。

薛向自不会费心揣度王勇是何观感。他此来就是把埋单的事儿定下,这小子虽腰缠万贯,可偏偏在吃饭时,极爱占便宜,这点倒和前世的薛向极为相似,弄得这魂穿后的薛向也有些迷糊,好在不是什么大毛病,薛向并不萦怀。

见事已了,薛向拉了三小转身便行,熟料刚行没几步。便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接着便听见人声了:“打了老子的人,这就想走?”

薛向扭过头来,见一方圆桌倒在地上,断成了两截。四周还余无数碎片,显然方才弄出大动静的就是这物件儿,再调高视线,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狰狞到扭曲的白脸,白脸上顶着的是修长却不整齐的碎发,“怎么。你想请客?”

“我….”

碎发青年喘着粗气,胸膛不住起伏,却是“我”不出个所以然,因为这会儿,他是真拿薛老三没法子。说让薛老三等着、自己去叫人吧,未免有些孩子气,令人发笑;想说狠话吧,人家连8341的人都不怕,再看王勇方才的姿态,人家显然不是一般二般人物,狠话是吓不住的;最后唯一的选择,就是撸开袖子自己上阵,可碎发青年看看自己这细胳膊细腿儿,再瞅瞅远处死活不知的三大警卫,大脑皮层压根儿就生不出这种反射源。

是以,碎发青年“我”了一长串,也没吐出第二个字来。

话至此处,想必大伙儿也知道薛老三为什么在衙内圈里近乎无解了。一来,你使官家手段压根儿拿不下薛老三;二来,你玩儿横的,薛老三比你更横;三来,你玩儿阴的,薛老三脑子极灵,识破了,就没好果子,直接就上了拳头。正是这无双武力配上绝顶聪明,才让薛老三在家世偏弱的情况下,恰恰成了衙内圈里最无解的存在。

碎发青年真真是第一次有了无力和悲哀的感觉,头一次发现自己也有啃不下的骨头,头一次知道自个儿说话,一不小心也可能挨上巴掌,一连串无力感之后,便是浓浓的屈辱袭上心头。

薛向却是无暇体味碎发青年的心路历程,因为此刻,他心中竟生出了一股浓浓的哀伤来,因为方才跃过碎发青年的窄肩,他撞上一双无比哀怨的眸子,清晰得瞧见那漂亮的丹凤眼中沁出一泓春水,苏美人掉——泪——了!

传说中,绝世美人一笑,能倾城倾国,可薛向没见过,也不信。之所以不信,是因为在他的理解中,美到柳莺儿、苏美人这般级数,大概就已经是上升到传说的境界了,而这二位虽然笑比秋花照水,芳华刹那,却也远不到叫人倾倒、迷醉的地步,那么那些传说当然就不足为信了。

可此刻,苏美人凤目凝珠,薛向的心却猛然一颤,生出浓浓的哀伤与愁怨,继而自责,至于自责什么,他脑子里却是乱糟糟一片,又哪里分辨得清楚。

“苏老师,一起走?”

鬼使神差,薛向竟发出了邀请。

苏美人轻拭凤眼,也不出声,立起身来,脚步蹬蹬,自顾自去了。见此形状,薛向哀愁一转,竟有些啼笑皆非,莫名其妙,苦笑着摇摇头,牵了小意和小晚,也不和众人招呼,随后去了。

……………………

话说薛向到校党委宣传部走马上任,也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可整个宣传部,尤其是新闻中心对薛某人的观感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要知道之前,虽然只罗鸣飞跳出来,明刀明枪地表示了对薛某人不爽,其实暗地里还真就找不出对薛某人到新闻中心履新而服气的,毕竟一个二十啷当的小子就算是能耐上天了,这帮三四十岁往上走的大叔大伯们也不会服气,因为,共和国从古到今,论资排辈的情绪就严重到了几点,而官场尤甚。

可《海洋时代》一出,薛某人的形象立时光芒万丈,夺目至极,毕竟众人可以不服气一个据说很能干的小子,却不能不服气一个证明了自己的领导,且是在生死存亡之秋,把大伙儿搭救出来的领导。

这不,这天清晨,薛向刚在办公室坐定,除了被薛向放假的出版社社长罗鸣飞外,新闻中心辖下的记者站正副站长、校广播电台正副台长,以及主持出版社工作的副社长裴东来五人,便齐齐赶了过来。

薛向招呼众人落座,又挨个儿给倒了茶水,便问了刚出赴任那期《未名湖畔》的销售情况和社会反响。

薛向话音方落,孙文和裴东来便齐齐出声,俄尔,两人对视一眼,资历、官职略胜一筹的孙文便抢到了发言权:“薛主任,嘿嘿,您猜猜五天时间,咱们的《未名湖畔》卖了多少?”

孙文卖了个关子,薛向不急反喜,猜到情况定是极好,笑道:“怎么着,莫不是破万了,不会吧?”

“嘿嘿,主任就是主任,说话真讲究,这模零两可的回答,可不是怎么猜怎么对嘛,实话告诉你,不多不少,整整三万八千本!”说罢,孙文一拍大腿,眉飞色舞。

“嗬!”

薛向还真是惊到了,此前他才破万,倒不是投机取巧,因为第一刊的销量也就五千,虽然是因为印刷不足,没发挥完全销量,可期刊这种玩意儿,也就是讲究个一鼓作气,绝对不会有越到后边销量越爆发的说法。说破万,还是薛向大着胆子说的,他哪里想到竟是翻到了近四万。要知道这《未名湖畔》只是校刊,就算京大是全国最高学府,这校刊也只是在校内,介或周边高校出售,而不似《东方杂志》、《十月》这类极有影响力的杂志拥有全国发行网络。可就是这些杂志一期的销量也少有突破十万的,这《未名湖畔》在四九城一地的销售数量已然快到了它们全国销售总量的一半,怎不叫薛某人惊诧莫名。

见一向以淡定从容示人的薛主任难得露出惊容,几人竟是会心一笑,很是得意。忽然,裴东来从随身带的黑色公文包里抽出一沓杂志、报纸,递了过来,笑得满脸都起了褶子:“薛主任,真正的好东西在这儿了,快看看吧。”

薛向接过,便翻阅起来,但见《京城日报》、《新京晚报》等四九城的数份报纸,《学术研究》、《学术论坛》、《文艺论丛》、《美学》等四五本杂志皆原文选刊了《海洋时代》,这数份杂志还好说,毕竟版面足够,可这几分报纸近乎用两个整版来登刊,那就难能可贵了。

因着是出自己手的文章,薛向自不用费神去读,翻阅的速度自然极快,片刻功夫,便翻完,心中沉沉一叹,脸上却未流露出表情,说道:“整体情况不错,但也不算如何出色,仅仅算是翻了个身,远远称不上击溃了青华园。同志们,切莫骄傲,还得再接再厉,再立新功啊。下面,我安排下下一阶段的工作任务,大伙儿抓紧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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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8341

那边要赶人,三小自然就没心思吃饭了,看着前后左右的食客跟退潮一般,散了个干净,便齐齐拿眼来看薛向,意在相询:走是不走?在这世上,薛老三最疼最爱的就是眼前的这三姊妹了,怎肯让他们受丁点委屈,别说是一帮纨绔,就是玉皇大帝来了,只怕也是不能让他薛老三退让半步的。

薛老三这番不让,满厅的食客散了个干净,碎发青年的三个警卫自然齐齐朝这独独存在的一桌奔来,一个偏不让,一个硬要赶,是以,冲突便在此时发生了。

“这位同志,请换地儿吃饭,刚才点的餐,我请了。”

被碎发青年称作张明的夹克大汉,倒也不是上来就用蛮的,言语颇有礼貌。而张明之所以如此言语,倒也不是他性子温和,如果真是性子温和,此前也就不会那般呼喝食客了。实是张明警卫工作多年,眼力非凡,看出了门道,毕竟这么多食客都闻风退散了,就如同大浪淘沙一般,留下的必然是峥嵘之辈。张明料定薛向不是什么善茬儿,出言才小心几分,图的也不过是顺利完成任务。

张明话罢,薛向只做未闻,埋头大嚼不说,竟还抱过小白虎,接替了小家伙的恶喂食任务,嘱咐小家伙快吃。

“同志,我怀疑这餐厅有危险物品,要做全面检查,请配合工作。”张明左侧的夹克大汉掏出了证件,递到了薛向跟前。但见证件的黑色外壳正中一枚国徽鲜红如血,国徽下用钢印印着四个阿拉伯数字“8341”。

“要检查,请便!只是我们这一桌干干净净,一眼可辨,如果要挖地,我可以搬着桌子让路。”见此证件,薛向眉头微皱。也仅仅是微皱而已,接着,便又低头大嚼起来。

这下。可把张明三人震住了,一时间有些摸不清状况,真不知道眼前这年轻人是压根儿没见过世面。还是有恃无恐?一时间,踌躇难决,没了言语。

其实,此刻薛向心中也起了波澜,他也没想到那碎发青年竟是如此有来头,能用动这帮家伙。而且薛向也自觉给了这招牌的面子,如果不是亮出了这等招牌,他薛老三压根儿就不会言语,更不提还说给搬桌让路。

说到这儿,年轻的读者恐怕会好奇这“8341“难不成还真是了不起的招牌不成。薛老三这般蛮横还得避其风头?答曰:是!

说起来这“8341”不单是了不起,简直当得上“不得了”三字。原来“8341”的另一个称号叫作中y警卫团,这可不是徐小飞之流张嘴就自己组建收保护费之用的乌合之众,人家这支部队可是在伟大领袖授意下组建的。

至于为什么叫作“8341”,当时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然而在时下看来,却还存在着一个颇有神秘色彩的解释,那就是伟大领袖生于1983,卒于1976,享年83岁;而伟大领袖1935年遵义会上掌权,1976年卒而失权。掌权总计41年,如此便有了8341。当然,此种解释虽然有理,未免太过玄幻,领袖身前岂能料到身后。

闲话罢,咱们言归正传,前面说了8341部队乃是领袖组建,只负责保卫共和国核心领导,且够格获得保卫的人数绝对不会超过一双巴掌,由此,便可知这支部队是何等的威风赫赫了,于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方才无论叫嚣得多厉害的食客,见此招牌,也得黯然退场了。

当然,8341招牌再大,薛老三自觉面子已然给过了,若是再让他后退,那是万万不能的。毕竟这支部队捍卫共和国核心,他薛某人尊敬非常,若是拿来给某些人耍威风,他薛某人就敬谢不敏了。

这厢,薛向依旧埋头吃喝,还时不时给小家伙擦油乎乎的嘴巴,那边,张明思忖无果,回头冲那碎发青年打个眼色,意在相询薛向是哪号人物。

却说张明一个眼神过去,碎发青年却是羞恼异常。因为这会儿,杰克和马开的决斗,在碎发青年看来,压根儿就是可有可无了,而他此番举手便清空了满厅,显示无上全力,以此震惊苏美人,才是其愿望所在。可眼下,生生出现了一桌钉子户,张明三人竟拿之不下,还打眼色问计,在碎发青年看来,简直就是**裸地打脸,把他此前营造的赫赫威风,丧失殆尽。

碎发青年羞恼至极,却还不忘去看苏美人是何反应,哪知道苏美人美眸依旧凝在咖啡杯上,似乎万事难入其眼,动其心。苏美人越这般冰冷轻淡,碎发青年就越心痒如抓,越发迫切地想在苏美人面前证明自己,至于证明什么,已然不重要了。

碎发青年眼光骤寒,半空里伸出左掌,霍然握而成拳!

那边张明三人看在眼里,相互打个眼色,便缓步朝薛向逼了过来。

“这位同志,既然非要干扰公务,就得做好吃苦头的准备,不过,给你个机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张明看似好心规劝,实则已然惹翻了薛老三。

薛老三生平最恨这种打着公家的旗号,干私活儿的家伙,尤其是其为军人,一件为虎作伥的事儿,还能说得冠冕堂皇,外兼自然至极,显然不是第一次干了,早已轻车熟路。

“大家伙,他们好讨厌,把吃饭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都赶走了,又来赶我们么?”小家伙往嘴里塞一块鹅肝,咬得小腮帮鼓起,说得含糊不清,显然是跟薛向见惯了场面,压根儿就不怕。

薛向抚抚小家伙的小脑袋,笑道:“放心吃饭,谁也不敢赶小宝贝的。”

小家伙小嘴吧唧,喉头微动,显是那块鹅肝入了腹,扬起笑脸,忽地从腰间把那把粉色的迷你小手枪掏了出来,半空里挥挥扬扬,“你说对了,我有枪呢!”

看着小家伙一副有枪就是草头王的霸道模样,薛向噗嗤一下,乐出声来,方欲伸手来接小家伙的小枪,耳边陡起劲风,知是有人背后出手了,脑袋急缩微偏,伸出去接枪的手,半空里陡然调转,后发先至,竟是稳稳拿住了身后正欲回抽大手的动脉处,轻轻用力,那攻来的大手,便再动不得分毫。

这厢,他刚制住一人,忽而,左侧又传来劲风呼啸,来势较之先前猛烈数筹,呼呼拉拉,扯得猎猎直响,薛向不用回头,便知攻来的是飞脚,且这一脚飞来,甚是阴险,竟是直攻薛向脊下三分,让薛向躲避不得,因为薛向若是避开,那飞脚势必扫中桌面,以这一脚来势之威,三小遭厄,势所难免。

这出脚的夹克大汉甚是为自己这番算计而得意,殊不知,他这一脚下来,彻底惹翻了大魔头,但见薛老三面色陡寒,握住张明动脉的大手用力一合,咔嚓一声脆响,将张明手腕折断,于此同时,右手猛地一拍桌面,一把餐刀急速跳起,半空里,被薛老三一把抄住,头也不回地便朝背后刺去,竟是后发先至,先到了背后,接着便撞上了那迅雷般攻来却来不及收回的大长腿上,噗嗤一声闷响,餐刀正中腿肚,入内三寸有余。

此番情状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是电光火石间就完成了,薛老三连身子都没坐起,便重伤了张明二人,下手狠辣,听得远处闷头呆站的王勇、马开忍不住齐齐抬头看了一眼,接着便是一块儿一屁股坐倒在地。

要说这张明二位战士到底是8341部队的,虽然被薛向重伤,竟是哼也没哼一声,忍着巨痛,又攻了上来,这下,连同第三位在一边看热闹的战士也反应过来了,一个跺脚,借着蹬地之力,也冲了过来。

薛老三微皱眉头,霍然起身,右手暴涨而出,接住那腿上中刀的家伙轰来的右拳,左手抓住张明抽来的腿鞭,左脚猛地跺地,声势较之那第三位战士强出何止道里,室内简直跟起了微型地震一般,薛老三脚掌所触之处,已然崩裂塌陷。

借着这股巨力,薛向一手扯着一人,愣是将二人带得飞了起来,一记凶狠的贴山靠正中那冲来的第三位战士的背脊,后者受了这股巨力,凌空便飞了出去,随后,啪的一声脆响,落在地上没了动静儿。接着,薛老三再不纠缠,将手中二人一记对撞,便松了开来,任由二人软软倒地,再没了声息。

短短数息功夫,三位8341的战士便了了帐,然而,薛老三下手还是知道轻重,不过是击晕了三人,非是下了死手。

当然,这三位8341部队的战士瞬间就被薛向收拾了,看起来是轻松至极的,相比起这支部队的鼎鼎大名,有些名不副实。其实不然,因为8341部队的战士本就不是厉害在国术技击上,此只是一项技能而已,其中最主要的是要求军事技能,也就是各种枪械的运用,倒不是要求战士有多能打,毕竟国术世家出身的战士到底是凤毛麟角,再说,这会儿特种部队的雏形还是在岭南诞生的,8341部队却是走在了后边。当然,其中最重要的理由,8341部队成员,要求最高的不是搏击和军事技能,而是政治正确,家世清白。再加上,遇上的是薛老三这么个武力变态的家伙,如此瞬息被击溃,也就显得不是那么无法理解了。

第八十九章火爆

这一场争斗,颇有几分“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味道。

打得激烈,收束得也自然,薛向扫了扫地上的三个没了声息的家伙,又扭过头去,移步桌边,冲已经搁碗停著的三小道:“吃好没,没吃好,咱们接着吃。”薛老三说得轻松写意,就仿佛方才只是拍死了三只讨厌的苍蝇一般。

小晚到底已是大姑娘了,虽然有薛向在侧,她是万事不萦于怀,也无需操心,却到底知道眼下已不便吃饭,便拉了小家伙和小意离座,冲薛向点点头。薛向伸手抱了小家伙在怀,牵了小晚和小意,迈开大步,却不朝门边行去,而是直直冲那一帮已经看傻了的人行来。

“小勇,怎么哪儿有热闹都少不了你,我看你真是闲在得狠?”未至近处,薛向便点了王勇的名儿。

后者仿佛触电一般,浑身猛地抽搐一下,急道:“嘿,那啥,那个三哥,我就是跟过来看,不,过来吃饭,吃饭….”

“吃饭好啊,还没上桌吧?”

“没没,没来得及…”

“那感情好,我那桌还剩了不少,主席教导我们说,浪费是极大的犯罪,我正惭愧得不行,恰好你来了,得,就麻烦你给消灭一下,另外,别忘了给老马结账,我今儿个不趁手…“方才王勇出言不逊,薛老三睚眦必报的性子,自然得寻个法子恶心恶心他。其实,他那桌倒是真没剩什么。只不过是盘中还有些碎末子罢了。

熟料王勇竟似得了什么奖励一般,眉开眼笑地应了。其实,薛向哪里知道王勇此前都快吓得尿崩了,毕竟那边地上倒着的没了动静的三个家伙可不是纸人儿,如此惨状,无不证明“薛老三在弟妹面前不动手”的传闻,绝对是史上最坑人的消息。方才薛向大步朝这边行来。王勇心弦已然绷紧,做好了挨巴掌的准备。谁成想等来的却只是吃剩饭外加买单的薄惩,不。在王勇看来,简直就是发福利了,毕竟可不是谁都有机会请三哥吃饭的。

薛向自不会费心揣度王勇是何观感。他此来就是把埋单的事儿定下,这小子虽腰缠万贯,可偏偏在吃饭时,极爱占便宜,这点倒和前世的薛向极为相似,弄得这魂穿后的薛向也有些迷糊,好在不是什么大毛病,薛向并不萦怀。

见事已了,薛向拉了三小转身便行,熟料刚行没几步。便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接着便听见人声了:“打了老子的人,这就想走?”

薛向扭过头来,见一方圆桌倒在地上,断成了两截。四周还余无数碎片,显然方才弄出大动静的就是这物件儿,再调高视线,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狰狞到扭曲的白脸,白脸上顶着的是修长却不整齐的碎发,“怎么。你想请客?”

“我….”

碎发青年喘着粗气,胸膛不住起伏,却是“我”不出个所以然,因为这会儿,他是真拿薛老三没法子。说让薛老三等着、自己去叫人吧,未免有些孩子气,令人发笑;想说狠话吧,人家连8341的人都不怕,再看王勇方才的姿态,人家显然不是一般二般人物,狠话是吓不住的;最后唯一的选择,就是撸开袖子自己上阵,可碎发青年看看自己这细胳膊细腿儿,再瞅瞅远处死活不知的三大警卫,大脑皮层压根儿就生不出这种反射源。

是以,碎发青年“我”了一长串,也没吐出第二个字来。

话至此处,想必大伙儿也知道薛老三为什么在衙内圈里近乎无解了。一来,你使官家手段压根儿拿不下薛老三;二来,你玩儿横的,薛老三比你更横;三来,你玩儿阴的,薛老三脑子极灵,识破了,就没好果子,直接就上了拳头。正是这无双武力配上绝顶聪明,才让薛老三在家世偏弱的情况下,恰恰成了衙内圈里最无解的存在。

碎发青年真真是第一次有了无力和悲哀的感觉,头一次发现自己也有啃不下的骨头,头一次知道自个儿说话,一不小心也可能挨上巴掌,一连串无力感之后,便是浓浓的屈辱袭上心头。

薛向却是无暇体味碎发青年的心路历程,因为此刻,他心中竟生出了一股浓浓的哀伤来,因为方才跃过碎发青年的窄肩,他撞上一双无比哀怨的眸子,清晰得瞧见那漂亮的丹凤眼中沁出一泓春水,苏美人掉——泪——了!

传说中,绝世美人一笑,能倾城倾国,可薛向没见过,也不信。之所以不信,是因为在他的理解中,美到柳莺儿、苏美人这般级数,大概就已经是上升到传说的境界了,而这二位虽然笑比秋花照水,芳华刹那,却也远不到叫人倾倒、迷醉的地步,那么那些传说当然就不足为信了。

可此刻,苏美人凤目凝珠,薛向的心却猛然一颤,生出浓浓的哀伤与愁怨,继而自责,至于自责什么,他脑子里却是乱糟糟一片,又哪里分辨得清楚。

“苏老师,一起走?”

鬼使神差,薛向竟发出了邀请。

苏美人轻拭凤眼,也不出声,立起身来,脚步蹬蹬,自顾自去了。见此形状,薛向哀愁一转,竟有些啼笑皆非,莫名其妙,苦笑着摇摇头,牵了小意和小晚,也不和众人招呼,随后去了。

……………………

话说薛向到校党委宣传部走马上任,也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可整个宣传部,尤其是新闻中心对薛某人的观感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要知道之前,虽然只罗鸣飞跳出来,明刀明枪地表示了对薛某人不爽,其实暗地里还真就找不出对薛某人到新闻中心履新而服气的,毕竟一个二十啷当的小子就算是能耐上天了,这帮三四十岁往上走的大叔大伯们也不会服气,因为,共和国从古到今,论资排辈的情绪就严重到了几点,而官场尤甚。

可《海洋时代》一出,薛某人的形象立时光芒万丈,夺目至极,毕竟众人可以不服气一个据说很能干的小子,却不能不服气一个证明了自己的领导,且是在生死存亡之秋,把大伙儿搭救出来的领导。

这不,这天清晨,薛向刚在办公室坐定,除了被薛向放假的出版社社长罗鸣飞外,新闻中心辖下的记者站正副站长、校广播电台正副台长,以及主持出版社工作的副社长裴东来五人,便齐齐赶了过来。

薛向招呼众人落座,又挨个儿给倒了茶水,便问了刚出赴任那期《未名湖畔》的销售情况和社会反响。

薛向话音方落,孙文和裴东来便齐齐出声,俄尔,两人对视一眼,资历、官职略胜一筹的孙文便抢到了发言权:“薛主任,嘿嘿,您猜猜五天时间,咱们的《未名湖畔》卖了多少?”

孙文卖了个关子,薛向不急反喜,猜到情况定是极好,笑道:“怎么着,莫不是破万了,不会吧?”

“嘿嘿,主任就是主任,说话真讲究,这模零两可的回答,可不是怎么猜怎么对嘛,实话告诉你,不多不少,整整三万八千本!”说罢,孙文一拍大腿,眉飞色舞。

“嗬!”

薛向还真是惊到了,此前他才破万,倒不是投机取巧,因为第一刊的销量也就五千,虽然是因为印刷不足,没发挥完全销量,可期刊这种玩意儿,也就是讲究个一鼓作气,绝对不会有越到后边销量越爆发的说法。说破万,还是薛向大着胆子说的,他哪里想到竟是翻到了近四万。要知道这《未名湖畔》只是校刊,就算京大是全国最高学府,这校刊也只是在校内,介或周边高校出售,而不似《东方杂志》、《十月》这类极有影响力的杂志拥有全国发行网络。可就是这些杂志一期的销量也少有突破十万的,这《未名湖畔》在四九城一地的销售数量已然快到了它们全国销售总量的一半,怎不叫薛某人惊诧莫名。

见一向以淡定从容示人的薛主任难得露出惊容,几人竟是会心一笑,很是得意。忽然,裴东来从随身带的黑色公文包里抽出一沓杂志、报纸,递了过来,笑得满脸都起了褶子:“薛主任,真正的好东西在这儿了,快看看吧。”

薛向接过,便翻阅起来,但见《京城日报》、《新京晚报》等四九城的数份报纸,《学术研究》、《学术论坛》、《文艺论丛》、《美学》等四五本杂志皆原文选刊了《海洋时代》,这数份杂志还好说,毕竟版面足够,可这几分报纸近乎用两个整版来登刊,那就难能可贵了。

因着是出自己手的文章,薛向自不用费神去读,翻阅的速度自然极快,片刻功夫,便翻完,心中沉沉一叹,脸上却未流露出表情,说道:“整体情况不错,但也不算如何出色,仅仅算是翻了个身,远远称不上击溃了青华园。同志们,切莫骄傲,还得再接再厉,再立新功啊。下面,我安排下下一阶段的工作任务,大伙儿抓紧完成。”

第九十章 矛盾

因着是出自己手的文章,薛向自不用费神去读,翻阅的速度自然极快,片刻功夫,便翻完,心中沉沉一叹,脸上却未流露出表情,说道:“整体情况不错,但也不算如何出色,仅仅算是翻了个身,远远称不上击溃了青华园。同志们,切莫骄傲,还得再接再厉,再立新功啊。下面,我安排下下一阶段的工作任务,大伙儿抓紧完成。”

说罢,薛向就安排去新闻中心下一阶段的任务来,他先简短嘱咐了广播电台和记者站在宣传上面要全力为《海洋时代》造势,接着,便把问题的重点放在了出版社上。原来,这回薛向却是不打算单打独斗了,上次熬了五天五夜,弄得身心俱疲,那种死一回的感觉,他是万万不愿再尝了,所以就交待《大国崛起》的系列之二荷兰篇由出版社来完成。

熟料,薛向刚露了话头,裴东来便跳了脚:“主任,您不是开玩笑吧,我承认出版社很有几个笔杆子,说句实话,我不是奉承您啊,还真没一个能抵得上您的,我看还是由您来操刀,不然,咱们这第二炮要是打哑了,雷部长一准儿能把我撕了,还是您再受点累,每日里我乌鸡汤伺候…”

薛向挥手打断道:“少扯这没用的,资料找全了,对着《海洋时代》照猫画虎还不会?又不是抒情散文,笔记,还要什么思想情绪,这种文体不就是千篇一律么,无非是介绍情况。点评失败与成功的原因,咱们又该从中吸取什么经验教训,也就这几点,照着《海洋时代》来,不就成了么?”

裴东来道:“薛主任,您说得看似有理,实则不然。找资料,作描述,出版社的笔头子都行。可点评得失,抽炼思想,可就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行的。没有真功夫,可能写得出来?”

裴东来说得也有道理,薛向无奈,甩手掌柜做不成了,只得做出让步,把收拣资料,和描述性文字都交给了裴东来,他自己则负责点评得失和提炼思想,也就是负责整篇文章最精华的部分。

安排完新闻中心的任务,孙文几人见薛向面色不豫。便齐齐告辞离去。送走众人,薛向便拿着茶几上被裴东来留下的杂志和报纸,再次翻拣起来,之所以第二次翻拣,是因为心中存了一丝侥幸。指望是第一次翻拣时间仓促的缘故,希望这次能翻拣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熟料,此次,薛向几乎是逐行扫视,半个小时过去了,翻完了所有的版面。依旧未得。

至于薛向在翻什么,自然是关于《海洋时代》的点评,解读。因为只有有了点评,解读,才会证明一篇文章的价值,正如他薛三篇的前三篇文章,光点评,争论的文章估计都能堆满一屋子,那才叫掀起了风潮,具有广泛的影响力。显然,《海洋时代》让薛老三失望了,尽管有许多报纸和几篇著名杂志转载,可到底都是原版照抄,丝毫没有给出观点,看法,怎不叫他气馁?先前他叹气,也正是因为没翻到关于《海洋时代》的任何解读,难免有些灰心。

放下一堆报纸、杂志,薛向捧了茶杯,在室内转起了圈圈,轻烟袅袅,茶香幽幽,走着走着,躁动的心反而慢慢静了下来。他这一沉静,七窍玲珑心猛然顿悟,发现了一缕蛛丝马迹,那就是超高的出刊数量——接近四万,和悄无声息的舆论,这二者岂不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岂不是赤裸裸的矛盾着。既然有矛盾,那就必然有矛盾的根由。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问题出在何处?”薛向心中画下个大大的问号,思忖良将,却是无论如何也参不透。

其实不光是薛向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京大同样有人发现了问题。就在薛向在房间里转圈圈之时,周树人召开了京大最高级别的会议——校党委常委会。其实,整个会议午饭前就开始了,因着周树人自打会议开始后,赤红了眼,铁青了脸,是以,到饭点儿了,依旧无人敢出言提醒“该吃饭了”,整场会议开得既激烈又沉闷,激烈的是一众京大的上层建筑们人人腹鼓如鸣,沉闷的是整场会议除了周大书记大发雷霆,压根儿没几人接茬儿。

啪的一声,接着又是咣当一声,最后,竟又发出咔嚓一声,如此音乐三重奏,始作俑者自然是大光其火的周大书记。原来周大书记啪的一巴掌拍在桌面上,不小心震动了茶碗上的茶盖儿,茶盖儿咣当一声落在了桌面上,随后转了半圈,咔嚓一下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周树人挥手止住正做着笔录、准备去拿扫帚清扫的秘书冯友,一脚把两瓣茶盖儿踢飞,撞在墙上摔的飞碎,“说啊,都哑巴了,难不成想看我老周的笑话,是不是觉得京大丢脸,你们荣光啊!”

周树人今天的举止,可以说是大反常态,要知道平日里,周大校长可谓真有古之谦谦君子之风,有时甚至穿长袍,吟诵古诗,端的是质朴高雅,温润如玉,可今儿个一开会,便暴跳如雷,只差开口骂娘、讲粗口了,方才更是上演了武行,一脚把茶盖儿踢飞了天,如此形状,在座的一帮人精若是看不出周大校长业火高涨,那才见鬼了呢。

正因为都知道老实人发火儿,非同小可,这帮人反而更不敢讲话了,生怕一句话不中听,被处于狂化状态的周大校长逮住,作了典型。

沉默,又是长久的沉默,空气方佛凝固了,一边无笔录可作的冯友恨不得站起身来发言,替周校长圆上这个面子。

“嘿嘿”忽然,周树人笑了两声,接道:“行,既然畅所欲言不行,那我就点名了,老贾,你是分管宣传的,你先说。”

周树人点名之人正是那日主持校团委大会的京大校党委副书记贾全,分管宣传和校团委,在京大党委班子排名第四,权力颇重。

挨了周树人点名,贾全端着的水杯微微一抖,洒出一缕细小的水花,接着,被他快速拿手遮住,倒是没引人注意。此刻,贾全心中叫苦万端,方才周树人嘿嘿两声,愣是傻子也知道那皮笑肉不笑的冷笑,正是昭示着老周心中已然怒极,可若是此时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靠打哈哈,说不得就得第一个作了老周的出气筒。

一念至此,贾全反而镇定下来了:“周书记,就算您不点名,我也忍不住要说话了。”

噗嗤!

噗嗤!

咔嚓!

贾大书记一言既出,威能不小,让邻座的邓书记和张副校长齐齐一口水喷了出来,接着又让笔触本上,准备做记录的冯友,一家伙把半寸厚的笔记本戳了个窟窿。这会儿,就连铁青脸、赤红眼的周树人都被雷得变了颜色,满座诸公同感天雷滚滚,惊诧到不行。

不知道是心思单纯到极致,还是城府幽深到极处,贾大书记对眼前的反应恍若未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肃容道:“周书记,同志们,我觉得事情很明显,就是咱们的这期《未名湖畔》办得有问题,有些同志需要负一定的政治责任。”

贾全话音方落,坐他斜对面的常务副校长蒋大为发言了:“贾书记,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最新一刊的《未名湖畔》我看了,可以说办得非常出色,尤其是其中的《海洋时代》简直就是神来之笔,毫不讳言,我认为此篇文章有开一代风气之先的气象。”

时下的京大,极重学术研究,负责校务的主要领导几乎都在学术上极有建树,而这位发言的常务副校长蒋大为,还兼着历史系教授,是文史方便的专家,当日见了《海洋时代》便拍案叫绝,大呼雄文当佐酒,这会儿,自然容不得贾全诋毁。

贾全轻轻一笑,接道:“蒋校长,《海洋时代》我也看了,我也承认文笔、立意都是极佳,可未免有些文过饰非,替外国人账目了,难道你就读不出其中崇洋媚外的味道么,当然,这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但是,《百姓日报》、《光明日报》全不同意转载,还不足以证明其政治正确性大有问题么?此外,想必这些日子,大家有都关注了青华园的《放眼天下》,实事求是的说,论销量和反响,完全被咱们这期的《未名湖畔》给盖过去了,可即使如此,国家主流大报还是不肯转载,岂不正是说明其中的问题严重性么?”

贾全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任谁都得承认其分析丝丝入扣,鞭辟入里,真真是难以反驳。蒋大为张张嘴,没有出口,捧着茶杯闷头喝起了茶水,一时间啧啧声大作。见折服蒋大为,贾全气势大胜,沉声道:“同志们,我觉得这件事不能看小了,这就是个信号啊,显然不是《海洋时代》不够格上主流大报,而是不能上啊,一个不够,一个不能,其中意味差了何止千里,我认为,再不采取措施,恐怕悔之晚矣!”

贾全作痛心疾首状,正欲继续慷慨陈词,说动在座诸公,忽然周树人一声冷哼,说话了。

“老贾,你打算采取什么措施?”周树人老脸寒得似乎结了冰渣滓。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黑手

贾全作痛心疾首状,正欲继续慷慨陈词,说动在座诸公,忽然周树人一声冷哼,说话了。

“老贾,你打算采取什么措施?”周树人老脸寒得似乎结了冰渣滓。

“撤销撰稿人职务,给予新闻中心负责人行政记过!”贾全毫不犹豫便道出了惩处方式,接道:“不是我好赖不分,按说这期的《未名湖畔》口碑和效益相当之高,惩处撰稿人和新闻中心负责人未免有些薄待功臣,可我这也纯是从大局出发,因为从舆论大环境来看,此次的《海洋时代》政治正确性实在堪忧,为了避免不虞之祸,由咱们内部先作出处理,到时,上级领导想打板子,可就打不着咱们了…”

贾全不愧是老奸巨猾,存身躲祸的招数熟捻至极,其实他心中还藏着后半句话没讲,那就是:如果上级领导没打板子,甚至点名表扬《海洋时代》,咱们再给予新闻中心奖励不迟,左右都伤不着咱们。好在贾全到底还有羞耻之心,且满堂诸公不乏“酸腐”书生,贾某人知道自己若是剖析完全,一准儿得挨一脸唾沫,受几声“小人”。

然而贾全自忖自己这番考量已然是大公无私至极,算是为在座诸公一体作了考量,毕竟他只是排名第四的书记,虽然分管宣传,但倘若到时挨板子,受得最重的一定不是他贾某人,想必周书记该对自己这番话心存感激了吧。

哪知道贾全话音方落,周树人拍案而起:“贾全同志。什么叫政治正确性实在堪忧?咱们京大是什么地方,引领全国学风民气之所在,现在虽不提倡兼容并蓄,但在治学上,‘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总是要的吧,更何况。《海洋时代》全篇文章我也是通读过了的,全篇描述客观翔实,点评全面。思维辨证法的应用更是独出新意,最重要是的总结了葡萄牙称霸经验和衰落的教训,完全给咱们共和国的发展提供了史鉴。怎么到你这儿,一会儿不虞之祸,一会儿又挨板子的。你们放心,到时挨板子,打我一人身上,坐牢杀头,老子认了…”

周树人怒发冲冠,义愤填膺,竟难得地说了粗口,显是愤怒已极。

“老周。过了,过了啊,现在可不是那十年,哪里还会因言罪人!要说老贾也是一片好心,只是谨慎得过了头。要我说你们两位可是把这次开会的主题给扯偏了哟,咱们此次开会讨论的是如何把这《海洋时代》送上大报要刊,扩大影响,而不是讨论罚谁惩谁吧?”

打圆场的是校党委专职副书记刑正道,是个年近古稀的老爷子,年高德劭。平日里,虽不怎么发言,可只要他发言,任谁都得认真聆听,非因别的,只因老爷子乃是参加过长征的,光这资历就高得吓人。

刑老爷子打了圆场,周树人面色一缓:“我也不是跟老贾生气,实在是这事儿办得就气人,我好心好意把文章送到《百姓日报》,原以为会换回人家的感谢,毕竟怎么说咱们这也是送货上门吧,可那臭老段竟跟我阴阳怪气儿地说放放,要开会考虑,这不是明摆着作践人嘛。”

周树人口中的臭老段,大名段诉权,乃是《百姓日报》副主编,主持报社日常工作,和他颇有渊源。

刑老爷子道:“老段这个人我知道,最是谨小慎微,他不敢登,倒也不算意外。”

贾全接道:“问题要是这样简单,只一家不登,我也就不会说方才那番话了,事实上,《海洋时代》我们先后发了《百姓日报》、《阳明日报》、《赤旗》杂志,甚至连《理论动态》都发了,可无一例外,都是婉转否决声,这不是奇哉怪也么?所以,我才会联想是不是这篇文章哪里出了错误。”

“喔?”刑老爷子这才觉出味儿来,说道:“照这么说,还真有幺蛾子,不过,这期的《未名湖畔》我可是从头到尾都读了一遍,全刊就以《海洋时代》最出彩,显然《海洋时代》也是这期的主打,可若要说这篇文章有什么差漏,我老头子第一个不服,哪怕是官司打到中宣部,我老头子也要讨个说法。”

有刑老爷子这番表态,会议的气氛霎时热烈起来,毕竟老爷子虽然不怎么管事儿,却犹如定海神针,遮风高山,因为谁都知道老爷子在中央大佬面前很有面子,这顾虑一去,话自然多了起来,三言两语,七嘴八舌,竟是抨击起大报要刊,胆小如鼠,不作为,乱作为来,一场筹谋思策大会,竟叫众人开成了批斗会。

周树人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怀疑是不是有人暗中作怪,也无暇搭理这乱糟糟的会场,出神了好一会子,却没想出其中症结,待得众人申讨完毕,便挥手散了会。

回到办公室,周树人绕着桌子转了两圈,一个电话便挂到了薛向的办公室。

……………………

挂了周树人的电话,薛向忽然有些明白了,此前由于所处的层次较低,消息有些不畅,叫他一时间猜不透为什么《海洋时代》在那几份杂志和京报上只有转载,而无点评和解读。原来,方才周树人来电话是安慰薛向的,可终究还是透漏了消息,那就是周树人自述亲自把《海洋时代》选送《百姓日报》而遭拒。

得了这个消息,薛向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先前他还担心是文章深度和影响力不够,没引起《百姓日报》之类的大报要刊注意,才没有选登。可心刚放下,旋即,又扯了起来:周树人已然把文章亲自递上去了,却还是遭拒,那其中定然就有问题了。

“到底是哪里的问题?”薛向一时猜之不透,此前他猜不透小报为什么不解读,这会儿他又猜不透大报为什么不选登,素来脑子极灵的薛老三,却是从未这般困惑过。

要说世上的事儿,还真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此番薛老三遇坎儿,自然是有人特别“关照”的结果。这不,就在薛老三捧了茶杯,在办公室苦思冥想之际,和他办公室隔两天街口的一座小四合院内,正有人在特别地“关心”他。

………………

时入初夏,过午的太阳也不太炽烈,又有微风鼓动,衬得这小小四合院阳光明媚,清爽怡人,此处小院正是《赤旗》杂志社的办公地点。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梧桐叶,金黄染就血红,打在时剑飞的脸上,让这张本就俊朗的脸蛋儿又添几份儒雅温暖。时剑飞端坐在办公桌后,手中持了电话,一双眼睛和另一只大手,却时不时的和过往的行人打上声招呼,明亮的眼眸,和煦的笑容,任谁也猜不出此刻他嘴巴里正在说着阴私——让京大那帮人知道、能撕碎他的阴私。

“方叔,你放心,就这一个招呼的事儿,出不了多大的篓子,再说,你又没特别表态,一些含糊其辞、只能意会的话,也成不了什么把柄,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漏了,最多也就在老爷子那儿打住了,有我在,爷爷不会拿你怎样的。”时剑飞嘴巴开合,声音极小,边说着话,边和门口过路的三两路人挥手致意。

要说他这办公室正处在过道中央,来往行人最多,当时,《赤旗》杂志的领导本来不是安排的这间办公室与他,毕竟时家人在宣传领域的强大能量,瞒得过小科员,可瞒不过《赤旗》杂志的头头脑脑,对老领导的子弟自然要关照一二。

可时剑飞偏偏就选定了这间,美其名曰:不给组织添麻烦。时剑飞嘴上说得漂亮,实则是他时某人看问题向来独出一格,在时剑飞看来,越热闹的地儿反而越方便谈论阴私,掩藏秘密,更何况此地视角极大,来往人员极多,正方面他观察众生相,搜集消息。

话说当时,时剑飞刚出口婉拒,分管领导便大拍其腿,抚掌赞道“老领导后继有人!”以小见大,这就是时某人的厉害!

却说时剑飞话罢,电话那边没有立时回话,似在沉吟,良久,听筒又传来浑厚的男中音:“剑飞,事情若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我也不知道你怎么就和他杠上了,据说,此人可是在那位面前都挂了号的,如此人物,打之难倒,惹之无益,你方叔我跟老首长这些年了,个人荣辱早已置之度外,只是不想你一时冲动,毁了…算了,我就不唠叨了,反正招呼我也打过了,现在看来效果不错,不过,最多只能到这一步了,剑飞,这一步已经有些出格了,再进一步,就过分了,行了,你好自为之,总之,认真学习,努力工作才是正道。”

说完,不待时剑飞回话,那边就把电话挂了。

时剑飞持了电话,若有所思,募地,脑子里又浮出那张美轮美奂,明艳绝伦的脸来,忽然一咬牙,啪的一声,猛地把电话按在了底座上。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鼎沸

夜色悄然,一灯如豆,薛向埋头案前,又开始了一夜的忙碌。原本以他现在办公室的奢华,自然不会出现灯如菊豆的窘迫,只是薛老三文青性子极重,极慕古人话本里,灯火船头,寒雨连江的意境,总觉得置身于那样的环境才得以身静、神静、心静,这不,他老先生身不能至,心向往之,便只有在自家办公室里,营造起这气氛来。

紧闭门窗,扯上窗帘,只余落地窗处小小一角,燃一盏油灯,氤氲出几分古意,远处的未名湖,深夜虽无烟波浩渺,倒也映月生风,生出了意趣。月下伏案,灯下挥毫,薛向真真是魂定神宁,笔下有神,文思如潮,短短两个小时,一片文章,便已完成,复读一遍,竟是一字难易。

却说薛向的这篇文章,正是《大国崛起》之二——荷兰篇《小国大业》,前半部分的史实描写,正是上次议定的由孙文率出版社的笔杆子写就,薛向也细细读过一遍,文辞虽少了意趣,倒也翔实严谨,再配上他方才写就的这篇点评、解读,无疑又是篇上好的佳作。

说起来,离下一刊《未名湖畔》的出版还有半拉月的时间,原也用不着薛向加班加点,可薛向却是等不及了,因为他虽想不透是谁在搞鬼,却是想到了破解的方法,那就是以力破巧,用堂堂之阵击溃诡计阴谋。

具体的策略说来也简单,无非是继续推出《大国崛起》的系列。这就好似他在《天龙八部》里看到的,在少林寺,萧峰救阿紫,对丁春秋出的降龙十八掌一样,当时,金大师的描述是,天上掌力皆不能隔空击到五丈以外的。而萧峰连出数丈,掌力叠加之下,威能大增。一举击溃丁春秋。

时下,薛向所用的策略几乎与之如出一辙,一篇《海洋时代》或许引人耳目。却终究影响力有限,难形成强大的读者风潮,舆论影响,但若是短时间内,连绵不绝地推出《大国崛起》的系列,无疑将聚成合力,收获强大的社会反响,到时,大势已成,那就是倒逼那些大报要刊了。

无疑。薛向的策略是正确的。

接下来,《未名湖畔》一改往常的月刊,竟是数天一刊,甚至有一次一天两刊,短短一月时间。便陆续刊登了《小国大业》、《走向现代》、《工业先声》、《激情岁月》、《帝国春秋》、《百年维新》、《寻道图强》,整整七刊。

这一波组合拳打出,用声势滔天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不说每刊出,便京城纸贵,单看每日清晨校党委办公大楼下。那数十苇草席,数十顶蚊帐,便能知道这《大国崛起》到底崛起到了何等程度。你道那草席、蚊帐是作何用的?原来皆是各地各大报社、杂志社派来的记者,当然此记者非彼记者,人家可不是来采访的,唯一的任务就是抢刊。

对!就是抢新出的《未名湖畔》!

只要新出的《未名湖畔》刚抱出大楼,这帮人就扑过去抢上一本,飞也似地朝电话亭奔去,一要通电话,必以最快的速度诵读起来大国崛起》的内容来,而电话那边一准不是在办公室,而是在排版室,且听筒边一准儿不是人耳,而是大大的扩音器,扩音器边,必有四五个人拿笔伏案,快速的追记着,如此隆而重之,不为别的,只为在最短的时间,把那篇《大国崛起》全须全尾地记下来,印在自己的报纸、杂志上。

正是有了这全国各地远道而来的信息传播者们,以及那瞬息万里的广播电台,《大国崛起》几乎以最短的时间,烧遍共和国。当然,《大国崛起》之所以能产生如此轰动性,媒体传播者的作用还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其内容、形式,文辞,实在是太有吸引力和挑战性了,更兼之这会儿正处在七十年代最后一年,也是浩劫刚结束的第三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的第一年,于思想界和文艺界而言,无疑是“文艺复兴”的头一年,全社会都处在思想苍白,内心迷茫的转型期,《大国崛起》于此时应运而生,无异于清末严复作《天演论》,有点开天辟地的味道。

共和国浩劫十年,几乎也封闭了十年,寻常共和国人民不说能收听外国消息,见闻世界变迁,便是连世上有哪几个重要国家存在,怕也是懵懂无知的,而此时《大国崛起》一出,几乎是领着全体国民一起开眼看世界,不只看世界的现在,还回忆过去,展望未来,尤其是一篇篇雄文,介绍他国如何由小变大,由弱变强,叱咤风云,引领世界,而这种文体通过无线电波传出,再由收音机接受,直若最精彩的评书一般,传至乡间阡陌,就连那白发垂髫,抱了碗,蹲在门槛上,谈的也是大国,说的也是崛起。

一时间,整个共和国几乎就剩了一种声音,吐出两个汉字,那就是直上云霄,充塞天地的“崛起!!!”。

细细说来,便连薛向也被自己营造出的风潮吓住了,虽然他曾经历过三篇文章倾社稷,换乾坤,可那到底只在高层,寻常百姓云里雾里,哪里知道有这些许玄机,是以,就连薛某人这始作俑者也不觉得如何震撼。可这次风潮一起,简直就是四海翻腾,天下鼎沸,现下,薛某人简直就不敢出门了,他倒不是怕楼下蹲守的那帮新闻工作者围堵,毕竟这会儿还不是后世的网络时代,人肉搜索发达,时下,读者只知道《大国崛起》出自京大校刊,乃是笔名为求是的家伙主撰,至于求是是何人,谁又何从得知?

是以,薛老三现下有点锦衣夜行的意思,可再是夜行,也难免有光亮,让人瞅见他这身锦衣。薛老三瞒得过楼下的那群记者,却是瞒不过京大的宣传队伍,这会儿,不知多少人想来见他薛大主任一面,光办公室的电话都被打爆了,搞得薛老三身心俱疲,只得拔线作罢,真正是不出名愁,出名亦愁。

不过,薛老三此种心情还算好的,有人比他更郁闷,不,更生气,此人正是京大校长、党委书记周树人。要说薛向是不出名愁,出名亦愁,那周大书记是不出名恼火,出名更恼火。

这不,这会儿,已是他第三次把电话砸上坐盘了,一旁的冯友也是第三次小心地替周大校长把电话扶正。你道怎么回事儿,原来京大这边的桃子刚熟,便遇到一帮来摘桃子的了,不,是遇到来挖桃树的了!原来这帮人不只要熟桃子——《大国崛起》,竟是要将桃树——薛老三,给连根挖走,怎不叫周大校长暴跳如雷。

这三天的功夫,周大校长已经先后接到《光明日报》、《国防军报》、《赤旗》杂志,乃至中央党校辖下的《理论动态》都打来要人电话了,之所以打电话,也不是这些单位没走组织程序——由各自组织部下调令,而是周大校长桌上已经摆了一堆,最后统统被周大校长付诸火舌了。是以,这几家单位无奈之下,才打来电话要人的。

却说周树人不仅对一帮妄图挖树的严防死守,便连薛向这棵桃树也被他盯死了。先前说薛老三怕被围堵不敢出门,其实,就算薛老三想出门,那也是不可能的。因为门外,早被周树人派人守死了,周大校长是决意也不给一点薛向和外人接触的机会的。老头子生怕薛向受不得诱惑,或几番比较,嫌京大庙小,要闹跳槽,那就麻烦了。

整日里操心耗神,周大校长精神却是极佳,整日里如好斗公鸡,亢奋莫名。这不,冯友刚用梳子小心地替周树人把竖起的头发梳平,叮铃铃,桌上的电话由跳了起来,霎时,周大校长的分头跟过电一般,刷的一下,半边头发又跳了起来。

老头子一把扯起电话,就吼开了:“要调人没门儿,除非老子死了!”

这段时间、老子、tmd,狗娘养的,已然成了文质彬彬周校长的口头禅。

“师兄,是我,诉权啊,您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莫不是还在怪师弟上回没给登那篇《海洋时代》,说起来全怪老弟眼皮子浅…………”来电话的正是《百姓日报》副主编段诉权。

头前说来周树人和段诉权有渊源,其实渊源还不浅,原来,段诉权和周树人还是同门师兄弟,皆师从于国学大师陈寅恪门下,是以,当初周树人宣传《海洋时代》时才会别人不找,单单去找段诉权,正是其中夹着这层关系。

“哼,你不是要考虑考虑么,怎么着,莫不是这会儿考虑好了,来给你师兄回话了?”这会儿,周树人心中没由来生出一股快意,他原本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此刻,却是生平第一次有了做坏人很爽快的感觉。

电话那边嘿嘿了几声,才道:“师兄阿,论学问,我不认为您得了老师的真传,可单论涵养,您就颇有几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味道,怎么,今儿个转性啦?”段诉权似乎压根儿就听不出周树人的讽刺,却是不着痕迹地拍着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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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师兄师弟

其实,段诉权此刻心中真真是五味陈杂,叫苦骂娘不跌,他倒不是骂周树人,而是骂自己倒霉催的。

原来那日,周树人来《百姓日报》编辑部之前,段诉权便接到政治局委员、分管意识形态的时老书记的秘书方无庸的电话,方无庸倒也没传达什么指示,只是说什么“要《百姓日报》稳住宣传方向,不偏向不冒头”云云,便把电话挂了。

当时,段诉权不明所以,还召集报社的其他几位编辑,联合起来一道搜检了最近刊登的文章,担心出了什么纰漏,可一番检查,费去大半日,也没发现漏洞,这下段诉权便摸不着头脑了,恰在这时,周树人上门了,还送上文章一篇——《海洋时代》。

是时,段诉权阅罢,心中大赞雄文,刚要拍板说几句“师兄有命,弟不敢辞”的酸句,忽然,福至心灵,联想起方无庸那莫名其妙的指示来,接着,便话头一转,阴阳怪气地气走了周树人。

按理说,气走就气走了吧,师兄师弟的也没有隔夜仇,谁成想,不等周树人记仇乃至报仇,老天先帮周树人把仇报了。

却说周树人受了段诉权的气,回校大发雷霆,召开会议没多久,薛向这边就打响了连环攻击波。而段诉权最先遭到攻击,倒了血霉。

事情是这样的,不知哪个嘴长的把段诉权拒接四海雄文《大国崛起》给捅了上去,让《百姓日报》的主编大人、中宣部副部长阮天给知道了。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阮部长姓软,可性格着实不软,当时就把段诉权骂了个狗血淋头,据说当日主编室内,时而响若擂鼓,不久便听说阮主编换办公桌了。

阮天之所以如此恼怒,自然是有原因的。原来。最近火透半边天的《大国崛起》实在让他心焦,心焦的原因自然是《大国崛起》不只是在民间火爆,而在高层也是火热一片。听说政治局一次会上,振华首长竟把那片文章拿了出来,介绍给与会诸公,没多久。中央政治局第七次集体学习会上,全以《大国崛起》为素材,组织了一次集体学习。

可如此火热、且具有高度政治意义的文章,做为全国最具政治敏感性的《百姓日报》竟然没有选登,岂不是说《百姓日报》已然落伍。岂不是表明他阮部长、阮主编工作不得力,政治敏感性差得惊人?

你说《百姓日报》编辑部人手紧张,疏漏了,没发现这《大国崛起》也就罢了,可偏偏人家亲自送上门来,还叫段诉权给拒绝了,你叫阮大部长如何观感?当日阮天愤怒得锤碎了桌子不说,差点没给气中风了。若是段诉权能入得了口。恐怕阮部长得一口将之活吞了。

是日,阮天堵着段诉权骂了两三个小时,终于骂得没了力气,歇了声,这一静下来,才想起来。光骂没用,想法子补救才是正理。便不由分说地要段诉权挽回影响,甚至明说要段诉权不管用什么条件。什么手段,都得把撰稿人挖到《百姓日报》,以便确保《大国崛起》的最后两篇文章由《百姓日报》首登(大国崛起发第二刊的时候,薛向便列明了有多少期,是以,这阮天知道《大国崛起》还剩两期)。

末了,阮天还扬言,若是段诉权这件事儿还办砸了的话,那就不用他阮某人赶人,段某人自个儿写辞职报告,收拾铺盖卷儿走人。

正是有着这番曲折由来,才有了段诉权这万分不情愿,却又不陪着笑脸和小心的电话。说起来,这会儿段诉权的心就跟那苦瓜地里长黄莲一般,是苦上加苦,一想起自己曾经听方无庸的话缝儿,把如此顶好的一篇文章拒之门外,现下又要回来渴求,他便有种撒了一泡尿,全撒在自个儿脚面上的感觉,最恶心人的是,这尿竟是tmd全浇上了,一点儿没糟践。

此刻,周树人大约猜到段诉权为何而来,只是不知道这老小子所求多少,是要拣桃核,还是要摘桃,介或拔树,便道:“诉权,便跟我绕弯子,有话直说,若是你要选登《大国崛起》系列,好说,做师兄的这个忙还是能帮的。”

周树人这话的意思,就是想丢个桃核打发了段诉权。之所以说让段诉权的《百姓日报》选登,是丢个桃核,纯是因为这会儿压根儿就没什么版权法云云,你个人送稿给出版社,选中了,人家确实会付你版费,但是若别家选登你的文章,你是压根儿没权,介或不敢申斥乃至上告的,只有最先买你文章的单位能去找人理论。毕竟现下还是讲个人利益服从集体利益的时候,而所有报社出版社都是国营,你个人告国家,岂非大逆不道。

这也是为什么京大内蹲守了如此多全国各地报社、杂志社派员的原因,因为他们就量准了京大好面子,且为了扩大影响,是不会也不敢找他们麻烦的。说到这儿,原因就清楚了,既然这帮杂牌子地方出版社都能随意选登,那身为宣传领域里的霸主的《百姓日报》就不用说了,想登哪篇文章,就压根儿没有和你打招呼的觉悟和惯例。

而此刻,周树人竟然拿同意《百姓日报》刊登《大国崛起》系列做人情,不是砸桃核是什么,人家《百姓日报》要登还用你同意?用得着嘛!

“噗嗤!”

周树人话音方落,电话那头的段诉权边呛出声来,一张白脸憋成了赤紫,真真是差点没让周树人给气抽抽了。

“师弟,怎么了?没事儿吧,干嘛这么激动,你也知道你师兄的为人脾性,不会因为你上回不同意选登,就记仇的,这回就算你这好马要吃回头草,你师兄也没意见的。得,师兄弟一场,别说师兄不帮你,后面两篇,我这边一出,半个小时后,我就叫人给你送去,咱们赶个前后脚,算是师兄尽最大能力照顾你一回。”周树人强忍着笑,说完这番话,老脸橘皮已然绽成莲花,嘴上依旧一本正经。

“哐当!”电话那头,又传来玻璃破碎声。

“师弟,到底怎么了?”周树人又促狭追问一句。

一阵剧烈喘息声后,那边的段诉权终于说话了:“没,没事儿,刚才喝水呛着了,又不小心把水杯摔地上了。”老小子脑子倒是极灵,一句话,倒是把两次杂音给解释了。

其实,第一声“噗嗤”,段诉权倒是没扯谎,是真被呛着了,不过不是被水呛着了,而是被胸腔憋的气给呛着了,至于第二声“咣当‘,哪里是什么不小心杯子掉地上了,完全是被段大主编狠狠掼在地上发出的。

说起来,段诉权真是被周树人给气狠了。周树人嘴上师兄师弟地叫得亲热,又答应帮这帮那说了一堆,听起来都是好事儿,实则是小刀子捅得段诉权心窝窝疼。尤其是那句“半个小时后,我就叫人给你送过去,咱们赶个前后脚“,听着是仗义得不行,实则,哪里还用半个小时,怕是不用半分钟,最新的稿子就被那帮蹲守者抢到了手,还有屁的前后脚,黄花菜怕是都凉几回了。

生气归生气,狂躁归狂躁,可是阮大老虎交待的事儿,却是还得办啊,难不成他段某人真的辞去这赫赫权柄共和国第一报副主编的位子,回家抱孩子不成?

一念至此,段诉权不得不耐着性子,压抑情绪,温声道:“师兄,是这么个事儿,你也知道我们部里的刘部长素来偏爱文史,见了那个求是的《大国崛起》系列,是欢喜得不得了,这不,想调到咱们部里来,给他做个秘书什么的,您也知道咱们刘部长是入了阁的,给他做秘书那可是前途无量,师兄,就这么个事儿,您看?”

要说段诉权果真是一等一的人精,周树人几句阴阳怪气的话一出,他便知道事情难办了,走寻常路一准儿没门,便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出了法子,抬出了政治局委员、中宣部部长刘一水的大旗,来压周树人。当然,段诉权知道周树人的脾气倔,怕直接以势压人,会适得其反,是以,说话的语气委婉了十分不说,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拿求是也就是薛向的前程说事儿,意思是希望周树人不要挡人前程。当真是又软又硬,软中带硬。

熟料周树人不怒反笑:“师弟啊,你说的这事儿,要是平日里,师兄我没二话,胸脯一拍,就应了,可现如今真是麻烦了,《理论动态》的老汪也来电话说,他们的朱校长点名要“求是”过去给他作秘书,你看看,怎么就撞一堆儿去了,而且我已经答应老汪了,毕竟朱校长可是得罪不得的。唉,咱们师兄师弟好比亲兄弟,你的面子不能不给,得,管他什么校长不校长的,我也不放人了,师弟啊,我这可是为了你,担了天大的干系啊,你可千万别再叫师兄安排求是去你们那儿,朱校长的脾气,你可是知道的…”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小院

这周树人和段诉权真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师兄师弟不愧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就没一盏省油的。这边段诉权抬出zzj委员、中x部刘部长来压人,那厢周树人就搬出zzy委员、中z部部长、中央党校朱校长来顶住;段诉权说得动情入理,周树人则答得诚心诚意,好似为了给段诉权面子,担了天大的干系。

“师兄,啥话也别说了,你给个准信儿,调求是入《百姓日报》编辑部,行还是不行?实话跟你说了,要是我这边要不着人,阮老虎就得吃了我,叫我掀铺盖卷儿走人,到时你师弟我无家可归,可别怪我去你家挤。”段诉权终于变了腔调,诉起了可怜。

周树人早把薛向看成了京大的瑰宝,岂能容人夺走,张口就道:“成啊,说起来咱们师兄师弟各忙各的,十多年都没好好聚聚了,你过来,我欢迎,你嫂子的手艺你是知道的…”

段诉权彻底恼了,不等周树人说完,一声断喝打断:“姓周的,我跟你割袍断义,我…”

啪的一声响,周树人更干脆,直接撂了电话!

其实,眼下,为一部《大国崛起》闹出风波的不只这眼前的一对师兄弟反目,几乎各阶层都起了风波浪潮,而其中最为炽烈的反而是一直不温不火的教育界,而引起风波的自然是《大国崛起》系列的《帝国春秋》。

“德国姗姗来迟。结果刚一亮相就令全世界大吃一惊。因为它在人口总量、国民生产总值、钢铁产量、煤产量以及铁路线里程等等方面,都远远超过了法国,在欧洲仅次于称霸了一个世纪之久的英国。德意志从濒临亡国的绝境发展成一个令人瞩目的强国,采取了种种的措施,这些措施当中,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条,就是它高度地重视对国民素质的培养,并以此作为它国家振兴的基础。战胜法国并俘虏法国皇帝的元帅毛奇就曾经说过:“普鲁士的胜利早就在小学教师的讲台上决定了”

上述是薛向在德国篇《帝国春秋》中做出的论述,其中着重介绍了当时德国四面皆敌,在土地、人口、工业资源远远逊色于法兰西时。靠着最彻底的国民教育,为德意志的崛起提供了无数高素质的国民。薛向甚至还引用在拿破仑的军队入侵的时候,普鲁士国王威廉三世说过的话:“这个国家必须以精神的力量来弥补躯体的损失。正是由于穷困,所以要办教育。我从未听过一个国家办教育办穷了,办亡国了。”

德意志的崛起、崛起,对时下的国民,尤其是知识分子,简直有些振聋发聩的意思。毕竟在过去十年里。“越有知识越xx”的口号广有市场,虽然随着那次著名全会的召开,让知识分子看到了黎明的曙光,可头顶的天空终究没有完全光亮。是以,大多数国人,甚至包括大多数知识分子自己都从没像此刻。感受到知识就是力量,体味到知识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

毕竟德意志的崛起,在《帝国春秋》里,几乎被薛向描述成了一副知识决定一切的波澜壮阔的画卷,几乎直指人心。仰天呐喊一般吼出了时下的共和国最缺什么——教育!

《帝国春秋》一出,教育界的一帮老学究们,霎那间,好似点燃了所有的激情,一个个老夫聊发少年狂,在报上。杂志上疾呼、呐喊,甚至搞出了再建百所大学的联名申请,直报了国务院,当真是:四海鼎沸,吾为书狂!

这是一间五十平见方的独立小院,一间正屋连着两间厢房,庭院浅小,其间却是花木扶疏。碧草成茵,午后,庭院西侧的葡架下,一位头发花白,形容儒雅的老人靠在老旧的藤椅上,持了一本蓝壳杂志,静静阅览,一旁的立凳上还放着一个摊开的笔记本,笔记本正中压着一直英雄牌钢笔,摊开的那页文字如麻。

忽然,老人扶扶老花镜,放下手中的蓝壳杂志,拿起立凳上的笔记本和钢笔,埋头书写起来。未几,一位右腿微疾的中年人捧着一个托盘从正屋内步了出来,未及近处,便笑道:“爸,来吃西瓜,沙瓤的,老甜了,是我和关大哥在老君庙那边寻摸的,据说还拿他独门关式冰镇法镇过,又凉又爽。”

说着话儿,中年人便到了近前,放低托盘,老人笑着拣了块小的,轻轻抿了一口,“嗯,是挺甜,要是年轻时,有这条件,一个两个不在话下,现如今没胃口喽。”话至此处,老爷子话锋一转:“你呀,和春雷,整日里没事儿,捣鼓这个倒弄成了门道。”

中年人面色微赧,他归国这些日子,却真是也没个正经事儿,整日里东游西荡,自在逍遥,今儿个,刚在荒郊野地寻摸了俩西瓜,便赶紧来孝敬老爷子,指望老爷子少说嘴,谁成想人家是西瓜照吃,不中听的话也照说。

“咦,爸,您也在看这本书啊,嘿嘿,恰好我也在看,我那儿整整八本,没散号的,就差这最后两本就齐活了,您可不知道,我每次专盯每期尾号为六的那本,到时候一套十本凑齐了,没准能卖出大价钱。”中年人本来低头受教,心中叫苦万端,猛然余光扫中立凳上的蓝壳杂志,便有了这转移注意力的话题。

老人阅尽浮生,睿智天成,岂能看不破中年人的这小小伎俩,心中微微失落,却也真顺着中年人起的话头说了起来:“你呀,读书就读书嘛,偏要弄出些歪的邪的,罢了,开卷有益,我也不批评你了,看书总比出去胡闹台强,那我问问你,这本《未名湖畔》,你最爱哪篇文章?”

“那还用问嘛,当然是《大国崛起》啦,看您问的多外行啊,这会儿满四九城,开口不谈《大国崛起》,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话一出口,中年人暗叫坏了,老爷子何等人物,怎会问这等问题,掉坑里了。

果然,老人轻轻一笑:“你告诉我,那些国家为什么崛起?”

老人的问题很简单,几乎不算是问题,因为整篇《大国崛起》几乎都在描述崛起,评说崛起。是以,老人的问题,文章已然做出了回答。中年人原以为老人要就具体的国家提问,心中正憋着劲儿,准备一鸣惊人,毕竟那八篇文章,他不只看过,平素和棋朋酒友,可是没少就这八篇文章开侃,博采众人之长,现下,已然是胸有丘壑。

哪知道老人问题一出,中年人张口欲答,却发现脑子里压根没词儿。中年人心中惊讶不已:怎么这谁都知道的问题,自己竟是答不上来!细细一想,才知道症结所在,自家老爷子把具体的问题抽象化,不以单个国家崛起缘由而论,竟是要自个儿总结这八个国家崛起的普遍原因,要他由表及里,透过现象找本质,抽炼普遍规律,这,这,这何其难哉!

中年人急得直挠头,老人呵呵一笑,把手中吃了一口的瓜片放回托盘,拿手在身上逛逛,便算擦了,复又拿起立凳上的《未名湖畔》翻阅起来。淡淡的阳光,穿过层层阔叶林,打在老人的脚面上,整个画面安详而宁静,中年人亦不出声,原地沉思,一时间,脑子全被自家老爷子的那个问题填满。

咿呀一声响,数丈外的柴门开了,步入一个鬓染微霜的老者来。老者身材高大,面目愁苦,正是搭救薛向多日、前任中组部部长、现任首长的振华同志。

振华首长步履从容,面带微笑,老远就开了腔:“这个小院儿可真难找啊,人家都说大隐隐于市,您老可好,竹林小道,乡间柴扉,真个是神隐啊,不过,此处真个是好地方,林泉繁茂,意趣悠游,赶明儿我退休了,也来跟老首长搭个伴儿。”

振华同志一声“老首长”出,闲坐观书老人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南浔首长。老首长在征南之战底定后,便极少露面,除了在军委任职,和挂着政协一号的职位外,其他职务皆卸了下来,隐居到这玉汤山来,恰在薛向新居不远的地方,不过深山林远,人迹罕至,更兼老首长的居所左近又布了无数岗哨,寻常百姓自然难觉,终日俗事缠身的薛老三就更加不知道了。

中年人笑着迎了上去,和振华同志握握手,不待招呼,便有卫士搬来竹凳,捧来香茗,二人便依次落座。

“最近很操心?我上次见你可没这些白发,怎么几个月的功夫,就给累成这样。”老首长放下书,便开了口。

振华同志抚抚鬓角,笑道:“累倒是不累,就是烦心事儿多,不过,咱们烦心,老百姓有好日子过,那烦得也快活。”

振华首长向来是温润君子,实干黄牛,在党内是出了名的,此番言论正是他的风格。

ps:明天第一章依旧12点更新,微笑,碎觉,晚安!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突如其来的调令

中年人笑着迎了上去,和振华同志握握手,不待招呼,便有卫士搬来竹凳,捧来香茗,二人便依次落座。

“最近很操心?我上次见你可没这些白发,怎么几个月的功夫,就给累成这样。”老首长放下书,便开了口。

振华同志抚抚鬓角,笑道:“累倒是不累,就是烦心事儿多,不过,咱们烦心,老百姓有好日子过,那烦得也快活。”

振华首长向来是温润君子,实干黄牛,在党内是出了名的,此番言论正是他的风格。

老首长道:“今儿个来寻我,真是来这儿躲清闲?我看你还没这份儿闲心吧。”

振华首长道:“老首长,您还别说,眼下最烦心的事儿,正在您手上拿着呢?”

“喔?这本书?”老首长轻轻晃动手中的《未名湖畔》,“听说你上次还为这本书,组织了次学习会,怎么,学习得不成功?还是大伙儿有意见?”

“学习会倒是开得不错,只有个别同志有些看法,不过,总体来说,反响都是不错的,毕竟以史为鉴,能知得失,虽然走得不同的道路,可人类发展的普遍规律还是一致的嘛。”振华同志笑笑,接道:“我说的烦心事儿有二,一是,教育界的不少泰斗们搞了个联名信发到了国务院,要求增开大学,大办义务教育,现在外边闹腾得挺大,还有好事者把他们这次举动称之为新公车上书,您听听,搞得好似我们不答应,就是慈禧第二一般。”

幸亏这话是振华同志说的,要是党内其他领导说出来。一准儿杀气腾腾,即使这般。一旁的中年人也不住地拿眼在振华同志脸上扫视,希图看出点儿什么杀气,奈何,振华同志面目从容,始终挂着和煦的笑,看来”慈禧“终归只是玩笑、戏虐之词。

老首长把托盘朝振华同志面前推了推,示意他用瓜,“教育我们从来都是重视的,不然也不会一结束那件事,首先第一件大事儿就是恢复高考。不过。什么事儿都得一步步来,办教育是大事,但在目前却称不上急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搞好联产承包,抓好经济建设。精力分散不得。当然,这些知识分子的意见,咱们也不能置之不顾,那样不真就被人家背地里骂成慈禧第二嘛。我看可以这样办,就像咱们的经济特区一般,先搞个试点嘛,这样一来,对外也有交代,以后推广开来。也有借鉴嘛。”

“好,就这么办!老首长啊,看来您这儿,我得勤跑跑啊。”振华同志一对吊梢眉分开了不少,“对了,说了一还没说二。这第二件事儿虽然是芝麻小事儿,可架不住烦人啊,得,我先不说,先考考老首长知不知道这《大国崛起》是何人所撰,是何人主笔?”

振华首长竟卖了个关子。

“求是嘛!满四九城谁不知道。”中年人竟抢先发言了,这刚发完言,就又后悔了,这位爷就是性子急,脑子虽然顶顶聪明,就着这急性子却老说错话,毕竟谁不知道是求是呀,书上都写着呢,振华首长岂会问这个笔名,很明显问的是求是的名姓。

“难不成是小家伙?”老首长答得漫不经心。

啪的一声巴掌,振华首长满脸的难以置信,”您怎么一下就猜中了!”

“还真是这小子啊!“老首长的眼眸猛然一亮,显然方才还真是猜的,而非早已知晓。

不过,说起来,也不难猜。一者,《未名湖畔》出自京大,老首长虽不知道薛向现在何处,却知道是在念大学,显然京大是个去处;二者,薛老三有先前的三篇文章惊天下的“前科”,振华同志一问,老首长极易联想到他;三者,振华同志让老首长猜,显然此人是老首长相识之人,这样一来,范围便又缩小了,凭老首长的睿智天成,自然一击而中。

“谁啊,您二位打的什么哑谜?”

中年人在一边却是听迷糊了,求是的真身,他和一帮朋友不是没探讨过,可讨论的结果却是:求是必是一个”组织”的名称。之所以下次论断,因为寻常人很难相信在现下的条件,有人能单枪匹马写就这等雄文,毕竟文章里翔实的资料和严谨的论证,那可不是随便翻翻资料就有的。

振华同志笑道:“求是就是薛家小子,南方,上回安远同志做寿的时候,听说你去了,应该见过嘛。”

中年人一拍大腿,惊道:“是他呀!会不会弄错了?我印象里,那天见到的纯是个油嘴滑舌的小子,他还有这本事?”

中年人归国不久,虽然知道那次大讨论,却不怎么关心zz,是以,压根儿不知道薛向有薛三篇的雅号,是以,此时骤逢振华同志道破真相,脑子里一个嬉皮笑脸的小子和一个妙笔生花的长者,这两个形象无论如何不能重叠。

老首长挥手笑笑,示意振华同志接着说。

“是这么个事儿,老刘和老朱不知闹什么幺蛾子,都要薛小子进他们的单位,竟把官司打到了我这里,我这儿也是头疼得紧啊,他们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个说薛小子是宣传系统的该去中宣部,一个说薛小子是组织部下派的干部,回娘家才是正理儿。按说平日里,这二位也没这般较劲儿,这回真不知道是置得什么闲气。”

“振华,你说我之前,是不是有些小看小家伙了?”老首长不答反问。

振华同志微微一愕,便明其意,“实事求是的说,以薛小子的本事,确实不适合当学生的材料,这样的学生,恐怕京大也难有教他的先生,您还别说,此前我当聪明天授纯是传说,这回却是信了,说得就是薛小子。”话至此处。振华同志话锋一转,“怎么。您的意思,把薛小子”

老首长摩挲短发,笑道:“哪里是我的意思,是你的意思嘛,你现在不是烦他嘛,弄得远远的,不就眼不见心不烦了,更何况,俗话说‘听其言,还要观其行’。小家伙耍嘴皮子、弄笔杆子是一流。光大言旦旦不行啊,得露出真功夫嘛”

振华同志会心一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头冲中年人道:“南方。听说你从美利坚带了不少好烟,怎么着,我今儿个来,可不兴小气哟。”

振华同志此话一出,中年人便知何意,笑着应了,回房去也。

“说吧!”老首长垫了垫背,坐直了身子。

以老首长的睿智,自然不可能猜不到振华同志到此。是有大事相询,毕竟前两件事儿虽然勉强算上得了台面,可在他们这个层次,到底都是鸡毛蒜皮,哪里用得着他们这身在云端的神祗操心、费舌。

中年人方去,振华同志便开了口:“老卫的病情越来越重了。医院那边的消息,恐怕挺不过这个夏天了。唉,老卫高风亮节,昨个儿在病榻上,递了辞呈,老卫这才刚下,便有同志提议让紫寒同志顶上。”

“唉,老卫才不到七十吧?振华你也要注意身体啊。”老首长沉沉一叹,“老卫在军委工作却是重要,怎么,你有人选?”

振华同志点点头,“我的意思是让安远同志上,毕竟安远同志这次在南边可真是一骑绝尘,独领风骚嘛,有功当赏,上次的赏就薄了些。”

老首长笑笑,摆摆手:“安远功劳是够了,可还得磨磨啊,上这一步太急,步子迈大了,怕是站不稳哟。再说,他这个人我知道,是个离开军营就睡不着的,趁他现下还爬得动,你不让他爬,他准得跟你急,不过这些都是小节,我独独看中安远在军事革新上的建树,还是让他在下边慢慢摸索吧,说不准又有生发呢”

薛向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人生轨迹就像一个巨大的抛物曲线,或者说过山车,介或摇摆的秋千,总之,是一边不断地飘来荡去,又一遍遍地经历着高潮、低谷,最憋闷的是高低、来去,全不由他自己做主。

这不,一九七九天六月二十五日,也就是《大国崛起》正式结刊的日子,薛向同时收到了两份文件,一份京大的《毕业证书》,一份中z部下的调令。

校长办公室内,周树人满脸痛惜,叹道:“唉,都说浅水难养蛟龙,咱们京大这池子水够深了吧,却还是养不住你这条蛟龙,罢了,罢了,我也不拦你好前程,嘿嘿,难也难不住不是,人呐,都没长前后眼,早知道我就答应了段老二,好歹你还能留京里,还能继续念书,这下倒好了,害得你要远赴他乡。好了,做你一回校长,临走赠你几个字:做官先做人,为官当为民。”

言罢,周树人便提笔在摊开的宣纸上写了起来。

薛向收过晾干的条幅,张张嘴,想说些宽慰的话,,感激的话,却又欲辩无言,其实他心中也是腻歪透了,尽管调令中给他明定了副处级,尽管大大满足了他这小官迷的官瘾,可他实在是不想此时离开京城、离开京大,实在是不想这般身如浮萍,随风飘荡。这让他觉得憋闷,觉得委屈,胸中志气难抒。在靠山屯这样,在京大又是这样。

在靠山屯,他的规划没有做完,便被一纸调令拽回了京城,在京大,按他预订,有四年时光,足够规划,筹谋出一番事业,恰好,京大又给了他施展的舞台——新闻中心实际一把手,而且他也做出了成就——《大国崛起》风潮全国,可偏偏又在他最红火,已经打好基础,准备盖大楼的时候,把地基给拆了,怎不叫他憋闷非常。

薛老三一言未发,冲周树人点点头,捧着三张薄纸出门去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剖心

盛夏的京大,阳光虽然酷烈,因着花木遍植,湖泊环绕,倒也凉爽宜人。薛向把三张薄纸折进裤兜里,漫无目的地在校内闲逛着,未名湖边,晚风习习,湖上觳纹横生,水汽徐来,暑意顿消。

湖上水光,湖边山色,都是如画风景,奈何薛某人愁绪满腹,无意观赏,越走步子越大,越走步子越急,似在驱赶什么一般。走着走着,薛向便觉出不对来,后边似有人跟随,扭头一看,但见十数米开外,一人脚步蹬蹬,眉蹙目瞪,不是苏美人又是何人?

西天的残阳咽下最后一气,青蓝的天幕下红霞如血,苏美人一袭纯白连衣裙裹得身姿曼妙,脚上半寸高的紫色水晶凉鞋一看便不是国货,透鞋而出的十指莹莹如玉,透过乳白色的薄袜,隐隐能窥见指盖上的淡红,修长**上裹着薄薄丝袜,墨发如瀑,玉颜生华。

却说薛向这一转头,苏美人冷着的俏脸猛然现出慌乱,心如鹿跳,暗叫,被发现了!

原来苏美人自薛向下办公楼起,便一直在后跟随,只是薛老三心如乱麻,没了平日的警觉,自然无从得知,而这会儿他步履加快,带得尾随的苏美人小碎步也快了起来,脚步声变得既急又骤,这才让薛老三生了警觉,回头撞了个正着。

“苏老师?!”薛向既惊又讶。

苏美人一张玉脸上的惊容乍现即消,迈动长腿。近得前来:“听说你要走了?”

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这清冷中好似多了份情绪。

是时,凄绝的晚霞下,美人如玉,胜过这无边风景,薛老三阅美人,转心情。真个是烦心未去,“色”心又起,竟打趣起来。“嗯,是要走了,只怕以后没机会听苏老师教诲了。”

苏美人妙目轻横。“我哪敢教诲你,反倒我常受你薛三篇和求是大才子的教训才是。”

小妮子难得有了正常人的表情和腔调,语罢冰棱,霞飞双颊。

薛向看得一怔,只觉这玉面飞霞较之西天晚霞,犹美三分。

“看什么呢,眼珠子快出眶了。”苏美人巧笑嫣然,捂嘴低语。

薛向忽然有些眼晕,这还是万古冰山,千载雪原么?还是那个被同学们背地里称之为冰霜老师的苏美人么?

薛向真是搞不明白。不过,此刻他脑子里也无暇思想,因为满满的全是苏美人这人间绝色的无限风情。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凭赏良久,鬼使神差般。薛向触景生情,不自觉便吟哦出了诗句。

苏美人轻啐一声,红霞更胜。薛向回过神来,反自个儿闹了个大红脸,心中暗叫惭愧。说起来,这小子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苏美人这惊人的美丽失神了。然而历时年余,他却仍旧没生出丝毫的抵抗力。

“苏老师,找我有事儿?”薛向心神甫定,便找到了话题。

“没事儿就不兴找你?”苏美人直直望着他。

一时间,薛向真难以适应这苏美人忽然食起人间烟火来,暗自揣测其中到底生了何等变故,让这冰山美人忽然化作了火山美人,“当然可以!正好也劳烦苏老师替我和苏主任带个好,多谢他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

苏美人点点头,接道:“薛向,那三篇文章和《大国崛起》系列真的是出自你手么?”

苏美人眸若星辰,直直盯着薛向。

“是的,怎么,不信?”薛向不明白苏美人怎么会追问这个,语气有些不善。毕竟任谁被无端怀疑,都不会有好心情。

苏美人见薛向眉峰聚敛,笑道:“写得很好呢,你也出过国么?不然,我真的很难相信一个共和国土生土长的青年,会有如此宏大的视野,能站在如此的高度点评世界诸强。”说话儿,苏美人双手紧扣合十,仰望夜空,似在呓语。

“都是新闻中心同仁们集体的辛劳,资料可是不好找呢,我不过是把大家的东西汇总起来,算不得本事”薛向谦道。

苏美人轻笑:“好文章就是好文章,资料史实本是天成,雄文盖世,自也少不得你薛三篇妙笔生花。”

今夜苏美人给薛向的感觉很是奇妙,这广寒仙子般的人物今夜露笑,打趣,竟是较之他这一年多见到的还多,不,可以说此前,他压根儿就没见苏美人打趣,即使露笑,也是偶尔惊鸿,可今夜温情如水不说,简直就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活脱儿一个多情女郎,怀春少女。

其实,薛向的感觉没错,苏美人确实变了,准确地讲,是对他薛某人动情了!

听起来不可思议,其实,确实有迹可循,亦顺理成章。

虽然苏美人和薛向除了课堂上,几乎就没了沟通的机会和可能,可男女之间的事儿,本就奇异,世上一见钟情,因爱生恨,因恨生爱的事儿,也未曾少了。

而苏美人对薛老三便是后者,欢喜冤家,因恼生情。说起来,薛向的初次亮相,给苏美人的印象并不好,一个仗着权势,逃课的公子哥恶少罢了。而后,苏美人耍手段把薛老三捆上了课堂,于是便在课堂上找薛老三的茬儿,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要出这薛老三这“恶少”的丑,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他的人。

熟料,薛老三是个魂穿后世的怪胎,虽不说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却也是饱读之士,更兼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数十年的见识,苏美人要在学问上,尤其是薛老三前世的专业——哲学领域,为难薛老三,却是打错了算盘。反而给了薛老三表演的舞台。然而,苏美人自然不死心,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如是你来我往交锋了数十番,照样拿薛老三没辙,反而屡次被薛老三辩了个哑口无言,若不是仗着老师的身份,权力滥用,苏美人自个儿怕是都下不来台。

要说这男女之间,尤其是女人对男人的感觉,是很奇怪也很矛盾的。用道家的话,也就是老子的说法儿,那就是:玄而又玄,众妙之门,意思是压根儿就无法解释;而换成儒家的解释,那就具体得多: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这话的意思就是对女人,你是近了,她看不上你,烦你;远了,又埋怨你不理她,不把她当回事儿。此可谓引申为男女相恋之术。

这苏美人至于薛向,正合了后者。原来,几番交手下来,没拿下薛向,苏美人反而由气恼生了好奇,开始变着法儿的找薛老三的茬儿,可薛老三躲躲闪闪,一副不愿搭理,惟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就让苏美人奇上加奇。

前面说了,男女相恋之术,无非是控制距离远近的问题,尤其是彼此产生感觉的情况下,若是控制好了距离,那就无往而不利。然而薛老三倒是无心控制他自己和苏美人的距离,而这恰恰合了道法自然,无心乃是天成,反而勾起了苏美人所有的探究心理。

要了解一个人,自然要了解他的历史,是以,再后来,苏美人便开始搜寻薛老三的过往,当然,主要是入校后的校内活动,一搜之下,才发现这哪里是个学生,竟是个天才。人家不仅当着学生,还当着官儿。当然,官员身份之于苏美人只不过稍添惊诧,最最重要的是苏美人从苏燕东处,弄清了薛老三能合理逃课的原因,也就查到了大讨论时薛向的三篇文章。

一读之下,苏美人亦是拍案叫绝。却说苏美人不只奇那三篇文章,更是知道薛某人是在以逃犯身份的情况下,把这三篇文章送上了大报要刊,扭转了整个局势。其中如何曲折回环,惊心动魄,小妮子那夜可是在灯下直想到痴迷。

自此,苏美人便更加关注薛老三,甚至连薛老三每次就餐时间、就餐位子都掐准了,每到那个时间点,小妮子必在二楼选好的位置凭栏下望。至此,苏美人一个孤寂的心,却是不知不觉地被薛老三拨动了,开始时不时地发傻发呆,而那张在樱花林偶然描下的薛向飞车插花图,以及事后补画的薛老三摔车嘴啃泥图,便成了他闺房和案牍的寄情之物。

再在往后,薛老三入主新闻中心,苏美人便开始关心起校刊《未名湖畔》来,哪知道薛某人入驻后的第一刊,便让苏美人看得异彩连连,再后来《大国崛起》九箭齐发,十剑下天山,彻底把苏美人看呆了,真个是为君倾倒。若说这《大国崛起》系列,普通读者是外行看热闹,那苏美人这幼年留学欧美之人便是内行看门道。

Ps:正如上章的标题,突如其来的调令,唉,敏感时期,算了,不得不中断京城情节,安排主角下去,好在不算太突兀。说起来接下来要写的才是原本设想的第二卷,可事到如今已经是第四卷了,说起来,也怪我,主角太年轻了,现下,虽然都还算年轻,好在现实中二十出头的处级又不是没有,遑论薛老三这政绩背景都有的呢。请继续支持我。晚安,明天见!(未完待续)RQ

第九十六章 明意

再在往后,薛老三入主新闻中心,苏美人便开始关心起校刊《未名湖畔》来,哪知道薛某人入驻后的第一刊,便让苏美人看得异彩连连,再后来《大国崛起》九箭齐发,十剑下天山,彻底把苏美人看呆了,真个是为君倾倒。若说这《大国崛起》系列,普通读者是外行看热闹,那苏美人这幼年留学欧美之人便是内行看门道。

她深深知道,文中不仅仅是描述了各国的崛起历程,分析了崛起原因,更为难得的是,文章的视线不单单着眼于经济和战争,而是兼顾了人文、教育、文化、历史,从全方位,多视角进行了阐述,如此一来,作此雄文者那该有多广博的知识,多深远的眼光啊。

有人说,男人吸引女人,无非是财、貌、才,三者得一,便必有女人追逐,三者齐聚,那就注定命犯桃花。细想想,何其有道理!上述三者,薛老三可谓占尽,更为难得的,这家伙还有无双武力,四者齐备,当真是对怀春少女、情多女郎具备致命杀伤力。

苏美人是女人,是个自幼就被指腹为婚束缚的女人,是个年过二十而情窦未开的女人,是个向往才子佳人、感情含蓄而奔放的女人,是个和薛老三有过牵绊、勾缠的女人,如此种种,可以说苏美人在遇到薛老三,便注定就是沦陷的结局。

说起来,恋上薛老三的心路历程,苏美人自己都未曾静下心来回味过。小妮子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然沦陷,只知道自己每天都想见到他,且每日睡下想他,端碗想他,走路还是想他,这些思想已被她当作习惯。

苏美人恋上了薛老三,苏美人未察觉。而薛老三这榆木疙瘩压根儿不知道。是以,上次在老莫,薛老三干净利落地料理完碎发青年的三个保镖。上去招呼王勇埋单时,才会撞上一双深深哀怨的眸子。当时,苏美人的心都碎了。只为薛老三从头到尾都装作没看见她,没和她说一句话。

那日过后,苏美人心灰若死,常常连讲课都会出神,甚至有次在课堂上,失语叱出了”薛向该死“,引得学生哄堂大笑,好在都以为苏老师还恼着那个老和她顶嘴的薛向同学呢。

女人恋上男人,尤其是单恋,那恨意几乎很难维持许久。相思会如奔腾潮水一般迅速将脑子里的其它思绪冲得无影无踪。苏美人没恨恨几天,便又迫不及待地想去找他,想去看他,当然,只是远远地看。远远地跟随。

本来若无意外,这种状态会一直维持下去,熟料,薛向调职和毕业的消息便通过苏燕东,传到了苏美人的耳中。

“他要走了!要走了!”一整天里,苏美人满脑子都是这几个字。终于,最后的矜持,被强烈的相思击得粉碎。

于是,便有了苏美人在楼下苦等,直至薛向下楼后,又有了这番尾随。

其实,苏美人心中是多少有些感谢薛向急速回头,撞破她这番尾行的,不然,她心中虽沸腾如煮,却终究难以张开口。反而薛向这么一撞破,苏美人自觉像是心中最后的一丝薄纱也给挑破了一般,一颗火热的心便捧将出来,冷艳顿消,热情似火。

说起来,苏美人这冰山美人的性子,也多是被那指腹为婚拘束的,本来的性子却未必是这样,想来也是,喜欢素描,雕塑之艺术的,哪个不是感情丰富至极的,苏美人亦然。更兼她留学欧美十余载,对西方的爱情观认同度极高。是以,这矜持、顾虑一消,自然跟换了个人一般……西天最后一抹云彩也淡去的时候,月牙儿悄悄爬上了枝头,两人就在湖边一处长椅上坐了。薛向想不明白苏美人为何如此大的转变,脑子里一直思忖,嘴上却是不慢,苏美人问什么,他立时就接什么,二人的谈话形式永远是一个问一个答,倒像是在参加王小丫的开心辞典。不过,纵是如此形状,已经较以往任何一次相处的气氛都融洽得多。

终于,苏美人似乎发现了情况不对,开始把话题扯到西方哲学史上。果然,谈到转业上的问题,薛老三的话就多了起来,从尼采的《善恶的彼岸》到康德的《纯理性批判》,从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到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薛向谈性渐浓,苏美人曲意逢迎,往往故意点插几句,便引逗得薛向大谈特谈。

说起来,苏美人在哲学研究上,也算是薛老三的知己,平素里,生活间,又有谁会拿哲学做话题呢,是以薛老三难得找到倾诉对象,自然越说越有精神,其实,他潜意识里,多少还存了在美女面前卖弄见识的倾向,只是他自己未觉罢了。不过,这也正常,男人谁都有这毛病,若是眼前之人换作苏美人的老子,薛某人保管没这么多话。

天上星辉灿烂,苏美人眼中也布满了色彩,坐在湖边,素手支着秀气的下巴,小巧的鼻子轻轻皱起,一双妙目直直盯着薛老三,盯着那双开合的嘴巴,盯着嘴巴上那直挺的鼻梁,盯着那温暖的星目,清瘦的脸庞,优雅的轮廓,忽生感概“他原来是这般好看哩!臭小子平日里藏得挺严实呢。”

苏美人越看越欢喜,忽然又怨恨又惆怅,怨恨自己不似西游记里会法术的妖精,一阵风就把臭小子摄进洞府作了压寨老公,惆怅的是今日之后,怕是一别千里,臭小子会忘记自己么?

却说苏美人是真真陷得深了,自贬为妖精了而不自知,可见真真是爱煞了这不解风情、依旧在雄辩滔滔的小郎君……黑格尔辩证法是马克思在哲学上主要的批判和继承对象。以往我们研究马克思与黑格尔辩证法的关系时,讨论前者对后者的颠倒和改造较多,而相对忽略了马克思对黑格尔辩证法的继承。苏老师,你怎么看喂,苏老师,苏老师。”

如果说薛老三是风月场的班头,花丛中的领袖,一准儿该发现苏美人的异样,那一对美丽的丹凤眼都快溢出水来了,可这呆子偏偏是风流阵里的榆木疙瘩,对此恍然未觉,不解风情至此,竟然还要和人家讨论学问。

“噢”苏美人慌乱地调转着视线,心中一边大骂“呆子”,一边努力回想着薛向方才问得什么问题,奈何方才痴得狠了,脑子里茫茫一片,哪里还记得清。

“那个,天色不早了,祝你一路顺风,我,我先走了。”苏美人话锋一转,三两句话一说完,便踩着高跟,蹬蹬去了,大长腿迈得飞快,丝毫不顾压制那诱人的浑圆臀瓣,看到薛老三挪不开眼,也忘了出声。

直到苏美人去得远了,薛老三方才回神,摇头苦笑,正欲起身,忽然发现方才苏美人所坐之处多了个物什,取过一看,是个粉色的笔记本。薛向暗忖准是苏美人遗下的,刚欲抬步去追,粉色笔记本中又掉出个白色的信封来,信封巴掌大小,还隐隐能闻见糊精味儿,显是自制之物。远处路灯渺茫,光线实淡,却也足于他看清信封上的黑体大字“字付薛向”,显然信是给他的。

打开一看,淡蓝的信纸上没有什么内容,却是一处通信地址,几号楼几号室都标明了,尤其是通信二字还特意被红笔粗描,强调之意不言自明。薛老三心中一掉,猛地翻开笔记本,但见满页尽是蝇头小楷,字迹干净娟秀,稍一回想苏美人在黑板上的字迹,便知是出自她手,再细细一读,心中悚然,其间竟全是他和苏美人在课堂上做的争辩的文字记录。

“这该费多大的心力啊!”薛向心中感叹,他可是知道这必然都是苏美人在课下记录的,要记住文字不难,可难得是边上课,边用心记忆。

这又是通信地址,又是辩论笔记,至此,薛某人若还是不明白苏美人此举何意,那就真该就近自沉于这未名湖底了。

想通此节,薛老三又是得意,又是纠结,前者情绪很好理解,就好比是女人都希望被男人追逐一般,而男人有了女人倒追,那种得意的感觉尤甚,更何况,苏美人这艳满京大,追求者无数的人间绝色倒追他薛某人,这种得意没让他薛某人仰天大笑,已然算他薛老三定力强了。

后者情绪,就更不必说了,美人恩重,情债难消,他薛某人一个柳莺儿已然自觉亏欠良多,不提还有靠山屯的一段朦胧未了情,这会儿,若在牵绊上苏美人,那想想就够挠头。

月沉西阁,夜渐深沉,忽然,薛向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一股剧烈的饥饿感袭上心头,薛老三才想起这一天就早晨用过俩包子,尽忙着生气了。这饥饿感一起,真个是排山倒海,薛向被排得受不了了,拔腿便奔。

他这边刚一离开,五十米开会的假山后,探出个秀气的脑袋,皎皎月华下,大大的丹凤眼扑闪扑闪,盯着薛向远去的身影,啐声“呆子”,一跺脚,转身去了。(未完待续)RQ

第九十七章 去处

薛向到家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时下已近七月,三小刚放暑假,每天都心情大好,闹腾得紧,是以,这个钟点儿了还没休息,一窝蜂地挤在沙发上看电视。沙发上,小家伙抱了小白,时不时张牙舞爪地冲小意瞪眼睛,听声儿,隐约又是为了什么零食起了争执。

说起来,薛向确实有些日子没在家休息了,前段时间因着《大国崛起》被周校长“软禁”,除了给家打过电话,便是连睡觉也在学校。这会儿,薛向刚跨进大门,小白虎最先警觉,扭头冲薛向嘶嚎一声,从小家伙怀里跳了出来,三两下便蹿到了薛向的肩头,募地,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薛向的脸颊,显然是对这久不归家的大主人,表示欢迎。

小白这番动作自然惊动了小家伙,待看见大哥在远处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小家伙呀的一声,跳了起来,赤着小脚,嘟嘟嘟跑得飞快,到得近前,一个虎扑,奈何没有小白虎的弹跳,眼看就要落地,忽然凭空生出一只大手,在小身子上一抄,复又腾空升起,稳稳落在薛向一侧肩上。

这是小家伙和薛向玩儿惯的把戏,初始,小家伙胆子小,到近处才敢扑,后来见薛向无论怎样都会接住自己后,小家伙隔四五米便敢飞扑了,胆子大到不行。

薛向揉揉小家伙的小脑袋,抱进怀里掂了掂,感觉重了不少。再放地上一比,脑袋已经到自己腰腹了,长高不少,这时,小晚和小意也迎了上来,薛向挨个儿拍拍肩膀,好一阵亲热后,又嚷嚷着肚子饿了,话说罢,便大老爷似地把身子倒在了沙发上。

三小一对眼神。齐齐起个吆喝,奔至厨房,捧饭的碰饭,端菜的端菜,一会儿功夫,便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盘盘碟碟,摆了七八碗。有鱼有肉,有鸡有蛋,倒也丰盛,薛向略一触碗,还是温着的,显然是小晚特意给留的。这差不多都成了习惯。只要薛向没打招呼不回来吃晚饭,小晚总会留一份,温在锅里。

看着面前丰盛、温暖的晚餐,再瞅瞅挤在一边的三张笑脸儿,薛向心中便是满满的温暖。只觉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薛向也不客气,拿了碗筷,便狼吞虎咽了起来,还没吃几口,小家伙又钻回厨房,搬了碗筷过来。说是看着大家伙吃得香,她也饿了,话罢,便也跟着掺和起来,好在小家伙年纪渐长,懂事许多,倒是没落下小晚和小意的碗筷,三小竟是跟着薛向。又吃了餐二道饭。

吃罢饭,薛向便让三小去看电视,他去收拾,熟料三小非要跟着齐去,许是久不跟大哥近乎,心中欠得慌,这会儿几兄妹倒是黏糊不少。

一阵折腾后,一家四口总算又在电视机前聚齐了,时下,虽然改革开放了,依旧没有什么极具娱乐性的节目,大陆第一部电视连续剧《敌营十八年》要到明年才会开播,这会儿说不定正拍着呢,从港岛引进的一部电视剧《霍元甲》也要三年后,而从岛国引进的片子,终究只是顺应当时对岛国的外交需要,待那阵儿风吹过了,电视台又哪里还愿再播。

没有好节目,薛向便和三小围了谈天,四姊妹一块儿,无非是聊吃喝玩乐,说说笑笑,倒也高兴,几人正说到烤鸡怎么做了好吃,小家伙忽然截断话头对小意道:“三哥,你期末考试得几分啊?”

小意莫名其妙:“成绩单不是被你抢去看过么,怎么还问?”

薛向和小晚相视一笑,显然是知道了小家伙所问何意,无非是挑着话头,让薛向好问她考试成绩,想必是靠得极好,雪了前次的三十二分之耻,要来人前显摆。

“难怪方才几人说笑的时候,小家伙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叹气的,扭扭捏捏,原来是为这个啊。”薛向心下了然,却不配合,故意和小晚又叉开了话题,说起了北海公园的乐子。

小家伙急得在沙发上直蹭靠背,时不时拿眼瞪瞪这个,再翻翻那个,可薛向三个全作不知,反而越说越高兴,小家伙冷哼一声,扑进薛向怀里,打着滚儿,这已经等于是在明示:我不痛快了!

“小宝贝,怎么了,肚子疼?”薛向用手搭在她小肚子上,轻揉几下。

熟料小家伙一把推开,白了他一眼,哼哼唧唧也不说话。

“馋了?馋什么了?说出来,大哥去给你买。”薛向依旧一副好哥哥模样。

小家伙心中气苦,偏又好面子,实在是说不出口,小脸儿写满了纠结,深深看薛向一眼,长叹一声“唉”,伸出小手来抓薛向的耳朵,小心思不住嘀咕:“臭大哥今天笨死了。”

“噗嗤!”

小晚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接着,薛向也跟着乐出声来,实在是小家伙耷眼蹙眉的模样,太可爱了。

这下,小家伙哪里还不明白两个大家伙在作弄自己,一声“好哇!”,立时从薛向怀里跳起来,把他扑到在沙发上,坐在他身上,揉捏起薛向的俊脸来,拿着薛向的鼻子作了好一阵子车喇嘛按钮,方才罢休,接着,又跳起身来,招呼一声“小白”,蹦蹦跳跳回房,带出一张成绩单来,一路上满面春风,眉开眼笑,溜达到近前,一个飞扑,又挤进薛向怀里,接着,持了成绩单在薛向眼前,得意地摇来晃去。

薛向眼尖,早早就看清了成绩单上的分数,语文八十二,数学七十九,如此成绩较之上次,可谓进步不小,难怪小家伙如此得意。尽管早已看清,薛向还是故作着急地抢了过来,靠在眼前好一阵打量,欢喜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小宝贝。考得很棒,说吧,要什么奖励?”薛向摸摸她的小脑袋,大许诺言。

小家伙含着指头,歪着脑袋想了半晌,也未有见地,薛向便道“不急,想好了慢慢说”,接着,又招呼小晚姐弟一并想好了告他。便转回厨房,端来洗脚水,伺候三小洗脚。

窗外月弯弯,远山如眉黛,房内的电灯已熄,只余床头的电扇呜呜地转着,小家伙已挤在薛向怀里睡去多时,而薛向垫高了枕头却毫无睡意。他的心思还被那张调令牵扯着。

“嘿嘿,辽东省花原地区萧山县委委员,常委,副县长,当真是好大一颗果子,可您送果子前。能不能问问我要梨,还是要桃?”薛向心中怨念万端,这会儿他已经知道是谁在背后推手了,因为临睡前,中办来过电话。要他明天一早去兰竹厅等候,首长要谈话。兰竹厅是一号办公所在,除了振华首长还有何人?

说实话,这一县常委论风起云涌,弄潮浪头,是远远比不过京大新闻中心实际一号的。毕竟一个只是万千县城中的小小副县,一个却是国内一号学府的宣传主将,可以说京大新闻中心副主任的位子运作好了,有总天下风宪的威风,正如眼下,他薛某人十篇文章不就搅弄起风潮了么。

但论官场序列,论发展前途,还是那副县职位较为远大。毕竟一个是务虚一个是务实,一个翻弄上天,也不过是个大喇叭,可一县虽小,却万事俱全,自成体系,说句大话,管一国未必不是从管一县开始的,这才是共和国官场的主流阵地。

是以,薛向内心深处对这个职位其实是很满意的,毕竟他薛某人年方二十,就已经上升到了含金量极重的一县常委,在副处这个层级,已然是顶顶的好位置了。若时下有网络,这消息传之出去,一准能引发舆论界的海啸。眼下是什么时代?79年而已,连大力提拔中青年干部的办法、通知,都得到三年后下发,时下各个阶层的无不是中老年干部巨多,薛老三这个年纪能冲到副县,且是地方政府的副县,已然是逆天了。

然而薛向不满意,不谐心的原因有二,一者,他在京大规划好的计划给大乱了,许多想办的事儿又办不成了;二者,他对这个发配地不满意,从前发配到小山村,虽然物质贫瘠,可到底风景如画,让人精神充实,可眼下的萧山县,他在地图上看过,位于辽东半岛,可谓是彻彻底底的祖国边疆,具体的萧山县县貌,又是多山多丘陵,可大多是荒山,秃山,至于经济情况,他晚上特意找中组部的小胡子打听过。

人家小胡子压根儿就没说“等会儿,我查查”,张口就报出了“辽东省著名贫困县,每年组团堵扶贫办大门的有名钉子户”,薛向当时一听,心就凉了半截,后边小胡子又问”打听这个作甚,明天哥们儿一起聚聚”云云,薛向压根儿就没听清,直直把电话丢了。

明摆着,那位又要折腾他薛某人,对,在薛老三看来,绝对不是让他扎根贫苦,就是折腾。

如此这般两次被人突出其来,一脚踢进了山窝窝,任谁恐怕都憋着一肚子怨气。

Ps:特别交待,还是官职问题,这会儿新组织法虽然已经通过,革委会改人民政府已经启动,但是还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很多地方在八十年代初才完成改制。另外,由于浩劫的原因,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的官制是比较混乱的,就拿纪委和政法委来说,都是撤了建,建了撤,时下,有些地方还是监察委员会在执行纪委的职能,而有些地方的纪委更是先于79年中纪委完成了重建,说这些,就是为了在以后的行文中统一下官制,文中从现在起就会出现政法委书记和纪委书记,另外常委副县长原本是到九十年代,为了加强政府班子的话语权,才特意多提一名副县长入常,文中照样跃进了,至于这章里的扶贫办要到八六年才建立,嘿嘿,这些都是小节,不影响阅读,行政区不会混乱的,而这些笔者人为的改动,只是为了更方便大家阅读,毕竟那个年代个别官职确实和现在的差别巨大。好在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大家看故事情节吧,扯这些,就是考据党太多了,当然,读书较真是好事儿,不过,读这种快餐文学,您还是抱着消遣的态度为好,给大家致个敬!另外,正文已经超过三千喽,没用ps骗字数!嘿嘿,作者就是小媳妇,读者是公婆,得全部解释清楚,不然要挨板子的,撤退!(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变故

好在唯一能让薛老三稍感安慰的是报到时间按在八月一号,倒是足足给了他一个月的假。不过,他心中却是一点不领情,反而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是不是那位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把萧山县的原常委副县长搞掉,给自己腾位子。

生了半宿的气,薛向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睡过去的,反正正睡意绵绵的时候,被小家伙捏鼻子,掰眼睛,给弄醒了。

“太阳晒屁股啦,快起来,人家饿了。”小家伙见薛向睁开了眼眼睛,及时报告了重要消息。

薛向抬手拿过桌上的梅花表,扫了一眼,不过六点半,再看窗外,太阳倒是出来了,不过夏天昼长夜短,倒也正常,清晨的阳光薄薄地,尚且打不到窗棱,哪里会照着大床,更不提照着屁股了。

薛向懒得理她,翻个身,把头偏一边去准备继续酣睡。小家伙哼哼了几声,推了他一把,倒也没继续聒噪,小心思一转,爬起身来,换了身紫色的短袖短裤,又撒上大头拖鞋,打个呼哨,床头的小白刺溜一下,跟了过来。

小家伙出得堂屋,又来到小晚和小意房门前,附耳门上,听了一会儿,见里面没动静儿,大眼睛一转,露出笑来,又折身返回厨房,提了小竹篓,出门去也。

西出大门三百米,便是一处站台,小家伙抱了小白在站台,等不过数分钟,便有一辆绿皮公车到地儿,小家伙上得车来。又从短袖的小荷包里掏出一沓毛票,摘出一张一毛的递给售票的阿姨,胖阿姨摇摇手,指着门边的限高线,笑道:“小朋友第一次做公交吧,不到高度不收钱。”

小家伙当然不是第一次坐公交,只不过每次都是小晚付钱。她倒是一直不知道自己坐的免费车,这会儿倒是第一次听说不到高度不收钱。她回头看看门边的限高线,后退几步。靠拢,拿手一比,果然还差一寸。小心思恹恹,皱着小脸儿就近寻了个位子坐了。

小家伙今天穿得紫色短袖短裤,本就小巧,小人儿长得慢,身子依旧没张开,肉乎乎的小胳膊小腿儿活脱儿一卡通娃娃,秀气的小脸配上假小子的小分头,整个小人儿给人的唯一感觉就是精致。这番小家伙独自上车,本就抓人眼球了,再看她小人儿为自己身高不够皱眉。满车的乘客都被逗乐了,有的更是笑出声来。

小家伙知道大家都在笑自己,小心思尴尬极了,抱着小白,低了脑袋生闷气。刚生气没多久。便有一位老奶奶过来关心,问小家伙是不是跟家里大人走丢了。一听这问题,小家伙立刻来了精神,得意洋洋地说是出来给家里人买早餐的。霎时,满车的赞叹声,让小家伙小脸儿笑成了花朵儿。

其实。出门买早餐,也是小家伙突发奇想,目的无非是让大家伙吃惊,看她小人儿也能办大事了,这是小孩子的正常心理,俗称表现欲。

搬了新家,早餐店自然就不是原来的红星食堂了,好在玉汤山附近,多有喜好林泉、清幽的达官显宦驻居,沿途食堂倒是设了不少。不过两站路,就到了胖胖乐食堂,薛向常来此处买早餐,小家伙也跟来过,倒是熟悉。

车刚停稳,小家伙便站起了身子,本来她小人儿前面还有不少乘客,这会儿见她起身了,售票员招呼几声,前面的乘客笑着给她让了道儿,小家伙一路谢谢不断,跳下车来,还冲车上的乘客招手致谢,车上倒有不少乘客笑着冲她挥手。

小家伙虽不算胖胖乐的常客,模样却是异常惹眼,刚一进门,便被收银的胖师傅认出来了,还冲门口张望,显是在望薛向,直到小家伙踮着脚把竹篮放上了柜台,脆着声音报出了品种,胖师傅回过神来,问薛向怎么来,小家伙照例得意洋洋地讲了自己独行数里买早餐的壮举,惹得胖师傅哈哈大笑,边给她小竹篮里放早餐,边逗她说话,显是欢乐非常。

胖师傅怕她人小,拎不稳当,弄撒了豆浆,还特意找了个带盖的大玻璃瓶给她封紧了,方才把菜篮递给她,小家伙排出一沓粮票和一堆毛票,让胖师傅自己点,小人儿终究不知道价钱。胖师傅笑着拣了五斤粮票,三块五毛的毛票,又帮她把钱、票捋顺,方才递还给她。

小家伙放好钱、票,提了小竹篮,微微有些吃力,却冲胖师傅回个笑脸,道声谢谢,出门去了。小家伙提着竹篮,走得摇摇晃晃,没几步路,小脸儿便挣得通红,左手右手已经换了几下,又行几步,已然变成双手担山,亦步亦趋了。一边的小白似乎看出小家伙的窘境,围着小家伙打起了转转,不住上窜下跳,意思是把竹篮放它背上。

小家伙和小白相处日久,不说心意相通,却是对小白各种动作的意思领会了七七八八,立时停下脚步,把竹篮放了地上,疑惑地看着小白,又蹲下身子,摸摸小白的背脊,似在试探,小白回头冲她低吼一声,晶莹剔透的脚爪在地上刨动,意思很明显“别小看俺”。

小家伙的小心思也有了主意,大不了叫小白试试,不行自己就马上提下来,计较已定,便把竹篮放了上去,弯了腰,一只小手搭扶在上面,以助掌握平衡,顺便也准备在小白承受不住的时候,及时提溜下菜篮。

却说小白到底是白虎,不是白猫,由于生长激素分泌不足,不能长个儿,却不代表不长力气,十来斤的小竹篮放在它背脊上,轻若羽毛,走得又快又稳,还要小家伙不住招呼,才打住速度。这下,小家伙开心了,边走边跟小白说着话,说以后买早餐的活儿,她俩就包下了。前面的小白也不知道小家伙在说什么,走几步便嘶嚎一声,似在回应。

哪知道就是这一嘶嚎,便出了变故……什么声音,怎么像是老虎叫?”一辆加长军用吉普里,坐在副驾驶上的军装青年满脸的好奇,扭着脑袋,四处摇摆,修长的碎发宛若黑瀑。

“陈哥,听差了吧,这大白天的,又是大马路,怎么会有老虎?”后座上亦坐了三个军装青年,说话的是正中偏肥的胖子,窄小的军装包裹着他圆滚滚的身子,已然从口缝中露出肉来。

“都别说话,静听!”前方的碎发青年挥了手,倒也颇有几分令行禁止的威风,后座三人立时息了声,侧耳作倾听状。

“是诶,陈哥耳朵果然好使,这么低的声音都能听到,不过听声儿,像是在左近啊,怎么会这样?”胖子左侧的青年满脸麻子,说话便露出一口黄牙,还似有口臭,熏得胖子连连捂鼻子。

“看见了,看见了,真邪了门儿了,猫儿竟发出老虎叫来了,陈哥,你们这四九城真是无奇不有啊,兄弟我长见识了。”胖子右侧的青年梳着偏分头尖嘴猴腮,一声英武军装偏叫他穿出了十分猥琐,指着左侧车窗,低声喊了出来。

偏分头话一出口,倒是提醒了众人,碎发青年立时招呼司机听了车,一车的人全朝偏分头所指的方向看去,所见的竟是一副奇妙而诡异的画面。但见一个小仙童的般的女娃,扶了青青竹篮,竹篮下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得又稳又轻便,时不时地抬头长啸,那声音粗犷苍劲至极,哪里是猫儿该有的手段。

砰的一声闷响,碎发青年猛地站起身来,脑子撞在了车顶上,接着便是一叠声地叫痛,俄尔,嘴巴里嘶嘶着冷气,叫道:“老虎,老虎,白老虎啊!你们tmd谁见过猫儿能这样叫?谁见过猫儿能抗动这一篮子吃食”

碎发青年状若疯癫,一车的人全盯着那雪白的猫儿,不,白虎,满眼的火热。

白虎,中华大地故老相传的四神兽之一,虽然马列之无神论在这篇神州沃土上传播了半个多世纪,且配合十多年的扫荡,封建迷信几乎一扫而空,可故老相传的神兽猛地现身眼前,哪怕是这帮知识青年多少听过些传说中的神兽不过是得了白化病的动物的科学解释,可心中还是忍不住热血沸腾。

“陈哥,上吧,如此神物自然是有德者居之,紫寒将军的寿诞快到了吧,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么,还有什么比得过眼前这白虎,喂,陈哥,陈哥”胖子入神得呓语了一番,猛地回过神来,发现他说话的对象——碎发青年竟是一脸的纠结,故而一叠声地叫唤起来。

分头青年素来精明,一见碎发青年这般模样,大约猜到了缘由,只是心中不信,但依旧问出声来:“怎么着,陈哥,莫不是这小丫头还大有来头,让你这紫寒将军的嫡亲外孙,吴老爷子的侄外孙都束手束脚?这气度可比你二表哥吴公子差远喽。”(未完待续)RQ

第九十九章 夺虎

话到此处,碎发青年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前次在老莫身带三大8341保镖,招呼人清场的货币掮客。此人大号陈坤,年方二十,论家世到说不上一等一,其父不过是明珠市一个汽修厂厂副厂长,可架不住其母有来头。其母吴氏乃是现任总政第一副、zy警卫局一把手紫寒将军的独女,嫡亲大伯正是吴老。因着有了这层联系,陈坤打小就是明珠、京城两边跑,及至成人,家里给在明珠安排的正经工作,他也没干几天,待京城风潮一稳,立时,撒着欢儿地跑了回来。

在四九城闲晃荡了数月,偶然间,结识了一帮外汇局大院的衙内,待看见人家手里一沓沓的美子,立时就动了心思。却说以陈某人身后这泼天似地背景,稍稍露出意思就够了,哪里还用搬出谁的字号。

果然,这边陈坤是郎刚表情,那厢一帮外汇局的衙内立时妾便回意,郎情妾意,很快就搅合到一块儿了,且没多久,手眼通天的陈坤便被那帮外汇局的衙内推为头子。其实,这帮外汇局的衙内,曲意逢迎,故意在他陈某人面前将财露白,正是为了拉他下水,借他陈某人背后的大树乘凉。不过,陈坤也正适合干这歪门儿邪道,双方倒是一拍即合。陈某人成了这群货币倒爷的首领之后,在四九城声势越来越大,颇有些连他那个传说中了不得的二表兄吴公子也有几分不看在眼里的势头

这陈坤到底是外来衙内,横行了几天。便犯了和宁边衙内陈浩东一样的毛病,以为这四九城的天就这般大,到自己这儿便算顶了。再加上,软磨硬泡从他外公手下的警卫局,要来了三名战士,自此便有了些天下无敌、独孤求败的意气。谁成想,就在陈坤意气风发之际。就在老莫撞了个大跟头,栽在了薛老三手里。那日薛向去后,陈坤不是没想过报仇。哪知道这边还没动作,向来不搭理他的二表哥吴公子却突然派人传话了,要他老实些。

要说这陈坤张狂是张狂。心理也着实不认为吴公子有多了不起,可到底还是知道这位二表哥在四九城的威风的,嘴上叫嚣了几句,便紧闭了门户,在家中砸了几个花瓶,权当砸的是薛老三,勉强算是泄了闷气。

本来,上次在老莫的事儿,已经过去有些日子了,陈坤自个儿心中的闷气也早消了。要说他还真是吃一堑,长一智,吃过一次闷亏后,算是知道四九城终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特意叫过王勇之流。细细打听了一番,问四九城有哪些了不得的公子衙内,一帮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一堆,最后一汇总,顶顶厉害的就三个:江朝天,时剑飞。吴公子。

当时,陈坤就纳了闷儿,问薛老三怎么排不上号,一帮人吱唔不语,还是王勇壮着胆子说了句“薛三哥和他们不一样”,至于如何不一样,却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好在陈坤之所以特意探听这些四九城的著名衙内公子,不过为了避免再像上回那般撞上铁板,倒是没兴趣探听那几位的过往事迹,便挥手把众人打发了。

陈坤已然打定主意不去招惹薛老三就好,可偏偏眼下的小白虎太过诱人,简直吸引得他一颗心快蹦出了腔子,更兼一边有偏分头激将,霎时间,心中便定了决心。

“小四,你丫才来四九城几天,懂个屁的行市,也不打听打听咱爷们儿在四九城的威风,遗憾的是眼下小白虎身边就跟着个小女娃,若是旁边有大人,你信不信只要咱爷们儿一张嘴,不用亮字号,人就得乖乖献上。”这帮家伙都一个德行,逮着机会总要吹上天去,这陈某人也不例外,既然咬了牙齿,要再招惹薛老三一次,索性就放开了吹。

在陈坤想来,薛老三也不过是个仗着家世横行的小子,最多能打些,难倒还敢打自己不成,上回不也是灰溜溜走了么,可敢动自家一手指头。再说,不就是要他一只老虎么,待他找来后,大不了多付些钱给他,让他全了面子,未必能把自己怎么样。退一万步讲,小老虎献给外公后,薛老三还敢到他老人家那儿去抢不成,借他俩胆儿!

计较已定,陈坤打个响指,吉普车急冲小家伙而去,恰好,小家伙刚牵了小白虎踏上站台,这时一辆红色大巴使了过来。那吉普车开得蛮横至极,眼看大巴就要进站,那边吉普车同时发出巨大的轰鸣和喇叭声,车速陡提,愣生生地在大巴前,先抢进了站,唬得后面的大巴司机猛踩刹车。

呲的一声响,吉普在下家伙正前方停了下来,四扇大门齐齐打开,陈坤并胖子、小分头、麻脸,以及大个儿司机一道涌了下来。

“小丫头,我看上你家的小猫儿了,十块钱,买给我吧,十块钱够你买一窝小猫儿了。”陈坤倒是没上来就抢,打起了骗小孩儿的主意。

陈坤如此行事,当然是想把整件事儿做得漂亮些,到时,即使薛老三找上门了,他也可以正大光明说买的,就算是个稚童小儿卖的,那也不是他陈某人抢的,怎么都占理。

“哼,你是坏人,我记得你呢,在西餐厅里,小白是我好朋友,我才不卖,你会卖朋友么?”小家伙语音清脆,童生稚嫩,秀气的指头支起,蹙眉撇嘴,小模样可爱极了。小白似乎听懂了小家伙的意思,扬起虎头,冲她吐了吐舌头,接着又恶狠狠盯着眼前的陈坤一行,低咆不已。

小家伙话罢,胖子、小分头、麻脸齐齐盯了一下陈坤,又快速偏转了视线,均想,小丫头倒是问得巧,这位可是卖惯了朋友的。

”小小丫头,牙尖嘴利可不好,噢,看差眼了,这分明是我家猫儿,怎么跑这儿来了,走,猫儿,跟我回家。”陈坤是彻底不要脸了,说话儿,就伸手朝小白虎抓去。

一旁有三五候车的乘客,刚准备绕过吉普,跨上公车,这时也停了步子,这会儿的人,精神和思想自然不是后世可比的,方才二人的对话,这几个都听在耳里,自然知道谁是谁非,立时就出声帮起腔来,直指陈坤一伙儿的不是。

谁成想,这边几人刚张嘴,胖子、小分头、麻脸并大个儿司机便一拥而上,噼哩叭啦,想起了一阵耳光,扇完,那高个儿司机更是从衬衣兜里,掏出张白壳证件,在挨了揍的热心群众面前一晃,见了那证件上印着的京城市局四个大字,挨了打的热心群众立时没了声儿,连叫疼声都忍了。毕竟帮人只在善心之内,可若是给自己找来灾祸,那多半就得后退一步,敬谢不敏了,倒也是人之常情。

这边,胖子一伙儿刚摆平了一众热心群众,那厢陈坤边传来一声惨叫,众人循声望去,但见陈坤五指血流如注,脸上也是血迹斑斑,但见左脸腮处五条爪痕,已然划开了皮肉。

“小白快跑!”

”mbd,二肥子,你们tmd死哪儿去了,给老子抓住这畜牲!“陈坤嘶哑着嗓子,喊得声嘶力竭。

原来方才,陈坤伸手去捏小白颈间的软皮时,被小白一口咬在指头上,接着,四蹄在他手上一搭,又撕裂了他左手的肌肤,一个借力,跃上半空,挥爪狠狠给了陈坤一下。

却说这小白虎虽然因着生理缺陷无法长大,可野兽的本能丝毫没有蜕化,想当初薛向风雪金牛山的时候,小白也是在深更半夜的大雪天里,独自猎回数只野鸡的,可见猛兽到底是猛兽。说起来,也怪陈坤找死,明知道小白是老虎不是猫儿,还敢如此拿大,要说他要有薛老三的本事也行,偏偏没金刚钻好揽瓷器活儿,吃亏倒霉的不是他是谁?

小家伙和陈坤同时一声喊出,胖子几人立时丢下那边捂脸的群众,折奔过来,几人边跑边吆喝着要把小白扒皮抽筋,给陈哥报仇。而小白虎毅然不惧,也不听小家伙招呼,横身拦在小家伙身前,四蹄按地,仰天长啸,一时间,煞气逼人,激得胖子一会儿奔腾的身子生生凝住了,接着,四条大汉更是绕着小白虎缓行,不敢进逼。

小家伙在一边早急得不行,不住招呼小白快跑,可小白到底是老虎不是人,不通人言,更不知道自己走后,小家伙必定安然无恙,只是野兽的本能激起了护主知心,更兼老虎必定不同旁的野兽,再小也有一颗王者之心,哪里有不战而逃的道理。

”操nmbd,二肥子,你们tmd作死啊,不就是只小玩意儿么,你们tmd还不给老子把它抓住,记着老子要活的。”陈坤一边捂着腮帮子,一边状若疯狂的怒骂,癫狂间,倒是没忘了捉小白的原本意图。

陈坤的嘶吼声,胖子四人听在耳里,均是叫苦不迭地骂娘:你tmd说得好听,只是简单的小玩意儿,你他娘的怎么变成这般模样,还他娘的躲得远远地。埋怨归埋怨,可陈衙内发怒,这几人也知晓厉害,一咬牙,齐齐冲小白虎扑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惨状

胖子几人来势凶猛,小白虎凛然无惧,嘶吼一声,迎着最前面的胖子便冲了过去,小巧的身子,气力无穷,灵动若狸猫,愣是把胖子身子当了树干,三两下就蹿到了胖子的肩头,四蹄在胖子肩头一个借力,霍然挥爪,呲的一声,胖子左脸颊划开了道口子,霎时鲜血并惨嚎一起迸发。而小白尤不掉头,转身朝一侧的麻脸扑去,身若雷霆,迅如闪电,故伎重施之下,麻脸一声惨叫,也落得和胖子一般无二的下场。

要说这老虎本不会上树,非是没有猫科动物的本领,实乃是身体太过沉重之故,而眼下,小白身量若猫,气力是虎,这灵巧与力量并重,当真是勇不不可挡,一会儿的功夫,四条大汉人人中招,却连小白的一根毛也没拿着。

小家伙见此情形,担心尽去,拍着手给小白加油,小白时不时回头冲小家伙吐下舌头,显是得意非常。哪知道一人一虎这一互动,便坏了大事儿。那偏分头本就是个油滑的性子,此种人往往奸诈阴损,立时就从中看出了破绽,冷声喝道:“冲小丫头招呼!”

说话儿,自个儿就抢身上前,挥手上小家伙攻去,果然,小白上当,从远处一个虎跃就到得近前,那偏分头攻小家伙是实,守小白虎是真,半路里化掌为拳,调转方向朝小白捶来,好个小白虎身子硬生生半空里一扭,避了开来。这一击却也没伤着偏分头。

偏分头一击虽未奏效,却是启发了众人,四条大汉立时将小家伙围在中间,你推一下,我搡一下,引得小白发狂,直朝中间的小圈子冲来。要说这小白虎力量虽大,可到底身量太小,毫无冲击力,只得凭牙齿和爪子攻击。可狭小的圈子,四人八手,任小白身形再灵活,也不能全避开,一时间也挨了不少拳脚,被捶得虎吼连连。

小家伙被众人围在中间,虽然挨了许多下,可众人听一旁的陈坤招呼。不敢真伤着她,倒是没使多少力气,可就是这样,也把小家伙当了皮球,在地上踢来推去。小家伙身子倒是不疼,可听见小白惨嚎。立时就哭出声来,拼着小身子,抱住踢来的一脚,指望拖住一个是一个,小身子伏在地上。拼命叫小白快跑。

可小白瞅见小家伙被众人欺侮,早发了狂,一次又一次地决死冲击,从圈子这头钻到圈子那头,每过一次,身上必要少几缕毛发。或多一道血痕。这厢,胖子四人也打出了真火,几人实在是没想到这么个小玩意儿,如此厉害,抓咬的他们每人手上脸上都是伤痕累累,细说来,若不是一边的陈坤不停的鼓噪、威胁,胖子四人早撤了。

可这会儿已然起了真火。偏分头最是伶俐,忽地从腰间抽出了皮带,恰好这时小白又冲了进来,刷的一下,皮带一展,把小白凌空抽了一个跟头,半空里惨嚎不止。四人又是有样学样,各自抽出了皮带,严阵以待,地上的小家伙见小白惨嚎,丢了大个儿司机的大腿,扑过去抱住偏分头的小腿,就是一口下去。

偏分头吃痛,情急下,弯腰伸手,狠狠把小家伙的掼在了地上,霎时间,小脑袋就流出血来,一旁的陈坤见了跳脚大骂,就在这时,小白见小家伙流血,一双淡蓝的虎目霎时就红了,拼了命似地猛冲过来,直直奔偏分头去了,虎目中再无余人,半空里就张大了虎口,对准了偏分头的咽喉。说时迟,那时快,小白迅若雷电,眨眼就到了近前,眼见着一口就要咬上,刷的声响,一条皮带精准地套住了小白的脖颈,接着,不待小白动作,皮带绕成的圆圈,快速收拢,按扣一合,彻底套死了。

原来偏分头那掼小家伙的一下,本就是刻意为之,早冲一侧的麻脸打了眼色,这二人自幼一起,龌龊、阴损之事不知干了多少,心意早通,立时一个配合,便将小白拿下。

啪的一下,麻脸扇了小白一个耳光,恨恨骂道:“小东西,真他娘的张狂,再狂不也是让爷们儿拿住了。”小白被他勒住脖颈,连出气都艰难,哪里做得出表情。

“行了,别勒死了,忙活了半天,不就是用它给老爷子上寿么?”一旁的陈坤这会儿已经裹好了伤,晃着肩膀到了近前。

地上的小家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扑上来,却被胖子拿手按住,挣扎不开。这会儿陈坤的视线也转到小家伙身上来,但见额头处青肿一片,还豁开一道小口子,鲜血哗哗,陈坤眉头微皱,想叱责下狠手的小分头,转念一想,反正都这样了,何苦还埋怨自己人,又看不远处又驶来一趟公汽,怕事情闹大,横生波折,毕竟一帮大男人欺侮孩童的事儿,到哪儿说都没理,吆喝一声,招呼众人上车,啪的一下关死了车门,发动机轰鸣一声,飞逝而去。

地上的小家伙边哭边追着车跑,歪歪别别,不知又摔了多少跤,直到车去得没影儿了,才停住身子,蹲在地上哭嚎,又哭了一会儿,小心思方才静下来,拔腿往回跑去,踉踉跄跄好一阵功夫,又奔回了胖胖乐食堂。

收银的胖师傅陡见门边冲进了个血葫芦,吓了一跳,满堂的食客也起了低哗,胖师傅定睛一看,才认出是小家伙来,慌忙打开收银台边的木门,抢出声来,一把抱住小家伙,“薛家小妹,怎么伤成这样了,快快快,我送你去医院。”

小家伙抽抽噎噎,止住哭声,喘着粗气,问胖师傅要电话。却说这胖胖乐食堂,本就是上面为了照顾散落在左近的高官显宦们设立的,装饰奢华不说,电话这等在这时代颇算奢侈的玩意儿,自然也齐备。

胖师傅一听小家伙要电话,立时就知道是要给家里打,霎时间,心里就念起了阿弥陀佛,他倒不是求神保佑自己,而是替那些惹着薛家小妹的超度。因为,薛家人搬来这玉汤山的时日虽短,可上次薛安远过寿,闹出的动静儿可忒大,连老首长这传说中的神祗都亲自赠字了,一时玉汤山的高官显宦全比了下去,更是传为美谈和奇闻。且薛老三的名头,胖师傅暗地里打听过,稍稍一问,听人说了几件这位的爷的事迹,立时就知道是个惹不得的人物。

这回,惹着这位爷整天“小宝贝,小宝贝”叫着的薛家小妹,薛家少爷不发狂才怪!

“大哥,大哥,小适受伤了”小晚哭丧着脸撞开了薛向虚掩的房门,冲到床边,推着薛向沉沉的身子,便叫了出来。

“嗯,嗯,谁伤着了?”薛向昨夜睡得甚晚,再加上清晨被小家伙闹醒,贪睡的都知道,这二道觉一睡即沉,这会儿,迷迷糊糊被小晚弄醒,却是没听清楚。

“小适,是小适,在电话那边哭呢,说小白被人抢走了。”小晚梨花带雨,霎时又凄凄噎噎起来。

“什么!”

霎那间,薛向的头皮都炸了,脑子嗡嗡直响,顾不得安慰小晚,翻身跳下床来,便朝堂屋门去,堂间,小意正持着电话,泪眼朦胧,对着话筒说着安慰的话,见薛向冲出来,赶紧把电话递了过去。

“小宝贝,是我,你在哪儿?”

薛向顾不得询问小家伙的伤势,更顾不得问她怎么溜出去的,这会儿只想快些确定她的坐标。

很快听筒便传来哭声,哭得一喘一吸,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显然是听着保护神大哥的电话,小家伙的委屈和疼痛一起涌上心头,薛向在堂内急得直跳脚,却又不敢喝斥,不住地安慰她快些说在那儿。

忽而,听筒处传来浑厚的男中音:“薛同志啊,我是胖胖乐的梁胖子,薛小妹在我这儿,她一早来买早饭,说是让人打了,我正照看着她呢,您快些过来吧,喂,喂,喂”

那边梁胖子还在不住地喂喂,这厢薛向刚听见“胖胖乐”三字,就把电话丢了,赤着脚直冲车棚而去,三两下踩着了火儿,一加油门,昂昂昂巨大的轰鸣声直插把车棚掀翻,离合一松,机车霎时便如电光般射了出去,冲上大门的阶梯,腾空便冲出门去。

薛向一路心急火燎,油门始终被他拉到最大,一路上不知超了多少车,劲风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公交车十分钟的路程,薛向三分钟就飙到了,机车到了胖胖乐的大门处也不停止,竟是腾地一下撞进门来,到了收银台边,单脚立定,车身打横,熄了火儿。

“小宝贝!”

薛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小家伙浑身脏得成了泥人儿,小脸儿似乎刚洗过,还挂着水珠,光洁的额头青肿一片,高高鼓起,左侧眉骨处划开寸许长的口子,隐隐有皮肉外翻的迹象,肉肉的小胳膊小腿儿也满是擦伤,满面愁苦,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肿成了核桃,哪里还有原来那个天真烂漫小仙童的影子。

Ps:感谢一直默默无闻投推荐票和坚持投月票的朋友,真的是谢谢了,官道现在几乎是到了最困难的时期,还能有你们支持,真好!最后,拜托下大伙儿能不能不跳着订阅,就你们几个看了,一跳着订,我这儿心思就跟过山车似的,我承认剧情进展满,可水平摆在这儿,写快了,就没办法刻画描写了,先道个歉。说实话,归根结底还是订阅养活写手,拜托了,有能力的朋友,尽量别跳着订阅,算是帮江南一把,多谢!(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裸奔

薛向一把从梁胖子手中接过小家伙,心中又是埋怨又是恼火又是心疼,埋怨小家伙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敢出门;恼火的是那帮王八蛋竟敢对自家小宝贝下这等狠手,心中无明业火险些没将他烧昏;而最多的却是心疼,心抽抽得疼,仿佛有人拿了剔骨钢刀正一寸寸地刮他的心肠,没一会儿功夫,又开始自责贪睡坏事儿,真想狠狠给自己几个耳刮子。

哪知道不等薛向行动,被他抱进怀的小家伙便江湖决堤,大雨倾盆,霎时间,雷鸣电闪,地动山摇,没一会儿又开始喘粗气,薛向不住地助她顺气,不住地说好话哄她。又过好一会儿,小家伙才止住哭声,抽抽搭搭地说:“大哥,他们把小白抢走了,还拿拿皮带抽它,勒它脖子呜呜呜”

“不哭了,不哭了,谁打的小宝贝,大哥一会儿一准儿帮小宝贝打回来,不哭了,咱们马上去接小白回家,一会儿见了小白,你哭花了,小白认不出你咋办?”薛向知道这会儿带小家伙去医院治疗伤,一准儿没可能,再看她伤得虽重,闻着空气中淡淡的酒精味儿,知道梁胖子洗刷时,帮她消毒了,一时半会儿也不至于感染发言,心中倒是放下几分。

果然,小家伙听着去寻小白,止住了哭声,不待薛向问话,抽噎道:“是我们在西餐厅吃饭时,叫人赶我们走的那个坏人把小白抓走的。”

小家伙话至此处。薛向握在收银台一端的右手猛然一紧,咔嚓一声响,老榆木制的案台霎时被他生生掰下一大块儿。响声起时,梁胖子腮帮子猛然一酸,来不及心疼这传了几十年的老东西,心中便一个劲儿的抽冷气,暗叫。我的个天爷耶,这可是榆木疙瘩哟,要是人脑壳不一下就被捏碎了。今儿个可别闹出人命哟。

这边梁胖子惊叹未完,那厢薛向冲他道个谢,说损坏柜台的钱一会儿着人送过来。不待梁胖子开口说客气话,一脚踹响机车,调转车头,轰出门去。摩托出了胖胖乐的大门,薛向心念一转,便朝五星茶馆儿驶去。说起来,这五星茶馆儿在四九城的衙内圈子久负盛名,可薛老三只是耳闻,却从未去过。一来碍于身份,他已然是在校生和京大干部。自不方便出入此等场所,二来,他心中实在不愿跟那帮公子衙内发生纠葛,他本是个傲上媚下的性子,和顽主混混慷慨豪迈相合。却是最厌烦这些公子衙内的阴损小器。

而此次,薛向之所以直趋五星茶馆儿,倒不是确信碎发青年就在那处,而是要去那处寻一个人,寻他唯一知道和碎发青年发生过纠葛的公子衙内——王勇。毕竟薛向和碎发青年只照过一次面,实在不知道四九城何时多了这么个玩意儿。一时无知坐标,难以找寻。倒是那日在老莫看王勇和碎发青年颇有往来,只有径直来寻王勇,问出那碎发青年的出处。而王勇这般混日子家伙的聚居地——五星茶馆儿,自然是不二之选。

薛向左手抱着小家伙,右手将油门拧得紧紧地,一路马达如雷,飞车似电,声势好不骇人。薛老三边专心驾车,边分神不住安慰小家伙,而小家伙这会儿却是出奇的乖巧,不哭不闹,抿嘴握拳,直闷声说要小白。

薛向见小家伙几乎失了灵气,心中惨然,恨不得这车插上翅膀,嘴上却不住地对小家伙下着保证。他单手定稳了车身,尽量让车沿直线走,这也是他唯一能想出来的缩短时间的办法。好在这拉风的摩托车,轰鸣声实在太过巨大,老远便嘈得前方的车辆、行人转眼来瞧,待看见这巨大的摩托车来势如此凶猛,且开车的又是个怪异的年轻小子,还玩儿单手扶把,硬是没一个敢拿自个儿生命开玩笑的,老远便让开了路,愣是让薛老三一路畅行无阻。

机车驶上长宁街,过红旗广场的时候,车流,人流骤密,薛老三依旧车速不减,巨大的车身在他掌握之下宛若游鱼,撕开了一道道防线,顽强飙进。开着开着,薛老三便发现不对劲儿了,怎么沿途那么多车冲自己按喇叭?那么多人冲自己指指点点?那么多小妞儿、女郎看自己一眼,就红了脸?

薛向这一定神,才发现大事不妙,自己竟然赤身裸体地在驾车飞奔,下身就套了个裤衩!

原来,薛向是在床上被小晚叫起的,一听小家伙受了伤,脑子就发昏,跳下床就跑了,是没穿鞋也没穿衣,一路驾车奔赴胖胖乐,又是心急火燎,哪里顾得上觉察这个。待到了胖胖乐,梁胖子生怕薛家少爷见了薛家小妹这般形状冲自己发火,便也没敢提醒。而小家伙身心俱痛,自不会察觉这个。是以,薛向直到这会儿才知道自己竟然在红旗广场、天宁门前玩儿“裸奔”。

好在这会儿的内裤都是大裤衩,又是平角,薛向这条也一样,宽大的裤衩包裹着下体倒也不显局促,倒是精壮结实、肌肉虬扎的上身裸露在外,颇惹人眼,偶尔还看见有白肤金发的小妞儿举着镜头冲他瞄准,薛老三叹声气,又阻拦不了,只顾闷头加速。谁知道就这一叹气的瞬间,被金发小妞儿抓拍到了。半个多世纪之后,一张“薛总裸奔照”竟然出现在了大英帝国的博物馆,而后被人盗出,在瑞士加德士拍卖行,被一神秘共和国买家买走,闹出了不小的外交风波。

此是后话不提,咱们书归正传。

薛向不顾四周的有色眼光,一路控车疾驰,转过长宁街,又行片刻,五星茶馆儿便遥遥在望了,十来米高的门脸儿,大白天的,就能透过玻璃门,瞧见啊里边灯火辉煌,人影幢幢。五星茶馆儿门前设着一道长长的阶梯,约摸十数级,薛向驾车到了近前,再看怀中的小家伙神情恹恹,小嘴唇不住抽动,显是忍着疼痛。

当下,薛老三牙齿一咬,也顾不得什么赤旗杂志社下属单位的招牌,只想快些了结,好送小家伙入院,遂油门一拧,直直冲了上来,到得旋转门前,车头一摆,横身打住,熄了火,翻身下了车,抱着小家伙就撞进门去。

薛老三来势汹汹,动静儿极大,大茶馆儿内的一帮人早被这强大的发动机轰鸣声吸引,再透过玻璃窗,瞅见一赤裸汉子撞了进来,视线哪里还能转移。

“薛向!”

“薛家老三!”

“三哥!”

“”

霎时间,茶馆儿内,起了一阵如蚊聚阵的低哗。众人实在是被惊到了,薛老三的威名几经波折,已然是四九城一帮青年衙内中,算得上顶儿尖儿的了,隐隐要冒过京城三公子“江朝天,时剑飞,吴公子”一线,可薛老三这如山的威名到底是传闻,真真见过薛老三,或者和薛老三打过交道的公子衙内可谓少之又少,毕竟此前,薛老三的如雷名声只在顽主圈里响亮,衙内们又向来不怎么看得上顽主,自然不会在意,及至后来,江湖风传江大少和时二哥似乎也吃过薛老三的亏,至此,薛老三的名声才算在衙内圈子传开。

眼下,陡见从不曾在五星茶馆儿的薛老三现身,一帮衙内公子自是惊讶至极,更兼这薛老三出场的风头、一身古怪的造型,实在是太过,太过,太过tmd太过了,这帮衙内已然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有人更是低声问起了同伴“难倒这是四九城新流行的打(念二声)扮儿,莫非即将和那个碎发一样流行下去,果然牛B到不行,薛老三就是薛老三,赶明儿老子也弄一身”

金黄的阳光洒在薛向的身上,给他白皙的肌肤敷上一层金辉,高大的身材,流线型的肌肉,五官硬挺,板寸如针,本来和谐养眼至极的画面,偏被薛老三那张冷若寒霜的俊脸裹挟而来的煞气映衬得诡异至极,满厅的视线都凝在他的身上,一时间,原本宽广喧嚣的大厅静寂无声。

薛向目光如电,一眼就扫中了坐在东北角蜷身低头的王勇,正待张口喊出,怀里一直哆嗦着嘴角的小家伙小手一指,忽然出声了:“就是他们抢的小白!”脆生生的声音满是激愤。

薛向顺着小家伙的指向望去,但见靠着大门方向,挨着玻璃窗的左前方坐着四人,一胖一分头一麻脸,还有个高大壮汉。罪魁祸首在前,霎时间,薛老三一双眼睛就红了,折步直直朝那桌去了,走得又慢又稳,似在积蓄着什么。

“操nmd,原来是小婊子叫帮手来了,哥儿几个撂倒他,中午东来顺老子管了。”麻脸见薛向单人独身,虽然身高体长,除了一身打扮颇有独到之处,立时就把薛老三这猛虎作了家猫,吆喝开了。

一边的胖子也接话儿道:“收拾小老虎是你黄哥一招建功,眼前这孙子就交给咱爷们儿了,谁抢我跟谁”(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薄惩

胖子这厢已然站起了身子,冲着薛向指指点点,大放厥词,那边已行到五米开外的薛老三,赤脚往地上一跺,瓷砖崩碎,深坑陡现,长身如电,转瞬就到了近前,左手抱了小家伙在怀,空着的右手往黑漆方桌上一抄,抄起一只筷子,提了就朝胖子开合的脸上插去,呲一声响,坚硬的梨木筷子,瞬间贯穿胖子因说话不住抖动的左脸颊,竟从另一次脸颊透体而出,豁出两个巨大的孔洞,透过孔洞,几乎能看见胖子整幅牙床,霎时间,鲜血如开了闸的水,哗哗而下,而胖子到嘴边的“急”字,至此还未出口。

薛老三对眼前的四个家伙已然是恨之入骨,若不是顾虑着眼下的时局,和大庭广众之下有碍观瞻,薛老三没准儿真就得结果了这四个混蛋。纵是有诸多顾虑,薛老三下手也再不留情,这生猛地一插,当真是酷烈残忍至极,大厅里一时怪声不断,有尖叫的,有发声喊的,竟还有吓出哭声的。

薛向一筷子插穿了胖子的脸颊,四方桌边的麻脸、小分头、大个儿是又惊又恐,发一声喊,竟退了开来。薛向睬也不睬这惊慌失措的三人,提了已昏死过去的胖子,一脚便踢进了方桌底下,又扭头冲怀里的小家伙温声说:“小宝贝,可以睁开眼了。”

原来薛向方才缓步靠近的时候,还低声交待小家伙闭上眼睛,终究怕她见着这恐怖的场景,要不是有这空当。哪里有麻脸和胖子大放厥词的余地。小家伙悠地睁开眼来,指着前方麻脸三人说:“最左边坏人用皮带勒小白脖子,中间坏人把我脑袋撞伤的,右边坏人用脚踢我肚子。”童声稚嫩,虽无血泪控诉,听得薛向咬碎银牙,血贯双瞳。

这厢薛向又低声小家伙把眼闭上。那边的小分头三人已然结成了三角阵,三人手里各自提了板凳,以作武器。咋咋呼呼地吆喝谩骂,看似胆气雄豪,毅然无惧。可拐着的弯儿的颤音,已然完全暴怒了三人心中的惶恐,想来也是,这帮人都是蜜罐子长大的,溜门撬锁打闷棍,打孩子逗姑娘逗是行家里手,可哪里见过薛向这等上来就玩儿命的狠人,方才血腥一幕,几乎超越了三人想象的最最惊悚恐怖的一幕。

麻脸三人背靠着背,好似薛向一人化身千万在围攻他们一般。殊不知这种结阵只是出于心理作用,在恐惧驱使下,挤在一团多些安慰,可实际的战阵效应是一丝也无,因为无论薛向进攻哪个面儿。也都是只面对一人,更何况在薛老三这雄狮眼中,就算绵羊结成海洋,也不过是送餐罢了。

薛老三一紧怀中的小家伙,迈开长腿,三两步一跨。凌空一跃,便到了三角阵的近前,半空里鞭腿霍然抽出,早有准备的麻脸三人立时举凳砸来,哪知道薛向鞭腿如电,势大力沉,三人手中板凳还未出手,薛向一鞭就抽到了麻脸的脖颈处,咔嚓一声脆响,麻脸的脖子歪到了一便,巨大的冲击力把麻脸的身体抽飞起来,撞在背后的大个儿和小分头身上,依旧没止住势头,带得小分头和大个儿滚了一地。

麻脸的脖子歪了半边,身子却是因着有背后的两人支撑而没落地,哆哆嗦嗦地嘴皮子不断吐露出碎牙齿,薛老三一个箭步上前,抓着麻脸的头发一扯,麻脸的身子宛若稻草一般,被扯飞出去,精准地钻进了方桌里,和半死不活的胖子挤作一团也没了声息。

薛向轻轻一吹手中的一缕黑发,大步又朝小分头和大个儿追去。方才这二人不过是受了麻脸的冲击,在地上滚了一圈,倒是没受到伤害,趁薛向收拾麻脸的机会,已然爬起身来。这会儿,见薛老三又杀奔而来,二人已然吓破了胆,想夺路而逃,却被左右的桌子堵死,背后就是玻璃窗,真个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已然是绝地。

大个儿终究在军营里混过两天,知道打架最重血气,见已无退路,激发了蛮性,竟牙齿一咬,冲薛向对冲过来,到得近前猛然捶出一拳,而薛老三奔行中,速度不减,右手抓住大个儿攻来的拳头,用力一握,便是噼里啪啦的骨裂省,手腕一锉,咔嚓一声,大个儿的手脖处猛然断裂,一截小臂骨戳出皮肉,露出白生生的骨头来。

大个儿疼得冷汗飞溅,一声惨叫还未出口,薛老三一个暴烈膝撞又到,把大个儿撞得身子腾空飞起,半天里,薛老三一腿横扫,正中大个儿小肚,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大个儿砸碎了落地玻璃窗,飞出了屋外,身子落地后,去势依旧不止,竟从五星茶馆儿的楼梯上滚了下去。

“嗬嗬嗬你你不能杀杀我,我爸是三十四师张铭泰,我我给你钱,给你钱”小分头这会儿已然吓得失了魂魄,喉头发着惊恐的声音,只觉眼前这人哪里是来打架报仇的,分明是来杀人泄愤的,条件反射下,就抬出了自家大人,不过,这倒也符合这帮公子衙内的正常心理,遇事儿首先想的就是自家老子。

薛老三留着小分头最后下手,本就是有意为之,小家伙这额头上的伤触目惊心,都拜小分头所赐,薛老三怎么饶得过他,就是天王老子在前也不行,两步跨到近前,一耳光直直抽中小分头的小脸儿,抽得他身子一歪,半空里血雨漫洒,断牙飞溅,眼见着身子就要腾空而起,薛老三右手暴涨,一把扯住小分头的头发,将他半边身子抵在一张方桌上,挥手斩断方桌一角,持了那三角木棱的尖端,在小分头额上一划,立时皮肉翻绽,鲜血哗哗,现出一道三寸长的深坑,薛老三尤不罢手,倒提了三棱尖端对着小分头的肩胛骨就刺了下去,咔嚓一声,三棱穿过小分头的肩胛骨,直直破桌而出,将之钉在了桌面上,生死不知。

薛老三打完收工,掉头就走,留下满地血污腥膻,自个儿赤裸的身子却是滴血未沾。

啪,啪,啪,满大厅就剩了薛老三赤脚拍打着大理石地板的声音,百来号公子衙内皆是同一副表情,目瞪口呆,瞳孔充血,个别人士更是长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来,上千平的大厅,竟没一人是坐着的,亦无一人站得稳,皆是双手扶在桌面上,摇晃不止,实在是方才薛屠夫制造的血腥酷烈的屠宰场面,太富又视觉冲击力了,残酷得几乎用人间文字已经无法形容。

“小宝贝,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坏人大哥帮你打跑了。”薛向看着怀里的小家伙不住抽搐嘴角,心疼得直按压她脖颈处的京门和风府穴,助她止疼。

小家伙睁开眼睛,点点头,搂紧薛向的脖子也不说话。薛向心中叹气,脚下却不是不停,直直冲王勇那桌走来。他方才之所以没逼问麻脸四人,而是直接一顿暴捶,收拾了了事,就是料定碎发青年就在此处,虽不在大厅,一准儿是在后边的包房,且王勇这种好事的衙内定然知晓是哪间。这会儿,他逼近王勇这桌,正是为问询碎发青年所在而来。

哪成想这厢“薛向携短剑,只为看山来”,反被王勇边上一直闷头缩脑的龙国涛当作“薛向携短剑,定是杀我来”,转身便逃,哪知道顾头不顾腚,一脚带上了沉重的楠木靠背椅,一个踉跄没稳住,扎眼就摔了个跟头,钻进了另一张桌子里。说起来,也怪龙国涛心中有鬼,上回这小子在江汉省摆了薛向一道,便悄悄溜了,自此再未和薛向照面,虽然薛向一直未来寻他,他胆子也大了许多,可到底心中还是虚的,这会儿见薛大屠夫刚整出一处血腥屠场,弯儿都不转,径直冲自己走来,立时便以为薛向是要冲自己下手,骇了个魂飞天外。

这边薛向懒得搭理龙国涛,刚要出口询问王勇,西南方传来了喊声:“薛向是吧,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衣冠不整者不得入内,出去!”

薛向循声望去,但见西南方的过道里走出一行人来,领头的是个红脸青年,大高个儿,卧蚕眉,气宇轩昂,威风凛凛,却是不识,显然方才出声的就是他。

却说眼下,薛老三急着去寻小白来安抚小家伙,一肚子火气还未散尽,又遇上不开眼的,哪里有功夫废话,眉目陡竖,冷喝道:“滚!”

一字喝出,眼见那大个儿还要张嘴,薛向自是耐不住性子,拔腿就闪了过去,不说不话,抬腿就抽了过去,那大高个儿哪里见过这种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之人,傻愣愣地站在当地,眼见一鞭子就要挨得实了,忽然,大高个儿背后多出一只大手,硬生生地将大高个儿拉过三寸,可薛向这鞭腿来势甚急,大手只勉强拖开了大个儿,这手却是无论如何避不开,半空里,硬生生化掌为拳,接了薛向一腿,砰的一声闷响,大手的主人扛不住巨力,原地滚了个跟头,薛向立地,才看清那大手的主人,正是韩八极。(未完待续)RQ

第一百零三章 脱笼

“八哥!”

那大个儿赶紧一把扶起挡了薛向一腿的韩八极,心中可谓是惊诧到了极点。却说这大个儿大号杜伟国,也是六十年代那场浩劫之初的联动成员,和时剑飞一波下放,却是到今年四月份才回京。回京之后,倒是听说过薛老三的名号,但每问薛向情况,一帮老兄弟皆是吱吱唔唔,是以,杜伟国压根儿就不知道薛向的厉害。而方才他和一伙儿人从包房出来,一眼就看中了赤身裸体的薛向,还未问出,身边就人惊声道出了“薛老三”。

杜伟国不知道薛向的厉害,只知道他是自己一伙儿的死对头,更兼此处身在自家主场,便想借机狠狠落薛老三面子。哪知道薛老三竟是不招不架,只是一下,飞身就踢了过来。现在想来,杜伟国还是一身冷汗,方才薛向一腿竟把韩八极给扫倒了,韩八极的本事,杜伟国实在是太清楚了,生撕猛兽的主儿,他都扛不住一腿,要是自己方才没被拉开,挨上这一腿,准得去掉半条命。

一念至此,杜伟国浑身陡起一个激灵,“四九城果真是换了天啊!”

“韩八极,今天老子心烦,别招老子连你一块儿收拾!”薛向倒是没接着攻击,因为他觉出怀里的小家伙已十分不耐,丢下句话,扭头就走。

韩八极俊脸冷得快结冰了,却是到了(niao)也没回出一字。此刻他心中却是比杜伟国还惊诧三分,暗忖。难道上回和薛老三交手,他真没出全力?

说起来,韩八极这些日子也没闲着,终日闭门苦修,指望找薛向报仇,要回祖传宝剑,可今日一过手。心中竟是颓唐万分。其实,韩八极倒是想左了,非是薛老三本事大涨。实乃是心中夹着股火儿,出手较之往常自然生猛三分。

“王勇,那王八蛋躲哪儿去了?”薛向不理韩、杜二人是何肺腑。遥遥盯着王勇,语带冰棱。

王勇早猜到薛向方才寻自己定是问陈坤的去处,他不想说想逃,却又不敢逃不得不说,其实,他心中真想说一句“三哥,你问大伙儿吧,大伙儿都知道,别专盯着我问啊。”

可这会儿薛向煞气冲天,王勇是一肚子委屈也不敢外泄。颤着声道:“在在太和殿!”

“嗯?”薛向盯着王勇,拖长了鼻音,后者一个激灵再不敢耍花枪,抬手一指杜伟国刚才走出的过道:“顺着过道,左侧第三间!”

说完。王勇一屁股跌坐回椅子,后背已然汗水涔涔,心中打定主意,还是出京亡命天涯吧,这四九城忒不是人待的地儿了。

薛向得了去处,再不答话。急步朝那处入口奔去,绕过韩八极一侧时,韩八极忽然开了口:“薛向,别伤着时二哥,不然”

不待韩八极话说尽,薛向喝道:“看老子心情!”

说着话儿,去势不止,直飙而去,薛老三这赤裸裸的嚣张霸道,噎得韩八极直翻白眼,气闷欲死。

薛向刚转进过道,便觉出异样来,这是个三米宽的大行子,距离过道口十数米的地方竟然设着一块高大的玻璃墙,玻璃墙的那侧有数人在门边交谈,十米开外的薛向却是一丝话音儿也听不见,这才知道竟是隔音玻璃。薛向这才明白为什么大厅内闹出这么大动静儿,而韩八极一伙儿却是待自己闹腾完后才出来。

想通此中关节后,薛向心中也是一松,先前,他还生怕包厢里的碎发青年听到动静儿逃走,这下却是瓮中捉鳖了。玻璃墙中间是道合页玻璃门,薛向走进按下扶手,咔嚓一声,门开了。

“你是谁,出去出去,这儿是随便能进人得么?”门后的三人这才发现薛向。

薛向这会儿的注意力却丝毫不在这面前的三人身上,一眼便瞅见这三人斜对面那处门上的招牌“太和殿”。太和者,宇宙万物之和谐也,词儿是好词,意是好意,可用在眼前的这款门牌上却是异常扎眼。要知道太和殿又称金銮殿,姑且不提其眼下来说这名儿的封建意味隆重,而是有人敢以统御万方的封建皇朝朝会之地做室名,多心者少不得问一句时某人是何肺腑?

不过眼下,薛老三却是无心玩味这个,他的心神竟是全被那虚掩着房门的太和殿里的对话吸引了,而一边的三人却是对这赤身裸体的薛老三不奈至极,刚要出声鼓噪,薛向挥手如电,转瞬便挨个儿捏中三人的玉枕穴,将三人捏晕过去,边缓步朝太和殿大门行去,边凝神听屋内的谈话。

“二哥,给你可不行,你可不知道这玩意儿多稀罕,白虎啊,神话里的玩意儿,老话儿说唯有王者才能居之,当然,咱不管老话儿说得对不对,终归是个吉祥玩意儿,正好,我外公、你二爷爷的寿辰到了,送他做寿礼最好。”

“二爷堂堂将军,要这白虎做什么,想称王称霸不成?没得惹人攻歼,还是给我,不,卖我,十万怎么样?”

“二哥,比别的,我可能比不过你,至于这钱嘛,你知道弟弟是做什么的,嘿嘿,我还真不缺这玩意儿,再说,钱这玩意儿多了也没用,又不能去美利坚,英吉利,国内的东西,还有用得着咱兄弟花钱的么?”

“陈三,我再说一遍,这东西我要了,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不怕你闹到二爷那儿去。”

“吴二,你”

对话至此处,屋内陡起了生生虎吼,薛向怀里的小家伙听见这熟悉的吼声,哪里还顾得上让薛向偷听,脆音冲门边叫出声来:“小白!”

一声叫出,屋内的吼声陡频,清冽的吼声满是喜悦和悲愤,显然方才就是屋内的小白闻见了薛家兄妹的气味,才叫出声的。这时,薛向自不会再去听什么,一脚踢开房门,长身而入,门板拍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薛向!”金碧辉煌的房间内,时剑飞惊声站起,失声叫过后,便换上了笑容:“老三,怎么想起来二哥这溜达了,你可是少见啊,来来来,我引见你认识位好朋友,咦,你这身打扮也太,太嘿嘿,恕二哥词穷”

时剑飞从沙发站起后,便是说了这一通热情洋溢的话,好似压根儿就不清楚薛向来此何为一般。然而时剑飞却是知道眼前这白虎是谁家之物,因为那日他给薛安远拜寿之时见过,只是当时以为是白猫,待小白不住冲他这熟人“啼叫呼救”后,才彻底确信是薛老三家的。

是以,方才这吴公子和陈坤争论白虎归属之时,他压根儿就没插嘴,知道这是个烫手的玩意儿,正好引得吴公子和薛老三碰一场,他时某人也好瞧瞧热闹。

薛向压根儿不理时剑飞,一个眼神儿也欠奉,此时,他怀内的小家伙挣着往放小黑笼的圆桌处飞扑,薛向更是不得不飞步朝桌边行去。但见圆黑木桌上,小白被关子一个半尺见方的小黑笼里,狭小的空间让小白这本就娇小玲珑的身材也缩成一团。

笼内小白的莹莹四蹄已被鲜血染作赤红,雪白如缎的身上也是鞭痕累累,压出深深的印痕。笼内小白瞅见小家伙和薛向,不住拿蹄去刨笼子,刨得呲呲有声,却哪里动得了分毫,一双虎目紧紧盯着小家伙,忽然,窄窄的眼眶中注满水汽,竟滚出一滴泪来。

小家伙这会儿彻底情感爆发,在薛向怀里嚎哭起来,奈何这间房屋太过宽敞,倒是有些太和殿的气象,圆桌距大门差不多有三十米余,薛向一路飞驰,小家伙犹自嫌慢,熟料,薛向奔到离圆桌还有十数米的时候,直奔的方向,现出两个军装大汉,而一边的陈坤更是飞扑着朝圆桌奔去,显然是想夺笼而逃。

这会儿,见了小白的惨状,薛向已然是气得三尸神暴跳,太阳穴处已突突跳出了将军令,十米余的距离,两个跨步就到了,那俩军装大汉,竟是未及出手,便被薛老三生平最猛烈的一击铁山靠,撞得飞出数米,砰的一声砸在墙上,没了声息。

这俩军装大汉竟没阻住薛向一息功夫,那边陈坤刚把手拉住黑笼的把手,薛向的大手便搭住了他的手腕,五指用力,咔嚓一声脆响,愣生生地把陈坤的手腕儿折断。

薛向不顾陈坤惨嚎,把小家伙放上了圆桌,见小笼紧锁,也不逼问陈坤钥匙何处,双手把住黑笼一拉,没想到黑笼所用建材乃是精钢坚韧异常,薛老三一拉未断,双臂奋起千钧力,愣生生把精钢锻造的黑笼扯断,接着三把两把,将铁笼撤了个稀烂。

铁窗已消,小白却是伏在桌上起不了身,薛老三抱起一看,见四肢并无骨折迹象,显是久困牢笼,憋屈得四肢气血不畅。薛向还待细细替小白推拿,桌上的小家伙已急得不行,一把抢进了怀里,紧紧抱着小白,不住抚摸它的毛发,温声安慰,而小白更是不住伸出舌头,轻舔小家伙胳膊处的红痕,一人一虎,温情得让人下泪。(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兰竹厅

“薛老三,好胆儿!”

端坐在圆桌边的吴公子这时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放话了!

先前,薛向从薛向突兀进门到撞飞他的两个警卫,再到折断陈坤的手腕,吴公子眼皮儿都没眨下,待看见薛向把小白虎救出牢笼,这下,吴公子终于忍不住了。

却说薛向和吴公子虽然都未照过面,却是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毕竟四九城说大也大,可衙内圈子却是不大,这二位拔尖儿的公子自然听过对方的名头。而薛向却是方才在门边静听之时,从陈坤的口中的“我外公、你二爷”、“吴二”之类的称呼中,猜到了眼前的青年就是吴公子,且也知道了陈坤的身份,即便如此,薛老三心中一丝留情的想法也无。

“我胆儿大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怎么着,吴二,你想试试?”说着话儿,薛老三抬手把陈坤的另一只膀子也卸了,不待陈坤惨嚎出口,薛向又撤下他一片衬衣,塞进了他口中。若不是顾念小家伙在侧,薛老三保准又得弄出血淋淋的场面来。

“你!”

吴公子眉峰陡跳,心中的火山已然完全喷发,他实在没想到薛向竟在他吴某人发话之后,还敢凌虐陈坤,虽然他吴某人不待见陈坤这外姓子,可到底是自家至亲,若是背着自己,被薛老三收拾了,那还罢了,毕竟薛老三的名声在这儿,可薛老三刚当着他吴公子的面儿下手。简直是赤裸裸地打他吴家人的脸。

“吴二,别tmd给脸不要脸,老子告你,要不是看着吴老的面子,老子今天就结果了这王八蛋。”说话儿,薛老三又掰折了陈坤一节骨指,疼得陈某人呜呜惨嚎。却全闷在腔子里发布出来,只有眼中飙泪,额上青筋直挣。

说起来。薛老三和吴公子没有交集,可心中却是老早就不爽吴家人,其中自是因为许子干的关系。当初许子干不正是因为吴家人的关系,远赴南疆的么,以薛向和许子干的情分,对吴家人自然就恨屋及乌了。

吴公子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拿薛老三没辙,若是这会儿身上带枪,吴公子一准儿能拔枪怒射。生平第一次,吴公子生出屈辱之感,想他吴某人自打生下来,就含着金钥匙。活了小半辈子,所遇所见,无不是鲜花掌声,即使撞见不开眼的,他吴某人轻轻挥手。便是再强的敌人片刻间也就灰飞烟灭了,可眼前这赤身裸体,连眼神也欠奉的薛老三,让他恨得牙痒,却又奈何不得分毫。

薛向没工夫管吴公子是何肺腑,随手丢了半死不活的陈坤。抱起站在桌上不住安抚小白的小家伙,大步出门去也,却是看也未看时剑飞和吴公子一眼。

砰的一声脆响,一件上好的成化官窑的青花茶盏就地报销了,“去,叫三营的夏资阳给老子把人抓回来!”

一间装束淡雅的房间内,一位身材发福,满头乌发,额上觳纹横生的军装老者,指着身前的军装青年就下了命令,那军装青年一个立正,高声应下,迈着正步便出门去也。

半个小时后,那军装青年快步折回房间,立正报告:“首长,夏营长他们在玉汤山附近被堵住了?”

“怎么回事?”

“是A军洪映师的人马,说是在搞演习,让夏营长他们就地返回!”

“放屁,玉汤山是演习的地儿么!A军,嘿嘿,传我的命令,命令夏资阳强行冲破封锁!”

那军装青年得令欲行,又被军装老者叫住:“再加一句,严禁擦枪走火,我就不信”

老者的话说到一半,叮铃铃,大黑方桌上的电话跳了起来,接过一听,不待开言,听筒内便传来一声沉郁苍老的声音:“老二,你派人去玉汤山了?”

“大哥,您不知道,小坤那孩子被他薛家人打得”

不待老者说完,便被听懂的叱声打断:“胡闹!老二现在是什么时候,为了一个咎由自取的小子罢了,你好自为之!”

说话儿,那边断了线,老者默念着“什么时候”,忽地,心中悚然一惊,抓起桌上的开水瓶,狠狠掼在了地上。

兰竹厅内,鲜花吐蕊,翠竹欲滴,上千平的大厅,里外三隔,薛向立在最外间也有一会子,左边的气窗大开着,窗外的南海子,显然是人工修饰过的,碧波荡漾,清可见底,可比他门前那一脉相连的水湾中的水清澈多了。窗外窗内,景色皆好,可薛老三在此地站了已足足一个小时了,却还没人来唤他。

起先,因着进入这共和国的权力核心,主宰亿万生灵的南海而生出的敬畏、新鲜、激动之情绪,此时已然尽数消散,只剩了腹中鸣鼓和心中焦躁。又待片刻,那个一大早把他从床上叫起、亲自引他来此、后又消失不见的分头中年,终于再次到来,“首长叫你进去。”

召唤终于到来的时候,薛老三心中忽然一掉,烦心尽去,又生出惶恐来。说起来,三天前、也就是他辞别苏美人返回家中的那个夜里,接到首长让他次日到兰竹厅报到的时候,薛某人心中还满是怨愤,埋怨首长像踢皮球一般,左一脚,右一脚的赶着自己,偶尔还来个冷射。可这会儿,他哪里还敢有丝毫的埋怨,一颗七窍心,七颗窍中全堵满了惶恐。

“薛同志,这边请。”

薛向心中惶恐,招呼他的中年人却是满心惊讶。可以说这惊讶从三天前便开始了。原来这中年人是中办接待处副处长、直属一号接待专员,每日一号首长要接见哪些人,中办秘书处都会提前交给他一张时刻表。中年人接待工作一直做得极好,从未出过差错,不过想来也是,也就是引人入内罢了,一号首长接见。谁又敢小觑,不都是早早就到来了,哪里还会出错误?

可偏偏三天前。中年人便遭遇了自己生平接待工作的第一次失误,接待的人没有来,而此人正是薛老三。原本。当日上午九时,就是振华首长交待的见面时间,可薛老三却赤身裸体跑去干架了,愣是没到。而事后,这小子急着送小家伙住院,随后,又是不断地接电话,打电话,忙了个昏天黑地,硬是把和振华首长见面的事儿给忘得死死地了。

中年人虽只在三天前接待时刻表上见过薛向的大名一回。却是记得死死地了,而后,竟被接待处的王处长点名他亲自去玉汤山薛家大宅请人,更是让中年人对薛老三刻骨铭心了。

中年人一声招呼,薛向神思无属。木讷地点头,勉强算是回应了,随后便跟着进了兰竹厅的正间。兰竹厅被三道门隔开,薛向刚跨进第一道,便见其间设了许多沙发和茶几,约摸四五个中年人在其间喝茶、闲聊。薛向还未问出口,中年人便出口解释说是等候接见的。而后,又绕过第二道门,其内却是空空如也,设了许多硬木条凳,不知作何用处,中年人见薛向几番着眼木凳,又自顾自地解释了一番,说是这间室中多是排在上午接见的同志,为怕昏睡怠神,所以弄些硬木条案,让人不舒服,以便醒神。

薛向笑着点点头,心中却是十分不解这中年人对自己为何如此客气,听他自我介绍也是什么接待处副处长,按中办这大衙门排,也是堂堂副厅级干部,怎么如此小意。薛向哪里知道他这番二愣子做派,着实让中年人惊为天人,几乎就把他薛老三作了“天子呼来不上船”的传说级人物。

中年人步履极快,薛向脚下也匆忙,片刻就到了兰竹厅的里间,薛向刚随中年人踏进了房屋,便被扑面而来的沧桑古意所吸引了。这是间极小的房间,约摸只有数十平,与外侧两进宽敞的侯客厅极不相称。室内没有地毯,更无壁画,一平木质地板上,靠左设了一排书架,书架上下三层,整整齐齐摆满了书,还隐约插着三五书板,显是标记新阅或正阅之书之用。靠右设了两个一人来高的花瓶,看瓶色新亮,便知是仿品,纯为怡人耳目,屋内几乎没有什么工业现代化雕饰的痕迹,只有靠着书桌那侧的墙壁设着一管电灯,勉强算是现代化的产物。

按说这一屋子的东西虽然老旧,也未必超过安老爷子那间连灯泡都不设的书房,可偏偏这间屋子让薛向生出沧桑之感。细想想也是正常,按此间房屋的老旧程度,显然所设已有些年份,而此处又是一号办公点,无疑就给此间房屋披上了神秘沧桑的面纱。

薛老三进得房屋,就被这种玄妙的感觉吸引,满屋子的扫描,竟是毫无拘谨,也望了不远处的办公桌上端坐着看文件的振华首长。这会儿功夫,中年人心中已然叫起了祖宗,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什么身份,若谁说就是秘书处交过来的时刻表上写着的”辽东萧山县副县长”,他是打死也不信的。此处,莫说县长,便是省长也不一定是进得来的,纵是中央大员到得此处,也无一不是正襟危坐,哪有这小子这般活似到了自家地头的轻松随意。

中年人正欲提醒正仰头打量的薛老三,却被振华首长挥手止住,随后,振华首长又轻轻挥手,中年人轻轻点头,躬身退出。薛老三竟是恍然未觉,视线竟转到了那张书架上,扫视起了书架上的书名,妄图满足他的窥视欲——首长都读什么书。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薛老三终于完成对这个屋子的全景“透视”,回过神来,悚然大惊,自个儿竟在此处走神了!正是戴罪之身,又出这等差漏,真个是寻刺激啊!

“首长,对”

“稍等一下,我处理几份文件。”

薛向刚出口想道歉。便被振华首长把话封进了腔子里。

半个小时过去了,振华首长又换了份文件,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个小时过去了,振华首长已经换到了第四份文件,却是依旧没和薛向说一个字。至此,薛向就算再迟钝。也知道振华首长这是在收拾自己。不过,薛老三不觉得这收拾有如何厉害,前生他的官场生涯虽然既简短又简陋。可这种收拾还是挨过一两回,都是最器重他的那位领导使出的。在薛向看来,这种收拾的手法。不是亲近人还尝不到呢。

您瞧瞧,一会儿工夫,薛老三竟还生出了贱皮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果然,又过去一个小时,振华首长的工作竟似没完没了了,一会儿的功夫两个青年中山装已经进来了两次,送来一摞又一摞文件,中间还给水壶加了次水。而薛某人就成了这小小房室之中的透明人。没人跟他说话,甚至没人拿眼瞧他。

窗外阳光晦明变化,从上午的骄阳当空到午后新炽,再有下午的光暖日晕到此刻的暮霭渐沉,薛老三几乎要麻木了。若不是自小练的架子还在,光是这十多个小时的罚站,就能让一般人瘫倒,更不提薛老三是一早上被人从被窝里拎出来,一整天是水米未打牙。

而那边的振华首长自招呼他一声史上最漫长的“稍等”之后,似乎就忘了他薛老三的存在。批文件,吃午饭,上厕所,午睡,人家是样样不耽误。而薛老三这会儿是再没一丝一毫的荣耀了,先前的那二两贱皮子早磨了个干净,算是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收拾了”。

窗外,暮霭深沉,新月初生,室内的灯光也早已燃起,用罢简短的晚餐,振华首长在桌上爬了会儿,又接过卫士送来的脸盆,用冷水浸了浸脸,简但擦了一把,便又坐回了办公桌后的老藤椅上,看架势还要来个加班。

这会儿,薛老三的肚子已然没了只觉,只在心中不住地叫起了“天老爷”,生怕振华首长一忙忙到深夜,接着再在桌上睡一觉,明儿一早接着重复今天的流程,那他薛老三岂不要在原地被晾成人干儿?

“首长,我要方便!”薛老三终于被逼得使出了绝招。

俗话说,管天管地,管不了拉屎放屁,薛老三不说饿,偏说要方便,当真是精明到了骨头里。任谁也不能拦着人方便不是?何况此间还是兰竹厅这等庄严、紧要之地,要是他薛某人真得憋不住了,来了个就地解决,那可真足于载入史册了。

果然,振华首长闻听此言,却是再不能把薛老三当空气了,嘴皮子抽抽一下,按了下桌上的绿色按钮,数息功夫,便有先前送水的青年卫士进得门来,不待青年卫士请示,振华首长便指了指薛老三,“他要方便,小王,你领他去,一会儿再带回来?”

“什么!”青年卫士两道剑眉竟猛地完出了诡异的弧度,失声叫出声来。非是青年卫士没听清振华首长的话,而是实在是难以置信有人竟然敢在首长面前提这个,且是在兰竹厅这等神圣所在。

倒是没人接青年卫士的话茬儿,青年卫士自觉失语,刚想道歉,振华首长又交待句“速回”,霎时,青年卫士便闭了嘴,领着薛向出去了,转过门角五米处,便有一处卫生间。薛向在里间磨磨蹭蹭了好久,才不情不愿地出来,出得门时,嘴角还挂着水珠,原来这家伙饿得腹中泛酸,在卫生间对着水管好一阵大灌,勉强将胃液稀释了,止住了饥饿。

重新进得振华首长的办公室,振华首长倒是没坐在桌前办公,而是站立在书架一侧的小气窗前,凭栏远望,薛向刚踏进房门,未待开口,振华首长先说话了:“薛向,站累了吧?”

薛老三刚要张嘴说“不累”,募地,生了踌躇,若是自己说不累,首长让自己接着罚站,那可怎么是好,“站了十二个小时了。”

薛老三耍了个花枪,只报出时间,却不直言回答,倒是委婉了几分,也把委屈卖得合理了。薛老三正暗自得意,自赞自个儿激灵,忽地一声巨响,振华首长竟一巴掌印在了窗侧的书架上:“你站了十二个小时,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胡闹台,有多少人几天几夜没得睡?记得我告诫过你不要翘尾巴,安心读书,认真学习,你是怎么做的?到哪里都要闹出事儿来,这回还闹得现役军人对峙,你想干什么?造反啊!”

又是啪的一声响,振华首长又一巴掌拍在了窗台上,瞪着薛向骂道:“我告诉你薛向,不要以为写过几篇文章,办过几分有影响力的报刊,就自觉有多了不得,像你这种满瓶子不当半瓶子瞎晃的人,我见得多了,就没见一个最后得了大出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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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诡计?

薛向刚张嘴想解释,哪知道振华首长又是一声冷哼:“怎么,说你两句,还不服气?少年意气,飞扬跋扈,你还有点党员干部的样子么?你还当县长?屁!手段残忍,野蛮凶狠,我看老首长说你头昏脑胀都是客气的……振华首长越说越急,此刻,薛向反而没了一丝委屈,更没了一丝分辨的冲动,只剩了满满的感动,只为一句“重之深,责之切”。振华首长这番责骂,不正是对自己的重视么?

要知道振华首长一天有多少事儿要忙,他的这一整天,薛向都看在眼里,几乎恨不得吃饭眼睛都钉在文件上,能抽出空来,教训他薛老三,薛老三还有什么委屈呢?还有什么不服气呢?

要说薛老三这番还真没想差,他和振华首长相识不久,相交不深,振华首长却是真真切切地对他投注了巨大的关注。而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自然也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关注,振华首长关注薛老三当然是定有原因的。

细说来,薛老三和振华首长初见,就给了他深刻的印象,当时在梅园,振华首长最初也以为薛向是哪位党内老同志的子弟,是来给老首长拜年的,可稍后老首长却让薛向留下,作当堂诸位大佬的侍茶童子,这就引起了振华首长的注意,毕竟那日可是有不少小字辈进得正堂,拜完年后。便被领去他处,而薛向却独独享此殊荣,自然引人瞩目。

若单只老首长的垂青,振华首长也未必会用心记下薛向,而随后,薛老三又在振华首长道出自留地的好处后,讲了国王分地的故事。此故事虽然内容激进,荒诞,可任谁也听得出。是和振华首长自留地好处论是一脉相承的。正是因为二人见解和理念相合,振华首长才认真审视起薛向来。不过,审视也只是审视。振华首长最多只把这个年轻人记进了心里,要说念兹在兹,无时或忘,那也绝对是瞎掰。振华首长当时身居吏部天官,又主持平反事宜,哪有功夫整天惦记个无官无职的毛头小子。

时光荏苒,岁月变迁,原本振华首长自江汉省偶然再逢薛向之后,已然快忘了那个被发配进山沟玩泥巴的土队长,就在那时。靠山屯腾飞的消息在共和国的主流媒体上爆发了,这时,振华首长又重新把目光投注到了这位自己曾经萦绕于心的小子。这边振华首长还未从主流媒体的报道上,分析出靠山屯崛起的原因,那厢又爆出了薛老三分田到户的“黑新闻”。

接着。又是眼花缭乱地举世批判,再到薛向的三篇文章动天下,这一系列事件,已然引起了振华首长的高度重视。自此,在振华首长心中,薛老三便不在只是个脑子灵光。敢想敢干,富有冲劲的毛头小子,而是个有思想,有信念,富韬略的青年俊彦,值得提携的党内后进。

再后来,薛安远南征之战,独占鳌头,军内地位突飞猛进;薛向一刊《大国崛起》系列再起风云,一时间京城纸贵,连老首长都缀读不已,还从德国篇和英国篇的两篇文章中提炼出了“科技力量是关键生产力”的论点,并写了条幅挂在家中,振华首长还得了一副。

至此,薛老三以及老薛家的分量,在振华首长心中是一重再重,不知觉间,便对薛老三寄寓了厚望。

正是其中有着这番曲折,才有了薛老三今番被叫到兰竹厅来罚站。不然,是不是个人连兰竹厅大门儿朝哪儿开一准儿都别想摸着,更不提有资格受振华首长的训斥,真当振华首长闲得慌?

振华首长训斥良久,薛老三闭口低头,作受教状,哪知道他越是这番老实嬷嬷做派,振华首长心头火气越炽,“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挺能说得嘛?我告诉你,薛向,不要以为靠着些父辈余荫,就当四九城是自家自留地,无法无天了都!你薛向是土匪还是强盗?冲击国家机关单位,伤残他人身体,你这种法制观念单薄的人还想做干部?我看进监狱都够了”

振华首长虽是老派干部,却极有新式观念,那就是最重法制建设,可以说今次对薛向的最大火气,就是薛老三赤身**冲击机关单位——五星茶馆儿,虽说这五星茶馆儿,在振华首长看来,也是邪门歪道的玩意儿,可到底是赤旗杂志社在编的部门,是国家正式机关。他薛向堂堂国家干部,就敢光着身子冲进去,大打出手,心中可曾有一丝一毫的法治观念,这才是最让首长生气和失望的。那十年,振华首长不就是吃了有法不依的亏么,是以,薛向这次算是触了振华首长的逆鳞。

振华首长先前的批评,薛老三只当是长辈教育晚辈,听得刺耳,心中却是热乎,可这会儿待听到“冲击国家机关,伤残他人身体”时,心中一凛,这才知道这位叫自己过来不光是敲敲打打,而是真恼自己了,这会儿,心中又生出十分惶恐来。

“行了,跟你我也耗不起,反正京城是不准你待了,调令上的一月假期也作废,给你三天时间收拾好家里,三天之后必须走人,不在辽东把你这身贱皮子磨掉,别想给我回来,滚吧!”

薛老三这会儿已是如芒在背,待听到“滚”字,竟没由来得生出亲切之感,小声嘟囔了句“知道了”,迈开长腿,几步便跨出了门,出得房门,便陡然加速,直飙出兰竹厅的第二、第三进大厅,出得兰竹厅十余米,方才慢下步子,未行几步,背后竟传来熟悉的喊声。。

“薛老弟,可是叫我好等。”

薛向扭头,循声望去,但见西南方向二十米开外的一处草坪的条凳上,坐着一个二十几许青年,清瘦脸,板寸头,一身工作装和此前兰竹厅卫士所穿一般无二,不是在中办秘书处工作的江朝天,又是何人?

“怎么,江科长知道我过来了?”薛向倒是真挺好奇。

江朝天笑道:“我不单知道你薛老弟,不,薛县长来了,还知道你薛县长三天前上演了一出‘天子呼来不上船’,圣眷如此,兄弟我真真是佩服到家了。”

却说江朝天虽将薛向视为生平最大之对手,隐约间,却又当了半个知己,许多平日里,他无论如何不会出口的话,在薛向面前说得却是随意至极,倒真似了好朋友聊天一般,百无禁忌,肆意ang洋。

薛向这下却是真真好奇了,他的调令到手满打满算不到四天,且是绕过中组部由中办发的一张信纸,连铅字都不是,就是振华首长龙飞凤舞的几笔大字,这种非正常途径的调令,显然最后还是得落实到组织部,可保密性却是一等一地,怎么就让江朝天知道了。

当然,薛向奇的不是江朝天如何得知自己的调令,毕竟再严密,也要经人之手不是,江家人若是横下心来要打听,这点消息还是瞒不过的。薛向奇的是江朝天竟是如此关注自己,简直就快到了监视的程度,他可是知道,让这种人物盯上,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

“江科长,多少年了,每次见你,你都是马屁如潮,这阿谀奉承的劲儿不改,您不累,我这长年累月地听也受不了不是?”薛老三心头不爽,嘴上的便宜自然要讨够。

要说薛老三也非是无的放矢,历数他和江朝天这有限的照面,除了那日给薛安远贺寿外,江朝天几乎都是一成不变的“薛老弟如何如何,最后一句兄弟佩服,敬仰云云”。如此这般,本是江朝天隐晦表达羡慕嫉妒恨之类的情绪用词,到薛向这儿,竟成了江大衙内拍他马屁。

果然,江朝天白脸骤红,眉峰轻跳,转瞬又变出了笑模样:“薛老弟呀,打个招呼,也要拿我说事儿,我看你要是三天两头不拿我打哈哈,你还就过不下去了。”

薛向笑笑,却没接茬儿,一屁股坐上了条凳,不住地拿手搓腿,这一天十几个小时的站立,让他这赳赳武夫也十分不爽利。

江朝天也回身坐下,见了薛向的形状,笑道:“怎么着,让首长收拾了?嘿嘿,要我说你老弟这孙猴子,也就首长这如来佛能镇得住,实事求是地说,薛老弟你时时心机,步步诡计,让兄弟我跟你靠近坐会儿就觉浑身哆嗦,那旁人谁还还敢亲近?”

“江科长这话儿怎么说的,我薛某人素来就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哪里又来得心机和诡计,我看‘如是想者’才有‘如是心’,是你老兄自个儿心思深沉了吧,说句不好听的,你别介意,您这自己一身白毛,愣说别人是妖精的毛病可不好,是真不好。”

薛向知道江朝天方才之言何指,无非是那边的冲冠一怒为爱孙,把自个儿已经差不多接到手的位子给弄丢了,而江朝天则把这当作是他薛某人预设好的诡计,故意打小的,激老的。细说来,持这种想法的非只江朝天一人,就连远在吴中的安在海,远在南疆的许子干,以及远在岭南的薛安远都来电相询了。(未完待续)RQ

第一百零六章 薛老三的郁闷

当然,许子干和薛安远来电,主要是关心小家伙的伤情,外加表态说他薛老三打得好,那一问只是捎带。

即便如此,薛老三心中已然叫起撞天屈来。实事求是地说,紫寒将军获得提名的事儿,早在他写《大国崛起》前,就在松竹斋听安老爷子提过一嘴。当时,安老爷子说薛安远恨有希望,会上已经有老同志提名了,希望薛向跟薛安远通个气儿,意思是让薛安远和老首长吹吹风,基本就能拿下。而那会儿,薛向却不觉得自家伯父上这一步有多好,虽然此前,他一直希望薛安远在仕途上大踏步前进,可那个位子在眼下来说却是烫手得紧,众矢之的的所在,得之无益。

不过,最后薛向还是和薛安远汇报了,未等他说出自己的看法,薛安远竟先拒绝了,还让他转谢安老爷子的好意。而不多久,薛老三又听安老说,老首长似乎也不怎么赞同薛安远进这一步。

而后,薛向便再没关注这件事儿了,可事到如今,紫寒将军因为今次的事儿,丢了必得之位。然而薛安远,许子干,安在海,甚至江朝天都一股脑儿地,弯儿都不转地怀疑是他薛某人使得手段,,薛老三真个是冤枉到家了。

因为这本就是个突发状况,纵算他薛老三再使心机,也不至于把自家小宝贝丢出去作饵呀,更何况,此前他压根儿不知道陈坤的身份,何谈早有预谋。当然。从另一方面讲,人家都怀疑他薛老三,也是有道理的。

一者,薛安远曾有机会得到那个位子,不管什么原因,最后失之交臂,可到底便形成了他薛某人的“作案”动机——不爽顶掉薛安远的紫寒将军;二者;他薛老三机谋百变。弯弯肠子赛黄河是出了名儿的,此前就做下过许多惊心动魄的“大案子”,今次要做这一桩。也在能力之内。

有此二者,也就无怪别人拿有色眼镜瞧他了,于此看来。低调是何等得难能可贵啊!

正因心中憋着火气,又逢江朝天再次误解,是以薛老三出言尤其不客气,竟带了十分刻薄。

江朝天似乎对此免疫力颇强,笑笑,接道:“谁是妖精,这会儿可看不出来,好在来日方长,你我兄弟有的是时间明辨己身,得。今儿个特意在此等老弟你,就是和你话个别,只怕以后,你我兄弟一南一北,见面的机会可就少喽。”

听江朝天这情真意切的话。不知道的准得以为这是关羽、张飞兄弟辞别,其实,这二人的关系说成刘备和曹操都是客气的。

“南北?怎么,江科长要外放了?”薛向微愕,他此去辽东正是北方,而京城显然也是北方之属。这江朝天的南北之论是如何而来?

江朝天笑道:“还不都怪你老弟太优秀,把兄弟我都比得没影儿了,老爷子老拿你做榜样,激励我这后进生,这不,把我赶下地方,说是不做出成绩不准归家,你说说你老弟是不是祸首罪魁……薛向可没功夫听江朝天说便宜话,问道:“江科长下到何处,想必以你老兄的大才,定是省府之属吧。”

“兄弟我哪有你老弟这么好的命,入仕年余,就玩儿了出三级跳”

“行了,你老兄一见我就是话唠,痛快点儿成不?”薛老三对江朝天的新职务确是好奇至极,他心里对自己的升迁速度勉强满意,却是不信江朝天还能再赶到自个儿前边去。

“和你老弟此前倒是去得一个地界儿江汉省,不过我可没享福的命,能待省府,是赤水县,革命老区,听说穷得很,不好整啊,组织虽然信赖,给了个县委书记,可这信赖得不彻底,还是副的,上有正印书记、县长压着,我这老三怕是有劲儿也难使上啊……江朝天还在一边滔滔不绝地“叫苦”,此刻薛老三心中已然像吃苹果吃出半条虫一般难受,真个是一波委屈未完,又来一波堵心。这会儿,他算是看出来了,江朝天完全是来恶心他薛某人的呀。

说起来,薛向此刻心中正是恨海滔滔,想当初他是被人一脚踢下去的,而且一踢就踢到了天涯海角,山沟沟里,薛老三曾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若不是他自个儿能折腾,没准儿能在那山沟沟里陷个三五年,就是这样,他薛老三下去时连个副科也没捞上。而后更是顶风冒险,拼死拼活地干,终于把靠三屯折腾出模样了,他自个儿又混成了逃犯。

好容易平反了,自个儿却还背了处分,成了白身,转瞬靠山屯成了副处级单位,没他这栽树人什么事儿了,尽给人家乘凉了。好在最后就读京大,上面终于舍得给补偿了,安排了个副科,未几,他薛老三施才展能,又冲开血路,青云直上,直到成为众人争抢的对象,很是飘飘然了一会子,结果,一脚又被人踹了下去。

你说下去就下去吧,好歹落实了常委副县长也不算差,可人家江朝天眨眼间竟成了排行老三,主管党建、组织的副书记,要知道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初,排行第三的副书记多数也挂着正处级,看江朝天这似抑实扬的模样,薛老三料准了这小子一准儿混上了正处的牌子。

想到此处,薛老三就有搬石头砸天的冲动。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他这边又是累死累活,又是冒着杀头的风险猛冲猛打,才混了个副处,这边人家江朝天入仕就是正科,且入仕的时间压根儿就早他薛某人不到俩月,就在中央部委坐了几年办公室,眨眼又奔他薛某人前面去了,成了一县书记,这真叫薛老三无处说理去了。

亏得这二人没分到一个县,要是真弄到一个县里,他薛老三就成了江朝天的下属,若真如此,非把薛老三气得掉头奔回兰竹厅,找振华首长吵架去不可。

即使这样,薛老三心中已然是不爽至极,这无关城府,无关风度,就是他娘的不爽,“江科长,不,江书记,莫非你今儿个来找兄弟就是为了显摆,告诉兄弟,你生官儿了是吧,莫不是还要咱哥们儿摆上几桌,替你庆贺庆贺不成?”

这会儿,薛老三算是明白江朝天那口口声声的“薛县长”,简直就是在骂人。

“薛老弟说哪儿去了,咱哥们儿谁跟谁,还能那么肤浅不成,不过,你老弟硬要请,老兄我自没有拒绝的道理……打住打住,兄弟没空,得,回见了您勒!”薛老三一肚子火气,更兼又困又饿,实在是懒得看江朝天这得意模样,掉头就走。

江朝天却也不叫住他。

细说来,江朝天来此的无非是探探紫寒将军的事儿,是不是薛老三使得诡计,和报告薛向他江某人也升官的消息,现下看来,两个目的皆已达到,而且结果都还不赖。尤其是看着薛老三气冲冲地前行,江朝天心中竟是没由来的一阵快活。

出得南海后,薛老三直奔公交车站,又花了半个钟头,将近九点半的时候,才赶到长征医院,小家伙就在此处诊治。薛向到病房时,时候虽已不早,可病房内的人头还是不少,昨天刚赶到家的大姐薛林,在京的朱世军,雷小天,陈佛生等一帮老兄弟,卫戍师的邱治国团长,五四食堂的马永胜主任等一帮薛向在京结识的官场中的老朋友,以及小家伙学校的校长和老师竟也在此。

细说来,三天前,小家伙住进医院的声势比这还大,因着薛老三大闹五星茶馆的动静儿极大,又一帮最好传播小道消息的衙内们在场亲历,薛老三离去不久,满四九城够得上知道这消息的,基本都知道了,紧接着,玉汤山附近又上演了出军事冲突,虽未擦枪走火,可现下是什么年代,能闹出军人对峙,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儿了,至此,几乎和老薛家有往来的人都知道薛家老三又把天给捅破了。

这回老薛家和老吴家之争,不知多少人伸长了脖子看热闹,想弄清是强龙胜过猛虎,还是猛虎敌过强龙,当然,大多数人希望的是两败俱伤。谁成想事情很快就平息了,因为安居山中的老首长发话了。老首长的话倒是不长,却是颇有味道,据传,只对这起事件双方各自说了四个字,给吴家人的是“教子无方”,给薛家人的是“头昏脑胀”。

如此一来,脑子稍微灵光些的,便品出了老首长到底还是护了犊子。因为很明显,给吴家人的“教子无方”是说给家长听的,而给薛家人的“头昏脑胀”是说给薛老三听的,且前者的批评语气较之后者,强烈得不是一星半点。由此一来,可谓是高下立判。

最后的结果是薛家老三暴捶了吴家外孙,竟就这么轻飘飘接揭过,吴家人吃了闷亏。如此一来,善辨风向者无不知薛家人势头正猛,于此,赶着给小家伙送关心和温暖的,又怎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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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告别

薛老三归来,和众人自然少不得一通寒暄,这些人这么晚了还不离去,不就是等着和他薛老三照个面么,意思是俺来过了,你可得记清。(:,最快更新)

薛向和众人挨个儿握手问好,说了番感谢的话,众人倒也知情识趣,人情被确认接收了,便主动告辞离去。薛向直把众人送到医院门口,又叫住雷小天、朱世军、陈佛生、张胖子、郝运来一众亲近,通报了自己即将离京的消息。

众人倒是没多少惊讶,因为薛向近来无论是在京大,还是今次闹出的动静,实在都太大,今晨听说又是被中字头的车接走的,所去何处,不问可知,是以,这会儿听说他要下地方,众人倒是没有如何惊讶。

有好事如陈佛生者,出口询问薛向下到辽东当什么官儿,一下提起了众人的兴趣,七嘴八舌地跟着鼓噪起来,有说至少是地委书记,又说冲三哥的名声,安排个副省长是绝对应当应分的,这帮家伙一耍起嘴皮子就没完没了,薛向也懒得插嘴,知道自己若是掺和进去,这帮人更得来劲儿,果然,见薛向不接话茬儿,这帮人闹腾了会儿,便歇了声。

不久,马永胜笑笑,又问起了薛向的具体职务,这位到底不比一帮老兄弟,乃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又兼年岁极长,出得他口的问话,薛老三自然得给足了面子,便照实说了。没成想,薛老三话音方落,便起了一阵低哗,显然众人被惊着了。

先前,众人虽然笑着调侃,说让三哥做地委书记。副省长。可到底是玩笑之词,眼前的这帮人虽然大多不是官场中人,可耳濡目染之下。最基本的官场常识还是有的,知道地委书记和副省长是个多了不得的官儿,根本不可能安排给二十啷当的三哥。

按他们想的。三哥下去干个局长,处长已经是顶了天了,毕竟年纪摆在这儿了,哪成想薛向一家伙成了县长,虽是副的,好歹也是县长不是?二十岁的县长,这该是多骇人。雷小天一帮老兄弟啧啧称奇,调侃说,照三哥这个速度升下去。十年二十年的,还不得“杀到东京,夺了鸟位”啊。这帮顽主老兄弟没心没肺之词。马永胜、邱治国几人却是听进了心里。暗自嘀咕,照这个速度和眼下薛家人的行市。怕是真没准儿吧。

众人又在医院门口说笑了会儿,便告辞离去,薛向又送了数十米,半路上,和郝运来,康小八交待,自己不在京后,倒腾古玩的事儿尽量低调,每次散出十余个兄弟就好,老东西、好玩意儿都按李四爷的吩咐,尽量藏好了

又是一番苦口婆心,薛老三才止住脚,冲众人挥挥手,转身朝医院行去。再次返回病房,就剩了老薛家一家人,以及陪薛林回京的许翠凰。薛向看薛林面有倦容,显是从岭南连夜赶回京城,多日驱驰,又兼熬夜料理病床的小家伙,着实累着了,便招呼她回家歇息。薛林也不是个婆妈性子,叮嘱几句,便带着小晚,同许翠凰一道去了,只留下小意和薛向在此陪伴小家伙。

细说来,小家伙的伤看着吓人,其实也不重,多是皮肉外伤,没伤着筋骨,在医院消了毒,打了补丁后,原也可以回家修养的,可薛向不放心,另兼长征医院的王副院长,不,王大政委盛意拳拳,便安排在了最好的病房住院观察。当然,薛向让小家伙住院,还另有一层不可对人言的原因,那就是示哀。不然他薛老三把老吴家的外孙揍得半死不活,这边你家小娃娃在医院擦擦洗洗,就完了事儿,不就显得他薛老三太过蛮横,薛家人得势不让人了么?是以,该示哀的时候,就得示哀,讨些不明真相群众的感情分也是好的。

这会儿,小家伙眉骨处打了补丁,拿了本放牛娃王二小的连环画,在给怀里的小白说故事,一人一兽,鸡同鸭讲,倒也津津有味。却说她怀里的小白到底非是凡种,竟是比小家伙更快就恢复了精气神儿,身上的红印业已消退,只是四只莹莹如玉的脚爪子还略有破损,清洗后,拿小纱布包了,料来用不了多久,便会长全;一旁的小意在另一张行动病床上垫高了枕头,捧着厚厚的大部头,看得眉飞色舞,嘴巴里时不时的发出“嘿嘿哈哈”的喊声,引得小家伙不住清斥。

薛向定睛去看,但见小意捧着的正是柳莺儿给自己寄送来的精装版《金庸全集》,不知怎么被小意翻出来了,还拿到医院,看得如此入迷。看到这《金庸全集》,薛向又想起了柳莺儿,想起自己的去信越来越多,小妮子的来信越来越少,且言语间,皆是谈的生意如何,赚钱多少,直和报告一般,哪里还有丝毫的款款温情。

不过,薛向却不埋怨柳莺儿,他知道小妮子心中憋着火气,又兼她年纪轻轻便漂泊他乡,心中悲苦又能与何人诉说,原打算今年春节抽时间去一趟港岛,现下开来,重逢之期,已是杳杳。

薛向伫立窗前,叹气良久,忽地,咚咚两声轻响,有人敲门,薛向道声“请进”,虚掩的房门便打开了,但见红光满面的王政委,提着个保温桶便步了进来,“呵呵,薛同志也在啊,当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这儿炖了些补气的乌鸡汤,给小朋友补补元气,分量不少,薛同志也尝尝。”

说起来,这王政委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护送大宝去港岛的王副院长,这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王副院长竟是跨了一大步,成了长征医院的党务一把手。今次,小家伙住院就是他一手撺掇和张罗的。在王大政委看来,此次自己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人家薛向同志可是出了大力气的。要不是上回端午节的时候,薛向同志领自己去给安委员送粽子,怕这天堑一步,是拼死也跨不上来的吧。

“多谢,多谢,让王政委受累。”薛向笑着接过,冲小家伙递个眼神。

小家伙皱着小脸儿,和王政委说谢谢。这小家伙之所以皱脸儿,倒不是生病了,性子娇,不讲礼貌了,而是这些日子,各类补品齐上,差点儿没把小家伙补得逃跑。尤其是这和蔼可亲的王伯伯,每次不是乌鸡汤,就是大骨汤,拿来了,就不走,非得看着她喝了,才拿桶闪人,是以,小家伙每次看见他进门,小心肝儿就打颤。

“薛适小朋友,多喝汤,才能快些把伤养好嘛,来来来,加了胡萝卜和山药蛋地哟,补气,补血,最适合你了,可是王伯伯,亲自用土罐炖的哟。”王政委年老成精,如何看不出小家伙不耐烦喝汤,特意介绍了好处,说着话儿,就拿过案头的小花碗,给小家伙倒了一碗。

小家伙到底识得好歹,知道人家是好心,没法子,做个笑脸儿,说声谢谢,捧了碗,小口抿起来。薛向知道小家伙不喜欢这个,可老王的人情他得领,拿过保温桶,给小意倒了一碗,自个儿又拿过个大碗,三口两口把一桶汤喝了个精光,连里面的大半桶鸡肉也被他清扫一空。这一桶汤下肚,薛老三的饥饿感彻底被点燃了,竟是烧心一般的饿,这才记起自个儿已然是一整天没进食了。

不待和王政委说客气话,打开床头柜,从里面翻出各种零食,水果,就是一通胡吃海塞,半个小时的功夫,地上添了一堆包装袋和水果核子,看得王政委直乍舌。

“见笑见笑,今儿个倒霉,站了一天,水米未打牙。”说话儿,薛向拿过墙角的簸箕和扫帚,简单打扫了下战场。

王政委笑道:“薛向同志这霉,怕是许多人想倒,也没地儿找去吧。”

薛向今天早晨,就是在长征医院,被中字头车接走的,是以,王政委猜到薛老三定是去了南海。

王政委勉强算是半个自己人,薛老三也不瞒他,说笑了几句,便又和他告别,说三天后,即将奔赴辽东,王政委说了几句祝福话儿,又寒暄一阵,便告辞离去。

“小宝贝,喝不了就别喝了。”薛向瞅见小家伙还端着小碗在一边装模作样,笑道。

小家伙冲他做个鬼脸,复又把脸埋进花碗里,一阵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末了,还把空碗打横,亮给薛向看。薛向紧走几步,到得床边坐下,仔细看看她身上的伤患,但见胳膊和腿上已经结痂,额上除了眉骨处的小口子打着补丁瞧不见,那正额处的一片青肿已消,心头略略一松,决定把远行的事儿告知她,毕竟再拖也不拖不了许久,且大姐和小晚,小意都知道了,就留着她没讲,就是希望她安心养伤。

薛向心中惴惴,把要下地方工作的事儿讲了,原以为小家伙会大吵大闹地,谁成想小人儿波澜不惊,拿起小人儿书,轻声道:“我也要去。”

第一章 初至

薛向大急,刚要哄劝,小家伙却抱住了胳膊,哼哼唧唧地耍赖,扬言说,要是臭大哥还敢偷跑,她还要追去的。(全文字更新最快)薛向拍拍她的小脑袋,心中叹气,一家子,就是这小烦人精最难料理。又转念一想,带小家伙去也未尝不可,反正现下,还是暑假,许她到了萧山县的穷乡僻壤呆几天就腻味了,那时再送她回来也不迟。

反而不带她走,她小人儿的伤口还没好全,又哭又闹的,别又出了漏子,想通此节,薛向便有了计较,当下,便下了保证,小家伙这才喜笑颜开,冲薛向招招手,薛向知她何意,揉揉她的小脑袋,没理她,熟料小家伙自个儿挣起身来,亲了他一下。末了,又开始撺掇小意和她一道去,小意倒是跃跃欲试,可一想到还有一堆课业,以及和班里同学们约定好的足球比赛,便摇头婉拒了,弄得小家伙老大不谐心,哼了一声,闷头看起书来。

虽是在医院的病房内,和小家伙挤一床,薛向依旧是一夜好睡。一来,这是单间病房,乃是特供有数高干的,虽然布置未必奢华,可一张大床甚是舒服,且房间又设在顶层,夜风清凉,酷暑全消,最助人眠;二来,薛某人昨个儿罚站一天,铁打的身子也倦了,这一沾枕头就着了。

却说薛向生物钟极准,如无晚睡和意外,卯时三刻,也就是早晨五点四十左右,必然转醒。薛向醒来,在床上伸个懒腰,大夏天的,自然用不着赖被窝,跳下床来。穿上衣服。简单洗漱一番,便在屋内,摆起拳架子来。一趟架子摆完,东方已然全白。

薛向举目望去,但见云海深处的红晕猛然撕裂。一缕一缕地绽开,忽然,这绽开处,现出几个红亮小片,密接起来,溶合起来,飞跃而出,原来是太阳出来了。

红日初生,晶亮耀眼。火一般鲜红,火一般强烈,不知不觉。竟放出万亿豪芒。照亮了整个世界。

薛向是七月十五离的京,这回他薛某人报到可就有点儿凄惨的意思了。除了一个背囊,外加小家伙这拖油瓶,连个陪送的人也无,相比之下,上回好歹有小胡子照应,一应吃住接待,可谓安排得井井有条,而这回,薛老三可就没这福利喽。好在薛家人财大气粗,一路钱先生开道,倒也没受什么委屈,只是这报道一事就麻烦得多。

因为他薛某人是持了振华首长的便条下来赴任,中组部没通知,更没招呼,而他也是被振华首长的三日之期硬逼下来的,连个介绍信都没有,叫他如何上任。思来想去,薛某人觉得直趋花原地委,乃至萧山县都有些不妥当,毕竟这便条乃是振华首长所书,而他贸然拿去地委乃至县委,恐怕都要被送回省委确认,不如干脆就下省委组织部,要是那边不认,那他薛某人干脆就潜回四九城去,痛快玩儿上几月,反正到时振华首长喝骂,他也有话说。

谁成想薛老三这阴暗的臆想,刚下火车站便被打了个粉碎。原来,辽阳火车站站台处拉了老大一条横幅,点名是接京城来的薛向同志,当时,就把薛老三吓了一跳,几乎以为辽东的同志有鬼神莫测之机,算到他薛某人几时离京,几时到站。心中惴惴之余,薛向寻了站台一处报亭,一问之下,才知这条幅已然挂了个把星期了,这下才明白,人家这是在守株待兔啊。

辽东省省委组织部部长办公室内,宽敞明亮,窗明几净,屋内陈设大气简约,极具气象。

上午十点,薛向便被留守辽阳车站的省委组织部的干事小王接到后,便直接引来了此处,薛向在部长办公室内,待了约摸一个钟头,满面红光的省委组织部部长冯京就跨进门来,未待薛向开口,便先笑开了,“哈哈,薛向同志,你可是让我们好等,中办的夏厅长一周前,就给邓书记通了电话,说是要下来个刺儿头,让邓书记费点心力给磨平喽,这不,邓书记就下了指示,叫我接人,我这边是一等不来,二等不来,可是惹得邓书记拍了桌子,薛向同志,你可做好心理准备哟”

冯京五十出头,大耳圆脸,满面红光,按面相学讲,乃是十足的福像,进门就是这么一通子暖人心窝的话,显得亲切热乎至极。而他方才话中的邓书记,薛向已猜到是辽东省正印省委书记邓永加。不过,薛向知道,中办的夏厅长给邓书记通话,可能是真,而邓书记堵着他冯部长要人,那绝对是无稽之谈,恐怕还是冯京的客气话。

至于,冯京一省之要员为何和他薛某人这般客气,薛向也猜得到。

一者,是他手中这张振华首长写就的便条帮着撑出来的门面,二者,他薛某人的过往事迹,在省一级大佬面前,可能还是隐隐绰绰,毕竟履历上就一个靠山屯队长足以引人瞎想,而他的那三篇文章倾社稷,在省一级,恐怕还是秘闻,毕竟那绝顶高层的博弈,薛向这当事之人都看不真切,更不提这远离京畿的方面大员了,至于《大国崛起》更是用笔名著的,外人自然更无从得知。但有这靠山屯的履历便够了,要知道现下的靠山屯可谓是共和国改革的桥头堡和样板工程,不单是在农业改革上有巨大影响,便是许多社科院的课题研究,也选在那处,足见其影响的广泛性。

有这二者,或者说,但使此二者居一,冯京就不会小视于他,更何况他二者皆备。

薛向笑着应承几句,冯京又拉着他说了会儿家常,还招来秘书给小家伙上了果盘,谈笑间,亲切和蔼,宛若邻家大伯,可话里话外,总引着薛向说振华首长的趣事传闻,似乎想套出他薛某人和振华首长的远近与根角来。

然而薛向早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对这种官场应酬,已然能应付得得心应手,于是左接右挡,接了个滴水不漏,却又温文有礼,叫冯京挑不出差漏来。

冯京试探片刻,见薛向遮应周全,心中气馁,便打消了试探的心思,直问薛向想何时下去,他好安排人陪送。话至此处,先前的邓书记拍桌子找他要人,自然就不证而证了。冯京如此相询,薛向自然是说越快越好,如此便定了下来,让薛向先在食堂用午餐,下午就派人送他上任。

“部长,怎么样?”

薛向刚和小家伙出了大门,方才递送果盘的冯京秘书,便溜进门来。

“口风很紧,温润圆滑,再观之靠山屯的作为,是个绝好的苗子。”冯京轻轻抿了口茶。

“不见得吧,如果真有本事,怎么会在靠山屯弄出那么大家业,最后让人摘了桃儿呢。”冯京的秘书陈波涛是真真的体己人,二者还有隐秘的姻亲关系,二人谈话,从来不见外。

“波涛,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好胜。”冯京知道自己这个内侄的毛病,那就是见不得同龄人中有超过自己的,现下的薛向年不过二十,已然到了常委副县长,陈波涛犯老毛病,也在情理之中。

陈波涛讪讪,转移话题道:“部长,您说这小子会不会是振华首长的亲属,要真是,那真是一棵好苗子,您的事儿,没准儿还得着落在他身上”

冯京摆摆手,“你呀,整天就想些不着边际的,振华首长何等样人,这点避讳都不知道?正是他拿了振华首长的条子,我才断准他和振华首长没关联,顶多是振华首长赏识他在靠山屯的作为,你也知道振华首长有多重视靠山屯的试点效应行啦,虽是一棵好苗子,终究对咱们没用,还得使力啊,这段时间,你多我京里跑跑,我就不信找不到缝儿。”

陈波涛点点头,又替冯京续上茶水,又给机关食堂打起了电话,通知准备冯部长的午餐接待。

薛向刚牵着小家伙,跟着引他来此的干事员小王出了组织部的大楼,没行几步,便听见有人唤自己,“是薛向吧?”

薛向真是奇了,还有这般打招呼的?扭头一看,但见大院的西南方向十数米处,停着一辆绿皮吉普,驾驶仓里探出个青年的脑袋来,面目甚至英俊。那青年见薛向停了步,猜到是叫对人了,吉普一发动,数息功夫,就到了近前。

“你就是薛向?”

青年一身绿皮军装,面目英俊成熟,只是变声期的公鸭嗓子出卖了他的年齿。

人家二次发问,薛向虽然不识,却也不得不点头应是。

确定薛向身份后,那军装青年探出车窗,伸出大手,把吉普车的大门打开了,“上车!”

这直挺挺地,且语气中夹了三分不客气的接人方式,颇让薛向难以适应,正要作色,那军装青年又发话了,“怎么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儿,还能害你不成,要不是老爷子非要让我来,我才懒得往这儿疙瘩凑合了,忘了告诉你,我叫李奇,我爷让我管你叫叔,我先跟你小子打声招呼,门儿都没有,你最好在老爷子面前,主动推了,别弄到最后,大伙儿面上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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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关系网

一听青年人的姓氏,薛向便猜到来者何人,笑道:“是李伯伯叫你来的吧,李伯伯身体还好么?”

薛向口中的李伯伯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京郊干校和薛安远一起下放的老将军李铁山,当初,薛向给薛安远送吃食和烟酒的时候,可没少照顾那帮嘴中淡出鸟来的老同志,这李铁山正是其中最好嘴的一位。说起这李铁山,和薛安远乃是老战友,原本也是这东北大地,白山黑水走出来的英雄。早年,李铁山和大多数的山里汉子一般,落草做了胡子,却是没跟了张家父子,而是老早就投了我军,抗战爆发前,就在东北抗联混出了名声,抗战爆发后,调入红都的抗大学习,完成学业后,就被分到了一二九师,干上了主力团长。

也是在那时,李铁山结识的薛安远,当时薛安远在老首长的关照下,也在一二九师的三八六旅混上了独立团长,于此,二人便在一个作者系统,成了正儿八经的老战友。再到后来,抗战胜利后,解放战争爆发,以一二九师为底子,组建了中原野战军,二人又同时成了主力师的师长,这整个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这二人是一直在一块儿搅合,你救我命,我救你命的事儿,那更是家常便饭,真正血火中拼出来的交情。

要说原本这二人论年纪,李铁山要长薛安远近一轮,可论职位,这二位却是一直并驾齐驱。可谁成想到了解放后。却是分出了高低。那是五零年,朝战爆发,当时,原本是薛安远有机会上前线的,可那时恰好薛向的伯母怀着他大哥薛荡寇,于是李铁山就打了小报告,说薛安远家有孕妻,入朝作战,怕会分心,于此。让他捡了便宜,领着部队上了前线,而薛安远则被刚组建的南京军事学院一纸调令,调入当了学生。

至此,五五年授衔的时候,李铁山凭着入朝的战功,愣生生的高了薛安远一级,成了中将。就为这个。二人见面可是没吵架,吵着吵着,最后下放时,又归了一堆儿,倒是相逢一笑泯了恩仇。

是以,这才有了薛向重生后。第一次去给薛安远送东西时,薛安远正在和一老头下棋,最后为争论当时中将归属的问题,又闹起了别扭,那老头不是别人。正是这李铁山。

而薛向此次只身下辽东,一些长辈,比如薛安远,许子干,安在海却是没少叮嘱,当然。这叮嘱自然不是传授薛老三如何为官行事,而是让他代为拜见那些他们三人各自在辽东的故旧。而这拜见,显然是另有寓意,就是帮他薛某人寻些遮风避雨的大树。

而这李铁山,正是薛安远交待第一个要拜谒的,薛向原也打算在萧山县安顿好后,就抽空前去拜访,没想到人家竟是抢到头里来了。

却说薛向一声“李伯伯”。听得李奇眉头大皱,却也挑不出不是来,他只能要求薛向别喊他“侄儿”,却怎么也不能让薛向管他家老爷子称“爷爷”吧,一念至此,李奇便没好气道:“结实得很呢,成天折腾我,能不硬实么,别磨蹭了,上车吧,这半个多月,天天叫我在这儿守着,今儿可算是解脱了。”

薛向原本已经受了冯京的安排,吃饭就要去花原地委报到,可这边李老爷子相请,于情于理,他都是推脱不得地,只得回头,小声问小王能不能晚些下去,小王吱吱唔唔,没个主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边的李奇看得心烦,嚷道:“你这磨蹭劲儿哟,放心吧,这点破事儿,还用得着聒噪?老爷子一句话的事儿,都几点啦,你不饿,我可是饿啦。”

薛向一听老爷子肯担下,那是再好也没有,又邀小王一同前去,小王打量了好几眼军牌,没认出来路,但听李奇口气,知道是个大牌衙内,再看他眼神不善,哪里愿意瞎掺和,便让薛向自去,又说这边他会和冯部长渗透的。

薛向点头,道个谢,便抱了小家伙上车,刚坐稳,李奇的发动机就轰动了,一路风驰电掣,倒也合了这年轻人飞扬跋扈的脾性。

李铁山住所离省委大院不远,是个独立小区,挂着荣军的牌子,门前也有警卫站岗,小区内绿树掩映,芳草盛开,环境清新宜人,倒是个养老的好去处。

却说这帮上了年纪的老人,似乎都是一个喜好,特钟爱篱笆小院,李铁山的住所,便是一处独门小院,面积颇大,其内,篱笆矮墙,鸡舍鸭架,菜畦苗圃,甚至齐备,车刚在门口停稳,院内便鸡鸣鸭聒,好不热闹。

李奇停了车,招呼也不打一声,自顾自下车朝院内走去,边走边吆喝着“爷爷,人我可是接来了,这下我该解放了吧,我这儿可得好好歇几天,这些日子可把我累够呛。”

薛向刚抱着小家伙下了车,便听见院内响起了粗犷而熟悉的笑声,抬眼看去,但见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的老头,穿一身旧军装,大步从堂屋步了出来,不是那在干校见过多次的李铁山,又是何人?

不待薛向先开口招呼,老人先开了口:“好小子,老薛可是半拉月前,就和老子通了电话,说你可能要下来,我让李奇天天在组织部门口堵人,堵了十来天,这才堵上,你小子好大的架子”

薛向牵着小家伙,快步迎上前去,“李伯伯,身体可好?来得匆忙,小侄儿这回可是空了手,失了礼数,莫怪莫怪”

闻听薛向此言,李铁山笑脸陡凝:“你小子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再跟老子外道,当心老子把你轰出去,咦!”老爷子正骂得激烈。瞅见薛向身边的小家伙便惊出声来,老脸瞬间解冻,弯腰一把抱起小家伙,“哈哈,乖女,你也来看伯伯啦,好好好看伯伯给你弄什么好吃的”

小家伙曾多次跟薛向去看薛安远,后来过年,干校开放,更是去得勤便。一帮老头远离故土亲人,天真无邪的小家伙去后,自然大受欢迎,这李老头便是最喜欢她了。是以,这会儿乍见小人儿,连薛向失语之过都不追究了,甚至都忘了薛老三,抱着小家伙就进屋里。献宝去了。

却说薛向到李家大院时,已是中午十一点,李铁山又是吩咐厨师加菜,又是招呼李奇打电话,一通折腾,午饭愣是整到下午一点半才开吃。中午倒是围了满满一桌坐不下。李铁山的长子李维,次子李持,女婿荆襄都到了,至于女眷,按李铁山的东北胡子做派。是上不得正桌的,被安排在厢房就餐,当然,小家伙自是里外,除了这三位李家二代,而一帮三代的小子倒是齐刷。七八个小子,在下首挤得水泄不通。

亏得李家侍卫长得力,安排得井井有条,倒也不显忙乱。说到这卫士长,又得啰嗦几句。五五年授衔的时候,将帅定级了,自然也就定待遇了,元帅等同政治局委员级。大将等同副总理级,自大将以上算作党和国家领导人,上将则享受国务院秘书长待遇,中将享受部长待遇,自中将以上算作高级将领,可以配备警卫、秘书、厨师,勤务员,私人医生。而这些待遇,在浩劫中虽然取消,可浩劫结束后,有了组织结论的,待遇自然要恢复,是以,李铁山这五五中将,自然就有了自己的侍卫长。

而薛安远此前衔差一级,只享受部长医疗,却是没这待遇。不过,眼下,薛安远身居大军区司令员,若真论起级别,却是远较时下的李铁山为高,一应待遇较此刻的李铁山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了,就此打住,咱们书归正传。

午餐,虽然讲了酒,老爷子到底知道眼前的四位下午都还有正事儿,便是略尽心意便了,一餐饭个把时辰就结束了,三代的小子和女眷们如同完成任务一般,撂下碗筷,上来同薛家兄妹象征性地问个好,再同安坐品茶的李老爷子问个安,一窝蜂地出门去也,那阵势,更像是逃离。

李老爷子抿口茶,冷哼一声,扫了堂屋里陪坐的二子一婿,“一点教养也没有,活丢老子的人,下回,再敢这样,谁他娘的也别想进老子的大门。”老爷子自幼便是混山头的胡子,一辈子杀人打仗,老了老了,粗鲁野蛮的脾性却是一点没变。

老爷子还待再骂,瞅见倚在薛向怀里,抱着小白的小家伙,到嘴的脏话,便打住了,“方才杂乱,也没给你们好好介绍介绍,这位是你们薛家大叔的侄子,也就是你们的兄弟,叫声三弟差不离,以后再见,可别见面不识,那就闹了笑话。”

先前,李维、李持兄弟一家和荆襄一家确是赶了个前后脚,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十好几口子,倒是真没怎么介绍,众人只知道这一对兄妹,是自家顶顶重要的客人,今次老爷子召集全家,显然就是为了给这对兄妹接风,其中以示隆重之意不言自明。

“哪个薛家大叔,多大年纪?”开口的是李家二子李维,现在辽东省军区混个团参谋,因着不在野战军,一直不受老爷子待见。而这一问,显然是直冲薛向而去,毕竟他这四十来岁的人了,反倒和一个二十啷当的毛头成了兄弟,心中自然不痛快至极。

李老爷子最烦的就是这二小子,竟然背着他混进了一直被他视作和解放前伪军差相比拟的地方部队,实在是丢他老中野赫赫有名李大棒槌的脸,这会儿见他又出不中听之言,立时就要喝骂出声来,却被一边的长子李维抢先开了口。

李维一拍大腿,站起身来:“爸爸,莫非是您的老战友、在征南之战中打出我军威名、现任岭南军区司令员的薛安远叔叔?”

李维不同其弟从军,而是从政,四十五六的他,仕途颇为通达,已经是辽东省财政厅副厅长。在这个老干部扎堆的时代,已是颇为显眼了。李维不似其弟,对仕途最是热衷,一想透薛家大叔何人,便惊声报出了薛安远最光彩的履历。这会儿,李维确是喜悦多过惊讶,没想到老爷子还有这一层关系,真个应了那句老话:姜还是老的辣。

说起来,李维如此激动和感慨,却也是另有原因的。眼下的李家看似有个开国中将。风光无比,实则外强中干,且又有后继乏人之忧。毕竟李老爷子虽然享受着高干待遇,可不论是在政界,还是在军中,影响力已然大大消退。政界还好说,毕竟老爷子压根儿就没怎么往那一堆掺和,可军中。这李家人安身立命的所在,现下的形式也是江河日下。

一者,李老爷子不似薛安远那般下放时还掌握着野战军部队,李老爷子当时却是在总参不掌握实际部队,俗话说“将军不带兵,说话没人听”。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李老爷子下放前,就断了亲近的层级链接,解放后,又没有安排具体职务。只在辽东省人大挂了个副主任的虚职,这就更不能和薛安远这上有老首长照料,下有老A军力挺的老兵头相比拟了。

二者,薛安远南征之战,大放异彩,现又掌握着众大军区中最具实力的岭南军区。但凡心明眼亮之辈,无不知道薛安远的前程绝不会止步于大军区司令员,而后升往何处,那便有十足的想象空间了。

这边,李维身为李家长子,自然要为家族繁荣和后路操心,正逢着四处无着之际,薛向扛着薛安远出来了。怎不叫他欣喜若狂?这可是实打实地硬关系,不拉扯好了,那就是十足的傻瓜!

李维话音方落,李持和荆襄齐齐现出惊容,二人同样没想到老爷子背后,还隐着这等关系。李持还好说,毕竟是李家自己人,荆襄就不同了,他老子原本是李老爷子的下属,可近些年,荆家老爷子在军中的势头一直不错,已然做到了野战军的副军长,反观李家,除了老爷子挂着个开国中将的显赫身份,内里几乎已然成了空筒子,若不是顾忌着李家老爷子最后这点余威,身为辽阳市局副局长的荆襄早不耐烦对李家人伏低做小了。

而此刻,听了眼前这年轻人的来头,再看这年轻人和自家老丈人的亲热劲儿,荆襄心中没由来的一声感叹: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心中却是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一边为不能盖过李家人,回家还得接着受黄脸婆的气而怨愤,一边又是得意这李家人的关系,不正是自己这做姑爷的关系么,为平添一份通天的关系支脉而欣喜。一时间,竟想得心如乱麻。

两子一婿的表情,李铁山自然看在眼里,心中知道这三人在合计什么,便先有了十分不喜。尽管他自家事自家也清楚,虽然也想着给儿孙后代创造福利,却到底是执拗的性子难改,从来都不曾替自家人张过口。这会儿,再看三人一副被名缰利锁牢牢栓死的嘴脸,心中便是没由来地一阵烦闷,二话不说,挥手把三人赶了个没影儿。

三人去后,老爷子又拉着薛向唠起了家常,着重问的自然是薛安远在南征之战中的具体战例。此时,离南征主站结束已有数月,薛安远的战功战果,薛向自然有过深入了解,这会儿和李铁山唠起来,却是娓娓道来,叙述详尽,倒让李老头听了个过瘾,时而赞叹薛安远干得漂亮,时而指摘排兵布阵还有瑕疵,更多的却是假设若是他自己上场如何如何,自我吹嘘之余,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那股老骥伏枥,哀鸣不已的落寞。

说着,说着,话题渐渐冷淡,薛向不住抬表,李铁山看在眼里,笑道:“好啦,你能陪老子唠这许久的嗑儿,就证明有心了,放心,不会耽误你小子走马上任的,冯京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我这个人大的副主任虽然是他们塑在庙里的菩萨,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你小子在靠山屯的事儿,我也听说了,是个有天良的,知道老百姓的不容易,也知道老百姓想什么,要什么,你这回下去,我这个大老粗也没什么能指点的,不过,我看你只要还像在靠山屯那样,心里装着老百姓,就偏不到哪儿去,放心干吧,我老头子别的本事没有,到邓永加那帮人面前拍桌子,砸椅子的力气还是有的,行了,也不留你了,去吧,我老头子有睡午觉的毛病,就不送你了,记得时时带乖女来看老子就好。”

说完,老爷子站起身来,摸摸小家伙的小脑袋,自顾自地回房去了。未几,便有中午负责招待的侍卫长过来相送,没成想侍卫长刚发动机车,不远处便有人按响了喇叭,薛向循声望去,探出驾驶舱的不是省委组织部的干事小王还有何人。

薛向刚要冲小王那边招呼,那边的小王便发动机车到了跟前,“薛同志,上车,我就是特意来接你的,就不劳烦人家呢。”

薛向自无不可,冲那边上车的卫士长打个招呼,道声谢,便上了小王的车,哪知道刚打开车门,便见冯京笑眯眯的坐在后排,冲他微笑。

Ps:过渡章节,有些沉闷,高潮很快到的,另外,有些卡文,就是第四卷的大纲要推倒重来,反正我会保证不断更的,先给大伙儿道个歉呢。(未完待续)

第三章 郊迎

“冯部长,这怎么话儿说的,怎么能让您等呢,干嘛不进去,饭口上,李老将军可是每少提您呢。”薛向意外至极,不明白冯京缘何又来这一套,此前在部长办公室,这位可是实打实地玩儿了出前恭后倨,虽然玩儿得隐晦,精明到了薛老三这种程度自然能觉察出来,可这会儿,这堂堂辽东有数人物的冯大部长又在这绿柳树下,小车内,弄了出“程门立雪”,可就让薛老三咂摸不透了。

“你这薛向同志好快的腿啊,我刚招呼波涛交待了食堂给你准备了接风宴,你就招呼也不打一声,先走了,这不,我又赶紧招呼小王一路来追,追着追着,就到了李老的门前,老远就听到里边笑语欢声,我又怎好进去当恶客啊?来来,上来,上来唠嘛。”说话儿,冯京便伸手把小家伙接了上来。

却说冯京不愧是官场老手,一番假话楞让他说出了实打实的诚意,此前,他何曾同薛向说过要给薛向摆接风宴,只说让薛向在食堂就餐,不过是薛向去后,又听了小王的汇报,说薛向到大门口,就被军车接走了,心中起了惊疑,对此前定义薛向不过是凭借靠山屯政绩而获振华首长青睐、实则无甚背景的论断,产生了动摇。

却说小王不识得军牌,说不出接薛向之人来自何方,可冯京是何许人也,身居辽东最高层,对辽东隐着哪些大能自是了如指掌。这边刚从小王嘴中问出了军车牌号,脑子一转,便知道是李家人接走了薛向。这下,冯京就拍了大腿,他可是知道李铁山眼下虽然年事已高,亦不在军政界身居要职,可作为辽东大地上走出去的有数开国将军,可是威名赫赫,每年省委班子的团拜,这位的排序可都是数一数二的。

这薛向初到辽东。竟被李家人接走,如此一来,再说薛某人没有背景、来历,那就是自抽嘴巴。是以,冯京才会叫上小王,在李家门外,演了这么一出,因为他知道薛向下午要去报到。中饭过后,一准儿得出来,待见了他堂堂大部长在门口候他薛某人,算是显出十足诚意,那先前在部长办公室的小小冷落,自可一揭而过。

却说薛向上车后。冯京绝口不提正事儿,倒是不住地介绍起辽东大地的古迹名胜,和白山黑水间的传奇志异来,真个是侃侃而谈,娓娓道来。便连小家伙也听出了兴趣,不住脆声提问,弄得冯京越发兴致高涨,一路谈笑风生,片刻间,倒是让薛向对这冯部长生出十分的好感来。小家伙更是一口一个“冯伯伯”叫得欢实。

募地,薛向心中一凛,感叹这就是大佬的本事之余,心中暗自嘀咕,这冯部长前后两样,礼下于人,怕是将有所求吧。

谁成想,从始自终。冯京绝口没提一句正事儿,最后,回到组织部,亲自点了干部二处陈处长,送薛向赴任,并一再交待,送到县里,最后甚至亲自送了薛氏兄妹上车,帮着拍上了车门,也是含笑摇手,没露出半点口风。

看着大吉普拖着长长的尾气消失在视野内,冯京的笑脸陡然凝住,“波涛,怎么还没走?”要说冯京还真是成了精了,陈波涛在距离他背后尚有四五米的位置行来,他便从脚步声,辨出了来人。

对此,陈波涛却是毫无惊讶,显是这套路,二人早弄得熟了,笑道:“没看到您这出‘萧何月下追韩信’的结果,我可舍不得走,怎么着,看您这郑重其事,难不成还真有来头?”

陈波涛步履从容,步伐却是极大,片刻就到了冯京的身侧,接道:“我早说了这小子有来头,您也不想想二十岁的县长,戏文里怕是都编不出来,要我说没准儿靠山屯的成绩,就不是这小子张罗出的,那会儿他才多大啊”

陈波涛的老毛病又犯了,开始喋喋不休地诉说起他收拢的证据,立证薛向是大有背景的衙内,当然,主要目的还是证明薛向绝非靠真本事爬上来的。

冯京对这个内侄“俊杰相轻”的毛病,可谓了如指掌,当下,喝断陈波涛的地滔滔不绝的论证,“行了,赶紧进京,这会儿可不是练嘴的时候,弄不到有用的,后果你知道。”

陈波涛自然知道冯京所言非虚,眼下的事儿,可不止关系到冯京,还关系到他自己这如火的前程,若是冯京到了,自然也就没他的好了,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没水小河干的道理,他还是懂得,当下,不敢啰嗦,凛然问道:“那小子不是有来头儿么,您就没”

冯京瞪了他一眼:“废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都忘了,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姑父,这儿没外人,您就交个底吧,我这回去京城,到底走谁的门路啊,总不能没头苍蝇瞎转吧?”

“我有门路,也就用不着你去京城瞎转了,罢了,现下好在有突破口了,你进京后,多听少说,主要帮我探探薛向的消息,不过,千万注意口风。”

“明白了,唉,这也算是眼下唯一一条道儿了,但愿能闯出来。”

六月三伏天,又逢连日不雨,酷暑难消,吉普车内,前后四扇窗都大大地开着,前面的司机大吴似也热得够呛,车速一直拉得高高地,可即便这样,狭窄的空间内,也是闷热非常,小家伙这会儿早热得受不了了,连一直不离身的小白,也被她放在一边的座椅上,小手不住地搓揉额头的疤痕。显是闷热之下,创口瘙痒,有了发炎的迹象。

“陈处长,离萧山县还有多远啊?”薛向拉过小家伙的小手,不让她揉搓,生怕感染,化了脓,又把她提上了座椅,让他小身子堵在一侧的风口处,尽量助她消暑。

副驾驶的陈处长头也不回地道:“热着了吧。唉,说起来,京城和咱辽东同属北方,可皇城到底是皇城,冷得时候,咱辽东比京城冷,热得时候,咱辽东同样又较京城热”扯了通闲篇。陈处长才说到正题:“薛县长,不瞒你说,我虽是土生土长的辽东人,可这萧县和我老家一南一北,我是久闻其名,却是从未去过。参加工作后,又一直在辽阳,更是未下过萧县,你这问题,我可答不上来。要不我让大吴开快些,追上前边孙部长的车问问?”

说起来,陈处长也非是个健谈的性子,之所以这会儿俨然化身话唠儿,还是因为方才冯京亲自送薛向上车,还顺手帮着关门之故。官场中。很多事都不会用语言说出来,即便化作语言往往也不会讲透,那就靠个人体悟。显然,冯京如此作势,几乎就是明摆着卖好薛向。陈处长这老机关怎么会看不出来,退一步讲,即使没有冯京那番作势,单看这辽东历史上。最年轻的副县级干部在自己眼前诞生,他也不会小视于薛某人。

而陈处长口中的孙部长,正是花原地委组织部副部长孙科,乃是陈处长下到花原地委组织部,走完组织程序后,地委副书记杨波亲自点的将,让陪送薛向走马上任的。这会儿,因着大吴和陈处长都对萧山县不熟,是以,这会儿孙部长的车就在前边引路。

“不用了,我着急这车也不能飞不是?”薛向玩笑一句,心中却是嘀咕,若自个儿真没头没脑地应下,一准儿能被这姓陈的当作凯子。

果然,薛向没有应下,陈处长心中有些后悔,暗忖,方才如此相试,没得惹人不快,真是失策,沉默片刻,便又话多起来,介绍起沿线的风景来,不知道是遮掩尴尬,还是示好薛某人,不过,薛向却是当作什么事儿也没发生,笑呵呵地应对,然而心中实在是希望大吴的车在快上几分,这会儿功夫他也热得不行了。

“大家伙,好热!”迎面的骄阳打在窗口,小家伙猛地低头,这风口眼看也是站不住了。

薛向拉过她,猛地把左右两扇车门全部打开,霎时间,就形成了巨大的对流风口,更兼空间大开,闷热的空气瞬间一散而去,小家伙欢喜地直跳脚,嘴里直嚷嚷着“好凉快”,就连一直趴在靠座上吐舌头的小白,又猛地站起身来,迎风低吼,又拿爪子搭搭薛向,似在表扬他想出了好主意,又似在埋怨“这么好的主意,你小子怎么这会儿才想出来。

薛向这边一开门,前边的大吴和陈处长也连连嚷着“爽快”,又招呼后座的薛向注意照顾小朋友。

烦闷进去,车内众人直顾着享受凉风快意,却是无话,未几,车内便颠簸起来,前方的大吴招呼后座的薛向坐稳,实在不行就关上门,交待说安全第一。以薛向的本事,这点颠簸自然不算什么,哪怕小家伙现在隔着数丈外,他也能确保无虞,更何况就在身边端坐,应和一声,顺便也道了个谢,惹得大吴不住说京城下来的干部,就是会讲礼。

这边薛向正虚应着大吴,副驾驶上的陈处长开口了:“到了,到了,到萧山县了,唉,总算是到了,我就说嘛,怎么水泥土一会儿就变成了石子儿路,原来是到了这萧山县境内,唉,萧山县果不其然地穷啊,以前在部里,没下来过,还只听说这萧山县的百姓是出了名儿的会上访,萧山县的干部是出了名儿的会向上级伸手要钱,不光是在省里要,就是在京里,他们这伙儿也是出了名的,中央扶贫办可没少点名批评咱们廖省长”

陈处长又是一阵唠叨,看似在抱怨萧山县穷困,实则在隐晦和薛向介绍萧山县的最大困境,那就是“穷”。

好一阵絮叨后,陈处长又道:“薛县长,你这回被中央派到萧山县,怕是要让你当救火队长吧?听说薛县长是京大毕业。想必胸中有丘壑,只是这萧山县的情况呵呵,你看你看,我这一说话嘴上就没个把门的,收不住了,咦,接咱们的到了,大吴加速”

薛向知道,这是陈处长传递给自己的最后一个消息,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消息——萧山县的情况很复杂。复杂到这远在省府,连萧山县一次也没来过的陈处长到了然于胸,那必然是复杂到了极点。虽然陈处长没有说全,可意思却是到了,薛向虽然知道这多半是陈处长看在冯京的面儿上,给的提点,可他心中一样领情,毕竟官场中的人情往来就是这么回事儿。

薛向嘴上不好道谢。却是伸手在陈处长肩上轻轻拍了三下,如此有意无意,又恰到好处的致意,让陈处长心中大是熨贴,便招呼大吴靠过去,便点着脑袋。

薛向下得车来。但见前方十数米处的三丈来宽的石子路上站着二三十人,四周散着一辆缺了半边门的吉普车,外加四辆手扶拖拉机,还有若干自行车,那二三十人。或中山装,或青布工作装,或警服,倒也拾掇的干净严整,齐齐朝自己这边迎了过来,片刻。就和前边孙部长一行撞上了。

而此前众人所立之处,石子路两侧立着两根竹竿,竹竿上系着塑料布,塑料布上用红漆刷着“欢迎进入萧山县”七个楷体大字。看着这斑驳的塑料布上已经有数字缺胳膊少腿,再看那竹竿也有了劈口,薛向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一县的门面,不敢相信世上还有如此寒酸的界碑,即使现下是79年。脑子里这才对萧山县的穷有了最直观的认识。

薛向盯着这别具一格的界碑久久出神,那边“界碑”下立着的二三十人却是折腾起了声势,不住听见有人喊着“陈处长好”、“欢迎陈处长”,间或也夹杂着“欢迎孙部长”的声音,独独没人提起“薛县长”,甚至没人来唤他。

反倒是在车上一直没下车的大吴,轻轻按了下喇叭,提醒了薛向,薛向这才牵着小家伙,向人群靠拢,未几便见一位相貌清瘦,左鬓微霜的中年人咳嗽了两声,四周的招呼声立止,又听他道:“首先,省委的陈处长、地委的孙部长能亲自下到咱们萧山县,给咱们萧山县送来好干部,我谨代表县委向你们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诚挚的问候!”

一口东北大碴子话,说得抑扬顿挫,极具喜感,一个“候”字重读,仿佛吹响了战争的号角,霎时间,响起了如雷的掌声。

掌声响了足有半分多钟,那中年人方才笑着挥挥手,止住掌声,接着又说起了过年词儿。初始听来,薛向还觉新鲜,又听一会儿,便疲乏了,更兼时下不过下午五点,斜阳正烈,立在当庭真不是什么好滋味儿,眼见着这位看派头,和按常理推断,定然是萧山县一把手的卫齐名书记讲话颇有江河直下,绵延千里之势,真不知何时是个头儿。

即便心中再不耐,薛向还是得忍住,一入官场,该有的体统规矩那是万万少不得地,何况他又是初到,没必要因着一时不忍,给人家留下坏映像。薛向这边已打定好主意忍耐,便放开了手中的小家伙,示意她去找个荫凉地儿乘凉,可小家伙却是回个鬼脸,握着他大大手,动也不动。

似乎是老天有眼,那边的陈处长忽然插话了:“齐名同志,你们的热情我们已经感受到了,让同志们在烈日骄阳下久等,我已经深感不安了,这会儿,再让同志们陪我在烈日下曝晒,我心中实在难安啊,齐名同志,欢迎的话,就不必说了,同志们的诚意,想必不止我收到了,孙部长也一定收到了吧。”

那边孙部长是个大胖子,穿着背带裤,勒得肚子更显肥大,一路烈日下赶路早让他受不了了,这会儿又听着卫齐名长篇大论,心中已经骂起了娘,这会儿,闻听陈处长的话,脑袋立时点得跟小鸡啄米一般,嘴上连道“感受到了”、“感受到了”。

这会儿,卫齐名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方才错在何处,心中有些懊恼,想说些讨喜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正犹豫间,紧挨着卫齐名身边的矮个儿中山装汉子说话了:“陈处长、孙部长,真是抱歉,都怪咱们萧山县的条件太差,连个遮阳避雨的凉亭也修不起来,劳你们受苦了,待会儿,接风宴上,我俞定中一定代表县政府好好向二位敬酒赔罪,当然,道歉的话我们稍后再说,怎么新到的薛县长没见着下来啊,莫不是嫌天热,躲车上不下来,这可不行,脱离同志嘛”

俞定中正是萧山县县长,薛向下来前,虽然没完全弄清萧山县的情况,可县委和县政府首脑却还是打听清楚了。光这一会儿功夫,薛向便听出了猫腻,这县委和县政府首脑不和啊。方才卫齐名出言只代表县委,这会儿俞定中又只出了个县政府,这才党委一把大的共和国政体中,显然是极其不合适的,而方才卫齐名连眼皮儿都没跳一下,显然是习以为常之顾。

这会儿,俞定中话音方落,薛向便接上了:“是俞县长吧,我就是薛向!”

“什么!”

“哗!”

一时间,满场就剩了这俩词儿,显是惊骇已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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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叩首

萧山县众人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面貌英俊、年不过二十、还牵着个小女娃的毛头小子,竟就是此次上级委派到萧山县的常委副县长,此前还以为是陈处长或是孙部长的家眷,毕竟有个小女娃异常扎眼,可这会儿听薛向自个儿道明了身份,竟有人生出了莫非是上级组织厌烦了萧山县没完没了的要银子,派下这么个玩意儿来恶心大家伙儿了,这纯粹是破罐子破摔,拿萧山县开玩笑嘛。

众人反映,薛向自是看在眼里,当初在京大,他就没少受这种眼神,此刻下到地方,这级别,这年纪,自然更加扎眼,不过他早已习惯了,“卫书记,俞县长,还有萧山县的诸位同志们,感谢大家的热情欢迎,谢谢大家了。”

薛向笑着冲全体萧山县众人道了谢,算是完成了他薛某人的亮相。

薛向话罢,却是没人接茬儿,萧山县自卫齐名以下,还处在石化状态,这边的孙部长轻咳几声,笑道:“齐名书记,定中县长,萧山县的同志们,是不是都被薛向同志的年纪惊到了呀,哈哈,不瞒你们说,此前我也是吓了一跳啊,不过细细一瞧薛向同志的履历,我要说的是,中央还是惦记你们萧山县啊,这么优秀的同志都给你们派来了啊,你们别看薛向同志年轻,可参加工作的时间更早,这位同志七七年就下到了地方,江汉省名满天下的靠山屯就是在薛向同志的带领下搞起来的。后来,薛向同志又就读于咱们共和国的京城大学,大学期间,历任系团委副书记、校党委宣传部新闻中心副主任,在岗位上,可都是干出不菲的成绩呀!同志们,听我说完薛向同志的履历,难道你们还不觉得中央、省委是多么关照你们萧山县么,荣耀啊!”

原本陈处长都说了烈日炎炎,回城再唠。孙部长这大胖子也是从心里赞同这意见,可这会儿见萧山县众人一脸的惊讶,这惊讶中更多的是对如此年纪薛县长出不痛快,孙部长这才当众唠叨了下薛向的履历。毕竟他孙部长光看了薛向的履历,就忍不住浮想联翩,现成的好卖一个,未必不能做个人情。

果然,孙部长话音方落。萧山县众人脸上最多的表情依旧是惊讶,那种起初的不痛快却是少了很多,因为履历反映了问题,中和了先前的那种不平衡。一来,从履历中看,这小子虽然年轻。到底下过山沟沟,爬过泥巴,不算是那种拿完了笔杆子,待够了教室,就坐地升官的。和大伙儿勉强算一路人;二来,人家副科,正科,副处,是一步没踏空,虽然升得太快。到底不算是幸进。

然而,最让众人消气的,却不是薛向在靠山屯的成绩,因为尽管靠山屯在中华大地已然闯出了天大的名声,俨然成了农业样板,可眼前的这帮干部却是不以为然,毕竟这帮人可都是经过五十年中期那几年的,搞什么卫星田。这帮人可是人人见过,多数有份,知道什么是宣传,压根儿就不信报纸上写的靠山屯的发展形式,尤其是上边写了靠山屯人均收入破千,在这帮人看来,就是最大的破绽,完全又是放卫星,因为按靠山屯人均收入破千的算法,这一个屯子岂不是顶上了整个萧山县,不是卫星又是什么?

是以,这帮人服气的不是薛某人在靠山屯的履历,而是京大高材生的身份!要知道即使后世九十年代,大学没扩招前,大学生也是个了不得的身份,抗着这个牌子,可谓是见人都得高看三分,更遑论眼下了。京大是什么大学,萧山县的百姓或许不知道其中的意义,可这帮干部却是太知道了,去年,省城有三个学生考上了京大,省里的广播可是没完没了地播报,听说邓永加书记还亲自接见了那三个学生,如此荣耀,岂不可见这京大的威风。

正因为孙部长念出了薛向京大高材生的身份,萧山县一众人等心中才平衡了许多。

却说孙部长介绍完薛向的履历,俞定中便最先回过神儿来,笑着说了几句过年话儿,无非是感谢中央和省里对萧山县政府的关怀,今后萧山县政府有了薛县长的加入,对整个萧山县的发展一定会有极大的推动云云。

众人又寒暄片刻,陈处长抬抬表,说时间不早了,他晚上还得赶回省城,建议快些回县里,这日头甚毒,一帮人早已热得不行,自是一允再允,哪知道这边众人刚要上车,西北方向奔来黑压压一片人,那片黑阵,似乎分作两拨,似在互相追逐,隐隐有喝骂声传来,随着黑阵的靠近,喝骂声越发清晰了。因着辽东方言分属北方系,同京城的方言,也就是和普通话大略相近,薛向却是听了个分明,喝骂声粗俗下流,隐隐含着威胁,让前方众人止步。

那片喧闹一起,这边准备上车的众人自然停了脚步,朝那纷乱处望去。未几,前边那黑阵便现出了轮廓,但见二三十衣衫褴褛之辈,拼命朝前奔行,其中汉子巨多,妇女也不少,不少人都是赤脚,看身形都是青壮,不然也跑不了这么迅疾,让后边那十多个统一蓝布衫的青年追之不上,看那二三十青壮奔行的方向似乎正是此处。

忽然,卫齐名说话了:“陈处长,孙部长,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那边是县里的群众,估计又是反应些鸡毛蒜皮的问题,天热,咱们上车,到县里办正事儿要紧,那边群众的事儿,我会安排县里的同志妥善处理的。”

卫齐名话音方落,俞定中又接过了话头:“是啊,那边都是桥口村的群众,因为日子太苦,总是以为是县里少给了他们照顾。只要上面来人,总要告状,唉,思想工作做了千百回了,还是说不通,这不,又闹到陈处长这儿来了,当然,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县长没本事”

这下,薛向确是听出些意思了。此前隐隐有些别苗头的党委一把和政府一把这会儿竟合流了,说不定其中真夹着猫腻儿,不过,他薛某人初来乍到,连萧山县的县城都还没到,哪里有掺和的资格,只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待听得陈处长果如所想的打哈哈。脚下却已然转动,准备上车而去。

哪知道就在此时,变故陡生,那边奔赴到三十米开外的人群中,突然有人摔倒在地,接着被后边赶上了蓝衫青壮们撵上。按在地上踢打,一时间烟尘滚滚,接着,那前方奔行的一众青壮也止了脚步,不知谁发一声喊。但听砰的声闷响,二三十男男女女竟齐齐跪了下来。

这下,纵算薛老三心若铁石,也难免动容了,这种数十人跪拜的场面,前世今生。他只在电视上看过,可突如其来地发生在眼前,心中顿觉沉重万千。这会儿,一只脚已然跨上车的陈处长,和已经站上车的孙部长也齐齐止住了脚步,朝那边望去。

卫齐名和俞定中更是脸色铁青,想招呼陈处长上车,可到嘴边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毕竟如此情形,只要是稍微要点脸的官员,心中都得生出尴尬。

既然领导生出了尴尬,自然得有化解尴尬的法门,卫齐名冷哼一声,喝道:“宋部长,那些是你武装部的民兵吧,怎么回事儿,怎么能和群众动手,我看快无法无天了都,你带得好兵!”

卫齐名话音方落,人堆里钻出个红脸胖子,五短身材,大夏天的,烤得满脸油光,甚是瘆人,那胖子刚出得人群,便是一叠声地检讨,脚下却是没半点动作,嘴上也越说越滑,似乎那边的挨打群众的惨叫,更本入不了他耳。

卫齐名教训了宋部长几句,又警告他妥善处理好此间事情,便又开始请陈处长和孙部长上车,这边陈处长虽然脸色难看,可他此来到底只是送薛向上任,论级别更是和卫齐名平级,何况,此间属于人间萧山县内部的事儿,他一个组织干部想管也是有心无力,心中叹息一声,却是终于上了车。

而在另一张车上的孙部长更是屁股生了根一般,压根儿就没挪动过。这位虽然是花原地委组织部副部长,可论级别却只是副处,还低着卫齐名一级(此处唠叨一句,地委组织部只是正处级单位,因着组织部长高配了常委,所以才成为副厅级,而常务副部长往往高配为正处,一般副部长只是副处),卫齐名敬着他是上级组织的干部,可孙部长到底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更何况眼前的事儿,一看就是麻藤扯瓜蔓,缠上了就是个没完没了,他哪里愿意沾身。

“薛县长,上车啊,放心吧,有宋部长在,这点小事儿很快就会解决的。”俞定中似乎对薛向颇为热情,这会儿,薛向原地傻站着,就他开口相请了。

“俞县长过奖了,不过这点事儿,对咱老宋老说,还真不是这个事儿,薛县长自管走,这茬儿就交给我了。”一胖的宋部长听着声儿,就插了话,话罢,又冲站在后边的一个高个儿军服汉子使个眼神儿,霎时间,那高个儿一声吆喝,七八条警服汉子又奔上前去,对着长跪不起的一帮青壮拖拽起来,偶尔又有三两个警服汉子对着人群中的妇女动起手脚来。

霎时间,长跪不起却又静寂无声的人群嘶喊声四起,忽然,跪在最前方的方脸汉子猛地磕起头来,接着,跪地众人跟着磕了起来,砰砰砰,石子路面,竟让众人磕出了声响,一会儿的功夫,灰扑扑的露面便现出鲜红来,没多久,就将这沉灰染作艳红。

观此人间凄凉事,薛向哪里还忍得住,热血一涌,张口就喝出声来:“够了!”

一声断喝,纯出激愤,无意间,薛老三竟使出了全力,霎时间,半空里犹如起了一道霹雳,响彻全场,盖过四方,霎时间,动手动脚的,和叩头不止的。齐齐止住了动作,朝这边看来。

而已经上了车的,或正在往车上爬的,也齐齐把视线投注过来。

片刻间,薛向便成了全场的焦点,耀眼夺目。

细说来,薛老三并非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非不知道他自个儿此番出头是如何不妥。早在他下来之前,心中便有了计较,暗自打定主意。此番到萧山县,是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沉默是金,低调为王,因为这些年的高调,让他薛某人可是吃足了苦头。而到萧山县沉默一段时间,未必不是好事儿,他从未像现在这般确信“出头的橼子先烂”诚乃至理名言。

可想归想。决定归决定,事到临头,往往是身不由已。要说他薛某人魂穿后世,且是穿到了现在的高干家庭,可他骨子里还是平民情结严重,灵魂里的草根气却是如何洗刷也洗刷不掉的。更何况他也从未觉得这草根气不好。然而正是因为这骨子里的草根情结,让他对老百姓的感情极深,最见不得的便是眼下的场景,百姓穷困或许他已见惯,心中也难起波澜。可这黎民黔首跪地叩首,铮铮有声,叩叩带血,这凄绝到极致的场面,霎时间就将他心中筑好的“万事不管,只顾低调”的防线。冲了个一干二净。

薛向一声喊出,心中便起了三分后悔,可他到底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事儿已出了,索性一做到底,当下,他松了小家伙的手,交待她待在原地。大步朝前方行去,到得近前,分开围着桥口村的众蓝衫青壮,弯腰去扶跪在最前端的方脸汉子,哪知道这轻轻一扶,却是没扶动,那方脸汉子竟挣着身子,紧紧顶着薛向,忽地,开了口:“你是上面下来的领导?”

方脸汉子声音里带了十分的不信,只因为薛向这张面孔虽然陌生,却是太过年轻,让这方脸汉子心中先就起了惊疑,若不是薛向方才一声喝出,围着的众蓝衫和警服齐齐停了手,怕是方脸汉子的这一问都不会出口。

不待薛向搭话儿,先前受武装部宋部长招呼的军服高个儿抢了先:“方老实,这位是新到任的薛副县长,可不是什么上面下来的领导,我劝你们别闹了,县里是从大局出发,你们闹也没用。”

高个儿说完,薛向接道:“乡亲们,都起来吧,这位同志说得没错,没有什么大领导,就是我这个新县长到任,县里的卫书记和俞县长来欢迎我了,都散了吧?”

薛向此话一出,一众跪在地上的青壮便是满脸的失望,方老实更是一把推开了薛向扶着他的双手,喉中叽咕一声,冲地上吐了口浓痰,接着便站起了身子。

“操!”高个儿脱口便骂出声来,接着抡圆了膀子,一巴掌就抽了过来,眼看这一巴掌挨得实了,方老实便是个口歪嘴斜的下场,可那巴掌却在离方老实脸颊半寸处,稳稳地停住了,裹挟而来的劲风却激荡得方老实杂乱在耳边的长发荡起老高。

高个儿一巴掌未揍功,自然是薛向出手的缘故,方才高个儿那挥过来的巴掌未揍功,正是千钧一发之际,他那条胳膊手颈处被薛向稳稳拿住,惊涛骇浪撞上了千仞高山,自然动弹不得。

“薛副县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为你”高个儿大号高达,乃是萧山县武装部民兵大队的大队长,向来以出手凶残著称,在萧山县大小也算个人物,更兼背后有人,自然眼界就高,单从他这会儿称呼薛向的“薛副县长”,便可看出平日他该是何等骄纵。

“这位同志的好意,我自然知道,算啦,县里的领导们都在一边看着,咱们得注意影响嘛。”薛向笑着便松了手。

得了解释,高达笑道:“还是薛县长顾虑周全,我这大老粗却是就知道动手脚,呵呵,那个,薛县长你真是京大毕业的,我可听说京大”

这会儿,高达又换了称呼,呼呼喝喝,和薛向扯起闲篇来,一边的方老实见薛向和高达聊得热乎,已然把二人当了蛇鼠一窝,心中恨恨之余,却是不敢再弄出古怪,显然方才高达的那一巴掌让他心有余悸。

方老实起身后,一句话不说,拔脚就走,他俨然是这群青壮的头领,他这边一走,一群跪地的青壮齐齐起身,跟着去了,片刻功夫,就去得远了。

“还是薛县长有本事,京大高材生果然名不虚传,这回我算是见识了。”

听了高达转述方才薛向的话,宋部长腆着肚子就赞出声来。

一边的高达笑道:“是啊,还是薛县长脑子灵,只说是来接他的,没有省里和地区的领导,那群要饭的立时就软了,呵呵,真是一句顶百用哇,要换我这脑子,打死也想不出这主意”(未完待续)

第五章 新家

这是一间不大的院子,五十平见方,出了对着接口的院墙是用泥巴混着碎砖糊成地,两侧的院墙皆是用稻草扎成,虽是稻草扎成,然而扎草墙的师傅匠心独运,把草墙的中央用两根长而粗的草绳打了个十字,既稳固了墙身,又紧密了草墙的缝隙,当真是既严实又美观,这极北之地的困苦百姓就是靠着这个对付完一个又一个严冬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宅院还分了两进,前一进靠街门的,紧对着正屋,而正屋一侧的一间狭小厢房的房门却是掉转了个头,背着街道,此时这间狭小厢房之中,薛氏兄妹正在安歇休息。

时下夜已深沉,白日的酷暑渐消,更兼傍晚的时候,又起了阵微雨,倒是降下不少清凉。此刻,这间小土屋内,灯火已熄,散散淡淡的星光,在这深沉的夜里,分外醒目。因着这间厢房极小,十平不到,东北人间的床榻——土炕,便从东到西占满了,尽管如此,这方土炕也不过两米来长、宽,薛向垫高了枕头,稍稍甭起脚背,便能顶在一侧的壁上。

此间房内,除了这一方土炕,就剩了一桌一椅,连个衣柜也无,若是细细嗅鼻,还能闻见浓重的土腥气和捂久了湿稻子的腌臜气,其实这间房在数个小时前,还是装杂货和粮食的地方,因为薛家兄妹的到了,才临时辟作卧室。

说起来,薛向这萧山县副县长的官儿不算大。可在这萧山县内,按共和国的权力架构排序,也是这萧山县一双巴掌之内的大人物,怎么会住到这小小的仓储室来?其中自有一番隐情。

原来,今天在萧山县县界处,闹了一出极不愉快的农民叩首的小插曲后,回到萧山县委大院。陈处长和孙部长念了对薛向的任命书,走完组织形式后,便出言拒绝了卫齐名和俞定中等人的接风宴。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弄得场面颇为尴尬。

按理说,这二位走了。薛向这新到任的副县长还在呀,这接风宴可以照吃不误,可卫齐名忽然老脸一黑,丢下句“自己累了,让众人自用”,自顾自去了。而卫齐名这萧山县一把手摆了脸子,虽不知道是为什么摆的,对谁摆的,可这冷脸到底做出来了,谁要是还没脸没皮。无动于衷巴着吃这顿饭,那就是脑子里缺根弦儿。

于是乎,众人便撤了个干净,只有俞定中笑眯眯地过来,就方才劝退一帮桥口村村民之事。劝了薛向几句,又说单独相请,薛向本来要应下,就在这时,县委办公室副主任王根生跑了过来,汇报说“薛县长的住宿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法子安置”。

当时薛向就纳闷儿了,这地方政府他虽没待过,可也知道这会儿虽没什么常委大院,可筒子楼总是有的吧,怎么连堂堂县委常委的住宿都无法安置,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哪知道王根生一说,他心中的火气和疑虑全消了,原来是他薛向的前任年纪还未到线,就被调整了,可调整又没调到别处,被弄去了人大,还在萧山县工作,可这位爷心气儿不顺,死活不搬家,说搬家可以,让新上任的薛县长亲自来请。

薛老三脑子又没让驴踢过,为了这点破事儿,去和一个老干部顶牛,再说这样式儿的老干部,他可是知道,办事的本事儿或许没有,坏事儿的能力绝对一流,他可不愿枉作小人,更何况,他这初来乍到的,若弄出这么一出,别人怎么看他,一准儿都把“不尊重老干部”、“跋扈”的帽子扣给他。

当时,俞定中就问“楼层里还有没有别的房间”,却被薛向婉拒了,这会儿他哪好意思还住到常委楼里去,没得让人堵心,便说不给县委添麻烦了,他自个儿找房子,其实,他心里倒也不是如何喜欢和一群官老爷,官太太挤在一处,即使他本身也成了官老爷一堆儿的,可骨子里还是平民,既然是平民,那接地气儿,就是一等一的重要了。

这一找便找到了薛向现下睡的这间房屋,说起来,这间屋子论格局,论舒适程度,都和薛向这好享受的性子相去甚远,可薛向偏偏选中他,自然是有其原因的。

首先,这间屋子距离县委大院,也就是他的办公地点极近,不过两里左右的路程,按他的说法,就是一脚油的远近,虽然这会儿他薛老三没车,可论他行路的速度,也就十来分钟的功夫,甚至方便。

其次,这间房屋的主人构成极其简单,就一母两女,母亲是四十出头,正当壮年,在县毛纺厂上班,两姐妹,大的十六,小的十三,一个念初中,一个念高中,家里平素无人,甚是清净,且一家的女眷,想必极爱干净,那正合了薛向这好整洁懒动手的习性。

至于这一家女眷无男丁,薛向这年轻男子入住,或许会传出风言风语的顾虑,薛向压根儿就没考虑过,毕竟有小家伙在此,就算再有人想传闲话,也不会传出这等无人会信的闲话。

然而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一点,薛向选中此处,正是因为他所看中的这间仓储室,房门直对着一泓碧水,这泓碧水还有个好听的名字月亮湖,名取月亮湖,自然和其构造走势相关,正是两头尖尖,中间弯弯,形似月亮,此湖横贯整个县城,这会儿的经济大发展还未开始,湖水还是澄清碧绿,正符了薛向这乐山爱水的性子,更兼对门那处的湖边,生着十数株柳树,垂柳依依,招风惹月,真个是让薛老三好不欢喜,而这蜗居的简陋自然就不容而容了。

窗外星浅浅,月淡淡,薛向想着今天下午的那二三十不断叩首,血流满面的村民,心中却是万千思绪,不得入眠。他暗忖,这些村民若不是有天大的委屈,绝不至于做出跪拜、磕头的举动,可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委屈呢,为什么指尖跪拜、磕头,就是不说出来,喊出来呢?

薛向胳膊后枕,盯着黑漆漆的顶棚,心中实无主意。说起来,他今儿个算是作了回庸官,没帮着村民们伸冤不说,还使伎用谋,哄骗了他们。可薛向知道那种百姓跪见青天,拦轿伸冤,而后,青天听完冤情,请出尚方宝剑,斩了贪官的把戏只能在戏里出现。他今天若是这样干了,那就于白痴无异,说不得就连一直看重与他的陈处长都得跟他划清界限,世上的事儿若是都如此易了,怕是也用不着“小不忍则乱大谋”的成语问世了。

薛向虽然骗了一众桥口村的村民,可他自问无愧于心,如若不然,等待桥口村百姓的,说不得就是拳脚加皮鞭,而最后结果,无非还是没人问津众百姓之事,而他薛某人即使要奋不顾身扎进去,也算是打草惊蛇了。

至此,桥口村众百姓的事儿,是挂进了薛向的心里,他暗暗咬牙,寻着合适的功夫,说不得就得问询一番。

想到此处,薛向心中稍稍松一口气,方才这事儿可是一直横在他心头。薛向翻个身,拿低了枕头,抬手看看手表,已然十一点一刻了,正欲入眠,忽地,左侧的小家伙翻了个身,掀起了搭在她小肚子上的薄毯。薛向借着星光,伸手欲帮她盖好,忽地,伸过去的大手,被小家伙捉住了,接着小人儿便开了腔:“大家伙,我饿!”

薛向没想到这三更半夜的小家伙会喊出“饿”字,不科学呀,细细一念叨,自己可不是也饿嘛,累了一天了,就寻住房的时候,买了三个煎饼,二人一虎,将就着对付了,先前,收拾屋子,拾掇行礼,而后又是困累交加,忙着歇腿儿还不觉得,可这会儿闲过劲儿了,却是分外饥饿。

“你的零嘴儿带来了么?”薛向这会儿也饿得难受,一想到小家伙那堆稀奇古怪,却又香气四溢的零嘴儿,霎时,便口舌生津,味蕾陡跳。

“没呢,走得急忘了,肯定便宜臭三哥了,刚才我做梦都梦见他在偷吃我东西呢,被我发现了,他还跑,我刚抢回一个,塞进嘴巴,就饿醒呢,不信,你摸摸,我肚子都瘪着呢。”说话儿,小家伙就拖着薛向的大手按在他圆乎乎的肚皮上,压着薛向的大手使力下按,自个儿的小肚肚一吸气,双管齐下之下,圆圆的小肚立时就干瘪了。

薛向知她确实饿了,可见她如此搞怪,心中还是可乐,“饿了我也没辙,黑灯瞎火地,也没地儿去买啊,又不是自个儿家,忍忍吧,明儿个去买些零嘴儿存起来,就饿不着了。”

在小家伙小心思里,大哥是无所不能的,有困难找大哥,已然成了她心中最坚定的行为准则,这会儿,自然容不得这条准则破碎,哼哼唧唧,打着滚儿,就钻进了薛向怀里,又挤又掐,还掀了小肚子上的薄毯,搭到了薛向肚子上,末了,又瞅见床头的被子,挣起小身子,拖了过来,一并给薛向盖上,边盖边得意地呵呵着,“冬天来喽,给大家伙加被子喽。”(未完待续)RQ

第六章 流氓

时下,正值三伏天,若是白日里,盖上一层棉被能把人蒸晕过去,即使这会儿,时值深夜,又逢微雨初过,可数息功夫,就让薛老三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屈服了,嘴上不住告饶,连连让小家伙点菜。

小家伙这才起身帮他把棉被拖了开来,还拿过一边的蒲扇帮他扇呼,嘴上却是咯咯笑个不停,接着又传来一声低吼,床头的小白也被折腾醒了。

“蛋炒饭!”小家伙到底知道时下不比家中,倒也没为难薛向。

薛向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对这个小妹,他几乎就是当了闺女,宠得没边了,下得床来,三把两把套上衬衣,又打着火机,点燃床头的蜡烛,因着这间原本是杂货房,倒是没有装灯,也只有暂借烛火照面,点燃蜡烛后,薛向又拾过床头的收音机,帮她搜了个放音乐的电台,调好音量,招呼一声,便钻出门去。

刚钻出大门,薛向便觉浑身猛然一松,天空银河浩瀚,星斗暗隐,院内风清月柔,草树幽香,更兼这篱院窄窄,碧水在边,立时便组出一副绝美的篱院月夜图来。

小家伙要吃蛋炒饭,薛老三又不会变出来,自然得着落在这篱院主人的身上。头前,租房的时候,他打量过这家人家的居住环境和房屋布局,倒是知道这母女三人同居在东厢房。薛老三移步东行,未几,便到了夏家母女的所在房间的窗前,伸出手来。方欲敲窗,半空里却又止住了,薛老三忽然觉出不合适来,此处毕竟是闺阁窗下,敲窗怎么都显唐突。

是以,薛老三又折步到了对着接口的这进院子,叩响了夏家的堂屋正门。“夏大嫂,我是薛向,能不能借你家厨房用用。晚上肚子饿了,弄些饭食。”薛老三本要说给钱的,可细一想说了显得自己市侩。到时,放灶头就好。

哪知道他这边没说,房里的人却是有了意见:“城里人就是精贵,晚上半夜三更地,说吃就要吃,咱家可没余粮,我和妹子每月都不够吃呢,可让你蹭不起这饭”听声儿是夏家大丫头,薛向来时,这丫头却是不在家。没有照过面儿,却是没想到性子如此泼辣,一点不似夏家大嫂地客气温和。

果然,夏家大丫头的话音没落,便被另一道声儿给搭断了:“薛同志。你等会儿啊,我这就起来,给你张罗,厨下杂乱,可别弄脏了你衣裳。”

“妈,我和若真每月都还饿肚子呢。哪有这样的,再说,您明儿个还当班呢,哪能跟他折腾得起”

“你这孩子,真不像话,人家过门儿就是客,墨迹什么……得得得,就您好客成了吧,您歇着吧,我去给他拾掇……这边夏家母女的叨咕声,薛向都听在耳里,这会儿,哪里还真能让人家起夜来给自己操持,当下,急道:“夏大嫂,不用忙活,我在家也是和灶台打老了交道的,你家灶台我白天也见了,挺干净的,这会儿就是跟你打个招呼,你们睡吧,我自个儿拾掇就好,要是还劳你起来,那可真不好意思呢。”

薛向说罢,不待屋里回声,转身就奔左侧的小厢房去了,那处正是厨房。

进得厨房,薛向拧开灯闸,寻了饭锅,揭开锅盖,果见其内松松散散盛着小半锅米饭,显是故意做多了,一早用方便就食之用,寻见了饭食,薛向心中便有了底,又打开橱柜,见了一瓷碗堆了小半碗柴鸡蛋,又再门脚处瞅见大葱、蒜苗,蛋炒饭的材料扎眼便寻齐了。

薛向捅开灶台,点燃灶火,塞了一根劈柴,草草将锅清洗一遍,便将小半瓶油一起倒进了锅内,借着烧油的机会,立时身化八臂哪吒,切葱切蒜,打鸡蛋,看着手忙脚乱,却又井井有条,这边薛老三浑然忘了是在别家,在一单亲工薪家庭,下手极黑,一连气敲碎了十只鸡蛋,将瓷碗的鸡蛋敲完了,才算了事儿。

这边锅内扑哧扑哧跳着青烟,薛向便把切好的葱蒜下进了锅里,锅铲急速翻飞,又过数息,便把满满一碗蛋液兑进了锅,刚翻炒两下,不待锅内鸡蛋成块儿,立时就将小半锅米饭一起下了锅,灶中火苗大旺,舔得锅底,也散发着最大的热量,霎时间,锅内便又起了一阵青烟,若是一般人物,此时,锅内的饭、蛋保准得糊了,可薛老三确非凡人,一只快手,掌握着锅铲翻转得极快,锅内的蛋炒饭自动成团,蛋包着饭,饭裹着蛋,却又颗颗粒粒松散,高温之下,并无一粒焦糊,眼见着一锅香喷喷的蛋炒饭已成,薛向便开始清退灶火。

待灶火褪尽,锅内余温也到了尽头,这时,薛老三从橱中寻出个花碗,盛上堆尖儿一碗,接着,又从一边的水缸中,拾掇起铁皮大水瓢,临空急摆数下,荡去水珠,接着剩下的半锅蛋炒饭便被薛老三一网打进,盛进了瓢里。

吱呀一声响,薛向推开了房门,不待出声,小家伙便从床头跳了起来,嚷嚷着好香好香,欢天喜地地清理着床头木桌上的衣物,腾出了空隙,接着不待薛向翻完落桌,便一把接了过来,又边埋怨薛向没给小白拿碗,边撕下一片报纸折了个纸碗,往里倒了不少蛋炒饭,招呼小白享用。

薛向落座后,二人一虎,便围座一桌,就着窗外的残月微风,享受起美味佳肴来,小家伙许是真饿了,一碗饭下肚,又从薛向瓢里,要来小半碗,好一阵稀里呼噜,才抱着吃饱喝足的小白,摊着小肚皮,打起了饱嗝。

小家伙刚搁碗不久,薛向便清了仓,本来已他吃饭的速度,绝不会要这许久,此前,因着怕小家伙吃完还要,所以才一直控制着速度,要不然,早完事儿了。这边,薛家兄妹吃干抹净,便齐齐撂碗上床,倒是一致的懒散性子。

夜半更深,更兼又饱了肚子,一大一小,两条懒虫,倒是没再折腾,吹灭烛火,关闭收音机,倒在枕上,小家伙断断续续给薛向说了个故事,二人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砰!砰!砰!

“姓薛的,你给我出来!出来!”

薛向正昏昏沉沉间,便听见有人拍门,叫喊,睁眼朝门边看去,但见两扇破舢板一样的木门,被拍得瑟瑟发抖,从门梁上震落不少灰尘来。薛向一惊之下,以为出了什么大乱子,慌忙跳起身来,打开了房门。

但见门外,立着一位大姑娘,如墨一般的黑发扎成长长的马尾,杏眼桃腮,眉目清秀至极,尤其是一双杏眼,清澈至极,宛若一汪清泉从天池泻入了人间,身高腿长,一身蓝底泥的粗布褂子穿在她的身上,不显半点局促,左边白生生的素手插在细细的腰间,另一只手高举着,伸出了青葱一般的食指,轻捷的声音便从腔尖蹦了出来:“流——氓!”

清脆的声音划破清晨半明未明的夜空,惊得薛向一呆,复又猛地朝自家身上一瞧,果然只有个大裤衩,这个时代,这身打扮在一位大姑娘面前,无论如何当得起“流氓”二字。薛向二话不说,便把门拍上,回身三两下便穿上了衣服,又给闹腾半宿,此刻依旧酣睡的小家伙搭好了被踢开的薄毯,还冲已站起身来,不住摇晃尾巴的小白轻轻打个口哨,招呼它原地不动,接着,才又打开了房门。

这时,便见身材魁梧的夏家大嫂和昨日下午见过的夏家小妹边朝这边跑来,边往身上披着衣服。

“丫蛋儿,到底怎么了?”夏家大嫂冲夏家大妹说着话儿,眼神儿却不住朝薛向身上飘,显然方才这丫头方才的那句“流氓”杀伤力十足。

夏家大妹如柳的腰身一扭,左手的那根玉葱又冲薛向指了过来:“妈,这个人简直就是混蛋,把咱们昨晚省下来的早饭全吃光饿了不说,还把咱们足够一个星期的油给弄光了,还有,还有那一大碗咱们攒了半拉月的鸡蛋,也让他一顿报销了,有这么祸祸人的么?这都是什么房客啊,还什么大学生,饿死鬼加讨债鬼投胎啊?”

夏家大嫂一听夏家大妹的控诉,心中虽然心疼那些粮食,可悬起的心却是放了下来,此前,他还真以为自我介绍是来此地做考察研究的大学生对自家闺女做了什么呢,现下看来,都怪大丫蛋儿瞎咋呼,就说嘛,那学生证上的校徽国徽可是真真的,听说还是京大的,要不然自家寡母双女的,能不注意影响,随便让个男人住进来?

“你这死丫头,不就是一点鸡蛋和几两油,咋呼什么!”夏家大嫂叱责一声夏家大妹,又尴尬地冲薛向笑笑,解释道:“薛同志,对不住啊,乡下孩子,缺管教,您别往心里去……话说夏家大嫂倒是诚心诚意地冲薛向道歉,在她最朴素的思想里,人家过门就是客,哪有主人责备能吃的道理,再说,薛向这京大学生的招牌,着实给他平添了十分神圣的色彩,在夏家大嫂看来,薛向就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一层,吃些自家的饭食,自家闺女还吵闹,真个是臊人。

Ps:调好了,情节有些寡淡,莫怪啊,后面会好的。(未完待续)RQ

第七章 庙小妖风大

这边薛向挨了夏家大妹的指责,心中本就羞赧,这会儿又见夏家大嫂不住叱责夏家大妹,还冲自个儿道歉,心中越发不好意思起来,他昨夜确实只图了自己爽快,按着自家的那套消费水准在折腾,反倒是忘了别人的疾苦,他原本是打算一早送钱上门儿的,可这会儿夏家大妹先找上门来,他反而不好提这个钱字了。

薛老三立在门口,嘴中没了言语,那边夏家大嫂猜到薛向定是不好意思了,立时横拖竖拽,弄走了夏家大妹。一番喧嚣过后,窄窄篱院又恢复了清净,薛向抬表,方不过五点半,夏日亮得早,这会儿天色已然大亮了。他回门瞅瞅小家伙,但见小人儿睡得五扬八叉,鼻间还冒起了晶莹的鼻涕泡儿,显然昨晚折腾半宿,让小人儿疲乏已极,方才门外那般动静儿,竟也丝毫未觉,酣睡依然。

薛老三来到床头桌边,打开笔记本,草草写了几个字,撕下写好的纸张,镇在小家伙枕边,以作便笺,纸上倒是没写什么,无非是说他暂时出去买早餐,让小人儿起床后,别寻不着人,着急。

清晨的萧山县城薄雾蒙蒙,阳光还没露头,暑气便起了,早起上工的人们,三三两两走出家门,涌上街道,有拿着工农用具的,有背着水囊提了饭盒的,一张张朴素干净的脸上看不着多少生气,就像这灰扑扑的县城一般,湮灭了生机。

薛老三隐在人堆里。步履匆忙,大步迈开,速度自然极快,他此去非是别处,正是萧山县委的机关食堂,昨个儿,他找寻住房的空当。把这靠近县委大院方圆二里地都转悠了一遍,食堂,饭馆虽然发现了三五处。可论格局自然远不能跟县委机关食堂相较。

昨个儿那餐接风宴,他薛某人虽然没吃着,可县委机关食堂却是进去了。布置得虽不说如何大气典雅,可在这穷到快当裤子的萧山县绝对是一等一的,有此绝好去处,薛向自不会去别的食堂混几个窝头将就。

因着此时方不过六点,对务工和务农的劳动人民来说,已然是到了干活儿的钟点,可对这坐办公室,劳形案牍的人民公仆来说,却远不到办公的钟点儿,是以。这会儿食堂的各个窗口虽然开放了,可来食堂打饭就餐的食客却是极少,而特意为十一个常委开辟的特供窗口,更是一个人影儿也无。

薛向方踏进食堂,便听见问好声。他抬眼去瞧,却是不识得,只得点头致意,哪知道未行几步,便又听见问好声,这声犹大。引得食堂内的十多个零散食客全部瞩目,待看见薛向,便也跟着问出好来。这些人虽未必都和初到不过一天的薛老三照过面,却是都知道县里来了个年轻得离谱的县长,待听见有人招呼“薛县长”,哪里还不知道就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一路行来,听见这殷勤的问好声,薛向心中未免飘然,忽然觉得,到地方上来,未尝不是个好的选择,要是在京大,甭说他一个副处级的新闻中心副主任,就是京大党委宣传部长恐怕也没这等威风。

薛老三脸上含笑,脚下生云,飘着到了常委特供窗口,负责常委伙食供应的老常老远就从窗口里探出脑袋,冲薛向问好,这会儿见薛向到了跟前,老脸更是笑开了花:“薛县长,您可真早啊,不瞒您说,我老常在这儿块儿干了十来年了,就没这么早开过工,嘿嘿,今儿个算是为您破了例,您要些什么?”

薛向笑着支应几句,便问:“都有些什么呀?”倒不是他挑嘴儿,而是怕报出来,这边没有,难免让老常尴尬。

老常笑道:“怪我,怪我,忘了您是刚来,早餐,咱们这儿挺简单,无非是包子,油条,大饼,豆浆,牛奶,包子有肉包子,蟹黄包,松茸包,三鲜包;油条有麻油和猪油的两种,大饼有……老常絮絮叨叨报了一堆,薛向听得差点儿没一头栽倒在地,这tmd也太能折腾了吧,跟这一比,自个儿在四九城的那点享受,还能称之为享受么?

“常师傅,每样儿都拣半斤吧。”

薛向听得暗暗摇头,可这会儿也没功夫跟这奢华的早餐叫真,说话儿,就在大理石的窗口条案上,排出了十来斤粮票,和一张五元的人民币。

老常从柜台里翻出个竹篮,在案台上控了控,又在里面扑了层报纸,这才走进内厨装拣起来,未几,便提着竹篮步了回来,待眼神扫中案、台处的钱票,噗嗤一声乐了:“薛县长,您这是干嘛呀?”

“给钱呀!”薛向有些莫名其妙。

老常笑弯了腰,忽地,想起眼前这人的身份,连忙止住笑,解释道:“薛县长,都在您的补贴里扣的。”

老常此话一出,薛向哪里还不明白这就是免费的早餐啊,补贴补贴,不就是变出个发福利的名称么?募地,薛老三心中想起了伟大领袖的那个对子“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用在此处不正是妙绝么,这小小萧山县连界碑这门帘儿都能用竹竿子顶破布来糊弄,可这县委领导的伙食简直快赶上皇帝老子了。

可嘀咕归嘀咕,腹诽归腹诽,现如今,他薛老三自个儿也淌进了这池子,这免费的伙食,他是不领也得领了,若是非要标新立异,说不得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异类,被打入另册。

薛老三收起钱、票,提溜了竹篮,冲老常道个谢,拔腿要走,却又被老常唤住:“薛县长,回头麻烦您把你的午餐和晚餐的食谱送过来,我们好照着安排呀,以后若要更换,记得传单来就好。”

薛向心中长叹,口中却是应了,接着再不答话,闷头出门去也。

薛向来去匆匆,回到夏家小院的时候,方不过六点十分,还未进篱笆院墙,便见小家伙穿着花格子连衣裙,指挥着小白爬院中的老梨树,一胖的夏家二妹,也不住地拍手加油,咿呀一声,薛向推开了篱笆门,那已爬树巅上的小白听见声响,瞅见来人,四蹄猛地往树上一蹭,从二层楼高的老梨树上凌空跳下,直扑薛向而来。

薛向瞅见小白扑来,空着的右手霍然伸出,当空一抓,便精准地捏住了小白的颈部软皮,稳稳地往肩头一放,便立住了,小白站在他肩头,冲他低吼几声,没换来注意力,便伸出嫩红的舌头,舔了他一下。却说自打上回薛老三,把它从小黑笼救出以后,这小白越发待见他了。

那边小白凌空飞扑薛向的把戏,小家伙早看惯了,已然见怪不怪,而一边的夏家二妹何曾见得这种又高又快又险的把戏,乐得拍手直跳。

“大家伙,你回来啦,给我带什么好吃的呀?”这会儿,小家伙也扑了过来,抱着薛向的胳膊猛摇。

薛向不及说话,一边冒着袅袅炊烟的矮厨中钻出了夏家大妹,冲薛向就瞪了眼:“都是你,把昨个儿俺家留得剩饭造光了,害得俺妈现在还要现赶早饭,误了上工,扣了工分,你陪啊?”

夏家大妹是真真不喜欢眼前的这个什么京城的大学生,只觉得这小白脸可恶极了,心中不住嘀咕,他这平平瘪瘪的肚子怎么那么能造,十个鸡蛋,二斤米饭,小半斤的麻油,自己一家人能吃三天的口粮,这家伙一餐都能造完,败家子一个,谁家养得起哟。

“丫蛋儿,你皮紧了是吧,刚才怎么跟我保证的,再敢跟这儿没大没小,仔细你的皮。”忽然,夏家大嫂围着个粗麻裙,满面烟火,从厨房钻了出来,拿指头点着夏家大妹,就训斥开来。

讯罢,又冲薛向做个笑脸:“薛同志,别见怪啊,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野怪了,没礼貌,早饭一会儿就得,您不嫌弃的话,就和薛小妹一道来用些吧。”

这会儿的薛向可不比魂穿之初,靠山屯一年多历练,他对当下老百姓生存只艰辛,是有深切体会的,知道十个鸡蛋,半斤油,在时下老百姓心中的份量。今早他就老不好意思了,这会儿买了早餐,就是特意算补偿夏家人的,当下,他提了竹篮轻晃,笑道:“夏大嫂,别忙活了,早饭我买回来了,昨个儿,是我不知轻重,还多劳你担待,你一会儿还上早班,就别忙活了,来对付一餐吧。”

夏家大嫂还待推辞,夏家大妹先就抢声应了,还从堂里搬出了竹桌竹椅,碗筷杯碟摆了一圈,动作麻利至极,生怕薛向反悔一般,薛向又规劝几句,夏家大嫂看着离上工的时间确实没多会儿了,便又客气几句,方才嗫步坐了过来。

薛向把小竹篮刚放上竹桌,小家伙便一下抽掉了搭在最上层的细纱布,立时,便露出满满一篮子吃食来。

牛奶和豆浆各用细搪瓷缸盛了,用细皮筋箍油纸袋眯缝着,摆在最角落里,剩下的各式包子,油条,大饼则用七八个油纸袋封得紧紧地,外人在侧,小家伙极有礼貌,先拆开一袋包子,给夏家大嫂、夏家大妹、二妹,挨个儿夹了一个,又给小白拣了个,方才自个儿夹了个,埋头撕咬起来。

Ps:我知道有很多朋友不满意这几章,其实看前面的那些章节,就知道我这个人写文章烟火气极重。是的,我确实不是在注水,人物风貌,地理环境总是要慢慢展开,我只承认我更新慢了,故事情节不紧凑,但绝不会注水,因为我尊重每一位衣食父母。另外,更新,我会努力的,还有,这几章为求速度,就没检查错别字,让诸位受委屈了,道个歉先。(未完待续)RQ

第八章 秘书

“哇,肉,妈,姐,肉,肉,好多好多肉呀,我多久没吃肉了,快两年了吧。”

夏家小妹早被这白乎乎,热腾腾,香气四溢的包子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小家伙刚给她夹了个,她便一口咬下半截,细嫩喷香的肉馅接触了味蕾,再看剩下半截的包子里,油汪汪,红澄澄的肉末儿,立时含含糊糊的叫出声来,便叫,便掰着手指头算自个儿多久没吃到肉了。

夏家大妹伸出筷子轻轻磕了夏家小妹一下,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也瞪着手中刚咬了一口,露出满满一大陀蟹黄的包子出神。

“姐,你这个是什么馅儿的,我尝尝。”

夏家大妹出神之际,夏家小妹瞅见了她手里包子露出的蟹黄来,伸过筷子,便夹走了大块儿,放进嘴里,舔着小舌头,就下了肚:“好吃,好吃,比肉还好吃,是什么呀,没尝出味儿,我再尝尝。”说话儿,筷子又伸了过来。

这下,夏家大妹回过神来,哪里还会让她得逞,一筷子磕了回去,顺手就把包子塞进了嘴里。夏家小妹一计未成,三两口把自己手中的肉包下了肚,舔着油乎乎的指头,举着筷子,却是不知道朝满桌的哪个纸袋下手,恍惚间,忽地想起方才是小家伙夹的包子,立时就偏过头来,和这个才混了小半天,却也算半个熟人的小家伙讨主意,问她哪个包子是方才她姐姐手中的那样式儿。

小家伙指了指最中间的那个。又举筷帮她夹了一个,末了,还介绍她手中的肉茸包才是最好的呢。这边,夏家小妹刚夹起蟹黄包,又得了这个消息,清秀的小脸儿皱成一团,一时间,真不知道如何抉择了。

薛向看夏家小妹这狼狈模样,活脱儿数年前的小家伙,心中好笑之余。有些酸楚,提起装牛奶的搪瓷缸给她倒了一杯,又给她夹了两个肉茸包,温声招呼她慢些用,吃不完的,留着中午吃。

夏家小妹机械地点点头,眼睛却死死盯着满桌地从未见过的美食。

一餐早饭吃得沉闷又热闹,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一言不发,下手却是不慢,显然这桌精美的早餐的诱惑力,早已远远超过了客气话和礼数。薛向和小家伙这饕餮之徒,自然不会客气,吃得畅快至极。即便如此,一篮子早餐,最后汇总,还剩了一袋半,最后被薛向塞给了盯得眼中快溢出水的夏家小妹。

吃罢早餐。已然六点四十,夏家大嫂一番感谢话后,就提了个灰布包上班去了。时下正是暑假,夏家大妹竟也提了把镰刀出了门,待她去后,薛向低声问夏家小妹她姐姐去何处。

夏家小妹得了薛向今早得了这顿美食。早对这英俊的大哥哥欢喜已极,立时就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全。原来,夏家大妹这是到郊区给农家人帮忙割田里的稗草,以此换回些粮食。

薛向听罢,默然无语,花季少女,艰辛如此,也难怪这丫头会如此恼怒自个儿昨晚的挥霍了。若是别人一餐就吃掉了别人数天乃至数星期的辛劳,怕是自个儿也得跳起脚来骂娘吧。

薛向抬手看看表,便交待小家伙和夏家小妹在家玩耍,若是闷了就听收音机,他自个儿却是得去办正事儿——上班。

说起来,薛向选择夏家就住,夏家小妹也是极大的因素,毕竟他上班是不可能带着小家伙的,请保姆照看,显然更是不合适,而有了夏家小妹这半大不大的小姐姐照顾小家伙,却是正好。

小家伙刚和夏家小妹混熟,正热乎得不得了,倒也不来缠薛向,只说让薛向中午给带条红烧鱼回来,便放他去了。

萧山县委大院和萧山县政府大院是一个单位,两块牌子,别看萧山县城修的不怎么样,可萧山县委大楼在这个年代还算比较气派的,楼作三层,东西横跨百来米,前后又是五十来米,占地已算极广,白墙红瓦,在这个总色调为灰扑的县城之中,极是显眼。

一座大楼,设了三个楼梯道,最右侧是通向一众县委单位的,毕竟右为尊的规矩,国人到何时都是得讲究的,既然右侧让给了县委,那左侧自然是县政府无疑,而中间这处楼梯口建成,显然就是为了那些县委和县政府都供职的干部修的,方便他们两边选择。

显然,薛向便在此例,他虽是萧山县副县长,却又挂着县委常委,虽不像宣传部、组织部、统战部之类的部长在党委下属单位供职,是名正言顺的县委领导,可这县委常委四字却又赋予了他在县委的领导权力,是以县委那边同样给他配备了办公室,如他一样的,还有县委副书记、县长俞定中,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王维。

当然,这三位是无故是绝不会上县委那边的办公室办公的,要去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释放政治信号的需要。显然,薛向不会无故犯这个忌讳,而是径直沿着最左侧的楼梯上到了三楼,走到左侧第三间,掏出兜里的钥匙,便将门打了开来。

这是间宽阔的办公室,宽大的办公桌,宽大的迎客沙发,宽大的书柜,总之一切都显得大气,似乎是因为这空间广大,不堆些宽大的物什,这屋子就少了气象一般。

薛向刚在窗边的办公椅坐下,门外便起了敲门声,薛向道声“请进”,咿呀一声门开了,走进两个人来。

“薛县长,这位是您的通讯员楚朝晖,高中毕业,在咱们县政府也算是有名的知识分子了,暂时先配给您做通讯员,您先用着,如果不满意,我再给您寻摸。”说话的是县政府办公室主任田伯光,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面目平常,服装俨然,很是干练。

薛向笑着站起身来,招呼二人落座,眼睛却不住打量着田伯光身后的年轻人。但见他个子不高,白面无须,脸上架着一副眼镜,镜片极厚,许是长年累月的戴眼镜,眼珠有些青气,倒似青光眼的症状,一身老旧却干净的衬衣衬裤,整个人倒是干净利落,文质气息扑面而来。

“朝晖同志,多大年纪?”薛向笑着问道,提起茶几上的水壶就要给二人倒水。

楚朝晖看着木讷,没想到却是极有眼色,小心“夺”过了薛向手中的水壶,边给二人倒水,边道:“薛县长,您叫我小楚就行,那个我属兔,今年二十七岁。”

薛向点点头,倒是没在称呼上纠结。其实,他薛某人打小,在称呼上就高别人一线,不说在四九城这“三哥”的称号,不管是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已然通用了。现下,下到地方,他这顶着常委副县长的光辉,就连萧山县一号卫齐名也只能称呼一声薛向同志才算合适,而绝不会冒昧叫出小薛同志。连卫齐名都这般了,别人的称呼自然是按级别来了,眼前的田伯光尚且要用敬称“您”字,让薛老三称呼比他年长七岁的楚朝晖“小楚”,他自然毫无心理障碍。

薛向知道田伯光这是来给他送秘书来了,按道理和条例来讲,副处级干部是没资格配备秘书的,可这个道理在基层从来就没通过,这个条例也自然也就从未实施过。俗话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能配秘书,咱就给秘书改个名字,叫作“通讯员”,如此一来,不就合理合法,当然,最重要是合情了么?

是以,真个萧山县除了四套班子的领导,外加专职副书记刘炜配了秘书外,其它的副处级干部名义上没有秘书,可实际上都配了秘书——通讯员。说起来,这在基层组织,普遍至极,想当初,他薛老三在靠山屯挖泥巴,还是个不入流的大队长时,不也配上了通讯员么?

见薛向似乎对楚朝晖没有意见,田伯光提起的心就放下了,此次,安排楚朝晖给薛向做秘书,实际上,是俞定中的主意,田伯光也不知道俞定中为什么要挑中这个给四任县领导当秘书都被扫地出门的楚朝晖,给新到任的薛县长做秘书,不过,这是领导之间的事儿,领导不说,他更不不会傻不拉唧的去问,更不会去主动给薛向分说其中隐情。

田伯光去后,楚朝晖便主动忙活起了办公室的杂务来,说起来,这间办公室本就是前任留下的,早已经过精心打扫,本就无甚杂乱,可楚朝晖依旧拿着个麻布在桌边,柜上擦来抹去,薛向招呼几声,楚朝晖嘴上应着,手上依旧不停。

薛向心中苦笑,便也住了嘴,他前世也是个苦逼的科员,知道这是基层人员在领导面前为数不多的表现机会,他这边叫停容易,未免让楚朝晖难做,既然别人能如此心满意足的忙碌,他又何必做恶人,打掉这种心满意足呢。薛向看着楚朝晖拙手笨脚的收拾,心中嘀咕,观楚朝晖的面相和气质,当不是牛马走之流,应该有些书生意气的。

薛向这边嘀咕未尽,又有人推开了虚掩的大门,“薛县长,县长召开县长办公会,十分钟后开始,请准时参加。”

说话的是俞定中的秘书何麟,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兼着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昨天接待会上,薛向见过,是个意气风发的人物。何麟说完话,不待薛向应声,便回身去了,留下半开的大门,豁出个老大的口子,直直的阳光打在门缝处,光亮耀眼。(未完待续)

第九章 烫手山芋

新年要到了,祝愿大家新年好!

县长办公会是在县政府最大的一间会议室举行的,会议开始前,俞定中先乐呵呵地给薛向和众位副县长做了介绍。原来上次接待会,除了常务副县长王维以外,众位副县长却是只有两位参加了,倒是大部分副县长和薛向今天才是头一次照面。

说起来,萧山县建制不小,一区三镇三乡,而单论地理面积,在花原地区更是分属首位,当然,最令人瞩目的,还是萧山县的县政府班子。就拿眼下来说,算上常务副县长王维,常委副县长薛向,足足有八位副县长,再加上这正印县长俞定中,萧山县县长的人数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九位,都足够单独组个常委班子了。

而今次参加会议的人数却是七人,因为有两位副县长因着年事已高,已然抱病在床,请了病假在家中歇息,就算这样,如此阵容的县政府班子,依旧让薛向咂舌不已。

却说俞定中嗓音清亮,中气十足,先是介绍了薛向的履历,又是好一阵夸赞后,便开始介绍起诸位副县长来。这番介绍,耗时颇长,俞定中不光介绍了众人姓甚名谁,连各自分管什么工作,以及众位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都曾有哪些建树,都略略提到了。一番介绍下来,俞定中这不厌其烦,满是褒扬的话语。赢了个满堂彩。

薛向笑着和众位未来的同事兼同僚握了手,方才在俞定中左手第一的位子上落座,接着,俞定中便正式主持起此次县长办公会来。

会议的议题很简单,那就是薛向的分管工作安排。

“薛县长的履历大伙儿都清楚了,又是京大的高材生,按能力和先前的成就。本应该分管经济建设最为合适,可是这一摊子现在压在请病假的朱县长身上,他人不在。咱们贸然调整他的分管工作,于情于理,有些不合适。大伙儿议一议,看薛向同志分管什么最合适呀?”

俞定中乐呵呵地说道,说完,捧起面前的搪瓷杯,咕噜咕噜地猛灌起了茶水。

常务副县长王维接过话头,道:“我看就把原来李县长身上的那摊,让薛县长接过去就好,暂时就先这样安排,后边的安排,恐怕还得等朱县长回来上班后。才定得下来。”

王维口中的李县长正是薛向的前任,乃是分管农业、水利、林业,负责联系团委、武装部等工作,细说起来,在这个gdp概念还未引入的时代。主管这几项已算是权柄极重了。

王维话音方落,坐他下首的副县长李伟雄出声了:“王县长恐怕忘了吧,李县长虽未调走,可离任已经月余了,现在他这摊子工作,都分摊给了我们几个。当然,按理来说,咱们几个卸卸担子,把原来李县长的那堆儿还给薛县长也是应当应分,可时下农业和水利工作已经到了极为紧要的关头,考虑到工作的连续性,我看暂时不动为宜。”

李伟雄话音一落,其它几位副县长皆跟着出声附和,就连被反对的王维微微一愕之后,便也跟着赞同起李伟雄的话来,好似李伟雄话中含了天宪一般,触碰不得。

薛向面上带笑,望着这几人唱和,此次开会虽然是讨论给他薛某人分权,可薛向心中却是毫不关心,因为关心也没用,他心中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毕竟他一个从天而降的外来户,初来乍到就想吃到好果子,且是让别人从嘴里让出果子来与自己,想想也是不可能。

几位副县长附和完李伟雄的观点,会场上的气氛渐渐有些冷场,薛向到底分管何种工作,却是依旧没讨论出个结果。渐渐,俞定中的眉头攒住了,眼下的事儿,却轮到他挠头了,毕竟他是政府班子的班长,而薛向这排位第三的副县长,且是进了常委班子的副县长,显然又不可能不安排实在的分管工作,若真让薛向连名义上的分管工作都没有,那他俞定中离挨上面的板子也就不远了。

俞定中咳嗽一声,止住了会场上的杂音,冲薛向笑道:“薛县长,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一提嘛?”

俞定中拿捏不住,把皮球踢回给了薛向,有时候掌握主动权未必是好事,比如现下。

薛向道:“俞县长,还是您定吧,组织指哪儿,我打哪儿,不过现如今,我觉得熟悉整个萧山县才是我的第一要务,在这儿,我就和您提前打个申请,过些时候,我想在萧山县走走。”

俞定中笑道:“走走好,有调查才有发言权嘛,薛县长倒是牢记主席的教诲。到时,我让田主任安排,不过,这个咱们先放一边,还是先把眼下你的分管工作解决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嘛。”

薛向点点头,却又不接招了,毕竟现下他对萧山县的事情两眼一抹黑,此前,那桥口村村民的跪拜,至今还在他心中留下一团阴影,而方才李伟雄轻轻一句“工作连续性”的需要,竟换来众人异口同声的赞同,其中未必没有隐着什么,他若是贸然接管工作,指不定接到的就是一颗地雷。

俞定中见薛向又不言语了,暗道一声“小滑头”,转头问王维道:“王县长,我看你最近担子似乎较重,有没有用得上薛县长搭把手的?”

王维深深看了俞定中一眼,不知这老小子怎么突然想起扔一颗红枣过来了,嘴上却是不慢:“我看这样吧,财政这一块儿极是重要,我最近忙着整理毛纺厂和砖瓦厂的三角债,目前还真腾不出手来料理这块儿,就让薛县长先接过去吧,等我忙过这阵儿,就再接回来。”

说起来,这县长和常务副县长天生就是冤家,而冤在何处,就冤在分管工作的重叠上。因为组织明确规定县长主持、统筹县政府的所有工作,而常务副县长协助县长管理县政府的工作,就是这协助一词坏了事儿,如此一来,常务副县长也有了主管全县工作的法理性,若是弱势县长对上强势常务副县长,这一协助,能把正印县长协助成空筒子。

于此,正印县长和常务副县长就少有没矛盾的,而这萧山县的俞定中和王维自不例外。二人之间虽说到不了不死不休的程度,倒也是矛盾重重,其中这财政工作这块儿简直就成了二人的矛盾焦点所在。

一般来讲,当官的管人,要人听话,无非是得拿住人事权和财权这两块儿,或者二者居其一,而这一县之中,书记管人事,县长管财政,乃是正理儿,也就构成了权力平衡。而萧山县恰恰例外,这财权,县长俞定中却是万分不想要,一股脑儿塞给了王维,而王维更是叫苦连天,却又不能击鼓传花一般,再塞给下一位副县长,毕竟有权力管全县财政的,在理法上,除了县长,就是常务副县长了。

至于俞定中和王维为什么不想要财权,自然不是因为萧山县地贫民穷,财政所得有限,实际上,萧山县因着是辽东省,乃至共和国都出了名的贫困大户,每年自家一亩三分地儿收的钱虽少,可从中央到省里,在萧山县一般厚脸皮的围追堵截,哭喊逼闹之下,拨下来的钱也不算少,虽然省里,地委层层拔毛,可到手中的也着实不能算少。

是以,每年财政上,虽说不上富裕,却算是有活钱,活得倒是比地委的其它几个兄弟县、市更为滋润!而这俞定中和王维之所以把财权当了烫手山芋,原因自然是因为真正的财权落在卫齐名手中,他二人压根儿掌握不住。因为财政局长毛有财就是卫齐名从马头乡财政所副所长,一路扶持上来了。

毕竟世上的事儿归根结底还得人来办,你掌握一县财权自然最后还得落实到人——财政局长身上来。这毛有财背后戳着卫齐名,俞定中和王维是搬不动,砸不烂,自然就握不住钱袋子。

一个握不住钱袋子的印把子,要之何益,空拿着大印,弄不出钱来,无端背上无能的名声。至此,俞定中和王维都把财政这一块儿,作了烫手山芋。是以,这会儿俞定中提议薛向分管财政这块儿,王维才会有俞定中撒给自己红枣的感觉。

不信天上掉馅饼,是薛向处事的原则之一,他此前甚至都没想过一众恶狼会吐出块骨头来,这会儿自然更不会相信这忽然落到自己眼前的这块肥肉是无害的。

听罢俞定中和王维的唱和,薛向脑子极是清醒:“谢谢俞县长和王县长的关爱,只是我初来乍到,对县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就是普通的工作恐怕都难以担负,更别提这事关我县发展头等紧要的财政这块儿了。俞县长,实在不行,我就先在下面寻个地界儿蹲点,等过一段时间,看是朱县长康复了,或者哪块儿工作用不着连续性了,再安排给我。”

俞定中轻拍桌子,肃容道:“这怎么能行,组织安排你薛县长下到我们萧山县就是来帮贫救急的,上头若是知道我把京大下来的高材生空置着,非打我板子不可,你薛县长可莫害人,就这样吧,财政这块儿就交给你了,我们都相信你薛县长的能力,一个贫穷落后的靠山屯都让你薛县长三五个月就搞上去了,我就不信咱们萧山县的情况比那山沟沟还差,就这么定了,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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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批条的玄机

俞定中不由分说地道出了“散会”,薛老三心中再有千般不满,万般怨愤,也只得自个儿先担着。会议结束后,薛向直接就回了办公室,屁股还没落稳,萧山县教育局局长蔡从定就找上门来了,刚自报了个家门,便哭告出声来:“薛县长,不是我姓蔡的不懂事儿,您初来乍到,就来打搅您,我这儿实在是没辙了啊,县里的三所高中,十一所初中,三十二所小学,共计一千零六十四位老师,已经整整半年没开支了,中央刚说了‘再穷不能穷教育’,可全县的老师们都快吃不上饭了,下面的校长成天来堵我的门儿,城关镇中学的校长已经抱了铺盖卷儿,就摊在我办公室门口的过道上,您看”

薛向在先前的会上,就已经预料到萧山县财政这块儿是个烂摊子,硬塞到自个儿手里的,一准儿是个烫手的山芋,可是没想到这山芋这么快就烫着自个儿了,屁股没落稳,这边就有追债的上门。

看蔡从定说得可怜兮兮,一张橘皮老脸皱成一团,右手还不住地在眼角擦拭着,薛老三知道这位这番作势有表演的成分,到底是信了蔡从定的说词,毕竟这种欠薪全县教师长达半年工资的事儿,极好查验,他姓蔡的当不敢胡编瞎造。再说,他薛老三前世这个年月,正在读小学,可是知道当时的教师工资是何等低廉。

“蔡局长。这个事儿我知道了,确实不是小事儿,不过,我又不分管教育,你完全可以去找李县长啊,他分管教育嘛。”

半年多都不发工资,薛向不认为自己一来,就能替教育局要到钱,这皮球该踢还得踢,以他现在在萧山县的孱弱实力。有些事儿,还真就是有心无力。

蔡从定似乎造就料到薛向必有此番说词,这边,薛向话音方落,他立时就接上了,哭告道:“薛县长,李县长那边我已经找过了,他的意见是当办。且是应该速办,可他说财政这块儿归您管,所以,就打发我过来了。您现在掌着钱袋子,我不找您,也没人找去呀。您今儿个要是不给解决了,我就不走了,我也搬了铺盖卷儿,堵您门口儿。”

蔡从定如此表态,可真就让薛向做了难。人家姓蔡的摆明了要耍赖,靠上嘴皮子砰下嘴皮子糊弄,恐怕是糊弄不过了,薛向嘴上不住敷衍着,又招呼一边躬身而立的楚朝晖给蔡局长倒水,脑子里却是飞速的转着。片刻,便有了计较。

薛向转身回到办公桌边,拿起笔筒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刷刷刷地写起字来,写罢,就撕了下来,走到沙发边,递给蔡从定道:“蔡局长。我能办的也就这么多了,给,你拿着去财政局提款吧。”

蔡从定接过一看,但见纸条上写着“兹请有财同志按从定同志所请,酌情办理”,落款处,更是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他薛向的大名。

这下,轮到蔡从定傻眼了,他没想到薛向会跟他来这手。说起来,蔡从定来寻薛向要钱,时间卡得如此之准,自然不是巧合,而是分管教育的李伟雄县长给他打的招呼。是以,那边的县长办公会一散,接着电话的蔡从定便从教育局赶了过来。

至于李伟雄为何要招呼蔡从定,无非全县教师欠薪半年这摊子事儿,横在蔡从定处,也横在他李伟雄处。毕竟下面的教师也是人,也要吃饭,要养家,半年虽然拖了过去,若是接着再拖下去,没准儿得晾成重大事故,他李伟雄这分管副县长可逃不了干系。而李伟雄选在这时招呼蔡从定上薛向的门,就是想趁薛向摸不清财政局状况之际,出面把这事儿给扛过去,只要薛向接手了,以后打板子就打不着他李某人了。

在李伟雄想来,薛向年纪轻轻,又是大学毕业,最是血热气高之辈,听见全县老师半年没发工资,还不得扑腾着去找毛有财折腾,他这一折腾,不管要不要着钱,也算是他李某人尽心了,以后蔡从定之流可是烦不着他了,正管财政的县长都掏不出钱,还能怪他李某人不成。

李伟雄的这番心思,自然不会告知蔡从定,蔡从定也无从知道,这会儿,蔡局长捏着薛向给的这张批条,怔怔出神,倒不是因为薛某人的正楷如何神采飞扬,也不是为没请动薛某人跟他一路上毛有财的大门,而是这种批条,他看了就有想呕吐流泪的冲动。因为这些日子,他是求爹爹,告奶奶,此种批条不知收了多少,不但是先前管财政的常务副县长王维的条子,他收到过,就是俞定中和卫齐名的批条,他那儿也要到了,可这事儿还是没办成。

这会儿,蔡从定对薛向这张批条是恶心、羞恼已极,除了是近期收到这种无用批条太多以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薛某人落款的薛向二字是横着写的。

说到这儿,您可能要问了,横着写落款有错么?答曰:没错!可到蔡从定这儿,就彻底发毛了。原来,那日蔡从定收着卫齐名的批条,可谓是欢天喜地,差点没乐炸了肺,毕竟谁都知道毛有财是卫书记的人,有卫书记批条了,这钱不就等于已经摆在他蔡某人面前了么,只需走几步,便能取回来了。可谁成想,蔡从定乐颠颠地到了财政局,把批条往毛有财面前一摆,就喊着要钱,可毛有财拿着批条略略扫了一眼,双手一摊,便说没钱。

当时,这话就把蔡从定点燃了,拍着条子和毛有财吵,口口声声说卫书记批的条,让毛有财仔细再看看,可人家毛有财丢下一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没钱”,自个儿抬脚就走了。事后,蔡从定气冲冲地去找卫齐名讨说法,结果卫齐名一句“要充分考虑财政局同志的难处嘛”,还连连说怪他没弄清财政局的状况,如此一来,毛有财的要钱的事儿又黄了。

其后,毛有财就一直没想通,卫齐名批了条子为什么拿不到钱,若说什么财政局有难处,可省里刚到了一批扶贫款,县里还举行了接收仪式,是谁都知道的,说没钱,不是骗人么。毛有财想不明白,便把主意打到了财政局副局长张全民身上,花了十来块,在百姓居摆了桌酒席,灌得张全民酒意醺醺之际,才问出了究竟。

原来卫齐名的批示是有玄机的,玄机就在落款上,若是横着写的,一准儿没戏,若是竖着写的,这毛有财才会照办,因为这竖款的有个谐意,那就是“一办到底”。后来,不知道这卫书记签名玄机的事儿,就传了出去,县领导就再也没人横着落款了。

是以,这会儿蔡从定见着薛向这横着落款的“薛向”二字,心中就凉了一大截,思及往事,端的是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蔡从定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条,怔怔看了许久,忽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出门去也,倒让一边端坐的薛向好一阵嘀咕:这么容易就打发了?

薛向不想惹事儿,可事儿总是缠着他。他原想老老实实地先熟悉萧山县,按部就班地理清工作章程,一步一步地撑开自个儿在萧山县的政治版图,可时间不等人,事情更不等人。这不,他刚打发走蔡从定,坏事儿就来了。

原来,这蔡从定是个死性子,虽然极不满意薛向这张批条,好歹也算是要到了批示,总比没有强吧,于是就抱着决死一纵的心态,找上了毛有财,便条刚亮出去,便被毛有财一把扯成两截。原来这位萧山县的财神爷早被蔡从定这一趟一趟又一趟的上门折腾烦了,尤其是上次的卫书记签名事件,让他受了卫齐名好一顿训斥。这会儿,见蔡从定拿个娃娃的几个破字就当了令箭,来自个儿面前咋呼,毛有财的气便不打一处来,立时就把批条扯作两截,嘴上更是骂骂咧咧,把薛向也扫了进去。

却说财政局、教育局虽不设在县委大院内,却也在县委建筑群之内,离县委大院不远,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不到中午,这风儿就传到了薛老三的耳朵里。

“拿根鸟毛当令箭,一个毛都没长齐娃娃的几个破字儿,你姓蔡的就当了真。”薛向轻轻念叨着这句话,心中已然怒火中烧。

“薛县长,您,您别往心里去,毛,毛局长是那种干部,口没遮拦地,您犯不上跟他一般见识。”

楚朝晖心中惴惴,方才薛向嘴中叨咕的这句话,正是他传到薛向耳朵里的。

说起来,楚朝晖原本也是个意气书生,十九岁就进了萧山县革委大院,那时,家在农村的楚家大门儿差点儿没让人给踏破了,很明显,所有人都看好楚朝晖,认定他必然一飞冲天。要说这些旁人的眼光却也不差,高中毕业、在省报上也发表过豆腐块儿的楚朝晖在当时的萧山县也小有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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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毛有财的跋扈(求保底月票)

却说楚朝晖入得当时的萧山县革委,立时便被当时的萧山县革委第一副主任选作了秘书,原本谁都以为这楚朝晖要一飞冲天了,说知道没干俩月便被人家换掉了,如是七八年,楚朝晖共计做了五任县领导的秘书(通讯员),最长的也没超过三月,便被撤换,且从最初的革委第一副主任,到后来的县委副书记、组织部长、副县长,这楚朝晖配的领导却是一路走低,直到最后的非常委副县长。(全文字更新最快)

如是一路走来,楚朝晖历尽艰辛,楚家人也因着楚朝晖的不得志,而在当地受尽了讥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年纪轻轻的楚朝晖便尝了个遍。就在楚朝晖自以为再没机会崛起的事后,俞定中作法,田伯光奉命,又把楚朝晖塞给了薛向。

在俞定中想来,薛向少年得志,必然意气不凡,配上一个同意书生意气的楚朝晖,一准儿能在萧山县折腾起风浪来,到时,他俞某人正好混水抓鱼。

却说俞定中设想原本极好,哪知道楚朝晖历经沉浮,早就看透世情,反复权衡,反省过往,已然幡然醒悟,知道自个儿若是依旧不改原本的书生本色,意气行事,铁定是一辈子沉沦。因此,当田伯光通知他给薛向当通讯员时,楚朝晖已然打定主意和光同尘,屈身侍奉,像自己的那干通讯员一般行事,抓住他楚某人最后的机会。

是以,楚朝晖在进驻薛向办公室后,才会如此敬小慎微的伺候,就是这外边有关薛向的传言,他也细心收集,再小心渗透给薛向。因为楚朝晖认为自己做的。不都是自己那般同僚做的事儿么?既然他楚某人横下心来。要做那种领导门下牛马的秘书,他自信自个儿不会比任何人做得差。

“朝晖,叫毛有财马上到我办公室来汇报工作。”薛向忽然停住转悠的脚步。发出话来。

楚朝晖一个激灵,小声道:“县长,毛局长是卫书记”

楚朝晖的话刚到一半。便瞧见薛向猛然皱了眉头,立时便止住话头,应声出门去了。

“卫齐名的人,嘿嘿,便是天王老子的人,老子这回也要动一动。”薛向心中嘀咕,把刚抽了两口的烟,狠狠按进了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却说他薛老三本不是个一点就着的脾气,可这回毛有财的话着实刺着他了。当然。倒不是说毛有财的讥讽有如何恶毒,拿寻常百姓拌嘴的话来看,这几句讥讽算不得什么。可关键是。现在他薛某人和毛有财都不是寻常人。而是身在官场,且他薛某人是毛有财的直属上官。在等级森严。规矩林立的官场,下属反驳上官都是罕见,更不提这种指名道姓的辱骂、讥讽了。

更何况,他薛某人和毛有财,面都没照过,不过是按规矩批了个便条,就受了毛有财这么一通。他薛老三要是还潜伏爪牙忍受,那就不是低调,而是低能了。世事如棋,行止有度,既然毛有财先过了线,抽了刀,他薛老三也唯有亮剑。、

薛向端坐在宽大的的办公桌后,静等毛有财的到来,那边楚朝晖速度倒是极快,薛老三新点的一根烟没抽完,楚朝晖便奔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形容消瘦的中年人。

“毛局长,把今年萧山县的财政状况汇报一下吧?”薛老三压抑已久,不待楚朝晖介绍,便先声夺人。

哪知道话音方落,楚朝晖和那消瘦中年人皆是一脸的尴尬。

“领导,这位不是毛有财局长,是财政局的张全民副局长。”

楚朝晖在对薛向的称呼上也下足了功夫,没外人的时候,就称“县长”,有外人的时候称呼“领导”,一个极显外道的姓氏,是他极力避讳的。

闻听自己点名招呼的毛有财未至,薛向俊脸陡寒,没想到这姓毛的猖狂至斯,竟然明刀明枪地和自己碰撞起来。

薛向的脸色,楚朝晖和张全民自然看在眼里,张全民心中叫苦不迭,生怕早了这薛县长的雷霆怒火,小声道:“薛县长,毛局长不在局里,您有什么指示,或许我可以代劳。”

“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吧,毛局长哪儿了去?”

“好像是去县里的招待所考察去了,同去的还有农业局的方局长,水利局的夏局长。”

张全民一脸的无辜,薛向却是从这“问一答十”中听出了味道,“张局长,没旁的事儿,俞县长安排我暂时主管县里的财政,我既然当这个家,就得知道有多少家当,既然毛局长下去视察了,那就暂且劳驾你和我讲讲。”

张全民擦擦额头汗水,道:“局里保险柜的钥匙在毛局长手里,现金和存票,以及会计报表都在里面,县里整体财政情况只有我们局长心中有数,我们几个副局长都只清楚各自分管的那堆里的”

薛向看着张全民跟在楚朝晖身后,亦步亦趋的身影,心中给这个人下了个论断:这是个聪明人,不过现在还看不出是大聪明还是小聪明,至少脑瓜子不笨,还挺有胆量,至少不安于现状,自己初来乍到,就敢在自己身上小赌一把,两个小状告得可真是有水平。

“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目前看来,至少是个有用之人。”

对同张全民的这番谈话,薛向整体上是满意的,彻底见识了毛有财的跋扈,也初步了解了财政局的形势,虽然目前,还不清楚张全民是出自何门何派,介或是无门无派,至少在财政局里,他薛某人寻到了暗桩。

“县长,午饭的时间快到了,后勤处的马处长方才又派人找我要菜单呢,您看。”楚朝晖返回门来,便又汇报了这么件事儿。

薛向原本打算回绝,可到嘴的话音一转:“叫他们看着办吧,我不挑食,对了告诉他们,我饭量大,另外,加条红烧鱼,十一点前,打包了送过来,我就不在食堂吃了。”

薛老三心中虽然无数遍哀民生之多艰,叹县官之豪奢,可到他自个儿这儿了,还是得屈从于大局,和光同尘。其实,他薛老三骨子里未尝没有特权崇拜,只是平民情结始终更多地牵扯着他罢了。

楚朝晖领命去后,又过半个钟头,就提了个大紫的木质食盒回来,冲薛向道:“午饭做得了,两荤两素,都用保温盒装着。”

“行了,朝晖,你也下去用餐吧,我还有点私事,中午就不回来了,你也可以歇歇,干些自己的事儿。”

相处半日,薛向对楚朝晖观感不错,进退有度,揖让有礼,最难得是极有眼色,有此三样,薛向自无可挑剔,暂时化作自己人,对自己人,薛老三一向是关照的,替人着想的。

回到夏家小院的时候,日头正烈,直直地搭在庭院里,好在院内花木扶疏,有三人合抱粗细的古槐,有两人腰身粗的梨树,如此日头,反倒更加衬得庭院深深,清幽宜人了。薛向推开篱笆小门,屋里却是没有人声儿,只听见堂里的收音机咿咿呀呀唱着腔,推开堂门,依旧无人,只余那银色的收音机立在小板凳上唱得欢实。

薛向随手把收音机关了,又行到篱院东边靠墙的老井边,掀开井盖,不及放眼下看,便又森森凉沁的水汽袭面而来,薛向心中一喜,他来井边,本就不是为了汲水,而是给这一盒食物冰镇,因为他带回美食,本就是为了和小家伙同用,这会儿不见小家伙人影儿,自然知道他一准儿是和夏家小妹一道出去戏耍去了。毕竟这会儿才不过十一点半,在小丫头眼里,显然还不到饭点儿。

夏日炎炎,饭食易腐,这夏家没有冰箱,这水井岂不是绝好的冰镇利器。夏家的汲水设备很是古老,也极建议,就是在井上钉了个木轱辘,再在木轱辘上绕上一圈指头粗细的麻绳,挂上水桶,摇着轱辘便可取水了。如此设置,倒是正合了薛向的意,他把食盒拴上了麻绳,摇着轱辘,就沉了下去,待听一声轻微的拍水声,便知食盒挨着了水面,于是,便定住了轱辘,绕着圈绳,打了个结。

沉好食盒,薛老三转回自家卧室,左右打量起来,昨个儿来得匆忙,又兼收拾屋子直到日暮时分,他倒是没功夫好生查看自家的居住环境。这一仔细打量,才觉出自家的人居环境,单看这屋内,不是一般的差劲儿,四面斑驳的泥巴墙壁,就没一处完好,左右两面墙壁已然裂出了大口子,正对着月亮湖的窗户也是网孔成阵,房间的地面更是凹凸不平,一张土炕除了那领竹席是自家昨日新置的,几乎就找不到一点入眼的。

薛向正叹息之际,忽地,屋外传来了咯咯笑声,那清脆悦耳,透着无边得意的声音,是那样熟悉,不是自家小宝贝又是何人?薛向听见笑声,奔出门去,但见小家伙和夏家小妹刚打开篱笆小门,再定睛一看,立时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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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浪漫满屋

薛向几乎难以置信眼前的小人儿是自家的小宝贝,但见那小人儿左手提着个打补丁的蛇皮袋,右边的小肩膀上还抗着个蛇皮袋,右手搭在胸前,死死拽住那绕过肩膀的蛇皮袋一角,勒得小手儿半边通红半边雪白,脖子上还绕了一圈细铁丝,缠得七拐八弯,难看至极,早起的连衣裙已然换作短袖短裤,此刻紫色的衣衫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扑了厚厚一层泥灰,一张小脸儿更是花一块,白一块,尽是一道道深纹,乃是汗水犁过满是灰尘的小脸,造出的泥沟。

正给小人儿活像是从泥堆里钻出来地一般,只是一张小脸儿笑容绽放,银铃般的笑声,让薛向知道小人儿是乐在其中。

“咦,大家伙,哈哈,哈哈,快来看,快来看,这是我和夏二姐捡回来的,从好多人手里抢来的了,多亏了小白,要不是它吓走那帮男孩儿的大狗,我们才抢不到呢。”这会儿小家伙也发现了薛向,便叫出声来。

薛向这时才回过神来,几个跨步,就到了小家伙身前,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蛇皮袋,又三下五除二替她绕开了缠在脖间的铁丝,复又满是埋怨地揉揉她的小脑袋,不及出声,一旁的夏家小妹先说话了。

“薛大叔,是我带小适妹妹去的,你别怪她,要怪”夏家小妹浑然没了早晨吃包子的机灵劲儿了。怯怯懦懦地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说起来,也怪薛家兄妹在夏家小妹心中的印象转变太快,原本夏家小妹还想,连租房子都只能租自家杂货仓的人,肯定也是穷人,可今早,薛向变魔术一般提溜回了夏家小妹做梦也不曾梦见的食物,而等薛向走后,小家伙又报出了收音机,连环画。等一大堆夏家小妹见到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这下,夏家小妹心中立时就把薛家兄妹划作另一个层级的人了。

毕竟她年纪说小,却也不小,上初中了,更兼穷人的孩子,心智往往成熟极早,知道什么样的人家才有这等体面。于此。夏家小妹陡见薛向才会如此局促,甚至连称呼都是偶然灵机一动,编出来的,因为眼前的这大哥哥,称呼自家妈妈为大嫂,按人家那论自己自然就得叫“叔叔”了。可薛家小妹怎么又管自己叫“夏二姐”,真乱啊!

一时间,夏家小妹又为称呼的问题挠头起来。

直到夏家小妹出声,薛向眼神才扫过来,因为此间他眼见满满地只有小家伙。但见夏家小妹比小家伙还不如。脸上糊得几乎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卷的老高的袖子下,两条又细又长胳膊,隐隐现出划痕,血丝斑斑,额头处的刘海儿方佛浸过水。湿了一片,乌黑的头发软塌塌地搭在额前,而围着她小身子,更是摆了一圈的蛇皮袋,有的袋口松散着,露出花花绿绿的玻璃瓶,瓷瓶,塑料瓶。有的则从缝隙戳出黄旧的报纸……你们这是去干嘛了?”薛向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却还是想确认一下。

这下不待夏家小妹说话,小家伙跳脚抢出声来:“收破烂啦,嗯,不对,是捡破烂,我们又没有麻糖和冰棍儿,是去捡的,从好多垃圾里翻出来的,本来拣不到这么多呢,刚好有家搬家的,好多人去拣,我们也去了,嘿嘿,多亏小白厉害,吓走好多人,才让我和夏二姐捡到了,夏二姐说,这些东西起码能换到五毛三分钱呢,路上我问了,这里的冰棍儿比京城的便宜,一分钱两根呢,嘿嘿,五毛三分钱,我算算啊,能换五、六、七八十,反正好多冰棍儿了,大家伙,我们厉害吧,赚钱喽……小人儿吧唧小嘴儿,说得得意极了,好似做了极大了不起的事儿,眉眼齐笑,真个是乐不可支。

夏家小妹终归有些不好意思,若是带着薛小妹玩儿也就罢了,可带着人家这城里孩子去和自己捡破烂,多不好啊,人家薛大叔早上还给自己吃那么好的包子

薛向心思极灵,看夏家小妹低着小脑袋,就知道她心中犯了嘀咕。不过,这会儿,他却是有些高兴了,小家伙能从辛劳中获得快乐,未尝不是极好的寓教于乐,让她知道生活艰辛未尝不是好事儿。平时,让她干活儿,都哼哼唧唧,这会儿有夏家小妹带着她劳动,不管是三分钟热度,还是为自个儿能赚钱开心骄傲,终归是好的一步。

“夏你是叫若真吧,我以后就叫你若真了,你也不用喊我大叔,咱们各论各的,你以后叫我薛大哥就好,今天我要谢谢你带小适出去拣东西,以后,就让她跟着你跑吧,只要你们注意安全就行,干什么,我都欢喜,来来来,看你们俩脏的,咱门洗洗,接着就吃饭,看薛大哥中午给你们准备的什么好吃的。”

说话儿,薛向就三把两把拾起一地的蛇皮袋,堆在了墙角,又来到井边,吊起食盒,接着提了两桶井水,转回厨房,未几,矮小厨房的大烟囱处就冒起了袅袅炊烟。因着是夏天,洗刷用水,只在锅中温下便罢,所以用时极短,火刚旺起,薛向便把两锅水舀回了桶里,拎了出去,招呼两个泥丫头和一只小泥猫洗刷。

他则返回厨房,热起了食盒中的午餐。

看来县委常委的生活不是一般的nice,几乎称得上奢华了,薛老三自个儿是饕餮之徒,又喜厨道,对烹饪一路了解极深,单看这极简单的两荤两素四道菜,便知是下了大功夫的。一条红烧武昌鱼,油亮鲜红,腹内隐隐藏着玄机,稍稍挑开,便能瞧见一颗颗圆润光泽的鹌鹑蛋;而另一道荤菜竟是薛向想都没想到的烤乳猪,这汝猪烤得皮酥鲜红,腹内同样藏着玄机,乃是真块儿的毛氏红烧肉;另两道素材清炒地三鲜、酸辣土豆丝,显然也是下了功夫的,地三鲜的油脂显然是蚝油,而酸辣土豆丝裹得不是面粉,而是鱼粉。

如此四道菜,让薛向心中又是叫绝,又是叹息,末了,也只得放上屉笼,简单加热了事儿。

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中午不回来吃,薛向是知道的,因为早晨剩的那一大袋早餐,虽然被薛向塞给了夏家小妹,他在隔壁却是听到夏家大妹和小妹的拌嘴声,正是为了这早餐。夏家大妹要拿去和妈妈做午餐,夏家小妹却是嘴馋,想留着下回解馋,结果还是没拗过大姐头,被强行夺走。

这会儿午餐,正好就剩了薛家兄妹,夏家小妹,并小白,这三人一虎。四道菜上桌的时候,夏家小妹又傻眼了,吱吱唔唔捧着碗,却是死活不敢下筷,还是小家伙夺过她的大碗,帮着夹了堆尖儿一碗。一餐饭,薛老三风卷残云,夏家小妹却吃得魂不守舍,夹几筷子菜,就往堂里跑,吱唔半晌,钻出来,又夹些菜,又跑回去。

渐渐,薛向觉出怪异来,夏家小妹的唇间依旧是原来颜色,哪有丝毫油亮,显然这满桌油汪汪的菜肴未过嘴,那被夹走菜的去处便不问可知了。想来是小丫头还想着自家妈妈和大姐,惦记着让她们也尝尝鲜。薛向原本想说,晚间会再带菜回来,可想到夏家丫头的自尊和孝心,到嘴的话便打住了。于是筷子便尽量朝两盘素菜使力,吃到最后,一头乳猪还剩下大半,一条鱼是小家伙点名要的,被她消灭不少,却也剩下半边身子没翻动,都被薛向指挥夏家小妹端回堂间去了。

饭罢,小家伙急着去翻自己今儿个拣破烂的收获,却被薛向喝住,指指她新换的衣裳,小家伙唉呜一声,没了主意。薛向招呼小家伙去夏家小妹的炕上午睡,他则折步出门去也。

薛向此去非是别处,而是去请几个工人把自家屋舍翻修一下,他今晌只打量了一会儿功夫,便觉难以容忍。却说现如今的劳动人民,几乎个个是多面手,薛向边走边问,没行几步,便问到了领头了。他这边钱货无缺,那边领头的一出价,他压根儿就没还价,就招呼一声“完工越早,奖金越多”,便算谈妥了。

金钱的魔力是无穷的,薛向招呼的人也多,一口气拉了小三十人,建材更是可着钱先生使力,翻顶,砌墙,修窗,刮仿瓷,铺电线,吊顶,按大理石地砖,拆炕,架床……三十条壮汉折腾一间十来平的屋子,又有人家老版“完工越早,奖金越多”的保证在前,不过日落时分,一间在这个时代奢华未必、舒适程度逆天的小房间便诞生了。

雪白的墙壁刮了仿瓷,虽然未干,甚至还问的见淡淡刺鼻的味道,可那扑面而来的柔和,让人温馨不已;吊起的房顶涂成暖色,极助人眠;新置的棕绷大床弹力十足;衣柜、台灯、书桌、窗帘,一应枕头,被褥,甚至连拖鞋,都是薛向亲自选中,置办起来的,端的柔、雅俱佳,舒爽宜人。

一间破壁茅屋,眨眼间,就化作“浪漫满屋”,不单小家伙和夏家小妹看傻了眼,便是一众亲自操持的青壮也看得呆了。直到薛向掏出大把的票子发与众人,这时,一众人等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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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薛向之死 (第四章求月票)

却说薛向对这群冷漠看客实在是恼火到了骨子里,这一砸使得气力不小,立时就砸出个空来,又兼他方才口绽霹雳,声势极大,满场的视线全被引了过来,有识得他的,立时惊呼道“薛县长!”

此声一出,满场竟是交头接耳声,眼神儿却死死锁住缓步前行的薛向。(全文字更新最快)

“你就是新到的薛副县长?叫我作甚,我毛某人耳朵好使,用不着你大声吼!”

毛有财的猖狂当真是从骨子里来的,细说来,他毛有财自忖身后有卫齐名顶着,除了卫齐名和卫齐名那一拨的领导,萧山县内,他毛某人眼中再无余子,就是俞定中的话到他毛有财这儿,好使不好使,也得看他毛某人的心情,更不提薛向这新来的副县长。毛有财是真没把他薛老三当回事儿,不怕说句大话,人家毛大局长不止背地里敢说他薛老三“毛都没长齐”,就是当面儿也敢这样讲。

因为人家毛局长自问在萧山县内,已然是无敌的存在,因为他背后的卫书记无敌!

“这位小同志怎么你了,你竟然下这样的狠手,我看你毛有财是无法无天了,我叫你去汇报工作,你跑去招待所视察,招待所是你财政局的下级单位么,用得着你视察”

薛老三方才险些挨自家下属的车撞,这会儿又见毛有财欺凌贫弱,早对他恼了十分,若不是灵台一点神智不灭,顾忌现下的身份,早就用巴掌招呼了,哪里还会用言语攻击。

哪知道他薛某人自忖自个儿说出的这番话,对他毛有财已然是客气了十分,可毛有财压根儿就没把他薛县长当回事儿。不待他说完。就愣愣地出言打断了:“什么小同志,你自己不也是毛都没长齐,算tm老几。什么东西!萧山县轮得到你放屁?老子明着告诉你,老子去招待所就是打麻将去了,你把老子球咬掉?这小婊子。老子捶也就捶了,你能”

啪!

薛老三灵台最后的那点神智,终于被毛有财那张因着源源不断喷撒着毒液而不住抖动的胖脸,所扑灭,右手猛地挥动,一巴掌结结实实印在毛有财肥胖多肉的右脸颊上,这一巴掌,薛老三虽未拿出牙齿粉碎机的威风,照样抽得毛有财这“高大壮”的身子一个趔趄。后退三四步,抵在后边的吉普车门上,才未坐倒在地。翻过脸来。右脸颊已然殷虹如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肿起来。

一声巴掌响。满场静无声!

一众看客实在是被惊呆了,这萧山县,从来只见毛有财耍赖,撒泼,打人,今儿个真是铁树开花,冬梅夏发,毛有财竟也挨了打,且打人的还是个初来乍到的年轻副县长,听说还是个刚毕业的学生,真个是有点天旋地转,乾坤颠倒的意思。

一众人等痴眉楞眼,薛向却是无暇观感众人是何反映,紧走几步,抱起倒在青石阶梯前的蓝褂姑娘,一探鼻息,一摸后颈,心中长舒一口气,晕厥过去了,伤势倒是不重。

“老常,愣着作甚,赶紧招呼人往医院送啊!”薛向瞅见人群中的专门负责常委小灶的大师傅老常,便吼了出来。

听见薛向吼声,常师傅心中一个激灵,便生出悔意来,后悔来这儿看热闹,最后惹上了是非。眼前的局面简直就是凶险万分啊,从方才的形势看,新来的薛县长很明显就是个刚出校门的愣头青,而那边的毛有财更是横行萧山县多年的坐地虎,眼前愣头青招呼自个儿搭把手,那不是明摆着得罪坐地虎么,可要是不应,这发起火来的愣头青连坐地虎都敢捶,更不提人家堂堂常委副县长,张张嘴就能让自己滚蛋,丢饭碗。

“这可怎么办啊,可难死我喽。”常师傅一张橘皮脸瞬间皱出了满脸的褶子,心中不断摇摆,却是拿不定主意。

那边薛向瞅见常师傅这番情状,心中立时就毛了:“老常,怎么着,使唤不动你了是吧?”

如此满是威胁的话,出得薛向口,立时就让老常心中再没了摇摆,三两下,便蹿上前来,招呼两个穿白大褂的毛小子抬出了食堂的案板,蒙上层白布,就把那蓝褂姑娘抬了上去,两人抬了,老常随后跟行,一路去得飞快。

“啊,啊”

老常三人抬着案板刚去,场中便有声发出了凄厉的嚎叫,这嚎叫音作五分,怪气无调,可这凄厉竟是由粗豪的嗓音中生出,可见其中该是夹带了多少狠毒和咒怨。

发出这等凄厉惨嚎之人,自然是挨了薛向一耳光的毛有财无疑!

却说从薛向抽出耳光,到老常抬走小姑娘,这其间约摸有两三分钟的空当,何以毛有财这会儿才发出叫声?答案自然不是毛有财后知后觉,反应迟钝。而是毛有财挨了薛向一巴掌,脑子忽然就乱了,猛然变成了“思想者”,倚在车边凝眸思索起了问题。

当然,毛有财自然不会思考哲学问题,而是在思考自己这是怎么了,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的脸会一阵火辣辣得疼。却说这种反应乃是正常,至少对毛有财来说是正常。想他毛有财纵横萧山县,不说挨打,就是大着嗓门儿跟他说话的都极少,天长日久,便养成了无法无天,飞扬跋扈的脾性,这会儿,忽然撞上铁板,且是铁得不能再铁硬板,叫他如何能片刻就回过神来?

这叫好比信佛者的世界,突然出现了上帝,信上帝者的世界,骤然现出佛祖,如此巨大的落差错乱,脑子又怎能不乱?

三分钟的时间,毛有财整整花了三分钟才理清思绪,这下一想通前后关节,毛有财就炸了,就疯了。

“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有人敢打老子,老子今天非叫他活不成。”瞬间,毛有财脑子里就剩了这一个想法,爬起身来,拽开了车门,从车座底下抽出了巨型扳手,嗷嗷叫地就冲薛向扑了过来,是以,才有了那凄厉的嚎叫。

毛有财身高体壮,足有一百九十多的身高,目测有二百二三的体重,如同一顿重型大卡,高举着巨大的扳手,怒目圆睁,视若奔雷,宛若巨灵神下凡。

薛老三毅然不惧,迈开大长腿就应了上去,瞬息之间,二人便撞到了一起,四条大长臂交相互叠,一阵眼花缭乱后,只见巴掌大小的扳手虎口砸在薛向的后脑处,薛向两眼翻白,口中吐沫,欣长的身子软软倒在了地上。

良久,人群中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薛县长死了?”

这句待着深切怀疑的问句,霎那间,仿佛就有了一锤定音的功效,满场看客皆交头接耳的嘀咕着“薛县长死了”,至此,问句已然变作陈述句,又过片刻,满场的看客宛若陪审团,做出了最后的判决“薛县长被毛局长打死了!”

“薛县长被毛局长打死了!”

霎时间,满场就剩了这一个声音,忽而,众人发一声喊,四下散去,用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传播着萧山县自建县以来最大,最火爆的新闻。

啪!

哐!

铛!

三声连响,卫齐名细细的脖子正中,喉结宛若滑珠,忽上忽下的鼓动。可此刻,他没吃饭,也没喝水,喉结何以会动,原来他在吞咽空气,大口大口地吞咽空间,细细的脖子忽膨忽胀,口腔处发出巨大的喘息声。

此处正是卫齐名办公室,虽说不上富丽堂皇,却也宽敞明亮,原本这间布置得挺大气雅致的房间,此刻狼藉一片,办公桌四周,书本、瓷片共呈混乱,笔筒、烟缸同造狼藉。

而此刻,这间一地鸡毛的房间,人头却是不少,除了卫齐名这主人外,还有县委副书记郑冲,政法委书记齐楚、武装部部长宋运通、县委办公室主任张道中,以及县财政局局长毛有财。

说起来,时下不过晚上九点,离那场在食堂门口的冲突也不过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原本醉意醺醺、意气飞扬的毛有财宛若变了个人一般。一侧两颊高肿;原本朝后梳拢的大背头倍显凌乱,朝两边耷拉着,露出了头顶中心的地中海;眼红目赤,神情委顿至极,永远高昂的脑袋低低地垂着;而最令人诧异的是,此刻毛有财非是站着,更非坐着,而是直直跪在卫齐名办公桌中央。

却说,毛有财保持这跪姿已有半个钟头了,而卫齐名也已经在办公室咆哮了足有一个小时了,可卫齐名的心火却是一点没消,反而越烧越旺了。

啪的一声脆响,卫齐名一巴掌拍子红木办公桌上,“毛有财,怎么不说话,说你几句,就死鱼张不开嘴了?你不是挺能说得么?什么毛都没长齐、算tm老几、轮得到你放屁你不是嘴皮子挺利索么?”

“啊?接着说啊!”卫齐名一声厉喝,抬脚踹翻了身侧的靠背椅,“你还有点党员干部的模样么?说你狗日的是土匪屠户都是抬举,我呸,害老子也说粗口!薛县长是你的分管领导,他管不着你,谁管你?!忘了,忘了,你毛大局长级别太高,恐怕我这书记来管都够呛,得地委,不,省委或者中央才管得着你,是么?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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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卫系

卫齐名一声喝出,毛有财哪敢接茬儿,这会儿功夫,他都快被卫齐名骂成三孙子了,也不敢回嘴。(全文字更新最快)不过,毛有财也未有丁点怨愤的心思,因为他和卫齐名的关系,实在是太过特殊。可以说,没有卫齐名,就没有他毛有财,或者说就没有他毛有财局长。反之亦然,没有他毛有财,也就没卫齐名的今天,因为这俩人可是过命的交情。

六六年夏天的时候,卫齐名不过是谭家冲大队的大队长,而毛有财是卫齐名的隔壁,这二人本就是开裆裤一起长大,因着卫齐名年长毛有财四五岁,因此,便成了天然的大哥,更兼他脑子灵活,鬼点子多,身高体长的毛有财对这个大哥却是一直极为服气。

六六年秋天的时候,造f风不可避免的刮到了谭家冲,卫齐名审时度势,认定大丈夫功成名就,在谭家冲揭竿而起了,并领着毛有财等十多个铁兄弟夺了三庙乡的权,接着又加入了萧山县最大的造f派联阵,跟随联阵朝花原地委进发。

当时,造f派风头极盛,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扫清了花原地委的外围,正式朝地委发起了总攻击。谁成想花原地委早有防备,在地委大院安排了重兵把守,把铁大门守得风雨不透,联阵总队长号集力量进攻了多次,都以失败告终,损伤不小,士气已颓。

就在这时,毛有财出手了,那时毛有财不过三十出头,正当盛年,气力极强,扛起卫齐名小推车上的半人来高、盛满汽油的汽油桶就冲大铁门砸了过去,那汽油桶本是拧开的。这一砸过去。翻滚至极,汽油汩汩而出,立时在大铁门处撒了一大滩。毛有财刮着火柴,点支香烟,便把燃着的香烟丢了过去。霎时便是汪洋大火,接着一声冲天巨响,汽油桶爆炸,气浪冲开了大门,联阵就此获得了胜利。

因着毛有财出自卫齐名小队,联阵总队长便把功劳记在了卫齐名小队上,还把卫齐名提拔为联阵第三分队分队长,自此,卫齐名便算是跨入了仕途。又过数年,卫齐名早已踢开了颓势毕现的联阵,攀上了新枝。进入了正统仕途。又是十来年的辗转腾挪,竟让他坐上了萧山县县委书记的宝座。

抛开年纪。细细一算卫齐名入仕的时间,短短十来年便能从一届毫无品级的队长,升任一县正印书记,如此升迁速度,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而卫齐名得势后,也未忘记当年的毛有财,愣是将之从一个公社财政所副所长的位子上,推到了现如今掌握一县财权,权势不输一般副县长的财政局局长位上。

因着二人有这层关系,且毛有财身上江湖气极重,在卫齐名身前跪拜,这家伙毫无心理负担。至于一侧的县委副书记郑冲、政法委书记齐楚、武装部长宋运通、县委办公室主任都是卫齐名一系干将,是以,对这几人,毛有财也不避嫌。

却说卫齐名怒火烧天,越骂越怒,一边的宋运通有些看不下去了,逮着卫齐名喘粗气的空当,就接了茬儿:“卫书记息怒,我看这事儿不能全怪有财,是那姓薛的先动的手,遭此一劫,也是活该,也不看看咱们有财同志是何等体格,当年冲击地委大院的急先锋,这身手”

“放屁!”

卫齐名虽是农民出身,入仕后,却是极重涵养,许是骨子里的农民式自卑作祟,话出他口,总是特意书面化,也就是显得文绉绉,让人听了,觉得他卫齐名极有文化。原本卫齐名十多年伪装下来,已然成了习惯,可今天的粗口似乎再也藏不住了,张口就自个儿跳了出来。

卫齐名喝断宋运通的话,横眉冷对,接着叱道:“你宋部长也别说什么风凉话,他毛有财这辆车是怎么来的,你不清楚?你宋部长要是有能耐搞车,就给全县所有比他毛有财级别高的干部都搞一辆,要是没这个本事,就别出来现眼,噢,就你这私相授受,偷偷摸摸弄辆车给毛有财,就显着你呢?你也不想想他毛有财有什么资格去配专车,县里的孔书记都是歪了车把的两轮自行车,你跟我说说比他低两级、芝麻粒大小的毛有财配专车的道理在何处?”

宋运通被叱得满脸通红,张口欲辩,却是无言。

卫齐名冷哼一声,炮口又对准此次事故的罪魁祸首——毛有财:“毛有财,你脑子是什么材料的?”

卫齐名忽然温声细语一句,挨了半天骂的毛有财一时没反应过来,抬起头来,脱口道出:“肉做的。”

话一出口,毛有财就后悔了,慌忙低下脑袋,心中大骂自己蠢猪。

“狗屁!”果然,卫齐名抓住话头,大骂起来:“我看是榆木疙瘩做的,里面装的都是驴粪蛋子,要是里面装着二两‘智商’,都不会蠢到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老子就是在招待所打麻将’这种蠢猪都不会讲的话,我”

骂到最后,卫齐名却又接不下去,喘起粗气来。

毛有财原本心中正嘀咕着“智商”到底是何物,既然是论两的,想必能买着,正暗自计较,待过了此劫,就买回一些,看看究竟是何物,这会儿,陡见卫齐名气得直抽抽,担心之余,便又开了腔:“书记,您别气,大不了我去给姓薛的磕头,给他赔罪,只是有一句话,我必须要说,那姓薛的压根儿就是装的,当时,我虽然生气,可心中还是有数的,也不敢拿那么大的扳手往姓薛的脑壳上夯,我又不傻,是他拧住我的手,让我手上的扳手砰他脑袋的”

闻听毛有财竟敢扬言”不傻“,气得卫齐名一屁股跌坐在他自个儿踹翻的靠背椅侧背,这一坐下,忽地,憋在心中的那股恶气猛然顺了,于是便又有了骂人的力气:“你是不傻,你就是艮!憨娃子一个!你还说人家装的,你往食堂工作人员肚子上踹的那脚也叫不傻?踹得人家胃出血!还有,你说薛县长拧着你的胳膊,你多高他多高?你多壮他多壮?他能拧住你,算了,毛有财做就做了,你怎么不是原来敢作敢当的汉子了?”

毛有财最厌烦人家说他不够爷们儿,若非是卫齐名,换任何一个人,毛有财就得暴走,可眼前的卫齐名如是说,直让他心中委屈,却又没法分辨,心中却是恨死了那溜尖耍滑的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卫齐名见毛有财不言语了,也懒得训他了,训了这许久,他已是精疲力竭,且他叫齐自家人马,也非是来看他骂人的,实是有正事儿。

“行了,我没功夫跟你这儿瞎耗。毛有财,你下去准备检讨吧,到时在全县干部大会上做深刻检查,另外,那辆车你也别开了,转给薛县长,也算是补偿,最后,这段时间,若是再敢旷工打牌,再敢给我整出幺蛾子,你就准备脱下这身官皮滚蛋!”

卫齐名下了逐客令,毛有财也非受虐狂,立时跳起身来,一道烟钻出门去。

毛有财去后,卫齐名站起身来,冲县委办公室主任使个眼色,后者会意,紧走几步,到得门边,探头冲在走廊外走动的卫齐名秘书何文远打个招呼,便将门关死。

卫齐名移步书架边的棕皮沙发边上,在主位坐了,接着又招呼众人在两侧落座,待众人坐下,他便开了腔:“薛县长被毛有财打的事儿,你们有什么看法?”

宋运通性子最急,立时抢出声来:“卫书记,我觉得有财没撒谎,他脾气虽然不好,却是个直筒子脾性,应该不会”

宋运通和毛有财身材相似,脾气也相近,都是武夫思维,平常走得也近乎,这会儿竟是不顾方才的教训,又替毛有财分辨起来。

熟料这回卫齐名同样不等他说完,便挥手阻断:“行了,有些事儿自己知道就行了,不必拿出来了说了,不管怎么说,薛县长挨了打,还被打昏了,打进了医院,那么多干部群众看着,在咱们萧山县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这毛有财不处理能行,不给薛县长个交待,广大干部群众能答应?”

卫齐名和毛有财相交几十年,岂能不知道毛有财的性格,再说,即使毛有财对别人会撒谎,可对他卫齐名从来都是掏心掏肺,卫齐名怎会怀疑毛有财的话。只是心中着实恼他,就是故意不信他分辨,让毛有财憋屈憋屈,长长记性。

“卫书记有什么章程没有?”

说话的是县委一正四副五大书记之一、排位第五、分管纪委、政法的副书记郑冲。说到这儿,又得多提一嘴,时下不似后世的二十一世纪,实行了书记减副,只有一正书记、一副书记兼县长、一专职副书记,而这会儿的正副书记最少都是五人,个别地方甚至有多达七人。而此前,郑冲在这萧山县五大书记中,却是极为显眼,即使在常委班子里,也极是显眼,因为郑冲今年年仅三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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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密议

在这个平fan方兴、大力提拔青年干部口号未始的大环境下,像郑冲这般年纪的县级干部已经是逆天了,更别提什么县委副书记了。而之所以说此前郑冲在常委中极是显眼,自然是薛向的原因。有薛向这个年方二十的常委副县长加盟萧山县,这郑冲是想显眼也不能啊,立时就比下去了。从这个意义上讲,郑冲还是有些欢迎薛老三到来的。

郑冲人淡淡,声也淡淡,可就是这清清淡淡的声音,比宋运通咆哮之音,引人耳目万倍。

卫齐名道:“我哪有什么章程哟,叫你们过来,就是商讨个结果。薛县长现在躺在医院里,听付院长汇报说是脑震荡,这下可就麻烦了,现在的医学虽然昌明,可脑袋的问题谁也说不准,那就是可大可小的事儿,要是真出了漏子,我这板子怕是逃不掉了。”

卫齐名嘴上说得从容,心中却着实担心,生怕薛向真有个三长两短,忽而,又迷惑起薛向这脑震荡是怎么来的,据毛有财说姓薛的力气极大,当时扳手又是姓薛的自个儿施法做戏,就在脑袋处挨了一下,这毛有财不会说谎,而伏院长更没胆量说谎,如此一来,那就奇怪了,难不成姓薛的为了做戏做全套,对自己下了狠手?

卫齐名话音方落,宋运通又接了腔:“卫书记,姓薛的就算是真伤了,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有财伤的,让有财抗了就了。再说,脑震荡又死不了人,他一个副县长自己行为不检点,和下属厮打出了岔子,怎么还能打你板子?”

宋运通这毫无政治智慧的话,让与座四人大是挠头,卫齐名甚至有些后悔叫宋运通这五大三粗来论政、筹谋了。

宋运通话罢。良久,无人接茬,最后还是与座众人地位最低的县委办公室主任张道中替宋运通圆了脸:“薛县长与众不同呀!”

一句“与众不同”真可谓语重心长。实实在在点出了卫齐名现下的困境。

首先,毛有财为恶萧山县,在萧山县已然是众所周知。好在毛有财到底是个科级干部,归萧山县委管,可这回,他毛有财一个局长殴昏顶头上司、分管他的副县长,若是卫齐名还想轻轻放过,恐怕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因为,毛有财此举,简直就是在挑战整个共和国的官场体制。

其次,薛向的身份太过敏感。当然。说敏感,非是卫齐名知道了薛某人的背景,也非是薛某人在靠山屯的光辉业绩让他独出一帜,归根结底,还是薛向的来历——京大高材生。最要命的是人家薛县长乃是中央直接调派给萧山县的,压根儿就没经过省里,如此一来,事情就麻烦大了。

如果这会儿薛向被毛有财殴昏的消息捅到上面去,莫说中央,便是省里也要发怒。甚至连上面会骂什么。卫齐名都猜到了“噢,上面看你们萧山县艰难,从京大调派高材生来帮你,你们倒好,把人往死你打,你们萧山县这是要干什么,要独立?要造反?以后还有脸来要中央支援?是不是只准支援你们银子,不准支援人啊?”

正是因为薛向这种敏感身份,让卫齐名头疼异常,恨毛有财都恨得牙痒痒。当然,薛向身份的敏感性,也仅至于此。若是在工作上,薛向敢冲他卫书记叫板,他卫齐名自问有的是办法收拾得薛某人服服帖帖,不过那都是权谋手段,只能阴着来,却是言语不得。

可眼下的形势,偏偏是万千手段,被毛有财这蠢货自作主张挑了最蠢的方式,简直是伤敌八百,自损一万,让卫齐名愁得快抓破了头。

“卫书记,我看眼下无非两种办法,一边是做好宣传工作,破除影响,消灭谣言;一边要做通薛向同志的思想工作,只要薛向同志这边搞通了,差不多就能消化下去。”

说话的是政法委书记齐楚,年纪比卫齐名还长着两岁,今年已经五十出头了,不过在当下老干部扎堆的大环境下,算不得扎眼。齐楚干政法工作多年,生平不知调解过多少纠纷,对收拾眼前这种局面,可谓是驾轻就熟。

齐楚的法子虽说不得如何新奇,却称得上妙策,卫齐名脸上终于露出些笑模样,拍拍齐楚的肩膀,道:“紧要关头,还得是老齐啊,这样吧,咱们按老齐的法子,事儿分两头,道中,你让办公室下个紧急通知,要求各级单位不信谣,不传谣,端正态度,安心工作,有传谣者,按党纪处分。”

张道中四十一二年纪,面目生得愁苦,工作作风却极为扎实,只要卫齐名在侧,他身前的笔记本永远是打开的,钢笔永远是脱帽的,这不,卫齐名刚讲完,他便在本上记了下来,点头应了。

卫齐名对自己这个大管家极为满意,冲张道中微微点头,接道:“消除影响的事儿好办,可做通薛向同志的思想工作怕是有些困难吧?”

“困难”二字,卫齐名咬得极重,其实,在他心中也真觉无比困难,因为他料定薛向这受伤是假装,既然是假装,且装出了水平,显然不会为了自己这边几句宽心话,毛有财的赔礼道歉,就轻轻放过的,可薛向到底想干什么,要什么,一时之间,卫齐名却想不透彻。

卫齐名一句“困难”出口,满座立时无声,沉吟良久,县委副书记郑冲轻声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看薛向同志是想要点儿实在的。”

齐楚“呵呵”几声,摩挲着根根尖竖的板寸:“薛向同志牙口好大,不知道胃到底受不受得了?”

郑冲道:“齐楚难不成想试试?就不怕弄巧成拙?我看咱们的这个薛县长可不像个学生,学生干不出今天这事儿哟。”

齐楚嘿嘿一声,却也没在接茬儿。

“郑书记,齐书记,您二位这是在打什么哑谜?你们知道我老宋的文化水平,再这样,以后开会我可不来啦。”

宋运通听得一头雾水,再看卫齐名和张道中沉眸锁目,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显然就自个儿听不懂,立时就叫起撞天屈来,还语出威胁,好似别个多缺不得他一般。

要说宋运通这回拿乔还真是拿对的,现如今,萧山县因着薛老三横插这么一杠子,局势陡然晦涩,卫齐名心中又装着另一件事儿,更不敢在此时弄险,对常委会上有一票的宋运通,是一点也不敢马虎,立时从张道中使个眼色,后者会意,便替宋运通分说起来。

“宋部长,郑书记的意思是薛县长这回受伤,要的补偿恐怕就是毛局长的财政局,齐书记认为可以把财政局给他,让他了解财政局的工作有多辛苦,估摸着薛县长自个儿就会受不了,后边齐书记的意思就很明确了,担心薛县长有大本事,把财政局料理清楚了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儿。”

张道中显然是个极有水平的干部,郑冲和齐楚把阴谋诡计说得清清淡淡,含而不漏,让宋运通这粗人听得迷糊,而张道中一番“翻译”,照样含蓄十分,却又把其中隐意道了个分明。

宋运通一拍脑门儿,惊道:“我早看姓薛的不地道,上回他耍弄桥口村那帮刁民的手段,我就看出这小子不是好东西,而这番不过是受了点小伤,就敢狮子大开口,不行,绝对不行!财政这摊子怎么能交到他手里,有财还答应我,今年我们宣传部里的批条,咳咳”

宋运通嘴上没把门儿的,口随心至,吐露阴私,这会儿,回过神来已晚,只得拼命咳嗽遮掩尴尬,一会儿功夫,就像重症哮喘病人一般,咳得满脸通红,表演功力倒也不俗。

在座几人和宋运通相识相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倒也没人在意,卫齐名挥挥手,止住宋运通的咳嗽,说道:“算了,薛县长的思想工作我亲自去做,相信薛县长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这件事就暂时放下。”

说罢,卫齐名又冲齐楚道:“老齐,三泰桥和桥口村的情况如何了,力量不够的话,可以让老宋支援支援。”

齐楚道:“齐书记放心,三泰桥那边都料理好了,只得秋汛,桥口村那边,有了上回的疏漏,已经严防死守了,村前村后都有人,村民也签了联保,保证不会再有闪失。”

齐楚如是说,卫齐名心中又放下了一块大石,拍拍他的肩膀,道声“辛苦”,再没说话。

萧山县人民医院坐落在县城西南方,金阳大道主干道一侧,楼高三层,占地二十余亩,在萧山县乃至花原地区,都小有名气,因为这会儿整个花园地区,出了地委所在的花原市,就没有第二个这么气派的医院。

时近九点,人民医院院长办公室门窗紧闭,灯火通明,院党委书记、院长付建威在此召开党委班子兼医院专家联席会议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讨论的议题只有一个,如何让薛县长尽快恢复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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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折腾

原来,自薛向被送至医院后,县人民医院高层领导就炸了锅,不只是因为送来的病人伤情太重,级别太高,而是院长办公室的电话简直快被打成了热线,院长付建威心头烧火,也不愿让班子其他成员好受,接电话时,非把众人齐齐召集了,在一边旁听。(:,最快更新)

当时,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萧山县常委班子除了受伤的薛县长,另外十二个常委的电话一个没漏,甚至还有人大和政协的老同志打来了电话,都是先问一番伤情,再下一番严厉的指示,继而就是治不好,就拿他付院长如何如何,让付建威苦不堪言,只得嘴上一个劲儿地应承着问题不大,可这会儿,人送来都快三个小时了,医院里一帮数得上号的专家都被叫去会诊过了,勉强得出个结论“脑震荡”。

“可光有结论,有个屁用,人不醒啊,真是要了亲命喽”

会议桌主座上,付建威心中骂娘,甚至怀疑是不是这帮庸医听说是脑上挨了重击,检查不出病情,就拿“脑震荡”搪塞,嘴上更是不客气,“我告诉你么说要是今天晚上薛县长还醒不过来,卫书记就让我滚蛋,不过,我滚蛋之前,先得让你们滚蛋,自己掂量着办吧。”

付建威虽然挂着院长的名号,却不是大夫,而是军转干部,曾经在部队医疗队混过几天,转业后,就混到地方医院了,没几年,倒让他混成了人民医院的一把手,可这家伙官儿上来了,可粗野的脾性却是一点没变。

围着大长条桌坐着的二三十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没个主意,最后一起把眼神儿定在了几位科室主任身上,毕竟薛县长是醒是睡。光吵没用,还得指望这几位啊。

几位科室主任这会儿被盯得发毛,然而心中实无半点主意。因为薛县长的身体,他们不知检查了多少遍,连中医诊脉都上了,却还是查不出究竟,按脉象看,平实沉稳,该是身康体健只顾,可人家就是昏睡不醒,想说人压根儿没病吧。送来时,一堆人都说,是自个儿亲眼看见拳头大的扳手虎口砸在脑袋处。

虽然这患处没有红肿和青痕。看不出表体伤患。可脑袋本就构造繁杂,这会儿县医院又没什么这光、那光的拍片手段。连病因都断不了,只有估测个脑震荡。眼见糊弄过去了,可这会儿付老虎拍了桌子,硬要拿出手段把人弄醒,几位科室主任真个是仰天长叹,愁肠寸断,却毫无办法。

就在会议冷场之际,噗通一声响,大门被撞开了,“院长,薛县长醒啦!醒啦”

萧山县人民医院三楼最东边那间病房,房间宽大,布置得奢华却不失素雅,整间房屋皆用乳白色修饰,较之医院其他病房的洁白,倒是更温暖了几分。除了房间内的装饰宜人,此间病房还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地理位置极佳,正对着月亮湖,遥想病人于此,闲暇之余,傍晚时分,凭窗远眺月亮湖,但见湖上长烟一空,皓月千里,再遇几处点点归帆,该是何等享受。

如此精心修饰的一间病房,自然不可能对外开放,除非有大人物入驻,闲暇之余,便是打扫,也只几位护士长才有此资格。今番,这间一年也难得开放几回的病房,便罕见地对外开放了,因为今天傍晚时分,入驻了一位萧山县的大人物,县委常委、副县长薛向同志。

时近十点,窗外新月如钩,斜斜的挂在月亮湖边的柳梢头,薛向躺在乳白如缎的病床上,沿着大床四周架了三台明珠牌阔叶电扇,呜呜地对着大床吹着,床头床尾各摆了三盆冰块儿,以供去暑。说起来,时下虽已进入盛夏,可此间房屋设在三楼最东端,房间的前后窗都开着,窗外虽未必起风,可三楼便在了半空,空气对流极易,空气毫无闷热,着实凉爽。

可就是这样,刑副院长依旧不放心,调来脑科、神经内科、外科三大科室的护士长,组织全院最得力的护士,在此间房屋摆出了这么一个简易空调。当然,刑副院长如此作为,并非胡乱折腾,而是另有章法。

原来,薛向的床头还吊着测温计,头、脚、身处,各设了一个,温度计并未挨着人身,乃是凌空用吊瓶杆吊着,乃是空气温度计,测量室温之用。不然,少了这玩意儿,薛县长没被打死,被他刑副院长冻死,那可真冤了,即便没被冻死,要是少了温度计这凭证,没准最后那帮无能庸医就把薛县长昏睡的责任推到他刑大院长身了。

刑副院长思虑周全,策划得当,可就苦了一帮白衣天使喽,三大护士长,指挥十数名护士,不停地给薛向按摩,免得久睡不动,更兼天热,生了捂疮,还要不住地端着冰盆到冷藏室换冰,如此又吹风,又天热的,冰块儿化得极快,还要几时关注温度计,做好温度报表,应对刑院长的检查,最艰苦的无疑是举着电扇的护士了。

因为刑院长生怕电扇对着一个地儿吹,薛县长病体脆弱,给吹出了毛病,因此要求护士们举着电扇,当电吹风使,不停地晃动,一大半护士在此,多是为了这个移动式电扇搞接力的,不然就这么举着,能坚持十分钟,就算强悍了。

就此,薛县长昏睡不醒,一帮白衣天使可真是被折腾惨了,个个香汗淋漓,云松鬓散,心中更是怨气十分,就是薛向这英俊无匹的美男子,此刻安睡在众白衣天使身前,愣是没一个对这家伙生出好感的,毕竟这番地狱式的苦楚,全为这小子来,如何能让一众白衣天使对她欢喜地起来。

这会儿,屋内的一众护士妹妹端盆的端盆,举电扇的举电扇,揉胳膊的揉胳膊,动作虽不一定一致,可低低的声音却是那么相似,因为一众人等无不是叫娘喊妈,今儿个真个是把她们累投降了。

砰的一声,门儿撞开了,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男子牵着个小姑娘撞进门来,那小姑娘六七岁模样,短袖短裤,眉目如画,罕见的小分头短发配上满是英气的精致小脸儿,当真是可爱极了。

话至此处,这进门二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眼镜青年正是薛向的通讯员,而可爱小娃娃,自然就是小家伙了。

却说薛向被毛有财殴昏的消息,楚朝晖还是听自家婆娘说的,初始不信,听自家婆娘说得有声有色,活灵活现,立时便忍不住了,骑车奔回了县委大院,再细一打听,便确定了消息。当时,楚朝晖便要直直奔赴医院,忽而想起薛县长上午告知自己他的住地之时,隐约还提到他有个妹妹同来萧山县过暑假。

楚朝晖本是个心细如发之人,略一回想听来的消息“薛县长是提着食盒来打饭”,便知道薛县长的妹妹怕是还在家等吃饭呢,毕竟今天上午薛县长还和自己交待他住地不许外传,显然除了县委办的领导信息报备,压根儿没人知道薛县长的住地,这没人知道薛县长住何处,自然就没人通知他家妹子。

因着薛向没跟楚朝晖多提小家伙的事儿,楚朝晖也不知薛县长的妹妹多大年纪,可眼下,哥哥住院了,哪有瞒着妹妹的,一念至此,楚朝晖便掉转了车头,直奔薛向住地。当时,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已经下工回家,在厨房忙活着晚饭,小家伙和夏家小妹在庭院戏耍,玩得开心,已然忘了薛向已出去多时。

楚朝晖到地儿后,唤出夏家大嫂,略略说了下情况,倒是没提薛向身份,直说被人殴打昏迷,住院了,要见他妹妹,夏家大嫂犹豫难决,楚朝晖又亮出了政府工作证,如此这般,才成功接到了小家伙。

“喂,这里是病房,你们不能进来,出去!”

脑科护士长蒋大姐是位年近四旬的老护士了,虽然一直极有这会儿还未兴起的职业道德,可这一晚上的折腾,差点没把她累趴下,也搅得他心烦意乱,见人冲进来,堵在胸口的火气就扑了出去。

“呜呜呜大家伙,你怎么啦,呜呜大家伙,你可不能死哇”

小家伙压根儿就不理蒋大姐的招呼,呜呜呀呀地冲着病床,就冲过来了,放开怀中的小白,吓退前面试图拦截她的几位护士mm,甩掉凉拖鞋,跳上大床,就骑到了薛向的身子上,抱住他的脑袋,就摇晃起来,嘴里还叼着收音机中老戏文里哭灵的腔调,嗯嗯呀呀的叫唤着,小脸儿皱成一团,可眼中却是一滴泪也无,若是细瞧,漂亮的眼角还夹着笑意。

小家伙这番动作,可把一众护士骇了个魂飞破散,因为这姓薛的再招人恨,再折腾人,可人家到底是县里的大官,要是姓薛的在自个儿手上玩完儿了,刑副院长虽吃不了自己,可这份铁饭碗怕是要就此砸了。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一众白衣天使仿佛中了魔法一般,再不理小白虎的恫吓,发了疯一般,齐齐朝病床扑来。

就在这时,薛向的眼皮一跳,攸的一下,大眼睛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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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识破

薛响一睁开眼,“薛县长醒了的消息”立时就传遍了整个人民医院,倒不是有人刻意宣扬,而是无数院领导纠结的事情,自然就成了无数医生、护士挂心的事情,这边薛向病房一有动静儿,立时便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自然口口相传,甚至有人呼喊出声来,怎能传得不开。(.Com)

医院领导知道了,那县里领导自然也就知道了,早已被逼得差点没崩溃的付大院长,第一时间就给卫齐名摇去了电话,接着又费心费力费时地挨个儿给诸位县里大佬做了汇报。

薛向醒了,自然不是众人知道就了,医院的一干领导近水楼台,先就一窝蜂地涌进薛向的病房,表示了关怀,而这边医院领导人数众多,还不及一人说上一句话,县里的大佬们就到了。

这县里的大佬来了,自然就没医院这帮领导说话的功夫了,呼呼喝喝一阵指示,便将自付大院长以下一干人等一起清理出了病房。接下来,病房内的戏码就如排练好的那般,一众县委领导,无不殷殷话语,谆谆关怀,说不尽的同僚情,道不完的同志意,真个是感人至深,催人下泪,最后还是薛老三一个哈欠连一个哈欠,由卫齐名做最后陈词说这件事儿一定会给薛相同志一个说法,让薛向同志安心养伤,便领着一干人等退了出去。

说起来,薛老三打哈欠自然不是困倦,实在是这会儿的功夫,这病房走马灯似得,来哄哄,去哄哄,真个是让他烦心透了。更兼装了两个多小时死人。躺在床上也没消停,那帮护士的折腾劲儿,他虽没看在眼中。却是听在耳里。他自个儿光听着那群白衣天使的喘气声,都累得慌,更不提还有人不住地在他身上折腾。名曰按摩,薛某人只觉与受刑无异。

说起来,也怪他薛老三,没事儿装什么死啊,不,就算是装昏,也忒不应该了呀。可实际上,薛老三不装昏,这一关他还真就过不去。

事儿还得从头说。也就是从今天下午的那场风波说起。话说那会儿,薛老三见毛有财一脚踢飞了蓝褂姑娘,当时脑子就懵了。上去就给了毛有财一耳光。可耳光打出。薛老三就后悔了,毕竟这会儿毛有财做得再过分。()即使是触犯了刑法,也有法律制裁,用不着他薛老三动手,因为此刻他的身份是国家干部,且是一县副县长,行为举止虽不说应该成为群众的模范,起到带头作用,至少抡巴掌打人这事儿,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

如是私下里无人,或者你自个儿在家捶老婆,或许还能遮掩过去,可大庭广众之下,掌掴下属,萧山县建县以来,怕是都没听说过。毕竟官员终归是官员,不是豪杰聚义,下属不听话,就能动拳脚的,如若都如此,以后县长扇局长,局长扇科长,科长扇科员,一路扇下去就行,要法律法规何用?

当时,薛老三一巴掌扇出,后海之余,便开始思忖起对策来。按理说,以他薛老三背后的滔天势力,甭说扇了毛有财,就是掌掴了卫齐名,最多也就是换个地方,另起炉灶,绝对不会惨到哪里去。

但是,从此他薛某人在官场的底子就黑了,一个动不动就抬手打同僚的官员,无论到哪儿,恐怕都会视作另类了,不管谁和他共事,几乎都会拿有色眼镜看他,即便曾经赏识过他许子干、安在海,乃至振华首长怕都不会在将之看成个人物,最多作一个头脑聪明,性子鲁莽之辈,万万不会在他身上在投注注意力。

而此种可能,对志在天下,攀登绝顶的薛老三来说,是万万不可接受的,也绝不允许发生的。当务之急,便是消弥影响,挽救危情,心念电转之下,薛老三便想到了这“化打人为挨打”的主意。

这打人化作挨打,且要淡化这打人之人乃是先出手之人,也就是淡化他薛向先打的毛有财这个事实,唯一的法子便是自个儿被毛有财打,且要打得狠,打得惨,打昏死过去才最好,如此一来,同情弱者之心一起,谁还在意是谁先动的手呢,再加上他薛某人的是毛有财上级领导的事实,戏剧性和刺激性更是大增,他这一昏倒,谁还会宣传他薛县长打人,保准一窝蜂地嚷嚷着薛县长让毛局长打昏了,毕竟局长打昏县长,多有传奇色彩啊。

剧本写好了,如何导演,对薛向这勇武无双,打人的行家来说,自然再简单不过了。当时,他一扑过去,毛有财便被他制住了,那四臂交加,激烈搏斗,只不过是他导演出了的罢了,而毛有财死要面子,也没吆喝出自个儿被制住的事实,且薛老三动作极快,满天的长胳膊,一帮看客哪里看得清,只当这二人打得激烈,有的还暗暗赞叹“别看薛县长矮一块儿,瘦一圈儿,身手还挺不赖,能和毛土匪相持这许久”。

而薛向要的结果,无非是毛有财手中的扳手碰上自己的脑袋,有了这番纠缠的前戏,薛老三抓住毛有财握着扳手的大手,便朝自己脑袋砸来,在挨着毛发的时候,猛然使力凝住攻势,接着展现在众看客面前的便是慢动作了,谁都能看见,那扳手砸在他薛县长头上,接着,便是薛县长软软到底,口吐白沫了。

说到这儿,您可能要问吐白沫儿,还能自个儿演,难不成他薛老三知道要演这出,嘴里先含了面粉?事实上,对薛老三这种国术高手,制造出吐白沫的假象异常容易,都知道羊癫疯病人发病时好吐白沫,而此类病人发病,无非是神经性发射的结果,薛老三只需在倒地之时,瞧瞧掐下脊大椎上的穴位,嘴里在咽些口水,很容易便造了出来。

可以说薛向这出戏导得极佳,结果简直超乎了想象,因为他薛某人想要的结果无非是让他被毛有财打昏的消息,尽快传播开去。而事实上,当时,那帮看客,直接喊出了“薛县长被打死了”,这一昏一死,何者更刺激?何者更具传播力,便不问而知了。

事情果然如发展的那样,他薛某人刚在病床上躺了没几分钟,便听见卫齐名到了,接着三三两两的熟悉声音,充斥在他的耳边,闻听众人之言,皆是一力痛骂毛有财无法无天,薛老三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毕竟不管众人心中如何嘀咕他薛某人先出手的事实,主流舆论总算是维持住了。

然而薛向得意没多久,便发现问题来了,他“挨”了毛有财一扳手,总不能什么事儿都没有,睡一觉,跳下床就走人吧,毕竟这戏他薛某人都演了,不演全套显然是不行的。可他薛某人脑后无明显伤痕,已然被许多医生看在眼里,在去给自己脑后来上一下,补上伤痕,显然不合适,那剩下的就唯有继续装昏一途,要不然,他薛某人是真不知如何继续演下去,毕竟国术不是神术。

他这儿身上无伤,各项检查都无碍,若是他薛某人在清醒着,剩下的唯一结果,就是请他薛某人出院了,到时,他薛某人就尴尬了。毕竟毛有财的体型摆在那里,你薛县长若真是狠狠挨了一下,嘛事儿没有,睡一觉就好了,这无论如何说不团圆。因此,薛老三只好委屈地继续装昏。

却说薛向原以为装昏就是睡觉,谁成想他这边假假地做戏,院方却是如临大敌,排出了最强阵容,开始折腾他薛某人。当然,人家院方纯是好心,可在薛某人心中就成了折腾。那三四双玉手在他健硕的身子上折腾,又都是妙龄女子,薛某人血气方刚,控心猿,锁意马,都不知费了多大力气,要不然,人家这边玉手一掐,他那边小弟弟起身敬礼,立时全漏了不说,传出去,说不定就成了萧山县史上最可乐的笑话。

除了这美人恩难消受之外,那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刻不停,更让他厌烦,也不知道众护士怎么想的,是认为他听不见,还是巴不得他听见了,被惊醒过来,反正说话声儿一个比一个大,还句句是抱怨,抱怨的矛头直指他薛某人,这怎不叫他生气。

好在这美人恩他也忍住了,噪音也抵御了,原以为就静等着夜色深沉了,这帮人不折腾了,他薛某人这假昏能变作真睡。哪知道这时,小家伙冲进来了,薛向一听见她的声音,就惊呆了,方才记起,自个儿尽顾着算计名声得失,把小宝贝给遗漏了,这下,小宝贝知道自己被人打昏了,还不哭死啊。

这边薛老三念头方至此处,小家伙便呜呜呜呀呀呀,哭出声来,当时,薛向就傻了,这要是小家伙当了真,哭出了毛病,那可如何是好。就在他心中焦虑万分之际,忽然觉出不对来,这哭声怎么不似往日,怎么那么干瘪啊?

薛向疑问未去,便觉小家伙扑上了床,接着就上了自己身子,开始抱着自己的脑袋猛摇,小身子还在自己肚子上故意狠压,这分明是平常和自己做游戏时的把戏啊。至此,薛向才知道自己装昏,竟是没骗着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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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惊人消息

卫齐名等人刚出去,薛向又和楚朝晖招呼几声,顺便打发走了值夜的护士,将门关死,上得床来,一把把躲在薄毯、抵着电扇吹风的小家伙,看着她轻轻打着鼾声,捏住她的小鼻子:“别——装——啦!”

小家伙攸的一下,睁开大眼睛,黑漆漆的眼珠子在大大的眼眶里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又做个鬼脸,噗嗤一声,乐出声来,接着,又挤进薛向怀里,勾着他的脖子道:“大家伙你装得可真像,把那些护士姐姐骗得好惨,又给你打电扇,又给你弄冰块儿,哇,真享福啊!不过,没骗着我,怎么样,我厉害吧,咯咯咯”

小家伙真是得意极了,她只把薛向装昏做了好玩儿的游戏,一帮大人都被骗得团团转,只有她没被骗着,她小心思里的快意和满足感,远比和哥哥姐姐一起玩儿抽乌龟,获得胜利时,好太多太多了。()

“那小宝贝告诉我,你怎么看出来的?”薛向心中实在是好奇十分,就连装昏穿帮的后果都忘诸脑后了。

小家伙冲她一挤大眼睛,乐道:“太简单了嘛,那个眼镜哥哥来接我时,说你和人打架,被人打进医院了,哈哈,谁还能打得赢大家伙呢?我就猜到是大家伙嫌我们的房间墙壁没干想到医院来睡一晚上,大家伙,真聪明!”

说起来,在每个小孩子眼里,自家父兄都是无所不能的,而在小家伙眼里,自家大哥更是如此,不管她要什么,大哥都能给她弄来,吃的。玩的。穿的,用的,每次带进学校。都成了别的小朋友眼里的稀罕,即使育英校园,这种高干子弟扎堆的学校。小家伙永远是最耀眼的。

而至于薛向打架的本领,在小家伙眼里,自家大哥已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因为这种认知,不只是出于小孩子对家长的崇拜心理,而是实实在在的展现在小家伙眼前。因为她可是跟着大家伙一起打过太多的架了,不管是被多少人围着,就是好多好多大个子拿刀拿棒,还带了大狗。只要大家伙让她闭眼睛,再睁开时,坏蛋们保准倒了一地。爬不起来。

如是多次。小家伙眼里的大家伙已经是不可战胜的了,又怎么会被人打倒。还被打进了医院?

正是出于这种盲目崇拜,小家伙压根儿就不信,小心思一转,想到自家新装修的漂亮小房间还没干,一准儿是大家伙想到医院骗床睡。()因为薛向一家子住过院的不少,不过都是在长征医院的豪华病房,自此在她小心思里,医院的房间都是老漂亮了,床又大又软,倒是个不错的睡觉地方。

听完小家伙的解释,薛向哑然失笑,一边满足于小家伙对自己的盲目崇拜,一边又被她小小心思尽是稀奇古怪的想法逗乐。

“笑什么呢,大家伙。”小家伙捏住他的鼻子,轻轻按按,又道:“以后再有这么有趣的游戏,不准自己玩儿,听见没有。”

说话儿,一对小手捧着薛向的脸蛋,和面一般,揉搓起来,唬得薛向连连点头保证,心中长叹一声:自家这般苦算计,弄权谋,在人家这儿全成了小把戏,这境界,不知自家几时才能达到。

从半晚折腾到深夜,这对兄妹又把晚饭给耽搁了,好在薛老三人被送进病房了,各式补品也被送了进来,薛向拿了水杯冲了两杯燕麦,又削了几个苹果,掰了数根香蕉,才算把两人的晚餐给对付过去了。

这些年来,小人儿跟着大家伙是好吃的都吃遍了,嘴巴养叼了,却渐渐有些返璞归真的意思,不怎么挑食了,只觉得和大家伙在一块儿吃什么都香,一杯燕麦和两个苹果,倒也叫她吃得香甜,反倒是小白这肉食动物,无肉不欢,对此类素食毫无兴趣,盘了身子,在床头早早困起了大觉。

用罢晚餐,薛向调好电扇,扯上窗帘,让小人儿也躺好,又给她盖上肚子,方才倒头睡下,这一躺下,竟是睡意绵绵,心头千般烦恼、万般忧愁,都敌不过睡乡路稳,他竟是径直寻周公去也。

一夜好眠,直到门外鼓噪声吵翻了天,薛向才睁开眼来,抬眼去瞧一边的小家伙,但见她已醒了,睁着大眼睛,双手搭桥,指挥小白玩儿穿越,一人一虎玩得投入,竟是丝毫不理会外边的吵闹。

“砰砰砰”

门外的人似乎烦了,加大了力气,还“一二三”喊去了号子,齐齐推门。

你道怎么回事儿,难不成院方手里就没钥匙么,就是薛老三反锁了门,也能拿钥匙推开呀?

原来昨夜薛老三实在是烦了这帮医生、护士的折腾,生怕半夜又来个查房、检查,竟搬了硕大的立柜抵死了房门,因此,才有了眼前这出。

眼见外边的动静儿越来越大,隐隐听到门外在喊“拿撞木去,门一准儿是坏了,而薛县长定是又昏了,这要是耽搁了,可是要出大乱子啊。”

这下薛向哪里还坐得住,跳起身来,趁着外边没撞门了,赶紧把立柜搬回了原位,一把扯开了房门,单手抚头,仰天打个哈欠,看也不看来人,便道:“大早晨的吵吵什么,这头生疼生疼地,睡个觉也不让么?”

薛老三之所以恶人先告状,也实在是出于无奈,他此番继续装昏已然不成,而这戏又必须演下去,唯一的出头,那就只有喊头疼了,好在这会儿科学虽然昌明了不少,只要薛向咬定了头疼,一时半会儿也不是能检查出来的,倒是正合了他这长久昏迷病人的症状。

“薛县长,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的护士报告说您昨个儿一天没有进食,担心您饿了,就给您送早饭来了,结果,敲门没人应,喊人拿钥匙又打不开,这才急了,担心是不是您又昏睡过去了,这才叫了我们过来,对不起,对不起”

说话的正是院长付建威,这几日,他是打定主意,吃住都在院里,薛县长不出院,他也就不出院门一步。这不,方才听到蒋护士长汇报,还在刷牙的付院长口缸、牙刷一扔,就奔过来了,一路上,不知道吞了多少牙膏,这会儿袖子上还满是擦嘴遗下的污渍。

薛向并不是真心发火儿,只不过是演戏需要,倒也没接着为难,开门让进了众人,接着,又是老实的配合检查,一堆白胡子抵着问“是这儿痛,还是那儿痛”、“祖上有谁得过痛风”、“脑子里可有嗡嗡的感觉”

这一堆问题可把薛向问苦了,心中是万分不耐,嘴上还得煞有介事地答着,一边的小家伙还时不时苦着脸插上几句,说自家爷爷有头疼的毛病,立时被一老头拉到一边,细细询问去了。

听到小家伙插话,薛向暗里差点儿没笑破肚皮,自己都没见过爷爷,她小人儿哪里去见,再看小家伙在一边歪脑袋,挥动小手,冲那白褂老头瞎比划出头痛的样子,一副卖力表演的模样,真个是兢兢业业好演员,乐在其中了。

一堆人询问良久还是查不出毛病,结果,只得吩咐薛县长静养,连药都不敢瞎开,最后,开了一堆药补食材,便退出门去。众人去后,小家伙好不得意,连连拽着薛向,问她演得怎么样,像不像,薛向自是一通马屁不提。

一连三天,薛向的头痛毛病终于从剧痛到缓痛,再到轻微痛,到最后的隐隐作痛,终于,薛县长说在医院呆不住了,要出院,院方不敢表态,打电话去了卫齐名处申请,卫齐名自然是不同意薛向出院,本来嘛,不管是真病还是假病,有个医院困住薛老三不给他捣乱,那是最好不过。

卫齐名不同意,院方自然不答应,薛向也就只得再赖在医院里。其实,薛老三知道就是这种结果,这医院哪里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好在这第一次要求出院,本就是他的火力侦察,要不,他直接说头不痛了,不就完了,何须说隐隐作痛,反而递给了卫齐名勒令他继续住院的话把儿。

果然,又过三天,薛老三再次对院方说要出院,这次的原因是“完全感觉不到头痛了”,这下,不仅院方无词,就连卫齐名想拦也不合适了,因为他此前已经拦过一次,且用的正是薛向递过去的话把儿,这回人家头不痛了,他还如何阻拦?

话说薛向这出院两步走战略,使得当真妙绝,一是封堵了卫齐名阻拦的口实;二是让自己的头痛由剧痛到不痛,有六天的顺延,这番戏就显得自然得多,;三是送给了院方一个人情,给了院方自我表功的余地:你看人家薛县长在咱们医院病情是慢慢缓解,慢慢得到治疗,最后终于康复,顺利出院了。

时隔七天,薛老三终于又踏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此前,他挨个儿去了诸位常委的办公室表示了口头感谢,毕竟此番不管是真情还是演戏,人家都去医院看他了,这个人情他得还到。

哪知道屁股刚坐稳,桌上的电话就跳了起来,来电的竟然是戚如生,薛向伯父的机要秘书,一个永远穿着中山装、灰扑扑的中年人,戚如生电话很短,半分钟的功夫,便挂了线。

薛向听罢,却一屁股差点没坐地上,因为戚如生给他的消息太过惊人:柳莺儿摔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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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南下

“柳莺儿摔伤了!”

薛向脑子忽然乱了,就剩了嗡嗡声,继而一副心肠充满了自责和思念。

细说来,柳莺儿此去港岛已有两年,二人来信虽繁,可到底不曾见面,哪怕是照片也没寄送过一张,而通话自然也便成了奢望,至于鸿雁传书,薛向是个感情内敛的家伙,从来不善表达感情,若要他和柳莺儿调笑打趣,他也许能厚着脸皮说上一大堆,可要让他柔情款款,书写情书,却是千难万难。

而柳莺儿更是因为那年初见薛安远时,对方的态度,心中至今气苦,赠寄礼物之余,来信几乎多说的是正事儿,字里行间却是没有半分柔情蜜语,倒像是公文来函。

原本这你来我往的平淡,又兼中途遭遇苏美人的勾搭,薛老三心中那股热火弄清已然淡去,可此刻乍闻柳莺儿伤情,薛老三心中的思念陡如破闸的洪水,咆哮涌上心头。

薛老三二话不说,就奔了卫齐名办公室,说他要请假,哪知道卫齐名只是微微一愕,连他去何处做何事都没问,便笑着应了,还和蔼可亲地问他需不需要帮助,最后又奉送一句“不用赶时间”,才将之送出门去。

县委的假请好了,薛向又直趋俞定中办公室,毕竟他份属县政府,此次出行,自然少不得和县政府的班长打声招呼。哪知道俞定中竟比卫齐名还要热情,招呼他那个趾高气昂的秘书何麟给薛向送茶水。上果盘,气氛片刻便被他扇呼热了。

薛向刚道出来意,俞定中一拍大腿:“行啊,没问题,薛县长这回给咱们县政府争了光,要不是你薛县长出马,这回全县的上千教师的拖欠工资哪里能这么快解决。可是替我省了老大的心啊,你要请假,我这儿哪里还有二话。自管去,自管去。”

俞定中说的事儿,薛向知道。无非就是他薛某人拿住了毛有财,后来不知怎么着,毛有财派员亲自把教育局的欠款送了过去,末了,还奉上一张用透明胶布粘好的纸条,正是薛向那日的批条,这事儿,薛向今天初到办公室,便听楚朝晖说了。

薛向心中有事,急若火焚。却又不能人家刚同意,自己这边屁股没粘座儿就走,只得在俞定中的邀请下,坐了喝茶。一盏茶没喝尽,便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来人正是楚朝晖,楚朝晖身后还跟着一人,正是财政局副局长张全民。

“朝晖,什么事儿?”薛向笑着和俞定中告个罪,便起身朝门边行来。心中嘀咕,什么事儿不能待自己回了办公室再说,怎么跑这儿了?

楚朝晖道:“领导,是这么回事儿,张局长来送车钥匙,我这儿拿不定主意,就来找您了。”

“什么车钥匙?”薛向奇道。

不待楚朝晖接话,刚和俞定中问过好的张全民便接上了:“是这样的,毛局长交待我把他那辆吉普车的钥匙给您送来,说是卫书记的意思,还有代表他向您道个歉。”

薛向心念电转,便窥破张全民这话里的话,无非两层意思,一者,姓毛的看样子是还没服气,还叫人带他道歉,这种道歉的诚意不问可知;二者,卫齐名看样子是对自己也有了看法,这招儿送车之举明为好意,纯是阴招啊。他薛某人要是真接了这车,那就是缺心眼儿。保管立时就有有心人会说他薛某人和毛局长爆发冲突,纯是因为肚量小,嫉妒下属有车自个儿没车。

薛向念头一转,冲缓步前来的俞定中笑道:“县长,你看咱们书记这是干嘛呀,我这年纪轻轻的,两条腿儿都能赶上这四个轮儿了,要车作甚,我看还是您帮着处理吧。”

说话儿,薛向拿过楚朝晖手中的车钥匙,塞进了俞定中手里,道声“多谢”,不待俞定中说话儿,大步去了。

“小滑头!真是滑不留手!”

薛向三人去后,俞定中侧立门边,盯着薛老三欣长的背影,嘀咕了一句。

“县长,薛县长这是何意,咱们县里多少人想弄辆车啊,歪的邪的,恨不得都使上,怎么到他这儿,反而忘外推呢。”何麟捧着俞定中的茶杯,就步了过来。

俞定中转身进门,顺手关上房门,颠颠手里的钥匙,道“何麟你呀,上回还跟我叨咕薛县长如何如何,你比他可差得远了。”

何麟笑脸一凝,低了脑袋,不说话了,双手递过俞定中的茶杯。

俞定中接过,抿了一口:“怎么,你还不服气,我告诉你,咱们这位薛县长可不一般,你只到他这回真是吃了亏,挨了毛有财的揍?”

“怎么?他在演戏!”何麟悚然大惊,抬起头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嘿嘿,看人家这一觉睡的,钱来了,车也来了,比那些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的家伙,不知强出多少倍哩。”俞定中目无定心,似在呓语,语罢,扭头冲何麟斥道:“何麟,你在别人面前啥样,我就不说了,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以后少在他面前翘尾巴,毛有财的下场就在眼前,到时别怪不护你!”

瞬间,何麟背后湿透,唯唯应是。

列车呼啸,疾风贯窗,一抹斜阳架在远处的青山上,倍显孤寂、苍凉,这日已是薛向离开萧山县的第二天了,这趟列车也是他转乘的第三列了,也是最后一列,下一站就是岭南省省会羊城市。

“大家伙,什么时候能到啊?我想大伯了。”小家伙挤在窗口处,晚风猎猎。吹得她的小分头纷乱如麻。

薛向抬手看表,已经六点半了,帮她捋顺头发,说道:“你再躺会儿,睁开眼睛就到了。”

这两天日夜兼程,虽有他这做大哥的照料着,小家伙也着实辛苦了。早没了初始闻听要去岭南的兴奋,这一下午,都是站着的。小屁股早就坐麻了。小家伙听声,便不再说话,又靠回座位坐了。把小脸儿躺在薛向腿上。

远山苍翠,残阳如血,如此凄绝美景,薛向这最是好景之人却毫无欣赏的兴趣,因为,此刻他的一颗心早飞到了大海那边。

残阳终咽,暮霭渐沉,一声悠长的汽笛,接着,车身猛然一凝。车内乘客晃动,三三两两的扶着车座,朝窗外叹气,有人便抢先叫出声来:“到站了!”

薛向此去港岛,中转站正是岭南。因着薛安远就在那处,岭南就好比他第二个家,回家自然用不着带行礼,此来,他连个包袱也没拿,抱着小家伙。大步迈开,自然走得飞快。

薛向刚抱着睡得昏沉的小家伙出了站台,便瞅见西南方向停了三辆军车,四周拉开了警戒线,打了老大的招牌,就写了俩黑字“薛向”。

薛向知道这绝对不是大伯的意思,自家大伯什么脾性,他清楚,骨子里的平民情结比自己还重。见了这阵势,薛老三心中苦笑,确是责怪不得。这边,他刚出得人群,便径直朝那警戒线处行去,未行几步,三辆军车的探照灯齐齐打开,立时从左右两辆车上跳下数名全副武装的军人,撤去警戒线,中间那辆军车的车门也打开了,步下个满脸灰扑扑、身着中山装的中年来,正是和薛向有过数面之缘的薛安远机要员戚如生。

戚如生紧走几步,上得前来,正要高声说话,忽地瞅见薛向怀中的小家伙,又压低声道:“来啦,上车吧,首长晚上有会,所以就没过来,你看咱们是去饭店,还是回家?”

薛向道:“辛苦了,老戚,回家吧。”

说话儿,便抱了小家伙,径直上车,后边的戚如生一拍额头,暗道声“冒失”,便紧跟而去。

还是上次的海景山庄,只不过警卫又多了许多,从盘山公路开始,一路警卫不断,许多悬崖峭壁处竟还设了岗哨,显然此处再不是原来的副司令员居所,而成了手握东南重兵,执掌南天门的军机中枢,数十万大军调遣将令,皆由此地发出,守卫自然较之上回森严十分。

入驻的还是上回的房间,只是屋内多了许多卫士,薛向刚进了大门,便有两位英姿飒爽的女兵上前,一个军礼后,便伸手来接薛向怀里的小家伙。

薛向道个谢,便把昏睡的小家伙递了过去,两名女兵抱了小家伙便朝三楼行去,此时,一直立在薛向肩头的小白,跳下身来,急步跟了过去。

小家伙去后,戚如生又步进厅来,招呼薛向去餐厅就餐,薛向行车困顿,倒是不饿,便婉言谢绝了,戚如生也不多话,转出门去,未几,端回个餐盘来,“用些吧,不然晚上可顶不住,小适的那份,我让她们温着。”

人家都送来了,薛向自不好再拒,端起餐盘,剔除里面的刀叉,拿了筷子,就这么一搅,立时牛排混着炖肉,鲜贝合着火腿,三口两口被他下了肚,端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用杯,对着壶嘴儿,便猛灌起来。

戚如生笑笑,端了餐盘,小步退去,薛向一口茶饮毕,靠着沙发打起盹儿来。

虽然倦意十足,确是无论如何睡不着,不知躺了多久,听见汽车喇叭声,精神一振,知道是伯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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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军事革新

大门很快就推开了,一人跨进门来,果然是薛安远。大半年不见,薛安远反而更精神了,板寸头根根竖起,原来鬓角处的几缕华发也没了踪影,眼色反而转灰,这会儿,夜已深沉,薛安远又开了半夜会,本来如此年纪,这个钟点,早该困倦,可薛安远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一套老旧军装衬得他整个人精神极了。

“大伯!”

“在你小子心里,还有老子这个大伯么,一年上头不见你往老子这儿跑,那边的女娃出丁点儿问题,就日夜兼程地往老子这儿赶,唉,我看你小子还真是属白眼狼的。”

说话儿,薛安远便大步朝薛向行来,边走边脱着外边的军装,刚脱完,便有卫士接了过去。

薛向挨了训斥,立时俊脸通红,细想想,伯父还真没说错,自打伯父任职岭南以来,他除了那回送柳大宝赴港治病,还真就再没来过,就连当初在靠山屯,送小晚她们来岭南,也是康桐代劳的,铁证如山,薛向欲辩无言。

薛安远看出他的尴尬,挥手让四周的卫士撤去,只余下戚如生在一边伺候,“行啦,老子懒得说你,好在有我家小乖疼他大伯,对了,小乖女人呢?”

“来时,在车上睡着了,这会儿正在房间睡觉呢。”

薛安远点点头,又道:“我和老首长通过电话,他老人家对你是赞不绝口,上回吴家小子的事儿。你做的好!有些人就是欠收拾,要说躺在父辈的功劳簿上睡大觉,安稳地睡也就罢了,非要跳出来为非作歹,这种迟早要狠狠消灭一批,不然,咱们共和国的江山岂不是要被败坏殆尽。”

薛安远上回接到小家伙被打的消息就已经暴走了。还是听说薛向把罪魁祸首伤得不轻,这才按下回京的冲动,这会儿。旧事重提,显然是火气未消。

“老首长赞同我打人?”薛向有些迷糊了。

薛安远抬手赏了他个板栗:“傻小子,想什么吗呢。说的是你小子在京大整的那个《大国崛起》,你也知道老首长已经有些日子没动笔杆子了,听说最近勤快不少,光是那个‘科技力量是关键生产力’的条幅不知都写了多少,这不,我这儿都落了一幅。还听说国光同志准备安排国务院各部委就老首长的这条批示,组织一次集体讨论。”

薛向知道薛安远口中的国光同志,是在六月份的四中全会上取代那位,坐上国务院一号的,不过。现如今还挂着副职在主持工作,只需明年三月份人代会确认即可。

闻听到久违的褒扬声,薛向心忧柳莺儿之余,却又生出几分得意,毕竟老人家即便是满意谁。也不会轻易出口的,这回能在伯父这儿听见转述,已近让他喜不自胜了。

“大伯,许伯伯在南疆怎么样,身体可好?”

自打许子干赴任南疆后,薛向虽时常和他通电话。确是再没见面,倒是薛安远在征南之战中,和他交道颇多,又兼成了准儿女亲家,想必在南疆的来往不少,是以,这就问出声来。

“子干啊,他在南疆可威风着哩,当时下去的时候,不过是个革委副主任,现如今已经是南疆省委副书记、兼常务副省长,威权赫赫哩,最近听说他在南疆推行联产承包,很是撤了一批贪婪、散漫的干部,闹腾的动静儿挺大,上面非议不少,不过力挺的更多,振华首长都表态了,问题不大,不过,子干的那位老东主似乎又起了心思,曾有动议要把他调到中办干副主任,嘿嘿,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薛安远显然知道自己这个侄子不比他人,问一,他索性答十,将京内最近政局对之做了个隐晦渗透。

却说薛向虽然极为关心京内政局,可他眼下生在极北之地,了解的信息无非是报纸上走了样的皮毛消息,确实不清楚其中内情,更何况,这些消息说重要又不十分重要,松竹斋那边自不会关心,自然无从和他通报。也只有薛安远知道,现如今,薛许两家已近乎一体,才会着力关注许子干的态势,才让薛向对目前薛、许两家的形势有了个整体的把握。

“原来是吴家人的主意啊,我就说嘛,许伯伯在南疆刚干出成绩,怎么就想着高升了,原来又是那边不死心啊。”

当初,风传许子干要入中办担任副主任,薛向确实当了好消息,毕竟中办是何等单位,副主任就是铁铁的正部级,再往上一步,就直接入阁了,不知多少顶层大佬,都是从中办走出来的。

而现下看来,显然又是吴家人的羁縻之策,中办虽好,可对许子干这种简在帝心之人确非必居之地,因为中办劳形案牍,说穿了也是个超级秘书的角色。如何比得上他在地方做出轰轰烈烈的成绩,直接展现才华,展现执政思路来得紧要?

闻听许子干近来的形势一片大好,薛向欣喜之余,又想起了顾长刀和康桐,立时便问出声来:“大伯,怎么小康和老顾没来迎我,这也太不像话了吧,我和小康可是又日子没见了,想他得紧呢。”

“嘿嘿,你这没用小子,小康和长刀现下可了不得了,岂是你小子说见就见的。”提起康桐和顾长刀,薛安远的眉目齐动,高兴异常,显然是这二人真让他满意到了极点。

“快说说呗,您跟我这儿卖什么关子?”薛向看薛安远的表情,心中愈发好奇起来。

薛安远笑道:“还不是你小子出的那个特种作战,现下军委已经决意组建特战师呢,长刀调去担任总训队长,小康已经是特战师部的作战参谋了,副营级干部啦,比你这小子强多喽。”

显然,在薛安远这老将军心中,军人的地位永远高过政客,哪怕是政治家。

“什么?大伯,您没搞错吧,谁出得馊主意啊,特战特战,顾名思义,就是特殊战场上的特别部队,怎么说也是小部队啊,还组建成了师,这是要干什么呀,苦苦训练出来,给敌人当靶子?”薛向顾不上替顾长刀和康桐的升官高兴,心中对这个特战师实在是失望透了。

咚的一声,薛安远抬手又赏了他个板栗,笑骂道:“混账行子,你也忒小看天下英雄了吧,当几百万解放军连一个明白人都没有?”

一听薛安远如是说,薛向提起的心放了下来,果然,又听薛安远接道:“还不是上次打南蛮子时闹的,长刀的特战大队屡见奇功,让那帮老头子看得眼热,你也知道那帮家伙是什么德行,逮住个蛤蟆就能攥出泡尿来,看见特战大队的能耐后,一窝蜂地嚷嚷着要见,当时就把老子的特战大队给拆了,你三个,我五个的,分了给各自挑出的精干们做教练,可再怎么分,也是狼多肉少啊,后来的,没抢上,就闹出了幺蛾子,最后官司打到军委,结果,被军委一勺烩了,统一集中整训,这就有了这个所谓的特战师,倒时还是要各自归建的。”

薛安远权倾东南,更兼南征立威,名动天下,天长日久,威势日重,却是极少长篇大论,即使平时开会,他也不过是嗯嗯几声,表态完事儿,寻常琐事,几乎就是刚使了个眼神儿,下边就有人自动办好了,像今天如此多话,还细细分说,可谓少之又少,听得侧立在一帮的戚如生心中称奇,暗道自家这个少爷可真是不简单啊。

听完薛安远的这番话,薛向心中大定,又道:“大伯,我上回跟你说的现代战争,你的参谋班子有什么结果没有。”

薛向口中的现代战争,正是薛向在薛安远冲击军委,被老首长否决之后,薛向为薛安远量身定做的又一进身之阶、功勋砥柱。

因为上回老首长否决时说过的话,让振华首长私下渗透给了薛安远,薛向也从薛安远处得知了,老首长的原话是“安远功劳是够了,可还得磨磨啊,上这一步太急,步子迈大了,怕是站不稳哟我独独看中安远在军事革新上的建树,还是让他在下边慢慢摸索吧,说不准又有生发呢”

就是这“军事革新”四字,让薛向打开了思路,本来他的志向就不在军中,若非是南征太过瞩目,又逢自家伯父参与其中,薛向根本就不会想起山地站、特种战等等,更不会想着向薛安远建言。

而南征一战,薛向的那些建言,显然给薛安远带来了极大的功勋,让薛向自此就留意上了军事,当然,留意的皆是后世军事论坛上的见闻,而他留意的方式就是想起一些,就用笔记录一些,以防后忘。

当然,薛向也只是知道这些战术思想,若具体细节,却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完善到毫末的,然而,此种军事革新,通常就是临门一脚,缺的就是这种提纲挈领的指导思想。

比如,南征之前,薛向刚对薛安远提供了山地站和特种战的思路,那边薛安远麾下的众多参谋人才,便提出了具体思路,再经过数次实践检验,去芜存菁,推陈出新,立时,便形成了完整的整训体系。

而薛向再次把眼光注视到军事革新之时,目标自然对准了现代战争。

ps:下一章晚上八点左右更新!(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拖油瓶的去留

说起现代战争,薛向未必能说出个一二三四,可总体却是清晰的,无非是科技作战、信息战争、电子战争,毕竟后世的海湾战争、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时期,薛老三业已成年,正处于小年轻时期,对战争自然最是热心,对老美展现出来的酣畅淋漓的攻势,令人拍案叫绝的打击手段,叫人胆寒的摧枯拉朽般获胜,薛向实在是记忆犹新,毕生难忘。

后来,网络兴起后,薛老三可没少混几个著名的军事论坛,和众军迷论战,是以对当时的军事战略战术,未必说得清楚,可对老美的具体打击手段却是耳熟能详。

是以,当薛安远的参谋团根据自己的只言片语,准确复制出了一套行之有效、在战场上得到实战检验的山地战和特种战整训方法,薛向便认可了这群军事专家的能力。再加上老首长的瞩目,薛向把目标瞄准上了现代战争,便又开始整理资料,搜刮记忆,这才整理出了薄薄一小本,交给了薛安远。

而今日恰逢薛安远介绍康桐和顾长刀在整训特种师,薛向便想起了当日的交付的“现代战争‘论稿,便询问出声来。

薛向问完,薛安远眼神一亮,掉过头来,目光炯炯,盯着薛向,募地,笑了,以手抚其背,叹道:“有时,我真在想,我家的老三的脑子是怎么长的,难不成还真有神仙授梦,霍然顿悟的说法!”

薛向扭头道:“老戚。去拿药啊?”

一边侍立的戚如生奇道:“拿什么药?”

薛安远也愕然,不知怎么转瞬间,话题就有了如此大的跨度。

薛向笑道:“老爷子这都说胡话了,还不拿药?”

铛!

薛安远拿过放在薛向背后的大手,捏指成拐,狠狠赏了薛向个板栗,骂道:“小兔崽子,没大没小,该打!”

薛向揉揉额头,哼道:“您下回能不能换一个地儿打。老朝一地儿打击,谁也受不了不是?”

薛安远瞪眼道:“下回老子拿榔头夯你,你这小子皮糙肉厚的,不狠狠打,你小子就不知道疼。”

伯侄二人难得嬉闹,一时间,气氛又好了不少。两人又闲扯几句,话题又回到了军事上。

薛安远道:“老三。你的现代战争,我完整地看了一遍,稿子还没上报,慢慢来吧,毕竟涵盖范围太大,要想全部弄出来。就算是拿到军委去,也没辄,关键是咱们的军工更不上啊。你那篇论稿,对未来战争的战争方式设想不少,我专门调了两个。组织了全军区的高级参谋进行了几场论证,大伙儿的看法很一致,那就是切实可行,并就此提出了防御措施。”

“防御措施?怎么着,让他们研究如何摸索出那种战争方式,并付诸运用。怎么就朝防御上转向了?”薛向奇道。

薛安远笑道:“糊涂小子,咱们现在的军工和装备还达不到你提出的那种战争模式的程度,可美帝那帮子没准儿就行了,老美,咱们可是从来都不敢小瞧啊,想学打人,不得先学会挨打?一个道理,咱们这边现下还在摸索。可既然知道了有这么个特殊的打击方式,不先把自家门防好了,难不成等人家某天动手了,再后悔?”

薛向摸摸脑袋,不好意思笑笑,这军事方面,他还真不能和老爷子这帮专业人士相比,别人未雨绸缪,想得那叫一个全面。

薛安远瞅出自家侄子的窘态,心中反而欢喜,因为眼前的这个侄子给他的惊喜和讶异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小子是六七年前,那个只知道打架斗狠的鲁莽小子,而眼前的呆傻,反而依稀透出儿时的影子,倒叫他看得亲切。

薛安远端起楠木茶几上的紫砂壶给薛向的青瓷小杯,续上一杯,接道:“总体来说,你的那些想法,我看都是可行的,一步步来吧,我这边先挑简单易行的,慢慢往外倒,下面都是水磨功夫,还得看那帮高参如何演绎了,不过,这都不是你要操心的了,怎么着,光顾着问我,我也问问你,个人问题,打算什么时候解决啊,你姐的事儿可都定下来了,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办!”

“什么!这都谁定的,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人告诉我呀!”

一听大姐要结婚了,薛向脑子里筹谋的军事革新,立时散了个精光,惊讶叫出声来。

“吵吵什么,自然是老子和你许伯伯定的,怎么,还得你小子批准?再说,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嘛,瞎咋呼”

薛安远话音味道,左前方向的楼梯道里,便听见哒哒的脚步声,接着,小白的小身子从楼梯道口,钻了出来,未几,小家伙的小身子也在楼道口出现。

“大伯!”

小家伙一眼就发现了薛安远,惊叫一声,哒哒哒哒,肉乎乎的小腿儿迈得飞快,朝这边扑来,薛安远赶紧起身,冲她迎了过去,未几,便把奔腾而来的小人儿一把抱进了怀里,低了头,拿浓密的胡茬儿扎小家伙的小脸儿,扎得小人儿左摇右摆,咯咯直笑。

说起来,薛安远子侄众多,可最让他心怀大慰、有为父为爷之感的,就是眼前的小家伙。因为生养薛荡寇和薛林之际,薛安远正值盛年,一腔心思都扑在整训军队、建功立业上,倒是极少对一子一女投注关怀,及至后来,进了干校,又逢老来丧子,心中悲痛之余,方起悔意,奈何身陷囹圄,悔之晚矣。

再后来,出得牢笼,子侄辈将近成人,见了他这个大伯,敬畏却多过亲昵,独独薛向和小家伙二人和他最是亲近,奈何薛向已是大小伙子了,心理年龄更长,伯侄二人哪里腻乎的起来,独独小家伙,幼稚天真,活泼烂漫,和他这个大伯从来就是没大没小,亲昵异常,如此这般,怎不叫薛安远对小人儿打心眼里欢喜。

一老一小,闹腾了半天,小家伙喊着肚子饿了,不待薛安远出声,一边的戚如生紧走几步,来得门边,按响了墙壁上一排着色按钮中的深绿那个,未几,便有身着白色厨服的青年女郎,端着一个彩色餐盘步进门来。

小家伙的晚餐很丰盛,也很简单,乃是戚如生特殊准备的,一盒烤得金黄粉红的草莓蛋挞,一块巧克力蛋糕,还有一份水果沙拉,外加一灌松露巧克力,以及一碗果味冰激凌,都是小孩子爱吃的零嘴儿,且正适合这夏天食用,先前之所以说简单,非是做工简易,外出就买回来的,而是指做好后,便于储藏,小家伙要吃时,直接从冷藏室取来即可,甚是方便。

小家伙捧着餐盘,却不下嘴儿,拿眼看看薛向,再看看小白,薛向会意,招呼戚如生又给小白抄了个兔肉,拌了米饭,送了过来,这下,小家伙才和小白一道用起餐来。

小家伙这边吃得香甜,薛向心中却起了别样心思,那就是关于小家伙安身的问题,很明显,让她回京念书,怕是不可能了,一来小人儿心思极重,除了黏糊自己,就是欢喜这个大伯了,二来,大姐今冬出嫁,显然也不可能总是看顾家宅了,小晚和小意年岁渐长,已然能够独立、自理,可要在自立之余,照顾小家伙,却是够呛。

毕竟小晚已是高二,课业本就繁重,而小意是个毛小子,玩性极重,让他陪小家伙戏耍,打闹或可,但要说照顾,真就指望不上了。

而薛向原本打算让小人儿在萧山县就读,可现下看来,萧山县水深礁多,他自个儿尚且自顾不暇,怕是没多少机会,照顾小人儿,二者,萧山县的教育环境,很明显及不上岭南,把小人儿放在大伯这儿却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薛向计较已定,便待开腔,哪知道薛安远先说话了:“乖女,要不要在岭南陪大伯啊,就在这儿上学念书好不好?”

小人儿刚把一勺子冰激凌送进嘴巴,闻听此意,大眼睛直直盯着薛向,小心思却飞快地盘算开了:“唉,大家伙和大伯,都要自己陪,真是愁人呢!看来只有先陪大伯了,大伯年纪大了,会老的,以后再陪大家伙,反正他不会老的,就这么定了吧,而且,大伯这儿好吃的也多呢,嘻嘻,还可以看打枪,看好多人走路,看海”

小家伙性子不定,开始还挺理智的从现实角度,分析薛向和薛安远,谁更需要自己,想着想着,小心思里,全是留在大伯这儿的好处来,大眼睛都冒出了星星。

“怎么,留大伯这儿啦?”薛向最是了解小家伙,见她满眼没了定星,就知道在想什么美妙的东西,显然眼前,只有大伯这儿的东西美妙。

闻听薛向的问话,小家伙攸的一下,红了脸儿,放下碗筷,就扑进了薛向的怀中,抱着他的脖子,把小嘴儿凑在他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ps:凌晨的时候还有一章,大家明天早上看吧!江南继续码字,另这章江南写的很有感觉,希望书友们亦能喜欢!晚安,好梦!!!(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故人重逢

原来,小人儿在安慰薛向别伤心,说她保证每天都给大家伙电话的,还保证给大家伙寄好吃的,一连串的保证,好似带了深深地负罪感一般。

薛向绷了脸听着,心中实在是已经笑破了肚皮。

确定好小家伙的去留后,伯侄三人,又在堂内坐了一会儿,多是听小家伙说故事,堂里的挂钟敲响十二下的时候,短暂的聚会便宣告结束。

小家伙依旧和薛向一房,躺在床上了,还不住安慰薛向,弄得薛向哭笑不得,想解释都不成。

却说薛向此来岭南,就没对小家伙讲他要去港岛,小家伙也只当是来探望薛安远的,方才在堂间谈话,小家伙已经知道薛向明早要走,只当他是回萧山,虽然弄错了薛向的去处,可分别终归是在眼前。

那一夜,小家伙缠着薛向给说了许多许多故事,直到东方隐隐发白,小人儿才沉沉睡去。薛向替她盖好杯子,下床出门去也。因为天色已明,虽然时间还早,他是不准备睡了,免得一睡即沉,还是早早过港去,见了小妮子,再睡不迟。

薛向起得虽早,可来到大厅时,戚如生已在堂间等候,薛向暗自惊叹这人的谨密,嘴上却是道个早后,便问何时出发,他知道定又是此人送自己去鹏城,从那处转道港岛,一如上次。

戚如生寒暄几句,便道什么时候出发都行,车已备好。

如此。薛向自然再无废话,洗刷都免了,直接上车而去。

车到鹏城,不过早上七点,可薛向渐渐发现,行车的路线不似上回,不向海边。却朝城里行去,心中虽生疑问,却未问出。他自信戚如生不会乱来。

一路上,薛向回眸窗外,但见鹏城这个小渔村。短短两年的功夫,竟是变化极大,一路上无数座工地,皆是焊弧飞溅,锻锤轰鸣,泥瓦砖石之音不绝于耳,仿佛进入的不是城市,而是进了一座特大型的工厂。

见此情形,薛向霍然开窍,鹏城正是今年上半年被第一个划分为经济特区的所在。而他伯父生日那回,汉水市革委主任胡黎明还向他渗透过想来鹏城任职的意思,当时,薛向便应了下来,随后使出浑身解数。走松竹斋,窜梅园门房,几经周折,方才落实。而七月中旬,他就接到过胡黎明从鹏城打来的报喜兼感谢电话。

而这回,他赴港岛。正是要从鹏城转道,可薛向却是将胡黎明忘得死死地,要不是此刻,戚如生神神秘秘地改了行车路线,他哪里还会想起这些。

果然,车在一处豪华的宾馆门口停了下来,未及下车,薛向便从车窗处瞅见了胡黎明胖大的身子,竟是比几个月前,圆实了一圈,红光满面,看来在鹏城常务副市长的位子上,干得不错。

胡黎明笑眯眯的上前几步,替薛向打开了车门,不待薛向下车,便说话了:“哈哈,薛老弟,你可真不地道,过我家门儿而不入,这不是骂人么,该罚该罚!”

薛向笑着和他握手,心中着实有些惭愧,嘴上却道:“胡老哥,非是我这边端着,实在是港岛那边的事儿急,原想着回程的时候,再来拜会,没想到这儿先见着了,要罚,我先认下,回头咱再补。”

“知道你老弟赶路,这不,就在楼下迎着了。”胡黎明笑道:“不过赶路再急,认识几个朋友的时间总是有的吧。”

说话儿,胡黎明指着一侧的数位中年人介绍起来,竟都是鹏城的大员,一位市委常委、统战部长,一位副市长,一位市委副秘书长,和两位重量级局长。

胡黎明介绍完众人的身份,又拉着薛向,对众人道:“同志们恐怕还不认识吧,这位是薛向同志,可是我的老朋友了,乃是真正的青年俊杰,年不过二十,在仕途上已经颇有建树了,现任辽东省萧山县常委副县长,真正的人才啊。当然了,薛向同志对你我来说,都不是外人,也算是半个岭南人嘛,众位还不知道吧,薛安远司令,正是薛向同志的嫡亲伯父,我这句半个岭南人,算不算得上妄语呀?”

“不算”

“这话怎么说的,薛司令壁立东南已有数年,为东南,尤其是岭南保驾护航,已是咱们岭南人民心中的保护神,薛向同志自然也是咱们岭南的自家人啦!”

“说的对!”

“”

胡黎明一番介绍罢,场面陡然热闹起来,先前,胡黎明介绍薛向是什么副县长,众人讶异之余,还不觉如何,毕竟这副县长再年轻,终究和自己无甚关联,可当听说眼前的年轻人是薛安远司令的亲侄子时,心中立时就翻起了滔天巨浪。

薛安远是何许人也,或许在北方的普通老百姓眼里,没有什么认知,毕竟你再是开国将军,再是建功立勋,我只关心缸中是否有米,瓶中是否有油,哪里会去在意那些虚无缥缈,够不着的东西。可在南方,尤其是东南,特别是岭南一省,端的是威名赫赫,妇孺咸闻,全因为薛安远征南一战,独出群雄,横空现世,取得了辉煌的战果,自然被岭南省委视作自家的殊荣,毕竟岭南军区还是岭南的子弟兵多嘛,就这么热火朝天的宣传,甚至还编出了样板戏,如此轰轰烈烈的宣传之下,薛安远自然名动东南。

而眼下,这群鹏城大员震惊的自然和普通百姓不同,他们看重的自然薛安远的政治能量。要知道薛安远不仅是岭南军区司令员,还是中央委员,而眼下的岭南省省委书记还未高配入阁,在政治地位上,和薛安远相等。但是,薛安远却不同于别的大军区司令、中央委员,稍微有些政治常识的有心人都能看出薛安远前程远大,展翅高飞之势已成。

因为,薛安远身上积累的有利因素实在太多。首先,薛安远乃是开国将领,现如今虽说依旧是开国的那些老军头们在掌握军队,可到底年事已高,有些青黄难接,军中主力渐渐成了少壮派巨多的形势,薛安远这个手握重兵的开国将领在维系军中力量接班的稳定性上,就显得尤为重要。

其次,薛安远的年纪,这也是最大、最有利的因素。众所周知,现下的开国老将们,绝大多数都已过古稀,而薛安远这1919年生人,今年才刚刚过了六十大寿,可以说巨大的年龄优势,配上开国将领的资历,几乎就注定了他的政治前途无可限量。

再者,薛安远的来头。此点光看薛安远的履历便能得知,最要命的便是四一年任1x9师警卫连连长,只要脑子不缺弦的,便能推算出这位和老首长的关系,因为四一年时,老首长正是1x9师的政委。有了那位看顾,后边的形势不说也罢。

最后一点,便是此次征南之战,薛安远的战功。其实,有上述三者,薛安远就是在军中睡大觉,都能保证稳步上升了,再加上这领袖群伦的战功,怕是再对薛安远有意见的人,也不好意思反对他晋升了。

有此四点,薛安远的政治前途,就明明白白地摆在岭南一省众干部的眼前。而眼前的四位鹏城大员,自然对这众所周知的官场趣闻,知之甚深,是以,听了胡黎明道出薛向“薛安远侄子”的身份,才会心头巨震,颜色大变。

却说众人的表情,薛向自然看在眼里,笑着依次接过众人伸来的大手,紧紧握,热烈摇,嘴巴里也热情的寒暄着,回应着,而心中却是嘀咕起了胡黎明此举何意。

薛老三本是极聪明的人,眼角一瞥,便瞅见胡黎明投来的一丝羞赧之色,立时便明白了,这是胡黎明要借力啊,看来鹏城这方世界,也不是胡黎明赤手空拳,三两日就能拿下的。

想通此节,薛老三对眼前众人热情又炽热了几分,笑容也多些真诚,末了,还留了他在辽东的电话,约定常常联系。果然,这电话一留,众人的模样马上就变了,再不称呼什么同志,而是随了胡黎明“老兄,老弟”地叫了起来。

见薛向如此,胡黎明真个是感激涕零,说起来,他胡黎明若是坚持留在汉水,想必现如今也成了汉水市委书记,论级别较之鹏城的一个常务副市长自然为高,可真论起发展前途,谁都知道搭上了鹏城,便是搭上了快车道,光看这满城在建的拍拍高楼,就知道如今的鹏城是何气象,怕是全国的省府也找不出抵得上鹏城的。

而中央发展特区经济的决心也是不容致意,大前天,国务院召开的第五次全国经济会议,又另划出了岭南的珠江、汕口和邻省闽南的厦口市为新特区,如此一来,鹏城这改革开放的桥头堡,一号特区的地位便更加稳固和显赫,鹏城政要的前途自然大为看好。

本来,胡黎明也是踌躇满志,指望来到鹏城,立时就大展拳脚,谁成想,鹏城新建,来的全是各路大神麾下精英,他胡黎明有来头,可十多个常委就没一个软柿子,就这么着,做惯了一把手的胡黎明立时就不适应起来,依旧按照在汉水的作风行事,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在常委会上吃了不少败仗。

ps:更新出了点问题,晚了点抱歉,另明天下午三点左右更新下一章,晚安,早安,祝书友们明天早起有好心情!!!(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盛世中华

是以,今次,胡黎明倾心结交的薛安远心腹戚如生传来了薛向到来的消息,胡黎明立时就计上心头,准备了这么一出。眼下,见薛向留了自己的电话与众人,胡黎明便知道自己这番心思被薛向识破,而薛向识破后,反而没有责怪,还鼎力襄助,怎不叫胡黎明感动莫名。

一番寒暄,又费去不少时间,薛向和众人聊得热乎,胡黎明却主动替薛向解围了,言道薛向过海,还有急事儿,回程之时,大家再共谋一醉。至此,薛向才算得以脱身。

胡黎明拉过薛向,想说些感谢的话,薛向挥手止住,拍拍他的肩膀,重重一握手,便上了车,一道烟去了……再次踏上港岛,薛向少不得再一次为资本的力量所震撼,上次来的时候,港岛虽然已经是遍地小汽车,可单车和摩托还是占了大多数,而今次重归,港岛路面的单车几乎绝迹,就连公共汽车也少了大半,宽阔的马路上竟是私家车和出租车。

今次来接薛向的还是上回的郝营长,不过,见面时,薛向称呼“郝营长”时,被随行的司机纠正说这是他们新华社接待中心的主任,显然这位郝营长修成正果,顺利军转政,跨进了政界。

先前的郝营长,如今的郝主任,称呼变了。官儿大了,不过,对薛老三似乎是更加客气了,说不上两句,便一口一个“薛司令当年如何教导我们”,搞得自己跟薛安远多有勾连一般,实际上这位郝营长当初军籍虽然挂靠在岭南军区。可几乎就没在岭南待过几天,况且,他被选送赴港之时。薛安远还没到岭南来呢。

不过,人家郝主任愿意套近乎,薛向自不会傻得去分辨。一路和郝主任说说笑笑。气氛倒也热烈。

车沿着滨江大道,很快就过了新界,转入三环主干道,没行多久,便听见不远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薛向好奇之下,便询问郝主任何事,郝主任笑着说今天是港铁成功运营一周的时间,举行的庆祝仪式。

薛向这才知道历史上那条有名的香港地铁终于建成了。也解开了他此前的迷惑:为什么路上少了单车和公车?都去坐地铁了嘛!

车又行片刻,便转上了铜锣湾,薛向此来,并未知会柳莺儿,且柳莺儿摔伤的消息也非是柳莺儿告知戚如生的。而是瘸老三传达的,是以,薛老三并不知柳莺儿在哪家医院就医,便只能来那家开在铜锣湾、名叫“盛世中华”的古玩店。

铜锣湾不愧是港岛最繁华的商业区,车子刚驶入其主干道,车速立时就降了下来。而降车速,非是因为有限速,而是车流陡密,一辆接着一辆,如何能快得起来。

薛向心中焦急,着忙去寻柳莺儿,可如此蜗行龟爬,他心中哪里还耐得住,便冲郝主任道个谢,让二人在下个路口转回,不待其答话,便径直打开车门,从正行驶着的车上跳了下来,大手一按迎面撞来的另一辆车,一个借力,便飞身跃了过去,又两个跨步,便上了人行道。

而他薛老三方才跳车之地,早已因为急刹车和密集车流,乱成一团,一时间,喇叭声大作,警笛轰鸣,却全作了薛老三大步前行的背景。

“盛世中华,好字!”

薛向站在金碧辉煌的宽阔大门外,盯着其上悬挂的招牌,低声念出声来。

没成想这声低吟,便被人听了去,当头从门中步出一位身着唐装的中年来,脚蹬帆布鞋,嘴余八字须,面容精瘦,一声唐装也作大红大紫,打扮得十分喜庆,迎面就冲薛向招呼开了。

“这位先生好眼力,实不相瞒,这四个字可是咱们店里许大掌柜从苏子瞻的众多字帖中寻觅出来,凑成的四个大字,硬拓成的这副招牌,千金不换。这位先生,您可能要问了,这凑成的四字,笔意不连贯,岂非不美?那您算是问着了,正是因为不是从同一幅书法中攫取,四字硬凑,笔意呆滞,可您看眼前的这四个字可有凝塞之感,嘿嘿,这就显出咱们许大掌柜的能耐和咱们盛世中华的实力呢,您可能不知道,咱们为了这四个字,到底费了多少功夫,苏子瞻的真迹就选了八幅,子瞻书法的名家临摹本,更是不计其数,这才凑得的,苏子瞻是什么人物,他的字,满中华能寻出一幅就是难得的宝贝了,可咱们店硬是寻得了八幅,这下,您该知道咱们店是何等实力了吧,寻老玩意儿,来这儿准没错,总之,乱世黄金,盛世古董,买古董来咱们盛世中华,您算是来对喽!”

此人听见薛向用的普通话吟哦,却也没问他的来历,而方才的介绍亦用标准的普通话说出,且此人当真是好嘴,愣是从一幅招牌,说出了许多门道,尤其是这招牌的来历,用传奇故事的手法叙说,别具一格,更显沧桑古意,十分契合了古玩店的身份,而更难得的是通过这个传奇故事,展现了自家店面的雄厚实力,当真是一举双得。

薛向本来心情焦躁,听了这八字须的一番介绍,心中反而生出些意趣来,看这情形,盛世中华果如小妮子来信那般,红红火火呀。

薛向冲八字须笑笑,也不答话,抬手推门而入,八字须却也不再饶舌,鞠个躬,道声“欢迎光临”,便伸手来替他推门。

入得门来,薛向便是一震,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门了,这哪里还是他上回盘下的那个店面,简直是进了一家后世的超级卖场么,他可是记得上次那家店面,是他亲自领着瘸老三、港岛司机马达,一道儿盘下来的,虽然面积也不小,可和眼前的这家店面比,差得实在是太远了。

他记得原来那间,不过是一百多平的单层单间,辟了柜台就罢,可眼前的这间,简直比原来那间大了十倍不止,数千平的大厅,布置得古色古香,辟了数十个个店面,供客人休息安坐的也是全套的明清家具风格,上下三层楼,皆用木质楼梯连接,其内的男服务员皆是一如门前所遇的八字须那般打扮,而女服务员则是大红的旗袍,装扮得着实得体。

薛向眼见奇异,便不急着去寻瘸老三,而在店内转了起来,一路行来,但见十多个店面,风格各异,卖点不同,有书法、古画、瓷器、玉石、杂玩、玉石印章雕刻、文房四宝专卖等等专店,当真是囊括所有,涵盖古今。

薛向万万没想到短短两年功夫,小妮子就在这边做下如此大的事业,不说这店内的生意如何,单看这如此大的一座设在港岛在繁华地段铜锣湾处的店面,就知道小妮子现在的身家恐怕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初他留下的数百万港币了。

薛向逛了一楼,二三楼已然不打算去瞧,单看楼道口,便知道那二层所在必然更显精妙,因为通往楼梯道处,有两个高大男子守卫,见人掏出一张红色的卡片,才准放行,显然就是vip顾客了。

薛向一路缓行,沿途所过,不但观店,还听声儿,但听各式方言杂语,什么闽南语,粤语,客家方言,乃至洋文,杂七杂八,数不胜数,讨价还价,瞻观赏玩,好不热闹。

“这位先生,我看你逛了也有些时候了,怎么着,就没让您上眼的?”不知什么时候,那位八字须又跟了过来。

说起来,自打在门口,八字须就盯上薛向了,当然,用一个盯字,倒不是八字须起了什么坏心眼儿,而是他觉得眼前的薛老三气质与常人迥异,穿着普通,可顾盼雄飞,这路人往往是豪客,真正的大买家。

薛向笑道:“我随便逛逛,怎么,不买,还能赶客不成?”

八字须道:“看您说的,我真要敢那样儿,先砸的是自家饭碗呀,你自管看自管看,我看先生您对咱们盛世的专店似乎兴趣不大,您往那儿瞧,那儿可是咱们东家专门辟给小商贩门儿摆小摊儿的,您可别小看他们摊儿小啊,可东西着实扎实!”

薛向笑笑不语,八字须以为他不信,接道:“看先生您是头一次来,我就给您说道说道,您别以为他们都是港岛本地的,想来也是,港岛巴掌大一块地儿,孤悬海外,想有老玩意儿也难啊!其实呀,他们的来历,用一句三山五岳、五湖四海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有海那边儿宝岛的,有海这边儿澳门的,还有新马泰的,反正那帮避居海外的华人,喜好古董文玩一路的,都好在那片儿练摊,他们有些纯属闲的,就是凑个热闹,可手里可是有真家伙的,检漏在咱这儿可是时常发生的啦。”

听八字须这么一说,薛向倒是觉得有些意思了,说道:“你们老板挺会做生意的嘛,我说怎么这寸土寸金的铜锣湾也舍得开辟出这块儿练小摊儿的,这是要聚拢人气呀。”

ps:为表歉意,现在的这章早点发,嗯,晚上那章江南尽量在十点前更新!(未完待续)RQ

第二十五章 恩怨

薛向话音方落,八字须便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我就说先生您不简单,果然独具慧眼,一定是做大生意的吧,嘿嘿,实话告诉你,这主意是我们大东家出的,许掌柜和马经理开始都不同意,可架不住东家一意孤行,结果愣是弄成了一招妙手。”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咱们盛世在港岛的古玩界虽是后起之秀,可架不住咱们货源广、品相高、老玩意儿多,而且屡展重宝,名声很快就在华人的古玩圈子传了个遍,这样一来,可就挑动了港岛的那些古玩界老字号的神经了,这帮老家伙竟然结成党羽,搞了个联合压价,想挤垮咱们盛世,结果咱们东家这招一出,立时聚拢了大把的人气,每日来往客流量几乎要超过他们所有店面的总和,简直就成了东南亚文玩交易中心了,这不,才有了咱们盛世现如今的气象。

八字须娓娓道来,不温不火,薛向也听得津津有味,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薛老三就对柳莺儿在港岛这几年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蜕变,已然有了初步的了解,小草鸭已然变成白天鹅了啊!

“怎么,这位先生,打算上手了?”

八字须见薛向面露微笑,以为又拉成了一笔生意,心中欢喜。

熟料薛向正待接口,大门处便生出了番大动静儿。

但见二三十人一起涌进门来,进得门来。便堵在门边不行,二三十人便摆开了阵势,但见七八个黑衣人侧立两旁,最后边是六个壮男,两两一组,扶持着一个大箱子,箱子的把环还用手铐铐在壮男的手腕上,料来不是怕被抢,而是怕摔落,但无论是哪种情况。总之,这箱子内的东西,显然不一般。

而被黑衣人围在中间的那群人看上去极不简单,打头的是个大褂中年,虽站在前方,腰却是微躬的,神态颇为拘谨,其后则是五个或长髯。或鸡皮,或白发的老头散散站在一堆,这五个老头的装扮都甚是简单,或衬衣衬裤,或连襟大褂,总之衣服一眼便可辨出是寻常大陆货。可就是这寻常大路货。穿在这五个老头身上,也衬得文质彬彬,给人扑面而来的书卷气。

那五位老头身后的四个人则显得市侩得多,虽然不曾穿金戴银,可和这五位老头站在一处。立时就被衬得铜臭气十足,让人一眼可辨出这四人的身份,或曰:商人,或曰:老板!

门口这帮人pose摆得颇为精致,自然极引人耳目,满厅的视线皆朝那边投去。薛向和八字须自不例外。

“丢他妈的,找事儿的来了,这帮杂碎,可真会挑时候啊。”八字须一拍大腿,就骂出声来。

这盛世中华说是柳莺儿的,其实还不是他薛某人的,别人来自家店面找事儿,薛老三岂能无动于衷:“怎么回事儿。给我说道说道。”

八字须冷哼一声,道:“看见没,这帮杂碎就是我方才说的那帮老东西联盟,这是趁咱们东家不在,找麻烦来了。”

“找麻烦?打架还是砸东西?”薛向奇道。

熟料薛向这话方出口,倒像踩着八字须的尾巴了,八字须跳脚道:“还打架,砸东西?借这帮杂碎俩胆儿,也不看看咱们盛世中华的来头,这位先生,这么跟你说吧,您别看港岛最近为回归,闹得十分不太平,社团扎堆,砍人成风,可再横的也不敢来咱们店横,就是港岛最狂的义字堂和老K,上回追砍人,被砍的躲进咱们店面,那就等于进了保险柜,上百个拿刀的汉子,楞没一个敢往里冲的,最后还是咱们东家心善,开了口,那倒霉鬼的事儿就这么了了咳咳,你看我,一说就没边儿了,总之,你来咱们店消费,请放一百二十个心,港岛内,保管没谁敢惦记您买的玩意儿!”

说起来,盛世中华有如此威风,还是得益于两年前,薛向收拾项家兄弟时,亮出的那张军官证。就此,项家兄弟猜测这盛世年华怕是大陆军方为筹集军费所设,故此顾忌十分,后来盛世开业还摆了场子,送了豪礼,渐渐地,黑白两道,关于这盛世中华的军方背景便传开了,以至成了公认的秘密。

眼见着港岛回归也没几天了,中英就此商谈已经开展到第三轮了,这会儿,谁还敢跟盛世中华过不去,尤其是道上混的,简直就是找死。

薛向对此心知肚明,嘴上依旧道:“那眼前这几位是怎么回事儿,你不是说是来找麻烦的么?”

八字须道:“还能怎么回事儿,找场子的呗,咱们盛世一家独大,挤得他们快没了吃饭的地儿,这不就联合起来,来找场子来了。”

“怎么找?”

“这话您算是问着了,都是文玩古董一脉,自然不会是拼刀枪棍棒,当然是拿古董珍宝说事儿了,无非是两边斗宝呗,看谁的宝贝好,谁就获胜呗。”

薛向恍然大悟,接道:“这岂不是太无聊,就算他们那边的宝贝好,又怎样,别人客人不待见他们,难不成宝贝好,还能引得客人去他们那边,若是真有这本事,把宝贝在家门口招客不就得了。”

八字须道:“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咱们这文玩圈子的规矩不一样,两方叫号,拼的就是手里的货,况且咱们盛世名传东南亚,若是不敢应战,不是自砸招牌么,所以咱们东家提前就应了他们。”

薛向道:“既然应了,那就比呗,怎么你方才还骂骂咧咧,心有不满,不会是怕输吧?”

八字须道:“您是不了解情况,咱们东家前几天,不知道怎么就住院了,这会儿没她坐镇,咱们盛世要吃亏啊,对了,对了,tmd,我怀疑这帮家伙定是打听到咱们东家住院了,才这会儿杀上门来的,真tm卑鄙,小妈养的”

八字须说着说着,咒骂起来,嘴巴里的骂词儿着实不少,薛向听了好一阵子,竟没听见一句重复的,看样子,爱店之心,天日可表哇!

却说从八字须处,薛向弄清了这其中曲折,方欲张嘴让八字须领着自己,去寻瘸老三,哪成想,眼前的局势又起了变化。但见二楼的大红楼梯上,涌下一群人来。

当先那人,瘦瘦小小,浑身上下镶金戴银,尤其是脖子上那粗大的金链子,快撵上拴狗用的项圈了,一手搂着一个浓妆艳抹,胸大臀圆的高大艳女,矮小的身子倒像是搭在两根竹竿上挂着,一腿拖地,一腿腾空,那俩艳女倒似成了他的交通工具,看着甚至别扭。

这人打扮又俗又丑,似乎极有威严,身后跟着十来个跟班不说,方走到楼梯口,四周便涌来不少买客,冲他抱拳,叫道:“三爷好!”

那人这才把手从俩艳女的肩上拿下,抱抱拳,却不说话,径直下得楼来,他这一独立行走,却是漏了底了,原来一腿乃是残疾,一走便是一拐。

“啧啧啧,看见没,咱们店里的许掌柜,在咱们港岛古玩界里算是这个,人称神眼。”八字须比出个大拇指,接道:“您是不知道许掌柜来港岛不过两年,不知道多少来咱们盛世名为以宝会友,实为找事儿,挑衅的,都败在许掌柜的这双毒眼之下,自此咱们盛世的招牌才算撑开了,您看着吧,今儿个东家虽然不在,有许掌柜在,他们这帮杂碎也别想讨着好去!”

八字须絮絮叨叨地讲述着那瘸子的辉煌往事,可薛向却早已看得一呆,他哪里用得着八字须介绍,眼前的那瘸子,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不就是华联木器厂看大门的瘸老三嘛!

可眼前的瘸老三真个是快叫薛向不敢认了,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可眼前的瘸老三,就是让薛老三比着照片,都认得艰难。这还是那个猥琐胆小,形容委顿的瘸老三么,分明是一位顾盼雄飞,跋扈飞扬的江湖大豪啊!

看人家这拉风霸气的造型,这左拥右抱的排场,这众星捧月、众人山呼的待遇,别说薛向看得胀眼睛,就是把瘸老三的原领导——华联木器厂的厂长马良拉来,一准儿也得亮瞎马良的那双钛金狗眼!

薛向这边看得迷瞪,那边瘸老三已经一拐一拐,大步迎了过去。

“赵掌柜,不在你们天雨轩做生意,今儿个怎么有闲心来咱们盛世中华了?莫非是要淘换些玩意儿,好说好说,满港岛谁不知道咱们盛世中华的玩意儿多,保管不让你赵掌柜失望就是。”

都说居移气,养移体,环境改变人,此话真是太有道理了,瘸老三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这会儿出口含箭,气势大张,一口倍儿溜的粤语,活脱儿一个老奸巨猾的江湖大佬形象。

站在那帮人最前端的中年人,闻得瘸老三招呼,微躬的身子立时就立直了:“许掌柜,您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上次咱们约好的,要做个了断,怎么着,今儿个事儿来了,想搪塞?那怕是不行,今儿个,不仅有我们九龙的天雨轩、澳门的玲珑阁、新加坡的珍宝斋,还有宝岛故宫博物院也加入进来了,靠嘴皮子怕是没那么好打发,怪就怪你们盛世把事儿做绝了!”

Ps:这几章绝非注水和无关紧要章节,不一直有人说yy的不够么,再说,薛向攒了那么多好玩意儿,可不是瞎玩儿的,终归要派上用场,商业帝国的第一桶金嘛。当然,以后不会剧透了!朋友们,淡定啊,江南最近写的很有感觉,更新亦还不错,请书友们耐心看,若是有票的话给江南几张就更好了。

另明天十二点更新第一章!晚安!!!(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彩头

方才中年人身后的一帮老头子,瘸老三知道无非是一帮子反盛世联盟一起请来的古玩大师,但在瘸老三眼里,无非是些知道些皮毛就出来混饭吃的衰朽残年。

要说瘸老三对自家的残疾是自卑十分的,唯独对自己祖传的手艺是引以为傲的。想当初落魄到华联木器厂看大门,时逢浩劫方终,薛向拿几个钧瓷碎片试探瘸老三,都引起了瘸老三的反感,这是他老手艺人骨子里独有的骄傲。

而后,瘸老三来港未久,进入盛世中华担任掌柜的后,才算正式踏进了古玩的世界。说起来,瘸老三家传渊源,自小跟着父辈学艺,可他自己从来都没真正踏进过文玩圈子,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没机会。

他起先是跟着父兄学艺,好不容易艺成,自家的百年老店便被合营,而后就是改造,他是身怀绝技,确是一天也没进过文玩圈子,不知道自家本事是几斤几两,而父兄教之以严,多是批评巨多,弄的他以为自家这点本事,不过尔尔,尚未登堂入室。

哪知道这一脚踏进港岛的文玩圈子,瘸老三才陡然发现浑不是这么回事儿,自己能耐居然这样大,一帮老头子需要什么放大镜,扫描仪,杂七杂八,乱折腾,都说不分明的东西,对自家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如是又经过了几场鉴定会,瘸老三大展神威,一眼辨物,瞬息断年,不过数月。盛世中华许掌柜的神眼之号就此叫开了。

自此,瘸老三的盲目自卑就化作空前自大了,这会儿,这数个白发老头儿,更不在他眼里。按瘸老三惊讶于港岛文玩圈子的水平之低,所形成的特有逻辑,那就是。荒蛮之地到底不比我中华中枢,想他许某人到底来自皇城根脚,乃是天下文玩中心琉璃厂百年老店荣宝斋的少东家。和这帮海外弃民自然没有可比性。

瘸老三瞧不上那帮老头子,而老头子身后的那四个老板模样的人,他也识得三个。正是九龙天雨轩、澳门玲珑阁以及新加坡珍宝斋的当家人,为了争客户,也没少和这几位打过交道。独独那个头发后梳,戴一副黑框眼镜、气势十足的中年人,他不识得。

本来瘸老三边说着话,边打量着眼前的来人,他嘴上虽虚应着,说得也豪气干云,实则是心中发虚,当然。之所以发虚,非是担心盛世中华的宝贝敌不过眼前的这帮人。毕竟他瘸老三虽不完全知道盛世中华到底都藏了哪些好货色,却是知道柳莺儿有一个秘密保险柜,里面的东西到底有多好,瘸老三无从知道。但是光看摆在二三楼的苏子瞻书法、乾隆宝玺、元青花人物大罐都不得入内,便知藏在里面的该是何等宝物。

可现如今,东家住院了,上回也问过如是这帮找茬儿的来了如何处置,东家却是未答,直说别去烦她就行。如此这般,才叫瘸老三心中无底。

可无底归无底,还不至于发虚,这发虚的真正原因,还是他说完场面话后,对面天雨轩的赵掌柜报了万儿,其他澳门玲珑阁、新加坡珍宝斋,早在瘸老三预料之中,可偏偏还多了个宝岛故宫博物院,这下就彻底让瘸老三心中由没底,变作发虚了。

要说这天雨轩、玲珑阁、珍宝斋之流,在瘸老三心中,不过是些破落户,野路子,那这宝岛故宫博物院,可就让瘸老三心中有些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味道了,他这百年荣宝斋的少东家在自负,也不敢和这正宗皇家博物院比宝。因为瘸老三祖上就是吃文玩饭的,对四九年之前故宫博物院里有哪些宝贝,可谓是知之甚深,可以说,现如今在四九城的那间博物院和宝岛的那间比起来,恐怕也是相形见绌。是以,瘸老三心中更是生不起半点和人家宝岛故宫博物院争雄的心思来。

赵掌柜话罢,瘸老三心中只顾着盘算,却是忘了接茬儿,而这瘸老三到底没有薛老三那般的城府,这一边盘算,一边脸上阴晴不定,心中所急所想,叫赵掌柜一行看了个正着。

眼见瘸老三就要显眼,忽然从二楼又蹿下个西装革履的中年来,跑下楼来,便直奔瘸老三身前,附其耳道:“许掌柜,麻烦了,我给东家去电话,东家说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语气不善啊。”

西装中年这一打岔,反叫瘸老三定下心来,泼皮脾性发作,暗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不了拼他娘个鱼死网破,不信这帮杂碎还了翻了天去。

瘸老三计较已定,拍拍西装中年的肩膀,朗声道:“老马,把二楼拾掇拾掇,咱们就和这几位见个高下吧!”

瘸老三一声“老马”出口,西装中年的身份呼之欲出,正是薛向上次送大宝来港治病所遇的那个热心出租车司机,后来,薛向决定在港岛开店,盘下铺面后,马达便道出了想过来帮忙的意思,而薛向见他人品不错,又考虑柳莺儿和瘸老三二人在港,终归是人生地不熟,便同意了马达进店。

而两年的时间,马达这原来的出租车司机,因着口才不赖,再加上开店元老的身份,也混成了盛世中华的大堂经理,现如今每月的薪水差不多赶上以前开出租车一年的工资了,真个是让老马对盛世中华感激不尽,倾心以报。

却说瘸老三话音方落,不待马达行动,对面的赵掌柜又说话了:“许掌柜,换什么地方啊,就在这大堂开演吧,这地儿多宽敞啊,再说眼下在场的都是圈内人,你我双方较量一场,不正好缺个公证人嘛,眼下在你们盛世的顾客不是正好可以充任么,怎么,难不成还怕你们盛世的客人胳膊肘朝外拐不成?”

赵掌柜此话甚毒,一下子把盛世中华和店内的客人推到对立面上来了,叫瘸老三再无反驳的余地,又兼这会儿,三层楼的顾客几乎全聚中到一楼大厅二楼,因为这盛世中华和反盛联盟要斗宝的消息,在港岛古玩圈子,已经传了许久,连许多远在新马泰和日韩的藏友们也在近期大量聚集于港岛,这也是此刻盛世中华,为什么有如此之多各式肤色、各式语言外国人的原因。

这会儿的功夫,两边一对峙,就有人猜到是要叫阵了,就这么口口相传,片刻之间,三层楼上千的客人全知道了。这会儿,听了赵掌柜那边叫阵,而瘸老三出言要把斗场摆到二楼,自然有大批没有贵宾卡的客人开始鼓噪起来。

见得如此情势,瘸老三自然不敢坚持,毕竟眼下胜败还未定,可要是因此得罪了客人,那可就是亏了老本,毕竟此次争斗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扩大影响,打响招牌,继而留住和延揽客人,瘸老三自不会舍本逐末。

“行!顾客就是上帝,咱们盛世中华,绝对有求必应,老马,摆场子!”瘸老三豪气干云,大声允诺。

霎时间,满厅就跟开了锅的沸水一般,喧闹声,喝彩声,叫好声,响成一片,更有许多人朝公共电话位奔去,显示急着呼朋唤友,眨眼间,二十多处公共电话就排起了长龙。

马达的动作极为爽利,片刻就招呼二三十号服务员,搬了器具,选在大厅中央,开始搭设台面。

先是在地板上架起了升降板,抬高水平面,以便四周的顾客观战,升降板上置了并排着的三张硕大的豪华办公桌,两边一溜的椅子摆开,共双方人马落座,办公桌上,还设了两个硕大的金黄软垫,显然是稍后放瓷器之类易碎的珍宝之用,办公桌四周更是用交通管制那般,拉起了警戒线,四周更是设了十余警卫,显然是以防汹涌人潮挤过界之用。

盛世中华,店大人多,办这点小事儿,自然快捷,半刻钟的功夫,便搭出了高台。

待赵掌柜那拨人进场落座后,瘸老三方才站上高台,冲台下抱拳道:“诸位新朋旧友、盛世中华的上帝们,今天,我们盛世中华在此,和九龙的天雨轩、澳门的玲珑阁、新加坡的珍宝斋、以及宝岛的故宫博物院,做一场斗宝大赛,今天就邀请诸位做公证人了,大伙儿愿不愿意啊?”

瘸老三城府虽浅,这点心计还是有的,如此身在自家主场,这主场优势不拿住了,岂不是傻瓜。

果然,瘸老三此话一出,台下立时就起了冲天般的喊声“愿意!!!!”

瘸老三的这点心思,赵掌柜自然看在心里,心中哂笑:“黔驴技穷矣,以为有这么看客就能挺过去么,殊不知公证公证,只不过是为此次斗宝的结果做过见证,又不是让他们做裁判,值个甚!”

瘸老三却是不知赵掌柜一众心中所想,似乎甚是迷醉这一人呼,千人诺的感觉,直到下面声熄,这小子还意犹未尽,好在已然回过神来,接道:“那我这儿就谢谢诸位朋友的抬爱了。”

说罢,瘸老三冲台下众人团团鞠了一躬,礼罢,又扭头冲对面排座的赵掌柜一行道:“既然老几位兴师动众地杀上门,要搞比斗,可既然是比斗,那必然就有彩头,想必几位心中定然是算计好了的,不妨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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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一亿六千万

“痛快!许掌柜快人快语,咱们这边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赵掌柜一拍桌面,霍然起身:“咱们几家和你们盛世中华的梁子,结得不是一天两天了,咱们各自心中都有数,今天的比斗,当然也是为拆这个梁子而来,索性咱们就光棍些,我们这边的条件是,我们天雨轩、玲珑阁、珍宝斋三家各出五千万,宝岛博物馆拿出一千万,赌你们盛世中华。

如果我们输了,这一亿六千万自然就归你们盛世中华,若是你们盛世中华输了,只需将店面外加那幅《韩熙载夜宴图》兑给我方即可,另外,还需保证从此不再涉足古玩行当,而我们这一亿六千万,还是奉送给贵方,聊表寸心,这个条件,许掌柜看如何?”

赵掌柜话罢,瘸老三和隐在人堆的薛向心头皆是一震。

瘸老三嘀咕的是,这帮兔崽子当真好狠的心思,想用这点钱赶绝咱爷们儿,cao他奶奶的。

而薛老三却是狭隘得多了,心底已经呐喊开了“答应他、答应他”。

这小子已经完全被这一亿六千万砸瞎了眼,在他想来,盛世中华开了不就是倒腾钱和给小妮子解闷儿用得么,现下,从天而降这么大个馅饼,不接住就是傻瓜,就算人家开出一亿六千万买店,那也得上赶着卖啊,有了这笔钱,小妮子开什么店不成啊!

要说也非是薛老三眼皮子浅,实乃是这么一笔天文数字般的巨款。砸谁头上谁都得晕,薛老三虽是魂穿者,且已身居高位,可这个年代这个数字,还是让他难以承受。况且,薛老三压根儿不是完全清楚盛世中华现如今的行市,只是凭着臆测而断。他想的无非是两年前给小妮子留的也不过数百万。两年后能兑出一个半亿,翻了数十倍,无论如何也不会亏。

但事实并非如此。毕竟赵掌柜那方又不是傻子,反而是精明到极点的商场老手,岂会把钱往水里丢?

细说来。盛世中华不算其内的古玩价值,单论地产价值,此时也已值近五千万港币,毕竟盛世中华设在铜锣湾,乃是港岛最繁华的商业区,原本在铜锣湾有一处房产,也不算什么,可难就难在在这寸土寸金之地,辟出了近四千平的土地,竖起了这么一个古玩专卖区。便形成了规模效应和群聚效应。

而正是有了如此大的店面,和如此优良的商业位置,盛世中华才能在短短两年间发展成如此气象。

而更难得的则是盛世中华的隐形价值,要知道眼下的盛世中华乃是东南亚当之无愧的古玩专卖、交易中心,货品之全。之奇、之珍,当世少有。当然,这其中自然少不得郝运来、康小八他们的功劳,背后抵着个神州浩土,什么好玩意儿寻摸不得?

如此论来,盛世中华这古玩中心的隐形价值便无可估量。算上一个亿只少不多。不过,这货好也得寻买家,即使盛世中华当真要卖,恐怕也就赵掌柜这帮人愿意吞、且吞得下去。最后,那幅《韩熙载夜宴图》虽然是无价之宝,可真要用金钱来衡量,在这个时代,怕也就是不足千万之数。如此这般,两厢一算,一亿六千万,倒是个说得过去的价格。

当然,前提是盛世中华这方乐意转让。

譬如眼前,薛老三觉得卖得值,而瘸老三则想吐赵掌柜一脸吐沫,这正是:一山各看,雄、险不同了。

不管怎么算,赵掌柜一方愿意在盛世中华赌斗失败后,还奉送这一亿五千万,算是真正圆上了最后一点缝隙,便连四周上千的看客,心中也觉得盛世中华此次是有赚无赔了,当真不能算别人欺人太甚。

当然,如果这帮看客知道其中内情,恐怕也不会这么想啦,岂知是不能算赵掌柜一伙儿欺人太甚,而是赵掌柜一伙儿是被盛世中华威逼得有苦自知。正如眼前,明明是公平决斗,可赵掌柜一方还不得不在假设赌胜的情况下,赠出这笔天文财富,其中原因自然还是因为那个传说——盛世中华是那边筹集军费的渠道。

正是有着这样的认定,再加上实在是被盛世中华抢走了太多的生意,这帮人不得不竭力抗争,才有了眼前的比斗。要不然打死这帮商人,也不敢在眼看着回归有望的情况下,找大陆军方的茬儿。当然,即便是如此,一群人也是鼓足了勇气,环抱一团,还奉送天价财富,才敢打上门来的。

至于这会儿赵掌柜气势大盛,无非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宝岛故宫博物院竟派员来搭线了,有了这个宝岛这个官方背景,赵掌柜一众自然便觉有了几分依仗。

而宝岛故宫这边之所以插进来,无非是看中了那幅《韩熙载夜宴图》,因为他们自家的博物馆里藏得都是个临摹本,珍本反而在一家古玩店里,这叫人情何以堪?不少博物院的老头子听得这个消息,都特意来盛世中华看过,回去后,就捶胸顿足的闹腾着,要把国宝弄回来,不能落到那边去了,如此这般,宝岛也派人来盛世询过价。

而《韩熙载夜宴图》是中华的瑰宝,更是盛世中华的镇店之宝,如何能卖,再加上瘸老三此人,看似做古玩生意成精,却比薛老三更注重文化传承,虽然盛世做的是古玩的勾当,可卖得都是些称不上真正有传承意义的玩意儿,说穿了就是上了年代的老物件儿,像青铜之类的铭器、特别古老的书画,珍瓷,都是珍而重之的收藏,哪里会出售。

如此连普通宝贝都不愿出售的盛世中华,岂能出卖国宝《韩熙载夜宴图》,没得辱没这点名!

如是再三,宝岛那边来员沟通未果,便动了歪心思,奈何盛世中华在港岛的地位极其特殊,不但为黑白两道所重,便是港英也极是看重这个传说和那边搭得上线的古玩店。且盛世中华这一东南亚古玩中心的建成,极大的带动了港岛的旅游业,进而振兴了经济,如此,港英政府又怎会不多加护佑。

宝岛那边动歪心思未果,买又不成,如此这般就僵持了下来,好容易听说了天雨轩、玲珑阁、珍宝斋要联合起来和盛世中华赌斗,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宝岛这边已经被一众老头子烦得快跳河的梁副院长及时抓住了机会,亲自前往天雨轩沟通,哪知道天雨轩这边正愁没有抗事儿的,那便当真是郎情妾意,更兼饮了催情酒,立时就滚进了一个被窝。

宝岛故宫博物院此来,要求很简单,目的很明确,就是甩出一千万出去,拿回那副《韩熙载夜宴图》,正好给蒋院长庆生!

却说这赵掌柜开出了一亿六千万的天价,可瘸老三眉毛也不曾跳一下,心中却起了十分火气,冷道:”都说赵掌柜早先是记账的出身,开始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您这算盘拨得也忒精了吧,一亿六千万就想换一个盛世中华?说出来也不怕脸红!呸!”

赵掌柜老脸果真应声而红,咳嗽两声,道:“许掌柜这话可就不对了,既然是堵彩,彩头要相当才是,据我所知当初你们联动港府,从别家购得这片土地时,也不过花了三千万,其中还由港府作了担保,从渣打银行贷了一千万,就算两年来,土地升值,再加上你们盛世做得好生意,这家店的土地价值五千万也尽够了,咱们多出的这一个亿,是作何用的,你我心知肚明,何必说破呢?许掌柜切莫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才是,传出去没得坏了招牌。”

瘸老三道:“少跟我扯没用的,盛世中华现在是什么行市,你我心里都清楚,一个亿能造出一个东南亚古玩中心?瞎扯淡吧你,再说,又不是老子上赶着要卖,不过是顾念一脉同仁,又是这圈子里老祖宗们定下的规矩,才同意和你们赌斗,可你们要是占便宜没够,那就恕不奉陪了!”

瘸老三泼皮脾气发作,气势大张,这边刚做出转身要走的架势,那边赵掌柜慌忙出声拦住:“许掌柜,您这也太急了吧,就是做买卖,也得有商有量吧,不过,这事儿咱得分两头说,不错,盛世如今的气象确实不是一个亿就能造出来的,可我们这边不是说了嘛,就算是你们赌斗失利,我们那一亿六千万也当奉送,这个情您得念吧。您不防想想,赢了,你们盛世得了我们这边一亿六千万,而输了就只当是变卖,还是不亏呀,这个弯儿您怎么就转不过来呢。”

赵掌柜说得苦口婆心,心中其实真是委屈十分,若不是忌惮着盛世的背景,谁他娘的愿意在赌赢的情况下,还甩出一个多亿,想想都窝囊,更郁闷的是人家还嫌自己出得少,不愿就赌,姓许的也不想想,若不是你背后竖着个大牌子,谁他娘的愿意白扔出一个多亿,倒是宁愿拿出三个亿和你公平对赌,毕竟这场赌斗,自家已然是必胜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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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开启大幕

赵掌柜委屈不委屈,瘸老三管不着,他现在还憋着一肚子火呢,“赵掌柜,废话少说,咱们盛世中华就是顾念这圈中规矩,才应下你们的赌约,甭弄得跟你们施舍一般,到底是谁上赶子,这个问题,你们还是弄清楚再说。再有一个,你们要比要斗,那都好说,咱们真刀真枪真本事的干,不过我要问一句的是,这宝岛故宫博物馆掺和进来算怎么回事儿,你们不会当我许老三脑袋被门挤过了吧,让咱们盛世去和故宫博物馆比斗,若是真打得这主意,我劝你们赶紧熄了这心思,叫花子和龙王爷比宝的把戏,咱爷们儿不玩儿也罢!”

瘸老三一口粤语混着京腔,说得阴阳怪气,可听在人耳里却是抑扬顿挫,霎时有味儿,不少老外听不懂汉语,还当他在唱歌儿,立时也哼哼唧唧,跟着和起调子来。

赵掌柜眉头微皱,急道:“许掌柜这话怎么说的,您这儿痛快,我们也不跟你打马虎眼,咱就挑明了说,宝岛故宫博物院这次由梁副院长带队前来,就是冲你们店的那幅《韩熙载夜宴图》而来,本来是人家要买,你们不愿卖,这不,才找我们搭这个便车,总之,那一千万,不管是赌胜赌败,都归你们盛世所有。另外,许掌柜说的什么让博物院参斗,纯属玩笑了,玩笑了,我们能那样么,那样干脆就不比了,把故宫的镇宫之宝,随便搬几件。不就完事儿了么?我们哪能那样儿,你许掌柜这么说话,可是在戳我们脊梁骨哟。”

赵掌柜嘴上说得滑溜,其实心中是在冷笑,暗忖:有强援不借,当爷们儿傻么?

说起来,这天雨轩、玲珑阁、珍宝斋结成联盟。来找盛世中华约斗,其实,只是搏命之斗。毕竟斗也是死,不斗也是死,不如拼个鱼死网破。心中实无胜算。毕竟盛世中华崛起之速,珍宝之多,是有目共睹,这三家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去清查盛世中华的货源渠道,可尽皆无功而返,但有一点却是确定的,那就是盛世中华的货源绝对来自大陆,因为他们从未发现一丝盛世中华在东南亚一带淘货的蛛丝马迹。

正是盛世中华背靠神州浩天,宝物多不胜数,实在是让天雨轩为首的反盛联盟不敢轻撄其锋。而为之头痛不已。本来这反盛联盟也都是百年老年,若是掏光了家底,几件稀罕宝贝还是凑得出的,可毕竟心中无底,但这故宫博物院寻了过来。这不等于龙王爷驾到么?

反盛联盟自然喜不自胜,主意就打到了故宫博物院上来了。

说到这儿,您可能要问了,先前不是说故宫博物院不准参斗么,难不成想把故宫的玩意儿硬拿出来说成这三家的,当人家是傻子不成。毕竟故宫是对外开放的,其中的绝顶重宝,大伙儿可是都知道,岂是这么好糊弄的?

事情原本也是这么个事情,道理却也是这么个道理,可普通百姓家都知道挖洞藏东西,留后手,堂堂故宫博物院岂能没几件隐世重宝?宝岛故宫博物院当然也有,而且还不少。这事儿扯起来就远了,简单说几句吧。无非是宝岛当局败退出大陆时,把北平故宫的玩意儿也一并用飞机运送走了,而当时的孔家二小姐,对这批宝物可没少动心思,于是趁乱就留下了一批。

而这批宝贝后来,就留在了孔二小姐手中,后来先总统归天,蒋夫人赴美,孔二小姐原本想把这批宝贝偷运入美,结果被宝岛海关查获,但碍于蒋院长的面子,就没对外批露,是以,这批宝贝就以黑户的方式进驻了宝岛故宫博物院。而宝岛故宫博物院忙着考证,研究,也就没急于对外展览。

是以这会儿,反盛联盟刚提出条件,负责弄回《韩熙载夜宴图》的梁副院长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本来就是小事儿一桩嘛。且事后商定好的,待赌胜之后,那原本由宝岛故宫博物院出的一千万由反盛联盟三家代为支付,又有此优厚条件,梁副院长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省了一千万港币,这该是多大的政绩呀!

正是因为有了宝岛故宫博物院这座大佛的加入,赵掌柜才有了必胜的信心,因为那几件宝贝,加上反盛联盟精选的数件宝贝,合在一起,拿他赵某人从业几十年的眼光来看,已然是必胜无疑!

瘸老三城府虽浅,却也不是这么好骗的,他压根儿就不信宝岛故宫博物院这头就是老看戏兼押宝的,可眼下,他没有实物证据指摘天雨轩三家作弊,也唯有走一步算一步。

赵掌柜见瘸老三脸上阴晴难定,心头暗喜,接道:“许掌柜,这彩头定好了,这赌斗的章程,不知道你何意见,大可说来听听,毕竟今次是我们邀的局,按规矩比试哪几项,该有你们定,只要不过分,我们这边定无二话。”

有了宝岛故宫博物院做后盾,赵掌柜自觉胜券在握,这会儿便宜话儿自然说得叫个顺溜。

赵掌柜步步紧逼,瘸老三心头大急,盘算来盘算去,心中确实无底。说起来,盛世中华这两年间,从大陆那边弄过来不少东西,虽然好东西不少,可这些玩意儿都有一个特定,那就是虽是文玩也值钱,可考古价值和历史价值确是极低,眼下比斗,自然得使出重宝,要的就是历史价值、考古价值、货币价值共重。

当然,盛世中华开了两年,除了从大陆那边来货,自己也收当,且在东南亚一带出了名儿的实惠当,所以收揽的宝贝却也不少,但真正能拿出来,应对此种级别斗宝的,却是少之又少,总计也不过四五件,应付眼前的危机,恐怕够呛。

“怎么,许掌柜好像有些为难啊,实在不行,咱们不斗也成,这盛世中华自当是咱们盘下来了,原价照旧如何?”

见瘸老三迟迟不言语,赵掌柜心头似喝了冰水一般痛快,风凉话儿说个没完。

这下,却是戳中瘸老三痛脚,激得他跳脚道:“少他娘的放屁,斗就斗,爷们儿就陪你们玩一会儿,速战速决,就斗三项,书画、瓷器、玉器,正是咱们古玩一脉的看家三项,这题出得不算偏吧?”

眼见被逼到墙角处了,瘸老三却是发了狠,心中估算着那几件宝贝,自忖有《韩熙载夜宴图》在手,书画一项稳胜无疑,其余的一件钧瓷人物大罐儿和一盏西汉淮南王刘安的白玉九龙杯,量来也有一搏之力。

“痛快!许掌柜果然是厚道人,我们这边没意见!”

赵掌柜几乎是在瘸老三出口霎那就接上了,因为他实在是太兴奋了,因为此三类,恰好就定准了他们准备的重宝之中的重宝,如此一来,最后的胜利悬念也杀死了,怎不叫他畅快。他甚至没有问一侧在座的四位真正当家人,便自顾自应了下来,而那四位老板模样的中年人果然面露喜色,显然对这个结果甚是满意。

彩头,比斗项目定下之后,瘸老三再不犹豫,招来一侧的马达,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又撩开上身的马褂,露出一串金灿灿的钥匙,从中取出三把,交付与马达。接着,马达便持了钥匙,飞速上楼,又过片刻,马达领着六个大汉,抬着三个大红上锁的大红箱子从二楼步了下来,一步一步,走得甚是缓步,显然是怕一个不小心,葬送了手中的绝顶宝贝。

两边的架势已然拉开,眼见着一场惊艳绝伦的斗宝比赛即将开场,出场的必然是宝贝中的宝贝,而上演的也绝对是火星撞地球一般的碰撞,上千人的大厅内,忽而鸦雀无声,只剩了粗重的喘息声,上千人呼出的中汽搭在四周的玻璃上,很快就凝出一片白雾,真有那么几分呵气成云,挥汗如雨的味道。

两边皆已摆好了场子,六口大箱子两两相对,瘸老三和赵掌柜对视一眼,竟是齐齐抱拳,喝出一个“请”字!

按照方才瘸老三所言的“书画”、“瓷器”、“玉器”顺序,两人这方所出正是书画。

瘸老三性子最急,妄图先声夺人,打响第一炮,已然掏出了钥匙,落了锁,准备启箱,哪知道就在这时,大门被推开了,撞进一大群人来。

眼见着已到了节骨眼上,大门那边陡起动静儿,又兼声势不小,吸引力自然极大,眨眼间,上千人的视线皆被引了过去,但见当先四人,一身装束皆是平常,可裹挟而来的气势极为惊人,显然是人上之人。

果然,那当头四人刚入得门来,门内便起了雷霆般的招呼声。

“包先生好……霍先生好!”

“徐先生好!”

细说来这打头四人的身份,当真不凡,皆是港岛低头数一数二的大佬,隐隐处在四人之中最前位置的是位花甲老者,面目平常,甚是慈善,乃是港岛赫赫有名的船王包先生。时下,还不到后世空运极度发达的时代,远洋运输业极其兴旺,这位东南亚船运业第一巨子包先生,现下的身家和威风可谓一时无俩。(未完待续)RQ

第二十九章 不可能 (求推荐)

而在船王左侧的是位四十岁许的金发蓝眼的外国人,此人装束实在一般,竟是穿着牛仔裤和衬衣,但就如此装束,和包先生行在一起,这老外也不显半分局促,此人正是港岛廉政公署专员格林先生。(本章节由网友上传)说起港岛的廉政公署,其赫赫威权,和民间声誉,自不用赘言,单看港督尚且还须避让廉政专员三分,格林先生的权力不言自明。

格林先生和船王并排而行,隐隐落在二人后边的是两位中年人,左侧那位高大儒雅,年轻几分,约摸四十余岁,右侧那位中等发福身材,鬓角微霜,面上皱纹却少,约摸五十余岁,二人皆是一身简单的短袖、衬裤,把臂而行,风采倒是不输领先一线的包先生和格林先生。

细说来,此二人身份也非同寻常,年轻儒雅的那位正是此前薛向在他身上捞了第一桶金、后世响彻华人世界、合计黄埔的老板徐明远先生;而身材发福的那位来头同样不小、乃是和大陆关系亲厚、靠走私和房地产发家的霍先生。

包先生、格林先生、霍先生外加徐明远,可以说个个来头不小,威势惊人,平时见一个尚且困难,可今天居然聚齐一处,当真是让人震惊莫名。

“包先生,格林先生、霍先生、徐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怎么着,今儿个是来关照小店生意的,那在下先道声谢谢。”

瘸老三混迹港岛有日,且盛世中华如日中年,往来宾客又多是上流社会,瘸老三以盛世中华大掌柜的身份很是接到过不少party的邀请函,因为谁都知道盛世中华的东家神秘异常,又听说是位人间绝色。竟是少有人有幸与之一会。更不提邀请她参加party,也唯有退而求其次,改为邀请瘸老三了。是以瘸老三对这几位港岛有名的大佬虽说不上多熟悉。却算是有过数面之缘,其中的洋鬼子格林尤好中华文化,对古玩痴迷甚深。奈何本领实在有限,因此时常打眼,而瘸老三这古玩界的圣手,自然就成了他的崇拜对象,二者倒是很有几番交往。

“许掌柜客气,实不相瞒,我们几位听闻今日盛世中华有一场盛会,便厚着脸皮,不请自到。算是做个恶客,还望许掌柜且莫见怪才是啊!”此四人以船王先生年纪最长,便由他出面代答了。

这几位要观战。瘸老三岂能说个不字。况且眼下已有上千人了,也就不差这几位了。自然一番寒暄应答,末了,又邀请这几位上得高台,在中间那侧坐了,而这几位入场,少不得和赵掌柜那边又是一番寒暄。(本章节由网友上传)

如此好一阵喧闹,许久难以定下,忽而,二楼、三楼,趴在栏杆处下望的贵宾忽然起了喧闹,不少人涌下楼来,直朝东北角奔去,原来那处竟有人为此次的斗宝,开出了赌盘,细细一瞧,不是澳门的那位有赌王称号的何先生又是何人。

这边厢掏钱押宝、呼喊喧闹个不停,好一通折腾,待斗台中央马达持了铜锣,狠狠敲了数下,场面才彻底弹压住,又宣布了几条观斗规则,违者请出场外,如此这般,场面才算彻底定住。

见场面安定下来,瘸老三再不迟疑,将已落锁的大红箱开启,戴上白色丝织手套,从箱中取出一幅卷轴来,排在木桌正中,然后小心布展开来,接着一幅宽约一尺,长约丈余的绢质人物叙事画,便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但听瘸老三念道:“《韩熙载夜宴图》画成于五代,为当时著名人物画家顾闵中所作,绘写南唐中书侍郎韩熙载夜宴,该画构图严谨,人物造型秀逸生动,线条遒劲流畅,色彩明丽典雅,在技巧和风格上比较完整地体现了五代人物画的风貌,堪称中华画史上的名作!当然‘名作’这一评论乃是站在整个中华画史的高度而言,较之于今日,已然成了画史之绝唱,大家请品鉴。”

说罢,瘸老三便让开了身子,不待他完全退开,反盛联盟的那个五个文质气十足的老头便一拥而上,将画卷围满,有的更是拉长了身子,躺上了会议桌,举着放大镜开始鉴赏。

此时,底下上千看客也发出啧啧惊叹,似是被这传世的名画所震慑,而包船王一众,此来就是为了欣赏一下传说的宝物,自也不会呆坐原地,而是站起身来,围在外围,透过一众老头围成的缝隙,静静观赏。

说起来,这画是真是假,反盛联盟的这帮人心知肚明,毕竟此前盛世中华为了打响招牌,曾搞过一次高端古玩品鉴的展览会,此画便在其中,这拨人当时就鉴赏过,而眼下之所以如此狼狈,倒不是怕瘸老三调包,弄假货来晃点,而是这帮老头子对这画史上传承之作,实在是打心中倾慕,每一次相见,便如初恋相会一般,感情是纯粹的,冲动更是莫名的。

这会儿,这五个白胡子老头说是在鉴定,不若说是在玩赏,好一阵折腾后,才定了调子,道声是正品。

“既然你们的人都验明正身了,那就开始下一局吧!”瘸老三挥挥手,招呼侧立在一边的马达把画卷收卷起来,立时就要一锤定音。

“慢!”

啪的一声,赵掌柜一巴掌印在了宽大的桌面上,“许掌柜,自信是好的,可须知盲目的自信便是自大,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就等不及?你这边亮完货,总不至于不让我这边摆弄摆弄吧,没这个道理不是?”

瘸老三哂笑一声,道:“请!”心中倒还真起了好奇,看姓赵的能亮出什么货色,非要丢脸,他许某人也不拦着。

这边赵掌柜忽从裤兜的荷包里掏出个蓝色的木盒,接着,打开木盒从中取出一团白如雨,状如绸的丝物来,接着双手在这团丝织物上七折八撑,那团丝物竟化作一幅手套带在了他的手上。接着。赵掌柜打开左首第一个箱子,珍而重之地从中抱出一方卷布来,那方卷布长约二十余公分。甚是厚实。

赵掌柜小心地将那方卷布报上桌后,并不立时展开,而是站在原地。不住地吸气吐气,似乎这小小卷布有万千斤沉重一般,还需积气蓄力才得开启。

赵掌柜如此郑重,满场的空气也陡然跟着凝结,全场上千双眼睛齐齐盯在那一方卷布上,便连此前哂笑不已的瘸老三心中也砰砰直跳,因为凭借多年和古玩打交道生出的敏锐,他能清晰感觉到这件东西绝对不简单。

又过数息,赵掌柜方才一手按住卷布一断。一手轻轻拿捏卷布一角,缓缓朝外牵引,一米。两米。三米五米,赵掌柜牵引到足足五米有余的时候。方才止步,此时整幅画卷已然现出真容,但见其长约五米余,将三张并排的宽大办公桌扑了一半,长不足尺,仅有二十四五公分,同样是绢质,不过此画的内容则繁复得多。

但见在疏林薄雾中,掩映着几家茅舍、草桥、流水、老树和扁舟,一顶软轿行在这薄雾中,绕过一座拱桥,便是宽敞的汴河,至此,雄壮的汴河风光便徐徐展开;从画面上可以看到,汴河两岸人烟稠密,粮船云集,人们有的在茶馆休息,有的在看相算命,有的在饭铺进餐;绕过雄壮的汴河,便是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

画展开的时候,全场在没了声音,头顶新架的旋转镜准确的将这副罕见的长画的内容投射在场外新设的数块镜面上,让散落在四周的上千看客尽皆看了个分明。此幅画实在是瑰丽雄奇,以长卷形式,采用散点透视的构图法,将繁杂的景物纳入统一而富于变化的图画中。全副场面浩大,内容极为丰富,整幅画作气势宏大、构图严谨、笔法细致,充分表现了画家对社会生活的深刻洞察力和高超的艺术表现能力的同时,更是以无比强大的感染力,将观者的神魂尽皆拉入画中。

此刻,数千平的大厅在没有丝毫的声音,连喘息声也尽皆绝灭,千人千眼尽皆凝视在这副画上,即便是毫无书画功底的铜臭商贾、市侩愚夫,此刻也全身心地投注到对这副稀世之作的欣赏上来,毕竟对美的感觉和欣赏,千人如一也!

“这是,是清明上河图?”

自从此画展开的时候,瘸老三便痴愣了,魔怔一般,呆呆傻傻地盯着这展开的画卷,便行了过去,五米余的距离,好似足有数里,他竟走了足足二十多分钟,方才梦呓一般发出了这个问句。

哗!

瘸老三一声问出,声音既轻又小,可在这上千平的大厅内,不若引爆了一吨烈性炸药,霎那间,满厅竟是尖叫声,惊喊声,汇聚成道道惊雷,刺得人耳膜发胀!

铛铛铛,铛铛铛

马达玩命儿地敲击着铜锣,剧烈而持续的金鸣终于止住了厅内的喧哗,却并未能完全止住私语,好在场面终究是安定了下来。

瘸老三难以置信地望着赵掌柜,后者脸上含笑,轻轻点头。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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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说史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转瞬间,瘸老三由方才的痴愣化作疯狂,一手指着桌上的长卷,喊道:“姓赵的,蒙到老子头上了,也不打听打听爷们儿祖上是哪里的,实话告你,咱爷们儿祖宗八辈都在皇城根脚,解放后,那边的故宫没去过十回,也去过八回。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明明白白挂在四九城的那座故宫里,当时展览时,虽然挂到高远,我许某人不得近观,即便如此我也能断定那玩意儿是真的,因为这《清明上河图》的传承老子知道得清清楚楚。怎么着,你们还有胆子飞到海那边儿去,把这《清明上河图》给勾连回来?”

瘸老三越说越自信,越说越起劲儿,几乎搓唇为枪,化唾为弹。

赵掌柜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面带笑容,代瘸老三说完,笑道:“既然许掌柜知道《清明上河图》的传承,不妨说出来让咱们这些不学无术的长长学问,开开眼界嘛。”

赵掌柜话罢,底下的看客们也起了鼓噪,要瘸老三细细说来,这会儿,百年难得一见的传世重宝纷纷亮相,更兼赌斗说史,真假争辩,当真是峰回路转,奇峰迭起,精彩纷呈,这么看客看得入迷,自然希望双方拼斗越精彩越好,当下,便鼓动瘸老三快说。

瘸老三冲抬下微微抱拳,朗声道:“众所周知,这《清明上河图》为北宋张择端所绘,画成后。便进献给宋徽宗赵佶,而后便被赵佶用他那名传后世的瘦金体题了名,并钤上了双龙小印,随后便被藏于深宫。而国宝的命途从来多劫,这这幅传世之作问世的八百多年间,更是几经战火,辗转漂泊。而今还能以全貌示人,实乃天佑。说起来,这《清明上河图》历经八百年间。五进皇宫,数度易手,这其中的过程我就不一一道来。否则说上三天三宿,怕也是说不完的。”

“我还是说说我为什么言之凿凿这《清明上河图》藏于四九城中吧,事情是这样的,民国骤建之初,末代皇帝溥仪便将这《清明上河图》以赏赐之名赐给溥杰,让其带出宫去,这在当时的大清皇宫乃是常事,江山倒了嘛,这帮混蛋剩下的就替自己捞银子了,而这溥杰带了这《清明上河图》就藏之于天津租界的张园内。32年的时候,溥仪建立伪满洲国,这《清明上河图》又进了长春的伪皇宫,四五年,小鬼子完蛋了。伪满洲国也就到了末日,当时禁宫之内,一片慌乱,许多宫室藏品便被人趁乱捞出宫去,这《清明上河图》正在其中,四八年。解放军解放了长春,当时的军方就在民间搜集伪皇宫散落的珍宝,这《清明上河图》便在那时被收缴回来,而后便藏于故宫博物院内”

瘸老三娓娓道来,一咏三叹,故事虽然简短又简单,可这国宝命运交织着国家命运,见证沧桑,历经变迁,闻着无不动容。

瘸老三说完,满场久久无声,在场的大部分都是早先的海外遗民,早在解放前就出了大陆,又不是古玩行当的专家,对这国宝的传奇历史自然是头一回听闻,这会儿,见瘸老三说得翔实,上千看客沉湎于那惊心动魄的故事之余,却是信了眼前这副《清明上河图》乃是十足十的假画,毕竟谁也不信有人能在宫禁森严,守卫严密的故宫之内,将此等重宝偷盗出来。

啪,啪,啪

三声巴掌响,赵掌柜踱着方步,绕桌缓行,忽然,开口道:“许掌柜不光目光如炬,而且博古通今,说句执咱们港岛古玩界牛耳,也不过分。只是许掌柜故事说得虽好,奈何终究不是当事之人,这其中内情未必完全知晓吧。”

瘸老三道:“少跟老子装相,好像你是当事人一般,就别胡吹大气啦,实事求是地说,若不是先入为主地知道真作在四九城的故宫,说不得我还真被你蒙混过去了,此幅画的绢质、设色、乃至画技都已然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作画之人的洞察力和艺术表现能力在我生平所见的大作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料想素来被称为《清明上河图》临摹本第一的仇英版也不过如此了。嘿嘿,可惜,假的终归是假的,若是真作,一如我先前所说《韩熙载夜宴图》在中华画史上是传世之作,在咱们眼下就是画史上仅存的绝唱,那真作《清明上河图》在中华画史都可以称之为绝唱,数千年书画史,也当推它为第一。可惜了,你的只是仿作,充其量是幅临摹到九成九的仿作,还是比不过我的《韩熙载夜宴图》,赵掌柜,还有什么话说?”

赵掌柜不急不慌地道:“许掌柜总是自以为是,我先前说,你许掌柜不是当事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自然有我的道理。不错,你许掌柜方才说的故事,大体不错,却是漏了中间最关键的部分,当初藏于长春伪皇宫的《清明上河图》不是一幅,乃是四副,一真三摹,其中许掌柜方才言道的仇英摹本正在其中。四五年,鬼子兵败时,溥仪和鬼子乘机仓惶出逃,遭遇苏联红军迫降,溥仪和他的随从,以及随身携带的大量古玩珍宝便在其中,而真品《清明上河图》就在其中,而你先前说的伪皇宫被人趁乱洗劫,遭劫的不过是那三幅临摹本,而现在藏于京城故宫的便是一幅临摹本,真正的《清明上河图》在被苏军洗劫后,落到了一个驻地飞行大队大队长手中,后来这幅画,被这位大队长秘密出售,卖给了一位姓周的当铺老板,这位老板得画之后,便举家搬迁,迁到了港岛,后来,周家落魄,便把此画出售给了我们天雨轩,你眼前的这副正是。”

瘸老三大怒:“胡说八道。人嘴两张皮,你想怎么扯,就怎么扯,证据,老子要的是证据,你们天雨轩要是早有这《清明上河图》,还不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装什么孙子。”

对于瘸老三的辱骂,赵掌柜丝毫不为所动,反而越发得满面春风了:“许掌柜稍安勿躁。我们怎么敢在你这神眼面前玩儿花活儿呢,就算你许掌柜不要证据,我们也会主动提供。不然如何让在场的,这么多见证人心服口服呢。”

赵掌柜稍稍一顿,接道:“方才许掌柜也说了,对《清明上河图》的传承历史一清二楚,那必定也知道清乾隆年间,这《清明上河图》落到了乾隆二十五年状元毕沅手中,而毕沅有一弟毕泷也痴迷文玩字画,毕沅便邀其弟同玩《清明上河图》,这图上也印着他们兄弟良的印鉴,不知道我说的可有疏漏。”

瘸老三哂道:“不错。确有此事,怎么着,你不会是想指着你这幅画上的那兄弟二人的印章,再合着这段史料,就自证此画为真吧。荒唐!”

赵掌柜笑道:“你许掌柜认同这段史料就行,下面,我就向你展示真正的证据。”

说罢,赵掌柜将手伸进方才取出这《清明上河图》的红木箱子,拿出一个宽大的信封,信封本是开口。他伸手其内,便拿出一叠照片来,递给瘸老三,道:“许掌柜,看看这些照片吧,可是我花了大价钱弄到的,乃是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先生访华时所摄,众所周知,基辛格先生痴迷中国文化,访华时,就特意向当时的国家领导人提出请求,希望欣赏传世名作《清明上河图》,当时就被先总理答应了,而后基辛格便见到了这幅画,还摄了相,这便是那些照片。赵掌柜你可以看看,照片上,全幅画只有毕沅的印章,而丝毫不见毕泷的,总不会这毕泷的印章因年代久远而化了吧?”

这会儿,瘸老三完全被眼前的这些图片所吸引,集精会神地搜瞄,待听到赵掌柜说的破绽,更是在那数处印章位置的照片细细搜寻了足有数分钟,却依旧未得,此刻,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开始相信赵掌柜的说词,恐怕四九城的那件真的是仿品,因为他猛然回想起,当年故宫开放时,那件《清明上河图》挂得又高又远,当时对外解释是怕观赏的人太多损坏了国宝,这会儿想来,怕是避讳方家察觉蛛丝马迹吧。

“许掌柜,许掌柜,说话呀”

见瘸老三如此模样,赵掌柜心中已然乐开了花。

细说来,赵掌柜方才的说词也非全无隐瞒,因为此幅画非是天雨轩的,而是宝岛故宫博物院支援的。赵掌柜故事里的,什么画被苏军飞行大队的一个大队长得到,专卖姓周的云云,其实全是编造而出的,当时,这幅画确实为苏军所得,不过随后便被当时的行政院长孔祥熙所知,接着孔祥熙便派出秘使,出重金将这幅画赎了回来,而后就落到了民国大魔女孔二小姐手中,随后孔二小姐将从宝岛故宫弄出来的宝贝连同这幅画准备一起弄出宝岛时,被截获了,这幅画也就落到了官方手中。

因着来历不为世人所知,便被选出来,说成是天雨轩的宝贝,拿来和盛世中华赌斗!而那一袋照片,确实是在确定了赌斗时间后,反盛联盟特意到美国,托了无数关系,花费重金才购得的,却非伪造。

如此,有了验明正身的《清明上河图》,书画一类已然绝顶,一赌之下,自然有胜无败,一战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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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秘色瓷

瘸老三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将《清明上河图》这种传说中的东西拿出来,还力证了四九城故宫的那件为赝品,如此一来,眼前的形势算是急转直下矣,此前还想着第一局拿出《韩熙载夜宴图》来打响第一炮,张扬气势,谁成想这自忖必胜的一局竟然败北,那其后没有把握的两局,在对方如此处心积虑的情况下,怕是绝无胜算了。

此刻,瘸老三心如猫抓,却是毫无主意,他想过立刻叫马达电告东家此间形势,好求得密室保险柜的密码,那几乎是唯一的机会了,因为即便是能进得密室,瘸老三也没把握能斗赢这回的比赛,因为这帮人连《清明上河图》都弄出来了,后边藏着的一准儿不是什么简单玩意儿。

“许掌柜,许掌柜,现在,您没话可说了吧,谁胜谁负,想必您心中已然有数,就用不着我聒噪了。”

赵掌柜志得意满已极,这会儿见瘸老三迟迟不语,哪里还忍得住得意,说罢,又冲台下抱拳道:“诸位朋友们,劳烦大家做个见证,第一局可是我们四家胜了,且这《清明上河图》非是宝岛故宫博物馆的物件儿,合乎这次比斗的规矩,大伙儿给做个见证啊!”

瘸老三此时已然无话,只瞧瞧招呼马达把已重新锁进箱中的《韩熙载夜宴图》拿回二楼安好,另一边的赵掌柜见瘸老三并不反驳他这番话,知道这位是默认了第一局的失败。心中痛快,嘴上又道:“许掌柜,第一局我方已胜,咱们接着来第二局吧,这次按您的指示是斗瓷器吧,还是方才的规矩——您先来?”

赵掌柜一句轻佻的问句,撩得瘸老三心火大旺。刚想一口应下,脑子里忽然生出警兆:这局若是再输,这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盛世中华可就没啦。回头怎么跟三哥交待,他不活扒了自己啊?不行,不行。还是让这孙子先来,拖些时间也好,实在不行,就中断比赛,下回再比,爷们儿就不要脸了,他能拿爷们儿怎的?

瘸老三心中已经打好了光棍算盘,提起的心就放了下来,一脸的肃穆又化作笑脸:“有来有往嘛,哪能我这主人一直压着客人的。这局你老赵先开,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淘着什么好玩意儿了,拿出来,让咱爷们儿开开眼。”

瘸老三这番作势,在赵掌柜眼中不过是倒驴不倒架。纯属虚张声势,当下,也不和他做口舌之长短,随手打开中间的箱子,从中抱出个说不清是什么颜色的大罐来,但见这大罐。两头细,中间粗,一人合抱粗细,罐上人物繁复、车马相随,看画面上的人物装束,男的宽袍广带,女的云鬓低胸,颇似唐代人物。

赵掌柜先从箱中拿出一方宽大的软垫,这才小心地将大罐搁置其上,放稳后,一拍手,笑道:“许掌柜,这是什么物件儿,我先不说,先考考您这神眼,来,您上眼!”

其实,早在赵掌柜将这人物大罐儿拿出的时候,瘸老三眼神儿便再没一刻离开这方大罐儿,先前没动作,只不过是守着古玩行当的规矩,赵掌柜没放稳,他安能上手,这会儿赵掌柜刚一招呼,瘸老三便拖着瘸腿,三步并作两步走,便到了跟前,带着白手套的手一把扶住大罐儿,便轻轻敲打,凑眼细瞧,数息功夫,嘴巴便念叨开了。

“胎质细腻,胎壁较薄,表面光泽,胎色呈青碧,釉质腴润光亮,半透明,釉层薄而匀,晶莹润泽,犹如湖面一般清澈碧绿,瓷壁上画作乃是徽安笔法,作的乃是虢国夫人迎圣图,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个越窑瓷,只是”

不待瘸老三说完,赵掌柜一拍巴掌:“神眼就是神眼,不错,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正是越窑瓷!”

“越窑瓷,没听说过啊?”

“是啊,只听说什么哥、汝、官、钧、定五大名窑,这会儿能上的台面的,至少该不比这五大窑差啊!”

“越窑瓷我倒是听说过,没听说有多了不起啊”

“”

这边瘸老三还没接茬儿,看台下面先起了一阵喧哗。说起来,众人有此反应,倒也正常,因为越窑瓷早在北宋末年,便以衰落,传世之作,极其稀少,虽然在盛唐时期,也曾做过贡品,可单论瓷器质量,还是高不过五大窑的御用精品,因此,后世名声不彰。

铛!铛!铛!

三声锣响,马达又及时控制住了场面。

台面上,瘸老三说完那番话,依旧在细细打量这个瓷罐儿,他亦不信那边会在《清明上河图》之后,拿出个虽然罕见、并不如何出色的越窑瓷来重数。再说,眼前的这个人物瓷罐儿,瘸老三却是生平第一次有些摸不准脉,因为越窑瓷,他见过真玩意儿,还不只一个两个,都是或浅灰或青碧,即使颜色不一,也只在色彩和浓艳山有异,可眼前的这个人物大罐儿的青碧上总似还着着别的颜色,朦朦胧胧,似冰似玉,彰显着莫名的神秘。

“糟糕,该不是那玩意儿吧?不可能,不可能”瘸老三猛地想到了古书上的记载,心神一震,面色大变。

赵掌柜原本就立在瘸老三一边,视线一直盯在瘸老三脸上,这会儿瘸老三面色激变,他自然看在眼里:“呵呵,好手段,许掌柜在下这回可真是服气了,没想到连这种冷僻的宝贝,您都看出来了,不错,这正是越窑秘色瓷,乃是越窑里的绝唱,瓷器中的绝响,向来只在古人记载里出现,今儿个您算是见着真玩意儿了”

赵掌柜这声“秘色瓷”一道出,台下又是骚然一片,就连台上的包先生四人也神色大变,交头接耳起来,毕竟这《清明上河图》虽然珍贵,可到底知道世上有这么个玩意儿,可这秘色瓷可是只存在古人书上的,谁也不曾见得真玩意儿。

台上台下,同时骚动,这回不待马达敲锣,赵掌柜先动作了,但见他抬手虚压,底下立时便止住了声儿,看来都想听他说说秘色瓷的妙处,果然,赵掌柜不负众望,朗声介绍开了:“先前那句唐代大诗人陆龟蒙的‘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赞的是越窑瓷,而殊不知越窑瓷中的圣品秘色瓷,更是巧夺天工,前年罕见,正所谓‘捩翠融青瑞色新,陶成先得贡吾君。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赞的就是这秘色瓷,秘色瓷在古人书籍中又被唤作玄冰,绝玉,千峰翠,乃是大唐皇室的御用瓷器,论珍稀程度和艺术成就已然高出了五大窑”

赵掌柜在台上一番介绍,足足侃了半个钟头,光故事、典故就说了三个,尽是吹嘘、溢美之词,就是快破石头,怕是也被他吹成了稀世珍宝。

瘸老三这边其实已然断定姓赵的没打诳语,他对自己的眼力向来是信心十足,自然知道眼前的瓷器,九成九是秘色瓷,可如果真是秘色瓷,那他准备的那件钧瓷人物大罐儿,也就没拿出来现眼的必要了,好在这小子心中已然打起了耍光棍的主意,却是不如何慌张。

赵掌柜直到说得嗓子眼发干,这才止住话音,冲一侧的瘸老三道:“许掌柜,我这边亮完了,该看看你们盛世中华还藏着什么好玩意儿了,我相信该不会让诸位观众们失望吧,总不会比不上我这件秘色瓷吧,我”

“慢!赵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谁承认了你这就是秘色瓷,总不能拿随便拿一件莫名其妙,谁也没见过的玩意儿,再配上传说中的那些宝贝玩意儿的名字,亮相一配,就当了那传说的宝贝使吧,您这也太牵强了吧?”

瘸老三脑子极灵,先前想的万一不敌,就中断比赛,现下却是有了更好的主意,那就是死不认账,反正眼前的这秘色瓷,也没个官方说法,只要他瘸老三不认,那它就不是秘色瓷,毕竟这玩意儿第一次出世,除非是一干圈子里的著名老头子们一起会商、研究后,方才能给这玩意儿定下身份,否则这东西说是宝贝就是宝贝,说是破瓷片子,就是破瓷片子,因为这玩意儿乃是黑户,就相当于没有身份证。

“你!许掌柜,你要是这么耍赖可就不地道了吧?”

“姓赵的,我这怎么是耍赖,我这叫守规矩,拿不出证明来,就甭想胡乱按名儿。”

赵掌柜怒发冲冠,眼看着就要大骂出声,忽然坐在中间的那位头发后梳、戴黑框眼镜的中年出声了:“老赵,稍安勿躁,早料到盛世会玩儿这一手了,放心,朱老、秦老、尤老、许老的车队已经到三环了,十分钟就到。”

这说话的中年人正是宝岛故宫博物院的梁副院长,他此来,正是为了夺回《韩熙载夜宴图》,以补故宫只有临摹本之憾。而他口中朱、秦、尤、许四老,正是东南亚古玩圈子的抗鼎人物。此四人素来以艺精、德謦著称,乃是古玩界公认的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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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横空出世

却说瘸老三与这朱、秦、尤、许四老相比,辨识古玩的本事或许犹有过之,可论在东南亚文玩圈子的影响力和威望,却是远远不能相较,显然这中年人的意思,这四位杀到,就是为了给这秘色瓷“上户口”的。

霎时间,瘸老三霍然色变!

朱、秦、尤、许丝位古玩圈子的大佬来速甚急,先前梁副院长刚说已到了三环,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四人就到了。这四位倒是轻车简从,每人身边不过带了一位随从,四人容貌迥异,但从外貌观之,年岁却是相近,皆是鹤发银须,鸡皮密匝,似乎俱到了耄耋之年。

这四位到来的声势虽小,可引发的骚动却是极大,竟比方才包船王四位驾到,更加震动,满厅俱是招呼声,大部分人或抱拳,或鞠躬的行礼,阵势极大。

想来也是,包船王四位虽然或豪富,或手握大权,可此刻大厅内,达官贵人在所多数,对这几位不过是场面上的礼敬。而这文玩四老是圈子里公认的一派宗师,此刻大厅内,不管身家多少,职业如何,俱有同一个身份,那就是藏友,这藏友见着这四位圈子里殿堂级的人物,和粉丝见着偶像的感觉无异,自然热烈非常。

文玩四老甚是讲礼,不住冲人群抱拳回礼,好一阵折腾,才算完成了叙礼,末了,四位大佬,皆被搀上了高台,在两一侧横位坐了,正好和包船王四人两两相对。

四老驾到。瘸老三惊怒交加,却是连基本的礼数都忘了,直愣愣地站在当场。

倒是四老颇有礼貌,问清了此间主人,倒是先和瘸老三问了好,如是这般,就算瘸老三心中再有不满。也不得不赔笑问好,他可是知道这帮老头子有多大能量,要是不小心怠慢了。光这几个老家伙的徒子徒孙都能把他淹了。

四老来意不言自明,几位老头子也是听说此间出了传说中的秘色瓷,才千里迢迢地赶到。这会儿礼数尽到,却是顾不上废话,一并朝那正中央的秘色瓷奔去,未几,便排顺了位置,齐齐盯在那大罐儿上,四双眼睛皆现出痴迷之色,良久,朱老扣住大罐儿口,另一手轻轻敲击。末了又倒转大罐儿,好一阵摩挲,忽而,仰天叹道:“果真是失传久矣的秘色瓷!”

说罢,便让开了身子。有朱老这一声长叹,此大罐儿的秘色瓷身份,便算板上钉钉了,瘸老三先前的理由却是再也无法搪塞。

果然,朱老退开未几,另外三老也发表了自己的观点。或相信,或简洁,总之皆是证明了此大罐儿秘色瓷的身份乃是确凿无疑。

此刻,瘸老三心中实如猫抓,他倒不是急躁此大罐儿秘色瓷身份确定,因为他自个儿都能断定此必秘色瓷无疑,而是烦躁这四个老头儿突然杀到,一连打翻了他两个计划。前一个计划,就是一口咬定此大罐儿秘色瓷身份还有待确定,如此便可拖延下去,后一个计划,则是在承认大罐儿是秘色瓷的情况下,强行中断比赛,可眼下这四个老头儿如四根擎天玉柱,叫瘸老三此刻还如何耍得出赖?

若是瘸老三此刻,还敢说什么延迟比赛,或者改日再赛,先不说底下正看的如痴如醉的看客怎么想,单是这几位老爷子恐怕就应付不过去,这几位千里迢迢赶来,先不管是不是心中存了偏帮那边的心思,可人家绝对不希望自己刚到,你这边就敲锣散戏,这不等于给人家四位脸子看么?

瘸老三的脸皱成了苦瓜,赵掌柜自然看在眼里,此刻,瘸老三以及盛世中华,在他眼里与落水狗无异,再不痛打,还待何时,“许掌柜,有朱老、秦老、尤老、许老四位老前辈作保,这大罐儿的秘色瓷身份,您不会还有意见吧?若是没意见,还请亮宝吧?”

瘸老三心中焦虑万分,却拿不出丝毫主意,情急之下,光棍脾性发作,就待掀开箱子,取出那钧瓷人物大罐儿,在他想来,宁愿战死,也不能吓死,若是不战而降,盛世中华这响亮的招牌算是白挂了。

就在瘸老三伸手按在大红箱子,正待开启时,静寂无声的大厅,陡起一道喊声,“慢!”

那声音温润如玉,低沉浑厚,虽不怎么大,在这寂寂无声之地,却是那样刺耳,而听在瘸老三耳中,脑子仿佛瞬间炸开一般。

“三”

瘸老三看见来人,惊喜交加,刚要出“三哥”,却被那人拿话堵住:“许掌柜,都开始了呀,怎么样,形势如何?东家叫我过来看看,看看你寻摸的什么玩意儿来招待客人的,怠慢了,可要不得哟。”

瘸老三脑子本就警醒,听见那人如是说,立时就接着那“三”字圆了下去:“是三子呀,东家在医院还好吧,来来来,正好让你看看,实在不行,咱们再换嘛。”

那人身量极长,边说边走,几个大跨步,就上了高台,因着有方才和瘸老三的一番亲热对话,散落在四周的盛世中华员工虽不识得他,却也未出手阻拦,便让他跨上台来。

但见这人身形瘦削,面目极是英俊,一身简单的衬衣衬裤,竟叫他穿出气宇轩昂的感觉来,哪里像方才对话中的门下小厮,分明是个贵气公子嘛。

此人是谁,不言自明,正是咱们的薛向薛大官人。

却说这边赌斗起时,薛老三也作了看客,和八字须隐在下面看热闹。说到这儿,您可能要骂了,这姓薛的也忒没心没肺了,自己女人都受伤住院了,还不赶紧去瞧,还有心情在这儿起哄架秧子?

然而实际上,薛老三自不是这等样人,在他想来,按方才双方的对话交锋,眼下分明就是盛世中华的存亡之秋,这小妮子就是再不方面,恐怕一准儿也得露面,如果是这样,他又何必多此一举,还没头没脑地去医院寻人呢,不若就在此地等候,也还隐在暗处,看看两年不见,小妮子出落成何等模样了,是不是如这传说中干练贵妇、有财御姐一流。

于是,薛老三就抱着游戏的心态,看台上的热闹,哪知道越看心越焦,这小妮子非但没等着,看瘸老三这便秘一般的脸色,显然眨眼间,这赌斗便要大败亏输,再加上先前听瘸老三在台上分说盛世如今已然成了东南亚的古玩中心,薛老三哪里还有原来那般换得一亿六千万就是大赚的狭隘,立时,便冲口喊出声来,接着,便挺身而出险之又险地止住了即将到来的大溃败。

却说瘸老三这边和薛向一唱一和,眨眼间,便给薛老三披上了盛世中华东家心腹的身份,而薛老三上得台来,再不迟疑,拍拍一边满是激动的马达的肩膀,径直朝瘸老三准备的另两个箱子行去,先打开中间那个已然落锁的箱子,扫了一眼便把箱子关上,那边的瘸老三正好又将第三个箱子落锁,推到了他跟前,薛向同样打开,扫了一眼,复又关上,接着便说话了。

“许掌柜,这不行啊,人家好容易来咱们盛世一回,您就用这些玩意儿打发人家?这让东家知道可是要生气的呀。”

薛老三一口一个“东家”的称呼柳莺儿,心中也觉欢乐非常。

而这小子自得其乐之余,却是不知道,无数人已然把他视作一个骤然获得那位传说中美艳非常女东家宠幸的小白脸,要不然他一个打杂的,岂敢和威名赫赫的神眼许掌柜如此讲话。其中怨念最深的,便是那位起先和薛向交谈了许久的八字须。

在八字须看来,老天真是不长眼,自己长得如此风流倜傥,竟然没得到自家那位自己只惊鸿一瞥已然视作天仙的女东家的青睐,竟然这小子捡了个便宜。

“是了,这小子定然是东家的内宠,平日里肯定是养在深闺中,只有今天情势危机,才放出来,要不然自己这一年到头,终日在大厅奔忙之人,怎么不识得这小子,苍天啊,你还敢再不公平些么!”八字须越想越气,心中无穷怨念已然冲塞天地。

台上的薛老三自然不管八字须作何敢想,他这边自顾自地招呼瘸老三把箱子锁了,便让马达抗了上去,活脱儿一个指手画脚得宠豪奴形象,可薛老三偏生不知别人是这般看他。

对面的赵掌柜先就恼了,喝道:“嘿嘿嘿,你是谁呀你,我们和盛世中华的许掌柜赌斗,你跑来指手画脚,算哪根葱啊,别耽误咱们比斗,趁早赶紧下去!”

说起来,赵掌柜愤怒地也有理,毕竟方才瘸老三的一脸纠结,他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眼见着就要一锤定音了,被薛向跑出来这么一搅合,是谁碰到都得恼火儿。

薛向也不着恼,笑道:“是赵掌柜当面对吧,您可别多心,我绝对不是来瞎搅合的,我是领了咱们东家的命令,前来好好招待诸位的,方才许掌柜拿出的那两样儿物件儿,我看了,实在是配不上诸位的身份,更配不上这次比斗的场面,所以,按我们东家的意思,得上好玩意儿才行,您几位少待片刻,咱们立时动真格儿的,好叫几位见识见识什么叫盛世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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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雨过天晴云破处

薛向一声说罢,便移步上楼去也,瘸老三紧随其后,上得二楼转角处,见四周无人,瘸老三再也忍不住激动:“三哥,您怎么来了?”

“废话少说,藏宝贝的房间是哪个?”

“三楼最东边那个,我没钥匙啊。”

薛向再不答话,急速奔上三楼,寻得最东边那个房门,但见,是宽厚的铁门,而且是从里边锁上的,显然要撬门也是不易,熟料薛向却无丝毫犹豫,抬起大长腿,就劈在门上。

哐的声巨响,铁门晃了晃,却是未开。

哐哐哐

薛老三连出无数脚,砰的声巨响,大铁门竟连同门框,全被他劈到在地,这会儿瘸老三却是刚爬上三楼来。

薛向大步进门,单间房内,甚至空旷,无桌无椅,却有一个硕大的箱子焊死在墙上,这大箱子光亮有泽,看不出什么材质,但绝非简单的金属,因为大箱子左下角贴了个大大的标识,上面全是洋码子,好在薛老三英文功底不弱,略略一扫,便知道眼前的箱子是合金锻造,坚硬异常。

“三哥,这个保险箱可千万不能暴力开启啊,最上端有承压墙,一暴力开启,上面的墙压下来,里面的东西可就全毁了。”瘸老三边喘着粗气,边扶着破碎的门框呐喊。

哪知道薛向挥挥手,就把手按上了箱子正中的金属圆环凸起上,此处正是这保险箱的密码锁所在。但见薛向飞快的扭动着。时左时右,数息功夫后,但听咔嚓一声响,门开了,薛向探头入内,细细一扫,瞅准两个盒子。和一封文件夹,接着,便撕掉封口处的封条。将那两个盒子和那个文件夹,一道拿了出来,之后便将保险柜拍死。大步朝门边走去,路过目瞪口呆的瘸老三身边时,还拍拍他肩膀,示意跟上。

二人步履极快,瘸老三拖着瘸腿虽跟得辛苦,却也知道眼下不是叫苦的时候,且他心中极端好奇薛向手中的一长一短两个箱子到底装的是何等宝贝,却说这密室,连他也从未进过,端的是好奇非常。

二人很快就到了一楼楼梯口处。瘸老三招呼马达领了四五个大汉,返回三楼,把守坏掉大门的密室,他则和薛向重新登上台来。

“我还以为许掌柜不敢来了呢,今天这金蝉脱壳之计。可是玩不得呀。”赵掌柜早等得不耐烦了,虽然瘸老三和薛向此去也不过十分钟左右,可渴盼许久的胜利,便在眼前,这片刻等待,也叫他度秒如年。

薛向道:“赵掌柜别急嘛。今儿个,你们上门是客,咱们盛世又如何能不好好招待,可这话分两头,咱们既然是比斗,口说无凭,得亮出真玩意儿嘛!”

薛向这小子上得台来,就完全忘记了方才自己是以柳莺儿跑腿小厮的身份,混上来的,一会儿工夫,就大模大样地取代了瘸老三的话事权,竟是未觉丝毫不妥。好在这小子,在一众人等心中的形象,就是傍富婆的小白脸,羡慕嫉妒恨之余,倒也觉得这种小白脸有如此行径,实乃再正常不过,谁也没觉有何不妥。

赵掌柜心中大骂:什么东西,却是不愿为这细枝末节,拖延时间,说道:“不知道在这位小兄弟眼中,什么才是真玩意儿,难不成我这《清明上河图》和秘色瓷大罐儿,你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变成了假玩意儿?”

薛向道:“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方才说的彩头,你们这儿可是恨不得拿大喇叭吆喝着要用一亿六千万对赌咱们盛世,空口无凭,要见真玩意儿,否则不赌也罢,要不,等你们典当了身家,凑足了银子咱们再赌?”

薛向这副无赖行径,不知气得台下多少人骂出声来,就连台上的四位德高望重的老头子也被气得直吹胡子。

而赵掌柜听了薛向这番话,却是心中大定,此前,他还真担心盛世藏着什么密宝,而这小子正是被盛世的东家派回来取宝的,可这会儿,薛向拿彩头的事儿一嚷嚷,听在赵掌柜耳里,绝对就是虚张声势,妄图拖延时间,实乃是心虚胆怯已极。

“放心,货早备齐了,四张渣打银行的本票,你可以验验,前提是你小子识得。”这回说话的是梁副院长,但见他从怀中掏出四张宽大的支票,直接拍在了桌上。

薛向这厚脸皮,当真就一把接了过来,扫了两眼,就揣进自个儿兜里了。他这番动作,彻底热闹了反盛联盟那一帮人,眼见着就要生出事端,又听薛向道:“急什么,怎么着,想反悔啊,按你们先前的说法,输赢,这四张票都归盛世的,这么多人,听着,怎么,想耍赖啊?”

赵掌柜被噎得直翻白眼,一口气刚缓过来,正要说话,又听薛向道:“别废话,咱这玩意儿也带来了,就放四位老爷子那儿吧,赢了,我收回,输了,你拿走,若谁还有意见,咱就不玩儿了。”

说话儿,薛向就把那和两个箱子一并取来的文件夹,摊开,推到了,四位白胡子老头子中间,摊开的那面,众人尽皆看得分明,正是盛世中华的房契和地契。如此一来,反盛联盟那拨人彻底无话了,毕竟薛老三没说错,按他们先前的赌斗规则,确实赌局一开,无论输赢,那四张票,都是盛世的,争端便在这房契、地契上,如此有朱老四位做中人,那是再合适不过。

薛向这边一出手,便将主动权抢了回来,将反盛联盟那帮人因骤胜而高涨的气势,立时便打了下去。一边的赵掌柜早已被薛向这通王八拳,气得心口儿生疼,当下再不废话,直嚷嚷着让薛向亮宝,在他想来,这局就能定了胜负,到时直接拿了房契,就开始赶人,狠狠出口气。

薛老三也不再折腾,抬手打开箱子,从中提溜出一个瓷瓶来,就这么懒懒散散地往桌上一放,哪知道这瓷瓶甫一露面,台下还没什么声音,台上的朱老四位,以及同反盛联盟一帮到来的老头子便齐齐开始喘粗气。

薛老三按住瓷瓶,轻轻一推,瓷瓶便在光滑的桌面上,直朝呆立的赵掌柜驰去,“开开眼吧!”

哪知道薛向这一动作,赵掌柜还没回过神来,一帮老头子竟是腾地一下,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活似矫捷的大马猴,齐齐趴在桌上,双手摊开,朝那滑动的瓷瓶护去,却又不敢碰瓶,只是小心地护在一侧,又像极端尽责的看护婴孩的月嫂。

谁知那瓷瓶却是奔驰地平稳至极,恰好在赵掌柜身前正中位置,稳稳停住。薛老三出手,自然是有把握的。

哪知道就是这有把握的举动,却闹腾的一众老头子齐齐翻了脸。

“哪里来的臭小子,这玩意儿是这样放得的么?”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朱老拍着桌子,怒声大骂,三缕长须,无风自动。

“若毁坏国宝,你就是千古罪人!”

“无知无识的小子,赶紧下去,下去”

“”

一帮老头子,霎时怪异,人人破口大骂薛向,眼睛却是一刻也离不开桌上的瓷瓶,就连义愤填膺,挥手拍桌的朱老,也是两眼外凸,聚焦瓶上。可他这番动作,却好似拍岸骂瓶一般,极端好笑。

薛向万没想到自己一番卖弄,竟得了这么个后果,讪讪无语,任由这帮老头子聒噪。谁成想,他这边不搭理,那帮老头子咆哮了几句,神魂便俱被桌上的那只瓷瓶吸引了过去。

但见这只瓷瓶不过三十公分长短,瓶身极细,中部最粗位置也不过双手一合粗细,瓶口处一左一右,延展出两只半圆钩环,瓶身通体青碧如天,绘着淡淡梅枝,瓶身极薄,宛若蝉翼,隐约间,似乎能透壁而观,整个瓷瓶静静立在桌上,犹如一位妍媸有致、淡妆初成的婉约美人。

近十位老头,不顾仪态地趴在桌上,有架着老花镜的,有举着放大镜的,朱、秦、尤、许四老,技艺超凡,虽未举镜,却是拿眼睛贴上瓶身去,一众老头姿态极是窘迫,却无一人,拿手触碰瓶身,生怕这一碰,这极薄极细的瓶身,砰的一下,猝然碎裂。

良久,朱老才站直了身子,吟哦一句:“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老夫此生能得见这般神器,死有何憾,死有何憾”

老头子这一声长叹,击碎了赵掌柜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失声道:“这真是传说中的柴窑?”

其实,此前薛向拿出这只双花抱耳瓶时,赵掌柜扫了一眼,一颗心便渐渐沉了下去,因为越窑秘色瓷虽和柴窑瓷一般,世所未见,可柴窑瓷在古人笔记中,可谓连篇累牍,对之性状描述,汗牛充栋,赵掌柜自然知之甚深,这一见之下,便猜测多半是柴窑瓷,此刻,再由朱老一句周世宗柴荣所作的赞颂柴窑的诗句吟出口,赵掌柜便知再无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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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孙子见爷爷

赵掌柜的担心果然没错,朱老这边话音刚落,许老也开始高声感叹:“老夫幼时随家师学艺,曾在家师处偶然见过指甲盖一般大小的柴窑瓷片,乃是镶在一件前朝帽子上的,那瓷片光耀夺目,宛若飞箭,质比宝石,奈何天不留神器,时逢中原板荡,神州处处烽火,家师倾尽所有,依然没留住那片柴窑瓷,而我今日竟有幸有缘,得见这完整器物,百年之后,黄泉地下,逢见家师,也足告其灵呀!”

朱老、许老这两位顶尖大家,相继失声喟叹,声音虽不大,可在这满厅寂静无声之际,上千人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见这两位阅宝无数的大佬,如此性状,上千看客如何不知这小小瓷瓶绝对是稀世重宝,不少人不知道柴窑到底是何物,便于台下,对周边看客,窃窃相询,继而,嘀咕的人多了,场子立时就喧闹起来。

就在这时,瘸老三闪亮登场,意气风发,哪里还有先前的丝毫颓唐,但见他先吆喝一声,又一挥手,底下声音渐稀,又听他道:“诸位朋友们,我方才听见底下有朋友在问什么是柴窑,那我许老三就在这儿献丑一番,向大伙儿简单地说道说道,众所周知,哥、汝、官、钧、定五大窑初产的贡瓷,为世人所众,殊不知,其上还有这柴窑,因为这柴窑原本就是后周皇帝柴世宗,亲自令人建造地,出产的瓷器极其稀少。只为皇室所用,而这柴世宗虽然雄才大略,奈何天不假年,早早的就死了,柴世宗一死,天下大乱,这柴窑便要毁了,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且这柴窑从新建到覆灭,仅仅只有六年。和那传世几百年的名窑比起来,实在太过命短,因此,这柴窑出产的瓷器便珍稀至极。”

“当然,因为少而珍稀,未必显得这柴窑瓷有多珍贵,譬如方才展出了越窑秘色瓷,也是世所难寻。这秘色瓷的珍贵就珍贵在它的罕有上,而柴窑瓷不同,他的出产窑口不但远较秘色瓷出产的窑口越窑短命,且其瓷器品相,简直就是稀世珍宝,明文震亨在《长物志》中写道:柴窑最贵。世不一见……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又有清兰浦、郑廷桂在《景德镇陶录》一书中也说柴窑瓷:滋润细媚,有细纹,制精色异。为诸窑之冠。于此,可知柴窑瓷不仅在稀世程度上胜过越窑秘色瓷,便是本身的艺术价值也横绝瓷史,就是道声瓷中之皇也不为过……瘸老三这番讲述可谓详之又详,将柴窑瓷的来历、特征以及珍贵所在,说了通透。当然,最主要的是,在讲述的时候,顺道将柴窑瓷和秘色瓷作了个高低论断,成功了引导了舆论。

果然,瘸老三讲完,台下一片惊叹声,齐齐盯着这稀释罕见的瓷中之皇。再没了声音。

“许掌柜,这话不对吧,柴窑瓷虽然稀罕,却也未必胜得过我这秘色瓷,仅凭古人的书中论述,怕是难以服众吧,你这柴窑瓷有诗盛赞,我这秘色瓷照样也不缺,都是当世仅存的玩意儿,凭什么就说你的柴窑瓷胜过我这秘色瓷。”

赵掌柜果然不是好糊弄的,抓住瘸老三的话罢,便立时展开了反击,况且他说的也并非无理,这两大瓷器,都是亘古失传,于今同露,倒真是很难分出高下。即使赵掌柜心中也知道秘色瓷只不过是越窑中的佳品,只是因为不传世而珍贵,论及真正的贵重,实在难胜过这柴窑瓷,可这会儿是关系到一亿六千万的豪赌,自然是道义放两边,利字摆中间,即使是胡搅蛮缠,弄成平局,也是好的。

瘸老三一听赵掌柜要耍赖,立时就恼了,跳着脚,刚要骂出声来,薛向却发话了:“许掌柜,招呼下面送一盆水来,再带个水瓢。”

瘸老三不知薛向要做什么,却是不敢有违,狠狠瞪了赵掌柜一眼,吆喝一声,片刻功夫,便有两位大汉,捧上一大盆水来,水盆颇大,直径足有半米,盆中水深约一指,水面上浮着一个翠绿的水瓢,水色透明澄清,显示纯净水无疑。

两位大汉将水盆抬上了桌面,便躬身退下台去,薛向前走几步,来到双花抱耳瓶边,刚要伸手,七八个老头齐齐出声喝止,生怕这无状小子把这传世神器给(卒瓦)了,薛老三连忙再三保证,双手持瓶,做小心翼翼状,才得将瓶取回。

薛向取得瓶后,来到盆边,将双花抱耳瓶放置盆内,这瓶身似乎极轻,浮浮难沉,薛向一手扶住瓶口,取了盆中的翠绿水瓢,从盆中舀水,缓缓灌注盆内,瓶内水愈多,瓶身便缓缓下沉,两瓢水后,瓶口已然有水溢出,显然水已注满,此时瓶内满水,瓶身已然稳稳立在盆间。

“这有什么呀,往瓶里注水,就能当宝,论起装水,你这小瓶儿,比我这大罐儿可是差远了。”

瓶中注水,并无异象,赵掌柜遂出言讽刺,以贬其瓶。

哪知道他话音方落,这瓷瓶儿陡然起了变化,但见瓶身上的青碧色,缓缓晕开,颜色越发地纯净,那青碧之色宛若雨后天晴,碧空如洗后的青天,碧得是那样的耀眼,青得是那样的纯净。

满厅的人尽皆看傻了眼,不知谁“啊”了一声,接着便是冲天而起的惊叹,哪知道这声惊叹罢,瓶身又起了变化,那瓶身仿佛越发的细腻起来,先前是薄如蝉翼,此刻已然几近透明,而瓶身处浅描的树枝梅花,霍然出现在水中,春意横生,意趣天成,忽而,薛向轻轻拨动水面,水纹荡开,那数根梅枝,仿佛被春风拂面,缓缓轻摇,花枝招展,简直是妙不可言。

如此神奇瑰丽的景致,看得满场上千人尽皆如痴如醉,忽而,薛向又动了,但见他扣指轻敲瓶身,咚咚咚、嘣嘣嘣,瓶身尽发出如钵似磬的声响,响亮悦耳至极。

薛向这边正敲得高兴,忽而两只手,尽皆被几双鸡皮枯枝拿住,回头一看,但见一众老朽,已然怒目而视,显然对他这种罔顾神器安危的行为,极度不满。

薛向尴尬一笑,攸地收回了手。

“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千年传闻,今日始见,始信矣,老赵收罐儿,这一局咱们输了!”

说话的正是宝岛故宫的梁副院长,细说来,他这番慷慨认输,也非是他性子直爽。因为他知道虽然这朱、秦、尤许四老,是被他请来的,却是绝对不会为了点私人交情,就做出违心论断的,而眼前的场面,只要不是傻瓜,就知道两件瓷器,孰优孰劣,这是重宝遇上了神器,非战之罪,他相信这决定胜负的最后一局绝对不会再出差漏。

正是有着这番计较,是以梁副院长难得爽快一回!

却说梁院长虽非反盛联盟的主力,可眼下的三件重宝,除了方才失败的秘色瓷,其余两件都是出自宝岛故宫博物院,他的话的份量自然非同寻常,赵掌柜尴尬地回望下后边的三位话事人,见三人齐齐点头,便再无纠缠,收起秘色瓷大罐儿,二话不说,便直接打开了大箱子,从中提溜出个小箱子,他这箱子套箱子,弄得甚至神秘,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薛向这边忙着小心擦洗柴窑瓷瓶,却是无暇理他,待把柴窑瓷小心放回箱内锁好后,那边的赵掌柜已然打开了小箱子,从中取出了一块,十公分见方的玉玺来,那玉玺通体玄黄,上交五龙,五龙身姿若飞,龙口大张,霸气非常,但听赵掌柜道:“此乃乾元通天玺,乃是成吉思汗铁木真远征花剌子模时,偶得一块绝世玄黄玉,请得能工巧匠,雕琢三年,方得成玺,后来此玺便称为大元王朝的传国玉玺,几次元朝大规模分裂内战,便因此玺而生,而元朝作为我中华民族疆土最广大之朝代,这方乾元通天玺的份量,我想除了那块传说中的传国玉玺,只怕是……赵掌柜话至此处,薛老三已然笑破了肚皮,当下,便再也忍不住,掀开了箱子,也将一方玉玺丢上了桌面,但见那方玉玺方圆四寸,上钮交五龙,玉质均匀,洁白无瑕,温润细腻,正背两面逐满了云纹,晶莹璀璨的水晶吊灯下,宝光夺目,不是薛老三那日从郝运来、康小八一众处得来的和氏璧又是何物。

当他见赵掌柜寻摸了个玉玺出来,心中已然笑开了花,若是别的玉器,说不得还得争上一争,辩上一辩,可这玉玺孙子见了玉玺祖宗,还有不俯首认输地么,更何况赵掌柜自个儿都大言凿凿“我想除了那块传说中的传国玉玺”云云,眼前的胜负还用得着多论么?

说到这儿,您恐怕要问了,这传国玉玺不是被薛老三收在四九城的老家了么,怎么在这处又寻见了?

这其中自有一番波折,且听我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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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逆天了

原来,这薛老三经过搬家一事,算是深切体会到家里藏了一堆坛坛罐罐的麻烦,尤其是搬家时,那个麻烦劲儿哟,又怕磕着又怕碰着,真真是气坏了薛老三,再加上,薛老三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藏友,也就是外行凑热闹,更何况终年在外做官,不得归家,家里放着这些宝贝,着实不能放心。

再有一个那就是退十万步的想法,无非就是若薛家人在政治博弈中轰然倒塌,少不得就是个悲催的下场,为弟妹今后生活计,薛老三也有理由将他搜刮来的宝贝藏在一个安全处,将来以备不时之需。然而这安全处,哪里还有比柳莺儿这孤悬海外的地界儿更安全的,因此便悄悄转移了过来,而柳莺儿这个密室便是专为薛向这堆杂七杂八的玩意儿准备的,其中还包括了郝运来、康小八那帮人收敛的舍不得运作贩卖的好玩意儿。

当然,那些舍不得出售之物,俱是薛老三从前圈定的铭器,乃至有传承意义的宝贝,而这店名取名盛世中华,便是有了这传承的味道。虽然现下港岛分属英吉利治下,薛向却是知道终归要回归的,因此,这也算不得遗祖宗之重宝于胡尘。而且,这些宝贝放在盛世中华,未必就比放在那深宫之中差了,以港岛在亚洲的地位,无疑更能发挥这些宝贝的传承意义。

却说这薛老三把这古玩、珍宝一骨碌地给柳莺儿运来后,小妮子便专门去了信。告知了东西已经藏好,连密码都附在了纸上,正是薛老三的生日,如此,这薛老三方才有把握破门而入后,能取得宝贝,拿来参斗。且方才那件双花抱耳柴窑瓷瓶。正是那日薛老三在乱葬岗挖出的老教授之遗物。

正是有了这番因果情由,薛老三才胸有成竹,眼见着别人大礼送上门来。他岂有不收之礼。

却说这薛老三不待赵掌柜讲话说完,便自顾自地将传国玉玺提溜上了桌面,哪知道这玩意儿刚上桌。赵掌柜的慷慨陈词便嘎然而止,眼珠子盯在传国玉玺之上,已然充血。

而一边的几个老头子更是够呛,咯咯两声,四老之一的秦老霎时间就抽过去了,这位老前辈一身专攻玉器,这会儿见了这几近神话传说中的貌似物现身,不待辨明真身,就不行了。

秦老这一倒,台上立时一片慌乱。三三两两的来人赶紧将之扶住,哪知道这边的秦老还未料理好,那边反盛联盟的两个华发老头,刚把放大镜在玉玺上比了两下,也是咯咯数声。一头栽倒在桌上,这下可真是庙里失火——慌了神,霎时间,台上狼奔豚突,乱成一片,生怕这几位栽倒的老头儿就此一命呜呼。

好在此间有薛老三。粗通医理,尤其对治疗这昏厥之症有其效,但见先走到被人半扶着的秦老身边,伸手拿住他后颈的大椎穴,一阵推拿,片刻功夫,老头儿便悠悠醒转,先前出言呵斥。阻拦之辈立时一脸的尴尬。如法炮制,薛向又救醒了另外俩老头。如此一来,虽无人同他这被打上小白脸、傍富婆标签的小子道谢,可看他的眼神儿却是好了许多。

薛老三才不管别人如何思想,他弄醒这仨老头儿的目的很简单,无非是希望这最后一局必胜的赌斗,快些判定结果。却说这仨老头不过是心神激荡,导致血压瞬间激增,才致昏厥,这会儿转醒,又兼有了方才的教训,已然能控制住心神,虽依旧无法站稳,气息却是匀称了许多。

薛老三见台上形势已然稳定,趁热打铁道:“诸位台上、台下的朋友们,但看方才几位前辈的情状,便知我这方玉玺绝不简单,不错,此乃咱们中华文明、三千年封建史上第一重宝,传国玉玺,关于这传”

薛老三还妄图娓娓道来,好似瘸老三那样说出一番故事来,哪知道他这“传国玉玺”四字方一出口,宛若引爆了几万顿炸药,霎时间场面就爆炸了,惊呼声、呐喊声沸腾成一片,下面上千大有身份的看客,此时,宛若失了心智,齐齐仰天大叫,也不知道喊的什么,叫的什么,似乎心中就憋着一股无明冲动,非要宣泄出来,才得痛快。

而台上的一众大佬也傻了,包括天雨轩、玲珑阁、珍宝斋的三位话事人,以及宝岛故宫博物院的梁副院长,乃至包船王、徐明远四位,全部傻眼了,虽未如台下众人一般嚎叫出声,却俱是面红耳赤,心跳陡增,盯在那方通体纯白的玉玺上,宛若失了神魂,便连此前见了柴窑瓷还能镇定自若,侃侃而谈地瘸老三这会儿也傻了,一条好腿似乎已然支撑不住身子的重量,一屁股跌坐在台上,两眼没了定星,怔怔发傻。

说起来,众人如此情状,也在情理之中,因为这传国玉玺太具有神话色彩了,几千年来,交织在它身上的故事,已然给它镀上了太多的神秘,可以说传国玉玺就宛若神龙,同为皇权正统象征,它的现世,众人几与亲见神龙无异。况且,自和氏璧到传国玉玺,再从始皇帝投玺伏波后又失而复得、又有西汉末年孝元太后持玺击王莽后又金镶玉、后来东汉末年分三国群豪夺玺,最后再到传国玉玺几度献身几度失踪,如此种种稀奇古怪、或史实或传说的故事,让此玺在中华大地数千年来,便有了最广泛的知名度。

于此,此玺已然不仅仅是件文玩,说大些就是封建皇权的集中象征,再说大些,就是三千年来,中华文明历经沧桑、饱受磨难的见证,因为此玺自诞生以来,便象征着至高无上,统御九州十方,其代表性几乎是公认,而无容置喙的。

再者,此间大厅,平民百姓极少,达官贵人、富商豪绅最多,这帮人最是崇拜权力,猛然见着了这象征着至高无上,统御天下数千年的传国玉玺,骨子里的狂热,如何能不被引动,如何能不被勾走神魂。

而剩下的最后一拨,便纯是古玩痴迷者,可即便单论文玩性,这传国玉玺也是独占鳌头,这帮人自然也被迷得入了神。

如是这般,满大厅,除了薛老三这位不知道和传国玉玺睡过多少觉的家伙,就没一个正常人了,全盯在这方宝玺上发呆。

沉寂良久,还不见有人回转,薛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拿起放在一边的铜锣和铁杵,铛的一声,便敲了下去,继而,铛铛铛,铛铛铛一阵猛敲,直敲得这全场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他,薛老三才将锣放下。

“我说诸位,光我用嘴说这是传国玉玺,恐怕还有人不服,咱们就请朱老几位验验,这几位验完后,还有不同意见的,咱们再请这天雨轩带过来的几位老专家验证,总之,今儿个要的就是个心服口服。”

这传国玉玺,薛老三把玩良久,知道其还有一样神异,便是在满屋皆黑,一光独放之际,其上钮处的五条金龙,便会宛若破壁而飞一般,在灯光下呈现出飞龙升天的光影,霎时好看。如此,薛老三几乎敢百分百肯定,此必是那块和氏璧无疑。

而眼下,先等几位老家伙把脉再说,若是真有人有异议,再亮出这最后杀手锏不迟,若是一锤定音,他也犯不着再展现这宝贝的神异,毕竟这会儿不知多少人在打这华夏神器的主意,他可不愿在接着刺激这帮已经动了邪念的家伙。

果然,薛向一番话罢,朱老四位二话不说,便上得前去,四人一番细细观摩、把玩,足足耗去了一个小时,可没有一人有不耐烦之感,因为此等宝贝恐怕也就今日能有幸得见,以后怕是又被缩入深山更深处,这会儿多看一眼是一眼吧。

待朱老抬起传国玉玺,查看到底部被焦黑隐去一字时,满脸的痛苦,台下众人得见,竟隐隐有了哭声,这番细细勘察,足足耗了两个钟头有余,最终一脸哀伤的朱老会商了其他三老,便下了定论:“神州重宝,华夏神器,沉沦前天,于今终于重现人间,重见天日矣!”

老头子一番咏叹,几乎为这番争斗画上了几号。

而四老一退开,反盛联盟延请的几位专家,便挤了上来,这几位其实心中已然相信了四老的论断,必定论本事这四位已然登峰造极,若是一人如此看法,或许还有待商榷,可四人同持此论,那便疑无可疑。而这四位之所以还是上得前来,无非是想亲手碰一碰这传过玉玺,毕竟几千年碰过这玩意儿的,不是帝皇,便是王侯,今朝有幸能碰上一回,以后说出去,便是十足十的威风。

果然,这四人磨磨蹭蹭个把钟头,最后也给出了答案——是真家伙!

如此一来,第三局的答案,几乎不用争论了,因为那边的梁院长一早就把大元国玺,收进了盒中,连验都不让瘸老三验,他这番作势的意思很明显:还比个屁啊,你他娘的都把神话中的玩意儿搬出来了,太逆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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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几回魂梦与卿同

一场斗宝,最终以中华神器的出场,而宣告结束了。反盛联盟此次虽然大败亏输,损失钱钞亿万,却是败得心服口服,毕竟此番,他们可算是开了作弊器,请动了宝岛故宫博物院这座稳稳压过故宫博物院、被称为华夏宝库的大能,结果还是输了,实在是无话可说。

再说,就凭盛世中华的柴窑瓷瓶和传国玉玺,就算搜遍宝岛故宫全院,定然也是无法在瓷器和玉器上找出胜过此二者,如是一来,还有何话说,端的是唯有打落牙齿和血吞。

要说这人就没有知足的时候,这边反盛联盟和宝岛故宫博物院的梁院长刚吃了败仗,认了输,反身就提出要出重金购买盛世的柴窑瓷和传国玉玺。

哪知道这几位此话方一出口,台下就乱了套,便有无数人当即开出价来。要知道,这会儿在台下的,虽然未有资格上得高台,可大商豪绅在所多有,更有隐匿身份、躲在暗处观战的江湖大佬、政坛精英,论气场可不比台上的包船王四位弱多少。

“柴窑瓷瓶,三千万,我出三千万!”

“许院长,三千万,您就想把这宝贝弄走,不好意思,在下出三千五百万,诸位诸位,给个面子,下月我老泰山过寿,我这做姑爷的实在是没玩意儿孝敬”

“杰克张,你小子还好意思说,你他娘的老丈杆子是外国鬼子,你想让咱们中华神器流入胡尘。没门儿,老子出五千万!”

“”

台下众人吵得热闹,台上一帮人声势也不差。

“许掌柜,许掌柜,我老梁有个不情之请,这柴窑瓷瓶和传国玉玺,无论如何得售给我们故宫博物院。毕竟此乃我华夏神器,万万不能流落在这港英政府,价钱你随便开。即使故宫博物院一时拿不出钱来,我相信中华民国的国民们也是会慷慨解囊,捐款以助咱们迎回失传神器的。”

梁院长这会儿浑身都在颤抖。嘴皮子嘟嘟,跳得厉害,他实在是太过兴奋了,此刻什么《韩熙载夜宴图》早靠一边子去了,这世所不见的柴窑瓷瓶和神州第一重宝的传国玉玺,几乎快烧得他昏了头了,满脑子想的就是如果他把这两样儿神器迎回故宫,该是多大的功劳,该是多么轰动的政绩,想着想着。脑子里就开了锅。

“梁先生,这话是不是有些出格了,大英政府会保护每一位米字旗治下的公民,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现在这两件宝贝是盛世中华所有。而盛世中华又开在我大英治下,我大英帝国绝不会容忍任何政府和个人以非法手段,从盛世抢走这两件神器的。”

说话的是一直目瞪口呆的格林专员,这洋鬼子赴港已久,粤语说得倒和普通港民无甚差别。却说这洋鬼子虽然精通汉语,也喜好中华古玩和中华文明。但到底对这传说的神器有些一知半解,方才就一直在向身边的徐明远打听,徐明远自傲之于,自然对这神州神器,一通猛吹,直说得大英女皇的皇冠和权杖与这两件宝贝比起来,直如破铜烂铁无异,格林专员非但不恼,心中对这两件宝贝已然视作神物,这会儿又听梁院长要发动什么中华民国搞全民募捐,迎回这两件宝贝,当下,哪里还会有怀疑,立时,就站出来发言了。在他看来,此等宝贝在大英帝国治下,就是英帝国的,岂容别人抢夺。

“不成,不成,这位洋大人,这是我们神州苗裔讨论自家祖宗留下的宝贝,好像用不着你插嘴吧,这盛世中华乃是开在港岛上,而这港岛不过是你们英政府暂时租用于我中华,说白了,就是个佃户,虽然咱们不用你缴纳租子,但请弄清土地归属,因此,切莫再说什么我神州神器是你英帝国的浑话”

朱老年近九旬,虽然自幼生长于南洋,一颗中华心却是滚烫火热,这会儿听格林把柴窑瓷瓶和传国玉玺说成是英帝国的,老头子立时暴走了,拍着桌子,就吵吵了起来。

这边台上、台下演的热闹,那边薛老三早把传国玉玺也收进了宝盒,就是方才拿来的地契、房契的文件夹共柴窑瓷瓶的宝盒,一并抱了,招呼也不打一声,转身上楼去也。

薛老三这一闪人,满场的争吵声立止,众人这才想起人家盛世中华从没说要卖呢,现下想来,就凭盛世往日连个带字的铜器也不愿出卖的作风,这两件重宝怕是永远不会出手了吧!

伊丽莎白医院是以英女皇之名命名,其尊贵豪华可想而知,前次大宝的手术便是在此间进行,术后治疗自然也在此处,柳莺儿对这间医院最是熟悉,所以伤后,便在这间医院住院。却说柳莺儿如今的身份今非昔比,虽然在港岛上流社会颇为神秘,可伊丽莎白医院的高层对之甚是熟悉,知道这位绝世美人旗下掌控着一间珍宝无数的古玩店,而此间古玩店已然成为东南亚的古玩中心,其中蕴含着何等巨大的财富,虽不可测,亦可猜。

伊丽莎白医院本来就是私立医院,逐利性自然为第一,向来以结交港岛富豪为己任,这不,院方一听闻盛世中华的东家要住院,自然就将最豪华的病房腾了出来,正是六楼顶端最西侧那间。此间病房装潢豪华还在其次,地理位置实在绝佳,遥对平顶山,西瞰大海,可谓襟山带海,极娱眼球。

下午两点,吃罢午餐,柳莺儿坐在雪白的天鹅绒大床上,如瀑的墨发在脑后收着一束,散散的盘着,一张明艳绝伦的玉脸愈发的清晰了,唇红鼻挺,星眸凤目,一张优雅的瓜子脸,配上如此五官,就是一个词:精致!

小妮子玉背靠着金黄绵软的靠背,上下身俱是短装,上身一件精短的齐脐体恤,露出浑圆如珠的肚脐,窄窄的收腰裹得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束,下身亦是一条齐根四角短裤,紧绷绷的箍在弹性惊人的浑圆的大腿上,好似裹住的是一根纯白玉柱,这小短裤包裹着圆臀,越发衬得她这一双玉腿修长曼妙。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套纯白,套在他着欺霜赛雪的身子上,正应了那个词儿:美人如玉!

柳莺儿玉体横陈,原本是无上风姿,可偏偏如此美丽的画面,硬生生地生出些不和谐来,原来柳莺儿的左脚脚踝处帮着厚厚的绷带,似乎此处便是这次摔伤的患处。

柳莺儿散散地靠在床上,凝眸西天,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含愁带怨,末了,又闪过一丝狡黠,伸手取过桌头汉白玉桌上的纸笔,牵笔作画,竟在上面画起人儿来。小妮子不曾学过美工,可天生心灵手巧,淡淡几笔,白纸上便现出了一个青年男子的轮廓,剑眉星目、鼻梁直挺、脸型瘦削,坚毅的脸庞却配上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碎发散散落落,不是薛向又是何人。

柳莺儿又挥动画笔,很快,白纸上的人物就丰满了起来,竟似较之薛老三的真人有了七八分相似,小妮子画好了薛老三,忽地掉转了画笔,用未削的那端,在薛向的脸上指指戳戳,饱满的红唇开合,嘴巴里念念有词儿:“打你,打你,臭小子,负心汉,叫你不来看我,叫你狠心,打你”

戳了十七八下,小妮子又翻开一页,重新挥动画笔,片刻之间,薛向的身姿又跃然纸上,这下小妮子竟画的是薛老三的裸体,只在下体绘了条窄窄的短裤遮羞,小妮子恨恨盯着画上的薛老三,眼珠子一转,挥动画笔,纸上陡添狂风,四周还散落着飘零的枝叶,和弯腰的大树:“冷死你,臭小子,哼哼,求我呀,求我,我就给你发件衣服,不然狠狠冻冻你好,有骨气,嘴硬是吧,叫你不说话,叫你不求饶,别怪本姑娘心狠。”

说罢,小妮子又挥动画笔,这下天上竟飘起雪花来,就连先前弯腰的大树,飞舞的树叶,霎那间,也被她用画笔冻住了,这下,小妮子可得意了,嘴巴里呜呜地做着寒风呼啸的声音,牙齿里还咯咯地打着寒战,哆嗦道:“好好冷啊,臭小子你冷不冷啊,冷就快快求饶,本姑娘会大发慈悲的”

小妮子一笔一画,自说自话,玩儿得不亦乐乎,再看床头已然堆了厚厚一叠小妮子手中的这种白宣纸,显然,平时静寂无聊时,此种游戏,便成了她排愁遣绪的手段。

小妮子正玩儿得起劲儿,忽然阳台上的窗户,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小妮子大惊失色,抬头看去,但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攀爬在阳台外沿,已然拉开了窗子。小妮子惊得目瞪口呆,转而拼命的揉眼,抬眼再看,那人已经翻窗跳进台来。

“臭小子来了!”

柳莺儿心头狂喜,翻身就要跳下床去,脚刚落地,脑子忽然打个激灵,慌忙又撤回身子,横坐床头,还赶紧取过大床上的薄毯,遮住这无限风光的身子。

就在这时,薛老三已然撩开门帘,步进门来,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无声,这一霎那,仿佛便成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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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厮磨

两人就这么痴痴傻傻地望着,你不言,我不语,柳莺儿心中是千分惊诧,而薛老三脑子里则是万般惊艳,他实在没想到年余不见,小妮子竟出落成这样了,如果说小妮子从前是一枚青涩诱人的青苹果,那现在就是一只芳香四溢的水蜜桃。

似乎入眼间,眼睛陡被小妮子这绝世姿容刺了一下,满心的相思竟都敌不过眼前这瑰奇绚丽的风景!

“看什么呢,呆子!”

终于,柳莺儿说话了,原以为经年不见,臭小子必然会一诉相思,哪知道又如初见那般,满眼的淫光,忒的讨厌。

柳莺儿说罢,还故意扯了扯身上的薄毯,将泄露于外的精致锁骨也遮了严实,竟是不让一缕春光外泄。

薛向乍然回归神来,心中窘然,紧走几步,到得床边,刚要坐下,柳莺儿却从薄毯中伸出秀腿,一脚踹在薛向的屁股上,脆声道;:“谁让你坐呢?”

薛向大奇:“莫非这小妮子不单是连气质变了,便是连性情也变了,竟敢跟自己这么说话,还动上手了。”

受了一记美人足,薛向好奇之余,反而舒坦了许多,拉过一边的立凳坐了,腆脸道:“伤哪儿了,快让我看看?”

说罢,伸手便来掀被,却被小妮子从被中伸出玉手,一把扒拉开去,“你管不着,你不是挺忙么,来我这儿作甚?”

薛向讪讪:“听说你摔伤了。我”

柳莺儿冷哼一声,秀眉倒竖:“我不伤,你永远不会来对么?”

薛向理屈词穷,事实俱在眼前,实在叫他辩无可辩,好在薛老三脑子极灵,转瞬便想到说词:“诶,那个今天的斗宝大赛,实在是惊险,你是不知道差点儿咱们的盛世中华就没了。多亏”

“没了最好,反正看着就堵心!”

薛向这点伎俩,小妮子哪里看不透,出口便衔刀剑,将薛向的话题堵死在腔子里,不得而出。

这会儿,薛向真是尴尬至极,说一句。小妮子顶一句,差点没把他噎死,叫他说些道歉、哄人的话吧,他又实在说不出口,真个是尴尬万分,简直有些坐立不安了。

就在薛向无解之际。咚咚咚,门响了。

这下,轮到柳莺儿慌乱了,这屋里无声无息多个男人,叫她如何解释。

瞬间。小妮子脸色大变,再顾不上使性子,压着嗓子道:”你快躲躲啊?”

薛老三这下却是得意了,装了半天缩头乌龟,这会儿时来运转,安能叫小妮子得逞。这家伙心中得意。脸上还作焦急色,四下张望一番,小声道:“没地儿躲啊?”

“柳小姐,换药了!”

满外了护士许久等不见门开,终于发话了。

“床底下,床底下。”小妮子彻底急了,一只欺霜塞雪的膀子整个儿伸出了毯子外边,当空挥舞。

薛老三陡然站起身子。还伸张了腰肢,作凛凛一躯状,回道:“我躺躺七尺男儿,怎能做钻床底的事儿呢,不成不成。”

小妮子抱着膀子,躲在毯里,被气得直翻白眼儿。

“柳小姐,是不是不方便行动啊,没事儿,您不用下来了,我去后台拿钥匙。”门外的护士终于不耐了。

“我不换药了,我觉得先前的那贴,药效还没过呢,晚上再换。”小妮子是真被逼得没招儿了,这种药效如何的谎话都扯出来了。

“不行啊,方医生说一天三次,可不能误了时间呀,您腿伤得挺重的,这一耽误,要是出了问题,我们可负不起责任。”

此间是港岛最好的医院,护士的职业素养自然极高,岂是小妮子三两句话就能打发的。

“我”

小妮子还待再辨,忽然,呆立的薛老三动了,几个跨步便到了门边,咔嚓一声,将门扭开了。

“啊!”

门外的女护士见屋内突然多了个男人,惊叫一声,手中的托盘一个没端完,脱手而落。

忽然半空里现出一只大手,稳稳将托盘接住,“小心点儿哟,别瞎喊,我是他男人,瞧瞧溜过来的,别外传啊,后果你知道的。”

说到后边,薛老三故作出凶恶状,吓得门边的俏护士接住托盘,小脑袋点得和小鸡吃米一般。其实,这些护士年纪虽轻,心中却极是门清儿,知道能住进此间的,无不是出自豪门大户,而这豪门大户从来恩怨最多,自己这一不小心搅合进去,准没好下场。这会儿,见这位自己姐妹私下里不知议论过多少回的天仙富婆的病房里,钻出了男人,俏护士早吓懵了,闻听警告,哪里还敢有二心。

却说这薛老三威胁俏护士,也非是无聊之举,他确也不想让柳莺儿今后生活在绯闻中,毕竟他这个绯闻男主角是不肯能常驻港岛的,而港岛的狗仔队是什么水准,他虽未领教过,后世,却是见识得太多,眼下,威胁这俏护士,正是切断绯闻的源头。

这俏护士经薛向一吓,哪里还敢这凶巴巴的人面前多呆,端了托盘便朝房内走去,得到床边,轻声道:“柳小姐,换药了。”

“你你先出去。”小妮子依旧躲在薄毯里发号施令,眼下,为显冷淡,竟是连薛向之名也不道出了。

薛老三这会儿痞赖劲儿全上来了,哪里还会听她使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道:“我干嘛要出去,先前我都听见,说伤在腿上,有什么不方便的,况且你身”

亏得薛老三话至此处立时止住了,可即便如此,却也挨了柳莺儿一个白眼儿,而一边的俏护士更是听得满脸通红,因为薛向后半句话未尽之意,是谁都听得出来的。只不过俏护士误以为是薛老三的意思是做那事儿,见过柳莺儿的身子,而实际上,薛老三见柳莺儿的身子,还是那日钻柳莺儿家的窗子时,被柳妈妈突然撞门而入时,弄出的一场尴尬时见的

柳莺儿使唤不动薛向,便赖在毯里不出来,倒叫俏护士端着托盘,立在原地,尴尬非常。

薛向笑道:“护士小姐,我看你这托盘里就是消毒液,和一条绷带,换药是不是在患处消完毒后,把这涂了药泥的绷带缠裹在患处就好?”

俏护士点点头,不知薛向问这个作甚。

薛向接道:“原来这样简单啊,得了,我来吧,有你这外人在场,我媳妇儿她不好意思,你可以出去了,记得帮我把门锁上。”

不待俏护士同意,薛老三便将托盘接了过来,俏护士这会儿正灵台无计逃麻烦,见这位大包大揽了,哪里还有不答应的,当下,连连点头,一言发出地冲出门去,接着,便是砰的声轻响,门被锁上了。”

“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呀。”

“别怕,我会轻一点的。”

“你,你走开,我才不信呢。”

“信不信,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薛向端着托盘笑吟吟地步步逼近,柳莺儿裹着薄毯在鹅绒大床上寸寸后挪,这场景倒像是后世的电视上长演的那出。

“薛向,你别胡来啊,我不换药,要换我也自个儿换,用不着你插手。”

小妮子终于绷不住了,直呼其名起来。

“您莫不是嫌我手重,放心,我保准轻拿轻放,不会弄疼您的,快过来吧。”

薛向脱着托盘,已然靠在了床边上。

小妮子捂紧了毯子,秀气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嘴唇紧逼,一看就是要抗战到底,抵死不从。

薛向这会儿惦记着俏护士的那句交待“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又温言劝了几句,见毫无效果,薛大官人终于决心用强了。

但见薛老三撩开薄毯一脚,瞅准了那只打着绷带的秀腿,伸手便拿住了另一只完好无损的秀腿,轻轻一拖,便将小妮子整个人拖了过来,小妮子还待挥腿反抗,哪知道薛向手上用力,小妮子的身子顿时横空飞了起来,半空里,薛向大手一托,小妮子“呀”的一声,便落尽了他的怀里,而身上的薄毯早在抗争时就松脱了,又兼这一阵横空虚渡,薄毯早落了地了。

小妮子就这么着了几缕小布,被薛老三抱进了怀里,这会儿薛老三见了眼前这惊世的风景,腔子里的一颗心砰砰直跳,下体触在那浑圆饱满的柔软上,心酥了,身子也跟着酥了。

而被薛向蛮横抱进怀中的小妮子更是好不到哪儿去,先前还拼命反抗,抵死不从,这会儿落进这朝思暮念人儿的怀中,被这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一裹,一股阳刚之气,直冲小妮子的肺腑,吸进一口,白玉也似的身子便瘫软成泥,再用不上半分力气,只软软在薛向怀间挣扎,哪知道小妮子这一左厮右磨,浑圆的臀儿挑逗的那处立时便昂扬起来。

就是这一昂扬,让小妮子回过气儿来,啐道:“老实点儿。”却是仍动不了身子。

一声清啐,宛若暮鼓晨钟,将薛向这满脑子淫欲邪念不说驱逐了个精光,倒是赶了五六成,让薛老三终究恢复三分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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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远之则怨 近之则不逊

“干嘛呢,你别乱动才是,把腿伸过来。”

薛老三脸皮日厚,都学会了倒打一耙,自己管不住下面,却把过错儿推给了小妮子,一边又出言转移话题。

不知怎地,小妮子一听薛向要她伸腿,猛然又来了气力,犟着两条大长腿胡瞪乱踹,薛老三在一边看得心惊胆颤,深怕这小妮子又磕着了伤腿,出手如电,两只手精准地在小妮子两根玉腿的腿弯儿一捏,小妮子先前的两根活泼白玉柱立时就定住了,哪里还动弹得分毫,被薛向捉住那条缠着厚厚绷带的伤腿,拿了过来。

这下,小妮子彻底慌乱了,靠在薛向怀里的脑袋,忽地,猛烈地钻钻抵抵起来。

薛向实在不明白小妮子为何这般反应强烈,思忖不透,也只当她羞涩难挡,嘴上安抚着,手上却是不停,三两下,便解开了缠裹深厚的绷带,露出的却是一截白生生的脚踝,薛向拖着这截玉腿,是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愣是没看出半点红肿和青痕,再去看怀里的小妮子,这会儿老老实实地伏着,哪里还有半分挣扎,只是脸蛋儿却埋向里间,不与他照面儿。

薛向又轻轻捏了下小妮子的原来裹着绷带的那处脚踝,弹性、柔软俱佳,分明是一点伤患也无嘛!

薛向生着七窍玲珑心,脑筋一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分明是小妮子诈伤,骗他来港。

要说薛向还真没猜错,事情确实如此。原来自打薛向离港后。柳莺儿一腔心思便都扑在经营盛世中华上了,便是连大宝也就只请了个保姆照看。小妮子如此作为,无他,一是,想用工作充填空虚,二是,想切切实实做出一番事业来。来填补他老柳家和老薛家的差距,毕竟那日薛安远的态度,她可是终身难忘。

细说来。小妮子人本就聪明,更兼用心甚深,再加上经常参加高级沙龙的经营管理讲座。又兼做得这行当,实在是得天独厚,这盛世中华,转瞬就让她做起来了,短短年余功夫,便成了东南亚的古玩交流中心。而这事业初成,而小妮子却分外想念那个远在千里的没良心负心汉来,思至极处,便翻开薛向的来信,可越看越想。每每相思得小妮子快发疯了,后来,便想起了用图画作弄薛老三,这才好受许多。

要说这相思无日夜,时时催心肝。这图画作弄的把戏也不过新鲜了没几天,反而激得小妮子压抑的思念集中爆发了,如是这般,小妮子便想到了诈伤的手段,骗薛老三来此。

本来,这个计划天衣无缝。便是医院的高层也商量好了,主治医师开得药泥也是滋润皮肤之用,为求假戏做真,就连换药的护士,也不知道柳莺儿是诈伤,只道她伤在骨头。

原本一切进行得极其顺利,心上人儿也诓来了,哪里知道这心上人儿爱的太霸道,人又太有本事,眨眼间,就将这诈伤的手段撞破了。

如此这般,怎不叫费尽心机的小妮子羞涩欲藏?

此刻,柳莺儿把脑袋埋在薛向怀里,一张玉脸已然化作一方红布,芳心惶急,犹如鹿撞:“臭小子定是在心里笑死我了,怎么办,怎么办,羞死个人哩!”

小妮子思至极处,猛地从薛向怀里挑起,弯腰拾起地上的薄毯,凭空布展,便要钻进去。

哪知道薄毯刚展开,便被薛老三拉住一端,先滚了进去,小妮子又气又急,两腮绯红,双眼直瞪,一对被短衫束缚的饱满玉兔时而雌伏,时而乍起,竟是跳脱灵动,至极。

薛向却是脸如寒霜,直直瞪了回去,末了又拿过床头的枕头自个儿枕了,偏过背脊,不去理她,这下,可把小妮子弄懵了:“他他生气了?”

一念至此,小妮子彻底慌乱了,印象中,薛向对自己从来都是百依百顺,不会大声呵斥自己,更不会给自己脸色,今天竟然

小妮子不敢再接着想下去,一想到薛向对自己的种种好,又想到自己这一年余的去信从不曾有半句温言软语,再想到他听见自己受伤,从万里之外的极北之地,匆匆来此,又是爬了高楼上的窗户,才见着自己,而自己诈伤骗她,如此种种,小妮子只觉自己真个是坏透了,他对自己这样也是应该。

“薛薛向,对对不起。”小妮子轻轻推一下薛向背脊,小声嘟囔。

薛向紧紧薄毯,仍不理她。

小妮子赶忙在他背后坐了,掰住他的肩膀不放,不住地轻轻摇晃。

薛向脸撇在一边,拿手捂住,嘴上哼道:“你哪里错了?”心中实在已然乐开了花。

薛向只觉圣人的那句“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的教诲实在是太对了,这不,自己只稍稍作色,还未如何了,蛮横霸道的小妮子片刻间就化作一汪春水了,柔柔腻腻,这种滋味儿,他薛老三煞费了多少苦心也未曾得之,今朝竟然只作了脸色,便得享之。

细说来,薛老三其人,对情对爱,交心的兄弟,对心爱的女人,对亲人,那绝对是掏心掏肺,尤其是后两者,即便是对方再如何不好,薛老三绝不会冷脸对之,以恶还恶。而对这他自觉亏欠甚多的柳莺儿,他又怎会真正怨恨、恼怒,继而责骂、呵斥、摆脸子呢?不过是耍得小把戏罢了!

哪知道这个小把戏的效果非凡,竟然一直冷傲在上的小妮子彻底服了软。

听见薛向出声,小妮子心中略略舒了口气,小声嘟道:“我我不该骗你?”

“就只这么?”

“我我不该今天不去店里。”

“怎么问一句,答一句,一次说完咯!说,为什么今天这么重要的时刻,还躺在医院装病!”薛向强忍着笑意,装粗了嗓子。

“我想你听见我伤了,按时间算,应该就在今天赶到,如如果你今天还还不来,就证明你变变心了,你变心了,我还要盛世中华做什么,不如不如”

小妮子声音本来极小,说到后边已然轻若蚊蝇,再不可闻,可薛向却是听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

小妮子的意思是他若是今天不来,证明他薛某人心里没她柳莺儿,那她柳莺儿还要这个盛世中华做什么,而若是他薛向今天来了,这盛世中华必然无恙,因为薛向知道那藏秘宝的密码。如此一来,今天的反盛联盟和盛世中华的赌斗便不只是赌宝,还是在赌心,是小妮子在赌他薛老三有心无心。

听得小妮子这番肺腑之言,薛老三真是又感动又生气,感动的是小妮子对己用情如此,可谓万金不易,美人恩深,叫他心醉,生气的是小妮子竟是如此妄为,也不想想辽东离港岛有多远,还什么算好了他薛向今天准到,若是路上有个耽搁,或者行到半路,车子坏了,这盛世中华岂不是玩完儿了,要转姓?

却说这边薛向用着心思,而那厢小妮子以为她听了自己这番荒唐的解释,又在生气,心下慌乱,揉在肩膀的玉手越发用力了,哀求道:“薛向,你别生气了,我我以后不敢了。”

薛向哼道:“不信!”

小妮子一听爱郎转了口气,似乎有门儿,急道:“真的真的,我保证!”

“还是不信,除非”

“除非什么?”

薛向霍然坐起身来,惊得小妮子猛地后退,薛向勾勾手指,小妮子又乖乖靠身近前。

薛向歪了脑袋,凑在小妮子晶莹剔透的耳边,轻声细语。

一语方罢,小妮子已然霞飞双颊,低了美丽的脑袋,也不说话,似在思索,良久方开启玉唇,嘟囔道:“前面一个可以,后面一个不行,我我叫不出口。”

“就知道是这样,不行就算了!”薛老三故伎重施。

小妮子不住地抿动红唇,似在纠结,良久才点头道:“你轻点儿!”

说完,小妮子下得床来,紧走几步,到得窗前,将窗帘关紧,又检查了一遍大门,方才一小步一小步踱回床边。

其实,此处已是六楼,四周皆是狂野,即便是拿了天文望远镜,也望不到室内来,可小妮子还是不放心。

却说小妮子回到床边,一点点地蹭着向床上爬去,抬眼偶尔瞅见薛向神色不善,赶紧加快速度,爬到床中央,紧紧并拢玉腿,弯腰,俯身,翘臀,高高扬起美丽的脑袋,悄声道:“轻些儿。”

薛老三却恍然未觉,因为他已被眼前的这无边景色,吸走了所有的注意力。

薛向一直认为柳莺儿的美艳,除了那位京大的苏美人,几乎便是罕世无匹的,小妮子浑身上下,可谓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动人,且如今的青苹果,如今已然成熟,从前的懵懂小护士,已然化作精明干练、权钱在握的御姐,气质陡然一变,而吸引力,非但未曾减少,却是又多上了十分,原来的冷艳之余,平添了几丝勾人的诱惑和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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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冰与火之歌

小妮子已然天仙化人,然而便是在这无一处不勾人的绝色美人身上,最让薛老三色授魂与的便是小妮子的美tun。

此前,还在四九城时,每每和小妮子相聚,散步之时,薛老三总要小妮子行在前边,而他在后跟随,起初小妮子不解,非问个缘由,薛老三那时纵是脸皮已然颇厚,却是依旧不好意思说破内情,便假托说“怕别人在背后偷看小妮子,他于后行走,就是遮掩别人视线”。小妮子心思纯净,哪会多想,反而为爱郎的“小气”,心中甜蜜,再者,她也知道自己的tun儿有多诱人,未免爱郎多心,自此穿衣,便尽选宽大的衣服,尤其是有长长下摆的衣衫,以便遮住那动人的tun儿。

薛老三一句敷衍之语,却是作茧自缚,自此倒是少了许多欣赏这无双美丽的机会。而后,小妮子东赴港岛,薛老三更是没了机会,如此一别两年,当真是相思成草草成灰,现如今,玉人乍逢,又兼身着片缕,春光乍泄,怎不叫薛老三淫心大动。

方才,好容易让小妮子百依百顺,薛老三又怎会错过这绝好机会,便提了这荒唐绝顶的条件,熟料,小妮子羞涩再三,竟是应了。

如此,美人雌伏,纤腰陡低、玉tun乍起,雪白纯棉短裤本就短小,又兼小妮子的臀线本就绝美,外窄内宽,饱满挺巧,如此翘tun,小裤立时在tun上绷得紧紧。秀出一个完美的圆来,而小裤的中线,更是深深勒进臀缝中央,将这这惊人的饱满浑圆,划成两瓣瓷瓣,当真的白的耀眼,圆的惊人。厚实得让人眩晕。

薛老三盯着小妮子翘起的tun儿,痴痴傻傻,有如老僧入了禅定一般。一张白皙俊脸,瞬间充血赤红,活似喝了一缸烈酒。这厢薛老三一看许久,那边柳莺儿静静雌伏,心中为爱郎的要求,羞涩得几欲昏迷,紧咬贝齿,只待熬过这几下,哪知道坐等右等不见臭小子动手,心中羞涩未尽,却是起了疑惑,轻抬螓首。回眸看去,但见臭小子已然便成了傻小子,面红耳赤地,傻傻发痴。

见了薛向此番情状,小妮子心中却是畅快许多。毕竟她今时不同往日,再加上港岛信息开放程度自然远胜大陆,小妮子在此许久,对男女之事已然知之甚深,琼瑶之流的言情,无聊之余。也是看了无数,自然知道薛向这种迟钝状态,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臭小子对这方面还是陌生的,证明臭小子还是

要说小妮子有此心理也是正常,薛老三什么条件,小妮子清楚非常,除去情人眼里出西施此种因素,论相貌,论才华,乃至论家世,都是上上之选,更兼薛老三对感情,尤其是男女之情迟钝非常,而小妮子和臭小子又长时间,分离万里,自然担心臭小子被人勾了去。

却说柳莺儿见了薛向如此情状,不知怎么地,心情转瞬大好,添满了甜蜜,羞涩之意却是淡了许多,遂出声道:“快点儿呢。”说罢,又赶紧添上句:“轻些儿。”

小妮子说话原本极轻极淡,可听在这会儿已然痴痴傻傻的薛老三耳中,却宛若擂鼓,霎时间,便神魂俱复,心中讪讪之余,却是彻底打下了面皮,憨憨点头,伸手就朝小妮子的丰tun触去,手刚要触肉,募地,想起在小妮子耳中窃窃私语时,说的惩罚是“打”,而非“摸”,是以,转瞬间,手型急变,五指由抓形化扇形,五根指头紧紧并拢,啪的一下,就拨上了小妮子的圆tun。

那tun儿着力,霎时荡出一道柔波,颤巍巍的摆动,久久不歇。触手虽只霎那,那惊人的结实和弹力,叫薛老三神魂俱醉。

“嘤咛!”

小妮子只觉浑身过电一般,酥软难挡,一声糯糯的呻吟,便不由自主脱出口来。

“嗯?”

小妮子的一声呻吟,听得薛老三心间一荡,但这声音却不同先前的要求,薛老三又假作不高兴了。

小妮子臀儿麻痒,心间却是又气又恼,只觉臭小子真是太过分了,人家都都让他那样儿了,怎么怎么还不依不饶?

小妮子心中羞恼,却是再不敢得罪他,想着都已经这样儿了,何况方才又答应他了,就遂了他吧。

一念至此,小妮子轻嗯一声,算是应了。薛老三心下大喜,再不迟疑,轻轻一下,又印在那丰隆的浑圆上。

小妮子先前挨了一下,本已有了准备,谁成想,这回臭小子不再是五指轻拨,而是一只大手完完整整地印上了臀儿,受力不同,感觉自不一样,麻痒更是难挡,小妮子神魂俱软,失神间,竟是还记着方才的念头,轻启朱唇,脆脆一句“薛哥哥”便叫出声来。

薛向听见这声似吟似唱的声音,魂儿仿佛都飞到了九霄云外,沉湎之际,大手却是再没抬起,就抚在小妮子的圆臀上,缓缓游走。

薛老三前世算上今生,皆是完完整整的处男,真正是未经人事,要说这岛国盛产的某片,薛老三也非没看过,可那种有欲无情的画面,最多助其排遣下生理需求,哪里谈得上迷醉。

而眼前的小妮子姿容绝世,偏生动作按照薛老三的要求,摆得放荡诱惑,如此这般,清纯明艳便和放荡妖艳,同时诞生,便组成了这么一幅瑰丽绝伦,魅惑横生的画面,纵是十世修行的高僧,见了眼前这般景象,怕也是把持不住,更何况薛老三这血气方刚、未经人伦的两世处男,又兼他与小妮子早已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此刻,可谓是**交织,薛老三还能把持得住,那才怪了。

却说薛老三的大手抚在小妮子的臀上,并非一味游走,五根指头,却是自觉地活跃起来,或轻揉,或抓捏,或钩拨,或挑抹,魂神俱醉间,只配臭小子的,便是这无边的欲念。

薛老三这边亵玩地痛快,小妮子却是难受至极,而这难受却是夹杂着太多太多的渴望,方才,臀儿受了薛向两记,已经让小妮子酥氧难挡,这会儿,臭小子竟是不打了,改为抚弄,彻底让小妮子崩溃了,紧闭的白玉柱似乎再也闭不拢了,微微开合之间,两腿交接处的那片白腻,已然水漉漉一片,印出一道深深的印子。

却说,这小妮子对薛老三,可谓是喜爱到了极处,要不然也不会答应薛老三如此荒唐无理的要求,如此深恋,又苦经相思,再被深恋之人如此抚慰,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化了,何况小妮子这本就如水似玉的身子。

募地,薛老三的大手深深滑进了tun沟,小妮子本就绵软到了极致、苦苦支撑的身子竟是再难支撑,软软地付倒在了大床上。

这下,薛老三大手落空,才复又回复了清明,只觉下体又胀又硬,五脏六腑酷热难挡,浑身上千像爬了千百只蚂蚁在啃咬一般,真个是难受到了极致。

这会儿,薛老三尽管身子难受非常,可是到底恢复了神智,心中只觉自己这番猥xie小妮子,实在是大大的过份,轻轻拍打几下他的tun儿,还能说略施薄惩,也算是小小**恶作剧,可方才的举动实在是亵渎了这人间仙子。

薛老三这番暗里自责,手上再没了动作,实在是苦着小妮子了。柳莺儿体质本就敏感至极,这会儿几乎被薛向大手骚扰得勾起了全部的欲念,再加上,她今番骗臭小子至此,便有将自己交给他的打算,这会儿,已然走到了这一步,后面的事儿原本该是顺道渠成了,哪知道臭小子偏偏在这时生出了如此不合时宜的愧疚之心,不继续进攻了,生生把小妮子给晾了。

此刻,小妮子伏在雪白的鹅绒大床上,心头真正是恨死这该死的小贼,把自己弄得这般上不上,下不下,难过死了,就忽然不管了,又傻坐那儿发呆了,难道,难道还要人家求他不成?

小妮子越想越羞,越羞越恼,对臭小子先前的愧疚这会儿早散了个精光,只觉这坏小子便是上天派来折磨自己的,真正是讨厌死了。

小妮子这边伏在枕上,下体酥麻,溪水已化作泥淖,心头更是愁绪万千,嘴上也咯吱咯吱地咬得贝齿嘣嘣。

这边的薛向却是越想越愧疚,尽管心头欲念高炽,但终究是愧疚胜过一筹,这两种情绪相持不下,弄得薛老三心如乱麻,一直摆思想者造型的他,忽地,将手伸进裤兜,掏出包香烟来。

小妮子脑袋虽伏着,因着久等不到臭小子的下一步动作,一只已然溢出春水的大眼睛却是偷偷朝臭小子这边瞥着,心头本已恨恨不已,这会儿见臭小子在如此关头,竟要抽烟,小妮子彻底暴走了,腾地竖起身子,挥动**,将薛老三手中的烟盒踢飞,接着,两条玉臂飞扑而至,拽住薛老三的衣领,就将之扑倒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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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浓浓相思 凭此寄 凭谁取

“你你要干嘛?”

薛老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慌乱间,双手死死护在胸前,竟好似抗暴的良家一般。

“哼,你说我要干嘛。”

小妮子狠狠一腿踢在薛向身上,将他刚要爬起的身子又踢倒在床,接着,便翻身跨到薛向的肚子上坐了,直愣愣盯着薛向,双手拉住他的衣领,狠狠一拽,噗拉一声,质地良好的军装衬衣竟被小妮子撕扯开来,接着又是几下,撕拉扯拽,彻底把薛老三扒了个精光。

这下,薛向彻底懵了,实在不明白这款款柔情、俯首称臣的小女人怎么就化作了凶狠蛮横的母豹子。

其实,薛老三哪里知道小妮子此刻欲火焚身,更兼恼他不解风情,这会儿是又想狠狠教训他,又被情欲之念激得性情骤变,于是便有了此番攻受倒转的举动。

小妮子三把两把将薛老三的上身扒了个精光,接着,伏下身子,红唇印在薛老三的胸口,媚态十足,薛老三只觉胸口处,冰冰凉,麻麻痒,谁成想销魂之感,霎那便消,接着那冰凉、麻痒便化作剧痛,原来小妮子秀口轻启,立时在薛向胸口咬出深深一道印痕,皮肤破露处,已然现出缕缕血丝。

“你干嘛?”

薛老三瞅见胸口那处宛若桃花的伤痕,募地,脑子里浮现出《天龙八部》里的马夫人形象来,暗忖,莫不是怨恨我来得晚了,小妮子要学马夫人对付段正淳的手段。可也不对呀,马夫人可是将段正淳的肉咬下来哩。

“盖个章,省得你以后忘了我。”

如此古灵精怪、心狠手辣的招数,自不是柳莺儿这性本纯良的小妮子能想到的,其中因果,倒是和薛向方才那番联想颇为接近,不过不是学自马夫人对付段正淳。而是效仿赵敏收拾张无忌。小妮子闲暇之余,可是没少看金庸的作品,且入迷甚深。要不怎会给薛老三寄送一套金装版的《金庸全集》呢?

听得小妮子如此解释,薛向真是啼笑皆非,募地。又觉得眼前的场景简直荒唐至极,本来该是自己横枪而立、笑傲沙场,小妮子乖乖求饶,怎么眼下全倒过来了,便成小妮子化齿为刀,杀德自个儿瑟瑟发抖。

这边,薛向心中怪异,暗自嘀咕,那厢小妮子又有动作了,竟伸手来解薛老三的皮带。这下,薛老三彻底慌了,拿手护住,抵死不从。

谁成想,小妮子立时就恼了。蛮横道:“你自己解,还是我用这个?”说话儿,纤纤玉指,比出个撕扯的姿势。

薛老三真个被打败了,怯懦道:“那儿,就就不用不用做记号了吧?”

原来薛老三被小妮子方才的举动吓坏了。撕开衣裳,就是一口,要是这会儿,撕开裤子,又来一口,自己还活不活呀。

小妮子噗嗤一笑,宛若桃李花开,媚眼横飞,接着,伸出根玉葱,在薛老三的额头轻轻一点:“美死你!”

小妮子这一笑,宛若给薛老三吃了个回魂丹,这下,这小子才彻底回过神来。原来,方才小妮子的变化实在是太大,这柔情淑女陡然化作虎豹豺狼,叫薛老三只觉此身似梦,且是恶梦,而小妮子这一笑,便是闹铃,将薛老三闹醒过来。

薛老三“恶梦”初醒,色心便起,如此明艳绝伦的大美人跨坐在自己身子上,这该是何等的享受,肉都送到嘴边了,不吃还有天理?

薛老三色迷迷地盯着小妮子,手上却是不停,轻轻挥动,皮带便霍然抽出,脚上轻蹬数下,裤子便被踢到了地上,腰腹轻轻一挺,小妮子便被翻到了身下,手掌挥出,小妮子的短衫立时便化作碎片,飞了个没影儿,一对时而雌伏,时而跳脱的玉兔,便彻底褪去了束缚,颤微微地现在薛老三眼前。

薛老三欲念如潮,埋头就朝那对玉兔咬去,小妮子欲念本就炙热,这会儿见薛老三应战,哪里还有拒绝的,只是小妮子不愿被压在身下,又奋起力量,将薛老三推到了下面,秀口一张,竟主动朝薛老三的嘴巴咬去

一时间,大床成战场,锦被翻红浪,痴男怨女,金风玉露,羡煞人间无数。

“不来了,不来了疼疼臭小子轻轻点儿疼死了。”

小妮子一双玉臂紧紧箍住薛老三的粗腰,指甲已然陷进薛老三的背脊里,挠出深深的血痕。

“忍会儿就好了,别挠我呀,你在我背上耕地呢。”

“我疼,你轻点儿,谁叫你,嗯,嗯,轻点儿”

薛向动一下,小妮子眉头便皱一下,心中后悔至极,做这事儿,哪里有书上写得那么妙不可言嘛,分明就是遭罪。

好在这遭罪的感觉,并未持续多久,一会儿的功夫,蛤缝处的火辣辣便化作酥痒酸麻,小妮子立时便体会到那妙不可言的滋味儿了。

正是:碧玉瓜破时,郎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

水乳交融,鱼水交欢,本就是那事儿的无上乐趣,柳莺儿这边一正常,一对有情人,立时便陷了进去。

一场天地阴阳交泰大法,两人足足做了一个多钟头,最后竟是双双睡去,而告结束。

月上平顶山,星临浅水湾,窗外夜风急骤,即便是隔着厚厚的玻璃,依旧能清晰地听见外边的草木摇曳声。

薛向其实早就醒了,连烟都抽了有半盒,只是一侧的手臂被小妮子枕着,他不得也不愿挪动,方才静静地在床上躺了。

此刻,室内已是漆黑一片,只从厚厚的窗帘缝隙,泻入几缕浅浅的月光,才让薛向眼前有了些光亮。如此静静的躺着,薛向并未觉得如何难熬,只因方才的那场盘肠山大战,其中的滋味让他不自觉地便陷进了回忆,又兼玉人在怀,软玉温香,他又怎会嫌枯寂无聊,时间漫长呢。

薛向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忽而,手臂上的小妮子呼吸急变,由方才的重浅均匀变得浅不可闻了,于此,薛向便知道小妮子醒了。

薛老三果然没猜错,小妮子确实是醒了,心神初复,便被下体蛤缝处传来的火辣辣刺痛,给带起了睡前的回忆。

点点滴滴,汇聚成潮,小妮子这番刚记起自己的放荡、荒唐,心下顿时焦灼极了,一颗芳心砰砰而跳,一会儿担心自己那般作为,让臭小子轻贱,一会儿又羞恼臭小子的可恶,亵玩自己,挑逗得己身难以自持。

小妮子芳心大乱之余,却是知道臭小子就在身侧,且脑袋处传来的绵软,让小妮子清楚地知道,枕得便是臭小子的胳膊,如此这般,她心中羞恼交加,又怎生愿意和那坏人对面,便唯有继续装睡,至于这睡要装到什么时候,谁又知道了,反正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小妮子这番思想,薛老三不清楚,但薛老三清楚的是小妮子醒了,清楚小妮子在装相。他以为小妮子又如下午那般在玩儿异样情趣,回想到那妙到绝巅的滋味儿,霎时间,心下一片火热,下体立时便有了反应,另一只自由的大手,便朝小妮子光洁的圆臀滑去。

哪知道大手方触及那团滑腻,小妮子便如过电一般,身子颤了一下,在毯里啪的一下,拍开了薛向的大手,如是这般,却是再也装睡不成了。

“醒啦,饿了吧,我去叫些吃的。”

说话儿,薛老三挥手便要按下电灯按钮。

“别开灯!”

小妮子却是不愿臭小子再见自个儿赤身裸体的样子,虽然心与身都付与这臭小子了,可这保持了十几年的习惯,却不是一时半会儿改得了的。

“怎么?”

薛老三却是不明所以,在他看来,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可以。

哪知道小妮子竟伸手将他的那只自由的大手,也给捉住了,紧紧抵在床头靠背上,“薛向,你是不是觉得我我挺坏”

此话一出,薛向便知小妮子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说道:“傻丫头,别多”

谁成想他这边方欲安慰,便被小妮子打断:“我就是坏,我就是要对你坏,我就是想先给你,我就是想给你生个孩子”

小妮子陡然激烈起来,一连串的排比句后,竟低头嘤嘤抽泣起来。

薛老三知道怀中玉人又想起那档子事儿了,他心中真是感概万千,暗叹道,我薛向何德何能,竟叫如此绝世玉人竟没了丁点自信。

薛向心中惭愧,大手轻挣,便挣开了小妮子的束缚,伸手打在她的玉背上,轻轻拍抚,虽无语言,柔情疼惜,竟在其中。

小妮子抽噎不停,忽地,在毯中翻个身,竟挤进薛向怀里来,一双玉臂紧紧环住他的背脊,双腿更是死死缠在薛向的腿上,接着,便再不说话,也再不动作了。

薛向知道小妮子在表示什么,心中在害怕什么,也不言语,任由她紧紧抱着,心中一片安宁,尽是再无半点情欲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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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四海鼎沸

薛向和柳莺儿紧紧缠在一起,胸与胸相贴,臂与臂交叠,仿佛这胸与臂便成了沟通两颗心的桥梁,脉脉温情,浓浓思念,便随着这道桥梁,在两颗心之间奔腾,流淌。

不知道两人缠在一块儿,又抱了多久,忽地,咚咚咚,咚咚咚,门外又响起啦敲门声。

薛老三方要应声,却被小妮子拿指堵住:“什么事儿,我已经休息呢,有事儿明天再说吧,如果是换药,就告诉你查理医生,就说我说的,腿伤彻底好了。”

小妮子声音清冷,隐隐夹着凛然,看来年余的掌握盛世中华的时间,小妮子已然温养出威势来,彻彻底底化身成了完美的御姐。

薛老三却是无心听外边是何事,这会儿被小妮子的这番别样风情,撩拨得心头火热,伸手便握住了胸前的两团滑腻,小妮子嘤咛一声,却是没有推开。

“柳小姐,许先生来了,说有急事儿见您。”

听声儿,还是今天中午的那位俏护士,而她口中的许先生,显然就是瘸老三。

“叫他上来吧!”

应话的却是薛老三,这位听得瘸老三寻来,方才想起坏事儿了,今天上午,自己自顾自表演了一番,拿出了罕世神器在人前显了眼,结果,又招呼不打一声,就抱了玩意儿上楼藏好了。待问清小妮子住那家医院,接着就从二楼寻了个窗户,却是留下了堆烂摊子给瘸老三。这会儿。瘸老三寻来,必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儿,毕竟今天上午的风波却是不小。

细说来,薛老三是没猜错,也没猜对。说他没猜错,事情确实如他所想,瘸老三果真是顶不住了。不得已亲自寻了过来。原本,瘸老三也知道薛向此次赴港所为何事,也知道三哥和东家私会一次不容易。便想着自己先遮应着眼前的局面。可瘸老三始料不及的是,眼前的乱子竟是越闹越大,如今他遮应不了了。只得来寻薛向拿主意。而这边医院,因为小妮子使性子,早先打定主意,薛向不来,她也决不管盛世的事儿,结果这病房的电话都拆了,是以,他不得不亲自寻上门来。

而之所以说薛向没猜对,是因为事情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风波不小,而实际上。简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宛若山呼海啸。原来今天上午盛世中华的斗宝大会举办仓促,虽然最后在大门外安排了警卫警戒,却还是让第一拨打电话出去,呼朋唤友的人。把消息传了出去,结果,便有喜爱收藏的记者混了进来。而事后的斗宝大会精彩程度,简直超乎想象,六件藏品无一不是重宝,而其中的柴窑瓷瓶和传国玉玺更是重宝中的重宝。尤其是传国玉玺,简直勘称神器,对中华民族这个历经三千年封建王朝的民族,无异于传承之器。

如此神器现世,那几位起先打着看热闹心情的记者,哪里还不知道其中的新闻价值,结果斗宝大会一结束,三五份小报便加刊,登了此次斗宝的消息,更是将“传国玉玺”四字描红加粗,还附上一幅模糊的偷拍照片,如此一来,几份小报立时就卖得脱了销,半个钟头后,《明报》、《大公报》、《信报》便全部就此消息做了加刊,如此一来,全港轰动,又过数小时,东南亚华人社区的舆论简直发生了大爆炸。

这边舆论领域虽然轰动,一时半会儿还影响不到瘸老三,毕竟这位还躲在店中,暂时看顾不了这许多。可这边店面里的原先的上千看客自斗宝大会结束,皆赖着不走了,反盛联盟的一帮人也赖在台上不下来,朱、秦、尤、许四老也是坐立难安,忧心忡忡,而梁副院长一早就抱了个电话,对着话筒,眉飞色舞,吐沫横飞,讲个不停,至于格林专员早早地就溜了号,直趋港督府,不知道赶着汇报什么消息去了。

如此这般,薛向不露头了,就剩了瘸老三一个盛世中华的话事人,成了众人围追堵截的矛头。

一众人等,倒不是威逼瘸老三交出宝物,毕竟如今的港岛社会开化程度已经极高,更兼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在海外华人之中广有市场,更何况,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即便是再有心思阴暗、垂涎神器之辈,也不敢公然发难。

是以,大多数人只是恳请许掌柜将两件神器,再拿出来,让大伙儿再观瞻观瞻。而反盛联盟一帮人则是在一块儿叨咕来叨咕去,最后竟要和瘸老三商量搞一个联合展览会,意思很明显,是想借传国玉玺这股东风,掀起一股收藏热,毕竟眼下再想抢过盛世中华已是笑谈,不如趁此机会将古玩收藏炒火炒热,拓展开了市场,也就做大了蛋糕,对自己也是好处多多嘛,就算最后让盛世得了大头,可剩下的肥肉也腻人得紧不是?

当然这帮人先前来势汹汹,不怀好意,要夺取盛世中华,这会儿又腆脸说什么搞联合参展,不开出足够的条件显然是不行,于是一帮人商量好后,便拉着瘸老三分说开了,一边描绘蓝图,一边许下愿景,说得头头是道,可眼下,瘸老三早被逼得一个头两个大,哪有功夫听他们展望未来,此刻烦躁得只想眼瞎耳聋才好。

这厢赵掌柜并玲珑阁、天雨轩、珍宝斋的三位话事人围着瘸老三正说得热闹,那边一众白胡子老头又涌了上来,老胳膊老腿儿这会儿却是气力十足,将赵掌柜四人扒拉开来,堵住了瘸老三,便和尚念经一般,说起了这宝贝对我华夏民族、炎黄子孙是如何如何重要,谁要是敢把它卖给外国人,就是汉奸、卖国贼云云,几个白胡子老头说得声色俱厉,好似瘸老三真是阶级敌人一般,末了,竟要逼着瘸老三赌咒发誓。

真个是论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

从中午开始,瘸老三就被围在人堆里,耳边竟是数不尽,听不完的声音,这帮人也不吃饭,也不喝水,都如修行有成的高僧一般,定力、耐力惊人,就这么一直耗着。

就这么着,时间走到了下午一点,那边薛老三正和柳莺儿展开盘肠大战,这边,盛世中华也彻底静下来了,静下来的原因,竟是港督麦理浩爵士大驾光临了。港督先生一到,就发表了一段即兴演说,演说的主题便是《港岛人民的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麦理浩这番演说方才结束,宝岛总统府的赵助理到了,港岛新h社彭副社长也到了,如此这般,一个古玩店简直要成了政界要员们的集中营了,见此情景,瘸老三交待马达一声“把守门户”,瞅准时机,竟学薛老三也来了个跳窗溜号。奈何有薛老三的胆量,没薛老三的身手,瘸老三摔了个嘴啃泥,亏得是落在青草地上,不然一条命就得去个大半儿。

脱得牢笼,瘸老三便直奔伊丽莎白医院来了,可因着院方有过交待,不得打扰小妮子休息,而在她的房间外围安排了护士值守,如此瘸老三也不得近门而叩,亏得俏护士因为在柳莺儿住院那日,见过这位俗气得一塌糊涂的许掌柜,又听瘸老三将情况说得紧急,这才壮着胆子,替他通传。

“臭小子,怎么见人呀?”

小妮子轻轻推了薛向一下,显然对他方才的答应极不满意。

薛向这才想到,自个儿的上衣被小妮子粉碎,而小妮子的衣服他确也不会穿,还真是个难事儿哩。不过难事儿归难事儿,想想也就通了,瘸老三不比外人,想他薛某人穿裤衩裸奔长安街的事儿都干了,还怕这个,当下,拍拍小妮子的丰臀,扭开灯,赤条条地就下床了。

床上的小妮子瞅见爱郎结实的身体,暗啐一声,赶紧把毯子蒙了脑袋,不敢再看。

薛老三拾起地上的裤衩,已然碎成两片,苦笑一声,只得就这么空筒子套上衬裤,系上皮带,穿上鞋袜,想到小妮子的野蛮处,心下又欢喜又甜蜜,在她隐在毯中的翘臀上重重拍上一记,惹得小妮子探出头来,怒目相视,他却做个鬼脸,大步朝门边行去。

薛老三刚打开门,便瞧见瘸老三半死不活地坐在门边的地上,靠着墙壁直喘粗气,一张枯瘦的老脸,红一阵白一阵,大张了嘴巴,喉间嗬嗬,宛若拉响老旧的风箱。

见瘸老三此种形状,薛向便猜到事情恐怕大条了,也不催他,竟也蹲身在一侧坐了,从烟盒中掏出枝烟点燃,塞进瘸老三嘴巴里,老小子抖抖索索夹着香烟,猛抽几口,脸色才好看许多,喘息方定,便抓住薛向的臂膀,急道:“三哥,这下事情怕是大条了,中央都知道了,查出来,可没咱们好果子啊,咱们可是跟蒋军在一起搅合了,这报上去就是通匪啊!”

薛向初始还真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把传国玉玺倒腾到港岛来的事儿漏了,这会儿听完整句,才知道瘸老三竟还是六七十年代的思想,以为大陆会拿此次和宝岛那边的比斗做文章。至于,瘸老三口中的中央是何意指,薛老三差不多也猜到多半是新h社那帮人搅合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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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定风波

“什么!麦理浩和宝岛总统府的人都来了?”

薛老三这回算是真觉出麻烦了,先前,他亮出柴窑瓷和传国玉玺,自然知道会产生多大的轰动,即便是在这个收藏风尚未刮起的时候,柴窑瓷或许还算不得多么紧要,可传国玉玺这种至尊神器,华夏民族都为之争夺了数千年了,这会儿虽然王朝更迭,封建消亡,可谁也不敢说当权者心中没些唯我独尊的意思,因此这玩意儿不管哪朝哪代,即便是民主共和了,依旧是权贵瞩目的中心。

而传国玉玺的出世,会产生多大的轰动,薛向在拿出之前,想到了,自然也就把前后影响想透了。在他看来,港岛到底是自由港,尤其是英吉利治下,相对于海峡两岸来说,对私人财产的保护还是做得极好的,即便是英吉利政府真的动了歪心眼儿,可港岛遍布华人,而传国玉玺在盛世中华出世,归属权已然明确,如果英吉利耍弄阴谋,明抢暗夺,这数百万港岛同胞必起同仇敌忾之心,英吉利难免顾忌。

同样的道理,若是海峡两岸的某些人动了抢夺之心,这英吉利政府则又成了他薛某人的挡箭牌,如此这般,港岛反而是最适合传国玉玺出世之地。

当然,这些都是薛老三暗里的筹谋,皆是阴私所在,细细算起,用心着实险恶。若有正人君子,道德楷模知悉,便然怒斥薛某人实乃宵小之辈,罔顾民族大义。以卑微草芥之身窃据神器,实在是罪大恶极,应当速速将传国神器交付政府,才是正途。

可薛老三到底是个满腹私欲,满脑子思念的俗人,即便是心怀天下,心系黎庶。可心中贪婪,欲念之心,却是不较旁人少了半点儿。谁要是敢让他把这些宝贝交公。他保准拿大耳刮子扇来。再说,薛老三行事周密,这玩意谁都知道是盛世中华的。盛世中华明面上,账面上,却是和他没半毛钱的关系,想找麻烦也找不着他薛某人。

按说,薛老三计较妥当,展现神器,为盛世中华打响招牌,增加超额品牌附加值之余,也为这神器的保全做足了谋算。本来,一切都按照他薛某人的剧本。完美上演,谁成想谢幕的时候,却出了故障。

这英吉利和海峡两岸尽是同一时间聚齐了,还弄得这般大张旗鼓。薛老三不怕祖国这边和英吉利对峙,也不怕宝岛那边和英吉利较劲儿。毕竟这种事儿,两边政府最多暗里沟通沟通就罢了,即便有分歧,也不会嚷出来。

而怕就怕这三家连在一起争夺,到时,这事儿非吵翻了天不可。更何况,这英吉利已经和祖国就港岛问题的谈判陷入了僵局,且宝岛的小蒋总统似有一统之心,如此这般一折腾,若是真坏了回归的大事儿,那他薛某人真可谓是千古罪人呢。

当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毕竟港岛回归乃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即便是后世英吉利也是千般不愿,万般不肯,最终不也是屈服了。可薛老三还是不愿和这种关乎民族气运的事儿,瓜葛太深。

可眼下,三方已经聚齐了,虽说海峡两岸到的都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政要,可到底代表了两边政府的关切,一个不好,他薛老三这出戏是好开场,不好收场。

更何况如是祖国那边真盯准了这事儿,往深里查,一准儿能查出他薛老三和小妮子的关系,毕竟前次送大宝来港治病,走得就是新h社这一官方渠道。尽管薛向相信即便是查到底,也绝对查不出这家店面和传国玉玺和自己的关系,可人家能查到他和小妮子的关系,那他薛某人的麻烦照样来了,一句为国效力,就能把他拽出来,推到前面去做小妮子的工作,到时可就是干吃哑巴亏了。

是以,这会儿薛向听得瘸老三汇报的消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苦思良久,也不知如何应对,这会儿,他甚至都不能露头了,还得担心新h社接他入港的郝主任会不会找上门来。

要说薛老三怕什么,他还偏就来什么。

他刚打定主意,就在伊丽莎白医院“装死”,反正此来就是为了陪小妮子,如此清幽封闭的二人世界却是正好。哪知道郝主任竟是直接找上门来了,而且来意就跟薛老三想的如初一辄。

郝主任的原话是:“薛同志,你可千万得帮帮忙,这回不只是故宫博物院的那帮老朽上窜下跳地发疯,就是咱们社里也接到国务院主管外事的彭副总理的指示,要全力运作国宝回归。您和盛世中华柳小姐的关系,我也知道,还望您能从中转圜一二,不然可真没法子交差了。”

薛向听了郝主任这话,心中就冰凉一片,他打心眼儿哩不愿把这两件宝贝交出去,可郝主任那边隐隐以大义相压,真叫他压抑至极,脑子里糟糟一团,郝主任何时走的,他都不知道。

啪的一声脆响,瘸老三一巴掌印在了栏杆上:“cao他娘的,这是哪门子道理,那阵子他们逮着老玩意儿恨不得全撕烂了,砸碎了,烧毁了,这会儿,见着东西值钱了,有用了,就要咱们还回去,门儿都没有!”

瘸老三这一句狠话,猛然点醒了薛向,他想:“是啊,老子凭什么这么老实,这玩意儿真交上去,指不定又落谁私库里去,凭什么,都tm是权贵,咱爷们儿论身份,现在也不差啊,凭什么老子就该当乖孩子,把好玩意儿孝敬出去,去他娘的,这事儿,爷们儿不管了,姓郝的不也说是请老子帮忙么,还不是不敢玩儿横的,爷们儿不掺和了,进去搂美人儿去喽……薛老三衙内气一发作,竟是浑身一松,从来都没觉得无法无天,无家无国竟是这么痛快。薛老三已然打定主意,哪怕是外头吵翻了天,他也不出门,不信还有人敢冲进盛世中华明抢不成。

相同此节,薛老三一改先前的颓丧,复又洋洋得意起来,正打算招呼瘸老三回店,实在不行,就关店歇业,话到嘴边,今天下午来敲门的俏护士又嘟嘟跑来,告知薛向听电话。

薛向大是好奇,不知道何人竟把电话打到这儿了,待问俏护士,俏护士只说那人自称姓薛,听声儿是个老人。

这下,薛老三哪里还不知道来电的准是自家伯父。

奔至楼下的接待窗口,薛老三先请服务台护士离开,方才接过电话:“大伯,您真个是神通广大,神机妙算,竟把电话挂到我这儿了,我就纳闷儿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又怎么知道人家医院的电话,再个,你那边的电话线好像还不能直通港岛吧……薛老三这些话除了拍马,剩下的全是转移注意力、挑起话题的废话,以薛安远现如今的身份地位,尤其是掌控东南雄兵数十万,弄个电话号码,接个电线,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薛老三自然知道这对薛安远来说都是小事儿,如此聒噪不过是想,腾出空当,慢慢想好说词来应对薛安远,因为他知道薛安远深夜来电,准是为了今天上午的事儿。

果然,薛安远并未随了薛向的话走,上来便直奔主题了:“老三,你给老子老实说,那玩意儿是不是你倒腾过去的?”

“大伯,看您说的,我能做那事儿吗,连我您都信不过?”薛老三以为薛安远也是受了组织命令,来找他讨宝贝了,这会儿却是要紧牙关,打算四部松口了。

“少跟老子嬉皮笑脸,你那几根花花肠子几斤几两,还想瞒过老子?你每月都给如生来电话,窃窃叨叨地说什么,当老子真不知道,还有每月挂老子的专牌往从京城跑来回,中间拉的什么能瞒过我去?真当老子这司令员是混干饭的?”

“糟了,竟让老头子知道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薛老三大惊失色,实在没想到自以为周密的事儿,竟让老爷子知道了个清清楚楚,不过细细一想,老头子掌控如此大个军区,能没些秘密部队,知道这些乃是正常。

薛向原以为老头子要发火,迎接他的一准儿是霹雳惊雷,熟料老爷子话锋陡转:“行了,弄过去就弄过去了,不过合适的时候,你小子得给老子再弄回来,别的我不管,报纸上的那两件玩意儿,少一件,仔细你的皮,老祖宗的宝贝不能遗落胡尘。不过嘛,现在留在那边倒是用处更大些,至于谁谁来下什么狗屁指示,找你要,只当他放屁,我看谁他娘的能从老子的地头儿,把玩意儿弄走?还有,你小子现在做事儿,越来越张狂,京城的那边的小动作,赶紧让他们停了,现下不知多少人盯着你那个破店,还敢玩儿这手,就是给人送把柄!”

说完,老爷子不待薛老三回声,径直把电话撂了。

老爷子挂了电话,薛向这边却依旧持了话筒,久久没有动作,而心中已然思绪万千,化作春潮,奔腾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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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微软

老爷子的一番话,薛向自然听了个分明,粗听之下,似是在警告自己要注意分寸,细细一品,便知是在鼓励自己放心大胆地干!

“老爷子现下已然大树参天,能护佑自己这棵幼苗了啊!”薛老三扶栏喟叹。

“三哥,三哥,陆福领着个洋鬼子过来了,说是要找东家谈笔大买卖。”

刚下楼而去的瘸老三忽然去而复返,拖着瘸腿急匆匆朝薛向行来。

“什么事儿都改天再谈吧,这都几点了。”

薛老三非是因为时间太晚,而是先入为主的以为又是拿那几件古董做文章的破事儿,一听还有洋人在瞎搅合,心中顿时不喜。

瘸老三见薛向如此态度,脸上的兴奋之色,消失殆尽,应诺一声,转身便行。

谁成想瘸老三没行几步,又被薛向叫住:“陆福?怎么名字这么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瘸老三折回身来:“三哥,您忘啦,就是前年帮您倒腾股票的那小子,他也加入咱们盛世了。”

瘸老三如是一说,薛向脑子里立时浮现出意味样貌平常,恭谨守礼的中年人形象来:“他也在盛世工作?干什么?会计?”

瘸老三道:“不是,老陆主要是帮东家打理些小投资,还负责和银行打交道,听说成立了一个什么盛世基金,不过他们那一摊子,我也不懂,见了面,您问他呗!”

“你们东家还有钱投资?怎么我听姓赵的说。扩大盛世店面的时候,还朝银行贷了一千万?”

“三哥,您也忒小看咱们盛世中华了,咱这儿可不是卖白菜萝卜的,三毛两块就打发了的,咱卖的是古玩,古玩呀。都是些漫天开价的金贵玩意儿!说起来,他妈的海外这帮弃民忒也有钱,都几十万几十万的买。不,他们弄出个词儿比较形象,叫扫货。这帮人买玩意儿都跟买白菜萝卜差不多,一堆一堆地抢,亏得咱盛世货源充足,才应付下来。照他们这番二买法儿,您说咱这盛世还能缺了钱去?您说的这贷款,主要是老陆这小子的主意,说是给银行揽笔生意,到时候,方便走通关系,要我看。老陆这就是瞎扯淡,咱盛世自己的钱都花不完,还用看银行的脸色”

瘸老三滔滔不绝,薛向却是没心思往下听了,他倒是听懂了陆福的策略。然而更好奇的是盛世现下到底有多少钱,值多少钱?虽然他薛某人现如今将钱财看得极淡,毕竟钱多到这个程度,对个人来讲,已然成了数字,可放至大处。拉动经济,济世救民,那这点钱无异于九牛之一毛,大海之一勺,太过微不足道。是以,薛老三对如今盛世的身家,却是起了十分的好奇心。

薛向打断瘸老三的话,让他下去招呼陆福和洋鬼子上来,自己却是转身进了房间,招呼小妮子收拾妆容,毕竟待会儿谈事儿,却是不能在像此时这般站在走廊过道里了。

哪知道不待薛向张开,转进门来,便见小妮子已然收拾停当了,一套罗兰紫的职业套裙裹得身姿曼妙,修长的双腿套上黑色丝袜,更增曼妙,脚下登上一双水晶色的高跟鞋将本就高挑的身材装点得更是傲人挺拔,也许是装饰的时间太过短促,小妮子的长发来不及打理,拿一根细丝巾松松地束在脑后,而云雨初收后的玉颜红艳滋润,娇媚至极,看得薛老三眼前一亮。

这会儿,小妮子已经将房间收拾停当,连床单也新换了,现下正在衣柜里翻翻拣拣,不知在寻什么东西,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诺,先凑合着穿吧,最大的了。”

原来小妮子手中拿着一条黑色平角底裤和一件雪白的衬衣,显然她是记挂着薛向现下的装束,一时半会儿又不方面找寻衣物,便想拿自己最宽大的给他先对付一阵儿。

薛向看着小妮子中的底裤和衬衣,接过来,冲她笑笑,却又丢回了床上。薛老三心中到底还是有大男人主义的,焉能着小妮子亵衣。

这边小妮子轻哼一声,拿过底裤塞回了衣柜,而手中衬衣却是展开,往薛向身上套来,薛向还待要犟,小妮子指指他胸口的那抹牙印,薛老三这才想起方才酣战,背后胸前可是受创不少,先前外边天黑,却是无妨,即使下楼接电话,来往行人他薛某人俱是不识,让人见了自也无碍,可待会儿进来的瘸老三、陆福皆是熟人,让这些老男人见了,怕是眼皮一眨,就知道他薛某人和小妮子方才在做什么了。

一念至此,薛老三哪里还有犹豫,毕竟别人知道他和小妮子是一对是一回事儿,知道他方才和小妮子有一腿有是另一回事儿。此前小妮子为遮住隆臀,衬衣选得俱是宽大无比,更兼她身材高挑,这件衬衣,套在薛向身上,虽然紧窄,确也不显局促。

这边小妮子刚替他把最后一粒钮扣扣好,瘸老三领着一个面容朴实的中年人和一个金毛碧眼的洋鬼子走进门来。

“薛先生!”

陆福看见薛向,一声逮着恭敬和欢喜的招呼声喊出,大老远就伸出手来,便朝薛向紧走过来。

薛向也笑着伸出手来,一把握住陆福伸来的大手,笑道:“老朋友重逢,哈哈,只可惜此处不是地方,不然,非请你老陆好好喝上几杯。”

却说薛老三对这个那日在港交所偶遇的小小经理人甚是满意,虽然当初谋算徐明远的合记黄埔,大捞一笔,全是他薛某人的功劳,可陆福买进卖出,低吸高抛,做得也同样出色,帮着他省了不少成本,而且为人极有眼色,让薛老三甚感其情。如今又听闻他也在盛世工作,已然由外人变为自已人,相见之下,自然更显亲热。

“好好好,多谢薛先生还惦记我,回头我请客,我请客!”

陆福更是伸出了双手紧紧握住薛向的大手,不住地摇晃。因为他实在是对这个年轻的薛先生太过好奇和崇拜了,他之所以抛弃港交所那个报酬还算不错的工作,加入这个两年前还是家小小店面的盛世中华,皆是出于这种好奇和崇拜。

因为薛向那日数百万豪赌合记黄埔,实乃是他做证券这行十数年所仅见的壮举,原本以为只是个败家子的懵懂之举,熟料最后的结果,竟是合记黄埔连翻数翻,转了个盆满钵溢,如此在陆福心中,便给薛向披上了层神秘面纱,因此,他才放弃厚薪,加入到了这小小盛世。

结果,不到两年,盛世便由一家不起眼的小店,以腾龙之资,迅速打败诸多巨头,成为东南亚的古玩交易中心,如此,陆福在庆幸自己慧眼识人之余,对薛向便由好奇上升到了崇拜。

这边,陆福和薛向握手不止,寒暄不已,那边的金发洋人却是不耐烦了,自顾自地出声了:“陆先生,恕我直言,你们中国人浪费时间的规矩实在是太多了,为什么不能开门见山呢,这样大家都省事了。”

金发鬼子出口竟是一溜的纯正粤语,连成语都用得倍儿溜,倒是让薛向刮目相看了,“不知这位洋大人怎么称呼,我们是中国人自然得讲中国人的规矩,你进得我们中国人的地盘,自然也得守我们中国人的规矩,如果不耐烦,还请自便。”

薛向不讨厌洋人,但极是讨厌动不动就一杆子戳翻一船中国人的洋人,眼前的家伙出口便是如此,薛老三自然不耐烦。

“薛先生是吧,还请不要意气用事,因为我们要谈的是桩大生意,意气用事只会让人脑袋昏沉。而且,这次也不是我主动要来的,而是你们盛世基金的陆先生请我来的。另外,请不要叫我洋大人,我知道你是在讽刺我,但是,你不觉得如此称呼也在讽刺你们这个伟大民族的不光彩过去么?”

洋鬼子耸耸肩膀,竟是字正腔圆地说出了这么番有条有理的话。

这下,薛向彻底对这洋鬼子生出些兴趣来,正待要接茬儿,却被陆福抢了先:“薛先生,这位是亨特先生,亨特先生供职于美国ibm公司的资产管理部,此次到港岛是来替ibm寻一笔融资的,我听了亨特先生的条件,觉得很有诚意,所以就带他过来,准备和柳小姐商量商量,谁成想竟听到你在这儿的消息,这下却是更好了!”

“什么!Ibm公司!”

薛老三大惊失色,惊呼出声来!

“不错,正是美国最大pc机制造商!”亨特先生耸耸肩膀,显然薛向如此表情很另他满意:“不过,这位薛先生请别误会,不是我们ibm需要融资,而是ibm下属的一家下属分公司需要些资金,做些特别研究,资金回报率,薛先生可以放心”

亨特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可薛老三已然魂飞天外,这会儿他脑子里哪里还有“ibm”的影子,满脑子已然被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占满了,这两个大字便是“微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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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骗子

微软,一个光芒万丈的名字,不管你喜爱它也好,讨厌它也罢,自它诞生十年后,便开始广泛的影响这个世界,可以说二十一世纪,除非是行将就木的文盲衰朽,亦或是尚未就读的懵懂孩童,这个星球的人几乎都听过它的名字,且都直接或者间接的被它深刻地影响着、改变着自己的生活方式。

此时,薛向待听到亨特口中的“ibm”,脑子里竟是条件反射一般地想到了“微软”,因为薛向这个前世的宅男和微软的产品打交道的时候实在是太多了,而他此刻想起“微软”,自然不是因为亲切,而是因为他猛然想起了这个旷世罕有的大宝藏在等待自己开掘。

前面也说了,薛向前世不过是区党史办的一个仕途无望的单身老板凳,除了对自己的专业研究甚深,再加上,喜好下棋,阅读名人传记外,几乎没有别的爱好,连股票这种后世滥大街的玩意儿,他都懵懂无知,更不提其他高深的经济、经营之术。薛老三不仅经营乏术,便是前世对各种股灾、金融风暴之类的重大经济事件都毫无印象,便是明年对邮票之类的,也只记得几枚什么一片红,黑题词云云,便是明年即将刊发的庚申猴,他都毫无概念。

按说薛老三这种重生者,又是重生到这个个体经济禁锢的年代,定会穷死,饿死。谁成想人家薛老三误打误撞,掘到了老教授的宝藏。从此就走上了发古董财的另类道路。而又因着这条道,到了港岛,才有了今天这般生发。

却说这薛向千不知,万般不懂,可偏偏好看名人传记,其中未来国人首富徐明远的个人传记,他看过。那未来世界首富的个人传记,他自是耳熟能详,徐明远的个人传记为他挖了一大桶金子。而那个美国人的传记,这回无疑是要送他一座金山了。

亨特依旧滔滔不绝地描绘着盛世基金投资他口中的那个不得了的公司,会获得如何惊人的收益。而薛向却两眼没了定星,空洞洞地朝一个地方直直地盯着,这下可吓坏了柳莺儿。

在小妮子心中,便是一千一万个盛世也比不上眼前的臭小子,遂满脸担心,紧走几步,拉住薛向胳膊,轻轻摇晃。

“啊,喔,说完啦”薛老三猛然惊醒。

“薛先生。你太没礼貌啦!”亨特大声叱责。

这会儿只要智商不是负数,就知道薛向方才绝对是魂游天外,亨特的这番话,定是没听进去了。

”sorry,sorry。亨特先生别见怪啊,实在是你方才说得太动听了,我听得入了神。”

薛老三这会儿已经把主意打到眼前的这个洋鬼子身上了,自然一改先前的态度,带上了十分的客气,“亨特先生说的融资的事儿。咱们待会儿找个地方好好谈,在这儿,我先请教亨特先生一件事,不知道亨特先生听没听过一家叫作微软的公司,对了,地点应该在西雅图的雷德蒙德。”

“听过,一家开发培基和basic解码器的公司,听说是两个年轻人创办的,产品还不错,我三个月前,刚试用过他们免费发放的解码器。怎么,薛先生听说过他们?不对呀,这家公司虽然产品不错,不过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讲,就是小打小闹,难有成就。”

亨特嘴上如是说,心中却着实好奇薛向的见识,毕竟现在的微软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且远在万里之外。亨特忽然生出失望之感,觉得这次的行动怕是要失败,因为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不像中国人了,霸道,自尊,且有人惊人的广博见闻,实在不是个好的合作者呀。

亨特心中发虚,薛向自然不知道,他此刻却在暗哂亨特的那句“小打小闹,难有作为”。殊不知就是这个现在还需要在街头免费发试用品的公司,不过用了不到二十年的时间,便完成了从市值、影响力、科级含量,对亨特口中这个不可一世的ibm公司的全面超越,尽管这二者一个从事硬件,一个从事软件。

薛向笑道:“亨特先生,听说这家微软公司正在为贵公司的pc机编写操作系统软件,不知道他们的系统软件效果如何?”

亨特道:“没有啊,那种小公司,我们堂堂ibm怎么会看上,薛先生的消息差漏了吧。”这下,亨特财稍稍放下心来,原来这小子也不过是知道些皮毛,这一单未必不能做成。

细说来,这回还真是薛向记错了。因为微软给ibm编写操作系统的时间是在明年,也就是八零年,且当时微软是从西雅图的一个计算机爱好者手中,花了五万美元买来的一个dos操作系统,小小改装了下,就卖给了ibm。就是如此简单而偶然的一个举动,便成了微软腾飞的关键一役,自此之后,ibm每在pc机上扩张一点,微软的占有率便增加一分,而后直至xp系统的问世,微软才彻底定鼎天下。

当然,比尔获得ibm的青睐,也并非偶然,因为他母亲正是ibm的董事。所以,后世便有了这么一个小故事:人人都说比尔二十多岁就聪明无双,创建了微软,乃是天才,巴菲特从六岁开始就每年去华尔街证券交易中心,由此可见,成功者都是靠自己的天才和努力的;这时,便有人站出来说,比尔能成功的把操作系统卖给ibm,是因为他妈妈是ibm的董事,巴菲特六岁时就去证券交易中心,那是他担任国会议员的爸爸带他去的,而且每次都是摩根亲自接待。

这个小故事,前者无非是想说明成功者都有独到之处,而后者却将之结构成了,拼爹的普遍性和重要性。

扯远了,咱们言归正传。

这会儿,薛老三问亨特,微软有没有帮助ibm编写操作系统,只不过是想确认下微软会不会沿着上一世的道路前进,他自己原本也不太确定微软给ibm编写操作系统的具体年份,这会儿待听到亨特的否认也未如何惊慌,毕竟开发培基、卖解码器的事儿,已然按照他所知的上一世轨迹在进行了,料来参加ibm的操作系统研发的时间已然不远,心中高兴终于有机会踏上这趟快班车了。

毕竟眼下的情况,正如结识英雄于未发迹,眼下的微软就是这即将发迹的英雄,附之尾翼,可腾万里,而显然,现下附其尾翼的成本却是最小。

想着想着,薛老三不知觉地又入了神,嘴角挂笑,贱格十足。而一边的柳莺儿、瘸老三、陆福早在薛老三和亨特谈话的时候,就傻了。

什么微软、ibm、操作系统,在这三人听来,简直就是梦话、呓语,真个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不过,听不懂不妨碍,这三位对薛向的博学惊叹,尤其是小妮子,见爱郎居然能和洋鬼子谈论如此高深的东西,美眸中异彩连连,便是薛老三这贱格十足的傻笑,在小妮子眼中,也充满了魅力。

而这会儿,见了这薛先生时不时的发傻发呆,亨特心中那点惊叹早已化为乌有了,只剩了对这家伙的不耐烦,自己来是谈正事儿的,被这小子拿住一通闲篇儿扯个没完,真是晦气极了。而看眼前的情况,这小子显然是那个盛世中华极有份量的人物,shit,这单生意老子不做了!

亨特实在是烦了,怕了这神经质的薛先生,竟打定主意要撤,哪知道这小子告辞的话,还没出口,楼梯道中,咚咚咚,传来闷响,接着,便是吆喝声。

“我看见那洋鬼子来伊丽莎白了。”

“没错,那小子勾搭上盛世基金的陆福了,怕是要做笔大的。”

“前后堵死,别让他跑了。”

“”

门外虽然一片喧腾,喊声却是极大,屋内众人听了个分明,眼中皆生出疑惑,直直盯着亨特。

这时亨特忽然笑了,乐呵呵地说着话,这次用的却是英语,脚下却不住朝柳莺儿所在位置移动,忽然,身子急跳,便朝柳莺儿扑了过来。原来这小子方才的笑容、英语,不过是趁乱弄出的迷雾,只想引得众人注意力,好趁机劫持柳莺儿。

奈何天不遂人愿,偏偏屋内有个薛向。凭这家伙的本事,别说他就站在小妮子不远处,便是闭着眼睛,站在外边的阳台上,亨特的劫持之念,便也只是幼稚空想。

这边亨特双脚刚离地,薛老三的大手便抓到了,老鹰捉小鸡一般,摄在半空,却也不似对付别人那般,朝地上猛砸,直捏在手中,叫亨特浑身疼痛难挡,却又说不得话。

这边薛向刚制住亨特,五六个警服汉子便冲进门来,而后数个白大褂中年洋鬼子也奔了进来,先是冲柳莺儿道歉,接着对一帮警察,叽哩哇啦地喷起了毒液,一时间,声势惊人。

Ps:港岛情节,下章结束,这一段是必须的,商业帝国的雏形必须着墨啊!本想明天早上发的,因为这一章刚码好,若是让书友们等更的话,会很晚,可江南淡定不了了,官道下榜了,但推荐票差距不大,能帮下江南,让官道重新上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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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算计微软

“干嘛要让陆福去把那个什么亨特捞出来?”

清晨薄雾蒙蒙,一早醒来的薛向和柳莺儿并未急着起床,而是躺在穿上温存,小妮子这会儿正柔柔地趴在薛老三怀里,且此间房屋已然不是在伊丽莎白医院,而是盛世中华三楼的一间豪华套房。

“捞出来,自然有用,怎么,还在记恨那小子,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你?”

薛老三轻轻吻了怀中玉人的额头一下,一直大手又滑进了那片丰腻。

小妮子白了他一眼,却是没手去阻止,而是紧紧闭拢玉腿,做无声的反抗,“你还没说要那个亨特做什么呢,听你昨晚和那个亨特一直说什么微软,好像是个公司,难道我们要委托亨特把那个公司买下来了么?”

小妮子担任盛世中华掌门人已有年余,却是历练出来了,光从薛向和亨特的谈话中,便大致猜到了薛向的意图。

“聪明!不过不是买下来,而是入股。”

“入股?怎么他们公司很贵么,多少钱?”

小妮子大言旦旦的口气,显然是身家丰厚养出来的。

薛向难得见到小妮子摆谱的模样,红唇杏眼,看得他一呆,继而笑道:“准确说来,我看中的不是那个公司,而是那两个人,不然,那公司咱们买过来,人家拿了咱们的钱,转眼又去开一间,那咱们岂不是做了回运输大队长。”

“原来是这样,那咱们买多少股份合适。盛世基金那边小打小闹,怕是没多少钱,你先估个价,我好往盛世基金内汇款。”

“用盛世去买怕是不妥,钱倒是小事儿,现在那个公司值不了几个钱,以后可就是座金山了。”

“为什么不能用盛世?”小妮子倒是没问薛向怎么知道那个公司未来一定值大钱。因为在小妮子心中,自己的爱郎就是个脚踩七彩祥云的盖世大英雄,知道这点小事也是正常。

薛向轻轻抚顺小妮子额前的数缕青丝。轻声道:“因为那个公司的未来会响彻世界,成为这个世界上有数的大公司,进而影响老美整个国家。你说老美会放心咱们中国人在那样一个公司内,持有如此多的股份?”

小妮子点点头,“那怎么办,总不能挂在那个亨特的名下,这种骗子,我可信不过。”

小妮子同样没为薛向描绘的那个公司的恢宏未来所震动,在她心中,那间公司再值钱也比不过他的温暖怀抱。

“当然不能挂在他名下,这样吧,咱们再注册个基金。注册在国外,听说有海外有几个岛能避税,你倒是联系下财务专家,到那边注册一下,然后就挂在那个基金名下。”

“在你说的几个岛上注册。同样不在美国呀,难道美国人只针对咱们中国人?”

“傻丫头,你以为咱们在美国注册了,就能遮掩过老美的耳目,当人家的秘密部队是吃干饭的?与其完全遮掩,不如半遮半掩。挂在几个小岛上,明着告诉老美,咱们是外资,总好比老美费尽心机,把咱们查个底儿掉得好。”

小妮子拿额头轻轻抵了薛向的下巴一下,显然对“傻丫头”三字评语,甚是不满,“你想得可真远,听你说的样子,那个公司未来该很值钱很值钱的,咱们要他多少股份,要不干脆就出超级高薪,请你说的那两个人给咱们打工算了,不信他们不动心。”

小妮子胃口挺大,倒想一口把未来的世界五百强给吞了,薛向笑道:“有些人可不是钱能收买的,这种人注定是怀着雄心壮志,立志要干出翻事业的,快把你的小心思收了吧。”

小妮子哼哼几声,白眼道:“像你一样的么?”

“然也!”

“臭美!”说话儿,小妮子抓住了薛向还待伸入泥沼的大手,“那你说咱们买多少股份,一半可以么?”

“想什么呢,你可别把人家当傻子,先跟你打声招呼,这两人智商都是一百六十以上的超级天才,小心吃相太难看,让人家觉出味儿来,到时就不让咱们吃了。”

薛向此话绝非妄语,比尔和保罗俱是绝顶天才,后世,官方测试,比尔智商高达一百六,保罗则更厉害,高达170,尤为难得的是这家伙在全美高考SAT考试中,竟然得了1600分的满分。且这二位不光智商绝高,情商也是一流,这才得以纵横商海,打造出一个商业帝国。若是此番,小妮子不知深浅,贸然吞吃,没准就得吃个大亏,是以,薛向才郑重警告,嘱托。

“那你说买多少嘛?”小妮子几次意见都被反驳,终于有些恼了,她可不愿在爱郎面前显得无用。

薛向轻轻点一下小妮子微微皱起的琼鼻,说道:“那就看你的本事了,能买到就算你的本事,当然越多越好,但是一定不要超过百分之三十,不然,其中必定有诈,另外,可以在股权和金钱上让步,但是必须保证一条,那就是在融资的情况下,咱们有同等追加权。”

薛向最后一条,甚是周全,乃是防备老美们用融资的方式,稀释自己的股权,而之所以没说优先追加权,那是他压根儿就不想侵占太多微软的股权,因为微软,对于他一个非美人士来说,原本就是烫手的黄金,耀眼灿烂之余,却也危机重重,掌控好其中的度才是最重要。更何况,他也没想完全将微软收入囊中,因为想想就知道是发梦,他知道未来这个公司会多厉害,几乎垄断了整个虚拟世界,老美的全部军事,政治都跟这个公司有着密不可分的牵连,最后就连它的创始人也不得不抛售股权,进而将之半国家化。

薛老三这个外人想在其中操持,那是痴心妄想,或者是自寻死路。而他之所以说股权越多越好,其一,是因为他知道以比尔和保罗的智商,是绝对不会出售太多的,意思就是让柳莺儿尽量争取,其二,他没想过彻底掌控微软,倒是想过用微软来套取大量的资金,所以要求越多越好。而那个百分之三十的上限,便是测试比尔和保罗的诚意的,若是这两小子甚至愿意出售超过百分之三十的股权,那一准儿是存了另起炉灶的准备,他自然不能上这个当。

至于那个追加股权的权利,除了在防备稀释之余,同样是想尽量套取更多的优质股票,待微软上市后,在二级市场上抛售出,到时,便换回了一座金山。

要说薛老三筹谋微软,不可谓不细致周到,几乎层层破茧,层层设防,考虑了个全面,真是用心至深。不过,也难过他薛老三如此,即便是争取到百分之十的股权,九十年代中下旬,便是上百亿美金了,真真是一座金山啊。

“好!我记下了,那咱们选谁去,总不成让那个亨特一个人过去吧,再加上陆福?”

“不,你也过去,而且要带上小规模的律师团和财务专家,其中的道道,可不是咱们开店卖东西那么简单,必须弄妥当。”

薛老三虽然不清楚如何开设海外基金,如何避税,如何设置股权,但此种问题,却是考虑到了,这会儿,便交待出来。

要说薛老三万般皆不行,也不精,便是心思细腻,筹谋周全这一点,便足够他获得成功了,当然,前提他得是人上人,有人可用可使,因为拥有此种本事的人,得是大权在握者,方能发挥最高的效用。不然,你筹谋在周全,手下无可用之人,再筹谋也是做梦,恰好,薛老三现在便是人上之人,且正在向通往绝巅之路,奋力攀登,而这种本事,便胜过他的拳脚,财富,成了他的致命武器。

“我也去?”

小妮子却是没想到,事情竟严重到这种程度,一想到要竟要飞去千万里之外的异国,小妮子这干练御姐一时间也眉头大皱。

薛向知道如此要求确实有些为难小妮子,拍拍她的背脊,温声道:“不急,不急,又不是急着马上去,等你准备好了,年内做好就成,再说,你可以把店里熟悉的,好使的人都带上,再有先前说的财务专家和律师团,另外,再请些保镖,这么多自己人,还担心么”

薛向絮絮叨叨,小妮子听得心中温暖,紧紧抱住薛向,默默点头。

咚咚咚,门响了。

薛向拍拍小妮子的丰臀,翻身下床,披上浴袍,开门见是瘸老三,笑道:“不是歇业了么,怎么?还有什么事儿?”

原来,昨晚薛老三接了薛安远的电话后,心中已然拿定了主意,不管那边谁来说情,他只装和小妮子不熟,哪怕他和小妮子滚一个被窝被发现了,他也敢咬牙说不熟,已然决议耍衙内脾气了,哪里还管那帮下指示的人,是什么看法,毕竟谁也拿不出证据证明这盛世中华就是他薛老三的。

既然那边的说情都不管了,至于洋鬼子和宝岛那边怎么折腾,他更懒得过问,不信这两位还敢明抢,至于民间的舆论,纵是火热得把报纸都点燃了,他也管不着,大门一关,自成一统,正好也凉凉这火热的舆论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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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四十六章 回归

“三哥,老陆把那个洋鬼子领过来了,在楼下候着呢。”

“喔,那咱们去看看。”

薛向紧了紧浴袍,当下,便朝楼下行去。

此时的盛世中华,数千平的大厅内,灯火黯淡,空空荡荡,古色古香的装饰,高雅的摆设,平生了几份神秘和庄重。

薛向和瘸老三一前一后,刚行到楼梯口的时候,陆福便扯着洋鬼子亨特行了过来,“薛先生,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有眼无珠,信了这个王八蛋,我,我”

陆福说得面红耳赤,很是激动。其实昨晚在医院当警察冲进来,揭破亨特骗子身份的时候,陆福就羞恼至极,飞扑着要揍亨特。因为当时人多,再加上天色已晚,薛向又把主意打在了亨特身上,便让陆福到警署把亨特捞回来,却是没有给陆福分辩的机会。这会儿,陆福抓住机会,自然要解释一番,不然他这个基金经理还怎么干下去,别人说一句他是和亨特串联好的,那他就百口莫辩。

这会儿陆福张嘴欲辩,却是无言,因为他自己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好在薛向相信自己的眼光,再加上,以陆福眼下的前程绝对不会为了几百万,就做这等龌龊事,便挥手道:“行啦,你的问题先记下,功有赏,过有罚,到时听你们东家的意思吧,先说说咱们的亨特先生是怎么回事吧?”

陆福不敢再辩。急道:“这混蛋三个月前,确实是ibm一家下属分公司的经理,喔,对了,就是他嘴巴里那间值得投资的破公司,这王八蛋是个滥赌鬼,在拉斯维加斯欠了数十万美金的巨额赌债,被人追债追到了公司里,结果就被解聘了,后来。这王八蛋拿着他原先供职的那家公司的各种材料,又伪造了些原始凭证,流窜到港岛行骗,有不少喜好风险投资的小公司都入了这家伙的彀,总计让这孙子骗得百万港币有余,亏得昨天东窗事发,不然,不然”

说到此处。陆福恶狠狠地瞪了亨特一眼,又低了脑袋,没了下文。

不过听到这儿,薛向已经大致明白怎么回事儿了,接道:“这家伙的问题不小,怎么弄出来的。怕不是还要送回去吧?”

陆福抬头道:“是的,这王八蛋骗的钱,又在澳门输了个精光,诈骗上百万港币,非判个几十年不可。这孙子还要求不要引渡,嘿嘿,要是引渡到美国,拉斯维加斯的那伙儿黑帮,在号子里,就能整死他。活该!”

“薛先生,薛先生,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知道你肯定是看上那家微软的公司了,你只要把我弄出来,我帮你工作,不要钱的。那家微软公司,很优质的,不过,你只要用我,我肯定能帮你把那家公司买下来,我保证”

亨特本就是个极聪明的家伙,原本以为被抓住了,肯定是死路一条,没想到又被人保释出来,又见到了那位神秘莫测的薛先生。于此,亨特哪里还不知道生机就在眼前,很显然这位薛先生和自己的唯一关联所在便是昨夜谈的那个微软公司。是以,亨特便猜到薛向对微软公司有意思,便开始拼命鼓吹微软原先那个在他嘴巴里不过是小打小闹的公司,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用他亨特,必然能让薛向达成所愿。

“精明的洋鬼子!”薛向心中嘀咕一声,笑道:“亨特先生千万别误会,我的确是对微软公司有兴趣,但绝对不是买下,只是投资,风险投资,这个在你们的国度很盛行,你应该知道。我无意经营一家美国公司,只不过是看好这家公司的成长,再说,正如你所说,在美国,这家小公司不算什么,优质公司多的是,我们也不一定非要在它身上下注,而且,一个风投的入驻,对于微软这家资本薄弱的公司,应该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所以我们想入投微软的难度微乎其微,随便找个美国的职业经理人就办了,想必这种人在华尔街车载斗量,我又何必选用你这位在诚信上大有问题、且背负巨额债务的亨特先生呢。”

薛向侃侃而谈,霎时间,就把亨特的作用贬成了狗屎。

亨特不但没为薛向贬低羞恼,反而为确定了薛向的意图高兴,笑道:“我真不敢相信薛先生是个中国人,难不成您去过美国,看您对美国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不错,薛先生说得很对,投资微软这家小公司确实不是件难事儿,可薛先生如此大费周章地把我这个重犯从警署弄出来,总不会是想做好事吧?明说吧,我想薛先生一定是觉得我有可用之处。

“其一,我是计算机这个行业的资深从业人,对薛先生看准的微软公司也很熟悉,正是参与谈判、运作的极佳人选;其二,我欠下巨额诈骗款和赌债,这对于薛先生来说,未尝不是控制我的手段,能完全控制的一个人,用起来自然放心;其三,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那就是缘分,我和薛先生能相遇未尝不是缘分,更何况,薛先生对我已经是知根知底,还是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用生不如用熟,就近不就远,有我这个熟悉的,且就在身边的人,薛先生何必再费心费力到美国去寻一个不熟悉的人呢?想必薛先生也知道,华尔街的那帮家伙可没一个是简单角色。”

薛向简直快惊呆了,眼前的这个逻辑严密,思维清晰的洋鬼子竟将自己的心思猜得一丝不差,而且娓娓道来的话语中,对中华文化,显然也是研究极深,这tmd还是洋鬼子么,简直有点春秋战国的纵横家的味道。

薛向的异样表情,亨特自然看在眼里,对自己又独赢一把,有些洋洋得意,正得意地不住仰头,啪的一巴掌,落到了他的脑袋上。

“扑街仔,我丢你老母!”

原来是陆福见洋鬼子还敢摆谱,一巴掌就上去了。话说陆福对亨特简直是恨之入骨,他的大好前程,几乎都被亨特的一次诈骗给蒙上了阴影,怎不叫陆福极端不爽,这会儿见亨特还敢在薛向面前装十三,心火立时就扑出来了。

啪,啪,陆福又是两巴掌上去,打得依旧戴着手铐的亨特惨叫连连,抱头躲闪,一时间狼狈至极,哪里还有半点儿方才的舌辩风采。

“你个王八蛋,还敢躲,叫你狂,叫你狂,你当你这扑街仔是镶金镶银的啊,让我们老板请你,你知不知道你欠了外边多少钱,几百万啊,你这扑街仔哪里值几百万。”

陆福怒发冲冠,越打越来劲儿,真个应了那句老话:老实人发火,非同小可!

薛向正愁没法子应对亨特的辩词,这会儿见陆福发飙,心中倒是舒坦不少,有陆福收拾亨特,真是再好不过了,当下,也不废话,直接掉头上搂去也。对底下一边惨叫,一边呼喊“help”的亨特,竟是再也不理。

此后数天,薛向便不在过问盛世的事儿了,趁着盛世歇业关门,他被小妮子带着好生逛了逛港岛这颗东方之珠。

薛向这几天真有些开了眼界的意思,小妮子在港岛不过两年的时间,竟差不多完全蜕变成港岛人了,一口粤语倍儿流不说,出入高档会所,更是气场十足,倒真弄得薛向像个傍富婆的小白脸,明里暗里,不知受了多少充满羡慕嫉妒恨的白眼。

小妮子才不管薛向如何观感,因为她知道爱郎在港岛待不了几天,所以她倍加珍惜这几天的一分一秒,白天则一刻不停地带着薛向去外玩耍,商厦,会所,游艇,轮渡,主题公园,夜店,竟是无处不至,到了晚上,则是彻夜求索,若不是薛老三体魄异于常人,一准儿得趴下,即便这样,薛老三暗里也连连叫苦,可小妮子不管,就是求索无度。

欢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细细一算,薛老三到港已有足足一周了,再算上从辽东出发,路上耽搁的时间,出来已经有十余天了,再算上回程的时间,离他请到的半月假期已然到了。

薛向走的很安静,空手来,空手归,小妮子依旧没送他,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小妮子独独不喜黯然,和上回一样,二人照例在维多利亚海湾的风景树下,坐了一夜,次日一早,小妮子悄悄离去,薛向亦独自归。

八月二十四日,薛向从港岛返回岭南,二十四日中午,应胡黎明之邀,宴请了上回来给他接风的一众鹏城大员,二十四日下午,便由戚如生亲自送往了羊城火车站,竟是没去和薛安远道别。因为薛向上次和小家伙说的就是来岭南,而后他离开自然是会辽东,若是这会儿再回去,保准解释不清,未免徒生事端。

火车呼啸,昼夜不停,二十六日上午,薛向终于又坐回了自己在萧山县政府办公室的那张豪华软椅上!

Ps:关于算计微软一章,有人说进入快车道了,钱来得太快没意思。我要说的是,按照薛向前世的浅薄金融记忆,也唯有微软是印象最深,最适合的,另外,別把比尔和保罗想成傻瓜,给点钱,人家就狂給股份,话尽于此,就不剧透了,总之我会控制住的,若真是一家伙弄个几百上千亿美金,这书也就寡淡了,往后看吧,总之这一切不过是给商业帝国打基础的,再说,也是支线中的支线,该进入正统了。(未完待续)

第四卷 侯封百里第四十七章 常委会来了

“县长,五月橘,您尝尝,是我家婆娘自制的,味道极好,特意带来给您尝个鲜。”

楚朝晖捧着薛向的茶杯,笑容满面的递了过来,他口中的五月橘,非是橘子,而是一种东北特有的茶叶,不烘不炒不蒸,放在通风处阴干即可,沸水冲泡之后,香气袭人,甚是醒脑,因着产量甚少,在当地也算是一宝。

“喔?早就听说过五月橘的大名儿,今天倒是借你的光了。”薛向笑着接过,浅嗫一口,果然芳香可口,青涩中夹着甘甜,虽不能与自家的那些特供名茶相比,却称得上是民间极品好茶了。

听见薛向赞好,楚朝晖脸上笑容愈胜,拿起窗台处的抹布,又开始擦拭薛向这张不知已擦过多少遍的办公桌来。

此时的楚朝晖几乎被磨平了棱角,官场无情,人情冷暖,他更是刻骨铭心。就拿这回来说,他楚朝晖咸鱼翻生,又成了县委常委的秘书,本来一个年纪轻轻且在常委排名十二的副县长的秘书,也没什么了不起,可谁成想这位薛县长竟敢冲毛老虎抡巴掌,虽然最后被打得住了院,可这位薛县长给大家的印象就太不一般了,完全不是简单的年少气盛,少不经事就能打发的,毕竟事后,这位副县长住院后的县委形势变化,明眼人可都看在眼里。

这毛老虎是再没敢咋呼,整天窝在自己办公室,再也不去县招待所搞什么考察了。便连他那个享受常委小灶的特殊待遇也给取消了,更不用说那辆专车了,早被县政府办公室主任田伯光开到县府去了。而教育局的那近三十万的拖欠工资更是一步到位了,财政局可是少见的放了血。

如此一来,那位嘴上没毛的薛县长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彻底改观。人家不管他薛县长是不是被打惨了,打得住了院,毕竟这是力有不逮。算不上什么丢脸的事儿,关键是人家薛县长一出手就把毛老虎给收拾服帖了,不管毛老虎是不是彻底地驯服了。可人家薛县长办成了不知多少县委大佬都搞不定的事儿,这就是能耐,就是本事。

薛县长的地位陡增。那楚朝晖,这位薛县长通讯员的地位自然也飞速提高,不说楚朝晖的顶头上司田伯光最近对他的笑脸儿多了不少,便是他这次趁薛向请假,回了趟老家,所享受的待遇也大变,经年不往来的乡长大人,竟又亲自登门了。

如此两厢对比,再回首十来年的岁月变迁,楚朝晖感概万千之余。自然是倍加珍惜眼下所拥有的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服侍好薛县长,便成了他现下的第一信条。

“朝晖,最近县里边有什么事儿没,今儿个有空。你跟我说道说道。”

说起来,薛向来萧山县也有些日子了,早就念叨着要下去转转了,却是一直没寻着机会。他打算再等两天,就下去走走,这会儿却是先向楚朝晖打听打听。顺便也给此次下乡,确定个方向。

楚朝晖停下手中的抹布,道:“县长,咱们萧山县是花原地区第一大县,一区三镇三乡,若真要说没事儿发生,那绝对是假话,现在各大乡镇都在全力落实联产承包的任务,最近动静儿不小。”

“喔,就没有特别严重的事儿呢?我记得我来的那天,桥口村就有个叫作方老实的村民领着不少群众拦路,你知不知道桥口那边怎么回事儿?”

那日的众人叩首,血迹斑斑,可一直印在薛老三心中,因着一直没腾开功夫,这会儿,亦有空闲,立时便想起了那件惨事儿。

楚朝晖面色猛地一白,再没了头前的伶俐,竟吱吱唔唔起来。

薛向心中一掉,便猜到其中必有隐情,连楚朝晖这种半个心腹之人都不愿且不敢讲,可见此事便然极为严重,“行了,朝晖,你先下去吧。”薛向下起了逐客令。

薛向声音不大,听在楚朝晖耳中,宛若晴空霹雳,骇得他手上一松,抹布便落了地:“县长,您别误会,不是我有意拿捏,实在是为您……就在此时,咚咚咚,门响了。

大门本就半掩,那人敲门声盛大,震动得大门不住后退,立时就现出那人的容貌来。

白衣,黑裤,短发,瘦脸,三十出头年纪,甚是精干,正是县委书记卫齐名的秘书何文远!

“薛县长,下午两点召开常委会,卫书记让我通知你一声,注意别迟到。”

何文远声音圆润,极富磁性,听在耳中十分舒服。

可听在薛老三耳中,却分外不喜,一个“你”和一个“别迟到”,其中意味不言自明。他薛某人怎么说也是萧山县的有数人物,你一个小小秘书,即便是一号秘书,焉敢如此你来你去的称呼,再说,便是卫齐名也不敢轻易交待什么“别迟到”,这小子倒先使上了。

“萧山县的秘书谱儿都挺大啊!”薛向心中嘀咕,却是也想起了俞定中的秘书何麟,也是个敢在小事儿上给他薛某人使脸子的角色。

说起来,薛向倒是误会了,其实,不是萧山县的秘书谱大,而是他这位薛县长太扎眼了。本来,他薛县长没来前,这县委一秘和县政府薏米都是独领风骚的青年俊杰,萧山县权力核心的重要人物。可他薛县长一到,立时把二人比得没影儿了,都是年轻人,纵是再有城府气度,少不得心中也得生出些疙瘩,至少对他薛县长是绝对生不出半点好感的。

“是小何呀,进来坐坐!”

薛老三心中不痛快,嘴上便不饶人了。

一句小何,叫得何文远清瘦的两颊连跳数下,小声道声“多谢,我还有事儿”,便急步去了。

薛向冷笑一声,暗暗记下了,他这睚眦必报的毛病一时还真难改。

这边走了何文远,薛向便待接着听楚朝晖的未尽之语,哪知道大门又响了,轻轻两声之后,步进一个红光满面的胖子,肥胖的身子几乎占满了整个满眶,堵的屋里的光线都陡然黯淡了不少。

“哈哈,宋部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来人正是武装部部长宋运通,在那天的郊迎上,薛向和他颇说过几句话,后来一个在县委那块儿,一个在县政府这边,倒是很少照面,自然也就没什么沟通了。而薛某人在人民医院装昏的时候,这位虽也去探视过,可薛某人那般形状自然无法说话,也就更没机会沟通了。

“好你个薛县长,休假回来,也不说来看看我老宋,怎么样,身子好利索了吧,看看,这是什么,正宗的虎骨药酒,给老弟你补补元气。”

宋运通举了举手中的一方青色酒坛,边走边笑。

“喔,宋部长客气了,客气了,这叫我怎么当得起。”薛老三嘴上虚应着,急步迎了过去,说话儿就接过了酒坛,塞给了楚朝晖。

却说这薛老三酒量甚宏,却不好酒,可偏偏对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极感兴趣,这会儿一听是虎骨酒哪里还有放过的道理。

“真tmd奸猾,说一套,做一套,老子还真没断错,这小子上回和老毛过招,一准儿是装昏,可怜卫书记还蒙在鼓里。”宋运通脸上笑容不减,心中却嘀咕开了。那日毛有财打昏薛向后,他也在卫齐名办公室参加了会议,当时力证薛向使诈,被卫齐名呵斥,这会儿再看薛向如此表现,自觉验证了自己先前的想法,得意之余,自然觉得卫书记也不过尔尔。殊不知,卫齐名早知道薛老三使了把戏,只是不愿和他宋部长这浑人分说罢了。

“宋部长此来有何贵干,总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的吧?”

薛老三料到必然是和即将召开的常委会有关,可他刚从港岛回来,对常委会议题一无所知,正好这会儿套套宋运通的底,好心中有个数儿。

哪知道这边宋运通还未及开口,一边的楚朝晖说话了:“俞县长!”

薛老三抬头一看,俞定中正走到门边,方向正是对着大门,一只脚朝门内,一只脚朝过道方向,显然这位本意是进门,结果见了屋内某人,要转向,却是被楚朝晖一口喝破,立在了原地。

“俞县长,您好您好,请进请进!”薛向笑着应了过去:“朝晖,还不给俞县长和宋部长上茶,就上你送的那罐儿五月橘,好玩意儿,大家分享嘛。”

“喔,薛县长这么快就知道五月橘了,我还说待你回来后,就给你捎上一罐儿,没想到倒是让小楚抢先了。”

俞定中掉转另一只脚就跨进门来,圆脸带笑,竟未有一丝一毫方才进退失据的尴尬。

俞定中和宋运通打个招呼,便一起在薛向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了,薛向这主人也陪坐一侧。

三人刚坐下,楚朝晖便将茶捧了上来,俞定中笑道:“薛县长,怎么样?小楚还不错吧,可是我特意让老田给你挑拣的,正儿八经的高材生,硬笔头,当然啦,跟你这京大的高材生可是比不了的”

薛向连连挥手,自谦,又一边邀请宋运通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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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侯封百里第四十八章 常委们

俞定中端起茶盏,轻轻吹气,品一口,吟道:“性洁不可污,为饮涤尘烦,此物信灵味,本自出山原,聊因理群余,率尔植荒园,喜随众草长,得与幽人言。好茶,真是好茶,茶汤不浓不淡,色泽清亮,入口微涩,舌尖稍稍上抵,便又绝妙甘甜传来,真个是好茶!”

“好茶还留识客品,要我说俞县长乃是真正的茶道中人,这好茶配好诗,非深得茶之三味者不可道出哟,唉唉,宋部长,您也别闲着呀,品品,品品。”

薛老三这会儿已经猜到了这二位的来意,本来单来一人,他还真不好拿捏,来了两位倒是替他腾出了游刃的空间。而俞定中想借谈茶,消解尴尬,那他就陪着谈就是。

宋运通昂头就将一盏茶饮尽,饮罢,笑道:“薛县长,我老宋是个粗人,比不得咱们的县长大人,更比不得你这京大的高材生,我喝茶就是解渴,至于什么滋啊味儿的,却是品不出来,我认为不拘小节,这才是真正干大事儿的人该有的气质,不然,全都把功夫花在这细枝末节上,岂不是荒废了正事儿。”

宋运通不愧是他自称的“粗人”,张口就含刀吐箭,丝毫不顾及俞定中的颜面。细说来,这位来寻薛向,还提了瓶虎骨酒,确是有事。可眼下俞定中在此,叫他如何说得出口,毕竟他宋某人再笨再粗,也能猜到俞定中所来。必然和自己是同一件事儿,如此这般,怎不咯应人?

“宋部长果然直率,不过好喝茶,是我天生的毛病,就是荒废了正事儿,我也要喝啊,人家都说喝茶陶冶性情,强身治病,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就为俩字‘喜欢’,呵呵,宋部长的批评,我记下了,可改是坚决不改的哟。”

薛向如此聪明的人物,怎会听不出宋运通这对俞定中的赤裸裸无礼。于是一个乾坤大挪移,便把宋运通的攻击,全挪到自个儿身上来了,末了,还说了喝茶的好处,隐晦顶了俞定中一把。最后,又冲宋运通开玩笑似地道歉,如此这般,立时将尴尬的气氛,调理得极为和谐。至少面上是和谐的。

俞定中养气功夫极佳,再加上共事多年,知道宋运通是个什么德行,自然不会跟他生气,依旧捧了茶,或饮几口。或和薛向聊几句,也不说正事儿,也不起身离去,倒似真是闲散得狠。

而薛向一边和俞定中谈笑,一边遮应宋运通说话,这一番协理阴阳,转换冲突,倒是忙得他够呛。好在宋运通没继续放炮,倒让他维持住了局面。

三人这番各自心有所属、心怀鬼胎的谈话,在下午一点四十五的时候终于结束了,因为常委会要开始了。

俞定中和宋运通刚同时告辞离去,薛向便一屁股跌回了沙发,长达四十分钟的无聊扯淡真个是扯得他蛋痛了,真比和数百个大汉大战一场还累。

又灌了数杯茶,再在沙发上抻了会儿,看看时间表,还有八分钟,这才起身,大步朝会议室走去,本来常委会会议室离他办公室也不过一两分钟的路程,以他薛某人的大长腿,原也用不着如此形色匆匆,无奈他薛某人在常委中的排名实在是太过靠后,若是去得太晚,没准儿别的同志会怎么想他呢。

还好,薛向到时,不过只有县委办公室主任张道中和宣传部长铁通二位在内,薛向进得门来,还未及出声,铁通便招呼开了,无非是问候他薛县长的身体是非完全复原云云,连带着张道中也跟着附和起来,薛向掏出香烟,给二人个递了一枝,热情地打哈哈。

三人没说几句,便陆续有人到了,政法委书记廖国友,纪委书记齐楚,常务副县长王维,还有女同志、组织部长卫兰,前后脚,步进门来。

“哟呵,好东西,薛县长不地道,这么好的玩意儿,竟然敢私藏。”

说话是政法委书记廖国友,四十出头年纪,乌发浓密,极显少兴,伸手就取过薛向放在桌上的香烟盒子,先掏出两根给齐楚和王维各递了一枝,自个儿又掏出一枝叼上,点燃,深吸一口,啧啧道:“果然是好烟,不愧是全印着洋码子,也只有薛县长这首都人民能享受到啊,嘿嘿,这回算是借着光了,得,碰上这好玩意儿,咱老廖也顾不上要脸了,也干回劫富不济贫的买卖,收缴了!”

说话儿,廖国友便把香烟盒塞进了衬衣兜里,还冲薛向得意晃晃脑袋。

不及薛向说话,宣传部长铁通便猛拍桌子,连道“亏了,亏了,真是手快有,手慢无,下回可得瞅准了。”

铁通今年已经五十六了,生得胖乎乎,可这胖非比宋运通的肥胖,而是圆润得胖,看着极是亲切,这会儿拍桌哀叹,更是颇似《铁齿铜牙纪晓岚》里的和中堂。

一帮大男人吸着烟,组织部长卫兰却是站在窗台处,故意隔得老远,显然是受不了这满室的烟囱,无法言语,便以行动表示不满。

这边,一帮大男人一支烟没抽完,会议室的人头越发多了,薛向抬手看表,时针已稳稳指在二点处,分针则指在十二处,两点整了,说好的会议时间到了。可眼下室内,十三名常委才到了十一位,便只剩正班长卫齐名,副班长俞定中未到了。

“别看了,老弟,得,我跟你打个赌,你再数三十下,俞县长保准到,再数三百下,卫书记左脚正压在这大门的中线上,就赌一包方才那满是洋码字的烟,就这么说定了喽。”

说话的正是铁通,他的位子正在薛向上首,老头儿一句“老弟”叫得毫无凝滞之感,自然至极,浑然忽略了二者三十来年的岁差。

“不是吧,正这么准!”

先前薛向顾不得回应铁通,却是盯着手表,看事情是不是真有老头儿说得这么邪乎,哪知道,秒针刚走到三十处,俞定中的声音便到了,于是薛向便压低了嗓子,呼出声来。

“嘿嘿,改句卖油翁的‘无他,但手熟尔’,咱们这儿便是‘无他,但日长尔’,得,你欠我包烟,记得还啊。”老头歪着脑袋,乐不可支。

薛向也难得再盯着表,等那三百下了,转手从左边裤兜又摸出包烟,砸进了老头的怀里。

老头得烟不喜,反而不住在桌下拍着大腿:“失策,失策,早知道方才就行搜山之策了,哪里还用得着费这脑筋。”

薛向和铁通在一侧嘀咕得热闹,满桌谁也没把眼神儿投来,皆是该干啥干啥,又交头接耳沟通地,有翻看着笔记本的,有喝茶抽烟的,千奇百态,不一而足。

时间又过片刻,便听到了脚步声,薛老三赶紧撸起袖子,时间果然是两点零五分,争错妙余!

薛向如此看表,无非就是看看这二位是不是卡位能卡到这等程度,而非是对这正副班长的摆谱,而心生不满。因为他很能理解这种作势,乃是彰显领导权的必要手段。另一个原因,也是体制内的尊卑观念使然,若是书记,县长每次开会早到,那别的常委岂好意思后到,如此一来,原本预订两点的会议,说不准一点钟就把人聚齐了,那原定两点钟的会岂不是要提前一小时?

却说卫齐名到场了,十三名常委便算聚齐了,话至此处,少不得要草草介绍一番这萧山县的常委构成了:

县委书记,卫齐名,主持县委全面工作;

县委副书记、县长,俞定中,主持县政府全面工作;

县委副书记,卫清风,分管组织工作、县委办和编委办工作,联系人大工作;

县委副书记,王建,分管意识形态,卫生与秩序工作,联系县政协、宣传和统战工作;

县委副书记,郑冲,分管纪委,政法工作,联系团委工作;

纪委书记,齐楚,主持县纪律检查委员会工作;

常务副县长,王维,协助俞定中同志工作并负责县政府常务工作

组织部长,卫兰,主持组织工作、分管群团、党史、老干、党校和机关党委工作;

宣传部长,铁通,协助王建分管宣传思想、文化和精神文明建设工作,主持县委宣传部工作;

政法委书记,廖国友,主持县政法委员会工作,分管公安局,检查院,法院工作;

武装部长,宋运通,分管民兵预备役工作和武装工作

副县长,薛向,分管县政府财政;

县委办公室主任,张道中,主持县委办工作,分管县委后勤保障;

总体说来,萧山县在这个年代的常委人数,还属正常,没有少部分的十五位那么夸张,也未到个别地方的十一位那么简约,总之,相对于这个花原地区面积第一,辽东省面积第三的大县,十三位常委的配备,无论如何算不得过份。

宽大的会议室内,鲜花吐蕊,翠竹欲滴,县委一号大秘何文远关好大门,给诸位常委添完茶水、坐回卫齐名身后处,一场常委会才算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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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侯封百里第四十九章 民兵队长要当乡党委书记

“同志们,下面咱们开会,首先,学习一下国务院批转财政部党组《全国财政工作会议汇报提纲》和《第五次全国经济会议纲要》这两份文件,具体的稿件,稍后,我让道中同志分发到诸位的办公室。

这儿,我就着重强调这两份文件中的几点重要指示精神。首先,国光总理在这次的会上强调了,年内各级政府必须完成农田承包,搞好农业生产,争取再创丰收。其次,中央要求各级政府解决好国营农场、工厂、军工单位的生产经营困难,尤其是三角债问题。最后,这次的全国经济会议主要强调了开放的意义,和确立了开放的模式,经全国人大审议、出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这就很明确告诉我们,当前咱们的主要任务是发展经济了。同志们呐,咱们萧山县不能总顶着全国著名贫困户的帽子啊,我们必须……却说卫齐名文化程度不高,可讲话却颇有水平,逻辑严密,条理分明,传达完中央的重要指示后,便理论联系实际,一下联系到萧山县的具体问题上来,痛陈萧山县的情况严重,自我检讨之余,又说了番鼓舞人心的话,方才话题一转,转到了今次会议的戏肉。

“同志们,中央的文件精神,要领会要贯彻,不过眼下大伙儿还没见着具体的文件,光我这儿念稿子。估计也是耽误时间,毕竟诸位都没有过耳不忘的本领,我看下次咱们再开个学习会,集中学习会,现在,我这儿有个人事上的安排,说出来大伙儿议议,卫兰同志,那就辛苦你了。”

卫齐名冲卫兰稍稍一点头,便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咕噜咕噜地灌水。

细说来,萧山县的常委干部在这个年代的诸多县级核心领导层,显得异常扎眼,而这扎眼就扎眼在萧山县的干部年岁上,平均年龄竟然不到五十岁,尤其是薛老三这一来更是平均年龄生生拉下了两岁,而此时,平反已经进行到了尾声。大量老干部恢复身份,参加工作,所以,县级领导层的年纪普遍偏大,也就有了后来中央元老大力、大批提拔中青年的号召。

而这位萧山县的女组织部长卫兰,便在萧山县的一干常委中也当属最年轻的那堆里。因为卫兰今年不过三十八岁,薛向未到之前,她便和郑冲是萧山县仅有的两个四十岁以下的常委。

卫兰年值花信,胚子生得不错,打扮得也甚是入时。至少在这个偏远东北小城内,绝对走的是摩登女郎路线,但见一件简单的蓝白相间的格子衬衣扎进纯白衬裤里,收得本就不粗的腰身,盈盈一束,本就不低的身材也就愈显提拔了。窄窄的格子衬衣箍得胸前波涛怒涌,长长的乌发,在脑后挽个结,整个人显得既有诱惑,又精明干练。

这会儿,卫齐名话罢,卫兰点点头,摊开面前的蓝皮笔记本。说道:“卫书记,同志们,由于薛向同志近段时间不在岗,可能不清楚今次的人事议题,我就再啰嗦几句,这次的人事安排主要是讨论马头乡党委书记的人选,经过讨论,大体有县委武装部的民兵大队长高达同志,和马头乡乡长冯开山同志,下面,我介绍下这两位同志的基本情况,高达同志六三年参军入伍……卫兰的声音浑不似这个年纪的女人的嗓子混浊沉郁,而是清脆轻捷,动听得紧。满室就这么一个女同志,再加上生得姣好容貌,打扮入时,还有副好嗓子,满会议室的男人十有**都盯着卫兰这朵娇艳盛开的山茶花,因为此刻却是有着最好的理由来遮掩——咱在专心听卫兰同志的报告嘛。

而这满室的男人之中,薛老三自是例外,先不说卫兰足以当***年纪,便是先有小妮子后有苏美人,再加上中间那位姿容艳丽的柳眉,薛老三的眼光已然奇高,一般二般的漂亮女人自不会对他有多少诱惑。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弄清了这次会议的议题,也弄清了为何这从不登门的宋运通和俞定中竟在自家办公室里,赶了个前后脚,很明显就是为了马头乡的一把手位置嘛。

冯开山是不是俞定中的人,薛老三不知道,但高达是不是宋运通的人,薛老师可就太清楚了。毕竟上次郊迎之际,组织桥口村的一帮村民前进时,宋运通的一格眼神过去,高达就行动起来了,这一切薛向可是都看在眼里。

而眼下,更令人绝倒的是一个乡党委书记的提名,竟会落到一位民兵大队长身上,实在是夸张得过份。虽说这民兵大队长勉强算个副科级干部,转升一格,不算有违常理,可你要往别处升,还说得过去,哪怕你升任武装部的常务副部长,谁也挑不出理来,可你竟要往一级政权的党组织负责人的位子上跨越,便是怪异十分。

说起高达来,薛向对此人可谓印象极深,绝对是毛有财、宋运通之流的一路货色,先不说体型近似,便是这好动手的毛病,他可就领教过。那日若不是他及时抓住了高达的大手,说不得桥口村领头叩首的方老实就得满地找牙。对这么一个向贫苦百姓下死手的家伙,薛老三是万万生不出好感来。若是让这等人主宰一方,那底下的百姓还有好日子?更何况,那桥口村便在马头乡治下,想起那数十满头是血的百姓,薛老三焉能坐视?

至此,原本抱着打酱油心态来开会的薛老三,便生出了掺和一把的心思。

卫兰小嘴吧嗒,抖动得频率却是极快,十来分钟的时间,便把二人的冗长履历念完了。其实,高达和冯开山都是萧山县土生土长的干部,对这二人的情况,在座的除了薛向,无一不了如指掌,卫兰如此念一番,自然是走程序的成分居多,口速极快,便无人深究了。

“好了,相信高达同志和冯开山同志的情况,经过卫部长这么细细一篦,大家伙都清楚了,下面就议一议人选吧。首先,我说说我的意见,我比较认同高达同志担任马头乡党委书记一职,可能高达同志的履历没有开山同志的好看,供职的专业也和一乡之书记的职责相去甚远,可眼下马头乡的情况,我不说,大伙儿心中也都有数,这个紧要关头,选调高达同志这样一员悍将,是极为合适,也是有必要的,所以,我投高达同志一票!”卫齐名先声夺人。

细说来,正印书记虽然在常委会上也只有一票,可因着这显赫的职位,实在是让正印书记在掌控常委会上,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比如眼下,按一般情况讲,卫齐名说了让大家议一议,自然是应该大家先发言,最后由他这位正印书记汇总,按同意和反对的票数,计量结果,做出人选便罢。可他偏偏利用自己的话语权,先亮明了观点,如此一来,中立常委在一般情况下,不会明着对抗正印书记,而中立票则自然而然地向正印书记倾斜,于此,便大大增加了胜算。

“我不同意卫书记的意见,我的观点还是和书记会上讲的一般,现下不妨再重复一边。我一直认为高达同志是个有能力、有魄力的同志,像这样优秀的同志,担任别的什么重要职务,我都不会有太大意见,可独独这一级政权的组织负责人,实在是太过草率。便是俗话都有‘隔行如隔山之说’,让高达同志猛然从民兵工作的领导岗位上向乡党委书记上跨越,实在是太难为高达同志。当然,在座的,包括我自己,也不是一身有百艺,对各项工作样样精通,可咱们谁不是在在各自岗位慢慢磨合出来的工作能力,任谁也不敢说猛然跳到哪个职位上,就能立刻干出成绩来。说到这儿,可能有同志要说了,你能磨合,那高达同志为什么不能磨合。我要说的是,问题就出在这里,毕竟一级党委书记的份量非同寻常,乃是统筹全局,管理一方的职责,若是贸然交到一位既没有基层党组织工作经验,又没有基层政府工作经验的同志手中,如何能让人安心?况且,卫书记先前也说了,马头乡现下的情况特殊,那咱们就更得慎重了。因此,我认为还是冯开山同志较为合适,毕竟现下的马头乡需要的是稳定,而不是大干快上。”

反击的自然是县委副班长俞定中,这位乃是政坛老手,对卫齐名的先声夺人的把戏,自然心知肚明。眼下,也只有他这副班长第一时间亮出旗号,才能稳定军心,而不至立时就发生大溃败。

细说来,俞定中的这番反驳,可谓是针尖对麦芒,硬和卫齐名打起了擂台。而这边,正盘算如何搅黄高达好事的薛老三,却从俞定中的反驳中,听出了两条至关重要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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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五十章 火力侦察

方才俞定中的反驳意见虽名为一点点,实际是说了一车,就差明说高达能力太低,不能升任了,而这一车意见中,最引薛向注意的,只有两点。

一是俞定中口中的“书记办公会的意见,我就再重复一遍”,由此便可知,这个任命是上过书记办公会的,而讨论、沟通的结果,可能是被否决,也可能没通过。

说到这儿,您恐怕会说了,被否决和没通过不是一个意思么,怎么曲里拐弯说这许多?然而,实际上,这二者决然不是一个意思,被否决必然是书记会上形成了反对票多过赞同票的情状,而没通过则是五人中有人弃权,造成了赞成票和反对票持平,因此而没通过。

说到这儿还得啰嗦几句,那就是必须得分说分说书记办公会到底是哪一级权力机构,何种组织形式。其实,书记办公室组织章程中,它不是一级权力机构,没有最高决策权,名义上只起协调常委会运行、酝酿常委会讨论议题的作用。也没有明确的组织形式,就是书记召开,副书记参加的一个碰头会。

至少,党的章程中,没有付与书记办公会最高权力。而在实际的权力运作中,书记办公却成了最高决策圈子。因为若是这五位顶尖核心人物都沟通妥当的问题,在常委会上几乎不可能出现差池。若出现差池,那就真成了奇谈怪闻了,毕竟这五位都是县委的大佬级人物。便是派系林立,头领也必出自这五人之中,难不成头领都沟通好的问题,下面小弟搞串联,集体造反?

通常,县委的重大事项,都会由书记组织数位副书记沟通、协调。若是在书记会上通过了,大多数甚至都不需要召开常委会了,直接遣人去挨个儿通告一声。询问个意见便罢。而若是书记会上出现了分歧,这时,便轮到常委会上动刀枪了。当然。这里说的书记会上的分歧,非是只指票数持平的情况下,而是只要有副书记觉得书记会上的决议有重大问题,便可提议书记召开常委会。不过,这种情况是微乎其微地,毕竟真到了这个地步,便离鱼死网破不远了。

而眼下,俞定中明摆着指出了书记会的分歧,便是在变相告诉支持者们,或举棋不定者们。他俞某人也是强有力的,胜败之数尚未定论呢!

说起来,俞定中的头一个机锋,薛向并不如何在意,因为卫齐名如此迫不及待地亮相。力挺高达,便等于**裸地展示了书记会上存在分歧。他薛某人用不着费尽心机去听俞定中的话缝。而他惊诧的是另一个问题,马头乡的问题。

因为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不止卫齐名说“马头乡现下的情况,我不说大家也清楚‘,便是俞定中也道“正如卫书记所说。马头乡如今的形势......”,这二位都不住地拿马头乡的情势说事儿,显然马头乡是真藏了事儿。

而卫齐名说马头乡的事儿,他不说,大家也都清楚,可薛老三偏偏就不清楚,可这会儿也不方便问询。他只隐约觉得马头乡的事儿必然不简单,许是还和方老实一众数十位叩首出血的桥口村村民有关,因为薛向却是特意查看过桥口村的地理位置,正是在马头乡的治下。

薛向这厢心中翻腾盘算,而会场上的形势陡然又起了变化。

原来俞定中的话音方落,纪委书记齐楚,竟然越过第一副书记卫清风、分管意识形态的副书记王建,以及分管纪委、政法的郑冲开炮了:“我不同俞县长的意见,什么叫磨合,顾名思义,那就是在摩擦中,慢慢契合,要契合,首先就得摩擦,在摩擦中才能慢慢掌握认识事物,掌握事物的发展规律,进而改造事物,达到契合的目的。而要摩擦,首先就得接触吧,不接触,如何摩擦,所以说,俞县长在高达同志尚未接任马头乡党委书记一职,便虚设论点,假设论据,证明高达同志一定不能升任,我觉得是毫无道理的,因为论据和论点,都是站不住脚的。”

齐楚的话还真吓了薛向一跳,暗自嘀咕,这老头莫不是也是搞哲学出身的,理论一套一套地,还净活学活用了,端的是厉害啊。

果然,齐楚这一番层层推进,步步论证,说得道理十足,真叫人辩无可辨,一时间,原先火爆的会场竟有些冷清了。

俞定中圆脸一暗,端起茶杯,浅嗫一口,铛的一声,茶盖重重嗑在了杯沿上。

这一声脆响,好似打响了发令枪。

先前那个抢了薛向半包万宝路的政法委书记廖国友发言了:“齐书记的话说得不错,道理也讲得分明,可归根结底,还是回避了最核心的问题,那就是高达同志的调任,跨越性太大,已然超出了磨合的范围,说句不好听的吧,就好比一盏茶盖儿,无论你再怎么磨合,也是盖不住水缸的不是?”

薛向没想到这个笑嘻嘻、没正形的廖书记还挺有诡辩之才,蛮横无理的话,说得顺溜之极。

果然,立时便有人听不下去了:“廖书记这话是不是太过了,什么叫茶盖儿盖不上水缸,谁是茶盖儿?你说清楚?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我老宋二十年前,也是在地里扛锄头的,谁敢说我老宋现如今的武装部管理得不好?再说了,你廖国友生下来也不是当干部的..........”

如此粗声粗气,有理也说成了没理的,除了武装部长宋运通,自然再无旁人。本来,廖国友的话就是无理诡辩,宋运通抓住话头,若是一番运筹,说不定就能彻底驳廖国友个体无完肤,可人家偏掰开屠户的匪气。把自个儿的道理给弄成了屠户骂街。

这边宋运通也说越气,越说越急,那厢的廖国友脸上却是毫无愠色,直直盯着宋运通,仿佛看猴戏。

“够了!宋运通同志,注意形象,这里是常委会。不是你的武装部!”

眼见得宋屠户都快端出"shengzhiqi"了,卫齐名终于忍不住了,呵斥出声来。毕竟维持这最高权力决策层的威严。乃是他这正印书记的责任,要是何文远真在笔录上,把宋运通的发言如实记录。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也少不得他卫齐名。

宋运通气冲冲地瞪着廖国友哼了一声,到底没敢违逆卫齐名的话,端了茶水猛灌。

按下这成事不足,坏事有余的宋运通后,卫齐名笑道:“运通同志文化程度不高,但为人直率,同志们都别往心里去,好了,咱们接着开会。清风书记,说说你的意见吧,虽然书记会上你表过态了,这会儿就在辛苦辛苦?”

细说来,萧山县的常委里边姓卫的就有三位。足足占了三分之一,若是不明就里的,说不得就得认为这萧山县已然成了卫家天下了,毕竟卫姓不是大姓,一家伙出了一个正印书记,一个正处级、第一副书记。一位大权在握的组织部长,这三位简直就是人事一把抓啊。

实际上,三位分属同姓不同族,私下里,倒不是什么一家子,便是八杆子远的关系都论不上,要不然上级组织岂能容忍萧山县常委如此构建?

而此刻,卫齐名之所以不称呼卫清风“卫书记”,便是因为这同姓的原因,且即便是整个县委大院,对这两位书记也都是“卫书记”和“清风书记”分着叫,好在“清风书记”听着也甚是亲切,倒也不算冒犯。要不然萧山县的这两位书记,还真不好称呼了,甚至用“大卫书记”和“小卫书记”来分称都不合适。因为这卫清风今年五十二岁,还年长卫齐名三岁,如此一来,“大卫书记”的称呼岂不要落到卫清风头上,这叫正印书记卫齐名情何以堪。

是以,这“清风书记”便成了萧山县干部对卫清风的统称。

“呵呵,卫书记客气,我的意见还是先稳一稳,既然分歧大,还是让卫兰部长再辛苦辛苦,扩大扩大范围,多些选择没坏处。”

老头子声音沙哑,一字一句,说得极慢,统而纳之,其意见就是弃权。

卫清风这一弃权,薛向便把目光盯上了郑冲和王建,显然这二位的意见必然也是分歧的,且是各自倒向卫齐名和俞定中的,要不然书记会上的僵持就不会形成,也就轮不到自己参加这次的常委会了。

说起来,薛老三来萧山县有些时日了,可他不单对萧山县一区三镇三乡的情况一摸黑,便是身边的这些同僚们各自是那一堆儿的,都持何种政见,他都没摸清楚。倒不是薛老三不愿探究,一来,没时间,这段日子,他不是装死,就是请假;二来,没有合适的人相问询,毕竟他在萧山县实无心腹之人,也只有一个还在考察期的楚朝晖勉强算半个心腹,可楚朝晖到底所处的层次太低,虽说也一直在县委工作,恐怕也是雾里看花,难得通透。

因此,这次常委会,便是薛向绝好的侦察火力的机会。

ps:今天第三章晚上十二点前更新,另说下以后每天更新时间

从明天开始更新时间如下,好方便书友们阅读

第一章早上七点左右更新

第二章下午五点左右更新(若有特殊情况会有单张通知)

快过年了,事情比较多,江南在之后会稳定更新,若是有余力会赞稿,好确保在过年的时候不断更,不能像之前那样多更,望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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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五十一章 文字游戏

卫清风发表完意见,剩下的两位副书记按着排名,也先后表达了自己的立场,果然是支持卫齐名和俞定中的各一票,王建挺俞定中,郑冲随卫齐名。

如此一来,十三位常委中已经有八位投了票,支持高达的占了四位,分别是卫齐名、郑冲、齐楚、宋运通;持反对意见的占了三位,分别是俞定中、王建、廖学友;弃权一位,第一副书记卫清风;如此,便还剩下五位常委没有表态了。

而卫齐名如果能再争取两票,便能稳操胜券了,即便最后俞定中也有六票,卫齐名也可以利用正印书记的最终裁量权,支持决议通过。说到这儿,不得不再提一嘴组织赋予正印书记掌控常委会的便利手段了。

那就是正印书记有一票否决权,也就是说即使大多数或者全部常委都赞成的意见,正印书记觉得不妥,也可以一票否决之。不过此种一票否决权力,几乎是正印书记们不可能动用的,因为没有哪个书记会做出这种举动,这是极伤害威信,和破坏党的集体领导原则的。因此,这个一票否决权,便像是自杀式炸弹,伤人更伤己。

毕竟如果不是在战争、瘟疫、洪水等突发紧急事故的前提下,正印书记动用一票否决权,无疑是在向同僚和上级表达自己毫无掌控力,如此一个毫无掌控能力的一把手,组织还不掉头就把你抹杀了!

当然。正印书记除了这一票否决权外,最终裁量权也是很有利的,那就是在绝大多数同志都表达完意见后,票数持平,那么书记便可一锤定音,通过或否决决议。

由此看来,会议开到眼下,胜利的天平越来越向卫齐名倾斜了。

“呵呵,看来同志们的发言都不是积极嘛,那我就点名儿了。道中,别埋头写嘛,有文远记录,你这个大管家也少操些心,你也是班子成员,说说你的意见嘛。”

通常说来,县委办主任都是县委书记的腹心,因为县委办主任县委办的日常工作。便相当于县委书记的大秘书。这会儿,卫齐名点张道中发言,用意自然就是聚势,得了张道中这一票,他就有了五票。就好比赌牌中的梭哈一样,此时。卫齐名明开的牌面极好,就好比抓了三个老a,胜势极大,不自觉地就对赌桌上的别的赌客产生了吸引或威慑。

果然,张道中说了番场面话。便把票投给了卫齐名,如此一来,卫齐名只需再得一票,这场常委会争锋,便大局底定。

这会儿,得了张道中的一票。卫齐名脸上笑容更胜,一双锐利的眼镜在剩下四位未发表态的常委脸上扫视,终于眼神在组织部长卫兰脸上定住了,刚待开言,没成想俞定中竟抢先了开口道:“薛县长,你虽然来萧山县有些日子了,还是第一次参加常委会吧,怎么着。打算当听众啊,这不好嘛,虽然你对高达同志和冯开山同志,不怎么熟悉,甚至还不曾认识,听了卫部长的履历介绍,心中多少也有数了,谈谈你的意见嘛!总不会是你这京大高材生不屑和咱们这帮老粗会谈吧,脱离群众可是要不得的哟。”

俞定中出口不可谓不及时,准确堵住了枪眼,若是让卫齐名再点名下去,这本就已摇摇欲坠的堤坝,保准霎时间,便会崩塌。而俞定中选定薛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剩下的四位常委里,常务副县长王维因为工作的原因,和他这个正印县长从来就是矛盾冲冲;而铁通这位笑弥勒在常委会上,通常便是弃权居多,和他俞某人的私人关系也不怎样;而卫兰这位组织部长,听风声传,在上面的关系极硬,对常委中的几位大佬,是谁都不假辞色,他俞某人自问也拿不下这位带刺的玫瑰。

无奈之下,俞定中也只有瞄准了薛向,不管怎么说,姓薛的还和毛有财干了一架,毛有财是谁的人,想必姓薛的这会儿已经完全摸清了,推连开来,他姓薛的也算是和卫齐名结下了梁子。对手的对手,就是盟友,怀着如此认知,俞定中自然便选中了薛向。

卫齐名眉头一皱,便舒展开来,笑道:“呵呵,县长说得对,薛县长你也说说嘛,你这京大的才子,定然是胸有锦绣,说出来,也好让同志们开开眼嘛。”

薛向原本就打着掺和的主意,即便是这二位不点名,他也要发言的,可这会儿卫齐名和俞定中,竟是齐齐点了他的名儿,倒让薛向不好办了,毕竟这二位点名的潜台词,便是寻求支持。尽管他薛某人已然打算反驳高达的任命了,可让他这会儿,在卫齐名示好的情况下,再**裸地支持俞定中,他还真拉不下脸来。

常委会上,交锋不少,各自的头领点名的事儿,也是时常出现,像这般,两位大佬同时点一人的名儿,那还真是罕见,是以这会儿,满座的目光便齐齐凝在薛老三脸上,看这位声名远播、不走寻常路的薛县长到底能说出什么高见来。

薛向笑道:“卫书记和俞县长两位缪赞了,我哪里是什么才子,更谈不上脱离群众,只是初来乍到,对县里的情况不是太了解,就沉下心来,边聆听同志们的高论,边熟悉情况,这会儿,既然两位班长点名了,那我就谈谈自己的看法。”

薛老三的脑筋素来极灵,眨眼间便有了对策:“卫书记,俞县长,刚才同志们的意见,我都听进去了,现在问题的焦点貌似集中在高达同志的能力上,对于高达同志,我只有一面之缘,不过,就是那一面之缘,高达同志便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总之,我认为这是位很有魄力的同志。当然,具体到高达同志的能力,我并没有和他共过事,说不出个一二来,再具体到这次提拔的乡党委书记一职上,我更是没有多少发言权,因为,我也没在党委书记的位上干过。不过,就我自身来说,立时让我去主管一级政权的党组织,我是没这个能力的。”

薛向此话一出,卫齐名和俞定中脸色齐齐大变,不同的是,卫齐名脸色转黑,俞定中面有喜色。

“薛县长的话怕是不妥吧,你没这个能力,不代表高达同志没这个能力吧?”

出自傻叉之语的,除了宋运通这浑人,自然再无二人。要说方才薛向的最后一句话的潜台词,无非就是“我这个一县常委都没把握去干一个乡党委书记,高达这小小民兵队长自然也没这个能力”,薛老三说得露骨至极,便连宋运通都听出来了。

而这次力推高达上马,就是宋运通出的主意,眼见着大事将成,那个讨人嫌的薛小子又出来掺和,自然让宋运通异常不满,心里想什么立时就说出来了。本来薛向这话甚是伤人,可薛老三用自贬的方式说出来了,别人却不会觉得刺耳,而宋运通这一**裸的把话捅破,反而让在座诸人极端不快。

本来嘛,薛向的常委身份和大家一样,都是上级组织任命的,名正言顺的,人家自承能力不足可以,但是宋运通拿高达来类比却是不行,怎么说,满座诸公和薛老三此时都在一个层级,宋运通拿民兵队长来打击常委,而且还在能力这一项上指摘,无疑是打众人的脸。

卫齐名这会儿恨不得拿棒子把宋运通给打出去,心里已经对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满嘴跑火车的家伙厌烦至极,只觉有这种蠢猪式家伙做队友,自己这只队伍维持到今天没散伙,简直就是tmd奇迹!

卫齐名冷哼一声,刚要呵斥宋运通注意体统,薛向却抢先接上了话头:“宋部长的话不错,我确实不能说自己比高达同志的能力强,而且我也并没有说,我不能胜任一乡党委书记,高达同志便也不能胜任。”

宋运通瞅见卫齐名的脸色,便知道自己又着了这笑兮兮小子的道儿,这会儿再听薛向一分解,立时便知道自个儿错在何处,恼羞成怒之余,狠狠瞪了薛向一眼,又埋头拿茶杯出气了。

其实,这会儿薛老三心中并无多少得意,像他这种文字游戏只能绕绕宋运通这等浑身。而在满座大佬眼中,说不得还在笑话他薛某人手段拙劣呢。

不过,薛老三这会儿却是无暇继续思忖,接着发表意见道:“总之,高达同志和冯开山同志的情况,我都不是很了解,单凭履历也不能完全反应出一个同志的性格,经验,乃至能力。我要说的是,既然同志们的分歧那么巨大,为什么不像清风书记说的那样,再扩大下人选范围呢,我就不信咱们全县百余位科级干部中,就选不出一位让大家都心服口服的干部。如果卫部长还有同志们,不嫌我越俎代庖的话,我这儿倒是有位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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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五十二章 无耻的境界

哗!

薛向此言一出,真个是平地起风雷。

齐楚拍案而起:“薛县长请自重,咱们讨论的是高达同志和冯开山同志,二者选一的问题,再说,上有卫书记,清风书记,下有卫兰部长,人事选拔,怕还真轮不着你薛县长越俎代庖呢。”

实话实说,老头子对薛向实无半分好感,其中的原因不仅是因为他是卫齐名一系,更重要的是薛向的年纪,实在是让他不痛快。试想想,他齐某人二十榔头的时候,共和国才刚刚立国,那时,他正在生产队挑粪,连个组长都没混上,这位倒好,二十岁就成了县长,和他平起平坐了,凭什么?凭什么?要说,这薛某人来了,低调些也就罢了,上来就把毛有财整了,如此张狂,老头子看不过去。这会儿,见这小子又大言旦旦,要转变会议进程,齐楚已然是忍无可忍了。

细说来,齐楚还真没说错,人事选拔,薛向这位分管财政的副县长的话语权,还真是有限得紧,这会儿,他薛某人扬言要提名,确实有些不合时宜。

不过也仅仅是不合时宜而已,算不上犯忌讳,毕竟常委会本就是常委们畅所欲言的所在,况且,薛老三也只是以申请的口吻说有个人选,并未独断擅行说出人名来。

果然,齐楚话音方落,不待薛向自辩,便有人报起不平来,“齐书记说得过了吧。开会开会,本就是畅所欲言,若是这也不让说,那也不让说,还开得哪门子的会,况且,薛县长也是应卫书记和俞县长的要求,才发言的,而且也没说什么出圈的话,卫书记、清风书记。卫部长都没反驳薛向同志的提名申请,你齐书记就先跳出来了,我看这才是越俎代庖呢。”

“仗义执言”的竟是从来都笑兮兮、乐呵呵的铁勇,真个是惊煞了众人。因为这位铁老爷子论年纪在常委班子里是老大,可平时常委会基本就是充人数,几乎从来都是弃权。可今天竟罕见地发言了不说,出口便是霹雳,刺楞楞得瘆人。

齐楚挨了当头一棒。却是没回过神来,竟是满脸难以置信地盯着这位比他年岁还大的老爷子,不知道对方今儿个是抽得什么风,自个儿也没招他,没惹他呀。

齐楚这边木讷不语,宋运通却是瞧不下去了。眼见着就要再次跳出来献丑,一直风清云淡、孤芳自赏的卫女士发话了:“既然同志们分歧这么大,清风书记也认可扩大挑选范围,我看让薛县长提个人选也行,反正也就是议议。最后还是要大家一起拿主意,毕竟组织部的工作繁重,也难以尽善尽全,遗才漏贤,也是在所难免,卫书记。您看呢?”

卫兰声音酥嫩,一语既出,早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便是已经张开了嘴巴、准备发言的宋运通被抢了话茬儿,心中也没一丝怨气,直愣愣地盯着这朵娇艳的玫瑰花,大张的嘴巴依旧大张着,外凸的眼珠子。若是有着凑近细瞧,保准是塞满了卫兰的一对高耸的胸脯子。

谁也没想到卫兰竟会赞同这个意见,还先点了卫清风的意见,给自己赞同薛老三的提议,披上了法理性,复又转问卫齐名,看似是尊重这位正印书记,实际上却是耍了个手段。毕竟三位负责人事的常委,有两位都赞成了,要是卫齐名还拦着,不让薛向说话,先不说有错没错,便是胸襟、气度先就显得窄了,跌了脸面。

果然,卫齐名眉头微微一皱,便舒展开来,笑道:“很好嘛,没想到薛县长来萧山没多少日子,就慧眼识英,辨准了干部,那就请薛县长说说是哪位同志吧。”卫齐名语带双关,意思是你薛某人才来萧山几天,就敢妄举干部。

双关归双关,可卫齐名终究是松了口,应允了薛老三发言,别人便是再有意见,也说不得什么,一时间,全场的视线又回到了薛向身上。

薛向笑道:“我说的这位同志,大家都熟悉,就是咱们萧山县财政局的毛有财同志,毛.............”

薛老三话至此处,还待再言,已然说不下去了,因为满场响声不断。

一直人淡淡,话淡淡的副书记郑冲正伏在案上写写画画,听得薛向举荐毛有财,啪的一下,把钢笔尖给戳歪了,撕拉一声,划烂了纸张,泄出老大一滩墨水,淋淋漓漓,有几滴都飞溅到了斜对面齐楚的衬衣上,栽出梅花点点。

而会上一再受挫、闷头喝水的宋运通更是将含在口中的一口茶,噗嗤一声,吐出了半口,另外半口顺着气管儿滑了下去,呛得他连声咳嗽,不一会儿,便咳得面红脖子粗了。

另外,坐在薛向上首的铁通也好不到哪儿去,原本敲着椅子的前两根腿儿,闲适得直晃悠,听得薛向这番言语,嗙铛一声,前面两根椅子腿儿一下落了地,带得老头子直朝桌面栽去,亏得有薛老三这等能人在侧,一出手,便稳稳将老爷子扶住,不然非弄出血案不可。

这上面说得这三位是动静儿最大的了,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或目瞪口呆,或连连灌水掩饰尴尬,便是城府深沉的卫齐名和俞定中也锁紧了眉峰,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原来这二位不去看薛向,反去看对方,是都以为薛向的这番言辞是对方使得手段。

薛向的一番话,弄出的动静儿虽大,可在座的都不是凡人,片刻便收敛好了情绪,收拾好了场面,听他继续发言。

薛老三讪讪一笑,道:“我知道同志们对我举荐有财同志有些看法,或者觉得突然,或者觉得我薛向在泄私愤,不过,我不在乎,我自问是任人唯贤,心底无私的,我虽然和有财同志有过不愉快,可那到底都是生活上的小误会,解释开了,也就过去了,我是不会把生活中情绪带到工作中来的。下面,我就说说我为什么要举荐有财同志,首先,我认为有财同志的能力和魄力是远远在高达同志之上的,这点从有财同志掌握财政局这些年,将财政局打理得仅仅有条,便可看出,反观高达同志,虽然也很优秀,但民兵工作的成绩还不是很突出,就拿上回迎接陈处长和孙部长来说,便有民兵围打村民的恶行发生,对咱们萧山县的形象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其次,先前卫书记和俞县长都说了,如今马头乡情况特殊,需要个强力人物坐守,有财同志强力不强力,同志们可是有目共睹;总之,方才同志们争论的个人能力和马头乡需要强力人物来坐镇的两点看,有财同志较之高达同志和开山同志的优势,都极为明显,所以,我强烈推荐有财同志升任马头乡乡党委书记。”

薛向一番话罢,不知道有多少人咬碎了牙,笑破了肚,瞪酸了眼。

咬碎牙的一帮,直觉这个这世界忽然很荒诞,竟会有如此无耻之人的存身之地,什么“我不是泄私愤”、“我任人唯贤、心底无私”;什么“有财同志的能力和强力有目共睹”、“我强烈举荐有财同志”,这种口号好人好事口号喊得震天响,背后小刀子插得霍霍然的家伙竟没被雷劈死,就是老天不开眼,什么“当面笑兮兮,背后掏东西”,比眼前这笑兮兮的小坏蛋的境界可低得tmd太多了。

而笑破肚、瞪酸眼的这一帮,心中可乐之余,无不是一颤,这小子年纪轻轻,肚子里的坏水俨然都存得快装不下了,他该是干了多少这种好人好事啊!

要说薛老三自个儿都被自己的无耻境界吓了一跳,他一直以为这种“谎话说到白日见鬼”的境界应该仅限于传说,没想到自个儿今儿个竟然就骤然达到了。

财政局长和马头乡乡党委书记,一个总摄全县一区三镇三乡、八十五万萧山县人民的饭碗、命根,一个管理十九个穷孙子、十余万苦哈哈;一个甚至曾经混到过常委小灶、享受和书记、县长等同的专车待遇,一个便是连自行车都骑得不爽利,因为马头乡就没有一条水泥路;一个整天上班打麻将就能混一天,一个却是要面对全乡吃财政饭的老少爷们儿的围追堵截;一个进一步便是妥妥地一县常委、核心常委,一个便连升到副县长也是奢望(因为马头乡是全县最糟糕的一个乡镇,上边还有另外六个兄弟乡镇,就是提拔也排不上马头乡呀)..................

如此种种,薛向竟然还能说出安排毛有财去马头乡当书记是“升任”,还敢说自己是“任人唯贤”、“心底无私”,“非是泄私愤”!

这家伙脑子几乎都**裸的刻着了“毛有财,老子来报仇来了,老子就是要阴你”,还能大言旦旦说出这许多,宛若在学雷锋做好事,替组织挑拣好干部!

薛向啊薛向,丫还能再无耻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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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五十三章 卡位的艺术

薛向一席话罢,满场一时无声,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有了响动,没想到这出声之人竟是唯一一个自开会起、就没开过腔的——常务副县长王维。

“我觉得薛向同志说得有道理,有财同志的成绩和能力,别人或许不清楚,我作为他曾经的分管领导,那是再清楚不过了,财政局让有财同志打理得可谓是有口皆碑,咱们一个国家级著名贫困县,能维持到今天没散伙儿、撤编,有财同志功勋不小哇!”

王维说得极其动情,好似他真对毛有财满意到极点一般,可在座的谁不知道毛有财和这位可是没少拍桌子。

由此可见,当官也不容易,首先一条就得多才多艺,别的先不说,就是这演技,您现就得练好了,不然在这官场上,您还真别想混开。

细说起来,薛老三瞄准毛有财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因为毛有财这家伙仗着卫齐名的势,在萧山县跋扈惯了,弄得是天怒人怨,缺的不过是个振臂一呼之人罢了,这不,薛向刚发嗓子喊了一声,便有人响应了。而且响应之人的身份极为不一般,乃是排名极为靠前的常务副县长王维。当然,这儿说王维的身份不一般,不是指这位的常委排名,而是这位因着和俞定中龌龊不小,在常委会表态时,除了弃权,便是为了咯应俞定中,把票投给卫齐名,而今天这位居然也竖起了反旗!

谁成想王维这边一出腔儿,铁通又接上了:“说的不错。我看有财同志不止会理财,而且是真有才,大伙儿别误会,我说的真有才,是说有财同志有才能,不是说他有钱啊,哈哈。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总之。我认为把有财同志放到马头乡一把手的位置,是合适的!”

铁弥勒这两次的发言,可谓是真个惊碎了一地眼球。前一次顺着薛小子还好说,怎么第二次又紧跟着力挺了,众人无不暗自嘀咕,这薛小子未免也忒有手段了吧,连这么个眼看就快到站、已经无欲无求的铁弥勒都拉过去了?

就连薛老三也连连盯着这老头看,暗自嘀咕,难不成就是收了我一包万宝路,就这么玩儿命的死挺我?早知道如此,咱还费什么机心,整上一条烟。一桌子常委不全摆平了。

当然,这种想法只是薛老三的意淫,铁老头发言完毕,倒是一本正经起来,挺背拔胸。目不斜视,盯在厚厚的笔记本上,丝毫不理薛老三的眼神。

却说铁通话罢,立时又有人接茬儿了:“有财同志担任马头乡党委书记,我看行!”

说话之人正是卫清风,这位份量隐隐与俞定中齐平的正处级、第一副书记。老头子先前就高达和冯开山二人的选择。也表过态,说得是建议扩大人选,但语气毕竟不强烈,也没人接茬儿,因此,卫清风的那一票便算作弃权。

可也仅仅只是算作,不算正式表态,因为常委会最后表决,有其固定的形式,那就是举手为定。当然了,一般会上发言了,有了明确的倾向,便算已经表态了,不然谁会傻得自己明明说了反对或弃权,最后举手时又举成支持,这样搞是要负政治责任的。而卫清风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因为老头子先前就表态说建议扩大人选,他那个弃权意见是在扩大人选不成才做出的,这会儿扩大人选已然被薛老三提出来了,并在在座同志们之间,形成了广泛的讨论,因此,老头子这投给薛老三的一票,便不算违规和出尔反尔。

眨眼间,薛老三便捞到了四票,不止惊碎了卫齐名一帮和俞定中一帮人的眼镜,便是薛向自个儿也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当然,薛老三飘飘然之际,自然不会傻得认为自己在萧山县的权力核心已然自成一系,有了和两巨头分庭抗礼的力量,如果薛老三真这样想,那就是幼稚!

其实,薛老三在提名毛有财之前,便仔细衡量过当前的局势,他的目的是在搅局,让高达这等凶残之人不得得逞,自然不会真心让毛有财这等比高达更龌龊的家伙到马头乡去。毕竟在县里,毛有财再耍横,多少还会顾忌些影响,要是这种真到了地方,保准是无法无天,残民以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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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侯封百里第五十四章 不好的事儿谁去做

砰的一声脆响,一盏白玉瓷的茶杯砸在了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紧接着,又是哐当一声巨响,硕大的硬木办公桌被掀了个个儿,桌面翻到在了地上,带起几缕烟尘,混在高窗投入的阳光中,纤毫毕现。

毛有财须发俱张,气喘入牛,嘴里恨恨然已经骂了半个多钟头了,依旧没有停住:“我操tm个b,小妈养的,老子上次被他摆了一道,听从书记招呼,整天躲在办公室里,不招灾,不惹祸,恨不得快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媳妇了,身上藏得都快长毛了,那小王八蛋还不放过,mb的,老子不招他,他反来惹老子,这口气不出,我毛有财以后还怎么在萧山县混!”

此刻毛有财办公室仅有两人,毛有财在这厢大发雷霆,排山倒海,而另外一位,静静地坐在一张摆在窗前的硬木凳上,一语不发,对眼前的暴烈场景宛若未见,颇似一位处乱不惊的高人,正在闲适地晒着太阳。可若是稍微靠近,也不须靠得太近,只要站在两米开外,便能发现这位高人其实也不是那么淡定。

但见和煦的阳光下,他的眉峰处青筋陡现,突突突,跳得极快,两边脸颊的硬肉也仿佛合着眉峰处的节拍,紧跟着跳跃,一双大过常人的巴掌,紧紧攥成了拳头,放在两腿上,因着握得太紧,挣出了块块青筋。

毛有财一脚踢飞了拦在身前的靠椅。紧走急步,来到那人跟前,冷哼一声,道:“老高,我就不信你能咽下这口气,多大一颗桃子,眼见着你老弟就要到手了,生生一脚被他踩了个稀烂,你老高多少年的奋斗,才熬到今天。才有了这么个一步登天的机会,生生让他给搅了!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可那小王八蛋可不止是断了你老高的财路,简直就是断了你老高的仕途,我看这和杀你全家没什么区别!”

细说来,毛有财和宋运通实在是太像了。不止体型像,性子像,便是这说话不着边际的德行也差相仿佛。眼下,这家伙连挑唆人,也挑唆得没个谱儿,直如骂人一般。

话至此处。这位坐在毛有财办公室晒太阳之人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萧山县武装部民兵大队大队长高达!原本高达的顶头上司宋运通运作高达升任马头乡乡党委书记的事儿,眼见就要大功告成了,忽然被薛向飞出一脚。踹了个稀碎,叫高达如何不恨绝江河?

而眼前,距离今次的常委会结束,不过过去了个把多钟头,这边高达一得到会议的结果,差点儿没恨得拿脑子撞墙。心中憋屈之下,便寻到这另一位遭了惊吓兼憋屈的难兄难弟——毛有财的办公室,两人境遇一般,倒说不上谁比谁惨,总是一样的狂躁,只不过表现形式是一个暴跳如雷,一个暗恨无声罢了。

“毛局长竟会说风凉话,怎么着。就好像你境遇挺好一般!宋部长可是跟我说了,要不是卫书记老谋深算,你老哥这回真就被那小子一家伙踹进了马头乡那泥巴堆里,挖泥巴去了,你说他这样搞我,是杀我全家,我看他这样整你,跟刨你家祖坟也无异!”

高达原本就一肚子闷气,毛有财这口才拙劣之辈还想玩儿挑唆,妄图推高达在前面猛冲猛打,这高达如何听不出来。本来就烦得要命,还被毛有财如此算计,高达也就顾不上毛有财比他爵高一级,位显十分了,直接针尖就对了麦芒。

“你......”毛有财没想到高达竟这么冲,立时就瞪了眼睛,再一想,若是自个儿和姓高的在闹起来,岂不是让那王八蛋看了笑话。

毛有财难得自制了一回,呵呵一笑,做出副笑脸,“老弟啊,得,是老哥哥不对,这小王八蛋这回可是把咱俩都整了啊,听到张道中和老子通报会上的结果,哥哥我简直就是一头冷汗,一头冷汗啊!要不是书记当机立断,掐准了脉,哥哥我这回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啊,马头乡那是什么地方,简直就是山沟沟啊,你叫我去那儿,还不如把我杀了得了,小王八蛋实在是太阴损,太阴狠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马头乡对哥哥我来说确实不是个地儿,可对老弟你来说,那就是块腻得冒油的大肥肉,你老弟在民兵队虽然也是管着百十来号人,看着呼呼喝喝,也甚是分光,可论油水,论权力,和马头乡党委书记比起来,简直就是小把戏。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在武装部混就是混成了宋部长,终究是不入流,不是正统出身啊,你老弟可曾见过哪个武装部长最后升任了县长和县委书记的?可一乡党委书记,那是何等显耀,将来谁敢说你高乡委书记,不能成为高县长,高县委书记...........”

毛有财的这番话,还算是有了三分水平,直挑得高达面红耳赤,眉头现出了阴狠之色。

毛有财看得心喜,接道:“老弟啊,反正我是和这小王八蛋不共戴天了,不知道你老弟.....”

高达霍然起身,抓起自己先前坐着的立凳,狠狠掼在了地上,啪的声响,一方立凳霎时间,四分五裂,”此仇不报,枉自为人!

“好!”

啪啪啪,毛有财拍着巴掌,复又一把勾住了高达的肩膀,准备再勉励几句,忽然,砰砰砰,紧锁的大门被敲响了。

“滚一边子去,老子今天谁也不见!”隔着道门,毛有财便吼开了。

“毛局长,书记找您!”

门外的声音不卑不亢,浑厚沉重,一入耳来,毛有财便知是卫齐名的秘书何文远。毛有财虽是卫齐名的发小兼死党,可在何文远面前,一般也不太拿大,他可是知道卫齐名对这个小子是十分看重的。

毛有财赶紧招呼高达将翻倒的办公桌竖起,又把一堆砸烂的瓷片子、木头块儿三脚两脚地踢进了办公桌下的空地,这才紧走几步,把门打开。

“是小何啊,书记叫我,怎么不打电话,还劳驾你亲自跑这一趟。”毛有财做出副笑脸,乐呵呵说道,同方才在屋内大发雷霆之人,简直判若两人。

“不在办公室,四点半,茶园,咦,高队长也在,那正好,省了我一趟腿脚,书记那边还有事儿,您二位准时到就行!”

说罢,竟不待毛有财招呼,何文远大步去了。

“茶园?毛局长,哪个茶园!”高达迎上前来,轻声问道。

毛有财却是沉默不语,对高达的话,宛若未闻,满脸的凝重,哪里还有一点方才挑唆高达时的轻佻。因为茶园这个地界儿,毛有财太熟悉,也太不愿去了,因为每次去完那里,便会有些不好的事儿发生。而这不好的事儿,虽然都是对别人的,可干事儿的却是他,担风险的也是他。早些年,这些活计他做也做了,可现如今他俨然身居高位,养尊处优之余,竟是打心底厌烦起那些活计。何况,今次他隐隐预感这回要做的活计,绝不轻松,而且会是前所未有的扎手,因为今次碰到的家伙是连他毛有财在叫骂之余,心中也隐隐发怵的阴狠之辈。

算计这种人,真的没风险么?毛有财心中没底!

“毛局长到说呀,茶园到底是那块儿啊,萧山县的国营农场可不少,茶园也扎堆,到底是哪儿啊,现下都快四点了,总不能到时让卫书记候着咱们吧,喂,你给老弟我露露,是不是卫书记决定出手了?着啊,卫书记出手,那小子还能蹦上天不成,这回可得好好出口恶气...........”

高达丝毫未觉毛有财神色有异,满心地烦闷尽扫,隐隐还有被萧山县最高领导人接见的兴奋,当下,竟喋喋不休起来。

“闭嘴!”

毛有财狠狠瞪了高达一眼,此刻,他心中真是烦闷透了。虽然他相信在萧山县这块儿,只要卫齐名真狠下心来,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也没有收拾不了的人,可不知为什么,毛有财又想起了那个笑兮兮的小王八蛋,想起了那个扳手砸在头上时,那小子投过来的得意眼神..........

高达受了呵斥,心下恼火,却也不愿在这时候和毛有财再生事端,当下便不再言语。

毛有财沉吟半晌,方才回过神来,一眼瞅见脸上阴晴不定的高达,心下暗叫坏事儿,嘴上又开始称兄道弟地赔起小心,因为这会儿毛有财忽然想到,卫书记这回不单是叫了自己,还叫了这小子,指不定到时那龌龊事,得谁来做了。

这会儿,他自然不愿得罪了这最佳替身。

却说尽管高达心中已然十分不耐烦这属狗脸的毛有财,可眼下却是不敢与其翻脸,毕竟这马头乡一把手的位子,他到此刻也未死心,生怕这次去正是卫书记安排自己职务的事儿,要是在这紧要关头,姓毛的瞎白话一句,他的一番造化,岂不是又要鸡飞蛋打。

二人心中各怀鬼胎,面上却好得蜜里调油一般,不一会儿又称兄道弟地说笑起来,又过片刻,便由毛有财打头,齐齐朝何文远说的茶园行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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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五十五章 茶园密谋

茶园,顾名思义,乃是以茶树形成的集中种植圈,可实际毛有财和高达要去的茶园,只是挂了个茶园的名头,不过是东方红国营农场中辟出的一溜五亩余见方的红泥地,因为这种砖红壤最适合种植茶树,且极其适合那种称作五月橘的茶树。

亩余的茶树自然算不上茶园,而之所以得此名称,自然是有其根由,其实说穿了还是起了五十年代的那次全国大折腾,农业普遍放卫星,这茶叶自然也逃不了,又因着这五月橘泡出来的茶水甘甜清冽,芳香宜人,虽非传世明种,却也自成风范,当时便向上面“进贡”了此种茶。本来茶叶之类的不似水稻、小麦等主粮,要上交大量农业税,也就用不着放卫星。

可就是这一“上贡”,就上出麻烦了,上面盯着要,下面也就得拼命爆了,因次,萧山县的三个国营农场中,另外两个便专门辟出了大量农田,种了五月橘,而这东方红,为了做戏全套,也弄出这五亩余,号为茶园,做做样子。

二十多年过去了,原先的两个辟出大量农田种植五月橘的国营农场早已铲除了茶树,改种主粮,偏偏这只种了一溜地的东方红的五月橘给留下来了,而茶园这个特有的称谓也保留下来了。

不过,萧山县当然不止这一处茶园,除了国营农场以外,不少公社当时也辟出了不少农田种茶。因此,才有了先前高达抱怨的“农场不少,茶园扎堆”,而不知何文远口中的“茶园”意指何方了。

五月橘茶枝细长,色呈深褐,叶片状如切片的薄橘,又因一年两熟,春秋收获,且在五月最是繁密,因此得名五月橘。眼下已将入九月。离五月橘的二次收获还有月余,可此时,这亩余五月橘已然出落得宛若盛装打扮的少女,火红火红的一片,薄薄的金阳下,照出霞光万道。

便是毛有财和高达这两位粗人到得此处,心神也不禁一振,眯着双眼。贪婪地欣赏着眼前的景致。

沙沙,沙沙,茶园方圆百十米再无人烟,亦无声音,此时,便只有两人踩在厚厚的落叶松上。发出了响动,林密人远,宛若进了幽寂深山。

两人刚走到茶园边上,便见茶园东面的行子里转出一个人来,不是方才来叫二人的何文远又是何人?

何文远见了二人也不说话。转头就走,毛有财和高达对视一眼,赶紧迈动步子,跟了上去。

转进行子不过数十步,视线陡然一开,但见茶园深处。竟有一溜空地,空地上设着石桌石凳,石桌上摆着一应茶具,一位面容清瘦的中年,正端坐桌边,安静地饮茶。

淡淡水汽,发散开来,漂浮在这如火的五月橘总。再镀上一层金辉,飘渺和热烈便融为一体。

四下静寂,四人无声,金阳将晚,晚风骤生,簌簌几声响,挂在枝头的五月橘仿佛化作万千的铃铛。

“坐!”卫齐名放下了茶杯。

毛有财和卫齐名相交多年,二人之间早没了礼节,迈动长腿,两步就到了近前,一屁股就坐上了石凳,还自顾自地端起砂壶给先给卫齐名续上一杯,接着,便又倒了两杯,笑道:“高达,过来坐啊,怎么,卫书记的话,在你这儿都不好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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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五十六章 大官的境界

毛有财怔怔盯着满脸惊恐的高达,重重一点头。说起来,倒非是毛有财忽然脑子灵光了,能听懂暗语、话缝了,实乃是他和卫齐名相交多年,更兼茶园此地本就特殊,几乎每一次有秘密行动都是在此地小聚。

因着心中早有了行动的准备,毛有财自然就对卫齐名的每句话细细留意,再加上清楚卫齐名的说话习惯,两相一证,哪里还不知道卫齐名的话中之意!

不过毛有财此时的心情却较之高达轻松得多,因为此刻他已然清楚卫齐名叫高达来此,怕不是就存了让高达负责具体行动的意思,不然每次,都是自己猛冲在前,保密性也高,何必用个外人。而也叫自己过来,肯定就是让自己传达话中之话,不然高达哪里听得懂。

“大哥就是大哥啊,永远想得这么细,知道我老毛不愿干脏活儿了,连替身都想好了,怕不是老宋的这次提名高达,就是事先为今次行动埋好的引子吧!”毛有财心中忽然生出万千敢想,痴痴不语了。

忽然,高达一把抓住毛有财的长袖,惊恐叫道:“毛局,不毛局长,毛大哥,您可千万要救救我,救救我啊,您去帮我跟卫书记说,我不升官了,我就接着干我的大队长,我啥也不想了,我............”

“嚷什么,嚷什么!”毛有财反手捏住高达的大手。冷笑道:“怎么,怕了?”

高达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脸上惊恐未退,“毛局,不瞒你说,老弟我手上也是有过人命的,可那些都是草芥小民,你让我去,去那啥薛县长,借我俩胆儿。我也不敢啊,你说叫我和他找茬儿打架行,要是把他那啥了,还能有我的好,他再怎么说也是县里的头头,而且又是京里下来的高材生,听说省里都关注的年轻干部,您让我去把他那啥了。那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到时,上面一查下来,我不得吃花生米啊..........”

毛有财笑道:“行啊,你小子的大脑袋里还不全是粪,知道轻重。不过,那我问你,如果你不做,你来这儿做甚!”

“是何大秘让我.......”高达说了一半,便止住了。立时猜到毛有财话中之意,是啊,卫齐名都和自己照面了,如果自己不做,那他............

想到此处,高达一个激灵。跳下石凳,就在毛有财跟前跪下了,“毛局,毛哥,毛爷爷,这回,您可千万要帮我啊,我可以起誓。起毒誓,保准不把今天的事儿说出去,否则我全家死光光,您千万替我和书记说情啊........”

毛有财冷哼一声,反问道:“今天有什么事儿?”

高达脱口道:“卫书记让我去把薛县长弄.........”

“闭嘴!”毛有财一把扯过高达的衣领,狞笑道:“卫书记的原话是怎样的,老子可也听见了,容不得你这王八蛋瞎编排。”

铛!

高达脑子猛地一嗡,接着,便回想起卫齐名的原话来,末了,心中冰凉一片,暗骂道,这就是tm大官的境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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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侯封百里第五十七章 薛向微服私访记(一)

听见两声啪啪,小妮子霎时就红了脸,知道臭小子在想什么,不自觉竟拿空着的那手去挡住tun儿,竟好似臭小子就在身后一般。

“再叫声薛哥哥”

小妮子不说话,薛老三反而越发涎脸了,想到小妮子那饱满的tun肉,心下一片火热。想来也是,青年男女方经人事,哪个不是求索无度,而这两位更是痴男怨女,又分隔千里,心中的渴求自然又胜旁人十分。

“美死你!”

小妮子脸皮本来就薄,上回被臭小子拿住了,才唤出一声,一想到自己竟然叫出了那样羞人的称呼,便羞愤欲绝,这会儿,哪里还会领命。

一男一女,隔着电话,道不完的相思,说不完的想念,一聊竟是个把钟头。

忽然,薛向从听筒中,听见小妮子那边起了敲门声,说是开什么会,小妮子说了句“十分钟后过来”,薛老三便知道该挂了。

“去忙吧,下回再聊,我就在这儿,跑不了!

“哼,谁稀得理你,开完会我就回去了,以后才不给你电话呢。好了,还有正事儿没跟你说了,美国那边的事儿弄好了。”

薛向正待继续调笑,忽听“美国”二字,猛地想起月前在港岛,嘱托小妮子赴美的事儿,急道:“怎样了?”

小妮子语气陡变,气冲冲道:“外国人没一个好东西,薛向你这次是不是没瞧准啊。三间小破房子,一堆胡子拉碴的男人,满屋子的快餐盒,电线。电脑,就这么一个送我我都不要的破公司,那两个外国人竟然开出了三百万美元的价钱,最气人的是那个叫比尔的家伙。竟然咬死了最多只同意给咱们百分之三的股票,还不同意那个你特意提出的同等追加权,我带了六个谈判专家。还有那个叫亨利的骗子轮番上阵,才勉强谈到了百分之五,可价钱翻了一番。要了咱们六百万美金,整整二千七百万港币,要不是是你想要的,我才不买呢。”

显然小妮子是真被气到了,小嘴儿一揪一扭,说得极快。薛向听罢,心中一暖,又是一叹。温暖的是小妮子的最后那句“要不是你想要的,我才不买呢”,叹息的是世界上果然没有傻瓜。看来天才人物就得有天才的毅力和眼光,六百万美金,百分之五的股份,还没有同等追加权,等微软上市时。怕是被稀释得连百分之一也没了吧,真tmd狠!

“算啦,能买着就很好了,不过他们公司现如今的业务应该没多少长进,怎么敢开这么高的价?”薛向确实认为价钱高了,因为现下的微软根本就是个蹒跚行走的幼儿。整体市值绝对超不过三百万美金,而六百万美金,居然只换了百分之五,虽然这六百万不是投在微软这间公司上,而是比尔和保罗两个人上,可比尔和保罗到底不知道薛向是如是想,出售股份时,肯定得有合理要价因素。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亨特说微软正在和美国最大的计算机公司谈判,听说是帮着做操作系统,公司未来前景极是乐观,又说如果不是在解码器上扩展需要资金,就是这百分之五,也不会卖给咱们呢.............哎呀,薛向,时间到了,我要去开会了,是个见面会,很多侨胞呢,失礼了就不好了,我去了啊!”

一声轻到几不可闻的“啵”声后,小妮子把电话挂了。

...........................

秋雨滴沥,道路崎岖,萧山县一区三镇三乡,也只有这县城所处的元宝区的道路还算平整,出了这元宝区,立时便是泥巴路了,连石子路都没有几段,阴雨连绵,早把泥土泡得软了,一脚下去,鞋子立时便重了半斤。

一时间,薛向有些后悔骑车而行了,出了这元宝区,哪里还有半里路是适合骑车的,若是他独自一人出行还好说,力大不亏,驾艺高超,便是雨再大上十分,怕也难不倒他。可是跟随而来的楚朝晖,以及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王刚却是无论如何不成。于是,三人披蓑戴笠,抗了车子在泥地里缓行。

为什么要抗了车子呢,原来这地除了两条腿的人和四条腿的牲口,几乎是再容不下别的物件儿在上边行走,便是这自行车,没推几步,保管轮子就得被泥巴堵死。

“王主任,累着了吧,来来来,给我。”说话儿,薛向便要去接王刚肩头的大凤凰。

薛老三这边的动作唬了王刚一跳,连退几步,道:“薛县长,您这说哪儿的话,我怎能让您一人抗俩,放心,我老王没进单位前,百十来斤的麻包,一次抗俩,这破风凰,顶了天了五六十斤,我老王现如今年纪是大了一倍,可这肩头的物件儿却是轻了四分之一啊,细算起来,真不算个事儿,到是,薛县长您一个京城下来的干部,肯定没干过农活吧,能抗这么久,那可真要股子耐力。”

其实初始,被县政府办公室主任田伯光点派跟随薛向下乡的时候,王刚还以为又是走过场,和别的初到萧山县的领导干部一样,开了拖拉机,突突突突,绕着县城跑一圈,再下到几个地方政府驻地,灌上二斤酒,就打道回府了。

谁成想,这位薛县长果然跟基层干部底下传得那般,非同寻常,竟然从门卫室借了几辆破自行车,连电话也不给地方上的同志去一个,自个儿就开溜了,更为难得的还是在这样的鬼天气。便是王刚心思再复杂,也绝难生出这薛县长定是走过场的感觉。

一行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走歇歇,耗了两三个小时,才又看到石子路,恰好,这会儿阴雨暂歇,三人顾不得休息,赶紧跨上座位,蹬骑了起来,又过半个钟头,眼前才终于现出一座小城来。

“薛县长,这就是城关镇了,也是咱们辽东省唯一一个还保留着城墙的小镇,细细一算,当年这儿可是有名的富庶之地,清朝时,盛京将军府总领三关时,也时常在这儿驻跸,现如今,极有风味的城墙是保留下来了,可富庶丰饶早被雨打风吹去了,不过,在咱们萧山县,除了元宝区,就数这城关镇的条件稍好些了,不过说好,也只是矮子里面的高个儿,平时朝县里伸手要钱,却是比谁都凶。”

王刚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干部,早些年从生产队小队长一路上来的,二十多年里虽然一直在官场中打滚儿,立身却是极正,依旧不改百姓本色。也正是因着立身太正,仕途却不甚如意,早些也是从一任公社革委主任上下来的,虽然调进了县政府办,算是从地方调入了“中央”,可依旧是个副科级,手头的权力却小了十倍不止,如此一个办公室副主任,一干就是五年,如今已经四十五六了,怕是仕途之路也难有什么作为了。

也正是熄了上进的心思,王刚倒是心底无私天地宽,乱七八糟的也不想了,这会儿能碰上一个能冒雨踩泥访民的县长,王刚自然是好感倍增,因此,对自己知道的,压根儿不用薛向发问,便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干净。

既然到了地头儿,三人反不像从前那般着急了,下了车,伸伸腰,蹬蹬腿,倚了车,抽枝烟,喘口气。

烟没吸几口,薛向便发现些怪异来,石子路两边的小土坡上,竟隐隐伏着许多人头,再细细一瞅,竟都是些孩子,脖子里的红领巾异常扎眼。

“老王,那些孩子在做什么呢?”薛向手搭凉席,举目瞭望。

王刚瞅了一眼,道:“这是在摘银针菇呢,每年这个时候,便是银针菇成熟的季节,山里太深,娃娃们不敢进,便在荒郊野外,寻了些,拿到供销社换钱,虽然换得未必多,可买些糖果断嘴儿,买几个笔本,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类采银针菇的活计,王刚小时便不知经历了多少回,一见之下,自然明了。

“不对呀!”薛向一声喟叹,立时吸引了王刚和楚朝晖的注意力。

“什么不对?”

“县长,怎么了?”

薛向抬起右手,晃了晃手腕处的手表,道:“看他们的脖子上的红领巾,再看看现在几点!”

薛向点得如此清楚,二人都是聪明人,哪里还不明白不对在何处。

红领巾,说明了这群孩子的身份——学生,此时的时刻不过十点左右,无论如何不到放学的时间,再说,这会儿又没什么双休日,又不到农忙假期,这群学生不去上学,竟齐齐跑到野外来采菇,岂不是咄咄怪事。

其实,薛向心忧的还不是孩子们采菇,而旷课,担心的乃是这帮孩子的人身安全。

眼前的小土坡,高不过七八米,纵横虽长,可坡上植被终究稀疏,且极乏大木,就是些灌木丛勾勾蔓蔓,如此一来,哪里固得了水土。眼下,已然下了半个多月的小雨了,石土必然早泡得松软。

若是一个不慎,发生了泥石流,眼前的这些孩子岂有幸免的道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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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五十八章 薛向微服私访记(二)

一念至此,薛向哪里还静观得下去,丢了车把,便朝左侧的那边山坡奔去,未行几步,便发现双脚已然深深陷进了泥里,原来土质居然已经松软到如此程度了,小孩的体重还能担负,他这一百五六的体重哪里还行得开。

“老王,朝晖,别过来,赶紧招呼那边坡上的孩子们下来,招呼他们一定要轻要慢!”

王刚和楚朝晖见了薛向双腿已然陷到了腿弯处,骇然变色,急速奔来,要救薛向,却又被薛向一嗓子止住来势。

两人对望一眼,不知道到底如何是好,救孩子是应当,可陷了薛县长,怕丢的就不是官帽子了。

“快他妈的过去,磨磨蹭蹭地盼老子死啊!”

薛向一句呵斥点破其中关窍,两人这才朝那边山坡奔去。

“孩子们,快下来,收银针菇啦,两毛钱一斤,两毛钱一斤,过时不侯,过时不侯,不准跑,不准颠,跑掉了的,颠散了的,我一概不要。”

薛老三放开嗓子,大声吆喝起来,这会儿,他已经站到了坡下,只是身上污浊得已然看不出衣服的本来面目。

原来方才,薛老三一个旱地拔葱,就跳起来了,左脚轻轻在一颗指头粗细的树苗上一点,树苗应声而折,而薛老三终究借到了力,半空里,身子打横,摔在了坡上,立时便滚了下来。如此,一身的蓑笠洒落,内里的衬衣衬裤自然也无法保全。

要说薛老三这句呼喊。可是深思熟虑的,若非脑有急智之辈,一时间还真别想想出来。因为薛老三既要让孩子们乖乖从山上下来,又要保证速度不快,当真是艰难至极。

因为若是薛老三光说山要塌了,大家赶紧下来,别走快了。保准会出现两种情况。其一,孩子们会以为他是骗子,想把大伙儿骗走了。好独自摘采银针菇。其二,孩子们相信的话,惶急之下。你争我夺,保准一个个溜得飞快,如此一来,动作必大,说不得这泥石流立时就被引发了。

而薛老三拿收磨菇说事儿,则就聪明、稳妥得多,一者,以高价诱之,还加上句过时不候,这些孩子哪里还有不听的。毕竟现下的银针菇即使拿到供销社也不过三五分钱一斤,薛向提高了数倍,利之所在,人心之所向也,小孩子自也不例外。二者。薛老三又加上去,跑丢的货,和颠散的货一概不要,以此,便彻底限制住了众孩子的速度。

果然,薛老三如雷的喊声方才止歇。左边山坡上的二十来个小脑袋一起偏转过来,薛向又从口袋掏出一沓钞票,虚空连晃,这下,一帮小毛毛哪里还有怀疑,提了小篮子便朝坡下行来,一边控制速度,一边护着篮子,小模样认真极了。

薛向的喊声极大,朝另一边坡边寻去的王刚和楚朝晖自然听在耳里,心生感应,便有样学样,跟着咋呼起来了,霎时间,那边坡上的娃娃们,也亦步亦趋地向坡下行来。

看着左右两道汹涌而缓慢的人潮,薛老三心中微微舒气,又胆颤心惊地待了半晌,三四十娃娃终于在石子路上聚齐了,各自举着篮子,倒也不嚷嚷,不过意思很明显,便是要薛向兑现承诺。

薛向自不会和一群孩子打诳语,而且眼前的小篮子皆是半满,即便是都装满了,这松垮垮,轻飘飘的银针菇也难有二斤。薛向大略一点扫,从钞票里点出两张大团结,高举,笑道:“我这里有二十元钱,不光买你们的银针菇,还要买你们一句实话,然后,你们就把这二十元钱都镇上破开,平均分了,这银针菇我再送给你们,不过,我送给你们后,可不许再卖了,留着自个儿吃了,好长个儿。”

望着眼前这一张张幼稚、纯朴的小脸,满身泥泞,破衣烂衫,薛向心中早就发酸了,他们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和小意差不离,十一二岁,小些的,比小家伙还要小上一两岁,一个个黑乎乎的小手沾满了黄泥,就没有几个娃娃脚上是有鞋子的。而眼下,薛向说出二十元钱,自然不是他没能力给更多,可即便是他给上三十,五十,又能如何呢,他的职责不是富一人一户,而是富全县的百姓,更何况这点钱,也富不了一人一户。

“谢谢叔叔,我们只卖银针菇,不卖实话,老师说了,小孩子要诚实,所以我们只会说实话,而问话是不要钱的,所以我们不卖实话。”

说话的是个小男孩,清鼻涕掉得老长,说一句,便吸一下,小脸写满了严肃。

薛向心下惨然,说道:“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来来来,孩子们,我们到边上说话。”

虽然两坡距这条石子路尚远,可薛向依旧担心泥石流突发,且剧烈爆发,便把娃娃们引到了更远处。

众人站定后,薛向接道:“我的问题很简单,就是你们为什么不上学啊,我看你们大多数脖子里都戴着红领巾,应该都是学生,可现在还不到放忙假的时候,你们是不是逃学呀,孩子们,赚钱虽然重要,可那是爸爸妈妈的事儿,你们当前的任务是学习呀,只有学习好了,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薛老三**裸地说着学习是为了赚钱,心中并无半分觉得不妥。因为在他看来,空话大话,远远及不上实话的真诚。说什么报效祖国,说什么回报社会,现下,祖国和社会让这群娃娃雨天里,爬山摘磨菇,难道薛向还说得出口吗,想想就觉脸红。

“叔叔,我们不是逃学,是被老师赶出来的,说交不齐教学经费,不让上课!”答话的依旧是方才的小男孩。

“什么教学经费?”这次薛向却不是问得娃娃们,而是转头看向王刚和楚朝晖。

两人也是茫然摇头。显然没听说过这么项收费。

“就是给老师补伙食费的,我们老师说学校发不出工资,让我们各家先垫些钱,先给老师们买米,不然老师就饿死了,没人上课了。”这回答话的是一堆娃娃中个头最高的,是个小姑娘。看模样,和夏家小妹差相仿佛,不知道是上初中。还是小学。

“孩子们,你们都是哪个学校的?”

“我是周岗小学的”

“我是壕沟小学的”

“我是桥口小学的”

“我是城关中学的”

“......................”

薛向问罢,娃娃们七嘴八舌地报了起来。

听着这童生稚语。薛向心血沸腾,此刻,他心中的无明业火烧起三万丈,若是蔡从定在跟前,他绝对就巴掌上去了。即便此刻蔡从定不在跟前,薛老三已在心中骂翻了他祖宗十八代。

想想也是,想当初蔡从定在薛老三面前说得多可怜,薛老三拼了不要体面,和毛有财闹了一场,把萧山县建县以来最大的一笔教育经费——整整五万元。一次性给拨付到位了。现如今,这个王八蛋弄得还有教师没钱吃饭,逼了娃娃们在山上挖磨菇,若是发生泥石流,姓蔡的百死莫赎。怎不叫薛老三暴跳如雷。

“狗娘养的,老子的钱也敢贪!”薛向心中怒火中烧,脸上却还是做出了笑模样:“好好,孩子们,快快回家洗个澡,收拾书包、铅笔盒吧。下午就能上学了。”

“叔叔,二十元钱,分给我们三十九个,虽然没人能分到五毛一分多,可离我们要交的钱还差得远了,我们下午怎么上学呢?”掉鼻涕的小男孩极是机灵,眨眼就算出了人头份儿。

薛向道:“叔叔说的,保证错不了,以后可不许再来采蘑菇啦,这两边土坡上的磨菇,可都被我包了呢,好了,孩子们快回去吧。”说话儿,薛向把两张钞票递给了那个高个儿小姑娘,也就是唯一一个报中学的娃娃。

一众娃娃见终于得了钱,立时乐得蹦跳起来,叽叽喳喳冲薛向道谢,一双双黑漆漆的眼珠子,却死死粘在那两张钱上,哪里还挪得开。

那高个儿女娃冲薛向鞠个躬,道声“谢谢叔叔”,便被一众娃娃围在中间,朝城门处奔去。

“不对!”

“不好!”

薛向和楚朝晖竟同时叫出声来!

“孩子们,等等,等等!”

薛老三立时大声喝止住一众娃娃。

众娃娃回过头来,满脸好奇地盯着这位有钱的叔叔,更有不少古灵精怪的在想莫不是这叔叔想通了,觉得给多了,要把钱再要回去。

薛向紧走几步,到得跟前,急道:“你们来采磨菇的小朋友,一共有多少?”

“三十九个呀,刚才我说过了呢。”小鼻涕娃拿光溜溜的胳膊往鼻子处一逛,终于将那团进出多时的鼻涕给消灭了。

薛向心中一掉,急道:“你们左右看看,还有谁没到,我刚点了一下,才三十八个,看看,缺谁了。”

原来,方才薛向和楚朝晖同时惊声喝出,正是发现,眼前的娃娃只有三十八个,较之鼻涕娃说的三十九位,少了一个。

“糟了,是小花不见了,她肯定是往毒龙坡采去了,二伢子我不叫你看着她,看着她,你怎么答应得好好地,把人给看丢了,毒龙坡能去嘛,虽然磨菇多些,可又高又峭,下面的毒龙潭又那么深,小花若是栽下去了,那还有个好,叫我二婶可咋活啊。”

高个儿小姑娘拽着鼻涕娃的耳朵,就喝骂起来。

鼻涕娃的耳朵被拽得老长,边龇牙咧嘴,边哼哼道:“小花答应说不去的,我摘磨菇总得低头吧,又不能一直老看她,不然我来干什么呢,行了,我回去找她,你先去镇上把钱分了。”

鼻涕娃不过十来岁的年纪,看着甚是早熟,还颇有男子汉的担当。

可这会儿,薛向却是没工夫欣赏这小小男子汉,寻着王刚细细盘问了一遍毒龙坡的地势,招呼二人看好一众娃娃,拔腿便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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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侯封百里第五十九章 薛向微服私访记(三)

先前说了,石子路两边的土坡不高,纵横却是极长,薛向也没想到,他全力奔驰了半个小时,才到王刚描述的那毒龙坡脚下。而横在他眼前的哪里还是什么土坡,分明就是座小山嘛,他甚至怀疑,原先的那两道土坡,就是这坐毒龙山的余脉。

只不过,眼前的这毒龙坡说是小山也甚是勉强,贯因其上草木凋零,山石裸露峥嵘,只在高度上有了小山的规模,可其间植被稀疏,也唯有以坡称之。

有了前次,泥足深陷的经验,薛向不敢贸然奔驰上坡,而是在坡脚下,试了试土质,倒是较原先那方土坡硬实了不少,显然是这毒龙坡上那不算茂密的植被之功。

即便如此,薛向也不敢贸然攀登,而是在山脚下,寻了两块断木,那手掰开了,复又劈成四块宽板,拿了青藤,在脚下各绑了个宽大的十字架,以此增加横截面,减轻踩在软泥上的压强。

薛向扎紧了青藤,便移步上山,举目四望,呼喊不断,可哪里有半个人应声,薛向一路攀登,卖弄本领,行得又稳又快,一步荡开便是两米余,片刻间,就到了半山腰,复又转头,从山上往山下看,视野大开,四周所有,一览无余。

有了此番经验,薛老三便不再便走边望,边望边喊,而是发足朝顶上奔去。这厢三心归一,速度自然大增,毒龙坡毕竟只是个小山坡,虽有些气象。也不过三四十米余,纵是山势陡峭,薛老三这番埋头急行,规避坎坷,翻越山脊,也是去得极快。

又半个钟头,薛老三终于上得顶峰。但见这毒龙坡的山顶。是一溜巨大的空地,地势极平,花木繁密。较之坡下茂盛了不下十数倍,薛老三刚寻了个视野开阔的所在,便待下望。谁知刚掉转头来,便听见了人声。

“叔叔,你也是来采菇的么?”

薛向循声望去,但见西北方向的紫芍丛中,一个小女娃正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那女娃年不过七八岁,个头和小家伙仿佛,小人儿极瘦,让原本的瓜子脸显得更加尖细,一件蓝布褂子松松垮垮地挂在瘦削的肩上。竟遮得看不见小人儿的裤子,褂子上补丁、破洞无数,显示补不胜补的缘故。

小人儿浑身没一出显眼,独独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极是明亮,扑闪扑闪地盯着薛向。眼神里夹着胆怯,紧紧抱了怀里硕大的抱篓,似乎生怕这突如其来的薛向,夺了过去。

薛向看清小人儿,心头大喜,惊道:“你就是小花吧?”

小人儿听见薛向叫出了她的名字。小手更是一惊,退后一步,怯声道:“你怎么知道的,可我不认识你呀。”

薛向见微知著,并不移动,笑道:“是二伢子告诉我的,下面来了个收银针菇的,两毛钱一斤呢,他让我叫你快下去。”

“喔,你告诉伢子哥,就说我待会儿下去,多采些可以多卖些,到时就可以给我妈妈买药了。”小人儿并不欢呼雀跃,却是冷静非常。

其实,小人儿压根儿就在想,这叔叔是不是想把自己骗下去,独自把这儿的银针菇采光,因为没有人会出两毛钱买一斤银针菇的。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也是无奈啊,生出的苦难极早地教会了她们太多,而她们也不得不学太多。

薛向看小人儿眼珠子直转,透着狡黠,便知道小人儿起了怀疑。一时间,他还真想不出什么说词,总不能硬抱了小人儿下山吧。

薛向这边默然,小人儿忽又出了声:“叔叔,你要是也采银针菇,你在那边采,我在这边采,好多好多呢,保管你装不下的,我装满了篮子就走,后边的都给你。”

听小人儿如是说,薛向心下真是平生万千感慨,自家的小宝贝虽然也机灵,可都是玩闹得机灵,洞悉人心,哪里及得上眼前的小人儿万一。

“我不采菇,我就是收菇的,二伢子的菇都是我买的,这山上的菇都被我买了,别采了,你的菇我也买了。”说话,薛老三从兜里掏出张一元的钞票,迎风招展。

红彤彤的票子,立时吸引了小人儿的注意力,“真的?”

“真的!”说话儿,薛老三便持了钞票往前行,到得跟前,把钞票递了过去,原本他想找个兜儿塞进去,可寻遍小人儿浑身上下,竟是补丁、破洞,哪里还有多余的布料,用作裤兜。

嗖的一下,小人儿把钱扯了过来,拿在手中翻翻转转,看了半晌,而后死死地攥住,把篮子往薛向身前一递:“给你,应该不到五斤呢,我把篮子也抵给你吧。”

薛向痴痴地愣住了,这时,他才注意到小人儿的一双手,这哪里还是一双手啊,简直就是一双发烂发臭的馒头,两只小手又红又肿,遍布硬痂,左手虎口处已然溃烂流脓,右手手背,布满了星星点点的暗疮,薛向看一眼,心就颤一下,不知何时,眼中已然噙满了泪水。

“叔叔,你怎么哭了?”

薛向掉头,擦下眼睛,一把抱起小人儿:“叔叔眼睛不好,见风流泪,走,快跟叔叔下山去,二伢子,他们还等着呢。”

小人儿点点头,抱紧了篮子,又问:“叔叔,你买下了这山里的磨菇,谁帮你采呀,你可不可以请我,我只要很少很少的钱。”

童生稚言摧肝肠,薛向心下一惨,眼中又要滚出泪来,赶紧耸动两下鼻子,止住泪意,另一只手轻轻摸摸她的小手,触到伤口处,小人儿轻轻一颤,薛向赶紧接过她手中的小竹篮,轻声道:“你妈妈生得什么病,在医院么?”

小人儿眼神一黯,摇摇头:“不知道生得什么病,反正我不喜欢我妈妈去医院,她每次去晚医院,脸色就更差更白,软软地再没了力气。所以,我要挣钱,挣好多好多钱,给妈妈治病。”

话至此处,薛向已不敢问下去了,因为每听一句,心底就如刀绞一般。这会儿,他哪里还猜不到,小花的妈妈是什么毛病,定然是去医院卖血了,要不然哪有进一回医院,身子反而更差一分的道理。

薛向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受到自己的虚弱无力,是的,他在港岛有亿万财富,他在四九城有惊人的名气,甚至,他们薛氏已然发展成了一个庞大家族。可那又如何呢,能让普天下每一个如小花一样的孩子,都念得起学么?能让每一个小花都坐进宽敞明亮的教室么?能让每一个小花的妈妈都不必窘迫到卖血换钱么……薛向心绪万千,失魂落魄,抱了小人儿急步前行,却忘了危险正在渐渐逼来。

因为起风了,好大的风,半山腰的荆棘被吹得摇曳狂舞,更有无数衰花稗草,被卷上了天空,薛老三浑然忘了上山时的谨慎再谨慎,还绑了木板来减轻压强,可他这会儿却抱着小人儿行走,自身的重量立时重了数十斤,而不自知。

咔嚓一声,薛老三脚下生出一个大洞,左角处的木板已然陷了进去,山风呼啸,骤雨又临,吹得薛向长发飞舞,冰凉的雨滴打在脸上,霎时,将他激醒。

见得脚下这般情形,薛老三哪里不知道此刻已然深处险境,当下,他双脚一挣,绷断了青藤,松懈了木板,立时将角从板上拿了下来,刚要放下小花,减轻身体的重量,砰咚一声巨响,山顶上竟滚落下一块巨石,那巨石来势极猛,一路所过,寸寸塌陷,山石竟如大潮一般,齐齐朝坡下打来。

泥石流爆发了!

薛老三魂飞魄散,赶紧一把抱起地上的小坏,将小竹篮扔飞,大步朝山上奔去。此刻,薛老三反其道,而行之,正是深明其理。泥石流这种巨大的自然灾害,人力几乎是不可能抗住的,而薛老三更是想都每想过。且泥石流的威力,是越到山下,越是巨大,毕竟到了山脚下,重力势能已然完全转化成了动能,自然声势惊天。

再说,薛老三此时离山顶,不过五十余米的距离,若是下山,是根本不可能快过这泥石流的速度。唯有逆流而上,到得顶端,才是安全之地。毕竟眼下只是小规模泥石流,不是整座山演化成山体滑坡。

便是这小规模的泥石流,可威力依然巨大,薛老三未行几步,身上已不知挨了多少飞石了,狂风乱舞,群石迸发,又兼泥土软如绵沙,薛老三全力施为,每一步,都踩得极厚,极准,即便是每一下都选在硬石上,脚陷处依然齐踝,拔起尚且费力,哪里还有多余的气力规避这飞来石。

薛向奋力护住怀里的小人儿,弯腰躬身,徐徐斜行,这五十米的距离,足足费了十多分钟,方才达到。

薛向上得山顶,那溜空地依旧硬实,而半山腰处已然是泥块如雨,山石成浪,翻翻卷卷,泄如江河,又过数息,便听见轰隆隆,轰隆隆,声声巨响,昭示着惊天的威势。

薛老三一抹额头的冷汗,暗道好险,才看怀里的小人儿,满脸通红,竟无半分惊恐。

“怕吗?”薛向轻声问。

“先前怕,后来不怕了,叔叔怀里好暖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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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侯封百里第六十章 薛向微服私访记(完)

薛向抱着小人儿再次赶到城关镇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距离他独自寻来毒龙坡已经过去了近三个小时,其实,来时上山,和寻访小花,都没花多少时间独独泥石流发生后的下山之路,实在是难行,因着有了前次的经验教训,薛向几乎是亦步亦趋,如此行来,自然极耗时间。

薛向到时,王刚和楚朝晖皆坐在老槐树的几方青砖上,而先前的一帮娃娃早已散了个精光。

“等急了吧,走走走,找个地方先填肚子。”

说话儿,薛向便拉着迎上前来的二人,朝城中行去。这二位一早便随薛向早起赶路,又是一路肩挑手扛,更兼此时早过了饭点儿,自是饿极,哪里还会矫情。

“叔叔,我要回家。”怀里的小人儿忽然发话了。

薛向摸摸她的小脑袋,笑道:“吃晚饭,叔叔送你回去。”

小花摇摇头:“我还要给妈妈做饭呢。”

“吃完饭,咱们给妈妈也捎些,不就好了么?”

小花年纪幼小,便历经苦难,薛向实在是看得心痛,更兼小人儿和小家伙一般大小,薛向甚至会想,若是自己无魂穿这番机遇,小家伙怕不是也活得艰辛异常吧。如此这般,眼前的小人儿,才让他倍觉亲切和痛惜。

小人儿点点头,便不说话了。

薛向领着一行人,先去了一家简陋的裁缝铺子,给小人儿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行了见医疗室,给小人儿双手洗净,消毒,缠上绷带,这才带了三人,来到一家饭馆儿,要了三斤熟牛肉。二斤面条,二斤白馒头,一个水煮鱼。四人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餐,这才又打包了五斤熟肉和两斤白馒头,在小人儿的指引下。朝她家行去。

小花家住在一个叫作尤里的村子里,距离城关镇却是不远,二里有余的距离,若城关镇是城,尤里村大概便算是城郊了。整个尤里村散散落落环聚了三四十户,小花的家便在村子最东头,一坐极矮的土、瓦混建的小房里,屋外拿荆条扎了一圈篱笆,屋内三三两两的小鸡,散落四方。土房虽小,收拾的却极是干净,便只凭这篱笆院内除了新落的鸡粪,而再无余物便可窥之。

“妈妈,家里来客人了。是位好心的叔叔,不仅买了我的菇,还请我吃饭,还有,给你带了肉和馒头了呢...............”

刚进篱院,小人儿便从薛向怀里溜了下来。提了两个盛着熟肉和馒头的油纸袋,欢呼一声,便朝堂内奔去。

小人儿刚奔进屋内没多久,便又奔了出来,“叔叔,我妈妈不在家,你们先进去坐,我去找找,可,可我妈妈病着啊,都下不了床能去哪儿呢。”

小人儿站在堂里的门槛边,招呼薛向一声,便歪着小脑袋自言自语起来。

“丫蛋儿啊,快快,快到石奶奶家来,一会儿狗熊吴要来你家拉东西了,快快.........”

忽然左侧的篱笆墙外,探出位老妇来,边满眼疑虑地盯着薛向三人,边冲着小花呼喊起来。

小花跳过门槛,小跑着到了篱笆边上,“石奶奶,我妈妈呢,我妈妈呢.......”

喊着,喊着,尖细的小脸儿便皱成一团,立时就起了哭音。

薛向紧走几步,抱起小人儿,温声道:“大娘,我是小花的远房叔叔,多少年没上门了,我嫂子去哪儿了,您能跟我们说说么?”

老妇人和小人儿一家邻居了大半辈子,哪里见过花家的这个亲戚,但看薛向衣服虽脏,却极是斯文,再看小花也和他极是亲昵,心下惊疑参半,再看小花一眼,但见小人儿点点头,显然认同了薛向这个说法,老妇再不迟疑,交待道:“秀莲被狗熊吴他们拉倒义庄去了,说是要她签字画押,唉,天杀的吴家人,连这孤儿寡母的活命田,都不放过啊,贼老天,你可长长眼.............”

老妇人没交待几句,便指天骂娘起来,薛向不再纠缠,抱了已哭成泪人儿的小花,招呼王刚和楚朝晖便朝义庄行去。

三人虽不识路,小花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问不出所以然,可方才进村的时候,几十户人家,和村里的格局,早被三人看在眼里,义庄何处,自也知道。

三人先前来时,从义庄西北面绕行,这回却是从东南面回绕,距离义庄不过三四十米的距离,便听见里面的哭喊声,又行数息,哭声愈急,喊声愈烈,薛向赶紧加快脚步,几个跨步,便绕到了近前。

但见四五十人围坐一圈,中间用青砖垒一个高台,台上支着着老旧八仙桌,桌上文房四宝倒是齐备,还有鲜红的印泥盒,桌上只坐一人,那人肥头大耳,坦胸露乳,胸前一簇簇胸毛,望之另人生厌,那人身后立着一排光膀子的青壮,人人手中持拿棍棒,台下的圈子外围也有十余如是打扮的青壮,将一干村民围在了中央。

此刻,一位三十许的妇女,正在台下的圈子中央满地打滚,哭喊嚎叫,在她四周围了三四个青壮,正试手试脚地想上前捏拿,无奈地上那妇人生得甚是浑实,脚臂有力,扭打得深凶,逼得几个青壮一时不敢上前。

而圈子西北侧,还爬着一位妇女,身量极小,披头散发,和那位扭打撒泼的壮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位妇女竟是没有一丝一毫动静,宛若熟睡,又似死尸。

圈子里喊叫得激烈,四周的村民皆是低头不看,面有土色,连嘀咕声便未发出一句,显然是为看台上那壮汉的气势所慑。

“妈妈,妈妈,妈妈..............”

薛向怀里一直抽噎的小花,忽然冲圈子里探起了身子,尖声喊叫着。

薛向指着那位伏地不动的妇女,轻声道:“那个就是你妈妈?”

由于先前,猜到小花的妈妈定是去医院卖血而导致的身体虚弱,显然那个在圈子里打滚儿的壮妇决计不是,如此小花妈妈的身份便不问可知了。

薛向抱着小人儿,急步朝圈内走去,就在这时,高台上变故陡生,那胸前满是黑毛的胖大汉子,忽地,踢开椅子,从米余的高台上,跳了下来,朝那位在圈中打滚儿的妇人飞踹而去。

眼见着就要踹个正着,那妇人打个滚儿,竟避让开来,砰的一声,胖大汉子双脚落定,掀起一阵尘土,“王寡妇,算你娘的机灵,否则老子一脚踢死你,也是白踢,告诉你,你们这些寡妇们,虽然克死的是自家的老少爷们儿,可到底也是咱尤里村的老少爷们儿,怎么着,现如今把自家汉子克死了,还死赖着咱村上的土地?到哪儿都没这个道理,赶紧给老子签字画押,交出早先公社分的自留地,村上公田再分还有你们一份儿,那是组织上的照顾,和党的关怀,若是混赖硬别,想赖过去,那是门儿也没有,先得问过咱尤里村的老少爷们儿答不答应。”

“对,不答应!”

“决不答应!”

“.......................”

那胖大汉子一声喊罢,一众赤膊青壮皆应声鼓噪起来,而一众围在圈中的村民却是依旧低头无声。而那先前闹腾得厉害的壮妇也吓得傻了,拿手抱了头,再没了动作。

听到此处,薛向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按那胖大汉子的说法,这死了男人的寡妇就不算村里人,原先公社时期村里给她家分的自留地得交出来,然后再参与此次公田的责任承包。

这简直是荒唐,不说是新社会,便是封建社会,也没这个道理,哪有男人死了,自家财产就得充公的。单看这胖子的模样,薛向心中先就有五分不喜,再听他这番歪理邪说,更兼把组织和党都搬出来了,更是让他心中的不快升到了满格。

“王寡妇还愣着做甚,对你老子算是客气的,看到没,李寡妇这小蹄子病得快死了,还不是被老子提溜来了,她家还欠着村里的提留没交齐,回头老子就组织人把她家给拆了,现在虽然不搞运动了,可损公肥私的事儿,绝不容许在吴某人治下发生。”说话儿,那胖大汉子便踢了那王寡妇一脚,继而抓着她的头发往高台处狠拽。

王寡妇立时被扯得杀猪式得嚎叫起来,一时却站不起身,跪在地上跟爬,以此来减轻头皮处的剧痛。

啪的一声,薛老三一巴掌印上了那壮汉扯着王寡妇头发的胖手上。那壮汉如遭雷击,猛地一下送了手,手背处立时现出一条青痕,宛若被沾了辣椒盐水的皮鞭抽了下一般,刺棱棱的痛,那手竟是连拳头也握不住了。

场中忽然多了三人,不止那吃痛的壮汉怔了怔,便是满场的百姓,外加赤膊青壮也看得一呆。

薛老三拍开那壮汉的大手,便不再理会这边,抱了小人儿径直走到那伏地不起的瘦弱女人边上,放了怀里早急不可待的小人儿,扳过那女人的身子,见到的竟是一张白得几近透明的脸,瘦骨嶙峋,扶在手上,竟似感觉不到重量。

薛向试试鼻息,赶紧在那女人的颈间的几处穴位轻轻按压数下,未几,那女人便悠悠转醒过来,“丫蛋儿,丫蛋儿...”

女人醒来,瞅见一侧的小人儿,便低低地唤出声来,小人儿赶紧绕到女人的头顶的位置,摊开腿坐下,从薛向怀里抱过女人的脑袋,放在自己的小腿上,轻轻唤着“妈妈”,霎时间,一对母女眼中皆噙满了泪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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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侯封百里第六十一章 ‘姘头’是县长

薛向不忍再看,扭头喊道:“朝晖,去,弄些红糖水过来,赶紧!”

楚朝晖大声回应了,撒腿便朝场外跑去。

“哪里来的外乡人,莫不是李寡妇的姘头到了,***,好胆儿,今天不卸你两根肋骨,我吴英雄的大名儿就白叫了。”方才那挨了一巴掌的壮汉这时才回过神来,一想到众目睽睽之下,竟吃了这么大个亏,丢了这么大的脸,立时恼羞成怒,咆哮起来。

咆哮罢,吴英雄又吆喝道:“伙计们,李寡妇的姘头打上门儿来了,大伙儿说怎么办啊?”

“剥光***,拉他游街!”

一群赤膊青壮竟是异口同声,显然回应这句话,干这路行当,已经不是第一次,而是轻车熟路了。

“薛县长,此地不宜久留哇,跟这群法盲,可是说不清道理。”

王刚听见故噪声,大惊失色,赶紧凑到薛向耳边建言。毕竟要是薛向真被这群土顽剥光了游街,那可就是场政治事故,这可比打伤打残,严重百倍,搞不好全县的上层建筑都得完蛋,他王某人更是承担不齐。

“讲不清道理,就讲拳头,老王,你藏好就行!”

眼前的这些只会虚张声势的虾兵蟹将,比起四九城的凶残顽主,道声散兵游勇都够呛,哪里用得着他费心。

“县长,糖水来了,糖水来了,让。让让....”

楚朝晖双手着个断了把的土罐儿,一路行得别别扭扭,偏又飞快。

吴英雄嘿嘿几声,乐了:“真他娘的敢起名儿,敢叫县长,比老子这英雄都张狂得多,哈哈,有才,真他娘的有才,不过你这名儿算不得什么。管全国,出来亮亮!”

吴英雄呵斥一声,立时有个瘦猴模样的青壮跳了出头 ,提胸昂头,可一身的排骨,无论如何提气,依旧一幅锉样儿。

”小子听到没,你叫县长。我这位兄弟叫管全国,比名儿你还差***远了。”

说罢,吴英雄一个错身,就拦在了楚朝晖身前,劈手夺过了土罐儿,对着豁了口的壶嘴儿。就要下灌。熟料,他这厢刚张嘴,嘴巴里便似多了根硬木棍,端着土罐儿的手竟是被人拿住,再使不出半分气力。

原来。吴英雄动的时候,薛老三也动了,十来米的功夫,薛老三两三步就到了,在吴英雄刚躲张开嘴巴,要往嘴中倒红糖水的时候。薛老三两根指头就插进了他嘴中,另一只轻轻一捏吴英雄持罐儿那手的肘关节,土罐儿便到了手中。

那吴英雄一惊之下,立时弄清了状况,猛地一合嘴就要咬下去,哪知道,薛向两只指头勾住他内里的一侧脸颊,狠狠一拉。竟扯得吴英雄砰的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薛向在身上拭了拭满是口水的指头,端着碗又回了小花妈妈的身侧。这会儿小花妈妈已经从小花口中知道了薛向今天的作为,见薛向又端了糖水过了,又挣了身子,要给薛向磕头。

薛向一把扶住小花妈妈,温声道:“大嫂,用不着这个,喝水,小花叫我一声叔叔,咱们就是自家人,用不着这个。”

小花妈妈头嗑不下去,听到“自家人”三字,眼中立时又溢出泪来。薛向最不忍看人流泪,便把土罐儿递给了小花,让她照顾妈妈喝水,复又站起身来,向场中走去。

“**你奶奶!”吴英雄抚着已然鲜血长流的嘴角,指着薛向厉声喝骂,末了,又扭头冲四周的青壮吼道:“玛丽隔壁的,你们都是死人啊,上,都给老子上,打死了,算老子的,今儿晚老子宰头猪,赏你们肉吃!”

吴英雄许下重利,霎时间,满场的赤膊青壮喜动颜色,持了棍棒,齐齐朝薛向看来,好似他薛某人便是今晚待宰的肥猪一般。

就在这时,场外忽又起了呼声:“老吴,老吴,在不在,他娘的,赶紧吱声啊,村子里来没来生人,快些说!”

“滚一边子去,什么生人熟人,老子今天要杀人!”

“吴英雄,胆边儿生毛啦,敢跟老子这儿咋呼!”场外那人的呼声骤转疾厉,声音也越迫越近了。

吴英雄听得喝骂声,直觉耳熟,待看清来人,咣当一声,手中的棍棒就丢了,直挺挺的身子立时就弯成了虾米,擦一把嘴角的血迹,满脸堆笑,便朝来人迎去,边跑边喊:“苏镇长,您怎么来了,这话儿怎么说的,也不先通知我一声,我好派人列队迎接啊,怠慢了,怠慢了。”说罢,又回头急吼:“烟,烟,最好的,最好的,在我褂子兜儿里。”

这时,薛向也看清了来人,一中年,两个年轻人,中年人甚是肥胖,一身中山装裹得身子圆滚滚地,而那两年轻人俱是一身黑色大盖帽制服,手里拎着警棍,立在中年人身后。

那中年人瞅见吴英雄深来的双手,满是污血、灰泥,挥挥手,道:“别跟老子这儿瞎咋呼,没工夫跟你啰嗦,明白儿告诉你,这是周书记和宁镇长两人同时下的最高指示,今次,下来的领导可不是一般人,听说已经入城了,可城里都寻遍了,没见着人,你们尤里村紧邻着镇中心,见着生人,立时上报,若是怠慢一点,仔细你的皮!”

吴英雄连连点头哈药,涎脸道:“那是,那是,书记和镇长下的指示,在我这儿就是圣旨,我有几个胆儿敢怠慢?苏镇长,我看您也别忙活了,晚上我这儿杀猪,那香喷喷的杀猪菜,您可不能错过。”

“行了,行了,我可没功夫跟你这儿闲扯,告你,今儿个寻不到人,周书记和宁镇长能把我当猪吃喽,得了,猪后腿和大肠给我留下,走了。”

苏镇长吆喝一声,便待撤退,却又被吴英雄一把拉住,“苏镇长,多少给个面子嘛,要不我们等您,等您忙完后,再开锅?”

“嘿嘿嘿嘿,我说老吴,你在哪儿弄这么一身血,看把老子衣服脏的!”

原来,吴英雄先前逛嘴角的血迹,这会儿,拉扯苏镇长,一下子沾了他衣裳。

吴英雄赶紧松开手,慌忙道:“苏镇长,怪我怪我,都是村里的小蹄子不守妇道,现如今,他姘头都敢打上门了,方才被我狠狠收拾了一顿,血都是他身上的,您莫气,回头我给您扯上一匹布,您只管卯着劲儿造!”

“行了,别弄出人命就行!”

“那是那是,我这也是贯彻镇党委、镇政府的指示不过夜,分田到户的活计不好弄啊,您看看,连小寡妇都敢引着姘头闹上门来,这不是反了天了么?”

“是吗,你们村儿有这么大胆的寡妇?还要不要脸,老子真是听都没听过,这我得见识见识。”苏镇长闻声,竟又回过头来。

“您请,您请,好好开开眼吧您勒。”吴英雄见终于有物件儿吸引起了苏镇长的注意力,笑得满脸横肉都生了褶子。

苏镇长踱着四方步,朝圈中行来,未行几步,双脚便定住了,眯着眼睛细细一瞅,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跳脚迎上前去:“王主任呀,你可真能藏,这怎么话儿说的,看我老苏笑话,啥前儿来的,走亲戚?哈哈,赶巧儿了,今晚请你尝尝咱城关镇正宗的杀猪....”

话至此处,苏镇长脑子猛然开了窍儿:“薛县长、王主任,王主任,薛县长,薛县长带着王主任,王主任跟着薛县长....”

霎时间,苏镇长便傻眼了,脑袋如同安了根旋转弹簧,四下里,飞速扫描,终于在薛向身上定住了。苏镇长虽不识得薛县长,却是听周书记和宁镇长说过,薛县长是个年轻人,仅此一条消息也就够了,满场就这么一个气宇轩昂、气场十足的年轻人,宦海中人的鼻子闻别的味道或许不灵敏,可要是闻起官员的味道,那绝对是**不离十。

苏镇长冲王刚伸出的双手霎时间,就转了向,满脸堆笑,急步朝薛向奔来,到得近前,一个立正停住身子,伸出双手,笑道:“薛县长,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啊,欢迎您到我们城关镇来指导工作,您的到来,是我们全体城关镇十三万百姓的荣幸,欢迎欢迎....”

苏镇长这一大机关枪似地点名了薛向的身份,满场的人全傻了,咚咚咚,砰砰砰,一堆赤膊青年手中紧握的棍棒,霎时间,松了一地,满场的村民更是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给李寡妇喂糖水、和狗熊吴冲突的年轻人。

“县长,该是多大的官儿啊,狗熊吴只是一个小小的村长都这么多打手,那县长手下该有多少兵啊!”

“狗熊吴这下惨了,得罪了连他巴结的这个胖子都要巴结的年轻人,这回肯定没他好果子,老天保佑狗熊吴被狠狠收拾一顿,保佑,保佑!”

“咱尤里村建村以来,连镇长都没来过,何时来过县长,那胖子不会是发癔症吧,有这么年轻的县长,我可是见过世面的,镇长我也见过,是个半大不小的老头子了,县长这年纪都能当他孙子了,这官儿是怎么当的...”

“李寡妇啥时候有个做县长的小叔子,没听说过啊,可刚才小花尽管这年轻人叫叔叔了,我可是听得真真的,这年轻人还叫李寡妇嫂子,唉,李寡妇这回算是熬出来了,这好事儿,咋不落我家,都怪死鬼没个好兄弟...”

薛向的身份被苏镇长喝破,满场尤里村百姓的心理活动,无非上述几种,而有两人这会儿完全痴呆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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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侯封百里第六十二章 暴走镇长

这痴呆的两人正是小花妈妈和吴英雄,只不过造成二人如此痴傻的原因不同,前者是惊骇,后者则是惊恐。

李秀莲身子虚弱,脑子却是无损,听得薛向的身份,她简直有种身在戏中,且是那种山民上山砍柴,路遇皇上微服私访的戏码,而自己就有幸成了那戏码里的砍柴山民。

县长有多大,李秀莲弄不清楚,可她却是知道在尤里村宛若土皇帝的狗熊吴,在镇上干部面前,都是条哈巴狗,而镇上的这位苏镇长对自家这位大兄弟的亲热、客气、巴结的劲头,便是小孩儿也看得出来。这么大的官儿,还管自己叫嫂子,我.怎么.受得起,我……这厢的李秀莲是惊中有喜,而那边的吴英雄则完全被吓傻了,脑子里空白一片,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是梦,也只愿相信现下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对,这就是梦,老子就是在做梦!”

苏镇长双手伸出老长时间了,薛向也没伸手去接,却笑道:“是苏镇长啊,咱们城关镇的民风民俗真个是不一般啊,不止村中的男子死了,寡妻不得拥有其原地,得交公,而且,来了陌生的同志,稍稍和村中妇女同志说几句话,就被指作为姘头,口口声声要拉着去游街,当真是教育得好干部,我看便是往前数五年,都没人敢这么张狂得吧!

薛老三皮笑肉不笑。声音淡淡,语气皆无,却听得苏镇长脊梁骨阵阵发酥。薛向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加上有吴英雄先前的叫嚣相应证,苏镇长哪里不知道吴英雄口中要去被扒光了衣服拉去游街的对象是谁,就是眼前的薛县长啊!

“要是薛县长真被吴狗熊扒光了,拉去游街,自己还能活么?”苏镇长忽然有些庆幸方才被吴英雄伸手拉了一下,有些庆幸生出好奇心,来看那不要脸的小寡妇。他想。若是自己真个一走了之,让狗熊吴把事情做实了,以后查起来,县里的头头脑脑,他不知道会如何,可周书记和宁镇长一准儿完蛋,而自己这个见死不救的罪名一准得坐实,稍后是蹲监狱。还是吃花生米,那还真没得选啊。

一念至此,苏镇长激灵灵打个冷颤,肥圆的身子一扭,一路飞行,离吴英雄还有一两米远的距离。便跳起身来,半空里扬起手臂,啪的一声巨响,苏镇长的巴掌便印在了吴英雄的肥肉横生的胖脸上。

吴英雄身子被打得一歪,挨了这一巴掌。却也清醒了,惊恐地望着苏镇长,失声道:“不是梦啊!”

啪的一声,苏镇长一巴掌又抽了过去:“老子叫你做梦,叫你做梦!”

接连着又甩了两个耳光,苏镇长冲紧随身后的俩老虎皮。叱道:“把村霸吴英雄铐起来,让你们派出所好好查查,查实后移交司法机关,对这种法制观念淡薄,欺压一方的村霸村痞,咱们镇政府向来是抓住一起,处理一起的,决不手下留情。”

俩老虎皮闻声。立时便掏出了手铐,咔嚓一声,便将目瞪口呆的吴英雄双手反剪背后,锁了个死,而先前一众打手模样的赤膊青壮,竟无一个敢动作,敢言语的。

想来也是,这帮家伙都是附近的地痞村盲,为恶乡里,欺凌良善,乃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可要是国家机器真个亮出了獠牙,这帮家伙恐怕连躲藏的心思都不敢生起,只得乖乖授首。

却说这苏镇长喊得声音极大,任谁也知道他是在说给谁听,薛向自然也知道,却没兴趣看他表演,招呼两个壮妇搀了李秀莲,抱着小人儿便朝她家行去,理也没理这唱独角戏的苏镇长。

薛向这一撤,苏镇长演戏,没了观众,霎时间就慌了,一把拽住将行未行的王刚,哀告道:“王主任,王主任,您千万拉兄弟一把,拉兄弟一把呀,我跟这姓吴的是真不熟啊,方才,您也听见了,是他斯拉硬拽,要留我吃饭,我都没应,您千万在薛县长面前代兄弟美言几句,美言几句啊……其实,时下,像苏镇长这类有品级的基层干部,多是从地方大队上升任上来的,而不是像后世从各类公务员大军中选拔产生。而这类干部通常都有两个毛病,一个是骄横,一个是极度唯上。骄横,是因为这类干部都做过下面生产队的一把手,对付村民、社员,通常都是巴掌服人,拳头驯人,骨子里就有股野性,就像这会儿苏镇长扇吴英雄,那是没有半点心理负担的,行动起来,真个若行云流水。

而极度唯上,则是这类干部最显眼的特征。当然,当干部的,不唯上,刚正不阿的,毕竟是少数,而极度唯上,则是又一个极端。因为这类人深知权力的好处,更是较之别的官员获得权力之路要艰辛百倍,自然更是知道权力的来之不易,况且此类人皆是辛苦半辈子,才熬上一个有品级的铁饭碗,对之,绝对是爱俞性命,若是真撤了他的位子,这跟要了他的命没什么区别。

而苏镇长更是深深知道这位年轻薛县长的狠气的,因为今天撒出来寻人的可不止他一个,除了周书记和宁镇长,另外七个镇委委员也全体出动了,而和他一样尚且不是镇委委员的副科级干部,更是有一个散一个,一人带俩警卫,全撒出去了。

且众人出行之前,周书记特意召开了镇委扩大会议,会议很简短,大约十来分钟,可会议的内容大伙儿可是记死了,因为周书记说得声色俱厉,又详细介绍了这位薛县长的种种能耐,最让人震惊的是,纵横县府的毛老虎,对上这位薛县长都得趴窝,这怎不叫苏镇长一干人等心儿砰砰跳个不停。尔后,周书记又再三强调,任何人不得在此次接待行动中,闹出乱子,否则莫怪党纪国法无情。

苏镇长这会儿是记不住周书记的原话了,却是记得周书记的下达任务时的口头禅——谁叫我不痛快一会子,老子叫他不痛快一辈子!

而现在苏镇长已经是不止闹出乱子了,简直就是捅了天大的篓子,先不说那位号称极其严厉的薛县长这关,他能不能过了,便是传到周书记耳朵里,他即使不死也得脱层皮,如此这般,可真是愁煞他喽!

“老苏,求人不如求己,好好善后吧,薛县长嫂子家的事儿,还没了呢。”王刚拍拍苏镇长的肩膀,跟着去了。

却说王刚自然知道薛向和小花一家并没有亲属关系,不过是萍水相逢,可小花一家的惨状,让王刚同样也动了恻隐之心,再说,薛向对小花一家的关怀,他是看在眼里的,眼下,薛向自然不好帮着小花在分田的事儿,占去便宜,那他作为下属和知事人,自然只有代劳的份儿了。

闻听薛县长还在此处有个嫂子,苏镇长一颗心乐得快要跳出腔子了,追着行到不远处的王刚说了一车的感谢话,末了,还道春节的时候,一定要登门造访,把酒言欢……薛向到小花家的时候,篱院外,已经围满了人,熙熙攘攘,却无一人敢跨进院来,看热闹的皆是这尤里村的村民,人人脸上满是艳羡,更有低声叨咕着“早看出李寡妇是有后福”的事后诸葛。

而屋里的薛向待李秀莲被两名村妇扶着躺下后,便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塞在了她的枕下,让她安心将养身子,李秀莲无力推辞,只有靠在枕上默默留泪。

屋内气氛压抑,薛向不愿久待,刚想告辞出门,屋内又涌进三五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进门就嚷嚷着“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妹子哇……声音极大,却听不出其中有多少悲怆,薛向几乎不用过脑子,便知道是李秀莲的娘家人到了。

果然,小人儿趴在他耳边轻声道:“是我外公,两个舅舅,还有舅妈,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们,每年和妈妈去给他们拜年,都不让我们进门的,叔叔,你是做大官的么?他们一定是冲你来的呢,想沾光,你别理他们好不好。”

小人儿真是历经苦难,早悉人心,霎时间,就把这几位表演者的念头,猜了个通透。

薛向点点头,应了。他本就无意去和这些七姑八姨的纠缠,轻轻一哼,涌进屋来的男女老少立时熄了声儿,怯懦得看着他,领头的老头儿更是哆嗦得手中竹篮里的鸡蛋都磕碰出了声响。

薛向冲楚朝晖要过钢笔和笔记本,写下了办公室的电话,便递了过去道:“嫂子,好好养身子,等你养好身子,我再来看你,现在,我先带小花去上学,你就别操心了。”

说罢,薛向又冲方才扶着李秀莲进屋的两位村妇,笑道:“我嫂子家的事儿,就麻烦二位多多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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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侯封百里 六十三章 学生停课 谁之过

这俩村妇先前就在义庄的人群里,这位年轻人是谁,她们可是门儿清,这可是传说中的县太爷啊,被他看一眼,腿肚子都直抽筋,这会儿,听县太爷如此和颜悦色地和自己说话,惊得快晕过去了。

“不,不,不敢,我..我”右边那位村妇激动地压根儿说不出团圆句子,结结巴巴,差点儿成了拒绝,急得她快哭了。.

倒是左边的那位年轻几岁,一阵结巴后,表了态:“我,我,您您放心,我就是在秀莲家打地铺,也决计不敢让她累着……这厢,两位村妇接下了任务,那边新挤进房的粗壮妇人却不干了,怯声道:“您,您,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们自家小姑子,哪能不照顾,这得叫人戳脊梁骨呀,您,您……那壮妇说话儿,却低着头,尽管谁都知道她在和谁言语,可如此行为实在是诡异非常。

“那就有劳了!”

尽管薛向极看不上这一家人,却是最知人心,他岂能不知道不被娘家人待见的姑娘心中的苦楚,若是拒绝了,怕李秀莲心中更是难过,这样的娘家人,可便是再讨人嫌,也是自家人啊!

薛向一声“有劳”,惊得李家人几口子不住地哈腰,答的客气话也是七嘴八舌,乱七八糟。

薛向看看时间,已是下午三点十分了。他还欠着别人一个承诺,再加上,确实不喜这样的悲戚、压抑、谄媚、势利等等负面情绪营造出的氛围,冲床榻上的李秀莲又交待几句,说过些时候,还来看她,说罢。便抱着小花出门去了……城关镇小学,是城关镇上唯一的小学,因着小镇内的学生不多。便把紧邻小镇的几个小村子的孩子也收拢了进来,因此,尤里村的孩子们。便也在此上学,小花同样在此就读。

薛向没想到,他这位县长,竟是连校门口都没跨进,便被拦住了。原来校门处,门禁森严,站着四五个大汉,虽未持枪拿棒,可满面的凶煞气,却怎么也遮不住。再看校门内。不远处有一溜草地,草地上密密麻麻站了四五十孩子,孩子们前方有一块白色方石,一个秃顶老头儿,正挥手扬眉。声嘶力竭地喊着,隔得老远,便能听见他在喊什么……我跟你们再强调一遍,再交不齐办学经费,就不允许再读了,老师们也是爹生娘养的。也是**凡胎,也要吃饭,校长说了,交不齐学费,可以拿实物抵押,大米,鸡鸭,只要凑齐了二元钱,就可以接着上学,凑不齐,就永远别回来了,我跟你们说,不是……叔叔,这是马教导主任,最坏了,最好罚站,打人”小人儿又在薛向耳边,嘀嘀咕咕告起了小状。

细说来,小人儿今天实在是太开心了,仿佛从生下来到今天所垒砌地漫天乌云,都在这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一刻,烟消云散了。现下,在小人儿眼里,这个无所不能的叔叔,真正是快要和妈妈一般对自己好的人了。

薛向揉揉她的脑袋,却没把这话听进心里去,这会儿的老师,有几个知道素质教育的,便是后世的老师懂了这个词儿,也没几个认真履行的,这会儿的老师可是棍不离手,骂不离口,打人更是家常便饭。估计在小人儿这学生眼里,恐怕就没有好老师。

不过,薛向倒是颇为认同棍棒教育,因为前世的他就是被棍棒教育出来的,虽然未必有多大成就,到底较之后世那些染毛、上网、顶撞家长、早恋的学生好上太多了。

感概归感概,可眼前的景象,无不在告诉他薛向,那帮娃娃没有说谎,那笔拖欠的教师工资果然未发放到位!

可眼下,他薛老三焦灼的还不是查清教师工资未发放到位的原因,而是想办法进去,才是正经。

灵机一动,薛老三计上心来,眼前的小人儿不就是恰到好处的理由么,“同志,让让,先前没说明白,我就是来给我侄女补缴那个什么经费的,你们总不能连缴费的家长也拦着吧?”

话儿,薛向一掏兜,却是空空如也,这才想起,兜里的那百多块钱全给了李秀莲。这边的王刚和楚朝晖都是伶俐人儿,齐齐从兜里掏出钱来,也说是来给自家孩子交办学经费的。

细说来,这会儿的小学生一学期的学费也不过七八毛,而这办学经费就高达两块,在时下的萧山县农村,绝对算得上笔大钱,由大人来缴,倒也是合情合理。

这五个把门儿的汉子见了钞票,哪里还有拦着的道理,立时侧开身子,便让了开来。

薛向抱了小人儿,便径直朝那秃顶老头儿马教导主任行去,“喂,这位同志,办学经费在哪儿缴啊?”

马主任歪过头来,看清来人,一指一排瓦房的左角,“那边是财务室,到那儿交吧?”

薛向缴费是假,套话是真,见马主任上钩,接道:“同志啊,年年都没听说要什么办学经费,怎么今年多了这项啊,这两块钱可赶上学费的几倍了,这是什么道理啊?”

马主任紧走几步,到得近前,叹气道:“你也别问,我也不说,总之,都不容易啊,这钱不会让你们白缴的,就冲抵以后的学费了,实话实说,我们当老师的要不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也不能这么祸祸学生啊!”

薛向一听有门儿,眼前的老头儿倒是个有天良的,接道:“不瞒大叔你说,我这可是把家里还下崽儿的老母猪卖了,才凑出的钱,要缴费可以,可怎么也得让我们缴个明白啊,要是稀里糊涂地缴费,你们今儿弄个这名儿收费,明儿换个那名儿再收费,我们就是有座金山,也不够缴的呀,要是说不明白,就是不让孩子念了,我们也不缴。”

薛向演戏向来是一流,说卖老母猪的时候,满脸痛惜,威胁说不交费的时候,又作出义愤填膺状,看得他怀里的小人儿,抿紧了嘴巴,赶紧转过头去,而一边的王刚和楚朝晖则也紧跟着附和。

这下,可慌了马主任,等了一天,好容易碰上主动来缴费的家长,若是再被气走了,回去再一嚷嚷,怕是更没人来缴钱了,这三位就是六元钱,可是顶得上自己半月工资啊。

马主任慌忙拉住转身欲走的王刚,急道:“这位兄弟,莫急,莫急,有事儿好商量,好商量,咋能不让娃念书呢,再生气,也不能拿孩子的未来出气呀!”

王刚冷哼一声,却是立住了脚:“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儿,说明白了,俺们就缴费。”

马主任一拍秃脑门儿,咬牙道:“老几位,我这儿说了,你们可不兴对外瞎嚷嚷去,便是嚷嚷,也回村儿再嚷嚷,好让你们家长知道不是咱们老师不是东西,实在是上面有些人太王八蛋!说来事情也简单,就拿我来说吧,还是去年年底领过一回工资,开年到现在,愣是没见着半毛钱,你们农民兄弟,虽说穷点儿、苦点儿,可终归饿不死不是,不瞒你们说,我们家现在是顿顿稀饭煮白菜,菜比米多,就是这样,也撑不了几个月了,这不,学校没法子,才把主意打到孩子们身上,好在也不是白要你们的,总归能冲抵学费不是?”

楚朝晖道:“不对吧,我可是听说县里可是把拖欠教师的工资,一股脑儿都发下来了呀。”

马主任一惊,盯着楚朝晖道:“这位小兄弟是哪里人?”看来是起了怀疑,显然农民不可能知道这些秘辛。

楚朝晖嘿嘿一笑,道:“怎么着,惊到了吧,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大新闻,我表舅就是县委扫大院的,这些鸡零狗碎的消息,他那儿一箩筐。”楚朝晖边说,边露出一副我也是有身份的人的模样,小农意识表现了个十足。

果然,这番表演,立时让马主任打消了疑虑,接道:“说起来,这也不算是什么隐秘的消息,满县的教师就没一个不知道。听说是从京城大学下来的一个年轻县长和毛老虎干了一架,才把钱弄下来,叫我说,还是这有文化有知识的人知道尊重咱们老师,知道咱们教师的不易。”

马主任感慨几句,又接上了主题:“当时,听说钱已经到教育局的消息后,咱们全校教师那个高兴劲儿啊,就差敲锣打鼓了,闻校长更是连夜就领着一票男教师奔赴县城领钱,谁成想,教育局说钱已经到镇上了,闻校长又去镇里,镇里却说钱还没下来,让再等等。谁成想这一等,又是半拉月,结果,竟是再没了动静儿,后来,消息终于弄准了,钱确实到了镇上,闻校长再去镇上要,领回来的竟是一扎白条,镇上领导说,事儿有轻重缓急,先让咱们再挺挺,我草”

马主任说到最后,竟爆了粗口,好在终究注意身份,只出来个“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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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交杯酒引发的惨案

听到此处,薛向哪里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这种截留款项,东墙西补的事儿,什么时候都没少过。可眼下这事儿,就太恶劣了,教师们半年多都不发工资,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啊,且逼的不只是教师,逼到最后,还是落到了镇上的穷学生身上。

薛向道:“借问一句,你们怎么不去县里反映啊?”

马主任嘿嘿一声,道:“还用得着反映?钱没到老师手里的事儿,谁不知道,你当就我们城关镇这样,实话跟你说,除了处在县领导,不,除了处在那年轻县长眼皮子底下的元宝区把钱发到位了,城关镇、莲花镇,金湖镇,马头乡,石牌乡,丰乐乡,这三镇三乡都是一个模样,哪有半分钱到老师手上哟,你说这么大的动静儿,还用得着咱们向上反映么,真有领导想管,不就立马管了,也不知道哪位年轻的县长最近在忙些什么,要是让他知道了,说不准还有用!”

以前,薛向只听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虽然也不觉得这话有错,可终归还想下面再有对策,至少也要顾全上面政策的脸面吧,可眼下,他算是彻底领会了这句话的内涵,那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但无底线!”

眼下的这帮人不正是连最后的底线都不要了么,要说你们截留,一两个乡镇截留,那还算是个案,可七个行政单位,有六个都干了,且是干得这么明目张胆。干得这么轰轰烈烈,也太匪夷所思了。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这帮人的吃相竟是难看到如此程度,你说你截留就截留吧,即便是截留大头,可从指缝里露出些,做做样子。也行啊,可人家竟是手缝闭得跟焊住了一般,一滴不漏!

薛向心下恼怒万分。俊脸一寒,冲马主任直问,校长办公室在何处。

薛向这厢脸色一变。气质立时跟着一变,老实农夫霎时间,便化作一柄出鞘宝剑,寒光逼人,马主任一惊之下,竟是脱口告知了薛向具体的方位。

薛向道个谢,抱了小人儿,大步朝东南方向的一间**砖瓦大屋行去,哪知道,还未走出主干道。便见一位女郎冲了出来,踉踉跄跄,没奔几步,就扑倒在地,那女郎还未挣起神来。拐角处又出冲一个麻脸瘦子,四十来岁模样,满脸通红,手中还拎着个酒瓶,嘴中酒气隔了七八米,便能闻到。但听他嚷嚷道:“米老师,你躲什么嘛,就是一杯酒嘛,喝完老子就把钱发下去,你要是不喝,你们一校的老师都会怪你,到时候混不下去,可别来烦我哟.........”

那麻脸提溜个酒瓶,走一步晃散步,却是始终不倒。麻脸一句话说罢,拐角处又冲过七八个面红耳赤的男女,男子多四五十岁模样,或文质彬彬,或大腹便便,而三个女郎,俱是面目姣好,姿容秀丽之辈。

见得眼前景象,薛向哪里还不知道,这几位女郎俱是酒席上负责敬酒,陪酒,搞活气氛之用,后世便大行其道了,没想到这会儿就有了。

那倒地女郎,挣起身来,长发散乱,双颊如酡,后退几步,急道:“我不喝了,耿所长,您就放过我吧,我实在是喝不下去了。”

女郎话罢,随后跟来的三位女郎中的那个着白衣的,赶紧道:“是啊,耿所长,咱们米老师还未出嫁,没经过阵仗,这交杯酒,就由我代陪可好。”

那女郎刚抓住耿所长的胳膊,便被他一下甩开:“就是要没经过阵仗的才好,那才有味儿嘛!”

麻脸儿淫笑几句,伸手抓住米老师的胳膊,说道:“米老师,你这推三阻四地,好像我耿某人要把你怎样似的,要是不喝也行,我姓耿的二话不说,丢下瓶子就走人?”

说完,啪的一声,麻脸儿将手中提溜的酒瓶,砸在了地上,立时瓶碎水溅,不少酒水,飞溅到了站在四五米开外的薛向的裤脚上。

麻脸此话一出,好似放出了禁咒一般,一边面红耳赤的五男三女立时一到涌了过来,围着米老师,小声地说着什么,米老师直低了脑袋摇头,可过了一会儿,脑袋便定住了,又过片刻,脑袋重重一点,一堆人才退了开来。

麻脸儿嘿嘿一笑,道:“这就对了嘛,我耿某人说话算话,只要这杯酒你陪开心了我,这五百块钱,你们学校就算到手了。”说话儿,麻脸儿拍拍腰间鼓囊囊的钱袋。

这时,米老师终于抬起头来,但见一张清秀的脸蛋儿上,已经是梨花带雨,悲伤成河。

麻脸见了米老师这般模样,立时就变了脸:“你tmd给老子脸子是吧,陪老子喝酒,让你没脸是吧,好好好,老子今儿非让你彻底没脸不可。”

说话儿,麻脸竟一把抓住米老师的长发,喝道:“给老子笑,笑!今儿要是不笑,你们tmd别说要什么工资了,老子非叫你们都饿死不可!”

这会儿,薛老三哪里还看得下去,先前驻足,就是想看看这帮人到底再闹什么,听到这会儿大概也明白了,这姓耿的是来给老师结工资的,初始,薛向只是对这姓耿的仗势欺人,心中不快,倒未生出多少恶感。毕竟基层干部,只要手中有点权的,就没有不拿人的,倒是正常现象。

可看着看着,就变了味儿,这哪里还是拿人,简直就是耍流氓嘛,还耍得如此肆无忌惮,耍到这神圣的校园里来了,怎不叫薛老三惊怒交加。

“米老师!叔叔,是我们数学老师,米老师最好了,从不打人,还给我饭吃,叔叔,你,你.........”

小人儿自把头扭在薛向背后后,便再没扭过来,而是得意地和草地上的娃娃们摇着手,虽未叫喊,却是开心已极。这会儿,听见麻脸的骂人声,便嚷嚷开来了。

小人儿这一叫,不待薛向出声喝止,那边的麻脸便看了过来,见了来人不过是三个一声烂泥的脏汉,张嘴就骂:“小b子,叫,叫,叫你mb,老子........”

此刻,薛向已然对这萧山县的基层干部失望到了极点,到萧山县这些日子,所遇所见的基层掌权干部,就没一个是有素质的,张口骂,抬手打,更有甚者,作威作福,视百姓为刍狗之辈,真如过江之鲫。

眼下,薛老三已然十分不耐,若不是顾忌身份,真想一个飞踹,一脚踢死这麻脸。

哪知道今次薛向竟是福至心灵,刚有了踹人的**,这边立时就应验了。

但听一声暴喝:“耿天,我cao......你要造反啊!”

暴喝声方止,便见一团肉球飞速靠近,接着一个跳跃,到了麻脸身侧,飞起一脚,踹在麻脸小肚子处,将之踢了一个。那肉球定下身子,薛向才看清来人,不是先前在尤里村遇到了苏镇长又是何人?

这会儿,苏镇长这会儿真有了抹脖子兼上吊的冲动,直叹今儿个出门没看黄历,又暗自嘀咕是不是犯了太岁,得偷摸请个师傅看一看。其实,也无怪苏镇长有此感概,今儿一早他就领着两个老虎皮出发了,原本也是卖力寻人,待寻到后,再曲意结交,一来,寻棵大树,二来,在周书记面前也能立下一功。谁成想,人倒是让他寻到了,迎头就碰见有人叫嚣要剥光了薛县长,拉了去游街,差点儿没把他吓死兼气死。

好容易,从王刚处讨了个天大的人情,利索的将李家的田地给划好了,原以为这下可以在薛县长面前露把脸了,刚遣了两个老虎皮,一个捉了狗熊吴进号子,一个去镇委报信兼报功,他则急匆匆赶来薛县长处请功领赏,可又撞见眼前这一幕,真个是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这都是tmd什么干部,素质,素质啊!”苏镇长心里一边大声呐喊,一边再想如何能圆过眼前的这个场子,要是圆不过,回头周书记知道了,这帐怕是还得记在自己头上!

“苏镇长,你踹我干什么?”

麻脸儿虽然挨了一下狠的,可苏镇长打人的本事,差薛向不止十条街,再加上人胖体虚,地道不足,若不是借着冲劲儿,怕还踢麻脸儿不倒,是以,麻脸儿只是腹上一痛,便立起身来。

“踹得就是你!你一个财政所长,上班时间,不坚守岗位,喝得烂醉,跑到校园来调戏女教师,你这样的人,不踹能行?”

苏镇长说得火星子直冒,他本就不甚待见这耿天,因为姓耿的仗着他表舅金副书记的势,把持财政所不说,平素就没怎么把几个非镇委委员的领导放在眼里。这会儿,他苏镇长心绪本就恶劣,逮着机会,哪里还有跟他客气的。

听得苏镇长如此言辞,耿天立时发飙了,指着苏镇长破口大骂,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这哪里是个财政所所长的模样,便是最恶毒刁钻的市井村妇,怕也是骂他不过。

这厢,耿天骂得精彩纷呈,各种"shengzhiqi"官配着猪马牛羊齐齐出场,听得薛向真想把他这张嘴撕烂,可眼下,众目睽睽,他却是无论如何不好动手,直拿手捂了小人儿的耳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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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周书记不爽了

满场的人俱是无言,宛若听戏一般,看耿天还能骂出什么花样。谁成想耿天看着瘦不垃圾,却是气脉悠长,一口气骂了十多分钟,满嘴污言竟不带重样儿的。

这苏镇长起先气得直抽抽,欲上去和耿天拼命,转念一想,心中又欢喜起来,骂吧骂吧,这下我苏某人的担子算是卸下来了,到时,周书记秋后算帐,我也有说词,不是我苏某人无能,是某些人不知仗了谁的势.

耿天正骂得起劲儿,忽然,主干道又行来黑压压一大片人。那群人约摸有二三十位,皆是衬衣衬裤装扮,一眼看去,便知不是使力吃饭的,打头的是两位中年人,一瘦一胖,高矮平齐,这二人似乎气场极强,逼得身后众人拉开了足足半米有余。

瞅见来人,耿天和苏镇长齐齐动了,竟是一同朝那群人奔去。薛向看清阵势,便把小人儿放到了地上,牵着他朝众人迎去,那边众人瞅见薛向的动作,打头二人赶紧加快步伐,余者无不紧跟,片刻,两拨人就在主干道中央撞上了。

“薛县长大驾光临,欢迎欢迎啊!”那瘦子紧走几步,越过了和他并行的胖子,双手握住薛向伸来的大手,摇晃起来。

那瘦子一声“薛县长”唤出,紧随薛向身后朝大部队迎去的一众校领导和四位女教师惊呆了,任谁也难以想象这么个斯斯文文。英俊挺拔,与自己同龄的年轻人竟然是县长,是自己的父母官了!

而耿天更是听得傻了,自己正朝金副书记不断靠近的身子,霎时间,就定住了!

薛向笑道:“当了不速之客,周书记莫要见怪才是啊。”

薛向虽未和这瘦子碰过面,却是翻县里的人事档案时,见过他的照片,毕竟下级单位的主要领导的脸面。还是有记熟的必要的,此人正是城关镇党委书记周兴国。而薛向虽然对这乌烟瘴气的城关镇极是不满,可对此人还是不愿也不能怠慢,至少在初见的礼节上,不能做差了,毕竟此人乃是代表一级党委,较之一般的正科级份量可重了太多。

薛向和周兴国寒暄几句,又同先前和周兴国并排而行的胖子握手问好。这胖子正是城关镇镇长宁不屈。宁不屈的名字倒是给人衣袂飘飘、出尘脱俗之感,可偏生生得粗鄙,不过亲和力倒是十足,至少薛向方和这胖子说了没几句话,心中便对其生出好感来,这种本事。他可是从所未见。

和一干赶来的城关镇上层建筑握手,耗去不少时间,薛向心中虽然不耐,却也不得耐着性子做完。好容易弯成了既定礼节,不待周兴国张嘴说出接风洗尘的话。那回过神来的耿天竟然从人群里跳了出来,啪啪啪,直抽自己嘴巴,边抽,边冲薛向喊:“薛县长,我不是人。薛县长,我不是人”

原来方才,耿天和苏镇长齐齐迎着周兴国这只大部队奔去,想着就是第一时间互相告状,哪知道薛向一动,周兴国这边哪里还停得下来,于是二人皆是有口难开。耿天本来就对镇上的这些大佬齐聚于此,震骇莫名。心中隐隐起了不好的感觉,待听到周兴国竟冲被自己高声辱骂过的年轻人先伸出了手,叫“薛县长”,心下便道:完了!

原来,今次,镇上的搜寻、接待人物,他这位勉强在城关镇排得上号的干部自然知道。且他还是领了自己表舅、分管财政的金副书记之命,给城关中学和小学送拖欠教师工资来的。当然,这送的工资自不可能发全,而是两所学校各自发了不到应发数量的十分之一,而这会儿,想起来发钱,自然不是镇上领导突发善心,目的,无非是借此堵一堵饿疯了的老师们的嘴,免得他们乱说,让微服私访的薛县长听了去。

而这耿天给城关中学发完钱后,便折道来了这城关小学,哪知道一路上见了几位姿容秀丽的女老师,一时间,淫心大动,便借着这发钱的机会,拿捏城关小学的一干校领导,以此,混了一桌酒席,当然,混饭是假,借故亲近漂亮女老师是真。酒桌上,这耿天就荤段子不绝于口,几三旬酒后,更是拉着嘴漂亮的米老师要和交杯酒,吓得尚未出嫁的米老师逃了出来,就这么撞见了薛向。

而此刻,耿天得知了薛向身份,心生绝望之余,条件反射出的补救措施,便是自惩以求薛县长的宽恕。

耿天如此突如其来的一击,弄得满场的热烈气氛立时冰冷,周兴国和宁不屈立时满脸黑气,瞪着正不停抽着自己嘴巴的耿天,恨不得一口将之活吞了。虽然这二位不知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耿天面红耳赤,满嘴酒气,心中猜到这小子定是冲撞了薛县长,可你冲撞就冲撞了吧,就是有天大的事儿,待会儿哪怕给薛县长跪地磕头补救都行,可你如此跳出来自己掌掴,这是在打自己么,这完全是在打全体在场人等的脸面啊!

要说这会儿最生气的还真属不上周兴国和宁不屈,而是一侧的金副书记,这会儿金副书记气得脑仁儿生疼,两眼直晕。耿天什么德行,他实在是太清楚了,不喝酒还好,两杯马尿一灌,那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儿都敢做。可你这王八蛋做就做了,死撑着说不知者不为罪也好啊,可你tmd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扇耳光,你扇给谁看?你在扇谁?当了这些年的官,都当到狗身上去啦?连为尊者讳、为大家讳的规矩都忘啦?

金副书记心中万种咒怨,千般恼恨,也只能憋在心里,这会儿城关镇一伙儿人算是被耿天给带沟里去了,竟是没人出声,亦无人出手阻拦,倒是薛向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了耿天不停自捆的胳膊,道:“耿天同志,喝酒我不认为是什么坏习惯,因为我也喝!可工作时间喝酒,无论如何说不过去。再者,喝酒之人应该有酒德,所谓酒德,无非是喝完能静,喝醉即睡,不吵不闹。而你呢,喝酒之后,竟借着酒劲儿,硬逼人家尚未出嫁的女老师喝交杯酒,人家不从,就揪着人家头发耍威风,这是什么行为,说酒德,怕是扯远了,说句山大王作风,流氓行径,怕也是不为过的”

薛向借着喝酒谈起,句句听似在讲道理,说规矩,却是将耿天方才所作所为摆了个干净。

薛向说罢,周兴国等人齐齐变色。原先,众人皆猜肯定是耿天喝多了,胡咧咧,冲撞了薛县长,对耿天如此自捆不满之余,未尝没有动了恻隐之心之辈。可眼下,听薛向一分说,众人齐齐怒目而视,恨不得活撕了这王八蛋。毕竟,今次是这位传说中极是厉害的薛县长第一次到城关镇,所遇所见的干部、百姓,无不最直观地反映了城关镇的现状。至少,在这位薛县长心中,相信的定是他看到的。

如此一来,耿天生为城关镇干部中的一分子,在薛向眼中,自然成了城关镇干部的代表。可被如此一个烂人代表了,真叫众人是心有不甘,情何以堪?

薛向说罢,耿天低着红肿的脑袋不住点头,还待道歉,一边早恼了十分火气的周兴国发言了:“明道同志,我建议对耿天停职检查,由你们纪委介入,一定要查清查实,有错要处理,有罪要移送司法机关,对遭受耿天迫害的人民教师,要给予经济上的补偿,和名誉上的恢复!”

周兴国话罢,立在金副书记一侧的花白头发的老头沉声应了,那老头一挥手,便从人堆里挤出两个壮汉,架着耿天便去了。

耿天去后,周兴国又对薛向道:“薛县长,耿天同志如此罔顾党纪国法,胡作非为,我这个班长有责任啊,都是我平时疏于管教的结果,稍后,我会向县委做出书面检讨,您看?”

薛向摆摆手,道:“兴国同志言重了,害群之马常有,但千里马更多,若是每出一个害群之马,都要你这头马检讨,我看你就不用带领这群千里马前进,就光检讨就行了!”

薛向先前称呼周兴国“周书记”,这会儿又唤作“兴国同志”,看似称呼亲近了一层,内里实是另有乾坤。因为,前者的“周书记”听着关系远,实则是把二人摆在了同僚的位置上,而后者“兴国同志”听着近,实则是薛向在隐讳地强调自己的领导身份,乃是对周兴国那句“您看”的回击。

因为周兴国先前那句检讨的话,真个是夹枪带棒,一般人或许听不懂,薛向这等人精又岂会不知,因为这周兴国若是真要检讨,这会儿口头上说了也就够了,完全没必要说还要对县委做书面检讨,即使他周兴国真要做书面检讨,也没必要跟薛向讲,因为薛向虽是县委常委,但毕竟不是负责干部的书记,再说,最后俩字“您看”,几乎是**裸地挑衅。

细细一品,便能将周兴国整句话的意思品出来:无非是,你一来,我就向组织检讨了,现在我检讨了,你总该满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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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老头发火 非同小可

却说周兴国一番夹枪带棒的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毕竟眼前的这人可不是任由自己呼喝拿捏的城关镇干部,而是县里的副县长,且是萧山县十三位顶层大佬之一,甚至对自己的位子都有一定的谏言权,且方召开不久的常委会上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这位可是在马头乡党委书记的位子上狠狠别了卫书记一道,差点儿连纵横县府的毛老虎都栽了进去。

而马头乡虽然经济全县倒数第一,可论行政构建,乡党委书记地位,可是与自己齐平,这位能让马头乡党委书记的位子空悬至今,未必就没有动动自己的能耐。

一念至此,周兴国便待说些贴心话,转圜下尴尬的局面,谁成想薛向的“兴国同志”随后就到了。若是一般情况下,薛向直接称呼这“兴国同志”,尽管让人觉得别扭,毕竟这二位年龄想差悬殊,可至少还有层亲昵的意思。可这先“周书记”,后“兴国同志”,其中的强硬回击的意味儿,可就不言自明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这二位暗里的交锋虽然隐讳,可就没几个听不出来的。

宁不屈惦记着耿天之事,会将众所周知的拖欠教师工资的事儿,抖落出来,便冲苏镇长打个眼色,示意他转圜一下场面,毕竟跟随苏镇长一同下乡的两名老虎皮,一个锁了吴英雄进了派出所,一个跑回镇政府报信,这才引得众人齐至城关小学,是以。宁不屈却是知道这苏镇长和薛向说过几句话。

这会儿,要的不是什么别的,就是这能递得上话的人。

苏镇长瞅见宁不屈的眼色,心下是一喜一忧,喜的是这平时将自己呼来喝去的宁镇长也有了冲自己示意的时候,忧的是这会儿气氛尴尬至极,薛县长和周书记。可没一个善茬儿,要是一个不慎,说不得就得碰一头包。可这边宁镇长都下了指示。装看不见显然是不可能。

就在苏镇长满心纠结之际,薛向说话了:“行了,同志们的好意。我就心领了,本来下来的时候,就同卫书记和俞县长说好了的,怕影响地方同志们的工作,就特意没让县委办下通知,谁成想还是耽误了同志们的工作,在这里,我向大家道个歉!”

薛向这边一松口,周兴国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连连挥手道:“薛县长这是骂人呢。您好容易下来一趟,再说这第一次下地方就下到了咱们城关镇,这是看得起咱们啊,要是今儿个让薛县长过大门而不入,以后去县里开会。一准儿要让同志们戳脊梁骨的....”

“对对对,薛县长,您难得来一回,而且听说不是东北人,定是没尝过咱们这儿的东北烂炖,今儿个难得有机会。哪儿能错过。我来的时候,秀莲嫂子可是交待过,要我好好招待您,您看咱们的面子您可以不给,秀莲嫂子的面子,您....”

见现场气氛转好,苏镇长终于适时地跳了出来,张嘴就是秀莲嫂子,浑不觉自个儿较之李秀莲年长半轮有余,叫得个是自然至极。

却说小人儿的妈妈李秀莲这会儿正躺在床上爬不起来,哪里会交待这些话,苏镇长安排完分地事宜后,到是去过李秀莲家,见了满院子的村民,在啧啧赞叹李秀莲死鬼男人的祖坟上定是冒青烟了,竟然出了个当县长的弟弟。如此,苏镇长哪里还会怀疑薛向和李秀莲的关系,这会儿,竟大模大样地假传起懿旨来,拿嫂子来压小叔子。

在他想来,薛县长总不至于艮到去确认这个消息是否熟悉吧!

苏镇长一句“秀莲嫂子”出口,立时吸引了满场的注意力,众人均想这秀莲嫂子到底是何许人也,难不成薛县长在城关镇还有亲戚?

思及此处,便有腹黑之辈开始哀叹错失良机,平白叫苏胖子拣了个机会,靠上了这么座大靠山。

果然,薛向听见“秀莲嫂子“二字,深深看了苏镇长一眼,说道:“同志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今次来,确实是有点假公济私了,这不,带自家小侄女过来缴个费,倒害得同志们没法子正常工作了。

那个,我听说是什么办学经费,得两块钱呢,这可不是个小数,担心小孩子弄丢了,就亲自跑一趟,不过,我就纳了闷儿,什么经费要收到学费的数倍之多,哪位同志能给我说道说道?”

薛向“缴费”二字一出口,满场众人均是一个激灵,至于他后边还说什么,就压根儿没人有心思听了。其中便以宁不屈最是惶恐,这会儿,便是傻子也知道薛县长盯上了哪件事儿,他心中只祈祷满天神佛保佑,千万别漏了,俄尔一想,便拿眼睛定在了被挤在了外围的红脸老头身上,此人正是多次到县里、镇上讨要教师工资的闻校长。

谁成想,这会儿宁不屈是怕什么,来什么,这边薛向话音刚落地,那厢的闻校长便喊开了:“我来说!”

老头儿这一嗓子下去,堵在他前边的人,霎时就让开条道儿,老头儿便挤到了前边,扯开嗓子,便哭诉了起来。

却说闻校长担任城关镇小学校长,已是二十载有余,历经诸多劫难,而屹立不倒,自然不是愚莽之辈。可眼下,老头子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城关镇一众干部的面皮剥了个干净,自然是有原因的。一者,老头子今次实在是老火了,便是五**年,都饿肚子的时候,也没发生过眼下这一欠教师工资,就欠半年的情况,难不成那三年都没饿死老师,现在年成好了反而要饿死人民教师不成?实在是太离谱了,老头子自家也是吃了上顿愁下顿,心中的不满早已到了极点。

二者,听闻教师工资下来的时候,老头子可是在主席像前磕了头的,心中的欢喜难以名状,原本一腔热情,领着几名粗壮的体育老师前去押运钱钞,谁成想等来的却是自个儿成了皮球一般,被县上和镇里踢来踢去。大喜大悲之下,老头子没崩溃,已然算是能抗的。

而今天,好容易等来一个送杯水车薪的耿天耿所长,谁成想这王八蛋居然要调戏女老师,老头子眼看老师们都快活不下去,惦记耿天兜里那五百块钱,生平第一次对这种荒唐事做了妥协,心中悲愤之情,哪里是能用语言表达的。

三者,老头子如今已到了退休的年龄,心中少了挂碍,再加上碰上了那位传说中力主给教师批薪水的年轻县长。老头子心中怒火,悲愤,霎时间便冲破了堤坝,咆哮涌将出来。

老头子这一顿哭诉,足足说了有半个钟头,直说得声泪俱下,真个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其中要钱的艰辛,更是被老头子用生动得语言描绘得活灵活现,宛若现在众人眼前。

说罢,老头子拽过身后的一个瘦高个儿,扯开他身上那件靛蓝布褂,霎时间,便露出里面的皮肉来。

薛向从来就没见过这么瘦的人,几乎就是一张皮贴在了骨头上,而那皮也显得宽大,都生出了褶皱,软塌塌地吊着,似乎轻轻一扯,那皮便能从整副骨架上剥落下一般,薛向知道这是暴瘦之下的结果,因为正常瘦下来的人,表皮和脂肪几乎是同步消退的,只有暴瘦极瘦之下,脂肪瘦得过快,而皮肤瘦得稍慢,才会出现这种景象。

而那人不止皮肤看得瘆人,最让人不忍瞩目的,便是他的盆腔,那处几乎宛若一个硕大的洗脸盆子,从中陷出一个深坑,深坑四周是清晰可辨的肋条骨,恐怖异常。

见众人无不掉头,不忍观看,闻校长放下靛蓝褂子,哭道:“他叫皮志高,是我们学校的数学老师,原本一米八三,两百来斤的体重,是咱们学校篮球队的主力,短短半年下来,现在就剩了一百斤不到,不知多少次都饿昏在讲台上,难道他不想吃饭么,他们全家六口人,全靠着他拿工资养活,顿顿清汤稀饭,饿得娃娃都哭不出声啊,呜呜呜呜....”

老头这一哭,四下得了信儿,围过来的老师,全跟着呜呜哭了起来,哭到后来,竟成了嚎啕之声,似乎压抑了许久的悲愤、酸楚,终于找到了爆发点。

原先,薛向也被教师工资被拖欠,气愤不已,也想过,教师们吃不上饭,会如何如何。可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发生如此惨状,眼见立着的瘦竹竿,简直就是活着的骷髅,这比一千一万个形容词,更让薛老三震撼!

啪!啪!啪!

三声巴掌响,薛老三扯开了嗓子:“教师同志们,教师同志们,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薛老三聚气而鸣,声如春雷,霎时间,就把数十人的嚎哭声压了下去,一众老师这会儿已经知道眼前这人的身份,知道他就是那个拨钱下来的县长,心中已然把他当了好人好官,哪里还有不听话的,不待闻校长出声,便齐齐熄了嚎哭,可悲伤哪里是说止就止的,嚎啕便化作了抽噎,好在声音极低,倒是不影响薛向发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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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这还是毛老虎么?

薛向道:“同志们,大家的苦,大家的难,我都知道了,在这里,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向一直以来饿着肚子、依旧坚持在三尺讲台上的人民教师,真诚的道个歉,是我们的工作不利,让大家伙儿受委屈,遭大罪了!”

话至此处,薛向掉转身子,冲着一众教师,深深鞠了一躬。.

鞠躬罢,薛向直起身子,止住抢上前来,要搀扶他的闻校长和苏镇长,接道:“感激的话,全在我心里,在这就不一一赘言了,教师同志们,我知道大家最关心什么,也知道眼下最紧要的事情是什么,在这里,我表个态,今天一定让大家如数地、全部地拿到拖欠工资,总之,要是我薛向的话不能兑现,什么时候大家拿到钱,我什么时候吃饭,要不,我就陪大伙儿一块儿饿肚子!”

哗!哗!哗!

啪啪啪啪啪啪啪

薛向话罢,全场如雷鸣般的掌声立时响起,经久不息!

薛向冲大家挥挥手,示意听下,可他这一致意,掌声反而越发地激烈了

一阵掌声如潮,足足持续了数分钟,方才止歇!

既然已经决定现场办公,薛向再不迟疑,招呼闻校长搬来课桌,椅子,就地摆放,当下就居中坐了,接着又招呼王刚并城关镇镇委七名班子成员各自坐了。

薛向转过头来。冲周兴国道:“周书记,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想必不用我再赘言,教师们到底过得什么日子,就是瞎子用鼻子也闻得出来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请在今天天黑之前,把教育局拨给教师们的工资如数发放到位!”

周兴国眉头微皱,道:“薛县长,老师们的情况。我们却是知道一点,这不一大早,我就命耿天同志,来给城关中学、小学的老师们送工资来了,城关中学的那份儿已经送到了,就是在这儿,稍微出了点状况!”

此刻,周兴国哪里还有半点冲薛向俯首的意思。方才,想着道歉,转圜,那是因为没有根本利益冲突,可这会儿再不抗争,怕是到嘴的肥肉。就得被捥出来了。

“喔?你们动作挺快嘛,那我多嘴问一句,送多少来了?”

这会儿,薛向见了众教师的惨状,心火正炙。见了周兴国又使出官场上的招牌动作——推挡,立时,厌恶至极,哪里还有好脸色。

周兴国微愕,说道:“具体的数目是金书记定的,您问金书记。”

周兴国哪里不知道是区区五百块。只不过眼下,若是从他口中出来这个数字,那前面他大言煌煌说给教师们送钱的话,可就兜不住了,毕竟五百块钱,数十教师发,每人不到一个月工资,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于此。他推给耿天的表舅、金副书记,却是正好!

“金书记,那就请你报个数儿吧。”

先前握手时,周兴国便介绍了几个班子成员的姓名,薛向却是记下了。

金副书记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戴着一副黑框眼睛,看上去文质彬彬,气度沉稳,倒是较周兴国和宁不屈更有官相和威严。不过,金副书记的威严和官相自打进了这校门,便立时荡然无存了。却说这位先前见了耿天做出的下作蠢事,心头的急怒就没压下去,这会儿,又见周兴国当头砸过来好大一口黑锅,真想双眼一闭,两腿儿一蹬,昏死过去才好。

闻得薛向发问,金副书记额头的汗粒已密如细鳞,“有,有一千块!”

这是金副书记咬牙再咬牙,才做出的决定。在他想来,五百是无论如何不能说的,一千块,这薛县长该满意了吧,都是做官的,其中道理,怕是不用细说吧。

啪的一声响,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手掌落处的茶盖儿也被震得翻了个个儿,“金书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次分到你们城关镇的教师工资有一万元出头吧,城关镇就一所初中,两所小学,且另一所小学有不到十名教师,刨除城关镇中学的教师工资,城关小学这次的工资总数应在三千九百元左右吧,为何足足少了四分之三,请你给我个解释!”

这次的教师工资,是薛向亲自批的,足足五万元。而城关镇是仅次于元宝区的大镇,同样也是萧山县的教育大镇,因此,批得的拖欠份额足足占去了总数的五分之一还多。而教育局长蔡从定交上来的具体资料,薛向也翻阅过,心中略略一估便算出了城关小学应得那份儿的具体数额!

这下,金副书记彻底傻眼了,碰上了这么个不讲规矩的领导,叫他如何分说,这会儿,额头的细鳞密汗已然化作溪流,他不住拿袖子擦拭,心中却是嘀咕,难不成这位京里下来的高材生,真就是官场愣头青,连最基本的官场常识都不知道,上头派下这么个人来,是不是太草率了!

金副书记死鱼不开口,薛向便掉转了枪头:“宁镇长,城关镇的财政是归你管吧,既然金铭同志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只有问你了,你不会也不清楚吧,若是你也不清楚,那我就亲自去找卫书记和俞县长问个清楚!”

苍朗朗一声,薛向亮出了宝剑,宁不屈立时就屈了,急道:“薛县长,是这么回事儿,因为最近阴雨近月,金山水库的水位暴涨,有一处护堤被冲开了道口子,您今天也在咱们镇上走了一圈,咱们镇的具体情况,想必多少有些了解,镇上穷得叮当响,可眼下护堤若是再不加固,到时候真出了差漏,怕所以,就挪用了部分拨款,原想等到秋收起来,就给老师们加倍补上”

宁不屈此话一出,满场的干部心中都暗暗喝声彩,便连周兴国也不住拿眼看他,直觉从前是不是小瞧了此人,如此天衣无缝的推诿之词,竟是眨眼就想了出来,这本事,我就没有!

却说宁不屈这番话自然是假话,可假到天衣无缝了,也便成了真话,像这种加固河堤的推搪之词,便是谁也不好问诘。一者,河堤破损的恶果确实严重,二者,满大堤找几个破洞,损口也实在是容易,且修补之处,必然常见,即便薛向要去验证,宁不屈也是毅然无惧。

薛向心中冷笑,这些把戏,他早就猜到了,这帮人要是真被自己几句恫吓之词就拿下了,那才是有鬼了呢。当下,薛老三便不在对城关镇的一帮滚刀肉废话,冲一侧的王刚道:“王主任,给蔡从定和毛有财打电话,半个小时,赶到这儿来。”

王刚沉声应下,便招呼闻校长朝校长办公室奔去。

二十五分五十六秒的时候,毛有财到了!

二十七分三十三秒的时候,蔡从定也到了!

两人皆是一身水,一身泥,毛有财更是住了脚后,胸膛就如同暴风侵略过的海面,没有一刻平静过,大嘴喘得风箱也是。而蔡从定也好不到哪儿去,和毛有财抻着身子喘粗气不同,这位是把腰弯成了虾米,扶着膝盖直吐酸水。

原来这二位一接到王刚的电话,就同时从办公室飙出来了,二人竟是直奔同一个地方——棉纺厂,叫起了拖拉机手,便突突突,突突突,赶了过来,谁成想因着催得太急,这拖拉机没加满油,走到城门口,熄了火儿,这二位便瞅着手表,一路跑了过来。

虽说二人年岁相当,且优势不一,蔡从定胜在瘦削,毛有财胜在力长,因此,一顿长途赛跑,毛有财便把蔡从定生生拉下了两分钟有余。

要说这二位如此着忙,全是因为薛向那句“三十分钟内”。

细说来,蔡从定畏惧薛向还有十足理由,毕竟这位县长大人掌握着他教育局的一大半命脉——财权,可你道毛有财这等浑人为何也这般听话?

原来这毛有财人浑是浑些,可终究是做官经年的,到底知道了些轻重。前番他在萧山县纵横,全是因为没有遇上敢和他放对、能和他放对的。而薛向这边一出手,就闹了他老大个没脸儿。且后来,这位薛县长竟差些将他从财政局局长的宝座上拿了下来,这让毛有财如何还硬得起来。

现如今的毛有财,早已不在是十多年前那个敢打敢冲,鲁莽如屠夫的恶汉了,而是堂堂一县财政局长。

都说人改变环境,环境何尝又不是时时刻刻在改变人,毛有财做局长经年,不说居移气,养移体,便是“光脚之人穿上鞋后,便异常害怕再光脚”这一条,就把毛有财箍得死死地。

再说,薛向半月前还差点儿又让他恢复到光脚状态,这会儿,他是万万再不敢弄险,试探薛老三的底线,况且,那边已然张好了网,就等薛老三入彀,现下,他毛有财犯不着为争一时之气,坏了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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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嫉贪如仇

却说财政局长和教育局长,竟然被薛向一个三十分钟内,逼到了这种程度,周兴国等人算是大开了眼界,紧接着,心底便是一片冰凉。

这蔡从定如此奉诏而来还好说,毕竟谁都知道这位是个老实人,可谁能想到毛有财竟也来了,且比蔡从定来得还早!

毛有财何许人也,他们这帮萧山县土生土长的干部,实在是太清楚了,那绝对是天老大,卫齐名老二,他毛有财老三型的。虽然,此前有过风声说这位毛老虎被薛县长收拾得趴了窝,可那到底都是传说,真实情况如何,谁曾得见。

可眼下,真实情况就摆在眼前,这毛老虎哪里是被这年轻县长收拾得趴了窝,简直是被驯成了哈巴狗了嘛,薛县长找人代传了一句话,毛老虎便玩儿命地拼,便是哈巴狗都没这么听话的!

“毛老虎都这样了,那薛县长收拾咱们,怕是....”

城关镇的这干人再没了方才的自得,便是方才侃侃而谈、应对有术的宁不屈心下也是冰凉一片。

却说毛有财和宁不屈如约而至,薛向再不耽搁,说道:“毛局长,蔡局长,交给你们个任务,今天之内,把城关小学拖欠的教师工资结清,三天之内,全县若还有一位教师没如数领到被拖欠的工资,我就拿你俩的工资给人家补上,看着办吧!”

薛向话音方落,毛有财就炸了。一把揪住蔡从定的衣领,就喝骂起来:“我mgbd,你***在老子面前要钱的时候,说得可怜巴巴,转身就把老子的钱给贪了,我……毛有财骂完蔡从定,一把将他推开。又指着周兴国的鼻子破口大骂,一路行来,叫骂不绝。骂得周兴国等人连连色变,却丝毫不敢回嘴。

却说这帮人敢联合起来和薛向玩儿阴的,却是半点不敢在毛有财身上使。贯因这家伙从来就不管你什么阴的阳的,人家毛有财出手向来都极具形意拳宗师的威风,那就是不招不架,就是一下,当头就大耳刮子抽来了,谁敢跟他玩儿。

要说毛有财这番义愤填膺,还真不是跟薛老三做戏,这家伙是真真心疼了。说起来,毛有财这人当真是爱局如家,或者说已然把财政局当成了自己的家。把财政局里的钱,当成了自己的钱,薛向拿刀子在他家把钱抢了出来,他无力反抗,可这从他身上割下的钱。竟然最后落进了这帮臭鱼烂虾的嘴里,登时气得毛有财心儿肝儿疼,若不是顾念薛向在侧,一准儿就扑上去找这帮王八蛋拼命了。

细细一算,毛有财这个性,颇似明武宗朱厚照时的九千岁刘瑾。那是自己怎么贪污都行,就是见不得一个贪官!

要说薛向寻来毛有财这尊黑脸夜叉,来对付周兴国这帮白脸小鬼,实在是绝了!

薛向这边抱了小人儿,领着王刚、楚朝晖刚离开,毛有财就当面把桌子掀了,揪着周兴国的衣领,就要挥巴掌,一众人等好拦歹拦,才将之拦下,唬得周兴国连道“马上补齐,马上补齐”。

有毛有财坐镇,效果自然好得惊人,不到两个小时,城关小学所有教师的拖欠工资都发放到位了!又三天,整个萧山县近千教师都如数拿到了拖欠款。

毛有财这尊黑夜叉所过之处,简直就是鬼哭狼嚎,遍地腥膻!

却说这些乡镇地方政府并非是真穷得过不下去了,其实,越穷的地方,政府越会弄钱,攒钱,藏钱,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就是最穷的马头乡都生生让毛有财炸出了油水,如数把钱还上了。还有个别乡镇,竟然最后发完教师工资后,还余出款项来了,真个是闹出了笑话。

这三天时间,薛向借故落实教师工资发放事宜,就跟着毛有财、俞定中,在全县边走边看,所见所闻,也有凄惨,可到底没遇上泥石流和小花这等惨事儿。薛向虽动过恻隐之心,却到底按捺下来,没有出手。因为他知道时下,不是机会,救一人和救一县,孰轻孰重,他还是掂量得清的,因为此处,“莫以善小而不为”,不得通用。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薛向再一次来到小花家,放下些许零食、补品,便和李秀莲母女,以及一干“热情”的村民们作别。

临行时,小人儿死拽着薛向的衣角不松手,愣是揪下一片布料,最后被他那个不着调的大舅死死抱住,才叫薛向得以脱身。

薛向也实在疼惜小人儿,便约定春节再来看她,也不待哭喊不停的小人儿应声,便转身大步去了,去时,天已放晴,半空一抹凄绝的云彩,构成了别离的绝好背景!

短短的四天出行,萧山县薛向虽未走遍,也不可能走遍,却是见到了太多的贫苦,太多的不公,而这贫苦和不公之前,几乎都需要添上“惊人”二字,才足以形容。

回县府后,薛向便再未出行,即便是心头压下万千疑云的马头乡、桥口村这原本打算的必去之地,也给压后了。因为不仅他需要时间,来沉淀这些日子的收获,也需要时间,来让萧山县那无数双躲在阴暗处、时刻盯着他的眼睛来疲惫。

时下,距离薛向私访回归,已经过去有三天了,薛向成天除了食堂、夏家的那个卧室,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待在办公室里,看文件,读资料。这些文件和资料,不是别的,正是萧山县的加强版县志和地理志。

因为他薛向来萧山县的最终目的,可不是来争这犄角旮旯的权、夺这入不了眼的利的,他要做的只有八个字“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细化开来,便是要带领萧山县全体老百姓脱贫,如果再进一步,那便是致富!

古语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又云: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现下,薛向翻阅这些资料,便是在利器、谋全局,他试图通过这些资料,再加上前后勘察,找出一条真正适合萧山县发展的路子来,而不是年年岁岁靠国家补贴过日子。退一步说,当初振华首长,把他扔进这犄角旮旯,未尝没有不希望他薛某人能大有作为。

薛向不是个较真的人,甚至不是个勤快的家伙,一般来讲,他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享受在前,吃亏放后。独独两件事儿,若是叫他碰上了,那一准儿是精力十足,干劲儿也十足,其一曰,几位大佬关注的事儿;其二曰,事关百姓疾苦的事儿;恰好这萧山县崛起,二者皆占,怎不叫薛老三费神。

这天中午,薛向在办公室看了一上午文件,记了十数页笔记,方才折回食堂用餐。此刻,食堂的常委专区虽然因着毛有财一通闹腾撤销了,可他的伙食却是没半点下降,反而隐隐有了上升的趋势。

究其原因,无非两个因素,其一,常委专区说是撤销了,其实不过是换了个新窗口,而新窗口处再没了老窗口上端的“常委专区”四个血红大字,但掌勺的都是原班人马。其二,则是他薛某人近来在县委县府的表现,尤其是在常委会上翻云覆雨的威风被传播开来,让他薛县长的行市大涨,隐隐有盖过其他常委、和几位副书记并驾齐驱的意思。因此,这微弱的变化,便最直观地反应到了薛向的伙食上了。

用罢一餐丰盛的午饭,薛老三并未急着回办公室,而是穿过食堂门前的主干道,绕着大院的石子路,缓行起来。

说起来,薛向对这个县委大院的满意之处,没多少,可独独对这个院子,中意至极。

如此一个占地数十亩的院子,布置得竟是雅致至极,不下一番功夫,是不可能达到的,再者,如此一座雅致大院坐落在最偏僻的县城里,便尤其难得了。薛向踩着慢步,专拣花草繁茂的行子蹿行,一路行来,花柳相随,秋波荡漾,无边绿意,满园清香,令人心旷神怡,喜茫茫,而兴之无边了。

薛向一路漫行,边消着食,边赏着景,忽然,刚穿过两行垂柳夹着的小路,边听见喝骂声。

“老娘嫁给你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你个窝囊废,连儿子的这点事儿都办不了,你还当屁的官儿,年前就听你在老娘耳边说什么,公安局长你要兼着了,这都到年底了,怎么还没动静儿,你别竟知道蒙老娘,老娘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是不是黄了,是不是姓崔的一屁股堵死了,你搬不动?你个窝囊废啊,我早叫你别跟姓俞的搅在一起,早早跟了卫书记,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你光有个常委的名头,混得连人家个破局长都不如,我要是你就一头撞死算了,天杀的,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呜呜....你说,你个窝囊废要充硬气也就罢了,偏偏连儿子也被你搭进去了,连当个兵都不行啊,被人拿住了啊,我这活得还有什么意思啊....”

“小点声儿,人来人往的,给我留点面子!”

“屁,你还要面子,老娘倒是想看看你的面子和屁股差了多少,老娘不管,你去还是不去?”

“我,我,我不去,打死老子,老子也丢不起这人,常委排名,他还在老子后面,老子去求他?传出去,老子还活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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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薛县长在地上吹呗

“少跟老娘放屁,今儿个你不去也得去,东西老娘都买了,你要硬犟着不去也行,你一个人单过去吧,老娘算是看出来了,你这是巴不得我们娘俩早死,你好找小骚娘们儿,行,老娘这就和儿子给你藤地方,走,儿子,跟妈去跳河!”

“妈,犯傻了吧,寻死还用得着往远了跑么,我看这县委大楼虽然不怎的,可跳下来,摔死个把人,还是妥妥的,咱俩就近吧,到时候,双双摔死在县委大院里,那时候,多热闹啊,这就叫死得轰轰烈烈,岂不是比默默无闻的跳河,壮观百倍。”.

“到底是我儿子,聪明啊,就这么办,走,走,咱这就行动”

听到此处薛向大抵猜到了三人是何许人也,也大约明白了是为何事,细细一品,这一家子还真有意思,娘们儿和小子一唱一和,竟把家长拿捏得死死地,难不成世风日下,从这儿就开始了?

薛向心中嘀咕一句,便欲悄悄退开,谁成想,没留神,脚下踩着了一截支起的枯枝,咔嚓一声脆响,枯枝断为两截。

“谁?”

那边起了喝声!

薛向掀开一人高的厚厚的落叶青,转过墙角,笑道:“是廖书记啊,巧了,你也在这儿消食?咦,这二位是?”

薛向笑得从容至极,丝毫未现感概,便连这声惊讶,和问询他早已知道那妇人和小子的身份,都问得极是自然。

“我当是谁呢。是薛县长啊,巧,真巧,来多久了,怎么一直不应声啊?”

话的这人正是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廖国友,上次常委会上,收了薛向半包万宝路。嚷嚷着充公的家伙。

薛向笑道:“刚来,刚来,就瞅这边风景好。就直奔过来了,谁成想,好地方倒让你廖书记先占了。唉,唉,唉,廖书记,用我们四九城的老话讲,您可真不地道,竟顾着转移话题了,也不给介绍介绍?”

薛老三这话说得有水平,明明是他在转移廖国友追问他是否偷听的话题,偏叫他说成好似廖国友不愿介绍妇人和小子的身份。一直在转移话题。

果然,闻听此言,廖国友尽管心中依旧怀疑,却是没追着问了,笑道:“得。既然碰巧撞上了,也免了下回见面不认识,我就给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夫人,当然也就是你嫂子了,叫张萍。这位,是我儿子,打我们东北这儿论,就是你大侄儿,叫承志!”

介绍完身侧的妇人和小子,廖国友又指着薛向道:“这位,就是你们问了我一晚上的薛县长,哈哈,说起,这薛县长”

廖国友话至此处,便被廖承志一口截断:“你就是薛向?你多大啊,就当县长了?我靠,老天爷也太偏心了吧,你有什么了不起,比我大不了几岁,我tmd连当个兵都困难重重,唉,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廖承志倒是承袭了廖国友的相貌,生得眉目疏朗,仪表堂堂,原本颇为有度的容貌,一张嘴,整个人的气质全变了,油腔滑调配上这堂堂阵阵,可是怪异至极。

这厢廖承志一声哀叹未完,脑袋上便被张萍狠狠赏了个板栗,哪里还有半点方才宠溺的模样:“臭小子,没大没小的,仔细你的皮,你叔的大名儿是你叫的?没教养!”

张萍呵斥完,竟主动冲薛向伸出手来,笑道:“早就听说县里来了个年轻的县长,只有二十岁,先前,我还不信,这回见着真人了,真是见面胜似闻名啊,薛县长不仅相貌堂堂,还是京大的高材生,和你一比,我就老廖,可真就拿不出手喽”

张萍生得秀美,尤其是眉间一点朱砂痣,平添几分风流韵味,此刻,巧笑嫣然,应对得体,哪里还有先前张口闭口“老娘,老娘”的粗鄙野蛮,分明就是位教养极好的贵妇人嘛。

“我就说嘛,老廖不至于拿捏不住一个人,原来竟是如此一位不同寻常的女人,想必老廖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当心肝宝贝了,哪里还舍得拿捏。”薛向心中嘀咕,嘴上却是连连谦虚。

张萍极有手段,聊天,搞活气氛的本事乃是一流,宛若天生的交际花,片刻功夫,就跟薛向大兄弟,大兄弟叫得亲热起来。

薛向心中不耐,却又脱身不得,只得作出满面春风的模样,陪着廖国友一家闲侃。又过片刻,廖国友瞅瞅腕上的手表,冲薛向告个罪,便道有事儿,而张萍更是拉着薛向,连连招呼他有空上家来坐,又说了一车的客气话,一家三口方才去了。

又是一下午辛劳,时近六点的时候,薛向给后勤处去了个电话,让把饭菜送到夏家小院去。这会儿,他薛某人的住所虽未对外公开,可几个重要部门的头头脑脑却是知道。毕竟这会儿通讯不甚方便,若是有个紧要事件,寻不到他薛县长岂不是麻烦?

打完电话后,薛向便招呼门边一侧伏案急书的楚朝晖记得锁门,便收拾好了案头,出门去了。

刚出得县委大院,转上金辉大道,没行几步,便又瞅见了廖国友一家三口,远远地看去,此时的一家三口,哪里还有先前的笑脸儿,俱是黑着一张脸,急步斜行。

行至一处垃圾箱附近,廖国友忽然一脚把手中的礼盒,踢进了垃圾箱,哐当一声脆响,好似酒瓶碎裂。

薛向看在眼里,心头却是一喜,急步行了过去,未及近前,便大声笑道:”啊哈,真巧啊,又碰见廖书记,嫂子,还有大侄儿了,怎么着,一家三口吃晚饭,来压马路,秀恩爱了?”

不知觉间,薛向竟用上了后世的流行词汇。好在这会儿廖国友一家子心绪不高,也没谁注意。

廖国友强作欢笑,道:“什么逛马路,恩恩爱了?就是闲得,薛县长,你自管逛,自管逛,不用理我们。”

“老廖,瞎说什么呢,我大兄弟又不是外人,跟他说了,又有什么打紧。”张萍推了一把廖国友,拉过薛向道:“大兄弟,你给评评理,你说说有这样式儿的么,他宋运通把着征兵大权,愣是不让你大侄儿过选,嘴上一溜的说词,把你大侄儿都快说成了病秧子,残疾人了,你看看,你大侄儿哪点儿不正常了?不管怎么说,他姓宋的和老廖都是一个班子的同志,即便是工作上有什么冲突,也没有拿你大侄儿撒气的道理啊,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亏我还逼着老廖提了东西去看那头肥猪,我真是瞎了眼了哇……行了,跟人家薛县长说这些做什么,也不嫌磕碜得慌。”廖国友呵斥一句,又掉转头来,要和薛向讲话。

哪知道一句话还未出口,便被张萍推了一掌:“我磕碜?我一个老娘们儿有什么好磕碜的,你这大老爷们儿才磕碜了,你连自己儿子当兵的事儿都摆不平,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县委常委,传出去,非让人笑掉大牙不可,我要是你,我就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怎么,不让说,就当没发生,就当不知道啊……你,你,我跟你说不清,回去,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廖国友说着没有半点底气的狠话。

眼见着张萍又要被引爆了,这时,薛向这位旁观者无论如何得出场了,但见他一手拉着一位,劝道:”廖书记,嫂子,都消消火,消消火,什么事儿,大体我也听明白了,不就是我大侄儿当兵入伍的事儿嘛,宋部长为避嫌不给办,我不怕别人说三道四。虽然这大侄儿迄今为止,一声叔没叫过,可我到底是认下了这个侄子,得,我大侄儿想去哪支部队啊?”

薛向一言既出.,廖国友和张萍齐齐停了聒噪,满脸惊疑地朝他看来,不过这惊疑中,怎么看,也夹杂着喜悦。

反倒是廖承志从始至终昂着头,当没看见薛向,这会儿待听见薛向“大言不惭”,忽然不住地冲天上吹气。

张萍看不下去了,又赏了他巴掌,廖承志摸摸挨揍的地方,脸上竟现出惊讶来,忽然说道:“天怎么这么黑啊?”

这半截子话,甚是莫名其妙,况且现下虽然已近六点,可不过十月份,农历夏季刚完,此时的夕阳正好,天色光亮宛若正午,哪里会黑。

薛向三人正不明所以,廖承志又来了句:“牛在天上飞呗!”

这时,薛向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小子自问自答,是在讽刺自己啊。

哪知道廖承志话至此处还未完,又问:“牛怎么在天上飞勒?”又答:“薛向在地上吹呗!”

廖承志荒腔走板的音,霎是好听,说得抑扬顿挫,偏生脸上却又严肃至极,当真是极具喜剧色彩。

这小子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廖氏夫妇若还不明白,真该找块豆腐撞死自个儿算了。

啪,啪,两声响,两只大小不一,粗细不一的巴掌齐齐印在了廖承志的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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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不是玩笑话!

“薛县长,见笑了,这小子从小就野,你嫂子又好护犊子,就让这小子成了现在这油滑模样,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慈母多败儿啊!”

见惯廖国友此时心情不好,可这面子上的周全还是要顾及的。([] )

听见廖国友的指责,这回张萍却是没有反驳,不好意思冲薛向笑笑。

薛向摆摆手,冲廖承志笑道:“不相信你薛叔叔?”此时,薛向的心理年龄已然三四十岁了,自称廖承志的叔叔,却是一点心理负担也无。

先前,廖承志挨了重重的两巴掌,连素来宠爱自己的母亲也不维护了,这会儿,倒是不敢在出言讥讽,只高高翘起下巴,拿眼斜睨着薛向,虽不说话,可不信的意味儿,便是谁也瞧得出来。

却说薛向此来萧山县原本就势单力孤,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他薛某人要想真正立足县委,纵横萧山,单靠上次常委会上那种小聪明和嘴皮子功夫自是远远不够地。而眼下,廖国友遇到的无解难题,在他这儿,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况且,中午不慎偷听到廖家三**谈,这张萍似对俞定中心生不满,如此,便是他薛向绝好的机缘。

虽然,今次襄助廖国友,未必能把这位拉过来,可一份大大的善缘算是结下了,总归是天大的好事。

一念至此,薛向笑道:“大侄儿,方才你说你薛叔吹牛。得,今儿个你薛叔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说吧,想去哪支部队?”

廖家三口齐齐愕然,竟没想到薛向竟然如此大的口气,好似全**队都是他家的卫兵一般。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廖承志噗嗤一笑,眼珠子一转,道:“既然您如此口气。小侄儿若是说得简单了,岂不是显不出您的能耐,得。 别的部队,我也看不上,我就想进特种师!”

哗!

“死孩子,有这么跟你薛叔叔开玩笑的么?”张萍狠狠瞪了廖承志一眼。

而一边的廖国友更是连连苦笑摇头,直道这孩子让他惯坏了,让薛向别见怪!

细说来,廖氏夫妇如此表态也是有原因的。究其根源,实乃是这特种师名气太大,声势太盛之故。原来,自对南蛮子的反击战的主站结束后。我军大获全胜,中央为砥砺士气,振奋民心,便展开了声势浩大的庆祝、宣传活动,而其中尤以薛安远麾下的那支特种部队。屡立奇功,又兼老百姓最爱听这种本领高强的战士,袭杀敌酋的戏码,便被主流媒体拿出来重点宣传,更早早的把兵王部队加冠到这支部队的头上。且后特种师组建后,央视和中央广播电台。还联合摄制几期关于特种师的访谈节目,因此这支全军全国瞩目的兵王部队,便在神州大地,家喻户晓了。

而这会儿,闻听廖承志竟给薛向出了这等难题,廖氏夫妇哪里还有不责怪廖承志的,毕竟先不说薛向有没有门路,即便是薛向再有门路,也不可能直接把一个平头百姓,直接弄进那支部队,因为那支部队的选拔方式,谁都知道的,都是从各大野战军的精英份子中挑选出来的,廖承志连兵都不是,哪里够资格。

就在廖氏夫妇责怪完廖承志要冲薛向道歉之际,薛老三哈哈一笑,道:“成,大侄儿吩咐,我照办就是!”

说罢,薛老三瞅准不远处的招待所招牌,大步就行了过去,十分钟不到,便又从里间步了回来,廖家三口却是依旧等在原处。

“呵呵,您这也太有意思了吧,往招待所跑了趟,然后又灰溜溜跑回来,就当把戏耍完啦,要是这样,我还真就服了您了,以后您就是不当干部了,就您这套本事,走江湖,耍把式,一准儿也饿不死您,不过,您还别误会,我说的这套本事,可不是指您变戏法的本事,而是您闹笑话的本事,哈哈………”

廖承志捧腹大笑,廖国友和张萍相视一眼,面现尴尬,却是没有再叱责廖承志,显然这二位也不认为薛向去了趟招待所,打个电话,就能把这难如登天的事儿办下来,毕竟先不提特种师绝对不可能招一个平头百姓,便是宋运通那关,薛向也决计过不了。

因为县里征兵无论如何要过武装部,而上回薛向在常委会上搅了高达的任命,显然也是打了宋运通的脸,想必宋运通恨薛向,较之他廖国友更甚几分,就更不可能卖薛向面子了。

廖家三口的表情,薛向看在眼里,这会儿却是懒得分说,且也分说不清。他笑道:“怎么着,我替大侄儿,办了这么大件事儿,用咱们东北话讲,那是费了老鼻子劲儿了,你廖书记和嫂夫人,可不能没点儿表示吧,饭点儿到了,我这肚子可是还空着呢……”

张萍推了廖国友一把,娇笑道:“这倒真是嫂子的不是了,老廖,赶紧去菜场买些好菜,晚上可得好好招待招待咱大兄弟……”

张萍干脆就不点廖承志进部队的事儿,显然是照顾薛向面子,怕他尴尬,再说,按薛向此时的身份,纵是不帮忙,张萍也乐意帮丈夫打好同僚关系,更何况这位薛县长来历神秘,年纪轻轻,发展前途远大,而最让她心动的则是,这位薛县长在常委会的份量似乎不轻!

廖家虽然在县委的筒子楼里有住所,可原先廖国友老家也在县城里,而这会儿宴请薛向,自然要避讳些,因此宴席便摆在廖家大院儿里。时下,阴雨天气放过,空气清新得紧,而廖家大院虽然空旷,却有一株数人合抱的大槐树生得甚是壮观,再加上天气凉爽,宴席便摆在这大槐树下了。

尽管廖承志极为不爽这位空口白话的便宜叔叔,可廖氏夫妇却甚是热情,尤其是张萍,竟和薛向连干三杯白酒,豪气不输须眉,倒是让薛老三暗暗喝了声彩。薛向在何处吃饭,都不注意形象,甩开膀子,胡吃海塞,如此作态,反倒叫廖氏夫妇觉得这薛县长为人不做作,大生好感。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薛向便停下了凶猛的进攻,浅酌低饮,夹着花生米,陪廖氏夫妇闲唠。这会儿,廖国友倒是一反上次在常委会办公室的活跃,竟完全成了听众,而变成张萍和薛向谈笑风生了。

张萍左一句“大兄弟”,右一句“嫂子”,叫得甚是亲热,气氛也让她撩拨得极为融洽,可谈笑之余,却总往京城的风土人情、辽东高层上扯,套话儿的意味儿不言自明。可这位风韵美妇极有手段,笑语嫣然,问询得极是宛若,偏让人生不出一丝反感。

这种攀询根底的把戏,薛向自打入仕以来,尤其是在江汉省时,应对耿福林、胡黎明等人时,不知碰见多少,这会儿,应对起张萍来,自然是游刃有余,不着半点痕迹。

这厢,张萍见薛向口风严紧,心声失望之余,又有几分赞叹,正待转移话题,忽然,门外陡起一阵巨大的机车轰鸣声。

俄尔,那轰鸣声停了下来,巨大的探照光柱,照得大铁门外恍若白昼。强烈的灯光,让人眼睛瞬间失明,再睁开眼时,透过铁门的栅栏缝隙,便能清楚地看见门外停着一辆吉普车。那吉普车浑然不似普通军用吉普那般大小,而是极其硕大,快赶上小型卡车了。

那吉普车在门口停稳后,咔嚓一声,除了驾驶位那处车门,其余的车门全数打开,霎时间,便从其间,跳下数名战士来。待那数名战士推开虚掩的铁门,光柱打到几人身上,这才看清几人的容貌来,俱是身材高大,面目冷峻之辈,一身的迷彩套在这几人身上,当真是锋芒毕露,杀气天成。

看清那几名战士的模样,站起身子的张萍激灵灵打个寒战,身子竟有些站不稳,靠在了廖国友身上,哆嗦着声儿道:“你,你们是干什么的,可知道这里萧山县委常委、政法书记的家,你,你们....”

张萍一句话未说完,行在最前方的国字脸军啪的一声,一跺大头皮鞋,敬礼道:“我奉命前来接收廖承志同志入伍,请问哪位是廖承志?”

原本钉在椅子上看稀奇的廖承志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惊道:“我就是,可我还没通过县里武装部的选拔呢,那个,你们是哪儿的,怎么知道我住这儿啊……”

廖承志一口气,问了七八个问题,那国字脸军汉一个未答,从上衣口袋,掏出张文件纸来,背着灯光看不清上边写何文字,但鲜红的印章甚是夺目,“我部是101特种师师部的整训大队第一分队,今天傍晚正在长白山进行整训,接到师部命令,要求来此接收一位叫作廖承志的同志,这是师部的命令,请接收!”

哗!

国字脸军汉一句话罢,廖家三口齐齐把眼睛定在了端坐在老槐树下品酒、夹菜的薛老三身上,心头同时浮现一句“他说的竟不是玩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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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强征入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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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接收征调令!”国字脸一声喝出,打断了廖家三人的浮想。

忽然,廖承志跳着脚,叫了起来:“我不去,我不去....”

却说这廖承志还真不是叶公好龙,人家欣赏、敬佩、仰慕特种师不假,可从始至终还真就没一点想加入其中的想法,之所以说想进特种师,只不过是为了臭臭薛老三,只为打脸而已。当然,廖承志想去当兵确实不假,可从未想过进特种师,一者,因为不可能,二者,即便是有可能,他也不想,不愿想,不敢想,因为特种师的整训方法,媒体虽未详细报道(军事机密),可诸如什么拿根麻绳,在深山老林待一个星期、或吃老鼠、青蛙、毒蛇等等项目,想想都让廖承志心底发寒,那里愿意进那个被他看作人间地狱的所作。

可眼下,廖承志却是玩儿大了,薛老三叫了真,彻底叫他廖公子想回头,眼前已是无路。

果然,那国字脸军汉听见廖承志的拒绝声,立着的脸立时就寒了,沉声道:“保家卫国,人人有责,岂容你挑三拣四!”

却说这国字脸军汉本来傍晚正领着部队,在深山老林里整训,可突然接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总教官办公室电话,让他到萧山县来接一个叫廖承志的年轻人入伍。原本这国字脸还以为总教官又发现了什么有什么了不得本领的好苗子,眼前一见,竟是个普通少年。心中便有了三分不喜,再听这小子竟然敢拒绝拥有着军中至高荣耀的特种师征调。若不是有总教官严令,这国字脸非拔出枪来,执行战场纪律不可。

因为在国字脸眼里,接到征调令那刻起,便是特种师的人了,而特种师何时出过这种窝囊废?按特种师的钢铁纪律。此等行为,便够得上枪毙了!

国字脸的声音寒冷如冰,森冷的眸子直直盯着廖承志。宛若在看死人,浓浓的杀机,便是廖国友这上过战场的老兵。都有些扛不住了,更不提在这几位杀神闯进门来时、便已魂不守舍的张萍了。这会儿张萍,简直就瘫软在廖国友怀里,浑身竟没一丝的气力。

廖承志打着机关枪似的拒绝声,被国字脸一扫,霎时便停住了,嘴巴宛若结冻一般,半张着,却是再也不能闭合,也不能说话。

就在满场无声之际。薛向说话了:“行了,大侄儿,你可别当这是玩笑,你说要去特种师,你叔我可是帮你申请下了调令。这回想撤销,怕是不可能的,因为此调令是军委授权,下发容易,撤销就得去军委,你叔我就是再有本事。那边也是够不上啊,你还是从了吧,据我所知,特种师的纪律,违令不从,可是要吃花生米的哟........”

薛向说得轻松至极,却立时吸引了五名军汉的注意力,那国字脸这时才认真打量起薛向来,他可是知道这对眸子的厉害,便是独狼对上了,也得闪避,那可是百人斩后遗下的毛病,可眼前的年轻人和自己对视,竟是毫无压力,再听他对特种师如此了解,且扬言这调令便是他申请下来的,那此人的身份当真非同小可。

“萧山县、调令、康大队、有机会给我三哥代个好……”国字脸脑子陡然闪现出一连串的关键词,惊道:“您就是薛向同志?”

薛向讶异地点点头,正要问出这国字脸是如何得之,忽然,国字脸一声“立正,敬礼”,五条军汉竟齐齐冲薛向敬了标准的军礼,礼罢,国字脸伸出大手,道:“薛向同志,我叫陈国柱,去年越战时,我就是康队长分队的,康队长话不多,却是总提起您,康队长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是我过命的战友兼兄弟,既然您是康队长的三哥,我陈国柱也厚着脸皮,叫您声三哥,三哥好!”

薛向最爱这种军中猛士,一腔子为国为民、赴汤蹈火的热血,最让他钦佩,原本,这国字脸扑面而来的猛士气息,便让他欣赏,再听他提起康桐,心中更是欢喜、亲近,这会儿见他直来直去、说得豪迈,赶紧一把抓住陈国柱伸来的大手,紧紧握住:“好好好,好兄弟,好汉子……”

陈国柱被薛向一握手,立时就知道这位是带着本事的,再一想,康队长这般本事,还说自己不及他三哥十分之一,这会儿,倒是要试他一试,一念至此,陈国柱手上慢慢加力,力量传来,薛向立时便觉,待瞅见陈国柱满脸笑意,知道这位是起了考校的心思。

当下,薛向笑着点点头,也不说话,也不抽手,亦不使力,任由陈国柱握着。

先前,陈国柱一分分的加力,实在是担心康桐言过其实,为尊者讳,怕力使得猛了,捏断了薛向的骨头。可这会儿,薛向的大手,握在手里,宛若生铁,陈国柱立时便知康队长并未虚夸,好胜心一起,立时便用上了十二分力气,咔嚓,陈国柱忽然发现手中的那块生铁陡然碎了,化作柔软无骨的面筋一般,手上竟是再着不上半点气力,惊疑之下,朝薛向看去,但见薛向依旧含笑看着自己。这时,陈国柱方才信服康队长所言不虚。

说来话长,其实二人这番较技,不过也就正常握个手的功夫。陈国柱收回手,道:“三哥,我们还有任务,不能久待,下次有机会,我请您喝酒!”

薛向笑着点点头,这种雷厉风行的军人作风,在他身上是绝对不会有了,却不妨碍他极是欣赏。

那边廖家三口目瞪口呆地看着薛向这厢的变化,待二人说罢话,依旧没回过神来,忽然,陈国柱伸指打个手势,身后越出两名战士,立时老鹰抓小鸡一般,将傻站在一边的廖承志给抓了过来,二话不说,调头就走。廖承志被两名战士拿在手里,竟是动弹不得,也叫不出声,宛若稻草一般,被拎行而去。

这下,廖氏夫妇才如梦初醒,立时追了过去,刚走急步,廖国友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拽住了张萍,道:“算了,由他去吧,省得这小子成天在家闹腾,也算他小子的造化。”

张萍微愕,便想通了其中关节,她到底不似一般的女人,虽然心疼儿子,可到底识得好歹,转身坐回了饭桌,未几,便听见门外的发动机轰鸣响起,接着大门处的灯柱由强转弱,最后完全黯淡下来。

“来,最后一杯酒,嫂子敬我大兄弟,谢谢我大兄弟,给你大侄儿寻了这么个好去处,大恩不言谢,都在酒里。”说罢,张萍拿起新倒的满满一杯酒,冲薛向身前的玻璃杯一碰,仰头便干了。

这一口,足足三两有余,便是寻常酒量甚宏的汉子,怕也禁受不住,果然,张萍饮罢,便口齿不清起来,硬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踉踉跄跄,转回房去。

张萍去后,廖国友的话便多了起来,语气也越显热络,再不称什么“薛县长”,而是成了“老弟”,颇有些感恩戴德,掏心掏肺的意思。

薛向此来,本就是想结下个善缘,不曾想,顾长刀那边如此雷厉风行,竟在数个小时,就把事儿了了,倒让他在廖国友面前涨了脸面,再看廖国友此番的亲热,哪里不知道,此行的目的算是超额完成了。

既然目的已达,薛向便不再久待,又和廖国友寒暄几句,就道,嫂夫人需要照料,便借此告辞。熟料,薛向刚起身欲行,却被廖国友一把拉住,昏黄的灯光下,廖国友面红耳赤,目光混浊,竟似有了**分醉意。

薛向不知道这位还有何事,便待扶他回房,就在这时,廖国友说话了:“老弟啊,今儿的事儿,老哥我可是欠你情,欠大发了,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既然是自己人,老哥我就不该眼看着你老弟往坑里跳,就说两点吧,第一,你老弟下来没多久,可曾算过得罪了多少人,不错,我也知道你老弟是干大事儿的,是不愿学我这般,浑浑噩噩混日子,可你老弟莫忘了,你这个副县长前面还挂着个代字,这萧山县天高皇帝远,不比你们京城,有些人更是没有底线,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要是……呵呵,我就不多说了,你老弟是个聪明人;第二个事儿,也是最重要的,马头乡的那档子事儿,你老弟能不管就不管吧,尽量离远些好,呵呵,喝高了,喝高了,老弟,你自管走,自管走,这一摊子,就明儿个收,老哥我不行了,就不送了,不送了……”

廖国友大着舌头说罢,扶着沿线的石墙,跌跌撞撞朝堂内行去,留了薛向独自立在当庭。

却说张萍醉没醉,薛向把不准脉,可要说这廖国友醉没醉,薛向却是明镜儿一般。这位从始至终就没喝几杯,看他体型,和家里一堆的空酒瓶子,便知绝对是个好酒之徒,且酒量不浅,这点量自然灌不倒他。其次,这廖国友一番话,逻辑严密,调理清晰,便是那大舌头,不结巴,便装得不相,此便是最大的破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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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姓薛的挖坑害我?

不过,薛向倒没有纠结廖国友是真醉还是假醉,他此刻当庭望月,实则在沉思廖国友说的那番话,重点是第二个事儿。

因为第一个事儿,薛向从一开始便想到了,想到了明年三月份人代会上转正的事儿,想到了要广结善缘,打好群众基础的重要性,也想到了若是落选,则此事必将成为他薛某人身上永远抹不去的污点,成为他攀登绝顶的巨大枷锁。可即便想到了这许多,许多,可要他薛某人躲进小楼成一统,两耳不闻窗外事,那绝对是办不到的。

再说,他薛某人已然打定了主意,先不惹事儿,先调查情况,可入眼的俱是惨绝人寰,要他薛某人如何能硬得下心肠,如何能去顾虑自家的小算盘?

是以,薛向并不在意这转正的事儿。他在意的还是廖国友特意叮嘱的马头乡的事儿,且还特意强调了较之落选更重要的事儿,显然这马头乡的事儿一个处置不好,竟是比落选丢官还要严重,可到底是什么事儿了?

“绝对不会是指我上回干涉卫齐名和俞定中关于马头乡党委书记运作一事,可不是那事儿……对了,对了,定是桥口村的事儿,可桥口村能有什么严重到比影响自己丢官、败仕途更严重的事儿了,上回问楚朝晖,也不过是两家村痞、泼皮因为肥田,瘦田之争,引发了大规模械斗,而造成的民兵大队出兵戒严。难不成是这件事儿,不至于啊……”

薛向站在廖家庭院里,沉思良久,依旧想不透缘由,摇头,苦笑,便移步朝院外行去,刚走没几步,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二三十跪地磕头,磕得鲜血淋漓的桥口村村民来。

“两家械斗。能凶恶到让这外姓村民跪地磕头?不对,不对……”薛老三心中,重新又为那解而未解的疑团,打上了重重的问号。

却说,薛向刚从廖家大院离开不久,廖国友卧室的灯火,忽然亮了。

拉灯的竟然是先前喝了有约摸一斤多的美艳妇人张萍,这会儿。明亮的灯光下,再看张萍的脸色,虽然酡红依旧,可眼神哪里还有点混浊,虽然媚眼如丝,可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灵动十足,显然是清醒状态。而此刻,距离张萍扶醉归房,不过过去了不到半个小时,若真是沉醉。怕是最好的解救汤也无如此神效吧,是以,这位美妇倒是和他老公一个德行,乃是装醉。

原来,廖家大院,码在墙角处的那堆空酒瓶子。虽然少不了廖国友的功劳,但其中一大半竟是张萍贡献的。细说来,东北本就苦寒,喝酒防寒,古老相传,是以,女人喝酒,在东北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只不过,这张萍更是喝酒女人中的异类,她的酒量几乎便是寻常东北壮汉,也不是对手,是以,今次,才装得如此之像,让薛向这人精也未窥出破绽。

当然,张萍装醉,自然有其目的。她的目的,却是极其简单,无非是给廖国友和薛向腾开私聊的空间,毕竟这薛向的来头虽然神秘莫测,可强大的背景,在今晚却是展露无疑,因此,张萍便需要及时抽身,给廖国友腾出掏心掏肺的空间。

却说这会儿张萍打开电灯,垫高了枕头,重重一推廖国友:“行了,别跟老娘演了,就你这水平,差远了!”

张萍话音方落,闭目打呼噜的廖国友笑了,攸的一下睁开眼来:“什么都瞒不过夫人!”

“怎么,你像是很高兴?”张萍瞪了笑兮兮的廖国友一眼。

廖国友讶道:“我当然高兴啦,这回算是撞见宝了,捡了个天大便宜,我能不高兴?”问罢,又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担心承志吧,照我说,大可不必,他一个男子汉不出去摔打摔打,光靠你这么老母鸡似地护着,将来能有个甚出息。”

“老娘才没你这么小肚鸡肠呢,恨只恨老娘不是个男儿身,要不然,这萧山县还轮得上他卫齐名、俞定中作法?”

张萍自视极高,不过也确实极有能耐,廖国友便深知自家婆娘的本事,是又敬又爱又怕。

这会儿见张萍又发感概,廖国友赶紧附和道:“那是,那是,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要是男儿身,我上哪儿去讨这么勾人的老婆去啊……”

说话儿,廖国友便在张萍肥厚的屁股上掏了一把。

张萍冷哼一声,道:“成天就知道这档子事儿,正事儿,你是一点不着急,你方才说撞见宝了,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能不能和我说道说道,到底是什么宝,什么便宜?”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不就是你那位大兄弟薛向薛县长嘛,怎么样,我就说我眼光无差吧,上回那半包满是洋码子的烟一入手,我就知道这小子绝不是寻常货色,这回,可不叫我个测准了。”

“喔?他是什么宝,你又得了什么便宜?”张萍依旧冷声发问。

廖国友这才正经起来:“老婆,怎么了,你又瞅出啥来了?我看姓薛的很不错啊,虽说承志当兵的这帮,帮得过了,终归是一片好心嘛,再说,人家也是遇上得不是?就混了顿饭,不求这,不求那的,没看出还有什么曲里拐弯的呀?”

廖国友对自己这老婆素来信服,这会儿,听她问得慎重,哪里还敢想撞见宝云云,就繁复思索着,是不是掉哪个坑里去了,可思索来思索去,也没想出来。

张萍道:“你个榆木脑袋,也不想想他这帮,是不是帮得有些上赶着?”

一听是这个,廖国友一拍大腿,笑道:“我当是什么呢,这年头,就没有无缘无故的事儿。姓薛的无非是想和我攀扯攀扯,恰好老俞也正想攀扯攀扯他,还嘱咐我和这小子多沟通沟通,这下好了,人家上赶着了,我倒是省了力气。”

“猪脑子啊!”张萍点了他一下,冷声道:“咱家承志去哪儿了?”

“当兵去了啊,这不刚走嘛?”

“去哪儿当兵了?”

“101特种师啊,老婆,你怎么了。神神叨叨地。”

“特种师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廖国友完全被张萍问傻了。

张萍冷声道:“杀人不犯法的地方!”

铛!

廖国友完全清醒了,满脸难以置信,惊道:“你的意思,若是以后……姓薛的就要拿承志……”

廖国友双眼呆滞,完全沉湎进了那可怕的幻想中,忽然,急道:“不会的,不会的。那是承志自己斗气时说的,又不是姓薛的引逗他去的,再说,人的心思怎么可能深到那种程度,不会的,不会的。你想多了……”

张萍冷道:“嘿嘿,我是想多了,可我不往多里想,到时候事儿真的发了,那可真就晚了!我也相信姓薛的不是一早打好了埋伏。可你不想想,就今晚的阵势,承志就算丧在里边,你也没地儿说理去,这就是叫人拿上了啊,即便姓薛的现在也没想到要在承志身上做文章。可备不齐你哪天惹毛了他,他的心思就……”

听了张萍这番分解,廖国友傻了。

此前,他借着酒话,貌似关怀地提醒了薛向两点,其实是自有用意的,用意便在那第二条上。因为第一条太过粗浅,他相信薛向也能想到。说出来,只不过是作个顺水人情。而之所以将第二条,也就是马头乡碰不得,其实,真实的目的无非是勾起薛向的好奇心,让这冲劲十足的薛县长再去和卫齐名那帮人碰碰,他们这帮人则又可以做当中看热闹了。

可这会儿听了张萍的分说,廖国友忽然有种“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的悔叹。忽然,他想去寻薛向解释,可这种事只有越描越黑;想去寻薛向求饶,可单凭一个臆想,说出去都觉可笑;可就是这样,他忽然发现自己竟被人拿死了。

看了廖国友这番模样,张萍心中没由来得一阵得意,接着,又是一阵失意。得意的是,自己这番以最阴暗心思做出的分析,终于彻底影响了这头犟驴的思路,激起了他最深处的恐惧,将他和俞定中粘得密不透风的接口,拉开了条缝隙,同时也获得了拥抱另一位注定要升起的太阳的希望;失意的是,自己这点纯属臆断的胡扯,都能惑乱他的心神,以后还能指望他走多高么?

“老婆,怎么办,要不叫承志赶紧回来,不行,不行,那帮人不会放人的,***,掉进去了,掉进去了……”廖国友语无伦次了,忽然又扫到张萍满是平静的俏脸,心神大定,忽然一把抓住张萍的素手,急道:“老婆,你一定是有办法了,一定是有办法了,要不你不会这么镇定,你那么疼儿子,你.....”

张萍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为今之计,就是尽量别惹他就行了,想必他不会步步紧逼地,再说你和他又没冲突,咱们不招他,他自然想不起咱儿子。”

“对,对,对……不对,我瞧老俞的意思,看这小子也不爽利,唉,想想也是,一来就搅出这么多事儿,连卫齐名,这小子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摆了一道,老俞可没把握让这小子俯首帖耳,到时若是老俞和这小子杠上了,我能不支持老俞?”

“支持,支持,不要儿子了,你就支持,老俞是你爹,还是你妈,不就是在你上常委的时候说了句话,他要的不就是你这一票,这都多少年了,你连个公安局局长都没兼上,说出去都丢人,他老俞若是真有心,能让你一直当个空筒子政法委书记?”

“可,可……唉,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让我跟着姓薛的屁股后头跑吧,他才多大啊,再说,他排名还在我后面,我要是跟着他混,传出去,能叫人笑掉大牙!”

“大牙重要,还是儿子重要?我不管了,随你怎么折腾吧,老娘困了!”

说话儿,张萍便拉过被子捂了进去,留下廖国友怔怔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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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放心,很快就会淌金流银了

毛有财气冲冲地奔进了卫齐名办公室,脸作赤紫,气息未平,不待卫齐名问话,便先开了口:“书记,这财政局长的活儿,我是没法儿干了,您另请高明,我实在是受够啦哇!”

卫齐名摘下老花镜,放下手中的报纸,眼皮微抬,“怎么,真不想干了?那正好!马头乡党委书记的位子还给你留着呢,同志们也一致认为你挺合适,下次会上,就定了,财政局长,你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干,财政局的工作,你做不好,自然也有人能做好,行了,你说的这事儿,我知道了,回去吧。”.

卫齐名淡淡几句话,霎时间,便让毛有财滔滔煞气,化为乌有,怔怔半晌,拖过一把椅子,在卫齐名面前坐了,说道:“书记,您也别拿这话狠我,我老毛可不是在无病"shenyin",您是不知道,现在账上都快空了,上回,姓薛的拨走了五万,给全县老师补发了半年的工资,原想,到这儿就完事儿了,谁成想,这算是捅了马蜂窝的,咱们县上吃财政饭的人头本来就多,你说都不发,还能绷住了,可一给老师发了,下面的什么医院,卫生局,水利局的虾兵蟹将,全闹腾起来了。他们去找姓薛的,姓薛的却是一股脑儿推给我,这回,这帮人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抱成一团儿,堵在我办公室,不走了,您说说,我这个局长还怎么当?”

毛有财说完。卫齐名却是不答话,直拿眼睛斜睨着他,半晌,方道:“你刚才说姓薛的,姓薛的是谁,咱们领导班子有叫这名儿的?”

卫齐名声音冰冷,毛有财刺棱棱一惊,知道又犯了忌讳,赶紧站起身来,啪的一声。给了自己一耳光,急道:“我嘴欠,嘴欠,是薛县长,薛县长……”

细说来,原先,毛有财在卫齐名面前,是没这么多禁忌的。可自打上回,他把薛向‘打’进医院后,卫齐名便给他立了规矩,尽管毛有财心下不喜,却也是一体凛遵,这会儿。心头急怒,却是忘了。

“我看现在真得考虑让你下去的事儿了,就你现在的素质,还当局长?屁!”卫齐名恨恨骂道:“行了,你那摊子事儿。能干就干,不能干就直说,我有的是人干。没别的事儿了吧,赶紧滚,对了,还有。以后你给我弄清楚组织纪律,别没事儿就越级上报,你的领导是薛县长,还轮不到我来亲自管你勒……”

毛有财挨了训斥,赶紧应了声是,心头却是疑窦丛生:“书记这是怎么了,明明是要收拾姓薛的呀,那天在茶园的话。是这位亲口说的呀,难不成还真是我多心呢?不对,不对,若是屁事儿没有,干嘛叫上高达那蠢驴去茶园,莫非大哥这是玩儿什么麻痹战术,一定是这样……”

一念至此,毛有财冲大门边一侧办公桌上埋头急书的何文远打个招呼,后者立时起身出门,并将门带上。

毛有财道:“书记,财政局这边的事儿到是小事儿,那帮人再能缠,也坏不了大事儿,关键是姓,不,薛县长那头好像有些麻烦,他上回在萧山县发教师工资的时候,把全县的乡镇都跑遍了,却偏偏没去马头乡,您说这小子是不是知道什么呢,高达那边已经严阵以待半拉月了,要是薛县长再不去,高达他们恐怕就绷不住了啊,毕竟天天几十人干等也不是事儿啊。”

卫齐名讶道:“非要薛县长去马头乡做什么?”

毛有财心下一惊,暗骂自己多话,接着,又有失落,暗想,不止自己和大哥生出了隔阂,大哥何尝不是和自己有了间隙,“喔,上回你说若是薛县长去桥口村的话,让高达同志做好警卫工作,免得薛县长受伤,高达就把你的指示听心里去了,便一直在桥口村守着呢。现如今,既然薛县长不去了,要不要让高达把人手撤回来?”

卫齐名摆摆手:“不用了,在坚持三五天吧,再有三五天,估计就差不多了。”

毛有财道:“大哥,你的意思是薛县长这几天会下去?要不要给高达那边再打个招呼,还按那天在茶园,你交待的办?”

卫齐名深深看了毛有财一眼,点点头,没有接话,看得毛有财直发毛,正待告辞离开,却被卫齐名叫住。

“有财啊,大哥的难处,你未必都知道,有些话,我也不能跟你说,总之,你大哥这个位子,怕是坐不了多久了,现下已是风雨飘摇了,这些日子,没护着你,你别往心里去。”

卫齐名声淡淡,音冰冷,听在毛有财二里,宛若一道温泉流进了心里,毛有财不知道有多久,卫齐名没这样和他讲话了,三年?五年?

总之太久太久了,久到,他几乎也快把卫齐名当作领导、上级、书记,而非大哥、兄弟了,久到就连他这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大老粗都开始为自己盘算了,久到原先亲若兄弟的两人说话,也要试来探去,打机锋了……

“大哥!”

毛有财转回身来,语带悲怆,一把抓住卫齐名的大手,急道:“是不是姓薛的又给你找麻烦了,难不成他才来几天,就想翻萧山县的天?m

d,这次干脆趁乱,结果了他,大不了,老子给他抵命,只要大哥你……”

“不是这么回事儿,不是这么回事儿!”卫齐名打断毛有财的话:“有财啊,很多事,你不明白,我也就没跟你说,久而久之,倒是让我们两兄弟生了隔阂,好吧,今天我就跟你唠扯唠扯,反正这事儿,你迟早得知道。细说来,这事儿和姓薛的扯不上关系,虽然这小子有些来头,却还管不到你我兄弟,我今次要高达收拾他,只不过是让他安生安生,认识认识萧山县天多高,地多厚,也顺道给你出口气,倒是没想着和他鱼死网破。”

“大哥……”毛有财抓着卫齐名的大手,紧了紧,正待说些感激的话,却被卫齐名挥手打断,“行了,咱们两兄弟用不着这个,姓薛的虽然有些手腕,到底在常委会上份量太轻,上不得台盘,再加上又是初来乍到,没个三五年,甭想成势,三五年后,你大哥我都不知道在哪儿了,哪里还犯得上和他小鸡肚肠。今天我要说的事儿,和姓薛的无关,可你得仔细听,也得仔细记住。”

毛有财重重点头,卫齐名接道:“风声传下来有些日子了,上面恐怕要开始收拾你我这种人了……”

毛有财一惊,打断道:“哪个上面?难不成是地委?不对啊,地委的黄书记跟咱们……”

卫齐名挥手道:“别打岔,不是地委,是最上面,中央,中央传出风声,要清退三种人了,至于哪三种人,你不必知道,总之,咱们这些趁乱而起的今次是要被秋后算帐了,所以这个关口,咱们千万不能再出篓子了!”

毛有财怔怔点点头,显然是被这消息惊到了,俄顷,急问:“既然都这个关头了,咱们就别跟姓薛的耗了,我受点闲气没关系,关键是不值啊,来日方长,咱们先熬过这段儿再说。”

卫齐名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说的别出篓子,是说你和我别出篓子,对人不对事儿,不让人拿住痛脚就行,什么事儿不敢干,那还行?况且,这种风声,中央已经不是第一次吹了,去年不也闹腾过,最后也没了动静儿,今次,怕也是吹一吹,毕竟全国像你我这样的干部,太多啊,算了,不纠结这个了,就算事儿真来了,也不是说撂倒咱就撂倒的。我跟你交待这些,无非就是让你谨慎些,像今天这样急吼吼直奔我办公室的事儿,就不要再发生了。”

毛有财重重应下,道:“知道了,那帮人再闹腾也没用,闹急了,我就把账本摊给姓薛的,大不了都不过了。”

“怎么,账上真没钱了?”卫齐名讶道。

“是啊,大哥,你最近不看帐,你是不知道姓薛的有多能花,教师那块儿就不说了,农业,水利这两块,更是让这小子宠得不像话,十年批得钱,都没今年一年批得多,他还真当咱这萧山县是京城呢,有花不完的金山,银山……”

财政局的钱钞减少,永远是毛有财最大的痛,这会儿寻着机会,竟滔滔不绝起来。

卫齐名耐心听他讲话,笑道:“行啦,花就花吧,放心,不出一月,你们财政局的帐头就会淌金流银了,不争这一时!”

一听说要进钱,毛有财立时来了精神,急问根由,却被卫齐名一句“天机不可泄露”,玩笑似地打发了。

时近正午,正是饭点儿,薛向却没有半点胃口,自打前天晚上,从廖国友家喝酒归来,他脑子里便一直在盘算桥口村的事儿,想得脑仁儿,都疼了,却没有丝毫结果。本来嘛,他薛某人心怀疑问,完全可以前去一探究竟,可昨天那帮找毛有财要钱的讨债鬼,缠不过毛有财,却又来缠他,烦得他直呵斥毛有财,结果人家毛有财把账本一亮,财政上是真没钱了,才算把这事儿给对付过去。

这会儿,薛向正盘算着如何去桥口村。当然,之所以盘算如何去,并不是薛某人闲极无聊,在思考去往桥口村的交通方式,而是在盘算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去,能弄清桥口村被封锁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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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桥口村迷云

正想得没着没落的,叮铃铃,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薛向抬表一看,乐了,拿起电话,笑道:“小宝贝,在吃什么呀?”

薛向之所以只看时间,便能确定来电何人,自然是经久训练的结果。原来,自打薛向回到萧山县后,每天午饭饭点儿,小家伙总会来电骚扰,通常都是在她抱着碗,夹了菜后,来电话,边打电话,边吃,好似薛向便成了她的食欲一般。

“嘻嘻,听好啦,有凉拌西兰花,飘香豆腐,红烧大鲤鱼,烧鹅腿,还有我最喜欢的红果果……”

报完菜单,电话里便传来咀嚼的声音,薛向知道这是小家伙在吃饭,也知道小家伙报的菜名,只是她碗里有的,因为她每次夹菜回来,便会又报上一遍。

“好香呀,大哥流口水了……”

“嘻嘻,别急别急,我记着大家伙呢,我选了一大包,让人给你寄去了,你等着收啊,记住,那个黑色袋子是给你的,红色袋子是给夏二姐的,别弄错了喔……”

虽然小家伙只在夏家小院住了几天,却是和夏家小妹处出了感情,每次聊天,总会问薛向几句,尤其是她上次收的那堆破烂,更让她挂心,总是交待薛向嘱咐夏家小妹别卖了,等她下次来时,一起去卖。

薛向边笑着应和,边哄她快吃,小家伙却是说多吃少,急得薛向便问她学习情况。这下,小家伙彻底哑火了,吱唔几句,边说夹菜去,嘟嘟跑了。

薛向知道小家伙现在在羊城的一家机关小学内念二年级,听薛安远说,那家小学在搞什么优质教育,收的都是经过严格测试的学生,想必小家伙这贪玩丫头定是跟不上课的。其实,薛向未必赞同什么优质教育。他知道这就是后世的唯分数论的发端,他可不愿小家伙变成考试机器,可这是薛安远选定的,他却不好置喙。

薛向正想着,什么时候找机会和薛安远好好谈谈,那边的听筒又传来小家伙的声音:“唉,这回的菜不好,都是肉。我就不报了,都怪大姐,把西兰花和红果果吃光了,不止她吃,她还给那个好看哥哥夹了好多呢,真气人……”

薛向知道小家伙说的是薛林和许翠凰。这二位已经定下了婚约,年关前的小年夜结婚,这会儿,却是一道住在薛安远处,薛向借着陪小家伙吃饭的功夫。倒是和二人通过几回话。

“小心大姐听见,揍你屁股!”

“哼,有大伯在,大姐不敢打我的,上回我把门口的那个大大的花瓶弄碎了,大姐骂我。我告诉大伯了,晚上,大伯就骂她了呢,嘻嘻,大伯对我真好!大家伙,比你都好呢……”

嘀嘀咕咕,一餐花费去薛向半个多钟头,才终于哄得小家伙挂了电话。俄顷。薛向想起在京的小晚和小意,又拨了个电话回家,却是雷小天接的,原来雷小天、陈佛生、朱世军领了一帮人正在家里吃火锅,薛向又和这帮人侃了十多分钟,方才和小晚、小意说上话。

却说这小晚、小意姐弟二人来电虽不似小家伙勤便,却也不少,薛向对二人的情况也很了解,小晚现下已然是高三的学生了,成天忙着学习,小意正是半大小子,玩儿闹得正疯,好在薛向嘱托雷小天多多看顾,也没惹出什么乱子。

和姐弟一番通话,倒没用几分钟,殷殷交待二人注意饮食、穿衣,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薛向便把电话挂了。

这边薛向刚挂下电话,楚朝晖便提着食盒进来了,食盒中正是楚朝晖替薛向打回的午餐。

午餐照例丰盛,两荤两素,色香味全,薛向接过食盒,在办公桌上,摊开数张报纸,便拾了碗筷,大快朵颐起来。薛向吃饭本就猛恶,一食盒的东西,片刻,就叫他尽数消灭,“朝晖,我看下回你也甭自己去食堂打饭了,干脆我同我一道用了,何必这样跑来跑去地麻烦。”

薛向邀楚朝晖一道用餐,已不止一次了,总是被楚朝晖拿各种理由搪塞,今次,却也不例外。

薛向见楚朝晖言辞恳切,便不再劝说,接过他递来的茶水,喝一口道:“朝晖,你也是马头乡人吧?”

“是啊,县长,您还在想桥口村的事儿吧?”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不光薛向对楚朝晖观感不错,楚朝晖对薛向更是钦佩加羡慕十分,自然也亲近不少,说话便没那么多顾虑,“县长,照我说,您就甭想了,桥口村的情况大体就是我说的那样,就是为了分田到户,闹出的篓子,当事两家的户主孔二愣和严和尚,都是马头乡有名的村霸地痞,本来这两人在村里已经强占了不少好地,谁成想还不知足,又都瞄上了对方的好地,就各自约了一帮人,干了一场,这才闹出了大乱子,惹得宋部长派了民兵大队的高队长进村戒严了……”

“朝晖,虽然我不是农村人,却是在农村待过,这农民看着轻贱,其实他们骨子里最是有自尊,那天,你不在,我是亲眼目睹的,二三十农民兄弟,在坚硬的石子路上磕头,磕得鲜血淋漓,那岂是因为被占了几亩地,能闹出的动静儿?整整二三十人啊,就算你说的那个什么孔二愣和严和尚再霸道,还敢占去这二三十人的几百亩地去,想当地主不成?借他们俩够胆儿,那可是吃枪子的罪过!”

薛向思索桥口村的事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越想越疑窦丛生,若仅仅是两个村霸,怎会有如此能耐,不仅惹得民兵队进村戒严了,就连卫齐名和俞定中也瞩目其上。想想在尤里村时,苏镇长收拾吴英雄的手段,仅仅两个老虎皮,戴了副手铐就把吴英雄给收监了,而压得满场吴英雄手下的打手不敢稍动。即便这桥口村的孔二愣和严和尚,再横上十倍,对上国家机器,也只有化作齑粉的下场。

如此想来,派人将这闹事的关押收监即可,何须劳动数十民兵出马,总不至于全村的老百姓会为了那俩村霸,和政府搞对抗吧。想到这一层,薛向自然猜到这戒严压根儿就不是戒的孔二愣和严和尚,怕是戒得那日磕头的方老实之流才是真的。当然,薛向也仅仅只能想到此节,却是猜不透桥口村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楚朝晖听了薛向这番分说,立时听下了手中正收拾着的碗筷,沉声道:“县长,照您这么分析,其中定是藏着什么,要不我抽空回趟老家,帮着打听打听。”

薛向摆摆手:“他们既然把整个村子都戒严了,恐怕你是打听不到什么的,还是我直接寻过去吧,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回,我倒是要看看这桥口村到底藏着什么猫腻儿。”

时下已是十月中旬,东北不似南方暑气仍盛,已然进入了深秋,夜里需得穿上毛衣方能抗住寒湿。此刻已是晚上十点,马头乡桥口村头的一间平房内,却是火光冲天,老远从缺了窗子的孔洞内,便可看见其内人头攒动,吆五喝六的好不热闹。

这是一间约摸二十平的房子,早些年是县里水利站设置的一个观测水位的站点,因为此处不但是桥口村的村头,更是紧邻着老灌口。

这老灌口名字虽听着不气派,可渊源却极富盛名,正是松花江的支流在此处分成的一道水脉。因此,这老灌口水势极大,可以说是整个花原地区的储水库。正因为老灌口在整个花原地区,地位显耀,因此立国之初,便在此处设置了一处水位观测点。

谁成想,六九年,松嫩平原地震,将松花江通往老灌口的这道支脉给截断,断了水脉,从此老灌口便彻底成了个水库,不过不是花原地区的水库,而是萧山县的水库。老灌口失去了显眼地位,水位观测点自然便没了存在的必要,于此这间平房,先后就有了各样用途。

七十年代前五年,便是桥口村的著名牛棚,76年后,便成了孤寡老人集中营,直到78年那次著名会议召开后,组织上对特殊群体的照料,有了很大的倾斜,孤寡老人被转移他处,此处又空了出来。

“喝喝喝,癞头,你他娘的少耍奸,养鲤鱼呢?”

“五魁首啊,八匹马啊,老张你又输了,喝喝……”

此刻这间空荡荡的平房,俨然成了火锅店,而且平的地方,本来不甚宽敞,却因着空荡荡无一物,便连土炕也没余下,二十多人挤在里间,倒不是如何拥挤。

但见,中间两个火堆上,架了两口大黑锅,锅里红艳艳一片,炖得翻翻滚滚,硕大的肉片,大骨头,翻沉其间,四下里,摆了口大酒缸,一堆人吆五喝六的热闹至极。

若是楚朝晖在此,他那副酒瓶厚的眼镜,保管得碎一地。

原来,传说中,挑起大规模械斗的两名罪魁祸首,兼死对头孔二愣和严和尚正各自端了酒碗,五魁首,六六六,笑声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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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夜访桥口村

“二愣子,和尚,你俩给老子出来!”

孔二愣和严和尚正推杯换盏,边喝边划,玩儿得不亦乐乎,忽然听到窗外起了呼喊,抬头望去,但见身高体长的高达站在窗外二人看清来人,慌忙放下酒碗,奔出门去。

“高大队,您怎么得空来了,不是说您回县城了么,得,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进去和弟兄们整几锺,您放心,现宰的猪,好玩意儿都留着呢,您去了,咱就新下锅,这深更寒夜的,吃肉喝汤,那个痛快劲儿啊,和睡娘们儿,没啥区别。”

孔二愣奔在前边,出门就吆喝开了,边走边伸手进兜,掏出盒烟来,后边的严和尚顶着个大秃瓢,竟三两步,抢在孔二愣前边,把烟敬给了高达。

高达深吸一口,道:“别就tmd知道喝酒吃肉,要是这事儿出了纰漏,你俩在***的那堆烂账就是不算,估计也是打靶、吃hua生米的命。”

严和尚道:“高大队,您说的我们都懂,我和二愣子可都是识时务的人,这天大的干系担在身上,咱们可不敢掉以轻心,只是这大半夜的,一帮兄弟干坐着,大眼瞪小眼也不成不是,所以就在村里拖了头猪,给大伙儿养养精神,壮壮士气。”

严和尚说罢,孔二愣赶紧接道:“就是就是,高大队,不是兄弟们松散懈怠,可您交待的那事儿,也不是咱们干着急就成的,那小子不来,咱也不能去县里堵他不是,这一连半拉月的集结,干耗着,空守着。按您交待。不能玩娘们儿,不能喝酒,可把大伙儿憋坏了。这不,趁着天黑,才让大伙儿松快松快。那小子总不至于半夜跑这儿来……”

高达不耐地挥挥手,打断二人的分辨,叱道:“少他娘的跟老子摆一二三四,这当口,谁出差漏,谁丢脑袋!你们tmd都是榆木脑袋啊,姓薛的不来,那事儿不也到了紧要关。?还敢跟老子瞎折腾,我看你俩真tmd活腻味了。”

“高大队。您别急别急呀,您又不是不知道,自打上回接了您的严令。咱们就把全桥口村的刁民们集中在仓库和几家大房子里了。门窗都钉上了,哪里跑得出来。那事儿保证万无一失!”

孔二愣名为二愣,说的是这家伙打架时玩楞的,可脑子是一点儿也不楞。

高达一把揪住孔二愣的衣领“少给老子放屁,就这几天了,挺过去,皆大欢喜,挺不过去,就等着吃枪子,玛丽隔壁的,你以为老子愿意深更半夜地再下来,还不是被上面撵下来的,反正收拾姓薛的和那件事儿,算是撞山了,姓薛的不来最好,来就把先前准备地那套,给老子演好了,记住,千万不能让姓薛的进村,否则,你我都得掉脑袋!”

说罢,高达一把推开孔二愣,指着屋内正吆喝得欢快的众人,喝道:“滚,赶紧叫这帮混蛋,给老子去巡夜,要是再让老子废话,老子tmd就废了你!”

孔二愣和严和尚都是当地著名狠人,平素横行乡里,欺压百姓,那是肆无忌惮,便是镇上一般二般的干部,碰上这俩大流氓,也得退让几分,可这二人在高达面前,偏偏没有半点脾气,即便这会儿都快被高达骂成三孙子了,也不敢回嘴半句。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均叹姓高的小题大做,却也不得不转回房内,吆喝一众喽啰。

两人在屋内吼得声色俱厉,还摔了数个瓶子,以助声势,似乎在把高达处受的气,一股脑儿地向这帮地痞倾斜。

却说这帮地痞跟着孔二愣和严和尚厮混,图的就是大块肉,大碗酒,这会儿又没有什么占地盘,抢场子的说法儿,毕竟私营个体户还未诞生,这帮人就是想占场子弄钱,也没机会呀。因此,这帮好吃懒做的村汉聚拢起来,贪图的就是享受,原本这些日子巡逻,把守,外加演内战戏,早让这帮人不耐烦了。今儿晚上,好容易把桥口村村长家的那头还未长成的肥猪给宰了,打了牙祭,这会儿,才混个半饱,又被吆喝着去巡逻,值夜。

这屋内的肥肉,烧酒,篝火,和屋外的茫茫黑夜、冷天,以及无休止的坑洼路,哪个更舒坦,这帮人几乎用脚都能投了票。

孔二愣和严和尚摔了七八个酒瓶,还是没震住众村痞,门外的高达早等得不耐了,见屋内半天都没动静儿,紧走几步,到得门边,一脚踢在破门板上,哐当一声,便将门踢倒了。

半夜起了浓雾,厚厚的雾霾混着冷气,袭进窗来,激得一众半醉的村汉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高达何等人物,在萧山县几乎是与**局局长齐名的暴力机关掌控者。这高达踱进门来,压根儿就不说话,拿眼一横,众喽啰鼓噪半晌的叽喳声立时就止住了。

这边高达正待说话,忽然门外陡起一阵狗吠,未几,那犬吠骤烈,还听见了呼喝声,霎时间,高达的汗毛就炸了,扯着嗓子吼了一声,把脚就朝喧闹处奔去。这边的孔二愣和严和尚更是不敢怠慢,呵斥一声,也紧跟着出门去也。

这二位到底不比众喽啰只知道此来,就是配合民兵队戒严,外加混饭吃,却是知道此次的事儿到底有多大,先前高达说的掉脑袋,绝对不是吓唬人的。是以,这会儿,听见外边的响动,这二位和高达是一般惊恐,生怕出了纰漏。

这边高达和孔二愣、严和尚奔了出去,屋内众喽啰便是再不识数,也知道是出了状况了,立时一窝蜂地钻了出去。

夜风浓重,雾霭沉沉,入眼处,视线竟难看到二米开外,高达亡命一般向喧闹处奔去,砰的一声,迎头撞上一人,高达一把抓住那人,挥拳便要下捶,忽然,那人手上电灯一闪,惊道:“高队长!”

高达借着灯光,才看清来人竟是民兵大队的小陈“怎么回事儿,是不是让人溜进来了,玛丽隔壁的,老子事前是怎么交待的,严守村口,严守村口,怎么还是叫人溜了进来。”

高达话音方落,四下里故噪声皆朝他这处汇集,未几,便堆了老大一团人,数十根手电筒,照得方圆五米内,恍如白昼。

高达骂道:“都tm堵在这儿做甚,给老子去抓人啊,去追啊!”

高达一声令下,数十人刚要行动,却被方才被高达扑倒的小陈喝止住,又听他道:“高队,您先别急,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溜进来啊,就是大黄直个叫,我以为有人,所以才扯着嗓子,咋呼了一声,可是没看见人影儿,听见响动,你们那边就咋呼开了。

退一步说,就算真有人,这大雾天的,哪里还拦得住,我认为还是赶紧去看看仓库和那几间关人的大房子,那里才是根本啊,只要那边没出差漏,就坏不到哪儿去,反之,若是真有人闯进来,咱们聚在这块儿,可别中了人家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啊。”

“好小子,有你的,回头老子重重赏你!”高达一巴掌拍在小陈肩头,复又冲众人吼道:“都tmd听见没,都学学小陈,给老子动动脑子,走走走,各归各位,连锁联防,都不要乱!

高达一声喝罢,众人答应一声,立时散了个干净!

叮的一声,灯亮了,薛向拍拍满身的露水,抬手看表已然是凌晨三点半了。他褪下中山装外套,又踢掉鞋子,一个跨步就跳上了床。这间浪漫小屋原本是他特意为小家伙布置的,谁成想小家伙竟是没来得及住一宿,便去了岭南,倒是便宜了他自己。

柔和的台灯,散发着淡淡的光晕,配着屋内暖色调的装饰,温暖静宓,宽大的棕绷大床上,棉被雪白,薛向高高垫了枕头,懒得打散叠放的棉被,直接在怀里抱了,燃一只烟,熄了台灯,霎时间,屋内陷入了黑暗,薛向亦随之陷入了沉思。

薛向万万没想到,这次夜探桥口村,竟探出了这么个惊世骇俗的场面。

话至此处,今夜桥口村那番喧闹、围捕的始作俑者是何人便不言自明了。说起来,薛向之所以不明查而改为暗访,是因为有了前次城关镇的经验,他知道若是直接去了桥口村,保管真事儿是别想看到。更何况,他上次在全县发放教师拖欠工资,故意漏过马头乡,就是怕在马头乡露了真容,给自己将来的暗访造成巨大麻烦。

是以,薛向早早就存了暗访的心思,因为方老实等二三十人满头鲜血、叩首不断的场面,时时浮现在他的心头。

而选在今夜,则是因为下午他和楚朝晖的一番对话,让他认定了桥口村必然藏着惊天的秘密。是以,薛老三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惊疑,吃罢晚饭,夜幕悄然而降之际,他便从萧山县城出发了。这回,他原本打算的暗访,便改作了暗探。本来这种行为,对一个县长来说,是无论如何有失体统的,可眼下,却是薛老三最好的破阵方法。

桥口村的现状,他虽然不清楚,可卫齐名和俞定中一口一个特殊,就注定了,他不用非常手段,是甭想探出究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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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触目惊心 惨绝人寰

却说这桥口村离萧山县城足足四五十里远,而靠近萧山县城的城关镇尚且泥泞难行,那桥口村的道路如何,便可想而知了。好在薛向有了上回去城关镇的经验,便没带车,再加上这些日子,他详细查看了萧山县县志,和当地地理情况,尤其是对桥口村这矛盾集中点的地理熟悉到了极致,是以,今次他就未通知楚朝晖。

再说,这种来回百里,夤夜奔驰,对薛向这种国术高手来讲,不是什么难事儿,可对楚朝晖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了。

却说薛向六点半左右,便穿过了县城大门,五十里的山路,他竟然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到了。到得桥口村后,薛向借着月夜,窜高伏低,左闪右避,不知越过了多少沟坎,瞒过了多少暗哨,才进得村子。

这一路行来,薛向几乎以为回到了战争年代,且是最残酷的敌我斗争时期。因为摆在他眼前的这重重封锁,隐蔽明哨、暗哨,简直是叹为观止。

薛向入得村来,沿着墙角,屋檐,缓缓前进,边行边观察村中百姓的情况,哪知道没蹿几步,薛向便觉出怪异来。原来,满村竟没几户亮着灯火,起先,他还以为是村民早睡,或者为了省油,不舍得点灯照明。可他窜过十来家的时候,便明了了真实情况并非如己所想,而是屋内根本没人,因为薛老三这种人物,对声音。气息异常敏感,而薛向行了十几家,家家毫无声息,甭说鼾声了,便是呼吸声也无半缕。

于此,薛向便选准了目标,直奔那几家亮着灯火的大房子而去。在薛向看来,这帮人的防守虽然严密,却终究不得兵法之要,乃是外紧内松。进得光亮处,却是照得纤毫毕现,薛向一眼便扫准了明岗,暗哨,瞅准空当,蹿到把守的明岗、暗哨视线不及处,便现出身来,凑得窗前细细查看。

这一看。薛向便呆了,窗户用倒三角门板钉死了不说,屋内竟是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头,人人面色蜡黄,挤在一处,静悄悄没有一丝生息。屋内冲天的臭气,隔得老远,便能闻见。

最让他不忍卒睹的是,竟有十来个青壮,被吊在半空里。身上满是血红鞭痕,没了一丝生气,而吊在空中的枯瘦手臂青筋狰狞,整条胳膊已然是乌青似黑,显然掉得不是一两个小时了,若是再吊下去。即便不死,两条膀子也得废掉。

薛向自问不是个多么有正义感的人,可他对劳动人民最朴素的同情心,或者说阶级感情,却是不容置疑的。见了此等惨状,薛向几乎要一拳头砸碎了门窗,将众人解救出来,可心底的理智让他知道如此行事。只会打草惊蛇,救人一时,害人一世。

尽管薛向见识了桥口村现如今的情状,却是依旧探寻不到造成如此情状的根由,此刻,他决然不信是桥口村的两个村霸造成的此种局面,因为村头把守的不是别人,正是穿着制服的萧山县民兵,村霸能使动数十民兵?

至于萧山县的官方解释,为了防止大规模械斗,才派民兵进村戒严的谎话,此刻不戳自破,况且,薛向从来就没信过这种哄孩子的解释。

毕竟这会儿可不是后世有网络、舆论监督,这会儿的地方政府对地方有着绝对的掌控能力,甭说几个村霸闹事儿,即便是整个村子暴动,甚至用不着县政府发兵,便是镇政府就能轻易将之扫平。对付几个村霸,何须劳师动众,直接抓起来拉倒,而且绝不怕你家族庞大,定然是来多少闹事儿的,就抓多少,即便弄死弄残了,怕也是没半点责任。

这会儿,薛向见了屋内的惨状,心下焦灼,却又没法子营救,甚至连继续探询都不成了,因为,他要探询,必须有人作答,可这会儿能口吐人言的桥口村村民被一股脑儿地拘到了一起,叫他去寻谁来问。

既然注定无果,薛老三便决定抽身而退。谁成想薛向刚转过头,便听见屋内传来惨烈的"shenyin"声,原来一位被吊在半空的壮汉突然转醒过来,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薛向听着这叫人牙酸的痛苦嚎叫,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恻隐之心,蹲身在地上拾了片碎瓦,拿手掰成数块,磨尖一侧,伸手扶住一侧窗棱,轻轻一掰,便将窗棱摆下一角。

随后,薛向便将手中的瓦片,如飞刀一般,射出去,他连扬十三下手臂,屋内便有十三下啪啪声想起,原来是绳子被割断,吊在半空的人落地发出的声响。

薛向这边动作本来不大,谁成想,屋内的响动声,惊动了拴在门前的大黄狗,那大狗立时狂吠出声,霎时间,四周的喧嚣便取代了宁静。

以薛向的本事,自然不怕人发觉,何况时值大雾漫天,闻得犬吠、惊呼、狂喊,薛向竟是宛若未闻,也不奔也不逃,隐进浓厚的雾霭中,就这么大步去了。

此刻,薛向熄了房间的灯火,脑子里还在盘旋着,那十数双被吊得乌青发黑的臂膀。他实在是不明白,桥口村的百姓为什么会遭此厄运,毕竟村霸霸田之说,已然不攻自破。再说,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自然也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而能让桥口村全体村民遭厄的原因,薛向思来想去,也唯有一个“利润”字,且定然不是一般的小利,而是能让萧山县某些大人物动心的利,因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使动民兵队的。

“可桥口村就这么一个二三百户的小村子,村子里田地虽然不少,可对一县来说,又算不得什么了,再者,附近又没什么矿山,到底哪里有利,哪里生利呢……”薛向发现自己陷入了可怕的偏执中,越是想不透,他越钻牛角尖,想得脑子生疼生疼的,可思绪却依旧停止不下。

薛向猝然起身,打开房门,溜了出来,此时,外边的大雾渐渐散去,夜色却是好了,夜风如水,明月似钩,不远处的数株垂柳轻轻摇摆,如镜的月亮湖觳纹横生。美景当前,脑子里的执念轻了许多,薛向不敢立时回房,便在门外静静地立着。

这一立,就立到了东方发白,薛向心头的偏执轻了,却依旧毫无睡意,因为,这半宿的静立,已然让他打定了主意——堂堂正正地前去桥口村,将众村民解救出来。

细说来,薛向这一夜静立,虽未想透桥口村的问题源头,却推翻了昨夜生怕打草惊蛇的想法。因为他发现若是任由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他是永远无法探究到事情的真相的,毕竟人家都封死了消息源,他如何探询。

现下,他要做的不是什么怕打草惊蛇,反而就是要打草惊蛇,因为一池春水,只有搅动了,搅浑了,他才好浑水抓鱼!再说,若是这些村民依旧被这样虐待似地软禁,怕到最后,也难有几个活下来。

既然已打定主意,薛向心结全开,只待天色放亮,他便要开始自己的行动。

清晨第一缕阳光打在薛向身上的时候,隔壁的夏家母女的房间也有了动静。薛向知道若是夏家大嫂见着自己,保准又是一车的感谢话,以及严令夏家大妹、小妹不得和自己争水。而且薛向也知道这一家三口,就没一个是不忙的,是以,他不愿耽搁人家时间,转身回房,抱了洗刷用具,朝前院的水井行去。

薛向刚打了一盆水,夏家的堂屋开了,夏家小妹穿着拖鞋,步了出来,“薛大哥,小适妹妹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可想她了,还有,下次,你和她打电话时,能不能帮我谢谢她呀,她送给我的零食,真是太好吃了!”

相处有日,这一家子倒是和薛向熟捻不少,又兼薛向时常从县委食堂弄回好菜,来和夏家人凑桌,便连最看她不过眼的夏家大妹,近些日子,对他的冷言冷语也少了许多。而夏家小妹和夏家大嫂对他,则是更显亲近,是以,这会儿夏家小妹再没了从前的不好意思,和他说话也放开了许多。

“要谢,到时见面再谢吧,我想她明年暑假肯定会过来的,到时你们好好玩儿!”

薛向知道夏家小妹说的是小家伙从岭南寄送零食来送她的事儿,说来也巧,昨天中午刚通完电话,下午包裹就到了,薛向拆开小家伙指定给自己的黑色包裹看了看,竟是些风干的各色野味,便干脆连同夏家小妹的红色包裹,一并送给了夏家。

夏家小妹点点头,还待再说,却被夏家大嫂叫了回去。

洗漱罢,薛向便直奔了县委大院,在食堂用过早餐,返回办公室时,楚朝晖已经在了。薛向交代楚朝晖几句,要他帮着遮应,凡是来找,一律挡驾,说罢,他则转身出门去也。

这会儿,薛老三还意气高涨,却哪里知道这一去,竟差点要了他的小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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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严阵以待

北地向来是寒来早,可今年的冬季似乎格外地早,还不到十一月,这北地的早晨已变得让人十分不耐。

寒风呼啸,冷嗖似刀,便是高达这等生于斯、长于斯的北地壮汉,也不得不咒骂这鬼天气,因为他是穿着单衣在清晨的寒风里奔跑,细说来,这奔跑的时间已经持续了半个多钟头了。当然,高达如此奔跑自然不是在晨练,而是清早接到了薛向下乡的消息,赶着去布置那个已经准备了半拉月的“盛大欢迎仪式”。

高达到了村口,先集结了民兵队,检查了仓库和三间大屋的封锁情况,而后训了通话,便招呼副队长贾乃亮连着民兵队撤到了村东头。你道高达为何这般行事?原来这数十民兵并非、也不可能全是他的心腹,而兵民们前来戒严桥口村乃是领着县里的命令,说是弹压地方,维护稳定,并非高达私自行为。而眼下,他高达要算计薛老三,若是这帮兵民在侧,那可就是大麻烦。

首先,若是薛向真被打了个鼻青脸肿,或者手脚骨折,那他高达如何分说得清?毕竟他领着一帮民兵在侧,还让薛县长挨了打,怎么也得被追究责任。其次,这帮民兵可并非全是他的死忠,而薛向又是县里名正言顺的主要领导。若是让这帮民兵知道了薛县长被围了,说不得不待他高队长吩咐,就先冲着去保驾勤王立大功去了。

这边高达刚遣走一众兵民。在村西头,也就是薛向到来必经之路,守候的孔二愣和严和尚飙了过来。

“高大队,人果然来了,已经到刘湾儿村了,奶奶的,您放心,这回咱爷们儿非卸他一根膀子不可,不为别的,就凭这小白脸二十啷当就敢当县长。咱就得叫他知道知道这萧山县的天多高,地多厚。”

话的是孔二愣,这家伙此时没有来的热血沸腾,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有这种反应,以往打架,几十上百人互殴,也见识过,可今儿个确实有了从未有过的激动和兴奋。竟比第一次睡娘们儿,还要来得冲动。

其实,孔二愣这种感觉倒是很好理解,用句老话,就叫作揭竿而起,推翻统治阶级的莫名快感。眼下的情况正是如此,他薛老三乃是堂堂县长,在这帮人眼里无异于土皇上,现下有了光明正大收拾皇上的机会,草根屁民。焉能不兴奋?

“就是就是,高大队,还是照您的意思办,两只胳膊,一条腿,非让这小子再床上躺个一年半载不可。什么他娘的县长,在桥口村,是龙也得给老子盘着,是虎也得给咱爷们儿卧着,多大的官儿都不好使,就是中央的人来了,咱哥们儿说揍也就揍了……”

严和尚这会儿也跟着鼓噪起来,他倒是比孔二愣还兴奋。满面红光不说,大冷天的,光秃秃的脑袋非但没戴帽子,竟连上身也没穿衣服,打着个赤膊,露出满身的腱子肉,彪悍异常。

此刻,高达却是未有半点兴奋,而是莫名的紧张,他倒不是担心薛向能敌得过这数十壮汉,就算上回薛老三作弄毛有财,露出些武力,不过在高达看来,薛向也不过是个力气大的毛孩子,他不担心薛老三能逃得了这顿打,他担心的是,怕事儿到最后,被推出去作了替死鬼,毕竟名义上,他和他的民兵队正是为了戒严,才驻扎在桥口村,可戒严的当口,薛县长被人卸了膀子,往轻了说,他就是办事不力,挨个处分了事儿,往重了算,那就是玩忽职守,估计民兵大队队长的职位肯定是别想保住,再重些,那他就不敢想了。

高达心中忐忑,沉吟不语,而孔二愣和严和尚却越说越带劲儿,嘴巴里竟是薛向如何痛哭流涕,抱头痛哭,哭爹喊娘叫爷爷的场面。高达听得不耐至极,暗骂,若不是你们这帮家伙背着无知农民的牌子,一般二般的人谁敢动人家一下,奶奶的,这无知,什么时候也成了免罪的招牌呀!

尽管高达心下不喜,却还得指着这二位处理,便没喝骂出声,而是笑着附和几句,附和完,又交待二人千万不可弄成重伤,更不能把人给弄没啦。孔二愣子和严和尚敢算计县长,却是不敢丝毫违逆高达的意思,再三拍胸脯保证,绝对会留下薛向小命儿。

三人又寒暄几句,西北方,远远奔来一人,不及近处,便听见那人呼喊:“到莘庄了,到莘庄了……”

三人听清喊声,脸色陡变,高达急道:“就看你们的了,十五分钟时间,十五分钟,我就带着大队人马赶到,要是十五分钟摆平了姓薛的,再干完那件事儿,你们下半辈子就不用动刀动枪了,铁饭碗给你们留着呢;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这两件事儿,有一件出了纰漏,你们下半辈子就再也没有动刀动枪的机会了。”

高达恩威并施,说得阴恻恻,孔二愣和严和尚凛然一惊,脸上再无半点笑意,齐齐点头,二话不说,便冲着那奔来之人迎去,未几,三人汇合,一并朝村西头奔去。

起来,薛向此次出巡前,还交待楚朝晖,若有人来,一律挡驾,实则是故意为之,他压根儿就知道自己这番下乡,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毕竟青天白日,可没夜幕和浓雾给他遮掩身体,又兼他薛某人前次下乡闹出的动静儿太大,说不得这会儿县里有多少眼睛正盯着他呢。

薛向是早上七点十分,跨出萧山县城的,因着惦记桥口村的那帮苦命村民,行到偏僻处,就使开了本事,两条腿迈开,迅急如风,宛若最强大的越野汽车,从萧山县到马头乡,整整三十里路崎岖不平的坑洼路,他也只花了一个小时,便到了。

薛向此次下来,不直趋桥口村,而先奔马头乡,正是遵循他昨晚计较好的打草惊蛇之计。既然要打草,不若往大里打,他来马头乡,便是要惊惊这桥口村,如果不让那帮人慌乱,露出破绽,他又怎好浑水摸鱼。况且,他来马头乡还有第二层意思,那便是领了乡里的干部齐去,毕竟解救村民容易,安抚情绪那就困难了,更何况,桥口村的人不识得他,而民兵大队恐怕也少有认识他的,因此,他倒是需要朝马头乡的干部借力。

薛向的想法很丰满,可现实却很骨感。桥口村那边压根儿就不曾慌乱,连被关押在仓库和三间大房的那些村民都未曾转移,更不曾释放,来应付他薛某人即将到来的检查,人家想的就是薛某人到来,直接把他干倒,干进医院,又何必惊慌?

桥口村那边严阵以待,而马头乡干脆就更荒唐,给他薛某人唱了出空城计。原来薛向到时,乡政府内,别说代理书记、乡长冯开山不在,干脆就连一个有级别的干部也未曾寻找,一问看门和留守的一众干部,竟是无一人得知。

事到如今,薛向哪里还不知道自己下来的消息果然提前走漏了。

遭遇了如此冷遇,薛向心冷之余,倒是激起了胸中的万丈豪情。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规矩这玩意儿,别人跟你讲时,你讲才有用,别人不跟你讲时,你还讲规矩,那就是自寻苦头。

薛向一脚踢开乡政府的破大门,便直插桥口村而去。桥口村的地理他早已乱熟于胸,昨夜摸黑,尚且不曾迷路,这青天白日的,自然更是无碍。

十多里野路,两烟的功夫,薛老三便到了。昨夜天黑,他不曾来得及打量桥口村的情状,现下一路行来,才知道荒凉到何等程度。原本马头乡在萧山县一区三镇三乡中,便是最贫困的所在,而眼前的桥口村变成了马头乡贫困程度的最好注脚。

还未转到村口,荒凉和萧瑟便扑面而来,眼前出了茅草,便是黄土,不说石子路,便是平整的泥巴路在此处也是难寻,数十座稀稀拉拉,矮矮小小的房子瘫在茅草更深处,便把这生机勃勃,光芒万丈的朝阳,也映衬得凄绝了几分。

村头是一条小路,窄窄地只容一道板车通行,窄道两侧便又是无尽的野草杂花,薛向刚穿过这条窄道,站上了村头的第一间房侧,耳边便有鼓噪声传来,侧目西望,但见三四十青壮,分作两拨,或持了棍棒,或拎了柴刀,或举了钉耙,或抱着铁锹,呼啦啦地,对打得不亦乐乎,间或还有惨叫和谩骂声传来,惊天的喧嚣,霎时打破了宁静。

眼前的这群人,薛向虽未见过,却绝不相信他们全是桥口村的村民,因为这帮人的脸上皆是一副面孔,那就是吊儿郎当里,夹着玩世不恭,桥口村即便再是流氓扎堆,也不可能二百来户人家,就出产这三四十号流氓。

再者说了,眼前这帮人拼斗得虽然凶残,间或还夹杂着惨叫配音,可薛向这群架之王,一眼便能窥出这帮人纯是在装腔作势,演戏而已,至于演给谁看,光看自己到了村头,就好似打响了发令枪,便不问可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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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演得猴累猴累

薛向不知道这帮人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却是验证了之前的想法,那就是因为桥口村村民孔二愣和严和尚争斗,才引起了戒严之说,是站不住脚的。

先不说昨晚,他亲眼所见满村的村民被集中的惨状,便是眼下,这边打闹半晌,也未见那支戒严部队——民办大队杀到。如此一来,便是傻子也知道所谓的戒严部队,和暴动分子,压根儿就是穿的一条裤子。

这边,薛向原地抱了膀子看戏;那边厢,演戏的众人却傻眼了。

趁着吆喝声,和铁器碰撞声大作,孔二愣急道:“和尚,这tm是什么干部,也太tm没人性了吧,还tmd县长,我呸,咱老百姓这儿都快打死人了,他个王八蛋倒好,抱了膀子看戏,忒不是东西啊,和尚,你说咱这演的何时是个头儿呀,那边高大队可只给了十五分钟啊。”

铛的一声,严和尚拿了钉耙架住了孔二愣砸来的铁锹,骂道:“叫个屁啊,做戏得做真啊,要不然还演个甚,就那小子的麻杆身材,老子一个个就摆平了,何必招呼这么一伙人,再坚持会儿,我就不信那王八蛋是铁石心肠。”

罢,严和尚又冲左近二人喊道:“狗子,石头,你俩给老子倒地,装像些,m

d,没见过这样当官的,就是远远的喊几声也是应当应分的呀,玛丽隔壁的,演得老子齁累齁累地。”

铛的一声,严和尚身边的两个青年应声而倒。紧接着严和尚便扯着嗓子喊道:“孔二愣,我c你m

d,兄弟们并肩子上啊,为狗子和石头报仇,弄死他们。”

严和尚喊得声嘶力竭,场面也越发壮烈起来了,严和尚边打边拿眼偷瞅薛向。但见这会儿,薛老三已经不是方才抱臂看戏的造型了,人家已然从荷包里掏出了烟盒。准备打火点烟。

见此情形,严和尚真个是被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正要出声谩骂,和他对打的孔二愣先恼了:“玛丽隔壁的,按先前高大队交待的法子收拾这小子,老子起初还觉得不落忍,这会儿,老子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和尚,不行啊,再这样折腾下去,高大队那边就要过来了。到时人还没拿下,岂不是完蛋了。”

严和尚挥舞着钉耙砸在孔二愣的铁锹上,骂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直溜溜地冲过去打人吧?这样不行啊,高大队交待了又交待。嘱咐一定得弄成,这小子掺和进了械斗,被无知的村民无意致伤致残。

高大队怕担责任,咱们也怕啊,不弄成无意,你我还真tm敢打县长?德性!”

铛的一声。孔二愣夹住了严和尚的钉耙,“有了!咱们这么办,你这边进,我这边退,边打边朝那边围去,到得近前,咱们把圈子打散,把那小子围在中间,然后咱们在边打边合拢,到时候,那小王八蛋就是笼里鸡,网中鱼,看老子怎么炮制他。”

这边孔二愣一言既出,不待严和尚拍案叫绝,四周闻见声音、且早已演得不耐烦的喽啰先就出声叫好,不待严和尚和孔二愣发话,便一哄而散,朝薛向那方围去,这番迫不及待地追击,急得严和尚不住在后边嘶喊“慢点儿,慢点儿”,可这会儿,都见了肥肉近在眼前,谁还能不着急,竟是无一人停步。

孔二愣和严和尚相视一眼,也顾不得这许多,朝着人群便追了过去。

却说薛向看戏半晌,早腻味了这帮人的拙劣演技,这会儿之所以没调头转身,便是在猜测这帮人演戏的目的,此刻,见这帮人朝自己散来,立时便明了其中因果,心头冷笑之余,却是在暗自感叹,基层的斗争有时比高层的斗争更显残酷,因为这帮人压根儿就没底线,什么流氓手段都使得出,若不是自个儿武力无双,怕是换个再聪明十倍的人在此,也得败得一塌糊涂,毕竟以力破巧之时,只要蛮力够大,再巧的劲儿,也别想抗住。

见众人急步围来,薛向却原地不动,依旧淡淡地看着众人,手中烟火明灭,脚下却不住勾连四周的石子,遇上大块儿的,脚下使力,将之碎开。

此刻,薛某人已然动了杀机。

却说,此前,薛向距离孔二愣和严和尚摆成的战场,不过百米有余的距离,这会儿一众壮汉,追打着,狂奔而来,速度自是极快,瞬息便到。这帮人倒是没全忘了孔二愣的计策,散散的围了个圈子,又各自寻了对手厮打起来,甚至有的还和自己方才厮打的对手,合力攻击另一位。

这番乱了套的“话剧”,看得薛向直欲发笑。

圈子越围越紧了,乒乒乓乓地铁器交织声,也越发地刺耳了,而薛向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只是脚下的碎石子却越来越多了,散散地摆了一堆。

这帮人行事倒也谨慎,直到圈子围成了直径十米左右的圆时,孔二愣才发一声喊,直冲对面的严和尚扑去,孔二愣这声喊出,便宛若打响了发令枪,四十多壮汉,竟齐齐动了身子,朝各自的对手扑去。

看似是在朝既定对手进攻,可这番进攻的方向,却齐齐指向了圆心处的薛老三。细说来,这会儿这帮人就没一个对这笑兮兮小白脸有好感的,先不说为了麻痹薛向,这帮人辛辛苦苦,劳心劳力,演了半晌戏,就单论薛向这年纪轻轻的县长,就该让这帮人有绝对生气的理由了。

眼下,众人鼓足了气力,朝薛向扑来,手中各样式的家伙高举着,似乎早已忘了将眼前这人打伤打残的交待,直若要乱刀齐下,将之分尸一般。

眼见着数十人齐齐逼近,已到了近前,薛向终于动了,但见他左脚在地上轻轻一扫,便飞起七八粒石子,右脚霍然踢出,半空里连摆数下,那飞在半空里的七八粒石子,立时便如电光一般,朝着奔在最前方的数人射去。

砰砰砰砰……

啊啊啊啊……

八声闷响,八声惨叫,石子落点都在一个位置,正中眉心,挨了那石子的七八人立时倒地,半空里鲜血如染,流了满脸。

却说这七八人一倒地,便阻了阻另外三十多人的来势,薛向故伎重施,又踢出七粒石子,打倒七人。

霎时间,满场鲜血横飞,惨叫迸起,惊得进攻的众人彻底止住攻势,站在原地,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抱他的脚!”

不知谁发一声喊,彻底激活了呆立的众人,最靠前的那几位竟是直接腾空,齐齐朝薛向的双腿扑来,半空里身子就倾斜了,看样子是打定了主意,便是挨一石子,也要倒在他脚下。

果然,薛老三踢出五粒石子,击中了五人,却是没阻住那五人的来势,毕竟薛老三气力再大,也不可能用石子把人撞飞开来,再说,他也未使出全力,若是真个全力施为,那尖锐石子怕是早已如箭矢,要去了无数性命。

却说被薛老三踢出石子击中的五人,倒地霎那,便有三人摔在了他脚下,抱住了他的双腿,另外两人却是原地打个滚儿,把薛向脚下摆得一团石子,给滚散开来,叫薛向再不能如从前那般连击。

见薛向被这五人抱住,另外还保持站立姿势的一众人等,忽地齐齐舒了口气,一口气舒完,竟又齐齐心底发起寒来。方才的攻击,虽然酷烈,却是电光火石,众人只觉眼花缭乱,却是来不及回味。而这会儿,见薛向被制住,激烈的场面业已凝固,众人才静下心来,思忖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一想,众人忽然毛骨悚然起来,直觉方才的场景万分不可思议,更有人心底在想,原来隋唐演义竟是真的,竟真有李元霸啊!

一帮人相顾无言,沉默半晌,还是孔二愣最先回过神来,叫到:“干他娘的,时间不多了,完不成任务,大伙儿都得完蛋啊!”

却说这帮人演戏,原本就是要在混乱场面中,将薛向殴伤殴残,最后便有了顺理成章的官方说法“薛县长在排解村民纠纷中,被不明真相、漠视法律的村民殴伤殴残……”,一切的表演皆为了这个目的。可谁成想,薛向竟如李元霸在世,一帮人围了圈子,拿了家伙都没将他拿下,显然让薛向不知不觉、莫名其妙受伤的想法就不成立了,孔二愣便索性说开了,打算玩儿明的了。

在孔二愣想来,眼下就只薛向一人在此,便是明着将之弄残了,也可用原先想好的那套说词,毕竟没了认证,人嘴两张皮,薛向一张嘴,自己这边四十多张嘴,还怕拼嘴么?

孔二愣一声喊罢,严和尚微愕,便想通其中关节,再看地上满脸鲜血打着滚儿惨嚎不止的兄弟,冲着被抱住双腿的薛向骂道:“王八蛋,老子今天就结果了你!”

话声儿还没落,严和尚提了钉耙,便朝薛向当头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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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席卷

薛老三没想到自个儿手下留情,换来的竟是这帮人的恼羞成怒,此刻,竟然想要了自个儿的命。

眼见着钉耙已经到了额前三分处,薛向微微侧头,便让这一耙落了空。严和尚没想到这志在必得的一击走空,羞恼之下,便持了钉耙冲着薛向的脑袋,连砸过来。

薛向脚下被定,左右遮挡的甚是辛苦,再加上此刻,他心头的火气,也被撩拨的越发旺盛,忽地一提脚,将抱住他左腿的那人给踢上了半空,那人在半空中依旧抱着薛向的长腿不撒手,原本紧抱之下,没有距离,自然就没有冲量,那青皮并未在薛向的这一脚之下吃痛,哪知道,半空里竟迎上了严和尚的钉耙,呲的一声响,那九齿钉耙便深深扎进了那人左侧的肩头,霎时间,血流如注,紧抱薛向大腿的双手应声而松。

严和尚此刻已然迷了心智,只想着在限定时间内,完成高大队长的任务,眼中除了薛向再无其他。这会儿,他一钉耙扎伤了自己人,动作却无半点凝滞,将钉耙从那人背后拔出,当头又朝薛向砸来。

薛向故伎重施,右腿上那人便又遭厄,右边肩头挨了一耙,除了位置和先前那人不同,而后症状几乎一般无异,连松手时的惨叫也是那般相似。

细说来,薛老三任由这两人抱住大腿,本就存了以之为盾的心思,毕竟这许多人围来,若是没个遮拦所在。他薛某人便是有三头六臂,也难免挂彩,如若不是薛老三存了这般想法,又哪里会让这两人将腿抱住。

严和尚一阵钉耙雨废了俩人,周遭围看的孔二愣也觉出不对来,再一瞅手腕上断了表链、拿麻绳拴绑的梅huā表,心头大急。喊道:“大伙儿并肩子上,就是拼着挨几下,也要为弟兄们报仇。老子不信这王八蛋真有个三头六臂,上啊!!”

吆喝罢,孔二愣当先就扑了过来。剩下二三十个未倒地的,和倒了地爬起来的,这会儿也被打出了真火,发一声喊,刀枪并举,棍棒齐动,朝着薛向杀来。

若说前次的数十人围攻,乃是不知薛向深浅,故意作势,想吓得这大官儿跪地求饶。而今次,这帮人则是存了着实打的心思,至于这数十人刀枪棍棒下去,薛向会不会一命呜呼,他们也是不管的。

见得众人杀来。薛老三双眼微眯,拔脚就射,将地上打着滚儿,清扫石子的两人踢飞出去,紧接着,身子也跟着这飞出去的两人追了过去。薛向这脚劲力极大。被踢飞出去的两人,霎时就撞在了前边的人潮之上,撞倒了四五个,冲出个豁口,薛老三趁势攻进了圈子,劈手躲过一刀一棒,挥舞开来,刀棒所过之处,叮叮当当,铁制农具掉了一地。

薛老三也打出了真火,虽未必拿刀棒往人要害处招呼,可所攻之处,皆是软肋,挨上一下,保准没了战斗力。以薛向的本事,若是被眼前众人围在圈子里,乱刀齐下,他未必能全身而退,可此时圈子早现了豁口。他双手只需遮拦左右,无须照顾前后,刀砍,棍戳,脚踢,腿扫,霎时间,便如滚汤泼雪一般,将三四十条壮汉竟皆打倒在地。

薛老三打完收工,不急着进村解救一众村民,席地坐了,盘问起事情的真相来,可眼前众人除了孔二愣和严和尚知悉内情,余众皆是起哄架秧子,混饭而已,哪里知晓其中内情。而孔二愣和严和尚更是知道事关重大,眼下,高达交待的事儿已然办砸了一件,若是这会儿再吐露另一件,那可真个就离死不远了。

方才打斗中,薛老三早已窥出了孔二愣和严和尚是其中头目,更兼这二人方才言语嚣张,进攻激烈,薛老三反攻之际,对这二人自然“格外照顾”这会儿,两人都被卸掉了膀子,身上戳了无数孔洞,汩汩冒血。

这会儿,薛老三更是主盯着这二人盘问,便是烤掠的手段也使出了不少,可这二人竟是咬了牙死抗。

正在薛向无计可施之际,远处传来了响动和声音。

“不对呀,严和尚和孔二愣那帮混蛋死哪儿去了,收拾个把人,要不了这许久吧,高队,您说他们会不会把人整死了,抬去偷偷埋了,要真是这样,咱俩可就完了,高队……”

“老贾,紧张个屁,老子交待过了,让弄伤弄残就好,晾他娘的严和尚和孔二愣没这个狗胆!”

“可人呢,一堆人哪儿去了,总不会是畏罪潜逃了吧,四十多号,逃也逃不了这么干净啊”

“……”

这二人正是高达和其心腹民兵大队副队贾乃亮,原来这会儿,高达估摸着时间,应该完工了,便招呼了贾乃亮一道摸了过来。哪成想,竟遍寻不见孔二愣和严和尚这帮人,便边寻摸边聊了起来。

你道这二人是睁眼瞎子,还是怎么回事儿,青天白日的,怎会寻不见这三四十人?说起来,也怪这桥口村太过荒凉,一人多高的茅草杂树数不胜数,又兼坑洼极多。这会儿孔二愣和严和尚一伙儿人全被薛向撂翻,踢进了一道深沟里,这沟原本就是道水渠,既长又深,两边茅草密植,自然隐秘至极,脚高达和贾乃亮走到二三十米开外,依旧难察这边的动静儿。

却说这会儿薛老三便坐在沟沿上,刑掠孔二愣和严和尚,听见二人的对话,立时就停了手。说起来,薛老三遭遇了眼前这出闹剧,自然猜到民兵队必然参与其中,进而也想到了民兵队的高达掺和在内。想到了高达,薛老三的思维一下便发散开来,想到了毛有财,想到了宋运通,甚至想到了卫齐名。因为他相信高达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脑子敢来对自己实施这种**损毁的手段,那这背后的黑手是谁伸来的,便没有多少想象空间了。

一念至此,薛向真个是毛骨悚然,前世,他倒是听到过不少基层官场的黑幕,比如就有副县长买凶,干掉正印,他自己好转正,而且这个段子,还是出自另一时空的铁腕总理之口,真实性不容置疑。可尽管这故事,再真实,可听在他耳里,也只是当了故事,毕竟其中传奇志异的色彩太过浓厚。

可今次,他自己的遭遇,却是让他彻底信了那个故事,也彻底信了基层的斗争,压根儿就没底线。他自问到萧山县后,不过就是在财政上,收拾过毛有财,在人事任命上,和他卫某人别过一次苗头,便是这仅仅的两次别扭,竟让对方起了如此大的机心。从方才高达的话中,薛向知道卫齐名并没存了弄死自己的心思,可重伤、致残却大能想象。

再结合方才这两拨人不直接攻来,而是莫名其妙的演戏,薛向立时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当真是好深的心机,好狠的手段。若是他薛某人没有无双武力护身,被重伤,乃至被致残,想必他卫齐名最多也就是背个处分,毕竟明面上,是他薛某人调节村民纠纷不利,而且是私自下乡,并未接受县委委派,亦未在县政府报备,遭遇了村民斗殴,才至如此。硬算起来,也只能是天灾,而非**,如此一来,他薛某人只要不死,卫齐名便不用担多少责任,轻轻松松便将薛向这枚隐约成势的钉子拔出,代价还低得惊人!

想通其中关节,薛向忽然感激起这具身体的前主人,感激起顾长刀来,若非这具身体拥有的无双武力,不说他薛某人现如今在四九城是个什么模样,便是下到这极北之地,怕也是惨淡收场,能否活命还是两说呢。

却说薛向这厢沉默无语,一时忘了制住孔二愣和严和尚,这两人立时在坑中大声"shenyin",呼喊起来,意在给高达报信,免得这二人瞧不见内里情状,吐露更多内情。

孔二愣和严和尚叫出声来,惊动了高达,自然也惊醒了薛向。薛向见已然被喝破,再无隐藏的必要,便干脆立起身子。哪知道他这厢刚立起来,高达和贾乃亮便已奔到了近头。

“薛……向……长!”高达瞅见完好无损的薛向,差点惊爆了眼球,原本惊声叫出的薛向,赶紧在后面补了个“长”字,好在这“向”和“县”字读音类通、相近,连起来读,倒也能入耳。

薛向双眼紧紧盯着高达,皮笑肉不笑道:“是高达同志啊,怎么刚才不见你,也没瞧见一个民兵,县委交待你们民兵大队戒严桥口村,怎么着,你就是这么个戒严法?”

“我,我这就去召集同志们,听薛县长训话。”说罢,不待薛向接茬,高达竟大步朝西北方去了。

高达如此慌张,在薛向看来自是被自己听见隐情,而引起的慌乱。

此时,薛向哪里知道高达这一去,不仅掉了自己的性命,也差点害得他薛某人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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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后果前因

却说高达无端离去,薛老三不但未拦,甚至也没起半点怀疑,倒是一边跟来的贾乃亮傻眼了,高达这一走,可就把他给晾了,他倒是也想学了高达,转身逃离了事,可终究没那个胆量,毕竟眼前这位可是县委常委。

在他想来,或许薛县长奈何不得高队长,可要收拾自己,那是分分钟的事儿。

贾乃亮这厢无语凝噎,薛向也顾不上盘问这小子,眼下的事儿,已然不是盘问一两个人就有准儿了的,他打定主意,索性就去问那帮被困的村民们吧,不信这帮人说不出点蛛丝马迹。

然而,这回薛向却是想差了,哪里是说不出蛛丝马迹,这帮村民简直是把前因后果,抖落了个底儿掉!

却说薛向直趋昨夜夜探的那间大房,先一脚踹破了门槛,吆喝一声自己的身份,并谎报是县里派下来的调查负责人,而后转身就走,如是再三,另两件瓦房和大仓库的村民一道被他放了出来,在打谷场集合了。

是时,天气阴沉,冷风如刀,可打谷场内,却是热火朝天,热闹非凡,而这热闹,却非是欢腾所致,而是满目的抱头痛哭,哭天抢地,二三百村民就无一个不下泪,无一个能站立的。

细说来,这些日子,这帮村民可是遭了天大的罪了,虽然被集中起来,人多冻不着,窗子开着憋不着,吃喝皆供,饿不着。可实际想想。便知其中苦楚了,数百人一间房,吃喝拉撒睡,全在里边解决,更有男女同在,别的都好说,单是这解手,便是莫大的折磨。

半拉月时间,这帮村民跟待在粪坑里没什么区别,亏得四面门窗虽然封死。但皆破漏,才不至弄出人命,即便这样,那种地狱式的折磨,也让这群村民思及当初,不禁泪如雨下。

秋风潇洒,涕泪如雨,看得薛向也是心酸。又过片刻。忽然,人群中走出一中年来,到得近前,噗通一下,就给薛向跪着了,继而。满场哭声立止,齐齐跟着这中年人跪了下来。

桥口村虽然是个小村子,可也有二三百户人家,这会儿的家族式模式并未完全解体,一家人口极众。这会儿,宽敞的稻场上,千多人齐齐跪地,那场面悲壮地无法诉说。都说人上一万,无边无沿,且不知。这人过一千,也是遮天蔽日,眼前的景象,绝对不是后世的特效大片,能营造出来的。萧萧白发并垂髫童子同跪的场面,任是再铁石心肠之人怕也不得不动容,更遑论薛向这本就心思细腻,温润如玉的男人。

薛向赶紧抢上去。伸手扶住跪在最前方的中年男子,急道:“使不得,使不得,老方同志,快快起来,快快起来。”说罢,又冲场上的上千村民重复着同样的话。

话至此处,跪在薛向面前之人的身份,便明了了,正是薛向履新那日,在县界处,领着众青壮叩首的头领方老实。

方老实按住薛向的双手,就是不起身,喊道:“薛县长,我们这一跪,不止谢您这次的救命之恩,还想请您转告县里,千万不能炸堤,千万不能炸堤啊,咱们桥口村上千口人,祖祖辈辈都靠这老灌口边上的数十倾地过活,这炸了堤,叫我们吃什么啊,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话儿,方老实又磕起头来,方老实几乎是扯着嗓子喊的,动静儿极大,满场村民皆听了个分明,这会儿见方老实一叩首,皆跟着磕起头来。

薛向条件反射一般,将方老实的身子扯了起来,接着,却不再说话,而是原地呆住了。

此刻,他脑子里,因着方老实这句话,忽然灵光乍现,此前无数的谜团,无数的线头,都在这时霍然贯通,解了开来。

村民磕头,村霸闹事,兵民队戒严,炸堤,毁田……

串串线索,此时终于勾连到了一处,这会儿,薛向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答曰:利益!

“正是有了炸堤,才有了村民叩首保堤;有了村民磕头,才有了村霸因为什么所谓的占地抢地而械斗,有了械斗;也就有了民兵队的戒严,而这戒严真正戒的不是什么村霸,而是会同村霸一道戒严桥口村的村民,防止消息源扩散。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炸堤,而炸堤则是为了引水毁田,而引水毁田,则是想借天灾朝上边伸手要钱,而之所以持续到今天还不开炸,怕就是在等这雨季结束,在等这秋汛高峰,如此一来,报上去,便不是炸堤了,而是秋水灌河,势大难阻,因此溃堤,乃是天灾,而非**……多么美妙的理由,多么绝好的计策,以最小的代价,换来了要钱的最大理由……”

薛向思忖桥口村的事儿,不知已有多少时日了,几乎把所有的要素,包括地理,天气,村民状况,都考虑进去了,却是依旧搜寻不到原因,而这会儿方老实一语点破,他脑子里,前后线索立时就接上了。

起来,也非是如今的薛向不够聪明,而是如今的薛向依旧不够腹黑、阴暗。他哪里会想到竟有人会想到用这种方式,朝上面来要钱的,这无异于自砍一刀,骗医药费。

“也许这一刀砍在村民身上,好处落在县里,所以他们才甘之如饴吧!”薛向心中长叹口气,说起来,后世这种骗补贴的法子,报纸上虽然未报道,薛向身在宦海,虽在低层,却是听一帮同事谈论过,当时,他只做是笑谈,闲侃,现下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著名的广告词“一切皆有可能!”

这会儿,薛向才明白了,那次常委会上,争论马头乡党委书记一职时,刀来枪往的卫齐名和俞定中为什么在谈论桥口村状况的时候,是那样一致的含蓄。想到此处,他又不禁想起了那晚,在廖国友小院中,酒罢之后,廖国友含蓄的冲自己提了两点意见,其中一个便是交待自己别在桥口村上纠缠。

现下想来,其中未必没有廖国友正话反说,希望自己在这事儿上继续纠缠,和卫齐名再次发生冲突的可能。但同样也说明了,姓廖的是知道桥口村中的猫腻的,再看那日常委会上,廖国友对俞定中的紧跟紧跟再紧跟,再到那日在县委大院,偶然听到张萍埋怨廖国友跟随俞定中的事儿,如此一来,廖国友和俞定中的亲密程度不问可知。那么,这廖国友都知道桥口村的猫腻,俞定中又怎会不知?

如此一来,卫齐名知晓,俞定中知晓,萧山县县委县政府两大班长都知晓了。再看那日会上,一众常委皆对桥口村的事儿闭口不谈,对卫齐名和俞定中拿桥口村现状说事儿,也无诧异,想必,这桥口村的事儿,在班子会上,除了他薛某人,恐怕早已达成了广泛的共识。

想通了所有的关窍,薛向心冷之余,悚然大惊。方才,高达见了自己,竟然丢下句没头没尾的话,转身就逃,如此一来,他去做什么了,便不问可知了。毕竟傻子都能想到他薛某人收拾了一众村霸,必然会解放桥口村的一众村民,解放了桥口村的村民,自然就能问出其中关窍。想必炸堤事宜决然不会再等到什么秋汛高峰,而是势在必行了。

一念至此,薛向大吼道:“小孩,老人留下,青壮跟我走,有人要炸堤了,你们从南坡走!”

罢,薛向不待众人应声,抬头了就奔了出去。说起来,这萧山县的地理和县志,他薛某人反复读过多遍,其中又尤以这桥口村的地形,他最是熟悉,毕竟当初为了找寻桥口村谜团的原因时,他可是对着桥口村的地理图,看了不知多少遍,甚至还找到了水利局,要了桥口村的详细布局,具体到了一家一户。

可以说,现下的薛老三对桥口村地形的熟悉程度,较之桥口村原住民也不遑多让。

因此,薛向的这声叫喊,也便有了十足的智慧成分在其中。因为桥口村是处在老灌口的上游位置,水平面较之老灌口,高出了十来米,因此,他丝毫不担心炸堤后,老灌口的洪水会淹着村子,因此,才安排了老人和小孩儿留守。而交待桥口村的众青壮从南坡绕行,也是熟虑后的结果,南坡是个类似城关镇毒龙坡之类的小山坡,即便众青壮赶到时,大堤已然炸毁,也有了绝对富裕的时间逃身。

到这儿,也就不得不解释为什么薛老三悟透了炸堤的前因后果后,只是心冷,而未有多少愤怒了,因为桥口村乃是村与田分离,村在老灌口上游,而田在老灌口下游的荒滩上辟出的,因此,炸堤之后,遭殃的只会是农田,而不会有人命。

当然,这种情况也是必然,毕竟萧山县的上层建筑们,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放水冲村。因为,虽然这会儿,尚未有什么首长连带责任制,可依旧存在责任底线。

你上报“因水势太大,护堤年久失修,导致决堤,冲毁良田多少,经济损失多少”,那没有问题,上级组织最多批你个监管不力,调度无方,可你要是再在后边加上“遇难群众一千几百几”,那便是身上挂着十二道免死金牌,也甭想保住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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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爆炸

因着担心高达此去,正是为着炸堤,且解救这帮桥口村的村民又耽搁了不少时间,薛向心下惶急,几乎使出了全力,朝十多里外的老灌口奔去。薛向功夫深沉,去势如电,十多里路,十多分钟便趟到了,站上宽阔的大堤,四面循望,但见两座翠峰之间,陡现一湖,那湖前宽后窄,正是萧山县地理志上有名的老灌口,但见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浩浩汤汤,几无际涯,山环水抱,水随山走,到处是白茫茫一片,哪里有半个人影儿。

薛向左顾右盼,东西扫描,将近三里长的护堤,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瞅了个遍,亦未发现高达的身影。正在薛向心中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左了,砰的一下,陡起一声巨响,但见左侧五十米开外,山石崩裂,湖水湍飞,薛向骇然变色,不退反进,竟朝那爆炸处飙射而去,未几,便到了那爆炸处,但见足有五米厚的护堤,被炸出了个方圆两三米的大炕,坑陷处,湖水汹涌而入,好在护堤却未立时崩塌,可炸裂那块儿的护堤处,隐隐有了龟裂不稳的迹象。

薛老三心下惶急,左右搜寻着高达的身影,他实在是好奇至极,这**是怎么引燃着,正搜寻无果至极,忽地,隐隐听见呲呲的响声。薛向这会儿的精神已然高度集中,这呲呲声响,立时在他脑子里转化成“导火索”二字,不及看准导火索身在何方。左脚猛地一跺,将护堤踏出个寸许厚的深坑,身子便飞了出去。

果然,薛老三朝着声响处望去,不待身子落地,便发现了导火索,左侧二十米开外,一条长达五米的导火索,正滋滋的烧着,燃烧的速度极快。转瞬便又燃去了一米。就这一眼,薛向已然魂飞魄散,使出生平所学,双腿聚力,没一踏步,地便现出深坑一道,二十米的距离,他三步就到。最后一步,稳稳地踏在那燃烧得只剩下数寸的导火索上,脚上用力,将之踩灭。

薛向弯腰沿着导火索延伸的方向看去,但见护堤一侧被掏出个米余的深洞,洞口并不宽大。仅仅一拳大小,里面塞满了雷管。见了这些玩意儿,薛向立时便知道了,高达这帮人的策略,无非是在数里长的护堤上。埋下如眼下这种爆破装置若干,不求一次将堤炸塌,只将之炸出类似的深坑数十,湖水灌洞自然将之冲垮。

这种炸堤的法子,不仅安全,因为护堤不会立时被炸塌。便给炸堤之人,留下了逃身的时间,而且隐蔽,毕竟这种低劣度的爆破声不大,不似一次炸塌,必然要聚敛大批雷管,火药,埋至一处引爆。若是如此,巨大的爆炸声,必然声闻十数里,乃至数十里,便容易露馅,而如此分散爆破,声小不说,且炸堤不立时塌陷,更像是年久失修,自然决堤。

却说这会儿,薛向无暇仔细分析高达这帮人的炸堤策略,却是直起了身子,对着左侧护堤下茂密树林中吼了起来:“高达,我知道你在里面,赶紧出来,这时回头,犹未为晚,若是你一意孤行,天理国法,皆不相容!”

薛向喊声极大,林里却是无半点声音回应,想想也是,高达又不是傻子,此时薛老三吼得再厉害,心里再确定是高达躲在林里引火,却毕竟未瞅见人影儿,到时,即便是护堤炸了,薛向告到县里,乃至地委,终究没亲眼见着高达点火,到时高达便可来个死不认账。

薛向这厢吼破了嗓子,可密林里依旧没有半点响动,而此时,薛向更不敢奔进密林去寻人,若是在这途中,高达再引燃导火索,那可真就悔之晚矣。

却说薛老三也不是傻瓜,站在原地嘶吼,而是边喊边朝前方奔行,希图再发现导火索,以便能及时掐断。谁成想,这导火索埋藏得极是隐蔽,毕竟这爆破装置安得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除了为避雨水时,将导火索收束起来,其余时间,便是直接接上,以备随时爆破,况且,为防外村乡民撞破,自然要将导火索混在草树堆里,哪里会让人轻易寻见。

方才薛向窥见导火索,还是听了声响的缘故,可这会儿没有声响传来,遍地杂草枯叶,他哪里去寻。

呲呲……

就在薛老三遍寻无果之际,耳边又有声响传来,因着薛老三一直,在缓慢朝前奔行,这会儿听着响声,一个加速就到了响动处,拿脚用力一跺,杂草枯叶横飞,立时便现出一根淡黄极细的火线来,薛老三寻的就是它,见之,哪里还会客气,立时一脚踏灭。

有着这两次经验后,薛向便不在拿眼去寻,而是凝神静听,边听林中响动,边听火线呲声,如是反复,又奔了近两里路,薛老三连着踩灭五个火线,朝林中扔了十数块转头,却是没见着半个人影儿,更没听见丁点响动。

好在薛向此刻已是不急,在他想来,这样也好,走到护堤尽头,想必导火索也被自己踩个精光,倒省了一番功夫,抱着这种心思,薛向故伎重施,朝前缓行,谁成想这一走便是四五分钟,仍未见动静儿,远超方才导火索引燃的频率。

就在薛老三心中生疑之际,砰的一声巨响,身后两里开外,又传来惊天动地地爆炸声。

响声传至薛向耳中,啪的一下,薛向给了自己一耳刮子,因为这会儿薛向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犯傻了,竟然认为高达会一根肠子通到底,傻头傻脑跟着把这条护堤跑完,任由他薛某人一根根将导火索踩灭,而实际上,这会儿高达玩儿了出声东击西,反其道而行之,将身后被薛向踩灭的导火索又点燃了。

薛向此时这一耳刮子,除了为自己犯这个傻打的以外,还恼恨自己蠢笨大意,方才只将导火索踩灭,而为将之截断,给了高达二次引燃的机会。

却说薛向这厢后悔,也只是电光火石的功夫,因为这会儿已然是千钧一发,哪里有多的时间,给他怨恨。这一声惊天巨响后,薛向终于瞧见了高达的真身,尽管两里开外的位置,只能隐隐绰绰地瞧见一团伏在地上的黑影,可薛老三终归是找准了目标。

此刻,薛老三心中再无杂念,唯一的想法便是抓住高达这罪魁祸首,阻断他继续炸堤。念头方起,薛向便朝高达追去,而高达因着导火索被薛向大肆踩断,方才点燃火线,未及逃到更远处,虽然伏在地上规避碎石,倒也受了冲击,这会儿起身稍慢,已让薛向将距离拉近了百米余。

却说高达见着薛向奔来,心下慌乱,却不转身奔下护堤,逃入密林,而是继续朝前方奔行,直冲二十米开外的一截还剩两米余的导火索奔去。

高达前逃,薛向后追,当高达靠近第二根导火索的时候,薛向又把距离缩短了百米,如此两人相距仍旧有一里多的距离,

高达弯腰,薛向咬牙狂奔,

高达低身,薛向两颊的细肉,已然被高速带起的劲风,吹出了波纹,

高达打火,薛向长长的头发被拉得笔直,

刷的下,火机迸发出幽蓝的火光,薛向身子腾空而起,

呲呲,导火索再次被引燃,薛向左脚落地,

高达转身欲逃,薛向左脚踢起块拳头大小的青石

高达左脚刚离地,薛向右脚霍然扫中青石,

高达右脚跨出一步,那被扫中的青石如电光般,激射过五百米的距离,砰的一声打在高达肩头,带得他身子一歪倒地,

而此时,呲呲燃烧的导火索已然剩下半米不到,高达惊恐欲绝,左脚蹬地,飞身便朝导火索扑去,试图扑灭这导火索,谁成想,他大手刚对准了前方半截还未烧到的导火索扑去,手到时,那一截刚刚染过,红火的小火花,几乎是舔着高达的小手指继续向前飞进,高达绝望地惨叫一声,再次出手欲扑,熟料,他手臂刚扬至半空,不待落下,砰的一声,碎石激射,湖水如喷,霎时间,大堤被炸出个巨大的陷坑,高达方才所卧处已然塌陷,带着早已面目全非的高达冲进了湖里,湖水来势极猛,陷坑既深,汹涌喷薄的湖水,鼓隆隆,便将不知死活的高达卷入了湖底。

薛向站定在百米开外处,望着眼前的惨状,心下为高达的生死动了恻隐之心之余,却是深深地痛恨之,可这两种正反相对的情绪还未终结,薛向只觉脚底下一震,低头望去,眼前宽阔深厚的护堤表面,忽然现出道长达两米长的裂纹。

霎时间,薛向便知道坏事儿了,第一声爆炸时,薛向虽然知道情况危急,但观测横断面,却又信心堵住,可这会儿,第二道声响,整道大堤,便有了两处爆裂点,受力面大增,千万吨的湖水挤压下来,这大堤能坚持到未立时垮塌,便算是良心功成了。

此刻,薛向脑子里可谓乱糟糟一片,便是再有急智,遇上眼前这天崩地裂的危情,也是再无丝毫主意。当然,此刻薛老三担心的并不是大堤突然垮塌,让他无处安身,凭他儿时就敢横渡四九城外最险最深的燕子矶的水性,更兼之此刻,本事大成,水性更增,即便决堤,被卷下洪水,他也有信心全身而退。

他着急的是农田损毁,河流改道,重建堤坝的损失和花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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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老实人的心眼

计较已定,薛向再不敢耽搁,先和方老实上了南坡,便召集坡上的二三百青壮,开了个短会。当然,说是开会,其实是薛向一人的分配工作事宜,当下,他安排众人分作三路,第一路,回村组织人手结绳;第二路,去乡里、县里报信,虽然薛向认定此次炸堤的主意,是出自县里的两位顶尖人物,可他也相信,事到如今,炸堤已成奢望的情况下,那帮人那还敢坐视不理;第三路,号集力量,结界沙袋,土方,开始填土。

薛向这边一安排罢,二三百人,分作三拨散了个干净,毕竟眼下是什么情况,桥口村的这帮青壮再清楚不过,且这是为保卫自己家园而奋斗,自然是人人争先,个个奋力。

却说二三百人,回去组织结绳和赶赴乡、县报信的总共只去了二十来人,剩下的绝大部分,回去拾了铁锹,就在堤坝下的沙田上,开始挖土。

时间过去了不到半小时,便有邻村李岗村的二三百青壮抗桥携筐地奔了过来,因着薛向交待过方老实等人千万别将炸堤之事泄露,是以,这帮李岗村的青壮只听说是堤坝要溃,便召集忙慌地赶了过来。毕竟这老灌口是什么水势,马头乡就没几个人不清楚。

这二三百青壮的加入,挖方掘土的速度又快了不少,这五六百人聚在一起,干了没多久,数十穿着制服的人奔了过来,正是民兵大队的民兵。他们听说要溃坝了,也赶紧过来帮手。

说起来,这帮民兵虽然平日里为非作歹,甚至在桥口村那般对待一众村民,可骨子里,还是有点军人情绪在内,让这伙儿人抗枪打仗,或许不到上前线,一帮人就能跑个没影儿。可要说抗洪抢险,挖土填方,这帮人一准儿冲在最前线。甚至都不用吆喝的。

你道怎的?原来和平年代,连正规军都寻不到立功的机会,这帮业余部队就更别提了,这会儿好不容易撞上修堤抢先的好事儿。哪有愿意落后的。毕竟每次此类事件过后,参战的人员,尤其是和军人沾边的,都会自动立功受赏。

再说,炸堤之事。这帮民兵大队的成员压根儿就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是奉武装部命令来此戒严。要不然高达也不会一个人辛辛苦苦去点这十数道导火索了,直接叫上十几人一人点一个,岂不省事儿?当然,民兵队不知道要炸堤的事儿,却也正常,毕竟如此机密,关系重大之事自然保密度极高。

其实。实情也确实如此。细说来。炸堤之事,整个萧山县确切知道的,只有六个人,那就是卫齐名、俞定中,宋运通,高达。外加孔二愣和严和尚,便连毛有财也未得知。是以,才有了那天毛有财对卫齐名说“财政局很快就要流金淌银”的话一片茫然。

其实。这整件事,不过是卫齐名和俞定中双方默许下确定的。当然,以这二人的城府自然不会蠢到坐在一处商量如何炸堤,毕竟这种心照不宣的事儿,谁说出来,谁就是犯傻。细说来,这二人甚至连一个“炸”字都未曾出过口,只是偶然一天,卫齐名和俞定中在食堂偶遇,俞定中递了份邻县锦山县大火烧毁粮仓,而获得省里特别补贴的新闻报纸,而后的事,便是卫齐名渗透给宋运通,宋运通指挥高达亲自操办的。

而孔二愣和严和尚之所以知道,乃是因为一来,高达需要这二位演恐怖大戏,将民兵队戒严桥口村弄成合情合理,二来,埋放**,外加警戒大堤,不是高达一人能完成的,索性一事不烦二主,就拖了孔二愣和严和尚一道参与。

因为高达有绝对信心,这二人不会,也不敢吐露其中实情。而戒严桥口村后,萧山县委便召开了通气会,会上只是再三强调了财政危机,又略略说了锦山县粮仓失火的事,要求做好防火防灾,再提一嘴桥口村形势严峻,便散了会。

能混到常委的,又有哪一个是傻蛋,如此毫无联系的三者,还专门开个常委会讨论,其中什么意味儿,不言自明。

当然,这通气会也是在薛向到来之前就召开了,这才有了方老实率领村民冲破警戒到县郊磕头的一幕,原来这桥口村的村民早就有人发现了高达和孔二愣、严和尚在大堤上钻眼的事儿。

也正是有着这许多曲折,也就有了薛向要求请假,俞定中和卫齐名是欢迎不迭,忙着就批了,也就是怕他薛某人在此时生出事端。可谁成想,千怕万怕,到最后,还是叫薛向给搅了个稀烂。当然,这通气会也是在薛向到来之前就召开了,这才有了方老实率领村民冲破警戒到县郊磕头的一幕,原来这桥口村的村民早就有人发现了高达和孔二愣、严和尚在大堤上钻眼的事儿。

也正是有着这许多曲折,也就有了薛向要求请假,俞定中和卫齐名是欢迎不迭,忙着就批了,也就是怕他薛某人在此时生出事端。可谁成想,千怕万怕,到最后,还是叫薛向给搅了个稀烂。此刻,薛向自然无心去想自己搅乱了别人的好事,会有如何下场。这会儿,他站在堤上,心神全被这浩浩秋水和支离欲碎的大堤牵引着。因为这会儿长绳尚未结好,在堤下沙田上挖土填方的青壮已然增加到近八百人,若是陡然一个决堤,他薛某人固然蛟龙遇水,能保无碍,可眼下的这八百多青壮怕是活不下几个。如此一来,本来就不爽他薛某人坏了好事的众位萧山县大佬,保证一通狂轰滥炸,能把他薛某人炸进九幽深渊!

薛向一直盯着堤坝上的裂纹,就差拿眼贴在地上了,好在方老实没打诳语,这堤坝虽然炸出了豁口,一时半会儿还垮不了,因为堤坝上裂纹此时已经止住了,并没有扩大的迹象。

“薛县长,薛县长,绳结好了,结好了!”

薛向正趴着观察裂缝,南坡上忽然涌过十多人来。这十多人肩上用鞭打打了十字架,架子上对着高约七八米,宽有丈余的缆绳团。远远看去,宛若架着一团硕大的乌云。

缆绳,这保命的玩意儿拿来后,薛向再不敢耽搁。召集了三十多人,开始走绳,架绳,结绳,三千多米长的缆绳。半个小时的功夫就铺展开了,两头结在两峰间,寻了两个数个大树钉死。如此一来,一架生命之索便算结成了来。

此时,已然是下午五点左右,距离天黑也不过个把小时的时间了,薛向招呼方老实和桥口村村长高尚号赶紧回村准备干粮、火把。这方、高二人方去,前去报信的人便折回了。这回来的可就不是那报信的十来人。而是黑压压二三百。

这二三百号人中,领头的是个红脸瘦子,大高个儿,老远就冲薛向喊了开来:“薛县长,我是冯开山,对不起……你来乡里的时候。恰好我组织同志们……”

这会儿,薛向哪里有心情和他追究这些细枝末节。挥手打断,道:“行了。开山同志,抢救大堤要紧,眼前的情况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也能看见,废话,咱们就不说了,我建议临时成立护堤防洪指挥中心,我担任总指挥,你担任副总指挥,马头乡党委班子成员全部加入指挥中心……”

薛向这会儿蛮横的给自己安排职务,倒不是官瘾犯了,实在是他深知“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的道理。细说来,他薛某人虽然是县委领导、副县长,可具体到一乡一镇,说话的力度自然比不上这些地头蛇,再者,他这副县长只是分管财政的,在实际权责上,和冯开山并无统属关系。而眼下,薛向借着护堤防洪,成立这个所谓的指挥中心,正是要明确统属关系。

薛向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开了口,发布了成令,冯开山眉头微皱,便应了下来,毕竟薛向不是一般的副县长,乃是县委常委,正儿八经的核心领导,若是一般的副县长借这个由头,把他冯开山纳入麾下,保不齐冯开山就得呲牙!

其实,这会儿,冯开山也是满肚子的疑窦。因为,他今天领着班子成员去搞什么考察,压根儿就不是他既定的行程,乃是清早接到了一个电话,要他如此行事。而他领着一帮同样莫名其妙的乡委委员,在最偏僻的壕沟村转了一上午,还不及回乡上,便听见有人报信说老灌口的护堤要垮了。

老灌口的护堤是个什么规模,冯开山实在是太清楚了,因为当年修建此堤的时候,他可是亲自参加过,对其中的用料和坚固程度了如指掌。

“怎么这会儿就忽然要塌了,且恰好是在薛县长下来的时候垮,还要自己领着人避开,如此多的巧合,还能称之为巧合么?”冯开山这一路都在心中盘算这一连串事儿之间的关窍,到底没有想通。

可眼下,想通想不通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保住这老灌口护堤。毕竟这护堤若垮,遭殃的未必就这堤下的数村几万亩农田,看眼下的天气,阴雨绵绵,指不定这雨能下到什么时候,到时候有可能牵连到整个马头乡。若是马头乡被淹了,那最先倒霉的一准儿是他这代理书记。

想通此节,冯开山自然对薛向成立这劳什子指挥中心,没有半点意见,待薛向说完,便指引着一众马头乡党委委员和薛向做了个简单的介绍。

这会儿,薛向即便是再不耐烦,也得和临时收容的这帮手下混个脸熟。好在一众马头乡党委委员也知道眼下是什么形势,各自通了姓名,简单问好便罢,倒没耗去几分钟。

临时指挥中心成立后,薛向便再不耽搁,当即就开始发布命令,连简短会议都免了。他先令冯开山并乡党委组织委员夏萍,带领人手去收拢编织袋,镇委副书记陈坤、副镇长王明亮前去负责后勤供应,剩下的四名镇委委员则被薛向分任掘方队队长,各自领了数百人,就在堤下拼命挖掘起来。一应人等皆知眼下情势危急,当真是人人用心,个个拼命,天刚擦黑的时候,护堤底下便现出四个巨大的土方堆,装满成千上万编织袋已是绰绰有余。

土方刚掘成不久,冯开山便领着大部队赶到,南坡上三五十独轮车,满满当当的铺满了编织袋,那帮人刚要驶上护堤,便被薛向扯着嗓子止住,就近又安排方老实组织人手,前去搬运编织袋。那边成千上万的编织袋刚运到土方处,天便全黑了,好在这会儿桥口村村长高尚号已经运来了照明的火把,和成框的馒头。

上千号人,立时便被薛向分作两拨,一拨装袋,一拨就餐,装袋的挥汗如雨,吃饭的更是狼吞虎咽,有的干脆就含了个馒头,开始玩儿命的干了起来。

是时,夜幕降临,风急浪涌,薛向嘴巴里咬着半截馒头,却是怎么也咽不下去,细细一算,他也是从清晨忙到现在,水米未打牙,可薛向心绪焦虑之下,就是没半点胃口。他这边抱着个水壶咕嘟嘟往嘴里灌水,好容易将满嘴的馒头泡软,咽了下去,便隐隐觉察到脚下的这方护堤在微微颤抖。

一惊之下,薛向立时抛飞了水壶,大喝一声:“赶紧装袋,赶紧装袋,送饭的老人孩子,赶紧上南坡,上南坡!”

薛向鼓气而呼,声传百米,霎时间,满场或吃或忙的人便照着薛向吩咐,运作开了。

“薛县长,不好,看样子撑不了多久了,照咱们这点人,想防住大堤,我看够呛,实在不行赶紧撤吧,田再重要,也是重不过人命不是!”

自打运送来干粮后,方老实便一直和薛向站在一起,这会儿堤上的动静儿,他自然也觉察到了,遂出言相劝。

薛向急道:“老方,你跟我说实话,咱们这上千号汉子,连这俩窟窿眼都补不平?这儿的水位,我问过老高,就也就七八米深,这上万袋沙土下去,还能填不满?”

方老实道:“薛县长,不是这么说的,护堤防洪看似简单,里面的窍门实在是太多了,这大堤平实你看着坚实,实则内里少不得虫蛀鼠钻,当然,这要是没被那么两下,整出个大坑来,这大堤也还是坚实能抗,能保十年无碍,可眼下,挨了那两下,就不是这么填平这俩大坑就能了事儿的,内里的那些孔洞受到震动,指不定成了什么模样,所以,眼下这大堤看似只需防住这俩孔洞位置,实则是整条堤全部成了隐患,咱们这点人散在这三四里的长堤上,排都排不满,如何能护住。”

方老实一番话罢,薛向心中一掉,他这个水利外行,这会儿才知道自己把事情想得简单了,心中正绝望之际,忽道:“老方,既然没守住的可能,你怎么不早说,还让大家伙儿这么折腾?”薛向发现了矛盾所在。

确实,若是真没戏,老方为何不早说,还让这上千号人忙乎数个小时,掘出这许多土堆,难不成想看热闹不成?

果然,薛向问罢,老方沉默不语,良久,才抬头道:“薛县长,要救大堤,也非是没有一点可能,只是,只是……”

“少跟老子磨磨唧唧,都这会儿了,还跟老子耍心眼?”薛向一巴掌拍在方老实肩头,横眉怒目。他这会儿着实恼了,没想到这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也跟自己玩儿起了心眼,给自己来了个上屋抽梯,何况他薛某人本来也没打算从屋上下来,如此被算计,真个是郁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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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眼前无路难回头-第八十四章 绝境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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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实吃痛,瘪瘪嘴,脸上现出尴尬,张嘴刚要说话,却又被薛向挥手阻住:“道歉的废话,就别说了,赶紧说法子,老子没时间跟你瞎耗。”

方老实便收了道歉的心思,急道:“薛县长不是我姓方的不地道,要不是事出无奈,我怎么能这样对您这活命的大恩人。

事情是这样的,大地震未发生前,咱们这老灌口是松花江的分支,水势浩大,不仅是咱们花原地区的水袋子,便是整个辽东省整个东半部分,都靠这儿供水,因此当初修这道接连咱们萧山县大堤时,不仅在附近设了观水站,也设了仓库,便连护堤用的一应物资都在仓库里备齐了,只是这大堤修得极为牢固,十多年都没发生险患,所以,那仓库里的物资从没动用过,但自那次地震后,这老灌口的地位便不再似从前那样紧要了,且没了松花江灌注,发生水患的机会大降,所以不止观测水位的水站撤了,就是那仓库也被封存了,再没动用过。我方老实先前之所以不说不能救,非要现在才说,就是怕您薛县长下不定决心啊!”

薛向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等隐情!不过,待听方老实说怕他下不定决心,才耍心眼,他依旧着恼,骂道:“放屁,我不下定决心,能跟着大老远往这儿掺和,再说,我下不下决心,和这修补护堤有什么关系,我不一直是在招呼着同志们忙活么?”

“老方是怕您不敢动用那仓库的物资,怕您不敢担责任。所以才非等到挖了这上万袋土方,让您舍不得放弃后,才兜出这这仓库物资的事儿,就是想让您定下决心,把仓库开封。”

不知何时,冯开山竟走到了两人的背后,这一番话出。显然方才薛向和方老实的话,被他听在了耳里。

薛向如梦方醒,一边惊叹农民式的狡猾。一边急道:“难不成这仓库还装着什么宝贝不成?不就是为了护堤时储备的物资,这会儿正好为护堤而用,你老方还绕这么大一圈子干什么。直接跟我明说了,咱们开仓库就是,净跟这儿白瞎时间。”

冯开山道:“薛县长,当时这仓库是以省军分区名义修建的,属于军管物资,地方无权调配,除非打申请报告,可眼下哪里还来得及,我想老方之所以拐弯抹角,就是……”

冯开山话未尽。意已到,薛向摆摆手,喝道:“把仓库砸开,出了事儿,我兜着!你方老实都不老实了。我又怕甚,拼了,老冯,你接着去乡里召集青壮,老方,你赶紧领着人去砸仓库。我在这儿先指挥填土,放心,坚持一会儿,大队人马也该到了!”

薛向一语罢,冯开山、方老实轰然应声,各自领命去也。

夜风渐冷,夜幕深沉,此刻护堤上,数百汉子使着吃奶的力气,朝豁口位置推着打着滚儿的土方袋,而护堤下,仅剩了百多人不断地朝护堤上运送着盛满了土方的编织袋,而这群人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的标识,那就是腰间都拿拇指粗的长绳连在了岸堤上哪根悬空的粗大缆绳上。

岸堤下的众人如此捆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岸堤上众人,或扶或绑,都有那根悬空的缆绳可以借力,即便溃堤,逃生的能力也大大增加,而护堤下,地势本就较低,下冲之势若成,在堤下若是没有个防护,几乎是必死无疑,因此,薛向未雨绸缪,才让这堤下百来人也用长绳结了,挽在腰间。

堤上堤下,数百人虽然忙碌,却是井然有序,因为生怕人多压垮了还未堵满的护堤,方老实提议,薛向同意,才留下了这总计五百余,最是身强力壮的汉子留了下来。原本土方早就挖好了,虽然未必够用,可加上方老实从仓库运来的沙袋,两个大坑,一夜之间,总计填下上万袋,虽然翻腾的湖水冲散了不少,可庞大的数量之下,不仅那两个深坑被添满了,便是那深坑四侧的大堤也被这上万袋土方加宽加厚了几分。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大堤上时,不知谁最先欢呼出声,继而满堤席地而卧的青壮或腾身跳起,或原地打滚儿,表达着自己心中的喜悦,因为昨日一夜辛劳没有白费,这大功告成再夹杂些劫后余生,自然喜从中来,不可断绝。

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薛向的脸上,两天两夜没合眼的他,心下虽然疲惫异常,此刻,却是没由来的放松,放松到似乎倒下就能睡过去,至于什么他预计好的县府大部队为何没有迅速赶到,这会儿他也没心思计较了。因为此刻,他就是困,两个眼皮儿活似安装了异性磁石一般,不自觉地就相互吸引而去。

薛向真想就倒在这堤上睡了,他从没像此刻这般困过,就好像绷紧了的弹簧,陡然松弛后,剩下的便是软散。

哪知道就在薛向要沉沉倒地的时候,脚下的大堤猛然一震,霎时间,轰隆一声巨响,向东二十米处,忽然决开一道口子,粗大的水柱,宛若白色巨龙一般,从那口子处奔腾而下。

“决堤啦!”

“我的妈呀!决堤啦,大伙儿逃命啊!”

“呜呜呜啊……坚守一夜,奋战一夜,费尽心血,甘冒奇险的大堤最后还是决了,薛向脑子里阵阵发晕,几乎要支撑不住,直接栽倒在地,好在这帮人的嘶喊声,让他立时恢复了清明,但见他大吼一声,止住了崩溃的局面,又接着喊道:“要逃的就给老子逃,按次序跑,谁乱老子把谁丢水里去,不愿逃的,都跟老子搬袋子,堵堤去啊,老子今儿个就死在这儿了……”

此刻,薛向真是身心俱疲,失望绝望频生,可就是这身在绝境,退无可退,忽地激起了他骨子里的蛮近儿。喊罢,薛向二话不说,扯断腰上的绳索,抓起俩麻袋就朝断口处冲去。薛向如此疯狂的举动惊呆了众人,忽地,方老实丢了缆绳,默默地扛起一个沙袋,紧跟着薛向奔了过去,而后,冯开山一跺脚,吼道:“是党员的,都他妈给老子上!”说话儿也蹲身抱起个麻袋,奔上前去。

危难之际,薛向、方老实、冯开山用实际行动,阻住了奔溃的局面,不知谁喊道:“桥口村的爷们儿,你们还带不带把儿,薛县长救咱们命不说,现在又在为保咱们的农田拼命,咱们要是自己先逃了,还是人吗,畜牲也干不出这事儿啊……”

闻听这句喊声,桥口村留守的三百多青壮竟没一个再奔逃的,转身抗了麻袋就朝前追去。桥口村这数百人不跑了,先前因恐慌,而用脚投票选择奔逃的众人霎时间就止住了去势,不少人原地站了,竟不知何去何从,忽然,不知谁高声骂道:“死了球朝上,不死万万年,县长都不要命了,咱们比县长还金贵不成?”

这声喊罢,竟是再无一人奔逃,是时,金阳滟滟,秋风萧瑟,竟平生出一股苍凉悲壮之感。忽然,这最后的几百人也埋头朝护堤上那成百上千的麻袋奔去,却是再没发出半点杂音……

却说薛向拎着两个麻袋,最先冲到了那豁口处,及至近处,才发现横断面积并不大,只开了个一米来长的口子,只是那奔腾的水势,泄如汪洋,若是再不立时堵住,再冲开一截,怕是再无回天之力。薛向冲到近前,再不犹豫,抓起手中的两个麻袋,便朝断口处掷去,那麻袋落进水里,刷的一下,便被匹练也似的白龙冲开,竟连水花也没泛起一个。

霎时间,薛向霍然变色,不待他出言阻止,紧跟而来的方老实、冯开山,以及十数位奔在最前方的青壮,竟齐齐把沙袋朝横断面丢去。按说如此十多个麻袋同落,能堵住那并不算宽大的口子。可熟料,这许多麻袋到了那断口处依旧没停驻哪怕一妙,便被冲到了下游的沙田里。

这下,薛向彻底懵了,如此水势,除非是有机车,千斤同下,或可能稳住,可眼下连小推车也无,何谈机车,怎么办,怎么办,难道真的是无力回天了么?

薛向呆立之机,又有无数麻袋下投,可皆是一个被冲散的命运,忽地,薛向隐约感到脚下的护堤又开始震动。霎时间,他眼珠子一红,便下了决断。但见他二话不说,撤过护堤上的耳臂粗的缆绳,双臂奋力,运足气力,大喝一声,竟生生将缆绳扯断。

薛向扯出一截,十余米长的缆绳,再腰上缠了一拳,系个活扣,而后,从紧跟而来的青壮手中接过十数袋沙袋,在一左一右两腰边,摞起厚厚的沙包,而后又用缆绳将两道沙包缚紧,力灌双腿,气运丹田,大喝一声“起”,他竟拖着这千多斤重的沙袋群,朝豁口处一步步挪去。

事到如今,便是傻子也知道薛向要做什么了。

没错,薛向正是要以身堵眼,唯有如此,才有一线阻住豁口,为投袋赢得宝贵时间的可能。要说他薛某人未必有多高尚的情操,多了不起的道德品格,细细一数,小毛病却是不少,可独独有一样,薛向却始终保持,那就是怜贫惜弱的良知。!~!

第八十四章绝境脱身

眼下的情况,已然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他薛某人不如此行事,料来自己的性命必是无碍,可这满堤五百多的汉子能活下几人。

因为眼下已经不是什么堤垮冲毁农田的事儿了,而是这五百人的生死之事了。毕竟此刻,若是不堵住这豁口,决堤就在眼前,这数百汉子哪里还有时间再奔回数里外的南坡!

却说薛向这番疯狂的举动彻底惊呆了众人,无数人瞪大了眼睛,瞧着他一步一步向断口处挪去,这会儿,众人惊得已然忘记了怀疑薛县长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气,一举带动这千多斤的沙袋,而是每一个人骨子里都是冷飕飕的凉意,那凉意从骨子里流淌进心间,再转一个圈,满眼至泪腺,便从眼角处盈出一片晶莹。

“薛县长,不能啊!不能啊!”

不知谁发一声喊,满场四五百人皆跟着吼叫起来,冯开山和方老实靠在最前端,竟要冲过去拽住薛向,可没跑几步,护堤一震晃动,脚下又现出龟裂寸寸,惊得二人哪里还敢动弹,只得站在近处不住呼喊。

薛向却宛若入定,双颊挣得酡红如血,似乎再大点气力,脸上便会淌出血来。其实,薛向这会儿自然不会入哪门子定,此刻,他全部的力气、心神都集中在双腿上,一步一步,走得艰难异常。说起来,他薛老三力大无穷,武力无双,可终归也是人类,除了生下来就力气大过寻常孩子,后天又勤修不断,及至现下,力气已然达到了巅峰,可即便如此,他薛某人也就千把多斤的力道,当然,若是踢出一脚,打出一拳。或许力量不止,但那是极快的速度,带来的强大冲量,说穿了就是爆发力最强一时,或许能踹飞老牛。

可那到底只是瞬间的气力。可这会儿。千多斤的沙袋绑在腿上,抬步尚且困难,又哪里来的加速度,因此。这会儿,薛向可谓是拿了老命在拼,此刻俊脸赤血欲滴,正是气血充盈之兆,可充盈之后。往往就是气血大亏,或者气血崩溃。

就似靠山屯的老刀把子和山神蛇那惊天一战后,隔夜气血就崩了,瘫痪在床。而薛向眼下的情况,虽不至于如此,却也在崩溃的边缘了,若是平日里,薛向未必会有今日这般艰难,最重要的原因是。算上他在夏家那晚站了的一夜,到现下,已经是两天两夜未眠了,更兼心神一直高度紧张,吃不下。又没休息,只灌了些水对付,如此这般,便是铁人怕也经受不住地。

却说这会儿。薛向不是不想开口,而是开不了口。先前他就为了省力,在断口四米左右的位置,就开始往身上结绳,此刻这四米的距离,却宛若天堑,逼得每迈出一步,便浑身抽抽的疼,哪里还开得了口。

却说,这四米的距离,薛向足足费了分多钟才走到,到得崖边,薛向亦不敢止住脚步,因为他知道此刻若是停下脚步,恐怕就再也抬不起腿了。但见薛向最后一步卖出,左腿聚集最后的力量,狠狠跺在地上,落脚处,那块岸堤立时塌陷,薛向借着这最后一股力量,勉强将身子上挪了寸许,朝断口处飞去,半空中,他大喝一声:“快他妈投袋,晚了,老子就没命……”

一个命字方才出口,薛向便被滚滚而来的洪水吞没,冯开山、方老实、高尚号,以及留守的马头乡乡委委员,乃至护堤上所有的青壮们,此刻疯了一般,抱起沙袋,就朝那断口处奔去,奔行间,人人脸上带泪,更有感情脆弱的汉子,哇哇哭嚎起来。

说起来,薛向这番决死一纵,直面死亡的豪情,已然胜过了人世间所有的万语千言,那壮烈的场面,无异于黄继光拿身子堵机枪眼。可黄继光再伟大,对护堤上的众人来说,终究是个传说。

而眼下,浓墨重彩的视觉冲击,慷慨赴死的强烈震撼,再加上此拼死一搏之人,乃是眼下众人中地位最高、年纪最轻、前程最大之人,如此种种,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强大的感染力,便是最铁石心肠之辈,见此情景,也不得不潸然泪下,更有年长之辈,心下感叹,有这样优秀的党员,有这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党员,有这样甘愿为人民利益赴死的党员,党就还是那个党……

且不提堤上众人不要命似地往断口处投掷沙袋,单说薛向入水之后,便被这千多斤的麻袋牵连着,直直朝水里沉去,便是那巨大的水流冲击力,也只是稍稍带得这巨大的沙袋群微微一歪,便稳稳沉底了。

薛向落水霎那,人瞬间混浊了,似乎那巨量的洪水也不得让他脑子清醒半刻,浑身上下,松松地,懒懒地,只想闭眼,只想睡过去,就这么永远的睡过去。

便在薛向终于要昏睡过去的时候,他的身子触到了水底。这会儿,天量洪水早已将断口处的泥沙冲刷了个干净,薛向的身子便倒在了这光溜溜的土坡上,不待浮力将之拽起,紧接而来的左侧的麻包群便压了过来。数百斤的压力将薛向身子再次压在了底下,麻包在他胸口处落稳时,庞大的压强挤压着胸腔,咳咳咳……

呛了数口水,薛向竟被咳嗽噎醒,他刚一张嘴,咕噜咕噜,湖水便朝他嘴巴猛灌而来,薛向一惊之下,紧闭了嘴巴,正要挪移身体,却发现身子被压得死死地,哪里还动弹得分毫。

此刻,薛向神智尽复,骇然之下,求生的本能瞬间迸发,双臂用力,便要掀起胸口处的沙袋,谁成想肱二头肌的肌肉刚紧紧甭起,一股强烈的酸痛便传了出来。薛向惊骇欲绝,一扯胸口绑着的活扣,将自己和沙袋之间的绳结脱离接触,复又双腿蹬地,希图能从袋底滑出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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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成想,脚底触地处,皆是光滑无比的泥坡,这泥坡在湖底不知多少年,早已板结无比,这会儿,泥坡上淤积的泥沙被湖水冲刷殆尽,可这一会儿的功夫,哪里容得下湖水将这数百年的板结立时泡软。

薛向这下真是被吓蒙了,他此前结袋下湖,心中本已计较妥当,在沙袋群落地霎那,便拉开胸口的绳结,脱身而出,谁成想,他误算了自己的体力,忘了自己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不食,对身体造成了多大的侵损,跌入湖中之际,便力尽神消,若不是这沙袋群压迫胸腔,指不定他薛某人就无声无息地长眠于湖下了。不过,细说来,薛向眼下的情况也未必较之无声无息长眠于湖下好上多少,毕竟若此番他薛某人在劫难逃,无声无息的死,总比被折腾醒了,绝望而死强上百倍吧。

如何死亡,薛向这会儿可没工夫想,也不愿想,此刻他脑子里慌乱瞬息后,立时便调整好了心态,薛某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心理素质一流,若非这绝佳的心理素质,他又怎敢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在四九城和人抢地盘,直面枪支,也毅然无惧,谈笑夺之。

眼下,薛向定下心神后,便不再乱动,因为他知道每动一下,自己身子就会被压紧一分,活动空间也就缩小一分,且这会儿他能感觉到身子上的压力越来越沉,猜到定然是堤上众人在朝湖内投掷沙袋。

薛向知道这会儿已然是千钧一发,任何的错误举动都会遭致灭顶之灾,现下再想搬开沙袋已是妄想,想挤出身子已然是不可能,可该怎么样逃离呢?

尽管胸腔内的空气越发的稀薄,胸中早已憋闷欲炸,可此刻,薛向脑子清醒异常,思忖着脱困之地。要说薛向自落水到此刻,在水下已经呆了近两分钟的时间了,若是一般人这会儿不被压死,也被闷死了,可薛向自幼承训顾长刀修炼国术,而国术虽侧重技击格斗,却也兼顾呼吸吐纳,是以,薛老三的气脉较之常人自是悠长无比,若非此刻被沙袋压着了胸腔,聚气不足,薛老三甚至能有足够的时间,在湖底挖个坑儿,逃遁而出。

可眼下,薛向却是没半分此种念想,脑子快速运转,双手却不住在压在胸腔的那处沙袋上抵摸,霎时间,脑子里精光乍现,薛向却不急着下手,双手稳稳扶住胸腔上的沙袋,找准了中线位置,聚力再三,忽地,牙关紧要,双手成抓,噗嗤一声,插进了沙袋中,两臂奋起全部的力气,撕拉一下,瞬间将沙袋撕成两半,巨大的泥沙霎时间被水冲散,而薛向的身子几乎就在撕撤的瞬间滚动起来,砰的一声响,沙袋群复又落稳湖底,薛向的身子恰好侧滚了出来,竟叫他脱身而出!

要说薛向此举可谓是险而又险,兼之就是力量、速度、胆略、

脑力的巅峰之作。要知道任何常人处在那种境况下,几乎是必死之局,退一步讲,即便是神勇盖世的吕布被处在此种情境下,怕也只有陨命一途。

因为薛向此番脱困,凭借的不单是他的无双武力,最重要的是脑力、智力和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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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实吃痛,瘪瘪嘴,脸上现出尴尬,张嘴刚要说话,却又被薛向挥手阻住:“道歉的废话,就别说了,赶紧说法子,老子没时间跟你瞎耗。”

方老实便收了道歉的心思,急道:“薛县长不是我姓方的不地道,要不是事出无奈,我怎么能这样对您这活命的大恩人。

事情是这样的,大地震未发生前,咱们这老灌口是松花江的分支,水势浩大,不仅是咱们花原地区的水袋子,便是整个辽东省整个东半部分,都靠这儿供水,因此当初修这道接连咱们萧山县大堤时,不仅在附近设了观水站,也设了仓库,便连护堤用的一应物资都在仓库里备齐了,只是这大堤修得极为牢固,十多年都没发生险患,所以,那仓库里的物资从没动用过,但自那次地震后,这老灌口的地位便不再似从前那样紧要了,且没了松花江灌注,发生水患的机会大降,所以不止观测水位的水站撤了,就是那仓库也被封存了,再没动用过。我方老实先前之所以不说不能救,非要现在才说,就是怕您薛县长下不定决心啊!”

薛向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等隐情!不过,待听方老实说怕他下不定决心,才耍心眼,他依旧着恼,骂道:“放屁,我不下定决心,能跟着大老远往这儿掺和,再说,我下不下决心,和这修补护堤有什么关系,我不一直是在招呼着同志们忙活么?”

“老方是怕您不敢动用那仓库的物资,怕您不敢担责任。所以才非等到挖了这上万袋土方,让您舍不得放弃后,才兜出这这仓库物资的事儿,就是想让您定下决心,把仓库开封。”

不知何时,冯开山竟走到了两人的背后,这一番话出。显然方才薛向和方老实的话,被他听在了耳里。

薛向如梦方醒,一边惊叹农民式的狡猾。一边急道:“难不成这仓库还装着什么宝贝不成?不就是为了护堤时储备的物资,这会儿正好为护堤而用,你老方还绕这么大一圈子干什么。直接跟我明说了,咱们开仓库就是,净跟这儿白瞎时间。”

冯开山道:“薛县长,当时这仓库是以省军分区名义修建的,属于军管物资,地方无权调配,除非打申请报告,可眼下哪里还来得及,我想老方之所以拐弯抹角,就是……”

冯开山话未尽。意已到,薛向摆摆手,喝道:“把仓库砸开,出了事儿,我兜着!你方老实都不老实了。我又怕甚,拼了,老冯,你接着去乡里召集青壮,老方,你赶紧领着人去砸仓库。我在这儿先指挥填土,放心,坚持一会儿,大队人马也该到了!”

薛向一语罢,冯开山、方老实轰然应声,各自领命去也。

夜风渐冷,夜幕深沉,此刻护堤上,数百汉子使着吃奶的力气,朝豁口位置推着打着滚儿的土方袋,而护堤下,仅剩了百多人不断地朝护堤上运送着盛满了土方的编织袋,而这群人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的标识,那就是腰间都拿拇指粗的长绳连在了岸堤上哪根悬空的粗大缆绳上。

岸堤下的众人如此捆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岸堤上众人,或扶或绑,都有那根悬空的缆绳可以借力,即便溃堤,逃生的能力也大大增加,而护堤下,地势本就较低,下冲之势若成,在堤下若是没有个防护,几乎是必死无疑,因此,薛向未雨绸缪,才让这堤下百来人也用长绳结了,挽在腰间。

堤上堤下,数百人虽然忙碌,却是井然有序,因为生怕人多压垮了还未堵满的护堤,方老实提议,薛向同意,才留下了这总计五百余,最是身强力壮的汉子留了下来。原本土方早就挖好了,虽然未必够用,可加上方老实从仓库运来的沙袋,两个大坑,一夜之间,总计填下上万袋,虽然翻腾的湖水冲散了不少,可庞大的数量之下,不仅那两个深坑被添满了,便是那深坑四侧的大堤也被这上万袋土方加宽加厚了几分。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大堤上时,不知谁最先欢呼出声,继而满堤席地而卧的青壮或腾身跳起,或原地打滚儿,表达着自己心中的喜悦,因为昨日一夜辛劳没有白费,这大功告成再夹杂些劫后余生,自然喜从中来,不可断绝。

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薛向的脸上,两天两夜没合眼的他,心下虽然疲惫异常,此刻,却是没由来的放松,放松到似乎倒下就能睡过去,至于什么他预计好的县府大部队为何没有迅速赶到,这会儿他也没心思计较了。因为此刻,他就是困,两个眼皮儿活似安装了异性磁石一般,不自觉地就相互吸引而去。

薛向真想就倒在这堤上睡了,他从没像此刻这般困过,就好像绷紧了的弹簧,陡然松弛后,剩下的便是软散。

哪知道就在薛向要沉沉倒地的时候,脚下的大堤猛然一震,霎时间,轰隆一声巨响,向东二十米处,忽然决开一道口子,粗大的水柱,宛若白色巨龙一般,从那口子处奔腾而下。

“决堤啦!”

“我的妈呀!决堤啦,大伙儿逃命啊!”

“呜呜呜啊……坚守一夜,奋战一夜,费尽心血,甘冒奇险的大堤最后还是决了,薛向脑子里阵阵发晕,几乎要支撑不住,直接栽倒在地,好在这帮人的嘶喊声,让他立时恢复了清明,但见他大吼一声,止住了崩溃的局面,又接着喊道:“要逃的就给老子逃,按次序跑,谁乱老子把谁丢水里去,不愿逃的,都跟老子搬袋子,堵堤去啊,老子今儿个就死在这儿了……”

此刻,薛向真是身心俱疲,失望绝望频生,可就是这身在绝境,退无可退,忽地激起了他骨子里的蛮近儿。喊罢,薛向二话不说,扯断腰上的绳索,抓起俩麻袋就朝断口处冲去。薛向如此疯狂的举动惊呆了众人,忽地,方老实丢了缆绳,默默地扛起一个沙袋,紧跟着薛向奔了过去,而后,冯开山一跺脚,吼道:“是党员的,都他妈给老子上!”说话儿也蹲身抱起个麻袋,奔上前去。

危难之际,薛向、方老实、冯开山用实际行动,阻住了奔溃的局面,不知谁喊道:“桥口村的爷们儿,你们还带不带把儿,薛县长救咱们命不说,现在又在为保咱们的农田拼命,咱们要是自己先逃了,还是人吗,畜牲也干不出这事儿啊……”

闻听这句喊声,桥口村留守的三百多青壮竟没一个再奔逃的,转身抗了麻袋就朝前追去。桥口村这数百人不跑了,先前因恐慌,而用脚投票选择奔逃的众人霎时间就止住了去势,不少人原地站了,竟不知何去何从,忽然,不知谁高声骂道:“死了球朝上,不死万万年,县长都不要命了,咱们比县长还金贵不成?”

这声喊罢,竟是再无一人奔逃,是时,金阳滟滟,秋风萧瑟,竟平生出一股苍凉悲壮之感。忽然,这最后的几百人也埋头朝护堤上那成百上千的麻袋奔去,却是再没发出半点杂音……

却说薛向拎着两个麻袋,最先冲到了那豁口处,及至近处,才发现横断面积并不大,只开了个一米来长的口子,只是那奔腾的水势,泄如汪洋,若是再不立时堵住,再冲开一截,怕是再无回天之力。薛向冲到近前,再不犹豫,抓起手中的两个麻袋,便朝断口处掷去,那麻袋落进水里,刷的一下,便被匹练也似的白龙冲开,竟连水花也没泛起一个。

霎时间,薛向霍然变色,不待他出言阻止,紧跟而来的方老实、冯开山,以及十数位奔在最前方的青壮,竟齐齐把沙袋朝横断面丢去。按说如此十多个麻袋同落,能堵住那并不算宽大的口子。可熟料,这许多麻袋到了那断口处依旧没停驻哪怕一妙,便被冲到了下游的沙田里。

这下,薛向彻底懵了,如此水势,除非是有机车,千斤同下,或可能稳住,可眼下连小推车也无,何谈机车,怎么办,怎么办,难道真的是无力回天了么?

薛向呆立之机,又有无数麻袋下投,可皆是一个被冲散的命运,忽地,薛向隐约感到脚下的护堤又开始震动。霎时间,他眼珠子一红,便下了决断。但见他二话不说,撤过护堤上的耳臂粗的缆绳,双臂奋力,运足气力,大喝一声,竟生生将缆绳扯断。

薛向扯出一截,十余米长的缆绳,再腰上缠了一拳,系个活扣,而后,从紧跟而来的青壮手中接过十数袋沙袋,在一左一右两腰边,摞起厚厚的沙包,而后又用缆绳将两道沙包缚紧,力灌双腿,气运丹田,大喝一声“起”,他竟拖着这千多斤重的沙袋群,朝豁口处一步步挪去。

事到如今,便是傻子也知道薛向要做什么了。

没错,薛向正是要以身堵眼,唯有如此,才有一线阻住豁口,为投袋赢得宝贵时间的可能。要说他薛某人未必有多高尚的情操,多了不起的道德品格,细细一数,小毛病却是不少,可独独有一样,薛向却始终保持,那就是怜贫惜弱的良知。!~!

第八十四章绝境脱身

眼下的情况,已然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他薛某人不如此行事,料来自己的性命必是无碍,可这满堤五百多的汉子能活下几人。

因为眼下已经不是什么堤垮冲毁农田的事儿了,而是这五百人的生死之事了。毕竟此刻,若是不堵住这豁口,决堤就在眼前,这数百汉子哪里还有时间再奔回数里外的南坡!

却说薛向这番疯狂的举动彻底惊呆了众人,无数人瞪大了眼睛,瞧着他一步一步向断口处挪去,这会儿,众人惊得已然忘记了怀疑薛县长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气,一举带动这千多斤的沙袋,而是每一个人骨子里都是冷飕飕的凉意,那凉意从骨子里流淌进心间,再转一个圈,满眼至泪腺,便从眼角处盈出一片晶莹。

“薛县长,不能啊!不能啊!”

不知谁发一声喊,满场四五百人皆跟着吼叫起来,冯开山和方老实靠在最前端,竟要冲过去拽住薛向,可没跑几步,护堤一震晃动,脚下又现出龟裂寸寸,惊得二人哪里还敢动弹,只得站在近处不住呼喊。

薛向却宛若入定,双颊挣得酡红如血,似乎再大点气力,脸上便会淌出血来。其实,薛向这会儿自然不会入哪门子定,此刻,他全部的力气、心神都集中在双腿上,一步一步,走得艰难异常。说起来,他薛老三力大无穷,武力无双,可终归也是人类,除了生下来就力气大过寻常孩子,后天又勤修不断,及至现下,力气已然达到了巅峰,可即便如此,他薛某人也就千把多斤的力道,当然,若是踢出一脚,打出一拳。或许力量不止,但那是极快的速度,带来的强大冲量,说穿了就是爆发力最强一时,或许能踹飞老牛。

可那到底只是瞬间的气力。可这会儿。千多斤的沙袋绑在腿上,抬步尚且困难,又哪里来的加速度,因此。这会儿,薛向可谓是拿了老命在拼,此刻俊脸赤血欲滴,正是气血充盈之兆,可充盈之后。往往就是气血大亏,或者气血崩溃。

就似靠山屯的老刀把子和山神蛇那惊天一战后,隔夜气血就崩了,瘫痪在床。而薛向眼下的情况,虽不至于如此,却也在崩溃的边缘了,若是平日里,薛向未必会有今日这般艰难,最重要的原因是。算上他在夏家那晚站了的一夜,到现下,已经是两天两夜未眠了,更兼心神一直高度紧张,吃不下。又没休息,只灌了些水对付,如此这般,便是铁人怕也经受不住地。

却说这会儿。薛向不是不想开口,而是开不了口。先前他就为了省力,在断口四米左右的位置,就开始往身上结绳,此刻这四米的距离,却宛若天堑,逼得每迈出一步,便浑身抽抽的疼,哪里还开得了口。

却说,这四米的距离,薛向足足费了分多钟才走到,到得崖边,薛向亦不敢止住脚步,因为他知道此刻若是停下脚步,恐怕就再也抬不起腿了。但见薛向最后一步卖出,左腿聚集最后的力量,狠狠跺在地上,落脚处,那块岸堤立时塌陷,薛向借着这最后一股力量,勉强将身子上挪了寸许,朝断口处飞去,半空中,他大喝一声:“快他妈投袋,晚了,老子就没命……”

一个命字方才出口,薛向便被滚滚而来的洪水吞没,冯开山、方老实、高尚号,以及留守的马头乡乡委委员,乃至护堤上所有的青壮们,此刻疯了一般,抱起沙袋,就朝那断口处奔去,奔行间,人人脸上带泪,更有感情脆弱的汉子,哇哇哭嚎起来。

说起来,薛向这番决死一纵,直面死亡的豪情,已然胜过了人世间所有的万语千言,那壮烈的场面,无异于黄继光拿身子堵机枪眼。可黄继光再伟大,对护堤上的众人来说,终究是个传说。

而眼下,浓墨重彩的视觉冲击,慷慨赴死的强烈震撼,再加上此拼死一搏之人,乃是眼下众人中地位最高、年纪最轻、前程最大之人,如此种种,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强大的感染力,便是最铁石心肠之辈,见此情景,也不得不潸然泪下,更有年长之辈,心下感叹,有这样优秀的党员,有这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党员,有这样甘愿为人民利益赴死的党员,党就还是那个党……

且不提堤上众人不要命似地往断口处投掷沙袋,单说薛向入水之后,便被这千多斤的麻袋牵连着,直直朝水里沉去,便是那巨大的水流冲击力,也只是稍稍带得这巨大的沙袋群微微一歪,便稳稳沉底了。

薛向落水霎那,人瞬间混浊了,似乎那巨量的洪水也不得让他脑子清醒半刻,浑身上下,松松地,懒懒地,只想闭眼,只想睡过去,就这么永远的睡过去。

便在薛向终于要昏睡过去的时候,他的身子触到了水底。这会儿,天量洪水早已将断口处的泥沙冲刷了个干净,薛向的身子便倒在了这光溜溜的土坡上,不待浮力将之拽起,紧接而来的左侧的麻包群便压了过来。数百斤的压力将薛向身子再次压在了底下,麻包在他胸口处落稳时,庞大的压强挤压着胸腔,咳咳咳……

呛了数口水,薛向竟被咳嗽噎醒,他刚一张嘴,咕噜咕噜,湖水便朝他嘴巴猛灌而来,薛向一惊之下,紧闭了嘴巴,正要挪移身体,却发现身子被压得死死地,哪里还动弹得分毫。

此刻,薛向神智尽复,骇然之下,求生的本能瞬间迸发,双臂用力,便要掀起胸口处的沙袋,谁成想肱二头肌的肌肉刚紧紧甭起,一股强烈的酸痛便传了出来。薛向惊骇欲绝,一扯胸口绑着的活扣,将自己和沙袋之间的绳结脱离接触,复又双腿蹬地,希图能从袋底滑出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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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成想,脚底触地处,皆是光滑无比的泥坡,这泥坡在湖底不知多少年,早已板结无比,这会儿,泥坡上淤积的泥沙被湖水冲刷殆尽,可这一会儿的功夫,哪里容得下湖水将这数百年的板结立时泡软。

薛向这下真是被吓蒙了,他此前结袋下湖,心中本已计较妥当,在沙袋群落地霎那,便拉开胸口的绳结,脱身而出,谁成想,他误算了自己的体力,忘了自己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不食,对身体造成了多大的侵损,跌入湖中之际,便力尽神消,若不是这沙袋群压迫胸腔,指不定他薛某人就无声无息地长眠于湖下了。不过,细说来,薛向眼下的情况也未必较之无声无息长眠于湖下好上多少,毕竟若此番他薛某人在劫难逃,无声无息的死,总比被折腾醒了,绝望而死强上百倍吧。

如何死亡,薛向这会儿可没工夫想,也不愿想,此刻他脑子里慌乱瞬息后,立时便调整好了心态,薛某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心理素质一流,若非这绝佳的心理素质,他又怎敢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在四九城和人抢地盘,直面枪支,也毅然无惧,谈笑夺之。

眼下,薛向定下心神后,便不再乱动,因为他知道每动一下,自己身子就会被压紧一分,活动空间也就缩小一分,且这会儿他能感觉到身子上的压力越来越沉,猜到定然是堤上众人在朝湖内投掷沙袋。

薛向知道这会儿已然是千钧一发,任何的错误举动都会遭致灭顶之灾,现下再想搬开沙袋已是妄想,想挤出身子已然是不可能,可该怎么样逃离呢?

尽管胸腔内的空气越发的稀薄,胸中早已憋闷欲炸,可此刻,薛向脑子清醒异常,思忖着脱困之地。要说薛向自落水到此刻,在水下已经呆了近两分钟的时间了,若是一般人这会儿不被压死,也被闷死了,可薛向自幼承训顾长刀修炼国术,而国术虽侧重技击格斗,却也兼顾呼吸吐纳,是以,薛老三的气脉较之常人自是悠长无比,若非此刻被沙袋压着了胸腔,聚气不足,薛老三甚至能有足够的时间,在湖底挖个坑儿,逃遁而出。

可眼下,薛向却是没半分此种念想,脑子快速运转,双手却不住在压在胸腔的那处沙袋上抵摸,霎时间,脑子里精光乍现,薛向却不急着下手,双手稳稳扶住胸腔上的沙袋,找准了中线位置,聚力再三,忽地,牙关紧要,双手成抓,噗嗤一声,插进了沙袋中,两臂奋起全部的力气,撕拉一下,瞬间将沙袋撕成两半,巨大的泥沙霎时间被水冲散,而薛向的身子几乎就在撕撤的瞬间滚动起来,砰的一声响,沙袋群复又落稳湖底,薛向的身子恰好侧滚了出来,竟叫他脱身而出!

要说薛向此举可谓是险而又险,兼之就是力量、速度、胆略、

脑力的巅峰之作。要知道任何常人处在那种境况下,几乎是必死之局,退一步讲,即便是神勇盖世的吕布被处在此种情境下,怕也只有陨命一途。

因为薛向此番脱困,凭借的不单是他的无双武力,最重要的是脑力、智力和算计。

第八十五章 无鱼虾也好

却说方才薛向抚摸沙袋,并非是无用之举,乃是在凭借胸腔处的受力,和沙袋的紧压程度,在估算身上沙袋的重量,于此推测沙袋在水中遭遇浮力后,下落速度是多少,推测完毕,他方才冒死一搏,奋起最后余勇,瞬间扯开沙袋,在水流冲散扯开的那个紧挨着胸腔的沙袋、而沙袋群下落未及之际,瞬间翻滚身子,脱身开来。。。

要说此举可谓冒险至极,成功几乎是天幸之余,又有些命定之数在其中。首先,若是沙袋被撕得慢了也不行,毕竟那时,不及被撕开的沙袋被冲散,上面的沙袋复又落了下来,将其压死;其次,此种冒险举动,在陆地上也不行,毕竟没有浮力的作用,沙袋群几乎就是瞬息而落,不可能给他翻转身子的机会;最后,这次脱险在没有冲击力的地方也不行,毕竟就算他薛某人撕碎沙袋的速度再快,没有强大的水流眨眼将泥沙冲散,而是板结成块阻在四周,薛向照样滚不出身子。

如此一算,此番脱险单说幸运和本领已经不足以形容了。当真是信佛者,呼“佛祖保佑”,信上帝者,喊“仁慈的父”……,即便是薛向这无神论者,在脱困霎那,心中狂喜之余,也没由来的喊了句“老马万岁!”

熟料,薛向兴奋之情并未持续多久,脚下便觉一股怪力袭来,拉得他再控不住身子,鼻腔刚漫过湖面吸了口气,立时又被拽进了湖底。湖水翻翻滚滚了会儿,平静了下来,薛向下落处,却再没了人影儿。

原来,薛老三千算万算,到底漏了一项,那就是他未将翻滚的方向计算在内。他若是计较妥当,此番就该朝左侧翻滚,因为左侧正是护堤下的沙田。落进沙田后,自然无恙,可他偏偏是按身体的习惯。朝右翻滚,这一下又滚进了湖内。当然,细说来,也不是薛向没计算完全,毕竟按照薛向的水性和心理习惯,只要脱困而出,漫说是老灌口,便是汪洋大海,也能泅渡回岸。

哪成想坏就坏在此时,护堤上数不清的沙袋正在下落。豁开的断口隐隐有了弥合的迹象,而谁都知道,在受力面积大减的时候,压力不变的情况下,压强必然大增。而薛向就在这时候滚出来,恰逢断口欲合不合,压强大到及至,立时就将他身子扯进了涡旋,一如此前高达炸堤后一般,被奔腾的洪水拖进了湖底……

中午十点。县委书记办公室。

卫齐名的心情不好,很不好,迈着四方步,一个圈儿一个圈儿的,在屋内转悠着。

其实,自打听见桥口村来县里报信的人说大堤要垮了,薛县长正在率领人马护堤,恳请县委发兵时,卫齐名原本就阴霾阵阵的思绪,霎时间就全黑了。当时,打发走报信的,卫齐名便把自己关进了办公室,又过片刻,才召集县委班子开常委会,而后,又召开护堤防洪誓师大会,一通折腾耗到了九点半,卫齐名才委托宋运通率领民兵连,廖国友并公安局长尤勇率领全县公安干警直趋桥口村。

宋运通、廖国友、尤勇去后,卫齐名便又折回了办公室,这会儿,已经在办公室转圈子转了足有半个钟头了。

忽然,齐楚道:“卫书记,财政这关压后再议吧,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可眼下,还是护堤重要,咱们县委得拿出态度啊,想必地委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咱们先得运作起来啊……”

此刻,卫齐名办公室内,人头倒也不少,郑冲、齐楚、张道中、何文远、毛有财,这一干卫齐名在萧山县上得了台面的心腹毕集于此,除了毛有财这大老粗不知道为什么卫齐名再听见薛向在组织人手护堤,而大生闷气,在场的诸人心中都如明镜一般。

毕竟桥口村的事儿,虽然从没拿到桌面上来过,可县委的十二个常委人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即便是何文远初始不得与闻,这会儿待观察卫齐名听闻薛向组织护堤,就变了脸色,把桥口村堤毁的后果和堤存的结果,再加上前前后后在桥口村上演的戒严大戏,这会儿同样也猜出了其中关窍。

“运作?运作什么?怎么运作?有些人自以为是,自以为正义,罔顾大局,咱们还运作什么!也不想想,现在县里的财政是个什么状况,就知道批条子花钱,从来不考虑上万人指着财政吃饭,现如今好了,明年,咱们吃财政饭的都得拿着破碗去要饭了,真会折腾,明遮暗挡都拦不住,几万亩田能出几个粮食?几万亩田遭遇洪灾,咱能要回多少补贴?再说,重建大堤不也可以动用县里的闲散劳动力,增加就业,一笔笔经济账,傻子都明白,他这高材生不懂?指不定人家还以为咱们心黑手狠,罔顾百姓死活呢……”

卫齐名这会儿正是气疯了,心中怎么想,就怎么叱出声来,倒是忘了顾忌。

细说来,也无怪卫齐名生气,眼下这种骗补贴的把戏,哪个贫困县不闹腾,上边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无非就是寻个要钱的由头。况且,卫齐名自问是做得比较文明的了,无非就是冲毁一些农田,又没闹出人命,何况这损毁的农田只是暂时的,待堤修好了,农田大可尽复旧观,又不是永久性损毁。

再者说,现如今萧山县的财政状况确实极度恶劣,再加上,这萧山县是出了名儿的好朝上面伸手的贫困县,上面早受够了这萧山县,对卫齐名等人的叫苦叫穷,已然是爱搭不理的了。卫齐名也着急,全县那么多人要吃财政饭,苦思冥想,才想出这个主意,指望这最后一搏,能再弄下钱来,谁成想叫薛向这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常委给生生地搅了。

却说卫齐名这番喝骂,虽未指名道姓,可“高材生”仨字儿一出来,便连一头雾水的毛有财也知道这是在骂谁了,这下可惊着毛有财了,在他记忆里,这位卫大哥自打当了书记后,除了骂骂自己和几个亲近之人,对待其他人几乎都是和颜悦色的,不说县委常委,就是普通局长,科长,大哥都不会喝骂。显然,这会儿,是真被气狠了。

一念至此,毛有财急道:“书记说得对,不能让姓薛……县长在瞎搅合了,尤其不能让他管财政,花起钱来,简直是吓人,你们怕是不知道,他分管财政才个把月,竟把我往年一年的预算花去了八成,再这么整下去,怕是要喝西北风了,这回,他要是再折腾修堤的事儿,干脆就让他当财政局长好了……”

毛有财压根儿就没弄清状况,还以为是薛向又要花钱修老灌口的护堤,招致卫齐名不快,在这儿跟着瞎附和、声讨呢。

卫齐名瞪了他一眼,气得脑仁儿生疼,却是终究没骂出声来,转头冲齐楚道:“老齐,你刚才说运作是什么意思?”事到如今,卫齐名也不得不考虑善后的事儿了。

齐楚道:“卫书记,眼下哪里是咱们该坐在办公室生气的时候啊,没听来人回报说薛县长都在堤上成立了个临时指挥中心,县里的总指挥部难道不要搭建?到时候,地委陈建书记,和丁龙专员备不住就下来了,咱们可不能一失再失……”

齐楚话至此处,不止卫齐名醒悟,便是满屋子的人都瞪大了眼睛,都明白了齐楚的意思,无非是事到如今,抢功立功才是紧要人物,不赶紧把指挥部架起来,把事由抓到手,难不成让薛向的小小指挥中心把功劳得了去?

卫齐名刚要夸赞,办公室的大门响了,何文远紧走几步,打开门来,但见俞定中站在门外。

何文远赶紧叫声“俞县长好”,俞定中笑着摆摆手,步进门来:“书记,哟,陈书记、齐书记都在啊……”

“县长来啦,坐,坐,文远给县长上茶。”卫齐名迎上前来,笑着和俞定中握手。

俞定中道:“书记,不用忙了,我这会儿哪有心思喝茶啊,老灌口护堤眼看着就要不保了,咱们县委是不是要做些什么啊,老这么待着,我心里是没着没落的。书记,要不我上前线吧,薛向同志那边怕是够呛。”

卫齐名心下了然,知道俞定中是什么意思,前者说县委要做什么,后者就说去前线,话里话外,无非是和齐楚想到一路去了,要么县委设立防洪护堤指挥部,要么他上桥口村将薛向那个劳什子指挥中心给接过来。

“县长说的是,县委确实要动作起来啊,此次防洪护堤责任重大,光靠派民兵和公安干警前去支援,是远远不够的,这不,我正和郑冲同志和齐楚同志商量这事儿了,县长你来了,既然咱们不谋而合,我看就在县委设立防洪护堤总指挥部吧,我担任总指挥,县长和清风书记担任副总指挥,班子里的其他同志也一并加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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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晴天霹雳

俞定中此来,本就是为了抢功之事,细说来,他此刻也十分恼火,毕竟这破堤之事,是他和卫齐名心照不宣下确定的,现如今让人给毁了个干净,到时候县上财政成空,最先倒霉的还是他。

毕竟他这县长再握不住财权,可名义上财政是他负主责,到时,各部门的头头脑脑一准儿朝他伸手,而不是去烦卫齐名。

不过,他俞定中自问是个务实之人,眼下后悔、抱怨、惋惜都已没用,着紧地还是把坏事儿变好事儿,再防洪护堤上,捞上功勋也是不坏。

这会儿,卫齐名和俞定中一拍即合,当即,便要聚齐班子成员宣布指挥部组建事宜,熟料,留守的班子成员刚在卫齐名办公室聚齐,不待卫齐名说话,大门就被人撞开了,惊得卫齐名正朝嘴边凑合的茶杯,砰的一声,落了地。

“老宋,你怎么回事儿,敲门的规矩都忘了?”卫齐名心情本就恶劣,瞅见来人后,立时便拍着桌子发作了,刚骂几句,忽道:“不对呀,老宋,不是派你和国友同志一道率队去老灌口驰援了么,你怎么又回来了?”

来人正是武装部部长宋运通,但见此刻宋运通面红耳赤,汗如雨下,浑身湿漉漉,好似被大雨浇了一般,可此刻窗外艳阳高照,哪里有半点风雨。却说这宋运通撞开了房门,也不说话,亦不进屋,而是倚在门边,不停地喘粗气。一会儿的功夫,脸上的赤红竟化作惨白,竟连卫齐名的喝问也顾不上回应。

见宋运通如此情状,满室的众人脸色皆凝重起来,忽而,一大半人脸上的凝重化作喜色,俞定中出口道:“运通同志。莫不是大堤没守住,垮了?”

俞定中言语激动,脸上偏偏做出痛惜的神情。可眉眼俱是怎么也遮不住的喜色,看着别扭至极。

这会儿,何文远已然端了茶水。走到了门边,扶着宋运通,给他灌了一点,宋运通半杯茶喝罢,惊声道:“高达没了,薛县长也没了!”

“啥玩意儿就没了,不是说薛县长在堤上指挥么,怎么着,他不在?”卫齐名有些莫名其妙。

宋运通手舞得如风车一般,喊道:“不是那个没。是死了,薛县长死了!”

嗡嗡嗡!

宋运通凄厉的喊叫,宛若九天惊雷,差点没把众人轰傻。

铛的一声,俞定中手中的茶杯也落了地。先前似忧实喜的表情,此刻惊骇欲绝,哐当一声,卫齐名踢开了靠背大椅,冲到宋运通身前,一把捏住他领口道。横眉怒目:“宋运通,我警告你,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任!”

宋运通也不挣扎,急道:“卫书记,这天大的事儿,我敢说谎么?刚走到半路,就碰到马头乡的冯开山来报丧,老冯这会儿,还躺在地上爬不起来,我可是一路跑着回来的……”

攸的一下,卫齐名松了抓住宋运通衣领的手,闭目望天,绝望之情,溢于言表。这会儿,不止卫齐名和俞定中惊骇到了极点,剩下在座的七名常委,就没一个能继续坐着的,人人瞪大了眼睛,再没了别的动作,亦没了别的表情。

要说,宋运通汇报的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震撼了,几乎是萧山县建县以来就未曾发生过的,一县常委抗洪护堤的时候,牺牲了。可要说是一般的县委常委,众人也用不着这番表情,关键是牺牲的这人是薛向,是京大下来的高材生,整个辽东省也未出一个的高材生县长,更关键的是,人家是中央直选下派的,先不说这么年轻的县长背后有没有背景,但是这中央直选下调,便是天大的背景。当然,平日里,工作上,卫齐名也好,俞定中也好,未必忌讳这层背景,毕竟只要遵循官场圈子里的秩序,能拿捏得薛向不得动弹,那就是本事,也不怕薛向能调翻天。

可拿捏归拿捏,收拾归收拾,那都是组织内部的事儿,符合章程、规则,谁都说不出个不是来。可眼下,人死了,就这么活生生地没了,先不谈怎么没的,只要是没了,那萧山县委县政府的首脑,背负的责任就少不了,毕竟中央下来的干部,不到俩月就莫名奇妙的玩完儿了,即使是抢险牺牲,可一番彻彻底底的调查,是少不掉的,如果中央真下来人调查,桥口村的那档子破绽重重的烂事儿,焉能瞒得住,如此一来,薛向到底是怎么死的,便有无数种演绎的可能,那时俞定中和卫齐名算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那是掰扯不清了。后边的结果,这二位不谈能不能保住位子,进不进号子,怕都难定。

铛的声响,不知谁踩中了倒地的碎瓷片,再次打破了沉寂。

卫齐名蓦然回首,扫了众人一眼,忽地发现俞定中也抬眼看了过来,二人竟是同时从对方眼中,发现了一片死灰色,如此默契,竟是从未有过的。

“先别乱,先别乱,运通同志,你说说薛县长是怎么牺牲的?”

卫齐名和俞定中心神不属,也唯有萧山县的三号人物党群书记卫清风出面镇压局面。老头子年高德劭,威望素著,他这一声问出,众人全聚敛了精神,朝宋运通看去。

宋运通道:“听冯开山说,当时大堤决了口,薛县长身上绑着麻包,跳进断口处去补洞,结果,几分钟后,又瞧见薛县长脑袋在水面上探了下,就沉了下去,之后就再没了薛县长的踪影。”

宋运通话罢,众人齐齐一震,卫兰抢声道:“宋部长,你没弄错吧,薛县长往自个儿身上绑沙袋,再往洪水里跳?”

宋运通这会儿可没心情欣赏这熟妇的美艳风情,见她发问后,卫齐名和俞定中双眼死死瞪着自己,好似发现了自己编的谎话的破绽一般,急道:“薛县长往自个儿身上绑沙袋的事儿,可不止老冯一个人说的,同来的咱们民兵队副队长贾乃亮也是这样说的,绝对没错……”

宋运通急于证明自己没撒谎,薛向确实是死翘翘了,殊不知卫齐名这会儿恨不得求遍满天神佛,保住薛向一命,眼下逢着宋运通一遍遍保证薛向已经绝对完蛋了,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宋运通,你怎么回事儿,叫你上前线抢险,你却跑回来报信,针大点儿事儿,也值得你一个堂堂武装部长亲自跑一趟,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不是看到情势危急,怕死?”

宋运通本是粗人一个,在他看来,薛向完蛋了,想想确实有些骇人,可长远来说,终究是好事儿一件,怎么卫书记还发这么大的脾气?宋运通想不透此中关节,沉默无语,会场中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静,忽然,卫清风又开口道:“运通同志,薛向同志的遗体可曾找到,像这样舍己为公,冒死挽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好党员、好干部,咱们可不能让他牺牲了,连遗体也没有哇!”

说着,卫清风语带哽咽,似乎是动了感情。其实,细细说来,这会儿动了感情的可不止卫清风一人,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都有各种情绪,诸如,观夕阳,易思念亲人故乡;赏秋月春花,亦远忆爱人伴侣;看朝日初升,豪情万丈;登临泰山,气壮山河……诸如此类感情,不因人的品质好坏而或有或无,乃是最基本,最正常的情感反应,绝不因人而异。

眼下正是这种情况,在场众人对薛向满意和欣赏的几乎微乎其微,或者说压根儿就没有,而对其有意见,有矛盾,恨之入骨的却是大有人在,但此刻,听闻宋运通描述薛向竟为了堵住河堤缺口,往自己身上绑沙袋跳河,这壮烈瑰丽的场面,似乎立时就浮现在众人的眼前,众人似乎能看见一个人身上缠满了沙袋,纵身一跃,跳进那滚滚涛浪中,如此击人魂魄,壮人情怀的场面,怎不叫人感概万千,乃至潸然泪下……

时人观黄继光堵机枪眼、王进喜跳石油井,尚且都激动得难以自已,可那二位论之身份地位远不及薛向,虽说做这种献身之举,谈论身份地位,殊为无意义,可殊不知,人在高位,能做出如此慷慨献身之举动,更是难能可贵,乃至趋近于天方夜谭。更何况黄继光、王进喜等前辈英雄,终究是存在于传说中,对眼前诸人讲,他们的事迹虽然激励人心,终归太过遥远,好似贴在面上,浮在纸上的神;可薛向不同,虽然他赴任萧山县不过俩月的功夫,可终究和在场的众人朝夕相对过,乃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正是这有血有肉的人,做出了非凡的壮举,才更叫人从灵魂深处震撼、颤栗。

此刻,说不清多少人,心中震撼之余,也在自问“若是自己在那种境况下,也能如薛向一般舍身取义么?”思来想去,却也只能摸着良心,答句“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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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如果薛向没了

却说这会儿众人震撼、沉湎于薛向的壮举,独独俞定中、卫齐名却是叫郁闷添满了心房,这会儿自哀尚且不暇,哪有功夫为薛向感动。【*悠】

就在众人沉湎之际,忽地,俞定中喊道:“宋部长,没见着尸首,怎么能断定人死了,说不定薛向同志脱身了呢!”

俞定中话音方落,众人如梦初醒,卫齐名更是抢声喊了出来:“老宋,你是怎么回事儿!都没个准信儿,就敢回来瞎汇报,赶紧上堤去,一定要寻回薛县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不能见尸!算了,我亲自去找,还有,马上组织大部队,分两拨,一拨沿着老灌口两岸搜寻,一拨架了船在水上寻觅,告诉他们,谁救回薛县长,重重有奖,重重有奖……”

卫齐名声嘶力竭地吼了这么一通,紧接着,便抬脚朝门外冲去,未几俞定中、卫清风等人,也一道追了过去。

却说,此刻,卫齐名、俞定中,以及萧山县的一干常委会班子成员,已经在老灌口护堤上待了足足两天了,此刻,老灌口的护堤已然被赶到的数千名青壮,挖土填方,麻袋结群,将整条护堤堵了个结结实实,尤其是那两处被炸的位置,以及先前薛向跳河堵堤处的决口,更是被从县里调来的石灰水泥,凝了个结结实实。

两天的奋战,大堤保住了,数千青壮也退散了个干净,就剩下民兵大队和县公安局的干警们,在堤上驻防。说是驻防,其主要任务,还是沿河搜寻薛向的下落。时至此刻,便连抱着最大希望认定薛向必然存生的卫齐名和俞定中,心中亦是冰凉一片。

细说来,搜救薛向的任务,早在两天前。(就到.)卫齐名赶到护堤的时候,便已成为超过加固护堤的主要任务,数千青壮。倒有一大半被赶去搜救薛县长,可即便如此,两天的功夫。大堤都加固好了,可薛县长半根毛的影子也没寻见。如此,卫齐名便不得不驱散数千青壮,只留下萧山县武力集群搜救,目的无非是控制住薛向牺牲的消息,为搜救争取时间,哪怕只搜回了尸体也是好的。

因为这些青壮在撤离的时候,卫齐名便用官方广播的方式,对他们进行了口头表扬和鼓励,末尾。自然提到了搜救工作圆满结束,薛县长已经在住院接受治疗,最后并代表薛向,对他们进行了感谢。

其实,也无怪卫齐名用这瞒天过海的计策。他也是被逼得没辙了。他卫齐名为着薛向失了下落的事儿,便连老灌口护堤决堤,被他成功挽救这天大的功勋,都不敢向地委邀赏。因为薛向壮烈的事儿,实在是太大了,即便对薛向的生还已然不抱有丁点幻想了。却还是不敢在没寻到薛向遗体的时候,便向地委、省委汇报。再者,现下多拖一分时间,便多一分搜救遗体的希望,以免地委对薛向牺牲震怒之余,朝他要遗体,举行告别仪式,他也拿不出来。到时,怕是省委、地委的万丈怒火,都要对准了他卫某人一泻而下。

却说这卫齐名和俞定中都是极有城府,精于算计的人物,这二位不只想办法瞒骗了所有参加搜救的青壮,而且还变相控制了常委班子成员行动,美其名曰:一日不寻到薛向同志,防洪护堤指挥部就一日不得撤散,同志们就一日不许下火线。实际上,这二位是怕剩下的十名常委们生出了异样心思,私自给地委递去消息。

毕竟这会儿,他卫齐名和俞定中的位子,眼看就不保了,萧山县的一、二号位子,一道腾出,这是多么轰动的消息,当然,对这剩下十位来讲,就是怦然心动的消息了。(就到.)要说理论上,大伙儿都是县委常委、班子成员,名义上的身份想差无几。可实际上县委书记和县长,那可是至关重要的位子,先不说级别较之除卫清风以外的另外九人,高出了一级,便是普通机关的副厅级干部,论权力含金量,也比不得这二位,因为能做到一任县委书记、县长的,无不是地方上有力的梯队、后备干部,其中隐含的政治含金量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再者,即便是排位靠后的几位常委,不可能有机会角逐这两个位子,可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前面的萝卜动了坑儿,同样也就为后面的萝卜腾出了坑儿,如此一来,排位靠后的常委同样能在靠前常委角逐这班子正副班长的过程中,获得利益。

卫齐名和俞定中正是洞悉了其中关窍,才用指挥部的笼头,将一众常委羁縻于此。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茫茫的湖水又被护堤扎进了口袋,似乎尝到过奔腾咆哮的美妙滋味后,这湖水也不再甘于波澜不兴,晚风吹来,鼓浪生波,翻滚的湖水卷起巨浪,砰的一下,打在岸边,激起水花无数。

“书记,用些吧,您已经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了。”

不知何时,何文远端了个细搪瓷缸,来到了卫齐名的身后。

卫齐名弯腰拽拽被浪花卷湿的裤脚,回过头来,摆摆手,“不饿!”说话儿,从兜里掏出一颗烟点上。

何文远看着胡子拉碴,头发蓬乱,眼袋乌黑,短短两天仿佛老了十多岁的卫齐名,感概万千之余,心中又生出玄妙的感觉,只觉当真是宦海如市,只有利益,毫无道理,眼下的情境不正是如此么,卫书记是多恨那小子啊,此前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这会儿,竟为了对方的生死,昼夜不眠,时时担心,记得前年卫书记母亲性命垂危那会儿,卫书记也没这般魂不守舍吧!

何文远叹口气,不再规劝,端了瓷缸,又朝护堤上,临时搭建的席棚行去,那处也正是这十二位常委现下的居所。

萧山县的权力中心要驻跸于此,便是再有困难,条件再艰难,一夜之间,朝阳变出了这么一座简洁明亮、宽敞大方的席棚,粗大的横梁,干净还发着清气的青竹席顶,便连大床、书桌也抗来了十二套,每间单间置了一套。

却说这席棚虽然辟出了单间,却是没有一一修上房门,毕竟除了组织部长卫兰,另外十一位常委皆是汉子,自然用不着拘此小节,再说,都这会儿功夫了,谁还有心思想那风情旖旎之事,便是宋运通这会儿也满心纠结,无暇去欣赏那熟透了的美艳部长的风情。

要说宋运通这会儿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子,他自己也不知道希望薛向死掉,还是希望薛向生还。这矛盾的来源,无非是他的得力属下兼心腹高达死了,且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然面目全非,很显然是炸的,而宋运通又是少数几个知道炸堤之事的当事人,且从桥口村众人口中,打听清楚了是薛向最先奔赴此地,再看那无数被悄悄收缴上来断了导火索的雷管。

宋运通即便再笨,也猜出了高达和薛向之间肯定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交锋,而事后,据桥口村众人反映,他们赶到时,没见着高队长,只见着薛县长,而最后又从湖里捞出了高达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尸首,宋运通自然能猜到,高达定是丧在薛向手上。

可知道又能如何,先不说高达炸堤之事,若传播出去,便是十恶不赦的罪状,单是卫齐名和俞定中上来就给高达定了个防洪护堤壮烈牺牲的烈士身份,且在班子会上,得到了全部常委的一致认同,他宋运通便是再惋惜,也毫无办法,毕竟这事儿无论如何是端不上台面的。

然而此刻,宋运通恨薛向入骨,可心底偏又隐隐生出希望他生还的愿望。因为宋运通深知若是薛向完蛋,那卫齐名也必然难逃,先不说卫齐名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至少这县委书记的位子是别想再坐了。而若是卫齐名被拿下,宋运通几乎能肯定,不管是谁上台,陡该轮着他倒霉了,外调书记的可能先不谈,单是郑冲、齐楚这二位份属同一阵营的同僚,都对自己好感大欠,若是换了别的常委上台,更是不可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况且,他宋运通是自家事自家清楚,那一屁股屎,若不是卫齐名兜着,早就熏翻天了。

却说何文远端了细瓷缸从最左端临水位置的卫兰房间行过,最后来到最右端的卫齐名房间,一路行来,诸位常委的动静,可谓是一览无余。除了俞定中这会儿靠在床上打着点滴,剩下的十位领导面色各异,举止不一,或睡觉,或看书,或面有悲戚,或眼放精光,何文远只瞧得心底发虚,又开始为自己的前途担心起来。

卫齐名打发走了何文远,对着茫茫湖水,只觉世事真tm的无常,自己从一届泥腿子爬上如今的高位,已经够传奇志异的了,现如今,竟会又因为一个俩月前根本就不知道其存在的年轻人的生死,被打回原型,或者,比打回原型还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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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千人静守

毕竟那小子若生,炸堤之事,或可遮掩而过,若死,毕然被上面的调查组查个底儿掉,届时恐怕希求一命,也是奢望吧。思及困处,卫齐名真想一头扎进这浩荡湖水中,一了百了。

“大哥!”毛有财忽地一声低呼,几步跨到卫齐名身侧,一把拽住卫齐名衣襟:“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可千万别做傻事啊,就算姓薛的真没了,又不是您的过错,怪只怪他好逞能,装英雄,哪有身上捆十几袋沙包跳河的,他这是找死?怨不得别人,大哥,事儿没到绝处啊,就是到了绝处,也用不着走一步,大不了,我给兜了,你直管往我老毛身上推……”

毛有财和卫齐名相交多年,关系早已非止寻常下属,即使曾经二人互相起过龃龉,可这会儿,见了卫齐名竟有了断之意,毛有财心神激荡,多年来的兄弟之情迸发而出,哪里还有半点名利之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激情四射的年代,为眼前这个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先前,卫齐名只不过是悲从中来,心神恍惚,倒是没存了自尽的意思,这会儿被毛有财拉住,他也不解释,伸手拍拍毛有财宽厚的肩膀,“有财,当财政局局长多久了?”

毛有财微微一愕,说道:“七年了!”

“是啊,都七年了,写辞职申请吧。”

“啥玩意儿?”毛有财骇然:“大哥。真就到了这份儿上?”

卫齐名喟然长叹:“是啊,已经到了这份儿上了,我怕我不在了,谁还来护你,趁着我还在位的当口,你赶紧把财政局那块儿该拾掇的,拾掇拾掇……”

毛有财万万没想到,情况已然到了如此程度,在他想来,薛向之死。和卫齐名真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谁叫这小子自个儿一大早的,就往桥口村蹿,这决堤乃是天灾,干卫齐名何事,就算这小子大有来头,可上面也没有乱打板子的道理,卫齐名顶多写检讨就够了。可眼下。听卫齐名此番言语,毛有财才知道竟是到了绝路。

若是卫齐名倒了,他确是也不可能再坐在财政局长的位子上,毕竟他那处的粪堆堆得简直比宋运通还高还大。

就在卫齐名和毛有财相顾无言,满目悲戚的时候,风吹浪涌湖面上。忽然现出一道帆影,那帆影逆流而行,却来速极快,似乎有十几只水桨齐齐划动,又过片刻。帆影渐渐清晰起来,忽而那船上传来整齐的呐喊声:“薛县长找到啦,薛县长找到啦,还活着,还活着……”

这番吼声极壮,借着风力。很快就传到了岸上来,叫众人听了个分明,忽然,远处的席棚内骚动陡生,片刻间,就从其内钻出无数道人影来,或衣衫不整,或头蓬鞋松。最离谱的是美艳熟妇卫兰和县长俞定中,前者的长筒百裤连腰身上的拉链都没系紧,露出白花花一片嫩肉,晃人眼目,后者竟奔得没头没脑,胳膊上插着针头,身后拖着个玻璃吊瓶,磕在石子路上,叮叮当当,甚是悦耳。

归帆上喊声不绝,卫齐名却听得恍如隔世,巨大的惊喜仿佛化作天量数据,叫他大脑这台老旧计算机运算不过来,卡机了,嘴上却是不住喃喃自语“人没死,没死……”又过数息,卫齐名脑子忽然清醒,竟迈步朝那归帆奔去,没走几步,噗通一声,落入水中,霎时,护堤上又是一片呼喊和慌乱,“卫书记落水啦,卫书记落水啦,救人,赶紧救人……”

月沉西阁,星临难渡,还是那间病房,还是那张大床,只是房间内再没了此前的嘈杂,而是只有两名秀丽端庄的护士一左一右地守护在病榻两端,这会儿,距离薛向入住此间病房,已经整整二十四小时了,而这两名护士也是刚接过前任的班,新驻此处。

“阿慧姐,他真是咱们县的副县长,这也太年轻了吧,听说还是什么县委常委,常委是个什么官儿啊?”

“死妮子,小点儿声儿,吵醒了他,你信不信院长能把你生吃呢,没见这位入住的时候,是县委书记和县长亲自抬的担架啊,当时咱们院长还在三楼办公室里浇花,闻听这消息,差点儿没从三楼直接跳下来,好家伙,当时咱们院长,提着浇花的水壶就奔了下来,在过道口差点没撞上卫书记,你不在场,是没看到,卫书记那双眼镜啊,幽幽泛着绿光,狠狠瞪了付院长一眼,咱院长就一屁股栽倒在地。

那水壶口儿立时歪了,浇得他一头一脸,这时,俞县长正在后边哼哧哼哧的抬着担架,结果卫书记这陡然一停步,差点没跌俞县长一个大趔趄,当时,俞县长就恼了,你想啊,他哪敢骂卫书记,自然是冲着咱们这位倒霉的付院长发火,当时真个是炮火连天,差点儿没把付院长给吓晕过去。”

那位叫阿慧的女护士,双手合拢嘴边,隔着薛向的病床,小声的向对面那位护士,传播着她今天的奇异见闻,虽然声小,却说得眉飞色舞,显然能见着付院长这等平素无比威严的大人物出丑,乃是十足的大乐子。

果然,对面那俏护士听得乐不可支,小手捂嘴,笑得花枝乱颤,忽地,见对面的阿慧边瞪眼,边指指病床,那护士赶紧双手在脸上一抹,原先的欢乐满面立时化作肃穆仪容,又听她小声问:“阿慧姐,你还没说常委是个什么官儿呢,我听说赵妖精的一个个什么叔叔是县里分管教育的副县长,咱们这位薛县长有他官儿大么?”

阿慧冷哼一声,说道:“废话,县里的副县长都能嵯一簸箕,可能当上常委的却只有常务副县长,和咱们眼前的薛副县长,你说说谁大谁小?”

那俏护士瞪大了眼睛,轻声道:“他才多大啊,当我弟弟都够呛,怎么就能当那么大的官儿,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不过想想一大群花白胡子向这么个年轻轻的毛小子一口一个“薛县长”,也挺招笑的呢。”

“行了,死妮子,别胡言乱语,还弟弟长,弟弟短的,要是让这位薛县长听了去,一句话就能让你丢了饭碗儿。”

“阿慧姐,你可甭吓唬人,我可是听说了,这位薛县长是最好的呢。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县里的老师可是拖了七八个月都没发工资,后来这位薛县长调来了,听说这消息,就立时把工资批了下来,谁成想,这笔钱到了下边,又被当官儿的给扣下挪用了,恰好让微服私访的薛县长查了个正着,当时,咱们这位薛县长就把各乡镇的头头脑脑召集起来,狠狠骂了一顿,后来老师们才领着工资呢。你说这么好的人,又怎会被我叫声弟……弟,就开除我呢……”

俏护士说着说着,声音渐小,一双星眸盯着床上的薛向怔怔出声,忽然自语到:“他怎么这样好看,和画上的人儿一般……”

俏护士呓语方罢,忽然清醒过来,抬眼朝对面的阿慧望去,但见阿慧不住地刮着脸蛋,笑意盎然,俏护士呀的一声,霞飞双颊,站起身来,嘟嘟嘟嘟,朝远处逃去,直到遁到一处墙角,把头朝里埋了,心底依旧羞得不行。

阿慧瞧得可乐,却没出声笑她,忽地眼神落在薛向的俊脸上,心底忽地应道:他真的很英俊哩,曹雪芹说贾宝玉是眉若刀裁,脸如秋月,眼前的这位却是脸似刀裁,鼻如悬胆,剑眉入鬓,可不是将那位宝哥哥给比下去了么……

一对俏护士瞅见熟睡的薛老三英俊的脸蛋儿,忽地,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要说也无怪这二位护士如此,实乃是薛老三天生就有吸引女人的本钱,况且这二位娇俏少女,俱是如花年华,情窦已开,碰上这么一位权、色必备的俏郎君,芳心可可,乃是再正常不过了。

病房内,殷殷细语陡然化作寂静无声,两名俏护士一坐窗前,一躲墙角,皆是埋头不语,不知过了多久,忽地,躲在墙角处的那俏护士小心回头来看阿慧,见她也低了脑袋,拿眼直直盯着床上的薛向,心头微愤,暗道,阿慧姐还笑话人家,她自己不也看得傻了么,哼,人家凭什么要躲,我也要去看呢。

一念至此,俏护士一跺脚,扭着身子,便朝床边踱来,刚走到窗台处,忽然止住了脚步,扭头朝窗下望去,忽地,小妮子回头低呼:“阿慧姐,阿慧姐,快来看,快来看,楼下好多人,好多人呀……”

阿慧正盯着薛向,看得入迷,忽听喊声,抬头瞪了俏护士一眼,正待出声叱责她不该叫喊,又听俏护士说楼下有许多人,立时便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紧走几步,到得窗前,抬眼下望,果见医院大门外,忽然成了人潮的海洋。

但见数千人集聚一处,偏又安静之极,每人手中持了一只点燃的蜡烛,或站立,或端坐,整个场面莫名的肃穆,壮烈,动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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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老鱼跳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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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慧姐,你说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我可从来没见过咱们医院有谁生病,会有这种阵势,这都十点多了,这些人总不至于都是城区的吧,待会儿夜深了,他们可怎么回去呀,难不成在外面站一夜?”

“干什么?还不是给你这位县长弟弟祈福来了。”.

“阿慧姐,你再说,人家可就真不理你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不过,他们真是为这位薛县长来的,你可知道这位薛县长是为什么住院?”

“听周医生说是营养不良,气血衰竭,怎么,难不成薛县长的病,和眼前的这些人有关。”

“废话,若是无关怎么会来这许多人,你可不知道,这位薛县长是在防洪护堤的时候,遭遇大堤决口,他自个儿抱了沙袋,跳河里去堵口子了,就这么被卷到了湖底,而后,冲到几十里外的毒龙潭边,才让人发现,发现时,薛县长已经就剩了半口气,差点儿就活不成啦……”

“什么!他……他怎么那么傻,这是不要命了呀,真气人,我……”俏护士听得泪眼汪汪,想埋怨这位义薄云天的薛县长,却又发现自个儿不够资格,心中没由来的烦躁。

阿慧却是未觉俏护士的异样,忽地,拿手指着窗下,急道:“快看,快看,又有人来了,还打着横幅呢,咦,来人好像全是老师和老师家属,我隔壁的苏老师一家都来了……”

俏护士止住眼泪。抬眼下看,果见四面八方又涌来数百人的大队伍,每支队伍都举了横幅,独独西南方的那条横幅最是显眼,因着字体巨大,在灯火下,隔得老远。便能清楚看见上面写着“好人一生平安”六个楷体大字。

楼下的人潮越来越多,两位护士也挤在窗前,看着热闹。时间一点点流逝,凌晨的时候,人潮终于到了最高峰。无数只蜡烛燃起,有的更是围成了心形,有的组成了字体……

萧山县多少年都没有出现过这种场面,两个小妮子趴在窗前,直看得泪眼汪汪,殊不知时间飞逝,病床上的那位终于有了动静。

……

薛向恢复知觉的霎那,心中腾起的第一感觉,就是喜悦,铺天盖地的喜悦。乐得他差点儿没笑出声来。人世间,还有比绝境逢生,再活一次,更令人喜悦的么,更何况薛老三此次大难不死。算上那次重生,已然是再活两次,这种喜悦之情,在薛向睁开眼的霎那,立时便在心头爆炸开来,冲塞肺腑。无边无际。

要说薛向这回绝境逢生,实在是邀天之幸。那日他被扯进了漩涡深处,也亏得扯入前,他鼻子漫过水面,换了个气,要不立时就得憋死,可单凭这换的口气,薛向也不可能在水底待上多久,却说他被扯进漩涡后,激荡的湖水卷成了漩涡,那断口处的缺口越小,那漩涡便越急,扯得薛向的身子转着圈子向湖底拉去。

薛向纵是再有本领,身在水中,无处借力,受了这漩涡的拉扯,自是半分本事也使不出来,任凭这股激流卷着他的身子东拉西拽,他只努力控住心神,调匀气息,只盼望那断口快快封死,好让这漩涡终结,他便能脱身而出。哪成想,这沙袋填充再快,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填满所有的孔洞,这涡旋持续良久不歇,薛向再是努力调控气息,五分钟后,胸肺已然憋闷欲裂,又过数息,薛向陡觉头晕眼花,立时便知道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可知道又有何用,他薛老三终究不是游鱼,能控水自如,漩涡中无处借力不说,便是身子也不得由己,就这么不停的转着。眼见着薛老三便要一命呜呼,朦胧间,眼前闪过一道白光,这当口处,薛向哪里顾得了其它,伸手就朝那白光抓去,触手间,滑腻异常,薛向哪里还不知道抓住的是条大鱼,此刻已然危险到了极处,抓住根稻草,少不得也得当能救命,薛向自然不会放过,五指成钩,立时就插进了那大鱼的身子。

那大鱼吃痛,霎时间,迸出绝大的力量,竟将薛向半截身子扯出了漩涡,就在这当口,薛向右臂挥动,也插了进来,那大鱼两次吃痛,发了疯似的扭摆着身子,说到这儿,想必抓过鱼的人都知道,这鱼看着虽小不重,可犟挣起来的时候,那力道惊人得紧,往往超过其自身重量数倍,这也是寻常能承受数十斤重物的钓竿,通常在吊着十数斤大鱼的时候,就易折断的根源。

而此刻,薛向抓住的这条大鱼,原本就不是寻常的河鱼,乃是松嫩平原大地震前夕,从松花江里游荡过来的老鱼,这老鱼不知存活了多少个年头,身子早已长得胖大至极,弄涛翻波,已是其拿手本领,也正因如此,在这漩涡深处,薛老三这等本领之人,尚且被折腾得手足无措,而这老鱼却能纵横其间,进出如意。

亏得这老鱼胖大,一挣一犟,数百斤的力道,才将薛向从漩涡深处扯间出来,薛老三骤出漩涡,心头一松,憋着的那股气立时泄了个干净,而恰好此刻他胸腔中空气耗尽,浊气翻腾,神智立时一暗,唯一的年头便是紧紧抱了怀中的救命稻草。

而这老鱼被薛向两下,抓得狠了,没命也似的在水中游荡,时而窜高,时而伏低,有时还跃出水面,来个急跳,为的就是把身上这烦人的东西甩掉,奈何薛向一缕神智不灭,认定了这老鱼的身子,这老鱼摔来荡去,愣是没将之弄掉,只得一遍又一遍的窜高伏低,冲顶鱼跃,也亏得老鱼这般不断腾出水面,昏昏欲懵的薛老三才有了活命的可能。

这一人一鱼僵持了不知多久,也不知道在这老灌口又荡出了多远,终于薛向气力耗尽,手指劲松,让老鱼脱身而去,又过十数个钟头,楚朝晖领着最后一拨人才在他上次救小花的那座毒龙坡下毒龙潭,将其寻到。原来,这一人一鱼,一番僵持,竟遁出了数十里。

……

此刻,薛向虽然醒了过来,欢天喜地之余,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脱得身。正苦思无果之际,忽然,一股强烈的饥饿感袭上心头,薛向打量一眼病房的情状,立时便识出此是何处,骨碌着眼睛在病床上扫了一圈,待扫中床头桌上的水果,掀起被子,翻身就下得床来,抓过三个苹果,便朝卫生间奔去。

哪知道,薛向这番动作极大,立时就惊动了正趴在床头处的两位护士。

“啊!!!”

“呀!!!”

两声凄厉的尖叫,惊得薛向一个激灵,转过头来,才见窗台处竟有两个姿容秀丽的护士,再一瞅自己身上竟只余下个紧身裤头,精壮坚实的身子立时就露了个精光,他赶紧一个跨步,踏上床来,翻身就钻进了被里。

却说薛向醒来的消息,几乎以等同声音的速度,传遍了整座医院,未几,院外便传来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又过十多分钟,卫齐名、俞定中便领着萧山县的常委班子赶到了薛向的病房。

卫齐名领衔,诸位常委依次发了言,无非是些表扬、安慰、善意批评的话,倒是较之上回薛老三装昏时,其中关切多了几分。十二位常委很是在薛向病床处,待了一阵子,又叮嘱灰头土脸的付院长一定要照顾好薛县长云云,方才告辞离去。

众常委离去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窗外守候的群众在薛向探窗挥手之后,便一一散去,此时,夜色又恢复了宁静,薛向打发走了原先守候在病房的两位护士,吃了三个苹果,便倒头睡了。

要说这回,薛老三真个被折腾得不清,气血差点儿崩了不说,身子也真正到了精疲力竭,油尽灯枯的地步,亏得他底子扎实,再加上正值青年,恢复能力惊人,输过几瓶葡萄糖,睡了十多个小时,基本就无碍了,这会儿,又嚼了几个苹果,当真是气力、精力尽复旧观。

薛向正睡得昏沉间,咚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开门一看,竟是宣传部长铁通铁老爷子站在门外。

“铁部长,请请请,赶紧进来,赶紧进来,这回真是谢谢你了,我这儿住着院,还害得你半夜不得安枕,罪过罪过哟……”

细说来,薛向对这老爷子观感极好,觉得老爷子言笑无忌,是性情中人,当然,其中最大的原因,自然是老爷子上次常委会上,老爷子毫无保留的力挺,于此,见老爷子去而复返,薛向自然倍感亲切。

铁通呵呵笑道:“你小子确实有罪,你可知道你这回一跳,差点儿没把整个萧山县常委班子给跳了个地覆天翻?”

薛向却是无法解释自己不得不跳的原因,只笑着将铁通迎进门来,倒了杯茶递了过去,铁通接过,笑脸化作肃容,说道:“薛县长,我这回去而复返,你猜猜是为什么?”

“您老关心我身子呗,还能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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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秋后算账

薛向耍个滑头,脑子里却飞速思索起此次事件的前因后果来,片刻,便将自己若是真的光荣后,萧山县委会是何种局势,想了个通透。

铁通摆摆手,说道:“别跟我这儿绕圈子,得了,我就实话实说了,这回,是卫书记和俞县长联合委托我过来的,嘿嘿,就是这二位不发话,我也得过来呀。”

铁通话至此处,薛向哪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卫齐名和俞定中希望他薛某人将此次桥口村的事件按捺下来,别捅了出去。细说来,薛向掺和此事,也纯是为了桥口村那帮凄苦农民,先前未窥破其中关节,倒是认定卫齐名和俞定中十恶不赦,待窥破其中关窍之后,却也开始理解这二人的作为。当然,他倒不是赞同二人的做法,只是认为萧山县此种情势下,耍手段,骗补贴,于理不合,却情有可原。

薛向原本也从未想过要把这事儿往上捅,往大了闹,他毕竟是个极有脑子的,什么时候该显露峥嵘,什么时候该潜伏爪牙,他心中清楚得很。眼下,他薛某人搅合了萧山县的要钱大计,搅合也就搅合了,别人心中再是埋怨,却也说不出什么,一来,这事儿上不得台面,二来,他薛某人初来乍到,不识得其中隐情,也算是情有可原。

但若薛某人还要把这事儿往大里整,说不得得罪的就不止这十多位常委会同僚,便是全县上上下下吃财政饭的老少爷们儿都得跟他过不去。且这会儿。他薛某人在萧山县连脚跟儿都没站稳,若真得罪了全县上下的同僚,会有何种下场几乎可以预料。

铁通见薛向沉吟不语,以为他还在考虑、犹豫,又道:“高达同志已经被县里定了烈士,上报了地委,而你在这次防洪护堤中的英勇事迹。卫书记和俞县长都一致认为应当写成材料,上报地区,省里。要大力宣传……”

铁通这番话的意思很明确,前者提高达,乃是希望薛向不要纠缠不放。后者提薛向,则和开出条件无异,意思就是你俩都成了英雄功臣,你活着,高达完了,就不必深究了嘛。

薛向摆摆手,道:“高达的同志的烈士称号,我没异议,至于我嘛,我看就不必上报了。微末功劳,又保全了性命,没什么好要求的了,铁部长,你尽可向卫书记和俞县长代我表个态。说我坚决支持县委县政府的决议。”

薛向话罢,铁通的老脸陡然现出光彩来,拍拍薛向的脊背,笑道:“就知道你薛县长不是目光短浅之辈,要说你这回闹出的乱子真不小,上上下下。可都憋着气呢,这会儿,退一步,未尝不是好事。”

……

薛向原本也知道今番自个儿折腾得有些大了,可他万万没想到铁通的话应验得如此之快,这哪里是都憋着气,简直是都成了火药桶嘛。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一日,萧山县委召开了常委会议,会议一开始,县委书记卫齐名便亮明了主题,那就是研究萧山县明年的财政预算,和理清年尾的财务状况。

卫齐名刚做完开头发言,便点名薛向做基本情况汇报,薛向拿着新整理出的材料,一咏三叹地汇报了一遍。要说会前,薛向便隐约知道要糟,因为县委办事前和他通过气,让他准备汇报材料,而毛有财那边更是不用他打招呼,就把今年萧山县的财务报表交了过来,如此一上一下,合得天衣无缝,薛向哪里还不知道要坏事儿。

可知道归知道,这回,他薛某人却是无力回天,毕竟这会儿,县里的财政枯竭,乃是事实,他薛向分管财政,也是事实,且毛有财递来的财务报表上,经他薛向批出的财费最多,还是事实,如此一来,这分管不利,统筹无方的帽子,扣在他薛某人头上,他是躲都没地儿躲。

这不,薛向汇报刚结束,俞定中就开炮了:“薛县长,你来萧山县也有时日了吧,这回该不会再说什么对萧山县情况不熟了吧,这回你要还说不熟,那就是谦虚得都没底线了,你看看你批得条子各行各业各部门,应有尽有,不熟悉能批出去?我看不可能吧,总之,你的办事效率还是值得称道的,两三个月的时间,把全年的财政就花了个十之五六,这点不单是原来分管财政的王县长及不上,就是我也自叹弗如。不过效率高是好事儿,可当家就得识得柴米贵,不能光会花,不会挣,要知道咱们萧山县这一大家子,全指着你这当家人过活,你要是理不清财政,到时,大伙儿可要跟着饿肚子哩……”

俞定中话音方落,一向和他唱反调的宋运通蹭得站了起来:“俞县长说得对,你薛副县长是京大的高材生,生下来就娇贵,不过,你不能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富人当穷家,拿着条子就乱批,你也不算算咱们县一年才多少进项,二百二十万刚出头,好家伙,你这仨月愣给干出去,八十多万,你恐怕还不知道,就咱们这二百二十来万,得养活多少人,且这二百二十万也不是今年有了,明年就还有的,谁不知道咱们萧山县一直是‘吃粮靠返销,花钱靠贷款,生活靠救济’,可这年年救济,早把上面给救济烦了,来年可甭想再朝上面伸手,也就是说明年的全年财政收入只有不到一百五十万,本来今年这二百多万匀一匀,对付着还能将就,结果,让你薛大县长一家伙给折腾了个盆干碗净,这日子还怎么过……”

原本,薛向生死未卜的时候,宋运通心底恼恨薛向之余,却是更多希望他薛某人活着,这会儿,薛向真活着了,宋运通的火气反而更大了,这不,逮着机会,就冲薛向开了炮,这一开炮就是十多分钟。

这厢宋运通刚开完炮,坐回了椅子,那边常务副县长王维又接过了话茬儿开始批判。细细算来,王维对薛向这个县府三号也同样不是很满意,这不满意的原因无他,就是薛向这通折腾,完完全全把他王县长给比了下去。

毕竟他老王分管财务时,那是轻易半根毛也甭想从毛有财这只铁公鸡身上,扒拉下来,结果,一换成薛向,愣是差点儿没将毛有财这铁公鸡给拔秃了,如此一来,怎不叫王维心中吃味。

王维一番批判虽不见得如何激烈,却是亮明了态度,那就是谁弄出的烂摊子,谁自个儿收拾,可别想攀扯别人。

自王维发言后,整场会议才进入正常的轨道,当然,说正常,只不过说诸位与会人员就没有再像俞定中和宋运通那般明刀明枪、直言不讳地了,不过,批判与责备依旧是主调。除了铁通和廖国友只是稍稍责备几句外,即便是卫清风、王建、卫兰、郑冲这几位平素不怎么出声的重量级常委,也亮出了鲜明的态度,那就是要薛向把县里明年的财政问题,给理清,解决好……

一场会议,开了两个多钟头,薛向一言不发,任凭众人狂轰乱炸。表面上看着,他薛某人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可内里,却是心沸如煮,他哪里想得到,就这么批了几笔该批、非批不可的条子,就惹出这天大的麻烦。当然,薛向也知道这回是众人对他搅黄混补助之事的报复性批判,可他到底没想到问题竟严重到如此地步。

一个县靠上面财政补贴一大半,一年也才两百多万的收入,这点钱,甚至还抵不上他花了几个月时间,折腾出的靠山屯的财力。可靠山屯才养多少人,萧山县这辽东省第三大县又要养多少人,先不算小几千政府工作人员和教师队伍,单是退休老干部、军属、烈属这块儿就是一大摊子。细细一算,萧山县财政没倒闭,简直有些骇人听闻,毕竟这二百多万,就是一点儿也不花到工程建设、后勤保障上,单是给吃财政饭的人员开工资,怕也是绝对不够的,平均每人每年还合不上二百块,一月也就十四五块的工资,比之四九城的一个熟练工都低得多。

一念至此,薛向才算知道,为什么教师的工资要那么玩儿命拖了,水利建设,农业扶住,会无限期延后了,并非全是人家心硬,实在是穷给闹的呀!

众人依次发言完毕,终于又轮到卫齐名来收尾了:“好了,大家的发言很中肯,指向也很明确,那就是县里的财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再不拿出实际办法加以解决,明年且不说如何过,就是这个年咱们也别想消停过。

还有就是,薛县长,同志们虽然对你提出了批评,希望你不要伤心,更不要气馁,同志们批评你,那是爱护你,工作有失误,能被及时指出来,未必就是坏事,这点须得牢记。再一个,既然同志们一致要求并希望你薛县长解决眼下的财政困境,那就请薛县长谈谈自己的办法嘛!毕竟你薛县长经济强人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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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郑书记的锋芒

“靠山屯一个山村都让你折腾出了千万身家,抵得上咱们四五个萧山县了,现在,萧山县的情况再差,也不会比靠山屯坏到哪儿去吧,下面,就由你来给萧山县把脉,开药方了。”

话都这份儿了,薛向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现如今,可不是他掰扯嘴皮子,就能脱得身的,他眼前的这帮同僚们可是憋着股气呢,连宋运通都附和起俞定中了,显见这世界都疯狂到啥程度了,他薛某人若敢从牙缝儿里露出半个不字,以后保准别想消停。

其中关节薛向早已通透,卫齐名一番话罢,他便主动站起身来:“看来同志们对我很是有意见啊,得,我也不分辨,不有句什么话来着,喔,对了,解释等于掩饰,用在我这儿,大概就是分辨等于狡辩吧!”

噗嗤!

薛向一番单口相声也似的开场白,效果不错,竟引来隐约轻笑,将会场中的沉重冲淡了不少,尤其是发出那声轻笑的卫兰,勃颈处用一方淡色的方巾打了个领结,遮掩的熟妇风情中多出了几分清丽淡雅,这一笑,更是平添几分风致,看的宋运通直吞口水。

薛向见预想的效果达到,便不再耽搁,趁热打铁道:“既然卫书记抬举,诸位同志力挺,要我接下咱们县理财的担子,我这儿自然没二话,毕竟组织安排我分管财政,这也算是我份内的工作。

不过俗话说,特事特办。咱们县现如今的财政状况已经危如累卵,遵循常规,拖拖拉拉,那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我希望县委批准成立一个临时的财会中心,我毛遂自荐,担任主任。提名有财局长担任副主任,当然这个临时财会中心用不着增添编制,就从县财政局和统计局抽调精兵强将组成。卫书记,俞县长,诸位同志们。你们看如何?”

薛向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烫手山芋,痛快的让人吃惊,原本,在诸人看来,薛向定然会推三阻四,耍尽手段,绝不会轻易接下这副担子,而后诸人生拉硬拽,愣是给他压下,那样才有折腾他薛某人的成就感。

可眼下。人家毫不犹豫的接下了不说,竟开口要官要编制。弄得众人吃惊之余,几乎要以为薛向灌了通水,把脑子灌坏了,难不成他当这天大的难事儿。是光自个儿在屋里搭个架子,就能解决的?

啪的一声,卫齐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好!薛县长要人给人,要编制给编制,又要马儿跑,还要马儿不吃草的事儿。咱坚决不干,不过,到时候,要是县里还开不出支来,我就要拿你薛县长是问了。”

薛向相信卫齐名这“拿自己是问”的话,绝不是什么玩笑之词,他可是太清楚自己招惹这位萧山县一号,招惹的有多狠。

“卫书记要是不放心,要不要我立个军令状什么的……”

薛向这会儿也是有些恼火,毕竟这萧山县的情况本就不妙,除了那炸堤之事,是他薛老三破坏的,余下的什么教师拖欠款,农业水利欠款,那样不是该花的,他就不信能一直拖到把教师们都饿死。

卫齐名自然听得出薛向在冒刺儿,心头不怒反喜,暗忖,你小子还知道生气啊,可知道自打你小子来后,老子是一天都没顺过,今儿个非磨平你这根倒刺,“军令状我看就不必了,咱们可不行这套,只要你薛县长实心任事,解决掉眼下的财政危机就好,再说,我们可都知道你薛县长的本事,相信是不会令我和同志们失望的。”

卫齐名话音方落,不待薛向接口,一直没怎么发言的郑冲忽然接过了话头儿:“薛县长有这个自信是好的,不过都说未雨绸缪,我认为咱们也应该把坏话说在前头,免得到时候,真个出了差漏,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薛向笑笑:“我也是这么个想法,那就请郑书记先说说坏话,让我心中有个底儿。”

郑冲摆摆手,道:“我对薛县长哪里有什么坏话,只不过是个善意的提醒罢了,据我所知,现下财政上,不过就剩下三十多万,算上今年剩下三个月的工资开支,连带春节团拜的花费,恐怕剩不下几个子儿。来年开年,恐怕账上就一直是空的,而且这空头许得一直持续到五月份的春收小麦。而且,八月份,地委下拨今年的财政补贴的时候,已经提前说透了,来年,也就是明年的补贴怕是要减半,也就是只有五十万不到,如此一来,先不说即便熬到了春收,靠着这比常年还少一半的补贴,怕是无论如何也熬不过明年全年。

当然,我说这个,也就是让薛县长心中有笔账,免得一时心沸血热,接过了担子,到时,又没有完全之策,弄得县里过不下去不说,薛县长自己面上也不好看!”

郑冲说罢,众人齐齐朝他望来,皆是好奇至极。因为,大伙儿都知道,这位郑书记是个有名儿的冷人儿,开会时,基本就不发言,即便发言,也是三言两语点名问题的核心就收话。

可今儿个,简直就是长篇大论,真不知道倒霉的薛县长怎么又惹上他了。

郑冲说话的时候,薛向便一直盯着他,细说来,薛向已经从楚朝晖那儿探出了这位郑书记的底细,要说人家来头还真不小,竟是萧山县前革委会主任,也就是卫齐名之前的萧山县一把手公子,可谓是正儿八经的官宦之后,萧山县地头龙似的人物。

虽然上回这位附和了卫齐名,可薛向并不会简单的认为一次意见相合,就把他视作卫系人马,可如今,这位冷人儿又紧随卫齐名之后,跳出来给了薛向一刀,薛向哪里还怀疑这位郑书记的立场,总归是和自己不对路就是。

要说郑冲这番诘问甚是犀利,不似卫齐名那般笼统,而是掰开了揉碎了,把萧山县的窘境真真切切地展现在诸位常委的面前,让薛向大而化之的军令状、拍胸脯保证,没法子糊弄过去,这是要当众落他薛某人的面子!

薛向笑道:“郑书记说的在理,这好多事儿,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既然,郑书记说了前半截,那后半截,也就别藏着掖着了,一并说了吧,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郑冲的这点把戏,薛向自然看得真切,不过这会儿,他虽然没想到如何化解萧山县财政危机的办法,却是有十足的信心。

但薛向也深知,财政危机解决之时,就是这临时财会中心解散之日,也是他薛某人交权之时,毕竟任谁也不会真正把一县财政大权交给他这个排名倒数第二的县委常委,便是卫齐名不下手,俞定中也得下手。

而此刻,郑冲要把问题细化,薛向正好借着这股东风,为后续做打算,免得到时,真就成了一场辛苦为谁忙,为他人做嫁衣裳。

郑冲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袅袅轻烟在他脸前浮起,薄薄的轻烟虽遮不住他清瘦的面容,却平添几分朦胧,郑冲没有喝茶,又把端起的茶杯放下,说道:“薛向同志快人快语,那我也就明说了吧,这次县委让薛县长独挑大梁,自然不可能无穷无尽地给加担子,我认为也不能太难为薛向同志,只需薛向同志筹集到和今年等同的财政款项即可,薛向同志,你看如何?”

话至此处,郑冲才算真正露出了锋芒。先前,说的所有的话,几乎都是在为这最后一句做铺垫。郑冲这话看似说得多为薛向着想一般,实则是要量化任务,细致到薛向须得筹到多少款项才算成功,封死了薛向如毛有财一般靠拖欠工资来对付的后路。

而这“筹集到和今年相同的财政款项”无疑又是更大的刁难,众所周知,今年萧山县可是不紧得了地区的财政补贴,还得了省里的补贴,而明年地区的补贴减少一半不说,省里的补贴压根儿就没有,也就是说少了足足近一百二十万的缺口,且今年县里的两大财税重地——旭日毛纺厂和建德五金厂双双陷入了三角债危机,明年不能纳税几乎是肯定的,需不需要朝县里伸手都还是两说。

如此一来,薛向即将面对的情况,已然严重到了极点,郑冲的漂亮话立时便成了严苛至极的刁难。

不待薛向开口,铁通忽然插言道:“郑书记,你这要求是不是太高了,我看薛县长能筹个一百七八十万就差不多了,毕竟县里的困难在那儿摆着呢……”

齐楚道:“铁部长这话恐怕不妥,不是郑书记要求高,而是郑书记说的都是实话,再说薛县长接过担子在前,郑书记好心好意,让薛县长认清形势再后,怎么能说是郑书记要求的,更何况,薛县长是京大的才子,这点小问题岂能难得住他,我看咱们就别替薛县长瞎着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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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王县长有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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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通还待再辩,薛向抢道:“郑书记的好意我自然知道,就按郑书记的意思办,今年县财政收入总计二百三十二万五千四百余元,也就是我明年需得筹得如数款项才算过关,卫书记,是不是这么个情况?”

薛向忽然话锋一转,把目标对准了卫齐名。

卫齐名含笑点点头:“哈哈,看来咱们的薛县长已经是成竹在胸了,不错,就要这点钱就成!”

卫齐名紧紧盯着薛向,暗忖道,莫不是这小子见势不妙,故弄玄虚,好伺机脱身?哼,岂不知我这儿就是鳝鱼篓子,进来了就甭想出去,“薛县长可是啰嗦了,先前不说了嘛,只要你能完成任务,要什么支持,县委就给什么支持,说吧,要人还是要物,只要你薛县长能弄到钱,就是要我这个县委书记上街去唱莲花落子也成嘛,哈哈……”

卫齐名算准了薛向是想借故抽身,这会儿哪里愿意放他过去,是以,说得痛快至极。

薛向道:“有卫书记鼎力支持,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自然不会得寸进尺,我不是要人要物,就要个承诺,我的意思是县里的那二百三十多万,不,我就凑个整吧,交给县里二百四十万,若是还有超出的部分,我希望由我来支配,当然,我自然不敢揣进自己兜里,哈哈……得,我这儿先谢谢卫书记的慷慨允诺。”

说罢。薛向竟冲卫齐名鞠了一躬,满座众人目瞪口呆。他们倒不是对薛向给卫齐名鞠躬惊讶,而是没想到薛向竟会大言不惭说什么还有剩余,由他支配,难不成他薛某人还能变出钱来不成,能完成任务都烧高香了,还剩余,怎么可能?

众人吃惊之余,卫齐名却和郑冲齐齐交换了个眼色,这二人也极是惊讶。不过惊讶的是后悔让薛向又钻了空子,若是真剩了钱,且剩了不少,岂不是凭空让薛向权柄大增,等于又辟出个财政局去?

不过后悔归后悔,却是无力挽回,谁叫卫齐名先前的话说得满了,这会儿还能收回更改不成?卫齐名心中叹口气。忽又生出几分信心,暗忖,不信薛向还真要点铁成金的本事,如此大的缺口,岂是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就能解决的。 一场不怎么圆满的批斗会加压担子大会结束,薛向立时便转回了办公室。没多会儿功夫,王维竟跟了进来。 “薛县长,挺有信心啊,怎么着,能否跟我漏漏气儿。我倒是想听听薛县长有什么妙计良方,能变出钱来。”

说起来,除了在财政局这块儿上,被薛向落了面子外,王维对薛向的观感还算不错,毕竟财政那块儿。他自个儿无能,也实怨不得人家薛向。

王维心头虽然依旧不畅,对薛向,也绝不到怨恨的地步。这会儿,他在办公室稍作片刻,脑子里一时不停地在想薛向有什么法子弄钱,怎么想也想不出这萧山县还有哪地儿能刨出钱来,好奇之下。便步了过来。

见王维到来,薛向赶紧起身,招呼他在沙发上落座,又亲自给他倒了杯水,方才在一侧陪坐了下来,“实不相瞒,我这会儿哪里有什么办法,拖一天是一天,慢慢寻摸就是,我这人从来就不信活人……得,那个太粗,换个雅致点儿的,车到山前必有路,操那个心做甚,我就不信他们要钱要得还不让我过年了。”

王维一个“变出钱来”,摆明了就是不信薛向有法子,薛向自不会和王维斗这个闲气,更不会着紧显摆,索性就顺着王维的话,胡乱遮应。

王维摇头笑道:“我和你薛县长虽然接触不久,却是知道你薛县长的脾性,那就是绝不打无准备之仗,今儿个会上,群情激奋,狂轰乱炸之下,你薛县长还能稳坐如山,沉着应对,要说胸中没有丘壑,说什么,我也是不信的,怎么着,还对我保密呀,莫不是怪我在会上对你薛县长落井下石?”

薛向笑道:“说哪儿的话,正如卫书记说的,同志们批评我,那是爱护我,我怎么会往心里去,喝茶喝茶,你可得尝尝这五月橘,这是县长送的,旁人来了,我可舍不得拿出来。”

薛向避实就虚,王维自不好追着再问,只得端起茶来,浅嗫细品。

细说来,也非是薛向卖关子,别看他在先前的会上,大拍胸脯,还大言旦旦说什么,剩多少钱,他要如何如何,其实,这会儿,他心里哪有个准谱儿。先不说县里的财政组成,他这个分管财政的副县长只是一知半解,便是旭日毛纺厂和建德五金厂最近的困境,他也只是略有耳闻。

是以,这会儿王维愣堵着问,他哪里说得出来,只有故作高深了。不过话说回来,即便他薛向现下有了主意,也不见得就愿意跟王维讲,毕竟这二位的关系还不到这份儿上,天机岂可与之闻?

王维一杯茶喝进,起身便欲告辞,熟料刚走到门口,又折回身来:“薛县长还不知道吧,那辆你从毛局长那儿要回的那辆军车又回来了。”

薛向微愕,说道:“是嘛?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孙主任嫌那车磕碜?”

当初毛有财交车的时候,俞定中招呼他秘书何麟拿了车钥匙来送薛向,结果,却被薛向找借口,推给了人大孙主任。尔后,薛向就没关注这事儿了,没想到,今儿个这车又回来了。

王维道:“倒不是孙主任嫌车磕碜,而是政协那边生出了意见,再加上孙主任作风高,宁可瘸着条腿蹬自行车,说啥也不坐车了,这么着,又遣人把车送回来了。”

薛向知道孙主任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乃是正经的老八路,老革命,一条腿就是打黄维兵团时,挨了个枪眼儿,瘸掉的,好在也就是走路一别一别,不影响行动,更不影响骑车。

当时,薛向之所以第一个想到把车给人大,也正是因为见过那位瘸腿骑车的老人,没想到老爷子脾气这么暴,听见点儿风言风语,就不干了。

不过,薛向这会儿却是没想着怎么把车再送回去,而是再想王维和自己透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县长,现在那车谁在使?”

王维笑道:“空着呢,听俞县长说,人家孙主任指明说还给你薛县长,你薛县长这几天又都在忙着防洪护堤,倒是没顾上使,这不,我这儿先给你透个气儿,让你先乐呵乐呵。”

薛向道:“我这粗胳膊长腿的,哪里用得着那玩意儿,得,既然放着没人用,王县长你就拿去使吧。”这会儿了,薛向自然知道王维提这一嘴是啥意思。

“不不不,你老弟搞得好像我朝你要车一般,不行不行,坚决不行……”瞬间,王维满脸都笑出了褶子。

要说他是真没想到薛向居然这么爽快,且这汽车的事儿,他确实是临时想起,就为恶心恶心薛向,看薛向好不好意思当着自己这常务副县长的面,说给他薛某人配专车的事儿。谁成想,薛向竟是如此爽快地把汽车交了出来,暗叹,人说这小薛人品不错,诚不欺我啊!

王维笑着说了一车的感谢话后,颠儿颠儿地走了,半个钟头后,薛向便瞅见,王维领着自家的通讯员,在县委大院玩儿命似地擦起了车,大冷天的,老小子脱得只剩了个衬衣,擦得满脸通红,显然真是欢喜极了。

……

财会中心的事儿,组建的很顺利,卫齐名果然未食言,一路大开绿灯,诸位常委亦俱开方便之门,毕竟看薛某人出丑事小,来年自己这块儿真没钱花事大。财政局和统计局的精兵强将,被薛向遣派毛有财给搜罗了个一空。

俗话说,使功不如使过,可放薛向这儿,那就是使亲不如使仇,他和毛有财不对付,众所周知,他使唤毛有财的时候,亦不需要像招呼别的下属那般,要注意人家的感受,惦记着恩威并施。而使唤毛有财,则没这么多顾忌,反正他知道自己无论自己怎么施恩,这位都铁定要跟自己过不去,索性,就明白地招呼。

而毛有财这边更是深恐薛向推荐自己做这劳什子财会中心副主任,架空自己这财政局长之余,还藏着其它阴谋诡计,心头无时无刻不提着吊着,防备薛向还来不及,哪里敢跟薛向别苗头。

毕竟高达的死,他事后可是知道了个清楚的,现下,薛向对他而言,无异于恐惧大魔王,且是专门收拾自己这种和他不对付的大魔王。于此,毛有财恨不得每天不跟薛向照面才好。

而平时,只要薛向分配任务,就没有不尽心尽力的,生怕让薛向寻着一点由头,找自己的晦气。

却说这财会中心,虽然是新搭的架子,可连人员都是借调的,自然不可能再专门去修建什么办事地点,再说,即使要修建,这帐头上也空空如也,哪里够折腾。

是以,这财会中心的办公点,就设在了毛有财的财政局,反正财政局十之七八的人员,都被借调到了财会中心,倒也不算空占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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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二王之争

砰的一声,俞定中办公室的大门被撞开了,坚硬的梨木门板撞在雪白的墙壁上,竟膨起一片淡淡的烟雾,妖妖绕绕地在薄薄的阳光下起舞。

“老俞,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王建怒气冲冲地奔了进来,竟和抱着文件躲避不及的何麟撞了个满怀,立时地上洒了一地黑白黄绿的纸片,何麟不住地说着“王书记,对不起”,王建却宛若未闻,径直奔到了俞定中办公桌前,满眼血红地盯着俞定中,瞧得俞定中直打寒战。

“老王,怎么了,谁惹着你了,值得生这么大气,来来来,新泡得菊花茶,消消火,消消火……”

对王建,俞定中向来是客气了又客气地,不是因为他看王建多顺眼,也不是他和王建有多亲近,只为王建这个县委副书记的招牌,且和卫齐名不是很对付,就值得他俞定中下死力气拉拢。

细细算来,结好了王建,他俞定中才勉强有了和卫齐名分庭抗礼的本钱,而要不是有王建这书记会上至关重要的一票,俞定中早被卫齐名吃得连渣也不剩了。

是以,平日里,俞定中对王建尚且客气十分,这会儿见王建心气不顺,自然得客气上十二分。

“还能怎么回事儿,还不是你们县府的人小人得志,不长眼……”

王建一口将俞定中递来的那盏茶喝了个干净,用袖子一抹嘴,就又喝骂开了。刚说没几句,忽然发现嘴里有沙子,用手一摸嘴角,竟现出一滩黑泥来,唬得王建连忙端过俞定中的茶壶,就往嘴里倒起来,咕噜噜。咕噜噜,王建昂头,连漱数下喉咙。喷出数口水方才止住,虽不再喝骂,可脸色越发难看了。

这时。俞定中才注意到,不止王建方才擦嘴的袖子处有一团泥渍,便是大半个黑背,也黑漆漆一片,“老王,你这大清早的,去挖泥了不成,怎么弄成这样,快脱下来,脱下来。我让小何拿去让人拾掇拾掇,先换我的衣服,这多脏啊……”

王建一挥手,冷哼道:“不用!我就是要人看看你们县府的人多蛮横,连我这个副书记都不放在眼里……”

王建两次提县府的人。俞定中立时便猜到是何人,赶紧赔笑道:“王书记,你大人大量,和一个毛头小子计较个什么劲儿,再说,他什么德性。谁不知道啊,我看你就别跟他怄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回头我批评批评他……”

王建瞪眼道:“什么毛头小子,他比我还大两岁,他是毛头小子,我岂不是少年郎,你俞县长别和稀泥,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儿,我就去找卫书记主持公道!”

王建深知“卫书记”三字是俞定中的死穴,细说来,王建在书记会上附和俞定中也不过是无奈之举,并非有什么特殊的倾向性,不过是权力利益最大化的需要。

因为王建知道自己倒向卫齐名,起到的效果不过是锦上添花,卫齐名也未必会给予他什么,而倒向俞定中则不然,那无异于雪中送炭,俞定中必然倾囊以报。

果然,俞定中一听王建提卫齐名,急道:“老王,你性子就是太急太急,我……何麟,你先出去给王书记弄一身干净衣裳过来。”

见何麟将门带上后,俞定中接道:“说吧,老王,你要我怎样收拾那小子,不过,你也知道现在这小子风头正劲,不管他有没有能耐,县里的财政确实是指着他,恐怕要出气,也只能痛快痛快嘴……”

王建越听越糊涂,打断道:“什么县里的财政指着他,你当我说谁呢,我说的是王维,你们的常务副县长!”

“啊!”

俞定中这才醒悟过来,先前他一直以为王建说的是薛向,在他想来,县府也就薛向这特别能惹事儿的家伙敢招惹王建,直到王建说“他还比我大两岁”,俞定中依旧没反应过来。

“王县长怎么着你了?”

这会儿,待听明白是王维这位二当家,俞定中反而松了口气,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薛县长竟在他心中,成了比王维还难缠的存在了。

“还怎么着我了,你自己不会看?”王建反转左手臂,指着夹棉袄上的污泥,高声怒喊:“开个车有什么了不起,撞老子一声污泥,竟连个道歉话也不说,下了车,还跟我这儿阴阳怪气,什么东西,你说你们县府的车是怎么来的,连清风书记都没车,他……”

说着说着,王建的火气又高炽起来,指着俞定中,嘴巴唾沫直喷,好似俞定中是罪魁祸首一般。

要说,王建是真恼了!原来,今天一早,在食堂用罢早饭,和往常一样,王建嘴里哼着东北著名民间曲调“王二姐思夫”,正唱到“二哥哥进京他去赶考,一去就六年他还没有还乡……”,刷的一声响,一片水花袭来,王建躲避不及,刚侧了个身子,就被淋了半边身子。

你说若是净水也就罢了,谁成想这阴雨后的水洼,早被灰泥浸染,脏得一塌糊涂,霎时间,王建就喝骂了出来,没成想那远去的车子,听见骂声又倒了回来,不待车门打开,车里也响起了呵斥声。

原来王维新得了专车,正高兴得不得了,这几日不单满县城溜达了个遍,昨个儿还带了婆娘、伢子回了趟老家,可是好一阵得瑟。

哪成想,今儿个早晨,不过是溅出滩水花,就挨了骂,这让心气儿正高的王维如何能受得了,便招呼司机老李,把车倒了回去,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

却说这王维不待看清来人,便在车中喝骂开了,待打开车门,看清是王建,心下略略尴尬,正待道歉,王建看清王维,火气却是更大了,直个喝问王维长没长眼睛,怎么开的车。

细说来,王建原本也不是暴脾气,分管工作上,和王维也没什么交集,除了常委会上,王维和俞定中较劲儿时,他偶尔偏帮俞定中几句,和王维几乎就没有往来,即便那偏帮俞定中,也不过是做做样子。是以,这二人完全可以用句“往日无寃,近日无仇”来形容。

可今儿个王建看清了王维,火气为什么更大了呢?根子还在这车上,毕竟县里的几辆专车可谓一个巴掌能数过来,是以,这专车在萧山县的份量格外沉重,不单是有没有本事的象征,更是身份地位的体现。

若眼下,是卫清风坐了车,王建最多是埋怨几句“清风书记该你赔我衣服”云云,压根儿不会这么大火气,毕竟人家卫清风乃是县里独有的五位正处级领导之一,且实权更在那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之前,他用专车,谁也说不出个不是。

可眼前开车之人偏偏是王维,这就让王建倍加不爽了,先不说王维在县委的排名尚且不及郑冲、齐楚,单论这县委才卫齐名一辆车,你县府就弄了两辆,这县府要凌驾县委不成?是以,王建这怒气值蹭蹭直飙,出口自然就没了好话。

却说这厢王维见喷了王建半身污水,心头却是歉意十足,再加上王建在班子里的排名高过自己,王维听着王建骂了两句,原本也没往心里去,就当是给他出气,可谁成想王建竟聒噪个没完,嘴巴里没半句好词。这下,王维可是恼了,他又不是天生受气包,再说这王建官儿再大也不过和他王某人齐平而已,排位再高,却是管不到他王某人头上,既然给他脸,他不兜着,王某人还不伺候了。

一念至此,王维丢下句“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翻身上车,通通通,一溜烟儿气了,丢下个王建,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跺脚,便直奔俞定中这儿来了。

这厢,俞定中理清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只觉得自个儿又是一泡尿,全浇了自个儿的脚面儿上,是一点儿没糟践。你道怎的?原来人大的孙主任把车还到县府的时候,压根儿就没说什么“还给薛县长”,这几个字是王维隐讳向俞定中索车时,俞定中自个儿加的,其意,无非是希望王维和薛向为这辆车再起些龃龉。

在他看来,薛向绝对是心高气傲之辈,就凭这小子来萧山县不久,折腾出的这一出出戏就可以看出来,此前,这小子不要车,无非两点原因,一是,没摸透县委大院的深浅,不敢贸然出头,二是,故作胸襟,邀名而已。

而眼下,这小子在县委几通折腾,想必早觉得自个儿是个人物,且这车已经让过一次,谦虚的名声算是邀到了,再说,年轻人哪有不好显摆的,不信这小子这回还让车。

正是出于这种考虑,俞定中便加了这么句话,希望王维在讨车之时,和薛向呛起来,要不,这县府的二号、三号结成一根绳儿,且这三号又是特能折腾得主儿,二号和自己不对付,以后,这县府岂不是没他俞某人立足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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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要账的来了

却说俞定中算计得好好的,剧本都精心考量了几回,原以为这二人的大戏必将按照剧本上演,谁成想,王维去了回薛向办公室,就颠儿颠儿来找他要钥匙了,说薛县长高风亮节,把车让给他这年纪大腿脚不好的同志了

现在,俞定中几乎已经记不清楚当时自己是怀着一股什么样的心情,把钥匙递给王维的,不过,右手小指指节处的破损,却清晰得反映了,当时王维走后,他俞某人那砸在桌上的一拳有多狠.

原本,俞定中心中已然无比后悔自己没做主把车赠给卫清风了,如果真那样了,先不说没了今日的烦恼,说不得还能获得卫清风的一个大大人情,即便老头子高风亮节,推辞了,这情他也得记下,再说,卫清风真要了车,量来谁也不敢聒噪,全县还有谁比他更配呢

可惜这会儿后悔却是无用,一个愚蠢的决定,把妥妥的一个人情让薛向给送了,又得意了王维这死对头,还惹翻了王建这本就不怎么牢固的盟友

想到憋屈处,俞定中直想掀桌子,可眼前还站着个怒气值满格的王建,他甚至在想自己这一掀桌子,会不会和王建打起来

越想越郁闷,俞定中悲愤得想哭,眼下他真是太为难了,这个姓王的放出话来,他俞某人不解决,人家就去寻卫书记,话里话外的意思清楚得很,可他俞定中又能怎么解决那个姓王的又不是他手下的局长科长,叫过来想训就训,人家是堂堂常务副,连卫齐名轻易都训斥不得,哪里容得了他俞某人喝骂,再说,这个常务副平时就和他俞定中不对付时不时寻着由头,还要别别苗头,眼下自个儿去教训人家,保不齐就得吵起来,非丢个大脸不可

这个姓王的逼他那个姓王的他惹不起,两个姓王的直把俞定中弄得焦头烂额,心中忽生感概:姓王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

时光飞逝,光阴荏苒,这会儿,距离薛向组建财会中心,已经过去了月余的时间,财会中心的架子搭得快,又有薛老三这位常委亲自坐镇,中心的一应人等进入工作状态自然也极快

起先众人都以为财会中心的工作,必然繁忙无比,要不然人家薛县长也不会大张旗鼓的联合财政局统计局,还扬言抽调精兵强将组建,可事实上这财会中心,组建以来,闲得一帮人几乎每天连报纸都看不下去了,整个儿一加强版的财政局,除了发钱,记账打发要债的,扯皮,几乎就没一点儿有创造性的工作

就这样持续月余的折腾,财会中心一应人等几乎开始怀疑这位薛县长组建这么个临时部门,莫不是就想过过一把手的瘾头

细说来,不止财会中心的人这般看,县委县府几乎就没有人不把视线,放在财会中心上的,毕竟这是萧山县建县以来第一个临时机构,极具新奇性;再者,这财会中心的组建目的,几乎已是众所周知,为萧山县,也就是为大伙儿筹集明年的口粮,紧要无比;最后,这财会中心,是那位萧山县史上最年轻最能折腾最具戏剧性的薛县长领衔,想必看点十足

要说这群“观众”原本也是耐心十足,静等着这位爱折腾的薛县长耍出把戏,谁成想一连个把月,这财会中心死气沉沉地,宛若翻版的财政部,这时,便是再有耐心的“观众”也扛不住了可你再扛不赚也没辙,这会儿任谁也不敢去催薛县长,更不敢去聒噪,毕竟这涤是薛某人扛着的,到时完不成,虽说这“观众”也要跟着倒霉——没钱花,可到底不用承担责任

要是你这边一个忍不赚掺和了进去,这位薛县长趁机,给你来个上屋抽梯,把这涤趁机给卸了,到时,那热闹可就看大发了

却说,薛向这边不动如山,一帮看戏的却先着急了,最先沉不住气的竟是俞定中月前,他调解二王之争,差点儿没气得住院,心情本就不好,又见薛向那边老没动静,情绪就越发地不好了,他可没宋运通那般心思——消薛向筹不到才好,他心中是真正消薛向能如约而成的

毕竟薛向这边若是真黄了,到时,薛向挨板子,俞定中心中固然痛快,可再痛快,到时,薛向留下的烂摊子一准儿得落他头上,谁叫他是县府名正言顺的当家人呢

是以,俞定中这边不淡定了,便想了法子去探一探薛向,说起来,这试探的法子也容易,无非就是鼓捣下边的各局各处的头头脑脑去财会中心要钱毕竟年关眼看就要到了,他薛向再能拖欠工资,过年份儿也得发,再说,财会中心还剩那俩钱儿也勉强刚够他薛向遮应完这过年份儿,不信到时账上没钱了,薛向不急

俞定中盘算得极好,殊不知卫齐名也是这般打算,不成想,俞定中刚把县府下属局处的头脑脑打发到了财会中心,县委下属各科室的官长们也到了,一时间,冷清无比的财会中心,差点儿没乱成一锅粥

其实,压根儿用不着这二位酥段,来激励薛某人,实际上,人家薛向自打财会中心组建以来,就没安生过一天,他表面上看着,整天乐乐呵呵,能吃能睡,背地里差点儿没给愁死

你道怎的?原来薛向自接下调理财政的任务后,才细细勘察了萧山县的财政史和财政现状

说起来,薛向分管财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现下才知道勘察这些原来,薛向说起来是分管财政,其实无非是俞定中和王维再扔涤和乱子,薛向自也知道,起先,他就没想过能一直分管财务,也压根儿没想过能从毛有财那儿弄来钱,谁成想后来歪打正着,弄服帖了毛有财,财政上能发号施令了,可他又忙着赴港调查桥口村迷云抗洪护堤,哪里闲得下来,是以,才拖到这立下军令状后,才真正有功夫,对萧山县的财政问题,做一番详细了解

这一了解,薛向差点儿没给吓趴下全县总计八十三万多人,包括教师医生离退休干部,吃财政饭的,林林总总竟有上万人,按照去年二百三十八万的财政所得,即便是全按低等工人的工资给这些人发薪水都勉强,更不谈什么三公支出和公共服务支出了

就这样,据他查阅资料,去年的财政状况在萧山县的财政史上,还算是好年头一想到这儿,薛向都忍不住要对毛有财说声“佩服”,真不知道这位是怎么样在财政局局长的位子上一坐就是七八个年头的

可若要是只吃财政饭的人头多,这一点困难,薛向也不至于如此为难了,最为关键的是明年将会少了省里的全部补贴,地区的近一半补贴,合起来就是近一百二十万余外的额外收入没了,也就是说明年的财政缺口,达到了一半还多

除此以外,县里两大纳税大户旭日毛纺厂建德五金厂也陷入了三角债危机,两厂加起来近二十万的税收没了不说,说不定县里还得补贴厂里,维系工人的生存

如此种种,单单一样就够薛向头痛一阵儿的了,可偏偏都聚齐了,真个叫薛向愁得快上吊了

他此番在常委会上虽然是拍了胸脯的,可那也不过是基于在靠山屯的获得过的成功给打的底气,他却有着和卫齐名说法一般的想法,那就是“靠山屯这么个小山村就让咱给折腾成了座金山,不信换到萧山县这么大个县,自家还能受穷”

正是因为这种盲目的自信,薛老三才落得如此窘境,现下,他才发现地儿大,不是有更大的腾挪空间,而是背上了更沉重的负担,想动弹下身子尚且困难,何谈腾飞

这不,薛向思来想去个把月,心中还未有定计,急得他直在新辟的财政局一间小房间内,直拿脑袋撞办公桌忽然,咚咚咚,大门响了

薛向苦了脸,上前几步,把门打开,而后,竟看也不看来人,径直往座位行去,边走还边道:“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就让毛副主任定,出去,顺便帮我把门带上”

这些日子,薛向早就习惯了这种被追着要债的感觉,若不是总是需要拿脑袋撞桌子,这房门他甚至都不想关上

熟料,这回的人声竟是无比熟悉:“薛县长,不,薛主任,大势不妙,要账的来了”

薛向扭头一看,见是毛有财,心中奇怪今次汇报要账消息的怎么是他,嘴上却是问道:“哪天要账的不来了,那才是需要汇报的事儿,得了,你应付吧,反正你也是轻车熟路了”

毛有财见薛向无动于衷,急得额头直冒汗:“薛主任,这回来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十个八个,而是四五十号人都来了,还全是各方面的头头脑脑,看这帮人的意思竟是要把咱们财会中心给搬空艾不,我看是搬空都不止,怕是要拆房子刮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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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顿悟

要说这毛有财这个是但有千般恶,却有一点好,那就是这以局为家的心态,简直比最有责任心的局长还要称职十分。当然,说毛有财以局为家,并不是夸赞这家伙爱岗敬业,责任心强,单指这家伙的金钱独占欲实在是太强了,太适合干财政局局长了。

不说人家在财政局能谨守门户,几乎做到一毛不拔,以微弱之收入,支撑偌大个贫困县七年,简直就是叹声“神迹”亦不为过。人家是真正做到了,视局如家,视局里钱如自家钱,除非到万不得已,绝对是死活不开包的。

而现如今,组建了财会中心,他这有名无实的副主任已然干得劲头十足,虽然权力大减,管不到钱了,可还是见不得别人来财会中心要账,逢上了,就要过去和人家理论、咆哮、争吵……真个是看得薛向都差点儿感动得叫声“毛有财好同志”了。

却说这会儿,毛有财气冲冲地汇报了这么个惊人的消息,薛向的脸色立时就冻住了。

实事求是地讲,他压根儿也没想能在目前账面上的这点钱上下功夫,还指望剩下点,贴补明年之用云云。他是半分这样的念头也没有,他之所以压着这钱,不一次发干净,理由有二:

一是,他还没想到从哪儿再开辟新的财源,若是这会儿就把账面清空了,这本就闲散得能跑马的财会中心,岂不是真要成跑马场?这帮闲得直打哈欠的家伙们,没人吵架了。岂不是要闲出毛病来?

二是,他薛某人实在是太熟悉这帮要债的是什么德性了,你要是痛痛快快地一次给钱,保准被这帮家伙当作肥肉,说不得头天拿了钱,第二天又得转回来,接着朝你伸手。因为这世上除了有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外,照样可以有句“我要伸手。何患无辞”,毕竟这帮家伙别的本事可能没有,想由头要银子的本事。简直就是通了天,薛向可不想惯这帮人这毛病。

薛向是没打算一次发完,可这会儿已经容不得你薛某人打算了,人家已经自觉到亲自上门来取了。薛向几乎连脑袋都没歪一下,便猜到了是谁在其中使力,可知道归知道,他却是一点儿辄也没有,毕竟他兜里就这点儿货,全发了,后边个把多月如何撑渡?

薛向沉吟半晌。看得毛有财直跺脚,急道:“薛主任,我看咱们也不必跟那帮人客气,直接叫人撵出去,大门一关。直接拿杠子顶死,不信他们还敢推墙不成,你放心,我们财政局的大缸都是原木,海碗口粗细,就是墙倒了。保证门也是无恙的……”

毛有财喋喋不休地介绍着自家的避债高招,看模样,是真担心财会中心这点家底被掏空了,可薛向这会儿心乱如麻,哪里有心思听他胡吹乱侃,竟蹭得一下站起身来,迈开大步,奔出门去,一路向南,竟是不管不顾身边的招呼声,径直奔出财政局大门,又继续向南奔行。

薛向也不知道自个儿为什么忽然这么想要奔跑,也不知道自个儿为什么一直向南,直到半个小时候,薛向停了下来,对着一碧万顷,波光粼粼的月亮湖时,薛向才明白自己是真的烦了,倦了,心里向往着安宁静宓,潜意识便指挥着自己奔行到了这清净深幽的月亮湖边。

薛向在数株垂柳边,寻了一块方石坐了,那方式色呈青白,状近方盒,甚是宽大,薛向这等身材盘坐其上,也不显半点局促。薛向静坐了下来,细细回想这旬月所作所为,几乎一直就在奔驰,争斗,险死,逃生等等激烈紧张中渡过,何曾得到过半点安闲。

这会儿,薛向忽然全身心地放了开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念,静静的松弛,身定神游,轻轻的闭上眼睛,所有的感官张开到最大,整个世界忽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远处淡淡的栀子花香,夹着轻轻的水汽,被湖风揉碎,天气渐寒,寒蝉早没,湖边自然也没什么虫唱蝉鸣,偶尔一两只钓鱼鸟掠湖低飞,细细的爪子捣碎柔波,刺啦一声,抓起一尾小鱼,腾空飞去。

风淡淡,花柔柔,薛向从没有这么轻松,畅快,舒服过,舒服得他真想倒头睡去,忽而,远处传来奔跑的脚步声,一前一后,甚是惶急,接着便传来一男一女,一少一长的争辩声。

“臭小子,我叫你跑,我叫你跑……”

“姐,轻点儿,轻点儿,你这是干嘛啊,要不着,就明抢啊。”

“谁抢啦,我朝你借还不信,大不了过年挣压岁钱了,我还你。”

“噗嗤,我没听错吧,就你还挣压岁钱,你都二十二了,老得都嫁不出去了,还当自己是小姑娘呢,你老弟我都……唉,唉,轻点儿,轻点儿,别讲理不过,就用暴力啊。”

“让你犯贫,还反了你了,快把钱交出来,别废话,你一毛孩子带那么多钱,让人抢去了,怎么得了。”

“少来,只要你不抢,我安全着呢。”

“我让你犟,让你犟,给是不给?”

“啊咿呀,疼疼,给给,都给你……”

“三块七毛五,怎么才这么点儿,我上回看你还有个五块的呢?说,是不是花了,行啊,你这小兔崽子胆子可真大,都敢花大钱了,我打不死你……”

“别别,在这儿,在这儿……”

“哼,臭小子往哪儿藏呢,臭烘烘的,得,把另一只鞋也脱了。”

“不是吧,老姐,留条活路吧……算了,我还是老实点儿,自己来吧。”

“哼,算你识相,我点点,十块三毛五,你小子还真能攒,每次找老妈要的仨瓜俩枣,都能攒出这许多来,得,你姐也不得不说声佩服!”

“这算什么啊,没听过积少成多,集腋成裘啊?再说,你当我和你一样,每次就要一毛钱的早餐费?嘿嘿,今儿个老弟教你个乖,得变着花样要,每次不要多,但次数一定得频繁,因为要多了,老妈一定舍不得给,而要的次数少了,还不如不要,哈哈,老姐,你猜猜我这笔巨款,花了多少时间赞来的?”

“你小子可真贼,得,你姐又学了一招,这笔钱都快赶上老爸的一月工资了,不是吧,你小子该不成从幼儿园就开始攒了吧?”

“愚昧!仨月,仨月而已,哈哈……”

“……”

两姐弟对话良久,薛向早已不是原本入定的状态,而是静坐在方石上,楞楞地盯着这姐弟二人,看似在专注地看着二人嬉闹,实则是早已被这姐弟二人的对话引得心摇神晃,忽地,他猛地一拍大腿,直挺挺地立起身来,仰天一声大笑,竟从青石上跳了下来,一步滑出三四米,继而,急步奔行到姐弟俩跟前,猛地一拍那小子背脊,探手进他袖子,要掏出一张五元的票子,顺手塞进那女郎手中,继而,头也不回地跑了个没影儿。

这姐弟二人几乎被薛向这怪异的举动吓傻了,在薛向把他五元钱的票子掏出来的时候,他几乎要喊“抢劫”,可薛向又急速塞给了他姐姐,瞬间,跑了个没影儿,让他想呼救都来不及。

“姐,追,追啊!”

那小子迈开步子,冲着薛向奔行的影子,就要追过去。

熟料一步跨出,不及脚落地,便被女郎扯了个筋斗,“好哇,你小子还敢跟我这儿玩儿捉迷藏,今儿个不把你扒光,看来你小子是不会老实……”

女郎自然不笨,知道自家弟弟追薛向是假,逃跑是真,哪里还会上当。说话儿,女郎就把小子的青布大棉袄给剥了下来,果然又再夹层里翻到了一张伍角的票子。

女郎恼羞成怒,一个重重的板栗赏过去,那小子变声期的公鸭嗓子吼出的惨叫,回荡在月亮湖上,久久不绝。

……

“朝晖,去把毛副主任叫来!”

薛向回到办公室,狠狠灌了一杯茶,不及屁股落座儿,便吆喝开了。

毛有财来得极快,见莫名其妙跑个没影儿的薛县长一回来,就召唤自己,心头忐忑之余,正待汇报情况,却被薛向挥手阻住:“毛主任,什么也不用说了,外面的情况我都看见了,有的带了饭盒,有的背了铺盖卷儿,看着都挺可怜,我看还是如数给他们结清了吧。”

毛有财脸色大变,挥舞着手臂道:“薛县长,您可不能被这点儿伎俩蒙蔽啊,这才哪儿到哪儿,前年,教育局的老蔡,大冬天的,在我们财政局门口打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地铺,都没要回二分钱,最后还不是乖乖退散,您可不能惯他们,要是惯出毛病,这财政局干脆就改招待所得了……”

毛有财是欠债的祖宗,对讨债的这一整套套路,可谓是熟悉至极,这会儿,见薛向见了几个饭盒、铺盖卷,就要认怂,立时着紧着给薛向鼓气,生怕这位爷一个松口,让财会中心成了白板。

薛向挥挥手,叱道:“行了,财会中心,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别弄不清自己的位置,你毛副主任若是真想去掉这个副字儿,我可以负责去和卫书记、俞县长,以及常委们沟通,保管一次通过,怎么样。”

“别别别,您说了算,您说了算,我这就去给他们结算,还是您有能力,我这点儿本事干个局长都够呛,这主任的位子,是万万不敢惦记,也惦记不起的,得,您先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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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薛县长把家当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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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毛有财又不是傻子,这财会中心因何成立,他可是太清楚了,若不是自己这副主任是常委会上定的,他甚至都想过先请病假了事,不为别的,就为这位子太烫屁股了,一个不好,就得招惹天大的是非。([] )

如此算来,毛有财连副主任都不愿当,哪里敢去想这个注定顶着口大黑锅的正主任,真是打死他也不愿的。

说话儿,毛有财移步就跑,谁成想,刚溜到门边,又被薛向唤住。 毛有财人高马大,膀阔腰圆,这会儿,站在薛向面前,偏生和小鸡仔一般,缩头缩脑,畏手畏脚,好似抗暴的失足妇女一般。

薛向瞅得难受,也懒得和他兜圈子,说道:“你待会儿去发钱,就和来要钱的同志们明说了,咱们今儿个就似喝酒一般,尽壶不尽量,直到把咱们财会中心的那点儿存货发光为止……”

“什么!”毛有财还以为这位想到了什么好法子,谁成想竟是举手投降,这许多钱发出去,和在他身上割肉有什么区别?

毛有财急道:“薛县长,不行啊,钱发完了,接下来,财会中心的同志们就没法儿工作啦,您看发一部分成不成?”

薛向这回却是没恼,忽觉这毛老虎有时还是蛮有意思的,笑道:“行啦,有财同志,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咱们也不能让下面的同志们为难嘛,至于财会中心的工作,我自然有考虑。你放心,绝不会让同志们闲着,眼瞅着年关就要到了,自然也不会让同志们白忙,去吧,就按说的做,对了。发钱的时候,别给现钱,那样麻烦。乱哄哄一堆人,弄漏了怎么办,叫各科各局的头头脑脑们把各自单位的储蓄卡卡号报过来。咱们直接到储蓄所或者银行统一给他们办理转账,这样岂不快捷!”

毛有财见薛向说得斩钉截铁,心下虽万分不满,却也知道这个人不是自己招惹得起的,遂别别扭扭退出门去。

“财会中心散财了”、“财会中心空了”、“薛县长才当几天家,就把这家给整黄了”……

诸如此类消息,在薛向指挥毛有财把财会中心清空后,瞬间,便在县委和县府传开了。

薛向自然也听见了,可这家伙却跟没事人似的。依旧在财会中心潇潇洒洒的逛着,殊不知却是急坏了掏空财会中心的始作俑者——卫齐名和俞定中。这二位指使的掏空行动,原本就是想急急薛向,让这头懒驴有些紧迫感,压根儿就没指望财会中心真能把钱发出来。毕竟就算薛向打发不了那帮要小钱的,单单一个毛有财也能轻易打发了呀。

可谁成想这帮科室的头头脑脑们去了还没折腾多久,竟把钱都要回来了,这可愁煞了卫齐名和俞定中。

卫齐名甚至开始怀疑这姓薛的是不是就只有搅事儿的本事,脑子里压根儿就缺根弦,他难道不知道财会中心空了的消息传出去。会造成多大的轰动和骚乱。他薛向难道就不知道眼下的萧山县就好比一个饥民遍地的灾荒之城,即便是日子难熬到每天都有人饿死,可只要听说城里还有余粮,那这座城就不至于崩溃,可要是猛然传出来,这城里已经颗粒皆无了,那到来的必然是人心浮动,骚乱不止。

卫齐名急得在办公室又开始转圈子,茶杯子茶碗不知摔了多少个,忙得何文远是拿着扫帚和簸箕一趟进一趟出的,后来,干脆就拿来个竹篓子,在门边放了,待卫齐名一砸完,就直接扫了,就近倾倒,倒也省事儿。

这边卫齐名憋屈得厉害,那厢的俞定中干脆就直接住进了萧山县人民医院。俞县长这些日子实在是太郁闷了,郁闷得有些没着没落的,先是薛向把炸堤的事儿给毁了,朝上面要补贴的事儿黄了,让他憋闷。

接着,又传来薛向玩完的消息,差点又没把他吓死;再接着,他在专车的事儿上耍心眼,指望薛向和王维掐起来,谁成想倒弄成了王建和王维对掐,这二位都不是省油的灯,他调解了三四天,都没调出个结果,受了一肚子夹心气。

临到这会儿,让县府下属各局的头头脑脑去薛向那儿要小钱,无非就是抽薛向这懒驴一鞭子,让他着紧去弄钱,谁成想这位干脆就直接尥蹶子了,把财会中心掀了个底朝天,听说财政局保险柜里,现在空得都能跑马了。

眼见着薛向整天依旧在财会中心瞎晃荡,一点儿对策也不想,急得俞定中抓心挠肝地,毕竟到时姓薛的兜不住了,这烂摊子还得他俞某人接着。就这么先憋屈,再惊吓,又郁闷,后着急,这么一来二去的折腾,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这不,俞县长就被折腾进了医院,整天头上垫着块白毛巾,哼呀哈的,却又检查不出什么毛病……

却说这边卫齐名、俞定中耍手段,反弄得自己窝心,全以为薛向完全就不管事儿了,可薛老三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分管工作耍把戏?

这天上午,薛向一到办公室,就把毛有财招了过来,“毛主任,都查清楚了没?”

“查清楚了,全查清楚了,我cao他m的,这帮家伙也太不是东西了,还是薛县长你厉害,薛县长,你放心,这回,我保证揭下他们一层皮来。”

毛有财红光满面,说得眉飞色舞,细说来,他今天也真是太高兴,不,太兴奋了,这兴奋的感觉几乎快要超过他接到被萧山县财政局局长的任命那天了。

薛向接过毛有财递来的文件夹,细细一扫,微皱的眉头便舒展开了,“哟呵,没想到还真应了那句老话,浅潭里养的都是肥鱼!”说罢,又摇摇手中的文件夹:“毛主任,我让你查这个的事儿,没有走漏吧。”

砰砰,毛有财重重擂了胸膛数下,急道:“薛县长,我省得轻重,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连卫……我谁都没说,就连到储蓄所和银行查他们的底,都是走得老关系,保准不会泄露,薛县长,我老毛这回是真服了你了,真不知道你脑壳是怎么长的……”

毛有财兴奋得简直有些语无伦次了,连心底对薛向的那点恐惧,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细说来,也不奇怪,毛有财对钱财简直有种痴迷的执着,当然,他也不是特别贪财,就是喜欢管钱,看着打量的钱进来,他高兴,见着一点儿钱出去,他就抓心挠肝的疼,其实,他这毛病也不是天生的,还是当这些年财政局长攒出来的。

这回,薛向招呼他打听的事儿,简直比天上突然掉下个美娇娘,还让毛有财难以自持。他这一番探查,综合了离奇、探寻、刺激等多重元素,宛若探险寻宝一般,且最终的结果,是吝啬鬼发现了座金山,没兴奋得崩溃,就算他毛有财有定力了。

毛有财依旧喋喋不休地夸赞着,薛向却没功夫跟他掰扯,对付两声,便道自己还有事儿,让毛有财随时待命,便出门去也。

薛向出得门来,径直奔了卫齐名的办公室,方到门口,便听咔嚓一声脆响,一片拇指大小的青花瓷片,蹦出门来,弹在走廊的石栏上,撞了个粉碎。

再看看门口那鞋盒大的竹筐,都装了半筐碎瓷片了,心下了然,脚下却不停步,转到门口,轻轻敲门,“书记,在啊?”

薛向敲门时,卫齐名正背对着大门,他此刻十分不耐,见啥都碍眼,正待张口呵斥,忽听何文远道:“薛县长好!”

卫齐名这才转过身来,看见薛向,铁青的瘦脸勉强挤出分笑来:“薛县长来啦,请进请进,小何,别扫了,给薛县长倒茶。”

薛向含笑步了进来,盯着地上的碎瓷片看个不停,忽道:“书记这是跟谁生气了吧?”

卫齐名脸皮轻轻扯动一下,强笑道:“哪有,生气也不能拿茶杯出气不是?不小心摔碎了,摔碎了,”说话儿,又发现自个儿右手五指正叉开,覆盖着整个茶杯,怎么也不像喝茶的架势,心中略生尴尬,赶紧转移话题道:“薛县长找我有事儿?”

薛向笑笑:“没事儿,就不能上您这儿来坐坐?”

卫齐名十分不习惯薛向如此亲昵地和自己讲话,简直别扭至极,脸上却是更盛:“你呀,无事不登三宝殿,就别卖关子了,正好,你今儿不来找我,我还想去找你了,怎么样,财会中心的工作还顺利吧?听说财会中心把那些讨债鬼的钱全结清了,你薛向同志办事,就是利索呀!”

说话儿,卫齐名便顺手将怎么拿怎么别扭的茶杯,放上了办公桌,含笑迎了上去,邀薛向在一侧的沙发上就坐。

薛向依言坐下,苦脸道:“还真让书记说着呢,正是财会中心那摊子事儿,不过,您可别夸我,财会中心现下简直就是一团乱麻子,剪不断,理还乱,这不,被他们逼得实在没招儿了,才找书记您来求救了。”

卫齐名一听,脸色就拉了下来,苦得直搓牙花子,暗忖,这小子果然遮应不住了,真是害人不浅,“薛县长,有问题就说,能帮我一定帮,只是县委交办的任务,还要认真落实才好,我可是记得当时,你薛县长可是拍了胸脯子,嚷嚷着要立军令状来着,这会儿,跟我说没招儿了,怕是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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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头头脑脑联席会

卫齐名大约和俞定中一般心思,希望能借这次财会中心的事儿,收拾薛向,更希望薛向把事儿弄圆满了,好解决眼下的危机。当然,更希望薛向不能竟全功,只完成个三分之二左右,那简直就是完美状态,既可以借此收拾薛向,又解决了财政危机,毕竟会上说的要薛向筹够二百四十万才算圆满,可实际上有个近二百万,卫齐名便有信心渡过难关了。

可眼下姓薛的把财会中心那最后一点余粮都给折腾没了,竟还好意思跑来叫苦,这脸皮是怎么练出来的?

薛向苦脸道:“书记,实不相瞒,当初我话确实说得满了些,谁知道县里的财政竟是糟糕到这种程度,现如今,书记您要是不帮我,那我可真没招了,要打板子,您打好了,好在我接手时间还不长,还尽有时间给继任施展……”

卫齐名一听薛向这是要撂挑子,哪里还顾得上作势,急道:“薛向同志,遇到点儿问题就往后缩,这哪里是党员应有的品质,况且你又是领导干部,关键时刻,不迎难而上,而是想当逃兵,这怎么得了,说吧,需要我帮什么,还是那句老话,你就是要我上大街去唱莲花落都成,只要你能弄钱!”

薛向连连摆手,“不至于,不至于,我就是想让书记您给批个条子,我好去找县里的银行和储蓄所想想办法。”

哐当一声,又一个茶杯落地。正是卫齐名先前将摔未及摔的那个,原来何文远正擦着桌子,闻听薛向言语,一个激动,胳膊划拉的圈子大了,便将这茶杯给终结了。

何文远满脸尴尬地收束着碎瓷片子,卫齐名宛若未见。听见这响声,竟是头也没回,好一阵子。才抬头冲薛向道:“薛向同志的话,我没听明白,大略意思是你想找银行和储蓄所借钱?”

其实。无怪何文远和卫齐名震惊,薛向竟把主意打到了银行和储蓄所身上,实在是有点荒唐透顶的意思。难不成他薛某人竟愚昧到连眼下的银行和储蓄所不得给政府部门放贷的经济政策都不知道?难不成他竟以为银行和储蓄所是如同财政局一般的县政府的下属机构?若真是这样简单,谁还会成天为钱发愁?

薛向笑道:“说借钱也差不多,总之,眼下咱们县也就那地儿有钱,不找他们找谁,书记,这回你可得帮我!”

卫齐名真想一榔头夯死眼前这白痴,瞪着他道:“薛县长莫不是以为银行是咱们萧山县开的。有我卫齐名一张条子,就能随便批钱?你要是真觉这样行,要多少条子,我批多少条子!”

卫齐名说得义愤填膺,讽刺味儿十足。薛向却宛若未觉,抢声道:“那感情好,多谢书记,多谢多谢!”说话儿,竟有冲正收拾着瓷片子的何文远喊道:“何大秘,赶紧给书记准备文房四宝!”

卫齐名简直要绝倒了。这家伙竟是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卫齐名和薛向的一举一动,何文远虽然一直在忙活,注意力却是始终放在这边,这会儿听薛向使唤自己,他立起身子望着卫齐名,却是尴尬至极,眼下,他是动也不好,不动也不好。毕竟他自然听得出卫齐名说薛向要多少条子,他就批多少条子乃是气话,他可不似薛向这般疯傻,听不出好赖话,可要是不动,薛向都开口了,他怎能当面违拗,如此一来,便僵住了。

卫齐名心头苦涩,却是懒得和薛向磨菇,竟起身径直来到书桌前,取出钢笔,翻开笔记本,冲薛向道:“薛县长,说吧,要我写什么,今儿个你要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不过,我批完条子,可是要见到真东西的!”

薛向踱步近前,道:“也不用书记您大费周章,写两张吧,一张给银行,一张给储蓄所,就写请同志们配和薛向工作!”

“就这就成?”卫齐名微愕,他原以为薛向还要他长篇大论,动情说理呢。

薛向笑道:“就冲书记您的面子,这就够了,难不成他们还敢不给面子,反了他了!”

卫齐名笑笑,不再说话,挥笔极书,片刻间,两张便笺似的小条子就写好了,薛向乐呵呵地接过,凑近纸张,轻轻吹气,一叠声地道谢后,告辞出门去也。

薛向方去,何文远小声问道:“书记,您说薛县长这又是唱得哪出儿啊?难不成他认为您这两张条子,就能从银行和储蓄所弄回钱来?要是真这容易,咱萧山县还用得着,年年靠救济,日日待补贴么,只要书记您挥动神笔,万事不愁喽!”

本来,秘书就是领导的腹心,何况何文远跟随卫齐名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许多秘书不敢出口的话,在他这儿,却是没多少禁忌。若是一般秘书,说这话,就得反复掂量,我这么评说,是不是有埋汰领导下笔无权的意思,可何文远这儿,却是不必字斟句酌,张口就来了。

卫齐名道:“唱哪出我不知道,只是这回我真想看看,接下来的戏法儿,他怎么变,咱们这个薛县长啊,嘿嘿……”

……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一日,萧山县政府三号会议室。

时不过八点,布置得一尘不染的会议室内内,便陆陆续续步进二十二三个人来。这些人或许高矮胖瘦不一,年龄有小有大,服饰或俗或雅,可有一样却是相同的,那就是气质。

这帮人中,随便挑一个出来,不用他掏工作证,亦不用穿正规的衣服,稍微有点眼力的,便一眼能分辨出他的身份——领导!

不错,这些人正是领导,萧山县下属局、处、科室的领导们,今天,他们接到财务中心下发的开会通知,方才齐齐赶到。按说,一般像这种非县委、县府出具的开会通知,这些人一般是不会来这么齐整,更不会来得如此之早。可偏偏今次,他们就早早的来了,而且一个不拉,其中原因倒也好解释,那就是开会通知的落款,可是落的那个人的大名——薛向。

怎么落着薛向的名儿,这些局长、处长、科长们就得卖面儿呢?无他,两点原因,一是薛某人现下掌着财权,二是,薛某人正全权负责收拾萧山县的财政烂摊子!

前者,那就甭管这县里有钱没钱,只要是过钱,就都得经过薛某人之手,才能下到他们这些头头脑脑手中,不敬人家三分能行?而后者就更不得了,就拿今次开会来说,谁若是不来,让薛某人挑着理了,到时候把他没收拾好烂摊子的原因,一股脑儿全扣到你头上,那谁受得了?

是以,这大冷天的,这帮头头脑脑是咬牙切齿,才离了热炕头,齐齐奔这了过来。

通知上的开会时间是九点,这会儿,距离开会,还有半拉钟头,主持会议的薛向又还没到,是以,这帮地位相当、身份相同的局长、处长们便三三两两地扯起了闲篇,宽大的会议室内,很是热闹。

“老夏,老夏,坐过来,坐过来,有些日子没见了,今儿个得好好近乎近乎。”

喊话的是坐在最前排的农业局长方大同,而老夏则是水利局局长夏天来,这二位正是当初毛有财在招待所的牌友。

“老方,甭跟我灌**汤,前儿个在老康的招待所还搓了一顿儿,怎么今儿个就变成有日子没见了。”

夏天来屁股动也不动,因为他知道方大同招呼他的原因,无非是城关镇到石牌乡的那段渠沟要重修,这块儿本就是水利局和农业局的重合区域,集资收钱时,这两家都抢着上前,可一旦要往外掏银子的时候,两家就都争着往后缩。上回,在招待所,方大同就和他说过一回,希望水利局接过去,被夏天来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这会儿,方大同的热情召唤,显然又想旧话重提。

方大同笑道:“怎么不是有日子没见?人家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俩都快两天没见了,掐指一算,已经五六年没见了嘛,老夏,快过来,放心,我可没心思惦记你那仨瓜俩枣,利民渠,老方我包了总行了吧。”

“当真?”夏天来蹭得一下,便溜了过来,一屁股在方大同身侧坐定,抱着他肩膀笑道:“这才够意思嘛,你也知道咱们水利局的家底儿可没你们农业局厚实,你先前就不该多那句嘴,自个儿偷摸把活儿干了就得了!”

“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方大同拍开夏天来搂着他肩膀的手,笑道:“老夏,你别跟我装穷,实话实说,前天你们局领了几个?”

夏天来伸出三个指头,苦脸道:“哥们儿惨点儿,才五个!”

啪的声响,方大同一巴掌拍在夏天来肩头:“你小子,薛县长这心也太偏了吧,我这儿才得了三个,不行不行啊,老夏,我看利民渠还是归给你们水利局才公平……”

“少废话,一口唾沫一颗钉儿,你老方少跟我矫情,得,不扯这个了,老方,听说财会中心空了,你信不?”夏天来陡然转移话题,忽地,四周的人全不出声了,齐齐盯了过来,无他,实在是这个问题,太过敏感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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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咱们抱团儿和娃娃县长死磕

夏天来问罢,不待方大同接茬儿,县招待所所长康定眼睛滴溜溜在门外转了一圈,抢声道:“这消息怕是不假,那天领完钱后,老毛就怒气冲冲地跑我那儿,狂灌闷酒,喝大烂醉,便是醉昏过去了,嘴上也是直个骂娘,嘿嘿,老毛的脾性诸位还不清楚?那绝对是钱比命亲,再者,他嘴巴里可是藏不住真话,所以,那劳什子财会中心现在的确是空了。诸位,留点神儿吧,咱们那位娃娃县长今儿个招呼大伙儿,怕是没好事儿呢!”

“没好事儿那是指定的,不过,咱们又有什么要留神的?最多就是装聋作哑,听那位拍拍桌子,砸砸板凳,难不成他还能厚着脸皮,把开出来的钱再要回去?”

“就是!怕什么,只要你我抱紧了,成了团儿,那就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了。”

“……”

一帮人讨论得甚是激烈,短短十多分钟,就达成了广泛共识,那就是待会儿会上,不管台上的人干什么,他们已然打定主意,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却这边众人刚听了声儿,会议室的大门便被推开了,众人循声望去,但见来人不是薛向,而是卫齐名卫书记昂首而入,惊诧之余,喀喀喀,齐齐推开板凳,站起身来,冲卫齐名问好。

谁成想一声“卫书记好”方罢,紧接着面容憔悴的俞定中俞县长又跟着进来了,一帮人又齐声问“俞县长好”。这会儿。众人已然惊讶极了,通知上的可是薛县长主持会议,怎么这卫书记和俞县长双双到齐了,有这二位,还轮得上薛县长主持会议么?

众人心怀疑问,正待转身坐下,忽然门外的脚步声越发密集。紧接着,便见卫清风打头,其后紧跟着副书记王建、副书记郑冲、纪委书记齐楚、常务副县长王维、组织部长卫兰、宣传部长铁通、政法委书记廖国友、武装部长宋运通、副县长薛向、县委办公室主任张道中。这萧山县的十三位常委竟是到这儿聚齐儿来了。

这帮头头脑脑虽不似普通工作人员那般对县委核心领导层处在仰望阶层,不过也仅仅是稍稍有过接触而已,且通常只和分管自己那块儿的常委有些交集。在其他常委面前几乎连话都递不上,可今天萧山县的核心领导层竟然聚齐了,如此恢宏的场面,众人兴奋之余,脑子里忽又冒出了这么个念头:“这是要干什么?莫不是薛县长要来个三堂会审,以势压人,逼咱们把钱再还回去?”

却卫齐名领衔而入的时候,县委办的工作人员就先一步进场,将主席台重新布置了一番,铭牌、茶杯一一安放。又过片刻,卫齐名便领着十二名常委按序而坐。未几,何文远便替卫齐名摆好了话筒,后者试了试音,便开腔了:“同志们。今天我和县委的领导同志们只是列席会议,只带来了眼睛和耳朵,会议还是由薛县长主持,你们听他安排,尽可畅所欲言。”罢,又冲身侧的俞定中道:“县长有没有什么要的。”

俞定中勉强挤出个笑容。摆摆手:“都听薛县长安排吧。”

要今次县委常委如数列席会议,自然是薛向折腾出的结果,其中非有别的原因,就如同台下这帮头头脑脑所想一般,就是请来镇场子,聚拢气势的。而卫齐名和俞定中之所以甘心配合,还是薛老三拿工作难做耍花枪的结果。

细来,薛向眼下就好比欠下巨额债务的家伙,而卫齐名和俞定中就是债主。你要是薛向欠得少些,要是敢耍花枪,保准被这二位抡起棒子就拍死了,可现下的情况是薛老三背了如山一般的债务,把他打死了,怎么平账?谁来担这责任?

是以,薛向现下颇有些挟债自重的意思。不止卫齐名要卖他面子,便是被他气得抱病在床的俞定中也不得拖着病体出席了会议。

却卫齐名和俞定中都不发言了,余下的常委自也不会出这个头,是以,薛向接过何文远捎来的话筒,轻咳数声,便话了:“各部门的领导同志们,今天忽然召开这么个联席会议,想必其中原因,我不,大家也清楚!我原本打算这事儿,就由我领着财会中心牵头,和各部门的领导同志细细磋商就罢,可回头一想,这事儿到底是咱们全县目前的头灯大事儿,少了县委和县府的领导,怎么也不合适,所以,就临时相请了县委和县府的领导同志们列席了今天的会议,不为别的,一嘛,便于诸位领导第一时间了解咱们县的财政困境;二嘛,也希望县委的领导同志们能给些指导性的意见,下面,就请同志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县委领导同志们的到来。”

罢,薛向带头鼓起了掌,未几,台下便起了如雷的掌声,因着台下也就二十多人,为了营造热烈欢迎的场面,让台上的领导同志们感受到自个儿的浓浓情意,下面的方大同等人简直是玩儿命的拍掌,一会儿功夫就拍得巴掌通红。

如雷掌声持续良久,薛向方才挥手虚压,止住了掌声,接道:“同志们,今天这个会本来就是个解决问题的会,咱们就直来直去,无非就是县里没钱了,一毛钱也没了,就想请大伙儿帮着想想办法……”

哗!

台上台下一片哗然,尽管两帮人都知道这次的会议是为什么开的,也知道财会中心可能是真没钱了,可亲耳从薛向口中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莫名震惊,再者,薛向这直来直去,毫不隐讳的态度,也着实令众人心寒,均想,当初这财会中心是你子张罗搭建的,解决财政危机的军令状也是你子在常委会上拍着胸脯子立的,财会中心最后那点儿家底也是你子给折腾空的,这会儿竟还好意思大言旦旦,让大伙儿帮着想想办法就打发了?你就没责任?难道你子心里就没半点紧张么,没有半点不安么,没有半点恐慌么?人的脸皮怎么允许有这么厚?

会场中喧哗声乍起,薛向耳聪目明远甚常人,自然听得清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内容,他轻轻一拍话筒,接道:“同志们,我是真心向你们求教来了,咱们集思广益,有办法的,千万别藏着掖着,出来,就算是给咱们萧山县立了第一功。”

台下一片沉默,台上一众常委或盯着薛向,或安坐喝茶,或面带微笑翻着笔记本,也无一人应声。这会儿,想看薛老三出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谁叫这子办的事儿,的话如此招恨!

见此情状,薛向心头冷笑,却道:“我知道了,想必是县委的领导们在场,大伙儿心中有压力,不好意发言,那这样吧,就由我来点名,康定同志,你主持招待所工作,平日里迎来送往,接触人多,脑子活泛,想必主意也多,那就你先。”

台下的康定万万没想到自个儿竟是头一个中招的,心头惴惴,万分不愿出这个头,可眼下都被主持会议的薛县长点名了,无论如何不得不起身,再,眼下,县里的各位大佬俱都在场,不光不站起来不行,站起来不点什么,那也不行,要不然一个无胆无能的形象就算彻底在领导心中竖立起来了,以后,甭升迁,就是现在这招待所所长的位子能否保住都没谱儿呢。

一念至此,康定再不犹豫,蹭身立起,接过毛有财递来的话筒:“卫书记,俞县长,诸位领导们,这次会议讨论的问题,薛县长已经得很清楚了,可要为眼下县里的财政困境,从大方向上帮忙,那我绝对是在吹牛,唯一能帮把手的,就是上回在财会中心领的那笔钱,我想先还回去,给县里应急,毕竟咱们再苦,拖个一个月两个月,还能撑过去。在县委的领导下,有这一两个月的时间,想必财政危机也就渡过去了……”

康定也是滑头一个,眼下的情况,他不出办法,显然是不行的,可要真出个子午卯酉来,他又没这个能耐,仅有的应对之道,无非是出点血,把上次要来的钱还回去。

康定发言完毕,台上卫齐名以下,人人脸黑如炭,均想,就这点能耐,不如不。独独薛向笑容不减,又点了教育局长蔡从定的大名,老蔡站起来,了一通废话,最后竟是和康定一个主意。这下,主席台上的一众常委彻底冷了脸,不过,人家倒不是不满康定和蔡从定,却是均若有若无地扫视着薛向,显然对薛某人召开这么个集思“无”益、瞎折腾大会,不满意到了极点。

薛向却宛若未见,又朝着下一个点了过去,如是一连点了六七个,皆是和康定一般主意,真个是半点新意也无。

薛向还待继续点下去,终于有人受不了了,“薛县长,不必点了,我替你一并问了吧,同志们是不是都和康定同志一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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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郑书记在吃醋

说话的是郑冲,这位年轻的副书记原本也不是这般急性子,他老爷子原本就是萧山县的一把手,虽是靠那段岁月折腾起家,可老爷子骨子里竟是传统文人,喜好国学。郑冲家学渊源,自明事以来,就被老爷子偷摸关在屋里,进行传统的儒家教育,明心见性,修身理气几乎就是必修课。是以,这郑冲年纪轻轻,便在萧山县有了“冷人儿”的称号。

可这冷人儿怎么遇上薛向,就变了脾性了呢?要说也无怪郑冲生变,实在是自打薛向到来,郑冲瞧他就没顺眼过,只觉一夜之间,萧山县的所有重心都转移到薛向这小子身上了,啥事儿都围着他转,再加上薛向这年龄,怎么瞧,怎么像是专门来打他郑书记脸的。且今次的会议,郑冲原本就没打算来,他可不愿给薛向捧场,他巴不得薛向彻底把萧山县折腾黄了才好,还是卫齐名亲自上门,再三做工作,郑冲才不情不愿地来了。

谁成想一来,就见了这么出拙劣的表演,薛某人一个接一个点名,台下的众人跟录音机似地一遍接一遍重复,听得原本就烦躁异常的郑书记差点儿没崩溃,强忍着听了半晌,眼见着薛某人竟没完没了了起来,郑冲哪里还忍得住,立时就抢出声来。

却说郑冲一声问罢,下边竟是一片齐整整的应“是”声,继而,又有舒气声传来。原来这帮头头脑脑们全被薛向这问题弄怕了,弄怕的原因。倒不是这问题,叫人难以回答,而是站起来,也是只有重复前面几位的话,若是只重复第二三遍,还可以厚着脸皮重复,可前边已经七八个人都重复了。再站起来,就得重复第九、十……遍,那得是多尴尬啊。众人倒是自问没有薛县长的厚脸皮。这会儿,见郑冲终结了薛向的重复发问,众人只觉心头的一块巨石放了下来。自然长舒一口气。

待众人应声后,郑冲竟冲薛向点下头,风度翩翩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薛县长,打断你了,不好意思啊,你接着发言。”

薛向笑道:“哪里哪里,是我得多谢郑书记才是,你看我这脑瓜子就是不转圈,早知道就学郑书记这般一问,岂不是大大地省事儿了。”

薛向哪里是脑瓜子不转圈。他故意这般重复发问,就是要让底下的这些头头脑脑难堪,彻底打散这帮人的气势,和他请卫齐名等常委压阵的目的差相仿佛,只不过一为聚势。一为消势,当然,这聚是聚己之势,消是消彼方之势。

这会儿,消势的过程虽然被郑冲打乱,薛向却也不恼。接道:“听了同志们的发言,我很高兴,也很感慨,同志们的觉悟都很高嘛,我坚信有同志们的鼎力支持,咱们县这次的财政危机,一定可以平安渡过。”一番毫无营养的感慨罢,话锋陡然一转:“不过,同志们的心意的我领了,这发下娶的钱,我是绝对不能要的,毕竟大家拿的都是该拿的钱,再说,又不是哪一家一户的钱,都是单位要分发到下面各个同志的活命钱,我怎么能扣留呢?更何况,新春佳节就要到了,不能给同志们发福利,我这个分管财政的副县长已经很惭愧了,如果再拖欠了同志们的工资,那我这个副县长可真该被戳脊梁骨了……”

薛向说得动情了,竟语带哽咽,弄得满场众人不知道这位爷到底是个什么主张,折腾来折腾去,组织了这么大个阵仗,不就是瞅上了那笔被倒腾走的钱了么?难不成这薛县长今儿个开的真是表彰兼感谢大会?

全场诸人不知薛向卖得什么关子,独独毛有财这知根知底的家伙,在旁边瞅见薛向这番表演,霎时间,从骨子里打起了寒战,心中惊叹,谎话说到这种张口就来、面不改色、催人泪下的程度,还是人么?

薛向端的是好口才,片刻间,便将满场的气氛整得凄凄惨惨戚戚,终于,台上的卫兰看不下去了,娥眉微蹙,打断道:“照我说这县里没钱的事儿也不能全赖人家薛县长,薛县长没来前儿,哪年不缺钱?哪天不缺钱?总不能因为今天年关难过,就全赖他吧,再说,他发下去的钱,哪桩哪件不该拨款?看来这财政上的事儿,还得大伙儿一起想法子才好。”

卫兰话罢,全场的视线全打到这那风如满月的秀脸上来,无不讶异这位在县委特立高标、谁面子都不卖的姑奶奶,怎么忽然帮衬起这小子来了,难不成女人天**心泛滥,被这小子的惨样儿,给弄得不忍心了呢?更有心底阴暗如宋运通之者,死死盯住卫兰那如秋月般的白皙脸庞,末了,又扫扫薛向的俊脸,心里暗啐一声,骂道,奶奶的,小白脸儿就是招人欢喜,招人疼,老子不止一次请这卫美人吃饭,可连tm个白眼都没换回,这小白脸倒好,说得惨了点儿,小娘们儿就春心荡漾,母爱泛滥……

“卫部长的话也不尽然吧,县委和县政府可没谁把县里财政失调的责任,全推到薛县长身上,毕竟县里财政不景气,是客观事实,的确怨不着初来乍到的薛县长。但是,捋清财政的担子是薛县长自个儿担起的,县委和县政府也给了最大的帮助,现如今,没做出成绩不说,还让财政陷入了更大的恶化,若说薛县长没责任,恐怕也讲不通吧。”

郑冲这番话语气的激烈程度,较之先前的指责不知严苛了多少。若说先前只是暗讽,那这会儿就是明刀明枪地砍杀了。听得薛向也不住皱眉,实在不知道哪里又招惹了这位郑书记,抬眼看来,但见郑冲白面微酡,两腮微耸,正气鼓鼓地盯着不远处的卫兰。这下,薛向彻底迷糊了,暗忖,难不成事情与己无关,而是这二位有矛盾,卫部长赞成的,郑书记就反对?

郑冲来势汹汹,一双眸子死死凝在卫兰的脸上,可这位成熟美妇竟是回了个白眼,压根儿就不再接茬,抱着茶杯细品起来。郑冲这蓄足力气的一拳,打在了棉花包上,叫他分外难受,再看卫兰娴静品茗,娇花照水般的仪态,心下的憋屈忽地一下又全消了,满是卫兰身影的眼睛,却是再挪不动分毫,自然更无暇顾念继续打击薛向了。

这边郑冲和卫兰的唇枪舌剑刚开了个头,便嘎然止住,那厢薛向演完了戏头,终于露出了戏肉,他一拍话筒,冲台下众人道:“同志们,问题就是这么个问题,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县里该发下去的钱,我就是砸锅卖铁,也绝对一分不欠,可眼下财政已经濒临崩溃,或许说已经崩溃了,不拿出个确实的主意来解决显然不行。方才,我真诚地恳求在场的同志们,就目前咱们面临的严峻形势,提出建议和批评,同志们说得也很好,给我的启发很大,但是除了康定同志的意见外,终究没有更好的主意。那现在怎么办呢,总不能咱们这个会开到最后没个结果吧?”

话至此处,薛向停住,抬眼朝四周打量过去,却见全场诸人表情各异,或严肃,或微喜,或庄重,或沉思,但更多的却是麻木。薛向自然知道这麻木的由来,无非是再苦也苦不着这帮下属机关的头头脑脑,再烦也烦的只是卫齐名和俞定中这等大佬,再多的责任,再多的板子打下来,也由他薛某人消受,人家却是有麻木的本钱。

瞅见这帮人如此情状,薛向心头冷笑,忽又开了腔:“唉,看同志们的表情,是真的尽力了,算了,看来眼下要渡过难关,也只有指望这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薛向一声喟叹,话锋陡转,竟似又生出了生机,真个是全场大振,卫齐名和俞定中竟同声喝出口来:“什么办法!”

这二位今天出席这莫名其妙的大会,就是指望听到个准信儿,谁成想竟听了无休止的废话,若不是这二位涵养足够,早摔袖而去。这会儿听见薛向说出了什么“不是办法的办法”,当真是有点喜出望外的意思。因为相处有日,这二位也大约知道了薛老三的脾性,这绝对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先不管这回,这小子要坑谁,至少一团漆黑的前路,总算现出了一缕曙光。

“唉,说办法也够呛,只是说出来,怕同志们不理解,不支持……”

这厢,薛向还卖着关子,一边面容枯槁的俞定中早为财政这烂摊子急得住了院,这会儿哪里还受得了,立时打断道:“什么支持不支持,只要能渡过难关,特殊问题特殊对待,任何人任何事儿都得为大局让道儿。”

薛向又冲台下众人道:“县长说得在理,同志们,你们怎么看,这事儿,归根结底还要你们的支持,你们的表态。”

台下的一众头头脑脑实在不明白这位薛县长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还把主意一个劲儿地朝自个儿身上打,先前,不是说退钱了么,可你不要,这会儿,又来回的折腾,到底是在倒腾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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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图穷匕首见

可不解归不解,俞定中都那样恶狠狠地表态了,谁敢再啰嗦,是以,一众人头头脑脑立时七嘴八舌地表起了态,大意无非是“不管有多大困难,一定支持薛县长工作!”

众人嘴上应承得热烈,其实心中无不在想,要支持你,咱也是有心无力,说破大天,最多把上次在财会中心弄来的银子还回去,别的,您就甭惦记了!

却说薛向前面无数废话,又是煽情,几近飙泪,为的不就是这帮人的一句承诺么,他不管这些人的承诺是真情还是实意,有,就成!

这厢一众头头脑脑的承诺方才落地,薛向蹭得就立起了身子,手中巴掌拍得山响,怆声道:“好同志啊,都是好同志啊,啥也不说了,有你们这些好同志的支持,用咱们东北的话说,那县里的财政就是妥妥地了,下面我就挨个感谢一下在座的同志们!”说罢,语气陡转,怆然化作豪迈,喝道:“有财同志,念吧!”

众人惊讶之余,目光全朝毛有财看去,但见这粗大汉子,手里捏着薄薄一张白纸,把老长的话筒线踩在脚下,咳嗽一声,便开了腔:“林业局支援一万三千二百元、国营农场管理处支援一万八千七百元,农业局支援两万三千四百元,水利局支援一万九千五百元、县招待所支援三万九千三百元、卫生局支援三万四千八百元、粮站支援十万五千六百元……教育局支援一万二千五百元!以上就是各局、处、科室今次支援财会中心的数额,我都一一记录在册。在这里,我代表薛主任,代表财会中心,向在座的县委县府下属机关的领导同志们,表示诚挚的问候和衷心的感谢!”

此刻,毛有财实在是太痛快了,他从没想过世上还有如此刺激的事儿。此次他亲自出马搜刮浮财,简直综合了隐迹、探险、寻宝等等兴奋元素,端的是刺激至极。尤其是此刻,看着众人或目瞪口呆,或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心中简直欢喜得快要裂开了一般。

啪啪啪……

毛有财话毕,全场响起了异常刺耳的掌声,说其刺耳,因为掌声太过单一,竟是只有一人在鼓掌,这鼓掌之人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和毛有财唱双簧的搭档——薛向薛大县长。

薛向不管不顾全场的冷寂,巴掌拍得从容不迫,丝毫不觉尴尬。又过片刻,歇了掌声,拿过话筒朗声道:“谢谢,真的是谢谢了,感谢同志们的慷慨支援。这次总计募得财政款五十六万余元,可是解了县委县政府的燃眉之急了,我相信有了这段时间的缓冲,咱们萧山县一定可以渡过难关的!”

薛向说罢,全场依旧鸦雀无声,毛有财却也知道投桃报李。宽肥的巴掌不断开合着,啪啪声响没作几声,便瞅见卫齐名的异样眼神,一双肉巴掌仿佛被压上了五指山,再也动弹不得分毫。

“薛县长,不……不知道,刚才毛局长报的农业局支援两……两万……三千四百元是怎么回事儿?”

终于有人出声再次打破了沉默,说话的是农业局局长方大同,先前这位还和水利局局长夏天来笑侃着一段沟渠归谁负责,这会儿一张老脸哪里还有半分笑模样,早已青白同现,吐出最后的钱款数时,几乎舌头都是打着卷儿的。

细说来,这位听到毛有财报出“农业局支援两万三千四百元”的时候,心中猛地一扯,一颗心宛若冰冻已久的冰坨子,咔的一下摔在了地上,跌了个粉碎。他实在是太惊讶了,因为这个钱数正是农业局存在储蓄所的小金库钱数,根本不入公帐,到底是如何被翻出来的……

却说方大同这一问,简直就是此刻满场众人的共同心声,不止这帮被揭了家底的局长、处长们心惊胆颤之余,急着知道这位薛县长是怎么摸清自己家底儿的,而一众常委们同样也是急得抓心挠肝。因为台下这帮头头脑脑的表情,他们可是全看在眼里,显然薛向此言不虚,可若薛向没瞎掰的话,那整件事儿就太可怕了。

第一可怕之处,这帮头头脑脑们竟没他妈一盏省油的灯,居然偷摸在底下攒起了偌大的家业,要知道方才毛有财报出的钱数,简直有些骇然听闻,个别单位,比如粮站,那十多万早已超过了县里给与的全年拨款数翻,而总计五十多万的款项,几乎快赶上全县每年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了。第二可怕的是,这薛县长是怎么知道这帮人藏着钱的,难不成他在每个单位都埋了卧底,可即便是埋了卧底,也不可能把这些家伙最私密的所在都刨了个底儿朝天吧,这得多大的本事啊!多惊悚恐怖啊!

全场二十几位下级机关的头头脑脑,并十二位萧山县常委无不瞩目薛向,目光炯炯,宛若将燃,薛向也不卖关子,答道:“大同同志,是这样的,我早料到同志们都是深明大义,大公无私的好干部,好同志,肯定会竭力支持财会中心,支持县政府的工作。所以,我就先让有财同志按照同志们上次在财会中心留的账号,挨个儿到储蓄所和银行查查、问问,看看大伙儿有没有支持的能力,谁知道这一查,还真是我小看大伙儿了,大家伙儿的身子骨可真硬实,这一汇总,立时让我舒了口气,五十二万三千六百元,足够了,真的足够应付咱们县里暂时的财政危机,我再次代表县委县政府感谢大家伙儿,当然,我代表财会中心先表个态,这次大伙儿的支持,绝对不是无偿的,咱们是借,就按银行的利息结算,到时候,等县里的财政缓过来了,再一并还给诸位。”

噗通!

噗通!

噗通!

……

薛向一番话罢,台上台下乱作一团,台下的一众头头脑脑们,就没几个能稳坐的,有数位年纪大的,真个就一头栽倒了,而台上的俞定中病体难支,陡听奇闻,一惊之下,身子滑出了座位,连带着一边埋头急书计算自己分管的那摊儿到底被搜出多少浮财的王维,一道侧翻在地!

其实,也无怪台上台下,闻听此消息乱作一团,实在是这消息太过匪夷所思,这手段简直就他妈的逆天了!

这会儿,台上众人无不在暗骂下边的混蛋们过份,竟然背着自己这领导偷摸攒了如此多的家当,还整天没事儿就缠自个儿叫苦叫穷,逼死人似地要债!而台下众人真个是心又悲心又痛,如丧考妣般地难过,要知道这惊人的家当,可不是一年两年攒起来的,简直就是一任接一任,十数年乃至数十年积累而成,可如今一朝被揭了个底儿掉,实在是无异胸口挨刀啊,至于那什么薛某人口中的“等县里的财政缓过气儿了,就偿还”,这帮人只觉连放屁也不如,至少放屁还有味道,可这话连点儿臭味儿也无,就这萧山县的情况,指望它财政缓过气儿来,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台上台下,目瞪口呆,乱作一团,独独薛向和毛有财昂首而立,仪态自然,尤其是毛有财,这会儿见了满场的乱象,简直快活地要飞上天了,因为,在他看来,眼前的这闹剧,就是他自个儿亲自导出来的,上演了如此精彩一幕,怎不叫他这位导演兴奋。

要说毛有财兴奋之余,却是不住拿眼打量薛向,这会儿,他真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除了不好惹之外,简直还有点神鬼莫测的味道。谁能想到当初这位大爷匆匆出门一趟,回来就嘱咐自个儿给这帮死要钱的借债,竟是为了下饵?谁能想到这位爷嘴上说不给现钱,怕一个个发太麻烦,而要留银行、储蓄所的账号,乃是为了掐住账户这个死穴?真个是太绝,太狠,太诡异了,他怎么就能想到这么多,这么深?

这会儿,除了毛有财惊疑之外,卫齐名捏住钢笔的食指和拇指也掐得泛白,这会儿,他才明白那日这位薛县长为什么死乞白赖地要自个儿给批条子,当时自个儿还好笑这位竟然认为自个儿的条子能在银行和储蓄所贷出钱来,谁知道人家竟然剑锋斜指,独辟蹊径,一开始瞄准地就是眼前这几十头肥猪,可谁他娘的能想到眼前这帮平日里总喊着吃不饱,总叫饿叫穷的瘦老鼠,竟他妈的比猪还肥?要是早知道自己圈里,养了这么群肥猪,谁他娘的还指望他薛某人去平乱,难不成老子自个儿不会杀猪么?

思及恨处,咔嚓一声,卫齐名的英雄牌钢笔被一拧两断!

其实,细细说来,也并非薛向如何神鬼莫测,此番危机的化解,也实乃是天意的成分居多!原来,那日薛向被眼前这帮要小钱的,掰扯得烦闷,可偏生又无法化解,被毛有财聒噪得烦闷,当下就奔出门去,在月亮湖边的一方青石上盘膝坐了,清神凝心,熟料就在这时,主意便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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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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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就在这时,旁边来了为钱争吵的姐弟,细细听了一会儿,便知是姐姐找弟弟要钱,而这弟弟竟似魔术师一般,将钱藏得到处都是,可偏生嘴上叫得可怜至极。

于此,薛向福至心灵,脑子里忽然蹦出个词儿来“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子”!

要知道这会儿的资讯远不及后世发达,而银行系统也极是严密,更因为没有互联网,银行和政府之间压根儿就不存在联网,可就是如互联网查账的后世、建立了联网体系,下属机关也照样偷摸设着小金库。且薛向前世也是政府机关的小科员,连自己那个冷清得快要结冰的党史办都有个所谓的小金库,就不提别的部门了。

而这会儿,虽然没有小金库的概念,亦未爆出某地某机关私设小金库的新闻,可薛向坚信萧山县的这帮头头脑脑绝不是省油的灯,且趋利性不以时空、地点为转移,他认定了这帮人隐着自个儿的小金库,至于到底各自存了多少,他猜不透。可此刻,他薛某人正是缺钱的时候,蚊子再小也是肉,吃了再说。

于此,薛向便把主意瞄准上了这些下级机关的荷包,为了摸清这帮人的底细,他可是煞费苦心,先是计诱这帮人留下了账号,也就是小金库的所在,因为他相信以这会儿的银行保密性,和普通人对银行安全的信赖程度,绝对不会想到有人会去银行查自己的户头。毕竟这户头是以单位的性质开的,又不是赃款户头,绝对安全至极。

而后,薛向又去卫齐名处和躺在病床上哼哼唧唧的俞定中处,讨来了二人亲笔签名的便条,也就算拿到了查账的尚方宝剑。毕竟下属机关要么是份属县委的,要么是份属县府的,可不管是份属哪处的,有了这二位的联合便条,便算是彻底妥当了。而薛向讨要便条之际。自然不会说是去查账云云,毕竟他若是实说,让这二人听出眉目,没准儿人家自个儿就去查了,还会便宜他?是以,薛向一句找银行、储蓄所想想办法的模糊用语,让俞定中和卫齐名心中好笑之余,乐得看他薛某人的笑话。于此,毫无阻力地便将条子批给了他。

而薛向拿着这两张写着“请银行、储蓄所的同志们配合薛县长工作”的便条,赶到目的地,轻易便查清了账目。毕竟银行有保护客户私密的责任,且也是份属上级银行管辖,可在开行、开所所在地。也同样得接受当地党组织的领导、监督,俞定中和卫齐名的条子,对银行、储蓄所也有隐约的行政效力。再者,薛向要查的都是萧山县二级机构的单位存款,严格意义上。乃是萧山县的公款,县委书记、县长要查自己地头儿有多少钱,还有查不到得么?

是以,薛向领着毛有财到达目的地后,花了半个钟头,就把一帮人的家底儿摸了个通透。而后,更是毫不客气地,要求银行、储蓄所把存款,转进了财会中心的公款。

当时,薛向心喜之余,却也着实震惊莫名,他万万没想到如此穷困潦倒的萧山县,它的下属机构竟有如此身家。真个是应了那句老话,越穷越抠,越穷越能攒啊!细细一想,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萧山县的财政从来就没宽裕过,经常是青黄不接,这就好比一家农户,虽有良田,却经常遭遇荒年,如此这般,为保全性命,渡过无穷无尽、不知何时会发生的荒年,那积攒粮食便成了这家农户的第一要务。

而萧山县的这些二级机构的头头脑脑们,何尝不是这种心态,县里经常发不下钱来,这就逼着他们攒钱自保,毕竟自己的部门无数下属要吃饭,这些人得不到钱,不会去怨县里过份,只会怨自个儿领导无能,于此,攒钱便成了各部门首脑们的共同认知,且是天天攒,月月攒,年年攒,更有甚者,是任任攒,是以,才各自攒出了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身家。

可就是十数载的积攒,一朝被薛向掀了个底儿朝天,一袋子收了个干净,这就好比勤劳、辛苦的农户几代人积攒的存粮,遇上打劫的强人,一家伙给抢了个干净,末了,这强人还放话,等他哪天发财了,就还钱!如此这般,怎不叫人捶胸顿足地难受。

却说眼前的景象也确实如此,台上一帮人最多是吃惊加愤怒,台下这帮人简直难受得快哭了。俗话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一阵慌乱过后,终于有人揭竿而起了。

“薛县长,不,薛主任,我坚决反对你们财会中心私自抽调咱们各部门的办公经费!众所周知,事有万端,专款专用,哪里有这样胡攀乱扯的,财会中心困难,我们也知道,要支持,我们也绝没二话,咱们不是也表态了么,把上回领的钱还回去,支持薛主任工作,是心甘情愿。可薛主任这样抽调各部门的钱,实在是大大的不公平,要知道咱们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乃是从自己嘴巴里一粒粒攒出来的,总不至于勤俭持家,节约度日也是罪过了吧,要是如此,那以后,各部门谁还愿意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干脆都胡花乱用的好,我认为薛主任这样做,实在是有助涨歪风邪气之风的嫌疑,十分地不合时宜。”

开炮的是粮站站长高大宽,高大宽人如其名,生得又高又大又宽,凛凛一躯,能和巨灵神媲美,声若洪钟,气势极是骇然,直愣愣地盯着薛向,似乎薛向的回答一个不合他心意,就得扑上去找薛向拼命的架势。

要说也无怪高大宽愤怒,这回就他们这粮站最倒霉,而且是倒了血霉,他一家被抄出来的钱几乎是人家的数倍,而这笔巨款也是粮站数任站长积攒起来的,几乎是粮站所有员工优越于其它部门的保障,若是这笔钱被截了,这粮站干部、员工的优越性没了不说,他这站长一准儿能被他的那帮下属用唾沫星子淹死。更何况,两任离休的老站长也在粮站的家属楼住着,这俩老头原本就是他的老领导,平素没事儿就好跑粮站视察,指导工作,骂得他跟三孙子也似,要是这俩老头儿知道自家积攒的家底儿,被他高大宽败光了,那乐子可就大了,估计能缠他高某人拼命。

高大宽话罢,一众偷偷头头脑脑士气大振,齐齐作色,死死盯着薛向,一旁的毛有财见这帮阴险老抠还敢不服,立时就恼了,刚要喝骂,却被薛向挥手拦住,又听他道:“大宽同志,不是说了嘛,这笔钱算财会中心借的,等县里的财政缓过来了,就还你们,你要不信,我可以当着卫书记、俞县长,还有诸位领导们的面儿,给你立个字据!再说,前面你大宽同志,不也和诸位同志们,当着卫书记和县委领导同志的面儿,保证了要支持咱们财会中心的工作么?怎么这会儿一动真格的,就退缩了,这支持可不能只停在嘴上啊!”

薛向自然知道这帮家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不过,这块肥肉,他薛某人已经吞进肚儿了,自然不可能再吐出来。更何况他前番演了半天戏,都快飙泪了,为的不就是让这帮家伙先拍胸脯应下一句“鼎力相助”,不就是为了这会儿待这帮人反悔后,堵他们的嘴么。

果然,高大宽听见薛向说方才他们这帮人亲口保证的“鼎力支持”时,面色一暗。可他也只是脸色一暗,心下申诉的决心却是未有半点动摇,毕竟这会儿里子都没了,谁他娘的还要面子,再不犟挣,搞不好自个儿回单位要被生吞活剥了。

一念至此,高大宽道:“薛主任,话不能这么讲,支持归支持,可再鼎力支持,也不能让我们自己不活了呀,这鼎力鼎力,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力,可眼下,您要求的,已经超出了我们能使力的界限,所以,还请您把咱们粮站的积款还回去,那可是咱们粮站全体干部员工,一分一厘攒下来的,都是血汗钱啊!”

这帮头头脑脑自然都不是简单人物,简单人物也不可能混到这个层次,片刻间,高大宽就将自个儿那句“鼎力支持”的漏子给圆了起来,末了,还打起了感情牌,只差声泪俱下了。

薛向懒得看他表演,待查到粮站存款过十万的时候,他当时就怒了,只不过碍于自己若是发招,打击面太广,不利于目前的形势,要不是碍着这许多,他早就把事儿往大里捅了,这会儿,见高大宽还死咬着不放,当即就变了声儿:“高站长,你的意思是这笔钱是不打算借喽?”

高大宽自然听得出薛向语气转寒,见这位爷面色不善,也不敢往死里抗,毕竟这位好折腾的名声,实在是太过响亮,当下弱了气势,温声道:“不是不是,薛主任有令,卫书记、俞县长,还有诸位领导当面,再加上我先前也拍了胸脯的,所以该支持还得支持,这样吧,上次还回去的钱不算,这回咱们站上,再支援一万,不,两万,薛主任看如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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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杀猪也该老子杀啊

说出这话,高大宽已经是心中滴血了,两万块,粮站得忙活多少年啊!

高大宽原以为自个儿已经是给了薛县长十二分面子,这薛县长该心满意足了吧,熟料,他话音方落,砰的声响,薛向就把茶杯砸了,指着他喝道:“高大宽同志,你少给我讨价还价,你们粮站总计八十三位在编公职人员,每年财政下发工资、粮站养护费用不过两万不到,就算你们粮站的干部都是餐风饮露之辈,粮站的维护都是用的泥巴,也要不吃不喝赞上五六年,你这儿跟我说这笔钱是一粒粒攒出来的,那我倒要请教请教你们是怎么攒出来的,是克扣了粮站同志们的工资,还是每次养护粮站都用的稀泥!”

哐!

薛向一剑刺出,正中要害!

其实,这些积攒的钱,自然不可能是来自普通公职人员的工资,毕竟是人都要吃饭,敢克扣这帮基层干部的工资,保管给你领导闹翻天。至于什么节约养护费用而遗留下来的,更是傻子都不会信。那这钱不是来自克扣工资和公费开支遗留,那出处自然就不可对外人道了。而薛向此时直指问题核心,高大宽当真是欲辩无言。毕竟无论他怎样解释,也无法给这相当于萧山县年财政收入近十分之一的巨款按上个说得过去的说法。

因为,这笔钱的来路确实不怎么正规。原来,粮站每年验收农户缴纳粮食时。都会采取特殊的手段,弄下点粮食,虽不似封建王朝的税吏收粮那般玩儿淋尖踢斛,可要密下一斤两斤粮食的手段,自也层出不穷,日积月累,自然数额惊人。也正是因为这粮站面对的是辽东省第三大县的粮户,所以积累的身家就格外丰厚。

当然,这种弄外快的手段,也非只萧山县一地使用。极具普遍性,真正是属于潜规则一流。可这潜规则,从来最上不得台面,这会儿,薛向愣要把它端上台面,叫高大宽如何分说。

粮站是如此情况,各个部门或许生财之道有异,可内里苦衷如一。都是道不得的手段。如此一来,高大宽被僵住了,余众正在蓄势待攻的家伙们全泄了气势。

满场正陷入诡异的气氛之际,啪的一声,卫齐名一巴掌印上了会议桌,指着台下众人叱道:“什么东西!整日里装穷喊苦。背地里脑满肠肥,这会儿,要刮你们的肥肉了,晓得叫疼了啊,疼死也是活该!都说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没水小河干,这倒好,大河干了小河满!姑且不提你们这小河是怎么满的,平日里藏得可真严实,我都没想到我手下竟养着这么一群东西,还局长。处长,就这演戏的水平,我看完全可以招进县文工团。那个谁,蔡从定同志,对,就是你,我记得上回全县的教师没工资发,你搬了铺盖卷儿跑到财政局门口打地铺。这回,你居然有一万多块支援县里,啧啧啧,就你这表演水平,进了文工团,就是台柱子哇……”

卫齐名忽然爆发,可真是彻底吓坏了这帮还在想着法子继续朝薛向死缠烂打的头头脑脑们。要知道卫齐名可是除了名儿的好脾气,几乎从来不大声叱责下属,今儿个老实人发火,谁还敢聒噪。更何况这卫书记也不是什么善茬儿,人家不爱发火,那是胸有城府,可收拾起人来,那绝对让你永生难忘。再者说,卫齐名的份量自然远超薛向,人家堂堂一县总首长,发起狠来,要摘了谁的乌纱帽,那也是一句话的事儿。

这会儿,卫齐名发飙了,一众人等不说继续叽咕,便是连先前的愤愤之色也不敢稍露了,全都老实地低了脑袋,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要说这回卫齐名是真个恼了,他不是恼薛向在他面前,成功唱了出大戏,而是恼眼前这帮脸上面有菜色、背地里肥得流油的肥猪。在他卫书记想来,这帮肥猪就是要宰,也该由他卫某人亲自来宰,可谁成想全便宜了姓薛的。再者,这群肥猪中,有多少都是他卫某人一力简拔的,这倒好,这帮王八蛋不和自个儿交心,倒是便宜了别人,真正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卫齐名很是骂了一阵儿,骂得嗓子眼儿发干,捧起茶杯刚抿了一口,正待接上,熟料话头儿就被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不久、气得快爆炸得俞定中接了过去,但听俞定中猛喘两口气,蓄足了气力,喝道:“所有财务全部收归财会中心,谁有意见,找我反应!”

说完,砰的一声,俞定中将推开的座椅踢了个筋斗,愤怒值满格的俞县长已经顾不上什么卫书记的颜面了,竟抢先退场了,但见他迈开大步,直冲大门而去,萧索的背影,扑上正午的金辉,是那样的高大而又神圣。

忽然,俞定中行到金辉正中,噗通一声,栽倒在地,霎时,场面就乱了,无数人朝那边奔了过去。

“别挤,别挤,让付院长看看”

“快快,块亏,都散开,都散开,让俞县长呼吸新鲜空气……”

“还好,还好,俞县长只是气急攻心,昏过去了……料因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

晚冬将春之时,天气萧瑟,万木萧疏,苍苍茫茫的长白山也少了几分生气,放眼望去,除了皑皑白雪,就是白雪皑皑。

这天,已是1980年二月四日,也就是179年腊月十八,春节将至。自打那日搂钱大会后,薛向便未闲下过一天,虽然那一通蛮抢横要,弄回了五十二万多,可也只是解了来年开春的燃眉之急,距离那二百四十万的承诺,才去了零头,算上来年地区的五十余万补助,和往年县里的百来万收入,他薛某人还有近四十万的缺口。

更何况,那“抢劫”二级机关的浮财,他薛某人做过承诺,待县里财政宽裕了,就归还。那些头头脑脑们只当他薛某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在说便宜话,可他薛某人却是下定决心要在来年一并解决的,毕竟他薛某人初来萧山县,受其恩惠的人多,可得罪的人更多,且他得罪的都是在他薛某人来年转正时,有一票的。而他薛某人毕竟不是蛮干愚夫,自然知道落选的危害有多大,所以那“劫”来的五十余万,他必须在人代会前,还回去,不为别的,就为给这帮人平气,就为争那张选票。

除去这注定要归还的五十余万,那他薛某人来年的缺口又重新扩大到九十余万,再考虑到县纳税大户旭日毛纺厂和建德五金厂的三角债危机,县里那既定的百来万税收,怕又会出现一个近二十万的缺口,如此算来,他薛某人来年的总缺口还有百多万。

有着这如山一般的重担,怎不叫薛向心焦,他自然不可能整日里继续在财会中心安坐。

是以,自那日搂钱大会结束后,整整近三个月的时间,除了出席县委、县府的重要会议,薛向要么在办公室研究萧山县的财源、税源,要么上山下乡地进行实地考察,为来年的施展拳脚,进行必要的准备。

三个月下来,薛向真可谓餐风露宿,历尽艰苦,他到过距离县府最远的拐子村,那是一个只有十几户的村庄,在天荡山最深处,进出都要用索道,也就是两崖间连两条绳索,两绳中系一竹篓,那绳索连铁索都不是,乃是用山里的亚麻搓制而成,过索时,山风呼啸,悬崖千丈,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在和死神亲吻,跟随而来的王刚、楚朝晖齐齐麻了爪儿,躺在一边的崖上浑身软得没了力气,更不提朝深不见底的崖下看上一眼,结果,自然是薛向独自前往,留下数百元钱,两行清泪,方才折返。

除了这深山小村,薛向也进入过长白山余脉的黄峰山,试图在其间找到些能大量繁殖的山货、药材,熟料同去的老猎人介绍说,东北产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可这萧山县境内的大山,只产乌拉草,不产人参和貂儿。薛向学识渊博,自然知道老猎人口中的东北三宝是旧三宝,其实,新三宝,乃是人参貂皮鹿茸,都是精贵的玩意儿,至于旧三宝中的乌拉草,乃是穷人用来编鞋子,制作鞋垫,用来防冻的野草,称之为宝虽不过份,可调侃意味居多。

如此,薛向妄图发展山货养殖的路子几乎被堵死了。

如是三月,薛向上山下水,走街串户,足迹几乎涉到每一个村庄,每一座山峰,每一条河流,光皮鞋都磨破了八双,最后无奈,穿的草鞋,后来不知消息让柳莺儿听见了,小妮子心疼爱郎,竟遣人送来一双鳄鱼皮鞋,这才解了薛向好衣好衫配草鞋的尴尬。

风吹日紧,饶是薛向这结实横练的身子,也有些扛不住这从山里吹出的白毛风。

却说今日,是薛向即将离开萧山县奔赴京城过春节前的最后一日,上午,他随卫齐名等常委,参加完老干部的团拜会,便约了已经放假的楚朝晖前去探望城关镇尤里村的小花母女,外加给送年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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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猜谜

却说小花一家有了他薛某人那日的露面,在整个尤里村俨然是头面人家,家里的破屋滥床已然翻修一新,成了三间红砖大瓦的房子,圈里养着两头肥猪,院里遍地鸡鸭,看得薛向好生欢喜。

薛向到来,小花自然最是开心,陪着这个最好的叔叔好一阵玩耍,将将午饭的时候,城关镇副镇长苏全来了。说起这位苏镇长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尤里村义庄前第一个接到薛县长的苏镇长。自那日知道薛向和小花家的关系后,苏全可是没少替小花家张罗,不但帮着把良田分得了,这座砖瓦大院也是出自他的手笔,这次和薛向赶个前后脚,自然是时刻在小花家左近伏了眼线的缘故。

苏全这种种所为,薛向自然看在眼里,他倒是不如何排斥苏全这卖力巴结,有时候,官场生态就是如此,他倒不会在这细枝末节上如何置喙。在小花家用罢午饭,又喝了数盏清茶,方才起身告辞,小花虽缠着不放行,却架不住李秀莲的竹笋炒肉,薛向也极喜欢这个小丫头,约好来年再来看她,方才大步去了。

从小花家出来后,薛向便没去别处,领着楚朝晖沿着黄峰山山脉徐行,三四个小时的功夫,便行到了这长白山山脚。

此刻,天将暮,莽莽苍苍的长白山白雪覆头,景致虽然壮观,久看已然生厌。

“县长,回去吧。再不走,到时天冷了,这白毛风更厉害,搞不好要生病的,我看你穿得淡薄,到时候,感冒了可就麻烦了,您明儿个还要去花原赶火车呢。”

楚朝晖实在是佩服这位薛县长的体魄,他自个儿穿着厚厚的三层毡不说,内里还让自家婆娘弄了身纯羊毛的毛裤毛褂。可即便如此,站在这山脚下的风口位置,呜呜的白毛风刮来,仍旧感到四处透风,浑身冰凉,可眼前的薛县长倒好,内里一件衬衣,外边一件中山装。领口处还半开着,浑身都被吹得直冒轻烟了,倒是肤红脸正,哪里有丝毫的畏寒迹象。

“走,走,我也就是兴之所至。想来看看这名传宇内的长白山,兴尽就回吧!”叹罢,薛向忽道:“朝晖,你说咱们县到底发展什么好?”

楚朝晖知道自己这位领导,这些日子。几乎辛苦得快上食埃土,下饮黄泉,为的就是解决萧山县的发展困境。可萧山县地处辽东最东端,几乎就是共和国的边陲之地,虽说也襟山带海,可这天荡山生生阻住了渤海湾。要发展港运经济那是妄想,这也正是一水之隔,且萧山县位置更加近海,却发展远远落后于全省经济重镇连港市的根源。

而萧山县全县几乎没有重工业,这在号称老工业基地集中营的东北是十分罕见的,而希图和东北其它靠山县市一般,发展山林经济,可偏偏东北三宝和萧山县绝了缘。也正是因为这萧山县靠山不吃山,靠水难吃水,才成了整个辽东,乃至整个共和国著名的贫困县。眼下,薛县长希图以一己之力改变萧山县的贫困面貌,无异于只身登天。

楚朝晖一念成痴,久久不语,薛向瞧在眼里也不见责,他知道这个问题有多磨人,自己行遍了整个萧山县,所见所观,真个是百废俱兴,满目疮痍,遍地穷困,若是这萧山县的问题真个好解决,辽东大地,才智高绝之辈又岂是少了的,他们怎会开不出良方,想不出对策。

思及困处,薛向心中憋闷,忽然山顶上骤起一阵风浪,吹得林海雪原如海似浪,霎时间,无数的雪浪从山顶吹落,滚滚聚敛,片刻间便成风雷,轰隆隆,轰隆隆,巨大的声浪传来,沉思的楚朝晖骇然变色,方欲奔逃,却被薛向一把拉住,未几,山顶的削雷砸倒,砰的一声,撞在二人的身上,激起无数雪花,却是未将二人撞动分毫。

原来山顶上吹动的只是一层浮雪,看着声势骇人,实在徒有其表,一击即散。

哈哈哈……

扯着楚朝晖从雪雾中钻出来,薛向忽然放声大笑,心中块垒顿消,朗声道:“我身携宝剑,非为看山来!”

……

说起四九城有高高的牌楼,举世著名的红旗大广场万,故宫博物院,百姓大会堂,乃至万里长城,名山数座,可这千般景物,万种风情,薛向独独爱这四九城内的海子,不管是南海子,还是北海子,四九城有了它才算鲜活,有了它才生动。

说起这海子,它的水是活水,不然也无法滋养这皇城根脚下的人民,至于这活水的源头来自何处,薛向却不甚了了,他也不打算去勘察探求,毕竟探求的多了,人有时候就累了。这会儿,他只想静静地站会儿,静静地站在自己的家门口,看着门前这海子的支流经冬不化,欢快地奔腾流淌,荡涤污秽,冲刷腐朽,再撞到凸起的鹅卵石上,淙淙而过,意趣天成。

这天已是1980年二月六日,1979年的腊月二十,历时一天半,薛向终于从祖国的极北之地赶回了这座生他养他的故土。诗家说的“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感觉,并未在薛向身上发生,可他到底有些感慨,尽管这一别京城不过六个月的功夫,可到得门前,总觉得亲切,总想里里外外、完完整整地打量这个家。

吼!吼!吼!

薛向正驻足门前,细细观赏,忽地陡起几声虎吼,未几,便见数十米开外的大门内,奔出道雪白的影子,那影子来势极快,片刻就到了近前,蹭得一下,那白影在十米开外的位置就起跳了,横空虚度三丈有余,撞在薛向身上,蹭得一下,就跳上了肩头,不是小白又是何物。

小白上得薛向肩头,不住拿猩红的舌头在他脸上舔噌,忽而又伸出两只莹莹如玉的细爪,来抓他的头发,一人一虎方耍了没多久,呜呀呀,大门又被掀开了,未见人影儿,便听见门里的喊声“大家伙,我来喽……”

声音为止,便见门缝里腾出一道紫色的人儿来,那人儿一米三四的身高,齐肩的短发打理得极是径直,额上覆着一丛整齐的刘海儿,衬得精致的小脸儿越发精美了,身着一件齐膝的紫色小大衣,衣领处细裘过风如浪,显是上好的貂裘领,腰间扎一束粉色的武装带,勒得小腰盈盈一握,脚下一双小小大头皮鞋,蹭蹭蹭,奔得极快。

薛向瞅见小人儿,笑得满脸都开了花,大步迎上前去,一大一小,两道人影,在相隔十数米的位置,就各自起跳了,这是小人儿耍惯的把戏,她跳得不高,自然着地极快,十数米开外的位置,除了薛向谁还能接她得住。果然,小人儿身子堪堪落地的霎那,薛向的大手抄到,手腕儿一抖,便将小人儿的身子,抄进了怀里。

“小宝贝,你重了!”

薛向掂了掂怀里的小家伙,真觉沉了不少。

“错,是我长高了!”

小人儿得意地笑笑,想朝薛向肩头爬去,可刚挣了挣,却发现自个儿稍稍长大的身子,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在坐在大家伙的肩头,瞅一眼安坐在薛向一侧肩头的小白,小家伙脸上的欢喜立时一暗,小心思却有些羡慕小白总也长不大,而自己一天天长大,却再也不能坐回大家伙肩头,拿他当大马了,又想,自己再大一点,怕是也不能让大家伙这样抱着自己了,再再大一点,可能永远都不能和大家伙一起睡了……

小家伙越想越难过,一会儿功夫,一双清澈的眸子就盈满了水汽,只怕再待片刻,便要掉泪珠儿了。薛向实在是太了解自家的这个小妹妹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自个儿在她心里,不只是大哥,家长,乃至父亲,甚至某种意义上,还扮演着母亲的角色。他更知道小家伙对自己的依恋,较之寻常的小孩子对父母的依恋远为强烈,这其中自然有童年失怙留下阴影的因素,可更多的还是自己对小家伙无所不依,无所不容的宠溺所致。

这种宠溺果然给了小家伙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可也正是这种宠溺,让小人儿分外没有安全感。正如此刻,她小心思在担心自个儿长大了,没法子和自己亲近了,立时极大的不安,衍生出强烈的负面情绪,就带出了泪珠儿莹莹。

却说薛向窥破其中缘由,抱着她的小身子,不住轻抚背脊,忽地,扯开行李箱的拉链,拽出一个可爱小猪模型的储蓄罐来,轻轻摇晃数下,立时,便有叮叮当当的声响传来,小家伙瞅见储蓄罐,也只稍稍抬了抬眼,便又待扭过头去,显然这种小玩意儿,早已难以勾起她的兴趣。

可薛向又怎会拿简单玩意儿逗她,笑道:“猜猜这是谁做的,里面装的是什么?”

小家伙扔了个白眼,轻轻一吸鼻子,脆声道:“肯定是夏二姐做的,里面装的是硬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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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薛家四兄妹

却说小家伙极是聪明,见薛向叫她猜,自然知道这玩意儿是从萧山县带回来的,可她在萧山县就认识几个人,其中最亲热的就是夏家小妹,小脑瓜一转,自然立时就猜出人来。至于储蓄罐里装的是什么,先不说那叮叮当当的声响,极具提示作用,单是这储蓄罐儿的功能,便知道里面放的是钱币,而能发出如此声响的自然是硬币。

“真聪明!”

薛向赞一声,小家伙却瞪了他一眼,显然对这毫无难度单的猜物游戏极是不满,游戏的含金量低了,这赞叹的含金量自然也就低了。

薛向看得好笑,接道:“那你猜这里面的钱是谁的?”

这下小家伙却顾不上发闷了,小脑瓜开动,思忖起答案来。

“储蓄罐儿从北边来,钱肯定也从北边来,可北边,我就认识夏大婶,夏大姐,夏二姐,还有那个接自己去医院看大家伙的叔叔,再就是大家伙了。很明显,夏大婶,夏二姐,那个叔叔不会给我钱,因为他们是大人,大人哪里好意思送分分钱,也不可能是大家伙,大家伙只有大钱,那就是夏二姐,对,只有夏二姐才又没钱,又小气,她能送我分分钱,已经很不错了呢,对,就是夏二姐……”

小家伙歪着小脑袋,片刻就有了答案,正待一口喝出,忽然想起,若还是这样一如那个“谁送的储蓄罐”的答案,那大家伙岂不是太笨。小家伙张大的小嘴巴忽地没发出声音,却憋得薛向一呛,小家伙拿脑袋在他脸上抵了抵,柔柔的头发摩得薛向的脸蛋舒服极了。

却说小家伙这故意做出的小动作,非是为了和薛向戏耍,而是小人儿的拖刀计,乃是为了拖延时间。其实这会儿小家伙心里已然急得不行,她可是最在意在大家伙心中的形象,尤其是聪明的形象。

小家伙脑子里转得飞快。却是怎么也想不出这钱除了夏二姐外,还会有谁的。

正在小家伙久思无果之际,忽地。远处传来了吆喝声,“敲麻糖喔!敲麻糖喔!五分钱一敲喔^……”

声音粗犷苍郁,循声望去,但见一人单车正沿着河道小路缓缓驶来,边蹬着脚踏,边冲着沿岸的门户吆喝着,那自行车后架着一个竹篮,竹篮上蒙着雪白的帐布,西天的凄绝夕阳下,这敲麻糖的吆喝声。不止吸引了小家伙,便连薛向也被这吆喝声带回了童年……

那卖麻糖声越靠越近,忽地,小家伙叫道:“啊哈,我知道了。这钱是我的,是我和夏二姐去捡破烂,破烂卖钱分来的,这是我的那份儿!”

要说这声卖麻糖来得可真是时候,恰巧给了苦思冥想的小家伙献上了打开谜题的钥匙。原来,小家伙在萧山县时。曾和夏家二妹一道去过捡破烂,当时两人就约定到时卖了破烂,去买冰棍、红头绳、蜂窝糖之类的小物件儿,其中虽没有这麻糖,可这会儿小家伙苦思冥想之际,瞅见这卖糖的家什,和卖冰棍的一般无异,霎时间,福至心灵,便想到了破烂,继而想到了自己的那份份子钱。

却说,猜出答案的小家伙得意极了,在薛向怀里左摇右晃地摆着脑袋,一声喊毕,攸的一下,从薛向手里抢来了储蓄罐,抱在怀里翻来覆去地看个不停,末了,还啪的一下,亲在雪白小瓷猪的猪鼻子上。显然这会儿这个储蓄罐,再不是方才那个薛向逗她开心的玩具,而是她小人儿的劳动果实,是她第一次用双手换回的收获,怎不叫她喜爱异常。

小家伙一声喊出,薛向却是惊了一下,讶道:“真绝了,快告诉大哥,你是怎么猜到的?”

小家伙月牙弯弯,得意地哼了一声,脆声道:“才不告诉你呢,你也猜吧?”

小人儿年纪小小,却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显摆,什么时候该保持神秘,这会儿,在她小心思想来,自己不告诉大家伙,让大家伙越猜越猜不着,越猜不着,自己就越聪明,到时,大家伙再求自己的时候,再告诉他答案才是最好。

薛向原本就是为了哄她开心,至于小家伙如何猜到答案,他却不会萦怀,不过,做戏做全套,人家不愿说,他还得接着死皮赖脸的问,因为这位小姑***脾气,他实在是太清楚了,若是只问一两句就不缠了,保管接着麻烦就要缠着自个儿了。

果然,薛向再三苦苦哀求,小人儿越发得意了,乐得眉开眼笑,还安慰薛向说,不急,慢慢猜,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到时,猜不着,我再告诉你……

薛向见她高兴了,心下大慰,叫过卖麻糖的中年,递过一块钱,瞧了老大一块,让小家伙抱了,便朝屋内行去。

步进大门,过道两边的花园皆以凋零,除了右侧园中的一围松柏青葱碧绿,凌风傲雪,园内除了雪白,便再无什么颜色。昨天新下过雪,过道虽清扫一空,可园内却是皑皑纯白,现出道道齐踝的脚印,还有两个歪歪捏捏一大一小的雪人儿直立当庭,脖子里还各自围了围巾,细细一瞅,便知那雪人正是堆的薛向和小家伙,因为围巾正是这二人的物什。

“咦,怎么没人呢,就你在家?”

薛向却是奇怪了,因为他知道这会儿除了薛安远还没放假外,小晚,小意可是全放假了,更不提两天后的小年就得出嫁的大姐薛林。

“就三哥和我在呢,他在后边的水塘上溜冰,嘿嘿,我没叫他呢,给他个惊讶!”

小家伙哧溜一下,从薛向怀里溜了下来,便朝后院跑去。

薛向闻听小意在窗后的水塘上溜冰,心下惶急,随手丢了行李箱,几个大步赶上小家伙,一把把她抄进怀里,便朝后院赶去,到得后院,便见水塘上,一个身材的小子脚下一双银色冰刀鞋,在宽阔的冰面上自由得翱翔,时而侧滑,时而单腿,有时还来个单体转身,身姿优雅,灵活舒展,倒是极尽美感,而冰面左右两侧还站着两名军装青年,一男一女,薛向却是眼熟。

“三哥,大哥回来喽,我接的,哈哈……”

小家伙一声欢呼,冰面上的小意抬眼看来,瞅见一双亲切熟悉的眼神,霎时间,就在冰上笑开了,几个急速滑,转身就到了近前,薛向伸手轻轻一搭,便将小意托上了地面。

薛向亲热地拍拍小意的肩膀,笑道:“好小子,怕不是有一米六五了吧!”

“一米六八,还得长呢!”

小意今年已经十二岁了,正是长个儿的年纪,他薛家人的基因本就极好,再加上生活富足,营养无缺,自然就生得长大,这般身高不说在同龄人中,鹤立鸡群,便是和寻常成年男子也是无差。

一大二小三兄妹久未相聚,见面自有一番说不出的亲热。这边,薛向三兄妹正说得热闹,那边的两名军装青年也步了过来,到得近前,刷的一下,齐齐敬了个军礼:首长好!”

这会儿,薛向却是想起这二人为何瞧着眼熟了,原来在岭南时薛安远的别墅见过,正是别墅里的卫士,“你们也好,别叫首长吧,叫我薛向就好!”

薛向这会儿那个安办参谋的军官证早还了安老爷子,毕竟他现下已然不是靠山屯那个谁也不认的大队长了,而是萧山县常委副县长,堂堂正正一级政府的主要领导了,若还是挂着个军方身份,即便是只有安老爷子认可的军方身份,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事。

是以,这会儿,见了军中战士的“首长”称呼,自是难应,再者,即便是军方下级称呼地方上级也是用“首长”,可在家中,薛向却是不愿弄得这么严肃。

见薛向如此表态,二位战士却不知如何是好了,理论上,他们是军办分配给薛安远的卫士,可实际上,这一辈子的荣辱成败几乎就和薛安远牢牢系死了,而薛安远家的情况,他们自是了解,虽不知道这位薛家大少的本事,却是知道如此年纪的县长,不问便知是薛家的二代当家人,对他的称呼,如何能够怠慢?

一边的小家伙这时早从薛向怀里溜了下来,见两位战士窘促,伸过去,拽住那位女战士的手,脆声道:“这是小李姐姐。”又指着男战士:“那是大吴哥哥,都在咱们家住了,在岭南对我最好了,比大家伙你都好……”

小家伙叽里咕噜一通说道,倒是将气氛搞活了,众人在后塘边闲聊几句,薛向便问起了薛林和小晚的去向,一问才知,京城新开了一家港商投资的婚庆公司,小晚和薛林去试穿那传说中的婚纱去了。

却说薛向到家时,已近下午五点,这会儿又陪着众人聊了会儿天,天色便暗了下来。夜暮风冷,薛向便领着二小进屋了,至于二位卫士,好劝歹劝,只说是职责所系,坚持在院内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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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灰头土脸安在江

又陪着二小在堂里看了会儿电视,薛向瞅瞅手表,估摸着大姐和小晚也快回来了,便起身要去厨房张罗晚饭,谁成想刚跨出大门,便见厨内隐隐有人头闪动,细细一瞅,便见了两个身着大白褂的中年,正在厨间切墩,菜刀剁着案板,叮叮咚咚,霎时悦耳。

见此情形,薛向哪里还不知道这一准儿又是伯父的福利,当然也就成了自己的福利。.

献艺不成,薛向便又坐回沙发,和二小挤作一团,一集《乡恋》演完,门外终于又传来了动静儿,原来是小晚和薛林终于姗姗来迟。

“老三,臭小子,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薛林跨进门来,就奔着薛向的耳朵来了,一把抓了个正着。

“唉唉,老姐,松手,松手,别叫我姐夫看见了,到时你这淑女的形象可就完全破碎啦!”

薛向虽然许翠凰接触不多,对薛林和许翠凰的恋情也未过多瞩目,却是知道这位大姐真真是爱煞了许翠凰,在他面前,简直就是乖乖女一个,他甚至还听小家伙悄悄说过这位大姐头背地里称呼许翠凰“许哥哥”。他可是知道这位大姐,连自己的亲大哥薛荡寇在世时,也不过是名来名去,何曾道过半个“哥”字。

果然,一听“我姐夫”三字,薛林立时就松了手,还莫名其妙冲门外探了探,忽地醒悟,是薛向在诈自己,可气势已率。更兼羞恼异常,恨恨瞪了薛向一眼,便奔回房去。

薛向却不去追薛林,而是把目光打在了另一边的女郎身上。但见这女郎一米七三四的高挑身材,身姿娉婷曼妙,长发如墨,秀脸娥眉。嘴角浅笑,不是薛家大妹小晚还有何人。

薛向一把揽过小晚的肩头,轻轻抱抱:“哈哈。我家小晚是越长越漂亮了,大姑娘喽,大姑娘喽……”

要说薛向的这个大妹妹。实在是个乖乖女,从不让他操半分心不说,还在他未重生时,独自操持这个破碎的家,让薛向对这个妹妹是想宠无方,只觉亏欠良多。这会儿,见了这个大妹妹康健秀美,奋发向上,心中真个是欢喜已极。

一家四兄妹难得聚齐,晚饭还不到时间。看电视又嫌无聊,小家伙却是出了个主意,来打扑克,众人同声叫好。

要知道这会儿,各行各业。各种娱乐,几乎全部开禁,老百姓被压抑的娱乐天赋立时一下子全部爆发了,各种找乐子的花样几乎层出不穷,单说这扑克牌,京城里曾经流行的也就是拱猪等等寥寥树种牌戏。可短短两年过去,这玩儿法已然多达数十种,而最适合四人牌戏的自然是升级,又称拖拉机。

此种牌戏最是简单,两两合作,哪方从2先升到a便算获胜。牌戏开始,小家伙自然是拉他的铁杆牌搭子薛向为伴儿,小晚则和小意为对。四姊妹就近拖过玻璃茶几,游戏起来。

起来,小家伙年纪不大,牌龄却是不小,自打在靠山屯玩儿过抽乌龟后,这两三年间,扑克几乎就成了她的最佳玩儿伴,不止是和小伙伴儿玩儿,便是在岭南,和薛安远也玩儿,牌技未必如何精到,却是对各种规则运用熟捻至极,偶尔还会算牌,真个是小机灵。

一场牌戏战况甚至焦灼,双方斗了个把钟头,竟是都还停在二上,没往上挪动一步,厨间已来催了数次,却都被正玩儿到兴头的三小给打发了,便是薛林也从房间钻出来,给小家伙做军师,熟料小家伙甚有主见,压根儿就把这军师给架空了,恼得薛林不住呵斥,小人儿却宛若未闻,自顾自玩儿得欢乐。

又过半个钟头,薛向瞅瞅时间,便知不能再玩儿下去了,因为饭后,他还有趟拜访。薛向叫停,小晚自然听这个大哥的,小意虽有不舍,却也没出声,独独小家伙满心不乐意,可三人散牌,她一人也没法儿戏耍,也只得认了,不过答应前,又缠着薛向说以后每天都玩儿,这才作罢。

一餐丰盛的晚饭后,薛向喝了杯茶,待新闻联播结束后,便起身出门去也,三小忙着看电视,却也没谁来问。

薛向此去,不是别处,正是他重生以来,进入的第一个权力中心,也是改变薛家人命运所在——松竹斋。

薛向到松竹斋时,已是九点左右,老爷子又在下棋,不过下棋的对象颇为特殊,竟是三年前杯老爷子一句戏言赶到祖国的南陲海疆——琼岛当大头兵的安卫宏。数年不见,安卫宏的气质大变,从前的油头粉面公子形象早已不见,竟成了一位身形瘦削,棱角分明的青年军人。

薛向的到来,让老爷子甚是开怀,三把两把把安卫宏将死后,便吆喝着他退位,换上薛向对阵。

薛向和安卫宏握握手,便坐了上去。这二位下棋都讲究个侵略如火,善善不下水磨棋,棋路进展极快,半个钟头就到了尾声,薛向双士双象杯老爷子以力破巧,杀了个精光,最后竟是用单车单卒,把薛向的老帅挑落马下。

一盘棋罢,老爷子兴奋地只拍棋盘,笑骂道:“我看你小子这年把时间不说下棋,怕是连棋盘子也没怎么看见吧,哈哈,劳形案牍,实心任事,那是好事儿,也是应当应分的,不过适当的时候,换换脑子也是必要的,下棋,就是最好的消遣方式,不说你们年轻人,就是我们这老年人,时常琢磨棋路,研究棋理,不但能消磨时间,还能锻炼脑筋,可谓一举数得……”

老爷子赢了一盘棋,兴尽之余,竟推销起下棋的好处来,一通论述,滔滔难绝,好一阵子才歇了声。

老王能看出老爷子对薛向的到来,是真个高兴了,便是安卫宏到家时,老爷子也没这般欢愉。细说来,老王也能理解老爷子的这种心态,老来本就寂寞,有一个无论在政治智慧还是在兴趣爱好都旗鼓相当的朋友,本就是天大的幸事,而这朋友偏生年纪极小,又数度襄助家族渡危避难,老爷子生出强烈的亲近之心也就在所难免了。

屋内烛光幽暗,炭火彤彤,老爷子一番“棋论”罢,便邀了几人围火坐了,薛向这边刚挨着老爷子坐定,屋外便传来争吵声,听声是在正堂外的左侧厢房,薛向知道那是安在江的辟居之所,安氏兄弟虽然早分开在外单过了,可每到年关还是会搬回松竹斋和老爷子一道团聚。

听争吵声似是一男一女,男的声音浑厚,言语无多,正是安在江,至于女的尖牙利嘴,口口不离“狐狸精”、“负心汉”,薛向却是听得莫名其妙,以安家人如今的势力,也是京城有数人家了,难不成还有什么事儿是安在江办不成的?

“孽障!”

老爷子轻啐一声,脸上的笑意立时化作肃容。

这下,薛向彻底奇了,他可是知道老爷子在两个儿子中,极是喜爱这个幼子,这不,大儿子安在海上回因为绸缪去岭南摘桃子,激怒了老爷子,被发配吴中省,严令其三年不得归家,如今到年关了,果然不见安在海踪影儿。而安在江今年则出征南疆,虽然没赶上大仗,可几场小规模的防御反击仗,却是打得有声有色,可今番老爷子怎会将“孽障”二字赠予。

薛向正抱了茶杯,细细思索,便见安在江灰头土脸地走了进来,睡衣的领口还大开着,细细一瞅,没了领扣,精短的村头,竟然都有了杂乱之势,真不知道他娶的那位到底是何等河东狮。

“咦,薛向……来啦,卫宏,怎不叫我!”

安卫宏大步朝薛向走来,口中虽叱着安卫宏,薛向却是从他脸上看出了尴尬。显然,如此形象,在老爷子几个面前出现,无伤大雅,毕竟这几位都是知根知底的,知道他在自家那一摊子是个什么情况,可让薛向瞅见,就有些失了他素来赳赳丈夫的形象。

不待薛向接口,老爷子一跺拐杖,却先开了口:“又怎么了,过个年都不让人消停,实在不行,你也给老子滚,连自家婆娘都管不住,指望你有多大出息,也是妄想。”

安在江被骂得面红耳赤,也不敢接口,直拿眼偷瞅薛向,意思很明显,希望这位老爷子面前的红人,代为转圜一二。

薛向会意,正待开言,熟料大门外又奔进一中年美妇来,姿容秀丽,发如堆鸦,也是一身睡衣,脚蹬一双拖鞋,进门就掩面低泣,及至近前,秀口微吐,就开了腔:“爸啊,你可得替我做主啊,安在江这混蛋不是人啊,我还指望和他白头到老,谁想到他半路就变了心呀……”

那美妇声若莺啼,骂似昆唱,动静极是壮大,俄尔,便又有人奔进门来,却是两男两女,两男薛向却也相识,正是安老爷子的两位女婿左丘明、陈道,两女依夫而伴,显是二位各自夫人无疑。

那美妇见人势愈众,声音也越发得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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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神药

那美妇声势愈重,左丘明、陈道和薛向久别相逢,也只能互相点头致意,独独一边的安在江面红耳赤,显是羞恼莫名,那美妇“昆唱”大上一分,安在江面皮便紧上一分,忽然,安在江猛地抬起头来,暴喝.:“够了!你过够了,老子也过烦了,咱们今儿个是神的归位,鬼的进坟,离了吧!”

安在江一声怒喝,霎时间,那美妇的啼哭便止住了,满眼竟是不信之色,俄尔,眼间闪过一抹厉色,手比兰花,叱道:“安老三,你有种再说一遍!”

安在江眉头转厉:“怎么,耳聋了?还要老子说几遍?那老子就再说一遍,滚,你给老子滚!”

那美妇万万没想到这个一直在外叱咤风云,在内低眉顺眼的安老三,竟然敢如此同自己说话,条件反射之下,就要暴怒喝骂,忽而,见安在江一双眼珠子通红,死死盯着自己,心底猛然一颤,张开的秀口,却是再吐不出半个字。

正是应了那句老话:老实人发火,非同小可!

那美妇心下羞恼,见安在江竟转了性一般,不敢再招惹,忽而,一声啼哭,娉娉袅袅地朝安老爷子奔来,“爸爸,您看在江,他,他这是要赶我走哩!”

老爷子眉头微皱,竟冲安在江叱道:“老三,怎么跟你媳妇儿说话的?快回房去,好好说话。”

薛向却是大奇,方才老爷子骂安在江“连自家婆娘都管不住”。这会儿,怎对这美妇如此小意。

老爷子发话了,安在江却是不敢不顾,大步来拉那美妇,熟料那美妇有老爷子张目,却又换了心肠,壮了胆量。撇开安在江伸来的大手,说道:“安老三,别跟我这儿阴一套。阳一套的,咱们当着爸爸的面儿说清楚,这日子还能不能过。还跟老娘分房睡,我这是给人做媳妇儿还是是守活寡啊?你安老三这没天良的,咱们的婚事儿是爸爸定的,我崔美还配不上你安老三不成,若是我爸爸不给咱爸爸当子弹牺牲,现在指不定我崔家是什么气象,想我崔美十八岁嫁给你,给你洗给你涮,伺候你吃,伺候你穿。你倒好,黑了心肠,烂了肝肚,竟在外面养起了狐狸精,要说是我姓崔的没本事。下不出个蛋来也行,可老娘我去医院查过了,健健康康,完完本本,你倒好,急得上房。行啊,你养的外室呢,包的狐狸精呢,她们可给你下过半个蛋……”

崔美这番犹如叮当环佩的分说,却是让薛向听明了其中情由。大略估计是崔美的父亲,为救老爷子战死了,老爷子为报恩,就做主安在江取了崔美,熟料二人成婚二十余年,竟是无子无息,现如今,竟发展到安在江和崔美分房睡了,于此,崔美就怀疑安在江在外养了外室。

薛向明了其中情由,自也明白安在江内里何种苦衷。与他对安在江的了解,知道这绝对是位慷慨悲歌的沙场猛士,豪迈忠诚,绝对不可能做出包养外室这等绳蝇苟苟之事。可再看安在江的尴尬面色,又想分床睡之事,那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安在江患了男人最难对人言的毛病。

却说这厢崔美说着说着又哭泣起来,这回却不似方才作势,想必是说到凄凉处,真个伤了心肠。那边薛向窥破其中关键,却是计上心头,几个垫步,走上前来,冲崔美问声好,这崔美虽和薛向美多烧交集,却是在每年的新年宴会上见过,知道这是自家公公极得意的人,就连自家那个谁也不大放在眼里的大伯子也极是欢喜此人,眼见他来问好,崔美身为长辈,心酸之余,却也不得不转移心神,冲他哀婉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熟料薛向一声招呼罢,竟不退反进,上前一步,将嘴巴凑到崔美耳处附近,这极是冒失的一个举动,突兀至极,四周围站之人,大是讶异,便连崔美心下也是大骂“小子无礼”,正待移步,忽听耳边又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霎时间,紧瞥的眉头猛然绽开,一双杏眼满是难以置信,忽而,脚下竟近前一步,朝薛向靠了过去,果然,薛向又凑耳近前,低语数句,那美妇眼神越发晶亮,俏脸亦转红绯,竟冲老爷子问声好,盈盈自出门去,留下满屋错愕眼神、难以置信。

这下,屋内众人俱是好奇莫名,心下均叹,真是能者无所不能,这薛小子小小年纪通权晓谋、多思擅断不说,便是这闺中妇人的花巧心思竟也能猜明思透,应付自如,真个是奇才无双!

薛向这厢应付走了崔美,老爷子虽心中好奇,却终究不便究问自家儿媳的私房事,更兼时已见晚,年老易倦,老爷子遂站起身来,一语不发,自顾自去了。老爷子去后,薛向便待告辞,却被左丘明、陈道一意留下,又叙了会儿别情来由,闲饮淡茶数杯,薛向便再次告辞。

夜色微幽,草树吐芳,薛向踩着柔柔的月光,刚转过竹林,身后便传来响动,薛向虽不转头,心下亦是了然来者何人,转过头来,果见安在江面上似笑非笑,似喜非喜,平常的十分豪迈却只剩了三分尴尬,“老三,今儿个三叔可是又欠你个人情,也是你三婶太不像话,这许多人在,也不顾及脸面,老三你可别往心里去。”

薛向和安氏一家早已惯熟,安氏一家也一如薛安远那般以薛向的行数唤他,如此越显亲近。

却说安在江尾行而来,言语俱是客套,薛向却是知晓这位豪迈三叔做出如此情状,其因何在,可他就是不直说,接道:“三叔这话说得我可不认同,咱三婶那是真情真性,巾帼本色,性情中人。三叔你可是好福气呢。”

安在江讪讪,他此来却是为追问薛向是如何“折服”自家那位河东狮,可事涉阴私,又是自家最见不得人的隐疾,叫他真个是难以启齿。

薛向本意想逗逗这位三叔,可老实人实在是不识逗,笑道:“三叔。你不说我也知道,就是咱老爷们儿那点儿事儿,您放心。这事儿,包在老三我身上!”

安在江惊道:“你都知道了?”言罢,又是一震:“你能治?”

说完。如水的夜色下,虎狼一般汉子的脸上竟现出了祈求之色。细说来,安在江实在是被自己的这点儿隐疾遮没得几近奔溃。原来,早年安在江新婚燕尔,也是龙筋虎猛,夜夜春风,可谁成想一过两三年,崔美的肚子丝毫不见动静儿。安在江却是不急,可崔美却是急了,这种豪门大宅。子息传承实在是重中之重,崔美自然深知,便找来无数宜助床第之欢的药剂,熟料,滥用之下。安在江隐隐觉得那活儿难听使唤,久而久之,便越发不敢和崔美同房,他本是刚强汉子,血性男儿,这方面出了问题。怎不叫他备受打击。

说起来,安在江不知偷摸求医问药,寻访过多少传说中的名医圣手,可都是说、做两别!及至近年,安在江几乎和崔美分了房,可崔美并不知晓安在江那活儿不行了,直道安在江是嫌自己不能生养,在外养了外室,如此便闹将了起来。安在江久病难愈,心下实已生了块垒,又兼久治五方,几近大索天下,心下几乎绝望,现如今,竟听薛向似有良方,心间枯死的希望之花,竟似有了复活的希望。

说起来,若是别人如此拍胸脯保证能治自家隐疾,安在江保准拍巴掌上去,这可薛向却是何人?在安在江心中,那可是料事如神,百发百中的天才人物,自相识以来,从薛老三口中还真没吐出半句虚言,怎不叫人信服十分。

“三叔,放心,若说别的毛病,老三我可能束手无策,要说男人那点儿事儿,我这儿可是藏了无上良方。”说罢,薛向便将他在靠山屯的那段过往,细细道将出来。

说到山神蛇那段,安在江几乎热血沸腾了,直个拉住薛向的手臂猛摇,急道:“听过,听过,好你个老三,竟有这等宝贝,可苦煞你三叔了,怎么不早说,怎不早说……”说罢,又猛拍大腿,直道自己糊涂,你又不知道三叔这点尴尬云云。

原来安在江找寻的那些乡野名医倒也不全是无能无知之辈,不少家伙因为没治好安在江这等大官的隐疾,心生惶恐,便把责任推到一味药上,正是山神蛇,愣说自个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山神蛇掌,治不好,赖不着自个儿。

是以,这会儿安在江听了山神掌,怎不欣喜若狂。

而薛向知晓山神掌的神效,自不是光听道途之说,靠山屯的老药子可是在靠山屯寻了不孕病夫试过,可谓是百试百灵。

对老药子的本事,薛向是确信不疑的,因此才有了今日的安在江之幸。

却说安在江知晓有此等神药后,哪里还按捺得住,拖了薛向便上了专车,直趋薛家大宅。

薛向寻出那包老药子秘制的山神掌,珍而重之地用精巧称量盘给安在江包了十等分,总计三十钱(重量单位)。却说薛向如此小心,却也非是人性小气,一来,老药子多番交待,此药神效,虎狼、灵药却也是一线之别,计量用过,非但不能强身,极有可能害人性命。二来,药剂少,则显珍贵,若是如萝卜白菜送上一箩筐,这人情只怕非但不能送得深,而给的浅了,三者,这百年山神掌真可谓是可遇不可求之药,薛向叔伯年纪也日长,谁也不知道这二位有没有用得上的时候。

却说安在江得了山神掌并老药子赠予薛向的医嘱,却是谢也未谢一声,径直去了。

薛向却是深知安在江的性情,乃是豪迈重恩之人,许多话并不付诸口舌,而是牢记心间,这道谢的话,想从他嘴巴里说出却是千难万难。

拜访完松竹斋后,次日一早,薛向又去了陈佛生家探望陈开真老爷子。虽说这陈老爷子浩劫时期,气节多亏。可也是无可奈何之举,浩劫之后,却是未受诘难,凭借着无与伦比的文化界领袖地位,不但挂了文化部副部长的职务,同时也担任文联主席、作协会长,一身威荣却是未损半分。

春节在即。陈家大宅内的人头也甚是齐整,七子八婿齐聚不说,三代孙子。四代重孙,也是济济一堂。薛向到来的甚是突兀,可陈老爷子却是热情异常。不但强留了午饭,竟还拉了薛向一道坐了主席,简直是将陈家人的眼镜儿惊碎了一地,却不知来人是何方神圣。

却说现如今薛家人再不是从前那般破家败业,垂垂将朽,而是壁立东南,一柱擎天,较之现如今陈家的声势,自是远远胜过。而陈老爷子虽和薛向相交不久,却是知晓这个年轻人圆润通达。允文允智,他人必是人上之人,更兼自家幼孙与之相交甚笃,这根线结好了,未必不是一条通幽曲径。

陈老爷子倾情以待。一餐午宴自然用得畅快,饭罢,薛向又陪着陈老爷子闲弈一局,便起身告辞离去,行至屋外,便又招呼陈佛生。明日来家帮忙,陈佛生却道早约好了的,后天大姐结婚,兄弟们早憋着劲儿,好好热闹热闹呢。

辞别陈佛生,薛向又驾车来到柳莺儿家。柳莺儿一去港岛数年,柳家人虽时常接收到柳莺儿寄送回的各色礼物、不菲钱钞,都知道柳莺儿在外边过上了好日子,可终究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过得好不好,唯独能收获柳莺儿幸福消息的便是薛向,是这个英俊的年轻人。因为柳家人,包括大杂院的老老少少皆知道柳莺儿找了个好对象,毕竟不看人家的穿着打扮,往来气势,便看柳莺儿这小小的大杂院丫头,能在港岛那种传说中遍地腥膻的资本主义世界,过得有滋有味,便能知道这年轻人的不凡来。

却说薛向到得大杂院,从不会空手,更兼又是农历新年,薛向历来是包办柳家人,乃至全大杂院年货的。薛向这一到来,柳妈妈少不得又欢天喜地地留饭留茶,好生招待,一顿吃请,便到了新月西升,星斗北斜。

出得柳家,薛向又不肯耽搁时间,又骑了车,前去寻郝运来、康小八、徐小飞一众倒腾古董的小子。因为前次在港岛因为传国玉玺的事儿,薛向接到过薛安远的电话,被交待不准再从京城往复港岛倒腾古玩,是以,郝运来一众便听了薛向的吩咐,在上回租赁的小院内,歇了手脚。

嘟嘟嘟……

薛向长按数下喇叭,咿呀一声门开了,蹿出数条大汉来。

“三哥”

“三哥”

“……”

徐小飞,郝运来,康小八,七八个人拥出门来,薛向亦翻身下车,看看这个,翻翻那个,好不亲热,却说薛老三骨子里还真就有骨绿林豪气,极是重情重义,若以宋江比他,却是有几分愿望,宋江那相处兄弟,无不是存了功利之心,而薛向则是彼以兄视我,我必捧肺腑以待之。

就拿眼前数人来说,虽然薛向不让继续倒腾古董了,却是绝没短了他们的花销,散火之际,每人拿全了工资不说,还封了万元红包。要知道九十年代的万元户,便是超级荣耀,79年的万元户有多珍贵,几乎不问可知。

当然,万元红包虽然封给了众人,却并未分发到手,因为薛向却是知道这帮兄弟什么习性,那绝对是有钱不过夜的,这许多钱财一时半会儿或许折腾不光,可大手大脚花将起来,必然引人注意,徒惹是非,是以,薛向便替众人分别开了户头,存了起来,存折归在他处,便道有用钱处,来取便罢。

如果说,从前徐小飞这帮人对薛向是敬畏多过佩服,那现下绝对是佩服躲过敬畏,除此以外,便是浓浓的感激之情。细细想来,当初薛向说“找不到工作,便来寻他,必有一番安排”,当初只觉是敷衍之词,即便是寻个活路,怕也是吃苦受累的差事,可现如今,钱山钞海堆在了眼前,两年便挣了那些在工厂、单位过活的兄弟的数十年工资,其间差距,岂是道里可计。

屋内炭火彤彤,一个铜盆正嘟嘟煮着火锅,红椒白肉翻滚其间,推门便是扑面而来的热浪,薛向虽在柳莺儿家用过晚饭,可老兄弟相聚,正碰上酒肉,岂能不饮。

一群鲁汉子,吃饭自是极快,青年人虽好酒,却不喜讲酒,极是豪放,一餐饭自是极快。

酒足肉饱,撤去铜盆,便剩了炭火,众人团团围坐,便闲谈起未来的出路来。

“三哥,这不行啊,咱们兄弟跟着你虽然吃香的喝辣的,刷刷数着钞票,可这日子总觉没以前倒腾古董时来得痛快,说来咱也是贱皮子,忙活惯了,却是闲不下来了,三哥,我看还得劳驾你给想个辄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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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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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是郝运来,这家伙一两年的酒池肉林似的生活,养得越发得横实了,整个人简直成了纵向生长,大冬天的,也只一件靠披绿,浑身山堆也似的肥肉便成了最佳保暖利器。

郝运来说罢,徐小飞接茬道:“三哥,肥耗子说得没错,这几个月我们兄弟尽吃喝睡了,闲得浑身都起了肉疙瘩,我如今算是知道了三国里的刘备为什么要说脾肉横生呢,您瞅瞅咱这不也生了一现游泳圈么?”

徐小飞不似郝运来,那可真是生得精瘦,便是和他手下的猴子、野鸡二人的细瘦身体也有一拼,这会儿,他解开大衣,悄然拍打,腰间果真腾起一阵觳纹。

薛向挥手笑道:“知道你们闲散得凶猛,咱不是给你们寻活计来了么!”

“什么活计?”

薛向一语落定,全场竟是众口一词。

薛向道:“什么活计,还不是你们现下正鼓捣的玩意儿,难不成你们还有别的途径不成?”

见薛向说还是倒腾古董,众人众说纷纭地问询开了,总的意思无非是“三哥不是说不让倒腾了么,怎样现如今又换了主意?”

薛向道:“前番让大伙儿不倒腾,无非是让大伙儿腾出些工夫,好好松快松快,我们藏在地上久了,该站起来抻抻身子了!”

薛向话罢,众人大惊失色,简直以为眼前这位从来明谋善断的三哥失了心疯!

细说来,这帮人跟着薛向倒腾古董自然不会不知道本人所做的活计,有多大的风险。先不说这偷购倒卖文物是抵触刑法的常识,众人熟知,便是薛向不止一次地提示众人小心小心再小心,便知此事干系极大。由于三哥在京城是何等气势?从前这帮人只知道他在四九城门清路熟。能捞出人来。可到底也只作了寻常的大院子弟。

可薛安远六十整寿的时分,这帮人可是全去帮着忙活了,虽然预先由于来客太众。被请到他处就餐,没见着老首长赠字,可那一水儿的闪耀将星。可是差点没晃瞎众人的眼球。如此,薛家人到底是个什么阵势,这帮老兄弟们可就太清楚了。可便是如此气势的三哥还须避讳藏匿、偷摸停止的事儿,那该是有着何等样的风险。

正因如此,这会儿,众人闻听薛向要将倒腾古董摆到明面下去,才惊骇到了极点。

众人脸上的情状,薛向自是看在眼里,细说来。他昔日和众人说起此事,也并非突兀之举。毕竟这一大帮子兄弟无处安身,他又如何能得安心。而这持续倒腾古玩。自不是薛向思忖他薛家人现如今气候已成。有备无患,而是改革开放的春风曾经刮起。他清楚地得1980年。我国有了第一个个体户——温市运营小百货的章华妹。

细说来,温市不管前世今生,一直都是祖国商海的一座登台,论及开放程度,商业看法,京城远不能比,明年温市能有个体户,京城的政策未必允许,可薛向自有想法。很分明,古玩这个行当,他是不能够放弃的,俗语说,乱世黄金,乱世古董,他可是太清楚未来近半个世纪,中华浩土都是乱世华章,这古董生意做起来,便是淌金流银,不亚于倒腾石油、计算机。

再者说,以现下乱世中华的有利地位,做成中华古玩界的抗鼎企业,必是指日可待。而京城明年或许未必开解个体商禁,可去年刚经过的《引资法案》却是明白提到了大力招商引资,尤其是港澳台地区的大中华资金,而乱世中华这等红遍东南,誉满亚洲的明星企业,要进驻京城,且不说有无阻力,怕是四九城当局举双手双脚欢迎还来不及呢。

正是由于有了这等谋算,薛向便想到了众兄弟的出路,真可谓一箭双雕。

安顿好一众兄弟,薛向心中又了却一份牵挂,便起身告辞离去。

天上大雪如毡,风吹雪舞,四下一片浩浩白白,薛向一头撞进风雪里,及至到家,身上已着一层厚厚雪毡。

却说薛向到家时,屋外停了不少军车,推门进屋,但见屋内人头攒动,军装有数,正是薛安远、薛平远兄弟到了,眼前这大约一个连的军装正是薛安远的随侍。细细说来,薛氏一大家族从来是聚少离多,尤其是薛平远一家,由于薛平远的工作保密性,即使是春节也少有假期。这一大家族难得聚会,薛向见家中难得如此繁华,自然心中欢欣,便是最喜败坏氛围的三婶冯桂芝,薛向也是尽量结之以金银,哄她欢笑。

因着后天便是薛林的好日子,薛向心中一肚子军国重事,却也不得不憋着,早晨一家人围着炉火乐呵了一阵,便各自归房休息。次日一早,吃了早饭,薛向便又转出门去,小家伙有了这许多玩伴儿,又着紧着暑假作业,便不来缠他。

却说薛向此次独自出门,非为别的,而是着紧给大家寻摸件结婚礼物。要说他薛老三守着乱世中华,要别的没有,要这奇珍异宝,真实是易如反掌。可那些皆是老古玩意儿,薛向就这么个姐姐,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婚姻,薛老三岂能不罗些时兴新颖的玩意儿。

要说时下还是公营企业主导全国经济,这四九城不管哪朝哪代,皆不缺这豪绅富贾,便是这新共和国均土地,一贫富,等贵贱,可这金贵玩意儿存在世上,便然得有他的用途,总不能就地销毁吧,是以,这四九城便专有一家荣宝堂,供以珍贵金银,奇珍巧宝,薛向此去便是这荣宝堂。

却说这荣宝堂前身本唤作松柏斋,是一家专供皇家、朝廷文房四宝专店,清末民初,大清倾覆,民国乍始,四海鼎沸,便有有数豪绅巨贾破家败业,市面上自然也就散出了有数奇珍异宝。说到这儿,您能够要问了,说了半天,这松柏斋不也是运营古董珍玩的么?那您可就错了,时逢战乱,普通文玩古董价值陡贬不说,且这等文玩古董皆是易碎之物,自然不及这金银打造的七窍宝贝。

是以,这松柏斋便是一家专门出售金银手饰的大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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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讲究人

却说这松柏斋,果然不愧是国营第一贵重金属供应商,步入厅来,但见上千平的大厅内,虽未有金砖铺地,毛毯如云,却也是布置得富丽堂皇,和这个时代的其它别的店面艰苦朴素极不相衬。

大厅内,客流不大,看得永远比买的多,薛向抱着搜奇寻珍的目的而来,自然不会一件件前去挑拣,而是直接问了服务员,进了松柏斋管理中心办公室,直接道明了来意。

负责接待的是张姓副主任,大长脸,招风耳,模样不咋样,嘴巴却着实利索:“薛同志尽管放心,咱们这松柏斋别的没有,这婚取喜嫁的金银手饰,却是应有尽有,不知道薛同志大概需要什么价位的?”

“不瞅瞅模样,就直接报价位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

薛向到底没有染上暴发户的恶习,直接张口就来“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张主任连连笑着点头,边附和着,边问清薛林的实际情况,诸如肤色,样貌,身高等,心中大约有了计较,便嘱咐左侧随行服务员几句,那服务员折身西去,未几,便有三位一水儿身段、模样的旗袍美貌服务员各自捧了一个开着的红色方形木匣出来。

三个红匣内依次盛着项链、头钗、搔头,均是黄金打造,华丽的水晶灯下,溢彩流光,美轮美奂,最令人叫绝的是,这三样物件儿似是一套,因为细密的纹路上。皆镂刻了祥龙、彩凤,那纯金项链的吊坠处竟是一粒鸽蛋大小的蓝宝石,那颗纯粹粹,蓝汪汪,几乎要亮到人心坎儿上去。

却说这三样宝贝一亮出来,薛向便瞪直了眼睛,急道:“多少钱?”

张主任见薛向此种表情。自然知道对方必是极满意地,笑道:“您还没说挑哪件儿呢?”

一个“您”字出口,捧着三个红匣的美貌女郎皆是一震。互相对视一眼,又把一对清澈的眼眸凝在了薛向身上,心中竟满是好奇。不知道这个相貌英俊、衣着朴实的年轻人竟是何方神圣,竟值得张主任如此另眼相看,不,逢迎巴结!要知道这张主任年不过三十,已经是副处级干部,听说也是大有来历、根底之人。上回一个轻工业部副部长的公子来松柏斋耍威风,就把张主任招呼执勤卫士直接拖了出去,那可是副部长的公子,该是多有来头的人。两厢一比,那眼前这个英俊年轻人有无来历。不言自明了。

却说张主任如此殷勤相待,薛向非是没起疑惑,毕竟寻常人处事道理、原则,他还是知晓十分的。想他薛某人只身进店,见到松柏斋管理中心的这位张副主任。已属不寻常了,自己需要好玩意儿,人家竟立时派员,取了过来不说,还配置如此美女名匣,用句“殷勤过度”。是绝对不过分的。

话说薛老三瞬息将想破其中关键——人家定是猜出了自己的身份!

想通此节,薛向却也并不如何讶异,毕竟他薛某人在四九城中混迹良久,又闯出偌大的名声,识得自己的人,自己未必尽识,却也无甚奇怪。

“三件都要了!”

“什么?!薛向同志,不可啊,一件两件,我还可以做主匀出去,三件全出,账目的缺口无论如何太过巨大,叫我怎么平账?”

张主任着实被薛向的话惊着了,不但一口呼出了薛向大名儿,竟连“做假账”的事儿都脱口说了出来。

要说也无怪张主任惊诧。原来,自打薛向进门儿,他就认出这位爷来,便是传说中的衙内圈子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关于薛向的传说,他也听过不少。不过,起先多听的是此人在顽主圈子里一呼百诺的威风,不过这点威风,对于他张某人这种奋进仕途之辈,就如同堆在沙滩上的城堡,笑话而已。后来,张主任便并不如何关心薛向的消息了,直到去年夏天,他张某人偶然在四九城上流消息集中地——红星茶馆儿,算是亲眼见识了这位爷的狠气,那天,就见这位爷,穿着个裤衩子,赤身**,冲将进来,就是一通鲜血淋漓的表演,此人到场,可真个如猛虎归林,百兽俱伏,便是跳得最厉害,吹得最响的几位大衙内,连正眼也不敢瞅人家一眼,后又听说,就连吴公子这种连着天的人物,都在此人手下,吃了苦头。

事后,京城早先衙内圈子里排的四大衙内,似乎便成了笑话一般。毕竟衙内,就讲究个纨绔习气,随心所欲,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位爷可算是把衙内威风演绎到了极致,直接在《赤旗》杂志社旗下的茶馆儿,开了杀戒。

这会儿,张主任见薛向进门,心下已然做好了出血的准备,在他想来,这种大人物要个把金银手饰,本就易如反掌,待会儿,即便是挑中好的了,自个儿出点儿血,自当孝敬,结下个善缘,也是极好的,熟料这位爷果然是衙内中的衙内,人家张主任捧来三件珍品,原本是要他薛某人择一而取,熟料薛老三尽是一口全吞。

却说这张主任说话走了嘴,四下竟无一人敢面有异容,只薛向眉峰微挑,很快便又平复了下去,问道::“这三件可是贵店既定的卖品?”

张主任不知薛向此问何意,依旧答道:“咱们店开门做买卖,就没有非卖品?”

“既然没有非卖品,可有限定一人只准购一件?”

“自也没有,只是……”

张主任有苦难言,在他想来,这三件宝贝,哪件都不便宜,尤其是那个挂了鸽蛋宝石的项链,售价便在五万往上,如果只让薛向数十几百元就取走,叫他如何做平账目,毕竟这玩意儿太过扎眼,数目又极是巨大。

“既然没有,我买你卖,这有什么做难的?那麻烦张主任报个市价,不用打折,就店里的售价即可。”

薛向心思圆通,自然猜到张主任为难在何处,定是将自己看作巧取豪夺那一拨儿的了。

果然,张主任听罢,脸上竟现出讶异,惊骇道:“那可真不便宜哩!您眼光还真是准,这三件本是一套,乃是清宫贡品,御用之物,乃是光绪皇帝最宠爱的珍妃之物,我这儿有文史鉴定,是故宫博物院刊发的鉴定书,保证万无一失,要不我拿来您瞅瞅……”

张主任说了句不便宜,却依旧没道出价格。而薛向相中这套玩意儿,本就是为其本身的材质、匠器所吸引,非是为谁谁用过,若要寻这些老玩意儿,盛世中华岂不是应有尽有,他又何必舍近求远?

是以,薛向立时阻断了张主任滔滔不绝地介绍,“什么鉴定书就不必了,就是姐姐出嫁,做弟弟的送个礼物,用不着这么横竖麻烦,报个总价吧。”

却说今次张主任却是彻底吃惊了,此前,他以为薛向让他报价,无非是做做样子,是以,他拼命报出一堆故宫博物院鉴定书上给出的数据,无非是证明,这三样物件儿是何等有来头,何等珍贵,叫薛向不好意思杀价太狠,更不敢一并“夺”走。

熟料,薛向第二次让张主任报价,这下,张主任确是听明白了,人家是压根儿就没想占自个儿便宜,倒是自己妄作小人了。一念至此,心头枷锁陡松,遂道:“钗头一万八千三百五十元,搔头二万二千元六百四十元,项链五万四千三百元,总计九万五千二百九十元,您既然是实心要,又是第一次光顾小店,打折不打折的,说出去跌份儿,得了,这样吧,您给八万,三件,八万块,您收走。”

张主任出身自也不凡,从小耳濡目染官场交际应酬不说,做了这国营金器大店的副主任后,迎来送往,自也不少,手腕早练得极是高明,这厢薛向让他实心实意的报价,他当真实心实意的报,不过,该出血的那块儿,他也是打定主意,非得出血了,毕竟薛向这等人物,岂是能用万儿八千就结识到?

却说张主任报得爽快,虽然砍下个绝大的零头,可八万块,对于1980年的普通人来说,同样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而张主任竟毫不怀疑薛向能拿得出这笔巨款,岂不奇哉怪也?

说起来,也无甚惊奇,因为张主任实在是太清楚这帮衙内的脾性了,最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好面子,换句话说,也就是讲究个一诺千金,甚至到了病态的程度。在他看来,薛向或许一时半会儿拿不出,可这等级数的衙内真发了狠,筹集这点钱款,那不是易如反掌。

却说薛向得了具体数额,也不再耽搁,便拉了张主任进了银行,办理了转账业务,毕竟如此大一笔巨款,且是在这个尚未发行百元大钞的年代,谁也不能提了不是?

办理完交接,薛向得了物件儿,便当先告辞离去,不待跨出银行大门,便听张主任喊道:“薛向同志,是不是弄错了?”

薛向停下脚步,回头道:“短你钱了?”

“不是不是,说好的八万块,您怎么还返了我九万五千二百九十元,这可是原价啊,纵算是普通人来买,零头也该抹去的嘛。”

“一码是一码,既然明码标价,咱们就实售实取,我这边还有事儿,张主任,回见了您勒!”

说罢,薛向径直出门去也。

张主任托着手中的支票,目瞪口呆,俄尔,喃喃自语道:“都说薛向性情残暴,辣手无情,没想到竟还是个讲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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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牛不喝水强按头

却说薛向转出银行,径直朝左近的公交站台行去。细细说来,薛向年岁日长,双重人格中的骄矜之气,却是渐渐收敛了,能隐伏于大众之间时,他绝不再弄些花里胡哨的动静惹人眼球儿。是以,这些日子给薛林采办一应婚嫁物什,薛老三是能坐公交就坐公交,不能坐公交,便用小货车采购回来。

不过,细细一算,薛家人准备的玩意儿实在不能算多,因为薛、许两家压根儿就没打算大操大办,只小规模地请些至爱亲朋团聚一番,做个见证,便算了事。再加上,薛安远如今扈从众多,这些细枝末节上的小事儿,也极少轮得着薛向插手,是以,唯一能让薛向上心的便只此次给薛林淘得一件,应景应时的好玩意儿。

如今好玩意儿已经到手,薛向心里的唯一一个疙瘩便也算解了开来。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事到兴头意趣高。

“高山上那个盖庙哟,还嫌那个低,面对面坐着哟,还想那个你……”

薛向提溜了三件套合装的小礼盒,哼着荒腔走板的野山歌儿,沿着一条碎石子铺就的小道,一路行来,倒也真有几分逸兴湍飞的气势。

“薛向,薛向……”

薛向正哼唱到妙处,忽听有人唤自己,循声望去,但见东南方向四十米开外的位置,站着一堆青年男女,大略一扫,无有自己相识,正待再继续扫视。那堆青年男女的左侧一角位置,一个中等个儿,戴着个狗皮军帽,跳着脚,凌空挥舞着手臂,薛向再细细一扫,发现那人竟是他为数不多有印象的同班同学吴刚。

当初。薛向冒失奔进教室考试,未带钢笔,朝苏美人借笔未果。便是此人及时出手以诸,而后,薛向又搅合进那场莫名其妙的篮球赛。也和吴刚大有相干。可以说,京大的团系干部,薛向或许识得不少,可要说学生,能记住脸,叫出名儿的,怕也只此一位。

“是你啊,吴刚,这都到年当口儿了,怎么不回家。打算在四九城过年啦?”

老熟人兼老同学相召,薛向自不可能熟视无睹,迈动大长腿,几步就到了近前。

吴刚乍逢薛向,显然很是兴奋。从圈子里挤出来,哈一口白气,在薛向肩头狠捶一拳:“好小子,原来你小子就是那传说中的挂班生啊,我就说嘛,怎么忽然班长就通知我们说你提前毕业了。没想到你小子竟是说走就走,招呼都不打一个,用你们四九城的话讲,那就是忒不地道了。”

薛向和吴刚虽有交集,不过只是数面之缘,偶然乍逢,颇有些惊喜罢了,单论交情,那可真谈不上,毕竟话都没讲过几句。一番寒暄,薛向却是弄清了吴刚缘何在这岁末之际,依旧逗留京城。

原来,吴刚表姐,远嫁京城,今天恰好是成亲的日子,吴刚和这一拨男女皆是娘家人亲戚,又因着吴刚在京大念书,勉强算个半地理通,一帮表哥表姐便拉了他来逛四九城,是以,这才碰上了薛向。

薛向问清缘由后,自然不愿作这不速之客,硬掺和进人家亲戚里去,熟料,吴刚却是死拽着不放,说这一放,不知道何时再碰见你小子,反正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随他一道去喝喜酒。

吴刚如此态度,两位两男四女,则表情各异,两名青年男子则是面色不豫,三名女郎则眉眼低垂,显是意动,独独那个诈马尾辫的年纪最小的女郎,竟跳了脚地拍手叫好。

薛向原本就不愿瞎掺和,再看这厢还有人不欢迎,他更不愿去了。更何况,明儿个就是他大姐薛林的良辰吉日,几遍那种媒妁阴私,用不着他过问,插手,可做弟弟的总得在家陪姐姐最后一夜吧。

一念至此,薛向更是坚定了告辞之心,不顾吴刚的拉扯,硬要离去,忽而,那马尾辫竟攸的一下子蹿到他背上来了,骇得他差点跌个大咧咧,而那马尾辫也只是一蹿即下,竟顺手从他手中抄走了装了金器三件套的匣子。

“咯咯咯,嘻嘻,这下看你去还是不去,怎么,你长得俊就得意么?”

“娉婷,懂点规矩,快把东西还给人家。”

吴刚左侧的长发女郎瞅见自己这个小妹又在混闹,立时便拿出了长姊的威风,柳眉倒竖,兰花微指。

语罢,又冲薛向道:“这位同志,小妹才十二岁,年纪幼小,多多原谅。”

薛向听得这马尾辫的年纪,微微讶异暗忖,这小丫头也忒能长个儿了吧,怕不是都有一米七十了吧。心念电闪,薛向摇手笑道:“没事儿,没事儿,小孩子都这样,可爱!”

马尾辫闻听薛向称己为小孩子立时就恼了,冷哼一声,刚想抗辩,便瞅见长发女郎投来的冷眸,立时便泄了气,将抢来的东西凭空横托,鼻间发音:“诺!”

声音刚落,不待薛向伸出手来,马尾辫便松了手,霎时间,这个包装精美的红匣子,便朝地急缀而去,眼见着这漂亮的红匣子不说被摔个四分五裂,至少也是破烂不堪,谁成想就在红匣子堪堪落地的霎那,凭空生出只黑色皮鞋来,但见那红匣子在那黑皮鞋的鞋尖上滴溜溜转数个圈子,忽而又腾空而起,半空里被一只大手稳稳抓在手中。

完成这电光火石般抢救任务的除了薛向,自也没有别人,漫说马尾辫是让红匣子玩儿自有落地,便是她发足了地,朝地下摔,薛向自也能接得住,此前让这小丫头夺走了红匣子,实在是因为薛老三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哪怕是对方突然开枪,他自问也是不带这么惊慌的,可关键是一个一米七零的大姑娘,猛地朝他一个青年男子的背上蹿,在这么个严肃的年代,他不惊着才怪呢。

“叶娉婷!!!”

一声凄厉的尖叫,音量几乎盖过了周边的发动机声和鸣笛声。

长发女郎终于发怒了,狠狠瞪着马尾辫,骂道:“你来时爸爸是怎么嘱咐的,要你听我话,别任性,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那马尾辫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独独畏惧这个姐姐,挨了训斥,却是低了脑袋,没再吭声。

那长发女郎,训罢叶娉婷,又待朝薛向道歉,这回,却是薛向先开了口:“没事儿,没事儿,小叶妹妹挺活泼,又没当真磕着什么,得,吴刚这二把刀究竟不如我这土生土长的地理鬼,今儿个,我免费为诸位做回导游。”

薛向却是不如何生马尾辫的气,虽觉得这小姑娘胆子大的惊人,又自来熟得紧,却着实喜欢她这脾性,其实,薛老三不知道,潜意识里,凡是活泼,爱和他闹的小孩儿,哪个不是被他潜意识里蒙上了小家伙的影子。

这会儿,这马尾辫受了叱责,薛向心中竟生出一丝不忍来,一把接过了吴刚纠缠半天而不肯屈就的导游一职,都是为了这小丫头消灾避祸。

一番波折过后,薛向便真个领着众人逛起四九城来,要说这薛向前世今生皆生于斯,长于斯,而现如今四就成城区规模远远不到后世的一扩再扩,是以,薛向对现如今的四九城真个是闭着眼睛,便能打个来回儿。

有他引领着众人,抄近路,翻矮墙,跳树杈,可是波折横生,可正是因为美景得来不易,众人分外沉醉其中,一路行来,栖霞寺外梅花叠嶂,北海公园玉裹琼装,海子上人山人海的群众穿着冰刀鞋涌出巨大的人浪,如此种种,再加上他薛某人口若悬河,舌灿莲花,一番点缀,虽未必叫众人因景生情,却也是瞩目难移,流连忘返。

一番凭赏下来,已是两个小时有余,众人当真是玩儿得尽兴,便连对薛向加入,分外不满的两个青年,和先前一直闷头走路的马尾辫,这会儿脸上早已换了颜色,乐得起了皱褶。

“好了,诸位,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几位可是来参加别人婚礼的,可别去得晚了,失了礼数,我这儿肚囊空空,也得回家就食去了,咱们就在这儿散吧。”

薛向想功成身退,吴刚几人又怎会放行?

“薛向,你也太不地道了吧,我吴刚和你是没碰过几次面,总算也是同班同学,还算坐过同桌吧,哪有你这样办事儿的!喔,我这儿用完人,两手一拍,让人滚蛋,自个儿去吃宴席?那我成什么人了?”

吴刚说得甚是疾厉,脖颈处隐隐现出青筋,显是真的怒了。

吴刚话罢,剩余几人也跟着规劝起来,便是此前很是不满薛向加入的两名男青年,也略略说了些客套话,只那被姐姐吓住的马尾辫,没有吭声,却是偷偷直直盯着薛向,双眼眼球不住向左下方划动,薛向看得怪异,被她引动视线,跟着看了过去,但见那马尾辫左手伸出根小指,先向上,再向下,很明显,不是在说什么好话。

因着,这动作极是隐蔽,乃是贴着裤缝完成,周遭众人无人细查,自然不觉。薛向瞧得好笑,又见人家一请三请,再拒,就不是客套,而是矫情了,是以,也只得点头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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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狐狸精来了

马尾辫含了鸡腿肉,边嚼,边拍薛向肩膀,赞道:“你果然不只是长得俊,口才好,人也聪明哩,这样吃肉真的很痛快耶!”马尾辫这厢话音方落,背后便有呼声喊道:“你们这些乡下人是怎么回事儿,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声至人到,正是先前的那位傲慢司仪。

薛向直若未觉,依旧该吃吃,该喝喝,马尾辫也学他模样,还仰头干了半杯白酒,呛得她冲天也似地急咳,倒是吴刚醉态半酣,先站了起来,指着那司仪道:“什么地方?吃饭的地方!怎么着,难不成这儿还是拉屎撒尿的地方。”

吴刚受了一肚子闲气,这会儿酒壮胸、胆,当真是肆意、豪放得紧,若是平时,他便是有十分胆量,亦不敢将艳阳天比作拉屎、撒尿的所在。

果然,那司仪本是此间工作人员,向来以能在艳阳天这等高官显宦出没的所在谋个一官半职,视作极大的荣耀,这会儿见吴刚这几个在他眼中,直若乡下人一般不受待见的新娘娘家人敢放此等狂言,当真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若不是顾忌周遭席宴,说不得立时就要掀桌骂娘了,即便如此,司仪也不打算放过眼前这帮讨人嫌的东西,当即招手,唤来宾馆卫士,要将几人驱除出境。

大堂上千平,只置了区区五十余桌,甚是空旷,当然,在艳阳天招待来宾的。即便是级别刚够格的,也不会只有这点客人。那位尊爵显,眷亲华贵之辈自然被请上了二楼,乃至幽僻雅室。就因为这些大堂内就餐之辈,压根儿就不在眼皮底下,且主家极不待见这桌客人,他也是知晓的。是以。司仪才敢如此嚣张行事。

果然,这边动静虽然极大,冲突也甚是激烈。周边餐桌竟无一人出声喝止。这边卫士进逼,吴刚数人也是恼火至极,死硬不撤。薛向依旧和学他的马尾辫痛快吃喝,眼见着就要上演全武行了,刚从二楼下来的新郎新娘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儿,吃个饭也不消停!”

那猪头三模样的新郎长得不怎么得济,气势却是不凡,颇有几分副部公子的威风。

说到这儿,就得交待下了,这会儿,薛向早已知晓了新郎新娘的姓名,新郎大号刘大宝。新娘姓林,名仙儿,这二人倒真是名副其实,一个粗鄙若大包,一个绰约如仙子。且薛向不单知道是这两对新人各自是谁。便是谁家举办婚事,也是一清二楚,因为大厅正中八开的大红喜纸扑了一黑板,上用硕大的多宝塔柳体浓墨重笔地书了“中央水利总局刘国明部长长子刘大宝长媳林仙儿新婚大喜”。

现下薛向身居宦海,对中央要员名姓甚是熟捻,虽不似赵国栋那般专用一本笔记本细细抄录官员名姓。却也做到心中有数,他知道水利局的一把手姓冯,这刘国明显然是副部长,这儿是为尊者讳,隐去了“副”字。

却说这刘大宝一声呵斥,这边的拉扯声立时止住了,那司仪赶紧小跑几步,到得刘大宝近前,矮声道:“大宝同志,不是我们不省事儿,实在是您爱人她娘家人实在太跌份儿,吃饭的动静,赶上猪抢槽了,我劝告几句,他们还拍桌子骂娘,要动手打人。”

司仪是见惯了这场面的,极会观风测向,深知谎话要说的好,最重要是半真半假,不光叫听的人信以为真,便是另一方当事人也不得否认。正如这会儿,他前半句动静大是真,后半句拍桌子骂娘为假,不光叫刘大宝觉得吴刚一伙儿,太过粗鄙,不识大体,便是吴刚等人也不得说司仪完全胡扯,若要分扯清楚,岂是一句两句的关系,便是刘大宝这对最忙碌的新人怕是也没时间给他们分辨。

果然,那刘大宝听罢司仪的话,长长的眉毛聚拢,刚要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再看看一边满脸凄婉的林仙儿,硬下的心立时便又软了,挥挥手道:“算了,算了,好赖也是娘家人,给你们一次机会,不过,再吃,动静儿可得小些啊,就是遇上什么爱吃的,完全可以告诉你们姐夫么,私下里叫你们吃个够。”说完,又涎脸冲一边林仙儿笑道:“是吧,老婆?”

林仙儿竟月牙弯弯,如缎的身子又朝林大宝靠近几分,小鸟依人一般,回了个甜甜的笑。

这会儿,薛向算是彻底倒了胃口,先前还以为人家是男苦求、女不愿,谁成想人家竟是爱浓浓、甜蜜蜜。

“大表姐,怎么着,你新婚大喜,我带着兄弟姐妹前来恭贺,怎么还恭敬出仇来了,是没随礼啊,还是没给份子钱,咱们这些娘家人坐了犄角旮旯也就算了,吃个饭,还管东管西,这是在打大表姐你的脸啊,咱们娘家人就这个待遇,不知道大表姐今后在刘家又是何种地位?”

吴刚酒本喝得不多,只是喝得急了,酒劲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拉扯功夫,神智清明了不少,立时抓住机会,把问题拎上了台面。

说起来,吴刚也是憋屈透了,他堂堂京大骄子,家世虽非显宦,也是一方雄强,何曾受过这等冷遇,这会儿,憋着的火儿,遇到了发泄口,自然一倾而出。

那林仙儿酒窝浅浅,冲吴刚一笑,启唇露齿,道:“刚弟弟带着诸位弟弟妹妹,远道而来,给姐姐贺喜,姐姐自然万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这女郎一说话,薛老三脑子里忽然蹦出一句词”风淡淡,月融融,听何处笙歌,且凉凉去”,空灵,优雅,偏生这空灵、优雅里又夹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什么味道?什么味道?对,是魅惑的味道!”这林仙儿话音方出,薛向不曾闲暇一刻的筷子终于停了下来,停滞良久,脑子里忽然蹦出了答案。

“哼,狐狸精,就会狐媚人,姓薛的你也不是好东西!”

薛向忽觉耳边麻痒难挡,接着又听见这么道声音,扭头一看,马尾辫正把脑袋收回,显然方才说话的正是这小丫头。

“瞎说什么!”

薛向低声,咬牙死犟。

马尾辫听见,脑袋又伸了过来:“别不承认,刚才那边闹腾得这么厉害,你还不是吃得像猪一样,怎么那狐狸精一说话,你的筷子就像压了座大山一样,动也难动。”

“……”

这厢,薛向和马尾辫窃窃私语,那边,林仙儿和吴刚的交锋已经到了尾声,结果,自然是风清云淡、圆润融通的林仙儿折服得强项硬顶的吴刚坐回了座位。

“诸位弟弟妹妹,远道而来,姐姐姐夫招待不周,可别回去学嘴哟,该吃吃,该喝喝,闹闹才欢喜,姐姐还要上去敬酒,待会儿再来好好陪陪弟弟妹妹们。”

林仙儿笑语妍妍,交际水平竟是极其出色,将一众气鼓鼓的毛头小子、丫头,也哄得换了颜色。

林仙儿还待再语,一边的刘大宝却是急了,轻拍林仙儿的肩膀,急道:“行了,行了,你娘家人就是事儿多,差不多该去给雅间的那几位敬酒了,时间都被耽搁了,说好的,下来打声招呼,就过去作陪,这会儿耗的功夫都够唱台戏了,要是坤三哥,开大哥,涛少,勇少他们等急了,怎生是好?”

林仙儿立时止住了嘴巴,冲吴刚等人回了个温婉的笑,正待开言,又听刘大宝道:“这几位且不说,公子那边,可是怎么也怠慢不得地,这么尊贵的客人,便是爸爸想见上一面,也是不能的呀!”

攸的一下,林仙儿挺翘鼻梁上的两泓秋水,仿佛多了两个亮晶晶、明晃晃的太阳。

“大表姐有贵客要招待,我们不拦着,只是眼中好歹也该容物,这儿还有位客人呢,是不是得认识认识,莫叫人家说咱们吴中人没礼数。”

刘大宝和林仙儿方待离去,吴刚又指着薛向开了腔。细说来,他心气本来差不多被林仙儿抚慰得已近平复,只是实在看不惯刘大宝那种弃贱就贵的市侩模样,便拿薛向做幌子,恶心这刘大宝一下,顺便再看看,这个从来手腕高明、聪慧无双的大表姐,还有什么办法接招。

这厢吴刚话音方落,那边的马尾辫又把脑袋凑到了薛向跟前,轻声道:“吴刚拿你作大便哩!”

“怎么讲?”

“恶心人呗!”

薛向尴尬得连连挥手,方才他看似在和马尾辫斗嘴,实则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直关注着那边的动静,焉能不知道吴刚的心思,只是被马尾辫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形象化了,分外堵心。

“哟,有新朋友呀,刚才瞧仔细,只当是自家弟妹,莫怪莫怪,稍后,我一定过来敬酒赔罪!”

林仙儿照例先回一个微笑,接着,一句礼貌而简洁的遁词便丢了过来。

“既然要敬酒赔罪,那就现在吧,干么要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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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非羡妖娆亦施援

说话之人自是薛向,这薛某人来此就餐,本就是混肚子外加打酱油,这会儿横插一杠子,倒也非是见林仙儿娇艳魅惑,起了撩拨心思,而是骨子里的骄傲发作了。想来也是,他薛某人自重生以来,便宛若紫气东来,霞光万丈,到哪处不是中心,去何处不是焦点,便是到了九幽深重的梅园,老首长虽让他侍酒,使他务农,那何尝不也是高看了一眼,寻常青年想也别想这个待遇。

而这会儿,他薛老三反而被这娇滴滴的新娘子忽视了不说,竟成了路人甲,便是喝酒也得稍后再陪,这怎么能行?若是新郎新娘不下来也就罢了,他薛某人躲在角落里吃顿饭,拍屁股走人就罢,可这会儿,见着人了,还被扫作末等,薛向焉能答应。

“唉,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刚才就看你吃得凶,八百年没吃过是吧,若不是看你是仙儿娘家人,这地儿,你甭说进来,就是想在外面瞅瞅,也无可能。”

刘大宝这会儿可是心急火燎,坤三哥、开大哥、涛少、勇少,哪个不是京城衙内圈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今次能参加自己的婚礼,简直是祖上有灵,烧了高香了,便是爸爸也得亲自作陪,至于那位公子能光降,简直就是天降鸿运,蓬荜生辉了,那可是通了天的人物,真不知道如何接待了,人家能知礼数,给面子,让敬完了亲朋贵友的酒后,再去相陪。自己这儿已经是感激涕淋了,怎么还好耽搁,二楼的那些贵宾也就罢了,都是不得不敬到的重量级嘉宾,可一楼这些蹭饭的劳什子亲戚,原本想端个杯子,给他们集体意思意思就行了。可这会儿倒好,耽搁了这叙旧时间,还要磨蹭。

刘大宝出言不逊。薛向竟是睬也不睬,直直盯着林仙儿,看得这美人儿竟红了脸。

“这小子有点意思。目光清澈,双瞳凝聚,竟无半分绯欲情思,见我林仙儿,能有此等眼神者,当真是生平仅见,难不成他竟是个至诚君子?有趣有趣,不过再有趣,今次姐姐也没功夫陪你玩儿呢,姐姐还得去钓大鱼呢。不然,岂不是白嫁这肥猪一回?”林仙儿脸露绯容,心思实灵透,她这等人物,操控面皮。变换神情的本领原本就是精通已极。

却说薛向不理睬刘大宝,直视林仙儿,刘大宝却是未觉,原来,人家压根儿就没当薛向是盘菜,呵斥完。便拿手来拽林仙儿,要拉他上来。谁成想,他这边手还没摸着林仙儿,便被薛向的大手接住了。

他笑道:“既然姐姐不给面子,那姐夫总得陪着喝一个吧?”这会儿,薛老三干脆就借了刘大宝安的娘家弟弟身份,耍起了簧。

“你干什么,谁要跟你喝酒,我这儿那么多贵客,我陪你?做梦!”

刘大宝一张肥脸,说得左起右伏,手上也是不断使力,可被薛向的铁闸卡住,哪里是撕扯得开的。

薛向这边陡起波澜,不止林仙儿讶异,便是始作俑者吴刚,已极马尾辫一帮真正的娘家亲戚,也惊讶莫名,实在不知道薛向唱的哪出儿?更有和薛向打闹出交情的小丫头马尾辫不住在后面轻轻扯他衣服,示意这不知轻重的英俊小子识得厉害,别闹得自己最后下不了台。

“怎么,姐夫当真不肯给面子?要不,我叫你的那些贵客来劝劝你?”

吴刚等人的讶异,马尾辫的担心,薛向宛若不觉,依旧攀扯着刘大宝来陪自己喝酒。

而这厢,刘大宝几次撕扯无果,却也恼了,当即,就变了脸色,呼喊着一边早看出风向的司仪,招呼一边的卫士,把“拉着他的疯子”赶出去。

哪知道不待几名卫士动手,场外又有了气势汹汹的喊声:“我说他妈的刘大包,你他妈的结个婚,咱爷们儿给面子,不单来了,还给了时间,叫你先去敬你那些什么穷亲戚,烂朋友,这倒好,恭敬你还恭敬出仇来了是吧,你小子是给三分颜色就要张罗开染坊,mbd,这都多久了,真要惹翻了咱爷们儿,怕你小子承担不起。”

来人气势惊人,这会儿,宽敞的大厅,可不知这边闹着纠纷的一拨人,还有数十桌客人,可这人便宛若无人,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腔调油滑不说,便是当着这数百道贺客人的面,依旧把“穷亲戚”、“烂朋友”喷了出来,简直视众人如草芥,嚣张得惊人。

那人话音方落,刚刚围拢的卫士立时散出道缺口来,刘大宝扭头一瞧,脸上立时变了颜色,惶恐道:“勇少,勇少,怪我,怪我,马上就来,实在是抱歉,让诸位等久了待会儿,我一定将过补功,自罚三杯,不,五杯……”

刘大宝似乎极怕眼前这人,舌头打着卷一般,哆嗦了半天,便连把“将功补过”说成了“将过补功”也恍然未觉。

刘大宝吧唧半天,听话那人却是目瞪口呆,一言不发,痴傻了一般。

“这不是小勇嘛,怎么哪儿都少不了你,你可真会寻乐子!”

接茬儿的是薛向,这会儿,他也看清了来人,正是早先在老莫被他一耳光扇光了牙齿、和龙国涛在江汉耍威风又被他撞着的王勇。这小子当真是和他有缘,四九城凡是有热闹叫他薛向撞上的,次次都有这王勇,便是上回和货币捐客、吴公子的表弟陈坤发生龃龉,这小子也在。

薛向一话既出,满座俱惊,马尾辫更是伸出手来堵他的嘴巴,却被薛向幌开。而那王勇宛若被打了烈性兴奋剂一般,竟跳着脚地奔上前来,到得近前,啪啪两声脆响,先甩了自家俩耳光,矮身道:“三哥,我眼瞎,嘴欠,没瞧见您,该抽,该抽!”

王勇这会儿真是吓麻了爪儿,只觉老天简直和自己开了个最恐怖的玩笑,怎么什么吓人,让自个儿遇什么呀!最糟糕的是,自个儿方才骂人的话,岂不是把三哥也扫在里面了,唉,点背儿呀,啥也不想了,只求待会儿能全须全尾地出去,若只是伤了,残了,就算祖宗有灵了!自伤完身世,王勇又在心里死骂起了刘大宝,直往祖坟上骂,骂这孙子不地道,玩儿阴的,三哥是他家亲戚,竟蒙着不说,故意引逗大伙儿来打他漂亮媳妇儿主意,好趁着三哥在京的功夫,给大伙儿来个一锅端,省得以后有人惦记他这天仙似的婆娘。

吓归吓,骂归骂,即使俩耳光抽得自家面颊又红又肿,王勇脸上依旧挂着笑,可谁又知道他这会儿,是浑身冰凉,手脚竟是动也难动,毕竟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那位没发话,他不知生死,焉能不吓。

细说来,这王勇自打被薛向抽光一嘴牙后,便打骨子里畏惧薛向,尔后,几次事件,更是把这种畏惧向更深处推进,直到那次在红星茶馆,薛向横扫吴公子、陈坤、韩八极后,王勇对薛向的畏惧便达到了顶峰。

薛向扫扫王勇两颊红肿,笑道:“小勇,你这是干什么?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你这儿俩声响,莫不是还想找我要讨喜钱,不巧得很,我这儿从来就不趁手的时候多。”

薛向如此阴阳怪气地说话,王勇不知道他是喜是怒,小心道:“三哥真会开玩笑,我哪敢叫三哥颇费,三哥您要是不趁手,随时说话,说话。”话至此处,啪的声响,王勇又给了自个儿一耳光,接道:“您瞧我这臭嘴,真不会说话,三哥您怎么会有不趁手的时候呢。”

薛向挥挥手,道:“行了,别跟我这儿逗闷子了,听说吴公子来了,怎么着,又躲在最高层装逼啊,我最见不得这孙子不阴不阳,故作城府的德性,去,给老子叫下来,就说我薛老三来了,找他小子下来喝杯酒,我这儿可是喝高了,可是没尽兴,就差他吴公子一杯!”

见着王勇,这会儿薛向哪里还不知道在刘大宝口中被神话为天人的公子是谁。这会儿,他故意攀扯吴公子,落他面子,无非是心中存了良善的缘故。因为这会儿,薛向自然知道这帮狼狐狗鼠凑成一堆儿,绝对不可能是给水利局刘副部长面子,更不可能是和这蠢笨如猪的刘大宝有交情,那目的自然只有一个,瞧准了这位烟视媚行,魅惑天成的新娘子林仙儿。他甚至能猜到那帮龌龊家伙,故意放刘大宝和林仙儿先来给别的宾客敬酒,绝非是给刘大宝面子,而是想待会儿在猥亵、灌醉林仙儿,少些旁骛、纠葛,免了别人打扰。

要说薛老三绝非纯正君子,良心模范,但总体上,绝对算个好人,尽管他瞧不上刘大宝这暴发户模样的衙内,也不觉得这林仙儿是良善女子,心中更是腹诽这等极品新人组合。可他到底不忍眼见这妖娆玉人落入吴公子那帮杂碎手中,成了胯下玩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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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跳楼狂突

王勇听闻薛向放行的消息,简直如蒙大赦,也不管薛向口中的装逼是何意,也不管待会儿说给吴公子听,人家会不会高兴,只觉自个儿竟能活着回去了,那便是最大的欢喜。

王勇方去,马尾辫便啪的一巴掌扇在了薛向肩上,“好啊,你竟敢骗我们,说你没听过艳阳天,怎么那个什么勇什么少的那么怕你,他都来过,你怎么会没来过?”

马尾辫年方十二,稚比小家伙,只是个子长大,性子却是跳脱无羁。眼下,满场自刘大宝、吴刚以下,心中俱是震撼莫名,便是狡猾、妖娆如林仙儿,心中也是波澜频迭,独独这马尾辫只觉看了场好戏,而主演者还是挺和自己玩儿得来的好看小子,心中快意,唯独不爽的是,这好看小子先前竟敢骗自己,便得给他个教训。

薛向呲牙作痛苦状,求告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小子欠我钱,怕我要债,这才怕我,再说,他怕我,难道他到过的地方,我就一定要知道么?”

薛向却是挺喜欢这性子无羁的大个儿小丫头,便故意和她蛮缠。

马尾辫见薛向还敢抵赖,心中气恼,又伸手来抓他耳朵,半空却被一侧的长发女郎,啪的一下,打了个正着,疼得马尾辫直呲牙,可一看长发女郎凶狠的眼神,便又被吓得低头无语了。

要说这会儿,长发女郎实在是担心坏了,生怕自家这没心没肺、无法无天的妹妹。惹着薛向。毕竟她可不似马尾辫好糊弄,几句欠钱才怕的浑话就打发了。她们家族本就是吴中世代冠缨,直到晚清轰塌后,才衰微了一段,后来,北洋混战,蒋家混一。日寇侵华,共和伟业,直到如今。尽管几经风雨,也曾飘摇,靠着世代积累的存身处世之道、为官行事之本。总算屹立不倒,繁衍至今,在吴中亦算名门。是以,这长发女郎太只道京城是个多大的坑,自家那地儿的大风大浪,兴许在这儿别响吹动一片树叶。

就拿眼下来说,这刘大宝的父亲刘国明官至副部,可刘大宝还得恭着敬着一堆什么这少那哥,可若刘国明放至吴中,那便是一省有数人物。两者相差,何止千里。而那个勇少什么的,家世较之刘家,显然又好上数倍,不然这刘大宝何以畏之如虎。而刘大宝又畏惧眼前这个给自己做了半天导游的年轻人如鬼神,显然这年轻人怕是更不得了的人物。

要说这会儿,可不只长大女郎对薛向起了敬畏,满场诸人皆是目瞪口呆,独独林仙儿一对星眸,异彩连连。暗笑,这哪里是什么至诚君子,原来是浅滩养出了蛟龙!

这边众人惊诧万分,便连刘大宝也惊得没了思绪,忽然,楼上起了大动静,哗哗哗,啪啪啪,咚咚咚,但听一阵麻杂的响动过后,便有惊叫声传来:“有人跳楼啦,有人跳楼啦……”

未几,薛向便从一楼大厅宽大的立式玻璃窗外,看见三四人跌落在草地上,溅起无数草屑,又挣扎几下,爬起身来,踉跄几步,头也不回地朝前跑去。

“勇少,涛少,坤三哥,开大哥!这,这,这都是怎么呢……”

刘大宝瞅见窗外几人,竟惊得喃喃自语起来。

这会儿,薛向也大约看清了那几人的身形,立时便认了出来,正是王勇、龙国涛、陈坤、马开,略略一想,便明白这几位何故跳楼了。

细说来,从严格意义上讲,这四位只有王勇对薛向是心服口服,其余三位却都是口不服心服。龙国涛,那是自小被薛向揍出心理阴影的家伙,后来又在江汉给薛向上眼药,而后落荒而逃,才彻底死心,最后在红星茶馆差点被薛向吓破胆,可终究没当面冲薛向服过软;而马开,则是苏美人的什么劳什子男友,被薛向从二楼扔下去过的倒霉家伙,简直就是视薛向如豺狼,可也没和薛向服过软落;至于陈坤,那就更惨了,先是在老莫充货币捐客,在苏美人面前装十三,被薛向摆了一道,后抢小白虎,欺负小家伙,被薛向当着吴公子的面儿,把手腕折断了,可以说薛向简直给了上了人生中最血腥、恐怖的一课,让他铭记终身。

其实,这儿说龙国涛、马开、陈坤对薛向口不服,也不完全正确,因为这仨不似王勇倒霉,总遇薛向,压根儿就没给他们当面对薛向服软的机会。这不,这会儿跳起楼来,一个比一个麻利。几乎,王勇刚上楼一嗓子没吆喝完,这仨就齐齐奔到了窗前,一个猛子就扎下去了,王勇还是后想想,觉得自己也未必安全,自觉三哥交待的任务完成了,才敢跟着跑路的。

这四位跳下楼后,竟在草坪上玩儿起了百米冲刺,没想到竟是最瘦最小的龙国涛冲在最前边,跑得头发几乎都快被拉直了,后面三位也不看路了,就把龙国涛做了标的物,一个劲儿地猛追,谁成想,龙国涛本来就与惊恐过度,脑子缺弦的毛病,就如同他小时候那次被薛向围着水塘追,吓狠了,自个儿跑一圈又绕回薛向处一般,这回,他忘了看路,竟一头撞上了环卫工人刚清扫起的如山的鞭炮纸屑堆里,身子竟扎进了纸屑山里,后边仨人追得急紧,速度拉倒高处,待龙国涛进“山”,这几位刹不住车,也跟着一头撞了进去,终于将成山的垃圾山撞塌,一时间,蔚为壮观,成为奇景。

却说这一幕,被厅内的众人看了个正着,立时掀起如山的哄笑,厅内众人俱不识他们四人,竟有人以为是主家请的剧团演员,表演的滑稽戏,还有拍手叫好,问是哪家剧团的,当真是笑果不俗。

俄尔,大厅的楼道口处,传来密集地脚步声,立时吸引了厅内叫好客人的注意力,知道二楼有大量贵宾下楼,立时屏气凝神,静等人来。你道为何这般?原来艳阳天不比别地,在此举办酒宴的是官员,而来贺的也多是官员,即便不是官员,也是上层社会的成员,熟知官场规矩,等级观念最强。这能上得二楼,无一不是显耀,尊贵,他们下来,这边诸人自然注意风仪,不为以示隆重、留个好印象不说,单是为自己的面子,也得如此形状。

却说满大厅瞬间肃穆,片刻,楼道口终于现出人来,竟是四个精气神极足的军装青年打头,满大厅一扫,脸上立时便现出笑来,迈开大步,便朝西南角奔来。那几个年轻人身量都长,步履极大,片刻就到了近前十余米处,竟齐齐抱下拳,喊道:“三哥!”

声音雄浑,响亮豪迈,更兼动作整齐划一,气势极足,满场肃然!

这边薛向脸上也笑开了,推开座椅,站起身来,几步就跨到了近前,挨个儿用力拍了拍,叫道:“报国、学明、京华、佛生,你们怎么他娘的在这儿!”

来人正是薛向在四九城的几个除了雷小天、朱世军和当兵去的李红军、康桐几个外,最要好的兄弟了,这四位除了陈佛生,三人都在军校就读,亦是年余未见,只有陈佛生因为同校,再加上回来去陈家造访果,不算久别,剩下三位俱是久别,今日乍见,自是欢喜莫名。

却说胡报国三人亦是异常开心,不住地轻拍薛向的肩膀、大手,七嘴八舌地道起了别情来由,竟把满厅众人作了场景道具,好一阵喧腾后,阴京华忽然几步掠到刘大宝面前,揪起他的衣领,骂道:“刘大包啊刘大包,先前我还真他娘的小瞧你了,你哪里是大包,我看叫大炮都够委屈的了,胆子真他妈的生毛了,敢把我三哥安排在这犄角旮旯就坐,真叫老子开眼了。”

说话儿,阴京华的打巴掌就抡了过去,半空里,却被赶来的薛向一把拦住:“京华,你这是干嘛,咱们来喝喜酒,干嘛给人新郎倌儿送二十响呀。”

阴京华讶道:“三哥,你不会真是刘大宝家亲戚吧?”

阴京华有此一问却也正常,原来他抡巴掌时,也不是脑子没过圈,没想过薛向有没有可能和刘家有亲,贺喜来此,可转念一想,若三哥真是刘大宝亲戚,那姓刘的怎么能不知道三哥身份,怎敢把他安置在一楼大厅,还是犄角旮旯的位置。正是想透了,阴京华才上的手段,可这会儿,薛向拉住了他,又叫他茫然了。

薛向笑道:“过门就是客,今儿个咱们来给人家贺喜,就是人家亲戚,你可别弄反了啊!”

阴京华这会儿虽然仍旧不明白薛向是个什么章程,却是知道了三哥对姓刘的没什么恶意,又一想龙国涛几人跳楼,暗忖,莫非三哥是来寻那几人晦气的,一念至此,又暗叫糟糕,让那几个杂碎跑了,妈b的,刚才小g日们的还跟老子们这儿瞎咋呼,怎么三哥一来,吓得全湿了腚,什么玩意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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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公子醉酒

却说这厢阴京华陷入了沉思,那边刘大宝却是好容易恢复了神智,猛地向后逃了开去,竟是丢下新娘子林仙儿独自在此。

“原来你就是人称‘北海及时雨,东城俊宋江”的薛向啊,姐姐我初到京城,可你的名头真是耳朵听得都快磨出茧子了,还有什么三篇,崛起之类地,要不要姐姐接着讲下去呀?”

林仙儿被刘大宝撇下后,竟是宛若未觉,竟笑语妍妍盯着薛向,贝齿开合,便吐出一阵环佩叮当。

薛向不得不承认,这妖娆女郎论相貌或许稍逊柳莺儿、苏美人一二,可论女人魅力,论对男人的吸引力,那绝对高出不止一筹,不说他自身的感受,光凭此女嫁进京城,短短时间,京城数得上号的狂蜂浪蝶都一窝蜂地赶来了,那就不是一般女人的本事,用马尾辫的那句“狐狸精”来形容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却说薛向只是惊艳林仙儿的女人魅力,可要说魂授色与,那是半点也谈不上,因为这家伙压根儿就不喜欢那种浑身上下都长着心眼儿的女人,“林小姐今年芳龄不过二十一,我今年恰好也是二十一,姐姐弟弟叫起来好听,却是不怎么不对!”

林仙儿被薛向轻轻锥了一下,却是未觉,如花笑脸却是越发娇艳了:“是不怎么对,总得有大小之别吧,反正不是姐姐弟弟,就是哥哥妹妹,总不至于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吧。那咱们要做什么才合适哩!”

林仙儿语娇词艳,如裹春风,香熏十里,真个叫人神魂俱醉,皮软骨酥,尤其是最后一句“咱们要做什么才合适哩”,当真是隐着极端香艳的挑逗和暗示,是男人便能联想到底是什么才合适!

却说薛向便是在心底对林仙儿存下再多戒备和不欢喜,这会儿也有些招架不住,他何曾见识过这种阵仗。再说风月手段原本就不是他所长,要不然也不至于至今只收拢个比他还不解风情的柳莺儿。

正在薛向暗自叫苦之际,先前跟着胡报国四人一道下楼的大部队终于赶了过来。当下,便由此次操办婚嫁庆典的主家刘国明领衔步上前来,冲薛向道:“不知道是哪位贵客降临,怠慢了,怠慢了,还请见谅。见谅。”

刘国明姿态极低,说完场面话,心中却是打起了鼓。因为他虽然不识得薛向,却在早晨的接待中弄清了勇少、涛少、坤三哥、开大哥都是何等人物,这一弄清楚,刘国明简直大开眼界。这些什么少什么哥,简直就没一个简单人物,哪个不是豪门大族子弟,更有那吴公子,简直就是出自通天帝国。刚开始。刘国明还直道想必是自己近来在京城政坛颇有进益,影响力扩大的结果,到方才,他才算弄清楚这帮哥、少,竟是冲着自己这国色天香的儿媳妇而来。原来,这龙国涛几个完成惊世骇俗的极限立定跳远前。还有人吆喝着“老子宁可不要那风骚美人,也绝不跟薛老三照面……”

这会儿,刘国明虽然心中悲愤,却是知道能凭一个名头就吓走那帮连自己都不放在眼里的纨绔子弟的年轻人,绝对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因为就是那四人中竟有那个叫什么坤三哥的年轻人,竟敢和吴公子说什么“三表哥就别在咱面前拿大, 你有能耐。上回怎么在姓薛的混蛋面前,连屁也不敢放!”,显然眼前这人的来头绝对不逊吴公子!

薛向笑道:“刘部长客气了,贵客不敢当,我叫薛向,原先在京大念书,今天大宝同志新婚大喜,我随同学、也就是新娘的娘家表弟前来道贺,没想到惊扰了刘部长,应该是我得说声抱歉才是。”

“薛向?”刘国明一时想不起这个名字代表着哪座豪门,可见薛向姿态摆得极低,心中稍稍松气,他生怕遇上个只知道耍威风的无知小子,到时可就难办了,说不得他刘某人赔尽了小心,还得颜面扫地,“多谢多谢,过门是客,是我们招待不周,上座上座如何?”

“刘部长就不用客气了,您去招待别的客人吧,就不用麻烦了,我们这些年轻朋友聚在一块儿,热闹热闹挺好,上去了反而受拘束,刘部长自便自便。”

薛向现在已经踏入仕途,算是进入了官员体系,在体系内,刘明国可以说是远远高于他的官长,该讲的礼数,他自然得讲到,反而不能像王勇、龙国涛那般扛着自家老子的招牌耀武扬威,无拘无束。

见薛向一推再推,不似作伪,刘国明实在是号不准他的脉,竟不知如何是好了,就在刘国明沉吟之际,又有一高壮中年闪出身来,远远冲薛向行来,边走边笑:“哈哈,我道是谁了,原来是你薛向薛县长,要我说你薛向同志可真不够朋友,来了,还一个人悄悄躲在角落,看不起我老彭是吧……”

“县长!?”

彭部长一声“薛县长”叫出,满场无数人脑子都有些打不过弯儿呢,同时蹦出了大大的问号和惊叹号:这人才多大年纪啊!

惊讶归惊讶,这会儿二楼下来的人不少,场中气氛极是紧张,没人刚惊诧出声,便是挨了长发女郎训斥的马尾辫也是只把一双乌漆漆的眼珠子在薛向身上扫视,而不敢再跳出来扯薛向的耳朵。

薛向一瞅来人,脑子稍稍一转,便记起来人是谁了,正是那日张胖子央他去作陪一个什么京城市委组织部刘姓副处长时,遇上的这位陪着江朝天的京城市委组织部彭副部长。那天,因着江朝天的缘故,薛向便和这彭副部长吃过一餐饭,双方言谈甚欢,勉强算得上朋友。

“彭部长。幸会幸会。”薛向紧走几步,握住了彭部长伸来的大手。

这边薛向刚和彭部长握手寒暄了片刻,楼梯便又咚咚咚,传出了响动,竟较方才那会儿,更显密集,未几,楼道口,便又现出十余人来,领头的正是一脸青气的吴公子。身后紧跟着两名身材高大的中山装青年,腰间皆是鼓鼓囊囊,显然是卫士之属,还藏了家伙。

吴公子气场极强,一下场,便压得挡在他身前的人群自动分在了两边,让出一条路来,这时和薛向寒暄的彭部长也觉出窘迫来。讪讪让到了一边。

“薛老三,听说你吆喝着找我?怎么着,上回没玩儿痛快是吧,行,今儿个我奉陪到底!”

吴公子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双眼炯炯盯着薛向。似乎担心他忽然爆起,好及时招呼身后的卫士防范,毕竟薛老三的本事,他可是记忆犹新,上次之败。更是让他痛定思痛,特意从zy警卫团部队精选了两位资深技击教官担任卫士,是以,这会儿,才敢嚣张跋扈地直面薛向。

吴公子一句话说,满场竟然失声!诸人吃惊的不是婚宴马上要化作斗场。而是对薛向的来头惊诧到了极点。虽然方才彭部长道出薛向“县长”的身份,已经让众人吃惊,可再吃惊,也比不过这吴公子竟也当面冲他叫号。毕竟连吴公子这等通天人物都要直面的人物,那至少也得是和他一个层级的,这四九城能赶上吴家的就不超过一个巴掌,那这年轻人到底是谁家的呢?

众人心中吃惊之余,无不心生疑问。便是从前已经认为薛向了不得的彭部长,这会儿也在心中调整着薛向的份量。独独这林仙儿仿佛发现了金矿一般,一双眼眸骤放光华,扫在薛向身上,似乎要烧出个窟窿。

吴公子当面叫号,薛向不恼反笑,冲一侧的彭部长略略点头示意,便绕前几步,笑道:“吴老二,我就让王勇招呼你下来陪我喝酒,行,你还挺地道,给面子,既然来了,那就喝吧,至于奉陪到底,我怕你没那个能力,因为我喝酒一般就没底!”

说话儿,薛向伸手从一侧已经跑光了食客的饭桌上,取过一把青瓷酒壶,外加两个玻璃酒盏,竟只用一只手,就将一壶两盏操持自如,满上了两杯酒,递了过去。

却说这吴公子自出生,便自认天潢贵胄,尊贵难言,及至成人,更是骄矜难持,目空无物,平生就那次在红星茶馆,窥觑小白虎,受了薛向喝骂,当时,摄于薛向收拾陈坤的残忍手段,吴公子第一次挨了辱骂不说,也头一次连还嘴的勇气也消失了。那日,对吴公子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原本,按吴公子的脾气,是报酬不过夜,立时就要拉人马和薛向干,谁成想他二爷,也就是陈坤的外公紫寒将军先发招儿了,结果,和洪映率领的老a军卫戍一师发生了军事对峙,结果,紫寒将军的军委位子落空了不说,还受了训斥,这吴公子自然也偃旗息鼓了。

可这回,薛向还敢叫板,吴公子自问是有备而来,更兼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哪里还忍得住心火,当即骂道:“谁他妈要跟你喝酒,老子今天就跟你算算……”

谁成想吴公子话没说完,却发现说不下去了,不知什么时候,薛向竟跨到了自己跟前,一手竟搭在了自己肩膀上。这下,吴公子紧张得汗毛都炸了,薛向的本事,他那天可是看得真切,一靠撞飞了自己两个得力警卫不说,双手撕扯精钢打造的笼子,如撕粉丝,自己这可是皮肉,如何经得住他折腾。当下,吴公子连连挥手止住身后的两名卫士,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后悔,暗骂自己没事儿瞎叨逼叨逼,害得自己又落进了这混蛋的手中。

“吴公子,当真不肯给面子?”

薛向眼角含笑,静静盯着吴公子,另一只大手,依旧稳稳地持了一杯两盏,更难得的是,那两盏玻璃杯皆倒满了酒,等杯线高,偏生一滴也未撒落。

而吴公子怎么瞧薛向这温暖笑意,怎么带着杀气,心下踌躇难定,真是矛盾到了极点,一边是尊严,一边是安危,真个是相持难下,忽然肩头隐隐传来刺痛,吴公子耸然惊醒:此刻认为刀俎,我为鱼肉,岂有讨价还价的本钱?

一念至此,吴公子恨恨接过薛向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好,吴公子好酒量,来,既然是喝酒,就要喝个痛快,我亲自给你满上。”

说话儿,薛向轻轻一震手腕,霎时间,酒瓶口处竟射出一道银色水箭,精准地落入吴公子杯中,一满即止,更为难得的是,同在一手中的另一只盛满酒水的杯盏却是纹丝不动,未有滴酒洒出,当真是神乎其技,叹为观止。

吴公子似也被薛向这等神技惊慑,一语不发,仰头而尽。

薛向二话不说又给吴公子满上一杯,笑道:“吴老弟倒是好酒量,再来一杯!”

却说这吴公子哪里是好酒量,压根儿就是个闻酒即醉的胆囊,这会儿,两杯酒下肚,一张青气郁结的小脸立时转作红赤,瞪着手中的那杯酒直犯晕,心中已然万分不愿再喝,可瞅见薛向似笑非笑的俊脸,心中没由来一阵厌烦,忽而一把夺过薛向手中的酒壶,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未几,一个酒嗝打出,神智已昏,拍着薛向的肩膀喊道:“薛老三,怎么样,咱爷们儿的酒量是不是比你……呼哧,呼哧……”

一语未尽,吴公子竟打起了呼噜,身子软软欲坠,立时被身后两个早已绷紧了神经的卫士,抢进了怀里。

吴公子醉倒,满场已然是惊无可惊,即便是此前不知道吴公子是何许人也的,这会儿,满厅也窃窃遍传了“这是吴家的嫡孙”,一提吴家,谁不知道说的是那个高立九霄,显赫京华的“一门两政局,两代五中委”的吴家。

可就是这等出身的吴公子,竟被这个什么县长,什么三哥的年轻人生生逼得喝得烂醉,真个是骇人听闻!

却说这会儿,一楼大厅一片肃寂,二楼楼梯道又传来踢踏声,未几,便又有几人步了出来,瞧见来人,薛向微愕,竟是京大的老熟人——哲学系主任苏燕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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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坐而论道(上)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苏燕东虽然没有教授过他什么,可好歹挂了他几天导师的招牌,算是立下过师生名分,再加上,在京大时,苏燕东对他薛某人大开方便之门不说,还多有照顾,于情于理,薛向对人家都该敬上十分。

是以,这会儿,薛向一瞅见苏燕东行来,赶紧分开陈佛生几人,大步迎了上去,老远,便伸出手,喊道:“苏主任好,苏主任好……”

谁成想,二人还未靠近,楼道处又现出一人,粉衣白裙,凤眼星眸、面似芙蓉,发如黑瀑,不是苏美人又是何人。

薛向瞅见苏美人,心下宛若过电,往事如电影胶片一般,在眼前心头一一掠过,霎时间,又想到那日未名湖畔,苏美人留下香笺一张,附有电话和通信地址,沟通之意,不言自明,可自己去辽之后,何曾给过她片言只语,便是想也未想起过此人。

一念至此,薛向心头大生惶恐,这苏美人是何脾性,他可是领教多次,立时冲苏燕东一抱拳,转身便退,果然,未几,身后便传来清斥:“薛老三,站住!”

听声不是苏美人又是何人,薛向顾不得思忖这苏美人是何人得知自己的诨号,屁股后面似安了火箭一般,便连陈佛生一众也顾不上招呼,几个大步,便掠出门去。

却说今日原本是薛林出嫁的前日,许、薛大婚虽然未必准备如何大操大办,可今天同样是忙碌异常。只不过一应婚嫁典规自有相请的专人操持,用不着他薛老三费心,可按道理讲,薛向自该在家相陪出阁在即的老姐。

是以,这薛向从艳阳天出来,便径直奔回家来,到时。薛家大院,已然热闹已极,原先在a军大院的左右邻里到了不说。郝运来、徐小飞一帮老兄弟也到了,又过一会儿,陈佛生几个也追了过来。一堆人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反正热热闹闹的一天,就这么过了。

次日一早,薛家便宴开二十席,请了最相近的一干宾客,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喜酒,十点左右的时候,薛向背着薛林上了婚车,一路吹吹打打,便送到了许家。许家同样未肆张扬。只在大院一角,辟出一块绿地,打了花房,树冠,秋千架。请了证婚人在前,一众亲朋好友欢聚左右,给新人提了希望和祝愿,待二人交换完戒指,一场婚礼便算圆满结束。

薛林和许翠凰的婚礼低调而温馨,看着一对璧人恩恩爱爱。不知薛向心中温暖、甜蜜,便连小家伙也挤在薛向怀中,策划着自己的婚礼,说到兴处,甚至还来拿画板,拿笔勾勒着自己的结婚场景,新娘子照着自己的模样画了个放大版,可新郎的模样,却是无论如何拎不清了,比来比去,没个结局,气得小人儿铅笔一摔,跑回房里生闷气去了。

薛向苦笑不语,不过,这会儿他却是没功夫哄小家伙,因为许、薛两家联席峰会,可是第一次召开呢。

说是联席峰会,其实也不过是薛安远、许子干、薛平远、薛向四人,终于有时间,有空闲,坐在一起,品茗闲聊了。

时近八点,喧腾了一天的薛家大宅也静了下来,数九寒天,屋外虽未下雪,薛安远、许子干血气已衰,自然经不得严寒,是以堂间架着汹汹炭火,闭了大门,微开气窗,一时间,室内温暖如春。

因着先前有过交待,这会儿室内哪里还有闲人,四人围着炭火坐了,身边各自设着一个立凳,上置茶杯、糕点,颇有几分座谈会的味道。

“老三,看来振华首长还是真喜欢你阿!”

许子干先开了言,说起来,他归京已有些时日,虽也和薛向照过面,可实无深谈的机会,要不是有京中故旧前来探望,要不是操持许翠凰的婚事,两人几乎单独相对的机会,也就是这会儿,才有了功夫。

薛向笑道:“您可真会说反话,喜欢我,能叫我在兰竹厅一站一天?憋得尿泡险些没炸了。再说,喜欢我,能把我从位尊爵显的京大宣传部新闻中心主任的位子上,往山沟沟里踢?您还是别逗了!”

许子干指着薛向,笑道:“薛老哥,您瞧瞧,这是不是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欠奏嘴脸!”说罢,又冲薛向笑骂道:“你这小子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兰竹厅岂是一般人能去得的?实话跟你说了吧,老子在中组部这些年,逗没机会去过,你小子不但去了,还进了最里间的小阁,那可是主席他老人家在世时的书房!再一个,你还埋怨振华首长把你调入辽东,你也不想想,我在你这个年纪,还在和小晚她爷爷……还在戏班子里打杂,你都混上县长了,你说说你小子有什么不知足的,更何况,中南海有直接任命副处级干部的先例么,你得好就偷着乐吧,再敢卖乖,说不得就得激起民怨了!”

许子干一番话说得众人都乐了,可薛向边笑,却是边又起了别样子心思。那就是他脑子里一直盘旋着许子干说漏嘴的“还在和小晚她爷爷……”这句话。薛向可不相信是许子干一时说错话了,毕竟这等极具关联性的句子,绝非口误能出,那么其中必有关联。细说来,薛向自打和许子干碰面,脑子里就没拎清过为什么这位堂堂中组部副部长,会如此善待自己兄妹,这会儿才隐约抓住苗头。

薛向暗中咀嚼着这句话,立时,便猜出“小晚她爷爷”中的爷爷绝非是祖父,而是外公,因为许子干若是和自己祖父相熟,那必然识得薛安远三兄弟,可薛安远三兄弟却是都不识得他。再个,许子干说在戏班子打杂,薛向小时候却是从自家母亲处知道外公早先曾经经营过一家戏班,显然这就对上了。

薛向心怀疑问,却未流露出来,虽然窥破一丝究竟,他也不打算细细堪询,毕竟许子干这许多年都不愿想认,其中必然有着不忍言之事,既然人家不愿说,薛向自不会去做恶人。

却说许子干调侃完薛向,场中气氛一时极佳,几人又谈笑会儿,薛向便问起了正事儿:“许伯伯,你对《中央第五次经济工作会议决议》怎么看?”

许子干知道薛向指的是决议中争议最大的“吸引外资”来发展国有经济,答道:“你小子怕不是想对我南疆的发展指手画脚吧,行,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你这狗肚子里存没存几两香油。”

薛向笑道:“许伯伯主政南疆,政绩斐然,我哪敢班门弄斧,贻笑方家呀,不过有些管孔之见而已。”

许子干摆手道:“少跟我这儿咬文嚼字,你小子一撅屁股,我就知道要拉什么粑粑,说吧?”

许子干猜的没错,现下,许子干便如薛安远一般,被薛向视作自家长辈,想要襄助一二。要说薛向魂穿后世,不说洞悉世事,知晓玄机,但对大局、未来的走势,却极是清楚。用之于绸缪画赞,自是极佳。譬如这薛安远征南之战,薛向虽未料中敌谋,赞辅军略,可单凭事前的山地战草略,特种部队设想,便给薛安远提供了无上臂助,成就了一位征南元勋。

眼下,薛向自然知道国内对消弱国有经济的外资经济非议多多,便是中央通过这个决议也是经历了重重困难,和数十次的辩论会。而共和国之春这篇乐章已经进入了发展的主调,未来便是“官出数字,数字出官”的时代,至于这数字便是指经济。薛向自然想知道许子干是如何看待外资经济的,进而窥视他的主政思路。

薛向道:“现下振华首长和国光总理主政,思路很明确,政治上拨乱反正,经济上不折腾之余,稳求发展,农业上,分田到户,已然成了提高农民生产积极性,提高粮食产量的法宝,并且全国推行,遍地开花,想在这上面找寻进取之机,怕是不易;工业上,国营工厂,大部分几乎都已经陷入了冗员冗官、因人设事的怪圈,因而效率日益低下,生产积压,销售无术,走向绝境,几乎可以遇见。现下,要在这上面出成绩,看似容易,实则艰难,因为最是容易被这旧有的条条框框束缚。所以,眼下易出成绩,能出成绩的,恰恰是这饱受非议的外资经济。许伯伯,你们南疆虽然地处边陲,却是离东南沿海经济圈不远,想必对那边的经济发展应有瞩目,不说别的,单说鹏城一地,近两年光是引进的外资便高达上亿美元,几乎相当于75年外汇储备的一半,救活了岭南省近三成工厂,直接和间接创造了近三百万人就业,这是何等成绩。”

“老三,你说的虽然不错,可是外国人的钱就那么好用,我跟你讲,资本家就没一个好东西,那就是包着糖衣的毒饽饽,入嘴时好吃,吃多了可是要人命的!”

安坐喝茶的薛平远,忽然接了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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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坐而论道之薛军委(下)

向没曾想这个负责国家战略导弹部队研发的三叔,竟然还是如此的愤青,华夷之别如此根深蒂固,笑道:“三叔,您说咱不用资本家的钱,地里的资源掘不出来,老百姓守着也没法子当饭吃呀,咱们用了资本家的钱,确实让他们赚着了咱的钱,可同样创造了就业,增加了国家税收,安置了闲散劳动力,最重要的是,带了高新技术,现在咱们国家最缺的可就是这块儿,总得说来,咱们这就叫借鸡下蛋,但总不能叫这鸡饿死吧,再者说,咱们又不是一辈子指着外资这只鸡,待咱们的借它的蛋浮出了小鸡,小鸡长大,也能下蛋的时候,就该咱们得意的时候了。”

薛平远素来不通经济,听薛向说得形象,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笑着拍拍薛向的肩膀,便不再说话。

许子干接道:“老三,你说了这么多,我大概咂摸说意思了,你小子是想让我们南疆引进外资对吧,实话跟你讲,鹏城,汕门,珠口这几个对外经济窗口,我带着政府班子都去考察过,实事求是地说,那边的发展用日新月异来讲,决不过份,资本的力量,真是足于改天换地啊!老三,总得说来,我对外资并不存在偏见,也很认同你的借鸡下蛋说,可咱们南疆地处偏远,又没有什么吸引力,如何引得进外资呢?”

薛向最怕许子干思想保守,对外资心存偏见,这会儿听他如是说。心中松了口气,说道:“一地必有一地特点,南疆地处亚热带,地貌奇丽,原始森林带完好,盛产水果和珍奇动植物,更兼少数民族杂居。极具民族特色和地域风情,发展旅游业和水果加工业一定极有成效!”

许子干奇道:“旅游?老三,你这扯得有些远吧。这会儿,咱国内的老百姓饱肚子都勉强,你指望他们花钱走路。那是麻绳提豆腐——提也别提!”

薛向道:“许伯伯,您这种思路可要不得,现在吃饱肚子勉强,可不代表咱们国内的老百姓永远吃饱肚子勉强,这人可不是动物,总不能仅仅满足于吃饱喝足吧?他总得有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您现在就开始开发旅游业,绝对是笨鸟先飞,植树于前,得果于后,亏不了您。再者说。现在可不是全国百姓都吃不饱吧,富得流油的大城市大单位也不是没有,这会儿,您打出一张旅游牌,虽未必能赚个盆满钵满。但我敢保证,十年之内,必定长成一只会下金蛋的大母鸡!再者说,外国人人家还就认这一套,你麻溜儿地准备资料吧,就你们南疆那块儿的旅游资源。只亮出几张照片,压根儿就不用您多费唇舌,保管那帮见缝就钻的商人哭着喊着往您兜里扔钱。”

“哈哈哈……”

薛向一席话,说得众人都乐了,许子干道:“你这个促狭鬼,钱真有这么好赚,我每天还坐什么办公室哟,整天被那些讨债鬼逼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干脆就拎一堆照片出去换钱得了。”

许子干嘴上似乎不认同薛向的看法,可满脸的红光,以及遍起褶皱的眼角,任谁也看得出他对薛向出的这个主意动心了。

四人又闲聊几句,话题被薛平远扯上了军事:“大哥,我看军报上说你们东南军区最近在研究什么电子战,听名字好像是战法革新,怎么样,有没有效果?”

薛安远最喜军事,这一被搔到痒处,打开了话匣子,便滔滔不绝起来:“平远,你可算是问着了,这电子战正是我东南军区正在研究、并已土坡的新式战术,极有可能颠覆我军的传统作战模式,你是不知道这电子战的威力,那简直有些摧枯拉朽的味道,电子干扰和电子炸弹切断敌人的通讯指挥,电子跟踪锁定敌人的指挥中心、军事基地,航空部队和导弹部队定点打击,几个按钮下去,一场战役便算完事儿,哪里还用得着咱们曾经那样抱着炸药包喊一二三来冲锋,唉!还是老首长说得对,科技力量是决定性生产力,就是这打仗越来越要求高文化、高技术喽……”

薛安远一席畅谈说了约摸半个钟头,不止论述了电子战,还有各兵种协同作战,老爷子幼承师训,便识文断字,当兵后,再抗大又系统地学习过,后来没赶上抗美援朝,进了独眼元帅的南京军事学院继续深造,文化功底本就深厚,更兼深喜兵事,所学即是所好,因此对这军事理论极是精通,几场新型战役,让老爷子娓娓道来,分解得极是精彩,便是四人中唯一的军事门外汉薛老三也听得津津有味。

听罢薛安远的“军事报告”,许子干忽然岔出了话头,问薛向道:“老三,听说你昨天又和吴公子起了龃龉?”

薛向取过火钳,拨了拨火盆的炭火,幽蓝的火焰陡然一长,“哪里是起龃龉,参加朋友婚礼撞上了,请他喝杯酒而已,没成想他太客气,又不知自个儿酒量深浅,把自己给喝醉在那儿了,碍不着我什么事儿呢。”

许子干知道因为自个儿的关系,薛向极不待见吴家,可眼下的吴家俨然是个庞然大物,绝对不是薛、许两家联合便能轻易碰撞的,这薛向能和吴公子硬碰,靠得也非是薛家自个儿的能量,而是薛老三背后隐隐站着振华首长和老首长这两尊天神,不然便是十个薛向也被团灭了。

且许子干和吴公子相交有日,虽未必深交,却是知道这是个有仇必报,心思阴狠的家伙,薛向今次惹了他,他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硬的玩儿不了,可耍弄些阴谋诡计正是此辈的拿手好戏。

一念至此,许子干便道:“老三,吴家人的事儿,以后你别掺和了,公子器小,最忌仇恨,你在辽东须得小心。”

薛向微惊,问道:“您的意思是,他还能追到辽东去?这四九城,他都不灵,到了辽东,还能折腾出什么风浪不成?”

薛安远接茬道:“你小子别胜了几局,就翘尾巴,没听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万事小心就好,不过,那帮人真要玩儿得出格了,咱们也用不着客气!”

薛安远壁立东南,控兵数十万,早已成了气候,这会儿随便言语,便自有一股豪迈气势。

薛向点点头,又道:“伯父,军委卫将军腾出的位子还空着。”

薛向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立时将满场气氛弄得凝滞起来,三人齐齐盯着他,显是都知道他未道出的后半截话是什么意思。

沉默良久,薛安远忽然停了不断敲打膝盖的拇指,道:“你小子莫不是要我向前一步走?上次,你不是还说什么进一步,不如退一步,这会儿,怎么转了性了。”

薛安远说得极是平淡,似乎那个万千共和国士兵、将军们仰望的位置对其一丝吸引力也无,可真是这样么?薛向却是从薛安远那极速抖动的鸡皮密匝的眼角窥出了究竟,暗叹一声:伯父这赤诚老将也不能免俗啊!

想来也是,功名利禄之心,人所共有,或许薛安远并非为名利、官位所动,可那个位置之后隐藏的滔天权柄,掌握的万千刀兵的吸引力,只怕是任何一位沙场将士都无可抵御的。

一念至此,薛向道:“大伯,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是千夫争竞,您未必能独出群雄,一举夺魁,便是那位紫寒将军的胜券只怕就多过您,是以,咱们在这没把握的桃子面前使力,一来不一定能摘到,二来,没必要招致无端的怨恨,毕竟您老在南征之战博得眼球实在是太多了;三来,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老首长也属意您在下研究军事战法革新。而眼下,紫寒将军因为他那牛哄哄的外孙子之故,丧了冲击的机会,而方才听您所言,显然军事革新,您已颇有建树,现下,正是天时、地利、人和齐备,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您不顺势而为,还等什么?”

薛向一番分析,可谓是丝丝入扣,鞭辟入里,一语罢,许子干竟轻轻拍起了巴掌,冲薛安远笑道:“薛老哥,臭小子这番话说得可真好,恭喜你了!”

薛安远摆摆手,笑道:“这小子狗皮膏药一向卖得不错,这回咱再信他一回?”

“哈哈哈哈……”

……

薛安远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既然决定了的事儿,出手从不脱离带水,腊月二十三日晚间,定下的争竞决心,二十四日一早,便直趋了梅园,薛向则径直去了松竹斋,而许子干则去中南海求见振华同志“述职’。

三管齐下之下,腊月二十八日晚间,接了个电话后,薛向便笑开了花,冲闲坐在沙发一侧的薛安远伸出两指比了个“v”,薛安远虽不明白这手势是何意思,却从薛向那欣喜若狂的表情上,知道自己的事儿成了,从此之后,自己便是薛军委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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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显赫吴家

中央军事委员会是掌管全国武装力量的最高军事领导单位,通常有一正二副若干委员构成,可谓是国之中枢,权柄滔天。

说起来,薛安远能走上这一步,在时间跨度上看来,确实是稍快了,这一快,便让薛安远成了军事委员会上最年轻的委员,年仅六十一岁,较之其它三位主席,五位委员年纪最轻的那位,都还年轻了十一岁,最长着,更是长了薛安远足足二十岁,真可谓是军委里的少壮派。

但从功勋和资历上看,薛安远出任军委委员一职,却是实至名归的。先从资历上说,薛安远是开国少将,元勋功臣,可谓是根正苗红,从功勋上说,南征一役,薛安远领袖群伦,独放异彩,立下的战功可谓是至高至伟,更重要的是,薛安远几次军事领域里的创新,不单革新了战法,而且开辟了新的建军理论,为我军走向正规,走向现代化,指明了前进道路和方向。这一点,不单在军委会上获得了高度认同,便是几位党内元老,私下里,也瞩意多多。可以说正是这最后一点,为薛安远迈出这至关重要的一步,扫清了全部障碍,获得了一致认可。

却说薛安远爵进一步,可实际职务并没有调动,毕竟军委的四大部主官和战略炮兵部队,以及海空二军的主官,并无空缺,是以,薛安远也只得暂时以岭南军区司令员的实职兼领军委委员。不过,岭南原本就是大军区里的重镇。更兼薛安远革新战法之时,获得了老首长以及军委的大力支持,各个军事研发部门,都毕集于岭南军区,细细算来,岭南一域的军事力量足足顶上了半壁河山,便是实职安排一位军委委员兼任岭南军区司令员。也不为过。

是以,薛安远对实际职务没有升调,心中并无块垒。反有几分庆幸,毕竟这军事革新才开了个头,现下。他自己也放不下,调往他处,未必是好事儿。

却说腊月二十九正午,薛向从松竹斋处,获悉了老爷子升任的消息后,未几,四九城内的上层建筑们,便都知悉了。未及下午,薛家大院便宛若到了正月初一,道喜的贺客走马灯似地来往个不停。起先。薛向还在堂内帮衬支应一二,不一会儿功夫,他自个儿先就受不了了,你道怎的?原来不光是薛安远在军界的老部下、老同事来此道贺,而薛向在四九城交际的那些新朋旧友也来了。

诸如孙前进的舅舅、华联木器厂厂长马良、调任东城区民政局任副局长的张胖子、五四食堂管委会主任马永胜、卫戍师一团团长邱治国这一干老朋友就不说了。竟然还有京城市委组织部的彭副部长这种新朋友。如此济济一堂,简直没了个转圜腾挪的空间,亏得是日天气晴朗,在两侧花园,摆了几张方桌,才算将客人遮应周全。

却说薛安远高升的消息传来。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这薛家人是欢喜了,自然有人家不开心了!

南海子向西五百步,有一溜空地,这溜空地上千亩大小,独独起了三座宅子,这三座宅子,你若是当作是三户人家,那可就错了,其实这是一家人家,分院而居罢了。这家人家,便是大名鼎鼎的吴家。

说起这吴家,那可是宇内闻名,“一门双政局,两代五中委”,便是对这家门庭有多显赫的最好注脚。而这双政局说的是现任zz局委员吴老,和他已过世的兄长大吴老。这大吴老实实在在是党内巨擎,元勋人物,乃是参加过党的二大以来,所有党代会的骨灰级人物,只可惜抗战时期,身患重疾,缺医少药,壮烈牺牲了,牺牲时,大吴老正是在zz局委员的位子上。

至于这五中委,那可都是在世的人物,除了吴老和紫寒将军两位外,还有吴老次子吴铁戈,现任浙东省省长;三子吴歌洋,现任冶金部常务副部长;以及紫寒将军的女婿,也就是陈坤的父亲,刚刚升任中石化工党组副书记、厂长的陈在道。这五位除了陈再道是候补中央委员外,其余四位皆是中央委员,了不得的大官。

如此一句花,便勾勒出了吴家的门庭尊贵,显赫世家。其实,说这些都是不足道的,也不用细道,单是吴老一人,便足于撑起吴家这片天。因为吴老几乎是除了老首长和季老以外,硕果仅存的几位元勋之一,在党内地位显赫,声望崇高。是以,吴家有吴老在,便是铁打的门庭。

而此刻,吴家主院内,同样召开着一场家庭联席会议,时近春节,吴家这种大家族自然家训极严,最讲究个团团圆圆,是以此时此刻,吴家自然是子孙尽归,便连外婿也得收束归来。

这会儿,吴家主厅内,卫士尽撤,妇孺皆隐,只剩了这吴老、紫寒将军、吴铁戈、吴歌洋、陈在道这五位中委,外加吴公子这位长房长孙。说道这儿,又得啰嗦几句了,这吴铁戈和吴歌洋,上面原本有一哥哥,便是吴公子的父亲,熟料这大吴公子年少轻狂,贪花好色,早早地便掏空了身子,去了西方极乐,这吴公子便成了遗腹子,自小被吴老养在膝下,备受宠爱。

再加上吴老观念极老,还是按照老一辈分家、传家的传统,是以,这吴公子长房长孙的身份,就天然成了吴家的继承人和接班人。是以,这吴公子虽然未有一官半职,可吴家每次召开此类会议,吴公子便都会被吴老叫至膝下,列席旁听。

吴家人开会,倒是极具民主气氛,形式也极其自由,既无会议桌,也无笔记本记录什么的,便是几人散在沙发上,聊天闲话一般。

今天吴家人召开会议,虽没明确点出什么议题,可任谁也知道是为何召开。会议初始,便听吴公子叫嚣道:“他薛家人有什么呀,不就是仗着老首长宠幸,邀宠谄媚,溜须起家,论资历论能力,姓薛的哪一点比得上二爷爷,这种幸进之辈能得逞一时,还能得逞一世不成?”

“公子这是怎么了,头一回听你臧否人物啊,从前便是什么省长、部长都不在你眼中,今儿个倒是转了性了,看来这安远同志还是有特殊之处嘛,要不咱们的公子怎会青眼有加。”

说话的是吴铁戈,吴公子的二叔,一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红脸方面,长相极是威严。

吴铁戈身为浙东一省数一数二人物,气场自是极强,可吴公子却是丝毫不将这位吴省长的威严看在眼里,眉峰一皱,道:“二叔,您也甭说风凉话,这薛安远是升是贬,碍不着我什么事儿,我今儿当你们面儿,把话给你们说明白了,薛向这王八蛋,老子放不过他!”

咚的一声闷响,吴老的拐杖顿在了地板上:“骂骂咧咧,出口成脏,你跟谁说话呢?”

老爷子虽然极是宠溺这个长孙,便连起名字,也冒着极大的不合时宜,以“公子”命之,便足见老爷子对吴公子的宠爱之情,可宠爱并不代表老爷子没底线的纵容吴公子胡闹,家教涵养,便是老爷子的底线。

这吴公子见老爷子作色,立时吓得没了声儿。要说这吴公子在老吴家,乃至整个共和国,唯独畏惧的也就是这个爷爷了。

“大哥,要我说公子这孩子说得也并不是全错,他薛家人实在是太过份了,眼里哪里有咱们吴家。我这儿可不是因为安远同志升任,而心生怨怼,实在是薛家那个小子太不当人子,前次把坤儿打得半残不说,今次又逮着公子,死命灌酒,这是什么做派,怕是土匪强盗也不过如此吧。要说孩子们吃点亏,长长教训,也是好事,我也不会唧唧歪歪,可实际上了,现在四九城谁不笑话咱们老吴家是泥捏的,长此以往,咱们吴家人还有威严么?”

说话的是紫寒将军,老将军年纪和薛安远相仿,但论起色却是不及薛安远多矣。要说这紫寒将军器宇本狭,功利心又重,上次的军委之路,眼看就要走通了,却被薛向生生地给搅合了,现下眼看薛安远上位,他嘴上说不是为此心生怨怼,可心中实在是纠结难平,对薛向更是恨之入骨。

吴老摆摆手,道:“别说的这么严重,有没有威严,不是小孩子打架谁胜谁败,就能决定的,比的是对国家的贡献,对老百姓的奉献,大道之争,岂在口舌?薛家那个娃娃,我也见过,不像是不知进退的自傲之辈,况且这几年,总听说这娃娃在下面做的不错,想来应是不假。反倒是公子你,整天就知道游逛,不以人家为榜样,反倒和人家生出龃龉,这样可不好,爷爷我再有能耐,能护你一辈子么?有时候,敌人才是你最好的老师!眼下,你不是瞧不上人家么,就眼下的局势,你猜猜数十年后,你能胜得过人家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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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赌戏

老爷子不愧是智慧深远,一下子便点在了关键上,吴公子自也不笨,当然知道单凭眼下的行市,一个平民,一个已经是副处级干部,数十年后,爷爷不再,自己依旧是平民,而人家恐怕已经位居庙堂,其间差距更不是道里可计。

吴老见吴公子沉吟不语,以为一席话说得这个长孙幡然醒悟,心下快慰,便起身,拄着拐棍朝自家书房行去。老爷子这一去,会议自然不散而散,吴铁戈、吴歌洋、陈在道三人年岁相当,官位相近,自有一番言语,便也相约而去,寻地儿喝茶去也,独独留下紫寒将军和吴公子这一老一少相顾无言、各自闲坐。

沉默良久,吴公子忽道:“二爷爷,您放心,这回我定然顺了您的心意!”

紫寒将军白眉一抖,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儿呢,什么叫顺我心意,我有什么心意?”

吴公子道:“二爷爷您从来和我都是没话,今儿个能跟我单独待这许久时间,若不是心中憋着话,那真是怪了。”

紫寒将军凝视吴公子许久,忽然笑了,道:“你这个娃娃,从来就伶俐过人,那你说说我心里藏着什么事儿。”

吴公子道:“二爷爷您可真逗,方才爷爷在时,您不是说了么,有人堕了我吴家人的威风,这堕了咱吴家人的威风,咱们吴家人焉能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紫寒将军沉声道:“你把你爷爷的话当耳旁风了?”

吴公子呵呵一笑:“二爷爷真会说笑,我怎敢把爷爷的话不当一回事儿。爷爷的话我可是记得真真的,爷爷说,现如今我和姓薛的还能隐隐齐平,数十年后,便是一在庙堂,一在草野,便是天与地的差别。既然未来我和姓薛的未来有这么大差距,我干嘛要让他继续在官场呆着,省得以后我瞅着闹心。”

紫寒将军眼睛陡然一亮。“好小子,你放手去干吧,二爷爷保准在背后戳着。你小子的手段,我向来是信得过的!”

“二爷爷您就擎好吧,这姓薛的在四九城,我还真拿他没法子,可他下到地方,便是蛟龙入浅滩,随便使唤条泥鳅就能折腾死他,还省得你我脏了手脚!”

“哈哈哈……”

……

这天已是正月初三,薛平远一家已在昨天去了明珠市,也就是薛原、薛阳的外公家。而明天。薛向便要奔赴萧山县。毕竟他现在身在宦海,再不是自由身,而县府原本事儿多,况且薛老三身负全县财政之要,真个是千斤重担压在肩头。自然倍加紧张。

吃罢晚饭,薛安远参加军委会议未归,家中便只剩了薛家四兄妹。

屋内炭火彤彤,四方沙发中间的空当被各式礼盒,礼袋挤得水泄不通,小家伙在沙发上跳着脚地奔来逐去。嘴巴里念念有词,似在求佛祖,又似再拜观音。你道怎的?原来小家伙和小意闲极无聊,对这堆薛家收的新年礼物,发生了兴趣,两人便决定以这堆东西为赌局,塞上一局,每人挑上五件,看谁挑得玩意儿的总价高。

薛向和小晚被强行拖在了一边,作了裁判,这会儿,小家伙和小意已经各自捡了四件,两人出手皆是不准,竟是一件好玩意儿也没选上,皆是捡了一堆烟酒、零食,价值几何虽难料定,但看种类相近,便算作平手,眼下已是最后一挑,是以小家伙格外紧张,毕竟这赌局的胜败可非是无关痛痒,而是赌下了小人儿一年的压岁钱,足足上百元。对这小人儿来言,无异于倾世豪赌,焉能不慎之又慎?

小家伙跳着脚,在四侧的沙发上徘徊了一圈,最后黑漆漆的眼珠子却是依旧没个定星,忽地,小意挑中一个巴掌大的蓝色小盒,打开一看,竟是一块拇指大小、纯金打造的金龙,这金龙肆意飞张,脚踩祥云,飞腾之势明显,寓意极好,薛向对往来送礼之人,并非全记心头,可这块金龙出自何人之手却是详知。因为邱治国送这块蓝色小盒时,虽未道明盒中装了什么尊贵玩意儿,却是不住在他耳边絮叨小心存放,人多眼杂,别弄丢了。送礼之人,如此言语,无非是变相强调自己礼物不一般,好引起主家的注意。

却说小意抽得这块金龙,欢喜得哼起了小调儿,手上亦不消停,右手食指和拇指不断捻动,比划着点钞票的模样,气得小家伙哇哇怪叫,小心思里却是无半分主意,轻淡如画的小眉毛立时蹙成了一团,盯着如山似的各式包装,急得快要爆炸了。又搜寻良久,小心思仍旧毫无定计,不过一双眼珠子却是有了定星,牢牢锁死在薛向身上。看来小人儿还是牢牢记住了“有困难找大家伙”,这条颠不破的真理。

薛向瞧见小家伙眼神儿扫来,心中好笑,却是不知如何相助。不过,薛向决计不会不知道哪个盒子装的礼物贵重,当然,说薛向知晓,非是说他准确记下了谁送的什么礼,或者检验过礼单。而是薛老三深知送礼之人的习性,尤其是这种猜礼贵重的小把戏,只需牢记一条:盒越小,礼必越重,保证有胜无败。毕竟薛家不比一般人家,有资格提礼物上门的,都是有一定身份的人物,他们送礼,决计不会是简简单单就打发了,尤其是再送小盒子时,此种盒内必然非以数量取贵的玩意儿,决计是珍稀之物,比如小意手中的这条金龙。

是以,只要靠着这条铁律,瞅准了小盒子,保准了能寻出金贵物件儿。

这薛向虽然知晓此种道理,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透给小家伙,却是千难万难,毕竟小意虎视眈眈在侧,是决计不许小人儿明目张胆搬救兵的。

却说小人儿凝视薛向良久,见这大家伙双眼无神,无动于衷,心中十分不喜,羞恼之下,一头撞进薛向怀里,冲天翘起白生生地小腿儿不住摆动,小脑袋抵在他怀里如转磨一样厮磨。

薛向终于觅得良机,借着小家伙一撞之力,趁势歪到,嘴巴极快地凑在小人儿耳边,轻轻吐出了“越小越好”四字,小人儿得了主意,立时月牙弯弯,忽然想起小意还在左近,脸上立时又变化了颜色,继续在薛向怀中折腾了一会儿,直到小意不住催促“快快选择,过时算输”,小人儿才算做全了整套戏,一骨碌从薛向怀里爬起来,奔着如山的礼盒去了。

但见她钻进礼盒堆中,先将数十礼盒打散,又指挥薛向将十数个大个儿搬挪开来,然后将一干礼盒铺了一地,继而瞪圆了大眼睛在地上一阵翻寻,最后视线在一块三寸见方的紫色硬纸包裹着的小盒上落定。

未几,小家伙拾起那块小盒,翻看数息,读道:“东南小胡恭祝薛叔叔鹏程万里,大展宏图!”

要说薛向一眼瞅见这个小盒,便猜到其中礼物必不寻常,再听小家伙读话,便知盒上竟写了文字,如此一来,更加确定其中东西必然不凡,要不然送礼之人决计不会在盒上留名,毕竟此种行为不符合国人送礼时讲究的含蓄风格,显然其中原因一如邱治国送金龙一般,希望薛家人记住是谁送的大礼。

薛向细细一想,便知道了这东南小胡必是远在鹏城做常务副市长的胡黎明。细说来,薛向的这些新朋旧友,新年未必相聚,可电话往来,却是不少,其中各人来薛家的礼物从未短过,便是走动极少的汉水苏星河、刘勇,荆口洪天发、耿福林、陈光明也每年有心意送到。

薛向十分好奇胡黎明到底送了什么玩意儿,便着紧催促小家伙打开,小人儿捧着小盒翻看良久,闻听薛向催促,翻个白眼,却是依言而行,拆解了起来。没成想胡黎明这个礼盒包裹得极其细致,是一层包纸接一层,一连揭了三层,才露出一个红色硬木盒来,打开那红色硬木盒,谁成想里面接着又露出一个粉色的玻璃小盒。

小家伙拆拆解解了半天,非但不曾着恼,反而越发兴奋起来,其实,这会儿,不光小人儿,便是小晚和小意也围拢过来,眼中满是希冀之色,毕竟这会儿,任谁也看出了小盒中的玩意儿不凡,不然决计不会如此多的裹层,毕竟即便是有人故意恶作剧,也决计不敢给自家伯父玩儿这手。

果然,小家伙轻轻揭开那粉色玻璃小盒的盒盖,盒内竟现出一汪水来,那水绿澄澄,纯郁郁一团,未几,便染得粉色小盒也化作纯绿,又过片刻,仿佛这方圆米余的空间,包括沙发前的彤彤炭火也给染透了,整个空间似乎充满了魔幻色彩。

三小皆看得傻了,薛向也是瞧得一愣,未几,醒悟过来,伸手进盒,将那团绿水取了出来,凑到近前,才看清那汪绿水的本来面目,竟是一块寸许长、三厘米宽的玉佩,那玉佩满啄云纹,一侧铭龙,一侧雕凤,异常华美瑰丽。

薛向后世虽是业余古玩爱好者,可眼前这件玉佩的材质却还是能认出的,显然这是一块在帝王绿翡翠中都称得上极品的古玉佩,不必细究其文物价值,单是这种品级的翡翠,在后世,随便一件指甲盖大小的戒面,便是数百万的价格,眼前的这枚玉佩,用一句“稀世奇珍”来形容毫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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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萧县大拜年

待薛向取出这块玉佩,不用分说争辩,任谁也知道这场赌戏,谁胜谁负了,小意倒也干脆,从荷包里掏出一沓红包,朝小家伙递了过来:“整整五十五块,你点点!”

小家伙赌品上佳,历次牌戏,都讲究个光明磊落,今次靠着薛向指点,才得获胜,小人儿也知道胜之不武,哪里好意思要小意的赔注,遂一把推了回来,腆脸道:“说着玩儿呢,你还当真呢。”

小家伙极少这种不好意思的模样,面红齿白,笑模样极是可爱,瞧得薛向一乐,小家伙瞅见不依,一头扎进薛向怀里,开展新一轮军事打击,薛向陪着她嬉闹片刻,忽把手中的那块玉佩递向小晚:“小晚,这个物件儿,就你拿着吧,我看你平素也没个手饰装束,都大姑娘了,这怎么行,这块玉佩正好配你,拿着戴吧。”

小晚微愕,复急摆手道:“我不要,这玉佩太显眼,也没法儿戴出去,还是送小适玩儿吧。”

要说这块玉佩宛若九天神器,又是女性配饰,这女孩儿家见着,岂有不喜欢的,小晚一样爱极了这块玉佩,只不过看小家伙盯着这玉佩不放,不愿和它争抢,便做了推辞。

薛向笑道:“这也不是小孩儿玩具,正是你这大姑娘戴的,虽然戴出去扎眼,咱可以在自家房里戴着乐呵呀,拿着吧,小适现在用不着,等她用着的时候,大哥也送她一块。

小家伙现下已近十岁。再不是只顾玩乐,不通人情的小不懂,看了半天,也知道姐姐定是极喜欢这块玉佩了,只是眷顾着自己,小心思感动之余,便道:“二姐。你要吧,我不喜欢这个颜色呢,我喜欢紫色。下次寻着紫色的就归我,不过,可不算大哥送你的。而是我送你的,因为这玉佩可是人家搜出来的呢,不许大哥滥做人情。”

小家伙一席话,逗得大家全都乐了。

小晚依言收了玉佩,薛向生怕其中还隐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毕竟现下人情往来,亲近如胡黎明、邱治国送这金龙、玉佩已经有些不合时宜了,他还得找机会还个等价物品,毕竟该注意的还得注意,免得另生枝节。这胡黎明和邱治国的大礼都不便收。其他人的礼物倘使珍贵,更不适合,往自家荷包划拉。是以,薛向便招呼三小,一道拆解眼前的一众礼盒。

又过半个钟头。所有的礼盒拆解完毕,薛向心头松了一口气,原来剩下的数十礼盒,再没了价值超过百元的物品,最多者便是烟酒,最贵者无过虫草、人参。算得上是正常往来走动的普通礼品。

却说四人拆解完礼盒,又把礼品归类放好,这才重新坐回了沙发,时近十点,薛安远依然未归,小家伙几人却也毫无睡意,你道怎的?原来三小皆知明天薛向便要远赴辽东,心下不舍,想多陪陪这个亦父亦兄的大哥,小家伙更是不住在薛向身边磨菇着要去辽东念书,可薛向却知道小孩子频繁更换学习环境,对学习、身心都极其不利,是以,便拿薛安远出来搪塞。

小家伙年少一岁,又懂事数分,知道自家的这位大伯晚景孤单,确实要人陪伴,是以,磨菇了一会儿,便歇了声儿,未几,又闹腾着要薛向答应她,晚上给她说一夜的故事,要求获准后,这才又得展演。

薛向陪着三笑聊天,直到中堂的挂钟敲响十一下,薛安远的身影这才出现在院内。

薛安远进得堂来,小家伙和小意跳着脚上前,收拾大衣的收拾大衣,端茶水的端茶水,忙活得不亦乐乎。

夜归儿女话灯前,自是一种难言的快乐,薛安远看着儿辈绕膝,一天的疲乏仿佛立时散尽,抱起一侧捧茶的小人儿,乐滋滋地问起了她的学习轻狂,伯侄四人又是一阵热聊,直到挂钟敲响十二下,小晚才逮着小意、小家伙,进厨取水洗漱,薛向才难得和薛安远捞到独处的时间。

“老三,你和吴家小子的事儿,我也听说了,前次并未放在心上,这回,不得不叮嘱你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薛安远没头没脑丢出这么一句话,听得薛向一惊,急道:“难不成您又听到什么风声了?不至于吧,吴公子就是再能折腾,也没这个本事吧?”

薛安远摆手道:“那是自然,他小孩子家家一个,自然没这么大能耐,只是我今儿个在军委大院,碰上了紫寒同志,看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心中陡起警兆,总之咱们防小人不防君子,凡事留下,总归没有坏处。”

薛向沉吟片刻,默默点头,算是应下。

……

正月初五,坤元日,宜远行,利嫁娶。

早上九点,薛向踩着朝阳的金辉,踏进了萧山县县委大院。

“薛县长,新年好,大吉大利啊”

“薛县长,新年好,恭贺新喜!”

“薛县长,新年好!”

“……”

薛向在大院未走到十步,便被源源不绝的道贺声淹没了,他时而点头致意,时而含笑问好,碰上年长之辈,少不得停下脚步,敬上一两根香烟。从大院门口,到主楼大厅,这二百来米道路,薛向足足用了半个钟头,才趟了过来。

打开办公室大门,楚朝晖已经在了,见得薛向进门,立时从桌边站起身来问新年好,薛向竟从荷包掏出一封红包,笑着递了过去,楚朝晖见状,拼命摇手拒绝,边道没有上级给下级随礼的规矩。

薛向笑道:“规矩本就是人定的,今儿个咱们来定也不为晚,给你就收着吧,不多,就两包烟钱,新年新气象,图个喜庆吉利!”

要说薛向对身边人向来是极好的,其中虽有他重情重义的本性因素,自然也少不得他自己的御人之道,那就是广施恩德,不苛回报,此种套路,颇似春秋之极,笼络豪杰死士的法门。专诸、豫让、要离、荆轲之辈,皆是如此遁入御人者的彀中,当然,薛向不求死士,自用不着死力结交,他这种有缘结缘,得善施善,图的不过是个长远,有回报无回报,倒是不真的苛责、细究。

却说楚朝晖见薛向意态甚诚,再不好推脱,双手接过红包,又恭恭敬敬给薛向鞠了一躬。

薛向摆手,笑道:“朝晖啊,咱们就不用这么客气了,走,这会儿也不急着办公,随我去拜年吧。”

细说来,年前,薛向辞萧甚急,只匆匆参加完了新春团拜,便回京了,和县里的一帮同僚们,却是未有走动。按照国人的习俗,这新春佳节之季,不逢上还好说,逢上了,一通往来,却是少不掉的,更何况,薛向在县委班子里排名靠后不说,年齿又是最稚,怎么算,这同僚往来,都该他这位小同志先去登门。

时下虽是正月初五,严格算来,已是县委、县府的正式工作日,可实际上,县委、县府要正常运行,非得正月十五以后。不过,为防万一,薛向还是绕着自卫齐名以下诸位常委的办公室绕行了一圈,打算逢上了,便在此处道声拜年,算是了事儿。可一圈走下来,也就县委办主任张道中依旧固守在办公室,其它办公室,虽未必全是铁将军把门,可皆是通讯员或文秘留守。

薛向在张道中办公室稍坐片刻后,便起身告辞,直趋县委大院一侧的筒子楼来。又花了近三个钟头时间,薛向跑完了卫齐名、俞定中、卫清风、王建、齐楚、王维、铁通、宋运通几家,除了卫齐名、俞定中去了省里拜年,都是各自家人接待,其余几家却是家家不落空,当家人都在。

许是新春佳节的因素,到访的各家各户,都极是盛情,极力留饭,便是在常委会上曾经恨不得和薛向拼命的宋运通,也罕见露出了笑脸,招呼儿媳妇备饭。不过薛向打算一天将这堆琐事儿办完,哪里有功夫吃饭,自是一一婉拒,最热情如铁通者,拉扯得更如打架一般,直招呼在县委秘书处工作的二儿子,在楼下搞起了围追堵截,奈何薛向去意甚坚,直到答应正月十五,来铁家过小年,才算得以全身而退。

除去上述住在筒子楼的几家,便剩了廖国友、卫兰、郑冲这三家还需跑到。廖国友家,薛向去过,却是记得门路,折出县委大院西行里余便到。薛向到时,廖氏夫妇俱在,不仅这二人在家,还有团团圆圆一屋子亲戚。薛向突然登门,廖国友还未待开口,张萍先笑开了花,先是拉着薛向进了屋,从里间翻出了名茶好烟,接着便招呼来几个牌搭子,陪她大兄弟游戏。

却说张萍交际手段极高,话里话外,薛向俨然就成了她娘家兄弟一般,极是亲热。那一屋子亲戚听说眼前这人是什么县长,先前俱是不信,待看见张萍如此殷勤,再见人家气度俨然,和县委常委的廖国友坐在一起谈笑自若,气势不输不说,还隐隐高出一线,哪里还有半点怀疑,闻听张萍吆喝牌搭子,一群人哪有半个敢上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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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老故事

廖家众亲戚不敢上前,却是正合薛向心意,闲坐片刻,便起身告辞。

薛向要行,张萍如何能放,竟从厨间围着围裙,提了锅铲,就拥了上来,死死将薛向压在沙发上。要说这张萍生得本就标致,臀肥波挺,极具贵妇风韵,亏得薛向年岁小她甚多,不然她这般半坐半抱,压在薛向腿上,无论如何得招惹闲话。可即便是这样,薛向也是万分尴尬,这张萍的丰臀就压在他大腿上,磨盘也似地碾动,叫他这初尝禁果的热血青年如何能不起丝毫涟漪。

这张萍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薛向越是扭捏,她反倒箍搂得越发紧了,叫人看得不知这位是在留客,还是在投怀送抱,唯独这二人巨大的年龄差,成了闲言碎语的最好屏障。

张萍在薛向身上闹腾良久,直折腾得薛向面红耳赤,保证正月十五,来此过小年,这才让薛向得以脱身。这薛老三刚出魔窟,也不管这会儿正月十五过小年已经被他一女两嫁,爬起身来,便朝门外奔去,竟似逃离苦海一般。

“领导,您慢点儿,慢点儿,张大姐不会再追出来了,歇口气儿吧您就,我这儿都追不上了。”

前边的薛向宛若被狼撵了一般,楚朝晖在后紧赶慢赶追之不上,只得张口叫喊。

薛向定下脚步,回头道:“朝晖,你这不行啊,三两步路都能喘成风箱。以后怎么接受更加艰巨的革命工作,得着紧锻炼啊……”

薛老三这会儿还没从尴尬中走出来,见着楚朝晖呼喊,心下讪讪,便拿出领导的派头一通说教,正好隐去尴尬。

楚朝晖近前几步,笑道:“跟您的身体可是比不成啊,您那数九寒天都能打单衣抗白毛风,我这儿是再练也不可能到那水平啊。”

薛向笑笑不语,接着调头闷行。未走几步,便到一处三岔口,这时,他才记起自个儿压根儿不知道卫兰和郑冲的门第。楚朝晖极是灵醒,见薛向在岔口处停住,立时便窥破其中关键,略略点了卫兰和郑冲的住所位置,薛向便朝着左侧的岔口行去。因为听楚朝晖方才言道的,卫兰的小居室距离此处不过两里多的路程。

二人没行几步,楚朝晖又生出话头来,但听他道:“领导,这儿是僻静处,没外人。我闲叨叨几句,您可别怪我,这张大姐对您可是有点儿太那个了。”话至此处,瞅见薛向脸色急变,又慌忙摆手道:“您别吃心。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张大姐有些不顾身份,今天做得太不合适了,本来这话不该我说,可领导您从不拿我当外人。我姓楚的也不能掖着藏着,能往外倒的,我还是得往外倒,虽未必能给您指明方向,可勉强照照路还是够的。”

薛向见楚朝晖说得郑重,原本心中的三分尴尬立时化作十分好奇来,立时在一株枯萎的垂柳边顿住脚步,道:“说吧。看你这拐弯抹角的,可真不爽利!”

楚朝晖讪讪,笑道:“领导,那我就说啦,其实这事儿,咱县里除了我,没几个人知道端详,那是八年前的事儿,我当时刚进县委办,给一位李姓革委会副主任当秘书,那李副主任当时在咱们县的位置,就相当于现在的清风书记,是名副其实的坐三望二看一。而现在的廖国友书记和俞定中县长,当时分任县里的公安局副局长和排名靠后的革委副主任,至于卫齐名书记正从县里挂职到地委,而清风书记……”

“行啦,行啦,你就甭跟我介绍县里现在的主要领导当时都在哪儿干什么,和你要说的事儿有关么,你小子可真是出口千言,离题万里,再说,他们的履历我都看过,八年前在干嘛,这儿有数。”

说话儿,薛向指指自己的脑门儿。

楚朝晖尴尬一笑,道:“说着说着就离题了,您别急,我言归正传,那是八年前九月的一天,正是大夏天,天热得像蒸笼一样,当时我正陪李副主任在马头乡视察‘地富右’的清理工作,当时还是县公安局副局长的廖书记陪同,忽然就有人来报,说廖局长家进了贼了,挟持了张大姐,当时廖书记就急了,跨上跨斗小三轮,踹响了就朝家奔,当时李副主任想及时知道第一手消息,便指派我随同前往,当然,说的是协助廖局长处理家务。”

“我和廖书记赶到家的时候,他家,就是现在的这间四合院,不过当时这间四合院挤着好几户,总之,就是他们现在的这间正屋外围满了人,有看热闹的群众,也有待命的警察。当时,我刚进入县革委,只想着立功报答李副主任的青眼相加之恩,压根儿就没想着怎么帮着廖书记解决困难,不过话说回来,那会儿,我也没能耐给他解决困难,所以我就想着弄清场面上的所有状况,回报给李副主任便算完事儿。”

“于是,我就寻了架竹梯,架上了一侧的房顶,攀爬了上去,当时,我想这样满场的动静儿,怕是都逃不出我的眼睛了,是以,我就得意地坐在屋顶上盯着满场的动静儿,谁成想,我偶然一偏头,视线竟从东南面紧闭的窗帘上方探了进去,恰巧将里面的情况看了个分明,您猜猜我看见了什么?”

“废话,我哪儿去猜,麻溜儿地说吧,什么毛病!”

薛向最烦得便是这种说故事,爱打忍的家伙,想当初在靠山屯,李四爷说山神蛇的故事,那个一咏三叹,险些没气坏了他薛某人。

见薛向瞪眼,楚朝晖这才想起眼前的这位是自己的领导,不是自家隔壁的王二麻子,哪里还敢卖关子,急道:“当时,我就瞧见屋里有三位,一位是张大姐,一位就是咱们的俞县长,还有一位是俞县长当时的秘书小孙,您想想,廖书记家被劫持了,结果小孙和俞县长在里面,这算怎么回事儿,更诡异的是,张大姐当时是被绑着的嘴巴里塞着手绢,身上被扒得一丝不挂,雪白的缎子肉晃得我眼晕,而俞县长身上也就一条裤衩,正惶急地和张大姐说着些什么,一会儿作揖,一会儿抱拳,末了,又拉过小孙,跪着给他磕了几个头,未几,我便瞧着他钻进了衣柜,又过一会儿,小孙就把一条床单搭在了张大姐身上,然后就把门打开了。”

“那时,我也爬下了梯子,走到了近前,便听见小孙招认是自己见色起意,绑架了张大姐,而张大姐只是一边哭啼,一句话也不说,而我当时也没胆量指认俞县长,接着,现场的人就被清空了。又过数天,县里忽然传出了所谓9.11决议,小孙罪大恶极,好在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免死收监,徒刑无期。本来,我是打算把这事儿,详细告诉给李副主任的,熟料第二天便因为一份文件的修改稿,我没有及时上缴,李副主任就将我黜落,是以,这件事儿,便一直压在了我心里,从未对人提及过。”

楚朝晖的故事说完了,薛向依旧久久无声,这会儿他心里仿佛煮开了锅一般,现在想来,常委会上,廖国友俨然俞定中死党心腹一般,岂不可笑。忽地,薛向又想起了,那天在县委大院的竹林道边,无意听见廖国友一家三口的对话,那张萍话里话外,对廖国友靠向俞定中极是不满,当时自己还疑惑一位政法委书记夫人,怎会对堂堂萧山县县长有那么大成见,这二位恐怕平时都无交集,现在才知道,根子竟是在这儿啊!

“领导,领导……”

楚朝晖小声轻唤几声,脸上写满了担忧。细说来,这会儿楚朝晖心中竟有几分后悔,后悔自己多嘴,讲出这段秘辛,毕竟无论如何,其中故事涉及县府现任一号,作为县府职员,当为尊者讳。二者,当时,他楚某人没对自己的直属领导讲出,这会儿却上赶着朝现任领导卖好,不管怎么分解,其中谄媚、逢迎的意味都太浓了。

“噢,噢”薛向被楚朝晖从沉思中唤醒,瞧见他脸上若有若无的不自在,心中立时了然,笑道:“朝晖啊,我得多谢你啊,你呢,就是我身边的另一双眼,另一双耳,这萧山县你比我熟,许多事儿,没你留心我是真不成啊!”

见薛向如此表态,楚朝晖脸上复又现出笑来:“领导,您过奖了,用句老话说,您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虽然我才疏学浅,称不上国士,可该我使力的时候,我决计不敢含糊。”

薛向笑笑,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明白楚朝晖这番自剖,多少有些顺势而为的做戏成分,可心下还是有几分感动,毕竟他知道上级和下属永远是一架难以调和到最佳平衡位置的天平,因为下属永远比上级难做,思忖得多,顾及得多,适可而止的耍弄些手段,却是自保和固宠之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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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往死了得罪郑书记

薛向不介意楚朝晖耍弄这些许手段,忽道:“你今儿个莫不是见张大姐对我热情太过,怕我一时糊涂,误入歧途,还是认为张大姐立身不正,心存他想?”

楚朝晖知道再说,便是不识趣了,急摆手道:“领导,我哪儿会往那儿想,只是今儿个故地重游,偶然想起了这个老事儿,说出来,就算不能对您有什么帮助,这一路上,咱俩走着,也着实枯闷,这个故事,逗逗闷子,也算不差吧?”

薛向知道楚朝晖是无论如何不会再自剖心迹了,笑骂声滑头,一拍老柳树,直起身来,便朝西北方行去。

轻敲敷大红漆的梨木大门三下,只待片刻,门便打开了,卫兰一声淡雅花色的睡袍,裹得丰满身姿十分曼妙,下摆刚齐腿弯,晶莹细腻的修长小腿便裸在空气里,杏眼娥眉,面未着粉,黑发高盘,整个儿一副美人初睡图。

瞅见面带微讶的美人脸,薛向心中也是一突,暗叫唐突之余,嘴上却是先开了口:“卫部长,新年好,我这儿跟你拜个年了。”说话儿,还抱抱拳,样子不伦不类,却是极大的缓和了尴尬的气氛。

果然,卫兰噗嗤一笑,让开门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便道:“薛县长稀客稀客,按老理儿,你新到萧山,该我去给你拜年才是呀。”

两人又在门口寒暄两句,薛向便领着楚朝晖踏进门来。这是一间一卧一厨一卫,三居室的房子。面积虽小,布置得却极是雅致,至少在当下,薛向就没见过几家贴了地板砖的,就是他那套在京的大宅,也不过是打了个水泥地平而已,可这间三居室。从里到外,皆用浅色木板铺地,屋内壁柜、台灯、沙发、电视应有尽有。宛若后世的精装商品房。

更为难得的是,主卧内还在玻璃茶几上,用瓷盆生了炭火。火燃虽炽,却是无烟,烤得小屋内暖烘烘地,难怪这卫兰大冬天的,能穿着如此简易的睡袍。

入内门来,薛向越发尴尬了,他何曾想到卫兰家的小屋竟是这种布置,没有别的房间不说,竟是客厅也无,自个儿竟一步跨进了人家的卧室。不,应该是闺房。据他所知,这位卫部长年过三旬,却是并未成家,虽有传闻说他是省里谁谁的禁脔。可这种无稽小道消息,薛向是最不愿信的。

“来来来,薛县长坐嘛,不满你说,我这儿除了我妈,平日里。是压根儿不让外人进的,便是俞县长上回来,我也没让人进屋,薛县长,你若不是今年第一个给我拜年的人,恐怕也别想进来哟。”

卫兰边让薛向在卧室靠门处的沙发上就坐,边回到床头柜边上,拾掇着果盘,说话儿间,伸手进了床头矮柜,可腰身下弯霎那,缎子般的长袍陡然上升了近两公分,堪堪在丰臀处箍住,勾勒出一抹动人的弧线。

薛向瞧得一惊,赶忙伸手去捧桌上的茶杯,至于楚朝晖进门就一直低头,凝视着脚尖,一张脸血红如布,不知是屋内的暖气炙烤得,还是久冻忽暖,面部血管急速扩充所致。

却说这卫兰取完果盘,又要张罗别的吃食,却被薛向出言阻住,但听他道:“卫部长,够啦够啦,就算是只我厚着脸皮登门儿了,您也用不着这么客气呀,坐会儿,我就走了,看您这身打扮儿,怕是正准备午睡就寝,我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恶客吧。”

要说薛向对这卫兰的观感十分不错,当然,其中自然少不得人家曾经在常委会和那次头头脑脑联席会上的声援之举所带来的好感,另一个因素,恐怕薛老三自个儿也说不清楚,那就是卫兰本身是个女同志,生得又十分标致,可以说是常委会乃至萧山县的一道亮丽风景线,遵循异性相吸原则,薛向自然不免对之有几分欣赏。

卫兰双腿相叠,婷婷袅袅地在薛向对面坐了下来,笑道:“这好客恶客可不是以客人来的时间而论,而是以主人家心境而定,若是良友知己,哪怕是寒冬夜访,夜半扰梦,那也是好客;而若是债主仇家,即便是三五之夜,捧花踏月,怕也是难逃恶客之嫌。”

薛向真没想到卫兰的口才竟是如此了得,看来上回这位和郑冲争辩,是未出全力,要不然焉能草草收场。可眼下,这位伶牙俐齿,却让薛向分外难受,因为卫兰的好客恶客之辨,已然指向了良友知己,这良友,还算靠边,知己,则属过界,毕竟时下,可不似魏晋风气,男女焉有论知己的?

薛向笑笑,不再搭腔,心思电转,便起了抽身告辞之意,可谁成想卫兰又说话了:“薛县长年前的理财手段,真是叫我大开眼界,略施小计,就揪出浮财无数,不过,即便挖出了这许多钱财,可是较之咱们萧山县全年开销,还是有巨大差距,据我所知,你年前拢回的五十余万,一个春节,便耗去了半数有余,剩下的二十余万,怕是支撑不到开春,当然,我这是愚者自急,想必薛县长胸中定有良谋,能否一吐为快,让我也长长见识。话咱先说前边,你薛县长对我讲了,我绝对负责保密,决计不叫你计较落空,若是不便讲,我也能理解,毕竟有些变戏法的,总好说什么戏法讲出来,就不灵了。”

薛向探手进兜,带出包烟来,小指轻轻一磕盒底,一支纯白的香艳嗖地从盒中跳了出来,精准地落入嘴中,刚打着火机,眼神儿忽然扫中卫兰,见她一双杏眼睁得溜圆,直直盯了过来。薛向这才想起此地何处,又记起这位似是最反感烟民,那日常委会,自己给一众男常委上烟,这位就独自倚在窗口避烟,现下是在人家闺房,岂不是更得避讳十分。

噗嗤一下,薛向吹灭了火机,讪讪把嘴中的香烟回收,忽地,卫兰道:“没事儿,你抽吧,我这儿没那么多穷讲究,只是看你薛县长年纪不大,烟抽得可真叫一个麻利,奉劝一句,吸烟有害健康。”说话儿,竟起身翻出一个小瓷盘,递上了茶几,意思很明显,是个薛向作烟灰缸之用。

薛向摆手道:“不抽了,你这儿可是清幽雅室,莫叫我这浊烟给污染了。”

卫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唧,叫你抽你就抽,只是别忘了说说你薛大县长,应对萧山县财政危机的奇谋良方。”

卫兰二次相询,显是念念不忘这破局之法,如此,便叫薛向无法再搪塞、转移,只得直面,“卫部长过奖了,我这会儿哪有什么奇谋良方,混一天是一天呗,好在这火还未烧着眉毛,我这人一向信奉船到桥头自然直,操那多心做甚。”

薛向话罢,卫兰轻轻一拍茶几,指比兰花:“好哇!你这话我要是传到会上,同志们的唾沫能把你淹了,你信不信,你这也太没责任感和事业心了吧,萧山县八十万人民的生计,你可不能当儿戏呀!”

卫兰娥眉倒竖,秀口半开,似乎真被薛向这不咸不淡的话给激怒了。

薛向连连摆手,苦笑道:“您这帽子扣得是不是太大了,我只说暂时没法子,又没说一直没法子,更何况我哪儿敢把萧山县八十万人民不放在心上,至于这责任感和事业心,我这会儿可是满满地。“说话儿,拍拍自己胸脯。

卫兰掩嘴轻笑:“你这儿装着什么我不清楚,有没有法子,我也管不着,得,你不说就不说吧,反正到时候,完不成任务,挨板子的是你,可别指望我这儿在仗义出手了……”

“那是那是,您说这,我才想起来,还没谢您前几回的仗义相帮呢……”

“打住,打住,我那可不是什么仗义相帮,纯粹是就事论事,讲理论理。”

卫兰含笑激辨,似乎极喜欢这种和薛向斗嘴的快乐。

薛向苦笑,不知如何应对,当下,站起身来,便道“告辞”,不待卫兰发言,便迈步门边,打开了房门,谁成想门刚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只弯曲了食指和中指的白皙大手,定睛一看,才认出来人,正是县委副书记郑冲。眼前的郑书记一手提着个用塑料袋扎着花状的竹篮,篮内盛满了水果,另一只手作敲门状,还未触及大门,门便被薛向打开了。

“薛——向,县长!!!”

“郑书记,新年好,我这儿刚给卫部长拜完年,正准备去你们家呢,郑书记也是来给卫书记恭贺新禧的?”

薛向自然听得出郑冲口中的讶异,其实这会儿他同样尴尬非常,宛若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儿,被人揪住了一般,好在身边有个楚朝晖,不然,这会儿他浑身长满了嘴,怕是也说不清楚。

郑冲实在是太惊诧了,一张白脸青、白、红、赤数度转换,忽地,一把推开薛向,奔进门去,瞅见身着睡袍,娇艳如花的卫兰,竟恨恨一跺脚,转身冲出门来,待到门口处,狠狠一瞪薛向,高举手臂,猛然下挥,砰的一声闷响,一篮子果子摔了个四分五裂,接着,便一道烟儿跑了个没影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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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郑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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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满地狼藉,薛向心中亦是说不出的尴尬,他自然知道郑冲心中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再联想到那日的头头脑脑联席会上,郑冲大反常态地和维护自己的卫兰展开了火药味十足的辨论,薛向哪里还不知道这郑书记对卫部长只怕已是襄王生梦,至于神女有无心思,那就不是他要关心的了。//百度搜索 看最新章节//

薛向驻足良久,忽起一阵疾风,顺着他微敞的衣领钻了进来,激得他打一个寒战,回过神来,朝门内看了看,卫兰竟姿态优雅地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本蓝壳书本看了起来,似乎方才郑冲压根儿就没来过一般,薛向摇头苦笑,轻轻将门带上,复又大步向东行去。

“领导,还去郑书记家?”

楚朝晖轻声提示,方才的场面,他自然看在眼里,亦品出些别样滋味。

薛向扭头道:“为什么不去?”

“刚才您……你们……”

薛向道:“行了,不管怎么样,这一圈人家都走到了,可不能漏了他一家,再说,郑书记不待见咱们,不还有郑主任嘛。”

“郑主任?”霎时间,楚朝晖回过味儿来,接道:“您想得可真周道,这老郑主任可不比一般人,确实是非去不可。”

话至此处,薛向口中的“郑主任”是何人,已然不言自明了。正是卫齐名的前任萧山县一号,原萧山县革委会主任,郑冲的父亲郑功成。

薛向到郑家时,已是下午一点。他和楚朝晖东奔西走,却是饭也未曾吃上一口,好在他心中早有准备,便在各家闲坐时,招呼楚朝晖一道,就着茶水,各色糕点、水果吃了不少。现下却是不饿。到得郑家时,郑家人似乎刚用完午饭,堂间几位妇人正在收拾碗碟。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怀里捧着一个正发着声儿的老式收音机,嘴巴里合着收音机里的唱腔。踱着碎步。

“郑老,新年好,晚辈薛向,来给您拜年了!”

郑家大院甚是简朴,薛向久扣柴扉,却是无人答应,便自开栅门,径直走了进来,因着无人引见,这声拜年甚是突然。

果然。薛向一声拜年声出,堂间三五收拾餐桌的妇人,和正安坐沙发闲聊数位男子也回过头来,其中一人正是郑冲。郑冲见得薛向,脸上现出极大的讶异。失声道:“你怎么来了?”

要说,这会儿,郑冲确是言由心生,他实在是惊诧薛向的到来。因为在郑大书记想来,方才在卫兰门前的一幕,自己已然表达了对他薛某人十足十的怨恶。这薛某人但凡有丁点廉耻、自尊,下次和自己见面,也得尴尬十分,可谁成想人家竟是一刻也等不得,宛若先前的事儿压根儿没发生一般,大摇大摆,上门儿来拜年了,这得多厚的脸皮啊!

见郑冲直言无礼,薛向却是宛若未觉,依旧笑道:“郑书记新年好!”

这时郑功成终于也转过头来,看清了薛向,笑道:“你是县里新来的薛县长吧,好好,真是年少有为,青年才俊,请进请进!”说罢,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指着郑冲叱道:“没教养的玩意儿,同僚上门,不迎不候也就罢了,基本礼貌也没了?”

郑功成虽是那个动荡岁月,乘势而起的人物,可骨子里却是文人儒士,管教郑冲,也是关起门来,行得古式教育,棍棒加三字经,庭训极严。这会儿,郑功成见郑冲如此行止,违了他多年教训,自是恼怒非常。

郑冲自幼被郑功成棍棒教育,极是畏惧这位严父,再加上,郑功成严慈相济,棍棒之余,对郑冲更是爱愈性命,不断教导其明理受教,更是关心他的仕途成长。尤其是郑冲以三十余岁的年纪,冲上这县委副书记的显赫位置,几乎可以说郑功成拿自己政治余生换来的。因为当时,郑功成并未到内退的年龄,但为了给卫齐名让道,也为了推郑冲最后一把,郑功成自愿病退,且是一退到底,这种狠辣果敢岂是一般人有的。

是以,这郑冲不只极畏这位严父,更是打心眼里敬重、爱戴这位慈父,这会儿,老父见责,慌得他赶忙站起身来,躬身侧立,嘴上张了张,却是终究没说出话来。

薛向上门恭贺新年,自然不愿人家父子失和,即使是面子上的失和,也不是他愿见的,便笑道:“郑老,您老这就见外了,您不知道吧,我和郑书记那是熟得不能再熟呢,相互之间,不知道多随便,您这一说话,反倒弄得我和郑书记生分了,没法儿言语了都。”

“哈哈,你呀,早听说你薛县长俐齿伶牙,在县里,经常上演舌战群儒的好戏,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不过,我这儿可没有群儒给你显弄,就我一个糟老头子,眼也花了,脑子也不灵了,要斗嘴皮子,恕不奉陪!”

郑功成似乎对薛向的到来,打心眼里欢喜,脸上笑意浓郁,说话儿,还伸手来拉薛向就坐,看得郑冲并沙发上的一众人等目瞪口呆。

尤其是郑冲,他家老爷子宛若他的智囊军师一般,老爷子虽然内退,可县里的大事小情,老爷子事无巨细,都要郑冲仔细汇报,尤其是常委会,谁是什么意见,都要郑冲一字不漏地记录在案,稍后送回阅览。是以,这郑冲在常委会上,永远是埋头案牍,笔耕不辍,正是源于此。

而郑老爷子却是看得多,说得少,几乎极少就什么问题发表什么看法,每每只是问郑冲是什么态度,什么观念,问罢,便住了嘴。郑冲自也知道这时自家老爷子,在考校、培养自己,两人的配合倒是无间。

说这些,无非是说明一点,那就是郑老爷子虽从未见过薛向,却是对他在萧山县这半年多的时间,所作所为,了如指掌,甚至连他和郑冲的龃龉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当然,其中卫兰的因素却是不知,毕竟郑冲就是再迟钝、听话,也决计不会把他和卫兰的那次辨论记录在案,拿回给老爷子阅览。

却说郑功成拉着薛向坐下后,便招呼人送上果盘,郑家布置得朴素,上得果盘也甚是实诚,一个大簸箕,上面堆了若干洗净的苹果、冻梨,外加自炒的花生、蚕豆,正是寻常人家的吃食,丝毫没有这萧山县有数人家的显赫、体面。

郑功成拣起最大的那个苹果,便塞到了薛向手中:“吃,吃,别跟我这儿客气!”

薛向二话不说,顺手接过,便是一大口下去,接连又是几下生吞猛嚼,一个苹果便下了肚儿,不待旁人动作,竟又拣起两个冻梨,抛给侧立一旁的楚朝晖一个,自个儿又对着那个大个儿冻梨下了口。

一会儿功夫,薛向连吃了三个苹果,五个冻梨,看得一众人等目瞪口呆。

却说人家倒不是惊诧薛向的胃口,而是实在好奇这位薛县长的自来熟、不客气,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好!好!好小子!”郑老爷子猛地一拍巴掌,连道出三个“好”字,接着,又道:“这才是年轻人的作风嘛,男儿本色,雷厉风行!”

薛向咽下两粒嚼碎的花生,笑道:“您老可别表扬我,实话跟您说了吧,我这哪是男儿本色,雷厉风行,实在是饿了,这一上午,跑了一圈,水米未打牙,您老端出这一簸箕吃食,可不是雪中送炭嘛!”

“哈哈哈……”

薛向一句半真半假的话,逗得郑功成哈哈大笑,便是一旁在座的另外四个不知名姓的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未几,便听郑功成冲门外喊道“老大媳妇儿,没听见么,备饭备饭,大过年的,让客人饿了肚子,传出去,咱老郑家可丢老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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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郑主任的为官哲学

郑功成要留饭,薛向自是一叠声阻拦,边说边拍拍故意隆起的肚皮,示意自个儿已然吃饱。

要说他薛某人今儿个到郑家来,原本就不是为了蹭饭,更不是为了示好郑冲,而是奔着郑功成来的。这位老郑主任的履历,他翻阅过,对这位能在那段岁月叱咤风云,并全身而退的老人,他是打心眼里敬畏。更何况,这位老郑主任的公子和自个儿不对付,是以,他迫切想知道老郑主任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

因为,在他眼里,这位老郑主任的份量可是重过小郑书记太多了,毕竟老郑主任数十年纵横萧山,经营县衙,根根角角,藤藤蔓蔓,编织而成的人事网络,不用细想,就知道该有多么庞杂。

这会儿,见郑功成亲热诚恳,薛向心中略略安心,却是并未完全放松下来,因为他知道这种一辈子浮沉环海的老将,心思已然深沉得没了底儿,若是单凭感觉好恶,来揣度人家心思,那绝对能被带进阴沟里。

却说郑功成见薛向恳辞甚切,便不再强求,招来人捧上一杯茶后,便闲话起了家常。老爷子言语甚是温和,言谈之间,也不似寻常人那般,逮着薛向京城人的身份,寻根问底,旁敲侧击地搜问身份,而是把话题扯向文学、哲学思想、军事战争等等。恰好,这些又是薛向的强项,倒是和老爷子聊得极是投机,一番热烈交谈整整持续了近两个小时。

直到另外四位作了半天听众的男子出声告辞。二人在停下嘴来,而薛向也借着这空当,和郑老爷子提出告辞,老爷子挽留几句,便也不再强阻,便放薛向离去。

薛向等人去后,屋内便只剩了郑氏父子。郑冲先前在薛向和老父交谈时,便一直保持着挨郑功成训斥时的躬身姿势,这会儿。身子早已疲乏酸软至极,见薛向等人消失在篱笆门外,长嘘口气。一屁股跌回沙发上,不住搓腰,揉腿。

郑冲的这番行止,自被郑功成看在眼里,但听他道:“就站了这么一会儿就不行了?虚得厉害,这怎么要的,大丈夫存身立世,最紧要的不是权谋机变,亦不是聪明才智,第一重要的便是身体。主席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何其有道理,你看看薛向,能吃能喝。体魄雄健如牛,大冬天地,也只着了两件衣服,更为难得的是,和我说了两个钟头话,腰板永远挺得笔直。未曾弯过片刻,单凭身体这一点,你就输给人家了。”

郑功成一番话罢,郑冲眉头微皱,张张嘴,却是依旧没有搭腔。

郑功成叹气道:“怎么?你还不服,认为我老头子小题大做?嘿嘿,你别皱眉,咱们就举个大家都知道的例子,司马懿和诸葛亮,这二位,论才华,后者略胜半筹,论权柄,当世时,诸葛远胜司马,可最后的结果如何?司马定鼎天下,开国立朝,前后成就差距何止道里,这其中最大的原因,怕不是什么魏强蜀弱吧,究其根本,诸葛身死谋灭,万事俱空,司马徐徐图之,终得天下。此种例子,青史所载,何止一二,身体的紧要,你切莫看得小了。”

郑功成话至此处,郑冲终于开腔了:“爸爸,您说的,我都懂,我平常也挺重视身体锻炼的,虽然比不过那小子皮糙肉厚,为祖国奋斗五十年,是绰绰有余的。”

郑冲原本就被郑功成教育得古板规矩,极少说俏皮话,今次,调侃言语,反倒叫郑功成看得亲切,便笑道:“你就嘴硬吧!行了,不说这个了,我看你今日对薛向甚是冷淡,怎么,你和他之间,难不成还有什么龃龉?莫非是常委会上的屡次争辩缘故,还是因为卫齐名?”

郑冲面皮轻扯,答道:“没什么,只觉这人行止不端,惯走阴邪,不是正派官员的体统。”

“噢,那你具体说说他怎么行止不端,又怎么惯走阴邪了?”郑功成放下刚触及唇边的茶杯,问出声来,这会儿,他真是奇了,因为他自家的这个幼子是何秉性,他实在是太清楚了,那就是性子清冷,惯不说人坏话,可今儿个竟对来萧山县不过半年的薛向有了如此负面的评价,怎么叫他惊异。

郑冲道:“记得我跟您说过关于这位薛县长的种种事迹,您细细想想,难道他不是我说的这种人么,先是诈伤欺毛有财,而后胡乱伸手,插手教育工作,再后来,搅乱全县的财政大计,最后,又乖张施计,搜刮下属单位,如此种种,是正常的革命干部做得出来得么,难道当不得一句行止不端,惯走阴邪么?”

郑功成凝视郑冲良久,忽然呵呵一笑,将茶杯顿上了茶几,笑道:“都说爱者欲其生,恶者欲其死,我向来是信而不见,今始见矣。据我所知,你所说的四件事,在人民群众中反响可是极好,犹记得当初薛向护堤遇害时,医院底下可是来了不少群众,记住,那是自发的,而不是谁组织的。这件事,你没和我讲过,我却是知道了。

如果一个人真的如此可恶,怎会获得这许多人心。当然,我决计不会用什么‘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种话来糊弄你,因为人民往往是看不到所有真相的,不过,人家薛向这种种所为,即便是私心暗藏,也算得上是得道之举了。”

细说来,郑功成讲话,原本不是这种古风十足,只有和郑冲独处时,老爷子才会变换言词,或许也只有和这个自幼扶持的幼子一道,老爷子才能敞开心扉,以本来面目示人。

却说郑功成话音方落,郑冲便接上了茬儿:“爸爸,我不赞同你的观点,您说的好似全县就他薛向一个好人一般,难道您不觉得他所作所为,是极端个人主义么,扰乱了全县大局,这救一人,和救天下,孰轻孰重,您还分辨不出么?”

见郑冲激烈相驳,郑功成不怒反笑:“别说得如何冠冕堂皇,你们那点计量不过是黔驴技穷时的无奈之举,而人家薛向没用那等阴损伎俩,依旧维护住了大局,那才是勇谋俱备,手段高明,怎么到你嘴巴里,却是反了过来。”

郑冲急道:“话不能这么说,什么叫维护住了大局,爸爸,县里的情况,您又不是不清楚,单凭他那乖张手段,搜刮来的五十余万,是万万不够的,眼下,县里就剩二十余万,渡过春上怕是都勉强,剩下的大半年更是没谱儿,这也叫维护住了大局?”

郑功成摆手,笑道:“你这不也是臆断,你怎么就断定人家心里没有一盘整棋呢,说不定人家早有了妙法,只不过没说出来罢了,冲儿,我看你对他怨气极大,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别拿什么卫齐名说事儿,你一向自负极高,他卫书记向来不在你眼中,为他和薛向生出龃龉,那只是哄孩子,说说吧?”

细说来,郑冲的确恼恨薛向,可其中道理让他怎么能说得出口,因为他恼恨的原因,皆是私情。其一,他怨恨薛向比他年轻,原本这薛向没来之前,方才三十出头郑大书记俨然花原地区的政治明星,饱受瞩目,光芒万丈,可这足足小了他郑书记一轮的薛县长到来后,一切就都改观了,他郑书记的光芒霎时间,被遮掩得没了踪影,换作任何一人,只怕都不能淡然处之。

其二,薛某人到萧山县后,便制造了一系列的轰动事件,尽管这些事件,郑大书记是极看不入眼的,但无可否认的是,这半年多,人家薛大县长便是整个萧山县的太阳,一切事件都以人家为中心,便是卫齐名、俞定中之流似乎也不得不避道了。如此这般,叫原本就嫉恨薛向年齿的郑大书记,更是愤怒莫名。

其三,也就是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卫兰。原本这卫兰年龄和人家郑大书记相近,虽然年长几岁,按共和国的陈俗,非是郑大书记的良配。可人家卫部长娇艳如花,风情优雅,早让郑大书记欣赏得神魂颠倒,再难自持。虽然这卫部长从未对他郑书记假以辞色,更有谣传说卫部长是省委某大佬的禁脔,可郑书记一头扎进了爱河,早没了心智,暗里,已然下定决心,非卫兰不娶。

可谁成想这薛老三到来后,县委一枝花,卫兰,卫部长,宛若桃李沐春风一般,陡然绽放,不但频频维护,今日甚至,让他郑某人当面撞破二人的丑事,一想到卫兰那般装束私会薛向,郑大书记的心便抽抽地疼。

如此三者,让郑冲对薛向简直已经恼恨到了极点,可尽管如此愤恨,老爷子当面问及,他却说不出丁点原因,因为这三者,无不是男人的私心、虚荣,俱属阴私,自然无法宣诸于口。

郑功成年老成精,加上一手教导郑冲,且终日相处,是以,对郑冲极是了解,见他如此情状,便猜出了一二原因,说道:“冲儿,你可知道你现在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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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又出事儿了

郑冲微愕,答道:“知道,执政党萧山县委副书记,父亲,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和他……”

郑冲话至一半,却被郑功成挥手打断:“你不明白,你如果真的明白我的意思,决不会如此模样,冲儿,你要明白政治斗争,归根结底是权力斗争,你和薛向,不是普通的年轻人,都是政治人物,你们之间若有争斗,必然上升到政治,最后落实到权力。

可权力斗争又分三层,最上者,理念之争,其次者,利益之争,最下者,私人恩怨。眼下,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看不上他,但从你对他的执偏之论,便知你们之间必有龃龉,而这龃龉,怕是无关利益,更谈不上执政理念,想必是私人恩怨。冲儿,为政之人,最忌讳的便是这为私人恩怨而争斗,因为存心已偏,心绪必乱,心乱者,胜算几何,不问可知呀!

郑冲这番话可谓是生平出仕为官的经验总结,份量极重,郑冲闻言,良久不语,脑子里却是乱作一团,宛若生出两个小人儿,在不断交战,一个吆喝着“我不是为了私怨,就是看不上他的下作手段”,一个呼喊着“郑冲啊郑冲,是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郑冲心绪无宁,天人交战,郑功成看在眼里,长叹一声,拾起桌上的收音机,竟站起身来,转回房去。

……

“薛县长,财会中心的账上就剩十万不到了,现下离春小麦成熟。还有一个半月,恐怕是撑不到那时候,除非又像去年那样拖欠教育和卫生这两大系统的工资……”

一大早,薛向刚踏进财会中心的办公室,毛有财便赶来汇报了这么个叫人丧气的消息。

其实,不用毛有财汇报,薛向也知道现下的形势有多么紧张。因为前天的县府召开的全年工作计划会议和昨天县委召开的常委会上,他薛某人便成了众人矛头所向的焦点,这萧山县如今的财政形势毫无疑问。成了最强火力点,他薛某人差点儿没个炸晕了,亏得他嘴皮子利索。再三担保,才得勉强过关。

“行了,拖欠工资的事儿就甭提了,咱们总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前面拿拖工资的事儿批评了人家,转身咱们自个儿又去做,这无论如何不合适。

毛副主任,你先把财会中心的账单拢拢,再把下月必须的财政开支。列个报表交给我,至于钱的事儿,我会想办法。”

说实话,相处有日,薛向对毛有财的看法逐渐有所改观。以前。毛有财给他的印象,纯是蛮横阴狠,贪财霸道,可现下,真和此人共事,尤其是让其掌财。薛向才看到此人雷厉风行,办事果断的一面。尤其是在节流守财这一项上,毛有财一人就不知拦下了多少要小钱的,为财会中心以及他薛某人减轻了多少压力。

见薛向如是说,毛有财再不废话,沉声应了一声,便出门去也。细说来,不只薛向对毛有财有了改观,其实,毛某人现下对薛某人也陡生好感。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年前那场头头脑脑联席会议,薛向施展手段,搜刮浮财,让毛有财惊若鬼神,最为重要的是,毛有财身临其境,切切实实体会了一把从没体会过的寻宝快感。

却说待毛有财关上门后,薛向便瘫在了靠椅上,仰头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怔怔出神。这几天,可着实累着他了,不只是身累,心更累!更糟糕的是,他薛某人红口白牙,信誓旦旦,拿人格作保,勉强在前天和昨天的会议上过关,可实际上,他心底哪有半分主意,应对眼前的危机。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萧山县眼下的情况还真是如此,要啥啥没有,干啥没条件,薛向真是搜肠刮肚,也没想出什么法子,至于在前两天的会上,拿人格做压,纯粹是逼到绝路上的无奈之举。

这会儿,他仰头望天,头一次生出身心俱疲之感,想着想着,脑子忽然混浊,竟渐渐沉了下去。

叮铃铃,叮铃铃……

惹耳的铃声将薛向唤醒过来,抬表一看,已近中午,拾取电话,刚喂了一声,那边竟传来久违又熟悉的喊声:“大队长,我是李拥军啊,哈哈,我和钟原来给家里送山货来啦,这会儿,就在你家呢,哈哈……”

这说话之人正是薛向在靠山屯的副手李拥军,他从靠山屯卸任之际,虽然是团委书记韩东临接了班,李拥军原地踏步,可靠山屯火了之后,组建了管委会,级别升至副处,现如今李拥军亦是管委会班子成员,堂堂正科级干部,可谓是飞鸟化凤,声势大涨;至于这钟原,便是靠山屯大队第四小队的小队长,是几个小队长中,薛向最为熟悉的一个,现下也是管委会干部。

而薛向离开靠山屯后,靠山屯众人吃水不忘挖井人,对薛某人恭敬依旧,每年春冬两季,皆会由屯子遣人往薛家运送山货野味,或者瓜果菜蔬。

久违的声音,把薛向带进那远去的岁月,现下想来,薛向才觉得在靠山屯的那段时光,竟是如此值得缅怀,和李拥军、钟原好一阵唠叨,薛向才放下电话,再看手表,竟然已快十二点,方才一阵闲侃,居然花了个把钟头。

此刻,薛向困倦已消,因着心中藏事,腹中却是不饿,便无意去食堂就餐,依旧坐回原位,思忖起了萧山县生财之道,可这计策岂是说有就有,脑子里却是时不时想起靠山屯的苍郁青山,朴实社员,想着想着,脑子里灵光一现,竟然有了主意。

薛向猛地一拍大腿,暗骂:我真是蠢啊,都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靠山屯当初的困境不也是一如眼前么,除了金牛山出产些许山货,可发家致富靠得却是养殖和大棚蔬菜,这萧山县发展生猪养殖,代价太大不说,条件也不允许,毕竟靠山屯当时是自家一言堂,众人拧成一股绳,钻了政策空子,才勉强成事,萧山县自然无法复制。

不过,这大棚蔬菜却是没有这诸多限制,东北本是苦寒之地,较之气候温和的江汉,更是事宜发展,眼下正是初春之极,天寒地冻,缺菜少蔬之季,岂不正是张罗蔬菜大棚的好时节!

思路陡然打开,薛向欣喜若狂,当下,便推开办公桌上堆积的文件,拣出一张白纸,持了钢笔,便在其上演算起来。你道薛老三在演算什么了?原来他在测算几种时鲜蔬菜的出菜时间,以及种植面积,所需种子、人工等等,一而概之,那就是在测算成本和收益比率!

却说薛老三刚算了个头儿,便无法下笔了,因为他发现自个儿的农业知识实在是太匮乏,前次在靠山屯张罗大棚蔬菜,也是只提出了个思路,便丢给了李拥军去张罗,因为有老药子这位植物学土专家把关,才得功成,可他薛某人没来得及总结大棚蔬菜的经验教训,便遇着靠山屯分地之事被告发,是以,这会儿,他刚动笔,便遇着阻碍了。

却说这点阻碍,自然再拦不住薛向,他这会儿既然把主意打到了大棚蔬菜上,自然不会忘记靠山屯这个共和国大棚蔬菜推广基地,有着这现成的助力不用,他岂非傻瓜。是以,薛老三立时摇通了家里的电话,一问之下,李拥军和钟原果然未走。

这厢,薛向刚把因果缘由说了出来,那边便听一声脆响,接着,李拥军便开了腔:“大队长,您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整得跟外人似的,什么叫帮忙啊,您大队长一声令下,靠山屯谁敢不从,谁要是敢有二话,不用我老李出马,保管能被靠山屯的老少爷们儿活撕了!咱们靠山屯欠大队长您的,那可是永远都还不完,更何况,这大棚蔬菜,本就是您张罗出的活计,谁他娘的还敢对您保密。大队长,您放心,您这儿也别要什么方子了,干脆咱就把老药子直接给您派过来,那老小子现在是大棚蔬菜基地的头号专家,一肚子的玩意儿……”

李拥军表完态,又拽住话头儿,介绍了好一阵现下靠山屯的幸福生活,听得薛向亦是神往。话至末梢,薛向却婉拒了老药子来此指导,便道他派人去靠山屯取经便好。原来,薛向到底心存顾忌,毕竟现下靠山屯再不是曾经自个儿的一言堂,而老药子也不是曾经的小老百姓,这大棚蔬菜的种植秘法,也非是一袋白菜,说赠就赠了。而让老药子亲自来此,说不得生出些别的事端,反而不如他派人偷往,私相授受,来得简便。

却说薛向心中正思忖着派往靠山屯的人选,砰的一声,大门被撞开了,俞定中的秘术何麟发散眉乱,面红耳赤,冲了进来,到得桌前,一个没站稳,竟跪倒在桌前,不及起身,便冲薛向喊道:“五金厂……的锅炉炸了,死……死了三个,薛县长……快……快去县委……开会!”(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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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俞定中的心机

萧山县的建德五金厂有着悠久而光荣的历史,始建于1932年,说来也好笑,它竟不是国人建立的,而是小鬼子兴建而成。1931年,小鬼子全面入侵东三省,短短三个月时间,东北沦丧,这萧山县自然也落入了小鬼子的手中。因着萧山县紧邻渤海湾,虽然因着山脉阻隔,无有出海港口,可因着地势在辽东半岛距离渤海湾的直线距离最近,因此,便在这阻碍萧山县与渤海湾联系的天荡山,设置了观测站和兵站。

而有了这兵站后,自然有士兵,有了士兵,自然就有枪炮,有了这枪炮,当然得有枪炮维修所,是以,这建德五金厂便应运而生,当然,当时可不是叫这名,后人亦不会用鬼子取的名儿。四五年解放后,这鬼子的兵站被苏联老毛子占领,作了营地,这枪炮维修所因着鬼子经营有日,已然初具规模,是以,老毛子就地取材,便也拿来作了械所之用。

四五年九月,国内两大党二次谈判后,萧山县被苏联移交给了**。四六年,两军抢占东北,四平之战后,我军暂退,直至锦州之战落幕,萧山县才回到我军手中,至此,萧山县枪械所几经易手,终于落入了我军手中,而后,自然而然成了四野旗下的一家军械所。

直至五零年,东北全境的土匪被肃清,这建德五金厂才结束了他枪械所的前半生。有了现在的这个名字。再后来,五金厂先后生产过半导体收音机,简易自行车,乃至军用摩托轴承,直到三大改造完成以后,五金厂才算有了固定的生产任务,那就是为花园地区的几大金属制品厂,生产螺丝,轴承,各种金属架。当然。偶尔也承担少许炼钢任务,毕竟五八年往后的头几年,全国大炼钢时,这五金厂的炼钢高炉因为有专人指导,不似普通公社那般胡乱垒就土坑炼钢,却是架设成了颇有模样的高炉,是以,这炼钢的任务。断断续续,也就延续了下来。

谁成想,就是这一年不过几次的炼钢任务,就在1980年新春伊始,便出了这等重大事故——锅炉爆炸,三人死亡。十二人重伤!

却说薛向听到锅炉爆炸的消息,脑子嗡地一下,便乱了方寸。你道他是担心锅炉爆炸,给本就经营苦难的建德五金厂带来灭顶之灾难,还是忧惧这建德五金厂因为爆炸。变成一个吞噬资金的大黑洞。

都不是!

原来这会儿,薛老三脑子里竟条件反射一般,生出了无边无际的恐惧,那恐惧仿佛撕扯得他魂灵要离开这具身体一般。因为,他这融合了两世记忆的灵魂,有一半记忆最深刻的便是这锅炉爆炸。父母双亡,四兄妹自此孤苦无依,这沉痛的记忆,几乎要将那一般灵魂激打得复活过来一般。

“薛县长,薛县长,你……你怎么了,你可不能有事啊,领导们都等着您开会呢!”

亏得这时略有喘息。恢复过来的何麟见薛向面有异色,宛若失常,急忙扯着他身体,边大声呼喊,边死命摇摆,才又将薛向从无边恐惧中扯了回来。

“喔……喔,开会,开会……”

薛老三回复过心神,后怕不已,嘴上略略敷衍着何麟,脚下却是迈开了大步,因着,心思全在后怕上,眼神哪里顾得上看路,飞驰得身子,撞在微开的大门上,砰的一声,竟将门板撞飞出去,看得一边的何麟心底发麻,暗自叫道:这薛县长莫非经不得事儿,给吓傻了!

薛向当然不是吓傻了,这会儿,他只想用剧烈活动身体,让这身体发热发痛,靠着这感官上的触觉,让他真实的接触这个世界,抵御方才的失神。

却说财会中心的所在就是原本的财政局,地处县委大院西南二里左右的位置,因着为让躯体发热,薛向一路奔行,全力施为,速度自然快得惊人,一路上不知惹来多少惊奇眼光,好在这会儿建德五金厂锅炉爆炸的消息已经传遍全程,识得薛向的,便道薛县长热心公事,心系百姓,才会如此惶急,倒是无人着眼于他那变态的速度。

薛向奔行急速,上得县委三楼时,浑身发热,心神已然大定,刚转过楼道口,便遇上了急步而来的县委宣传部长铁通。老头子这会儿哪里还有弥勒佛的笑模样,一脸的凝重,瞅见薛向,步子又加快几分,迎了上来,和薛向握握手,叹道:“多事之秋啊,薛县长,你身上的担子不轻啊!”

薛向点点头,算是应下,未待答言,楼道口,便又有咚咚脚步声传来,探眼看去,正是常务副县长王维、县委副书记卫清风、副书记王建、纪委书记齐楚四人联袂到来。

薛向和铁通对视一眼,便停下脚步,待几人上得楼来,冲几人打声招呼,便让在一边,待卫清风、王建当先通过后,方才又迈动脚步,跟行了过去。

因着此次常委会是紧急召开,又发生了如此严重的伤亡事故,会上倒是无人废话,卫齐名红肿的眼睛,介绍完基本情况,便把话语权交给我俞定中,毕竟严格说来,此事是县府事务,该由俞定中拿出具体方案。

好在此等事故,算是大事,而应对这种大事故,积年官场老手心中往往就有着一套“大事大约,小事小心”的行为准则。意思便是这等大事,往往就有固定的处理章程,形成了固定套路,大约照办即可,而若是拿到常委会上的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反倒要小心了,因为这种事轻易上不得台面,上的台面,则必是内有乾坤,而这种小事又没有前例可援,反而难办。

是以,俞定中接过卫齐名递来的烫手山芋,倒也应付得得心应手,先是安排了与会的县府两位副县长王维、薛向,分赴现场、医院,查看具体情况,慰问安抚受伤群众家属;又强调了安全生产的重要性,要求铁通领导宣传部打一次宣传战役,切实落实好县委的指示精神;三则要求廖国友领导县公安局加强警戒,维护稳定大局……

俞定中一二三四,说得头头是道,也甚是详细,方方面面都交待了个清楚,可与会人员,却是谁也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反而若有若无的目光,全盯紧了薛向。因为俞定中说的这些,大家心知肚明,闻头知尾,反而是这最要紧的事儿,着落在这最要紧的人身上,才叫人担心。

果然,又过片刻,俞定中终于安排完了任务,扯上了本次会议的戏肉,“薛向同志,财会中心还剩多少钱?”

却说俞定中怎会不知道县里还有多少钱,财会中心的这点家当,在萧山县可谓是举县瞩目,而他故意问询薛向,除了挑起话头外,其中自然隐含了推卸责任的成分,毕竟他这般问的潜台词便是,现如今你薛县长理财,县里有钱没钱,有多少钱,我都不知道,这会儿出事儿了,你拿不出钱来,可怨不着我!

这便是问话的艺术!非老官油子不能为也!

薛向对此自然心知肚明,不过,此刻,却是无心也无力与俞定中相逐于这点沟沟角角,便道:“还剩九万八千二百五十六毛三分钱,应付五金厂的事儿,该是够了!”

薛向一语既出,满场俱惊,无数视线投了过来,更有紧邻他右手位置的铁通,悄悄在桌底下,用脚磕薛向的脚踝。薛向余光尽览众人神情,心底却是好奇众人为何如此情状。

未几,俞定中便替他揭开了答案:“薛县长的意思是这钱由财会中心出,那应付完五金厂的事儿后,下月,县里的财政工资如何开付?”

话至此处,薛向才算弄清楚其中症结,原来人家都在惊讶自己太痛快了,把屎盆子主动端了往自己头上扣。可这会儿,薛向却是奇了,这钱难道不该县里出么?更何况,若是真不该县里出,那你俞定中干嘛忽然问财会中心还有钱财几何?

一念至此,薛向便明白了,出钱之所还有他处,那便是五金厂本身,因为时下,时下工人都是以厂为家,而工厂几乎承包了工人的生老病死,包括结婚取媳妇儿,乃至孩子上学。可薛向总摄全县财政几个月,自然知道五金厂现在深陷三角债危机,压根儿就是个空筒子,连固定利税都叫不上来,哪里还有钱去补偿这些身亡和受伤的工人。

却说这会儿,薛向不仅窥破了众人惊异的原因,自也明晓了俞定中此问何意。无非是在说,你薛某人同意由县里给那些工人出钱,不是别人逼你的,自己顶的雷,自己抗,至于这原本是给全县吃财政饭人口的工资,被你劫支了,那财政缺口自然该你补上,发工资的事儿,也该你想办法。

“五金厂现下空筒子一个,县里不给开支,叫那些遭遇劫难的工人如何渡过?再说,事急从权,咱们也只能先顾眼前,至于下月的财政工资,不还没到么,先应付眼前再说,难不成俞县长还有更好的主意,那我洗耳恭听!”

出现这等惨事儿,薛向原本心火就旺,而俞定中这会儿却屡次耍弄心机,薛向自然呲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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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医患矛盾

薛向话语中的火药味儿,在座诸位自然都咂摸得出来,或许尽都知道俞定中暗藏机心,可官场本来就讲究折冲樽俎,趋利避害,眼下有了风险,避开,乃是人之本性,你薛某人自愿跳出来顶雷,就怨不得人家俞县长就坡下驴,金蝉脱壳。

果然薛向话音方落,副书记王建便发言了:“薛向同志,县里的财政一事,年前的工作会议上,已经议定,由你全权负责,现下五金厂出了这么个情况,亟需资金周转,本就该你领导的财会中心全力筹措,切莫心生怨怼才是。”

王建说罢,不待薛向驳斥,铁通一叩桌面,道:“王书记这话怕是不妥吧,人家薛县长就是问俞县长有没有好的办法,实是请教之意,如何就让你理解出了怨怼心思。不过,要我说咱们也不能把所有的担子都一股脑儿地推给人家薛县长,本来薛向同志领下全年的财政负担,就已经够承重了,在座的同志们都是明白人,自家心头略略一算,就知道这其中还有多么大的缺口,此项任务是何等大的担负!

是以,再往薛向同志身上加担子无论如何不合适,要我看还是按年前议定好的筹措款项算,薛向同志只要筹措到了上次会议约定好的款项,便算完成任务,至于这次的应急经费,可以由财会中心先行垫付,应付眼下的危机,至于这笔钱怎么算,我看要么在薛向同志的总筹款数额上消减掉这部分。要么周转到明年的财政预算上!”

铁通一番话罢,薛向才第一次对这位胖乎乎,笑兮兮的老头子生出真真切切的感激来,也第一次体味到浮沉宦海有个盟友的好处和重要性来。诚如眼下,铁通一席话,可谓是将俞定中引而不发的话,说了个干干净净,尤其是这账目掰扯问题,本是众所周知,而不便言道的事儿。却被铁通拎上了桌面,拆解个干净,大大化解了薛向的尴尬和难题。

而铁通的这番话,却又没一句是薛向能说,方便说的,若无铁通挺身而出,只怕薛向也只得再吃个哑巴亏,接下五金厂的这笔财政烂摊子。为本来就已经雪上加霜的财会中心再添沉疴。

却说铁通话罢,王建还待再辩,卫齐名忽然插言道:“行了,都什么时候呢,还计较这些犄角旮旯,眼下的第一要务是收拾五金厂的局面。安抚伤患至于,让五金厂尽快投入生产,没别的事儿了,就按县长方才布置的措施,一项项落实。散会!”

说完,卫齐名撩开椅子,便大步出门去也。

卫齐名走得干净利落,可临走前的那句话,却结结实实地砍了薛向、俞定中各一刀。因为那句“都什么时候呢,还计较这些犄角旮旯”名为叱责长篇大论的铁通。可谁都知道斥的是这场辩论的始作俑者俞定中。而卫齐名一句叱责后,便宣布散会,看似是教训了俞定中,维护了薛向,实则不然,因为铁通提及的实际问题——应急经费的出处和结算问题,却被他强行回避了,以后如何掰扯。对薛向而言,怕又是笔糊涂账,而对他卫齐名而言,则是收发由心,想怎么算就怎么算!

不过,薛向虽然窥破其中阴私,却是无心纠结,因为此刻,他正一脑门子官司,不光是建德五金厂的善后应急,还有奔赴靠山屯接受大棚技术的人选问题,千头万绪,俨然成了一团乱麻子。

可再乱,薛老三也得捋顺了,毕竟事已临头,不面对却是不行。

下午两点半,薛向赶到萧山县人民医院,刚步进医院大厅,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但见整个医院大厅,宛若成了灵堂一般,白绫缟素,红烛遗像,披麻戴孝者,聚集一堂。

不知谁喊了一声“薛县长来了”,霎时间,便有三五十人朝薛向未来,眨眼间,就将其围在大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薛县长,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我父亲可不能白死啊!”

“是啊,薛县长,咱们工人给厂子干了一辈子,到老把命也搭上了,可这是天灾,也怨不着别人,可厂里该给的照顾、补助可不能少啊!”

“薛县长,我们要求不高,不幸遇难的,就按厂里原定的抚慰标准就行,但有一点,不兴人死如灯灭,万事皆休,家里有子弟的,该替补上班的,得替补!”

“……”

一堆人七嘴八舌,围着薛向,就倾泻起口水来,俱是摆事实,讲道理,提条件的。薛向听在耳里,虽觉杂乱、无礼,却也能理解这群工人的心情。毕竟这个年代,工厂俱是国营,工人们以厂为家,数代交替,有这种诉求,乃是最正常不过。

可人多口杂,薛向只生两耳一口,无论如何也遮应不过来,几次挥手,示意众人安静片刻,可满场群情激奋,哪里有半分效果。

忽然,人群中有一身着蓝布工人服的方面大耳中年汉子,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同志们,静一静,咱们有要求,总得一个个说吧,薛县长也不可能一下子听这么多人说话吧,再一个,薛县长来看咱们,肯定带来了县里的最新指示,咱们何不先听薛县长说说呢。”

那方面汉子声若洪钟,嗓门极大,将满场的喧嚣都盖了过去,且这汉子似乎在工人里,极有威望,听他发话,场面立时就稳住了,众人杂乱的应和一声“听薛县长说”,便静了下来。

这时,人民医院的院方已经得到薛向到来的消息,院长付建威领着三五大白褂,急匆匆迎了过来,挤到近前,便“哭诉”开了:“薛县长,您来的正好,您看看我们医院快被他们搞成什么了,再请一群喇叭师傅,就赶上殡仪馆了,我们院方几次劝说,他们都不听,再这样下去,医院还怎么运营,再一个,送入医院的工人俱是重度烧伤、烫伤,消耗掉了医院不少压箱底的救命药,这手术费咱们就不说了,可这笔医药费用,得赶紧补齐吧,不然,医院的经费缺口就太大了,可我们几次给五金厂打电话,竟没找着一个当家的,薛县长,您可不能不管……”

谁成想付建威的到来宛若点燃了火药桶,他话未讲完,场面就乱了。

“狗日的付建威,你他娘的黑了良心,对咱们无产阶级工人兄弟,竟没一点阶级感情……”

“就是,你们人民医院也太霸道了吧,打着人民的旗号,压根儿就不体恤人民疾苦,我看改名叫资本家医院才对!”

“呜呜呜呜,当家的,你死的好惨啊,医院的怕咱们花不起钱,不给你用药,就活活地把你给治死了啊,弄死人了,还不算,还不准咱们哭几声,你走了,可叫咱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啊,我,我也不活了,我去寻你来了……”

“……”

场面一时乱到了极点,有哭喊的,有跳脚叫骂的,有死拉活拽,嚷嚷着要撞墙殉夫的……

更因为方才付建威一句药物珍贵,催交药费的话语在前,那位嚷嚷着因自家花不起钱,男人被治死的妇女一声喊出,两厢印证,立时便有了最直观的“医院惜药,故意放任伤患死亡”简单推论,在一众工人心底形成。

霎时间,哭喊便成了嘶吼,撕扯便作挥拳,一群人围着付建威三五人,就要抡拳头。

就在这时,薛向终于动了,但见他挥手拨弄几下,便将堵在前面的人群,分了开来,和付建威一众接上了头,继而,气运丹田,舌绽春雷,喝道:“住手!”

短短俩字,满场宛若响起了霹雳,震得众人耳膜都隐隐作痛,混乱的场面立时静了下来。

这时,众人才想到,真真说了算的,有能力收拾场面,也有能力收拾自己的大人物,就在眼前!

薛向双目圆睁,狠狠朝场中众人瞪去,视线所过,各式或不忿、或委屈、或酸楚的眼神,皆闪避开去,终于,薛向指着方脸蓝布褂开了腔:“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忙着打闹,把医生打死了,谁给你们的儿子,丈夫,兄弟治病,行,喜欢打,喜欢闹,是吧,那我现在让开,你们再打,再闹给我看!”

说话儿,薛向果真后退几步,腾出了空当。

这会儿见薛向发怒,场中众人俱是惶恐,生怕这位一发狠,真个撒手不管了,那眼前的烂摊子,可真就没法儿收拾了。是以,方脸汉子急道:“薛县长,刚才是大伙儿一时激愤,请您理解,毕竟躺在里边的都是咱们的亲人。再者说,这姓付的说话太气人,一副资本家嘴脸,大家伙儿听得实在来气,恰好,刚才又有一位工友不治身亡,这会儿,他说没钱就没药的话,不是火上浇油么?”

“什么,又死人了!”薛向大惊,扭头冲付建威道:“付院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们院方莫不是真的因为入院的工人同志们没钱,就停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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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薛裕禄”

付建威闻言脸色急变,嚷道:“薛县长,您可不能偏听偏信啊,我姓付的就是再胆大包天,丧尽天良,也不敢做出这等事啊,不信,我可以把主治医生叫过来,您亲自过问,还有各种化验单,用药报告,药检反应,我们都存底了。”说完,便扭头冲左侧的高个儿医生喊道:“小吴,把昨天负责给乔大国做手术的老王叫来,还有关于乔大国的所有单据,都一并带来。”

那高个儿医生领命,正要离去,却被薛向挥手止住:“行了,有你表态就够了,我相信咱们人民医院的医德。”说完,又冲先前那哭喊的妇女道:“这位大嫂,你若是心存怀疑,稍后,可以跟随付院长去检验各种单据,我保证萧山县人民医院必将全力配合你的调查。再一个,人死不能复生,生者伤悼之余,重新面对生活,活得快乐,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告慰。”

那妇人原本就是气急攻心,哀痛丧夫之余,恰又碰上付建威催交医疗费,这才说的那番话,其实,她心中却是不信医院会真的见死不救,毕竟眼下不是后世,没有先交钱,后治病一说。再者,她自然也知道今次丈夫是工伤,医疗费用不用自家掏腰包,而院方显然也熟知此点,自然更没有担心伤患交不起医药费,而停药的道理。

这会儿,见薛向和颜悦色,温声细语,那妇人畏惧之余,心下感动。便道:“算了,大国伤得本就极重,我心里也是有准备的,生死有命,怪不着医院,只是,县长啊。我家大国可是为支援国家建设而丧命的,补助不补助的,我就不求了。只有一点,我家建设已经十六了,得顶上我家大国的缺。不能因为大国死了,让咱这一家子没了活路啊。”

这会儿的工人最着紧的不是工资高低,福利多寡,最在意的乃是这个工人的身份,因为有了这个工人身份,各种福利、待遇自然也都有了,等于捧上了铁饭碗。而眼下的工人,在国内的各个阶级,职业中,几乎是仅次于官员和军人的。乃是顶顶重要的身份。所以,各大工厂,才会出现老工人、技术熟练工,未到退休年龄,便主动下岗。给自家子女腾位置的普遍现象。

眼下,这位妇人,正是此种情况,她宁愿不要那有可能相当于死者乔大国十数年工资的补助,也要薛向答应她,让她家并未成年的小子顺利顶班。

那妇人言词恳切。求告神机,拉扯着薛向的胳膊就要跪下来,慌得薛向赶忙把她扶住:“这位大嫂,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您这是干什么……”

不料那妇人的话,好似点醒了众人,立时便有十数人齐齐开了腔,七嘴八舌,虽然杂乱,表达的却如那妇人一个意思,那就是可以不要赔偿、补助,但一定要让伤患家属子弟顶上班。

说实话,薛向来前,本以为接手的是个烫手山芋,怕一众工人狮子大开口,可万万没想到这会儿的工人竟是单纯得可爱,竟只要这小小的要求便满足了,反倒弄得薛向不知如何是好了。

一众伤患家属见薛向迟疑不决,以为事有不谐,便有人心思暗动,学了那妇人一般,跪了下来,这一跪,立时起了连锁反应,十数人皆弯了身子,便欲跪下,薛向见此情状,哪里还顾得上感概,急道:“同志们都起来,起来,这个要求,我代表县委县政府答应大伙儿了!”

说实话,眼下,县里最缺的就是钱,只要能少花钱,什么样的条件,都舍得开出来,何况这点本应该给予的照顾。

薛向话音方落,肃杀的场面立时一变,竟有人忍不住激动,欢呼出声来。薛向见之,并不以为这等人没心没肺,不为死伤者愁,只为如愿喜。因为他实在是太理解这个时代一个工人的身份,对这一家人的重要性了,毕竟死伤者已成客观事实,哀痛并不能改变现状,只有子弟能如愿接班,才是一家人能继续生存的希望。

却说薛向安抚好一众家属,又冲付建威道:“付院长,我这次来是奉了县委的指示,县委要求人民医院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抢救伤者,至于医疗费用,你无须担心,一切由县里担负!”

闻得薛向如此表态,付建威才算舒了口气,毕竟他可知道眼前的这位薛县长眼下,正掌管本县财政大权,有他作保,当保无虞!

薛向调理好医患双方后,并未着急离去,而是进了病房,挨个儿看望了伤者,但见一个个被裹成粽子一般的病人,薛向心下悲戚之余,并未说什么关心,慰问的官话,而是直接将先前在大厅答应诸人的“顶班”之事,又重复保证了一遍。果然,此话一出,一屋子的病患,都吱吱唔唔地开了声,更有甚者,躺在床上,不住拿脑袋碰枕头,显是在以示感谢。

薛向最见不得这等凄凉惨状,稍待片刻,便道告辞。因着薛向这半年多在萧山县做下数件大事,影响极大,其中那次,薛向住院,数千人自发点灯祈福,更是传为美谈,是以,这薛向到来时间虽短,在萧山县普通百姓之中,口碑极好。

今日,五金厂的一众工人家属,切实面对面接触了一回,又逢薛向替他们解决了心腹大患,自然对其观感更佳,感恩戴德,是以,一众人等不听薛向劝阻,执意送薛向出门,这一送竟送到了医院门外,方才转回。

望着回身的众人,薛向感概良多,这最普通的芸芸众生所求实在不多,即便是承受了巨大的灾难,要求的也不过是有希望地,有保证地继续活下去。

“领导,您才来萧山县不过半年,在老百姓中的威信可真高啊!”

这会儿,也跟出门来的楚朝晖,看着那帮远去的工人家属,同样也心生感悟。

薛向摆摆手,道:“我哪里有什么威信,不过是咱们有最好的群众,只需点滴关怀,他们就涌泉以报。”

楚朝晖道:“领导说得在理!不过,我方才说您威信高,可不是指眼下的事儿,您来咱们萧山县虽然不长,可着实办了不少实事儿,尤其是那回抢险救灾,您拿抱沙袋跳河,去堵缺口,可是传遍了全县,咱们萧山县多少年都没遇上这么让人掉泪的事儿了,多少年都没出现您这种好干部了,您还不知道吧,下面的老百姓,都私下里喊您薛裕禄呢!”

“啥玩意儿?”薛向没听清楚朝晖的最后仨字。

“薛——裕——禄,就是党中央号召全国干部学习的那位人民好公仆焦裕禄的裕禄!”

楚朝晖一字一顿,再加上又给了如此清晰的备注解释,薛向这回算是听清了。可这一听清,差点儿没吓得跌个大趔趄,他倒不是认为老百姓如此称呼,意有不祥,毕竟那位人民的好公仆寿只四十二,算为夭折。而是觉得这“薛裕禄”仨字的评价实在是太高了,高得他有些惭愧了,毕竟那位焦裕禄已然在党内封神,成为旗帜一般的传说级人物,而人家的所作所为,确实配得上如此高的礼遇。

而今,以他薛某人比之那位,他实在是惶恐之至。毕竟他薛某人自家事自家清楚,虽然是真心想给萧山县的老百姓做些事儿,可私下里,确实贪图享乐,好逸恶劳,比之人家,差得可不只十万八千里。再说,他也不想因为戴了这“薛裕禄”的高帽后,就转变自个儿的生活方式,那真就成了虚名累人,活得辛苦了。

却说楚朝晖见薛向沉吟不言,以为自家领导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荣誉中,笑道:“领导,您可得挺住了,别人都是被困难击倒,您可千万别反其道而行之,被荣誉击倒了。”

相处有日,楚朝晖早熟悉了薛向的脾性,知道自己适当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并不会招致薛县长的厌恶。

果然,薛向并不着恼,笑道:“行了,别跟我这儿练嘴了,我这儿有件大事儿,要你去办,可由信心!”

楚朝晖忽然一个立正,肃声道:“保证完成任务!”

“你倒干脆,不听什么任务,就敢拍胸脯应下?”

“为领导分忧是我的本分,再说,领导有识人之明,决计不会交待给我超出我能力以外的任务!”

楚朝晖依旧干脆,薛向拍拍他肩膀道:“你倒机灵,是这么当子事儿……”

说话儿,薛向就把去靠山屯接受大棚技术的事儿,和楚朝晖说了,为免庞杂,薛向并未直说是接收大棚蔬菜的生产技术,只说是一份文件,楚朝晖性子沉稳,也不多问,领下任务后,便问何时出行。

薛向道:“越快越好,如果方便,和家里打声招呼,现在就出发吧,对了,叫上王刚主任,毕竟路途遥远,你们二人也有个照应!”

楚朝晖沉声应下,便待告辞,哪知道不待他话音出口,不远处的路口忽然驶来一辆警用偏三轮,那三轮来势极快,转弯时,亦不减速,转瞬就到了医院大门口,不待发动机熄火,主驾上的那警服青年便跳了下来,径直朝医院内跑去,边跑边喊:“薛县长在哪儿,快到我去见薛县长,晚了,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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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工人有力量

“我就是薛向,发生什么事了!”

薛向呼喊一声,那警服青年问声,回过头来,待瞧见薛向,三两步就从医院前的楼梯道上奔了过来,到得近前,不待气息喘匀,便扯住薛向的胳膊,急道:“薛县长,您快跟我走吧,晚了,怕是要出人命了,那边都动枪了!”

起先,薛向还想着让这警服青年细细道出别情来由,可一听要动枪了,哪里还用细问,自然知道定是出了十万火急之事,当下,便再不犹豫,吩咐侧立一旁的楚朝晖按先前预订的计划行事,便跳上主驾座,一脚踹响了机车,冲目瞪口呆的警服青年吆喝道:“愣什么,快上来!”

那警服青年赶紧三两步,跳上跨斗,机车轰鸣一声,便蹿了出去。

薛向把油门拉到了最大,边在让警服青年注意指路,边出声询问到底出了何事,这一问之下,竟叫他浑身打个激灵。

原来,今天中午的紧急常委会后,常务副县长王维便如薛向一般,在俞定中的安排下,来到了建德五金厂,调查事故的起因之余,顺便也安抚工人、群众,外加主导建德五金厂尽快恢复生产建设。

谁成想,建德五金厂陷入三角债危机已久,去年不到年关,账面上便彻底空了,原本厂子里没钱的事儿,除了几位厂领导外,普通工人原也不知道,即便被拖欠了两个多月的工资,也没谁往厂子快维持不下去上着想。毕竟这拖欠工资的事儿,厂子因为资金周转问题,是常有的事儿。

可这时,恰恰发生了煤炉爆炸,出现了重大伤亡,这时,你建德五金厂便是再没钱。也得想办法启动应急程序,救助伤患,安抚余孤吧。可谁成想厂党委班子开会良久。依旧没拿出个具体办法来,后来,便听说党委班子上。几位领导为救助资金的事儿,吵成了一锅粥。再后来,消息进一步明朗,厂子已入绝境的现状,便被传了开来。

这下,建德五金厂的工人们就炸开了锅。

想这建德五金厂立厂数十年,许多工人更是三代人都在厂子里上班,这厂之于他们,与家无异。这会儿,有消息传来。说自己家快维持不下去了,生活费发不下来不说,只怕还得破家,任谁也得激动得难以自持。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萧山县县委在召开紧急常委会。而建德五金厂亦在召开紧急党委会。下午一点十分左右的时候,建德五金厂艰难处境,被近五百工人获知;一点半的时候,上千职工并家属在建德五金厂办公大楼下集结,向厂领导讨要说法;一点四十五分,王维带领着副县长李伟雄。县政府办主任田伯光一行,乘坐一辆东方红拖拉机,突突突,进了大院,没说上三句话,便被集结在大楼下的上千职工、家属给围困住了。

当时,现场的局面并未失控,毕竟县委来了领导,是来解决问题的,五金厂的一干人等自也知道,围住众人,无非是想讨个说法,变相施压,以求问题能得到最快速度的解决。而王维生为县府二号,也非是无能之辈,这种场面在浩劫时期,也是寻常见,是以,并不怎么慌乱。

当时,王维便寻了处高地站了,要过几个电喇叭,便循规蹈矩地要工人、家属们,谈困难,讲问题,并承诺县委县政府一定尽最大能力加以解决。

却说,这王维领着县府一众大员到了,五金厂正开会的党委班子成员,自然很快就获悉了,也迅速赶了过来。

如此三方齐聚,本来是解决问题的良机,可偏偏就在此时,问题又出了岔头。县公安局局长尤勇接到情报,说王维等县府要员,被上千群众围困,于是,立马带着县公安局大部队杀奔过来,这数十警察来了不算,竟俱是荷枪实弹,持棒拿铐,气势汹汹,俨然一副惩办阶级敌人的模样。

你说这尤勇来了也就罢了,即便是将气氛冲击得严肃、紧张了,你尽可不说话,侍立一旁,维护秩序,静听人家三方会谈也就罢了,可人家偏不,来了,就是喧宾夺主,立时抢夺走了王维的话语权,俨然卫齐名、俞定中齐齐附体。

这家伙先是吆五喝六地要求在场的上千职工、家属扯开压根儿就不存在的包围圈,又严词喝令众人认清形势,放弃抵抗云云,几句话一扇呼,场面彻底乱了。要说这工人本就是群聚极强的群体,人上一百,便成气势,人聚过千,那羊群效应便立时产生奇效,一众工人的胆量、气势立时陡生,竟结成人墙,摆出一副顽抗到底的架势。

更有选出的数位工人代表,喝问王维,到底是解决问题来了,还是制造麻烦来了。

要说这王维原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被尤勇不管三七二十一,扯乱场面,本就十分不满,这会儿见局势急转直下,立时也急了,指着尤勇的鼻子,要求他领着警察部队滚蛋。可这尤勇原本就不是萧山县土生土长起来的干部,乃是省公安厅直下的空降兵,后台极硬,在萧山县除了稍微买卫齐名几分薄面,便是他公安局的直属领导县府一二号,也轻易使唤不动他。

眼下,正是此种情况,王维暴跳如雷,尤勇却道接到廖书记传达县委指示,他尤某人在此危急时刻,必须维护好全县的安全稳定大局,又说王县长若是有疑意,或者执意要公安局撤退,请向县委请下手令,否则,他尤某人自当以落实县委指示为第一要务。

尤勇不阴不阳的几句话,刺激得王维直欲三尸神暴跳,哪知道就在王维和尤勇纠缠之际,一件石破天惊的事儿发生了。

工人们堆起的人墙中,一个瘦猴模样的青年,忽然指着尤勇身后的那群警察喊道:“就是他,就是他,第三排的那个矮子,今天早上,我亲眼看见他和几个人,拿了老虎钳,在锅炉阀前比比划划,上午锅炉就爆炸了,这早不爆炸,晚不爆炸,怎么他一拿老虎钳晃悠,就爆炸了,天下岂有这么巧的事儿!”

那瘦猴一语既出,原本冲突、炽热的气氛,霎时间,就凝固了,因为这个消息实在是太令人震惊,太有颠覆性了。因为这锅炉爆炸,所有人想的都是年久失修、操作不善,才导致的,压根儿就无一人想到竟会是人为的,恶意的,毕竟这锅炉又非能化作利益的实物,再一个,有心害死十多位工人之人,那该是何等丧尽天良之辈。是以,才无一人往人为因素上思想,便是俞定中在先前的常委会上,也没怎么提调查事故起因,而只让铁通做好安全生产的宣传工作。

而令人感到颠覆性的是,做此恶行之人,此刻,竟然就站在眼前,非只如此,还穿着警服,以执法者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出现,无论如何,让人思忖不通。

短暂的凝滞过后,场面宛若一块瞬间冻结的冰棱霎时间破碎一般,离开噼哩叭啦,喧腾开来。无数工人,家属揪住那瘦猴青年,要他说个清楚,而尤勇那边则更是直接,二话不说,大手一挥,便令三五警察,上前抓捕妖言惑众,败坏人民警察形象的反革命分子。

警察这厢一动,那边的一众工人自然顾不上问询,硬结了人墙,死命不让警察通过,毕竟这会儿,瘦猴青年也只是空口无凭,可单看尤勇这迫不及待的抓人,以及稍微动下脑子,便知这等大事上,旁人避之尚且不及,哪有胆量主动跳出来扯谎,是以,有点城府的工人,便大概猜到瘦猴青年说得定是实情无疑。

这会儿,虽不能完全断定,拿老虎钳比划,和锅炉爆炸有必然联系,可眼下,保护瘦猴青年,不让这唯一的线索断了,便迅速成了在场工人的共识。

那边警察如狼似虎,这厢工人群情激奋,冲突迅速升级。民警们仗着手握天然执法权,气势汹汹,率先就动了手,这一动手,那边的一众工人原本就因群聚效应壮大的胆气,外加这惊天秘闻激起的悲愤,立时,也不管对面相持的是什么国家强力机关,竟也跟着动起手来。

这边一千,那厢数十,若真玩儿命打起来,这数十自然敌不过这上千。不过,强力机器到底是强力机器,此时到来的数十民警中,配枪的不少,砰砰砰,尤勇当先冲天开了数枪。在他想来,这帮没见过阵仗的草芥小民听见枪响,还不吓尿了,难不成还敢反抗。

可尤勇万万没想到,匹夫一怒,尚且血溅五步,况且这群情滔滔,非是恫吓所能压服。是以,这数声枪响后,场面立时由混乱,转为失控,上千人竟玩儿命地朝警察们冲了过去。

这边,千人奔突,势若江河,岂是几只手枪所能对抗的,那边尤勇久历阵仗,最是清楚这等场面下,除了奔逃,别无他法。

思想指挥行动,一念既起,尤勇二话不说,立时就逃了,这边尤勇一逃,数十民警自是有样学样,眨眼间,就逃了个干净,只余二三倒霉鬼,陷进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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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欠章 ,三月补更(内详)

月初说过二月份会保证每天保底两章的,可江南高估了自己,回到老家,总是会变得很懒散,再加上之前说过的,好久没回老家,走亲访友,打牌娱乐,理由很多,但终归是江南失信!

在此说声抱歉,江南刚看了下,欠十二章保底更新,本月,也就是三月份会补十二章!补完的时候,江南会在章末或开单张说明的,届时希望书友们监督!

还有二月第一天承诺的两章加更,27,8号的三章算加更哈!江南没忘,亦不敢忘41位书友们的热情!

说下更新时间,月初前几天可能时间不定,因为最近白天上班,晚上码字,更新时间在晚上,甚至很晚,等这个周末,让江南缓过来,更新就会放在早上八点,晚上5点各一更,以后的加更一般会放在凌晨!(另有加更会在章节末提醒的)

今天已经更新一章,但是算昨天的,还会有两章更新,明天不上班,三更,后天还是三章,逼下自己,也算聊表下歉意!时间还很久远,看江南之后的表现,望书友们能给个表现的机会!

另江南在此无耻的说下:江南是个有人品的人哈!承诺没实现,但江南不会赖,以后所说的,亦会兑现!

一三年及以后,江南不会容易承诺,但是承诺就会实现,就会去做!

不多说了,看表现吧!另,既然无耻了,开单张了,那就无耻求包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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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有两章依旧会晚上更新,白天江南要上班,明天开启全天码字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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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薛县长来,就谈!

却说尤勇再次带着萧山县全部警力赶到时,场面的艰难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万万想不到除了大革命时期风起云涌过一段时间外,老实巴交了几辈子的工人草芥竟然真的敢和政府玩儿起了对抗。

原来,先前在厂办大楼外的上千工人,这会儿已经撤了个干净,而这“撤”却非撤散,而是撤退,除去原先群聚的家属、老弱外,这会儿,数百青壮工人竟挟持了被尤勇丢下的王维等一干萧山县政府要员,外加建德五金厂的一众领导,进了厂办大楼内,并用大楼内的桌椅封死住了大门,和窗户,且二楼的玻璃大厅外,架起了高音电喇叭,正一遍遍地控诉着公安局的暴行。

这回,尤勇彻底傻眼了。他倒不是对那高音喇叭的控诉,心生恐惧,而是眼下的烂摊子,叫他无从着手。因着,他方才只想着带了大部队回来,再好好收拾那帮土顽,压根儿就没向县委汇报建德五金厂的险恶局势。可眼下的情况,哪里还是能瞒得住地,搞不好就是一场恶件,。

毕竟眼前对抗政府的不是什么无识农民,而是最先进的生产力代表——工人,共和国建国以来,只听说农民对抗政府,还从未听过,工人集结抗法。

搞不好,这次的事件不只开了花原地区的先河,怕是要闹到省委。当然,他尤某人背景深厚,新近又靠上了京城的大人物。再加上,自问在此次事件中并无甚过错,而唯一的缺口已经堵死,自然无所畏惧,可事情闹得大了,只怕也少不得吃些挂落。

却说这尤勇自打从省公安厅空降到萧山县掌控这一号暴力机关,已有两年。往日他纵横县府,是谁都不看在眼里,即便是萧山县一号。对他有绝对领导和任免权的卫齐名,他尤某人也只是面上尊敬,尽量配合。首 发 心中却是从无半分畏惧,而今次,竟是头一回心中有些没了底气。

此次尤勇再至,带得大部队,可谓是全副武装,为了震慑这帮工人,更是长枪短枪带了一堆,甚是还搜出了公安局仅有的重型武器——重机器。当然,这些玩意儿带至此处,压根儿就是吓人所用。即便是全上了弹药,可尤勇压根儿也没打算,也不敢真下令开枪。

原本,尤勇以为这回,他天兵一至。众土顽俯首就擒,可眼下的情况,却是老鼠拉龟,无处下口,总不至于,真指挥大部队抢攻大楼吧。搞不好,就把对持,彻底变成了流血冲突的恶件。

尤勇在大楼外,是踱了一圈又一圈,脑子里却无半分主意,沉吟良久,终于也不得不撕下蛮横嘴脸,扮上温柔模样,竟要过一个电喇叭,温声细语道地谈条件,讲政策,并一再保证只要工人们放回王维等人,并放弃抵抗,县委一定既往不咎。

却说就在尤勇苦口婆心、委曲求全地讲演时,二楼大厅内,数十位原建德五金厂的车间主任、段长、班长,以及被选举出来的普通工人代表,也济济一堂,开起了小会。

说实话,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事先谁也不曾料到,这会儿,众人热血过后,却是陷入了深度惶恐,毕竟谁都知道暴力冲击公安干警、扣押县委县府领导,在古时候,便是造反,而即便是在现下的新社会,也是不得了的罪过。尽管众人自问有理,自问是一时冲动,可事情到底已经做下了,有理也成无理,后悔怕也是晚了。眼下,唯一奢望的便是尽量减轻罪责,当然,更重要的是,维持住厂子的存在,毕竟这是所有人生存下去的底线,亦是此次暴力抗法事件的源头。

当然,要争取这一切,靠楼下那个端着大喇叭,呼喊瞎喊的红脸胖子是觉得不成的。于是,一众人等,便围绕着谈判对象争执了起来。

有的说,就近和被“安置”在厂长办公室的王伟谈,毕竟他是县委常委,又是县府二号,官比那个尤勇大多了,说话保管顶事儿,再一个,看他先前模样,也是抱着解决问题的态度来的,还和尤勇发生了争吵,显然是个好官。

这位说完,立时便有人反驳说,绝对不行,现下王县长虽然就在近处,可他眼下的情况,不论我们怎么辩护,只怕都有被咱们劫持的嫌疑,即便这王县长心胸宽广,不计前嫌,和咱们谈妥了条件,到时候,县里以被胁迫条件下议定的承诺,不是出自本心,没有效力,咱们的一场努力便算白费了。

这位的观点,论据充分,论证合理,立时便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同意。

既然现在被安置在厂长办公室的一众县里的大官,不是合适的谈判对象,那众人也只得把目光转向县里。

立时,便有人说找俞定中,他是县长,咱们厂子正归县政府度管,他的保证,应该最靠谱!

这位话音方落,便有人反驳说,找俞定中,还不如找卫齐名,这俞县长是有名的怕招灾惹祸,咱们找他谈,只怕是谈上三天三夜,他也给不出半点保证,而卫书记就不一样了,他在萧山县一言九鼎,又素来敢做敢当,他的话,想必不差。

这位说完,众人皆点头同意,眼见着,便要形成决议,忽然,又有一五十岁左右的壮实老工人说,绝不能找卫齐名,你们不了解他,我当年和他共过事,六七年,挺进花原时,我可是见识过他的狠辣,这种人物,说话虽然有用,可诡诈多变,心无慈念,对咱们工人绝对没有什么阶级感情,若是,他施奸耍诈,秋后算帐,按他往日风格,只怕咱们无一幸免。

那老工人说得郑重、可怖,立时便将先前众人好容易形成的决议,给冲销了!霎时间,满场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良久,场间忽然起了嘤嘤哭声,原来有心思敏感,神经脆弱之辈,见深陷绝境,事不可为,紧张得哭出声来。

这边哭声一起,那否决卫齐名的老工人,忽然一拍巴掌,喊道,眼下,咱们要想有出路,只有找一人!

那老工人一声喊出,众人齐声问是谁,那老工人再不卖关子,郑重地吐出了三字:薛——裕——禄!

那老工人三字吐出,满场的气氛立时便缓了下来,因为无他,实在是这个名字实在太让人温暖,让人宽心了!因为,在场诸人,非但都知道这薛裕禄意指何人,而且皆听说过薛裕禄抗洪护堤时,那惊心动魄,催人泪下的传说,更重要的是,在场诸人,皆亲身受过这薛裕禄的恩惠(薛向及时补发教师工资,组织了学生摊派,满县谁家没孩子上学,是以,方有恩惠一说),甚至不少人在这位薛裕禄住院当天,亲身参加过那次萧山县史上从未有过的烛火祈福大会。

这“薛裕禄”三字一出,众人便彻底统一了认识,当下便由那老工人,到得窗前,接过高音喇叭,和尤勇谈起了方才商议好的条件。

却说这尤勇在楼下苦口婆心,劝说了半天,楼上没有半点儿动静,可楼下的动静却是彻底闹大发了。本来,建德五金厂锅炉爆炸事件,在整个萧山县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儿,再加上,方才工、警对峙,闹出的动静儿也不小,更何况,这会儿,上得楼继续和尤勇一伙儿对峙的也不过是数百青壮,而先前的家属、老弱、以及胆小之辈,早已现行撤退回家。而这回家的一干人中,多得便是这七大姑,八大姨,此辈最是嘴长,一会儿的功夫便把自家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以及方才发生的对峙事件,便传扬了出去。

国人性本好热闹,再加上这是千载难逢的大热闹,一会儿的功夫,问询赶来瞧热闹的群众便来了上千。

尤勇最怕的就是事端扩大化,希图内部消化,自然见不得这许多不相干人等在此鼓胀声势,便赶紧派了数人民警,远远地,就扯起了警戒线。

这尤勇刚封锁完现场,便听到楼上叫嚷着“非薛县长亲自来谈,决不履行任何对话……”

尤勇一听这“薛向”二字,先是眉头一皱,继而脑子里划过一道金光,仿佛面前打开了一条金光大道,灿烂耀眼至极,立时,一个计划便迅速在脑子里成行,继而,二话不说,便用电喇叭答应了楼上的请求。

接着,便有了那青年民警开着军用跨斗,火速来接薛向的一幕。

此番因果情由说来细致,可这会儿正风驰电掣的薛老三却是并未全知,原因么,自然是这传话的青年民警,也只知道个一鳞半爪,说来说去,只是说工人暴动,对峙公安局,不信任任何人,点名要薛县长前去,才肯谈判。

却说这会儿,薛向虽不知晓,五金厂的局面为何突然演化到如此程度,却是猜到必然与五金厂现下入不敷出的惨淡情状有关。

当然,眼下,他最关心的还不是这个,最纠结的便是这句“不信任任何人,点名要薛县长前去,才肯谈判!”(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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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史上最嚣张的公安局长

却说薛向缘何纠结,其实,道理很简单,那就是这句话,充满了挑拨离间的味道。[ 13800100 ]当然,薛向自然知道那帮工人非是此意,毕竟自己和他们无冤无仇,可听在耳里,这离间的味道,就实在是太浓了。

因为这萧山县,上有县委书记卫齐名,县长俞定中,下有分管工业的副县长管全,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五金厂有事儿,都着落不到他薛某人手上来主理。可现下,偏偏人家点名要只要他薛某人去谈判,先不说那边已经针尖对麦芒了,谈判显然是个苦差事,可外人知道了,可不会管你办的是苦差事,还是拣的大肥肉片子,必然心中生出阴思暗想。

尤其是这卫齐名、俞定中,心头必然十分不爽,甚是整个常委会班子都会对他薛某人生出看法来,毕竟他薛老三在常委会上,排名倒数第二,这边县里群众出事了,不认他们这些大佬,只认他薛老三,这叫什么事儿啊。

老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眼下,他薛老三便是不自觉地被这帮工人一家伙,给堆到了岸边,可以料想,等待他薛某人的必然激流汹涌。

却说薛向一路浮想联翩,手上却是不慢,拧紧了油门,片刻也不曾减速,拐弯,漂移,避人,越坡,高超的驾艺,和飙射的速度,惊得在跨斗里颠来倒去的青年民警目瞪口呆,心头忽然生出极大的好奇:听说这薛县长是京大毕业的高材生。难不成京大还教授开车的课程?

又过五分钟,建德五金厂终于遥遥在望了,可这一望,惊得薛向差点儿没把车开进一边的侧沟里去了,但见,五金厂大门外,人山人海。还有的倚树架了高梯,凭空瞭望厂内动静。

“这该是出了多大的乱子,闹出多大的阵仗啊!”

薛向心中无底。13800100 首发手上拧紧的油门却是不松,守候在大门处警戒的民警这时也瞅见薛向那边的动静,赶紧撤开封锁线。清出道来,让薛向通过。

“尤局长,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到底为什么会弄到如此地步?”

薛向下得车来,劈头盖脸地就喝问出声来,细说来,对这位尤局长,他相交不深,只见过几面,听传闻。这家伙是个刺头,不过,薛向也并不是轻信传闻之人,可眼下,见这家伙带了上百大部队。更恼火的是,竟是全副武装,还在沙场上架起了机关枪,这tm的再弄到铁丝网,就成集中营了,单看这副架势。薛向对他哪里会有好感。

薛向喝问出声,尤勇却是罕见不恼,直直盯着薛向,脑子里却浮现出一周前的事儿来。

那天,他接到了省公安厅厅长贺遂的电话,让他火速赶赴省城,说有急事,要事。贺遂不仅是省内公安系统的一号首长,更是他尤某人的恩主,还在省公安厅时,尤某人便是贺遂的心腹,而今次,升任萧山县公安局局长,更是贺遂一力提拔的,正是有了贺遂这座大山,尤勇才在萧山县跋扈飞扬。如今,贺遂见招,他自然火速前望。没想到这一去,尤勇真的见到了那传说中的通天人物,而且那通天人物还和他碰了杯,饮了酒,临了,略略说了句让他多多关注某人。

而那通天人物口中的某人,此刻正站在尤勇的面前!

却说尤勇不是第一次见薛向,可前番几次相见,他尤某人心高气傲,俞定中尚且不在他眼中,何况这娃娃副县长,自然关注无多。可今次相见,尤勇却是不得不细细地打量薛某人,心下如沸似煮,脑子里立时又荡起了那通天人物若有若无的干净声音,心下陡然一横,再无什么顾虑,满脑子只剩了一句“富贵险中求”。 防 盗 章 节

“尤局长,我在跟你说话呢,你老盯着我做甚,难不成我脸上有花!”

薛向心中本已愤怒,又见这尤勇充傻装楞,一语不发,自然更是恼火。

“薛县长,怎么说话呢,都这会儿了,你不想办法处理危局,还跟我这儿花啊草的闲扯,是不是太不合时宜了?”

尤勇语出惊人,不但惊着了散在四侧的民警,更惊着了薛某人。

薛向万万没想到尤勇竟敢当真他的面儿,这么和他说话,这已然不是跋扈、嚣张,而是疯狂了。毕竟共和国官场,等级最是森严,那是数百万官员组成的官僚系统,约定俗成的规矩,其强大、不可挑衅,是所有官员的共同认知。眼下,这尤勇毫不客气地撞碎了这条规矩,裸地就登鼻子上脸了。

薛向脸色急变,如挂寒霜:“尤局长,注意你在跟谁讲话!”

尤勇嘿嘿一笑,道:“别跟我扯什么领导,你管你的财政,我管我的公安局,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用不着在我面前充大个儿!”

薛向这回算是领教了什么叫疯狂,什么叫肆无忌惮,也就这会儿,他事有紧急,心思繁乱,没有功夫和尤某人叫真,只把这遭记下,待回头在和这位大公安局长好好亲近。

却说薛向见尤勇如此蛮横,简直无从沟通,也就不指望从他这儿知道什么情况,这会儿,二楼喇叭处回荡的声音,直个在说要见他薛某人,既然这楼下的当事人问不清楚,那就去问楼上的当事人呗,反正在他薛某人心中,这楼上的当事人怕是要可靠几分。

一念至此,薛向再不啰嗦,拔脚就朝大楼处行去。

他刚走到楼下,背后忽然传来电喇叭声:“二楼的听着,我已经应你们的要求,把薛县长带来了,你们搬开椅子,让他进去,为保证薛县长的安全,你们的谈话必须在我们的视线下进行,也就是谈话,必须在二楼大厅的玻璃窗前进行,否则,我们将不再谈判,派人硬攻。二楼的听着……”

听得喊声,薛向脚下一滞,却未停步,这一滞,也只是对那句“我把薛县长带了”,心生愤怒,却是并未细想尤某人后半句话,藏着何种玄机。

却说薛向到得二楼,立时被一众工人围住了。

“薛县长,终于把您给盼来了,您可得救救我们啊!”

“是啊,薛县长,咱们也只信的着您呢,您不管我们,咱们可真就没活路了!”

“薛县长,我张打铁四三年入党,打过鬼子,战过老蒋,抗美援朝时瘸了条腿,退役,为党为国家,不说有功劳,苦劳总是有的吧,姓尤的说我反党,放他娘的屁。薛县长,你做的那些事儿,大伙儿都清楚,咱们就信得过你,你就给指条出路吧”

“……”

一帮人群情激奋,围着薛向就诉起苦来,而薛向到此,就是为了解情况,可这七嘴八舌,叫他如何开得了口。

还是先前那位提出寻找薛裕禄求助的老工人老成稳重,看出场面不对,吆喝几声,止住喧闹,又道:“咱们既然信得过薛县长,就都听薛县长的,这么乱糟糟,让人家薛县长怎么说话。”说罢,又冲薛向道:“薛县长,你说吧,咱们都听你的。”

薛向道:”感谢同志们的信任,是不是先让我见见王县长他们,接着,咱们再细谈。”

薛向如是要求,自然是合情合理,众人自无不允,当下,便有人领着薛向去了隔壁的厂长办公室。

推开大门,便有一阵浓密的烟雾袭来,薛向挥挥手臂,方才看清室内的景象,但见王维并几人齐齐靠坐在会议桌边的靠背椅上,却是为着绳索,单看面容,亦无伤患,再看地上数不清的烟头,便知方才烟雾从何而来。

“王县长,同志们,辛苦了!”

“辛苦不敢当,这儿好吃好喝的,闲在得紧,倒是薛县长为民请命,名传百里,这往来奔驰地,却是该说声辛苦了!”

王维双腿搭在桌面上,背靠靠椅,神态甚是悠闲,见了薛向,竟是动也未动,便丢出这么番话来。要说也无怪人家王县长如此阴阳怪气,这事儿搁谁身上,谁都得窝火。喔,我堂堂一个常务副县长,颠颠儿跑来给你们解决问题,你们倒好,把老子给挟持了,临了,不跟我对话不说,居然去找老子的下级对话,这也太窝心了吧!

薛向自然能猜到王维的是何观感,他也无从分说,这会儿,多说多错,不如不说,是以,他又安慰几句,保证一会儿就和王县长一道返回,便退出门去。

到得方才的大厅,薛向开门见山:“行了,大伙儿都说说是怎么个情况吧。话至此处,方想起先前七嘴八舌的混乱:“不,不,不是都说,是选个代表说吧。”

这边的工人们倒也迅捷,片刻就选出了代表,正是那位老工人。那老工人亦不推辞,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待了个清楚。

“谁是小马?”

待听到小马指出一个民警可能是锅炉爆炸的始作俑者时,薛向浑身冷汗直冒。

起先,事情的发展正如他料想一般,猜到是五金厂无钱所致,甚至王维的安抚,他也猜到了,即便是尤勇的跋扈导致事态恶化,略微超出他的想象,可当听到锅炉爆炸竟可能是人为之后,他哪里还忍得住惊诧,便惊叫出声来。(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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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踏进死神的领地

薛向一声问出,围着的人群一阵骚动,接着,便有一瘦猴模样的青年,被推到了中间,正是先前那位指出看见有人在锅炉爆炸前,拿着老虎钳在锅炉阀前比划的精瘦青年。 首发

薛向凝视着他,沉声道:“小马同志,你别紧张,下面,我有几个问题问你,你如实作答就好!”

小马慌忙摇摆着双手,急道:“薛,薛县长,我就只看见有人在锅炉前,拿着老虎钳比划,至于是不是他们弄的,我也不清楚啊,您就别问我了。”

“马晓天,你胡说什么!先前若不是你出来指认,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这会儿,你又说不确定,早干什么去了,你这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容易,耽误得可是咱们全厂上千人的生计呀,岂由得你胡说!”

小马话音方落,那老工人便跳着脚,喝骂起来,唬得小马畏缩一团,连连后退。

薛向摆摆手,示意众人冷静,又冲小马道:“你方才说‘他们’,难道不只一个人?小马同志,人命关天的大事,希望你不要信口开河。”

薛向语气转沉,小马越见畏缩,却是仍旧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

见此情状,薛向心念电转,放缓语气道:“小马同志,别担心,哪怕是你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只要你实事求是地说出来,咱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你是知道的,像这种重大事件。只要有立功表现,会大大减轻罪责的。”

薛向话音方落,小马状如疯魔,连连挥舞手臂,喊道:“薛县长,冤枉啊,我可没和他们一起撬锅炉阀。我当时就是想偷点废……”话至此处,小马陡然捂住了嘴,可终究是晚了。

这会儿谁都知道。那“废”字后边必然连着个“铁”字,更知道了,小马必然是知道更多的隐情。只不过是因为怕兜出自己偷废铁的事儿,所以才百般推搪,毕竟这会儿,偷盗公共财物,仍旧是极了不得的罪名。当然,这会儿也不乏工人往自家偷摸搬些小玩意儿,可那都是不能宣诸口外的,要是真弄得人尽皆知,那处罚同样是极重的,搞不好。就得开除工籍。

小马瞅见众人的表情,知道事情终于败露了,思及可怕的后果,一屁股跌坐地上,抱了脑袋。呜呜哭了起来。

薛向道:“小马同志,小偷小摸虽然不是什么好习惯,可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过,只要你把你当天看到的情形出来,那就算立了大功了,这里。我表个态,到时,对你的情况,一定从宽处理。”

小马一听似有转圜,蹭地立起身来,窜到薛向身侧,拉住他衣袖,求道:“薛县长,我不敢奢求别的,罚款,罚劳役,我都认了,是我自作自受,只求您可千万答应,别开除啊,不然,我可就没法儿活了,我爹非打死我不行……”

薛向拍拍他的肩膀,再次做了保证,小马这才止住抽泣,说起了那日的情况。

“今天早晨六点多的时候,我就起来了,因为三天前,我给炼钢炉那块儿,运送焦煤的时候,发现锅炉不远的地方,有许多练废的焦铁和边角料,就想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了换些钱。我家的情况,大家伙儿也知道,老爹有病,下面还有两个妹子要念书,全靠我这点儿死工资,和老爹的微薄退休金,原本勉强也能过活,可厂子里两个多月不给开支,家里早支应不住了,我这才动了歪心思,不然,我才不会干这下作事儿,大伙儿拍拍胸膛想想,去年,我给厂子守仓库,仓库可有丢过一根钉……”

小马先给自己的偷盗行为,做了番辩护,这倒也是人之常情,薛向并不催促,反倒是一边的工人们耐不住性子,嚷嚷着要他别整没用的,说正经的。

小马面皮硬了硬,终究不敢反驳,终于转上了正题:“早上起点的时候,我就到了锅炉附近,开始往蛇皮袋里装铁,刚装了半袋,就听到西南方向,悉悉索索传来响动,当时差点儿没把我的魂儿给吓飞了,赶紧提了半袋铁,钻进了堆在锅炉西边的石管道里,生怕被人发现。

过了一会儿,响动越发近了,我想坏事儿了,他们莫不是也来打这废铁主意的,待会儿撞见了,他们人多,我肯定没有好果子。谁知道,那脚步声忽然在前方停住了,接着便听那边有人说话了,说话的内容都是什么昨晚喝酒谁耍奸,大牌谁使诈之类的,反正听声得有四五个,而且还有两人的声音听着耳熟。”

“当时,我害怕急了,只想快些溜回家去,废铁我也不敢要了,谁成想,我刚探出头,就看见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子扬起了老虎钳,在锅炉边比划,嘴里还嚷嚷着‘烟花’、“热闹”什么的,那人正是今天看见的,站在那个尤胖子边上的警服小子。后边几个人,因为锅炉遮挡,我没看见身影,再说,当时,我哪敢去想别的,只想不被人发现,于是,见那边没注意到我,就悄悄溜了。”

“哪知道今天十点多的时候,我正在仓库搬螺纹钢,就听见了爆炸声,接着,就有人喊锅炉炸了,当时,我也没往那几个小子身上想,毕竟谁再丧尽天良,也不敢干那死了都不得安身的事儿啊。可谁成想,今天中午,我恰好又看见了那个挥舞着老虎钳的小子,他竟然穿着警服来了!当时,我脑子一热,就喊出声来!说到这儿,我也就不怕大伙儿笑话了,当时,喊出来,我就后悔了,因为我也没证据是不是他们干的,二来,我指出他们,我偷废铁的事儿,肯定也兜不住了!”

交待完事情的前有后果,来龙去脉后,小马又拉着薛向求告起来:“薛县长,张大叔,李主任,孙段长,我说的句句是实,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还有,薛县长,我这算是戴罪立功吧,您刚才答应我的,可千万要算数啊,千万别……”

“行了,你那点儿事儿算个屁,就别缠着薛县长唧唧歪歪了,只有你说的是实话,保管你无事!”

一个圆脸干部模样的汉子,似乎见不得小马这猥琐德性,一把把他从薛向身侧,扯了开来,又道:“薛县长,眼下锅炉爆炸的起因,虽然不能完全断定,但显然是有了蛛丝马迹,我想只要寻到小马说的那个青年民警,双方一对质,想必就能水落石出。不过,眼下的关键,还不是调查锅炉爆炸的事儿,而是我们无端背上的对抗县委县政府的罪名。薛县长,方才说了这么多,具体情况想必你也了解了,在场的,全是十数年,数十年,乃至数代人都在五金厂工作,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啊,我们又怎会在自己家里对抗起政府?我们要的不过是个说法儿,要一个保证,难道这也过份么?”

薛向拍拍他的肩膀,朗声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至于什么劫持县委领导的事儿,虽然有一定的无可奈何,可到底是客观事实,这个只怕你们得承担起责任来。”

薛向上来就点出了问题的重点,同样也是此次事件的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因为这件事,是他不可能兜下来的。毕竟任何一个政权,一个政府,绝对不会容忍这种挟持政府官员的情况发生,在古代,杀官即是造反,在当下,虽不至于,可同样也是严重到极点的政治事件。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时特殊的情境,多多少少给了这种劫持减轻了性质。

薛向说罢,围在最前端的几位工人对视一眼,互相点点头,接着,便齐齐向那老工人瞧去,继而,便听那老工人道:“薛县长说的在理,这事儿我们先前也考虑过,毕竟事情都做下了,要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那也是不可能。这样吧,我们几个领头的,既然被工友们信任,自然得为工友们谋福,这次事件,就算我们几个主谋,要办,就办我们几个吧,薛县长,你看可好?”

薛向没想到如此人人应避如蛇蝎的事儿,这帮人竟答应得如此痛快,心中顿时生出强烈的钦佩之情,暗叹,舍身取义,慷慨赴死,此之谓也!

就在薛向准备搭话之际,楼下忽然又有喇叭声传来:“楼上的人听着,谁要是敢伤害薛县长,我们立时关闭谈判窗口,强攻进来。下面,为表示诚意,请你们派出三人谈判代表,和薛县长一起,在二楼窗口处就谈,我们要时刻监视你们的动向,保护薛县长的安全,如若不答应,一分钟后,我们就强行进攻!”

这会儿,薛向真是烦了这姓尤的,真不知道他这番举措,是刷存在感,还是真的担心他薛某人的安全。可这会儿,因为要推出顶罪的,工人们的情绪已然紧张到了极点。薛向自不愿他们在生出别的担心,也只得如尤勇的招呼,招呼老工人,先前那位拉扯小马的圆脸汉子,以及小马这位当事人,走到淡绿的落地窗前,末了,又冲窗外挥挥手,示意无碍。

可薛向哪里知道,这几步一跨,便踏进了死神的领地。(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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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疯狂 枪击

薛向扶着窗檐,背对窗外,朗声道:“唉,都是好同志啊,事情发展到现在,那是谁也没想到。我答应大伙儿,尽全力平息事态,尽可能地挽回影响,即便是要几位承担责任,我也回努力减轻几位的罪责,还有大家最关心的五金厂的生存问题,这点请大家放心,五金厂绝不会因为一时的周转不畅就关停,毕竟咱这五金厂也是咱们县唯一和重工业斩得上边的企业啊,将来可是要成明星工厂的!”

他这一番话,非只说给身侧的三人听,是以,声音极大,让满厅众人皆听了个分明,真个是让众人心头最大的疑虑也消尽了,便是那几位决意顶罪的工人代表,脸上的凝重也舒缓几分。

尤其是一侧的小马,更是激动得手舞足蹈,扬手道:“薛县长,咱们厂真得会有这么大的发展……”

却说薛向含笑看着小马,静听他的发言,忽然,他背上的汗毛陡然竖了起来,浑身得毛孔仿佛侵入了冰棱,这种感觉他实在是太久违,也太熟悉了,数年前,他送大宝去港岛治病,在薛安远的别墅大院里,遭遇顾长刀从树上跃下,飞脚偷袭他背脊时,正是这种感觉。

事后,他和顾长刀上翠云山顶,饮酒闲话时,曾说过这种玄妙感觉。顾长刀当时拍着他的肩膀,只说了四个字“一代宗师”。只此四个字,薛向便明白其中何意。因为他清楚得记得。他幼时对国术极感兴趣,也极13看网,尤其是每当看隋唐演义,总是不免热血沸腾地争论其中英雄武艺的高低,后来,便拿此问询顾长刀,国术修炼是否也有等级。

当时顾长刀的话,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顾长刀说,中华国术博大精深,源远流长。起于先秦,大成于晚清,前辈先贤多有著述,综合百家,此三境界,遂成公认。其一曰,劲达于外,达此境界者。身体横练,血魄雄健,可力举百斤,已算初成,达此境界者,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中人之姿,十年方成;其二曰,明劲化暗,达此境界者。气血匀停,劲藏表里,以一敌数十,非为传说,达此境界者,需内外兼修。勤修不缀,天姿出众者,垂髫起修,不惑方成,而今之世,修习国术者,能入此境者,已是万中无一;其三曰。暗劲还虚,达此境界者,劲及毛发,气及周虚,法御万物,更有甚者,一羽不能落,蝇虫不能加,警兆天成,避险趋吉,达此境界者,晚清之前无,晚清之后亦无,清季,也只孙禄堂、董海川、郭云深、李书文等寥寥数人,便是飞鸿、元甲此号为民族英雄者,亦未入此境,凡入此境者,遂称一代宗师,而能达此境界者,皆是天授之辈,非人力、勤修所能及也。

薛向还记得当时,他问还有没有第四层境界,却挨了顾长刀一个脆板栗,骂他贪心无极,好高骛远,不过却依旧笑着说有,便道那已是神仙境,古老相传达摩祖师,三丰老祖在此境界,说罢,还笑着问他薛老三要不要出家,因为能达此境界的,只此二位,且俱是出家之人,吓得小薛老三逃了个没影儿。

却说薛老三在翠云山顶知道自己修成了暗劲还虚,也未如何欣喜,只是揭开了许多疑惑而已,比如,十五岁后,他便感觉到自己己对力量的掌握已到妙及毫巅的程度,切菜,弹烟,乃至飞针定蚊,俱是百发百中,精准无比,却是不知原因。唯一值得高兴的是,顾长刀说完一代宗师后,又淡淡说了到此境界的两种好处,那就是精元隆固,寿元极长。前者,是男人听了都会欢喜,后者,是人听了都会欢喜。

当时,薛向可真是感谢极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谁叫人家这万中无一的天赋异禀的身体,就让他给捡漏了。不过心中高兴,也就这么多,毕竟现代世界,以及未来二十一世纪,他这等宗师级的国术高手照样敌不过一把小小手枪,希图称霸武林,号令群雄,更是精神病才会有的想法。若是寻常人有此本领,或许还未兴奋莫名,借此发家致富,扬名天下,可薛老三这等家世,又身在仕途,压根儿就用不着这种本领。毕竟宦海仕途那地界儿,讲究的是权谋机变,手腕谋算,智胜于力。

却说那日明白了自己的国术境界后,薛向便一直如此以为,以为自己的国术本领了无甚用,直至此刻,汗毛乍起,万孔齐张时,他才知道顾长刀又救了自己一命。

说时迟,那时快,薛向动若奔腾,急速蹲身,一个闪电般地扫堂腿,将一侧的老工人,小马,圆脸汉子尽数扫倒。要说薛向这一腿,可真是恰到好处,妙至毫巅,不及受了他一腿的三人倒地,枪响弹至,两发子弹精准地从他先前站立的位置,和小马先前站立的位置穿过,且俱是头部位置。

这两声枪响,可真是惊得全场失声、失神,久久无声。

好容易等众人回过神来,便又起了骚乱,但听大厅内无数人嘶喊着,哭叫着,最多的声音却是“姓尤的不守信用,进攻了!”

眼见着场面就要施工,薛向动了,但见他招呼小马三人不动,自个儿爬起身来,对着厚重的落地玻璃,便是两脚,但听咔嚓两声巨响,继而哗啦啦,哗啦啦,急风暴雨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原来,薛向暴烈两脚,将大大的落地玻璃墙,踹了个粉碎,长十,高五的墙面,陡然坍塌,消解,现出巨大的空洞来。

却说这两声巨响,真个是震慑住了众人,慌乱的场面立时再度静止,众人如被冻住了一般,齐齐痴楞地望着薛向,再没了别的表情。

“叫嚷什么,由我在这儿,你们就没事儿,还是按事先说定好的,你们待在这里不要动,先去放了王县长他们,信得过我,你们就按我说的做,信不过我,你们就好自为之。”

说完,薛向一个跨步,不顾惊世骇俗,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之所以说惊世骇俗,因为五金厂的大楼修得别具一格,是在老炮楼的基础上,改建而成,一楼大厅便是近十米的高度,而十米高,便是寻常三层楼,到楼顶的高度。

却说薛向一跃而下,双腿直挺挺地落定,一个前滚翻卸力的技巧也胜了,硬生生在水泥地上,蹬出两个浅坑,带起一阵灰尘,接着,拍拍裤腿上的灰尘,又大步向前行去。

你道薛向为何如此不顾避讳,显露本领,因为此刻,薛老三心中真个是愤怒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因为,方才两粒子弹的弹道线,清晰地告诉了,有人要要他的性命,至于另一粒,同样也印证了小马没打诳语,不然,用不着杀人灭口。

想他薛向综合四九城,驰骋江汉,得罪的人虽然不少,有深仇大恨的也有一二,可何曾有人真敢对他薛某人开枪,何曾有人真敢奔他性命而来。都说龙有逆鳞,触之必怒,这会儿,人家不单是揭龙鳞了,而是来要龙命了,他薛老三焉能不怒火烧天。

薛向双眼直视,死死地盯住尤勇,国术大成后,他不只力量大增,便是感官也敏锐了很多,这会儿,尽管相隔数百米,他仍能清晰地看到尤勇那杆56式半自动步枪的枪口,还冒着淡淡硝烟。原本公安局敢开枪,薛向便把账算在尤勇头上,毕竟没他这个在场的公安局一号首长点头,谁吃了豹子胆,敢开枪,可这会儿,锁定了开枪者,正有这位尤大局长,薛老三心中恨意更炙。

薛向盯着尤勇,尤勇同样盯着薛向,薛向心中是滔天的恨意,尤勇心中则是无尽的可惜。他可惜自己这百步穿杨的枪法,十数年来,竟然头次落空,可偏偏,在如此重要的时刻落空。要说尤勇对他的枪法是有绝对信心的,毕竟当年,他就是靠着这杆神枪,才获得贺遂的青睐,继而引为心腹。

尤勇心中实在是太可惜了,竟可惜到了枪杀县委常委,失败后,没有一丝恐惧感。细说来,尤勇心中还真就不怎么害怕,因为这起事件,早在二楼喇叭里,吆喝着“只有薛县长来,我们才谈判”时,已经在他脑子里构成了。随后数小时,反复谋算,仔细衡量,他早已确定万无一失,不仅事成无失,事败亦无失,因为他已经想好了说词,堵上了所有的漏洞。毕竟当真这么多双眼睛,干掉一位副县长,没有合理的解释,是无论如何也过不了关的。

当然,即便是有合理的解释,也不是那么容易过关的,除非背后有巨大的靠山。恰好,尤勇背后就有巨大,不,天大的靠山,所以他才敢开枪。且这枪还正是为他背后那位靠山开的,他实在是太迫不及待靠上去了,迫不及待到那位靠山只交待“密切关注薛向在萧山县的动向,尽量搜集关于他的一切消息,尤其是证据”,而他则已经忍不住要亲自直接帮人家**消灭掉这位薛县长。

因为,在他简单的政治思维里,那位大人物要捏死一位副县长,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么,他代劳就得了。何况,在他看来,这会儿,这薛县长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一座桥,一座通天之桥,是他尤某人踩着通天的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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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颠覆常规

薛向大步而来,尤某人毅然不惧,若不是没了由头和遮掩,尤勇甚至想再给这薛老三一枪!

跋扈至此,已近亡命!

薛向冷冷盯着尤勇,步履又稳又急,行至距离尤勇百余步的位置时,忽然,突突突,东南方,大门位置处,传来拖拉机声响,未几,便有一辆掉了漆的东方红拖拉机,满载了人,急速朝这边突来,远远看一眼,正是以卫齐名为首的萧山县众常委。

原来,尤勇在派人通知薛向前来的时候,同样派人去县委报告情况,毕竟如此大的动静儿,想瞒已是无可能,不若主动上报,把主动权抓在手中,方便修饰言辞,规避责任。因着一帮工人要薛向甚急,再加上整个公安局也就一辆偏三轮,是以,派往县委的只是一辆自行车,再加上县委众领导问询,三三两两赶来,叫卫齐名欲先行一步也是不能,便只得招来了砖瓦厂的这辆破东方红,才赶了过来。是以,才较薛向晚了半个多钟头。

那东方红来势极快,薛向到尤勇面前三五米的位置时,东方红,也到了前方十多米处,并熄了火。

卫齐名并一众常委到来,薛向不去迎接,尤勇亦不挪步。

薛向又近前几步,眼神越发冷了,尤勇一双眸子凝在薛向身上,看着看着,眼角闪出讥讽,脸上也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意思很明显,就是老子干的,你能怎样?

“薛县长。情况怎么样了,有无人员伤亡,王县长……”

卫齐名翻身下车,便喝问开了,他收到消息后,简直惊呆了,花原地区。甚至辽东省,乃至整个共和国第一起工人集结半武装对抗政府的恶**件,竟发生在他的辖下。若是不妥善处理,说不得他卫书记,就得玩完儿。怎不叫他心急如焚。

卫齐名开口了,薛向却是理也不理,不待卫齐名一句话讲完,他的右臂忽然闪亮般扬起,暴涨而出,眨眼间,宽大的巴掌就印在了四十五度角朝天的肥脸上,但听啪的一声脆响,尤勇壮实的身子被抽得一歪,凌空洒出几缕血花。血花中间或点着两粒淡黄,细细一看,正是两截断牙。

却说尤勇挨了这一巴掌,脑子嗡嗡直响,直挺的身子任凭怎么使力。却再也无法站稳,脑子里陡然陷入昏沉,俄尔,又恢复清明,脑子里立时条件反射出的便是“老子竟然被打了”,狂怒。暴躁,疯狂,霎时间,就充斥了大脑,再加上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自己严加防范,隔着那小王八蛋足足还有一米余,这一巴掌是怎么挨上的?不管了,不管了,老子要要他的命!

一念至此,尤勇猛地站直身子,挥手就把步枪抬了起来,对准了薛向,狂怒之下,他已然失去了理智,下意识地便扣动了扳机,但听砰的一声巨响,血雾横飞,惨叫声响起,尤勇双手,忽然鲜血淋漓,宛若瀑布。

“啊!!!!”

尤勇抱着双手,便在地上打滚似地惨嚎。你道这尤勇开枪,如何会伤着自家双手?原来,尤勇横起枪的霎那,薛向便双手握上了枪管,双臂运力,立时便将枪管折出一道四十五度的弯弧,便转瞬间,将枪管拨偏在了无人的方向,这尤勇以开枪,火药喷射,却是无从得出,立时便炸了膛了,亏得薛向手下留情,枪管弯曲处,只在枪口一公分处,若是再朝前去些,尤勇这双手非炸断不可。

却说从薛向挥巴掌,再到尤勇躺在地上打滚儿惨嚎,说来话长,其实全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任何人脑子都来不及反应,更不提出口喝止,这场火爆闹剧便落幕了。

当!当!当!

满场俱惊,若是这会儿能有心跳测试仪,保准了能测出在场没一个心跳能在一百二以下的,因为这场面实在是太火爆,太传奇,太刺激了,比之话本传奇,还令人不可思议,县长抽公安局长耳光,公安局长拿枪打县长,还是当着上百警察,全体县委常委的面发生,一时间,所有人都生起身处梦境、不真实之感。

其中,便是经历过最火爆武斗时期的卫齐名,也是惊无可惊,直觉曾经经历的刀山火海,风风雨雨,较之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太小儿科。要说,卫齐名有这种感觉,倒不是说眼前的这一幕,较之曾经的数百上千人的场面来的火爆,激烈,而是眼下这一幕,太俱颠覆性,颠覆到了违反了他正常的官场认知,颠覆了他心中定义的常识,更糟糕的是,这一幕若是闹大了,传开了,他卫某人定然吃不了好果子。

毕竟治下发生了工人集结对抗政府的事儿,已经是破天荒了,再出现局长枪击县长的荒诞闹剧,地区乃至省委如何看他,如何看他的掌控能力?是以,卫齐名震惊了,傻眼了,茫然了。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薛向同志,请你给县委一个合理的解释!”

卫齐名失声,俞定中却是接过担子,率先喝问出声来。要说这尤勇和薛向,俱是俞定中不喜之人,前者傲慢无礼,仗着根子深远,从来就不把他俞某人这个顶头上司放在眼里;后者来萧山县未久,可折腾出的风浪是一波又一波,闹腾得他俞某人渐无宁日。而这俞定中不喜二人,却也有轻重之别,尤勇再蛮横,也不过是疥癣之疾,威胁不到他俞某人,可薛老三则不同,勉强算是和他俞某人同一个层面的,且现下县府大权渐渐有旁落于薛某人之手的趋势。现下,逮着机会,俞定中自然知道如何择取主攻方向。

却说俞定中一声喝出,卫齐名也清醒过来,不待薛向答话,他竟夺过一边看呆了的民警手中的电喇叭,砰的一下,狠狠掼在了地上:“薛向!尤勇!你们要干什么,老子还没死,这萧山县容不得你们胡搞瞎搞!说,都说,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谁也别想好过!”

卫齐名是真的恼火了,火到恨不得抱起不远处的机枪,把这两人扫成碎肉。可恼火归恼火,短暂的失神后,他却是迅速拎清了轻重,眼下五金厂的事儿,本来就是天大的麻烦和乱子,方才这一出,却是比五金厂还恐怖的政治事件,两座大山齐齐压下,叫他卫齐名如何抗得动,眼下,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即使退一步,不能化了,也得尽量化小。

“卫书记,俞县长,还有诸位同志们,就由我先说,他尤局长当面,说得对与不对,实与不实,也好当面分辨。”

地上的尤勇犹自哀嚎不止,薛向却是及时抢过了话头,毕竟这抢先发言权在这时极为重要,因为世上有个词儿,叫“先入为主’,即便他薛某人没有说谎的打算,可备不住尤勇有颠倒黑白的毛病,是以,薛向抢了个先,却是防范于未然。

但见他运足中气,朗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说到“工人要求他薛县长到来,才肯谈判”时,卫齐名等人的脸色果然十分不好,而说到他听尤勇招呼,领着三位工人在窗口处谈判,尤勇忽然开枪,并分析尤勇那诡异的要求的险恶用心时,卫齐名等人齐齐色变,心中均想:原来那一巴掌竟是为这个啊!看来姓尤的挨打不冤,若是换了自己,肯定也要寻他拼命。

不过薛向说到此处,却是说不下去了,因为在地上惨嚎半晌的尤勇竟一骨碌爬了起来,挥舞着血淋淋的双手,急道:“胡说,姓薛的胡说,我要求工人们在我的视线下谈判,是为保护他薛县长安全,哪里有什么险恶用心,而我开枪,是因为当时看见有人正挥舞着手臂打向薛县长,这才开得枪!再者说,我和薛县长只见过数面,话都没说过两句,往日无寃,近日无仇,我怎么会无故拿枪打他?”

却说尤勇伤得其实不重,薛向那一耳光只使了半分力,断他两颗牙齿解气,至于枪支炸膛,更是薛向为怕出人命和伤残,控制好了的,也只炸伤了尤某人的双手。而尤勇初始的惨嚎为真,毕竟慌乱间,真担心自己残废了,而后的嚎叫,不过是为了博取同情,采取的计策。而这会儿,一见薛向点到要害,自然演不下去了,跳起身来,为自己辩护。

要说尤勇的解释,十分牵强,且显诡异。毕竟人家工人要薛向前去谈判,怎么会无故伤害薛向,再者说,即便是你尤某人真的看到有人挥舞手臂要打薛向,也用不着开枪啊,毕竟数百米外,谁敢保证打着的不是薛向。

而诡异的是,尤勇的最后一句辩词,份量极重,他确实和薛向无甚过节,即便是薛向弄得各处、局怨声载道的搜刮浮财行动,也并未波及到这县之重器的公安局,既无过节,自然便无动机。而至于最后挨了一耳光后的枪响,自然可以看在是冲动后失去理智的行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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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累死累活薛县长

却说尤勇的解释,不单让卫齐名等人一时之间无法定夺,便是薛向也多有思忖不通之处。即便他初到五金厂时,尤勇态度十分恶劣,可最多也只能解读成尤某人生性跋扈,绝对构不成枪杀自己的理由。而他清楚记得,当时自己保证给顶罪的工人帮着说情和确保五金厂不会解散时,小马确实欢喜得手舞足蹈,难不成尤勇在远处看了,真像小马扬起手臂要打自己,这才开得枪?

“不对,不对,即便是开枪,也用不着开两枪,一枪即便是打不重,惊吓已是足够,而且那两枪,是准而又准地分射自己和小马,而小马指认了警服青年有导致锅炉爆炸事件的重大嫌疑,足有被灭口的动机。可为什么朝自己开枪呢?想不通,真的想不通,难不成一切都是误会……”

薛向的思绪陷入了混乱,也掰扯不清其中因果缘由。

边上的众人见薛向不说话,以为他认同了尤勇的说法。虽然众人同样是疑虑重重,却皆不愿事情闹大发,毕竟若是真的确定了尤勇故意枪杀薛向,那就是丑闻,大大的丑闻。

卫齐名也暗自舒了口气,赶紧道:“行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谁也不准再提,更不准瞎传,你尤局长开枪,虽是好心,却是冒失,要是真伤着了薛县长,就是你有十个脑袋,也赔偿不起。你尤勇别以为我说这件事过去了,你自己就一点责任也没了。你不经请示,擅自调动大批公安干警,更不得了的是,还携带大批枪支弹药,甚至还有重武器来此,你尤勇这是要干什么,打仗啊还是对付阶级敌人?原本王县长处理得好好地。你跑来胡搅瞎搅,把事情弄成现在这样,照我说。枪毙你都不解恨。行了,什么也不用解释了,你暂时停职检查。认真反省!”

要说卫齐名虽然顾忌尤勇的后台,可眼下,不稍微收拾尤勇是不行的,也是过不了关的,毕竟眼下的大乱子,都是这家伙始作俑者,更何况他两次枪击薛向事件,虽然前者疑点重重,后者情有可原,可毕竟都是客观事实。若是薛向不依,真个把官司打到上面前,闹得不好,就是一场巨大的**,是以。他也必须给薛向个交待。有此二点原因,处理尤勇,便是顺理成章的。

却说尤勇听了处理结果,非但没有一如先前般跋扈得硬顶,反倒是心中长长舒了口气,毕竟他也知晓轻重。这点处罚,本来就在他预计的可承受范围之内。更何况,他此次虽然没有一锤定音地帮着那位收拾掉薛向,可自问功劳算是立下了,受了这惩罚,正好显得自己下了大力气,付出了大代价,好向那位邀功。

卫齐名处理完尤勇,又冲薛向道:“薛县长,你受惊了,也辛苦了,对尤勇同志的处理,你若还有什么意见,大可以提。”

“我服从组织决定!”

薛向答得干净利落,而他心中对此结果当然不满意,不过却也不打算再闹腾,毕竟这种事儿闹大了,卫齐名吃不到好果子,别的常委肯定也捎带着吃挂落,本来因着那句“薛县长来,才谈”,人家就对他有了看法,若是再不识趣,硬闹下去,岂不是把全体班子成员得罪死了,此种蠢事,薛向自不会做。

见薛向如是说,众人心头齐齐松了口气,均想,这小薛得理不饶人之辈,倒也懂得顾全大局,又想,若是自己无故被打两枪,怕是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当然,也非是所有人都对薛向此种表态十分满意,粗豪如宋运通之辈,便觉得薛向这回软了,不男人了,受了这等鸟气,竟然就这么散了。而有另一人更是心潮澎湃,躲在角落里眼神迷离,痴痴望着薛老三,满脑子俱是薛老三挥巴掌抽尤勇,临机避枪的英勇身影,痴迷间,不住地并拢双腿,阻挡私处间的一片湿滑,身子绵软得没了力气,竟也不顾那东方红外壳的斑斑锈迹,将柔软丰腴的身子靠了上去,才算勉强支撑着没有倒地。

就在众人无话之际,被工人们占领的五金厂大楼的大门被搬开了,未几,便步出一行人来,那行人虽未跑动,来速却是极快,片刻就到了近前,正是王维为首的县府一干要员。却说这王维行到近前,理也不理冲他伸出手的卫齐名,俞定中等人,竟是径直行到尤勇边上,揪起他的衣领,就开骂了,言语虽不粗俗,却是边骂边将工人暴动的前因后果,给说了个明白。

要说这王维实在是郁闷极了,本来妥妥的一个功劳,却被尤勇搅得乱七八糟,且这王八蛋还临阵脱逃,害他被工人挟持起来,真个是丢了老脸,叫他如何不愤怒。

王维这厢尽顾着愤怒了,却是未细瞧尤勇的情状,直到尤勇血糊糊的双手,搭上了他的胳膊,才唬得他松了胳膊,站在一边喘粗气去了。

却说这会儿,薛向方才记起对一众工人的承诺,便将先前和工人们讲定的条件,向卫齐名等人做了个汇报。

听得有人愿意顶罪,并只要求维护五金厂的生产,卫齐名等人自然大是满意。毕竟有人愿意认罪,便算是给了这次冲突一个说法,一个政府正义性的说法,算是圆满得圆上了此次纷争。因为,起先诸人还生怕工人们抵死不从,抱成一团,不给县委台阶。而要求五金厂不关停、不停产,简直就不算什么条件,县委县府压根儿就没有关停五金厂的打算,即便是亏损着,也不可能关停,毕竟这五金厂可是县里唯一勉强算作重工业的工厂,再一个,关停了,这上千工人、家属的安置显然又成了大问题。

听得如此条件,卫齐名立时便拍板同意了,薛向自是大喜,拾取地上的高音喇叭,递给了卫齐名,卫齐名会意,接过,便对着五金厂大楼开了腔。

……

窗外骄阳正好,院中花绽草绿,北地的春虽然来得晚些,终归却是来了。窗外春光灿烂,窗内的薛向却是心思繁乱,这会儿功夫,他已经连饮两壶茶了,可仍旧没有得到接见的消息。

咿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身着青布西装的青年人提了壶茶水步进门来,“薛县长,来,给你换壶水,喝热的舒坦,周专员可是招呼好好接待你呢,你别急,还有两位就轮着你了。”

薛向认识这青年人,是花原地区常务副专员周明方的秘书施用,想来也是,都送第三回水了,能不认识么。

“不急,不急,周专员日理万机,我能理解,施用同志,水,我这儿够了,就不用麻烦你再跑来跑去了。”

身在宦海,想不说违心话,又怎么可能,正如此刻,他薛老三五点钟就起床了,一路车马劳顿,七点钟就赶到花原了,原本以为自个儿来得早,怎么着也得排前面吧,熟料,这一等就是三小时,还没轮上。尽管心中繁乱,薛向还是得打叠起精神应付施用,毕竟这种地区要员的秘书,往往能量大得惊人。

“薛县长,你就不用跟我客气了,周专员交待我一定招待好你,那招待你就是我的任务,总不能叫我不完成任务吧。”

说话儿,施用做了个请的姿势,便退出门去。说实话,他心中对这位薛县长很好奇,本来花原地区来了位京大毕业生、娃娃县长,在当地很是轰动过一阵,施用自也听说过这位薛县长,但他好奇的既不是薛向的年轻,亦不是好奇薛向的官高,好奇的是自家领导周专员的态度。因为周专员得知这位薛县长前来求见时,竟罕见得说了句“好好招待”,这是在施用给周明方做秘书三年间,从未发生过的。毕竟像这种副处级干部,即便是常委副县长级的,在花原也是车载斗量,哪里用的着周专员费心留神。正是这一句“好好招待”,便让施用听进心里去了,这才有了接二连三的奉茶。

却说施用退出门去,薛向又端着茶杯,步到了窗前,心中又思忖起,待会儿该如何劝说周明方施以援手。

你道薛向缘何纠结,为何又单人独身起个大早,赶到花原地委来?

原来,那日解决完五金厂的暴动事件后,问题又回到了原点,五金厂的生存问题,以及,萧山县的财政问题。后一个问题自然也是前一个问题的延伸,原本财会中心还有近十万,足够支持一段,可是五金厂的事件发生后,医疗费,补助费,以及拖欠的工人工资,这三项一折腾,十来万便所剩无几了。当然,当初在医院说的是,无须补助费,可考虑到暴动事件的威力和余波,以及为应付的可能的调查,需要工人说好话,县委便补上了这一项,至于拖欠的工资,也因为同样的担忧,一并由县里代付了。

这卫齐名和俞定中拍板痛快,具体的担子又落到他薛某人身上了,财会中心渐空,薛向自然坐不住了,自然就得找寻应急的法门儿,想来想去,能来快钱的,也只有上地委来哀告了,再一个五金厂的三角债问题,同样也得着落在地委,是以,再苦再难再委屈,他薛某人也只得咬着牙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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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薛县长要求脱钩

【网..】时近正午,薛向终于在施用的带领下,步进了周明方的办公室

周明方年近半,在当下的厅干中,勉强算是青壮派,生得慈眉善目,装扮也甚是朴素薛向刚进门,他便笑着从办公桌上站了起来:“薛向,等久了吧,哈哈,你可别以为是我周某人架大,不给咱们京大高材生的面,恰恰相反,我这儿是故意卡出时间,相请咱们的薛县长共进午餐,不知道可否赏脸?”

周明方先“薛向”,后“京大高材生”,最后又“薛县长”,三个称呼,意义不同,层层递进,却让人如沐春风,倍显亲近,这大概就是传说中领导的谈话艺术

周明方有请,薛向自是求之不得,毕竟国人习惯在饭桌上办事儿,今次,这位周专员倒是给了他个好机会

午餐就在地委食堂吃的,而且不在单间,就在角落里选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厅内就餐的食客显然都认识周明方,招呼的不少,却是没人凑过来,周围几座还特意空了出来,亦无人脸上现出惊奇,显然周明方常在此厅内用饭,而非在薛向面前做做样

午餐简朴得让薛向瞪眼,竟没上几碗几碟的单独菜式,而是施用用托盘捧上两个硕大的搪瓷缸,缸内米饭沉底,炒白菜,酱萝卜间或夹杂,唯一的荤菜就是三块大肥肉片,油腻腻得晃眼

周明方接过饭缸拾起桌上的竹筷,也不客气,埋头就大吃起来,吃相较之平日的薛向却有一比而薛老三瞅见碗里的萝卜白菜,以及泛白的大肥肉,真是食欲尽消他本是个好享乐的脾性,自穿越以来,在饮食上那可谓是尽可能得奢华,即便是下放到靠山屯时,那种艰苦的条件上他薛老三也是顿顿鸡鸭鱼肉

眼前的这碗饭,可谓是平生所见最够呛的一份周明方动作极快,扎眼就消去了半缸,尤其是碗内的三块肥肉片,早早地就下了肚,胡吃海塞间,猛然瞅见,薛向碗中无动竟把筷伸进薛向缸中,瞅准那三片肥肉就夹了过去,刺溜一下,滑掉一块,另外两块却叫老爷抄进了自家碗中,老爷叹口气竟又把筷伸来,似乎不抄走最后那块肥肉不谐心一般

这会儿,薛向如梦初醒,赶紧一转瓷缸,横臂相护:“周专员没您这样的啊,我碗里就这点荤腥,您都抢走了,我吃啥”说话儿,薛老三就挥动筷,往嘴里猛塞起来短短分多钟,满满一大缸,近二斤干货,全被他下了肚

周明方盯着薛向口中那块最后入口的肥肉片和空空如也的瓷缸,怔怔出神,末了,一竖大拇指:“走眼喽!”

莫名其妙的三,薛向却知道其意何指无非是在说,没想到他薛某人竟不是娇生惯养的性,能吃苦!

要说薛向方才的胡吃海塞,真就有表演的成分在内,从接触以来,他大略窥出了周明方的做派这是个典型的老派干部,吃苦耐劳,厌恶享乐,如果他薛某人还指望获得人家好感,办成事儿,那眼前的这碗饭就非吃不可,不但得吃,还得吃得香甜,吃出香味才成

是以,薛老三牙一咬,心一横,便往嘴里猛倒起来

两人刚停著,施用便捧上两杯茶来,说是杯,同样用瓷缸盛装,茶水浑沉,茶汤红黑,一看就知道是五分钱一斤的大树叶既然知道周专员喜欢什么,薛老三索性一装到底,端起瓷缸就干下一大口

果然,周明方脸上现出笑来:“薛向,你不错!起先我以为你生在首都,学在京大,身上难免有骄矜之气,没想到今日一见,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xiashuyd..-”

薛向依旧一副清纯小白兔模样:“周专员,您过誉了,您别忘了,我可是在靠山屯当过一年多队长的,什么苦我没吃过?”

周明方摆摆,笑道:“不见得下过农村,就吃过苦吧,我可记得某人当年可是把社员家里的鸡和鸡蛋吃了不少的”

刷的一下,薛向这张已然厚如城墙的老脸也终于再度红了,毕竟当面扯谎,被戳破,且是被自己的上官戳破,这种感觉真是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原来,周明方说的某人正是指薛向,当年承天县郭民家搜罗薛向在靠山屯的罪状时,资产阶级享乐主义正是其中一条,其中自然少不得他吃了全大队上只鸡和数不清的鸡蛋的事儿当时,舆论风向尚未偏转之前,薛某人因为这条,可没少受全国各大报社的批评

周明方旧事重,倒不是想看薛老三出丑,见他红脸,便转过话题道:“行了,你不靠山屯还好,起靠山屯,那我反而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薛向到靠山屯不过年余,就折腾出那般景象,你到萧山县时候也不短了,怎么没见你们萧山县有什么起色,是工作不尽力,还是江郎才尽了?”

老爷问题真是犀利,叫薛向欲辩无言,虽然其中能分说的道理很多,比如“我在靠山屯一言九鼎,专事专权,而在萧山县,处处制肘’,又比如“靠山屯万众一心,群众成分单一,萧山县官多民杂,处理关系便要花去大量功夫,如何能实心任事?”等等

可这些道理都是说不出口的,因为上级领导才不会听你的诸多借口,下级干部在他们眼中,就该是万金油,万事万能,毕竟领导没义务帮你理清所有的障碍,干出成绩是你的责任,不然要你何用

见薛向沉吟不言,周明方反而对他好感更甚,作为老干部,他当然知道因地制宜,时变事亦变的道理,若是薛向真的辩解起道理,他反而要看轻这位明星干部,“好了,闲话少叙,你今天找我,是来求援的吧,别的都好说,要钱的话,还请免开尊口”

周明方叫薛老三免开尊口,薛老三才不肯听呢,小白兔该装的时候得装,可该拉下脸皮的时候,就得不要脸如果轻易被一句话给发了,难不成他薛某人大清早赶来,就是为了吃顿萝卜白菜?

“周专员,我今天确实是来找您寻求帮助的,不过不是要钱,主要是谈一谈我们县的建德五金厂的生产问题”薛老三自也知道谈话的技巧,两件事儿,先办相对简单的

周明方喝一口茶,道:“五金厂的事儿,我多少有些耳闻,闹得确实不像话,怎么,现在还没平息?”

却说建德五金厂锅炉爆炸事件,以及随后的工人冲突事件,那么大的动静儿,想完全封死,几乎是不可能,周明方有所耳闻,薛向亦不好奇,“现在工人们的情绪都稳定了,救助伤患和安抚工作也已经进入了尾声,工厂已经恢复了正常生产”

“噢,很不错嘛,这么短的时间,就控制住了局势,可见你工作很得力嘛,那你怎么还五金厂有问题,什么问题?”

“工作是在县委卫记的领导下进行的,我不敢居功,至于五金厂,现下看起来是重新走上了正轨,可内里的问题依旧多多,最主要的是,三角债问题,简直就是五金厂最大的经济包袱!”

周明方轻击桌面,道:“你有什么办法?”

薛向道:“说办法也谈不上,我只是希望地委能同意咱们五金厂同上下游脱钩?”

说起来,三角债,无非是a欠b,b欠c,c又欠a,这就好比一个循环管道,忽然在个拐弯处,现出三个大坑,水都流进了坑里,循环停滞了原本,债务之间相互冲抵之后,便算填平了三个大坑,经济就又恢复了通畅,可世上的事儿,从来就是知易行难,即便是都知道的道理,可是为了做账,领导的小算盘,厂之间的矛盾,可坑却总也填不平便形成了三角债,继而,成为危机九一年,共和国就爆发了国企的三角债危机,铁腕总理执政后,才花费大量的精力,清理完毕

就拿建德五金厂来说,他的上游——花原地区的其它三个生产三脚架,自行车,简易轴承的三家厂,欠着它代工螺帽,脚架,外环轮的费用,而建德五金厂本身又欠着下游——铁厂、油漆厂、煤炭厂的材料费,本来,若是两边账目冲抵后,五金厂应该还有结余的,可现在,他偏偏被上下游卡得难以为继,生存不下去了

听得薛向要求脱钩,周明方大惊失色:“是你的主意,还是你们县委的意见?”

其实,也无怪周明方吃惊,因为在他看来,这脱钩,简直就是在把五金厂推向死地因为这年头,工厂都是国营,压根儿就无竞争意识,都是上级主管部门下达生产任务,并负责调配生产出来的产品,也就是工厂只负责生产,而无须担心销售这五金厂一脱钩,那上级部门就不用管它的死活了,不用帮它找业务了,空出来的业务,正好补给其它几个欲求不满的厂

且五金厂是处在极其低端的下游产业,它的再下游基本都是原材料厂,而共和国目前正是原材料短缺,这五金厂一脱钩,原材料这一块儿就有多出了剩余,刚好再给其它亟需原材料的工厂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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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五金厂何去何从

是以,这薛向要求五金厂脱钩,怎么看怎么像是为地委解决困难,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把五金厂往阴沟里带

“五金厂脱钩之事,是我一力主持的,在常委会上也通过了,五金厂也开了全厂职工大会,统一了认识,基本也是通过了”

薛向笑着回答了周明方的问,周明方的惊疑,他心中自然清楚说实话,若不是身负财政重担,他是真的不愿意这般折腾,毕竟往日,五金厂虽然盈利纳税极少,可是不给县里添负担啊,上有地区的工委管着,等于吃喝拉撒全包了,用不着县里费力可眼下,眼见着县里财政日负一日,五金厂要死不活,如若不脱钩,恐怕也只有继续拖下去,直至拖死,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另辟蹊径

而当时,他薛某人出脱钩之意,自然不是一帆风顺就通过的,恰恰相反的,不只在县委,便是在那个他薛某人恩义极高,名望极著的建德五金厂皆是反对声一片,毕竟谁也不愿丢了铁饭碗,而去自寻活路,尽管这铁饭碗也经常是让饥饿一餐,饱一顿,可终究叫人饿不死,而自寻活路却是前路满满,浓雾茫茫,没准儿就踏上了死路

也亏得薛向嘴皮利索,再加上耍赖撂挑,才勉强在两处皆获得了通过毕竟县里那几位大佬早被五金厂的事儿弄得烦了,多亏薛老三担着理清财政的名义不然这破事儿还真塞不到人家身上去见薛老三撂担,众人是谁也不肯接那烫山芋,无奈之下,也只得同意薛老三的脱钩之意,毕竟又要让人办事儿,又不肯放权,到哪里也是说不通的

而五金厂的事儿,就更好摆平了,那帮工人便是再有意见,再想吃安稳饭可薛向把事实一摆,道理一讲,众人也是知道再拖下去,怕也是死路,更何况有这位信义素著的薛县长拍胸脯保证五金厂渡过难关,众人也只得从了要不然,薛县长撒不管了,派个尤局长模样的来主事儿大伙儿不如自个儿寻绳了却残生来得干净

“全是你的主意?”

周明方的语气似疑实叹,若方才薛向说是别人出来的,那周明方这会儿就不是惊疑了,而应该是拍案而起,大骂胡闹台了,可闻听是薛向全力运作的心中却是踌躇开了毕竟眼前的薛县长非比旁人,此种人物岂是那种夸夸其谈,眼高低之辈可比,先不京大高材生的身份,单是人家在靠山屯的做出来的那番事业便足于证明这是个胸有机杼,实心任事之人既然他出口要求脱口,必有后

一念至此,周明方又问:“脱钩之后,建德五金厂何去何从?”

“没想好!”

咔嚓!

周明方背后的靠椅被蹭垮一块儿

“你,你……”

老头忽然激动起来指薛向,似乎想活吃了他

薛向见状,急道:“周专员莫急,我这儿想没想好不重要,重要的是,脱钩之后,对地委只好无坏,而建德五金厂之后是好是坏自有我们萧山县一力承担,决计不让地区再操心就是”

游说之道,只在一个“利”,若要谋成,首要之道便是站在对方的角度谋划利益眼下,薛向行的正是此策

果然,周明方听罢他这番言语,脸色好转不少,道:“你说的虽然有理,可五金厂的死活我自然不能不问,你这拍脑袋做决定容易,可辜负了这一厂上千群众的生计,那就要出乱的,到时,少不得又得地委给你擦屁股,我划哪头儿?”

薛向没想到老爷如此难缠,他此刻心中哪里是无定计,毕竟那上千人的生计,非是小事,只不过是虽有谋划,未能定计,压在心头罢了,这时见老爷摆出不见兔不撒鹰的姿态,也不得不道出一二:“周专员,我们县委自然不可能对五金厂的事儿一点谋算也无,只是尚在争辩之中,目前主要有两条思路,其一,顺应国内市场需求,转变生产制造,以五金厂现有的技术支撑,生产能力为依托,改变现有的生产螺丝,支架等粗加工产品,而变为生产民用紧缺商品,至于生产什么,还未定型,是以,我方才才说没主意\\”

“这是没主意么?我看你小主意大着呢,都其一,其二,要说出一二三了”见薛向说得头头是道,周明方心中赞叹盛名之下无虚士之余,心中也略略松了口气,又道:“怎么,说了其一,其二哪里去了?”

却说薛向话一出口,便暗骂自个儿嘴贱,为讲个说话层次结构,非弄个其一其二,现下好了,被堵上了吧原来薛向心中确有其二,那就是寻求外资进场,毕竟他在港岛有柳莺儿这条隐线,该用的时候就得用,难不成他薛某人让柳莺儿伏藏港岛,就为赚钱?更何况,他需要的不只是外资,更想利用的是港方的技术设备只不过眼下,内陆不比沿海,吸引外资还未有首例,算是敏感事件毕竟即便此刻沿海地区正大地吸引外资,高层内部对此也同样大有非议是以,这吸引外资之事,薛向不便向周明方言道

见薛向沉吟不语,周明方挥挥,笑道:“行啦,不便说,就不说,我老头也不是刨根问底之人,只要知道你小胸中有丘壑,不会瞎折腾就好”

周明方话罢,薛向霍然起身:“您的意思,是答应了?”

周明方笑道:“你都替我老头考虑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再不答应,怕是要被某人骂作老糊涂了”

此刻,薛向真个是太高兴了,他原以为此事千难万难,毕竟此事绝非是五金厂脱钩,大利地区这么简单,而是涉及到政策面的变革,而哪怕是一点点变革,也是首创之举,因为现下不比后世,新办法新制度可以变着法儿的上,因为这会儿“摸着石头过河”一说在基层还未大行其道,是以,这五金厂的脱钩之举才显得千难万难可薛向没想到如此千难万难之事,竟这么寥寥数语便成了!

“看来这周专员非但有老干部的艰苦朴素作风,还有新式干部的锐意改革进取,是个人物!”

薛向心里默默对这位慈眉善目的长者,下了定义!

见周明方拍板,薛老三决定趁热铁:“周专员,既然您同意了,那咱们五金厂的三角债问题,是不是一并解决了,怎么说,咱们这次脱钩也是为地区做了大贡献,这冲抵欠款后,咱们五金厂应该还有近五万元的结余,您看是不是由地区给代为结算一下”

周明方哈哈一笑,骂道:“我今儿个真算是开眼了啊,总算见识了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儿是芝麻、西瓜都想要啊!”

薛向笑笑,道:“周专员,五金厂的锅炉爆炸事件,想必您也清楚,而厂内数工人的工资也拖欠了两月有余,正是等米下锅的时节,不然我也不会朝您开口呀!”

周明方摆摆:“话别说得这般好听,五金厂在你萧山县辖下,有利税了,你们萧山县收,有苦难了,就往地委推,没这个道理吧,我看就由你们县里出资解决,待五金厂缓过气儿来,再返资冲抵,岂不简便?”话至此处,周明方盯着薛向,语气陡转急厉:“难不成你薛县长方才对我说的拯救五金厂的计划,是满嘴跑火车,还是你压根儿就没信心收拾好五金厂的局面?”

薛向急道:“您可千万别误会,不是我在小算盘,实在是咱们县里已经拿不出分毫了,再说,咱们萧山县是个什么情况,我不说,您也清楚,这些年财政就没个宽裕的时候,再加上今年中央和省里都早早地了招呼,一说无有补助下发,另一说补助折半,如此一来,萧山县的情况真可谓是雪上加霜了,实不相瞒,现下,县里应付完五金厂的事儿,连下月的开支,也成困难了,我今儿个到地委来找您,一是汇报五金厂的事儿,二是,找你求援来呢,我……”

薛向话至此处,周明方终于听不下去了,拍桌道:“住,住,我先前话是怎么说的,别的都好说,要钱的事儿,免开尊口,你这儿倒好,不只要什么五金厂脱钩后的结余款,又跑我这儿来哭穷来了,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思再说,咱们花原地委为什么派你下萧山,不就是看中你薛向头上顶着能人的光环,要是只会哭穷,要小钱,要你做什么,随便换个唱戏的,做得都比你好!”

周明方连喝带骂,言辞激烈至极,可薛向却是一丝一毫也不往心里去,因为他知道像周明方这种执掌一地的大员,尤其是执掌有名的贫穷地区的大员,应付这种要钱的段,几乎就是必须的功课,要是口袋功夫练不扎实,这花原地区的家,他早没法儿当下去了毕竟下一堆穷措大,要是心软松一点,今儿个你要一点,明儿个他哭一点,早把花原地委折腾黄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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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当影帝遇上堂堂之阵(祝老狼生日快乐)

..文字在此祝朋友老狼(友看的猎狼人)生日快乐!今天保底第二章晚上七点(..)更新 ,此章只为祝福,祝老狼工作顺利,合家欢乐!

却说周明方骂得凶狠,薛向心念电转,便有了计较,立时发挥强大演技,双攥拳,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一双清澈黑瞳若有若无地盈出两洼清水,状作沉痛,声带悲怆:“周专员,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又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下萧山县,已到山穷水尽之地,纵然有我无能无智的因素,可说一千道一万,萧山县垮了,担还得落到地委,也就是落到您的身上,现在萧山县就像一位饥饿至昏迷的病人,您只须喂一口米汤,就能将病人救过来,而救过来后,我敢保证萧山县自此再不需要地委的扶贫款,再不会成为咱们花原地区的负担,更何况,我要求的五金厂的冲抵余款,和今次来寻求您给的帮助,也非是无法可依的,前者,是五金厂应得的款项,也算是五金厂最后一次麻烦地委;后者,也非是让您平白无故的拨款给咱们萧山县,只不过是咱们萧山县寅支卯粮,希望您现下就拨下五月份才发到萧山县的补助款,我想,这两点都算是合情合理的要求吧,既没占地区的便宜,也不至于师出无名,让您太过为难”

薛老三发挥最强大的语言艺术,娓娓道来温情脉脉,说得入情入理,情景交融,真可谓是闻着动情,观者心楚

啪!啪!啪!

周明方竟轻轻拍起了巴掌,指着薛向道:“好口才,今儿个我才知道了什么叫巧舌如簧,便是石人遇上你,也得叫你给说动了心!”

“完了!老头不上道!”

周明方话一出口,薛老三心中便响起了惊雷自己都拿出看家的本事了防盗章节自个儿演得都快入戏落泪了,老家伙竟然无动于衷不说,还侃侃而谈,点评自个儿的论述一念至此,薛老三忍不住心下大骂:说什么石人都让老说动了心,你这老爷岂不是心比铁石还硬,老演得猴累猴累的,你一点儿表情也不给还是人嘛?

见薛向脸上阴晴不定,青一阵,白一阵,周明方终于绷不住面皮,乐出声来:“原来你薛向也有号不准脉的时刻呀,不是挺能煽情的嘛接着煽啊!说罢,又道:“本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事儿,非让你给蒙上心机无数,鬼蜮伎俩终究落于下乘,希望你记好了!”

薛向这会儿哪有心思听得周明方上课老爷此话一出,他心中宛若拨开云霓,复见青天,老爷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自己所谋之事大有转机啊!

果然,又听周明方道:“不得不承认你小嘴皮功夫利害,若在战国,即使不是苏秦、张仪之流,也必是极出色的舌辨之士,知道你哪两句话,动了我么?”

话锋一转,老爷竟出问题来

薛向心思微动,便有了答案:“周专员胸怀全局慈悲心肠,必不忍见全县糜烂”

薛向的意思很明显,是再说,你周专员定是为我方才那句“若是萧山县垮了,担还得落到地委,也就是落到您身上”所触动,只不过明着道来,显得直白无礼,薛老三换一种方式,效果更加,变相拍了周明方马屁

周明方摆道:“不用跟我玩儿虚的,我也不跟你废话,这口米汤,我老头捏着鼻喂给你了,但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你萧山县要是今年还没有起色,我可要拿你薛向是问,别当我老头耳根软,好糊弄”

见所谋之事,双双达成,薛向胸膛里的一颗心儿晕乎乎,飘飘然,欢喜得快要飞上天!

哪知道他这边刚欢喜得找不着北,周明方又说话了:“你先别高兴得太早,方才只说了一点要求,现在咱们得谈谈具体的了,你要的五金厂冲抵结余,我可以做主给你,要求前发补助款项也行,但只一样,你也知道我花原是穷家难挡,一时间也无法完全满足你的条件,我这儿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这次你代回五金厂的五万块结余,以及五万块补助款,剩下的四十五万,五月份到位,二是,我同样给你发全五金厂的五万元结余款,而且补助款也可以一次性拨给三十五万,但剩下的十五万,就不准再讨要,毕竟我对上对下,都得有个交待,你那十五万便是交待,如若不然风声传了开来,都学你薛县长,我这常务副专员就别干了!”

呲!

“姜还是老的辣啊!”薛向暗叹一声,一颗飘到天上的心儿,这会儿已经完全跌进了谷底,心中暗叹,真是没一盏省油的灯,自己拨得一好算盘,而人家是扒得一好皮,一家伙竟要咬下自己一根胳膊尽管那个着要给其它人交待的旗号,是如此的荒唐可笑,一戳即破,可他薛老三这会儿投鼠忌器,哪里敢在这上面纠缠

他这会儿心思飞快,满满地全在那两个选项上,不,应该是全在那最后一个选项,因为第一个选项,那区区十万块钱,带回去,恐怕就得立时花空,到时,难不成叫他薛某人再厚着脸皮来地委求救而这会儿,他略略一想,便猜到了周明方的心思,这位周专员面上哀声叹气,心里怕是已经吃定了自己,至于什么五万块五金厂的结余款,两个选择,只不过都是**阵罢了,真真的关键便在了那“一次性拨给三十五万,后边十五万抹掉’

毕竟五万块的结余款,说得好听,若是他周某人愿意一次性付清五十万,薛向宁愿不要了,自个儿难道不会从五十万里扣除么,只不过是换个名罢了,至于,那第一个选则,让他薛某人拿十万块走人,纯属恶心人的,因为他周某人已经算死了薛向不可能只带十万块走,反之若是薛某人真愿意拿十万走人,怕是该轮到他周某人跳脚了,毕竟无端被薛向咬下一块肉去,自个儿竟是一根蚊腿儿也没扒下来

当然,既然是算死了,那薛向即便是窥破其中究竟,也不会如此选择的这便是周某人的运筹之道,谋算本领

“这大概就是堂堂之阵吧!”

薛向入仕已有些年头了,可今天的感概却是较之以往所有的年头加起来还多,这周明方可谓是他生平见识过的最懂官场艺术的官员当然,倒不是说陈道,胡黎明之辈差其多远,只不过前者用堂堂之阵,后二者多用阴私暗谋,后者为术,前者近乎道罢了

却说薛向筹谋良久,即便是像吞了苍蝇一般难受,也不得不做出选择,“四十万,拿来!”

薛老三不算讨价还价了,反正这一刀是吃定了,没得再让人笑话

薛老三心中憋闷,语气难免激烈,不过无论谁被狠宰一刀,怕也会是此等情状吧对此,周明方当然清楚,对薛老三没有继续讨价还价,而是干脆利落的引颈就戮,他心里反而生出几分赞赏:拿得起,放得下,不失丈夫本色

“怎么,吃火药啦,还是觉得亏得慌”周明方笑眯眯地道

薛向道:“您老对我就被倒,在踏一万脚了吧,得,拜托您老麻溜儿地把钱付了,县里等米下锅呢”

细说来,对这事儿,薛向是真不怨恨周明方,只不过心里憋屈罢了,毕竟谁掌握这么个穷地方,也得精细算,施谋耍术,此乃正理也!

周明方笑道:“急什么,这么多钱,你当我整天背着不成,我开条,下午上班时间,你去财政局领吧”

“什么,还要去财政局?”

薛向脑门儿开始冒冷汗,他原以为周明方像开支票那样,写着支票给自己就发了,现在想来真是天真啊

要说薛老三脑袋冒汗,也非是没道理,因为他太清楚下面那帮具体办事人儿的德性了,即使这位至正处的地区财政局局长,怕也是难免雁过拔毛的脾性啊!

却说薛向担心的果然不错,或者说,他这担心担得还小了,花原地区财政局的姜局长哪里是雁过拔毛,压根儿就不给薛向见面的机会,想想也是,这薛老三要到财政局领取四十万的巨款,任谁都不开心,除非他薛某人愿意让人家姜局长拔毛,不,扒皮!

要说薛向又不是官场新丁,自然知道这姜局长不见自己,是何意,无非是摆姿态,讲条件,要高价当然,薛向相信,自个儿若真横下心来,一毛不拔,这四十万照样能如数到,毕竟这是周明方亲批的条,姜局长也没胆儿不办可得罪了这姜局长,先不说以后萧山县再朝花原秋风的难度倍增,便是今次拿回这四十万,怕也是周折多多,耗时漫长而现下,萧山县正如大旱望云霓,襁褓婴孩嗷嗷待哺,姜局长拖得起,他薛县长却是万万拖不起

既然拖不起就得想办法,姜局长不见他薛某人,他薛某人得想办法见姜局长,这硬生生地上门怕是不成,求告周明方更是下下之策,那唯一的办法便是熟人引见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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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说起熟人,薛某人在辽东省省府,或许有几个,毕竟薛安远的老战友、老将军李铁山避居于彼,虽然老爷在军界影响力日渐衰微,在政界也无甚作为,只挂了辽东省人大副主任这个虚职,可老爷令人仰望的资历,和高不可攀的开国元勋的身份,足以让老爷在辽东省不买任何人的面,而老爷两一婿也活跃在辽东省府的政坛,虽然官爵不显,用好了也是一大臂助

退一万步说,即便李铁山一家助力衰微,他薛某人好歹和省委组织部部长冯京有过数面之缘,这位冯部长还曾亲自开车在李铁山家门外,等候过他薛某人这小小的副县长当时,薛向还以为冯京窥破了自家身份,似有所求,可这**个月的时间过去了,那边再没了丝毫动静儿,不知是何道理可不管怎样,冯京那日能屈尊以待,总算是个好的开始

若眼下讨款之事,是在辽东省府辽阳,想必就没这么困难,可偏偏事发花原,而他薛某人在花原可谓是相识无一人,便是那日从辽东下到萧山县,也未曾见着过花原地委的领导,这叫薛向如何找寻熟人,来通和姜局长之间的联系,难不成真的要再去找周明方

薛向暗自挠头,心中愈见气闷,想他薛某人纵横四九城,便是四九城的超级衙内江朝天、时剑飞、吴公几位,在他薛某人下也是连连吃瘪可眼下一个小小的财政局长,就把自己给拿住了,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县官不如现管,有些时候,有些地方,还真是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薛向越想越闷,忽然后悔此次来花原,没带上人来即便带上县府办主任田伯光,想必也不至于窘迫若斯,以他几十年的本土宦龄,想必在花原不会没有丝毫关系吧一念至此,薛向便在花原财政局对面的大街上,寻起了有电话的地方

西行余步,一家门帘颇大,装饰体面的餐厅映入了眼帘瞧这规模,里面必有电话,薛向推开玻璃门,直奔柜台,未行几步,忽然身后响起了招呼声:“咦,薛老弟,是薛向薛老弟么”

“那声浑厚,必是中年男所发,声音带着惊疑和不确定如此近距离,都不敢确认自己,显非熟捻之人”眨眼间,薛向心里便浮出如数想法,未几,转头一看一个白脸富态的干部模样中年笑着走来,看那人模样,无比熟悉,必是相熟之人,可薛向无论如何记不起那人名,更记不得他是何身份

此刻,薛向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着急欢喜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真愁在花原找不着熟人,眼前竟跳出一个;着急的是,连这熟人的姓名都忘了,人家知道了,岂不会怪自己失礼,这交情还怎么攀得下去

要说薛向生着个七窍玲珑心,眨眼间,便有了主意,但见他脸上堆起如花的笑容,大步朝那白脸迎去,老远就伸出了,及至近前,一把扯住那白脸的,笑道:“是你老兄啊,多日不见,你起色倒是越发得好了,不过,老弟我可得说你几句,我在萧山这许久时间,也不见你去看我,看来是没把老弟当朋友啊”

果然,那白脸也抓紧了薛向的大,脸上现出欢喜来:“看你老弟说的,你孙老哥岂是那样的人,你也知道组织部的那些事儿,桩桩件件,都是纷杂而扰,让人头疼得狠,我整天忙得四脚朝天,怠慢老弟了,再说,萧山县的情况,我也知道,条件艰苦,你老弟在那儿也不容易,老哥我怎好无故相扰啊!”

那白脸话至此处,薛向哪里还想不起他是哪位,正是那日他从辽东下到花原,花原派出送他前去萧山县上任的地委组织部副部长孙铁应薛向暗骂了句自己粗心大意,连如此重要的人物,也给忘了

要说其实也无怪薛向健忘,实乃是这位孙部长和他相处不过半日,虽然在去萧山的路上有过一番交谈,可那日天热,薛向心思全在给拖油瓶小家伙消暑降温上,因此便根本未在这位孙部长身上瞩目眼下,能有眼熟之感,只怕还是薛老三记忆力超群的结果

话说回来,既然这薛向都不识得孙铁应了,那孙铁应为何还记得薛向,岂不怪哉?不怪!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记住某人要说这孙铁应能记住薛向,自然还是他薛老三履历上年龄、京城人、京大高材生的光环作怪的缘故

要不然孙铁应怎会记得他一个副县长,更不会如现在一般称兄道弟的亲热,要知道人家孙铁应虽是副部长,也非常务,可人家孙铁应的副处级后面可是加着括号,享受正处级待遇不谈二者级别,单论权柄,虽说不一定孙铁应重过他薛向,可是若论及权力间的互补,个比方,也就是让整个花原地区的副处级干部选择,更愿意是结识薛向,还是更愿意结识孙铁应,只怕大部分人选择后者

闲话休,却说孙铁应乍逢薛向,亦是欢喜非常,虽然现下已是下午三点多了,这孙部长还是非拉着薛向要请吃饭薛向便道眼下非是吃饭的时候,又议晚间由他做东,若是孙部长不急,现下品茗叙旧,却是正好

孙铁应好容易撞上薛向,原本就对他来历极是好奇,这会儿见他相邀,正合己意,哪里还有不允于是,二人也不往他处,便在此间寻了个安静的房间,要了两壶碧螺春,便闲谈起来

薛向议喝茶,原本就是借闲谈之际,套孙铁应的话,当然,这套的不是什么组织部秘闻,而是套得是他孙某人对自己的态度,也就是亲近到了何种程度,以便看是不是适合寻他帮着搭姜局长的桥

而孙铁应也正是为了套薛向的话,套这小的来历,毕竟他做组工工作有些年头了,像如此年轻的县长还是头一次见,而京大毕业下到辽东的干部,也是头一回见,自然好奇非常

二人目的相同,言语虽多试探,可都留着余地,彼此礼敬有加,谈天的气氛自然极好

“哈哈,四九城果然名不虚传,有如此多的好去处,哪天若是有机会,老哥我去了四九城,你老弟可别闭门不纳啊”

孙铁应刚把话题扯上了四九城,薛向便接过话茬儿,大谈特谈四九城的风景名胜,孙铁应暗骂一声滑头,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热烈了

“孙老哥说这话,就是骂人啦,你老哥若是什么时候来京城,只需一个电话,老弟保准在护城河边的清水桥上,驻马相迎”

“行,有你老弟这番话,这个兄弟就算没白交对了,老哥我有一事不明,看你老弟的履历,78年春上入京大,79年六月就毕业了,这大学不是四年制么,你老弟年余功夫就毕业了,难不成我对面坐着的还是位天才”

孙铁应见拿四九城说事儿不成,便主动转换了方向

薛向嘿嘿几声,笑道:“老哥这话却没说错,在方面,天才这个称呼,老弟我还真就当仁不让,高考那年,老弟我几乎以总分满分的成绩入校,当时,我们系的系主任就拍门定调,说了我这种天才学生,不应该按部就班的上课,得因材施教,于是老弟我就没怎么上课,跟着系主任做论就可,没想到学校看我实在是太聪明了,年余功夫就把毕业证发我了,还说再让我待在学校,就是浪费国家资源,对别的学生不公平,老哥,你看看,你看看,这叫什么事儿啊!”

薛老三答得半真半假,意趣天成,即便是孙铁勇知道这次试探又无功而返,依旧听得入迷,末了,便道:“老弟年少英俊,才学过人,看来咱们辽东这回是捡着宝了啊,哈哈……”

薛向接道:“老哥,你说这话,老弟虽然欢喜,可咱们自家人躲家里,偷偷说就好,要让外人知道,非笑话死咱爷们儿不可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邓记和冯部长对我还真是够意思”

话至此处,薛向忽然住不说了,伸怀里探出烟盒,递给孙铁应一枝,自己弹出一枝叼上递烟之际,他余光微瞥,瞅见孙铁应满脸僵硬,双目放光

“咳咳,孙老哥,孙老哥,烟拿倒了,拿倒了”

没想到听得邓记和冯部长出场,孙铁应竟如此入神,将薛向递来的烟,不分头尾的倒插进嘴,点燃了

听见薛向召唤,孙铁应这才回过神来,慌忙间中的烟,按灭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立时便有袅袅青烟伴着古怪焦糊味弥漫开来,“失态了,失态了,听见老弟有如此机遇,老哥真是羡慕得狠啦,邓记和冯部长有没有和你老弟说什么?”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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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薛老三也不得不谄媚

要说孙铁应试探薛向的来历,无非是官场中的正常习惯,编织关系前的必要步骤,而非是一定要薛向系出名门,他孙某人才肯心满意足,攀附上交毕竟京城太过遥远,京城大员太过高不可攀,眼下薛向到邓记和冯部长,这二位一个是辽东省一号,一个是辽东省天官,反而对孙铁应的吸引力,较之什么京城大佬大了数倍不止

是以,陡闻这二位高不可攀的人物出场,还和眼前的薛某人交谈过,他心中惊讶万端,才有了这倒插烟的丑态!

“老哥太过高看我了,想邓记、冯部长是什么人物,和我一个小小副县长有什么共同语言,邓记倒是颇有长者之风,勉励警戒了几句,而冯部长更是无愧老组工,关怀同志,体贴后进,竟还留我吃了午饭,和这二位首长的交往虽然短暂,可真叫人如沐春风,毕生难忘啊!”

既然孙铁应要听,薛向自然有的说,更何况,邓永加、冯京二位省委大佬,本就是他故意漏出来的毕竟孙铁应要试他薛某人的背景,他薛某人遮掩归遮掩,可总不能一点不漏,一点不漏,岂不是叫孙某人认为他薛老三充其量是幸进之辈,少年得志,而无甚背景,于己无用,是以,薛老三必须得漏出点背景,哪怕是杜撰的

而这邓记,他薛某人虽未见过,却是从冯京口中知道,这位省委一号确实知道他薛向其人至于冯京虽未真和他薛某人共进午餐,可后来追到李家,却是真说了句“本想留饭,不料你早走”的话是以,薛某人抬出这二位,并拿和这位有交往说事儿,倒也不算完全杜撰也不怕孙某人识破即便他孙某人哪天真想结识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了,他薛某人自问有能力引见,以那日情形看 shuda8..冯京不会不卖自己这个面至于邓永加,这位辽东王,薛向相信孙铁应决不会痴心妄想地想去结识

薛向一席半真半假的话孙铁应却是全当真听的,有时候,就是这样,你全照实了说,没人信,你全说假的,也没人信,偏偏这半真半假的话,最叫人相信缘何,听话者主观臆断的缘故真话刺耳,假话失真,偏偏这半真半假的话最合乎听话者的意愿,自然最愿相信

眼下的情况正是如此,薛向如果说他没见过辽东的高层人物孙铁应反而要大起怀疑,毕竟如此年轻的副县长,外兼京大高材生,中央直拔的干部,下到辽东来,即便省委领导不看中薛向头顶上的诸多光环单是中央简拔这条,省委也须得有大佬见上一见,不为别的,单为顾全中央的脸面,也须如此

反之,若薛向大言省委领导如何看中于他,如何青眼有加,热情招待,孙铁应同样也会生疑,毕竟你薛向便是再有来头,再有背景,省委大员再愿意巴结,也绝不会对一个初来乍到的副处级干部做如此情状,无他,能爬到省委那一级的大佬,哪个不是城府深沉,长袖善舞,焉能如此急功近利,大失风度

可结果,薛向半真半假的说法,让孙铁应信了个十成十,尤其是薛向说冯京留饭那节儿,正合了冯京待人接物的习惯,通常去拜访他的下级干部,若是在临近饭点的时刻,冯京多会留饭,不过不是亲自作陪,而是组织部派员相陪,这已经是辽东官场人所共知的秘密,也成了冯京优容雅量的佐证

话至此处,薛向不算再“漏”下去,孙铁应也不算再试下去,有此足以,二人便就着一壶碧螺春,谈古说今,消磨着时光/\/\ /\/\一个多钟头后,一壶茶尽,孙铁应看看表,笑道:“薛老弟,你今天回不回萧山,若是回去,这个点儿,正好吃饭,到时,老哥我让组织部派车送你”

这会儿刚好五点左右,薛向虽然嘴上没说,却一直惦记着姜局长下班的时间,至于回不回萧山,如何回去,那倒是细枝末节了,他一直在想如何开口相请孙铁应相助,这会儿见他谈到吃饭,却是正好搭上话头儿:“实不相瞒,孙老哥,小弟今天到萧山实有公务,事情是这样的……”

说着,薛向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便是连萧山县的困境亦未隐瞒,因为他深知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说得越凄惨,让孙铁应觉得这人情送得越大

果然,薛向说完,孙铁应肃声道:“我就猜到你老弟不可能这么悠闲,跑到花原来闲逛,只不过没想到老弟你在萧山已是如此艰难,卫齐名、俞定中太不像话,萧山县弄成现在这个样,他们应负首责,却把责任和担全推给了老弟你,真是奸猾”替薛向抱完不平,又拍桌道:“老弟你放心,姜局长恐怕也是拿着劲儿,静等你上钩呢,想必是一请便至,不过有一点,老弟你得注意,这姜局长排场极大,极讲尊严,待会儿,他说什么不重听的,你只当放屁就行”

“一切听老哥安排,我这儿有出血的准备”

却说姜局长的排场,先前在财政局门外,他已经见了,差相仿佛萧山的毛有财,不过,他也能理解,像财政局长这种炙可热的位,哪个不是牛气冲天俗话说,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薛向确实有出血的心思了,因为他实在没心思和姜局长耗下去

商谈好接待的细节,孙铁应招呼餐厅管事,重选了个宽敞幽僻的雅室,便转出门去

时近六点的时候,一辆纯绿、崭新的军用吉普,在餐厅大门外停了下来车门开,副驾驶位置先钻出个瘦高个儿青年,小跑着将后车门开,继而,身侧开,双搭棚,和车门线等高,做护佑状,未几,车内便步下一位中年人来,那人一身崭新的黑色圆领中山装,外套一件主席式墨绿风习,脚蹬黑皮鞋,头抹发蜡定型,方面大耳,身材魁梧,一见之下,便觉浓浓气势扑面而来

那风衣男下得车来,也不移步,头仰四十五度,似在望餐厅的招牌,又似在仰天凝思

“装逼装的老都不得不甘拜下风的境界了,花原还真t的藏龙卧虎啊!”

薛老三心中感叹一句,复又嘀咕孙铁应怎么还没到

熟成想,一念未完,便见东方一辆锈迹斑驳的吉普突突突,驶了过来,细细一瞅,便认了出来,那日去萧山县赴任,孙铁应不正是用这辆车相送的么,车前方的一大滩红锈,依然星目

车到近前,果然停下,未几,孙铁应便跳出身来,薛向朝车内相望数下,依旧不见有人下来,心中奇道,莫非人未请来

哪成想,孙铁应快走几步,到得那风衣男近前,开口道:“姜局长,还是你这车厉害啊,我是紧赶慢赶,都没追上”

孙铁应话至此处,薛向哪里还不知道眼前的这风衣男就是自己要等的财政局局长姜规题,可那好奇的是,这孙铁应去时,是没开车的,怎么这会儿又把车叫上了,难不成为了撑面,可这么辆破车,又怎么撑得起面

“那是,全辽东省也未必找得出第二辆这车,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军区领导专用车,嘿嘿,马力强着呢,你那破车想跟在后面吃灰也是奢望”

姜规题果然无愧牛人之名,说话竟是半点也补给孙铁应留面,虽然这姜规题所掌财政局权力极大,论级别也高了孙铁应半格,可人家孙铁应也是地委组织部的大人物,又不是下级县市的官员,求不到他姜某人名下,反倒是财政局内的人事调动,须过孙铁应之是以,按寻常官场规则,不说姜某人应该敬着孙铁应,至少也得平礼以待才是可眼下,姜规题出言无忌,宛若和下小厮说话一般

孙铁应竟是面色如常,似乎丝毫不为姜规题的无礼生恼,笑道:“没想到姜局长的车,还有这等来历,难怪不待生客,要是换作我,也定会如此”说完,冲薛向丢个眼神

这时,薛向才知道为何孙铁应姗姗来迟,还又多此一举,开了车,原来这位姜局长的车不捎他啊

“这花原地区怎么竟出如此奇葩官员,前有尤勇,后有姜规题,俱是无量嚣张无量狂啊!”

薛向心中感叹,却也明白孙铁应那个眼神何意,这是招呼自己小心姜规题的脾气之余,也夹着卖好的成分,意思是,看,为你老弟的事儿,老哥我的委屈可是受大发了

不过这会儿,薛向却是没工夫感谢孙铁应,紧走几步,伸出来:“原来您就是姜局长啊,果然气宇轩昂,威风凛凛,方才对面不识,真是怠慢了,怠慢了”

薛老三嘴上说得热烈,真诚,其实,心里如吞了苍蝇一般恶心,此前,他薛某人最见不得这种官场逢迎,谄媚示人,可今天,他薛某人竟也不得不如此,竟生造化弄人之感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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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狮子大开口

见薛向伸出手来,姜局长这才摆平了仰视四十五度的脑袋,扫了眼薛向,伸出白皙肥腻的大手,略略一搭,连摇晃都省了,便松了开来。

薛向这回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大牌,可现下有求于人,该忍得就得忍。

晚餐六点半准时开宴,因着不知道这位姜局座的口味、喜好,薛向便没做主先点菜,果然,菜单递给姜局长时,这位半点也不客气,直接把菜单一扔,便熟练的抱起了菜名儿,显然是此地常客。

“黄金大闸蟹三斤,糍粑鱼来一份,记得让老张用卤虾油炸,蚝油我吃不惯,四喜丸子,红烧铁狮子头,狮子头的肉粉,必须是一刀一刀剁碎得,我舌头灵着呢,别用机搅得糊弄我,对了,漳河底下的王八,给我弄一只,近来操劳过度,身子有些虚,得补补……”

薛老三这回才叫开眼了,眼前坐得这位哪是局长,简直一个厨子加美食家嘛,各色菜肴了熟于胸,便连烹饪要点,也根据自个儿口味加了备注,真不知道这位该吃过多少顿,才练出来的本事啊!

一会儿的功夫,姜局座便报了十七八道菜,略略扫一眼桌面,似在估测容纳度,这才住口,难得客气一回,还问薛向,孙铁应要不要什么特色菜,这二人自是推此之余,连连道谢。

要说薛老三惊叹之余,心中也是惊惧,这一桌子山珍海味。略略估算差不多就得百来元,尤其是那盘什么活炖王八,点菜时,他可是听那服务员说只剩一尾五斤多的了,还问姜局长要不要,另外还把价格报了下,因着个头儿巨大,价格奇高,单单那盘菜就得五十元,这会儿的五十元是什么概念。放在萧山县就是差不多三位初中教师一月的工资。那服务员话音方落,姜局长就拍了桌子,不待他说话,孙铁应便连连把服务员往外推,边推边道“不差钱”!

这会儿,薛向是真后悔没有先和送菜单的这家伙沟通好,要不然准备几句“没有”,“这个真没有”。便能搪塞过去,这回倒好,轮着他薛老三放血了。

因着这桌客人豪气,厨间上菜似乎先紧着薛向这桌,一盘接一盘,半拉钟头。除了那个王八火锅,十七道菜全端了上来,将桌子挤得满满当当。

山珍海味,河蟹飘香,一屋子的热气腾腾。香气弥漫,勾引得薛向亦是馋虫大动。不过此刻,姜局座当面,他薛某人自然得伏低做小,拧开本地产的名酒长白山,给姜局座倒上一杯。说上几句祝酒词,和感谢话,一杯近三两,竟被他一口先干了。

果然,姜局座的面色立时好了许多,端起酒杯,浅嗫一口,便伸手朝那大闸蟹抓去。断钳,拆壳,沾蒜,吸髓,舀黄,姜局座不愧是个中高手,一会儿的功夫,一只半斤多的大闸蟹,便被他拆解个干净。

薛向好容易瞅到空当,便又端起倒满的酒杯,方欲说话,桌下的腿便觉被碰了一下,抬眼看去,便见孙铁应轻轻摇头。这会儿,薛向哪里还不明白,孙铁应是让自己别打扰姜局座用餐啊!

果然,姜规题干掉一只大闸蟹后,再不碰酒杯,也不说话,伸手又朝另一只抓去。一会儿的功夫,三斤多的大闸蟹,被他一人消灭,薛向和孙铁应竟是连腥味儿都不曾闻见。

饕餮了一番后,姜局座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浅嗫一口酒,终于扯上了正题:“薛县长的事儿,我大概清楚了,今天你盛情相请,我很高兴,老孙也不是外人,咱们当真明人不说暗话,这个数儿就成。”

说话儿,姜规题比出了一个巴掌,紧紧盯着薛向。

薛向没想到这王八蛋胃口竟这样大,豪宰了自个儿一顿不说,竟还要要走五百,他不管这五百,是姓姜的自个儿秘下,还是充作财政局的福利,可这五百块,数百太过巨大,这个血出得未免有些狠了。可眼下,不出血,显然是不可能了,自个儿是拖不起的,只有再杀杀价,杀掉一点是一点,什么面子之类,都抵不上不上实惠。

一念至此,薛向咬牙道:“姜局座,五百块是不是太多了,咱们萧山县的情况,您不是不知……”

没说几句,薛向发现自个儿竟说不下去了,因为,一边的姜规题啪的一声把筷子按在了桌面上,连连冷笑,而另一侧的孙铁应则不住地挤眼,嘴巴里还做出“千”字的口型。

这下薛老三才知道,人家那个巴掌哪里是五百,而是五千啊!霎时间,薛向的大脑便被愤怒充满,狂乱间,就想掀桌子打人。无怪薛老三狂怒,要说现下他在基层良久,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对钱没概念的大少,诚然,他薛某人不缺钱,若是相熟的兄弟,要用个万儿八千,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眼下,他是办公事,且是为贫穷的萧山县八十万群众办事,这花去半丝半缕,都让他挂心。

原本五百块钱,已经倍加让他心疼,毕竟这笔款项差不多能让一村的孩子上得起学,没想到自个儿竟是小家子气,小看了人家姜局座的胃口,人家要的是五百的十倍,五千!这tmd怎不叫薛老三惊愤若狂,五千块能干什么,能够萧山县委一月的办公用度,能让两个乡的孩子交齐学费,能建一座最大的福利院,收拢全县孤残……可这王八蛋竟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要生生要去,这怎么行,这怎么行。

薛老三脸色一变,气势都换,眨眼间,哪里还有唯唯诺诺苦逼县长的半点影子,分明又变回了纵横四九城,凌衙内虐大少的薛三哥,且是狂化状态的薛三哥。

薛向这一怒,真个有点儿风云变色的味道,不止姜规题骇了一跳,浑身如坠冰窖,便连孙铁应也吓得慌了,推开座位,踉跄几步,赶紧抱住了薛向:“薛老弟,薛老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咱们是来办事儿的,办事儿的……”

要说孙铁应不愧是老组工,劝人的水平一流,“办事儿”的三字,恰好点中了要害,薛老三瞬间冷静下来,暗叹,是啊,自己是来办事儿的,揍这王八蛋一顿虽然痛快,别个也未必能把自家怎么样,可嗷嗷待哺的萧山县怎么办.。

一念至此,薛老三端起酒杯,道:“姜局长,小弟方才冲撞了,敬你一杯,算作赔罪。”说话儿,一大杯酒照例被一饮而尽。

这会儿,姜局长面上虽无异样,心中实已羞恼交加,恼的是,这小小副县长,蚂蚁大的玩意儿,竟敢冲自己呲牙,羞的是,自个儿方才竟真被吓住了,在这小子身上竟觉出了地委陈书记的威势,真个是丢老了人了。

见薛向敬酒,姜局长皮笑肉不笑地端起酒杯,竟喝了一大口,薛向和孙铁应见状,双双松了一口气,哪知道这一口气没松完,姜局长忽然呸的一声,将满满一口酒吐了出来。而这一口酒,吐出之际,似有准备,满满一口,全吐在薛向身边,将薛向脚上、裤腿溅上了不少。

要说以薛向的本事,哪怕是紧紧挨着姜规题,让他吐酒,也能轻而易举的避开,可薛向这会儿,压住心火,故意一动不动,让姜规题一局,无非是希望这位姜局座出口气后,能静下心来,接着谈问题。

哪知道这位姜局座得势不饶人,酒刚吐完,砰的一声脆响,玻璃酒杯被他掼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我呸,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上得什么酒啊,比他娘的水都淡,换酒换酒!”

姜规题边喊,边拍得餐桌嗡嗡作响。

要说姜局座不愧是老官油子,骂人早骂出了技巧,听着他似在骂餐厅,可细细一琢磨便知是指桑骂槐,对准了薛向,可你偏偏又不能指摘人家什么。

姜规题闹腾得动静儿极大,一会儿的功夫,外边便跑进两个人来,一个正是先前递上菜单的服务员,一个看装扮,像是餐厅管事的。

“姜局长,姜局长,不知是哪到菜不合您的口味,您批评,您批评,我们马上改正,给您重新做上。”

那管事似乎知道姜规题的脾性,上来姿态就摆得极低。

姜规题指着酒瓶骂道:“怕花钱请的什么客,丢人!看看你上得什么破酒,给老子上茅台,三十年陈的,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上回陈书记招待省里要员的时候,可是再这里放了一箱,冯豁牙,给老子拿去!”

那管事也不知道这位“丢人”骂得是谁,可见了这位姜局长耍威风,他也不敢细问,更不敢辩解,讪讪道:“姜局长,可真不瞧,柜上就剩独独一瓶了,刚被别人预订了。”

砰的一声脆响,姜规题提了那瓶长白山砸在了墙上:“叨逼叨,叨逼叨,叨叨个什么,预订预订,不证明还在柜上,没被喝么,没被喝就给老子拿过来,我倒要看看在花原,谁敢跟老子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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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气煞我也

细说来,姜规题放此豪言,也非全是大话,因为此间餐厅在花原地区算是数得上号的,却是立在北城,属于花原市委众多的机关食堂之一,而地委设在南城,地委大佬无故哪里会来此就餐,地委大佬不来,即便是花原市委书记当面,姜规题这位地区财政局局长也是无惧。

见姜规题大放厥词,言语逼人,那管事终于顶不住了,道声稍后,便一阵风也似的去了。

刚耍了阵儿威风,姜局座心气大顺,斜睨着薛向,想看看这小子是不是惊呆了下巴。毕竟自己这番表演,也非全是炫耀,而是另有意图。因为眼前的小子不上道,可这么大坨肥肉——花原地区史上给下级县市的一次性最大拨款就在眼前,不咬下一口来,如何对得起自己,所以,必须让这小子知道我姜某人的份量,将贡金乖乖献上。

哪知道姜局座这一斜眼,非但没见着惊掉下巴的薛县长,倒是惊得自个儿的上牙打着了下牙。原来先前,还站着恭敬敬酒赔罪的薛某人,这会儿竟翘着二郎腿坐了,大吃大喝得不亦乐乎,哪里还有半点儿先前敬小慎微的模样。

“难不成自己方才的一番演绎竟起了反效果,此人竟是传说中的贱骨头!”

姜局座茫然了,一瞬间,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后果,若是这家伙横下心来不服软,不要脸皮,不顾非议。颠覆潜规则,把官司打到周专员那儿去,自己丢脸挨批事小,可那五千元的天大馅饼就要飞了呀!

要说姜局座还真不是只会耍威风的猪头三,到底有两把刷子,薛向的心思还真让他猜了个正着。

因为薛向正有这种打算,起先,即便姜规题报出了五千大元的要价,薛老三心中虽然打定主意,万万不会如数支给。可也存了讨价还价的心思,可待见姜规题又是喷酒,又是摔杯子,砸瓶子,呵斥管事的,以威压人,薛老三便彻底熄了谈判的心思。毕竟他薛老三虽然非是那种受不得半点委屈的人,比如此次。为了萧山县,他堂堂薛大少生平第一次屈身媚人了,可心中到底还有底线。

这姓姜的所作所为,摆明了吃定他薛某人,既然如此,还谈个屁!毕竟他薛老三就是顾忌着官场潜规则。讲道理,留底线,这才低三下四地走正常程序,找他姜局座要钱。而人家姜局座偏偏不讲道理,没底线。索性,他薛老三就撕下面子,大不了直接去找周明方,不管是哭抢逼求闹,总归得把钱弄到手。至于花原地区的官场中人,如何看他薛某人。如何评点他薛某人不地道,坏规矩,他薛某人也管不着了,毕竟什么时候,都是生存第一,面子第二。

既然打定主意不求这姜规题了,薛某人还给他鸟面子,折腾一天了。装了许久孙子,他早饿得不成样子了,先前为顾忌面子,面对着满桌美味佳肴,他薛某人看得流口水,都忍着没动筷子。这会儿,既然想开了,就放开肚子,吃他娘,喝他娘,且薛某人的阴暗心思发作,又打起了让姓姜的埋单的主意,毕竟这一桌子菜都是姓姜的点的,谁点菜谁埋单,他薛某人自问这是尊重传统,守护规矩!

薛某人这边胡吃海塞,大快朵颐,不止看呆了,也弄迷糊了孙铁应。孙铁应暗自嘀咕,薛老弟定是见事不可为,自暴自弃了。一念至此,孙铁应也有些心灰意冷,大没面子,便也懒得管姓姜的是何观感,跟着大吃二喝起来。

要说这会儿,孙铁应同样是越想越憋屈,虽然论级别自己矮着你姓姜的半格儿,可论事权,怕是你求着老子的时候多。而今儿个,老子请你吃饭,你先是不让老子上车,到地儿了,又跟老子摆谱儿,举手之劳的事儿,你不给老子办不说,还大大落老子面子,当老子不知道你们财政局逢千抽五的猫腻儿,这倒好,老子带人来了,你tmd竟然翻倍还不止的抽水,真当老子的脸是屁股啊!

孙铁应也越想越气,官场上本来就是你给我面子,我给你面子,今儿个,姜规题折腾薛向,他孙铁应不出头,就算了,可出头了,人家不买账,这也就落了他孙某人的面子,孙铁应自然十分不爽。

这厢,薛向和孙铁应甩开膀子吃得啧啧有声,一边的姜规题也觉出味儿来,暗想,自己是不是做过了,弄巧成拙,可又一想,今天威风都摆开了,哪有收回的道理,传出去他姜某人的面子往哪儿放,再说,他姓薛的,蚂蚁大的人物,即便再能折腾,还能上天不成,即便是闹到了周专员那儿,自己身后的黄副书记又不是吃素的。再说,这财政局拨款抽成,虽非明规,却也是成例,他周专员又不是不知道,每年靠这招儿,自己可没少替地区省钱,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不信到时,谁能把自己怎么着。

一念至此,姜规题也放下心来,伸手端过四喜丸子,直接用手抓了吃,这粗鲁模样,便是他对薛向二人,最好的回击。

未几,先前被姜规题呵斥出门的管事便抱着个雪白的瓷瓶奔了进来,瓶口扎红绸,瓶身印着“贵省茅台”四个大字,正是后世鼎鼎大名的茅台酒。

却说那管事方到近前,薛向便站起身来,长手伸出,那管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酒瓶就落入了薛向的手中。那管事暗骂一句,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猴急什么,便退在了一边,毕竟在他想来,反正一个桌上的,这酒递给谁不是递,还能有人不给谁喝不成。

而这管事想不到的事儿恰恰就发生了,薛老三拧开酒瓶,浓浓的酒香便飘了出来,薛老三道声“好酒”,便给孙铁应倒上一杯,接着给自个儿倒上一杯,两人一碰杯,眼神一对,竟是齐齐干了,一杯酒罢,薛老三复又给自己和孙铁应道上,二人杯不及满,这酒瓶就先空了。

原来,这瓶茅台正是一斤装,而上的酒杯俱是三两装,二人先干一杯,大约干去了五两多,再一人倒一杯,恰好一瓶分完,半点儿也没姜规题的份儿。

这下,一旁站着的管事可傻眼了,据他所知,姜局长到此地吃饭,从来都是被奉作上宾的,便是市委大佬见了,也多是客气十分,还从没碰到过眼前这种情况,这简直是**裸地打姜局座的脸啊!

不错,这会儿,姜局座确实有被打脸之感,他直觉自己一张俊脸烧得火辣辣地疼,生平从未有过的屈辱感,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般地涌上心头。姜规题一拍桌子,蹭得立起身来,狠狠瞪着薛向二人,下意识,伸手便去掀桌子,因为此刻,他愤怒得大脑已经组织不出语言,只有行动,唯有行动,才能宣泄胸中的怒火。

可有薛老三在此,这桌子岂是好掀的,但见他只指两指轻轻扣住桌面,依旧和孙铁应边吃喝,边谈笑,对面的姜规题便使出了浑身吃奶的力气,也没掀动桌子一丝一毫,其实,别说掀起了,就是挪也未挪动一寸,这桌子好似焊在了地上一帮。

这姜规题双手扶桌,挣得满脸通红,青筋直绽,却也见半点成效,反而一边的管事看得莫名其妙,真不知道这位大爷唱得哪出儿,末了,又想,莫不是姜局座被刚才别人没给他酒喝,给气着了,不,气疯了!

得出这惊人结论后,那管事竟是直直盯着姜规题,眼睛动也不敢动,只待姜局座再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就立时打电话叫救护车,毕竟堂堂姜局座疯了,可不是小事!

姜规题努力再三,毫无半点成效,心中憋闷之余,瞅见管事正直直盯着自己,宛若看猴戏,霎时间,姜规题五雷轰顶,怒卷三江,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来这姜局座实在是太愤怒了,被姓薛的戏弄也就罢了,好歹大家都是官场一脉,可这冯豁牙,连蚂蚁也不如的东西,竟敢看自己笑话,这,这……

所以姜局座直接被气得失声了,眼见着姜局座再生气下去,说不得就得血管爆裂,心脏难支,而真弄出什么毛病,砰的一声巨响,雅间的大门被撞开了,立时冲进一个二十啷当、油头粉面的小子。

“哪个王八蛋敢抢老子要的酒,活腻味儿了,爷爷今天非得下他几根肋骨,让他长长记性。”

那粉面小子,人未停稳,骂声先出,待看清室内人物,指着姜规题叫道:“好哇,我当是谁这么嚣张,原来是你姜规题姜局座,‘老子要的酒,看谁敢真’,好胆量,好霸气,回头我跟我家老爷子学学,让他也跟你姜局座学学怎么为官做人,我看他整天温吞吞地,论气势,差你姜局座远着勒!”

“啊,天一,怎么是你,这话儿怎么说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早知道是你订的酒,做叔叔的,不,做哥哥的,哪能跟你争啊!”

见了这粉面小子,姜规题一腔怨气,立时全化作了惶恐,脸上竟是谄媚,哪里还有半点先前跋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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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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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道这粉面小子却是何人,不是别人,正是姜规题在花原地委后台大老板地委第一副记的爱子黄网 高品质更新 】

却说这黄副书记修身养性,持重老成,这姜规题在他面前多扮作沉稳老实模样,黄天一亦是如此。在黄副书记面前,这黄兵自然得按年纪,称呼姜规题为叔,可私下里,跋扈的黄天一却是连一个“哥”字都欠奉,皆以老姜呼之。

而今日,省城有大人物到此,且是辽东省衙内圈的著名人物,与这黄兵天一是同道中人。是以,黄天一花了老大功夫,托人牵线搭桥,好容易得到了这次请客、结识的机会,便隆重招待,从家里把压箱底的茅台都搬了出来,哪知道席上,那位大衙内喝了一口便不喝了,问是何故,说是这酒的年份太浅,味道太淡,比不上家里的军委特供,此豪言一出,满桌衙内俱惊,黄公子吃惊之余,更觉大失脸面。

好在他黄公子早有准备,此间餐厅上回陈书记特意存了一箱茅台三十年陈,虽只剩一瓶,却被他订了下来,正是为了应付这不虞之危。当然,只所以不一早就把这三十年陈,上到席面上,无非是因为,只有一瓶,压根儿不够分,若是自带的这箱茅台能应付过去,何必多此一举,免得落个小家子气名声。可谁成想,人家大衙内嫌酒淡,这没法子了,只得上那一瓶,毕竟这小家子气的名声。总比没能耐,没本事,强上无数倍吧。

却说这黄公子借故离席,去柜台取自己订下的三十年陈,谁成想一问之下,那柜台的服务员吱吱唔唔说,茅台被张主任取走了。听此消息。不若惊雷,霎时间,黄公子就炸了。拽着那服务员的领口,问出了那间包房,便直直杀奔而来。连敲门都省了,直接一脚就把门踹开了,接着,便有了眼前的一幕。

“老姜少***废话,你不争也争了,看在老爷子的面上,今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黄公子虽是衙内,却也非是无脑之辈,知道姜规题虽是老爷子的门下牛马走,却不是自己能当猪狗使唤的。平日里拿捏拿捏可以,可真要一点余地不留,闹翻了,自己也免不了吃亏,适可而止。才是正途。

“天一,来来来,一起用,一起用,哥哥我可是好久没和你聚聚了。”

一听黄天一不计较了,姜规题大喜过望。他是真打心眼里怵这种衙内,因为在他姜局座看来,这种毛头小子仗着老子的势,虽然成己之事不足,可败己之事绝对有余,更兼此辈行事,多凭一时喜好,无原则,无底线,无顾忌,最是让人头疼。

“就这一桌子残羹剩饭,你老姜也好意思开口请我,得了,我这儿也没功夫跟你磨唧,我那儿还有贵客呢,酒呢,把酒还我,赶紧着。”

感情这位黄公子进门来,只顾着喝骂姜规题,压根儿就没望酒桌上细瞧。

这下姜规题彻底傻眼了,痴痴愣愣,说不出话来。黄公子一见姜规题如此情状,哪里还不知情况怕是不妙,细细在桌上一扫,立时发现了那只已经开了盖儿的茅台酒瓶。

霎时间,黄公子血气上涌,怒气直冲脑门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抓起酒瓶,朝瓶底看看,复又摇摇,真个是空空如也,一滴不剩,“你,你,好好好,好得狠,姓姜的,我,我……”

黄公子指着姜规题的鼻子,气得直抽抽,这会儿,他是真有了活吞了姜规题的打算,毕竟今日之事,若是传将出去,他黄公子还怎么在辽东混。

姜规题赶紧分辨道:“天一,这可不是我喝的,我是一滴也没尝啊,都是眼前的这俩家伙,对,对,他们杯子里各还有满满一杯,兑进瓶子,就能凑半瓶,再寻些老茅台一兑,谁也分不出来。”

姜规题急中生智,竟想出个如此龌龊却又不失为权宜之计的主意,黄公子暴怒之下,听了也是一凝,毕竟眼下再发火亦是无用,也只有这唯一的办法可以一试。

熟成想,姜规题话音方落,薛向便端起酒杯,往孙铁应的酒杯上一碰,“好酒啊,孙老哥,小弟先干为敬!”说话儿,咕噜咕噜,顷刻间,一杯酒便又被倒进喉头,反转酒杯,竟是滴酒无剩。

却说薛向一饮而尽,孙铁应却是一动不动,因为这会儿他也认出了这冲进门来的小子是谁,正是花原地区三号人物的公子,在花原,素有跋扈之名。自打这位气势汹汹冲进门之际,孙铁应便道不好,心思翻转无定,薛向端起酒杯时,他依旧心乱如麻,直至薛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时,他方回过神来,可此时再要阻拦,却为时已晚。此刻,孙铁应心中惶恐万端,哪里还敢碰酒杯一下,忽又暗自嘀咕,这薛老弟是不是脑子缺根弦,是不是要和他划清界限为妙。

要说薛向脑子里当然不是缺弦,只不过他这会儿鸟气早受够了,偏偏要折腾下姜规题,再说,他行事准则向来是,对官员讲官场规矩,对衙内就讲衙内规矩!更何况,眼前的衙内,正是他不过眼的那种!

“啊!”

却说薛向将酒一饮而尽,在黄公子看来,就是**裸地挑衅加打脸,在花原还没人敢这样打他黄某人的脸,当下,他什么也不顾了,嚎叫一声,就朝薛向扑来。

“姓薛的,老子跟你没完!”

姜规题早受够了薛向的闲气,这会儿,见黄公子赤膊上阵,心中却是喜多过怒,此时不正是洗白、表现自己的良机么,是以,一声喝骂罢,也提了椅子冲上前来。

“天一同志,冷静冷静!”

“姜局长,使不得啊,使不得,这里是市委食堂啊!”

这二人方冲了没几步,便各自被人抱住了,黄公子被孙铁应拦住,姜规题被一边看了半晌热闹的张豁牙拦腰抱住。要说这孙铁应和张豁牙也是各有各的算盘,在孙铁应想来,眼下,不管怎么着,姜规题自个儿是得罪了,而方才那瓶茅台自个儿确实也喝了,这黄公子回过味儿来,迟早得找自个儿麻烦,现下,若是再抛开这极有可能有大背景的人物,那真是三面皆敌,实乃下下之策,不若拦住黄公子,怎么着算,自个儿也是劝和没劝打,谁也不能明着说自己做得不对。

而张豁牙想得则更简单,他是餐厅的主任,先不说市委机关食堂爆发暴力事件,传说去,上级领导会如何看他,单是若真开战,打坏的东西怕都得一大笔开销,很显然,黄公子和姜局长是绝对不会掏的,自个儿也不敢找人家要,这挨打的年轻人是受害者,怕是也不会掏,到时,岂不是得着落在自家身上,一念至此,他自然得挺身而出,控制场面。

却说黄天一和姜规题被孙铁应、张豁牙,死死拦住,嘴上却是依旧不听,吵吵嚷嚷地声音极大,而薛老三则宛若不见不闻,依旧大吃而喝,端起一盘狮子头,竟是接二连三地消灭,末了,孙铁应那杯未动的茅台,也被他顺手接手了。

却说薛向干掉这最后一杯茅台,黄公子彻底火了,脑子里已经被贵客忘得没影儿了,满心思就是要把这藐视自己的小白脸揪住,扇他娘的百十个巴掌,再扒光了,扔在人民大道上。

黄公子狂怒,劲力渐大,一时挣扯不开孙铁应,急了,竟伸爪子朝孙铁应的脸上抓去。孙铁应左遮右挡,好不辛苦,薛向见状,再不能安稳吃喝,毕竟人家老孙此番阻拦,全是怕自己吃亏,自个儿自不能没心没肺,便道:“孙老哥,你放开,让他上来,小弟吃饱喝足,手脚倒痒痒了。”

薛向说得漫不经心,孙铁应却是更不敢放手,单看二人体格,他绝对相信这黄公子冲上去,怕是吃不到好果子,这薛向挨打不好,黄公子被揍,恐怕就更糟糕了,他几乎能想到,若黄公子真被揍了,传出去,保证是他孙某人和他人合力围殴黄公子,毕竟什么时候都得为尊者讳,自然不能是黄公子单打独斗落败,而一定是遭人围殴,眼下屋中就四人,孙铁应自动脑补,就知道自己一定是那倒霉鬼。

是以,这会儿听见薛向招呼,孙铁应更是定死了决心,不放黄公子脱身。而另一侧的姜规题则更是心中有数,他此番表演,纯是为了呼应黄天一,免遭罪责,若是他姜某人真使劲了力气突击,这瘦猴般的张主任焉能拦得住。

这会儿,黄公子突不破防线,姜局长虽张牙舞爪,却也万万不敢突破防线,先不说真和薛向打起来,胜负难料,单是事后的影响,怕是都恶劣至极,即使外界不传他姜某人为拍黄书记马屁,和黄公子围殴下级县市的干部,便是黄书记那关他都过不去,因为黄公子参战了,他黄书记就一定得有态度,很明显,收拾他姓姜的,就是黄书记亮给外界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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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薛叔

却说此刻,这小小雅间内,两个冲锋的,两个拦阻的,皆是张牙舞爪,呼呼喝喝,喊喊劝劝,动静自是极大,一会儿功夫,门外便闪过几波身影,但瞅见这屋内几人,便知这热闹看不起,又悄悄退去,可影响终究传出去了。

室内几人又僵持了片刻,忽然门外又涌进三个衣着光鲜的毛头小子。

“哎哟喂,我说黄三哥,您这是演得哪出儿啊!”

“天一,你不说撒尿去了么,难不成走错道儿了,在人家吃饭的地界儿尿了,人家不依,要跟你干仗?”

“行了,行了,我说天一,你这事儿办得可离谱了,你请客,你自个儿跟咱这儿玩儿空城计,咱们老兄弟是没什么,可李大少脾气大着呢,你可别惹翻了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回邓书记的大公子就因为跟他占道,就惹得李大少翻了脸,最后闹到邓书记那儿去,各打五十大板了事儿,咱哥们儿可没那么大胆儿啊!”

三个毛头小子进得门来,就七嘴八舌掰扯开了,虽然说的话,或冷嘲热讽,或反唇相讥,或压根儿就不着调,可黄天一这会儿却是听进心里去了,暗道,不宜再过纠缠,没拣着好酒事小,惹翻了那位,可真就不好收场了!

一念至此,黄天一便要孙铁应放手,可他话说得不清不楚,孙铁应如何知道这位是打算鸣金收兵了,依旧死死箍住。黄天一没辙儿。冲那三人嚷嚷几声,三个小子便待上前去扒开孙铁应。

谁成想,三人刚踏出一步,但听“呲”的一声巨响,一把靠背椅电光般的从远处贴地射来,三人避之不及,竟被一把椅子连番撞倒。那椅子撞到三人,去势犹自不停,最后砰的一声撞在墙上。才算止住。

出手之人自是薛向,不管孙铁应出于何种考虑,帮自己拦住了黄天一。这个情,他得承。是以,这会儿,自然不会袖手不管,任由这三人朝孙铁应动手,因为这从来都不是他薛老三的风格。

椅子不重,相距也远,可出手的是薛老三,这椅子撞在身上的滋味儿自不好受,三个家伙在地上滚了一圈。边哎哟喂地叫唤,边不住搓揉着身子,亏得薛老三留手,要不然这椅子怕不是只将三人壮痛,伤筋动骨也未尝不能。

要说这薛老三留手了。可这三位不知也不甘啊,想人家几位都是花原当地衙内圈子的头面人物,打架圈里的霸王,这会儿受了挫,不怒反倒来了精神,当众一人喊道:“那小子是个练家子。老七你去多叫些人,今儿个非好好热闹热闹不行。”

左侧那小子阴笑着应了,折步便朝大门奔去,熟料,方到门外,又撞上几个青年,那小子赶紧笑道:“李哥,您怎么来了?”

为首的高个军装青年骂道:“你说老子怎么来了,mb的,这叫什么事儿,请客的跑了,让老子自己在那儿枯坐,是不是花不起钱,花不起钱直说啊,老子出了,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好意思出来混的,老子都替你们丢人,行了,老子来就是说一声,帐老子结了,以后别说认识老子,真tm的腻味!”

“李哥,李哥,误会了,误会了……”

这高个儿军装青年似乎就是黄天一今次请的贵客,听闻人家要走,黄天一真是慌了神了,这事儿传出去,他以后是彻底没法儿混了,尤其是帐还让人家给结了,这叫人情何以堪。

那军装青年扫了黄天一一眼,骂道:“误会个球啊,姓黄的,老子在省城还听说你是个人物,没想到这种事儿都干得出来,得了,咱俩就当没见过,回见,不,还是别见!”

说话儿,那军装青年转过身子,冲身侧的几个青年喊道“这地儿晦气,咱不待了,走,咱哥们儿带你们去四九城溜溜”,说话儿,就迈开了腿,哪知道一步未曾跨出,身后便传来了喊声。

“李奇!”

那军装青年大讶,回过头来,扫视了全场,眼神终于在那饭桌边定住,而此刻,桌边仅有一人,正端坐了吃饭,嘴里还含着油晃晃的狮子头。

“薛向……叔,叔!”

李奇一声喊出,全场无声,都听得傻眼了。

薛向咽下那半个狮子头,一抹嘴:“怎么着,见了我,招呼也不打声就走,是什么意思?”

“薛叔,您这话儿怎么说的,小奇我刚才是真没瞅见您,要是瞅见您,您借我俩胆儿,我也不敢装不认识啊,不然老爷子非捶死我不行!”

你道这李奇是何人,不是别人,正是薛向初到辽东,在省委组织部大门外,开车来接薛向和小家伙赴家的李铁山之孙李奇!因着这李铁山和薛安远是战友,又同辈论交,是以,这李奇和薛向虽然年岁相当,却不得不矮了一辈。当日,在组织部大门外,李奇还特意强调了辈分问题,不准薛向以叔自居,可这会儿怎么又前倨后恭,改了称呼了呢?

原来,去年年尾,薛安远晋升中央军委委员,今年春上,老战友李铁山获悉薛安远回京后,便遣了长子李维和李奇同去京城祝贺。这李奇虽出自军人之家,本身也在部队瞎混,可对军委委员并没如何深刻的认知,只觉自家爷爷是开国中将,而薛爷爷只是开国少将,威风自然抵不上自家爷爷。哪知道一进京城,才知道自个儿是井里的蛤蟆,没见过天大。

且不说薛家高门大宅,警卫环绕,单是刚在大院儿坐了一会儿功夫,便见了三个军长,两个军区副司令来访,这军委委员多大,他不清楚,可军长,军区副司令多大,他实在是太明白,因为他本身就在他二叔李持的地方部队厮混,对这种野战军十分向往,更不提野战军的首长了。可就是如此的大人物,见着那面目和蔼,笑容可掬的薛爷爷,也不得不立正敬礼,问首长好,这下,可彻底把李奇震住了,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天家门户。

事后,李奇更是私下里问父亲李持,这薛爷爷到底是多大的官儿,李持倒也没怎么细细分说,只报了几个名字,李奇便彻底得无语了,因为那几个名字无不是著名开国将帅。而后,李持更是不住交待他,一定不准再向上回在家那般对待薛向,又细细分说了下现下自家的情况,以及攀上薛家的好处,而李奇虽浑,可又不是傻瓜,自然拎得清轻重。

是以,才有了开口的“薛向”,又紧补了“叔叔”的叫法。

“行了,算你小子有心了,回吧,记得替我给李伯伯带好。”

薛向无意让李奇搅合进来,更无意借李奇的威风平事儿,方才招呼,只是出于礼节,不然事后,李奇知道了自己和他对面而不招呼,说给李铁山听了,未免不好。

李奇却是不退反进,紧走几步,一屁股在薛向边上坐了:“薛叔,我这刚遇上您,怎能调头就走,再者说,您要问老爷子好,自个儿上门就是,您就春节时,上过家门,老爷子喝着您送的酒,可是没少念叨您啊!”

薛向春节,回萧山时,路过辽阳,确实顺便去给李铁山拜了年,并送上薛安远交付的军委特供茅台一箱,就是方才李奇在饭桌上叱责黄天一茅台不够劲儿时,吹嘘的军委特供。

薛向道:“有时间,等有时间,我一定去探望李伯伯,我这儿忙,你先回吧。”

这时,李奇终于回过味儿来,看这满场狼藉,又是拿椅子,又是拉扯拽抱的,分明一个冲突现场啊!

“薛叔,这,这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这地儿有人敢跟您叫号,反了天了,薛叔,这事儿您甭管了,交给我了,我保管帮您把气出了,mb的,在辽东,还有人敢惹我薛叔,真他妈的活腻了!”

李奇原本就是纨绔子弟,此辈最是好面子,在他看来,像薛向这种大衙内,尤其是和自家有很深根子的人,来辽东,理所当然的,应该受到极大的礼遇,不为别的,就为他李家人的面子。可眼下,在自家地头上,有人给薛向好看,那不是打他李家人的脸么,他没遇见就罢了,遇见了,不帮着铲平了,他便认为是绝大的耻辱!

李奇彻底炸毛了,蹭的站起身来,抄起自己屁股下的椅子,便狠狠砸在了地上,咔嚓一声巨响,结识的梨木椅,被砸了个四分五裂,心疼得抱着姜规题的张主任直哆嗦,可偏偏不敢开口阻止,这会儿,便是傻子也看出了,眼前这位绝对是衙内中的衙内,且是狂怒中的衙内。

“小七,你说,你给老子说,是谁和我薛叔叫板!”

场面混乱复杂,一时间,李奇掰扯不清,便指着方才在门外遇见的那个被支使出去叫人的青年,问起了情由。

那青年虽是后至,也不清楚具体为什么发生了争执,可挨了薛向一板凳,自然知道和他冲突的必是黄天一,便小声道:“李哥,我看就算了吧,误会,误会,不知者不罪……”

哪知道他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就挨了李奇一耳光,接着衣领被李奇揪起:“误会nmb啊,什么叫算了,这也算了,老子还混个jb。”骂完,便一把推开了那青年,这会儿,他哪里还猜不到事主是谁,于是边缓步朝黄天一行来,边走,边指着黄天一骂道:“就知道是你这不地道的孙子跟我薛叔过不去,爷们儿今天非废了狗日的不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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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论龙

李奇身材高大,面目狰狞,路经姜规题身侧,劈手夺过他手中的椅子,大步朝黄天一行去。伍九文学书友上传这会儿,场面上形势早已大变,孙铁应和张主任早放开了黄天一和姜规题。可此刻,情势急转直下,黄天一和姜规题哪里还有先前的半点张狂,心中俱是惶恐万端。

尤其是姜规题,他甚至希望这会儿仍被张主任抱着,那样李奇收拾黄天一时,他至少可以袖手旁观,事后,也可用身不由己搪塞。可眼下,他身是自由身,可要让他为黄天一出头,那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的,单看此时,李奇拖了椅子气势汹汹的架势,黄天一非但不敢回嘴,甚至逃跑的勇气也无,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叱咤花原的黄公子对上这位,连老鼠撞猫都不如,至少老鼠撞见老猫,还有逃走的勇气,可这位早吓得麻了爪儿。

既然黄公子都招惹不起的人物,姜规题自问是万万惹不起的,可眼下,不惹又不行,不然,事后,黄书记如何看自己。万般纠结之下,姜规题几步闪到孙铁应身边,低声急速地说着求情的话儿,因为此刻,他不敢求薛向,只有求孙铁应代为转圜。

要说这会儿孙铁应真是欢喜到骨子里了,不但自己把宝压在薛向身上,搏了个满堂彩,而且先前牛逼哄哄的姜局座,这会儿恨不得给自己跪下一般,摇尾乞怜地说着软话儿,这滋味儿。太爽了。

“老孙,不,孙老哥,拜托拜托了,今天的事儿全是我姓姜的王八蛋,我不是东西,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那位是万万伤不得的呀,不看我的面子。也得看黄书记的面子啊!”

姜规题以极快的速度说了一车话,独独这最后一句点上了根子,黄观身为地委第一副书记,主管的就是党群,可谓是孙铁应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平日里,虽然够不上那位黄记心中也未必有他。可真要让黄书记惦记上了,他这个组织部副部长算是当到头了。

一念至此,孙铁应慌了神,正要向薛向开口,那边传来惊天动地的喊声,原来就在此时。李奇大喝一声,扬起了椅子,就要朝黄天一砸去。

眼见着就要晾成惨祸,薛老三暴喝一声:“住手!”终于险而有险的止住了李奇。

李奇回头道:“薛叔,怎么个意思?”

薛向道:“说了叫你快些走。你非在这儿生事,这事儿须怨不得天一同志,还真就是个误会,人家为接待你这位贵宾,订了瓶三十年陈茅,结果被我们给抢了先。这才产生了摩擦,算了,算了!”

薛向一语既出,黄天一、姜规题如闻纶音,宛若再活一次。尤其是黄天一,死里逃生,心中对薛向的感激真个是绵绵不绝,毕竟今天的这事儿。可不是挨顿打,就能完结的,因为他太清楚李奇这种人物的行事风格了,那绝对是把得罪自己的往死里收拾,说不得,以后辽东这块儿,就没他黄某人的容身之地了。是以,这会儿,薛向便是用他黄公子最反感的“天一同志”称呼他,他也甘之如饴,欢喜无边。

“薛叔,不行,我看这王八蛋似乎想跟您动手,无论如何得给他个教训。”

啪的一声,薛向一巴掌拍在了饭桌上,桌子一震,弹掉两个瓷盘,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少跟老子废话,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滚!!!”

李奇实在是搞不懂薛向这是演得哪出儿,今天春上,他去薛家,很是玩儿了几天的,小意嫌他老跟自己抢玩意儿,便打电话叫来陈佛生,把他塞了过去,这李奇跟着陈佛生很是去了些传说中的地方,这不,方才还吆喝着领人再去四九城,那便是食髓知味的缘故。而在逛那些乌七八糟地方的时候,他算是知道了这位薛叔,薛县长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自己这点儿成就和人家比起来,简直屁也不是,人家才是纨绔中的霸主,衙内里的领袖。

可就是这么个人物,今儿个怎么大反常态,被人惹上了,还不敢还手?以李奇简单的大脑,自然想不到此一时,彼一时,为民、为官之间的区别,可想不通归想不通,薛叔发火了,他可不敢硬顶,只得放下椅子,不满道:“行行行,听您的,不过,我可不走,刚见着,怎么着也得请您吃顿饭啊,这什么破菜,乱七八糟的,撤了撤了,重上!”

薛向扫了他一眼,却没答话,没答话,李奇便当是默认了,便嚷嚷着重整杯盘,他要请他薛叔吃饭。一边的黄天一虽然劫后逢生,可精神始终高度集中,这厢李奇一发话,他便紧跟着喊出声来:“豁牙张,豁牙张,愣什么神啊,赶紧着赶紧着,没听见李哥要吃饭,好酒好菜上,上,全算我账上,谁叫我长着一双狗眼,楞没认出真神来,待会儿,我非得罚他十杯,给薛哥,不,给薛叔赔罪!”

黄天一混老了场面的,对上比他大,比他狠的衙内,从来就不知道脸面为何物,更兼顺杆爬的本事一等一,这会儿,瞅准机会,便抢着表现,至于一声“薛叔”叫这比他还小上几岁的薛向,那是半点心理压力也无。

李奇十分不满黄天一抢自个儿的东庄,便待发火,话茬儿却被薛向接了过去:“行,天一同志要请客,这个面子得给,俗话说,相请不如偶遇,李奇,招呼你的朋友们一道过来坐吧,那个,孙老哥,姜局座,一场误会,过去了就算了,咱们一杯薄酒交朋友如何?”

这会儿,谁都知道薛向的身份不一般了,呵斥李奇,真如呵斥自家子侄一般,可谁都知道这二位不可能是亲叔侄,那其中的黑暗就大了去了,见他主持场面,哪里还有人敢废话,那帮毛头小子全七嘴八舌说起了客套话,一口一个“薛叔”叫得贼甜。

当然,这“薛叔”二字,这帮人叫得也非是心甘情愿,毕竟都是年青人,又非亲非故,这般凭白无故矮了一倍,心中难免咯应。可咯应归咯应,可这会儿谁敢和薛向称兄道弟啊,不然岂不是成了李奇的叔叔,那非挨大嘴巴不可。于是乎,薛老三愣生生地被架着高了一辈。

薛老三这辈分一升级,姜局座却是有些坐立难安了,因为他跟黄天一自称为姜哥,这会儿黄天一又称薛向为叔,如此算来,他姜某人岂不是也得称薛向为叔。可他现年四十好几了,做薛向叔叔都绰绰有余了,让他管薛向叫叔,那是打死也难开口。可黄天一当面,要是他和薛向称兄道弟起来,保不齐这小子又得当面挑理,那可就尴尬至极。

好在姜规题的担心并没有成为现实,薛向心思圆通,真要应付起场面,岂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他抢先就一个“姜老哥”出口,算是定下了名分,黄天一便是再有意见,也不敢出言指摘薛向的不是。

却说重整了席面,室内也被打扫了一新,新菜上得极快,十多分钟便上齐了,真不知道到底有几位厨师在同时开火。

宴席重开,薛向主持大局,先是说了些场面话,解释了误会,又道相聚是缘分,于是,便提议喝了杯相逢酒,接下来,便是自由敬酒了。这薛向身为场中核心人物,来敬酒的自然极多,他也是来者不拒,一饮而尽,便是黄天一端着酒杯一如饭前所言,自罚十杯,薛向也照例陪了他十杯,感动得黄天一,直个叫薛叔,这次,却是多了几分真诚。

薛向和一众毛头小子应酬,自也不会冷落孙铁应和姜规题,隔三差五便寻二人对饮一杯,间或还拉着李奇并一堆衙内来给二人敬酒,弄得二人兴奋莫名。暗里,孙铁应更是感慨万千,算是认定这薛向非是池中物,单看今晚之事,薛向的表现真个是应了曹孟德论龙的那番话: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更难得的是,胜不骄矜,心胸宽广,更兼手腕圆通,再加上背景惊人,官场上,这种人人不雄起,谁能雄起?

却说这厢孙铁应是感概万千,而姜规题则是感激涕零,人家薛向愣是连半个自己先前的龌龊心思都没在桌面上提起,还不住地拉人来给自己敬酒,尤其是黄天一和李奇都被拉来给自己敬了一杯,这种礼遇是他姜某人做梦也不曾想过的。这会儿,他不住反问自己,若是把自己换成薛向,怕不是要往死里踩这得罪自己之人吧,毕竟有黄天一在,甚至不用人家薛向动手,只漏出个话锋儿,自己就得狠狠挨顿收拾不说,拨款的事儿,还得妥妥地给人家办好。可人家薛向偏偏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这种胸襟,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

一餐饭直吃到月上中天,方才结束,气氛极其热烈,及至给薛向安排住宿时,一帮人更是争得没打起架来。毕竟,方才的饭桌上,李奇虽未点出薛向的身份,几句我薛叔在京城如何如何,已经让众人彻底服气了。

最后,薛向还是婉拒了众人的邀请,随孙铁应去了,毕竟做事儿有始有终,最先帮他的是孙铁应,他不能这会儿把人家蹬了。对薛向的为人处事,孙铁应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暗叹一声,这种有始有终的人,难道还不值倾心以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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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下大乱的财会中心

薛向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姜规题和孙铁应已经笑吟吟地站在眼前,一边的床头桌上,还放着一个硕大的蛇皮袋,不待他出声问好,但见姜规题拍拍蛇皮袋道:“薛老弟,啥话也不说了,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四十万,一分不少,你点点。”

原本拨款是可以直接走银行,姜规题为做出场面,竟直接了现金,砸到了薛向面前。

孙铁应笑道:“老姜可真会开玩笑,四十万,不是四块,这要是一张一张点下去,非点到天黑不行,难不成咱再留薛老弟过一夜?”一夜功夫,这二人似乎也处出了交情,连称呼也变更了。

姜规题道:“住一宿就住一宿,难不成我老姜还管不起一餐饭,昨个儿让黄天一抢了先,今儿个正好补上。”

“您二位可打住吧,昨个儿没回去,县里怕是已经闹翻了天,今儿个要是再不回去,估计县里就得来人抓我喽。”

薛向说得倒也全非玩笑话,萧山县现在简直就是一口大油锅,不止财政枯竭,还有五金厂锅炉爆炸案,五金厂产业调整等等一大摊子事儿等着他了。

孙铁应接道:”看你担心的,跟你开玩笑呢,知道你薛老弟贵人事忙,对了,老姜这回是真够意思,按循例,财政局出款,是逢千抽五,你老弟这份儿,人家老姜可是分未动,省了你老弟整整两千块的抽水哟!”

姜规题一扯孙铁应衣袖,急道:“老孙说这没用的做甚。还嫌我老姜昨个儿不够丢人啊?”看似责备,姜规题脸上却是笑开了花,本来嘛,这送人情跟做好事一般,都是最怕人家不知道,孙铁应这番话,显然是他姜规题无法出口的。而昨个谈论抽水时,他伸手比了个巴掌,薛向竟理解成了五。显然这位是不知道财政局有逢千抽五的循例的,要不然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五的数儿。{}{ .{ }{..}

如此一来,他今儿个全数拨给薛向四十万。恐怕在薛向看来,是理所应当的,那他一番心思岂不是白费,直如媚眼抛给了瞎子。而此刻,由孙铁应道出,却是再好也没有了。

“噢?那可真是多谢姜老哥了,不过,既然是规矩,咱们就得遵守,公事公办嘛。这两千块,无论如何得出。”

薛向步到蛇皮袋边,便要开袋取钱。

熟料姜规题一把攥住袋口,作色道:“薛老弟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还记着昨天的事儿。不认我老姜这个朋友?”

“是啊,只有外人才凡事分得这么清楚,你薛老弟这样搞,可真有些不地道。”孙铁应也在一旁含笑帮腔。

“得,是老弟我不对,姜老哥这个情。我得承!”

薛老弟方才掏钱,不过是作势,场面话而已,先前叫他掏五块,他都舍不得,这会儿掏两千,不跟要他命一般,都够上千个孩子一年的学费了。毕竟这钱是县里的,要是他薛某人私人的,别说两千,就是两万,那也不带心疼的。

却说薛向得了钱,又和二人一道用过早餐,便待告辞,姜规题早有准备,非要薛向上他那漂亮吉普,又交待司机必须得送到地儿。

……

时近九点,旭日初升,时下已是晚春,便是辽东这极北之地,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再不须里三层外三层的往身上套衣服。可这天最多也只能说是不冷,还绝对算不上炎热,穿两件正好,穿单件依旧显冷。

可就是这么个天气,毛有财已经扒了外衣,只穿件衬衫,依旧热得满头大汗,若不是顾忌着眼前这二三十人,他恨不得打了赤膊才好。

“老毛,说别的没用,今儿个不领着钱,我是不走了,因为也回不去,回去了,他们能把我当饭吃喽!”

“就是,你毛局长别摆脸子,告诉你,不好使了,今时不同往日,用句戏里的词儿,那就是‘此城存亡之秋也’,大伙儿都活不下去了,别说瞪眼,就是刀架脖子也得喊。”

“老方说得对,不是我们大伙儿不讲理啊,你们财会中心不是要总全县财政么,怎么着,现在玩儿不转了?要耍赖?早干什么去了!当初薛县长搜刮我们的时候,怕是没想到今天吧,我可记得你们财会中心动手那叫一个狠,简直就是扒皮拆骨,一滴油也没跟咱剩下,现下要我们宽限几天,门儿也没有!”

“老毛,还真不是我们不讲理,原先,你老毛主财政的时候,说不方便,要缓几个月,哪回咱们有过二话?当然,也不是说我们现在闹腾,就是为了使气,报复薛县长,你也知道,当初能缓几个月,是因为各家手里都有个,有个,对,就用薛县长说的名儿‘小金库’。现下好了,小金库被你们抄了,你们挥霍光了,倒要我们忍,我们倒是想忍,可肚子忍不了,娃子,婆娘忍不了……”

“……”

俩小时了,整整俩小时了,七点钟,财会中心大门打开的霎那,眼前的这帮萧山县各个局、处的头头脑脑们就在门口聚齐了。因为今天是发薪的日子,而财会中心却未将各局、处应得的款项划到账上。于是乎,这帮头头脑脑们就来劲儿了,来瘾了,来精神了。因为,他们终于寻到合情合理的由头,折腾财会中心,不,折腾那辣手无情、冷面扒皮的薛县长了。

虽然当事人薛县长不在,这帮人依旧闹腾得极嗨。因为据他们掌握的消息,薛县长昨个儿就灰溜溜地跑去地委哭穷去了,可凭借以往的经验,地委对萧山县这种哭穷专业户早已经麻木了,任凭他薛县长哭得杜鹃啼血,老猿哀鸣,怕也是感动不了铁石心肠的当道诸公,最终也别想要回一分钱来,再灰溜溜得跑回来。

这不,昨个儿没回来不就是明证么,想必是闹腾到极晚,依旧两声空空,赶不回来了。不过,没关系,昨个儿不回来,今儿个还能不回来?恰好今儿个正是规定的发薪水的日子,大伙儿就在此等候薛县长,名正言顺得跟他闹,看他薛县长到时是个什么样的面目。

一帮头头脑脑们闹腾得极嗨,可毛有财这会儿是真心憋屈了,他倒不是觉得自己给薛向顶缸冤枉,在为县理财,看守财会中心门户上,他毛有财自问和薛向是志同道合的。可现如今,财会中心空空如也,拿不出钱来,才是最大的危机。他也知道眼前的这帮人闹腾得厉害,不过是疥癣之疾,只要县里一道圣旨,这帮人就得回到各自的地头儿去当救火队长。可关键是,财会中心没钱的消息,传出去,怕是要举县骚然了,毕竟吃财政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你财会中心可以手头紧,紧到拖欠大伙儿数个月工资,可唯一一条,不能说没钱,要不然,必然民心不稳,全县骚然。

听起来,这番话很矛盾,其实不然。这就类似一个关于驼队的故事,说的,在沙漠里行走,全队就胜了一个水袋,诸人俱渴,每每有人议喝水的时候,队长便说待会儿再喝,不然走不出沙漠,于是,大伙儿就跟着走,直到终于走出沙漠的时候,队长打开水袋,其内空空如也。于是,便有人愤怒了,问队长如何相骗,队长只说一句话,如果当时告诉大家水袋空了,咱们还能走出沙漠么?

这个故事很简单,也很俗,但直指人心。眼下,萧山县的情况正是如此,只要财会中心装出还有钱的样子,哪怕只有一毛钱,萧山县就不会乱,毕竟县里是有名的好拖欠工资,这些年又不是一次两次,大伙儿都麻木了。可就是不能传出县里没钱的消息,那就会形成风暴一样的威力,摧毁所有人的信心,接着而来的,便是骚乱。

而眼下的局势正是在一点点地朝骚乱发展,眼前这帮头头脑脑们当然不会想到自己的行为,会间接造成多大的危害,可毛有财知道,可知道归知道,又不能细细分说。所以,毛有财急,急得没了主意。因为他给俞县长打过电话,俞县长只说,由薛县长全权负责;他也给卫记去了电话,卫记说得更简单,天塌不下来。

毛有财不知道萧山县的天回不回塌下来,可他知道财会中心的天怕是要塌了,他薛县长的天怕是要塌了。毕竟他毛有财纵然称不上聪明,也绝对不傻,浮沉萧山县宦海数十年,便是傻子也熏出点头脑来,自然知道有人要看薛县长好戏。

细细一想,他还真有点替薛向鸣不平。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毛有财自己都觉得好笑,毕竟想当初自己可是恨不得吃其肉,寝其皮的。可现在为什么竟替他担心了,毛有财想不明白,也不愿继续想这个问题。

他只知道总体来说,姓薛的还是个肯办事的人,自打来萧山县后,虽然折腾出不少风浪,细细算来,还真就没一次是人家无事生非的。而每次出了漏子,都是人家顶上,真如救火队长一般。可就是这么个救火队长,架老黄牛似的人物,还是受到各式的冷刀暗箭,想想真有些替他不值。(欢迎您来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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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苏秦、张仪附体的毛有财

想到这儿,毛有财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替薛向鸣不平了,用句文绉绉的话,大概就是物伤其类吧。因为自己不也是老黄牛似地给县里理财么,虽然拿点、占点,可真算得上是勤勤恳恳了。

“老毛,你别当不说话就能躲过去的,今儿个是躲不过去的!”

毛有财被一声呼喊,打破了沉思,抬眼一看,说话的正是自己曾经的牌友水利局局长方大同,他立时就恼了,这王八蛋曾经在自己面前什么时候站直过身子,这会儿,真把自己当了烂泥塘,也蹭上来踩几脚,当即骂道:“老方,叫你狗日的跳,薛县长的手段,你小子又不是没领教过,待会儿他回来,老子如实汇报,保管有你小子受的。”

闻听毛有财此言,再思念及薛县长过往种种,方大同伸长的脖子陡然一缩,极类神龟。一边的林业局局长范春雷看在眼里,笑道:“老方啊老方,没想到你就这点儿胆量,老毛说啥你就信啥,薛县长再有手段,也不能平空变出钱来,说句不恭敬的话,这关薛县长过不去,恐怕就没他薛县长耍手段的机会了。”

范春雷说得高深莫测,周遭的喧闹立止,众人齐齐望着他,看他要吐出什么秘辛,熟料范春雷和一般爱嚼舌头的家伙一个德性,非要数卖关子,自抬身价后,才肯讲出。

招待所所长康定最是清楚他这脾性。笑道:“散了,散了,别听老范瞎吹,他什么毛病大伙儿谁不清楚啊,惯好哗众取宠,大伙儿都没听到风声,就他能听到?鬼信!”

范春雷知道康定是在激自己,可他这人是最受不得激,明知康定挖了坑儿,却也不得不跳下去:“姓康的。少放屁,自己没脑子,不会分析,还不许别人洞察时事?当然,在你简单的大脑里,自然会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得靠听小道消息。”

讽刺完康定,范春雷却也没接着绕下去。接道:“这本来就是很简单的道理,大家想想还有半拉月,就到人代会了,他薛县长的副县长前面还挂着‘代’字了。若是今次他薛县长空手而归,大家可以想想人代会上会是个什么样景象,薛县长还能顺利当选么?当然。我并不是说我老范要投反对票,毕竟薛县长来咱萧山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也办了不少实事,不过,细细一想。薛县长得罪的有选票的人可是不少,比如上回解决教师工资的问题,可没少得罪人吧,今次,他又把咱们搜了个精光,下面的人都憋着气呢。他弄回钱来,还则罢了,弄不回来,即使不用谁搞小动作,只怕他在人代会上也别想通过。”

范春雷说完,满场鸦雀无声,毕竟老范虽然尽可能地用委婉的语气进行陈述,可他陈述的事实。确实是犯了忌讳。不过这时,倒也没谁想着到上头告范春雷一状,因为此刻,谁都在想着薛向在人代会上通不过,该是个怎样美妙的事情,想必永远自信满满的薛县长,会在会上痛哭失声吧。

想着,想着,现场竟有一大半人脸上露出笑来,其实无怪这帮人心思狭隘,怪只怪薛向动了他们数代积攒而得的小金库,那比挖他们祖坟好不了多少。

“老范,这话是你该说得么,信不信传到卫书记耳里,你这个局长算是当到头儿了。”

毛有财也不知怎的,竟迫不及待地替薛向担心起来。

范春雷嘿嘿一笑,道:“老毛,你现在真跟变了个人一样,想当初你和薛县长可是没少亲热,怎么着,现在被人收服,转换门庭了?”

看看周边如此多的笑脸,范春雷觉得自己从未像此刻这般强大。

毛有财脸颊骤硬,怒道:“放你娘的屁!你们也不想想,如果薛县长在会上通不过,卫书记会放得过你们?”

毛有财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众人脸上齐齐一暗。因为薛向副县长的任命严格来说,不是来自地区,亦不是来自省里,而是来自中央,用官方的话来说,任命薛向为萧山县常委副县长,就是最高组织的意图。若是薛向落选,那就是组织的意图贯彻失败,一个无法贯彻上级组织意图的一级组织班长,还能继续在位子上待下去么。

是以,人代会上薛向落选,受伤害最大的是薛向,他的政治履历上蒙上如此严重的污点,从某个方面差不多等于政治生命的终结。其次,受害最大的是卫齐名,落选事件必然是强大的**,将他也拖进涡流的深渊,直至覆灭。

而如果卫齐名知道是谁害得自己,他会不在任上的最后时刻,进行疯狂的报复么?是以,毛有财一席话说得众人脸上齐齐一暗,围在范春雷身侧的人不自觉地退开几步,试图和他保持距离。

又有人在心中暗骂范春雷傻帽,这种话也是能当众宣诸出口的么?即便大伙儿这会儿没想到人代会,即便就凭姓薛的现在的表现,待到会上,大伙儿会不约而同地投上反对票,那也是水到渠成般自然,任谁也挑不出理的行动。这下倒好,你姓范的为显摆,为显得自个儿技高一筹,智深如海,先把这事儿点破了,到时候,姓薛的落选,今日之事,便成了最好的罪证,连累大伙儿被卫书记记恨不说,你姓范的首先就逃不掉,这下,真个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姓范的,你还是自求薛县长能顺利过关吧!

却说毛有财这一提醒,大多数都能想透其中关节,这范春雷能抢先提出人代会,显然脑子不笨,自也能想到。这一想清楚前后关联,他彻底傻眼了,没想到自己今日一个多嘴,反倒在自己身上捆了炸药,姓薛的一拉绳,自个儿就得妥妥地完蛋。

诸人的情状,以及范春雷的表情,毛有财自是看在眼里,心下暗喜,趁热打铁道:“诸位,诸位,话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咱就挑明了,诸位辛苦攒下的家底儿被薛县长抄了,心有不满,这个我能理解。可话又说回来,薛县长可是有言在先,等县里财政缓过来,就把从诸位那儿抄的钱还回去,这话大伙儿可都明白儿听见过,不是我姓毛的胡乱杜撰吧。我知道大伙儿不信薛县长有能力理顺财政,更不信薛县长会把吃进肚里的肉吐出来,可退一步说,若是县里财政真有转好的那天呢,诸位的钱岂不是有了希望。现下,你们倒好,要把薛县长选下去,这就好比一怒之下,消灭欠债的,可这欠债的,被消灭了,你们的债,找谁去要呀?”

毛有财竟又从犄角旮旯拽出一条理由,拽出一条大伙儿真没办法拒绝的理由,诚然,诸人深恼薛向,可真像毛有财说的,弄掉了薛向,换个人来,还会认下姓薛的许诺的还款么?

一念至此,便有人道:“毛局长,你瞎说什么,谁说要把薛县长选掉了,这话可不能乱说,咱们可没这个胆子搞串联呀。”

毛有财摆摆手,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兄弟说差了,说差了,不过,在这儿,我还得多句嘴,眼下,咱们县里有困难,这是明白的事儿,我也不怕你们知道财会中心现在确实是分文也无,你们围在这儿,我也知道是为什么,无非是为了出气,看笑话。可话又说回来,真闹大了,局面崩坏了,这弹压各自局面的担子,还得你们自己接下,你说说,这又是何苦呢?咱们摸摸良心,县里的财政不行,是薛县长不努力么,还是人家薛县长把钱往自己荷包装了,所以说,大伙儿要闹,尽管闹,闹得把财会中心空了的消息传出去才好,到时,我老毛就彻底清净了,因为没人来要钱了嘛,你们倒是有的忙了。”

今儿个,毛有财简直有点苏秦、张仪齐齐附体的味道,真个是巧舌如簧,舌灿莲花,摆事实,讲道理,合纵连横,直说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把一众人等都听傻了。

要说,毛有财这句句话都是实事求是,可偏偏这实事求是的话,把众人装进去了,细细一想,这闹大了,闹翻了,姓薛的不好过,可自个儿更不好过,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可以干,可这损人更损己的事儿,谁干谁王八蛋!

一众人要账的头头脑脑没了闹腾的心气儿,眼见着,便要散去,忽然,财政局的铁栅栏门被撞开了,出纳小张飞快地向近处奔来,边跑边喊:“毛副主任,薛县长回来了,薛县长回来了,他命我传达指示,要财会中心的全体人员到大院集合!”

消息惊人,毛有财和一众准备撤退的头头脑脑们一样,也摸不清究竟,却仍旧转身进了大厅,传达起命令。

倒是一帮头头脑脑们面面相觑,不知是进是退了,有的想,定是姓薛的没要回钱,招呼财会中心的这帮人,传达守口如瓶的指示,怕走漏消息;又有的想,莫非姓薛的弄回了钱,要当众显摆,以安“军心”;还有的想,姓薛的没弄到钱,定是又要搞别的什么阴谋……乱七八糟的思想,可就没一人相信薛向弄回钱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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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剑西来,千崖拱列

小张指示传来,毛有财的动作极快,立时便奔入大厅,召集起人手来。财会中心沉静许久,难得有这种大场面的时候,不管薛县长弄没弄回钱,这种集中起来鼓舞士气,也是很有必要的。

五分钟的功夫,财会中心大院里,便起了两个团体,一个方阵,一个群聚无章的圈子,前者是财会中心五十一名工作人员组成,后者是不知去留、却终归想看究竟而未走的一帮头头脑脑。两拨人倒是泾渭分明,场面也极是安静,无一人说话,齐齐望着大开的铁门。

又过片刻,薛向那高大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外,是时,骄阳当空,辉洒万里,薛老三麻衣青裤,背驮蛇袋,头顶草帽,若非身影落拓,气质绝伦,这打扮极类贩席卖麻的农夫。

毛有财紧走几步,迎上前去,嘴角西努,“薛主任放心,那帮要小钱的被我打发了,待会儿,您就说带回了些钱,不必分说明细,糊弄住场面就行!”

薛向现下对毛有财这个下属的观感极佳,本来嘛,人无完人,值此用人之际,对毛有财的贪婪、跋扈、酷烈等诸多恶习,他也只能视而不见,当即,拍拍毛有财的肩膀,笑笑,却不说话,继续大步前行。

到得近前,也不和一众头头脑脑们打招呼,却走到财会中心的方阵前,朗声道:“叫你们出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扎帐。最近,我听到不少谣言,说咱们财会中心不行了,撑不下去了!这不是鬼话么?说咱们财会中心撑不下去了,岂不是说萧山县撑不下去了,今儿个咱们就当真他们的面,扎扎帐,让他们看看咱们财会中心到底撑不撑得下去。”

说话儿,薛老三肩头轻抖,肩上的蛇皮袋便如皮球般跳起。跳至胸前,薛向双手一扯,便将蛇皮袋扯作两半,凭空布展,摊在了地上,而待蛇皮袋落地后,半空里的钱钞,才一摞摞下落。最后竟全落在摊开的蛇皮袋上,竟是一捆也没迭出界外,眨眼间,就摞成一堆钱山,当真神乎其技。

不过这会儿,却没人欣赏薛老三的奇技手段。满场近百人,除了薛老三,就没有一个现在脑子还能动弹的,就没有一人双眼不被塞满的。

一捆捆崭新的大团结,百张一扎。足足四百扎,一摞摞叠起,直直堆了半人高。细说来,萧山县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足百万,算是各级补助,勉强能有近二百万。可这二百万永远不可能同时存在账面上,而是以流动的形式运行,也就是说这边钱进来,那边的钱又花出去,账面上,最多的时候,也就二三十万的样子,可这二三十万多是存在银行。财政局最多不过五六万的现金。

是以,在场的众人,包括薛老三也没见识过,四十万堆在一起是个什么壮观景象。这么说,眼前四十万的购买力,和二十一世纪数亿也无差,若是按两个时空的薪酬水平算,更是相当于十数亿。试想想,数亿现金若是堆在你面前,你等定住心神么?

“钱,好多钱,好多好多钱!”

这会儿众人脑子里大概就剩了这么个念头,眼睛更是直直楞楞地瞪在钱山上,遗忘了时光,也遗忘了世界。

啪!啪!啪!

薛向重重拍着巴掌,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扎帐,入账!”

这堆钱,妥妥地四十万是毫无疑问的,可入账时,却不是你说这堆钱有多少,便是多少的,是以,薛向会要求众人扎帐。当然,这当众扎帐的最大原因还不在此,而在于稳定财会中心的人心,在于让这帮前来要小钱的把今日所见的盛况传出去,起到最广泛的影响。

薛向一声喊出,众人如梦初醒,毛有财更是兴奋得脸红脖子粗,如喝醉酒一般,大声嚷嚷着:“快快,行动起来,赶紧扎帐,都仔细着点儿,仔细着点儿,别把钱弄脏了……”

毛有财一声令下,财会中心一帮人立时行动起来,当即就有人进屋搬来方桌,钱山便被移了上去,又有人搬了办公桌,算盘,报表,十数位出纳当即就围在桌边清点起来。

而一众头头脑脑,这会儿也在里三层外三层的方桌外,围了一圈,那模样,似乎将那恨不得点钞票的出纳换成自己才好。

却说方才他进大门前,毛有财虽未细说摆平了什么,薛向却能猜到究竟。当然,他不清楚毛有财是用的什么方法应付这帮要小钱的,可他今番被迫前往花原哭穷,倒是有一大半为眼前诸人所逼,因为,他料定发薪之日,这帮人会到此聚齐。

眼下,毛有财说摆平了,可薛向并不打算轻易放过,恩威并施才是王道,光靠嘴皮子,而不显露他薛县长的威严,以后说不得真就被当成泥捏的了。当下,薛向招呼毛有财将头头脑脑们聚集在一堆,开口道:“我知道你们今天来这儿是干什么的。”

哪知道他方一开口,底下无数人便要出言解释,解释他们和毛有财已经沟通好了,再无避债之意。可薛向既然要立威,哪里会让他们解释,不然他怎好再开口,便挥手阻住众人,接道:“你们要说什么我都清楚,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解释就能当没发生过么,你们身为县里的领重要领导干部,在县委县政府遇到苦难的时候,不思安抚下级,筹谋画赞,却尽会搬弄阴私,火上浇油,这是要看我薛某人的笑话啊!好,要看笑话,我就让你们看个够!以后,个局、处、科室的工资,再不由你们代劳,改由财会中心统一发放到个人!”

薛向这席话,当真是,一剑西来,千崖拱列,断了眼前这帮人的根。

要知道他们最大的权力不是来自事权,而是来自财权,毕竟一个局、处,能有多少事,即便是有事,归根结底,算好处时,也得归结在财上。而薛向这招,简直就断了他们的财权,毕竟他们各局、科,在县里可不只领工资,还有各种福利,这一断,不全断了?工资还好说,毕竟都是按人头发,有名有姓,各为头头脑脑截不下什么油水,最多拿扣工资作威胁来管理下属。可那各式福利、奖金的弹性就大了,尤其是奖金,县里只设置上限,具体的弹性那就太大了,弹性大,活动空间就大,活动空间大,油水就大。

可眼下,薛向这儿直接从根子上给截断了,人家竟发了狠气,不辞辛劳,宁愿一个一个的发,让这帮头头脑脑们还有什么招儿。毕竟你再能操作,再能在奖金上出花招,可归根结底,钱是由财会中心发,直接发到个人,钱都到不了他们手了,还能怎么获利。更糟糕的是,没了财权相协,事权怕也是得大大衰落,毕竟你在财政上都卡不住人了,对下级的最大威慑便没了,人家还会那般畏惧你这领导么?

薛向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比挖了众人的小金库还狠,毕竟只要手中有财权,小金库迟早还能攒起来。可薛向此招一出,别说小金库了,他们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不仅收拾下级的手段少了,便是自己的滋润日子怕也是一去不复返了。

薛向一语落地,短暂的宁静后,便是冲天而起的抱怨。

“薛县长,你不能这么干,随意更改财务拨付,恐怕要经过县委批转的。”这是拿县委来恫吓薛向的。

“放你妈的屁,要什么县委批准,上次开会没听卫书记和俞县长表态,县里的财权由财会中心统筹管理,别说改财务拨付手段了,就是调准工资级数,怕也是由薛县长一言而决。不过,我想薛县长绝对会考虑我们下级领导干部的切身处境的,这财会中心把工资发放到个人之议,是不是可以缓缓……”

这位是讲究说话艺术的,先呵斥前面那位,以求赢得薛向好感,接着话锋一转,又求起情来。

这位的表述手法,算是提醒了在场的大多数人,这时,众人才想起眼前的这位薛县长是个什么脾气,跟他玩儿硬的,只怕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于是乎,原本准备学第一位那般搬出理法、大佬,来硬顶的,全改走起了软路子。

“薛县长,我夏天来不是东西,下次,不,从今往后,您薛县长说什么时候发工资就什么时候发工资,哪怕拖上一年不发,我老夏保证,水利局全体干部职工绝对没一句怨言,只求您为咱们水利局多考虑考虑,这拨款还是一次性下到局里吧,不然水利局非乱了套不可。”

“是啊,薛县长,我们农业局向来人多事儿多,又都是老油条,本来就不好管理,您这一收财权,那帮家伙还不成了孙猴子,再也不听我招呼了,我这儿管不住人事小,可耽误了县里的工作,那就真罪该万死了。”

“对对,薛县长,我们招待所,您是最清楚不过了,人头巨多,要是全来您这领工资,那帮人还不烦死您啊,为了减轻财会中心诸位同志们的工作强度,还请您千万收回成命啊!”

“薛县长,啥也不说了,以前我对您有看法,还想在人代会上投您的反对票,这回,我算是彻底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您放心,只要您收回命,上回从我们后勤处收走的几万块钱,就当咱们报效了,还有,到时选票上,我们绝对不昧良心。”

“……”

一帮人又是扮可怜,又是摆困难,更有哭喊着是为薛县长着想,还有裸的摆利益关系,拉出人代会选票问题当筹谋的,总之,一时间,三十六计,都快被这火上房的局长、处长们,齐齐使了个干净。欢迎您来您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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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老子不干了

毛有财这回算是见识到什么是领导,什么是领导的水平,自己这儿只知道说道理,摆利益关系,虽然也达到了目的,可终归还得相求人家,摆出笑脸。\\\\看人家薛向,不招不架,就是一下,一下就要了这帮人的老命,一下就把刀架到这帮人的脖子上,压得他们跪地求饶了!

“这个,这个,好啦,好啦,既然同志们的反响很大,我看改变财政拨付方式的事儿,咱们就从长计议吧,大伙儿还是先领回各单位今次的财政拨款吧。”

薛老三并非真想赶尽杀绝,一来这不是他办事风格,二来,他还真不愿加重财会中心的工作量,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不愿和这帮人彻底撕破脸,因为,半个月后的人代会,对他薛某人确实很重要,重要到他输不起的地步。三来,收回这帮人的财权容易,可各个单位怕是真的要天下大乱了,那也不是他想看到的。

当然,这会儿,薛向虽说饶过了众人,可套上头的笼头终究没松,那句“从长计议”的潜台词,便是傻子也听得出来,无非是,你们听话,我就不折腾,不听话,我就往死了整,真个收发由心,杀放随意。

刀架了脖子,哪有不听话的,这帮头头脑脑们得了保证,哪里还敢领什么拨款,当下,竟是一个比一个客气,

“不急不急,让县里先缓缓,我们局里还能撑个把星期。”

“真不急啊。我今儿个来就是看看,哪里想要钱的,我们后勤处再撑一个月都没问题。”

“好钢使在刀刃上,先紧着五金厂和县里拿去应急吧,啥时方便,我们水利局啥时再来。”

“……”

一帮人丢下客气话,竟是喊也喊不,一阵风似的,一股脑儿撤了个没影儿。

真个是,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

薛县长从地委一次性要回四十万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当天,就传遍了萧山县的上层建筑。之所以此消息能如此迅速的轰传全县,一个,是因为萧山县正是嗷嗷待哺的当口,对这笔巨款真是望眼欲穿;二个。此是萧山县建县以来,一次性得到的最大单笔款项,因为,往年中央到省里,再到地区,虽然也都有给萧山县拨款。可那拨款无不是被拆得七零八落,分批分批地下来,哪有像今次这般畅快过。

这天晚上八点,临时常委会召开。会上的焦点,自然是这笔款项。从得来到如何使用,几乎是步步引人瞩目。

“什么,你竟然让地区截走了十五万!县委好像没给你这么大的权力吧。”

薛向刚介绍完这堆钱是如何到手的,王维就跳了脚。因着上次在五金厂的事儿,王维心里一直咯应薛老三,细想也是。一个为常务副县长,一个为常委副县长,严格说来,王维能算是薛向的上级,可在五金厂的事件上,偏偏是工人们认同下级薛向,不认同他上级王维,且他王维被劫持时。偏偏又是下级薛向前去解救。无论是谁处在王维的角度上,只怕想的都不是该感谢薛向的相救之恩,而是心底生出别扭吧。

“王县长,如果这事儿,你不清楚,可以私下里,请教卫书记。”

薛向觉得自己的脾气是不是太好了,好的县委这帮同僚们对付起自己都有些肆无忌惮了,有脏活的时候,就让自己抗,有累活的时候,还让自己上,行事稍微出格,就他娘的跳出来指摘,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卫齐名脸色一木,开口道:“薛向同志去地委前,我只说过可以临机决断,便宜行事。”

卫齐名有些不满,薛向这时把自己推到台前来,在他看来,这事儿就该薛向自个儿抗起来,自己说的那句话,无非是宽慰他罢了,谁成想,他还当真了,再临机决断,再便宜行事,也不能一家伙把应得的款项弄丢近三分之一啊!

卫齐名一个“只”字,尽管声音极轻,却准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齐楚立时会意,便道:“即便是卫书记说了可以临机决断、便宜行事,可你薛县长应该知道事有轻重缓急,拎得清那些是能做主决断的,哪些是不能做主决断的,比如这十五万的补助款,你薛县长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没了,只怕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当时,你薛县长又不是不能打电话回来问询。”

齐楚不愧是卫齐名的马前卒,刀刀刺肉,剑剑见血。

一旁的铁通看不下去了,毕竟任谁也听出了齐楚的话有多蛮横,什么叫拎得清,什么又叫打电话询问,以为人家薛县长是门下牛马,纯做苦力的么?

铁通刚要仗义执言,砰的一声响,薛老三的巴掌就印上了桌面,桌面十三只茶杯被震得齐齐一跳:“齐楚同志,事儿,我已经做了,怎么着吧,你要是觉得不满意,我可以把那四十万再还回去,谁能一分不少的全要回来,你让谁去,还有财政那块儿烂摊子,我干不了,上有书记、县长,下有常务副县长,轮不着我指手画脚,就这么着,先前的什么二百万的全年财政款,我算是凑不齐了,卫书记看着处理吧,什么处分我都接受!”

薛老三真个是火了,他这些天每天都累得跟死狗一般,好似全县的事儿,都压他一人身上了,可这帮人看热闹不说,还他娘的说风凉话。薛老三忍无可忍,自然无须再忍。

哗!

“薛向这是要撂挑子啊!”

霎时间,众人心中齐齐浮出这个念头。

继而,便想到了薛向撂挑子后的可怕后果,诚然,薛向没完成去年他在常委会上的承诺,县委可以给予批评和处分,可处分上天,也不过是个党内警告和勒令检讨,难不成还能停了人家职不成。毕竟薛某人的管辖权,在地委。退一步说,即便薛向真的做出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光凭年轻无经验这一点,就能减轻不少罪责。

更何况,这半年多的时间内,薛向在萧山县的所作所为,如果真形成书面材料汇报上去,搞不好能得到地委的嘉奖,毕竟薛向确实做了不少事实,世人心头都有一把尺,而县委的几位大佬恐怕要吃挂落,因为明眼人一看,就不过眼,凭什么什么事儿都往一位县委班子排名倒数的副县长身上仍,组织要你们这些大佬干什么使的?

当然,薛向的结局如何,眼下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薛向撂挑子后,这个烂摊子谁去接?

五金厂的案子未结;薛向主导的五金厂生产转型刚走出一步,连框架都没搭起来,未来朝何方前去,除了薛向,谁心中也没谱儿;县里的财政困境依然未解,虽然这回有了这四十万,可也只能应付一段,从长远看,这四十万花完,除了春收,秋收,萧山县几乎不可能再有别的收入,可光这两样收入,合起来也不过四五十万,全年的财政缺口还有上百万之巨……

一桩桩,一件件,无数个问题忽然陆续浮上众人心头,这时,众人才猛然惊醒,不知觉间,薛向身上已然压了如此沉重的担子,简直就是超级老黄牛啊!又想,县委让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干部扛起所有的担子,还苛责至此,貌似真有些过份了!

此刻,不少人心中生出同情之感,可卫齐名、俞定中、王维却是如坐针毡。这卫齐名是萧山县的总老大,考虑的问题当然要全面得多,这会儿,他想的不是要如何收拾薛向,而是真把薛向收拾了,这个烂摊子怕是谁也遮应不起来吧,一念至此,卫齐名心中竟生出几丝羞愧和十分不满,羞愧自个儿竟落魄到需要这么个毛头小子来帮着维持局面,不满的是在座诸公俱是争斗好手,可有一个能实心任事,应付眼前危局?

如果说卫齐名只是焦虑萧山县的困境,那俞定中和王维心中则只剩了惶恐。因为薛向眼前的老黄牛处境,大部分是这二位造成的,因为薛向现下所有的担子,几乎都是因为承担财政任务引申出来的。而这财政这一块儿,在理法上,应该是他俞定中和王维分管才算合理。可这二位在薛向到来之初,因为知道掌管财政局的毛有财是卫齐名的铁杆,自家无法收服,双双使力,一脚把薛向踹上了分管财政这道火山口上。

现下好了,薛向撂挑子了,大家算总账的时候,少不得要回溯往事,定然要扯到当初分管工作的因果原由。而且这倒都是小事儿,毕竟都是出来混的,谁比谁脸皮薄啊,挺挺也就过去了。关键是薛向不干了,那个烂摊子谁接,恐怕除了他俞某人就是王某人,谁叫这个烂摊子原本就是他俩的呢。

一想到那铺天盖地的麻烦,和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俞定中直觉脑袋都要炸了,甚至在想是不是赶紧用冷水浇身子,弄个重感冒去医院避避风头才好。

而这会儿,王维真是恨不得扇自己嘴才好,暗骂,自己真是没事儿找事儿,干嘛出来多嘴,指摘薛向,这下好了,一泡尿全洒自个儿脚面上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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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毫无节操的俞县长和王县长

却说满场无声之际,齐楚又开炮了:“薛向同志,请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当初要权柄的是你,现在说不干就不干的又是你,当萧山县八十万群众的生计是玩笑,还是当组织纪律是儿戏?”

齐楚和薛向倒说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二人在工作上甚至连交集也无,如果非要扯上些矛盾的话,那就是上次薛向抄了头头脑脑们的小金库,让齐楚不爽,因为在齐楚看来,那些金库,该轮着他们纪委去慢慢发掘,这下倒好,全便宜了薛向。不过,眼下,齐楚冲薛向发难,倒不是因为这点龃龉,只不过是配合卫齐名罢了。至于,此番在薛向要撂挑子的情况下,还穷追不舍,则是为了顾全他堂堂齐书记的脸面。要不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瞎咋呼几句,就熊了,认栽了,以后他齐某人还怎么混?

齐楚此话一出,满场一大半人都在皱眉,均觉齐楚过份了,都这会儿了,人家都被逼得不干了,还唱高调压人。便是卫齐名也聚拢了眉毛,暗骂齐楚又出昏招,心里却急速思索着,如何平息眼前的乱子。

更有义愤填膺如铁通者,砰的一顿茶杯,正要开炮,可斜对面的王维竟拍案而起,指着齐楚发飙了:“你齐楚同志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人家薛县长才来萧山县多久,身上担的担子可是有山高,你不体谅咱们县府的工作难做也就罢了,动辄以组织纪律相要挟。什么时候,工作累了,还不兴让人发发牢sāo了?可有这条纪律。

再者说,人家薛县长劳苦功高,接手县委县府交付的重要工作以来,可曾有半点不尽心尽力?可曾有一件完成的不圆满?即便是现如今极其严重和困难的五金厂事件和县财政缺口难平,可人家薛县长不照样处理、维持得很好?更何况现下还不到年底呢。谁又敢说薛县长不能圆满填补上财政缺口,反正我是坚信薛县长有这个能力的。.

最后,县府的工作不容易。需要支持,如果支持不了,还请某些非分管县府工作的领导同志少掺和!”

哗!哗!哗!

谁也没想到王维竟冲齐楚开炮了。轰轰轰,炮声如雷,炮弹更是从未有过的暴烈,不知轰得齐楚焦头烂额,更连一旁观战的众人也看得目瞪口呆,齐齐盯着王维,暗叹,这还是从前拙嘴笨腮的王县长么?

更有挨了莫名其妙炮弹轰击的齐楚,更是悲从中来,心里已经骂翻了天。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真不知道方才是哪个王八蛋最先挑起的事由,这会儿竟厚着脸皮玩儿临阵倒戈,真不是个东西……

这会儿。王维才不管什么无耻不无耻,他只知道,此刻,谁要跟姓薛的过不去,就是更他姓王的过不去,谁要把姓薛的整下台。就是刨他老王家祖坟,拼了老命也得跟他干!

霎时间,齐楚一张颇为英俊的老脸青红骤转,眼圆筋绽,一副恨不得活吞了王维的模样。

熟料一波未平,一波复起,不待齐楚发飙,俞定中又yin阳怪气地开腔了:“齐楚同志却是出格了,先不说薛县长目前的工作做得极好,就是真出现了纰漏,也用不着你齐楚同志褒贬。县府的事儿由县府领导,和分管县府工作的几位书记过问就行了,你齐书记还是先抓好纪委的工作为好。不是我说你,现下纪委的工作主持得真不怎么样,各级干部纪律松弛,作风骤弱不说,竟还出现了县公安局长枪击县长的大笑话,你齐书记要反思啊!”

如果说王维是从维护薛向的角度出发,那俞定中就是**裸地进攻了,蛮横地不准齐楚就县府工作发言不说,自个儿竟对齐楚的纪委工作指手画脚起来。

这二位大有瞬间化身薛向坐下的疯狗的意思,谁敢冲自家主子呲牙,就扑上下去咬死他。

咔嚓!

齐楚直觉自己的世界霎时间崩塌了,怎么眨眼间,就乾坤颠倒,yin阳逆乱了。

卫齐名知道这时自己该收尾了,如若不然,今天的会议,就得改名为申讨齐楚大会,便道:“齐楚同志确是说得过了,不过,都是一个班子的同志,心里有意见能够说出来,总归是好事嘛,不管说得对不对,咱们执政党人就应该有闻过则喜的胸怀。再有,我得批评你薛向同志几句,干革命工作,一时不被理解,受委屈,那是常有的事儿,可你这种态度首先就有问题,哪有动不动就撂挑子的。

当然,可能是我这个做班长的平时对你的关心,对你的爱护不够,让你对我,对县委有那么点距离,这里,我要向你道歉!最后,希望你薛向同志,继续完成县委县zhèng

fu交付给你的任务,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县委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卫齐名一锤定音,算是定下了调子,极少发言的县委办公室主任张道中赶紧接口,说了些场面话,无非是安慰薛向,并宽解齐楚,接下来众人的发言,自然是和为贵,和谐万岁。薛向自也诚恳地展开了自我批评,毕竟便宜都占得尽了,该卖乖的时候还得卖。

就这么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倒薛风波,还未到高cháo,便走进了尾声。

散会未几,会议室便空了,只余了齐楚静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动不动,表情上也看不出是忧是喜。

咿呀一声,大门又被推开了,淡淡的月影下,卫齐名缓缓步进门来。

“老齐,怎么着,想不通?”卫齐名拖过把椅子,紧挨着齐楚坐了,今次让麾下的大将顶缸了,这会儿,自然要紧赶着来安慰一二。

齐楚两颊拽起,竟露出个笑脸:“书记,你莫不是来安慰我老齐的?那可真就把我看小了。”

“噢?”卫齐名小道:“那你这不动不摇地呆坐着,做甚呢?”

“我在想咱们这位薛县长?”

“我以为你在想那两位县长呢。”

“哼,他们?见风使舵,冢中枯骨罢了,有甚值得想的?”

“那我倒要听听咱们这位薛县长有什么值得想的。”

“这是套我话呀,书记!不过,没关系,我这儿正想找人聊天呢,说起咱们这位薛县长,实事求是地说,起先,我是真小看他了,以为不过又是来了个练嘴的,直到今儿个被人家好好上了一课后,才沉下心来仔细思量了一番,这一思量,可是惊了我一跳,这位薛县长来萧山半年多的功夫,竟是办了这许多事,且桩桩件件都办成了。咱们都知道现下想办一件事,有多难,因为人事关系、利益纠葛,这种种,你还没等办呢,就先去了你一半jing力。

可人家竟是办一件,成一件,且办的都是阻力冲冲的难事儿,这难道还不叫人惊奇?再一个,这位薛县长也参加了不少常委会了吧,您仔细想想,只要是和他有交集、关联的事儿,他就没吃过一次亏。如此一个能办事儿的,能洞悉心机,游刃常委会的薛县长,难道不值得我多想想么?”

说罢,齐楚端起茶杯,咕噜了一口,眼神儿却是片刻也未离开卫齐名的瘦脸。

卫齐名并不立时搭话,右手食指不住轻击着桌面,眼睛也凝在指上,似乎此刻所有的心思都在这小把戏上,良久,方道:“老齐啊,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我之间用不着如此,不过,我容他,让他,也是有原因的,等熬过这段时间,这个场子,我一定帮你找回来。”

卫齐名自然知道齐楚这番看似真诚的话,是在提醒自己jing惕薛向,目的很明显,想让自己出手将这能干又多智的薛县长消灭在萌芽状态。想想也是,任谁受了今天的奇耻大辱,怕也不能镇定以待吧,更何况这位威严素著,面子尊贵的齐书记。

齐楚脸sè微变,方要解释,卫齐名摆摆手,道:“老齐,咱俩相交多年,很多话也只有跟你说,很多事儿也只有你能理解,现下,我面上很风光,其实很困难,不是县里的苦难,是来自上头的苦难,我的出身问题,你该知道的。”

说到这儿,卫齐名便住了嘴,齐楚脸sè再变,哪里还不知道卫齐名所指何意。近来上头频频吹飞,要清理三种人,这位卫书记的崛起,妥妥地在三种人之列啊。一念至此,齐楚忽然理解了卫齐名,觉得自己方才的那个伎俩,耍得可笑,沉声道:“书记,是我错了,就让姓薛的继续蹦达吧,其实王维那老小子哪都没说对,就说对了一点,姓薛的确实维持住了局面,现在,有个人肯为咱们维持局面,咱们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书记,大事为重,万事待来

i吧。”

卫齐名笑笑,伸出手来,齐楚亦笑,伸手搭住,重重一握,好似达成了什么协议一般。

……

王维说薛向能维持住局面,齐楚亦是赞同,可薛向自个儿却发现这局面越来越维持了,真是应了李宗盛的那句歌词:终

i奔波苦,一刻不得闲。

萧山县现在的局面就好比一个四处漏风的房子,他刚遮掩好屋顶,屋檐又开始漏雨。这不,县里的财政刚稳定下来,五金厂又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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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五金厂既得利益者的挣扎与无耻

五金厂厂党委办公室内,横三宽八的楠木大会议桌边,摆满了座椅,当然,也坐满了人。

此次会议是应五金厂的上层建筑们的要求而召开的,萧山县委县政府由薛向打头,率领分管工业的副县长管全,县政府办主任田伯光,轻工业局长施世纶,财政局副局长张全民,以及县委派来了解情况的县委办主任张道中等出席会议。而五金厂,则是一正五副六位厂长,外加三位副记,九位党委班子成员,以及上次选出的和薛向谈判的几位工人代表,参加会议。

林林总总二三十,将宽阔的会议桌挤得满满当当。会议一开始,便直接进入了**部分,场面激烈而火爆。端坐在会议桌正中的薛向,刚说完请五金厂的同志们发言,便似天雷勾动地火般,引爆全场。

“薛县长,我坚决反对五金厂和上下游脱钩,这简直是在把五金厂往绝路上代,没有下游的应,五金厂拿什么生产,没有上游的需求,五金厂生产出来的东西卖给谁。现在哪个厂子不是有固定的下游,咱们生产出的东西再好,拿不到采购合同,照样没人要你的货,到时难不成看着全厂人饿死。”

率先发言的是五金厂党委记兼厂长孔亮,五十来岁的胖子,说起话来,抑扬顿挫,极有官威。上回五金厂爆炸加暴动,这家伙领导无方,经营不利,常委会上。薛向议将之罢免,结果还是让这家伙侥幸过关。且当初薛向决议将五金厂转型,脱钩上下游时,也不是没在五金厂开会通报,当时,这帮家伙可没一个敢跳出来反对,这会儿却又冠冕堂皇地跳出来指手画脚了。

孔亮一番话罢。算是吹响了反对派的集结号,反对派们立时大举压上,汹涌而来。

“薛县长。您大概还不了解我厂的情况,咱们虽然挂着五金厂的招牌,看似能生产不少玩意儿。可实际上了,都是些粗糙不堪的初加工产品,除了给别人大厂的产品做小边边角角的修补,基本上就没有**生产能力,这脱钩容易,转型可不容易,现下,厂子里几号工人都停产了,不知道生产什么,天天闲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是啊。薛县长,主席教导我们说,没有调查就没发言权,这五金厂虽小,可里面的各种问题。可是错综复杂,您这一言而决的转型,听着容易,气派,可真要做起来,我看困难。毕竟大伙儿的手艺就在这儿摆着,俗话说,有多大本事吃多少饭,咱们就只有吃苦力饭的本事,您非要转什么型,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我个问题,现在厂子的职工干部,可都是因事设岗,且大部分干部都没有行政级别,乃是因事为官,到时候一转型,这些干部怎么安排,总不能全部推倒了重来吧,毕竟好多都是老师傅,因为技术过硬,才当上了班长,组长,乃至车间主任,您这一转型,他们年纪大了,怎么跟小年轻竞争,到时候,难不成让以前的徒弟反过来管师傅?”

“……”

好家伙,算上孔亮的意见,五金厂九名厂党委班子成员,竟有七名都发表了意见,且都是反对意见,而剩下的一名副记、一名副厂长,以及职工代表,却是没有发表意见。

要说这七人不愧是领导干部,个个口才俱佳,对五金厂又极是熟悉,虽然极尽夸大困难之能事,却也实实在在指出了五金厂现下转型要面临的全部困难。

当然,薛向可不认为这帮人是好意,他几乎在这帮人开口前,就猜到了他们会说什么,因为这些问题,他早已全部掌握,毕竟要转型一个数人的大厂,可不是开玩笑,他薛老三又怎会大意,不做全盘的走访调查。而且薛向不止猜到这帮人要这样说,更是将他们心中的阴私也算死了。\/\/ .\/\/归根结底,无非是利益二。

想来也是,五金厂不转型,这帮人继续做他们的领导,厂子下游有,上游有收,生产,销售全由国家管了,他们睡着就能把钱挣了,那真是再舒服也没有了。至于厂子的效益如何,能否挣着钱,更不在他们考虑之内了,只要饿不死人,只要工人有活干,只要他们有油水,那就是兼顾了最大的政治和个人利益了。

而转型后呢,先不说他们目前还不知道要怎么转,自己的权力会不会被侵蚀,可有一点,他们是确定的,那就是以后,绝对不会再有现在的悠闲日子了,因为上面不给你操心厂子的生产,销售了,一切都得自己去跑,可享受惯了国企大家庭的温暖后,谁还受得了外面市场经济的严寒?

其余不论,单凭此一点,就绝对能构成这帮家伙的最大反对动力了。

以孔亮为首的一帮反对派七嘴八舌说了半晌,场面也被宣扬得极为激烈,可激烈过后竟是诡异的宁静,满场竟是没了一丝生息,众人的眼神不自觉地朝办公桌中间位置扫去,毕竟那位才具有一锤定音,左右生死的绝对权力。

沉默,似乎没了边际,整整十分钟的沉默,却犹如几个世纪一般,让人难熬,尤其是这诡异的沉默后,一帮反对派们心中竟生出惶恐来,好似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般。

正当这沉默快要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之际,薛向终于开腔了:“大家反应的问题很好,很全面,不过,我只说一点,千难万难,已是为时已晚,出尔反尔,岂有那么简单,当初,我开通报会的时候,你们干什么去了,现在跟我这儿说这不行,那困难,完了!脱钩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转型也是不容更改,当然,谁要是有本事,到地委把五金厂脱钩的事儿给挽回来,我也乐见其成,谁还不愿清净?”

薛向不打算跟这帮人讲道理,因为他知道讲道理没用,毕竟这帮人的反对动机就是从私心、利益出发,任你说破了大天,把脱钩、转型后的好处说得天花乱坠,这帮人也能找到无穷无尽的反对意见。是以,此刻,薛向决定以力压人!

果然,薛向一说让孔亮去地委跑门路,这帮人的脸当即全黑了。毕竟谁也不是傻子,他一个小小五金厂厂长在萧山县勉强算个人物,放到花原地区,那真比蚂蚁也不如,地委大门岂是那么好进的?即便见着地委领导,他们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如何开口,难不成真跟地委领导说“我们经过反复权衡,决定不脱钩了,您再帮我们跟工业局的领导打声招呼,把钩接上。”

如果这帮人真这么说,非被人领导拿大棒子打出来不过,这简直是拿领导不当干部,把人家当礼拜天过呢?

此次会议,原本就是五金厂的这些曾经的既得利益者们撺掇起来召开的,目的自然是为捍卫自己的既得利益,做最后一搏。当然,未虑胜先虑败,这帮人也不是没想过折腾失败的结果,毕竟反悔的话好说,反悔的药难!是以,这帮人自然准备了第二套方案,那就是要求薛向在未来的五金厂转型中,尽可能地先确定自己的利益。

“唉,既然木已成舟,我们也不说后悔的话,只是有一点,我想向县委县政府先交待清楚,那就是不管未来五金厂的转型如何进行,都必须照顾厂领导班子和各级领导干部的感受,毕竟他们几十年如一日,为五金厂操心劳力,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因此,我们不能忘记他们,所以,在转型之后,他们都应该得到很好的照顾。”

其实,孔亮是很不甘心转型的,可上次的五金厂爆炸案影响太过恶劣,他自己也若有若无的被牵涉其中,当时,胆气皆丧,哪里有勇气对抗薛向,于是,才有了上次大会,转型之议被通过。现下,他想想都有后悔,后悔之余,便是对转型强烈的抵触。

“要照顾?孔厂长这话你还好意思说出口,看看现在的五金厂,都快被你们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工资发不出,生产跟不上,举步维艰,已成坐以待毙之势,你们这些领导干部不好好检讨反思,这会儿竟还敢县里讲条件,要照顾,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说出口的,我都替你脸红!”

开炮的是分管工业的副县长管全,管全是老式干部,讲究艰苦奋斗和谦虚谨慎,最厌恶的就是那种和组织讲条件的家伙。更何况,他和孔亮的关系也实在不佳,因为工作统属关系,严格说来,孔亮归他管辖。可这孔亮因着掌握着全县除农业税收以外,最大的纳税大厂,在县委有大靠山,是以,从来不把管全这位主管领导放在眼里。因此,二人之间差不多势同水火。

管全这边一亮明观点,田伯光等几位县府大员也跟着发了言,无非是批评以五金厂现在的景象,领导干部实在不应再谈待遇,条件云云。

薛向却是不愿见这种口水官司接着打下去,因为从眼下的情况看,孔亮这帮人的无耻已经是无底线的了,再扯下去也是无用,干脆就避而不谈,草草地散会,毕竟他打心眼里看不上孔亮这帮人,新的五金厂势必没有这些人的位置,眼下安抚住这帮家伙才是上策,待腾出手来,再慢慢清理也是不迟。况且,他今次参加这个会议,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五金厂的全体干部职工认清形势,脱钩转型已是势所难免,扫清他们的侥幸心理,统一思想认识。欢迎您来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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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风波再起

尺寸之地,纯白的天花板正中吊着水晶壁灯,淡绿冰洁的墙壁贴间或贴了三五张风景画,粉sè的地板擦洗得一尘不染,崭新的床桌整齐地摆满了各种书籍,宽大而柔软的大床覆上棉被羽枕,推开三尺轩窗,十余米处便是月亮湖,澄江如练,垂柳依依,若是到了晚上,再有明月如轮,辉洒千里,赠雅施柔之下,便是最粗豪的大汉居于此地,只怕也忍不住咏出一句“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何况此地居住的不是什么粗豪大汉,而是心存风雅,追慕古风的薛向薛县长。如果说此时的萧山县是个大泥塘的话,那薛向就是在泥塘里掘泥的工人,陷身泥淖,身心俱疲,而夏家小院里的这间小房,就似一泓清潭,每晚归来,将这肮脏疲惫的身子,污秽世俗之心,一并投注这潭间,随了这清流激水,去疲舒身,荡污涤秽,整个人便似又重生了。

薛向实在是爱煞了这间小屋,尽管里面的装潢,尤其是sè调,搭配得有些可笑,可就是这可笑的搭配,最是让人温馨,因为这是当初小家伙挑选的颜sè,东一抹,西一抹,小人儿只求单件好看,哪里顾得上整体sè调。

一念至此,薛向又想起了远方的三个弟妹。说起来,外人眼里,他们薛家门第高达,繁华尊贵,定是一等一的幸福人家,羡煞世人,可薛向却觉得眼下的

i子。远不及数年前,他带着三个弟妹逍遥四九城来得快活。而今,先不谈他自己整

i里俗事缠身,往来应酬,还要勾心斗角,巩固权位,更少不了的是,得时时小心,步步在意,提防外面随时shè来的毒枪暗箭;单是原本团聚的四兄妹。忽而一分为三,天南海北,各隔天涯,薛向便觉浮生造化,弄人无情。好在他也知道,人生存世,有得必有失,只是在他看来。这亲情远重富贵,这失却又是大于得了。

可如今,他浮身宦海,已然身不由已,更不提在他身上,投注无数心力的父辈们。此身已如藤蔓,已然深深勒进了官场这棵大树,还要全身而退,只怕除了蔓死藤折,再无他法。

薛向垫高了枕头。痴痴楞楞地望着天花板,顶上的吊灯虽未拧开,床头桌边的台灯却是开着的,淡淡柔柔的黄晕,透过灯檐,投shè在纯sè的天花板上。好似在洁白的画板上素描出一朵兰花。薛向盯着这躲兰花,想着想着,忽然有些伤神,伸手便抽开床头桌的抽屉,探手拿出一册相集来,正是他特意从家里带来的。

一张张熟悉的画面映入眼帘,宛若一帧一帧胶片,霎时间。在脑海中便如电影一般,闪过那些美好的回忆。

薛向正看得入神,咚咚咚,三声轻响,有人敲窗。薛向素好风月,通常及睡才关窗,这时,窗子却是大开着,他抬眼看去,见夏家二妹正笑兮兮地望着他,双手一扬,一手端着个硕大的瓷碗,一手拎着个硕大的布袋,“我妈包的饺子,特意给你留的,猪肉酸菜馅的,现煮的呢,这个是小适妹妹给你的。”

要说薛向和夏家母女的关系,处得真有点相敬如宾的味道,现下小家伙虽不在夏家就食,可单位有好吃的,他照例留一份,或中午,或晚上,给他们娘仨捎回来,而夏家大嫂是实诚人,最怕受人恩惠,总惦记着还,可她家的条件哪里能弄出什么好的,只偶尔一次包的酸菜馅饺子被薛向夸赞好味道,至此,隔三差五,夏家大嫂总会包上一些,待薛向归来时,现煮了,着夏家小妹送过来,正如此时,已经快十点了,薛向还有新鲜的饺子吃。

薛向赶紧把门打开,接过夏家小妹手中的瓷碗,笑道:“跟你妈妈说声,以后我回来晚了,就不用麻烦了,你妈妈白天上门,哪里跟我耗得起,咦,你的碗呢?”

夏家小妹笑道:“今儿个不分你的,小适妹妹给我寄了一大堆好吃的,吃饱了呢。”

原来夏家条件有限,哪里能经得起这么频繁的吃饺子,是以,大部分时候,这饺子都是给薛向专供的,夏家母女确实极少吃。薛向虽不知道内情,可有次他吃饺子时,见夏家小妹馋得厉害,便道他吃不了这许多,遂让夏家小妹拿碗分食,自此,便成循例,是以,这会儿没见着夏家小妹拿碗,他才惊奇。

薛向将瓷碗在床头桌上放了,拿过布袋,拆开,翻检了下,袋内有两条云烟,一瓶茅台酒,一个打火机,几盒糕点,还有一个信封,拆开信封,正是小家伙的照片,多是军装照,照片中的小人儿又长高不少,一身小军装倒也衬得英姿飒爽,手中还不断变换着各种兵器,还有几张是坐着坦克照的,一张在直升机上的,小人儿笑颜如花,看来,在岭南有这么大个军营,她是真得很开心。

薛向拿过一盒糕点,将剩下的几盒递回夏家小妹,夏家小妹也不客气,照单全收,因为客气也没用,此前,夏家小妹确实执拗不收,说小适妹妹给了,可小家伙寄送东西实在太频繁,薛向本xing又不喜零嘴儿,结果,很多都放坏了,是以,夏家小妹就不客气了。

“薛大哥,你吃吧,我回去了,吃完,碗还放窗台上,明早我来拿。”

夏家小妹对薛向的称呼一直是不断变幻的,在夏家大嫂面前,两姊妹皆被夏家大嫂逼着叫叔叔,薛向也解释过多次,可夏家大嫂执意不从,说不能乱了规矩。于是,私下里,夏家小妹随着小家伙叫大哥,在夏家大嫂面前,依旧称叔叔。

看着夏家小妹蹦蹦跳跳地去了,薛向复把门关上,步到桌边,刚端起碗,忽然,窗前竟现出道黑影,噗通一下,那黑影竟钻进窗来,摔了跟头,薛向大惊,急步上前,一把将那人拎起身来,抵在墙上,待看清那人模样,失声叫道:“小马?!”

这声称呼之所以又惊奇又不确定,是因为眼前这人的脸蛋依稀那个五金厂倒霉偷铁贼小马模样,可短短十余天,身形容貌却是大变。此前,薛向在五金厂见到小马时,这小子虽生得瘦瘦小小,可模样还算过得去,可这会儿再看,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张脸除了轮廓依稀,瘦得简直快成皮包骨了,拎在手中,几无份量。

“薛……县长,是我,是我!”

小马喘着粗气,声音极轻,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待确定来人身份后,薛向的手便松了,哪知道他手方松,落地的小马竟似豹子一般朝床头桌冲去,一头扑倒桌上,迅疾间,脑袋嗡的一声撞在墙上,他竟哼也不哼,抱起那瓷碗,也不用筷子,伸手抓了碗里的饺子便朝嘴巴里猛塞,一口赶一口,烫的双手通红,犹自不觉,眨眼间,一大碗饺子便被他下了肚,接着又抱起瓷碗,咕噜咕噜将碗中的汤喝得点滴不剩,最后,抱起瓷碗,猛舔一周,方才歇止。

这时,小马雪白的脸上才有了丝血sè,眼中也有了几分神采,脑子也跟着活络了,这才想起身在何地,方才又做了什么,一念至此,小马又惊又恐,扭头朝薛向看去,却见薛向手里正在拆着个纸盒,拆完,又朝自己递来。

“饿极了吧,来,这还有,你慢慢吃,不过别吃撑,不然胃受不了。”

薛向递过去的正是方才留下的一盒糕点,他见小马这番模样,定然遇到了什么不可测的事儿,更何况,五金厂爆炸案,他一直挂在心上。若是cāo作失误或者年久失修导致的爆炸,也就罢了,可竟然是有人恶意而为,那薛向绝不会放过,毕竟是几条活生生的xing命,不单触犯了律法,而且触碰到他薛老三做人为官的底线。

小马接过纸盒,刚拿出一块松糕,塞进嘴里,不及吞咽,竟呜呜地哭起来,这一哭好似江河决堤,奔腾难绝,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的小马,显然已到伤心处。

薛向观他情状,便知必是遭逢大难,也不劝他,只转身将窗户也一并关上。

良久,哭声渐稀,小马发泄一通,心绪渐宁,思及方才的丑态,又生出羞赧,低了脑袋不说话。

薛向又替他倒了杯水,递了过去,小马放下糕点,一口喝干,一抹嘴,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薛县长,救救我,救救我们全家吧!”

薛向早猜到定然发生了不测之事,却没想到竟严重到这种程度,慌忙一把扶起小马,待他坐稳后,便也在窗上坐了,这才堪问起究竟,小马也再无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所知道,所遭遇的事儿,一气说了个干净。

原来,那天五金厂暴动事件平息后,除了三五名工人代表主动站出来顶罪,被判了几个月的劳役后,全体闹事的工人都安然归家。

而小马胆子本来就小,家中一老父,两妹妹,全靠他养活,负担本就极重,自然不在顶罪代表之列。原本,这些

i子,小马也和其它工人一般,在厂中完成脱钩前的最后一生产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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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那个人到底是谁

哪知道一周前,也就是薛向赴花原的那天,出了变故。那天,小马正在车间轧钢,忽然接到班长的通知,让他去厂长办公室。厂长见招,小马虽然稀里糊涂,却不敢有违,便去了。

哪知道刚行到厂长办公室外,不及推门,便听见屋里有谈话声。小马正准备敲门,那谈话声中出现了他自己的名字。这一惊之下,手就没敲下去,接着,小马便静静站在门外偷听。

这一听之下,小马竟是寒到了脊梁骨里,这会儿他已从说话的那两人声音中,知道了二人的身份,正是厂长孔亮,副厂长宋春,而谈论的内容,竟是在商量怎么将他送进监狱。听到这儿,小马毛都炸了,屁滚尿流地滚下楼去,当下,连家也不敢回,就躲在了外面。

没多久,便听见风声,他小马已经被打上了畏罪潜逃的罪名,而且锅炉爆炸案也栽在了他的头上,说是小马在偷废铁时,贪心不足,看中了锅炉阀,结果,因为锅炉阀太紧,没有取下,却将之破坏、松动,最后,才导致了爆炸事故。

如此大的罪名,小马彻底不敢露面了,可慌乱间,他又不知道去找谁,整日里东躲**,身上原本就没几块钱,这些日子都是靠捡垃圾堆度日。接着,便又听到了,他老父被抓的消息,罪名是包庇犯罪的儿子,拒不交代小马的下落。

这下,小马彻底傻了。惊恐下,便要去公安局换回老父,可刚走到半路上,脑子里,忽然想起了那个一腿将自己扫到,躲避了致命子弹的薛县长。在小马眼里,原本是没有好官的。至少他没见过,可薛向的出现,才略略改变了小马的想法。再加上。当时,小马走投无路,绝境无生。死活便只有赌了,当即,便下定决心,去寻薛向。

小马知道薛向是萧山县的副县长,更知道县长在何处上班,可再给小马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直奔县委大楼,说不到连第一关岗哨没过,他人就得进号子里去。他也不敢直接在薛向上班的路上堵人,毕竟那样太过危险。保不齐被有心人瞧见,他就得泄露踪迹,而踪迹一泄露,凭着人家给安的偌大罪名,就是薛向站在他身边。怕也是拦不住执法办案的警察。

是以,小马便剩了最后一个选择,摸清薛向居住地,悄悄溜进去相见。于是,这些日子,小马就守候在县委大楼前草丛深处。打算尾随薛向至家,可这些日子守下来,发现薛向要么是下班后,和他人外出吃饭,他两条腿追不上四条腿,要么是干脆就在办公室睡了,不回家,几天折腾下来,小马差点没被饿成路倒,因为这些日子,他日夜坚守,压根儿就没多少功夫去寻摸吃食。

直到今天,小马才寻着机会,偷摸跟进夏家大院内,而跟进来的时候,他身上疲乏得快连二两力气也无了,是以,翻个米余的窗户,还摔了个狗吃屎。

听完小马这般颇似后世好莱坞亡命大戏般的传奇经历,薛向心绪久久难平,一叹恶官贪酷,视人命如草芥,二叹小马遭遇离奇,饱经悲苦,忽然,又想起什么一般,急道:“上次你偷盗废铁不成,我不是在后来的五金厂锅炉爆善后处理大会上说了么,你戴罪立功,组织不再追究,怎么他们又拿这事儿,找上你了,还给你安了个锅炉爆炸案的元凶身份?”

细说来,薛向未必能完全肯定小马当日在五金厂叙述的他偷废铁瞅见人破坏锅炉阀的事儿,可是他绝对百分之百的肯定小马决计不敢去偷什么锅炉阀当废铁,首先,此人从小在五金厂长大,担负的又是给炼钢炉送焦煤的任务,哪里不知道锅炉阀不得轻动,动必大难的后果。更何况,此人眉目猥琐,胆量极小,便是利欲熏心,也决计不干干出这种致人死命的大灾难。是以,薛向压根儿不信小马是锅炉爆炸案的元凶。

小马脸现齐楚,哀声道:“我现在才知道您那天要是不当众宣布我被免罪的事儿,恐怕我就没有今天的灾难了。”

“这是什么意思?”薛向奇道。

小马道:“本来那次在五金厂大楼二楼内,我向你们说我偷废铁看见有人动锅炉阀的事儿,除了当时在场的工人代表们知道,外人还不知道,可是您一在会上当众说给我免罪,我偷废铁的事儿,便明了,而我偷废铁的时间,地点,正好和那帮人动锅炉阀的时间、地点,相吻合,两相一印证,拿些干坏事儿的自然知道我看见他们的恶行了。不管我有没有把他们招出来,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所以,才有了我今天的劫难啊!”

“是我思虑不周,思虑不周啊,没想到你们厂内的消息竟也这么快就传来外面去了,真是让你受苦了。”薛向以手拍额,脸上大是歉意。

小马见薛向这么大的官儿向自己道歉,先就不好意思了,连连挥手道:“其实,也怪不得您,我也是事后才想明白我为什么会遭此劫难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还傻傻地待在厂里,等人来诱捕。况且,您知道的也只是一鳞半爪,我当时也没跟你们全说实话,我想的是,我保住他们,他们就能保住我,哪知道他们竟是这样心狠手辣。”

薛向霍然变色,一把抓住小马的手腕,恨声道:“难不成你知道是谁动的锅炉阀?”

“疼,疼……”小马拼命地挣着手腕,薛向巨力之下,哪里是他能抗衡的。

薛向回过神来,赶紧松手,“快说,别跟老子磨蹭,哼,你有今天,也是自作自受!”闻听小马竟隐瞒了内幕,薛向对他自然再无好脸色。

小马苦脸道:“薛县长,不是我有意隐瞒,实在是他们都是我惹不起的人呀。”话至此处,见薛向脸色再变,哪里还敢迁延,急道:“当时,我并不是只看见上次那位穿警服出现在咱们厂的小子,而是全部看清了,总共五个人,除了那个穿警服的小子,还有的四个都是我们厂的干部子弟,有孔厂长的儿子,有宋副厂长的儿子,有刘副书记的儿子,陈主任的儿子,马处长的儿子,您说,您说说,这些人,任凭哪一个都轻易把我捏死,他们合在一起,我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正面对抗啊!”

薛向听罢,心里已然怒海翻江,他方才为没保护好小马自责时,还说“没想到你们厂内的消息竟也这么快就传到了外面去”,现下看来,真是荒唐透顶,这哪里是传到外面去,简直就是他面对面地告诉犯罪分子的老爹:你们的事儿发了。而且最滑稽的是,当时诸位爹们大部分 还端坐在主席台上,拍着巴掌,赞成他薛某人。

一念至此,薛向沉声道:“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若是再有不实、隐瞒,怕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你!”

薛向说得严厉,其实心中已然信了小马的话,毕竟这家伙屡次出言,虽然不全,却从无假话。况且,从孔亮等人迫不及待要收拾小马的事儿上来看,显然印证了小马的指认。

“薛县长,我,我发誓,我……”

生死关头,小马激动万分,想获取薛向的完全信任,却又不知如何表达,惶急间,他竟把右手小指含进嘴巴,咔嚓一声,咬下一截,霎时间,血流如注。

“你个蠢货,这是做甚!”

薛向拽过枕巾,赶紧给他捂住伤口,又拆开拿条云烟,拨出烟叶子碾碎,给他覆在患处,又用纱布扎紧。

小马痛得满头大汗,却是吭也未吭,直把双眼直直盯着薛向,一双不满血丝的瞳子,伤心无数。

薛向帮着小马裹好伤口,指着大床道:“行了,你这几天就住我这儿,你说的,我也信了,先养好身子,你的事儿,我放在心上,只是目前,你已是案中人,单凭口供,没有实证,是扳不倒他们的。”

见小马神色大急,挣扎着又要站起,薛向按住他身子,接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你父亲和妹妹,我会照顾到的,保管他们不会受到任何损害。”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父亲身体本来就不好,两个妹妹还在念书,我如今顶着个逃犯的罪名,我妹妹还怎么上学啊?”小马难过得抱住了脑袋。

“行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你若不起贪念,又怎会有今日之厄,凡是有因有果,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养好身子,外加藏好身子,后边的事儿,你也插不上手,干着急也是无用,我再问你,当日你在五金厂指认的那个年轻警服青年,你真不认识?”

要说薛向盯着五金厂案,一大部分焦点都在那个警服青年身上,若不是当日他去而复返,动完锅炉阀后,还敢穿着警服回来看热闹,哪里有被小马指认的事儿,没有当场指认的事儿,后续的暴动,以及现在的栽赃,都无从提起,此人才是一切事由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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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为了学雷锋

马脖子一梗:“我真不认识,连孔厂长,不,姓孔的他儿子我都指认了,我还怕什么!”

“你还记得那人的模样么,能不能画出来?”

薛向有此一问,非是画蛇添足,因为那日事后,委托廖国友在公安局私下里勘察过,问询那日一早和那警服青年一道出勤的警员,竟没一人承认有这么个人。薛向知道那帮警察必然互相推隐,可再能隐藏,人还能消失掉不成。于是,薛向便请廖国友集合所有警察,招来当日站在前端的工人前来指认,可均说没有那个人,更诡异的是,再查花名册,人头竟是一个不少,那个警服青年还真就凭空消失了。

薛向知道人不可能忽然没掉,更知道背后必然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一切,明证便是,当日要求集合警察时,尤勇双手还打着绷带,都带病出院一道来看了,胸脯拍得山响,喊着保证遵令,脸上竟隐约有喜色,这不是奇哉怪也么,好似自己的那番折腾,在为他尤某人自证清白一般。

事出反常,必有妖!

“记得,记得,我做梦也忘不了那家伙,都是他才把我害成今天这样的!”小马霍然起身。

薛向大喜,翻出纸笔,摆在小马面前,便要他画出来,哪知道小马接过纸笔,画了半天,不说能画出那警服青年的模样,就食连个人样子都勉强,图上的画像,便是八戒见了。都能生出优越感来。

薛向颓然,便不再折腾这位伤残、心残人士,让他上床睡觉,自个儿盘膝而坐,一夜无话,直至东方发白。

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檐,射进屋内的时候。薛向睁开了双眼,起身,洗漱。买回早点,递回早起的夏家大嫂一份,另持了一大袋。钻回了房间,返回时,小马已经醒了。

“诺,一天的吃食都在里面了,除了上厕所,尽量不要外出,闷了,抽屉里有收音机,不过,到中午的时候关掉。免得人家听出里面有人,待会儿,我再给你换些烟草,那玩意儿止血,俩字儿。霸道!”

薛向边摆拾捡着桌子,边自顾自言语,浑不知一边的小马早已泪流满面。

“你这家伙又怎么呢,昨个儿下死口咬下自个儿一截小指时,也未见你掉泪,怎么这会儿。跟我扮起了大姑娘。”

薛向心思细腻,焉能不知小马这是心怀感恩,知感恩,这人就还有救。

安顿好小马,薛向便径直去了县委大楼自己的办公室。说起来,现下他薛县长贵人事忙,便是办公室也辟了两间,一在财会中心,一在县委大楼的县府那边,当然,他在县委大楼县委那侧也有办公室,不过却是一天也未去过。而这两间常用的办公室,现下,却是财会中心的那间使用频率,远高过县府这间。

而他今儿个不去财会中心,偏去县府那间,非是无心,实乃是有事儿,因为县府那间,叫通加密电话更加方便。

电话周转了一圈,进入了岭南,未几便传来严肃的声音,问他要通讯密码,薛向报了几个数字,未几电话便通了,待那边传来一声悦耳的“喂”后,薛向脸上便不自觉浮出笑来:“大美人儿,想我没?”

“咿呀!”电话那头先是一声满怀喜悦的惊叹,转瞬间,便又转作冷淡:“干什么!”

没错,电话正是打给港岛柳莺儿的,本来内陆和港岛之间,是不可能实行单线联系的,不过军方自有高妙,岭南临近港岛,岭南军区自然担负着港岛的警戒和防护工作,暗里设在港岛的情治机构自也少不了,而这种加密的往复电话,自然更是少不了。而薛老三这位岭南军方一号大公子要公器私用,自然是再简单不过。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薛向依旧嬉皮笑脸,小妮子这急速的语气转换,可是让薛向将她心思窥了个通透。

“不想!”声音依旧干巴。

薛向几乎能想到那边的大美人一定是抿唇瞪眼,一副受气的小媳妇模样:“你不想我,可我想你了!”

“骗人,你若真想我,怎么这许久也不来个电话,除了春节你给过个电话外,四十七天十八小时了,你都没想过要给我电话!”那边的小妮子像是真的爆发了,语气少有的这般激烈。

“四十七天十八小时!”听到这准确到小时的报数,薛向心中真是又温暖又惭愧:“莺儿,不是我不想和你说话,实在是这电话加密的,说起来,极麻烦,那边还有人监听,记录,咱俩谈情说爱,难不成还要人一一笔录么?”

“呀!”电话那头的小妮子一下子脸红到脖子根处,一想到自己这般撒娇似地冲爱郎发火,还被第三者知晓,他就羞涩得快要昏过去才好,“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明知……还那样说……我讨厌死……”

妮子羞涩欲绝,断断续续,哪里还说得出个完整的句子。

妮子话虽说不完整,薛向却是听明白小妮子在怪自己口没遮拦,故意引逗她谈情说话。其实,薛向知道那边虽会记录,不过这种情情爱爱的话多半不会保留,更何况他薛大公子的聊天记录谁敢保存,难不成放到以后成为政敌攻讦薛司令的把柄,指责他公器私用?即便有个第三者在电话那头偷听,又不是熟人,今生怕都是不得见面,他薛老三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薛老三厚脸皮,小妮子却是不行了,陡然间正经得宛若外交部发言人:“薛向同志,你打电话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薛向听得好笑,却是不敢再逗她,毕竟他这儿确实还有一堆事儿,尤其是小马的事儿,那更是耽搁不得,便道:“是这么档子事儿,我在这边遇到点困难……”

薛向便将五金厂的苦难说了,但略去锅炉爆炸、脱钩转型这些烦心事,只说了眼下需要资金、技术支持,至于具体要哪方面技术支持,薛向心中也是没谱儿,因为这会儿,他自己也对五金厂的转型方向没有个清晰的认识。当然,倒不是薛向不知道选择哪个行业,而是可供选择的行业实在太多了,现在的日用品远不及后世那般繁华,普通家用电器,日用百货,就没有不紧缺的。现下的问题是,一来,他挑花眼了,不知何者利润为最大;二来,他这边选择朝何处进军,归根结底,还得看柳莺儿这边方便提供何种方向的支持。

薛向话音方落,那边的小妮子就开腔了:“五百万够不够!”

“你,你,你……”薛向无语了,数月不见,那边的小妮子怎么成了暴发户,动辄拿钱砸人。

“不够?那就一千万,算了,到时我派人给你拿本支票单子,你自己填不就完了,反正在鹏城开分店,做地产的时候,也办理了国内的支票业务,方便得狠呢……”

妮子不知对面的爱郎悲愤莫名了,依旧滔滔不绝,又说了一会儿,发现那边没了声音,这才警觉,虽不知自己错哪儿了,却猜到爱郎莫不是真生气了,慌得她连叫薛向的名字,一口气叫了十七八声,那边才有干巴巴的声音传来:“干嘛?”

这下主客之势易位,倒轮着薛大官人摆谱了。

“你怎么呢嘛,人家只说,只说……反正就是你想怎样都行嘛!”一语既出,柳莺儿方觉不对,俏脸上方褪的红潮,又升起两片火烧云,原来这最后那句“你想怎样都行”,分明是二人床第之欢时,薛老三挑逗得小妮子情难自禁时,却又被薛老三逼着说羞人话时,不得不拿出来的遮掩之词。

果然,听筒里立时传来薛老三的嘿嘿淫笑,小妮子被他笑得发慌,更兼知道另一侧有人窥听,心下越发慌乱,忙转移话题道:“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嘛,你那边不是着急么?”

妮子一语点醒正心猿意马的薛老三,后者忙道:“你大概还没弄清我的意思,我不是问你要钱,且那工厂是国家,不是私人的,必须公对公,也就是实体单位对实体单位,我这边的厂子要转型,可目前不知道做什么项目好,你在港岛那边看看有什么做实业的,尤其是电子五金行业的朋友,方便不方便介绍到我们这边来。”

先前小妮子已经听薛向介绍了五金厂的基本情况,听在耳里,虽觉得爱郎辛苦,可仍旧没怎么放在心上,只以为爱郎缺钱,便大把大把地砸了过去,这会儿听见爱郎如此客气地和自己说话,又是“请”,又是“方便不方便”,可见爱郎都艰难到什么程度了。况且,柳莺儿心中的薛老三,几乎便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可现如今,大英雄都被逼到和自己说好话的地步,一念至此,柳莺儿心中便是阵阵心酸,悲声道:“薛向,不做官了好吗,你来港岛,你要什么都有,山顶的大别墅,最好最好的车子,大大的游艇,什么都有的……”

到后来小妮子竟痴了,不言语了,因为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的爱郎追求的不是这些,他若是要这些,早就有了,何须自己给予,况且自己现在有的,不都是他给的么。

薛向心细如发,自然知道小妮子心中所念,温声道:“你知道我喜欢当官,我喜欢万人景从的威风嘛,在四九城我不就那样威风么,你知道的呀!”

“你才不是为了威风。”小妮子知道爱郎哄自己,心下甜蜜。

“那是为了什么?”薛向戏道。

“为了,为了学——雷——锋!”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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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五金厂的前途

和小妮子通了半晌电话,终于确定了五金厂转型方向,那就是生产自行车。听着这个项目并不怎样,技术含量低,竞争者众,利润也不如何可观,可实际上,这是薛向权衡许久后的结果。

当然,倒不是小妮子不肯出力,人家可是在电话里大包大揽了,只要港岛有的工厂,爱郎想做什么,她就负责把技术弄到手。小妮子一番心意,薛向是心领了,可世事如棋,束缚甚多,一切的出发点还应是实际情况。

眼下的实际情况是什么,那就是五金厂的基本面,国内的国营企业的大环境,违背了这个实际情况,什么都做不了。举个例子,比如五金厂转型去生产汽车,听着倒是美妙绝伦,共和国都没几家汽车厂,五金厂这回是牛大发了,可实际上了,纵使小妮子那边能提供技术和资金支撑,五金厂敢接受么?萧山县能允许么?

因为现下不是九二年,国企改制还无从谈起,你港岛那边过来这么多资金,这么先进的技术,并入五金厂后,该如何折算?是友情捐赠,还是折成股份?若是友情捐赠,说不得省里就得先挺身而出,主动笑纳了,毕竟这等大馅饼是绝对不可能落到萧山县这地疲民穷之所的。若是折成股份,去年虽然由老首长和时老爷子主持通过了《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允许外商投资,并且没有设定投资的上限,也就是中外合资企业中外资所占股份比例的上限。可因为老干部的抵制情绪严重,整个共和国也就沿海那几个经济特区合资企业折腾得轰轰烈烈,内陆压根儿就没一家敢上马合资企业。

更何况,若是真拿刚才举的发车汽车工业的例子算,并入的资金和技术折成的货币价值必是天量,到时候五金厂所占股份怕是连个零头都没有,若是如此。此种合资还有何益?

是以,思来想去,依据五金厂的基本面。萧山县可能的容忍程度,薛向也只能试着上马自行车。当然,除了这些实际情况的因素考量外。薛向自然要兼顾效益和利润。同类型的家用百货,薛向不选收录机、缝纫机等等,而瞄准自行车,最大的考虑便是自行车。因为这个时代的共和国,仍旧被称作自行车王国,且一部自行车的价格虽然不菲,却远较各种电子产品为低,以这个时代国人的购买力,是承受量最大的一件奢侈品。再者共和国近十亿人口,对自行车的需求量自然巨大。相较之下,一个家庭通常会购买一个收音机,一台缝纫机,可自行车的数量就大有想象力了。

因此,自行车。便是薛向目前所能想到的最适合五金厂也最适合这个市场的产品。

挂完小妮子的电话,薛向又拨通了一个号码,嘟嘟几声,便通了:“廖书记,我是薛向啊!”

“哎哟喂,你老弟可是个稀客啊。难得你还记得老哥我。”

接电话的正是政法委书记廖国友,接电话的地点正是他在城里的那个小院,现在满萧山县除了薛向,各位领导真是清闲极了,这位廖书记也不例外,没大事儿干脆就不上班了,反正公安局那帮人又不听他廖某人招呼,索性在家里陪着美貌夫人,日子过得那真叫一个滋润。

廖国友刚说了句话,虽未道出薛向的姓名,沙发边上的张萍便蹭的一下挤了过来,压着声儿说道:“叫他过来吃饭!”

廖国友眉头一皱,横了夫人一眼,电话那头的薛向有说话了:“廖书记,怎么像是听着嫂子声音啦,怎么着,忙着陪嫂夫人,都没空回话啦?”

“哪有的事儿啊,你嫂子正骂你呢,说你薛老弟不地道,上回说好的正月十五来家吃饭,你嫂子累得哼哧哼哧,做了一桌菜,结果你老弟愣是没来,你自己说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廖国友边应付着薛向,边遮应着已经柳眉倒竖的张萍,这会儿张萍手中举着个照片,照片里是个穿军装的青年,正是那位被薛向塞进特种师的廖公子,照片中的廖公子容貌虽未变化多少,气质却是翻了个儿,哪里还有半点原来的奶油小生味道,一脸的彪悍气,便是照片上的笑容也显得无比僵硬狰狞。张萍举着照片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廖国友按照她方才要薛向来家吃饭的话,接着邀请,不为别的,为了儿子!

“对不住,对不住,就算您不说这事儿,我也不能忘了,下回我一定登门拜谢,好好跟嫂子请罪!”

“还是别下回了,拣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现在就过来,我马上叫你嫂子去买菜。”

因着当年哪桩俞定中秘书入室"qiangjian"未遂案,廖国友甚觉自家没保护好老婆,心中愧对张萍,再加上后来,俞定中又力捧了他坐上现在的政法委书记位子,他又跟着俞定中走,而当初的事儿,又是俞定中秘书犯下的,所以,对张萍,他就更加惭愧,这会儿,见老婆逼之甚急,也不得横下心来邀请。说起来,他不愿邀请薛向到家,还是因为自家老婆对他太过亲热,虽然这二人年纪差得离谱,无论如何不会有事儿,可兄弟嫂子的叫着,听着闹心。

那边的薛向见廖国友相请再三,再加上有些事儿,确实要面谈,所以也只得应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廖书记,我这儿有件事儿,你看能不能帮把手。”

那边的张萍听见薛向答应了,一跃而起,奔进厨房,挎着菜篮就出门了,看见老婆矫健的身影,廖国友心中腻味极了,嘴上却道:“你说你说,能办的老哥我一定办,只是你老哥现下的情况,你也清楚,很多事是有心无力啊,到时,你开口,若是老哥办不了,可别埋怨哟!”

“那是自然,是这么档子事儿……”

说话儿,薛向就把小马的案子说了下,只不过略去锅炉爆炸案,只说听群众反应,公安局抓不住一个畏罪潜逃的盗窃犯,竟抓了那逃犯的父亲,反响很不好,请廖国友下令放人。

廖国友原以为薛向要说的是什么关于常委会这个层面的大事儿,需要他那一票呢,没想到竟是这么点儿小事儿,他廖某人好歹也是堂堂政法委书记,公检法的总头头,虽然姓尤的跋扈,把公安局守得风雨不透,他廖某人真下令放个盗窃犯,还是轻而易举的,更何况还是个盗窃犯的老爹,这点儿事儿若是都做不了,那他这个政法委书记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见廖国友大包大揽的答应下来,还说挂了电话就马上给公安局下指示,薛向便放下心来,说稍后就到廖家,接着,便把电话撂了,又转进县府办公室,提溜了一个正在写文件的秘书,递给他五十元钱,让他去五金厂代为抚慰小马的两个妹妹。

又处理完两件无关痛痒的文件,薛向又给财会中心去了电话,得知那边情况一切安好后,这才转出门去,朝廖家步去。

……

“薛老弟,欢迎欢迎啊,咦,怎么还带了东西,拿回去,拿回去,好像我请你薛老弟吃饭,就为了想你东西一般。”

廖国友见薛向进步,竟一路迎到大院。

薛向笑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知道你廖书记爱抽烟,就拿了两条过来。”

廖国友一听是香烟,劈手夺过薛向的布袋,撤开一看,里面躺着的正是喷着洋码子的万宝路,脸上霎时就笑开了花:“你老弟啊,真是叫人没话说了,我这辈子什么都不好,独独就好抽烟啊,可咱这萧山县穷乡僻壤,哪里有好烟哟,也只有每次从你老弟兜里掏些,才勉强打打牙祭,我这会儿都在想,你老弟送我烟,是不是存了破财消灾的意思!”

“哈哈哈……”

廖国友将薛向迎进客厅,又替他泡了杯茶,此时张萍出外买菜却是未回,正方便二人谈话。

薛向便开门见山将五金厂的爆炸案讲了,除了隐去小马的所在,便连小马告知的那些厂领导公子们做下的好事也一并出了。

廖国友不愧是老刑侦出身,心理素质极佳,听完这等惊世骇俗的秘辛,竟是眉头也未皱一下,道:“薛老弟想要我做什么?”

见廖国友连证据都不问,单凭自己一面之词便有相助之意,薛向便确定了老廖真有靠近之意。说起来,廖国友在常委会上也曾力助过他薛某人,不过是跟在后边敲边鼓,薛向只当他是感激自己帮着他儿子参军入伍,并没有幼稚地认为这位廖书记倾心以投了。

且今次,他找上廖国友,也实是无奈之举,毕竟他薛某人本事再大,公安局这块儿他却差不上手。

是以,他到廖家,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而且他也相信即便姓廖的不愿帮忙,也不会将这等秘辛外泄,毕竟得罪他薛某人,也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儿。欢迎您来您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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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竟然是他

没想到这会儿廖国友竟似异常痛快,薛向大喜过望:“廖书记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为难,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先找人盯住那些公子哥,寻着错处,就将他们拿下,凭你廖书记的本事对付这些毛孩子,想必是手到擒来,口供到手后,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廖国友脸现苦笑,叹道:“薛老弟,你跟我不见外,我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那样就是不把你老弟当朋友,你来萧山县时间短,有些事儿,我必须提醒你一句,五金厂不比别的地方,是咱们萧山县多少年的财赋重地,说句难听的,能进去当领导的,就没一个简单人物。

据我所知,孔厂长的连襟是地区贾副专员,副厂长宋春是咱们纪委齐书记的表弟,后边的我就不说了,反正林林总总,藤藤蔓蔓,牵扯着一大堆,要动其中一二,我相信你薛老弟的能耐,可你这一家伙,是要将五金厂的上层建筑扫空,听老哥一句劝,得慎重啊!”

薛向还真没想到五金厂的那帮家伙们竟有这么深的根脚,不过现下想来,也不突兀,难怪那帮家伙敢纠集起来和他势头正盛的薛县长搞抗议,原来是有恃无恐啊!

不过薛向并不打算放弃,不管这帮人背景多深,事关四条人命,七八个伤残,他无论如何是不能昧着良心放手的。好在他薛某人做说客的次数也不少,而今天前来,也非全无准备。自然没指望两条烟,对自己的些许好感,就把这位廖书记拉下水。官员有时真如商人,只不过一个逐权,一个逐利罢了,马克思的那句关于商人对风险和利润的著名论断,用在官场上也同样合适。那就是当权力的吸引力足够大的时候,已经无关风险了。

既然廖国友不咬钩,薛向自然得上猛药了:“廖书记的关怀。我薛向铭记于心,只是有些事,不是退让妥协就能解决的。有些原则也不能退让,妥协,就好比咱们某些权力机关的领导干部,竟放任自家亲属私穿警服,包庇犯下重罪的亲属。”

薛向这句话说得极具艺术性,尤其是最后半句,某些领导干部,接着又点出警服,几乎就等于指明了那处权力机关是哪出,可他偏偏含而不吐。

果然。廖国友条件反射般地便道:“你说的是公安局?你的意思是那位穿警服后又消失不见的小子,是尤勇的亲属?”

前些日子,薛向拖廖国友查过当日被小马指认的那位警服青年,结果,查来查去愣是没这个人。不仅让薛向大为失望,同样让廖国友大为失望,可以说廖国友的失望情绪还远胜薛向。因为一切能打击尤勇的机会,廖国友都不愿放过。

而此时,听闻不仅真有这么个人,还是尤勇的亲属。廖国友简直兴奋得要晕过去。因为这两年多,他可以说度日如年,自从当上这个政法委书记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将公安局长的牌子也背上身。毕竟都说:将军不带兵,说话没人听。他光当个政法委书记,可麾下最重要的暴力机关公安局不能纳入掌中,那跟瘸腿走路有什么区别。

说起来,廖国友的这个想法也不算过份,因为满花原地区,就他这位政法委书记是个空筒子,每次去开地区政法系统的大会,都不少不得被同僚笑话。可笑话归笑话,他廖某人又不是没使过力,可是无论怎么使力,这一步始终跨不上,眼见着一年半前,在任公安局长好容易被他联合俞定中挤走,原本以为多年的辛苦就要收获果实了。

谁成想尤勇从天而降,一屁股坐在了公安局长的位上,而且这位尤局长仗着省里有人,跋扈非常,他廖书记的将令几乎再难到公安局。几番辛苦,几番白忙,差点儿没把廖国友折腾病。

是以,这会儿听见薛向透了个如此惊人的消息,他哪里还能把持住镇定,一把抓住薛向的胳膊,急道:“薛老弟,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实不相瞒,那小马现在就被我藏匿起来,由他指认,哪里有假?”现如今薛老三说谎的本事,简直已经到了说得白日见鬼的程度,而能面不改色,不过为诓廖国友上钩,为那些死难者,他也顾不得了。

不过薛老三说谎,从来都是假半句,真半句,假话说了,自然要来真话,是以,又听他道:“再一个,你想想,若非尤勇亲属,岂能那么容易换上警服,在做下泼天大案后,还敢如此大模大样地返回作案现场,如此肆无忌惮,岂能无恃?”

这半真半假的话,最是唬人,且有实证,有分析,容不得廖国友不信。

果然,薛向说罢,廖国友一跃而起,拉住薛向便朝门外奔行,薛向急问何故,廖国友压低声道:“我的老弟诶,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慢条斯理,不赶紧把小马保护起来,带兵捉人,将口供拿实,还磨蹭什么?”

薛向心下暗叹:人啊,他妈的人啊!先前又是为老子着想,又是喊着要我谨慎,这会儿一听有暴利于己,哪里还管他什么五金厂藤藤蔓蔓动不得,吃相忒也难看。

不过尽管心中再有不满,薛向依旧笑道:“嫂夫人不是出去买菜了么,待会儿回来,见家里没人,保不齐又落埋怨了。”

廖国友挥手道:“都这会儿了,哪里管得了这些零碎,着紧些吧,老弟。”

薛向来此何事?岂会是真为吃一顿饭,还不是为了拉廖国友入火,这会儿不急不慌,不过是作势罢了。这会儿见廖国友被挑得急了,哪里还有不应的道理。却说二人刚跨到门边,便遇上了买菜归来的张萍,此刻的张萍。大包小袋拎了不少,自己拿不下,身后还跟了两个妇人帮着拎包,显然是血拼了一把。

见薛向二人出门,张萍问何故,廖国友知道自家老婆是何脾性,便诓道领薛老弟去拣几瓶好酒。让张萍在家好生备菜。张萍不疑有它,同薛向寒暄几句,便响着银铃一般的笑声。奔厨间去也。

却说薛向径直领着廖国友来到夏家小院,这会儿不过上午十点,夏家大嫂上班。夏家两姐妹上学,家中却是无人,甚是方便。打开自己房间,小马果然在内,正躺在床上,把收音机声音开得极小,贴在耳边,听广播呢。

小马见得薛向,方要爬起,忽见廖国友随后跟进。慌得蹦起身来,缩在墙角,浑身不住颤抖。

薛向见状,哪里还不知道这小子误会了,便介绍了廖国友的身份。说是专为他案子来的,让他从实道来。小马这才定心,又将他的悲惨遭遇细细说了一遍,不过,说到那警服青年的时候,薛向却插口按了个尤勇亲属的身份。小马以为这人的身份,已被神通广大的薛县长调查出来,也便接着用尤局长亲戚来指代那警服青年的身份。

廖国友喜不自胜,连忙问小马那人容貌,薛向方才想起昨日让小马勾勒那人画像未果,可公安局里老刑侦们应该多有凭语生相的本事啊,便问廖国友能否通过小马的描述,画出那人相貌来。廖国友便道自家没这本事,即便有,这些年远离公安系统便也荒废了。薛向听得心头一沉,忽然,廖国友一拍他肩膀,说自家是没这本事,可公安局有的是此道高手,别以为他这堂堂政法委书记真是泥塑的,一两个心腹还是有的。

说话儿,廖国友便让薛向和小马稍等,自个儿转身奔出门去。大约又过半个钟头,廖国友便领着个四十岁许的高大精瘦汉子,步进门来。廖国友介绍那汉子身份,竟是萧山县公安局副局长洪剑波。因着工作关系,五金厂事件未发生前,薛向和公安系统几无联系,便是公安局长尤勇也只见过数面而已,更不提洪剑波这种上不得萧山县权力台盘的副局长。

这薛向不识得洪剑波,洪剑波可识得薛向,不只是识得,简直是有些敬仰。当然,这位不是敬仰薛向年纪轻轻就做上常委副县长的高位,亦不是敬仰他薛某人初来乍到便为萧山县办了许多好事,更不是敬仰他手中握着赫赫财权,而是敬仰他薛某人的胆量,敬仰他薛某人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拿巴掌抽他的顶头上司尤局长。

要知道这位尤局长纵横萧山,听说便是卫齐名也得礼敬几分,不只在公安局作威作福,便是整个萧山县也没谁能治逐这位尤老虎的,可偏偏这么个文绉绉的副县长就敢直接撩膀子上巴掌,而且打还白打了,最后竟逼得尤老虎全县干部大会上做检查。

这等本事,这等威风,怎不叫被尤勇压得喘不过去的洪剑波引为偶像。

如此近距离的见得偶像,自然少不得说一番敬仰的话,更何况这位薛县长乃是县委领导,威名赫赫的实力派,交好他,那是百利而无一害。

好一阵寒暄罢,薛向便开门见山,道出了主题,熟料廖国友已经提前告知了洪剑波此来何为。洪剑波当即解下背上的帆布包,取出各式画笔、炭笔,颜料,宣纸,林林总总,在桌上摆了一堆。

薛向示意下,小马也不废话,当即就描述起那警服青年的相貌来,洪剑波运笔如飞,不断根据小马的描述,勾勒着人物,间或问着肥了,瘦了,宽了,窄了,于此,调整着人物棱角,直废了十数张纸,花费了个把钟头,小马忽然惊得从床上跳起,指着宣纸上的人物相,颤抖着指头,惊道:“是他,就是他,一点不差,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薛向却是没管小马如何惊讶,因为这会儿他已从廖国友和洪剑波的脸上,觉出不对来,因为此刻,眼前的两张脸竟是露出那般的难以置信。

薛向正待开口询问,两人竟齐声叹出:竟然是他!欢迎您来您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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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人怎么能坏到这种程度

“是谁?”

薛向真是好奇极了。

“尤衙内!”

“尤俊!尤勇的儿子!”

哗!

薛向脑子嗡的声响,心道:“全解开了,所有的谜团全解开了,我说姓尤的怎么拼命镇压工人抗议,引发大骚乱后,又火急火燎地派来重兵继续镇压,简直都丧心病狂了,原来那个被指认的家伙就是他亲儿子啊。难怪这家伙不管不顾地冲杀在第一线,竟连王维的面子也不卖,还有那在二楼大厅里,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两枪,原来不是冲自己,是冲小马去的,为的就是杀人灭口啊!”

薛向这会儿自以为想通了,便连那一直猜不透的冲自己来的子弹,这会儿也有了归处。要说这也是思维定势使然,毕竟他薛老三再聪明,也决计不会想道这尤勇背后还站着大人物,立志要他薛老三好看的大人物。

“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廖国友真个是喜出望外,以至于放浪形骸,蹦出句酸倒牙的古词儿,更夸张的是,此刻房内还有薛向三人,这家伙就欢喜得忘了忌讳,也不想想哪有下属犯错,做上司如此兴奋的。这种兴奋只能自己晚上没人的时候,自个儿躲被窝里,偷偷乐,表现出一点儿,就是轻狂、不道德。

好在在场三人,薛向和洪剑波皆熟知内情,也不来笑他,小马虽莫名其妙,却谨小慎微。哪里敢多嘴,廖国友自顾自地大笑,却也无人提醒,许是三人寂静无声,廖国友终于觉出不对来,转念一想,才知道这回得意忘形了。心下讪讪,赶忙转移话题道:“既然确定了是尤俊,其余几个疑犯的身份也弄清楚了。那还等什么,剑波,马上带你手下的人把这帮犯罪分子抓捕归案。严加审讯。”

“不行!”

“不可!”

薛向和洪剑波竟齐声出言阻止,两人相视一眼,薛向示意洪剑波先说,后者也不推辞,急道:“廖书记,千万不可打草惊蛇啊,现下咱们就小马一个证人,且只有口供,还有小马也涉案甚深,以至于被污为案犯。小马的口供咱们自是确信无疑的,可在法律上可信度就小得多了,再一个,现下老尤虽然住院疗养,不再局里。可局里遍布他的耳目,咱们不说大张旗鼓的抓人,便是偷偷摸摸,怕也难逃他耳目。更何况,人抓来了,一准落入老尤手中。这老子审儿子,还能审出个错处来么?”

洪剑波分析得极是透彻,薛向想说的,几乎全被他说了,由此看,却是个头脑灵活,知轻识重的人。

廖国友一拍大腿,连道自己马虎了。细说来,他原本也是老刑侦出身,这等低级错误该不会饭,只不过现下官欲迷心,乱了方寸,才下此乱命,此刻听洪剑波说得周全,哪里还有不应的。可不抓人,下一步如何行动,他却是无方,因着心中焦急,便问道:“那咱们总不能看着这帮家伙逍遥法外吧,再过些时候,待尤勇痊愈,回局视事,咱们恐怕就更没机会了。”

说到尤勇,洪剑波却是无解。因为这位尤局长在公安局的威名实在太盛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不说,以至于心中竟还生了阴影,哪里敢与他对抗。

见洪剑波低头,薛向却笑道:“廖书记可真健忘啊,在你家时,我不是和你说过收拾这帮坏小子的手段么?”

廖国友一拍脑袋,连呼:“乱了,乱了,你看我这人经不得事儿啊,一高兴什么都忘了,哈哈,要我说,原来你薛县长已经全盘策划好了,才上门的吧。”

“什么法子?”洪剑波奇道。

廖国友呵呵几声,笑道:“薛县长,那就劳驾你再说一遍吧。”原来先前在廖家小院,薛向还未把事件牵扯上尤勇时,这家伙竟想着怎么敷衍薛向了,薛向说得那些收拾谁,如何收拾的话,他哪会放在心上,是以压根儿就不记得薛向说过的法子。

薛向见廖国友表情闪烁,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何事,只得再说一遍,且将法子说得更加详细。便听他道:“不管是打架也好,聚赌也罢了,无非是借故寻着这帮坏小子的错处,缉拿之后,分开关押,就开始突击审讯,以这帮未经人事公子哥的定力,哪有能顶住公安局这诸多手段的。

更何况分开审讯,无法串供,更无法寻求彼此支援,以结同心,哪里还有不乱的,只要突破一个,必然全线动摇,定成千里溃堤之势,拿齐了这帮家伙的审讯,再朝尤俊下手,此时人证物证俱在,不怕尤勇能反上天。”

薛向说罢,房内久久无声,小马先前低着的脑袋,这会儿更低了,廖国友则一脸青白色,双眸乱转,几无定星,而洪剑波则是一脸死灰,宽大的裤子无风自动,哆嗦得厉害。

若是薛老三有佛家神术“他心通”的本事,一览这三人心思,准保大吃一惊。

原来这会儿,三人各样心思,可实在是皆被薛向惊吓住了。小马在想,难怪他这么年轻,就当了县长,就人家这拐弯心思,是杀了自个儿都没有啊,都说坏官害人的本事高,原来好官也一样啊,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好官害坏人罢了。

廖国友则单纯得多,只在心里给薛向画了大大的惊叹号,打定主意,就是以后和俞定中闹翻,也绝对不去招惹这薛县长,看人家这整人的本事,都他妈的成套路了!

而洪剑波傻大兵一个,刚复员转业,还未经官场争斗的打磨,菜鸟一个,这会儿,但听薛老三这一番话下来,竟有了辞官不干的打算,心中惊吓至极,直道,吓人了,太吓人了,若当领导的都是这般手段,还有下面人的活路么?难怪都说别得罪领导,别得罪领导,世人诚不欺我啊!

“怎么?我这主意还不好啊,还是需要改进?”

薛向浑不知自己方才的一番言辞,已经将眼前的一草民,一官僚,一官场菜鸟惊得没了声儿。

”好好好,这主意真是绝了,就照你说得办。“廖国友回过神来,故作镇定,下令道:“剑波,听见没,照薛县长说得做,马上抓人!”

洪剑波方要应声,薛向挥手道:“现在抓人可不成,我说的是寻个由头,可不是欲加之罪,而是坐实了这帮家伙在为非作歹,毕竟这帮家伙的官爹们可不是泥捏的,所以咱们必须要拿到切实的证据。一来,此法可以免去不必要的风波,让程序正义,二来,也可以迷惑那帮家伙,让其麻痹大意,毕竟在他们看来打架、赌博是丁大个事儿,咱们正好趁着这个空当,暗渡陈仓。是以,洪局长还须派人跟踪这帮家伙的行迹,以便抓现行。放心,这帮家伙耐不住寂寞,我估摸着不会耗去多少时间,就能让咱们抓住由头。

另外,这帮人抓捕后,决计不能关押在公安局,以姓尤的无法无天的做派,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这关押之所,我看还是廖书记负责,毕竟检察院、法院,也有的是僻静之所,正好方便咱们行事。”

“服了,彻底服了,一个人的心思细腻到这种程度,岂非无敌了?如此绵密的一张大网罩下去,那帮家伙哪里还有半点生路,看样子多年夙愿,今朝要一举得尝了,而眼前的这个家伙实在是太过可怖,若是他存心算计我,我能逃得掉么,看来以后不仅不能敬而远之,还得维护好这层关系啊,即便不能成朋友,那也决计不可成敌人!”

霎那间,廖国友心绪万千。

“廖书记,怎么了嘛,是不是没信心啊,你老哥不至于找个僻静地儿都困难吧?”

薛向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这番巧发机杼,有多么骇人。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个收拾坏人的法子,浑然忘了,收拾坏人可以,但是决计不能剖析心迹,表露阴私,毕竟谁也不愿意身边站着个这么个能反手就致人死地的家伙

“有,有……没,没……”

廖国友惶急之下,哪里还说得清楚,还是一边的洪剑波灵醒,接道:“这手拿把攥的事儿,廖书记自然有信心了,至于找个僻静地儿,我都办到,廖书记当然没问题了!”

洪剑波一席话,准确地将廖国友的那句结巴而又矛盾的“有,没”,做了精准的注释,且完全符合廖国友的愿意,听得廖国友大拍其肩:“薛县长,老洪不错吧?我看事成之后,也该生一格儿了。”

薛向笑道:“洪局长业务精熟,踏实肯干,若是再立功劳,我看正适合给你廖书记做左膀右臂。”

薛向自然知道廖国友这是在给洪剑波许诺,他也乐得配合,本来嘛,哪有又要马儿跑,还要马儿不吃草的道理!

洪剑波混迹官场的时间虽短,可脑子却是机灵,几乎能看到那把金光灿灿的常务副局长的椅子在向自己招手。欢迎您来您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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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智比诸葛的女人

议定好抓捕计划,小马也被当作重要证人,被洪剑波带走保护,因着,薛向三人定计抓人,小马一直在侧,熟悉内情,倒也不怕洪剑波会害了自己,毕竟有这位好心狠手段的薛县长罩着,小马心间安定着呢。

而薛向则跟着廖国友原路折回,路过一家商店,廖国友停下选了两瓶十年陈的长白山,毕竟先前出门时,是拿白酒的事儿,诓的张萍,这会儿出来已近两个钟头,若是空手而归,岂不糟糕。

中午饭,极是丰盛,张萍卖弄手艺,上了满满一大桌,席间更是殷勤劝酒,热情夹菜,弄得薛向大是尴尬,根本无暇和廖国友喝酒叙话,只得一杯一杯的喝干,大口大口的吃菜,好在他酒量甚宏,两瓶长白几乎全被张萍倒给了他,却也毫无醉意,更兼饭量极大,一桌子菜,也叫他扫了个七七八八,真个是能吃能喝大丈夫!

饭罢,张萍也不动手收拾桌子,拉过薛向坐回沙发,便捧出一本相册,拣出数张照片来,递给他,正是廖承志在特种师的照片。说起来,廖承志入特种师后,薛向也往康桐和顾长刀那边去过几回电话,询问过这小子的情况,原本打算说实在不成器,就下放到别的部队。毕竟他当初有此动议,除了和廖承志打赌的戏言外,更多的还是想赠廖国友个人情。

而特种师是什么地方,那严厉苛酷的训练,岂是常人受得了的。廖承志这没一点底子的家伙进去,说不得就得去掉半条命。到时廖国友面子上须不好看,弄不好反而会埋怨他薛某人,那就弄巧成拙了。

熟料廖承志到得特种师后,先是哭着喊着闹腾过半拉月,见没人理会不说,换来的尽是更严酷的惩罚。这小子原本就是娇生惯养,吃硬不吃软,挨了收拾。反而老实了,或许是知道怎么也不可能逃出去,认命一般地跟着训练。练着练着,竟在特种师立住了脚。虽然,每次考核,皆是挂尾,可对一个刚入伍七八个月的新兵蛋子,且是进的特种师这种部队,已是难能可贵的了。

这会儿,见张萍拿出廖承志的照片,薛向笑道:“我看承志天生就是个当兵的料,你看看现在已经是光荣特种师的一员战士了。个儿头高了,气质也变了,像个男子汉了。”

“是呀,这孩子可真是吃了不少苦啊,你看都瘦了。上回打电话,连嗓子都是哑的,我问他怎么回事儿,他说在沙漠里拉练,没水喝,生生给干成的。呜呜呜……”说着说着,张萍竟低声抽泣起来。

“傻婆娘,这是干啥,你儿子能坚持下来,那是好事儿,这才是我廖国友的种!”

在外人面前,张萍素来极给廖国友面子,再加上喝了点酒,廖国友才敢如此喝骂出声。

张萍止住哭泣,怒道:“你当然不心疼,他是老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又不是你姓廖的怀胎十月……”

见两口子有干仗的风险,薛向急道:“嫂子,嫂子,你这弄得兄弟我多不好意思呀,这样吧,你若是实在想承志,舍不得儿子,我帮你把承志要回来如何?”

“不行!”

两口子竟异口同声,张萍赶忙做下,揽住薛向的胳膊:“大兄弟啊,你可别往歪了想,嫂子我可没埋怨你的意思,承志现在有出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方才给你看照片,原本就是想让你看看承志出息没出息,只是睹物思人,忽然想儿子了,才跟你廖哥拌嘴的,莫怪莫怪啊!”

薛向被这美艳妇人保住胳膊,极是不耐,更兼她摇晃间,胸前的丰腻不住抵触在胳膊,让人极是尴尬。再加上,这位廖夫人生得风骚美艳,作风大胆,薛向生怕弄出些不好看,忽然看表,急道财会中心还有急事儿,差点儿给忘了,便仓促告辞离去,不待廖氏夫妇步出堂屋,他人影儿已经消失在大门外。

“他今天给你打电话做什么?”

张萍一屁股坐回沙发上,便开了腔。

廖国友边掏火点烟,边漫不经心地道:“噢,没什么,就是让我帮一忙,他有个朋友犯了点小错,让公安局给拿了,我打了个招呼,就给放了!”

砰的下,一枕西来,正好砸在廖国友将燃未燃的香烟上,蹦出明灭烟火无数。

“你疯啦!”廖国友怒不可竭,不住拍打身上的烟灰。

张萍冷笑道:“我看是你生出了花花肠子才是,都敢跟老娘扯谎了,薛向来萧山县多久?都有朋友了?再说,他的朋友不都是你们这些当官的么,能被小小的警察局抓去?”

廖国友变脸极快,拾起地上的枕头,几步跨到沙发边,紧挨着张萍坐了,嬉皮笑脸道:“嘿嘿,夫人果然冰心聪明,刚才纯属相戏尔。”说话儿,就要往张萍丰腻的胸脯子掏去,酒是色媚人,廖书记有些蠢蠢欲动了。

啪的一下,张萍打开廖国友的手道:“光天白日的,想什么呢,跟老娘说实话,他寻你做什么,若再敢有半句假话,这个家以后就没你睡的地方!”

见张萍发威,廖国友哪里敢再瞒,本来他这个夫人就极是聪明,几乎充当他半个军师,平日里县里的事儿,都没有瞒她的,方才隐瞒,不过是为了给张萍个突然惊喜罢了。这会儿见老婆不吃这一套,赶紧笑兮兮地把今天和薛向交往的全部经过,仔仔细细,完完本本的说了一遍,说完,还乐颠颠地道以后他这个廖书记算是名副其实了,看谁还敢小觑。

廖国友滔滔不绝地描述着未来的风光,自语良久,忽然发现自家这个最巴不得自个儿升官掌权的夫人半晌没有言语,不仅不言语,脸上也是一片肃穆凝重,熟知张萍脾气的廖国友,以为何处又出了纰漏,急道:“老婆,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说话啊,你可别吓我!”

张萍挣开被廖国友拿住的膀子,肃道:“国友,我以前让你离俞定中远些,你不乐意,我也没逼你,可现在我要你投向薛向,你干还是不干?”

廖国友见张萍前所未有的严肃,竟连平常称呼自己的“老廖”也换作了“国友”,说话也一字一顿的,心下已然提起了十二万分注意力,待她话罢,急道:“怎么了?老婆,你这是怎么了啊?”

廖国友完全迷糊了,俄尔,脑子里灵光一现,急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是不是听了薛向设计那帮衙内的手段,替老公我担心啊,哈哈,不瞒你说,我当时也听傻了,你说姓薛的小小年纪,就是从娘胎里开始攒坏水儿,也攒不了这许多啊,真他娘的吓人。不过,老婆你放心,我早打定主意,不招惹他了,就是老俞和他起了龃龉,我也不往里掺和,这种人咱爷们儿惹不起,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张萍横了廖国友一眼,心道:“这个老廖不也是全没心眼,还知道别人手段厉害,不过,光不招惹就成了么?天降粗大腿,不抱就是傻子啊,当老娘每次热情相迎,恨不得投怀送抱,真是骚的啊,还不是为了你们爷俩!”

见张萍冷眼不语,廖国友是真懵了,不知道这位女诸葛又哪里不谐心,方欲开口再问,熟料女诸葛竟先开口了:“国友,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这人呀,千不好,万不好,有一样好,那就是重感情!”

难得听见夫人夸赞,尤其是如此高的赞誉,廖国友竟歪了脑袋往张萍肩上靠,双手竟要去抱张萍臂膀,作依恋状,熟料不待他靠拢,脑袋便被张萍使力推了开来:“起开!你还真以为我夸你对老娘重感情啊,老娘说的是俞定中,他老俞头不就是在你升政法委书记的时候拉了你一把么,你就记得今天啊,即便是他俞定中真心实意的拉你,这些年你为他当牛做马,冲锋陷阵,也该把这份儿情义还请了,难不成你老廖还打算做他俞定中的包衣奴才,生生世世投靠啊?”

“什么叫真心实意拉我,你意思是俞定中还存了别的心思?”廖国友反正被张萍呵斥惯了,也不觉这番话激烈难听,可独独这个关键字眼儿,让他抠住了。

张萍暗叫糟糕,当年那桩丑事儿他又怎好对廖国友付诸于口,心念电转,便叱道:“你个榆木脑袋,你想想,当初你从公安局党组书记上到政法委书记时,是谁接的你班,是不是他俞定中的人,他俞定中这招就是用来对付你这种老实人的,一来,拉你一把,让你感恩戴德,成为他俞定中在常委会上的投票机器,二来,他俞定中的人抓住了公安局的大权,掌握了这么个要冲部门。

细细一算,他俞定中一箭双雕,可你呢,除了得了个政法委书记的空头名号,你连公安局的大权都丢了,这些年除了给他俞定中投赞成票外,你在萧山县的政治圈子里,还有什么存在感,更别说,大权旁落,受人冷眼,以至于连自家儿子想当个兵,都还得到处求爹爹,告奶奶!”

张萍不愧是个极聪明的女人,转瞬间,就想到了这么一番完美的说词,便是廖国友听来,也觉得自家老婆这番分析,未尝没有道理,自己数年前的那次升迁,确实除了得了个廖书记的尊称,再没别的进益,反而失去了一大堆实惠。(未完待续。欢迎您来投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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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为什么当官

张萍见廖国友沉吟不决,便知这个榆木疙瘩老公这回是真被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心,哪有不赶紧趁热打铁的:“国友啊,我知道让你投向薛向,你心里上过不去,委屈,毕竟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堂堂的政法委书记,在班子会上排名远超他薛向,你投靠他,难免丢面子,让人说闲话。

可话又说回来,我让你投向他,又不是到他薛向门下当牛做马,又不是当众叫他领导,只不过是在班子会上,这一票给他罢了,平日里,你还是做你的廖书记,又不用整天看他薛向脸色,外人又怎么知道是谁投向谁,没准儿还以为是他薛向投到我老公旗下呢。”

女人啊,尤其是枕边的女人啊,若是真横下心来,那一张嘴真能生出莲花来,这番话罢,廖国友脸色果然好了许多,竟有了几分笑模样,眼神空洞,似乎陷入了什么美妙的遐想,或许是在想薛向在称呼他廖某人“领导”吧。

张萍没修他心通,自然不知道廖国友在想什么,却是知道廖国友到底是被说动了心,忽然,伸手抚顺廖国友稍带的头发,这个温情的动作,不仅把廖国友从遐思中拉了回来,更给廖国友造成一种无声的心理暗示:老婆说得再难听,总归是为我好的。

见廖国友回复清明,张萍继续鼓动如簧巧舌,投下最后一枚重型炸弹:“国友,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非要你投向薛向,甚至不惜女人家的脸面屈身相迎?你也甭跟装你心里没想法了,今儿个就把话挑明吧,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和承志。或许你会说从承志那儿欠薛向的那点儿人情,不至于如此,我今天要告诉你的就是,薛向的背景决计不止一个京大毕业生那么简单。你还不知道吧,承志打回电话时,也聊到了他在部队的生活。说他们的一个康姓大队长能直接进出军委,而那个康大队在承志到部队的头几天,总打听薛向的事儿。还一口一个三哥,叫得比亲哥哥还亲,你想想吧,关系能联到军委去的,有简单的人么,再看看薛向现在的年纪,家庭显赫不言自明。而且,你还别忘了,薛向走前怎么说的,他说我若是实在想承志。他可以把人要回来,你当时肯定当宽慰的话听,可我却是知道这家伙说的是真的,而且语气平淡至极,就好似从特种师要人。跟喝凉白开一样简单。可特种师那是什么部队,直属中央军委的呀,便是普通部队也不可能随便放人复原,他能从直属中央军委的部队,随便捞出人来,这该有多大的本事。多深的根子!”

张萍这最后一颗最猛烈的炸弹,彻底炸翻了廖国友,他喃喃道:“没想到薛向真有如斯来头,我就说嘛,这家伙无论何时都是一副自信满满、天塌不惊的模样,即便是对上卫齐名、俞定中也敢硬挑,先前,我还当是他年轻气盛,少不更事,这会儿看来,人家那是背靠大树,胸有成竹啊!”

廖国友脸上放光,这个发现让他高兴万分,没有人不想升官,且混官场的没有人不想背靠大树,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年龄和级别,若是没有强有力的支撑,怕是一辈子也就止步于此,而若是寻到了坚强靠山,发展前途那就大有想想空间,毕竟他廖某人在现在的中级干部中,还算得上青壮。

廖国友心动了,不,决定了,决定卖身以投了!本来,他心中却有挂怀,一为俞定中的提携之恩,二为自家的面子,可张萍的一番分析,却将这些滞碍扫的干干净净。

“夫人,你真是我的诸葛孔明啊!”

说罢,啪的一声,廖国友亲了张萍一口,后者却是再未躲开,推开廖国友的身子,翻身就跨了上去。大白天的,大门敞着,堂门也仅仅虚掩着,这对豪放夫妻竟直接就玩儿起了肉搏战。

…………

残阳如染,晚风徐徐,萧山县界碑处,薛向领着刚从江汉省返回的王刚、楚朝晖二人已经在此地等候了足足一下午了。因为接到消息,港岛飞人自行车厂将于今日派出代表团,奔赴萧山县洽谈合作事宜。

消息传到县委大院很是轰动了一阵,轰动的原因自然不是五金厂如今开了洋荤,而是大伙儿都惊诧于这位薛县长神通广大的手段。至于轰动过后,便是快速的冷却,乃至冷淡。薛向把组建欢迎代表团的报告,提交给县委县政府时,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由薛县长自行主持欢迎事宜的指示。很明显,各位大佬不愿去跟薛向淌这趟浑水,毕竟这会儿不是九二年,招商引资在内部还是传说,还是禁忌!

薛向无奈,只好带了王刚和楚朝晖这两位刚从江汉省归来,风尘仆仆尚未坐稳屁股的两人,跟来装点门面。要不然到时,整个欢迎代表团的团长和团员全让薛向当了,那可就成了笑话。

三方青石呈品字形排开,石头中间横摊了一方大布,布上摆着一堆歪歪斜斜的酒瓶,和一地的骨头,薛向顿在一块青石上,高声招呼着:“坐下,坐下,说来就一定会来,都这钟点儿了,也该到了,你俩风风火火地跑了有半拉月了,怎么着,两腿还没站够啊?”

二人也实在是等得心焦,若不是顾忌维护领导威信,说不得就得发问人家是不是不来了。可东望,西望,总也望不见汽车的影子,好不叫人气闷,也只得把屁股落回青石上。

斜阳照晚,苍穹如布,远处飞鸿点点,旷野寂寂,野草青青,正是极美的景色,可三人等了一天了,心中早焦,自然无心观赏,薛向倒是聊遣逸兴,可张望了会儿,便也烦了,见二人气闷,便挑起话头道:“你们带回的技术报告,我还没来得及看,可皱皱巴巴十来张纸,怎么看也不像好玩意儿啊,这工作是怎么干的,难不成靠山屯还有人敢对付我派去的人儿。”

听薛向谈起靠山屯之行,二人果然来了谈性,王刚抢道:“薛县长,说起靠山屯,对您,我只有俩字,服气!不瞒您说,您刚来时,大伙儿私下里聊起您的履历,尤其是靠山屯那段,都觉得不靠谱,要么是放卫星靠宣传吹的,要么是抢了别人的功劳。

可我这回去靠山屯,算是开眼了,不说咱们萧山县,怕是连花原市,也给比下去了,我的个乖乖,那地儿哪里还是个山村啊,简直比城市还城市,高楼成排,大陆平整,有广场,有工厂,最夸张的是,那儿的农民全住的独栋小楼,通了电不说,连自来水也通了,更夸张的是,家家户户有电视,嘿,咱家也买不起电视啊!”

王刚一声长叹,话头儿便被楚朝晖接了过去:“王主任说的,我认为都是小节,最让人钦佩的,还是那座养猪场,乖乖,好几千亩的占地面积,上万头的猪,您是没见着,给猪洗澡的时候,把那猪全赶到空旷的地方,放眼望去,无边无沿,太壮观了!我们可是假公济私,好好在猪场里转了转,更绝的是,现在人家不仅卖猪,卖饲料,还搞肉制品加工,领着我们参观的朱技术员说那是领导您在任时就定下的规划,就这份儿高瞻远瞩,真是绝了!”

“朱技术员?朱老今天差不多快九十了吧,还在干?”薛向奇道。

王刚道:“朱老?不对啊,那朱技术员顶多才四十多岁呀。噢,我知道了,您说的朱老是朱万户老爷子吧,不是不是,那位朱技术员是他儿子,当时,我们到屯子里的时候,朱万户老爷子还以为您也来了,拄着个拐棍跑得飞快,结果失望而归,后来,我们在参观猪场时,才听朱技术员讲述您和他们一家的渊源!薛县长慧眼识人,不拘一格,就这份魄力,就叫人佩服!”

楚朝晖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领导,不是我拍马屁啊,我楚朝晖参加工作这么些年,就没见过哪位干部在群众中有这么高威望的。您是不知道啊,当时我和王主任一进屯子,刚寻了人问路,说了句是‘薛向同志派我们来的’,那人先是一愣,接着跟疯魔了一般,一阵风似地就朝后跑了,边跑边喊‘大队长来了,大队长回来了’,接着,没两分钟,广场上的广播就响了,也是一个劲儿的喊‘大队长回来了,让乡亲们到广场集合’,好家伙,一根烟的功夫,靠山屯就跟发地震了似的,眨眼间,无数间房子跑出无数人,学校啊,工厂啊,田地啊,到处都有人蹿行,朝广场围拢过来,接着,就来一队学生扛着个红旗,就到广场中间的旗杆上,把红旗升起来了。

又过一会儿,广场上挤满了人,我没细数,估摸着得有大几千,老的小的全扯着嗓子喊‘大队长’,可把我和王主任给吓坏了。后来,虽然证明是虚惊一场,可乡亲们热情不改啊,都说是大队长派回来的,就等于是大队长回来了,全拉着要去吃饭啊,领导,您是不知道,头三天,我和王主任压根儿就没干成事儿,就光吃饭了,我最多的一天吃了三十二顿,他有四十五顿,撑得我俩只想喊饶命啊……”

“你们就别……吹捧老子了!”

薛向嘴上不饶,可眼眶已然泛红,他在靠山屯的时间虽短,却是毕生难忘,难忘那里的事业,更难忘那里的乡亲,如今,乡亲们能在他薛向离开数年后,还得如此相待,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若是此刻柳莺儿在场,或许就不会再问薛向为什么当官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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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小妮子来也

薛向挑起王、楚两人的靠山屯之行,果然勾起了二人的兴趣,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简直把这次的下乡,当作了传奇之旅,说得慷慨而激烈。尤其是靠山屯的所见所闻,更是让两人不住地击节赞叹,宛若看了一场最精彩的电影一般。

薛向听得也是津津有味,虽然靠山屯的乡亲们每年都给他送菜蔬、野味,保持着联系,可薛向却是真不知道现如今靠山屯成了什么模样了,几次电话相问,那边的李拥军,老姜等人文化程度有限,往往词不达意,让他没个直接的印象,而这次王刚和楚朝晖两人的一番相声似的描述,算是让薛向真真切切看清楚了靠山屯现如今的发展面貌,听得他喜不自胜。

听他俩说得激烈,渐渐竟回到吹捧他薛某人身上来了,一会儿一个“薛县长有远见”,一会儿一个“薛县长果然有魄力”,听得薛向自得之余,也难免有些不耐,挥手道:“行了,老王,朝晖,你俩不会真把这次靠山屯之行当作旅游了吧,说了半天,正事儿不见你俩提,还是方才说的,叫你们去拿蔬菜大棚的指导技术,整回这么几张破纸算怎么回事儿,难不成人家靠山屯就用那几张老旧的破纸记这么重要的东西,莫不是靠山屯管委会的那帮家伙识破了你俩的来意,跟你俩耍了花枪,用这么几张破纸就把你俩糊弄了?”

王刚一拍大腿。急道:“我的薛县长诶,您可别不识货,明白儿跟您说吧,那几张纸才是压箱底儿的玩意儿哩。当时我们去了,按您的交待找到李拥军李副主任,道明来意,李副主任二话不说就把我们引得一个外号老药子的老人那儿,老药子一听是您派我们来学弄大棚的,立时就奔回家,取来了那十多张纸。塞给我们,调头就走了。

后来,听李副主任说,大棚蔬菜就是由那位老样子在您的提点下弄出来的,老药子原本也是大棚蔬菜的技术负责人,后来,靠山屯建管委会后,来了一帮这工程师。那专家,嫌老爷子是土包子出身,就把他挤走了,老爷子一气之下,就不干了,后来。那帮工程师、专家们鼓捣了几个大棚,可论产量,论菜品,比人家老爷子那是差多了。

管委会没辙,又去请老爷子出山。结果老爷子愣说年纪大了,给年轻人让路,死活不应。管委会又让老爷子交出技术报告,老爷子说自己学问低,哪里会做劳什子报告,都是野路子。学不来的,结果,就这么僵住了,咱们得的这份儿,就是老爷子私下里整理的,全面着呢,老爷子还说,到时大队长若真的折腾大棚。不管再难,也得过来帮把手!”

“唉!”薛向心下重重一叹,既叹老药子的重情重义,又叹那帮官僚私心自用,争权夺利。

见薛向脸色不好,二人便不再出声,也薛向模样,在青石上蹲了。是时,斜阳又沉,远方青色的的天空烧起几朵红霞,晚风渐急,一时间,旷野如海,花草如浪。

“来了,来了,是不是那辆车,是了,是了,不只一辆车,还都是没见过的小汽车,又新又亮,就是省里也没这排场啊……”

楚朝晖极目远方,跳下青石,扯着嗓子就吼开了。

薛向赶紧吆喝一声,招呼二人跟上自己,奔上主道来迎接。毕竟今次的客人实在不一般,飞人自行车乃是全港著名品牌,以赛车著称于世,还在自行车环法拉力赛中,获得过银奖,端的是名震东亚。听小妮子说今次来的是飞人自行车厂的老总,这规格基本就顶天了。本来,按道理说,萧山县应当派出重量级人物接待的,卫齐名、俞定中至少得出一个,可人家不淌这趟浑水,薛向也只得自己兜着了。

是以,本来萧山县的规格就不够,这还不赶紧迎上去,等着得罪人呀!

车越来越近了,都听见发动机强大的轰鸣声了,今次,来了三辆车,两辆丰田,一辆奔驰,在这会儿的共和国大地上惹眼至极,薛向心中也是纳闷儿,难不成这帮人竟把车从港岛空运过来了?再细细一瞧车牌,却是鹏城的。

好家伙,横穿了半个中国啊,从祖国的最东南端,穿到了最东北端!

车子停下来了,一前一后的丰田车车门很快就打开了,步下五个人来,三男两女,中间的那辆奔驰却是未有动静儿。薛向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坏了,老板不下车,莫不是嫌咱的接待阵仗小了。

这时,那三男两女已经迎上前来,中间为首那人四十多岁年纪,身材发福,似是领头的,熟料近前一介绍,竟是飞人自行车厂的老总郭明申,这下薛向彻底迷糊了,老总都现身了,中间那辆车子难道坐的是比郭明申还紧要的人物,介或是郭明申的朋友,不方便露面?

薛向思忖了会儿,没有答案,却没继续纠结,当即便以饱满的精神,热烈地说着欢迎的话。

熟料薛老三刚起了个话头儿,便北郭明申拦住,直说时间不早了,还是先去县里。

薛向以为人家对眼前这特别不热烈的接待场面恼了,心下讪讪,却也没法儿解释,只好招呼人家上车,自个儿赶紧去寻了立在青石边上的自行车,就要施展车技,尽量跑过小车,在前引路。

哪知道他这刚跨上自行车,身后又传来郭明申的喊声,“薛县长,还是上我们的车吧?”

薛向正要解释说自己的自行车保管能跟上汽车,转念一想,还是甭让人担心,把车塞给楚朝晖,招呼二人在后边慢慢摇,说到县里了,派人再来接,说罢,转身,就朝前面的那辆小车行去。

郭明申忽然迎上前来,小声道:“薛先生,上中间那辆,老板在车上等您呢。”

薛向愕然,怎么这家伙忽然改了称呼,还说有老板,他不就是老板么?

尽管心中好奇,薛向却是客随主便,毕竟这种私企公司,股份永远是混乱而神秘的,往往老总不是老板,纸上面上的老板背后还有老板。

薛向方行到那大奔跟前,后车厢左侧的那扇厚重大气的车门便自动打开了,薛向便大步行了过去,弯腰钻进车门,一只脚还未跨上车来,身子便再也动不了了,因为眼帘中忽然映入一副绝奇瑰丽的美人脸来。

墨发轻轻束在脑后,淡扫的娥眉下,一双美眸灿若星河,丰隆秀气的鼻梁微微皱起,明月般的玉脸亦嗔亦喜,丰唇轻启,贝齿微合,如山泉叮咚的声音便从唇间飞了出来:“呆子!”

薛向揉揉眼睛,定定地望着她,忽地,跳上车来,双手捧住那张绝美的玉脸:“咿呀,莺儿!”

来人不是柳莺儿,又是何人?

柳莺儿轻轻挣了挣,没有挣开,轻轻捶了他胸膛一下,指了指前方的司机:“陆福也来了。”

薛向这才想起车内还有旁人,一把带上车门,笑道:“老陆,你好啊!”

陆福老早就瞅见薛向了,先前,见老板和老板娘亲热,一直低了脑袋,假装在翻阅杂志,这会儿,见薛向招呼,慌忙转过头来,露出个热烈的笑容:“薛先生,你也好!”

薛向笑道:“我记得你的专业是金融,开车是马达的强项啊,怎么着,这回让你给抢了,难不成你是来帮着谈判的?”调侃完陆福,又想起了什么,接道:“对了,飞人的郭老板脾气怎么样?这回他们的条件不会开得太高吧,莺儿,老陆,你们先跟我透透,我这儿也好准备准备,这帮资本家可不好糊弄。”

陆福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笑道:“薛先生,据我所知,郭明申的脾气极坏,不过,便是再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跟您得罪您,至于,那个谈判条件,您这儿怎么方便怎么来就是,他们就是做做样子,老板早就全料理妥当了,不用您劳神!”

“啥?”薛向目瞪口呆地望着笑意盈颜的小妮子,后者得意地飞个白眼儿,“陆福,开车!”

…………

红烛,星光,绫罗,软帐。

薛向在夏家的那间浪漫小屋内,此刻满室生春,数番酣战后,小妮子倚在薛向怀里,抱紧了被子,压抑着灵魂深处的颤栗,脸上红潮未褪,香肩欺霜赛雪,薛向轻啄她的脸颊,又往怀里紧了紧,忽道:“快跟你男人说说,那个郭明申是怎么回事儿?”

小妮子轻哼一声,琼鼻皱起,却不言语,显然对薛向在此红烛罗账里,谈这俗事,大为不满。

薛向拿下巴轻轻抵抵小妮子的脑袋,一只大手顿时化作游鱼,在那丰腻光洁的山岚上游走起来,瞬息就来到那两片丰隆的臀丘,轻摇微摆,那“鱼儿”边钻进了肥腻的峡谷。

“嗯啊!”

小妮子终于受不得他作怪,伸手将那鱼儿从谷底捉了出来,熟料那鱼儿极是贪耍,刺溜一下,滑了开来,游走一圈,又在两枚饱满结实的圆球上,戏耍开来,或吻着球儿,或咬着山葡。

一时间,满室生香!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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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真有钱

小妮子体质本就敏感,哪里经得起臭小子这般挑逗,霎时间,便媚眼如丝,"jiaochuan"连连,可心里却又怕臭小子征伐无度,亏了身子,便赶紧道:“郭明申的飞人自行车场,已经被我控股了,所以,现在咱们说了算!”

小妮子道破玄机,果然吸引了薛向注意力,另一只被她当作睡枕的大手弯曲回环,轻轻捏住小妮子的鼻子按了一下:“就猜到是你在捣鬼,钱多的没地儿使了是吧?败家娘们儿!“训完,那只藏在被间的手,又轻轻赏了丰臀一记,荡起肥腻的波浪,却是隐而难见。

小妮子“啊”了一声,心中却是满满的甜蜜,那句败家娘们儿,听在她耳里,非不觉恼人,却是亲昵非常,只觉自己和薛向真做了夫妻,农家汉子骂自家媳妇儿不正是如此么?

小妮子心喜之余,哼道:“本来就是嘛,你知道我们现在有多少钱么,多得我都有些发愁呢,不知道要怎么花才好。”

如此嚣张、招人恨的话,偏偏用这般真诚的语气说出来,尽管薛向知道小妮子毫无炫耀的意思,却仍觉别扭至极,“别说嘴,不就是上次的一亿六千万嘛,我记得去美国你花了一些,又还了扩建盛世中华时的银行贷款,还在鹏城开了分店,听说你又在倒腾地产,这笔钱,到现在应该也没多少了嘛。”

小妮子横了他一眼,嗔道:“小看人呢。你当我只会花钱,不会挣钱啊,你知不知道咱们的盛世中华,自打有了你带回来的那三间宝贝之后,名声有多响亮,成日里,都是人山人海。名声早飘出了东南亚,美国人,欧洲人。苏联人,几乎每个国家的有钱人,咱那儿都有。倒腾珠宝的,折腾金融的,还有挖石油的,每一日没有人上来谈生意,想买走咱的宝贝。这些人又不好得罪,吵得人家只有整天装作在国外旅行。对了,咱们的盛世又扩建了,不过不是加大,是加高了,毕竟港岛就这么大。不可能把所有的地都批给咱们吧,没办法只有加高,现在已经有十八层了呢,不过,看着还有点拥塞。你想想。这许多人,咱们一年要赚多少啊?”

薛向这家伙是不在乎小钱,而着紧大钱,听小妮子描绘的那壮观景象,也难免热血沸腾,急问:“到底多少啊?”

小妮子嘻嘻一笑。宛若万花同开,比出八根手指,却不言语。

薛向眉头一跳,惊道:“八百万?!不是吧,这也太夸张了!”

噗嗤,小妮子狠狠盯着爱郎,眼眸里全是笑意,此刻,无所不能的情郎便成了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怎不可爱,“八千万港币还多呢?”

咕噜,薛老三喉头滚动,眼睛瞪得要突出来一般:“八……八……千万!”

这会儿,他脑子实在有些转不过圈来了,他万万没想到小小的盛世中华,竟有如此的能量。尽管,他知道成为东南亚的古玩中心,必然给盛世中华带来惊人的收益,可万万没想到,已然多到这种程度!或许列位看官,会觉得一个洲际范围的中心,怎么着利润也该几亿,几十亿的往上走啊。

然而,这会儿才是八十年代的头一年,货币价值奇高,这会儿的八千万,不亚于二十一世纪的数十亿。要知道萧山县一个县,八十万人口,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区区百多万,即便是此时经济中上的县市,年财政收入也就几百万,而盛世中华的利润无疑相当于十来个县市的财政收入,这是何等惊人!

小妮子笑道:“这还叫多呀,这还是我有意控制货源的缘故呢,许掌柜说古玩这玩意儿越往后越值钱,能放的就放,咱把住源头,就亏不了!不过,这也少不得你招呼康小八、徐小飞在四九城开得那个小店的功劳,咱们的货基本都从那儿来,现在光明正大的多了,咱们盛世正在和京城市委谈判,准备把分店开到四九城来,到时,就更方便了。”

薛向这回是真开了眼界,小妮子已不是原来那个小妮子,真正的飞鸟化凤,光芒万丈了。

“看什么呢,傻样儿!”小妮子伸出五根青葱,在他眼前晃晃。

薛向一怔,捉住五根玉葱,轻轻舔下,笑道:“谈判很顺利吧?”现在四九城由那位主政,正是出了名的挺进派,对老首长从来都是紧跟紧跟再紧跟,不玩儿了命儿地跟沿海的那几个城市拼。

“不顺利呢!”

薛向惊道:“怎么回事儿,难不成有人揪着老子的事儿不放?”

当初三件神器在港岛亮相的时候,中央确实有神通广大的大佬托人带话给薛老三,让把宝贝上交,当时,薛安远就直接来了电话,让薛老三别管,接着,那位大佬就没吭声了。这会儿,事出反常,薛向难免往上联系。

小妮子知道爱郎误会了,说道:“不是四九城那头有意见,是咱们有意见,这次是咱们港岛组建的商会代表团齐齐赴京,又不是咱们盛世一家,我因着大陆出身,还被按了个代表团副团长的官儿哩,他们抱紧了团儿向四九城要条件,京城那边不知怎么查到了我的底细,便派人来联系,说我是土生土长的家乡人,该给家乡谋福兴利,我这没法子,给捐了一百万,就悄悄溜了,我可懒得往里掺和。”

薛向没想到小妮子成长得这么快,真成了做事业的女强人了,手腕熟捻圆滑,更兼能审时度势,真难得呢,“不掺和就对了,咱们闷声大发财就好,对了,你现在总共有多少钱?”

薛向难免落了俗套,确实,他是真好奇小妮子的身家。

“没钱!”小妮子没好气地道,不待薛向发问,又道:“不都是你的钱嘛,我只是帮你管管,如果你要问你有多少钱,我也说不上个准确数儿,大体现在有三笔财产,一笔是就是盛世中华,这个到底值多少钱,虽然没数,不过上回日本的软银财阀和凯基董事局主席联袂上门,劝我将盛世中华上市,由他们负责承销,当时开的条件,是发行三千万股,每股承销价十五元,结果被我拒绝了,没几天,亨特又领着几个洋人上门,说是华尔街的什么公司,要运作咱们到纽交所上市,最后又被我撵走了,还狠狠骂了亨特一顿,扣了他半年薪水!”

薛向原本准备跟小妮子调侃钞票的归属,这会儿闻得惊人消息,哪里还顾得上:“怎么呢,上市是好事啊,上市了,盛世岂不是能换许多钱?”

薛老三对金融业不甚了解,只觉得上市的都是大公司,大公司都上市,能混到美国上市,那就是超级大公司了。不过他也只是一问,并无责怪,亦无后悔,毕竟那摊子交给小妮子了,就由她决策,即使全折腾光了,便当千金搏一笑。

“我不想呢!”

小妮子这回没有解释,其实,在她心里,盛世就是她和薛向的事业,只有她和他,不会,也不许别人掺和进来,分享所有权。只是这份女儿心思,即便是两人现下已然相隔无间,以身相许,可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不想就不想!咱们自己的盛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上市了,还受拘束,这个问,那个访的,也是烦人。”薛向虽不知道小妮子作何感想,可能体会到怀中玉人的情绪。

她一皱眉,他千事万事都愿顺着她。

为缓解气氛,薛向赶紧转移话题:“你还没说清楚我有多少钱呢,想贪污呀,只说了一个盛世中华,就按小鬼子那黑心肠的算法,便有四亿五千万了,还有两笔是什么呢?”

小妮子果然被挑起了精神,往他怀里挤了挤,接道:“一笔,是咱们的风投公司,就是陆福打理的那个,不过,现在亨特也加入进来了,俩人合作得不错了,这两年投资出去了两千多万,投资的十多个公司发展势头,都极好,尤其有一个什么做录像机的公司,听陆福说极有可能取得技术上的突破,到时的利润可了不得了。不过,现在那个风投公司账面上估算,大概有八千万的样子。还有一笔,也就是最大的一笔。”

不待小妮子续说,薛向抢道:“什么?最大的一笔,最大的一笔,不是咱们的盛世嘛?”

小妮子忽然咯咯笑了起来,说道:“大笨蛋,你忘了你当初叫我去美国买那个什么微软的股份啦?”

薛向奇道:“怎么着,现在就有回头钱啦!”

“薛向,我有时真会想你是不是会什么神仙法术,为什么那么远的美国的事儿你都知道,不仅知道,还算准了那个公司能赚大钱!”小妮子翻个身,抱住薛向的膀子,近乎呓语,又听他道:“你知道吗,当初,你非要买那微软的股份,结果,六百万美金,二千七百万港币,仅仅只换回百分之五的股份,当时,我是真心疼呢。谁成想,上个月,微软董事局就给咱们发来邀请函,邀请参加董事局大会,我派亨特和陆福去了,说是微软在给美国最大的电脑公司编写操作程序,结果是美国的三大风投公司相中了微软,董事局通过决议,接受了风投,咱们的股份被从百分之五减低到百分之四点三,那百分之零点七的股份,你知道换了多少钱么,整整一千一百万美金,想想当初咱们的六百万美金,买了百分之五,一年多的时间,翻了十倍不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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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常委会上的武术家们

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薛向心中并无多少快意,作为穿越者,他当然知道,微软将来有多恐怖,现下,每一次被风投侵入,就等于是在割自家身上的肉。可又有什么办法了,从比尔和保罗坚持不肯保留和其他风投的同等追加权,薛向就知道自己这点股份,也只能用来换钱了。好在微软这颗茁壮成长的树苗,长得太快,也太大,即便是最后剩了不到百分之一,那也值了!毕竟世上的事,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

薛向不说话,小妮子还当他是惊到了,接着算她的小账:“我算了算,就是按照现下的股价算,微软那百分之五也值八千万美金了,还不提以后的增值空间。再算上盛世的四亿五千万,风投公司的二千万,咱们现在差不多就有十亿港币呢,还不算咱们那些永远不会卖的宝贝,还有二千多万的现金,以及那个自行车厂的股份,还有在鹏城的地产公司,以及我在港岛给你买的大别墅,汽车,游艇,林林总总,咱们真的是太有钱了!薛向,你说我们是不是钱多大没处花了,我做梦也没想过我有今天,真的,想想,我有时都觉得是在做梦,你就是那个梦里人,不真实,太不真实,我生怕有一天,梦醒了,你不在了!”

说着,小妮子的声音有些颤抖,死死抱住薛向,几只指甲甚至都戳进了薛向的肌肤里。

薛向紧了紧她,叹道:“十亿。是好多钱啊,全共和国大概也没谁比咱们钱多了,不过,莺儿,这点钱还不够!”

小妮子回过神来,怔怔望着他,不解其意。但听他又说:“莺儿,这钱,若是只给咱俩花。这辈子肯定是用不完了,可要放诸一国,助国利民。那就太少太少了,这十亿能建起一座武钢么,能建一座飞机制造厂么,够一辆小汽车的研发资金么?傻妮子,还少得狠呢,所以,你还得努力呢。”

小妮子方才的呓语,薛向能猜到是如何诱发的,无非是清点了一笔自家财产,小妮子忽然没动力了。本来她就是小门小户的出生,从来不会想着把金钱当作事业,只是想不断地赚钱,便如生存的惯性。可这一清点,发现即便是躺着不动。一辈子也够了,那惯性便终止了,没奋斗目标了,空虚了,各种纷杂念想便生了出来。而薛向如是说,非是真要小妮子拼命去赚钱。去给国家做什么,他薛老三不至于迂到那个程度。只不过是给小妮子重新立起奋斗的目标,激励她振奋精神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一想到后世的金融爆炸,货币泛滥,以及以后的仕途攀登,也少不了商业臂助,薛向便不觉得这十亿如何多了。尤其是九二以后,国企改制,不知道一夜之间,诞生出多少豪富人家,这十亿之于他们,不过是九牛一毫!薛老三不愿也不会发国难财,但却真的心怀匡国济世之志,这十亿远远不够!

小妮子用力点点头,挤他怀里,再不愿说话。

薛向知道这小妮子心思最是敏感,心有所思,怕不是自己一两句话能安抚的,便待抱了她睡去,忽然,又想起了五金厂的事儿来,暗叹,金风玉露一相逢,便险些忘了正事儿,“莺儿,那个飞人自行车厂这次打算怎么和五金厂合作,是资金、技术入股,还是一次性投入,分若干年提取固定收益?”

小妮子昂起螓首:“你做主就行了么,还问我做什么呢?”

薛向暗叹,做个样子也要做的嘛,不提前商量好,谈判时,怎么默契配合嘛,“好吧,我看还是资金、技术入股吧,反正利了国家,也不能亏了自个儿,,要不然你也不好和股东们交待不是。不过,你们投资咱们这个厂子,绝对是笔划算的买卖,能赚大钱。这样吧,你们投三十万人民币,再负责改造生产线,以及提供技术指导,占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五金厂以三千亩的厂房,以及其他固定资产,占百分之五十五的的股份。当然,现下看来,飞马自行车厂有些吃亏,可也长远来看,绝对是赚的,即使不算后期的生产利润,光是这三千亩土地,你们就赚着了呢……”

薛向说得热烈,小妮子却极不耐烦,竟撩开被子,翻身跨上了薛向的身子,按着他道:“什么你们的,我们的,分这么清干嘛,真烦人,打你!”说完,竟一巴掌拍在了薛向的屁股上。

薛向吃了一惊,回过味儿来,这才知道,竟然乾坤颠倒,阴阳逆乱,被小妮子犯了大老爷尊严,这还了得。薛老三轻舒猿臂,便将小妮子提了起来,起身坐起,将她美丽的身体横置膝上,轻松镇压掉微弱反抗,扯下小妮子的光洁底裤,轻轻扬起巴掌,就挨上了那饱满结实的臀儿。

“啊,啊,薛向,不敢了,不敢了”

啪!

“叫哥哥!”

“我,我,我叫不出口”

啪啪!

“啊!哥……哥……哥哥……”

小妮子的脸蛋儿已然成了一块红布,虽然先前和臭小子共效鱼水时,也曾放荡得不顾一切,可这会儿,被臭小子搏了底裤,打屁屁,仍觉羞恼得厉害,尤其是被臭小子强迫了叫哥哥,真是羞人极了,可偏偏这又羞又恼的事儿,竟诡异的生出了十分的吸引力,屁屁上落得不轻不重的巴掌,非但不觉疼,反而又麻又痒,那麻痒竟似会传染一般,从屁屁上,传到那已泥泞不堪的私处,渐渐地传到了心里。

那麻痒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撩人,小妮子再也不堪忍受,奋起余勇,竟挣起身来,压上了薛向的身子,薛向惶急间,不知何故,小妮子的双手就勾住了脖子,腻死人一般的声音喊道:“哥哥,我要……”

霎时间,天雷勾动地火,两条健美的身子便又缠到了一起,一时间,****满床,被翻红浪……

…………

薛向领着县府的李伟雄、管全、田伯光等人,假模假样地和郭明申一众,进行了三天激烈而紧张的谈判,最终谈妥的条件,和那晚,薛向抱着美人儿,信口说出的别无二致。

谈判妥当后,薛向便把条款分报给了县委和县府,没多久,县委大楼就炸锅了。又过半个钟头,县委一号大秘何文远,县府一号大秘何麟,便四散奔走,联络各个常委办公室,因为紧急常委会马上就要召开了。

常委会办公室内,十三位常委到齐后,忽地,卫齐名和俞定中两人的视线竟撞上了,这一撞上,便都发现对方眼里也含了深深的无奈。

“今天的会议主要是讨论五金厂和港岛飞马自行车厂的合作事宜,薛县长先给不清楚具体谈判结果的同志们,介绍介绍谈判成果吧!”

卫齐名开门见山,显得干脆无比,可谁又知道这位大佬心里是打死也不愿召开常委会的。

甚至这几天,他都和俞定中一样不过问谈判的事儿,恨不能忘了有这回事才好。原本他打算这外资的事儿,无论如何也不插手,办好办坏,尽由薛向担了。可谁成想,这谈判成果,一入眼,卫齐名就傻了,如此条款,掩是掩盖不住的,没辙,只好捏着鼻子召开了会议。

十分钟过去了,薛向用清晰温和的嗓音,介绍完基本情况,冲卫齐名一点头,便结束了发言。

卫齐名心中憋闷,脸上却还得做出无事人模样,笑道:“薛向同志说得很详细,同志们有什么意见,可以畅所欲言嘛。”

说“意见”,不说“看法”,卫齐名的态度不言自明!

可这回,卫齐名失算了,也是数十次常委会上,头一次失算。因为,这回他卫书记一如往常的用隐讳的手法,亮明观点后,竟然没人跟腔,郑冲伏案,齐楚坐禅,张道中大口喝水,宋运通跟手中的钢笔叫上了劲儿,他卫书记的几名门下牛马,竟齐齐无视了他!

三分钟过去了,依旧无人接口,气氛肃静得让人难受。

“咳,咳”卫齐名轻咳两声,终于再度开腔了:“看来同志们都很慎重啊,这很好嘛,大是大非面前是得慎重,这样吧,俞县长带头发言,咱们按顺序来!”

霎时间,俞定中心中便骂起了娘,按顺序,你他娘的是老大,你怎么不先发言,就会敲边鼓,玩儿玄机,什么东西!

可骂归骂,被班长点了名了,俞定中也不得不发言:“同志们啦,这个五金厂和飞马自行车厂合作的事儿,我看很有必要,只是这合作的方式,我认为还有待商榷,当然啦,我对这外资呀什么的,毕竟是外行,不如薛县长这京大高材生脑子活,点子多,观念新,我也难说出个一二,主席说,没调查就没发言权,我要说,外行不指挥内行,所以,我的观点只作参考性意见,还是听其他有思想的同志发言。”

俞定中不愧是老谋深算,圆滑无敌,一手俞氏太极使得出神入化,说了一大堆,一言蔽之,我有看法,但我是外行,所以我的看法可以不作数!

俞定中发言完毕,众人心里骂声一片,不过,却也从老俞头那儿寻到了灵感,紧接着,清风氏太极、王氏太极、郑氏太极等等等等,全部宣告诞生,中华武术,似乎眨眼间,就进入了全盛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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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当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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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来,也无怪常委会上出现这种怪象,因为这其中的勾连和忌讳实在是太多太大。//百度搜索 看最新章节//毕竟飞人自行车合股建五金厂的事儿,无论如何,都让在座的诸位难以理解和接受。当然,这难以理解的非是合资后厂子该如何管理,而是这合资后,厂子的所有权怎么算。

而难以接受的也非是这飞人公司所开的合资条件,毕竟条款中的三十万现金,外加整套生产线和技术指导,只占现有建德五金厂一半不到的股份,也就是买下半个不到的建德五金厂,无论如何算,县里也是赚的,先不提那三十万,单是那条经过论证的生产线,便价值两百多万港币,而现下的建德五金厂除了那些厂房,破旧的设备,几乎就没有值钱的东西,至于工人劳动力价值和土地价值,这会儿压根儿就不在诸位大佬的考虑范围之类。

因为前者,压根儿就是县里的财政负担,剥除去,真是再好也没有了,谁还会算计这也是一笔财富?而后者——三千亩土地价值,这会儿更是无从说起,因为此时压根儿就无商品房概念,也无土地买卖的说法,地就是一堆土而已,分文不值,再者,诸位大佬也多多少少关注过东南沿海那边的经济特区建设,毕竟官方报纸为给改革吹风,此类宣传在所多有,是以,诸位大佬也清楚那边的土地也非是卖钱的,而是直接就批给了商家,作为引资的手段。

因此。这会儿看来,飞人厂给出的条件,实在是太优厚了,若无政治上的考量,诸位大佬哪里还会犹豫,早哭着喊着,就扑上去了。白给钱,谁不拣啊。

可问题恰恰就出在政治上,而与会诸位都是政治人物。是政治人物,那考虑最多的必然是政治问题,这也是众人的纠结所在。

因为这会儿。只要是置身官场,并处在一定层级的,必定知晓现在国内的两大主流争斗,一是改革,而是控制改革,也就是保守。沿海地区,因着老首长和振华首长的刻意瞩目,所以阻力皆无,进行得很顺利,可内陆地区则不然。几乎无有敢出头者。

薛向此举,便算是出了花原地区,乃至辽东省的头,叫卫齐名等人如何敢陪他玩儿。可不敢归不敢,大伙儿谁都不愿说。不愿表态,因为薛向此举可以说是符合规定,又响应了中央的号召,压根儿算不得出圈。所以,大伙儿只能如是推搪,而不愿表态。

而俞定中和卫齐名更是头疼。毕竟他俩是县里的正、副班长,出了这档子事儿,是支持也不是,不支持也不行,报给地委,只怕更会挨板子,因为地委绝对会一如他俩一般的纠结。把纠结推给领导,那跟寻刺激有何异?

见此情形,薛向自然心如明镜,当即便道:“卫书记、俞县长,诸位同志们,我看这个合资的事儿,咱们这样办吧,在合同上注明是试行,也就是说,到时不行了,咱们还了飞人公司的钱,就了事儿,如果没有遇到什么风浪,就照合同履行下去,如此一来,上面即使有意见,恐怕也寻不着由头,再退一步,真有问题,我愿一力承担。”

“试行?飞人公司能同意?”俞定中失声问道。

薛向道:“没问题的,依我看,飞人公司对此次的合作很重视,但看样子不是为了赚钱而重视,而是为了扩大飞人在内陆的影响,毕竟港岛在咱们内陆投资,他们算得上首创。正是这个首创,才促使他们公司开出这等优厚条件啊,人家要的就是名声。”

薛向胡编乱造了个理由,本来嘛,飞人的事儿,他能全当家,怎么说怎么是。

见薛向解开最后一个疙瘩,众人再无意见,便连卫齐名也说了些诸如真出了问题,也有他这个班长承担的场面话。

解决完飞人和建德五金厂合资的事儿,卫齐名便又抛出了另一个议题,当然,说是议题,其实不过是个通知,关于三天后人代会的通知,这人代会年年有,早成了定数,方案早已策划好了,这时,让大伙儿议议,不过是走个形式。

果然,大伙儿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便算是完成了议论,卫齐名说了几句场面话,便道散会。

一九七九年四月十三日,萧山县人民大礼堂,鲜花吐蕊,翠竹欲滴,萧山县第五届第三次人大代表会议,在此举行,全县人大代表,合计二百三十二人,参加了会议,并提交了议案,增选了薛向为萧山县人民政府副县长,得票数二百一十八章,得票率百分之九十四。

薛向成功当选,在预料之中,也在预料之外,预料之中,是因为这会儿的人大代表,还不似后来,成为某些成功人士的高帽子和门脸儿,而是切切实实的工农兵专利,薛向在萧山县时间虽然不长,可在这些下层人民中的声誉好得惊人,乃至出现了“薛裕禄”的大号。更何况,选举前,县委又进行了必要的贯彻组织意图的会议,分区分片的,做了思想工作,是以,薛向当选便成定数。

而这预料之外,是因为得票的数量实在太高,高得远远超过了历届县府的县长们,便是两年前,俞定中获选,也不过一百八十余票,薛向这个票数就显得有些惹眼了。因为这二百多人大代表中,除了真正的工农兵代表外,还有数量不少的政府官员。而薛向在政府官员中的形象是有目共睹的,那就是周扒皮,活阎王,可谁成想,最后的票数竟高到了这种程度,说明人家薛县长不止在下层人民中广有市场,便是这同僚们中的影响力,也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哇!

薛向影响至斯,有些人心中自然又起了嘀咕。

可嘀咕不嘀咕,薛向这会儿却是管不着了。因为这些日子他正着紧陪小妮子过他们的二人世界呢,便是人代会,他薛某人也只在开幕式当天,和选举那天漏了脸儿,其余时间,便都遁去,来陪小妮子。

这天傍晚,新月初升,薛向和小妮子的身影才出现在石榴街上,两人虽一身风尘,可面上却是神采奕奕,笑容盈面。原来,今天,薛向又领着小妮子出城戏耍去了,去得不是别处,正是萧山县最外围的天荡山。这天荡山紧靠渤海湾,阻隔了萧山县和渤海湾的联系,可风景却是秀丽得惊人,奇峰迭起,怪石峥嵘,当真是又雄又险,非是常人有胆量攀沿,赏玩。当然,遇上薛老三这等人物,那又另当别论了。今次,他确是领着小妮子一路攀到了最顶峰,好一通纵览,这才下得山来。

两人一路缓缓过,直到夕阳扮演,明月欲升,这才加快了速度。究其原因,无非是借着月色掩人耳目,毕竟柳莺儿可是作为飞人公司的代表,和萧山县的不少政府人员照过面儿,这会儿,若是让外人得见飞人公司的谈判代表和萧山县县长如此亲昵,无论如何也得弄出些是非。是以,小妮子和薛向的这层关系不止瞒着萧山县众人,便是夏家母女亦不知家中忽然多了这么一人,原来每日,小妮子都是被薛向,从后边的栅栏送进门来的。又偷摸交待夏家二妹,不得再给自己送饺子,这才彻底瞒过了夏家三人。

月上中天的时候,薛向又和小妮子偷偷潜进了房间,小妮子进门便嚷嚷着要洗涮,薛向无奈,便只得汲水,去盆,给大美人儿备浴,准备好这些后,便大模大样地在床上坐了,支了下巴,便待欣赏美人出浴图。哪成想,小妮子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拖了薛向便将之推出门去,气得薛向大声在门外吟诵着孔夫子传播最广的名言“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一连数十遍颇有楚风的吟诵,屋内只有悉索的脱衣声,和叮咚汲水声,哪里还有半点其他动静,薛向心下郁闷,却不气馁,加大声,还待再吟,哪知道这回刚出声半句,不远处的木窗却打开了,正是夏家三母女的卧房。

窗户打开,探出个清秀的脸来,正是夏家大妹。

薛向正待打招呼,夏家大妹便指着薛向开腔了:“姓薛的,你大半夜不睡觉,做甚呢,你自个儿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我拜托你为我们这一家子苦命鬼考虑考虑成吗!还有,我家哪里做得不够好,你大老爷们儿的直说不就得了,骂人都要曲里拐弯儿的掉书袋,就显着你呗!”

刷的一下,薛向闹了个大红脸,这会儿夏家就母女仨,全是女子,他这般吟诵,别人又不知多了个小妮子,还不得以为他薛老三再骂自个儿啊!

薛向尴尬无极,正待道歉,屋内又传来人声儿。

“怎么跟你薛叔叔说话了,死妮子”

“嘿嘿,大姐说得对,薛大叔太可恶了……”

“……”

屋内又争辩了几句,忽然窗子又关上了,薛向挥袖擦汗,心中暗叫侥幸。未几,自家房内却又传来抽抽的笑声,原来小妮子在屋内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儿,直到爱郎搬了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正乐不可支呢。

薛向心下暗恨,便待暴力进屋,刚扬起手,身后又传来低沉的喊声:薛老弟,薛老弟。”

薛向寻声望去,西北方向的栅栏外,低低伏着两个身子,走进一看,正是廖国友和洪剑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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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不打自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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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那几个小子有动静儿了?”

薛向知道这二人来,一准儿是为五金厂爆炸案。

明晃晃的月亮,照得黑夜恍如白昼,二人容颜清晰可见。洪剑波大嘴一咧,便待开言,忽然想到什么一般,便又闭住了嘴巴。这时,廖国友才不紧不慢地开了腔:“嘿嘿,何止是有动静儿,已经被拿下了,这帮兔崽子,真他娘的不是东西,老弟,你先前还说寻个打架,聚赌的由头,还真是小看了这帮王八蛋,你猜猜他们再干什么,竟然偷摸绑了仨大姑娘,就要行禽兽之事,亏得老洪派去的人干练,俩人就把那五个小子放倒了,逮了个正常!”

薛向面皮一紧,诸多罪恶中,他最恨的便是此事,原本心下对设计这几个小子而余下的不忍,立时便散了个一干二净,“尤俊在其中么?”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廖国友道:“不在,说来也是奇怪,这个把星期的功夫,竟没见这小子在萧山县内露过面,这才从前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儿!”

薛向道:“这才正常!尤勇毕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的儿子这回闹出的乱子有大多。我估计这小子即便没被尤勇支出到外地,也必然是被束缚在一个紧要所在,想避过这阵风头!不过,尤俊不在,却是正好,免得大乱咱们的原定计划!对了,人关在何处?”

廖国友道:“放心。就在检察院的临时拘留室内,都由信得过的人看着,出不了乱子,这会儿,寻你来,就是问你要不要现在就审,以及怎么应付这帮小子的官爹们?”

事关重大,薛向哪里还在家待得住,便招呼二人稍待,几个大步。奔回门边,故意伸手在门把上动作,装作锁门的模样,实则手上未有动作,而是再对门内的小妮子打声招呼。

两句话说完,他便转回原处,腾身跃出篱笆,便跟二人直趋检察院。-oshuoyd. ..-

……

萧山县检察院临时拘留室。建设得有模有样,颇似公安局的号子,本来嘛,是犯人都难免来这儿走上一遭,其中自然少不得穷凶极恶之辈,有此设施。也算正常。

“记,这帮家伙倒是死硬,个个傲得跟太子似的,一个劲儿地喊着要见自家老爹不说,还大言不惭地抱着自家门号。根脚,都***什么玩意儿,无法无天了都!”

廖国友刚领着薛向、洪剑波转进一条幽森的行子,便迎上了一条壮实的汉子,大咧咧抱怨了一通。

“老刑,不是叫你们等老子来了再审么。怎么?耳朵里塞驴毛啦?”廖国友眉头一皱,显然大为不满。

那壮实汉子连连摆手:“没审,没审,那帮孙子自个儿张狂得叫的,还以为咱这儿是公安局,嚷嚷着要见尤勇,还大言不惭说,姓尤的不地道。敢背后戳刀子云云,不知道他们在胡扯些什么!”

薛向脑子灵光一现,脸上竟露出笑来,再去看廖国友,洪剑波,却见二人同样一脸的笑意,朝自己扫来,显然和自己是想到了一处去了。

薛向道:“老刑是吧,招呼几个脸生的检察院同志,换上警服!”

那壮实汉子凝视着薛向,却是不识,只觉这人敢对自己堂堂检察院副院长发号施令,心头十分不爽。廖国友瞅见壮实汉子眉头聚拢,哪里不知发生何事,赶紧给二人介绍了身份。那壮实汉子脸色急变,赶紧一把攥住薛向先伸来的大手,摇晃道:“原来是薛县长啊,恕我老刑有眼不识泰山,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老刑,谁叫您薛县长贵人事忙,没空打理咱们这冷衙门呢。”

老刑是个直爽性子,薛向甚是欣赏,很是拉着他的手寒暄了几句,才招呼行动。

这回老刑再不犹豫,招呼来五名年轻的小伙子,片刻就换上了警服。原本检察院就有不少审判警察,这警服最是不缺,只是缺带花杠的,好在洪剑波和来的两个民警,其中有个副大队长,算上洪剑波的这套警服,两个带花的也尽够了。

待连老刑在内的五名公安聚齐,薛向这才招呼老刑到得近前,面授机宜,听得老刑眉飞色舞,连连点头。

……

幽暗潮湿的屋内,孔上海坐在一把靠背椅上,撑着膀子,大声喘着粗气,方才一连气骂了俩钟头,着实让他这空虚的身子有些吃不消。

哐当一声,大门被打开了,叮的一声响,灯亮了,老刑拖过一把椅子,大咧咧地堵在门口坐了,以笔作指,点着精瘦的孔上海道:“孔上海,你刚才的猖狂言行,已经被我们录音了,敢对我们尤局长不敬,有你好果子吃!我劝你还是乖乖的招了,我们尤局长或许会念着你老子,和你姨父贾专员的面子,对你宽大处理!”

“哈哈哈……哈哈哈……”孔亮放声大笑,蹭得站起身来,指着老刑喊道:“录吧,大胆的录吧,你大可以把录音机搬进来录,你不是要老子招么?老子就招给你看,你把尤勇叫来,只要他敢听,你要老子招啥,老子招啥!”

话至此处,孔上海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建德五金厂厂长孔亮的公子。

老刑面色大变,一拍椅子的扶手,骂道:“你小子身份什么,咱们局长岂是你想见就见的,我劝你还是早些招了,免受皮肉之苦!”

老刑的情状,孔上海自是看在眼里,见他变色,心中不怒反喜,竟跳上椅子,一屁股坐上了靠背,笑道:“姓尤的是怕了吧?不敢来了吧,嘿嘿,得了,不是要上手段么,尽管上,只要弄不死老子,老子保管弄死你们!”

孔上海这会儿已经落了心,先前的暴躁已经化作了平静,在他想来,今次遭劫,定是尤氏父子“杀人灭口”之举,不过,那孙子不敢要自己等人的命,而是想把自己等人控制在他手中——监狱,由此,才能将尤俊做得那件惊天烂事儿,彻底瞒死!

“嘿嘿,老子就说嘛,这段时间怎么也寻不着尤俊那孙子,还有,自己五个玩儿女人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哪次没有尤俊,这次那王八一不在,自己就被抓了,这都是那对王八父子设计好的!嘿嘿,设计好的又怎样,爷们儿就是不认,不认就定不了爷们儿的罪,看他姓尤的还能怎样!咋咋呼呼半天,还不是不敢真上手,连手铐都不敢给爷们儿上,还不是顾忌自己的老子、姨父!”

孔上海心念万端,越想越是平静,他自认为想通了所有的关节,殊不知,这正是薛向等人对应这帮家伙自己为是的揣测,而定下的机谋。

嚓的一下,老刑点燃只烟,深吸一口,喷出一团厌恶,竟将火柴和香烟盒朝孔上海抛了过去。

孔上海一把抄住,点燃一根,屁股下滑,落稳椅子,悠哉悠哉地翘起了二郎腿。

老刑叹口气,说道:“孔大少,既然你是明白人,咱们就不兜圈子了,实不相瞒,局座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而为止,他不是真想把你们怎么样,还不是县里姓薛的逼得太紧,成天盯住这事儿不放,那个姓马的小子也忽然没了踪影儿,局座担心跟那姓薛的有关,怕到时,顺藤摸瓜,牵出了大乱子,所以,就想用这种特殊方式把你们保护起来,咱们局座公子不也是这样么。只不过,他们是父子,局座说话管用,说收就收起来了,可你们毕竟是外人,局座没法子像对尤俊那样下手,也就只有用这种手段,你们千万要理解啊!”

听完老刑这番“肺腑之言”,孔上海暗道果然如此,和自己想得如出一辙,便哈哈笑道:“你们尤局座当真是好算计啊,他儿子就可以放在好地方保护起来,怎么老子们偏偏要进这种鬼地方受***什么保护。不成,绝对不成,这破地方,老子待一天,就会发疯,要保护把老子们和尤俊保护在一块儿,还有那几个娘们儿也得给老子一并送来,要不然咱们就拼个鱼死破,谁上头没人啊,真当老子姨父在花原地界儿说了不算是怎的?”

“孔大少息怒,孔大少息怒……”老刑小意的上前,又给孔上海点上一根烟,说道:“孔大少,这也是无赖之举啊,这地方你们暂时是出不去了,只要不闹腾,一年半载,等这风声过了,局座保证白酒赔罪!”

蹭得一下,孔上海站了起来,操起椅子,狠狠砸在了墙上:“一年半载,亏他姓尤的说得出来,**tmd,老子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你告诉姓尤的,要么放老子出去,要么咱们鱼死破!”

“孔大少脾气不小嘛!”老刑眉目陡变,阴阳怪气道:“鱼死破,我倒要替我们局座问问,你是想怎么个鱼死破法儿,不就是五金厂那点儿事儿嘛,咱们局座公子可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劝你还是收了往他身上泼脏水的心思!”

“哈哈哈……”

孔上海仰天大笑,笑得眼泪就蹦出来了:“他尤俊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真他娘的敢说,当初那阀门可是那孙子亲自拿老虎钳子拧松的,这会儿跟老子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么?”欢迎您来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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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烟花易冷

“住口!”

老刑暴喝一声,指着孔上海骂道:“我劝你乖乖跟局座合作,否则伤了,残了,没命了,可别怪老子没提醒你!”

孔上海冷笑连连:“甭他妈的当老子是傻瓜,有种就朝爷们儿身上使手段,爷们儿看你敢不敢把老子弄死!”

“你,你……”老刑面红耳赤,“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孔上海笑道:“行了,别他娘的演戏了,叫姓尤的出来吧,这点小花招想骗过老子?他姓尤的要是真敢动手,早就动了,还不是顾忌着老子背后有人,他姓尤的拿捏不住,这种小把戏哄三岁孩子,还差不多,哄大爷我,还愣着呢!”

“噢,是嘛?”老刑笑道,干净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羞恼,忽地,朝门边一指:“尤局座没有,尤勇的领导却有两位在此。”

老刑话音未落,薛向、廖国友笑着踱进门来。

“你,你,你……”孔上海面色骤白,高举的手指不住颤抖,牙缝里憋了半天,终于蹦出一个完整的词儿来:“你们耍诈!”

薛向笑容可掬,晃晃指头:“不是耍诈,是审问?”

“我认识你,你就是薛向,不知道你薛县长什么时候成了小警察了,这审问用得上你们。”孔上海迅速镇定了神智,忽地祭出了他所能依仗的最大杀器:“薛县长,你们这样对我,难道就不怕我姨父知道么?”

廖国友脸色一白,贾副专员的手段。他可是听说过的,真狠下心来,要收拾自己,那绝对是能拿下的。

薛向看在眼里,心头暗叹,官大一级,压死人啊。不是自己背倚大山,只怕也会如老廖这般吧。

念头方生即灭,毕竟假设终归是假设。薛向冷道:“贾副专员也大不过法律吧,只怕以贾专员的公正严明,知道你孔上海如此为非作歹。说不得就先大义灭亲了。”

见咋呼不住薛向,孔上海终于漏了原型,精瘦的身子微微颤抖,一张青白脸霎时化作惨白,“你们,你们,你们这是耍诈,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对。对,你们空口无凭,空口无凭,没有笔录,没有笔录。哈哈哈……”

“孔大少放心,老刑我记性好着呢,咱们的聊天记录,我都记着呢,待会儿默写下来,不就是笔录了嘛。”老刑故意逗弄孔上海。没有疑犯的签字,哪里算得上口供。

果然,孔上海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跳脚笑道:“哈哈……爷们儿不签字,就是砍了爷们儿的手去,爷们儿也不签,不签字的口供你们尽管拿去用,哈哈哈……”

孔上海笑声未罢,便听薛向笑道:“孔大少还真是健忘啊,你方才不是嚷嚷着要咱们拿录音机来录么,还叫着要拿到屋内来录,不过不好意思,咱们满足了你前面的要求,后面那条,就敬谢不敏了。”

说罢,薛向打个响指,门口一民公安提溜着录音机,步进门来,便听咔嚓一声按键声响,录音机发声了:

“孔上海,你刚才的猖狂言行,已经被我们录音了,敢对我们尤局长不敬,有你好果子吃!我劝你还是乖乖的招了,我们尤局长或许会念着你老子,和你姨父贾专员的面子,对你宽大处理!”

“哈哈哈……哈哈哈……录吧,大胆的录吧,你大可以把录音机搬进来录,你不是要老子招么?老子就招给你看,你把尤勇叫来,只要他敢听,你要老子招啥,老子招啥!”

“……”

“……鱼死网破,我倒要替我们局座问问,你是想怎么个鱼死网破法儿,不就是五金厂那点儿事儿嘛,咱们局座公子可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劝你还是收了往他身上泼脏水的心思!”

“哈哈哈……他尤俊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真他娘的敢说,当初那阀门可是那孙子亲自拿老虎钳子拧松的,这会儿跟老子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么?”

话至此处,又是咔嚓一声脆响,录音机被关上了!

短短十分钟的对话,却是原原本本地道出了五金厂锅炉爆炸案的内情,在这个时代,录音作证,可谓是铁板钉钉,任何人都无可辩驳!

蹭得一下,孔上海跳起身子便朝录音机扑来,谁成想不及他身子落定,便被早有准备的老刑一把拿下,紧接着,咔嚓两声,便被铐在了椅子上。

“啊……”孔上海扯着嗓子嘶嚎,他虽纨绔,却也知道五金厂的案子真得揭开了,莫说他姨父只是地区副专员,便是省委书记怕也护不住他,霎时间,一片绝望涌上心头。

众人正无话之际,砰的声响,铁门又被撞开了,洪剑波满面红光闯了进来,“拿下了,全拿下了,嘿嘿,这个法子还真他娘的好使,姓孔的中招没?没中招也没关系,有那四个家伙的口供,他和姓尤的都别想飞出去。”

又有好消息传来,众人心头俱是大喜,如此五份录音带聚齐,便是玉皇大帝下凡,也别想把案子推翻了。

“洪局长做得不错嘛,这么快就收服了那四个,咱们这位孔大少虽然顽强了点儿,不过也没逃了老刑的手掌。”廖国友乐呵呵地笑道,这会儿,他真是太开心了,有了这五份供词,便是尤勇亲至,又能如何。

洪剑波笑道:“哪里哪里,那四个都是软脚虾,不成器,还没使上录音机这招,就抗了尤勇的招牌,那四个就直接撂了,不仅录了音,还做了笔录,签了字。不过,这姓孔的顽强,倒也在情理中。廖书记,薛县长,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去弄五金厂锅炉阀门的事儿,就是这姓孔的小子挑的头。你们猜猜是为什么?他娘的,竟然是为了看锅炉爆炸时的剧烈场面,说想看看这种爆炸式的大烟花有多漂亮,你们说荒唐不荒唐,这帮混蛋简直没了人性,都是有人生没人养的杂种!”

“烟花?”薛向陡然想起那日小马在五金厂二楼复述他当天早晨偷听这几人说话时,曾提到过“烟花”二字,当时,他十分不解,锅炉爆炸和烟花有什么关联,这时竟是恍然大悟。

一念至此,他真是汗水涔涔,昔年,晋惠帝不知民生多艰,来了句“何不食肉糜”,今朝这帮纨绔子弟,竟比之晋惠帝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自己那丁点私欲,便能干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儿来,该死!

听得洪剑波道出别情,满室众人齐齐朝孔上海瞪去,唬得孔上海一张白脸再无颜色,畏缩成一团。

老性更是嫉恶如仇,冲上去一把揪住孔上海的衣襟,便要殴打,扬起的手臂,却被薛向扶住,“老刑,打他没得脏了你的手!”

薛向阻止老刑,非是动了恻隐之心,这种人渣,在他看来,死上十次,也不足惜,只不过眼下,罪证未呈公堂,若是这小子受伤,少不得又会有屈打成招的风言袭来。

可就这么轻易饶过孔上海,薛向心头亦是不甘,便恫吓道:“孔上海,你知不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嘿嘿,你可能已经猜到了,对,就是打靶,挨枪子儿,用你们这帮杂碎的说法,叫吃花生米。那花生米什么滋味儿,你知道么?噢,看我问的,你这年纪哪里知道,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就是砰的一声枪响,子弹钻入你的脑袋,削翻半边天灵盖,冒出一团血花,滚烫滚烫的脑浆便如刚出锅的豆腐脑一样,合着热血,流出一地,不过,你放心,这会儿你还没死,你脑子里还有意识,你会看见自个儿的脑浆是什么样子……”

“啊……别说了,别说了……呜呜呜……哇哇哇……”

孔上海已经奔溃了,嘴巴里只剩了各式强调的斯嚎,再没了完成的言语。

细说来,薛向这番描述着实瘆人,别说孔上海这种未经阵仗的毛头小子,便是廖国友、老刑、洪剑波这等或多或少和死亡打过交道的家伙,也听得浑身汗毛直竖。

薛向惩罚完孔上海,再不愿在此地多待,便招呼一声,当头就朝门外行去,廖国友三人更是不愿在这冒着寒气儿的地方多待,移步便要跟了出来。

眼见着薛向一直脚就要踏出门外,屋里的孔上海竟又叫喊开了:“别走,别走,我要戴罪立功,不干我的事儿,我也是受害者,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孔上海一言既出,薛向迈出的脚立时便收了回来,急步转回孔上海跟前:“你小子甭想胡言乱语来蒙骗我们!”

孔上海恨恨等着薛向,不答反问:“我知道政府有政策,可以戴罪立功,也有坦白从宽一说,我只想问一句,如果我检举出了一大批贪官,你们能不能免我死罪!”

哗!

薛向四人互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觉出满眼的震惊。

“快说,不许对眼神!”孔上海生怕薛向几人又在交流,沟通,要瞒骗于他。。。)

第一百六十四章 快就一个字

薛向冷道:“我们骗人?我看倒是你这家伙垂死挣扎,妄图免死,才编了故事,想骗我们减罪吧?”

斗心眼,十个孔上海也不是薛向的对手,这一激之下,他立时就入彀了:“我骗人?有害自己亲老子,来骗人玩儿的么?”

“亲老子”一出,所指何人不言自明,真是五金厂厂长孔亮,这孔上海为了保命,竟是要检举自己的生身父亲啊!

话至此处,薛向哪里还会怀疑孔上海作假,当即便道:“既然你孔大少痛快,我也跟你实话实说了吧,你检举谁,检举出的案子有多大,我们不是法官,决定不了你立的功劳有多大,能否折功免死。但是,我要劝告你一句,你检举或许有生路,不检举则必死无疑,你自己考量吧。”

通过这会儿的争锋,薛向已看出孔上海虽然纨绔,却是聪明,知道若说假话,极易被戳穿,反倒不美。

果然,薛向一语既出,孔上海心头便生出了波浪,若说薛向当即拍板,能免他死罪,孔上海是一万个不信,恶客薛向说了实话,他反倒犹豫了。他知道自己今次做下的案子,是十死无生,即便检举了自己父亲等人,也未必能活。可问题恰恰就出在了这“未必”上,人逢绝境,但有一丝希望,往往便愿付诸所有的代价。

眼下,孔上海便是如此!他何尝没想过自己这一检举,自己的父亲恐怕就完了。若是等闲抉择,也就罢了,咬咬牙,自己抗了!可事关存活,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慷慨赴死!

“罢了,对不起了老爸,怎么说。你也是出于公心,还有姨父保驾,他们未必能要了你命去。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个儿去死啊!”孔上海咬牙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当即竹筒倒豆子。将因果缘由,说了个透!

原来,孔上海不仅检举了他父亲孔亮,以及其他四位厂党委班子成员贪污腐败的事实,而且还检举出了为什么会有锅炉爆炸案发生的根由。

原来,竟是孔有亮等五位班子成员私下里议定好了的,要用锅炉爆炸案,来骗取县里的补贴,维持厂子的生计,可这几人商议时。恰好被躲在屋内的孔上海听了个正着。孔有亮几人正商量着如何用计之余,孔有亮竟钻出门来,主动把活儿揽下了。

却说孔有亮脑子也是极灵,不但立时想到了如何操作,便是连人选也选好了。除了和孔有亮商议的那四位的公子,他还拉上了有个作公安局长父亲的尤俊。尤俊本就是整天闲得恨不得搬了石头砸天的,孔有亮一撺掇说炸锅炉,看大烟花,尤俊这无法无天只求快活的家伙立时就应承了,还主动揽下了松动阀门的重任。

于是。便有了后来五金厂锅炉爆炸的一幕。

孔有亮说完,就瘫了,空洞无神的眼睛,却仍就死死地盯着薛向。

而薛向等人听完这个消息,更是惊呆了,尤其是廖国友和薛向,对视一眼,竟生出莫名其妙的感觉。

因为这孔有亮等人商议炸锅炉,骗补贴的一幕,和萧山县委炸大堤,骗补贴,是何等的相似啊,简直如出一辙!

末了,薛向竟生出啼笑皆非的感觉:“这萧山县难不成从上到下,都无师自通地会干这事儿?要是什么事儿都靠骗能解决,萧山县哪里还用为发展担忧,从上到下一通乱炸便罢!”

…………

月隐星稀,老刑办公室内,灯火通明,宽大着方桌上,散落着些许馒头屑和菜汤,正是薛向等人夜宵后的残留。

这会儿,天已然将明,廖国友、薛向、洪剑波、老刑,四人围坐了半夜,却依旧毫无睡意。因为此次所获,显然超出了期望,而身后所担的干系,也犹如血海,一个不慎,便是满盘皆输,身死家亡的结局,谁也不敢不谨慎,不敢不挂心。毕竟这次的事件,涉及到的不只有县内要员,更有地区大佬,其中压力,想想都令人胆寒。

再加上,官场争斗,向来是无所不用其极,这四位也不会想仅凭着这五份铁打的口供,就能完全定住局面。既然定不住局面,那紧随而来的必然是铺天盖地的反击,是以,四人筹谋了半夜,也未定下个稳妥的后续应对计划!

“我看还是按照前些日子定好的计划,揪住了这几个小毛崽子,下一个就是尤俊,有了这些口供,即便是上尤勇家搜查,他也得老老实实配合!”

洪剑波眼珠子通红,不知道是熬的,还是眼瞧着尤勇倒台,自己官进一级,补上巨大的权力空缺,而兴奋成的。这一宿他神情都是亢奋的,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飘。

廖国友同样是精神抖擞,毫无困倦,但见他大手一挥,便否决了洪剑波的主意:“老洪,时移事易,什么时候都要变通,早先咱们盯的不过是五金厂那一件案子,即便是当初曾想过会有巨大的压力,可也不过是料定在拿下尤俊之后,那压力才会到来。可现在,这件案子又无端牵着进这许多人,即使不说有着在地区做副专员连襟的孔亮,便是那个涉案副厂长宋春,他的表哥便是咱们县纪委书记齐楚。若是此时,动尤俊,拿着人了还好说,拿不着人,一个打草惊蛇,惊动了齐楚,他便能利用手中的权力,顺理成章地把宋春等人保护起来,你别忘了,孔亮、宋春等人,正是党内干部,该着他齐楚管!”

老刑叹气道:“这他妈的都什么世道,坏人当道,有冤难伸啊,便是办件事儿,都这么困难!唉,抱怨也无用,至于下一步怎么操作,我也说不出一二,但有一点,此事决计瞒不住多久,很快,孔亮那帮人就会知道孔上海几个落进咱们手里了,他们知道了,尤勇必然也知晓了,以那家伙的脾气,说不得就要蛮干了,咱们检察院的这些文弱书生,可挡不住他麾下的虎狼之师,到时候,人被劫走了,再一串供,说不得到时候,咱们这到手的铁打口供,也会被他们想出破解的法门。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不是寻求什么稳妥的办法,而是一个字‘快’,俗话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个‘快’字,让那帮人来不及准备、聚合,咱们就算赢了!”

老刑说罢,薛向眼睛攸的一下亮了,心下赞叹,没想到这么个粗犷模样的人物,心中竟是内蕴锦绣,眼下可不正是闪电战的绝佳场地么,自己这方没有完全准备,敌方压根儿就没准备,如此胜多败少,焉能不搏?

一念至此,薛向当即便道:“老刑说得不错,现下由不得咱们犹豫,这会儿就好比两军对垒,咱们占着上峰了,就得一鼓作气,决计容不得咱们在耽搁时间来排阵势,咱们排得越久,对方聚集的兵力就越足,越拖对咱们越不利,我看就这样办,咱们分两头,老洪,你领着你手下得用的人手,瞅准尤勇不在家的空当,直接上门拿人,待会儿,让老廖着检察院批下逮捕令和搜查证,反正要撕破脸了,他撕不如咱们先撕;我和老廖天亮,就返回县委,尽量争取召开常委会,到时,咱们在会上见个真章,争取以快打慢,一锤定音!”

薛向自顾自大开始发号施令,浑不觉这个发号施令的人选本该是廖国友的,毕竟人家廖国友无论是论眼下的案件从属,还是论常委会排名,都较之他为合适。可眼下,薛向主动掌控中枢位置,偏偏是那样的自然,不光洪剑波和老刑没觉出不妥,便连廖国友心中亦未觉出不满,好似这人天生就该是首领!

……

早晨的太阳刚出山,火辣辣就烧红了半边天,这会儿,薛向和廖国友已经在薛向办公室坐了有仨钟头了,二人都是急性子,容不得拖延,直到这会儿,才挨到正式上班时间。

楚朝晖来的却早,可他来时,这二位领导早已在座了,弄得楚朝晖倒有些惶恐不安,因为廖国友那血红的眼珠子和几乎站直的头发,以及薛向闭目不言的神情,都让他觉得今天一定会发生点儿什么。

“朝晖,给廖书记倒水啊,愣着做甚。”

或许感觉到自己这个秘书的异样,薛向闭着眼睛说话了。

楚朝晖连忙小声应了,转身去给二人泡茶。

攸的一下,薛向的眼睛睁开了,手腕上的满是刮痕的梅花表,已经走到了八点十分。

楚朝晖刚替二人把茶端上茶几,薛向便道:“朝晖,去给五金厂的孔厂长打电话,让他带齐班子成员,到我办公室来,他不是极端不满同飞人公司合资么,告诉你,飞人那边有让步了,说可以让他们提提个人条件,对了,加个时间限制,就说八点半不来,薛县长就替他们拒绝了!”

对这个命令,楚朝晖有些迷糊,他可是知道这些天,因着五金厂那帮头头脑脑不配合改制的事儿,自家领导背地里可是没少拍桌子,怎么这会儿忽然就让步了呢。弄不清楚归弄不清楚,可领导交办的事儿,还是该办。

楚朝晖转过身去,廖国友血红的眼睛忽然朝薛向看了过来,眼神里满是疑惑。。。)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事到临头须放胆

楚朝晖倒完了水,便被薛向打发到外边遛弯儿去了。要说楚朝晖心中没有咯应,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领导的脸上写着有事儿,支使自己做得事儿自己又无法理解,这不明摆着说领导不那么信任自己了么?募地,楚朝晖心中生出一丝惶恐,继而,迅速扩大,阳台上暖暖的太阳照在身上,可他心底依旧冰冷一片。

他哪里知道这会儿薛向看似坐着,心思实则早已飞得没边儿了,哪里有时间和他解释这许多。

见楚朝晖出门去,廖国友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他实在不解薛向这时候招孔亮那班人来做甚,而且一招就是一个班子,而非止孔亮五人。

薛向道:“老廖,咱们现在必须扼杀掉所有的未知因素,集中力量打垮尤勇,你别小看孔亮这帮人,虽是冢中枯骨,可真要垂死挣扎,说不得也得折腾得咱们手忙脚乱,我这会儿假意以公事将他们收束在一起,不正是绝了这个隐患么?至于叫齐整个班子,而非那五人,无非是烟雾弹罢了,免得孔亮那帮人精生疑!”

二人关系,因着这趟祸福与共,亲近了不少,连称呼也近了,廖国友唰的一下,比出了大拇指:“薛老弟滴水不漏,高啊!”

薛向摆摆手,道:“现在不到咱们得意的时候,老廖,常委会能否召开,我们现在还不确定,但若是召开,会上。全看你的了,你千万打好这一仗!”

廖国友敛去嬉笑,沉声道:“放心吧,老弟,老哥我等这一天很多年了!”

薛向笑笑,再不答话,抬手看表。已然八点半了,当即,便站起身来。朝门外行去,廖国友随后而行。

走廊里,楚朝晖失魂落魄。伏在栏杆上,眼眶通红,薛向见状,脑子一转,便知道自个儿的疏漏,传递了大量的负面信息,让眼前这个敏感的年轻人受伤了。

“朝晖,待会儿孔亮他们来了,你先帮我稳住,事关重大。稍后与你说,现下,千万不许出任何纰漏!”

薛向不温不火的一句交待,听在楚朝晖耳里不啻万里春风今又来,胸腔里的憋闷一扫而空:“是是是。领导您放心,我绝对不给您丢脸的!”

廖国友冲楚朝晖点点头,“小楚不错嘛!”

薛向笑笑,再不搭话,移步朝右侧的县委办行去。

他此去非是要寻卫齐名汇报情况,让他召开常委会。而是直趋卫清风办公室!

做出这个决策,也是薛向和廖国友考量许久之后的结果。因为召开常委会是卫齐名的特权,他和廖国友没有这个权力,而其余四位副书记皆有提请召开常委会的建议权。薛向和廖国友不直接去找卫齐名乃是因为尤勇在萧山县,勉强被化作卫齐名一系,再加上如此大案,卫齐名若横下心来捂盖子,势必又是天大的压力。而俞定中、王建、郑冲三位,因为各种各样的顾忌,让二人压根儿就不敢往他们身上想,是以,目光自然落到了这风评甚佳,立身极正的清风书记身上。

二人到卫清风办公室的时候,卫清风正在给办公室里的一盆君子兰浇花,清澈的水流,静宓的兰花,以及文雅的老人,整个画面非常和谐。

二人的到来打破了和谐,卫清风却未有不满,而是笑着招呼秘书小苏给二人上茶。

一番寒暄后,薛向便直接亮明了主题:“清风书记,我和廖书记此来,是有事相求,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说话儿,薛向便将五金厂案件,以及审讯孔上海等人的结果,原原本本地向卫清风做了介绍,甚至连小马的遭遇,以及诱捕孔上海,诈供这些阴私之事,也一并道出。

薛向说完,卫清风久久不语,场面突然极端肃穆,紧张起来。

良久,卫清风忽然倒出茶水,淋在手上,洗了洗眼睛,一双眼眸再次开合,哪里还有半点混浊,而是精光四射,“尤俊,派人去控制了么,孔亮等人有没有收束,抓捕孔上海的消息有无走漏?”

卫清风一连问了三个问题,薛向不禁反喜,证明这位卫书记已然下了决心,不然不会如此相问,而这些问题,必然是卫清风希望了解全部情况,好评估这场战役的胜算,毕竟这一子落下去,搞不好要见生死成败的,卫清风立身虽正,可到底是政治人物,更不是无谋莽夫,断然不会不弄清轻重,就贸然陪注。

薛向一一如实作答,卫清风眼眸忽然在他身上凝住,良久,才瞥开来,不知心中作何感想。而一边的廖国友则心中赞叹,这位薛县长果然是算无遗策,什么事儿都想到了,且都想到了自己的前面。

……

卫齐名办公室,卫齐名捧着茶杯,站在窗前已经有一阵子了,自打发何文远去通知常委们召开常委会后,他就一直保持这个站姿。

送目窗外,阳光如海,春回大地,这样的景致,本该让人欢快,热烈,充满希望,可卫齐名心中却满是阴霾。因为这次常委会召开的极为突兀,竟是从来都不提请召开常委会的卫清风半个钟头前,向他提议的。

说起这卫清风,卫齐名的感觉很复杂,这个人厚重如山,沉稳如海,在常委会上,从来都是不偏不倚,可正是这不偏不倚,谁的帐也不买,却让众人都得买他的帐,轻易绝不得罪。想到老头子的存身之道,卫齐名也不得不暗暗佩服。可佩服归佩服,老头子千年不提一次召开常委会,今次忽然提了,且提名的原因,竟是为了什么上次马头乡的乡党委书记一事,怎么想怎么有些诡异。

卫齐名还记得老头子说过的那句话:“马头乡党委书记由乡长冯开山代理已经有三四个月了,无论如何得有个组织结论了,不管是重新挑选书记人选,还是让冯开山正位,眼下都不合适再拖延了,现下组织部倒有几个书记人选,鉴于上次同志们对这个书记人选,发生过激烈的争论,我看还是召开次常委会,在会上定了吧。”

完美无缺的理由!

卫齐名还记得当时卫清风说完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就表示了同意,同意完,他就后悔了,看着那老头缓步迈出门外的身影,他忽然发现自己心底对这个清风书记竟是从来都没有过优越感!

“书记,都通知到了,会议还有十五分钟开始!”

何文远微微弯腰,站在卫齐名身后三米左右的位置。

卫齐名转过身来,忽道:“知不知道今天有谁去过清风书记办公室!我说的是班子里的同志?”

卫清风办公室离卫齐名办公室并不远,何文远作为卫齐名秘书,同样承担着耳目的工作,对班子大佬的动向,确实时刻掌握,“听小苏说,早上薛县长和廖书记去过,待了大概有十多分钟。”

“薛向!廖国友?他们怎么会搅到一块儿,难不成是俞定中和薛向要做什么局?对了,对了,上回马头乡一役,差点断送了毛有财,难不成现下想旧事重提?不对,不对,若是这点鸡毛小事,怎么能使得动卫清风,真是奇哉怪也!”

卫齐名心中思绪完全,却是依旧揣测不透其中原由,心中也只得打定主意,沉着冷静、小心应对。

……

会议十点一刻开始的,因着何文远传达会议通知时,已经略略提了一嘴会议的议题,大伙儿倒是都知道是马头乡的事儿,不少人想起哪次马头乡之战,现下还有惊心动魄,热血沸腾之感,几乎以为这次突兀的常委会,是上次未竟战役的延续!

熟料卫齐名把话语权交给卫清风后,后者略略介绍了冯开山和另外几个人选,便提出了自己的主张,建议冯开山转正。原本不少人以为接下来,该是火星撞地球一般的激烈争抢,熟料卫齐名点头同意,俞定中曰“可”,紧跟着上次马头乡之战的第三方薛向也表明了观念——无异议。如此这般,不少人期待的激烈场面,竟是如梦一般远去了。

“这次常委会可真没劲儿!”

不少人心中如此感叹,诚然,自打薛向赴任萧山县后,几乎每次常委会都是那么热闹,今次这般温吞水的会议,竟让人有些不适应了。

按说会议的主题结束了,该卫齐名宣布散会了,可卫齐名既不像宣布散会,也不像往常那般问“同志们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今儿个,卫齐名就是要看看是谁要闹出何种幺蛾子。不宣布散会,就是为了等那人露头,不发问“同志们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就是不递给话把儿,让那人憋着,僵着。

卫齐名冷冷扫视了一遍会场,眼神最终锁定了廖国友和薛向,在二人身上不住打着转转。

卫齐名眼神扫来,廖国友到嗓子眼的话又憋了回去,心头暗叫不好,被发现了,浑身冰凉彻骨,哪里还张得开嘴吧。

薛向自也感受到身上那两道若有实质的目光,不过,他这人下定决心要干的事儿,决计不会退缩。只是,这会儿的计划,该是由廖国友先开口,毕竟他是主管政法,大案要案,由他出口最是合理。

可这会儿,他余光扫去,但见廖国友额头汗水如鳞,便知这家伙事到临头难放胆,当下,也只得挺身而出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劫持

结束了讨论议题,却不散会,亦无人接着发言,场面陡然陷入诡异的安静。不少人心头均是一震,暗忖,看来有大事要发生,毕竟能混到这个位子的,即便是粗鲁如宋运通,也混出了一丝政治敏感性。

果然,又待片刻,终于有人出声了,出声之人正是那个宛若和风波粘着的薛县长。

“卫书记、俞县长,同志们,既然暂时没什么议题了,我这儿倒有件事儿,难以决断,就给常委会汇报汇报,诸位领导帮着出出主意。是这样的,还是五金厂的那些烦心事儿,本来合同都签好了,飞人公司那边已经开始调拨生产线了,咱们五金厂的个别老同志又有意见了,要么是不同意合营,要么是主张结算董事会,夺回管理权,整天吵吵得我是焦头烂额。所以,想请诸位领导给帮衬着出个主意!”

呼啸了半天的风雷,谁也没想到落下来的,不是风暴,竟是这丝丝的雨花子,真个是叫人好生失望。

其中最失望的便是这俞定中,因为他凭借和卫齐名多年的搭档经验,早就看出了形势不对,必有风浪,心头的警戒早已提到了最高。哪知道弄了半天,竟是这么点拆不完的裹脚布,“薛向同志,这五金厂的事儿上次常委会,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么,由你全权决断,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就不要拿到常委会上扯了嘛!”

薛向一脸的惭愧,沉声道:“俞县长教训的是。以后五金厂的事儿,我就不再拿出来劳烦诸位了,不过,做最后一次通报还是有必要的。我认为咱们既然是合营,就是借助飞人公司的生产技术和先进经验,经营权可以暂时让他们主导,但是管理权、所有权。咱们绝对不能让步。所以,我提请孔亮、宋春等五金厂的原厂党委班子成员加入合营后的董事会,由孔亮担任董事长。参与到最高决策中来!”

薛向说罢,诸位大佬虽对这点屁事儿很不以为然,心中多少认为姓薛的还不算昏头。到底知道轻重!更有一些心思阴暗之辈,暗叫后悔,竟然又让姓薛的抢了先。让孔亮当董事长,不正是拍贾专员马屁的最好时机嘛!

谁成想,就在诸位大佬以为这次紧急常委会开成了蹩脚会之时,九天之上,盘踞多时的风雷,忽然毫无征兆的降落了!

“我不同薛县长的意见!”廖国友长身而起,义正词严。

薛向心下长舒一口气,这位总算接上了。要不然这戏真没法儿唱下去了。原来,薛向见廖国友被卫齐名的眼神扫得一时失神,才故意说的这么一番话,目的,只有一个。提醒廖国友注意眼下已是什么形势,不容后退。

要说亏得薛向的提醒极为明显,拿送孔亮入董事会说事儿,别人不清楚其中根由,廖国友一定清楚,毕竟二人商议了一宿。都是如何收拾孔亮,这会儿再提名,岂非吃错药了。

果然,廖国友一点就醒,及时接住了薛向递来的梯子。

“廖书记,请你搞清楚,方才俞县长可是说了,五金厂的事儿,由我全权负责,你廖书记有意见,也请保留!”

薛向圆睁双眼,狠狠瞪着廖国友,似乎对他的反对意见极为不满。

二人这番做戏,看得卫清风一阵恶寒,而其余人等却是弄不清楚这两人怎么突然杠上了,便是卫齐名也生出疑惑,莫非薛向和廖国友先前到清风书记那儿,撺掇开这个常委会,就是为了打官司?

卫齐名正摸不着头脑之际,俞定中拍案而起:“薛向同志,请你注意你的态度,我是说过五金厂的事儿,你全权负责,但可没说五金厂就成了你薛向的独立王国,容不得别人置喙,你要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常委会,是允许常委们畅所欲言的地方,更何况论年纪,论排名,廖书记既是你的长辈,又是你的上司,请你注意言辞!”

说完这番激情四射的话后,俞定中心中快意无比!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么痛快过了,好像自打这姓薛的入驻常委会以后,他就没过过一天顺心的日子。不说那小子折腾出的一堆又一堆破事儿,让他烦心劳力,单是萧山县的权力峰会——常委会上,他也觉得越来越无力,尤其是自己的铁杆死忠,勇猛干将廖国友,竟渐渐有了离心离德,朝姓薛的靠拢的迹象。这一发现,真个是让他茶饭不思,不知所措。而眼下,薛向和廖国友忽然拔刀相向,他真是再爽快也没有了,立时跳出身来,朝薛向就亮了刀,其意很简单,无非是冲廖国友表态:看,你老大我,还是护着你的,能为你拼命的!

薛向早料到这出双簧,必然会生出些波折,是以,并不理会俞定中的打岔,接着开演:“俞县长的教训我记下了,不过,还要请教你廖书记,为什么不同意孔亮等同志加入董事会!”

薛向依旧声色俱厉!

廖国友眉眼一挑,直视薛向:“因为这几人都有重大贪污、渎职、杀人嫌疑!”

哗!哗!哗!

满场大哗,贪污、渎职,这两项罪名,发生在干部身上不稀奇,可关键是杀人,而且是集体杀人,这项罪名不仅在干部身上极其稀少,更严重的是,这项罪名一安上,几乎便是铁铁的大案要案!而此刻,廖国友将此事在常委会上捅出来,那就等于不死不休,谁也甭想瞒住,几乎算是通了天了。

卫齐名心中咔嚓一下,全亮了,至此,他才算是弄清楚这出戏是如何唱的。俞定中则是身子一歪,险些摔倒,亏得屁股后面有张结实厚重的椅子,一屁股跌了回去,半边身子都歪了。此刻,俞定中不是纯为整个案子的严重而震惊,更震惊的是,他确定了一件事,一件万分不愿确定的事,那就是廖国友终于和他分道扬镳了,因为如此重要的事件,他事先竟未从廖国友口中得到丝毫消息。

会场由喧嚣迅速化作肃静,由肃静终于又转为死寂。

良久,卫齐名才又开口问:“案子定准了么?”

廖国友点点头,二话不说,转出门去,未几,提溜进一个录音机,通上电源,按下播放键,一段对话便从喇叭口,飘散而出,飘散进众人的耳膜,飘散进众人的心底,最终击碎一地眼镜,和全部的侥幸!

一个钟头过去了,五份口供录音,清晰、完整而准确地再现全部事件。这会儿,即使最愿意,也最有口才出面辩驳的齐楚,沉吟半晌,才发现自己亦是无词。

倒不是没人挂心于整个口供的得来,可事到如今,案子已成铁案,任何人妄图为犯罪分子辩驳,恐怕都得考量随之而来的后果。

“齐楚同志,拿人吧,对这样的害群之马,一个也不要放过!”

卫齐名冷着脸,沉声下达了命令。

齐楚双眉紧锁,怔怔地点头,忽地,问道:”卫书记,国友同志他们昨天的逮捕行动,有些突兀,若是那帮犯罪份子收到消息,或者心生警兆,事先已经逃走,该如何是好!”

齐楚话罢,卫齐名终于抬起了脑袋,直直盯着他,满场无数视线,朝齐楚投来,霎时间,一张老脸便化作红布。

“齐书记放心,他们跑不了,唉,事先我也不知道有这么档子事儿,还把他们都当作好人,还招来五金厂党委班子的所有成员,在我办公室聚齐,打算常委会后,再召集他们开个短会,哪里知道……唉!”

薛向满脸愁容,剑眉也化作卧蚕,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

满场不少不知内情的大佬们,见此情状,也是真心替他发愁,只觉这位薛县长整个儿一麻烦缠身,眼见着历尽千辛万苦,要把五金厂折腾清楚了,转身要掉进了泥淖,命可不是一般的苦!

齐楚怔怔盯着薛向,良久,方道:“那可真是谢谢薛县长了!”

说话儿,齐楚便步出门去,调动人马前去行动了。

齐楚去后,会议室又回复了安静,没人说话,卫齐名亦不散会,仿佛还有什么将决为决之事一般。

其实,这会儿,所有的人都在消化廖国友爆出的惊人消息。或品位整套抓捕和审讯行动的妙处,或沉心分析此案爆发后萧山县内的政治局势会受到怎样的冲击,但几乎所有的人最后都把思绪停顿了在了如何结束,如何善后,因为此案涉及到了最大一块难啃的骨头——尤勇!

就在满室静寂无声之极,门外传来一连串密集的拍门声,因着前有齐楚出去抓人,这会儿,所有的人都以为齐楚那边出了什么变故,最挂心此事的廖国友更是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门打开了,门外站着一脸焦急的田伯光和一个衣衫不整的警服大汉,正是洪剑波

洪剑波上气不接下气,门方打开,他便报出了惊人的消息:“廖……廖书记,快去……快去招待所,尤俊挟持了飞人公司一个叫柳莺儿的女员工,被我们堵住了,快……快,尤勇也在往那处赶……”。。)

第一百六十七章 都来了!

柳莺儿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此番萧山之行,甜蜜温馨之余,会遭遇如此噩梦。臭小子昨夜别离,她心下原本憋气,好容易挨到夏家人都出去了,她才小心溜出门去。

谁成想,光天化日在路上行走,也会遭到劫持,绑架。当时,那漫天的淫笑,不堪入耳的脏话,她只觉掉入了九幽地狱,好在惶恐很快就过去了,唯一充斥心头的是勇气,对,就是勇气,事有不谐,无可挽回,唯死而已。

好在吉人自有天相,眼见着就要被拖进无尽深渊,香消玉殒了,人民警察出现了,直奔那伙儿坏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然后把这群坏蛋堵进了一家招待所。即使这会儿被尖锐的刀锋抵住了脖子,冰冷的刀锋刺棱棱地激得毛孔炸起,小妮子心中却是舒了一口大气:此番情势,生死不论,清白是保住了,对得起臭小子了!

此刻,尤俊若是知道被他拿刀抵住的人间绝色,竟会生出舒气之感,只怕要暴跳如雷了。细说来,这会儿,尤俊心头已经烧起了滔天大火。想他尤某人就因为一时无聊,穿了身警服去了趟五金厂,结果就失去了人身自由,被老头子死死关在了家里。又费尽千辛万苦,好容易说动了老娘,逃出门来,约起了一帮老兄弟,还未松快松快,竟被人,不,被自己老爹的手下狠揍了一顿,堵进了这招待所。

更让尤俊焦躁欲狂的是,就算稍后往死了收拾堵住自己的这帮吃里扒外的不开眼的东西。身前的这女郎注定是一时无法上手了的。他不甘心,真是不甘心啊!尤俊自问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了,各种高级舞会也参加过不少,名门淑女虽不曾结识,可远远地见过也不在少数。可他从来没见过,不,就没想过世上真得存在这种叫人看一眼。心头就自动浮起“会向瑶台月下逢”这句诗来。

即便此刻,被人围困在这尺寸之地,尤俊脑子里依旧能清晰地想起初见这女郎时。脑子里是怎样的一片混沌,竟是失了魂魄一般,直直就朝人家走了去。说实话。尤俊很后悔当时自己失了魂,让身边的这帮臭狐脏狗一般的家伙冲上来,直接冲女郎动了手。把原本花前月下,深情款款的才子佳人相逢,硬生生地整成了抢压寨夫人。

更可恨的是,做下此错事后,他尤俊也横下心来,要一亲芳泽,可他妈谁成想,刚转过二道街口。就撞上了眼前的这帮老虎皮。这帮原本自家家奴一般的东西,竟是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冲自己直接动了手,一番拳打脚踢,把自己身边的这帮无用蠢货们收拾了个干净。末了,竟逃出逮捕证来,直言自己的事儿发了。

事儿发不发,尤某人还真不怕,有自己老子在,萧山县便是有天大的事儿。也能消解,关键是,不能让这帮人带走,无奈之下,眼前的仙子,也只有暂时化作盾牌了。

……

萧山县近些日子很是热闹,先有抗洪护堤,后有数千人集会替某县长祈福,再有,五金厂爆炸案,接着,又上演了眼前的这出劫持人质抗警事件,一系列的事件都和谁有关,普通老百姓没这个功夫去多做联系,只是觉得这萧山县一出出的热闹,让人茶余饭后,不再那么寂寞了。

这不,还不到午饭时间,萧山县县委招待所门前,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群众,亏得门前拉起了一条临时警戒线,要不然以国人“热闹大过天”的脾性,非挤进去了不可。

屋内十多个青皮小子,屋外四个披着警服的人民公安,按人数对比看,屋内的那方是占着绝对上风的,可实际的力量对比确是倒过来的,先前在门外一场交锋,十多个青皮竟被这四条大汉和另一个胖大汉子揍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才慌不择路地逃进了这招待所,以作避难。若非尤俊机灵,及时掏出了腰里的家伙,抵住了柳莺儿,没准儿,这帮家伙就直接被拿下了。

对峙已经有十多分钟了,尤俊心中越来越轻松,可这四名大汉心头却越来越沉。彼此都知道对方在等什么,在怕什么。是的,尤俊在等他老爹尤勇杀到,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就越有利。而那四名公安干警更是知道今番若是不将尤俊拿下,彻底掀翻尤勇,回头,说不得就不是扒了这身警服那么简单,恐怕保全人身安全也是奢望了。

而唯一让人心安的是,洪副局长已经亲自杀回县委,去搬救兵了。既然是县委的救兵,显然是洪副局长自傲县委的靠山,想到这个靠山,才让这四人生出几分对抗的勇气。

不过,勇气归勇气,可眼前的形势,是尤俊手中劫持了人质,听那人质自报名号,竟是县里这次来的重要客人,更郁闷的是,还是薛县长亲自接待的客人,一个弄不好,让这人质丢了性命,那绝对是天大的灾难。

因此,四人思忖良久,暗地里,不知道对了多少眼神,最后打定主意,还是只有招抚,舍弃强攻。

四人领头的黄副队长,是专业士兵,专业前,就是尖刀连的连副,一身好本事,口才也是不差,这会儿,便由他来出面玩儿起了谈判。

可谈判要想举行,那必是双方同有忌讳,皆有所恃。可眼下的情况是,人家尤公子压根儿就不认为眼前的这四个家奴有和自己谈判的资格,至于什么“事发了”、“逮捕令”,也就开始那会儿功夫,让尤俊慌张了会儿,这会儿,他心中早已镇定下来,再无所畏惧,毕竟他可是陪他老子见过那位大人物的。上个月,他还受他老子托付,亲自去首都,给那位大人物送礼了呢。人家那才是天家风范,王孙公子,有那位大人物戳着,别说萧山县,便是整个辽东,也尽由他尤公子纵横。

这会儿,他尤某人才懒得和这帮家奴废话,只待自家老爹杀到,收拾了这帮二五仔,他就带了这仙子一般的美人,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避世隐居一段时间,也过过那传说中的神仙日子。

黄副队长说破了嗓子,尤俊只闭口不言,甚至压根儿就懒得听他说什么,此刻,他一片思绪,早已携了美人,飞上云端。

黄副队长久劝无果,知道再耽搁下去,待尤勇杀到,便是个十死无生的局面,眼下,能做的便是拼死一搏,不信尤俊真敢动刀杀人。

黄副队长一声吆喝,率先朝尤俊逼去,其余三人更不犹豫,结成扇形,紧随而去。

尤俊大骇,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姓黄的,你他妈的真是找死,不要她命了么?弄死了她,你就是凶手!”

黄副队长冷喝道:“尤俊,你还敢跟老子谈凶手,你炸毁锅炉,害死四条人命,这会儿,又挟持人质,对抗公安,我看你是恶贯满盈!”

这会儿,黄副队长大约猜透了尤俊的心思,知道这家伙打定主意,是等他老子来。既然如此,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杀死人质。因为没了人质,更没法子制衡自己等人。

却说黄副队长想的没错,可终究低估了尤俊的凶残、无畏,黄副队长四人刚踏前一步,尤俊狞笑着,挥动匕首,在柳莺儿脖颈处,勒出一道浅浅划痕,雪白如缎的脖子上,立时渗出血丝来,妖艳异常。

“尤俊,住手!”

黄副队长没想到此人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哪里还敢赌下去,立时便止住了脚步。

“哈哈哈……”尤俊仰天大笑,倒转刀柄,把刀身递到嘴边,伸出猩红的舌头,舔食着刀上的血丝,狰狞异常。

黄副队长此刻毫无办法,只有不住地祈祷,祈祷是洪局长先带着县委大佬赶来,千万不要让尤勇抢了先!

哪知道世上的事儿,从来就是怕啥来啥,洪剑波没盼来,倒是尤勇带着大部队,突突突,杀奔而来,一路撞散无数人群,便连门前的封锁线,也一并被撞散。

尤勇跳下车来,径直行到黄副队长身前,扬手便是一耳光,抽得黄副队长嘴角很快溢出血来,“翻了天啦,连老子的人也敢围,也敢抓,吃里扒外的玩儿意儿,抓起来!”

霎时间,四对老虎皮拥上前来,便将黄副队长四人按住,双膀朝后,铐了起来,拖着,便要朝军卡里塞。

哪知道,没行几步,天空忽然一暗,未几,哐的一声,砸下一辆自行车来,将一干老虎皮的阵势,砸得陡然散落开来。接着,缺口处,步出一位身材高大,面目英俊,却眉飞眼圆的青年男子来,不是薛向又是何人?

“薛……向!”

小妮子一声喊出,霎时间,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即便是被刀割破脖子,小妮子也没一丝惶恐,更未嘤咛一声,此时,乍见这高大的身影,所有的委屈,恐惧,便似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奔涌而出。。。)

第一百六十八章 积蓄风暴

“莺儿!”

薛向听见喊声,原本狠狠和尤勇对视的眼眸,一下便找到了定星。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哪里还是原来那个整洁优雅、高贵华丽的小妮子,衣衫布满灰尘,显是在地上滚过,裤脚被扯得稀烂,华贵的丽人服也布满了孔洞,发髻散乱,更可怖的是,雪白的脖颈间,竟出现一条让人触目惊心的划痕!

轰隆一下,薛向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霎时间,心房便被无尽的悔恨充满,他恼恨自己为什么如此粗心大意,半夜走了,就不知道天亮回去送小妮子和陆福他们一起,恼恨自己居然如此放心小妮子一人在外,如此容颜,便是猪脑子也知道一个不小心,定会惹出天大的麻烦。

疼,钻心的疼,霎时间,薛老三的眼睛就红了,死死盯着尤俊,“拿开你的脏手!”一字一顿,语气平静地不带半分感情。

“你就是薛向吧,哈哈,挺威风的嘛,听说你在县里很横,还跟老子老爹动过手,不过,你的话对咱爷们儿不好使,悄悄告诉你一句,你快完蛋了,哈哈哈……”

尤勇已至,还带了大部队,此刻尤俊心中再无半点儿惶恐,得意间,差点儿便将他老子和那位大人物之间的阴私付诸口外。

“俊儿!”尤勇大喝一声,止住尤俊的胡言乱语,“快把人放了,闹着玩儿,你小孩子闹着玩儿,也得知道轻重。快把女同志放了,人家是咱们萧山县的客人,可没时间陪你瞎胡闹!”

尤勇老谋深算,眨眼间,便想确定整个事件的性质,非劫持,而是玩笑!

薛向死死盯着尤俊。他已经不打算废话了,只得瞅准了空当,就让他尝尝人间的残酷。

“老爸。还没玩儿够了,这漂亮美人儿,你没见过吧。嘿嘿,我敢保证整个辽东,也没第二个像她这般漂亮的了,我要娶她作老婆!”说着,尤俊竟双膀环住了柳莺儿的脖颈,嬉皮笑脸道:“老爸,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咱们明天就办喜事儿,把你自四九城的老朋友都请过来嘛,有他出场。我的婚礼肯定会很轰动。你说呢,大美人儿?”

说话儿,尤俊竟低头朝柳莺儿的脸颊吻去。

就在这时,薛向动了,闪电一般地从尤勇腰间。探出了****,勾住激发环,滴溜溜转个圈子,举肘,出枪,砰的一声枪响。尤俊左侧肩头飞出一道血花,哐当一声,匕首落地。薛向迅雷一般地跃出身子,几步就跨到近前,捉住尤俊的双膀,轻轻一拧,扑啦啦,两膀上的衣服,便寸寸绞裂,胳膊更是呈现出诡异的弧线。

尤俊更是连惨叫都未发出一声,便昏了过去。

“俊——儿!!!”

尤勇目眦欲裂,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嚎罢,赤红了脸,指着薛向:“开枪,开枪,都给老子开枪,出了事儿老子兜着。”

二三十荷枪实弹的公安干警,这会儿脑子几乎都快凝滞了,县长夺公安局长的枪,枪击局长的绑匪儿子,而后局长命令自己枪击县长,这一连串的惊变,宛若巨大的数据包,把一干公安的脑子都塞满了,无论如何也反应不过来。

薛向不理尤勇的嘶喊,这会儿,他的世界只有眼前的小妮子!

小妮子紧紧搂住薛向,眉愁目肿,这会儿,小妮子死志方小,无边无际的恐惧却纷至杳来,尤其是一想到那可怕的凌辱,小妮子浑身还不住颤抖,尖锐的指甲死死抓住薛向的背脊,直刺进肉里。

“开枪!开枪啊!周大国,黄道兵,你们他妈的是不是不想干了!”

尤勇嘶吼欲狂,冲上前去,拳打脚踢地闹了一通。

这会儿,一干公安终于弄清楚了,局长是真让自己枪杀县长啊!

一时间,众公安几乎以为尤勇疯了,如果不疯,怎能下出如此荒诞的命令,让自己开枪,这和命令自己自杀有什么区别,你局长再大,也不能一语致人死地吧!

见使唤不动手下,从上回的挨了薛向一巴掌,尤勇知道硬冲绝对不是对手,狂暴间,便学了薛向,劈手夺过身侧民警的****,抬枪便要朝薛向射去,哪知道,枪刚入手,便听一声巨响,手上如遭雷击,枪便落了地。

尤勇循声望去,金色的阳光里,薛向一手抱着美人,一手持了自己的那把五四,五四的枪口还淡淡地冒着轻烟。

这下,尤勇彻底傻了,不敢动弹了,先前狂乱间,他以为只有自己敢开枪,配开枪,这时才想起来这位也是个不要命的啊!

霎时间,场面陡然从喧嚣变为极静!薛向无心要尤勇的命,他虽狂怒,却并未失去理智,更知道收拾这种人,让他丢官比让他丢命,更让他难受。

呜呜呜……

忽然响起了警报声,

接着便有高音喇叭声传来,驱逐着围观看热闹的群众,俄尔,便见两辆军卡进驻,正是武装部的拍照。

前面的那辆车尚未停稳,副驾驶仓的门就打开了,直直跃下个中年人来,面目清瘦,两鬓微霜,不是卫齐名又有何人。

未曾想,卫书记的身手竟如此矫捷!无数人见此情形,心中暗自嘀咕。调侃这种大人物本就是极大的乐子和谈资,哪怕是在心里调侃。

卫齐名下车后,接着两辆军卡接停稳了,车门打开,一众常委和十数名民兵跃下车来。

卫齐名沉着脸,一语不发,步到近前,打量一眼满场的景象,最后眼神在薛向手中的枪,和尤俊肩上的血渍上定住了眼神。

“都带回去!”

卫齐名沉声喝道,不知再对谁下命令,亦不知让带谁回去,反正卫书记喝罢,调头就走,上得军卡,也不待其余人等上车,他的车径自去了!

……

墙如白璧,床似软云,萧山县人民医院这间最豪华的病房,薛向已是第三次入驻了,不过这次他不再是以病人的身份,而是陪着柳莺儿来此。其实,小妮子身子并没遭受什么伤害,只有些许擦伤和脖颈处的一道浅痕罢了。但是,心理上的伤害却尤为巨大,入院几个小时了,还死死抓着薛向的臂膀,不让他离开寸步。

弄得薛向连卫齐名的命令也不顾了,不回县委,直接奔了医院。他半抱着小妮子,想哄她睡去,毕竟他知道还有另一场战斗,在等着他,说不准敌人这会儿都摆好了阵势,在等着自己呢。可小妮子不睡,死缠着他,他也无法。

好在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前台的护士说有京城的电话到来,是个什么代表团的团长。听到这儿,小妮子才想起来自家还挂着港商赴大陆谈判代表团副团长的身份呢,无奈,只好起身去接,去走之前,还再三威胁,不准薛向离开半步。

哪知道薛向等得就是这个时候,早早要来的安眠药,这会儿差点儿没捂化了,哪知道薛向刚把药丸封口拆开,步到门边的小妮子忽然转过头来:“薛向,你这次是不是麻烦大了?”

温柔的声音,却惊得薛向一颗心差点儿没跳出腔子,亏得这家伙心理素质极佳,霎时间,就定住了心神,回过笑脸:“没事儿呢,大不了老子不干了,跟你去港岛,给你打工去,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去嘛。”

薛向笑得灿烂,小妮子怔怔看着他,心里暗暗咬牙,回个微笑,转出门去。

小妮子去了约摸十分钟,便转回房来,不待薛向问询,便端起床桌边的水杯,一饮而尽,喝完,便盖好被子,拉过薛向的大手拍拍:“你去吧,没事儿的。”

声音镇定而沉稳,好似充满了什么骄傲一般。

薛向不知道小妮子怎么了,却是知道小妮子一准儿知道自己给水里下药了,要不然怎么会前后如此大的反差,还主动盖上了被子,要睡觉,显然这是再安慰自己呀。

薛向心中感动,摇摇头,依旧坐她床边不动。小妮子亦不说话,闭了眼睛,俄尔,便有轻轻的鼾声传来。

薛向又待片刻,见小妮子神态安详,这才放下心来,朝门外走去,他知道今天必定还有一场恶仗。虽非严重到,足以让自己解职的程度,但严酷程度,足以想象。

细说来,薛向想的没错,今天的烂事一桩接一桩,县委大佬们都有些应接不暇的感觉。如果说,尤俊劫持人没发生前,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回又让薛向胜了,可尤俊劫持人质发生后,尤其是薛向抢枪开火后,形势立时倒转,不知道有多少人心中乐翻了天。

从招待所回来后,卫齐名便黑着脸,说了句继续开会,接着十二名常委皆入座,只最末端左侧的椅子空了。

按说差一个人,会议照样可以举行,可卫齐名偏偏不发言,在场诸人谁不知道眼下是什么形势,局势复杂得眼花缭乱,自然谁也不肯出言打破沉默。

就这么着,近两个钟头的沉默,除了何文远不住地给诸位大佬加水以外,会议室内再无别的动静儿,便连后勤处处长老马上来催饭,也被俞定中训斥一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败退而去。

这会儿,会议室内,谁都知道风暴正在堆积,只得那人闯入,狂风惊雷,便一并倾下!

十二点十分,会议室大门再次被大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闯进门来,自顾自地在那张空椅上了坐了。

那屁股落座的声响,宛若咔嚓一声惊雷,霎时间暴风雨就来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省厅来人

嗙的一声响,齐楚拍案而起:“薛向、廖国友,我要问问你们,那几分口供和录音是怎么来的?”

谁也没想到最先发难的竟是齐楚,而且又扯回了五金厂的案子了。

廖国友面色一沉,冷笑道:“齐书记问得真是稀奇,口供当然是犯罪嫌疑人自己招供的,难不成还是我们自己瞎编的不成?”

齐楚冷道:“你倒是不打自招,这口供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是真是假,那我就替你说个明白!”话至此处,竟冲门外拍拍巴掌。

忽然,尤勇竟推开大门,步了进来,立正敬礼:“报告卫书记、俞县长,以及诸位常委同志们,经查实,这五份口供,是洪剑波在未经局党委请示的情况下,擅自动用干警,将五名不明真相的青年,抓捕到僻静之地,再遣人换上服装,行之以诈骗引诱之伎俩,才得到五份所谓铁证。现下,洪剑波等人已经被我拿获,其中有一人已经招认了编纂口供之事实,另,五名不明真相的青年已经被解救出了。”

哗!

廖国友和薛向心中震惊不已,没想到短短两个小时内,尤勇和齐楚的缜密配合之下,便能做出这般偷天换日的勾当!

眼见着一番辛苦就要付诸东流,更可怕的是,真让尤勇翻过盘来,不说公安局长之位,便是眼下的位子也是难保,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对方竟敢当着自己的面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廖国友怒不可竭:“尤勇,你凭什么逮捕洪剑波,你胆子也太大了吧,我这个政法委书记没批准,谁给你的权力!”

“尤局长向我请示过,我批准的。廖书记,是不是我也得向你请示,请你批准呀!”

郑冲忽然跳了出来。劫走了廖国友的攻击。他是分管纪委、政法的副书记,理论上,也算是齐楚、廖国友的领导。他越过廖国友批准公安局的行动。虽然于理不合,却是合法。

廖国友气势一滞,扫了眼郑冲,又瞄向卫齐名,心下却是叫苦已极,这位卫齐名的应声虫也发难了,岂非说明卫齐名也站了过去!

廖国友暗里叫苦,却知道这会儿已经容不得后退了,不死敌死,就是己亡。“郑书记批准的当然可以,那我要请教一下你尤局长,什么叫僻静之地,什么又叫诈骗,难道检察院不能暂时羁押嫌疑犯么。难道审讯技巧,也能算作诱骗么,那五份口供,是非打非骂,情况下得来的,到哪里都站得住脚。不是你尤勇说不算数就不算数的,打到省厅,我也不怕!”

“是嘛,这是谁呀,好大的口气,不用你打到省厅,我们先来了。”

说话儿,会议室大门处,大模大样地步进一个黑脸胖子。

尤勇一见那胖子,好似婴儿等着了父母,三两步蹿上前去,眼睛先自红了:“王副厅长,您可要为我们这基层干警做主啊。”

来人是省公安厅副厅长王澹望,此人正是尤勇靠山省公安厅厅长贺遂的心腹。今次在招待所一战后,尤勇便知事不可为,迅速向贺遂做了汇报,这关键时刻,贺遂的援兵便到了。

王澹望拍拍尤勇肩膀,笑道:“卫书记,不好意思,来得唐突,打搅你们开会了,不过,你放心,我办事儿麻利,马上就走,绝不会耽误你们多久的。”

说罢,王澹望又道:“廖国友同志,请你把五金厂一案的口供、笔录等等,一并交给我吧,此案由省厅接手了,不用你廖书记操心呢。还有,哪位是薛县长?”

“我就是,怎么着,到饭口了,王副厅长要请客?”

此刻,薛向已经大致弄清了眼前的局势,卫齐名、俞定中恐怕对自己怨比天大,这二人合力,常委会上几无胜算。半空里,又杀出个王副厅长,这医患环,一层层,看样子是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呀!

王澹望面皮一滞,冷笑道:“说得不错,正是要请你薛县长吃饭,不过是吃牢饭!”说完,便冲门外喝道:“来人,带走!”

霎时间,便有两名全副武装的大汉扑进门来!

“住手!”

出人预料的是,喊出住手的竟然是卫齐名!

“卫书记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阻挠省厅办案?”

王澹望甚是不解,据他收到的消息,卫齐名也是极不耐烦薛向,这会儿,怎么又横插一杠子。

要说这王澹望也是军人专业,一直在公安系统内浮沉,对一些政府体系的官场常识并不是很清楚。就拿眼下来说,他虽然可以要求薛向配合问案,但绝不能说“带走”、“吃牢饭”之类的。毕竟薛向是党的干部,自有党的纪检部门纪委管他,岂是他省厅说抓就抓的。

再一个,眼下正在召开常委会,你王澹望扑进来,就抓人,而且不出示任何手续,这种情况下,若是让他把人带走,卫齐名如何向上级组织交待!

是以,这会儿卫齐名心中尽管非常希望薛向这灾星被王澹望带走之后,便永不出现,却仍旧不得不站出身来,替他圆场:“王厅长误会了,省厅要办案,我自然无权过问,不过薛向是党的干部,要带他走,还请出示纪委的手令!”

王澹望面皮一红,知道自己这回的大尾巴狼装大发了,轻咳几声,掩住尴尬:“卫书记误会了,不是抓人,只是请薛县长赴省厅,配合问案!”

“噢!”

卫齐名走完了程序,便又坐了下来,从始至终,不曾看薛向一眼。

“薛县长,请吧?”王澹望笑眯眯地道。

“去哪儿啊?王厅长莫非已经选好了馆子?那先报出名儿来,看合不合我口味儿,不合口味儿,我是不去的。”

薛向笑比九月菊花,竟比王澹望的笑脸尤胜几分。这会儿,薛老三不只摸清了常委会的局势,便是王澹望是怎么来的,他大概也有谱了。他绝不相信是尤勇在公安厅的靠山为死保一个注定难以保住的家伙,而派下王澹望来的。此刻,他脑子里最多的便是尤俊挨自己枪子儿之前,那句猖狂的话“老爸,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咱们明天就办喜事儿,把你自四九城的老朋友都请过来嘛,有他出场,我的婚礼肯定会很轰动。”

“四九城的老朋友!嘿嘿,终于弄清楚了,原来是京城有旧友闲极无聊,要陪自己玩玩儿啊!”薛向这会儿,是真放下了心,有人玩儿过界,不讲规矩,以大压小,正好替他薛某人解了围,要拼靠山,谁怕谁呢!

王澹望并不清楚贺遂、尤勇和京城那人见面的经过,若是清楚,恐怕就不会以为薛向是什么简单人物了,毕竟值得那位出手的,就已经不简单了。

是以,这会儿,见薛向这个小小副县长一而再,再而三地跟自个儿耍嘴皮子,王澹望简直怒不可竭:“薛向,你少跟我嬉皮笑脸,实话告诉你,今次我受省厅之命,下到萧山县,除了接管建德五金厂一案以外,还负责接管今天上午的枪击案件,再告诉你一句,纪委那边正在走程序,你薛向身为副县长竟然夺枪伤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薛向已经懒得跟王澹望,浪费口舌了,便道:“王副厅长是吧,你要是有纪委的手令,我就跟你走,没纪委的手令,就别废话,我们这儿再召开县委常委会,是很严肃的事情,容不得外人打岔,至于你说请我回去协助调查,你也知道是请,而非命令,鉴于你长得太丑,我不想接受你的要求,出门左转就是厕所,把门带上,谢谢!”

噗嗤!

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此紧张严肃的时候,薛向竟然能如此俏皮言语,一众人等真不知道是要说他胆大包天,还是要骂他二百五了。不过,有一人,确是觉得这会儿的薛县长处变不惊,临危不惧,正是一等一的男子汉。

“你,你,你……”

王澹望简直快要气疯了,他简直难以相信世上还有如此冥顽不灵的官员,想他王副厅长平时所过之处,谁不畏惧三分,像薛向这样的副处级更是连话也别想跟自己说上,可今天竟是活活地被藐视了。

然而,被藐视了又如何,王澹望这会儿确实拿薛向没办法,因为他说纪委正在走程序不过是诓言,吓唬薛向之用。只不过是恫吓薛向乖乖跟自己走,只要薛向这一落入自己掌握,什么样的罪名就都有了,到时就不愁纪委不走程序。可谁成想,这薛向竟是滚刀肉,骄狂到了令人吃惊得程度。

就在王澹望惊叹于薛向的骄狂之际,哪知道更骄狂的事儿,又发生了。

这王澹望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薛向竟站起身来,探手抓住两名当兵的,朝中一夹,夹住不知所措的王澹望,三把两把,便推出了门外,紧接着,砰的一声,关死了大门,“卫书记,俞县长,同志们,苍蝇已经赶走了,咱们接着开会!”。。)

第一百七十章 四个电话

哗!哗!哗!

谁也不曾想到,薛向竟是如此野蛮粗暴的就把省厅要员给推搡到了门外,要知道人家可是高了他两级啊!他怎么能怎么敢这样?难不成是见事不可为,干脆就不要命了?

这个念头,同时浮现在很多人心疼,一时间先前齐楚激发、郑冲引爆到最高的气势,霎时间,就消散了个干净,面对一个不要命的家伙,气势还有个屁用!

满室无声,卫齐名不说话;俞定中死死盯住廖国友,妄图从这位昔日的下属脸上发现一丝惶恐,只要有一丝惶恐,他俞某人不介意张开怀抱,接收他廖国友痛哭流涕的忏悔:薛向亦不言语,他就等着看齐楚、郑冲怎么把这出戏唱下去。

因为整个案子谁是谁非,已经再清楚不过,而决胜的往往不是案子本身,而是人,而是权斗,正如这会儿齐楚联合尤勇、郑冲翻云覆雨,眨眼间,便能把这铁案推翻,究其原由,还不是这帮人自问掌控住了话语权,掌控住了局势。

是以,薛向不想再如何强调案子,胜者为王,败者寇,案子已经不重要了,案子的存在只不过是给薛向心中打下了个烙印罢了,烙印处,用血写了两个大字“正义”!

会场的气氛越见尴尬,风暴核心尤勇终于忍不住了,因为此次他若弄不倒薛向,那倒的一定是自己,身后的那人也不会再护自己。“卫书记,俞县长,我请求县委给我儿子一个公道,今天上午,众目睽睽之下,薛向抢夺我的****,拔枪射杀我正在和伙伴儿戏耍的儿子,请县委无论如何要膺惩薛向……”

对尤勇的无耻,齐楚都忍不住反胃了,自己儿子劫持美色。居然到他嘴里便成了戏耍,还伙伴……

尤勇一句话出,众人便宛若吞了黄莲一般苦涩。

薛向是懒得动口了,因为他已经决定要动用父辈的力量来解决了,毕竟眼下人家明摆着要跟他玩儿以势压人,他又何必再苦苦支撑了,索性,稳坐钓台。既当看戏,又当观察众生相。

却说薛向端坐安然,廖国友却是心沸如煮,指着尤勇叱道:“这种话,你尤勇也说得出口,当时的景象。所见之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伙伴儿?据我所知,那位女同志是港岛飞人公司的员工吧,什么时候。成了尤俊的伙伴儿,还玩儿,有拿刀子往别人脖子上划着口子玩儿得么……

廖国友和尤勇口来舌往,嘴仗打得异常激烈。与会诸人看得热闹,却无一人插言。眼见着词锋就要夹杂着生殖器了,正副班长卫齐名、俞定中却依旧视若无睹。

细说来。此刻,这两位真不是饶有兴致地看乐子,而是各自思绪万千。俞定中想的倒还简单些,无非是期待薛向、廖国友和尤勇的碰撞中,血流满面,败退下来,再寻着机会,将廖国友收束回囊中。因为这会儿。俞定中已经想明白了,廖国友”叛变“,无非是为了一个公安局长的位子,这个位子自己确实不能帮他拿到,让廖国友撞这一回墙,未尝不是好事。

而卫齐名思忖得就复杂得多,其一,他要帮着尤勇,收拾薛向,其二,还要考虑整个事件控制在哪个度合适,毕竟整件事闹大了,尤勇未必占得着上风,可眼下最恼人的是,事情已经有闹大的迹象——省公安厅介入,其三,他不愿彻底将薛向打垮,毕竟县里的烂摊子,眼看就要被薛向收拾出个模样了,这时,自伤臂膀,尤为不智,再一个,他也不愿尤氏父子在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后,还能安然渡过,不伤寸缕,那样势必让尤勇更加无法无天。

是以,卫齐名十分苦恼,他最希望整个事件,以薛向认输,尤勇道歉来作为终结,可世上的事儿,从来就是不如意事常八九。

这不,他正瞪直了眼睛,思忖着破局之法,大门忽然被打开了,撞进来的是俞定中秘书何麟,县委办副主任常坤。

“县长,丁专员电话,让您马上接听!”

何麟微微欠了欠身子,脸上满是红光,显然能接到地区大佬的电话,让他极是兴奋。

何麟话音方落,众人齐齐大惊,虽然何麟方才未点出姓名,可这会儿,谁都知道丁专员指的是花原地区正印专员丁龙。俞定中更是兴奋地冲起身子,双手不住搓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幸好他还记得现下正在召开常委会,没有一个激动,直接冲出门去。

俞定中方要向同样面露惊容的卫齐名请假,常坤紧接着说话了:“卫书记,省委张副书记电话,着您马上给回过去!”

哗!

满场众人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心里直是暗叫: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小小萧山县怎么忽然惹来这许多大佬!

俞定中和卫齐名对视一眼,眼神里皆是疑惑,好在省委副书记、地区专员,谁都怠慢不得,卫齐名打个招呼,二人便相继奔出门外。

五分钟后,卫齐名、俞定中一前一后又步进门来,二人同样对视一眼,竟然笑了!

“行啦,听了半天,是是非非,对对错错,我都搞糊涂了,不过,有一点是搞清楚了,那就是尤勇同志和薛向同志都存在或多或少的错误,因为尤勇同志级别较低,就由县里批评教育,薛向同志级别稍高,就跟王副厅长走一趟吧,一来,是配合省公安厅调查案情,二来,也展现下咱们萧山县干部的素质,哪有省里来人都不好使的?去吧,问题说清楚了,自然就回来了。”

此刻,卫齐名意气风发,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犹豫难决,显然方才的那位张副书记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卫齐名说完,俞定中眼睛一亮,乐呵呵地道:“就是,我看薛向同志对王副厅长的态度就有问题,不知道的,准得以为不是干部,而是土匪了呢,薛县长跟着走一趟,正好刷新印象嘛!”说罢,眼神若有若无地扫了下已经瘫坐在椅子上的廖国友,心中真是快意非常。

两个永远对立的家伙,各自再接了一个电话,竟莫名奇妙的意见一致了,若说那两个电话没有猫腻,便是鬼也不行,薛向同样不信!

原本,薛向还不敢确定是不是京里的哪位出招了,毕竟只出动了省厅一级,阵势太小,他有些不确定,这会儿,省委书记,地区专员都先后登场了,他算是彻底定了心,只不过到底是谁在跟自己玩儿这低级把戏,时剑飞?江朝天?吴公子?薛向依旧定不下坐标!

薛向这厢愁眉紧锁,一众人等视线全落在他身上,除了已经瘫软在座的廖国友外,一众眼神除了嘲讽,更多的则是可怜!

显然没有人相信在面对省委副书记、地区专员双重进攻之下,一个小小的副县长能抗得住,即便是京城来的京大高材生,也不行!

卫齐名、俞定中相继表态,则注定了薛向必须跟王副厅长走一趟,因为这是县委要求他去配合调查案情,而非逮捕、传唤,用不着上级组织许可,更用不着纪委手令。

既然无法逃避,薛向也懒得再避,何况到省一级了,更方便自己那一排靠山发力。

不就是要做过一场么,那就来吧!我薛某人已经忍了很久了!

薛向霍然起身,冷冷扫一眼全场,转身就要步出门去,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来人竟又是何麟和常坤,只不过这回进门的方式更加直接、粗暴。

“县……县长,省委邓……邓书记电话,您快去接吧,好像邓书记说打不通卫书记电话,才打开您的,听口气,心情很差!”

何麟哆哆嗦嗦半天,才把一句话说全,显然接一回辽东省一号的电话,已经让他耗尽了心神,更何况还是一位正生着气的正印省委书记。

哗!

卫齐名、俞定中相顾无言,全傻了眼,尤其是卫齐名简直愤怒得快要拿脑袋撞墙了,心里叫起了撞天屈:哪个王八蛋在这个时候给老子打电话,害得千年一次的邓书记的电话都进不来!

俞定中则是浑身激动得不停颤抖,尽管这次是截的卫齐名的和,可他压根儿就不打算请卫齐名去自家办公室接听,如此天降良机,万年也难遇啊,即便是省委一号在生气,那也是生他卫齐名的气啊!

俞定中推开椅子,便要冲出门去,哪知道就在此时,反应永远慢一拍的常坤也开腔了:“卫书记,快,快,快,国务院彭……彭副总理电话,要你马上接听,十万火……”

一个“急”字没出口,嗖的一下,卫齐名便蹿出门去,紧接着,又嗖的一下,俞定中也没影儿了,留下了满屋子面面相觑的常委们,不知所措。

继而,所有的视线,又回到了薛向身上,这会儿,一众眼神中,再没了嘲讽,全剩了可怜。因为按照前次接电话的结果看,薛向遭灾已成定局,只不过遭遇灾难的级别,已经从台风变作了飓风!。。)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中央和省委都不爽了

时间,倒回一个半小时以前;地点,南海紫日阁。

说起这南海紫日阁,原本是明武宗朱厚照跑马射箭之地,清朝康熙帝时,便成了检阅武进士的骑射之地,及至乾隆年间,因着乾隆所谓十全武功,才得彻底重修、兴盛,建国后,受先总理指示,便成为接待重要外宾来访之地,此一传统,一直延续至今日。

这天,紫日阁内,鲜花着锦,翠竹欲滴,国务院副z理彭光亚、京城市市委副书记、市长程通一行在此,热情地接见了港岛商会的代表们。

按理说,一群商人是不值得享受紫日阁接待的待遇的,更不配由彭副总理亲自接待,彭副总理应该也没这么清闲!可实际问题是,彭副总理不出面已经不行了。

原来,港岛商会本来是应程市长之邀,来京城考察的。众所周知,程市长是名著的挺进派,对招商引资素来极有兴趣。而此次赴京的商会代表团,规格也极高,港岛几大著名家族都有遣人到来,若是这一单子拉成了,那恐怕就是天量资金涌入,该是多大的政绩!

程市长热情如火,原本各项谈判也进行得极为顺利,可到最后关头,一众港商却不肯签约,又开始提税收、土地、财产安全等福利和保障,弄得程市长是焦头烂额,无计可施。好在市委接待办的同志得力,竟调查出此次港岛商会代表团的一位副团长。竟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连家都安在京城。这下,程市长彻底来劲儿了,又是托关系,又是拉门子,终于请来了那位据说身家在一众港商之间也是抗鼎人物的柳董事长!

熟料人家柳董事长不仅生得美绝人寰,谈生意的手段也是极其高明,口口声声不忘家乡人、父老情,也同意代为说项,可就是没个准信儿。而后。市委收到柳董事长的一百万港币的捐款后,就再寻不着人了,叫程市长好生着恼。

那柳董事长一去,一众港岛商人似乎变本加厉,越发认为市委给予条件太低,要求特殊待遇。这程市长招商实在心切,更何况,若此次谈判成功。涌进京城的天量资金,几乎能赶上京城年财政收入的一半还多,由不得程市长不挠心。由于许多条件、保证,已经超出了程市长的权限,无奈只得上报国务院主管经济建设的彭副总理。

因此,才有了今日的召见。彭副总理的气象果然不是程市长可以。会谈一开始,雍容大气的彭副总理便控制住了局面,谈笑自若,热情可亲,会议进行得极为顺畅。一帮港岛商人似乎也为彭副总理的气度所折。原先索要的过份条件,干脆就不提了,眼见着,双方就要达成协议了。

港岛商会此次带队的包团长随从,忽然奔进会场,附包团长耳边低语几句。包团长瞬间变色,竟起身向彭副总理抱拳告辞,包团长这一走,一众代表自然撤了干净,弄得彭副总理和程市长面面相觑。

未几,便有京城市委接待办的人来报,说包团长一众港商正在联系回程飞机,看样子是准备走人了!

哗!

霎时间。程市长就傻眼了,真正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好在彭副总理冷静睿智,片刻就想通了,问题一定出在那位包团长的的随从身上,而关键就在他和包团长说了什么。

想通此节,彭副总理便发布了命令,要国务院办公厅尽快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国家机器运转开来,要查清这点小事,哪里还有不快的。

消息传来,竟是代表团的一位柳姓副团长在辽东省投资其间,竟遭遇了歹徒绑架割喉,包团长极为愤怒,港岛商会一致认定大陆投资环境恶劣,连基本人身安全都无法保证,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

弄清了因由,彭副总理霎时就冷了脸,更有怒不可竭的程市长大骂“胡闹台“之余,又赶紧向彭副总理报告柳董事长的情况,不仅介绍了柳董事长的身份和身家,还将身世和捐赠百万绝现金的事儿也做了简介。

当时,彭副总理就瞪了眼睛,这会儿他哪里还不知道柳董事长就是盛世中华的当家人,就是三家国宝神器的拥有者,如此人物,竟在大陆遭遇如此厄运,不仅对大陆的招商引资带来灾难性后果,更可怕的是三件国宝回归只怕是无期了……

彭副总理一怒沧海寒,一个电话挂到辽东省委办公厅,点名找省委书记邓永加同志,结果邓书记人不在,白省长代为挨了骂,骂完白省长,彭副总理犹不放心,直接翻出保密电话,一家伙直接挂到了萧山县县委书记卫齐名办公室。

卫齐名的电话刚被留守的县委办副主任常坤接通,到得消息火急火燎赶回的邓书记也拼命地要卫齐名办公室的保密电话,结果,怎么打都占线,怒火中烧的邓书记一把把电话拍飞,喘了几口粗气,就叫秘书要起了俞定中电话。

这才有了何麟和常坤二度奔回常委会会议室,报告了邓书记和彭副总理来电之事。

却说尽管卫齐名和俞定中皆弄不清楚为何会惊动了省委一号和国府二号,可均猜想与先前的电话大有关联,而先前的丁专员和张副书记都分明夸赞了俞定中和卫齐名的工作,并做了相应暗示,显然这会儿的来电,一定也是和这次五金厂的冲突有关,要不然小小萧山县哪里有资格惊动省委书记和副总理这种神祗级别的人物。

二人各自怀着揣测,调整着呼吸,组织着语言,飞快地奔回了各自的办公室,几乎同一时间接起了电话!

“喂,是彭总理么?您好!我是卫齐名,请指示!”

“尊敬的邓书记,我是俞定中,请您训示!”

二人一般的颤抖着声音,一般地弯了腰,便连脸上的表情也是一般。

而两人没想到的是,预想的谆谆训导未至,而是铺天盖地的怒火!

“卫齐名同志,你们萧山县是什么地方,还是执政党的天下么,我看土匪窝子也不如,你是怎么治理的!港岛来的那么重要的客人,还是家乡的大慈善家,不远千里的给你们萧山县这个全国有名的破落户搞投资,送帮助,你们是怎样对待人家的,拿刀!割喉!我看你都无法无天了,你闭嘴,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解释,我要你以最大的诚意挽回柳董事长对政府的信任,必须全心全意,认认真真的给人家赔礼道歉,对那些犯罪分子,一个也不准漏网,全部抓起来,等候国办来员处理!马上去办!”

“俞定中,卫齐名呢,卫齐名人呢,你们,你们,你们萧山县真是了不得,了不得啊,你,你,我不跟你废话了,两点指示,第一,必须保护好港岛客人的安全,从身体上到心理上,都必须让人家满意、顺气,第二,你们萧山县的坏分子,马上给老子统统的,全部的捉起来,省委马上下来!”

啪的两声,邓书记和彭副总理同时挂了电话,卫齐名和俞定中是一句话也没说出,就挨了这九天神雷,差点儿没被轰傻!

这二位实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上面的政策,一会儿一变,一会儿说收拾姓薛的,一会儿又说必须保护港岛客人,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再次在过道口见面时,卫齐名和俞定中都发现了对方脸上,那无论如何也遮掩不掉的晦气。

“卫书记,省委有指示……”

“俞县长,中央命令我们……”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口!

话至此处,二人哪里还不明白收到的电话,是为了同一件事儿,是一件让上级,不,让中央,省委极其恼火的事儿。

二人都想不通到底谁惹着了中央,可眼下,不弄清楚显然是不行的,毕竟中央和省委都说要派员下来,若是到时连罪魁祸首都没控制起来,或者抓错了,这个官儿算是真当到头了。

当下,二人摒弃前嫌,互通有无,皆将各自收到的指示,快速复述了一遍,两厢一印证,立时知道问题出在了谁的身上,罪魁祸首正是尤勇尤局长啊!而那重要客人,显然就是那位被尤俊劫持的女同志!至于这位飞人公司的小小职员如何成了中央的重要客人,二人是无论如何也猜不下去了。

不过,这会儿也没功夫猜了,弄清楚了中央和省里要收拾谁,二人哪里还敢耽搁,齐齐推门,便撞了进去!

“卫书记,俞县长,嘿嘿,中央来指示了吧,我就说嘛,像薛向这种罪大恶极,目无法纪的官员,早该被清除出我们的革命队伍了,嘿嘿……“

尤勇实在是太得意了,这回谁都见识到老子尤某人的能量了吧,也不看看老子背后靠的谁,一声令下,别说省里,就是中央也得给三分面子!

卫齐名瞪了尤勇一眼,再不说话,返回座位,招过何文远低语几句,何文远面色急变,满眼怀疑,卫齐名狠狠一瞪眼,何文远再不敢耽搁,立时奔出门去,片刻折回,折回时,身后多了四名纪委工作人员。

”卫书记,准备好了!”何文远沉声道。

“抓起来!”

卫齐名一声令下,四名壮汉立时如狼似虎地朝尤勇扑去,眨眼间,就将毫无准备的尤勇铐了个结实!。。)

第一百七十二章 正位公安局长

眨眼间,乾坤倒转,阴阳逆乱,一众常委宛若看了一幕最不可思议的滑稽戏,他们可是清楚的记得早在十来分钟前,卫书记和俞县长可是难得得摈弃前嫌,意见一致,剑指薛向。怎么忽然间,这二位又掉转剑锋,狠狠朝尤勇刺了过去,尤勇甚至来不及喊疼,就被一剑,不,两剑封侯了!

尤勇就这样被带了出去,就这样和一众常委完成了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次见面。

所有的常委们怔怔地看了会儿卫齐名和俞定中,便把视线死死地钉在薛向身上,便是连尤勇何时被带出去的,也无人关心。这会儿,要说薛向背后没人,没有在背后暗自发力,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信的。要是姓薛的不是胸有成竹,怎么敢那么对王澹望,怎么敢在省委张副书记和地区丁专员同时来电之后,面对卫齐名和俞定中的夹攻,还如此悠哉悠哉,宛若没事儿人一般。

这会儿,薛向给众人的感觉,真个是有些高深莫测了,反手间,连省委和中央都被他请动了,这种诡异而强大的能量实在让人不敢直视!

一众常委,包括卫齐名和俞定中,俱是心潮起伏,将满腔心思全放在薛向身上。

而薛老三本人却同样是一头雾水,因为他自个儿压根儿就没来得及发力,对方那势若江河的攻击,就被摆平了!要说薛老三有恃无恐是真的,毕竟他自问正义和证据都在自己这边。对方要斗后台,他薛某人又有何惧。可关键是,这会儿,他薛某人还未来得及惊动自己那一排后台,对方就被撂倒了。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对方是被轰轰烈烈地撂倒地,你看。彭副总理、邓书记都亲自出场了!

这像是自家那些最爱玩袖里乾坤,杀人如草不闻声的后台们的手段么?这也太肆无忌惮了吧!

忽然,薛老三觉得有些不自在了。毕竟那么多双或凝或瞟或扫的眼神儿太让人难受了。

“咳咳……卫书记,我想问一下,尤勇同志到底犯了什么错误。相信大部分同志和我一样,都很好奇!”

薛向终于挑了个最佳话题,转移开了众人的注意力。

卫齐名瞥了薛向一眼,说道:“是应该向同志们做个交待,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向薛向同志道个歉,先前,偏听偏信了尤勇的话,差点儿就冤枉了好同志!”

卫齐名如此态度。倒不是见风头变了,要去捧薛向的臭脚,而是此前,他为了挺尤勇,压了薛向。这会儿,既然尤勇倒了,那一直和尤勇做不懈斗争的薛向自然是好同志,他卫齐名自然要表这个态。

却说卫齐名道完歉,又道:“逮捕尤勇是中央和省委下的指示,同志们呐。没想到尤勇竟然如此丧心病狂,他儿子尤俊劫持港岛来的投资商下属员工,拿刀割人家喉咙不说,还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说什么和伙伴儿玩耍儿,这种无耻之尤的话,不知道尤勇是怎么说出口的!行了,不提这扫兴的事儿了,总之,中央现在正在大力招商引资,咱们萧山县境内出的这档子事儿影响很不好,中央和省里会下来督导组,我希望大家一定要做好工作,咱们可是再出不得乱子了!”

卫齐名前半句话,不过是重复廖国友驳斥尤勇时说的那番话,当时,廖国友骂尤勇“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不见他卫书记附和,这会儿,痛打落水狗时,竟然又大模大样摆了出来。

不过这会儿,众人倒没谁有心思品位卫书记的厚黑功力,大部分心神都落到后半句话上,尤其是那句中央和省委要下来督导组,这在萧山县数十年的政治生活中,可是从未有过的呀!

所有人的心思霎时间,都飞到如何接待上去了,毕竟这可是千载难逢地和省委、中央要员直接接触的机会,谁敢说若是一个接待得力,就不能搭上上层关系,从此飞黄腾达?

满座人大多数心思都被这个惊人的消息所吸引,独独薛老三一腔心思全飞到柳莺儿那儿去了。

你道怎的?原来这会儿薛老三才融汇因果,贯通原由,明白了整场事件的前因后果,尤其是弄清楚了自己是如何莫名其妙翻盘的,原来全是自己给小妮子下安眠药时那个电话的缘故啊!

这会儿,薛向全想起了,从卫齐名一说破坏中央招商引资,他便想到了从小妮子口中听来的“京城市委正在和港商代表团谈判”,也明白了小妮子接电话时,为什么忽然转过头来,问的那句“薛向,你这次是不是麻烦大了”,更知道了接完电话,小妮子喝掉明知是加了料的白水,盖上被子,还拍拍自己手掌说了句“你去吧,没事儿的!”

“原来这都是莺儿替我做的呀!”

想明白原由后,薛向心中满满的全是感动!

都说人生得一知己,斯世当以同怀是之!更何况,自己得到的还是一位红颜知己,真该感谢上天,垂怜眷顾!

“同志们,既然没事儿了,我看就散会吧,大家抓紧处理自己部门的琐事,一定要把所有的精力放到接待工作上来……”

今天,可以说是卫齐名生平最刺激的一天,这个常委会也开得邪乎异常,连省委书记和副总理都惊动了,他实在不敢想象再开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干脆还是果断闪人为妙。

哪知道就在卫齐名叫停会议之际,薛老三又插话了:“卫书记,现在散会怕是不妥吧,还有重要的事儿没处理了,就算五金厂的案子由省里或者中央接手,可尤局长这一去,公安局就群龙无首了呀,而现下咱们县又是接待工作第一,这接待工作最重安全,公安局没有强力人物领导,我怕会出大乱子,我推荐廖书记兼任公安局长一职!”

谁也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候,薛向竟还有争权夺利之心,这得长一颗多大的心啊!

卫齐名微愕,便道:“对薛向同志的提议,大家有什么意见?”

这会儿,薛向风头正盛,卫齐名实在不愿正面硬撼,但是公安局长一职,实在太过重要,几乎超上一名非重量级常委的份量,是以,即便是如此失利关头,卫齐名依旧不愿放手,用上了老套路——提意见而非问看法,指望战友们配合。

熟料不待郑冲、齐楚等人表态,俞定中先发言了,“我看薛向同志的意见很及时,国友同志原本就是公安系统出身,兼任局长合情合理!”

俞定中脸上带笑,温和地看看薛向,再瞅瞅廖国友,好似先前翻脸无情的压根儿没他一样。说实话,俞定中这会儿是真的畏惧了,他本是个官僚,而且是个没底线的官僚,薛向展现的实力,让他打骨子里畏惧,这会儿,示好,便成了他这种欺软怕硬之辈,最本能的反应了。

俞定中发言毕,铁通紧接着就表示了支持,而后卫清风、卫兰,也出言赞成,稍后,王建也点头同意,除去廖国友本人,这会儿的赞成票,也已经达到了六票!

齐楚正待发言,卫齐名摆手,笑笑:“既然同志们都看好国友同志,我也没理由不看好嘛,就让国友同志接任!”

卫齐名一锤定音,齐楚却是尴尬万分,因为他方才准备发言,压根儿就不是打算反对,而是也要投上赞成的一票,毕竟现下,谁都看出来,姓薛的势大难挡,方才他齐某人又和尤勇沆瀣一气,这会儿不抓住机会送点人情,缓和关系,难不成等着人家将自己往死里踩么?

谁知道就这点小小机会,卫齐名也不给他!略略转念,齐楚便想通了,卫齐名非是怕自己反对,而是怕自己赞成啊,自己这一赞成,就有七票了,他卫书记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是以,这第七票非得卫书记来投不可。

齐楚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因为卫齐名哪里是不想给齐楚这个做人情的机会,而是压根儿就已经放弃了他齐某人,因为卫齐名知道能让彭副总理震怒的事儿,绝对不是一个小小的县公安局长就能平息的。

事情果然一如卫齐名所料想的那样,常委会散去的第二天,中央和省委的两套调查和督导班子就下来了。

本来事情的来来往往,犄角旮旯,已经叫薛向和廖国友调查的一清二楚了,即便是尤勇先抓了洪剑波,那些口供录音,也并未完全搜走,廖国友不知道复制了多少盘呢。

那几盘录音带和小马本人,往督导组一交,整个案子,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中央和省委的人也懒得在萧山县这穷乡僻壤之地多待,因着案件清晰明白,一行领导的主要任务,竟成了安抚柳董事长这位大老板,随行还带来了京城红旗军医院的王牌护士长,以及两位京大的心理学专家。

短短两日时间,督导组便原路折返,因着柳董事长身份太过紧要,中央督导组得了彭副总理严令,务必安全带回,是以,小妮子便被裹挟而归,竟和薛向连个私下道别的机会也无,只在人群中怔怔看了好久,看到薛向都不由自主转过脸去,小妮子才依依不舍上车而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自行车与步行街

督导组去后的第三天,五金厂事件和持刀劫持案的结论下来了,以孔亮为首的五名五金厂前领导被以谋杀罪逮捕;以孔上海为首的五名五金厂的前公子哥们被判为协助谋杀罪,被萧山县公安局收押;尤俊罪大恶极,以故意杀人罪、抢劫罪,两罪并罚,判处死刑;尤勇以贪污、渎职、包庇等罪名,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而和结论一起下来的,还有花原地区组织部、纪委、检察院的干部。因为涉案级别较高,且惊动了中央,当天,尤氏父子就被花原地区下来的纪委和检察院的干部带走了。

而萧山县委纪委书记齐楚,则收获了花原地区组织部的一张调令,调往邻县锦山县担任政协副主席!接到调令的当天下午,齐楚便奔赴锦山县而去,连尚在萧山县委的家门都未踏进一步!

……

督导组来去的是是非非,薛向压根儿就没掺和,除了被调查组叫去谈过一次话,薛向便自动在县委消失了。

他可没功夫去捧臭脚,拍马屁,因为他身上可是背着一身担子和债务,就拿眼下的五金厂来说吧,坏分子虽清除了,可是留下了一堆烂摊子,也只有他薛某人动手收拾。

薛向是五月八日那天接任的建德五金厂厂长的,说起来,薛向接任厂长虽然离奇,却是一点波澜也未起,县委没有谁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得罪势头正猛的薛县长,五金厂全厂上下视薛向为大救星,飞人公司留守的安副经理更是得到过柳董事长的提醒,不管厂子是亏是赚,只要他全力配合薛县长工作。是以,薛向这番自告奋勇,简直有点儿众望所归的意思。

却说薛向兼任五金厂厂长,立时就挥舞起了改革的大棒,全厂上下,除了党委这个机构没有被他撤除以外。几乎所有的部门都被他裁撤一空,只在厂党委下边,也就是他薛厂长麾下设立了一个所谓的厂长办公室。此办公室又分三个部门,生产处、后勤保障处、财务处,除此以外,全厂上下,就再没别的单位了。

当然,改革从来就是阻力重重的。尤其是编织改革,裁撤部门,那绝对是拿刀子往人身上割肉。若是换个人来干,五金厂的这帮小官僚们非闹翻了天不可,可薛向身份太过特殊,以恩人和领导的双重身份登场。威望高得都没了边儿。是以,一场机构改革风暴便在大部分人理解,少部分人抱怨,极少部分怀恨在心,坐等薛向失败的总体群众心态下。完成了。

改革完臃肿的官僚机构,薛向便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扑在生产线架设上,缺什么补什么,要什么找什么,在他薛县长的强势领导下,一条生产线。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就架设成功。

而后便是紧张的学习培训,外加试生产阶段,以飞人公司的熟练技师和工程师为引导,薛向以厂长之尊亲自下车间,检查工人们的学习培训工作,几乎早中晚,不出车间。真真是做到了守岗如床,爱厂似家。

薛向以身作则,全厂上下,自然干劲高涨,毕竟谁都知道这个厂子能保住,已经极是不易,若是这回再不好好干,厂子要是再黄了,可真就算逼到了死路,因为谁都知道这会儿的厂子已经是公私合营,自己虽是工人身份,吃得已经有一半是资本家的饭了。资本家谁不知道,那是剥削成性的,真惹毛了资本家,他还能给自己好果子?

正是这种半惊半怕的心态,工人们几乎被激发了全部的潜能,培训班更是早中晚,三班倒的开设,学习速度自然飞快。其实,自行车生产原本就不是什么高精密度的工程,需要工人们操作的无非是部分手工配件,五金厂的工人们原本就是干的这个行当,现下只不过是换了条生产线,熟悉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六月三日,经过了半拉月的学习,培训,五金厂的第一批熟练工人终于诞生了,三日下午,五金厂生产车间内,焊弧飞溅,锻锤轰鸣,巨大的生产车间,宛若活动的史前怪兽,各式机器飞速运转,生产线上,一排排工人严肃而又紧张地活动着手中的工具。

三点十分的时候,第一辆,第二辆……整整五十辆自行车下线了!

呼!

不知谁最先欢呼出声,眨眼间,欢呼省,呐喊声,便犹如山呼海啸一般,帽子,衣服,成片片,成片片地飞上了天,又来两个人,突然,架起正含笑鼓掌的薛向,少顷,所有的人便冲着薛向而来,把这位年轻轻的薛县长架得老高老高。

车间的门开了,门外人头无数,小两千在厂职工家属们,整整齐齐地排成了方阵,屋内的呐喊声,欢呼声,已经明白无误的传递给了他们信息——工厂又活了!

啪啪,有人开始鼓掌!

啪啪啪……

霎时间,掌声响成暴雨!

无数人望着薛向,薛向也望着无数人,眼眶里渐渐起了水汽,经久不散!

……

六月的东北,虽然没有大热,可满大街也开始了衬衣、单褂,红白黄绿的,甚是爽眼。

一九八零年,可以说是改革开放以后,尤其纪念的一年,因为这一年,共和国终于有了第一个个体户,温市的章华妹,一个做钮扣生意的小姑娘!

其实,去年的时候,各样式的小摊儿,已经在各个城市次第出现,只不过章华妹第一个在温市领了工商局的营业许可证,也就是第10101号,共和国第一张私营企业的营业许可证。

而这会儿的萧山县城,同样也生动了许多,炸油条的,捏面人儿的,摆针线摊儿的,林林总总,虽不说挤满了大街,可同样也遍地都是,似乎一夜之间,所有的人都会做,也愿意做生意了。

俞定中徜徉在街头,看着满街的喧嚣,心中竟也莫名奇妙的生出京大高材生就是不一般的感叹来,因为这处街市,正是薛向力主下,才辟出的,常委会上倒是没发生如何争论,反正也就巴掌大一溜儿地,姓薛的要折腾,就让他折腾去。

起风暴的,却是县长办公会,原本俞定中对这种无所谓的小事,是懒得挂怀的,可偏偏是姓薛的提出的主意,那他就要极力反对,无他,因为姓薛的实在是太可恨了,不仅耍手段,拉走了自己的铁杆儿,更过份的那小子竟然狐假虎威,借着港岛商人的势,趁乱替廖国友夺到了梦寐以求的公安局长之位,从此之后,姓廖的自然对姓薛的死心塌地,无可挽回。

可最令俞定中生气的是,他原本以为县长办公会上可以给姓薛的一个狠狠的教训,毕竟他这个县长在县长办公会上威权无比,二把手王维因为五金厂的事儿,也至今对姓薛的心怀咯应,其他的几位副县长都是水里的游鱼,滑不留手,自不可能替姓薛的火中取栗。

可谁也没想到,他俞某人刚刚气势汹汹地批驳了姓薛的要求开辟所谓“步行街”的要求,立时便成了群情激奋之势,所有的副县长,包括王维都一边倒地支持薛向,批驳他俞某人,真个是差点儿没给俞某人气出个好歹来。

众口一词,俞定中也是独立难支,决议就此通过,会后,俞定中百思不得其解,还是何麟给出了提醒,要他来步行街一行,这不,俞定中就来了,一来,不仅发现了如火如荼的热闹外,还发现了,两边街口设置的投币箱,箱子是透明玻璃制作,隐约可见里面已然塞满了钱币,林林总总,有分有毛,甚至还有成块的。

俞定中不去细数,大约也能估算出,那两箱所得得有多少,因为玻璃箱边,竖起一个红色纸牌,上书四个楷体大字:利十抽一!

很好理解,也就是说卖得十块钱,得缴一块钱,若是放在后世,大概就是商业税,而且比之后世那动辄占商品价值一半还多的税费,这十抽一的税,已经是极度低廉的了!

很显然,又是姓薛的搞出的主意,美其名曰,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还不是为防猾吏!

一条约摸上千米的步行街,摆了大约有两百多个谈子,或卖鸡或卖蛋,或卖自制农具,或卖山奇野珍,一路行来,就没一个摊子的总价值低于十元的,也就是说每个摊子,若能售罄,见天就得交上一元以上,更不提还有出售山珍野味的,那自由量价权就更大了,比卖给供销社获利要多得多,那姓薛的收的自然也多得多!

一路行完,俞定中明白了,明白了自家败在何处了,姓薛的做事从来都是未雨绸缪,滴水不漏,想必准备开会前,诸位副县长们已经被他走通了,走通那帮副县长用的玩意儿,想必正在街口的两个箱子装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以利诱之,自然百试百灵,更何况这帮副县长谁手下分管的工作不是苦哈哈一个,哪处都缺钱,姓薛的能给,他们自然乐得收!

而开会只不过是要个程序罢了,可怜自己做了橡皮图章而不自知,还浪费口舌当了一把小丑!

想通了全部关节,俞定中自怨之余,却真的是第一次对薛向生出了佩服之感!

可佩服归佩服,可不代表他俞某人要对自己的这个不听话的下属俯首称臣,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书记和县长的一笔交易

从步行街闲逛一圈后,俞定中便失去了游逛下去的兴趣,他折回县委办公室,在紧挨着大门的沙发上靠了,暖暖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平静而祥和,可谁又知道这位俞县长此刻正满心思的怨念和愤恨呢。

“县长,用茶。”

一边办公桌上正整理着文案的何麟自然发现了自家领导的不对劲儿,赶紧捧上一杯香茗,当然,献上一杯香茗,不是为了给领导解渴,亦不是为了替领导宽心,只不过是寻个合适的机会,靠近领导,摸清领导到底在为什么烦心。

知悉领导的心绪,对一位贴身秘书来说,不是顶顶重要的么?

俞定中抬眼扫了一下何麟,捧起茶杯,浅嗫了一口:“何麟啊,水用老了吧,滋味儿不对!”

俞定中可不似薛向,乃是真正的茶道高手,浅浅一口,便辨出滋味儿来。

何麟欠了欠身子,比出个大拇指:”您的舌头真是绝了,这茶是我新换的,也是碧螺春,不过是卫书记着何大秘送来的,年份和您喝的要久半年,不过,茶叶的模样、香气都一样,两样茶摆我面前,我都分辨不出来,您只用舌头一点,就品出了异样,真是深得茶中三味啊!”

“卫书记?”俞定中自动过滤了何麟的吹拍之词,一声吟哦,眼睛渐渐亮了。

“何麟,把我珍藏的武夷山大红袍装上二两,嗯。用个好些的茶筒,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不能让人说闲话。”俞定中乐呵呵地道。

何麟不知道这二位针尖对麦芒的对手,是怎么了,忽然亲亲我我,你谦我让起来。起先,他故意上卫齐名送的茶。目的就是为了从俞定中那儿听出消息,可这会儿,俞定中的反应。让他越来越糊涂,脑子里忽然蹦出个著名的历史名词“宁汉合流”来!

……

咚咚咚,

三声轻响。俞定中提溜了一个碧绿如玉的茶筒,笑眯眯地站在卫齐名办公室门前。

打开的大门,阳光直射而入,映在俞定中脸上,笑容似乎越发地热烈了。

“县长来啦,文远,赶紧上茶!”

俯身案头的卫齐名却是先发现了俞定中,立时从椅子上走了过来。

”书记,忙着呐,哈哈。今日受了书记的好茶,心下欢喜,才知道书记原来也是茶道中人,恰好我这儿有些珍藏的茶叶,不敢专美。请书记也赏鉴一二。”俞定中接住卫齐名先身来的大手,热情的摇晃,一番言辞,宛若山中访茶友,古意盎然。

卫齐名笑着接过俞定中递来的茶筒,拧开一嗅。笑道:“大红袍啊,咦,不对,这是武夷山的大红袍,怕不是藏了有些年头了吧,这回可是生受县长的了。”

“书记果然是同道中人啊!”这番夸赞,绝非吹捧之词,俞定中也没想到卫齐名真个是懂茶之人,“都说宝剑赠英雄,这武夷山大红袍赠给书记,可真是相得益彰啊!”

对峙多年的两个家伙,眨眼间,因为一筒茶,便成了老友一般,欢声笑语,谈笑风声,看得何文远心中发冷。

此先,这位何大秘自以为政治不过如此,各种阴私旮旯,手段谋略,这些年也尽见了,算是登堂入室了。可今日见了这二位的功力,才知道自个儿真是差得远了!人家两位相攻相伐几千天,眨眼间,就能跟没事儿人一样,坐在一起饮茶,谈笑,这种心理素质,这种厚黑学功力,实在是难以言表了!

震惊归震惊,何文远却没忘了自个儿的本分,端茶递水,伺候的殷勤至极,可所有的注意力,却依旧停留在二人的对话上,听着听着,何文远终于听出些门道来了。

原来这二位竟是为了齐楚被调离后的那个纪委书记的位子,不,准确的说是两个位子,因为取代齐楚这个位子的必然从常委会里选,而那位成为新纪委书记后,同样又空了一位出来。

“政治人物之间,果然就没有真正的闲情逸致,同道论友,便是喝茶也得喝出些花花来!”何文远心中感叹,注意力却是越发集中了。

因为这会儿,他已经猜到卫书记叫自己给俞县长送去茶叶,不过是递出一根橄榄枝,而重要的不是卫书记递出了橄榄枝,而是卫书记为何递出这根橄榄枝,直到这会儿俞县长来访,谈论起常委会的安排,何文远才算弄清楚了答案!

弄清楚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答案——执掌萧山、说一不二的卫书记竟隐隐有了控制不住常委会的态势,居然还需要向俞县长妥协,来寻求帮助!

这在何文远看来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可这无法想象的年头,仅仅在脑海里一闪,便自逝去。因为,很快何文远便想通了为什么,因为那个人,因为那个年纪比自己还小上近十岁的薛向薛县长!自从他入驻常委会后,常委会几乎就再也成不了从前的那种走过场的会议,倒是名副其实的成了萧山县的最高决策层,民主集中之地。

细细一算,齐书记离去后,卫书记的铁杆还剩下郑书记、宋部长、张主任寥寥三位,表面上看,实力未有大损,其实不然,因为曾经的中间派似乎一夜之间全部有了自己的针线。

最大的变数便是清风书记,这位几乎不怎么表态的老书记,现在在常委会上似乎也活跃起来了。更有铁杆无政见的铁部长、卫部长,也紧紧贴住了那位薛县长,再算上今次受那位薛县长之惠,一举拿下公安局长的廖书记。

不过说到这廖书记拿下公安局长之位,自己想起来,都替卫书记生气,也难怪事后,弄清楚原由后,卫书记会一连砸了十二个水杯。都怪那位薛县长竟然玩儿了出狐假虎威,仗着京城人身份,和京大毕业,演得那叫一个惟妙惟肖,害得卫书记都以为那彭副总理、邓书记都是那位薛县长请下凡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能想到萧山县竟然会来了一位那么有面子的港商,竟然直接搬动了最高层,怪赖怪去,最该怪的就是尤勇,养儿不教,活该把到手的胜利送走不说,还得赔上一辈子!

更可恨的是,港商搬到了最高层,姓薛的借此表演,卫书记和所有的常委都被薛向那惊天背景吓破了胆儿,让那小子抓住机会,一举将廖国友送上了位,可恨!

如此一来,不知不觉,那位薛县长手中已然握有四票了,竟然跟卫齐名手中的票数齐平,较之常委会副班长、隐隐只有王副书记力挺的俞县长还多上了两票。

再加上力挺薛向,甚是不惜耍花招,逼迫卫齐名召开常委会的清风书记,薛向几乎稳稳已经拿下五票。若是姓薛的再解除最大的变数,安抚好那位气量狭小,却是见利开眼的王县长,常委会上的票数已然被他得去了一半。这是一个副县长该有的本领么?怕是副书记也不过如此吧!

如此多事之秋,也难怪卫书记和俞县长会摈弃前嫌,相逢一笑啊!

却说何文远心念电转,神飞天外,却始终没忘了留神二人的谈话。

一会儿功夫,两位大佬,抛去成见,更撕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已然谈到了最关键的所在——利之谁属!

但听俞定中笑道:“齐楚同志走得未免太急了些啊,都是老同志,老朋友了,连个送别的机会也不留下,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

卫齐名道:“老齐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做事向来是雷厉风行,既然上级组织给安排了新岗位,他这急脾气,自然一刻也等不了啊!”

俞定中道:“是啊,齐书记为人磊落,坦荡光明,可惜了啊,不能和他继续共事,不只是我的损失,也是咱们萧山县全体人民的巨大损失啊!”

俞定中一咏三叹,便连何文远也有些听不下去了,貌似当初,就是齐楚这霹雳火和你俞县长呛起来的时候最多吧,他走了,你心里怕是敲锣打鼓还来不及,又哪里来的损失和不舍。

卫齐名面皮一抽,勉强笑了笑,说实话,他心中也十分不耐俞定中这种惺惺作态的形状,心下喟叹,此人便是道一声官僚,对之,也算是褒义词了!

俞定中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这番话说得太假了,笑笑,便直入正题,恰好以此掩饰尴尬,“齐书记调离,不知卫书记心中可有合适的接任人选。”

俞定中此问是有原由的,原本这种副处级干部的任命是由地委组织部管辖,但是为配合县委,尤其是县委书记的工作,通常如果无须外调,则有县委推荐接替人选,当然这县委指的是县委常委,而非县委县委书记。而萧山县眼下的情况确实如此,齐楚调任的当天,花原地委组织部便要求萧山县委尽快推荐接任人选!

卫齐名眼皮微抬:“是个麻烦事儿,我这儿还真没什么合适的主意,县长应该有些主意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幕后黑手

俞定中摆摆手,笑道:“你是班长,班子里的人事,你说了算,我怎么敢乱出主意。”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既然县长有想法,说说也好嘛。”卫齐名真是恶心透了,这俞定中做什么事,都要一摇三请,腻味得狠,若是真不让他说了,姓俞的保管心中又得生出不痛快。

俞定中拿足了份儿,心下满意了,笑道:“既然班长让我说,我就说说,说得对与不对,权当玩笑,我是这么看的,纪委书记一职,位高权重,在县委排名仅此于几位副书记,如果非要从县里诸多俊杰中挑选,我看不说是各乡镇的书记、镇长不合适,便是县里的一干副县长也难以胜任,因为纪委书记一职,除了要过硬的能力外,资历、威望也是顶顶重要的,因此,我看还是从现任常委中,择优而选吧!”

“县长分析得有道理啊!”

赞叹一声,卫齐名捧起茶杯,大口喝茶,说实话,他方才称赞俞定中的话,也非是出自本心,在他看来,俞定中又说了废话,纪委书记,县委六号大佬,执掌党鞭,显赫已极,岂能是从班子外挑选的,这种跨度极大的任命,是最难服众的,说不得就得闹出乱子。

不过腹诽归腹诽,卫齐名相信俞定中绝对后面还藏着话,要不然这位今天来是干嘛呢?

俗话说无利不起早,更何况他俞某人!

“县长就别绕圈子啦,有想法就说嘛。我这儿可算是迷糊了,全靠你指点迷津了,你说说咱们班子里谁能胜任啊?”

俞定中道:“不是书记迷糊了,是书记大公无私,不好自荐罢了,咱们班子里,除去五位副书记。也就剩下七位同志待选,王维同志和薛向同志,是我们县府的顶梁柱。自然不可能拆给你们县委,而铁部长年纪大了,精力未免不足。所以也不合适,国友同志方坐稳公安局长一职,显然也不可能调任,而卫兰同志执掌的组织部,同样重要至极,且干得极为出色,想来地委也绝对不会允许这员组织系统的干将跳槽的,那就只剩下宋运通同志和张道中同志了,这两位同志,论能力。论资历都旗鼓相当,倒是不好取舍,我也只能分析到这儿了,剩下的,全看书记您定夺了!”

俞定中开始发言的时候。何文远肚子里就笑翻了,可听着听着,心里再无半分好笑,反而有些毛骨悚然了。

这位俞县长真正是厉害啊,一席话的水平居然高到了这种程度,人家一番话看似在分析班子成员谁接任齐楚位置合适。可句句都是在为卫书记扫清障碍,临到卫书记麾下两人时,人家就来个能力,资历相当,不好裁量,你卫书记自己定夺。

说了许多,一言蔽之,这次那个位子,我是决意挺你麾下的那两人了啊,至于你卫齐名要选谁,那是你事儿,反正我无条件赞成!

高,实在是高!

卫齐名也不由得多看了俞定中好几眼,心下道,便是官僚,也是个混成了精的官僚!

“嗯,县长分析得很详细,也很有道理,不过在宋部长和张主任中间,我认为还是张主任更能胜任,毕竟宋部长的武装部工作也很重要嘛!”

自打齐楚接到调令的那天,他就开始盘算这个位子,公安局已然不在掌握,纪委这根党鞭,无论如何,卫齐名也是不打算放手了的,是以,这会儿俞定中递了橄榄枝,他索性就大大方方接受了!

至于选张道中,不择宋运通,卫齐名几乎能列出一火车皮的理由,索性就不解释了!

俞定中一拍大腿,道:“嗯,道中同志严肃谨慎,确实是纪委书记的不二人选,书记好眼力,不过,道中同志接任纪委书记后,县委办的工作谁主持啊,县委办事关整个县委的运行,可不能群龙无首啊!”

卫齐名知道俞定中开始提条件,要回报了。说心里话,卫齐名是真不想把县委办主任的位子让出来,毕竟县委办主任无异于自己的大管家,他卫书记一举一动,出行回归,皆在县委办主任掌握之中,这个位子,不放个放心人,怕是连觉也睡不好!

可是眼下,俞定中显然是要定了这个位子,不给是不行的,否则,别看这老家伙这会儿说得好听,只宋部长和张主任合适,若是不让他如愿,保准到时常委会上,这家伙立马就能变了强调。

没办法,眼下姓薛的气象渐成,还是先稳固大局为重,一个县委办主任的位子,显然敌不过纪委书记,切不可因小失大。

一念至此,卫齐名道:“县委办,我一时还真不怎么熟悉,都是道中在打理,若是县长熟悉,那还是麻烦县长给举荐一个!”

俞定中脸上笑容大炽,心道,要是你老卫从前都这般上道,何至于弄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我看就老田吧,老田虽然平时的主要工作都在县府,可还挂着县委办副主任的牌子,对那边工作也熟悉,书记你看如何?”

老田,便是县府办主任田伯光,俞定中的大管家。说实话,俞定中虽然对卫齐名的让步高兴,心中对县委办主任这个位子,也不十分谐心。在他看来,田伯光进了县委办,也算是被卫齐名的人看死了,除了常委会上有一票外,几乎再难有什么作为,反不如宋运通接纪委书记后,腾出来的那个武装部长的位子有力,毕竟,至少是强力机关,有上百人枪,用好了,不逊一个公安局长!

可,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俞定中不谐心,也只得认了!

“伯光踏实肯干,人也勤奋,不错不错,县长慧眼识人呐!”

卫齐名一句评语,结束了这场交易!

回程的路上,俞定中心情好了很多,嘴里还哼着革命小调,一路上冲他打招呼的工作人员们,竟然也难得地得到了俞县长的笑脸和回应。

俞定中到办公室的时候,何麟正在接电话,天也不热,何麟穿得也甚是单薄,可俞定中一眼就能瞧见何麟额头上那密如细鳞的汗粒,直觉告诉他,电话那边的那个人一定很不简单。

俞定中的直觉这回却是灵验了,何麟一见他进门,便赶紧把电话交接了过去,交接之时,还握住话筒,小声道:“省公安厅,贺厅长!”

哗!

俞定中一个滑步,抢过了电话:“我是俞定中,贺厅长有什么指示!”

俞定中声音沉稳,略带三分恭敬,其实,他心里对这个电话是很惶恐的,因为他知道这个电话一接,必然惹上是非。因为他很清楚尤勇背后戳着的就是这位贺厅长,在现如今尤勇遭厄的情况下,贺遂来这个电话,想象空间,实在就太狭窄了。

俞定中脑子跳出的第一反应便是:“这贺厅长要找姓薛的报仇,拉老子当打手来了!”

电话那边的贺厅长很是客气,笑着拉了会儿家常,道了会儿仰慕,便盛情邀请俞定中造访省城,他贺某人十分想结识俞县长这位朋友!

俞定中小心地应付着,恭敬而有礼,这种重量级省厅高官,一只脚不只是埋进了副部级,而是一只脚几乎已经跨进了省委常委的行列。因为这位贺厅长不单挂着省公安厅厅长的招牌,同时还兼着政法委第一副书记,再上半步,便是省委政法委书记,这个威权赫赫的职位,而据俞定中所知,辽东省的公安厅厅长除了调往外地高升的,几乎都成功接任了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一职!

是以,贺遂,他俞某人得罪不起,即使明知道贺遂有可能在把自己往坑里引,俞定中还是不敢直言拒绝,反而用略带欣喜和兴奋的语气,爽快地答应了贺遂的邀请!

……

这是一间设在整个辽东省省会辽阳市,最高楼省委招待所的最豪华的房间。

宽大的灰熊皮沙发,华丽的水晶吊灯,古老而神秘的波斯手工地毯,等等等等,无一不在说明着这个房间的尊贵与奢华。

这会儿,紧靠着落地窗户摆放的熊皮沙发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左边那个二十四五年纪,面目硬挺,衣冠楚楚,最难得的是此人似乎天生一股贵气,远远望去,便叫人不由自主心折。

而右边那人四十五六年纪,中等身材,圆脸尖鼻,整个人松松一座,雄浑气势,便扑面而来,一眼望去,便知是位高权重之辈。

“公子,说好了,他三天后道。”

中年人放下手中的电话,面目依然整肃,可惊人的威势,在他对面的年轻人跟前,却散发不出半点儿。

贵公子嘴角上挑:“老贺,用得着废话么,你堂堂大厅长请一个芝麻大点儿的县长,还有请不着的么?”

中年人尴尬笑笑,道:“公子可别小看这些基层干部,个个都是快修成了精,如果我没猜错,那位俞县长心底应该是极不愿赴约,但还是一口应承下了,这就是能屈能伸的人物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党内英俊

贵公子摆摆手:“人物不人物的,注定和我没什么交集,除非他能帮我收拾了姓薛的,我就真当他是个人物,保他一个副部的前程!”

贵公子口气惊人,中年人却丝毫不觉吃惊,在他看来,这位公子是绝对有实力,有资格说这个话的。

“既然如此,公子您怎么不选卫齐名呢,我相信有这个保证,他也会奋不顾身地,据我所知,这位卫书记在萧山县可比那位俞县长好使得多!”

贵公子笑道:“老贺啊,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位卫书记看起来,更容易对付姓薛的,可是他太显眼,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一县之尊,上级组织盯他肯定比那位俞县长紧得多,能用的手段自然也就少得多,而那位俞县长不同,在公,他正好压着姓薛的,可谓是姓薛的名正言顺的顶头上司,要作弄姓薛的既方面而又不显眼,在私,这位俞县长我可是仔细留意过,应该是个只要目的,不要原则的人,这样的人正合我意,一般人还真玩儿不过这姓薛的。”

中年人怔怔地望着贵公子,骨子里忽然冒出一股寒气,这位真憋下心思整人,谁能真得受得了哇!

一念至此,中年人忽道:“公子,尤勇那小子怎么办?”

此问一出,这对话二人的身份不言自明。贵公子正是四九城大名鼎鼎的吴公子,而中年人则是那位尤勇的靠山辽东省公安厅厅长贺遂!

却说贺遂这话看似问得简单。却是极有门道,一者,他十分好奇那位薛副县长到底是什么来头,值得这位天潢贵胄般的吴公子如此煞费苦心,因着不好明问,只有拿尤勇的事儿引逗,二者,他想看看这位吴公子到底是什么心性,若是天性凉薄,对尤勇不闻不问。他贺某人也犯不着不要命地往里淌了。

吴公子虽未必有什么官场上勾心斗角的手段,却极是聪明,贺遂话一出口,虽未完全摸透这两层意思,却是知道这会儿即便是再有天大的脾气,也得安抚了,“实事求是地说,尤勇办事极为不利。就是莽夫一个,更过分的是,这家伙居然瞒着你我,冲姓薛的放枪,你知不知道,若是真把姓薛的打死了……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罢了,不管怎么不得力,也算是为我吴公子遭了难。我绝不会放手不管,他那儿子肯定是没法保住了,不过尤勇的牢狱之灾,我尽量缓解,即便是进去了,我也保证他过得舒服。待个几年,就出来,我照样还他一身富贵,反正他又没老,儿子什么时候都能再要,你说呢,贺厅长!”

要说吴公子当初听到尤勇竟然枪击薛向,真是吓极了。恨极了!若是真让尤勇一枪把姓薛的干没了,他吴某人定然也完蛋了。别看他吴某人现在整薛向整得痛快,可那都是躲在暗处阴人,无论如何也上不得台面。先不说若是姓薛的知道了,肯定又得大闹一通,即便他吴某人能躲,可摆上了台面,两家人就十分不好看了。

而尤勇的行为,差不多就是非把事儿往台面上摆。若是姓薛的真完蛋了,薛家人岂会善罢甘休,肯定往死了挖,一准儿得挖出他吴某人。到时,恐怕就是他那宛若天神爷爷也保不住他吴某人。因为他吴公子实在是太清楚这位薛县长的份量了,即便抛开姓薛的显赫家世,光是他在党内,尤其是在党内元老们心中的份量都不轻的。

全因着老首长的关系,再加上姓薛的这些年,不管是靠山屯,还是京大,不管是实践,还是理论,不论褒贬,都给了党内元老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几乎就当作党内英俊在培养,便是吴老也赞誉颇多,笑侃为“薛家千里驹’。更有传闻一号首长也极是看中姓薛的,姓薛的几次调动,钻山沟,都是一号首长的手笔。如此人物,吴公子愤恨之余,自然知道他的份量。

若不是两人结怨太深,无可化解,吴公子担心数十年后,姓薛的记恨前仇,自己到时恐无还手之力,才决定使出手段,消灭威胁于萌芽。

原本这种事,他吴公子是做得小心了又小心,生怕人知道,便是眼前的这位贺厅长也不得细闻,可偏偏尤勇就敢蛮干,那是在冲姓薛的开枪么,那简直就是抱了机枪在冲他吴某人扫射啊!

“是是是,尤勇纯是咎由自取,您能尽善尽终地对他,已经是极不易的了!”

吴公子一句“贺厅长”,贺遂哪里还不知道这位大爷心里不痛快了,赶紧倒转了话把儿,至于到嘴的问薛向是何许人也的话,也彻底吞进了嗓子眼儿,只能记在心里,有机会再慢慢打听!

吴公子摆摆手,道:“老贺啊,行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咱们不防摊开了说,首先了,我这个人是最讲义气的,你为我操心受累,我决计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不会让你没个好下场。还有那薛向的底细,我劝你甭打听,你不知道比知道好,知道多了,对你也没好处,我可以给你上个保险锁,那就是绝不会让你脏了手的,现下可放心了!”

吴公子虽无入仕经验,却家学渊源,深知御人之道,贺遂摆明了心有余虑,他若是不尽早清楚,以后余虑越来越大,可就不好再使唤了。反正他也确实没打算让贺遂亲自上手,毕竟若是贺遂都动了,那基本上就等于亮牌了。他需要的只是贺遂的招牌,因为在辽东,他吴公子乃至吴家人的名声,恐怕都没贺厅长的名声好使!

见吴公子如此表态,贺遂一颗心算是落了肚,继而,又想自己方才作势,是不是大失身份,让吴公子看轻了,这可不好,吴家人可是棵大树,还指望抱死,抱紧了呢。

一时间,贺厅长心绪万端,杂乱如麻!

…………

车长两米,高约米五,状如伏龙,全身精钢锻造,外敷墨金漆,车座乃是鲨鱼皮打磨而成,

前后两个车轮,更是从港岛空运过来的,用南洋魔胶,一种极其耐磨的天然树胶所制。

这辆自行车,是全厂特意给薛向定制的,强悍霸道异常,小妮子听了飞人公司留守人员的汇报后,特别下了指示,让飞人公司的技师全力配合,更是用专机空运了两个车轮来此。

这会儿,薛向骑着这辆特制的自行车,威风凛凛地穿行在萧山县城内。说实话,他对这种全靠人力的自行车十分不感冒,若是早知道小妮子有这个折腾劲儿,干脆让他去京城,把自己的“哈雷”空运过来,岂不是更爽快。

不过腹诽归腹诽,薛向对这个全身漆黑如墨的庞大自行车还是极满意的,尤其是屁股下的那个用鲨鱼皮磨制的座位,让他经常不自主地就回到了开着哈雷,穿行四九城的光辉岁月。

自行车驶出了县委大院,又行百余米,水泥路便化作了石子路,薛老三犹不减速,一手提溜了食盒,一手扶着车马,双脚用力,蹬得飞快,石子路坑洼,可偏生车身发不出一丝响动,行驶得又快又稳。

东行二里余,便来到一户篱笆小院,院前一泓弯月状的碧水,岸边垂柳依依,无风自动,小院竹篱,茅屋草顶,时分正午,金阳掩映着炊烟,浮光闪跃,袅袅幻形,这座农家小院仿佛化作一幅光与影的油画,优美神秘!

叮铃铃,叮铃铃,

“若真,若真,接菜喽……”

薛向招呼着夏家二妹的名字,往往这个时候,一声呼喊,夏家二妹不论在做什么,都会跳着脚的奔出来,笑眯眯地接走食盒。

可今次,薛向唤了许久,依旧不见夏家二妹的人影儿,倒是正在井边汲水的夏家大妹擦擦额头的汗珠,拍打拍打身上的尘土,将薛向手中的食盒,接了过去。

“玉真,又去做活了吧,你现在都高二了吧,下学期都要升高三了,得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啊!”

薛向和这位夏家大妹从来都是无话,归根结底,他还真有点怵这个心直口快的大姑娘,这会儿的故作关心,完全是没话找话,因为他知道这位夏家大妹学习可是顶呱呱,堂屋里那粘了一墙的奖状,便是明证。

“用不着您管,咱们就是天生劳碌命,可比不上您闲在,您接着闲在,我去拾掇饭食儿去了。”

夏家大妹随口敷衍一句,拎了饭盒,便朝厨间行去。

说实话,夏家大妹对薛向的第一印象不好,那一夜姓薛的一餐吃掉她一家一个星期的口粮,自那以后,大姑娘心中,就给薛向划到地主老财那个阶级里去了。而后,虽然薛老三经常带回些她一辈子都没吃过,看过的好玩意儿,她还是对薛老三没什么好感,只觉得这是两个世界的人。唯一,让夏家大妹敬畏的是这个人据说是国内第一学府京城大学的毕业生。

不过,没多久,这个据说,也就被夏家大妹这位极为自负的尖子生当作是薛某人为往自己脸上贴金而撒的谎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诗文争锋

因为姓薛的忽然说不走了,要在夏家长租,还说被分配到萧山县政府的一个什么办公室上班了。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京大毕业生有上这儿的么,当真以为别人都没见识啊!

自此之后,夏家大妹算是对姓薛的彻底没好感了,一个连自己学历都不敢正视的人,值得人家尊重么?

再后来,夏家大妹发现自家经济环境越来越紧张,问她母亲,夏家大嫂也直说让她别问,后来夏家大妹细细观察之下,才发现都是姓薛的闹得啊。原来姓薛向总是给夏家拿好吃的,虽然极大的改善了夏家的伙食和营养,可夏家大嫂是个实诚人,不愿占薛向便宜,虽然老夏家穷困,不可能也像薛向那般山珍海味的整治,可夏家大嫂却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在偿还。

比如夏家两姊妹都不曾常吃的猪肉酸菜馅饺子,夏家大嫂几乎隔三差五地就要专门给薛向做,以夏家的经济条件自然经不起这般折腾,如此一来,自然越见穷困!

是以,夏家大妹虽然吃了不少薛向倒腾来的美味,可心里依旧不念薛向的好!

正午阳烈,老槐阴阴,树下一方碧绿青竹新编的宽桌,四个小马扎合围而坐,菜无海味珍馐,却是荤素搭配,色泽新亮,勾引人涎,薛向盛了一碗夏家大嫂新制的绿豆粥,翘着二郎腿,喝得滋滋有声,引来夏家大妹无数白眼,他却只作不觉。反把身子在老槐上靠了,也不下菜,悠哉悠哉地品着味儿,抬眼去看竹篱外的月亮湖,但见湖水澄碧,微风拂波,景美意至。朗声道:“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精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好粥,好景,好风!”

五金厂的案子了了。冤情得雪,逝者得祭,更兼五金厂改制后,生产走上了正轨,销售也十分喜人,犯困了年余的薛老三,真可谓百困俱消,千愁皆灭,喜从中来,吟出这样一首写意闲在的诗。正是内心情感最真实的写照。

“薛向同志就是有文化,这四句四句地,说得多好啊!”

夏家大嫂乐呵呵地赞道,实际上,她哪里听得懂薛向在说什么。唯独听明白一个“池塘”,不过薛老三那个京大高材生身份的加成,让夏家大嫂高看他几十眼,仿佛做什么都透着一股文学范儿。

夏家大妹最看不惯薛向这种贵公子做派,更兼之,她已然认定薛向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白话骗人的不学无术之辈,这会儿吟两句酸诗,不过是装点门面罢了,更何况这装点门面的诗都透着股难闻的富贵味儿,让她分外不喜,也吟出四句诗来:“清风无力屠得热,落日着翘飞上山,民苦已惧江海竭,官闲岂惜河汉干!”

吟罢,夏家大妹的两只水盈盈的大眼睛玩味地盯着薛向,那满是嘲讽的眼神,写满了挑衅!

薛向不由得老脸一红,恨恨瞪了夏家大妹一眼,竟是再不好意思翘腿靠树,而是坐直了安静喝粥。

你道薛老三是忽然转了性?那自然不是!

原来他薛某人心中悠闲,以情入景,做出一首赞颂夏日风光的诗来,那本是再正常不过。可偏偏夏家大妹吟出一首哀民生多艰,久旱不雨的夏日悲苦诗来,两首诗放一起一比,岂不是煞风景得狠。更恼人的是,鬼丫头吟诗就吟罢,偏偏还改诗,这首宋代诗人王令的《暑汉苦热》,对喜好古典文学的薛向来说,自然知之甚详。

后两句原本是“民困已惧江海竭,天岂不惜河汉干”,被鬼丫头稍稍一改,变作“民苦已惧江海竭,官闲岂惜河汉干!”,原诗中的怨天之意,就化作了怨官,恰恰薛老三对夏家人编纂的身份,正是萧山县政府小职员,鬼丫头如此更改,岂不是拐着弯儿得骂他薛某人只知贪图享乐,不识得民间疾苦!

生平第一次被人骂作庸官,薛老三心中十分郁闷,可郁闷归郁闷,他总不能跟一个黄毛丫头一般见识,再编一首诗骂回去?

却说薛老三沉了脸喝粥,夏家大妹知道这位是品出味儿来了,不过品出归品出,也算不得稀奇,自己篡改的诗句,意思原本就好懂,他要是有能耐,就该指出这诗出自何处,哼,吃了闷亏,也只能憋着,不学无术!

鬼丫头正为作弄了好得瑟的薛高材生,而暗自得意,谁知铛的一声,秀气的脑袋就挨了一筷子,“叫你话多,吃饭都堵不住你嘴啊,没事儿少念些歪诗,小丫头片子瞎咧咧什么呀,吃饭!”

夏家大嫂虽不明白两首诗是什么意思,但见自家大丫蛋儿也学薛向说了四句话后,原本得意喜庆的薛向同志,就垮了脸,闷头喝粥,这如此鲜明的情绪变化,夏家大嫂自然立时就揪出了罪魁祸首,紧接着,惩罚就到了!

“妈!”

夏家大妹捂着脑袋,满脸委屈,把碗往桌子上一顿,气得直喘粗气,可和这个野蛮老妈,她又实在是讲不出理来,直憋屈得想大叫一句“到底他是你亲生的,还是我是你亲生的?”

夏家大嫂理也不理夏家大妹,反冲薛向赔笑道:“薛同志,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啊,他说什么,您别往心里去!”

薛向原本确实有几分恼火,可这会儿夏家大嫂一番武力镇压,反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挥手,“没事儿,没事儿,玉真文化很好,是棵读书的苗子!”

夏家大嫂笑笑:“她丫蛋儿一个,读那么多书有啥用哟,女人家正经的还是洗衣做饭带孩子,读一肚子书,瞎把脑袋读混沌了。”

相处有日,夏家的事儿,薛向或多或少知道一二,夏家大嫂是个地地道道的北地民妇,后嫁到城里来的,骨子里的观念陈旧,原本夏家大妹念完初中,夏家大嫂就不让她念了,急着帮她张罗婆家和工作,还是夏家大妹抱了农药瓶子,才硬求下来的。尔后,夏家大妹基本也是半工半读,一年上头,农活不离身,也当真甚是辛苦。

果然,闻听夏家大嫂对自己读书的看法,夏家大妹眼神一暗,玉潭般的眸子霎时就敛去了光泽。

薛向道:“大嫂,您这话可说得不对,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丫头怎么就不能念书?玉真成绩那么好,真要念出去,您这辈子就妥了嘛!”

“是是是,薛同志说的是,吃菜吃菜……”

薛向的话,夏家大嫂从来都不反驳,可这会儿,任谁都看出来了,夏家大嫂是真对丫头念书,十分不感冒。

薛向一口喝干碗里的绿豆粥,又伸手捞了一碗,忽道:“咦,小馋猫今天的胃口不佳啊,怎么一碗饭吃了这么长时间,还是一碗。”

薛向这时才觉出气氛异样来,夏家小妹先前喊她接食盒时,她没出来,这会儿,吃饭时,又一语不发,扒在竹案的一角,一块红烧肉在碗里扯得稀碎,去不食用,似在出气一般。

夏家小妹也不搭话,低了脑袋,拿了筷子一个劲儿地插饭,眨眼间,一碗饭便被戳出无数个孔洞来。

夏家大嫂急道:“薛同志,别理她,你吃你的,她小孩子娇气得狠,跟自个儿生气呢。”

哪知道夏家大嫂一句话出,宛若天雷勾动地火,夏家小妹丢了筷子,趴在案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哭声也越见凄厉!

夏家大嫂蹭得站起身来,一把拎起夏家小妹,按在腿上,便朝她屁股上狠狠扇了几下:“叫你哭,叫你哭,还哭,憋回去,吃个饭也不安生……”

夏家大嫂几巴掌下去,夏家小妹止住了哭声,只是眼泪下得越发得急了,一串串,扑簌簌往下来,鼻子和嘴巴也努力地动着,一抽一噎,越发地可怜了。

薛向赶紧起身,紧走几步,拉过夏家小妹,“夏大嫂,您这是干什么呀?”

说罢,薛向又蹲下身问夏家小妹道:“若真,怎么了你,跟薛大叔说说。”

因着小家伙的缘故,夏家小妹和薛向本就混得极熟,这会儿见薛向温声软语,小丫头心头一暖,又哇的哭出声来,“我……我……想我爸爸……呜呜……”

薛向没想到竟会问出这么个答案,他本就极聪明,立时猜到小丫头定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困难了,小家伙不也是这样么,记得在靠山屯,大姐揍她,自己护不住,小家伙不也是哭声喊要妈妈么。

薛向正待细问,耳边又传来哭声,夏家大妹也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再看夏家大嫂,也是扭着脑袋,不住拿手擦拭。

眨眼间,一家人全哭了起来,凄凄惨惨戚戚,哭得薛向心里也渐惨然了!

薛向不好去劝慰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只得不住哄劝夏家小妹,边又问着缘由。

夏家小妹这才抽抽噎噎说了起来,薛向听得一阵愣神儿,夏家大妹又接着说了几句,他才彻底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想上学

原来,夏家小妹今年已经念到小学六年级,下半年,也就是九月份要升入初中,按道理说,也就是按照夏家小妹的实际情况讲,她应该直接升入元宝一中,或者元宝二中,夏家小妹一个班上的同学皆是如此,偏偏轮到夏家小妹这儿,就出了叉子,因为夏家小妹收到班主任的传知,要她交什么培育费,足足五十元,如若不交,学校就将她的学籍转入石牌中学。

可石牌中学离夏家居住的元宝区,足足三十多里,这让一个半大的孩子如何上学?而若交钱,这五十大元,足足是夏家大嫂近三个月的工资,夏家大嫂自然舍不得,原本她就极不赞成丫头念书。若是正常上学,咬咬牙她还能忍了,可要她从原本就不丰厚的存款上,咬出一大块儿,来付劳什子培育费,夏家大嫂自然是万万不肯的。

说到这儿,您可能要问了,这夏家小妹上学,夏家大嫂不舍得出培育费,那夏家大妹当时又是怎么上的中学,难不成当时夏家大嫂又是另一副心肠?当然不是!原来当初夏家大妹上学时,夏父尚且在世,夏家大妹就直接以毛纺厂子弟的身份上得学,自然一路畅通无阻。

而后来,夏父去世,夏家大嫂却是农村嫁过来的,不是毛纺厂的工人,而是当时厂领导看她们一家子没一个劳动力,怕是活不了,才勉强允许夏家大嫂在毛纺厂顶班,不过这个顶班就有了门道。那就是只算临时工,只有一份微薄的工资,而没有毛纺厂普通职工相应的福利待遇。是以,夏家小妹的学籍便不能从毛纺厂走,夏父既亡,夏家又没人顶上夏父的缺,夏家的户口都成了问题。因此,若盘算起来,夏家小妹上学就得回归到夏家大嫂的娘家。石牌乡。

当然,这种规矩都是老黄历了,这会儿。早就没谁去抠他,是以,这事儿,若叫真儿,那就是个问题,若不叫真,抬抬手,也就过去了。

显然,夏家小妹所在的小学不打算抬手,要叫真了!

而正是因为夏父在与不在。夏家小妹和夏家大妹读书便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答案,是以,这会儿夏家小妹哭着要爸爸,才倍加让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伤心。

弄清了原由,薛向也不由得暗自叹气!当然。他叹气倒不是因为此事难办,五十元钱,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他不打算代给,因为他知道凭夏家大嫂的实诚性子。一准儿也不会要!而他叹气的是,他薛某人也不得不走回后门了!

“别哭了,别哭了,多大个事儿,不就是上学的事儿嘛,你放心,有你薛叔叔在,保证若真想上哪个学校,就上哪个学校!”

说罢,薛向转身离去,未几,便又折回,手中多了个黑色笔记本和一杆蓝色钢笔。但见他摊开笔记本,伏在案上,牵笔引文,刷刷刷,片刻就写了一行字,撕拉一声,写好字的那页,被他从笔记本上撕了下来,对折好,塞进了夏家小妹的荷包里。

薛向揉揉夏家小妹的脸蛋儿,“去洗脸吃饭吧,下午就去上学,把这便条,交给你们校长就没事儿了!”

薛向大言旦旦,夏家三母女齐齐盯着他,脸上写满了好奇了,便是哭成小花猫的夏家小妹这会儿也忘了难过。

薛向讪讪笑道:“我在办公室的一个同事,正好是若真她们薛向校长的亲戚,我回头和我同事打个招呼就好,不算个事儿!”

薛向故意隐瞒身份,倒不是爱玩儿什么豹隐,他是真的挺喜欢这种气氛,夏家这个好主家,很合他这个租客的胃口,他也不愿破坏这种平淡相处的氛围,不然以夏家大嫂的脾性,若是真知道他薛向就是薛县长,那以后还不得谨小慎微得没法儿过了啊!

得了薛向这个合理的解释,夏家三母女表情才正常过来,夏家大嫂自然又是忙不迭地说了一车道谢话,而夏家大妹则是冷哼一声,觉得这家伙就会装大尾巴狼,而夏家小妹则是雨过天晴,一抹鼻涕,扑回了饭桌,抱着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罢饭,薛向寻了空当,和夏家小妹嘀咕了几句,便回了房间午睡,下午五金厂还有重要的会议要参加。

而夏家小妹则颠颠儿帮着夏家大嫂收拾好厨房,又来磨夏家大妹,让她陪了自己去学校。

时下夏家大妹已念高二,虽未放暑假,可因着她成绩出类拔萃,再加上薛向知道她的家庭情况,需要做活养家,倒是不怎么约束她,是以,夏家大妹的时间倒是能自主。而夏家小妹到底不放心,不敢独自去学校,便央夏家大妹护驾。

可夏家大妹虽能自主时间,要不忙着学习,要不忙着做工,哪有空陪夏家小妹胡闹,正待拒绝,忽地想起薛向写的那张便条,想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当然,夏家大妹倒不是怀疑薛向先前的那番说词,只是急不可待地想看看这位永远高高傲傲的薛公子,求起人来,又该是怎样卑躬屈膝地模样!

熟料夏家小妹死死攥着荷包,不给她看,还嚷道“薛大哥说了,偷看了,就不灵了!”

“死丫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他写得字难道是道士画的符啊,还灵不灵的,你个笨蛋……”

夏家大妹险些没给夏家小妹气死,边嚷嚷着,心里也料定了姓薛的是写了什么无耻之尤的话,要不然怎么这般说词,防着外人看!

两姊妹闹腾了会儿,夏家小妹又搬动夏家大嫂,夏家大嫂一声令下,夏家大妹自然再没二话,况且她也甚是想知道薛向那便条上,到底写了什么丢人的话,待会儿,记了,回头好好臊他一臊,便应了夏家小妹之邀,陪她赴校。

两姊妹又回房小憩了会儿,一点四十的时候,便朝学校进发。

因着夏家大妹不肯在学校苦等,便一路晃悠悠地缓行,踩着铃声进了校园。

“报告!”

夏家小妹老老实实地在教师门外,举手发言。

讲台上,一个脑袋秃了半边的胖子哼道:“夏若真同学,钱带来了么,整个学校就差你一个没交了,可别拖你们班级的后腿啊!”

夏家小妹并拢了脚,低了脑袋,小脸羞得快撵上了红布,便是身后的夏家大妹也是听得心头发怒,脸上发烧!

“问你话呢,钱带来了么,带来了,就快交,没带,就快走,别耽误别的同学上课呀!”

那胖子见夏家小妹如此情状,哪里还不知道自己一腔心思怕是又白费了,出口自然没有好话。

门外的夏家大妹性子本就直率,这会儿见那胖子如此凶恶的对自家妹子说话,哪里还忍得住,立时跳出身来,冷道:“这位同志,你是教师吧,是教师总该知道‘为人师表,言传身教’这八个字吧,有你这样子和学生讲话的嘛!”

哗!

满座的学生全震惊了,他们可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么跟恐惧大魔王教导主任邱大奇讲话的!

果然,那胖子微愕,继而,勃然大怒,啪地一拍桌子,“你,你,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敢这么跟我讲话!”

邱大奇是真火了,想他自当上教导主任以来,官虽不大,可面子十足,全元宝区无论大小,谁见着不得礼敬几分,何曾有人敢这么和他讲话。

“你又是谁?怕不是这学校的老师吧,我猜学校也不会有你这样素质的老师!”

夏家大妹性子激烈,语出如冰,毫不退让!

邱大奇简直要被气疯了,若不是顾忌这数十双学生的眼睛,换个僻静地方,早就大嘴巴抽了,“夏若真,你不交培养费,还带人来大闹学堂,你是不是想被开除!”

邱大奇知道和眼前这牙尖嘴利的女娃吵架,决计占不了便宜,干脆就直接上了他邱某人的终极武器——收拾不了大人,收拾孩子!

果然,夏家小妹小脸惶急,连连摆手道:“邱主任,她是我姐姐,陪我来学校的,不是有意跟您吵架的……”

“吵架?谁跟她吵了,算了,夏若真,你搬了你的书赶紧走吧,我们学校是教不了你这样的学生了!”说罢,邱大奇抱了膀子,盯着夏家大妹,连连冷笑。

夏家大妹还待开口,再看夏家小妹已经急得快哭了,这才赶紧闭了嘴,暗道自己冒失,这人拿自己没办法,可要收拾自己妹妹,那是手拿把攥,何苦和他争口舌之长短啊!

“邱主任,我……我”

“我什么我,有钱就念书,没钱就回家,快回去吧,别耽误我上课!”邱大奇像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说话儿,就要转过身去。

夏家小妹急了,掏出兜里的指条:“我有这个!”

这会儿,她再顾不得薛向交待的要给校长看,直当了救命的稻草,只管保住不放,至于能不能救命,哪里还顾得上!

“这是什么?”

邱大奇奇了,紧走几步,到得近前,劈手夺了过来,展开一看,竟仰着脖子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没一个好东西

“哈哈哈……该……该生家庭贫困,请……校长同志酌情通融,薛向!哈哈……咳咳……”

邱大奇好似遭遇了世上最可乐的事情一般,笑得快弯了腰。

夏家大妹亦是满脸通红,这会儿她哪里还不知道邱大奇念的那句话便是薛向写在纸条上的,她原以为是晚辈祈求长辈帮忙办事的话,谁成想竟是如此文绉绉、大言不惭的官方式命令语气,羞恼之余,不禁咬牙,姓薛的难道坐办公室坐傻了么!

“邱主任,你笑什么,我能不能进教室上课了呀?”

夏家小妹浑不知怎么回事儿,心里还暗暗叨咕着,难不成薛大哥写的条子真有特异功能,让这个永远板着脸的邱主任都笑了!

“进什么进!”邱大奇脸色乍冷,挥舞着纸条冷道:“夏若真,你可真行,都敢跟我开玩笑了,从哪里找的这么一张半张的废纸,还敢学领导批条子,真是小瞧你了,滚,马上就滚,期末考试也不用考了,你以后干脆就不要来了!”

夏家小妹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邱大奇这一会儿笑,一会儿怒的,把小丫头彻底弄迷糊了,不过,这会儿,邱大奇咆哮如雷,夏家小妹到底是知道自己这书看来是真得没法儿念了!

一想至此,眼眶攸的就红了,低了脑袋,却是死死抱住了门框,也不挪动一步!

邱大奇心肠冷硬。眼里除了权,便是钱,丝毫不为夏家小妹的可怜模样所动,竟伸手来掰夏家小妹的指头,“别以为耍赖,就能赖过去,没钱,就别上学,丢人!赶紧给我滚,否则我叫人了!”

“姓邱的!”

夏家大妹终于炸了。一声凄厉的叫喊,惊得邱大奇一跳,不自觉后退两步。

夏家大妹紧走几步,上前护住夏家小妹,指着邱大奇,柳眉倒竖,美目圆睁,“你。你算什么教导主任,村野,蛮横,毫无爱心,我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是怎么混进教师队伍,满嘴都是钱钱钱。你说过一句老师该说的话么,你顾忌过这满教室的孩子们是怎么想你的么……”

夏家大妹词锋本就极厉,这会儿挟怒而来,言出更是无忌,如连珠霹雳炮一般地反问。直问得邱大奇脸色发白,而一教室的学生更是瞪大了眼睛,隐隐还有几声掌声传来。

“反了,反了!”邱大奇须发俱张,回头狠瞪一眼,扫平教室内的应和举动。颤抖着指尖,指着夏家大妹:“滚,你们给我马上滚……”

“哼,你不说,我们也要走的,让你这样的老师教学生,我们家长还不放心呢,把纸条还我!”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夏家大妹自然不会让夏家小妹在此受辱,这会儿,她亦是满腔怒火,不过最大的火气,却不是冲邱大奇,而是奔薛向去了,都怪姓薛的写了这么个让人笑掉大牙的破纸条,才害她们姐妹出了这么大个丑,她打定主意,拿回这张纸条,就扔在薛向脸上,看他又是个什么嘴脸。

刺啦一声响,邱大奇将手中的纸条扯作两半,还故意冲着纸条吹口气,任那纸条飘零,得意忘形的嘴脸,任谁见了,怕是都忍不住将鞋底子印上去!

夏家大妹性子本就刚烈,哪里受得了激,立时便要扑上去缠邱大奇拼命,却被夏家小妹一把抱住,“姐,算了,我不读了……”

“别怕,有姐在,我就不信没说理的地方!”夏家大妹拍拍夏家小妹的小手,示意她松开。

可夏家小妹知道姐姐的脾气,抱得死死地,哪里肯松!

一边的邱大奇却是无心欣赏这出姐妹情深,径直步进教室,未几,从后排抱出一堆书来,远远地便往地上一掷,“拿了,赶紧滚!”

啪的一声,十数本散落了一地,夏家小妹立时松了手,便朝地上扑去,不住怀里抢书,鼻子的酸楚却是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又哭出来。

邱大奇十分恼火,一笔银子没讹到手不说,还缠上这么个麻烦,心烦处,便砰砰捶着讲桌,对底下的学生吼道:“谁敢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

“姓邱的,你个王八蛋!”

正帮夏家小妹拾书的夏家大妹终于暴走了,抄起两本书,便朝邱大奇砸去。

邱大奇不避不让,啪的一声,砸了个正着!

邱大奇等这一刻已经许久了,他屡屡辱骂,只不过是激夏家大妹先动手,只要夏家大妹先动了手,那他邱某人就有了动手的理由,有的是办法炮制这敢触犯他邱主任威严的家伙。

邱大奇狞笑一声,便奔下讲台,直冲夏家大妹而来,老远就扬起了手臂,眼看着夏家大妹那清秀的脸蛋儿就要映上巴掌,忽地,邱大奇竟把巴掌急速放了下来,狰狞也化作笑脸,“校长,您怎么来了?”

“哼,我怎么来了,我不来,你能把这教室拆了!”

教室门口忽然多出一位红脸中年,大热天的,也周周正正地箍了一身中山装,面色冷峻,显然心情甚是不好!

邱大奇正待解释,那红脸中年一挥手,“别废话,杨局长他们马上就来了,注意……”

谁成想,红脸中年一句话未完,身后便又传来人声,“注意什么呀,不是说了么,不许接不许迎,更不许遮掩,就是要原原本本看看学校的真实面貌,你陶校长能听见这边的动静儿,我们又不是聋子,有问题不怕,就怕遮掩问题啊!”

话音方落,教室门口又多出四五个人来,为首那人中等身材,面目平常,只一个肚子甚是显眼,远远地凸出了身子,宛若怀胎十月的妇女,这大肚汉一左一右立着两个衬衣中年,皆戴了眼睛,胸前插了钢笔,一幅文化人装扮,再后便是两个拎包的青年。

红脸中年赶紧道:“杨局长,没别的事儿,就是大奇上课声音大了些,这是他的风格,走,走,饭都备好了,都怪我,挨到了这钟点儿才记起杨局还空着肚子,没说的,待会儿我罚酒给杨局赔罪!”

那大肚汉一听吃饭,眼色攸的一亮,扭头冲一左一右二人道:“冯校长,韩校长,让你们陪我溜溜转了一圈,都饿了吧,要不咱就在这儿吃顿便饭!”

原来,这大肚汉正是教育局分管教研室、招生办的副局长杨深安,而那冯校长、韩校长则分别是元宝一中和元宝二中的校长。时近小升初,是以,今天,这位杨局长下到辖区内的各个小学视察。因为这元宝区内,仅有这元宝一中、二中两所中学,所以,为示隆重,杨深安便叫上了这二位校长随行。

说起来,这位杨局长除了好吃的毛病外,倒是个实心任事之辈,转了一上午,便连中饭也没顾上,这会儿确实饿得厉害,红脸中年一提酒席,便算是击中了他的软肋,便连最后的视察都顾不上了,转身便欲走人。

哪知道这杨深安还未迈出两步,便被夏家大妹从身后拽住,“你是教育局的领导吧,我要反应情况!”

陡起变故,满场诸人俱是一惊。

其中自然尤以邱大奇为甚,这会儿,邱某人简直被惊得魂飞天外了,紧步上前,狠狠瞪着夏家大妹,“你要干什么,别耽误领导时间!”

夏家大妹理也不理,冷着脸便将邱大奇的恶行,用最生动的语言,描述了一遍,当真是说得惟妙惟肖,听者宛若亲见!

“培育费?”杨深安眉头微皱:“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么项收费?”

刷的一下,红脸中年的脸黑了,急道:“杨局长,是这么回事儿,这位夏若真同学情况特殊,原本不具有在元宝区上学的条件,我们学校辛苦培育了她六年,所以适当索取些回报,补助原本就紧张的教学资金,应该没问题吧?”

杨深安道:“原来是这么个情况啊,你们学校也困难,收点培训费也无可厚非,只是五十块是不是太多了,我记得一个学生的报名费也不过两块左右嘛!”

红脸中年见杨深安不纠缠收费的事儿,心下略安,便道:“您的意思,收多少合适?”

杨深安摆摆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不过,大奇同志的态度还是有问题,要注意培养啊!”

这种没钱缴费,被学校为难的学生,杨深安不知见过多少。他倒不是没什么同情心,只是见得多,也就同情不过来了,教育经费本就经常,教育局压根儿就没给清过各个学校的经费,因此对学校巧立名目收点小钱,通常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说完,杨深安又冲夏家大妹道:“小同志,学校也有困难,要相互理解嘛!”言罢,便转身欲去。

夏家小妹没想到,自己告状竟告出这么个局面,心生怨愤,骂道:“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夏家大妹牙缝儿里迸出来的,刺棱棱地寒人!

杨深安面色一冷,瞪了夏家大妹一眼,他虽实心任事,却不代表没脾气,没官威,收拾起“刁民”来,那也有的是手段!。。)

第一百八十一章 薛县长在您门前打地铺

这次生产的自行车,型号是薛向亲自定的,乃是那种老二八型,而非是飞人传统的单车型,毕竟眼下国内自行车的主流,还是实用,而非速度和轻便。而这台自行车下线后,除了在售价上有所争议外,简直受到了大家的一致称赞。当然,说售价有争议,根子自然还出在薛向身上。

因着使用的生产线科级水平极高,生产效率自然也就极高,生产效率一高,生产成本自然就降了下来,时下一台自行车一般的出厂价,差不多都在一百二十元左右,这个出厂价,自然就是生产成本,也就是原材料,机器磨损,工人工资三项合一。

而五金厂的自行车出产价居然低到了百元以下,如此一来,批发价差不多就在一百二十元左右,和别的自行车厂的出厂价打了个平手。按说这不是好事儿嘛,成本低了,咱们售价也就低了,售价低了,竞争力也就大了,别人都来买自己的产品,不是更好嘛。广大工厂干部、职工皆是这种想法,要求降低售价,可薛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要提高出产价,提高到一百三十元一辆。

鉴于五金厂现下独立经营,自然就没有原本的销售渠道,轻工业局不管,它就进不了商场,所以也就不存在批发价,轮到五金厂自行想办法销售,也就是从生产线下来,直接到销售终端,可薛向在出厂价的基础上又加了三十元。出厂价高达一百六,几乎赶上了这会儿最牛叉的凤凰二八。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一嘴当时的自行车价格问题了。当是时,国内商品极度缺乏,连自行车和手表,都被列入奢侈品一类。六二年,国务院批准,进口手表和国产手表实行高价政策,国产自行车在有条件地区实行高价政策,当时一块全钢手表售价高达三百多元。一辆凤凰二八,永久11,最高卖到六百多元。

按照当时一个普通工人不过一百多元年工资的收入水平,手表和自行车无疑是奢侈到极点的奢侈产品。好在高价政策仅仅实行了三年,六五年的时候,手表和自行车又废除高价政策,凤凰和永久的售价又降到一百二十多元,此后价格更是逐年走高。到一九八零年,一台凤凰二八的零售价普遍在一百七十元左右。

而此刻,薛向把自家生产的自行车零售价定为一百六,实在有些离谱,因为人家凤凰在时下,乃是正儿八经的世家豪门。名牌中的名牌,他家生产的自行车到现在连名儿也没起,还印着飞人的牌子,纯是野路子,就敢卖一百六。无怪当时薛向报出售价时,举座皆惊,更有甚者直呼“疯了”!

可薛老三大权在握,又是个关键时候好搞一言堂的家伙,一个眼神儿瞪去,满场立时无声。连桌子也没拍,价钱就此定下!

“你的意思是售价定高了?”

薛向眉头一皱,心下哀唱:我的用心,你永远不懂!

王定法急摆手:“不是,不是,定价很合理,主要是萧山县的有钱人太少了!”

薛向眼睛一瞪:“有钱人少,不就是买不起嘛。还是在埋怨我定高了哇,糊弄我呢!”

王定法额头上黑线直冒,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觉得定价合理,就算您降到百来块,他该买不起还是买不起,我觉得现在的关键问题,还是销售渠道,脱钩了,轻工局不管我们,地区的所有百货商场咱们都紧不去,只能像现在这样,弄个平板大车,到处拖着沿街叫卖,若不是咱们不用要供票,只怕是这两百多台也卖不出去呢。”

薛向笑道:“你也知道咱们的优势嘛,那还担心什么,萧山县卖不动,咱们可以往别地儿拉啊,不就是费点油料嘛?”

薛向敢定这么高的价格,当然是有原因的,其中之一,便是他们的产品不归轻工局管,入不了正常销售渠道,可有一样好处,那就是无须凭票出售。当然这个原因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原因,是薛向希望五金厂的自行车能成为一个品牌,一个高端的品牌,毕竟随着时代的发展,自行车必然要退出交通工具的主流,虽不会消亡,但市场占有率会越来越低,他可不希望这个五金厂就短短十多年寿命,因此为长远考虑,就必须打造出一个品牌。

要打造品牌,除了靠广告,质量,再就是质量了,这会儿,各大宣传媒体还未开始商业化,要走广告路线,很困难,若是能走,薛向就是卖血也直奔新闻联播那前十五秒去了。既然不能靠广告,在质量过硬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往定价上走,只有高价才会给人传达潜意识的印象——这是个牛叉产品!

王定法咽了口唾沫,小声道:“不行啊,厂长,别的地方还没试过,可紧挨着的锦山县,我可是让他们去了,刚卖了十来辆,锦山公安局就来人了,愣是连人带车给拖走了,还是陆福经理拿了港商的身份证,才把车给领出来呢?”

这下,薛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地方保护主义要抬头啊,“老王,我记得锦山没有自行车厂啊,咱们卖咱们的,又不碍着他们,也没说不缴税,锦山公安局狗拿耗子,操得哪门子心啊?”

王定法道:“谁说不是呢,不过我看根子还在花原那几家自行车厂身上,三天前,我受您的指示,去周边县市各大百货商场都跑遍了,没一个愿意接收咱们自行车的,我还私自降低了批发价,可人家还是不愿意进货啊,我弄不清原由,还花了大价钱,请一个商场的副科长吃饭,才套出了些信息,说轻工局的领导给各大商场、商店都下了命令,只准出售国营厂的产品,坚决巩固国营经济的地位,你听听,这不明摆着说要收拾咱们这些叛逃的。”

“什么叫叛逃的,说的真难听,咱们这叫自食其力,给国家减轻负担!”

薛向瞪着眼,心中也着实恼火,他这次脱钩压根儿就没走轻工局,而是通过周明方就办了,轻工局肯定恼火嘛。毕竟在周明方眼里,五金厂是负担,可在轻工局眼里,五金厂是资源,是权力,剥离了资源和权力,任谁都会不爽。可不爽归不爽,也用不着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整人嘛,好歹五金厂还是国有控股!

“是是是,肯定是给国家减轻负担!”王定法生怕这位大爷心情不好,朝自个儿发火,“只是厂长,咱们现在怎么办啊,别堵死在萧山县,车子卖不动,这生产是不是要缓一缓啊?”

“缓什么缓,全力生产!”薛向一拍桌子:“我就不信这个邪,老王,我从港岛那边又弄了两条生产线,估计快到了,招呼同志们准备好安装,调适!”

“我的个天爷啊!”老王惊得站起身来:“不可,万万不可啊,厂长,咱们现在这点产能都卖不了,再安装生产线无异于自杀啊,先不说人工费,单是材料费咱们就付不起啊,会把厂子拖死的!”

薛向拍拍老王的肩膀,安抚这个踏实肯干的属下,又点点自己的脑子,”老王放心,我这儿可没坏!”

老王依旧惊疑难绝,抓住薛向的大手,死死不松,似乎薛向不说个子丑寅卯来,他老王就是死荐也不遵从乱命!

薛向无奈,道:“销售这块儿,就由我来抓吧,你负责好生产,把心放肚子里,我还是咱厂的厂长呢,我能把厂子折腾黄了?”

见薛向如是说,老王哪里还敢纠缠,提心吊胆地蹑足而去。

……

“专员,专员,不好了,您快去门口看!”

施用拎着水瓶闪进门来,甚至不及把水瓶放上门边的柜台上,拎着便朝坐在办公桌前的周明方奔来,神色甚是慌张。

砰的一声,周明方的拳头攥上了桌面,“吵吵八火儿的,被狼撵了是咋的!”

施用急道:“不是,不是,是薛县长,薛县长他抱了床被子,在您办公室门前的过道里打地铺呢!”

“啥!”周明方惊得两瞥眉毛差点飞出脸去。

“是真的,外边不少人看呢,指指点点地,热闹极了。”

说着,说着,施用竟眉飞色舞起来。

周明方镇定下来,咬牙道:“乐什么乐,赶紧把人给老子撵进来,真服了他了,竟敢跟老子玩儿这一手!”

“谁说不是呢,这在咱花原地委可是头一遭,这位薛县长胆子可真大,我今儿算是开了眼了!

“去去去,聒噪什么,看老子笑话啊!”

施用嘿嘿一声,提溜了水瓶,转身就奔出门去,未几,一脸困意,缠着一身被子,直打哈欠的薛向便被带了进来。

“阿嚏,几点了啊,是周专员啊,您终于得空啦!”

薛老三边揉着眼睛,边没心没肺地说着,好似没睡醒一般。

周明方狠狠瞪他一眼,指着他骂道:“好你个薛向,你跟我玩儿这手,你多大人了,堂堂京大高材生,萧山县常委县长,在我办公室门前打地铺,亏你想得出来,你还要不要脸,我都替你丢人,臊得慌!”。。)

第一百八十章 当官也太威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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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夏家大妹一言触怒杨深安,邱大奇欢喜已极,指着夏家大妹叱道:“好胆!杨局长,诸位领导,看见了吧,看见了吧,她就是这样一个牙尖嘴利的黄毛丫头,真是不知好歹,我方才一直好心好意和她说话,还尝试着帮她想办法,你们猜猜她是怎么做的,这丫头竟然想出个歪点子,学了领导下批示,要校长通融,可她一个黄毛丫头不知道县里领导的名姓,既不签卫书记的大名,也不签俞县长的大名,胡编乱造了个叫什么薛向的,真是不知所谓!”

“什么!”

杨深安、冯校长、韩校长异口同声喝出声来!

“纸条,不,批示在哪儿!”

眨眼间,杨深安便疾言厉色。

也由不得杨深安不紧张,他和冯、韩校长到底不比红脸中年和邱大奇只蜗居一个小学,无品无级,对萧山县的政治生活毫不关心!而他们三个一个副科,两个正股,都是有品有级的干部,勉强算得上萧山县的政治人物,自然对县委大佬的名姓敏感得多。

尤其是这薛县长,虽然只挂着个副县长的牌子,可现下谁不知道这位副县长怕是比之副书记都不遑多让,乃是县委正儿八经的大佬。尤其是这位大佬最关心教育,上次补发教师工资的事儿出了差漏,他杨某人可没少陪蔡局长挨薛县长的骂,那赫赫威势,真是叫他骨子里发寒。

此刻。陡听薛向大名,杨深安条件反射一般,就认定那批示是真的,嚷嚷着要看,这敬小慎微的态度,就是被吓出来的啊!

一边的冯、韩校长也是一脸的紧张,上次因着元宝区就在县委,也就是那位薛县长的眼皮子底下,发教师工资没敢耍花招,最是及时。是以,这二位校长,倒不似别的乡镇的校长享受过薛向的毒舌。不过,薛县长的狠辣,早已通过他俩一众同僚的倾诉,深深印在了二人的心底。

唯独红脸中年和邱大奇,以及夏家两姊妹一脸茫然,不知道这三位到底在紧张什么。只不过邱大奇茫然之余,却是彻底慌乱了,先前,那张便条可是被他撕了,这会儿早不知道被风吹到哪儿去了?

邱大奇瞪大了眼睛在地上搜寻,可越搜越绝望。压根儿没那纸条的影子,紧张得心里拼命地念起了阿弥陀佛,祈求佛祖保佑夏家两姊妹千万别指认自己、

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夏家大妹脑子机灵,又深恨邱大奇。这会儿,逮着机会,哪里还有不就手报仇的,“纸条被邱主任撕了!扔了!”

清清冷冷一句话,不啻在杨深安,冯校长、韩校长。以及邱大奇脑海里炸起了惊雷!

“谁撕的?”杨深安嘶喊一声,忽然觉出不对,一把揪住邱大奇的衣袖,“是你撕的?你好大的胆子……”

“我,我,我不知道啊,薛向到底是谁啊?”邱大脸哭丧着脸,简直欲哭无泪。

杨深安哪有心情跟邱大奇介绍薛向是何许人也。冷喝道:“纸条上到底写的什么,完完本本地说,一字不许落下!”

邱大奇哆哆嗦嗦地将纸条上的内容复述了一遍,末了,又说,上面还有个电话号码,他没记住!

原来这电话,是薛向附的教育局长蔡从定办公室的,意思是学校校长有不明之处可以打这个电话。毕竟薛向也不敢保证这校长一定识得自己,为保险所以附上了蔡从定的电话。哪知道这位邱主任压根儿就没想过一个穷家小丫头,能弄到这么高级别领导的批条,只作了小把戏,一把扯作两段,哪里会看劳什子电话!

杨深安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这会儿他不仅不敢肯定是不是薛县长的亲笔签名,更不知道薛县长会不会揪住这个教育培养费发作文章,而最烦人的是,今天的事儿叫他杨某人撞上了,想装不知道都不行,万一,真是薛县长的批条,又没给办事,那薛县长知道了,能有自己的好?可万一是小孩子恶作剧,自己稀里糊涂给办了,传上去,薛县长怕更得记恨自己,真是两难啊!

就在杨深安无言之际,一侧的冯校长却蹲下身,拉着夏家小妹的手道:“小同学,给你签字的那个人是谁啊?”

“是,是我薛大哥!”夏家小妹这会儿早停了哭泣,看着眼前这些莫名奇妙的大人们,上演各种滑稽戏。

冯校长一问,算是提醒了杨深安,他也弯下腰,勉强做出笑脸,“你薛大哥长什么模样啊?”

夏家小妹挠挠头,不知怎么描述,憋了半天,道:“很高,很好看!”

哗!

杨深安、冯校长、韩校长三人对视一眼,心中再无半分侥幸!

“邱大奇!”杨深安直起身子,冷喝道:“你算个什么教导主任,对待家庭贫困的学子,一点爱心也没有,冷酷残忍,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教导主任的,真不知道学校的教学任务是怎么抓的!刚才我还看见小同学的书洒了一地,是你扔的吧,你,你……你胆大包天!”

杨深安指着邱大奇的鼻子喝骂,呵斥得后者面红耳赤,体如筛糠!

那红脸中年,也是一头冷汗,生怕杨深安调转矛头,朝自己这个主事人射来。

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杨深安喝骂半晌,又指着他道:“张黎民,教育培训费,是怎么回事儿,教育局有这项收费规定么?你明天自己到教育局做解释说明,还有那个邱大奇马上停职反省,并朝小同学做深刻检讨,道歉!”

骂完,杨深安这才想起还有个重要无比的小同学,回眼去看,哪里还有夏家小妹的影子,扫了一圈,才在走廊的尽头发现夏家两姊妹,并冯、韩校长。

只见冯、韩校长正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一个个面红耳赤,却又眉飞色舞,近走几步,便听见人声。

“小夏同学,来我们元宝一中吧,像你这种成绩,到我们学校,学费全免,重点培养,保证你想上那个班,就上哪个班……”

“老冯,你捣什么乱,按政策,小夏同学理应上我们二中,这是教育局的规定,难道你敢违反规定……“

“什么规定,事急从权,你的意思不就是说小夏同学的家庭条件和学习成绩不够优秀,只能上你们二中么,没关系,我们一中愿意培养小夏同学这种自强自励的好学生,我们接收了。”

“冯健康,你,你别太过分……”

“韩明理,二中就是比不上一中,你得承认这个客观事实,要打官司可以,咱们就别去教育局了,直接去小夏同学的薛大哥那儿去吧……”

“……”

眨眼间,两大校长吵了个天翻地覆,撸袖搓掌,眼看就要上演全武行了。

一边的夏家两姊妹,看着二人,复又大眼望着小眼,完全不知道这世界是怎么了,怎么说变就变!

夏家大妹更是惊诧莫名,一个小小办公室的科员就比中学校长还牛气,当官也太威风了吧!

…………

薛向并不知道夏家两姊妹会有这么一番奇峰迭起的遭遇,他一觉睡醒,便径直朝五金厂奔去了。说起来,他薛县长是县里的领导,可实际上就是个救火队长,这不,财政不行的时候,他就把办公室设在财会中心,五金厂出大毛病的时候,他又肩负起了厂长的责任,办公地点又安在了五金厂。

细细一数,眼下,他薛县长已经有四个办公室了,真要挨个儿去坐,一天干脆什么也别办了!

眼下诸多大事儿算是基本扫平了,可薛向照样很忙。这不,他刚到五金厂开了个通气会,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主管销售的副厂长王定法便捧着销售报表奔了进来。

“老王来啦,坐坐,有什么事儿慢慢说,看你这一头汗的。”

说话儿,薛向便替尚未落座的王定法备上了一杯凉白开。

王定法面容憨厚,拿袖子擦擦额头的汗,不待屁股落座,便开了腔:“厂长,这是这半个月的销售报表,总计生产了五百三十二辆自行车,卖出了二百五十三辆……”

眼见着王定法就要长篇大论,薛向赶紧挥手打断,“别说成绩,说问题,有什么问题?”

王定法也不啰嗦:“主要问题还是销售跟不上,不过,我说得跟不上,是相对咱们的产能和客源讲的,实际上,咱们的销售绝对不算差,和花原飞花自行车厂相比,应该算是占据绝对优势,主要是咱们的销售地只能在萧山,可萧山有钱的实在是太少了,我估摸着这二百多台该算是萧山县的购买极限了,再生产怕是要出问题啊!”

五金厂的销售问题,薛向自然放在心上,毕竟一个工厂运行的成功以否,归根结底还在生产和销售,而五金厂采用的是飞人公司的生产线,在时下的国内来讲,论生产工艺和生产效率,绝对是首屈一指,再加之,有这么一批热血沸腾的工人,生产的问题,压根儿不用他多操心,自然就把精力集中到销售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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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有萧山县特色的堵门

周明方骂得激烈,薛向却毫不着恼,想他薛某人这三天什么罪没遭过,说起来,就是一肚子眼泪。

原来,自那天安排王定法负责安装即将到位的两条生产线后,薛老三就接过了销售的担子,可光接过担子不行啊,得拿出真本事来,把自行车卖出去。薛向细细一盘算,便盘算到了这周明方处。

因为他五金厂要想存活乃至大放光芒,光靠萧山县一地的购买力,是万万不行的,可眼下,在轻工局的阻挠下,要布满全花原地区,那又是万万不能的。薛向不是没想过直接去轻工局找领导们沟通,可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也就掐死了。

想他薛某人当初可是背着轻工局和周明方做得脱钩谈判,可谓是深深捅了轻工局一刀,因为这五金厂在周明方看来,是责任,是负担,是烂摊子,剥除出去,他浑身松快,可在轻工局的领导们看来,五金厂是自己手头的资源,是权力,剥除出去,岂不是在他门身上挖肉。

不能找轻工局,五金厂又得走出来,那就只有跃过轻工局往上找,可地委领导,薛老三也就是识得周明方,再加之一事不烦二主,更何况,他也觉得周专员挺好打交道,便直奔周专员去了。

哪成想薛老三裹挟着一颗滚烫而火热的心,扑面二来,迎面撞上地却是冰冷的门板——施大秘传话,领导很忙。无暇接见!

领导忙很正常,薛向定了定心思,便安静在门外排队等候,哪知道这一等就等出问题来了,他薛某人从早等到晚,周专员接待干部无数,独独漏过了他薛老三。薛老三开始还以为是按照级别大小接见,毕竟排他后边的几位都被接见了,偏偏他还在最前端杵着,谁成想没过多久。出来几位干部,互相称呼着某镇长,某乡长,薛老三才如梦初醒,原来是自家不招人待见哇!

“不待见就不待见,可人总是要见的!”

薛老三横下心来,决定以诚心动人,以精神取胜。这不,立时出去买了一包馒头,两壶水,就在周明方门口杵着了,谁成想这一杵就是三天,人家周专员照常上下班。进出门,没事儿还和他薛向打声招呼,自然得不得了,反倒把薛老三弄得目瞪口呆。

眼见着周明方已然铁石心肠,再杵上一个月。怕也是拿老爷子没辙!薛向郁闷了,脑子里却飞速想着法子,想着,想着,就把主意打到了具有萧山县特色的要钱艺术上来了——打地铺堵门!

要说萧山县这招,那可是名扬四海。这套打地铺堵门的手段除了在萧山县境内不好使以外,可谓是百试百灵。萧山县人民的地铺,从地区打到省里,从省里打到中央,一路过关斩将,斩获战利品无数,绝对是经过千百次实践检验过的真理!

薛老三虽然想到了此招,可心中着实惴惴。毕竟那些替萧山县出外打地铺的,几乎都快成了职业选手,毫无心理负担,可他薛某人怎么说也是京大才子,堂堂副县,如此下作的事儿,怎好做出来!

薛老三犹豫再三,一咬牙,一跺脚,干了!他自个儿等得了,五金厂可是等不了,救厂如救火!

决心已下,薛向在不耽搁,径直奔了旧货市场,寻了床破烂棉被,又奔了回来,展开被子打横,就在过道里铺了,他身子往上一躺,过道还不够长,委屈得薛县长只得翘起二郎腿!

薛老三以如此别致的姿态,堵了过道,没五分钟,整层楼的办公室大门霎时化作刚到站打开的火车车门,呼啦啦,呼啦啦,只见不断有人涌出门来,堵在过道里,看大戏!

要说花原地委的这帮人什么没见过,打地铺堵门哪年都上演,原本没什么稀奇!可稀奇就稀奇在,以前都是堵的局长、处长门,可没见过有敢堵地委大佬门,尤其是这位地委最威严的周专员的门的,更何况这位堵门的还是位县长!

如此一幕大戏,大牌的主演,完美的道具,惊悚的剧情,再加上主演大飙演戏,构成了强大而华丽的视觉享受,要取得高票房,那绝对是顺理成章的。

就这么着,片刻功夫,观者如潮,上下两个楼层都有人收到消息,朝“放映场”奔驰而来。

终于,屋内的另一位主演终于绷不住了,如此差劲的剧情,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当即人家就撂了挑子,不干了!

这位一罢演,戏自然就演不下去了,薛老三大功告成,终于被拽进门来!

要说薛向在门外苦候三天,也不是白站的,心思千回百转,早就猜到了这位周专员缘何不待见自己!再加之,混进门来的手段龌龊,薛老三早就做好了直面暴风骤雨的准备!

其实,薛向还真没猜错,这回,周明方是真恼了他!

原因无他,就是薛老三偷摸把五金厂给改制了,便成了中外合资,这在辽东省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要知道辽东省白山黑水走出的将军多,那老干部更多,他们这些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保守,引外资兼并国营工厂,在这帮老头子们看来,无异于吃里扒外,引狼入室。

因着改革开放,吸引外资,发展经济,乃是中央的号召,都形成了文件,你地方上可以阳奉阴违,不去做,却不能明目张胆地和中央搞对抗。是以,这帮老干部不好也不方便批评薛向瞎胡闹,追根溯源之下,一腔怒火全奔周明方去了,训的周明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尔后,尤俊劫持柳莺儿事件爆发,可算是捅破了天,中央震惊,省委狂怒,虽然事态平息了,把麻烦招进门的周明方,又再一次被省委大佬 竖作靶子,狂批一通。

任谁遭此二遭,怕也得不待见他薛老三!

周明方听了喝骂,喘口气,瞅见薛向低眉,躬身,身披破烂棉被的造型,蹭地一下,火气又蹿上来了,“你,你薛向就别跟老子这儿装大尾巴狼了,装什么可怜,扮什么惨,还不把你这身破皮给老子扒了,瞅着就堵心!”

薛向也不搭话,委委屈屈把棉被卸了,小心叠成一团,在角落放了!

“怎么,叠这么整齐干嘛,是不是待会儿和老子谈话不顺心,还得再抱了去堵老子的门!”

反正这薛老三,周专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薛向小声道:“在您办公室里,不叠整齐了,总不能扔在地上吧,再者说,这被子送给老百姓,还能大用呢!”

周明方见不得他小媳妇模样,看着闹心,“说吧,找老子什么事儿,麻溜儿说完,滚蛋!”

薛向道:“专员,这回您可得救救我们五金厂,救救……”

“打住打住!”周明方冷道:“救什么救,找我救什么,你薛向不是挺有本事,挺能折腾的么,竟敢跟老子这儿阴一套,阳一套,嘴上说得好听‘脱钩了,您省一大截麻烦’,却背着老子把厂子给合营了,可到了麻烦却是一点儿没少,还更多了!你今儿个竟还好意思上门,上门跟我说‘救救’,今天,就是舅妈来了,也不好使!”

细说来,周明方倒不是对五金厂的合资不满,他周某人原本就是开明干部,早年也上过工农兵大学,学得就是经济,自然知道改革开放的好处,只不过迫于省委高层的压力,一直不敢明目张胆地支持招商引资,不过,背地里,他还是对薛老三这种敢想敢干的作风,甚是欣赏的。要不然薛老三今天能进门?只怕是他把地板睡出个坑来,周专员说不见也照样不见!

不过,周明方最不满意的就是薛向跟他耍花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本来嘛,当领导的,谁喜欢被下属玩弄于股掌之间!

薛向生着颗七窍心,这回算是听准这位原来不是怪合营,而是怪自己没告诉他呀,脑子一转,立时便有了说词,“专员容禀,非是我有意欺瞒,而是五金厂合营之事,实有内情。您也知道,现在辽东风头沉寂,我又怎敢独竖一帜,引港资合并国营,咱们现在和萧山签的合同,不过是试行,也就是说,到时,县委或者五金厂职工不满意,两年后,这个港资就必须退股,因此,也就说不上合营。再加上,当时,我也没想到谈判会谈出这么个结果,所以,我又怎么能事先就和您汇报五金厂改制的事儿!”

薛向拖出那个敷衍萧山县委的试行合约,再次敷衍了周明方!

果然,周明方得了这番解释,脸色好了许多,“按你小子的说法儿,那港商岂不是傻子,就上赶着送钱?噢,你们想合就合,想不合就赶人家走,我还真没听过有这么慈善的资本家!”

薛向道:“港商当然不是慈善家,人家同意签条约当然是有条件的,也就是退股时,须得连本带息支付人家的资本、技术投资,若两年内有盈利,还得支付港商的那部分盈利!”

“这条件还是有些好的过份吧,怎么听,怎么像你们萧山县在玩儿借鸡下蛋,港商就这么老实?”

周明方果然不是萧山县委那帮经济文盲,极不好糊弄,一眼就看出了合同对港方是极不公平。。。)

第一百八十三章 图穷见匕首

薛向自然知道合同中的猫腻,若非他薛老三在此,怕是任谁也签不下这等跟做慈善一般的条约,不过这会儿,他无暇多顾,努力糊弄住周专员才是正理儿,便道:“也不全是这么回事儿,您想啊,都说无利不起早,港商自然也一样,只不过咱们辽东情况特殊,除了咱们萧山县谁敢跟他们合作?所以这第一炮,他们港商必须打响,赚不赚钱不要紧,关键得打出名声啊!”

“原来如此!”周明方摸着胡茬,哼道:“你倒是说对了,除了你这薛大胆儿,谁敢如此肆无忌惮!”

叱了薛向一句,周明方又道:“合资总体来说是好事儿,港方的资金、设备,尤其是技术,正是咱们所亟需的呀,我看能不退股,就不退股吧,风头迟早要过去,你薛向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炮一定得打响!”

周明方旗帜鲜明地亮出了支持的态度,薛向大喜,脸上却做出苦涩,“专员,怕是打不响了,弄不好五金厂马上就得散伙儿了!”

周明方淡淡道:“说吧,知道你来,不占点便宜是不会走的。”老爷子早已成精,压根儿就不受薛向这苦脸叫穷计!

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薛向再不客气,便将五金厂的实际情况如实道出,只隐去了自行车卖一百六的事儿,生怕老爷子见自个儿赚得多,生出别样心思来。

薛向说完,周明方久久不语。只不住摩挲着胡茬儿,良久方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莫不是让我再跟轻工局打个招呼,让你们厂子再挂钩!”

“别别别呀!”薛向一惊之下,差点儿没跌倒,他使出万般手段。好容易脱了钩,得了自由身,焉能再被套上。“我的意思是您看能不能让咱们五金厂的自行车也进驻花原地区的各大百货商店呀!”

周明方瞥了他一眼,“你小子打的好算盘啊,只想占便宜。不愿受拘束,这个招呼我打不了,你爱找谁找谁,轻工局这些日子可没少跟我这儿抱怨!”

薛向道:“那您说我怎么办,轻工局这样搞,不等于直接在五金厂的生产线和仓库搭了座桥嘛,生出的自行车直接就被锁仓库里了,压根儿就别想出去,这样下去,不是逼我们散伙儿嘛!”

周明方挥挥手。赶苍蝇一般,“你自己做出的事儿,自己想办法,什么事儿都赖我,要你干什么吃的!”

薛向二话不说。调头就走!

周明方莫名其妙,喊道:“你小子干甚去?”

薛向头也不回地道:“还能干什么,叫停生产,清算资产,给港商结账,省得越拖欠得越多。幸好生产线才用了半拉月,入股资金也没动,这会儿紧紧,还能勉强还上!”

“混账!”

蹬蹬蹬,周明方几步追上薛向,扳过他身子,铛的一下,就是个大板栗上去,捶得薛向直呲牙,“你个小糊涂蛋,这会儿把港商赶走,五金厂不全完了?萧山县不也完了?迂腐,蠢才,傻蛋,王八犊子……”

周明方破口大骂,唬得施用连忙闪出门去,顺手将门关死,守在了门口!

周明方骂了半晌方歇,薛向这才小声道:“那您说怎么办嘛,反正事儿是我惹出来的,我是百死莫赎,您干脆收拾我得了,五金厂的事儿,您不搭把手,我实在是没辙。”

周明方恨恨瞪着薛向,“轻工局的主意你就别打了,他们那帮人是属鳝鱼篓子的,许进不许出,这回,让你们五金厂逃了,他们可是在我这儿闹腾了好久,再让你进百货商场,他们还不得闹翻天,你在想想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薛向苦脸道:“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啊,不准进百货商场,难不成让我们跟卖冰棍似地,推了车子,沿街叫卖呀!”

周明方眼睛一亮,“着啊,就沿街卖吧,不就是辛苦点儿,费点儿油嘛,就这么着呢。”

薛向心中欢喜得快要炸开了,他演了这许久,等的不就是周明方这句话么,他才不愿意进百货商场呢,一进去,指定就被轻工局的拿住,要他凭票供应,如此一来,他最大的优势便没了,“沿街卖就沿街卖吧,谁叫咱们是后娘养的呢,不过,您可得和下面的兄弟县市打好招呼,不然人家可不许卖的,不过,有一点,您放心,该缴的税,我们一分不少!”

周明方眉头紧皱,沉吟良久,一拍桌子,“应了你了!”

哗!

空山静寂,万谷花开!

薛老三的世界瞬间全亮,强烈的喜悦袭上心头,一直苦涩的俊脸,再也憋不住了,一抹狂喜闪现眉头!

哪知道周明方一直盯着他,这抹喜色,被老爷子抓了个正着,心念电转,砰的一巴掌擂在了桌面上,抬手指着薛向,冷笑道:“好哇,好小子,图穷匕首见啊,好,好……”

周明方气得直抽抽,这会儿,他瞬间就想透了,沿街叫卖才是对五金厂最有利,自己却被这小子一步步引进了沟里,被一句’“总不能跟卖冰棍似的”给套了进去!

此刻,薛向恼火儿地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眼看着一出大戏,就要在自己的强大演技下完美落幕,却在闭幕的霎那,出了幺蛾子,“专员,专员,怎么了我又?”

这会儿薛向自然知道,不管周明方如何施加酷刑,这个迷糊,他是必须装到底的!

“还装!”

周明方冷喝一声!

薛向正色道:“周专员,我是真不知道您什么意思,要是您嫌我们沿街卖给您丢人,那您安排商场,我们进去就是了!”

周明方知道跟薛向玩儿嘴皮子是没用的,索性就摊开了:“少说废话,先前答应你的,得改改!”

“周专员,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可是比君子大多了的花原地区政府首脑,说话自是言出法随,可不兴随便更改吧!”

“我说什么了?”周明方玩味地盯着薛向。

“您答应我们沿街叫卖啊!”

“我有说不让你们沿街叫卖么?”

“那您这是?”

“叫卖可以,五金厂自行车必须纳入国营计划供应管制,凭票卖,凭票买!”

薛向傻眼了,争了半天,又回了原点,他如何甘心,“不成不成,我们五金厂现在是合资企业,签合同时,港商特意加了要求,要求自由买卖,再说中央出台的《中外企业合资经营法》也对相关事项做了说明,咱们总不能叫外人说咱们有法不依啊。更何况,我们五金厂早就脱钩了,总不能领导们不操心我们的下游供应,就只掐着我们的生产销售吧,没这个道理!”

细说来,周明方也非是故意卡薛向脖子,更不是因为觉得被薛向骗了,才刻意报复,给薛向难堪,他这种高官才不至于如此小家子气!事实上,他也确有为难之处,毕竟他让薛向不受供票管制,又可以全地区沿街卖,是对国营自行车厂的不公平,一边凭票购,一边随意购,傻子也知道哪边吃亏,让国营厂的那些霸王们知道了,少不得又来闹腾他周专员。

是以,方才,周明方同意薛向沿街叫卖,而不提供票时,会紧皱眉头,考虑那么久,老爷子这是下定决心,帮薛老三担一身干系,背全部压力啊!

可周明方窥见薛向喜色后,才知落入了臭小子算计,这才恼羞成怒,不干了!

“说别的没用,我不可能胳膊肘往外拐,帮着你们合资欺负国营,你自个儿想辙吧!”

周明方倒不是真要撒手不管,相处才两次,他算是看透了薛向,这小子绝对是走一步藏三步,料定他一准儿还藏着后手!

果然,薛向苦脸说道:“您要是非这么说的话,您看这样行不行,咱们换个思路,咱们地区的几个大百货商场,我都去逛过,花原市生产的自行车在那儿的价格普遍在一百二三左右,咱们五金厂愿意把标售价定在一百六,如此相差三四十元,总不能说我们欺负国营吧?”

周明方万万没想到薛向会出这么个主意,担忧道:“你小子可别斗气,超出三四十元,你的自行车还卖个屁,现在黑市上的自行车供票价,我也知道,不过二十元不到,除去这个,中间的差价还是不小哩,就算你们五金厂的自行车质量好,可若我是顾客,还是情愿买人家的!”

周明方是真的盼着薛向把五金厂倒腾出来,不为别的,只为竖起一个合资企业的模范样板!

薛向道:“您看看您,一会儿生怕我占了便宜,这会儿,又怕我吃了亏,您到底要闹哪样儿啊?”

“老子怕你吃个屁的亏!”老爷子恨恨瞪着薛向,骂道:“老子是怕你把五金厂往阴沟里带!”

薛向讪讪,笑道:“您尽管放心,我现在兼着五金厂的厂长呢,我怎么会自己往阴沟里走,只要您点头,我有信心在销售上打败他们,不过呢,您要是觉得苛待了我们,过意不去,我这儿除了让您帮着给下面兄弟县市打招呼外,还真有件事儿麻烦您!”

“说吧!”

周明方没好气地道,如此干脆利落,倒不是周明方转了性子,而是彻底知道了薛向这小子的把戏,他要是有要求,你要是不让他说出来,那非转上十七八个弯儿,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周明方懒得跟他绕,索性就直接摊牌!。。)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大的灾难

薛向老脸微红,道:“是这么档子事儿,我想请您跟银行打个招呼,我……”

“打住,打住!”听见银行俩字,周明方条件反射一般,蹭得立起身子,“银行那边我可说不上话,就是说了,人家也不听啊,你这位大爷就别折腾我了,趁早死了这条心!”

薛向笑道:“您想哪儿去了,我可不是让您帮我想办法问银行借钱,而是我们要往银行里存钱!”

“存钱跟我这儿说什么,还要我打招呼,还有银行嫌钱烫手的?”周明方莫名其妙。

薛向道:“是这么档子事儿,港方不是入股了三十万嘛,再加上每次销售入账,出账,资金太大,放到厂里怕不安全,所以想找个大行代为办理,再加上为了简化厂里的机构,我打算以后给工人们发工资,就不直接从财务走了,直接汇到每一个职工的户头上,由银行代为操作,这样既省事儿,又防止了贪污!”

周明方沉吟片刻,却想不出薛向要出什么幺蛾子,他有种直觉,薛向这小子绝对不会是为了发工资方便,存钱方便,定然又想在银行上做什么门道,只是他一时半会儿想不通,不过,不管薛向怎么折腾,总归不是让他帮着贷款,只要不是这个,就由他去吧。

周明方二话不说,摊开笔记本,刷刷刷,写了个便条,撕下就递给了薛向,“建行。找周明仁!”

薛向捧过纸条,如获至宝,小心地折了又折,才贴身藏好。他这番举动,让周明方越发认定他薛某人要耍什么花样,不过老爷子这会儿没功夫跟薛向掰扯,直接了当问他啰嗦完了没,啰嗦完,赶紧滚蛋。

两事儿皆了,薛向心下快意。哪里还愿意在这儿罚站,一叠声地客气话说完,转身就走!

哪知道刚走没多远,便听见身后施用在喊:“薛县长,薛县长,被子,你的被子……”

薛老三头也不回,挥挥手道:“你帮我存着吧。没准儿我下回还用呢!”

屋内的周明方听见这嚣张的声音,噗嗤一口茶喷了出来,随手就把手中的茶杯掼在了地上,“施用,拿走扔了,扔了。不,送锅炉房,烧了,烧了,要是让你小子再用几回。我就别活着了我!”

……

薛向辞别周明方,便直奔建行去了,一路上,心中也暗自嘀咕,这位建行的周明仁和周专员是不是两兄弟,明方。明仁,还同姓,想不让人生疑都难!

见到周明仁的时候,薛向便释疑了,这二人样貌差距实在太大,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儒雅一精明。压根儿不沾边,薛向先递过纸条,又介绍了自己身份,那位面色冷峻的周副行长立时便换上了笑脸,薛向又寒暄几句,故意拿二人的姓名说事儿,周明仁笑着道:“你可不是第一个说哟,严格说我和周专员可是正儿八经的一家子,他们那支是从我们这支上分出去的,清朝的时候……”

听到这儿,薛向就懒得听了,都数到清朝了,这样算两兄弟的话,全天下的人,都能是亲戚!

待周明仁八卦完,薛向便直奔主题,将来意细细说了一遍,周明仁一听,起先是无论如何不同意,待薛向又细细分说一番,尤其是着重点出了银行的益处,周明仁长身而起,握住薛向大手,连呼“奇才!”

说完正事儿,薛向便待告辞,周明仁却拉着他的手,死活要留饭,薛向客气再三,又说了按照方才言说的计划,时间已然很紧,要吃饭,有的是机会。一番客气后,薛向便从银行告辞而出,直奔车站而去。

回到萧山县委办公室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多,薛向刚捧了朝晖递来的碧螺春,在沙发上坐了,便见廖国友便拿了报纸,一摇一晃,颠颠儿,步进门来,一屁股在薛向身侧坐了,拿了茶几上的万宝路,叼出一根,剩下的半盒径直被他塞进了荷包里,又几句话打发走楚朝晖,终于开了腔,“我说老弟呀,我是天天看着你忙,早上忙了,晚上忙,全萧山县怕是就你活得最累,图个啥呀!老哥我看着都心疼,你老弟还是抓紧时间挪挪位子,松快松快地好!”

薛向笑笑,道:“没辙啊,咱就是劳碌命啊,一天不折腾,浑身骨头都不得劲儿,怎么着,你廖书记身兼公安局局长,不在局里坐镇,怎么有功夫跑我这儿逗闷子?”

“我可不像你,什么事儿都亲力亲为,公安局有老洪坐镇,我松快着呢!”

多年心愿一朝偿,廖国友现在每天过得都轻飘飘地,连走路,都如踩在云朵上,写意至极。

廖国友说完,见薛向又不接茬儿了,竟拿了自个儿的报纸,翻阅起来,他一把扯过报纸,急道:“老弟啊,我说你心咋就那么大呢,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咋一点儿也不知道着急?”

“我着什么急?”薛向莫名其妙。

“还着什么急,难不成你忘了咱们现在班子会上少了一名同志,空出了一个金光灿灿的位子啊,若不是老哥我在你老弟的力挺下,坐稳了公安局,这回我也玩儿命上了。老弟,你就长点心吧,这回不仅下面的镇长、书记们动了心思,便是县委机关的头头脑脑们哪个不是上窜下跳!”

廖国友说得眉飞色舞,他是真替薛向急了!一来,他对薛某人心存感激,想了多年而不得的公安局长,在薛向的帮助下,终于坐实了,他廖某人是个最知恩图报之人。二来,他现在紧靠薛向,自然希望薛向更上一层楼,不说别的,现下薛向在常委会排名极低,比他廖某人还低,让他廖某人靠得十分不自在!

“只怕他们惦记不上吧!”薛向淡淡道。

细说来,齐楚调离,纪委书记出缺,薛向自然不可能不往心里去。不过,他心里却是真没一点顶上去的想法。毕竟他薛老三知道自个儿是怎么下到萧山县来的,那是首长亲自点的名儿。首长点他薛某人下萧山,自然不可能是希望他薛向把萧山县打造成清廉如水,堪为楷模的清官县!而是希望他薛向在经济、建设,尤其是发展模式上能有建树。

基于此点,他薛某人压根儿就不可能对这个纪委书记动心!

廖国友却是不明就里,急道:“你当他们在惦记什么呢,人家在惦记你薛老弟的位子,都说一个萝卜一个坑,这次,谁都以为你薛老弟要进步,你进步了,占了老齐的坑儿,自己的坑儿不就腾出来了么?”

薛向笑道:“那只怕是要让他们失望了!”

“你,你,这,这……”

廖国友是真急眼了,他从没想过这世上还有不愿进步的官员,这纪委书记和常委副县长,二者不止常委会排名差距巨大,二者手中的权力更是不以道理计,一个纠察全县数千干部,一个连县府的家都当不上,真不知道薛向是不是傻了!

在廖国友看来,以薛向的背景,只要后边的人稍稍运作一下,这颗果子就绝对到手了,任谁也抢不去,可谁成想这位偏偏不动心!

见廖国友火急火燎,薛向心下有几分感动,拍拍他肩膀,“多谢廖书记替我操心,不过咱们操心也没用啊,不是我说大话,你想想现在的萧山县府离得开我么?就算县委报了我上去,地委考虑实际,也不会批啊!”

攸的一下,廖国友的脑子亮了,“原来如此啊!”接着,又叹道:“你老弟绝对不是说大话,还说得小了,现在哪里是萧山县府离不得你,怕是萧山县都离不得你老弟了,没想到,有能耐还有成了罪过,这回算是便宜俞定中和卫齐名了!”

“噢?这话怎么说的,一个位子怎么便宜了俩人?”薛向奇道。

廖国友神秘笑笑:“老弟你整天在外奔忙,自然没心思留意阴私,现在,咱们原本水火不容的卫书记、俞县长走得可热乎了,没事儿就互相串门,你说这个关头,他们会说些什么呢,能不是惦记老齐留下的那个位子么!”

薛向是真没想到,自己的几番强出头,倒让县委一二号,结成了同盟,算是又弄出了个大麻烦。

细细说来,他薛某人从来没想过在常委会上翻云覆雨,因为他知道就他现在的位子,虽然名列常委之中,却是根本没有资格进入萧山县核心权力场。除非他薛某人能成为副书记,步入书记办公会,那才是纵横捭阖,叱咤风云的时候。

是以,除非万不得已,薛向决计不会在常委会上折腾,而是踏踏实实如老黄牛一般,给萧山县干实事儿!

可谁成想,他想干实事儿,别人偏偏不愿他埋头干,非要折腾出事儿来,薛老三被动应战,才有了数次的常委会风潮,哪知道就是这数次风潮,竟把卫齐名和俞定中给推到了一块儿,岂不是天大的灾难!。。)

第一百八十五章 宋运通的野望

薛向有些挠头,笑道:“早就说了嘛,咱不用惦记,有这二位惦记,别人惦记也是没戏!”

廖国友本来打算规劝薛向动用后台力量,运作一二,这会儿,见他是真的不动心,干脆也就放下心来,笑道:“是啊,谁惦记都没用,老弟,你说这位子只有一个,卫书记和俞县长怎么没争得打破头,反而好得蜜里调油一般,岂不是奇哉怪也!”

薛向道:“你刚才不是说了一个萝卜一个坑么,怎么就忘了填坑儿的,还得腾一个坑儿出来嘛!”

廖国友一拍脑门儿,笑道:“你看我这记性,给忘得死死地,看样子是卫书记吃肉,俞县长喝汤,难怪这二位能凑合到一块儿啊,老弟,你说卫书记抢着了这块肉,会赏给谁呀?”

薛向眼睛一亮,“哈哈,你这么一说,咱们还真得惦记一下了。”

廖国友蹭得坐直身子,盯着薛向道:“你老弟又改变主意啦!”

薛向摆摆手,“我说惦记,不是说咱们惦记,咱们得替人家惦记一下嘛!”

“替谁惦记。”廖国友奇道。

“替宋部长嘛,宋部长劳苦功高,我认为他最适合那个位子!”

噗,廖国友惊得喷出了烟头,好一通忙乱,才把落地的烟头按进烟灰缸里,“宋运通?老弟你开什么玩笑,他个大老粗……”

话至此处。廖国友灵光一现,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反笑嘻嘻地转口道:“对,对,是该替老宋惦记一下,可不能让老实人吃亏啊!”

霎时间,廖国友的脸上就笑开了花,快活得好似跟自己要升官了一般。

刷的一下,廖国友霍然起身,“老弟。晚上去我家吃饭,你嫂子招呼的,我只负责传话,去与不去,你自个儿掂量着办!说完,迈步就走!

薛向奇道:“你干嘛去,火急火燎的!”

这会儿,廖国友已经步到门外。又从门框处,探回头来,“看你老弟说的,咱得给老宋道喜去呀!”

廖国友颠颠儿地去了,一路弯儿也不转,径直奔宋运通办公室来了。

“呸呸呸。咳咳咳……老宋,你在办公室劈柴生火啊,呛死个人哩!”

廖国友一头撞进门来,只觉进了迷魂阵,满屋子的烟雾。不辨东西,难见南北,他拿手好一阵子挥舞,才隐约看见门边的沙发上靠坐着个人,看体型正是宋运通。

廖国友紧走几步,到茶几处寻了一沓报纸。在屋内好一阵扇呼,又步到窗边,将气窗尽皆打开,微风如浪,一股而入,片刻便将屋内的污秽荡涤一空!

“老宋,咋得啦,我的天爷啊。你得抽了多少烟啊!”

廖国友刚折回沙发跟前,便看清茶几上,地上,沙发上遍布烟头,灰褐的烟灰也蔓延地到处都是,再看宋运通双眼通红如血,满是血丝,头发乱蓬蓬一团糟,身子歪斜在沙发上,双腿搭在茶几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廖国友接着用报纸把沙发上的烟灰弹落,一屁股在宋运通跟前坐了,“老宋,你这是怎么啦,跟谁置气呢?”

细说来,廖国友和宋运通关系不算好,矛盾倒不少,本来嘛,这二位,一跟卫齐名,一随俞定中,常委会上,少不得唇枪舌剑,厮杀一番。不过都是各为其主,这二位倒都不怎么嫉恨对方,反而常委会,就他们两个是武夫出身,脾气也相近,平常骂骂咧咧,倒还说得上话。

谁成想,这会儿,廖国友如知心姐姐一般地嘘寒问暖,却激起了宋运通的滔天怒火。

半死不活的宋运通蹭地从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指着廖国友破口大骂:“三姓家奴,得意什么,我真替你害臊,舔姓薛的pg,才混上个公安局长,怎么着,这会儿,见爷们儿落魄了,跑老子这儿来耀武扬威,什么东西,你狗r的,回去告诉姓薛的,老子得不到的,他也别想得到,给老子滚!”

宋运通原本就粗得厉害,这会儿羞恼成怒,哪里还管三七二十一,什么官员体统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更是创造性的用出了“三姓家奴”,差点儿没把把廖国友的大脑骂死机了。

说起来廖国友这家伙最是知恩图报,俞定中帮了他一把,他一直为俞定中赴汤蹈火到现在。若非有个智如诸葛的老婆在一边狂吹枕头风,再加上薛向帮他偿了夙愿,廖国友万万不会转换门庭。而就是这种最知恩的家伙,最忌讳别人骂他背叛,这会儿宋运通一个三姓家奴出口,廖国友脸刷的就红了,差点儿就要起身和宋运通干架,幸亏又听了宋运通后边的那番话,这才勉强冷静下来。

“老子得不到的,他也别想得到,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姓宋的以为薛向要和他争纪委书记?他也别想得到?是了,是了,定是卫齐名为安抚宋运通,拿薛向说事儿,好你个卫齐名!”

廖国友心思一动,便想透了关键,心里霎时就平和了,不过脸上依旧作出怒不可竭的模样,咬牙骂道:“姓宋的,你他妈的要死啊,上厕所没擦嘴吧,满嘴臭气,他娘的,老子刚从薛县长办公室出来,一听说他要推举你当纪委书记,好心好意跑来给你道喜,你狗r的就跟疯狗似,乱咬一通,玛丽隔壁的,什么玩意儿!”说罢,拔腿就走!

“什么,你说什么,姓薛的,不,薛县长打算推举我作纪委书记?”

宋运通惊得眼球快飞出了眼眶,手上也是不慢,一把抱住了廖国友的胳膊,死活,不撒手,“老廖,老廖,不,廖哥,廖哥,快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儿,兄弟我刚才烟抽多了,迷了心,你就当我放屁,你要是不解恨,抽兄弟俩耳刮子……”

细说来,也无怪宋运通如此疯狂。想他宋某人自打入仕,便在民兵系统,辗转十数年,始终就在这个圈里转悠,眼见着就要在武装部长的位置上终老,忽然降下个纪委书记的缺来,怎不叫他欣喜若狂。别看这纪委书记和武装部长,都是县委常委,除了权力大小外,怕是没什么区别。但对宋运通来说,这区别就大了去了,因为他这武装部长一职,严格来说属于军职,几乎就没听过有武装部长能胜任一县主官的,所以他若是一直在武装部长的位子上待着,上升通道几乎就算封死,到老也就混个正处级退休!

可纪委书记就不一样了,那是正儿八经的正途高官,而且今次,地委让县委推荐人选,他宋某人恰好符合条件,这种机遇,千年难得一见,宋某人能不卯足了劲儿往上冲?

原本宋运通也认为这个纪委书记,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因为眼下齐楚一退,卫齐名在常委会上的力量就单薄了,显然纪委书记这个重量级常委卫齐名不可能放手,而卫齐名能提拔的除了他宋某人,就是张道中,而郑冲已然是副书记,自然不可能返身回抢。

在和张道中的对比中,宋运通是自认为占据绝对优势的,不管从资历,还是从能力,还是从常委会上给卫齐名做得贡献,他自问是远远超过这个只会写稿子,念文件,举手的张大秘书的!

是以,当齐楚走人的第二天,宋运通就怀着一腔热血,奔卫齐名办公室去了,一番热血沸腾的表白后,以为卫齐名会颁下赏赐,可是宋运通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卫齐名竟然迎面浇下一盆凉水。

宋运通做梦也忘不了,那天和卫齐名会见的情景,他甚至能清楚得记得卫齐名说得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用的什么腔调。

“运通啊,这次恐怕要委屈你了,我知道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应该你来担任这个纪委书记,才算最合适,我也是这样想啊,就拿平时常委会来说,也就运通你能不顾一切地支持我工作,道中能吗?不能!他有脑子,没口才,有文采,没气势,远远及不上你!可这世上的事儿,总是别别扭扭,真个是天不遂人愿,你知道吗,眼下,那个人也盯上了这个位子,说实话,论文化,论贡献,论干劲儿,那位高材生绝对够得上格,若不是地委需要我卫某人掌控局面,恐怕早就点明那位接任了,哪里还能耐到我们发力。你知不知道,你运通有千好万好,独独一样不行,就是你只小学毕业,若是没有那人竞争,我推你也就推了,可这会儿,那位虎视眈眈,他把你的文化程度拿出来一说事儿,无论如何你也接不了位,所以,我也只有勉为其难,推荐道中了,不过,你放心,你做出的牺牲和贡献,我永远……”

那天卫齐名说了很多很多,很深沉,很感人,可当宋运通听到“我也只有勉为其难,推荐道中了”,脑子就开始嗡嗡,后边的字儿一个也没听进去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个儿怎么回到办公室的,回来后,就坐在沙发上吸烟,一天接一天的抽,直把办公室给抽成了烟囱……。。)

第一百八十六章 俞定中的世界亮了

正因为宋运通一直认为是薛向阻了自己的好事儿,所以对廖国友才有了那么一番怒吼,可这会儿听说,薛向竟是支持他宋某人接任,那一缕欢喜飘进胸膛,立时演化成了海洋,轰隆隆,轰隆隆,欢喜如浪,兴奋如潮,拍打着宋运通的魂灵,仿佛要飞天了!

廖国友看着宋运通的面皮一会儿红一会儿紫,眉眼齐飞,嘴巴大张着,不住傻笑,一双手抱着自己的胳膊,倒是越掐越紧了,生怕宋运通如中举的那个谁一样,疯了过去,赶紧扳着宋运通的肩膀,使劲摇晃,“老宋,老宋,干嘛呢……”

廖国友喊声极大,宋运通猛地回过神来,才知道自个儿方才兴奋过头,魇着呢,不过他人粗脸皮厚,丝毫不知遮丑,连连说“兴奋过度,兴奋过度”,倒也直率得可爱,末了,又想起了什么似地,急道:“老廖,你怕不是跟我开玩笑吧,我就不信这么大个桃子,薛县长会不眼馋?”

廖国友冷哼一声,嗤道:“要我说你小子也是走狗屎运,碰上薛县长这么个不好权的官儿,你动脑子想想,现在全县的财政能离得开薛县长么,他若去当了纪委书记,萧山县怕不是就得塌了,就算县委推举了薛县长,报上去地委也不会批准呀!”

“是了,是了,啊哈哈,萧山县离不开薛县长,一天也离不开啊,啊哈哈……”

廖国友这番话可以说是打消了宋运通最后的余虑,笑得他一张胖脸都扭曲了。

“廖哥。啥也不说了,晚上你说去那儿就去那儿,我可得好好谢你啊,对了,还有薛县长,没说的,薛县长够意思啊。起先,我还看他不顺眼,倒是兄弟小肚鸡肠了。得,你先坐着,我去去就来。你可别走了,待会儿,我们一道去请薛县长,晚上我带你们去武装部烧烤……”

说话儿,宋运通就要闪人,确被廖国友反手扯住衬衣下摆,“老宋,你要去哪儿?”

宋运通大咧咧道:“看你这话说的,当然去告诉卫书记啦,薛县长不争了。这个位子自然是我的了,可卫书记要是不知道,到时候,推荐了张道中,岂不是要糟糕!”

廖国友一拍大腿。“老宋,你糊涂啊!”

“怎么?老廖你又看出什么不对了。”

宋运通一屁股坐了回答,紧紧盯着廖国友,事关重大,他已经有些疑神疑鬼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哪儿又出了变故。

廖国友道:“不是哪里不对,是你老宋这样做有些不通情理,你想啊,卫书记原本是想推荐你的,因为误会薛县长会跟你抢,所以才顶上了张主任,可这会儿薛县长忙着整顿财政,压根儿就不可能跟你抢,所以这个位子,还是你的。可你想过没有,这会儿卫书记是不是已经通知了张主任做好接班的准备,张主任是不是已经颠颠儿准备升官了?”

宋运通大急:“着啊!我就是这么想的嘛,不赶紧和卫书记讲清楚,他若是真推荐了张道中,我岂不得疯掉!”

廖国友按着宋运通的肩膀,笑道:“你老宋是关心则乱啊,噢,你现在去跟卫书记说清了原由,岂不是陷卫书记于不义,那卫书记是不是要再对张道中说‘噢,现在薛县长不跟老宋争了,这个位子还是留给老宋吧,道中你先退出’,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张主任心里难不难受,这不是耍人嘛,他会不会怨恨卫书记,卫书记心里难不难受,他要不要担心张主任会对他有意见?”

“这,这……”

宋运通傻眼了,他人虽粗鲁,脾气也暴躁,野蛮,可性子憨直,廖国友这么一说,他忽然发现自己要是去找卫齐名汇报这个消息,是真的对不住一直对自己挺够意思的卫书记。

歪着脖子,梗了良久,宋运通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忽然,才想到边上坐着个廖国友,一推他肩膀,“老廖,你一定有主意对不对,你别说一半儿,留一半儿啊,老弟我这儿都急得火上房了,快说,快说,老弟我这儿求你了,给你作揖了,下跪了,总行吧。”

说话儿,宋运通真给廖国友鞠了个躬,紧接着,作势欲跪,却被廖国友一把扶住,“你老宋这是干啥啊,脾气也太急了吧,我还以为你自己能想明白了。得,我这可是为你,不该说的话,都说了啊!”

“是是是,兄弟承情,承情了,快说啊,我这真是急惊风碰上你这慢郎中。”宋运通不住拍打着茶几,头发都站起来了。

廖国友拍拍他肩膀,说道:“我认为眼下,你老弟不应该告诉卫书记,而是直接上常委会上定胜负,你想啊,地委是让咱们县委推荐人选,卫书记即使已经运筹好了人选,可怎么也得在常委会上征询下大家的意见吧,到时候,卫书记一说,同志们有什么看法,我就站出来,推举你老宋,到时候,薛县长一跟风,大局就定了!”

“这怎么大局就定了,才你俩推举,就算我厚脸皮,自己也投自己一票,也才仨人啊!”

宋运通不愧是直率人,连自己推举自己,都能大大方方说出来。

廖国友一推宋运通的脑门儿,“你傻啊,还有卫书记呢,你忘啦,卫书记原本就是中意你的,只不过碍于薛县长,才选了张主任,这会儿,我和薛县长都推了你,算是表明了态度,这顺水人情,卫书记难道还不会拣?自然是顺口举荐你老弟啊!这样一来,卫书记也高兴,张主任也没话说,反正又不是你老弟向卫书记告得刁状,而是薛县长推举的你,张主任既埋怨不到卫书记,也怪不到你,卫书记也好做人,这就叫三全其美!”

“高啊!老廖,我从来都以为你和我一样是大老粗,今儿个才发现你老兄见事明白,什么都想周全了!多谢多谢,多多谢谢,以后,你老廖就是我亲哥们儿……”

漫天的乌云都消散了,宋运通直觉天下最完美的事儿,莫过于此!

廖国友眼角含笑,他心里也乐开了花,忍不住便要去寻薛向报喜,“得了,原本是来恭喜你老宋的,结果当了回狗头军师,既然完活儿了,那我就先走了!”

宋运通一把抓住廖国友的大手,皱眉道:“老廖,你这是什么意思,说好的,晚上我请客,叫上你和薛县长,去武装部烧烤,那儿可存了不少野味儿,都是我打的,对了,时间还早,可以叫上薛县长,咱们去放几枪啊,现打现吃,岂不痛快!”

廖国友笑道:“老宋啊,现在是什么时候,关键时候啊,低调,低调点儿,可别让人发现你和我还有薛县长近乎,不然指不定张主任觉出不对来,也学了咱们这手,寻了人先支持他,到时,你就麻烦了!”

“对对对,可不能让那小子知道,别看他像个嬷嬷,其实鬼精鬼精的,好吧,这顿饭算我老宋欠的,事成之后,我还三顿,对不住啦,老廖!”

宋运通满脸通红,拍着廖国友的大手,久久不放。

…………

廖国友辞别宋运通的时候,三楼的俞定中办公室,正放着京剧,有曲有词儿,不过曲是机器里发出的,词儿却是俞定中开喉而出。

词曰:青龙偃月神鬼皆愁;白马坡前诛文丑,在古城曾斩过老蔡阳的头。他三弟翼德威风有,丈八蛇矛惯取咽喉;鞭打督邮他气充牛斗,虎牢关前战温侯;

右手插腰,左手八叉虚按,脚踱四方步,字正腔圆,最后一句咏叹,更是气脉悠长,一曲唱罢,面不红,心不跳,俞定中精神着呢!

“好!”

何麟鼓完掌,赶紧捧过一条热毛巾去,“领导的唱腔越来越老辣,更是有股子精气神儿,是以前从来都没有的!”

“是嘛,哈哈……”

俞定中欢快无比,接过毛巾擦了一把,又丢还给何麟。

这几天可以说是俞定中自打坐上县长这个位子以来,最欢快的日子,单凭那段唱词,就可窥测出他俞某人此刻义气正高,杀气腾腾!

细说来,也无怪俞定中战意高昂,因为俞某人自我感觉从未有这般良好,浑身充满了力量和气势。当然,这一切的一切,自不是因为和卫齐名合流后产生的,现下,卫齐名之流早已不在他俞县长眼中,而是因为一周前,他俞某人应约进省城,竟见到了一位,一位天潢贵胄,且那天潢贵胄语态温和,极是看重自己,大有一见如故之感,并保证只要他俞某人如何如何,便有个无量前程。

自那天起,俞定中的世界便乌云散尽,霞光万丈,全亮了!

作为俞定中最亲近的人,俞定中的变化,何麟自然看在眼里,尽管他不知道自家领导怎么忽然意气高于百尺楼,可高兴总比憋闷着强吧!

俞定中余光瞥见何麟不住瞄着自己,笑道:“何麟,怎么有想法啦?”

何麟白脸微红,以为俞定中在问他为何偷瞧,这可如何作答。

谁成想俞定中压根儿不要他作答,又自顾自地道:“放心,你的事儿,我放在心上哩,这次老田入常,你就顶他的位子!”。。)

第一百八十七章 愤怒的卫导演

何麟胳膊微抖,正准备捧给俞定中的茶杯撒出些水来,“田主任要接谁的班?”

俞定中和卫齐名最近走得近,何麟自然知道,更猜到是为了纪委书记人选的事儿,只是没想到俞县长这次会有如此大的斩获,能在廖国友另投门户之后,又得一票,更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在此次博弈中,得到这么大一个桃子。

要知道,他现在虽然是副科级干部,却是连个县府办副主任都没挂上,只在行政科挂了个科长,不似县委一号大秘何文远,不仅早早就上了正科级,还挂了县委办副主任、秘书科科长、政研室主任、机要室主任等等牌子,几乎将张道中的权力分去了一半。

而这次何麟若是顺利晋升为县府办主任,那可就差不多和何文远平齐了,更为难得的是,有了县府办主任的资历,到时下放到乡镇,至少是个大镇书记,若是放开胆量想,未必没有可能一如田伯光一般,一飞冲天,直接进了常委。

何麟陷入了美妙的幻想,俞定中自是看在眼里,却丝毫不恼,毕竟都是身在名利场,谁又能免俗了,自己那天见了那位公子,不也是差点儿激动地进了女厕所!

…………

一九八零年六月十三日,下午两点整,萧山县委再次召开常委会议。这次会议酝酿了很久,无数人瞩目,究其原因,自然是因为萧山县最高级别的权力峰会,会有两个位子发生流转。一县常委。何其显赫,进则能成为萧山县最有权势的那十几个人之一,如此大的诱惑,自然引得无数人动心。

而之所以说此次常委会酝酿了极厂时间,究其原因,还是那数十位有资格冲击常委会的后备们,活动得太激烈了。不光是卫齐名这位头号大佬受了无数拜访,得了无数电话,便是薛向这种压根儿就是打酱油的常委。这些日子也莫名其妙听了不少汇报,报告,接收十多个八杆子打不着关系的领导的电话。指示。

一通折腾,何其杂乱,终归要在今天见个真章!

会议按时举行,卫齐名主持会议,并没上来就说纪委书记提名的事儿,而是按惯例总结了下近期的工作情况,宣讲了几条中央、省、地的指示,此外,还难得地赞扬了薛向这一阶段的工作成果,最后。才步入了正题。

“同志们呐,今天开会,主要是讨论什么,我不说想必大家心里都有数,最近大伙儿为这事儿。怕也是没少烦心吧,呵呵……”

如此严肃的场合,眼见着就要上演真刀真枪了,卫齐名竟用如此玩笑的语气作了开场白。

不过效果不俗,众人虽未笑出声来,却是会心一笑。显然卫齐名说到了点子上。

“卫书记说的确实是事情,连我这个不当家的政法委书记,都接了不少吃请,大伙儿看看,我这腰身是不是粗了!”

廖国友竟突出其来地接过了话茬儿,说话儿,还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不过谁说情也没用,我看纪委书记一职,非宋运通同志莫属!”

哗!

谁也没想到廖国友竟然这么不客气,没等卫齐名表态让众人讨论,就自顾自地先提名了。

廖国友此话一出,他人何种感受先按下不表,单说坐他斜对面,进门就不住喘粗气,血红了眼珠子,根根竖起的毛发,简直一脸欲求不满模样的宋部长绝对是感动地心里快要落泪了,心里暗暗咬牙,老廖以后就是自己亲哥们儿,太地道了,太够意思了,为了答应自己的事儿,竟然奋不顾身了都!

啪的声脆响,俞定中的巴掌就落到了桌上,横眉冷眼,“廖国友同志,谁准许你胡乱提名的,你是组织部长么,卫书记都没表态,无组织无纪律!”

“俞县长这话就不对了吧,这次提名人选,是地委交付县委提名,可没说交付县委组织部提名,我作为县委常委应该有资格提名我认为合适的人选吧,至于没经过卫书记同意,是我冒失了,在这里,我像卫书记检讨!”

这只冷箭,原本就是廖国友蓄谋已久的,早想好了退路,这会儿,一接口,便将俞定中的诘难,遮得风雨不透!

原先的一对默契宾主,如今却如仇眦,造化弄人莫过如此。

俞定中当然恼恨廖国友的背弃,廖国友原本也心存愧疚,可今日俞定中上来就拿他开刀,往日种种,如风而散!

反目成仇当然是出好戏,可在座的都没心情看戏,因为这会儿,在座的都发现了一个问题,廖国友提名宋运通,卫书记该怎么办?

说来也怪,廖国友没提名前,谁都没把宋运通列入到纪委书记的候选人里,其原因倒不是众人轻视宋运通,而是潜意识里就没把这么一个赳赳武夫,老粗半文盲往纪委书记的宝座上联系过,想的最多的便是到时看张道中和薛向如何争锋,准确说,看卫齐名集团和薛向集团如何搏斗!

可谁成想,薛向新拉拢的铁杆廖国友上来就支持了宋运通,这下把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全拉过来了,心中齐齐一跳:卫齐名麻烦了!

此刻,卫齐名何止是麻烦了,简直有跑下场掐死廖国友的冲动!

为了这次的常委会,他卫书记可谓是煞费苦心,先是抛弃成见,同多年的老冤家俞定中合流,又是顶住如山的压力推了无数人情,抗了无数指示,还耐着性子哄骗了宋运通,直把召开会议的时间一推再推,推到地委都有意见,他才勉强召开了这场常委会。

“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收获,静等挑战!”

这就是卫齐名的总体心态,他相信自己抛下身段和俞定中合力,常委会上就是无敌的存在!

可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卫大导排好了剧本,偏偏就有人敢不按剧本演,更糟糕的是,现在是直播,压根儿就没法儿换剧本。

当廖国友道出“宋运通”的时候,卫齐名脸皮的颜色不知换了多少遍,他几乎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投来,有两道最为炙热,如有实质,炙烤着他的面皮,他闭了眼也知道,那两道视线的主任,一为宋运通,一为张道中,都是自己的铁杆啊,难不成今次我卫某人又要断臂……

卫齐名心念如潮,甚至连喝骂廖国友也忘了,呆坐当场,眼珠也没了定星!还是他身侧同样震惊莫名的何文远,悄悄扯了下卫齐名的衣角,才唤回卫书记的心神。

“噢,国友同志提名运通同志,说说理由嘛,光提名可不行呀!”

卫齐名到底久历风浪,镇定下来,很快就有了决断!

对卫齐名的表现,廖国友暗叫佩服,嘴上却是不停,吹了好一阵子宋运通同志是如何伟光正,是如何非他莫属,听得人直倒牙,却感激得宋运通连连投注目礼。

卫齐名非是要听廖国友如何论述宋运通如何合适,毕竟这种毫无营养的夸赞之词,在座的谁都能扯上一车,他需要的是这个空当,来组织思路,方才的打击实在太大,便是老谋深算如他,也未免措手不及。

廖国友说完,卫齐名道:“说的很全面,还有没有谁提名!”

薛向笑道:“我也觉得宋部长合适,理由嘛,和廖书记差不多。”说罢,又冲宋运通道:“宋部长,我就不再夸你一遍了,你没意见吧?”

“呵呵,没意见,没意见!”宋运通喜不自禁。

卫齐名和张道中的脸全黑了,俞定中倒是稳坐钓台,看着这出滑稽戏,暗暗发笑,终于也轮着老子看你老卫的笑话了。

薛向说完,铁通也紧跟着表态支持宋部长接任,如此一来,宋运通便得了三票!

卫齐名是真急了,他知道宋运通这个人很粗,有些微妙的理由,无论如何和他解释不通,可他这会儿甚至不能打眼色让宋运通退出竞争,更不能自己跳出来提名张道中,那样只会把宋运通往死了得罪,这会儿,唯一能救场的便只有俞定中。

是以,此刻,卫齐名什么也不做,只把两只眼睛黏在了俞定中身上。

俞定中心下快慰无比,你老卫也有求着老子的时候,可快慰归快慰,俞定中却也知道这会儿该自己出场了,若是玩过火了,让老卫的筹谋落了空,自己的计划怕也得成镜花水月,“我提议张道中同志,至于理由嘛,就无须赘述了,道中同志工作踏实,风格严谨,正是纪委书记的不二人选!”

俞定中只赞张道中,却不批宋运通,因为这会儿他俞定中也不清楚卫齐名集团到底要闹哪样,是舍谁,还是全保,他弄不清楚,也就懒得出口罪人。

俞定中这一开口,王建便紧跟而上,表态支持了张道中,如此,张道中也收获了两票。

王建发言完,场面一下子彻底冷了,再无人接茬儿。

这会儿,卫齐名直觉椅子上长满了倒刺,刺得他难受至极,因为这一会儿功夫,宋运通的眼神似乎就长在了他身上,那眼神充满了渴求,期盼,希望,更多的却是不解。。。)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官符如火,宦海如市

卫齐名知道宋运通不解什么,不解自己这位信誓旦旦觉得他比张道中合适的卫书记为何还不出口支持,一锤定音。

可卫齐名不能支持,因为他知道宋运通绝对不是纪委书记的材料,坐上那个位子只怕会给他卫某人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更何况,他已和张道中表了态,此时反水,只怕再难让这位人才中的人才归心。

卫齐名太难受了,他非留住张道中不可,又不愿失去俞定中,是以,他不能表态,他目前能做的,只有等,只有等剩下的没表态的常委表态,最好剩下的常委表态达到了支持某一人的绝对多数,就不用他卫齐名、郑冲表态了,那绝对是完美状态,那他就可以脱身而出了。可卫齐名知道,要那种情况出现,就得卫清风,王维,卫兰,这三位都亮出同样的观念,除非出现奇迹!

可惜场面偏偏一直冷,一直静,卫齐名终于受不了这种折磨了,“清风书记,您说说吧。”

卫齐名竟罕见地用上了敬称!

卫清风抬了抬平光眼镜,镜片折出一道光亮,“呵呵,若是平时,要我提名,我肯定得选薛向同志,可这会儿嘛,县里情况特殊,我就不选他了,至于运通同志和道中同志,我觉得都合适,两难的选择,我干脆弃权吧!”

咔嚓,卫齐名心碎了。

要说卫齐名确实是书记之选,因为如此难猜的答案。竟然他猜中了!

奇迹确实出现了!

因为,王建,卫兰,紧跟着亮出了如卫清风一样的观点——弃权!

本来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都是卫齐名小圈子的争斗。外人嘛,犯不着掺和进去,更犯不着为他卫书记火中取栗。

卫齐名彻底被逼到悬崖边上去了。满场常委,就剩下四人为表态了,他自己。郑冲,宋运通,张道中,后边两位是候选人,自然没有表决的权力,也就是说只剩下了他和郑冲为表态。

而眼下,薛向,廖国友,铁通,支持宋运通。三票。

俞定中,王建按原计划投了张道中,两票。

现下,他卫书记握着两票,可谓是支持谁。都是一锤定音,这会儿他卫书记就如同中原大战时、坐拥三十万大军的东北少帅,支持谁,谁就胜,甚至不用出兵入关,一个电报就够了!

可这会儿。卫齐名心底却是万万不想要这一锤定音的权力的,推都来不及,偏偏这权力就黏在了他手上。

张道中默默地喝茶,他本是极谨慎灵醒的人物,被卫齐名视作干材,此刻,自然明白卫齐名的纠结,他不知道卫齐名是怎么跟宋运通沟通的,为何会出现这么大的漏子。按理说,卫书记为难了,他张某人身为大管家,该主动出来为书记分忧解难,而眼下,他张道中确实有这个能力,只要站出来表态,退出候选人,那卫齐名便算出来了。

可张道中一动不动,宛若不觉,自古名利动人心,官符如火,张道中自然不能免俗,他要让卫齐名自己抉择!

相对于张道中的冷静睿智来说,粗野憨直的宋运通这会儿却是悲愤无比,即便是他脑子再缺弦,也知道被卫齐名诓了。起先,他还担心廖国友,薛向会出漏子,可谁成想真正的漏子缺出在他一直敬如师长的卫书记身上!

“你不愿意我当,你可以明说,为什么骗我!”

宋运通一颗滚烫火热的心就被这一句话包裹着,大悲大喜,大喜大悲,若不是强自镇定心神,宋运通几乎要忍不住将这句埋在心里的话,吼出声来。

宋运通死死盯着卫齐名,他希望这位卫书记在耍了自己之后,能心生愧疚,能悬崖勒马,可惜,卫齐名终究又让他失望了!

“我看就道中同志吧!”

干干巴巴的八个字,卫齐名却仿佛用完了身上的力气,说完,脊背就塌了,软软靠在椅背上,眼睛压得很低很低。

啪,张道中的钢笔掉在了地上!

呲,宋运通的椅子朝后划出老大条线!

呼,众人皆松了口气,方才的气氛实在是太压抑了!

“我和卫书记意见一致!”

郑冲不咸不淡地道,干脆连为何选张道中的原因都不说了,因为卫齐名也没说!

“四比三,通过!”

卫齐名杀伐果决,既然已经决断,一口气缓过来,再不后悔,“既然道中同志接任纪委书记,那县委办公室主任的位子算是空出来了,同志们议议看谁接任合适。”

俞定中知道该自己上场了,以指扣桌:“我看县府办主任田伯光同志合适,县委办,县府办,本就是一个班子,两套牌子,伯光同志原本就是县委办副主任,对县委办工作,可谓是驾轻就熟,就他最合适!”

谁成想俞定中话音方落,一直不吭声儿的王维忽然杀出线来:“伯光同志是县委办主任的不二人选,可是你县长也不能偏心啊,这么好的同志,咱们县府留还留不及,怎么能往外推了,现下又是县府工作最繁重的时候,眼看春收结束,农忙就要到了,县府可缺不得伯光同志这位大管家啊,再者说,伯光同志这一步是不是进的有点儿大,这对年轻同志的发展很不利啊,我认为伟雄县长最为合适,早些年革委会的时候,他就是老主任的秘书,对县委办的工作流程也极是熟悉,再者说,伟雄同志在岗位上干得也很出色,论功论酬,进上这一小步,绝对是应当应分的。”

王维说罢,不少人脸上都不自觉露出笑来,关键是这位说话太赤裸裸了,像这种“进步太大,对同志发展不利”的套话,已经滥大街了,比之后世的男孩拒绝女孩时,说的那句“其实,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的恶劣程度,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俞定中目瞪口呆,王维这只孤魂野鬼竟然也敢跳出来和自己抢,他凭什么?

谁成想不待俞定中反击,铁通竟又跳了出来:“现在正是教育战线最繁忙的时候,伟雄县长作为分管领导,不宜轻动吧,我推举城关镇镇委书记周兴国,周兴国同志……”

这下便连薛向也傻眼了,难不成这位老爷子要插上一脚,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算打乱原计划也得帮这位极够意思的铁部长争上一争!

廖国友这时也投来迷惑的眼神,在他看来,自己和薛向的关系,未必有铁通近,他可是记得这位老爷在薛向初来乍到之际,就靠过去了,这会儿俨然和薛向一体。是以,廖国友以为薛向又有了别的打算,便拿眼相询,薛向亦是不解,正打算以支持铁通的实际行动向廖国友传递信息,这时铁通的眼神竟扫了过来,眼角含笑,脑袋轻摇,似在说,我打酱油呢!

铁通这回出头,还真是故意打酱油的,究其原因,无非是这县委办主任的位子太烫手,简直比纪委书记的位子还烫,毕竟够的上纪委书记的,就常委会的那三五人,可够得上县委办主任,光萧山县就能抓出一大把。

抢的人多了,也就乱了,更不缺病急乱投医之辈,连铁通这位宣传部部长近来都接了不少吃请,没法子吃人嘴软,拿人嘴短,老爷子拒绝不得,只有打上一回酱油。反正这免费酱油,不打白不打,因为他知道自己推荐的人选一准儿没戏,既还了周兴国人情,又不浪费他自己的这一票,毕竟到最后还要挑出获得推荐最多的二人,再做最终表态,他铁某人的那一票依然有效。

铁通发言完,整个常委会完全进入了酱油坊模式,漫天的酱油味,满屋子的打酱油的,谁都不傻,谁都不笨,自己辛辛苦苦,费劲心力,争上这县委常委,不就是为了手中的一票么,不就等得这个时候,把这一票给兑现嘛!

好家伙,一番发言完毕,十二名常委,除去薛向和卫齐名没张嘴,便连差点没气疯的宋运通,桀骜出群的郑冲,娴静优雅的卫兰,沉稳大气的清风书记都没能免俗,照例推出了人选,这细细一统计,除了俞定中推举的田伯光,有王建支持,得了两票之外,剩下的八位竟然各自推出了八个人选,便连薛向也看呆了!

这真是:官符如火,宦海如市,八仙过河,各显神通啊!

俞定中怒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囊中物,盘中餐,竟会被这么多人惦记,最过分的就是卫齐名,这老小子和自己可是有君子协定的,也不管好自己的手下,胡乱瞎搅合什么!

嗡的一声闷响,俞定中把茶杯顿在了桌面上:“我说同志们呐,咱们能不能发扬发扬风格,都这么推,推到何时是个头儿啊,我看还是把明显不靠谱的人选剔除了,再按剩下的人选推,也好集中票数啊!”

俞定中说的倒是实话,这会儿一堆人选中,竟还有两个年过六十的老家伙,这不是开玩笑嘛,县委办主任,也就是县委书记的大管家,俗称特大号秘书,可谁见过有六十多的秘书!。。)

第一百八十九章 挽回宋运通

俞定中说的虽然在理,可一杆子扫翻了一船,立时便惹得大伙儿不满意了,“俞县长也太霸道了吧,什么叫不靠谱,咱们推举出的哪位同志不是经久考验,能力出众的,要咱们发扬风格,你俞县长怎么自个儿不发扬!”

一番申讨,气得俞定中差点儿没闪了腰!

“俞县长,伯光同志接任了县委办主任,那县府办谁来主持啊?”

一直闷声不吭的薛向,在众人皆寂的时候,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不想干的话。

俞定中心中冷笑,早就防着你小子勒,“当然是何……适的时候,由组织部考核提名嘛!”

俞定中脱口而出的“何麟”,硬生生地到嘴边被换成了“合适”,一口岔气憋得他老脸一青。

因为这会儿俞定中陡然发现薛向这句“废话”是有味道的,人家冲他俞某人开条件了。

薛向有开条件的资格么,常委会开始前,俞定中认为薛向没这个资格,他和卫齐名联手,常委会上已然无敌,姓薛的搓圆揉扁,全凭己心,是以,他两天前就给何麟打了包票,田伯光一进,县府办主任非他何麟莫属。

可这会儿,俞定中的自信正在飞速消失,卫齐名集团莫名其妙的内乱,让卫齐名先前的保证力度大打折扣,他细细一算,自个儿也吓了一跳,算上卫齐名、郑冲、张道中,再加上自己两票,总共才得五票。更何况郑冲自个儿都跳出来推人了,谁知道到时候,这小子会不会又起了歪心思。

区区五票,连半数都不到,时正值常委会烽烟四起,薛向小集团虎视眈眈,俞定中犹豫了!

薛向开条件的时间卡得可真准。卡到俞定中嗓子眼儿了,很明显,姓薛的就是要用县委办主任。换取县府办主任。

俞定中不甘心,凭什么啊,县委办主任。是老子和卫齐名做交易得来的,怎么着,你姓薛的又跑来把这县委办主任卖第二道?

不甘心也没法子,他俞定中不敢赌,尽管他知道卫清风,王维,宋运通三个未必会为薛向火中取粟,可他还是赌不起。

若以武器论,一个县府办主任不过是战术级导弹,可县委办主任。那就是战略级核弹,他俞某人冒不起风险!

若是这次让县委办主任也飞了的话,那他俞县长在常委会上就只剩了两票,差不多混成绝对少数,准备打酱油了。那种情况是万万不允许发生的。

这番思谋,说来话长,可在俞定中脑子里不过是一瞬而现,所以才有了那句及时拼接而成的一句别扭至极的话。

谁成想说者无意,听者巨有心,俞定中话音方落。卫兰便接道:“要组织部提名啊,我看就王刚同志吧,论能力,论资历,没人能超过他了。”

卫兰今天打扮的尤其入时,紫色的套裙华丽异常,裁剪得体,裹得丰满的身姿曼妙诱惑,这套裙子绝对超出了萧山县城的时尚无数条街,几乎不是时下共和国应有的款式,一领天蓝色的蕾丝细纱四方巾打个漂亮的领结,系在欣长的脖子上,墨发堆鸦,脸如玉盘,尤为风致的是,卫兰这成熟风情的身子今天竟散发着一股如兰如摄,莫可名状的香味,诱惑至极。

如此妖娆美妇,松松一站,便成了萧山县委独一无二的风景线,如此刻意打扮,秀口一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俞定中眼神在卫兰身上扫了一圈,便又在薛向身上定住了,俞定中不傻,薛向和卫兰配合得如此默契,显然是早计较好了的。

俞定中心中长叹一声,“我看王刚同志也挺合适!”

他对着卫兰说话,眼神儿却始终盯着薛向!

俞定中表态了,这单生意算是做成了,毕竟县府办主任人选是县府内部的事儿,其他常委的发言权还真就不大。

王刚顺利升任县府办主任,此议一决,自然等于变相通过了田伯光接任县委办主任的任命!要不然王刚上任了,把田伯光晾着不成?

…………

常委会四点钟散的,四点一刻,王刚面红耳赤地奔进了薛向办公室,痴愣愣地在薛向办公桌前站了,“县长!”

一声喊出,王刚便已无言。他实在是太激动了,因为他实在毫无半点升官的心理准备,如此大的馅饼竟从天而降,换谁一时间也绝对难以自持。

细说来,王刚自打从乡镇调到县府办,浮浮沉沉已经十多年了,几乎绝了上进的心思,只踏踏实实干好事,领一份不亏心的工资,仅此而已。薛向到任后,他也没怎么想着去烧冷灶,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着薛向交待的人物。让陪着下乡,他去,让陪着上山,他爬,又让远赴江汉,他同样二话不说,便同楚朝晖去了。

在王刚看来,这只不过是自己的职责,即便是为此和薛向亲近了不少,他也从没想过寻了薛向,要什么待遇!

可王刚浑不知,就是他这副踏实肯干的劲儿,入了薛向法眼。在薛向看来,官员能做到对得起自己的工资,那就是顶顶好的了,指望官员个个都是孔繁森,焦裕禄,那根本不现实。

“恭喜啊,王主任,这回您这主任可是名副其实了,以后在您手下讨活儿,该开后门可不许关着啊!”

楚朝晖不知从那儿冒了出来,笑嘻嘻地和王刚打趣。

细说来,楚朝晖刚知道王刚转正的时候,一时间,脑子里也是没反应过来!继而,便是狂喜和深深的羡慕,喜的是,自家领导神通广大,连卫齐名、俞定中两大天王山联手下压,还是硬让他摘到了这个大果子,自己以后的前程岂不是有了指望;羡慕的是人家王刚不过半路出家后跟随领导,却是已然迈出了仕途当中至关重要的一步,可自己呢,到现在连个副科都还没解决。

不待王刚接腔,楚朝晖的眉眼,薛向看了个通透,笑道:“你小子也别怨我厚此薄彼,待会儿去卫部长那儿报道,解决下你的级别问题!”

“什么!”

楚朝晖惊得眉毛陡然竖了其来,继而,喜不自胜地道:“谢谢领导,谢谢领导……”

要说,解决楚朝晖级别的问题,对薛向来说原本就是举手之劳,毕竟除了楚朝晖,县委十三名常委的通讯员都是科级干部,而何文远更是正科级,所以薛向给楚朝晖解决级别问题,绝对不会有人跳出来闲话。

之所以等到今天,才做这件事儿,只不过是薛老三深明行止有度,赏罚分明的要义罢了,御下之道,最忌滥恩!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楚朝晖除了有些小算盘外,倒也踏实能干,基本让薛向满意,而今天王刚新进,楚朝晖必然有想法,这时封赏楚朝晖,正是恰到好处,又顺理成章!

楚朝晖哪里等到了“待会儿”,告个罪,一道烟儿去了,半个钟头,方才折回,回来便道卫部长要薛向请客,薛向自然笑着应了,今次还真是多亏了那位卫部长!

更何况,可以预见,以后的萧山县权力争斗,定然更加激烈,常委会上卫、俞、薛,再加上中立派,四分天下,正是:卫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就在薛向、王刚、楚朝晖三人谈笑风生之际,卫齐名办公室却沉闷异常。

卫齐名,郑冲,张道中,各据一侧沙发,卫齐名抽闷烟,陈冲喝闷茶,便是新进升迁的张道中也是愁眉紧锁,无人说话。

“书记,宋部长不肯来!”

这时,何文远急步匆匆,闯进门来,脸上写满了冷峻,因为何文远也知道眼下,大概是自家这位老板入主萧山县以来,最困难的时候了吧。

卫齐名把刚抽了两口的香烟,死死按进了烟灰缸里,“再去请,不,就说我要他汇报工作!”

何文远“唉”了一声,便大步去了。

“书记,这样不好吧,宋部长脾气急,激不得!”说话儿,张道中两撇眉毛又朝中挤压了几分。

“不这样说,老宋能来?他不来,难不成让书记亲自上门去请?”郑冲暗暗冷笑,这会儿说风凉话容易,你明知道老宋脾气急,当时怎么不主动退出?

这时,何文远又奔了回来,雪白的衬衣上,忽然多了几道灰印,“书记,宋部长把我赶出来了。”

“唉!”

卫齐名一声长叹可谓是从骨髓里发出来的,“算了,我亲自去请!”

“书记!”

郑冲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

卫齐名摆摆手:“什么也别说了,我亲自去给老宋赔礼道歉就是!”

要说卫齐名打心眼里不希望宋运通再背己而去,先不说齐楚折戟,他卫某人大有失势之兆,再也经不起断臂之痛!单是宋运通的忠心,在他卫某人这几个心腹中,也是独一无二的。更何况,宋运通人虽粗鲁,又乏智谋,可常委会上,总是能第一时间冲出来维护自己,敢打敢冲,这都是郑冲,张道中之流不具备的。

无论如何,卫齐名也要挽回宋运通!。。)

第一百九十章 银烛秋光冷画屏

卫齐名进门的时候,宋运通依旧在抽烟,位置还是上次廖国友来时他所靠的位置,便连两腿也照样翘在茶几上,这大概是特有的宋氏忧郁造型吧!

宋运通不迎不候,眼神却始终凝在卫齐名身上,“卫书记过来拿我试问来了,要怎么处理我都认了,至于汇报工作,今儿个实在没空!”

“运通,你……”

“卫书记如果不想处理我,那就出门左拐,我很累,想休息会儿!”

宋运通压根儿就懒得听卫齐名说话。

这些日子所有的烦心事儿挤压在一起,让卫齐名成了个超级大气球,此刻被宋运通一戳而破,卫齐名一巴掌狠狠拍在茶几上,咔嚓一声,茶几上立时现出一道裂纹,却没碎掉,“宋运通,我拜托你长点脑子,那是那人使得计谋,他既然推举你,为什么不事先跟你讲,为什么要在常委会上突然说出来,不就是为了让你和道中相争,想看咱们窝里斗么!”

宋运通深深地看一眼卫齐名,似乎今日才看清楚这个自己一直视若师、长的书记,如果说他原先只是痛恨卫齐名耍了自己,现在就是彻底的失望,不,绝望!

“廖国友三天前就跟我说了,他和薛向会在会上推举我,人家说到做到!”

宋运通声音不带半分感情。

“宋运通竟然瞒着自己和薛向沟通!”霎时间,卫齐名怒火冲天。喝道:“那你怎么不告诉,告诉我,也不至于走到今天!啊,说啊!”

宋运通冷笑,“卫书记不是和我说,最想推举的人是我嘛,如果真想推举我。薛县长推举我后,您卫书记顺水推舟不就完了,还省得张道中埋怨。说比不说,岂不更好!”

宋运通说得清淡,心中却是冰冷无比。亏他宋某人把卫齐名当作恩主,倾心相互,便是这次自己冲击纪委书记,也怕他难做,不好像张道中交道,才故意瞒着他,现在倒好,倒成了自己吃里扒外的罪证,去他妈的!

“是啊,说比不说。岂不更好!”卫齐名默默念着这句话,再无言语,转身步出门去。

…………

开常委会的时候,何麟正在县委大楼里瞎晃荡,一路享受了不少问好声。让何麟觉得除了关在办公室的那十二位常委加上何文远,这左县委大楼,他何某人最大!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当时,何麟心中想得最多的便是这句词儿,常委会一开。不就该轮着他何某人得意了么?

常委会开了两个钟头,何麟幸好还掐着些钟点儿,在县委秘书科和县府办公室,只约摸闲扯了大约一钟头十分钟,当然,说是闲扯,重点还是吹风,让秘书科的这些前同事们提前知道他何大秘马上就要晋级成何主任了,成为他们的顶头上司了,该立的规矩就得先立起来。

在收获了一堆羡慕和敬畏的目光和言语后,何麟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县长办公室!

何麟知道什么时候该得意,什么时候该低调,也知道该对什么人得意,对什么人低调,这是在见识过那位薛县长的手段后,俞定中警告他的,他也记到了心里。

何麟回到办公室就开始打扫卫生,尽管这间屋子,一早已经被他收拾了一遍,中午俞定中午休时,他又让清洁工进来擦了地板,此刻,这间屋子实在干净得让人不知所措!

可何麟照样找到了活儿,一会儿挪挪花的位置,一会儿移移盆栽,介或把书架上已经摆得十分整齐的书,又按俞定中的阅读习惯,重新摆放一遍。

何麟的这番劳作没有白忙,俞定中散会进门时,他何麟恰好还是忙碌状态,正在给擦那张宽大的梨木办公桌。

何麟的这点伎俩,俞定中早已熟得不能再熟,可他曾经不以为忤,现下依旧不以为忤,反而多了几分不好意思。

因为他俞某人,俞县长信誓旦旦给何麟的许诺,落空了,更难堪的是,此事非是何麟主动要求的,而是他俞某人志得意满后,主动提出来的。

若是何麟要求的,做不到还可推搪,陈述如何困难云云,可他俞某人拍了胸脯子自个儿提出来的,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何麟不好意思问,俞定中不好意思说,一个坐回办公椅上,喝茶看文件,一个依旧在屋内,东转转,西摸摸,做着活计。

这一僵持就是个把钟头,那边宋运通和卫齐名都完成割袍断义仪式了,这二位的戏码却依旧还未上演。

眼见着暮色渐沉,残阳如画,红霞半天,一行大雁掠过窗楣,啾啾阵阵,也提醒了一直心神不属的俞定中,该下班呢。

“何麟!”

俞定中合上文件夹,准备摊牌了!

已经快要把水瓶上搪瓷擦垮的何麟,蹭得直起了身子,“领导,您说!”

“你的事儿,出了点麻烦!”

俞定中纵是再有城府,话至此处,也难免脸红。

“什么!”

何麟如遭雷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卫书记和俞县长合力定下的事儿,还敢出波折,又难道卫齐名反水了?

霎那间,何麟心念万端,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简直精彩到了极点!

“何麟,这事儿是我没处理好,你放心……”

俞定中知道任谁遭遇此事,也难免此番情状。

“没事儿,没事儿,跟着您,干什么位子,我都一样。”

领导都罕见地如此低姿态安抚了,下属再不识抬举,那就是欠收拾,何麟自然是识抬举的。

“是田主任没顶上。还是别人顶上了田主任?”何麟知道没戏了,却想知道是怎么没戏的。

俞定中道:“你只要知道那位神通广大的薛县长,把王副主任推上去了就行了,不过,你把心放肚里,朝前看吧。”

霎时间,何麟脸色面色如土。古怪至极!

你道怎的?原来这位在卫齐名召开常委会时,跑到县府办公室瞎得瑟,先隐约透漏了常委会上的秘闻。暗示自己要升任县府办一号,接着,又寻了和薛向走得近的那位从不对自己假以辞色的王刚。边拍人家肩膀边说风凉话:“王副主任今年四十多了吧,风华正茂啊,以后在县府办,我可要给你多压压担子啊!”

哪知道,眨眼间,老母鸡变鸭,王刚成了他何麟的顶头上司,想想他何某人作践王刚的话,便是用屁股想,也能想到以后定是穿不完的小鞋。毕竟人家王主任现在的靠山,从来就没怵过他何大秘的老板。

怨念啊,怨念,如果有能查看怨念的仪器,这会儿一准能发现何麟的怨念。色呈七彩,壮如山阿,直冲天际!

…………

相请卫兰的晚宴是在兴民国营农场的食堂举行的,兴民国营农场,是元宝区,也就是萧山县城唯一的一个国营农庄。虽在城郊,不过离县委却是不远,而农庄的食堂名为食堂,实际上已经成了饭庄。

因着国营农场山环水绕,花柳相随,风景极是秀丽,地虽偏远,专设此一食堂,生意却是反较县城各大机关食堂为好。

来此就餐,是楚朝晖的主意,相随薛向日久,他已然摸清楚了自家这位领导的脾性。就餐地点,不在大堂,亦不在主家规定的雅室,而是设在一架茅棚里,那处原本是农场职工,收瓜看菜之用,现下正是农忙时间,割麦插秧正当其时,此处自然就空了出来。

因着背山对水,左右又是绿油油的瓜地,月上东山,在茅棚的四角安上四只儿臂粗的红烛,微风生波,水汽荡漾,不凉不热,宜静宜安,又绝蚊蝇,置上一桌好菜,佐以老酒,蝉唱鸟吟,宛若鼓瑟吹笙,当真是绝妙享受!

卫兰后至,一被王刚引了进来,便瞧得一愣,“这是谁鼓捣出来的,真是绝了,要我说现在下面的人越来越能折腾了,吃个饭都能整出这么些花样儿,我看离腐败堕落不远了,不是享乐份子还真想不出这出。”

一边的薛向彻底傻眼了,这一切都是他这个头号享乐主义份子出的主意,眼见得卫兰申斥,他自然不会傻得站出来承认,只有让农场那帮人背黑锅了。

哪知道薛向刚想来个避而不答,楚朝晖兴冲冲奔了进来,进门便道,“县长,您要的那种细丝纱帐没有,我看这儿也没什么蚊子,两边开着正好通风,要我说还是您这首都人民有见识,吃饭的架势,咱们这乡下人便是听也没听过。”

霎时间,薛向就苦了脸,楚朝晖见状,急了,可压根儿不知道自个儿错在什么地方,便朝王刚看去,希望这位给点儿提示,可王刚低了脑袋,灯火黯淡虽看不清脸色,可两腮的肉紧硬,显然正憋着笑了。

噗嗤,卫兰瞅见薛向的苦脸,乐出声来:“原来是你薛县长的主意阿,不错不错,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极富诗意,就地取材又不多花一分钱,这才是大雅之人嘛。”

王刚听了直倒牙,暗叫,不带您这样的,当面一套,背后,不,当面又一套,怎好意思说出口哟。

要说卫兰还真不是照顾薛向的脸面,才道出这么番话,说句暧昧的话,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卫兰是怎么看薛向怎么顺眼,年轻英俊,才识胆略俱是超人一等,更难得的是护堤跳河,临危受命,负责理财,桩桩件件,不避难,不畏艰,这等好男儿不吸引女人,那才怪了呢。

这不,一听说是薛向的主意,卫兰的观感自然全部转向,明月,红烛,流光,星灯,脱口便吟出一首唐诗,实乃情至,岂是作伪!。。)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卫部长的香奶儿

四人说笑几句,便围桌坐了,为就这无边月色,薛向点的一桌子菜也极是雅致,几无大油大荤之物,青菜,白萝,紫苔,红汤,独独一份水煮鱼勉强算是荤腥。

菜虽简单,滋味却是上佳,四人入座后,倒也话少食多,吃得极是畅快,只是原本薛向特意备下的一大壶绍兴花雕,因着卫兰的婉拒,便没上桌。想来也是,客人不喝,主家岂好自饮。

半个钟头过后,卫兰最先停著,擦擦嘴,笑道:“薛县长真是会请客啊,这一桌子怕是还没花五块钱吧,一人才合一块钱,精打细算得厉害呢。”

“宴不在贵,尽兴则行,我瞧着您卫部长可没少下筷哟。”

这会儿,王刚、楚朝晖也停了筷,独独薛向边回话,边依次清空五个盘子里的汤汁、碎末,又将最后少半小木桶的米饭掏尽,一道倾在盛着水煮鱼的大汤碗,略略一拌,汤汁,菜末合着雪白的米饭便浑在了一起,弃筷用勺,就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了起来,毫不顾忌形象,看得楚朝晖和王刚面面相觑,暗自着急,自家这位领导也太不注意礼节了吧,卫部长可是最喜洁厌鲁呢。

薛向吃饭向来是这个脾气,能吃完的尽量吃完,吃不完的就尽量剩到最少,这习惯倒合了老薛家祖上出身——八辈贫农。

王刚,楚朝晖看得着急,卫兰却是瞧得有趣。有人爱装贵族公子,偏偏只着皮相,这位薛县长不骄不矜,亦不自持,率性而为,却是透着一股子气势。

薛向吃相猛恶,片刻功夫,一大钵干货就进了肚,吃完,一擦嘴。笑道:“吃相难看,卫部长雅量汪涵啊!”

卫兰笑道:“都说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嘛。”

薛向摆摆手:“卫部长可别打趣了,慷慨悲歌赞的都是荆轲,豫让一般的英雄猛士,我这大肚汉。充其量也就是能吃能喝,可不敢攀比前贤!”

卫兰又笑着驳了几句,便就着“燕赵之地,慷慨悲歌”这个话题,和薛向攀扯了下去,如此话题。说得本就是英雄人物,热血故事,间或引入君王将相,为政得失,话题范围自然极广。若非有足够的历史知识和文学修养,一般人还真聊不下去。

可薛向这个文艺青年,且前世京大所学专业原本就偏重文史,兼之所起话题里的人物皆算著名,倒也难不着薛向。可没想到的是,这位卫部长也腹有锦绣。宛若治史方家,不但能清晰道出各个英雄的出身,竟连各大事件年分都记得一清二楚,倒是愧煞薛向的。

薛、卫二人谈得热闹,王刚、楚朝晖俩人虽不至于如闻天书,确也实在插不上嘴,谁成想没待这二位不耐烦,卫兰先出口将二人轰走了。不过卫部长蕙质兰心,儒雅美人,绝不至于恶声恶气,只一句“我和薛县长还有些事儿谈,你们可以自便”,领导都让自便了,王刚,楚朝晖哪敢不从,看也不看薛向,径自去了。

王,楚二人去后,卫兰和薛向又论了会儿史,渐渐熄了谈性,旷野无垠,晚风渐浓,薛向搬了小凳招呼卫兰出外就坐,是时,已是月上中天,新月弯弯,若隐若现,倒是一天繁星,浩瀚如海,壮人心怀。

薛向抵了靠背,抬头望天,忽道:“卫部长,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卫兰脸色微红,小声道:“没事儿。”

“对了,你今天用的香奈儿吧,风格很适合你。”

薛向倒也非是没话找话,此次宴请卫兰原本就有酬谢之意,酬谢的源头,却还要从两天前说起,那日薛向和廖国友在办公室小聚后,薛向又沉心思忖半晌,便分析出卫、俞联合后,填补纪委书记的最大可能必为张道中,而俞定中使了番力,自然不会空手而归,想必县委办主任是绝对要拿到手的,再往后想就不难分析出田伯光上位了。

如此一来,薛向自然生出了心机,一场盛宴,别人吃肉,自己总该喝汤吧,他便把主意打到了县府办主任上来,很快就决定推王刚上位,而要推王刚最少不得的便是卫兰。毕竟县府办主任不过是正科级干部,提名自然得出自组织部,因此,薛向便去寻了卫兰。

细说来,薛向自然能感觉到卫兰对自己的好感,当然,也只是工作方面的好感而已,上门寻求帮助,心中便有几分把握,不过求人办事,哪有空手而去的道理,送钱送肉,自然不是薛老三干得出来的。

灵机一动,薛老三便把主意打到女人家家的玩意儿上来了,说来也巧,上次柳莺儿走得太急,压根儿就没来得及收拾行礼,这些玩意儿自然就放在薛向处。薛向细细翻检一番,便翻出不少瓶瓶罐罐,其中尤以那瓶香奈儿香水最是合适。

尚未开封不说,整个瓶子也是用水晶精制作而成,造型十分典雅优美,不说是女人,便是薛向这个大男人一见之下,也难免喜爱。

果然,这瓶香奈儿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听了薛向来意,正打着趣的卫部长就呆住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把玩意儿夺了过来,一看就是半晌,便连薛向和她告辞,这位也压根儿就没给丝毫表情。

香奈儿,卫部长很满意,常委会上,顺水人情也就轻松地送给了薛向!

一句“没事儿”后,卫兰再不言语,薛向心思极细,立时就觉出不对来,暗忖,难道自己哪儿说错了话,先前兴致极高的卫部长怎么就忧郁了呢,难不成是她埋怨自个儿将“送礼买官”直接道了出来,太过赤裸裸?可这会儿又没别人,在说一瓶香水而已,虽然贵得离谱,可……

薛向郁闷了,直觉这位卫部长太矫情,便打算解释一番,哪知道“香奈儿”仨字再一出口,卫兰竟二话不说,蹬蹬蹬,踩着步子,飞快地走了,留下薛向杵在原地目瞪口呆!

这会儿,薛老三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自个儿已然冒犯了卫部长,若时下是大白天,一准儿能瞅见长腿急迈,丰臀扭动的卫部长玉脸殷红如血。

原来,卫部长害羞了,羞得无以复加,自然只有掩面奔逃。说起来,也怪薛向送香水就送香水吧,非要用什么伦敦音,飙什么“香奈儿”,卫部长精工国学,对英语几乎就是文盲,哪里懂什么“香奈儿”,那瓶香水瓶身上又全是洋码子,她压根儿就看不懂,再加之,时下国内压根儿就没有香水一说,甚至连护肤品也少得可怜,也就冬季的蛤蜊油,雪花膏,都是润肤的玩意儿,卫部长也就把这瓶香奈儿作了护肤之用,只是今晨打开,不知道该护哪儿,脑子里忽然迸出了薛向那句“香奈儿”,卫部长白脸骤红,暗啐一口,竟解开衣衫,把香水涂在两颗雪白玉球之上。

原来卫部长,以音度意,把香奈儿当作了“香奶儿”,一边啐着薛向下作,一边就涂上了。原本卫部长就十分不好意思,生怕薛向提那瓶下流礼物,可这薛向竟似没有心肝和羞耻一般,一口一个“香奶儿”,卫部长就是再有修养,也顶不住啊,只得落荒而逃。

………

窗外阳光明媚,空气清新,俞定中揉揉干涩的眼角,站在窗前,凭窗眺望,大院西北角,葡萄架下,薛向正一招一式打着太极拳,这种慢慢腾腾的拳脚,俞定中并不觉得是薛向这种年轻人的运动方式,看了一会儿,便失了兴致,踱回桌前,忽道:“五金厂现在怎么样了,效益很好?”

埋头案牍的何麟赶紧立起身子,“好不好的不知道,不过最近县里确实多了不少五金厂生产的自行车,我弟弟也卖了一辆,做工很不错,说实话,比地区的骆驼和骏马好了许多,不过,这些天五金厂那边机器整夜不停,听说又加了两条生产线,车间里也是三班倒,按这个情况看,怕是极好吧。”

何麟知道自家这位领导,和那位是极端不对付,是以,搜集那位的情报,自然就纳入了他何麟的日常工作。

“怕是极好?你这话可有味道,难道五金厂的效益好了不好么,还怕!”俞定中笑道:“行啦,你去把财政局的毛局长,不,把张副局长叫来。”

何麟躬身道:“领导,上午八点十分,您要去参加老干处的联谊会。”

俞定中挥挥手:“不去了,去叫张副局长吧,对了,以后这样的走访,视察,联谊之类的活动统统取消掉,还有,你每天去县府办把薛县长的日常安排,也取一份给我。”

何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俞县长这般要求,无疑是告诉自己,他以后什么活儿都不干了,就盯着薛县长,全方位盯着,难道俞县长对薛县长屡战屡败,心里生了阴影,决心向自己敌人学习?又或是俞县长打算跟薛县长拼了,全力出击,盯查疏漏,希图一举毙敌?

何麟想不明白,但领导吩咐了,他再有疑问,也得憋在心里,依言照做。。。)

第一百九十二章 输不起的一仗

张全民来的很快,这位财政局的副局长虽是财政局的二把手,却是名副其实的边缘人物,薛向初来乍到时,这位到是试着接触了薛向一二,还在薛向处给毛有财上过眼药,尔后,毛有财被薛向收拾,接着,薛向崛起,全面接管财政,这位张副局长同样也以为自己的春天来了。

事实上,初始,薛向对这位最先靠拢的张局长的确高看一眼,分了不少权力与他,谁成想这位张副局长搞关系,玩交际是一流,接收权力后,整天就见他忙不停地赴宴,如此人物,薛向讪笑之余,自然一脚给踢飞了天。

“县长,您有什么指示。”

张全民微躬着身子,声音有些颤抖。

“全民来啦,来来来,坐坐。”

俞定中竟从办公桌后,步出身来,和张全民握了握手,触手间,张全民大手又湿又滑,颤抖得厉害。俞定中很满意,也很陶醉这种感觉。

拉着张全民在一侧的沙发上坐了,俞定中却不谈正事儿,却笑着扯起了家常,老人孩子的很是聊了一会儿,感动得张副局长几欲落泪。

扯了大约十来分钟,俞定中便站起身来,张全民自然知道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赶紧也跟着站了起来,俞定中又伸手和他握握:“全民同志,以后有问题可以来找我嘛,你的表现组织是看在眼里的,时下县里的财政工作有些不伦不类。不过迟早要回归正常得嘛,毕竟财政局才是一县财政机构,我希望这段时间,你要多听多看,注意掌握局势,以后,才能更好地挑起更重的担子嘛……”

张全民一脸的感动,不住点头,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飘着就出了县长办公室。步出门后。张全民步履愈快,几乎小跑着远去,最后转过过道,背脊一下子就抵在了墙上,不住喘气。

他太紧张了,也太吃惊了,若非多年的积淀,那番感激涕零的表演。几乎就无法完成了!

“俞县长要收拾薛县长,让我做眼线!”

这是张全民对这次获得俞定中接见后的全部感悟。

被县长看重,按理说,那是天大的好事,可这会儿张全民直觉掉进了冰窟窿,浑身冰凉。俞县长的话虽然含蓄。可在他这位已然混成了老油田的官混子耳里,其中隐意几乎是赤裸裸的——盯住薛县长,将来论功行赏。

“可他俞定中也不想想薛向岂是那么好对付的,他自己和卫书记联手都闹了个灰头土脸,几乎传为笑柄。这会儿拉扯自己,不啻于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么!”

砰的一下,张全民一拳头擂在了墙上,心中又是恼恨又是惶恐,相处有日,他实在是太清楚薛向的本事了。那绝对是个胸有城府,手段万千的狠人,单看人家单枪匹马杀到萧山,短短年余时间,便隐隐和俞定中,卫齐名鼎足二三,这等人物,岂是自己能盯。敢盯的?

可俞定中都开了口,他张全民焉敢拒绝,更何况眼下,薛向并不待见他,想去求告薛向,已是不能,真是进亦忧,退亦忧,张全民愁得恨不能一头撞死才痛快。

俞定中才不管张全民痛快不痛快,这时,他又招呼何麟调阅了财会中心所有的财务报表,他俞县长要查账。

何麟不知道自己领导为何同薛向卯上了,心中多少认为俞定中舍本逐末,未免有些不智,可他又哪里知道人家俞县长经过那次他认为的具有历史意义的会面后,已然调整了自己所有的工作中心,现下,他俞定中不再是萧山县八十万百姓的县长,只是一把剑,刺向那个人的宝剑,完成了这一刺之后,他俞定中或许就不再是县长,而是专员了……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跳起来了,正翻阅着厚厚报表的俞定中皱皱眉头,拿起了话筒,“我是俞定中!”

“定中啊,你们县的那个建德五金厂是怎么回事儿,半个月前一家伙采购了三十几万的钢材,弄得不少工厂都没了原材料,这合资企业也太霸道了吧,可我听说你们弄回去钢材,全造了自行车,可造了又堆着不卖,这是要干什么,合资合资,国资可是占着大半儿呢,他薛向要折腾什么,你等着,贾专员已经带领轻工局的同志们下来了,你注意做好工作!”

电话那头是个粗犷的男中音,说话又急又快,显然是个急脾气!

这会儿俞定中却早已惊得站起身来,躬身受训,那边话罢,他才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叱责自己,而是对那位折腾县长生出了意见,心下欢喜,“丁专员,您好您好,我要向您检讨……”

来电的正是花原地区二号人物,专员丁龙。

丁龙倒是没怎么责备俞定中,反而安抚了几句,还让得空便去他家坐坐,方才结束了电话。

挂完电话,俞定中的心情越发好了,那位马上要遭难,还平白得了丁专员的赏识……

正想得得意,俞定中脑子忽然生出警兆,暗叫不好,丁专员莫不是来抢功的!

原来,俞定中陡然想起来,那日尤勇和薛向对薄常委会时,省委张副书记和地区丁专员齐齐打来电话,他自己接到的就是丁专员要求处理薛向的暗示,此前,俞定中只知道尤勇背后是贺遂,却是不知贺遂背后是那位公子,可现下却是知道了,那丁龙的那个电话是为贺遂还是为公子,那就大有想象空间,而今天,丁龙又主动寻上门来,找薛向晦气,而且对五金厂的事了若指掌,难不成堂堂花原地区,掌御四百万生灵的丁专员真得闲得发疯了!

况且一次如此,二次如此,世上可没那么多巧合!

一念至此,俞定中心下顿时火热,显然在他眼里,薛向已然成了唐僧肉,抢香无比!好在他俞某人近水楼台,只要下定功夫,即使抢不过那些大佬,吃不了全的,也能捞下块儿肥肉!

这会儿俞定中全然忘了他惦记的那位唐僧,可不只肉香,还有着齐天大圣一般的本事!

…………

俞定中惦记薛向的时候,薛向正忙得焦头烂额,或者说被缠地焦头烂额,此刻,他人已经从县委大楼来到五金厂厂长办公室已经约摸半钟头了,而这半钟头内,他薛某人差不多就被缠了有三十分钟,几乎是刚打开办公室大门,屁股还没坐稳,就被缠上了。

涌进厂长办公室的阵容颇为壮观,五金厂的三位副厂长,六位车间主任,十二位技术骨干,以及飞人公司留守的陆福等三位董事会成员,整个五金厂的上层建筑几乎聚齐了。

聚齐的目的倒也单纯,就是找薛向算账,当然,这个算账不是找麻烦的意思,而是替他薛大厂长算已毕五金厂的经济帐。

原来自十多天前,五金厂又增设了两条生产线后,三条生产线便马力全开,工人们三班倒,加班加点地工作,就是为了响应他薛厂长的鼓足干劲促生产的号召。不仅工人们玩儿命了,五金厂的财务几乎也拼了,除了飞人入股的三十万,外加前次出售二百余辆自行车所得的近四万元,一股脑儿地全被薛向投入了在生产,短短十天功夫,便生产出近八千辆自行车,几乎把空旷的五金厂堆成了自行车海洋,眼下已然连仓库和广场都装不下了。

生产抓起来了,薛大厂长抓的销售却没半点儿动静儿。薛厂长几乎就跟没事儿人一样,除了打发几个人,拉了板车,在萧山县内,拖着叫卖,就没使出过一点新办法,就是这老办法也早在三天前就失效了,萧山县境内的销售几乎已经饱和。

薛县长依旧不急,每天还到岗抓生产,可下面的工人早急疯了,这不,今天一早,不用串联,五金厂的头头脑脑们就自发前来逼宫了。

一行人进门就开始鼓噪,这会儿鼓噪了半钟头仍旧没有熄火的意思,除了陆福三位敢急而不敢言外,五金厂这帮视厂如家的干部几乎人人都化身状王宋世杰,那嘴巴咕嘟得叫一个利索,想来若不是敬着薛向的威严,感着昔日的恩义,这帮人恐怕早个个化身鲁提辖,要拳打薛关西了。

“厂长,不能再造了,这么多自行车,快能给咱萧山县每户发一辆啦!”

“是啊,厂长,我真是不明白,咱们生产这么多车卖给谁啊,还卖那么高的价,要不,实在不行,再降点儿价,县里还能再出些!”

“老张,你这是屁话,才卖了没几天的车,你降价,那买了车的能干?到时不一股脑儿涌上来要退货,这会儿财务处空得都能跑马了,拿什么退!”

“不说这个了,眼下当务之急,一是要停止生产,二是要狠抓销售,要不然咱们厂子就得死,卖不出东西不可怕,可怕的是工人们都没事儿干了,那是要出大乱子的!”

“…………”

越吵越凶,薛向压根儿插不进嘴,原本还想分说几句,见这帮人如此激烈,便自觉住了嘴,让他们先发泄发泄再说。

细说来,薛向对自行车销售的问题又怎会不关心,这可不止关系到五金厂的存亡,更关系到萧山县八十万人民的生计,说狭隘点,更是他薛某人仕途征伐中,输不起的一仗!。。)

第一百九十三章 薛县长发蛮

不过眼下,薛向必须瞒着众人,有道是,法不传六耳,有些妙处说出来就不灵了!

众人吵吵了半晌,心中火气稍泄,这会儿才想起薛厂长压根儿就没吭声,心中惴惴之余,气势便泄了,声音也渐稀,一觉皆觉,渐渐静彻的静了下来,皆拿眼朝薛向望去,意思很明显,老大,该你表态了!

薛向也不矫情,起身道:“跟你们说多少次了,让你们安心生产就是,又跑我这儿闹腾什么,厂子里什么情况难道我心里没数么,这儿没坏呢。”

说着薛向戳戳自己的脑门儿,“你们把心放肚子里,只管埋头生产,咱们今次是一锤子买卖,必须一次赚个够,都去抓生产,别跟这儿瞎起哄!”

见薛厂长光敲锣,不上菜,众人哪里肯应,眼下,可不是一袋萝卜,半袋米的事儿,那可是关系到全厂千多号人吃饭,生存的问题,谁也不敢不挂心,即便是他们能信了薛厂长,可回去怎么和下面的人交待,是以,众人只是不走,非要薛厂长说出个子午卯酉来。

眼见着薛厂长冷了脸子,就要呵斥,王定法赶紧抢出声来:“厂长,您的本事,大伙儿自然不会怀疑,可您多少给透透啊,要不然咱们别说生产了,就是睡觉也睡不着啊,您想想,这七八千辆自行车,卖给谁去啊,就是花原市的骏马一年也不过出个两万多辆,人家那可是在全省卖。直接放商场里,咱们呢,就光拖着吆喝,刮风下雨,还没法儿卖,省里压根儿就去不了,地区的兄弟县市也不让进。您说说咱们能不揪心嘛,不说别的,这八千辆自行车。一时半会儿卖不了,光养护都能把咱厂子给拖黄了!”

“吵吵,吵吵。吵吵什么玩意儿!”

砰的一声,薛向把茶缸砸了,这会儿他真是给弄烦了,这帮家伙油盐不进,就盯着问法子,难道非逼了薛某人说天机不可泄露么,“还要老子说几遍,抓生产,抓生产,销售的事儿。不用你们操心,非上赶着往里搅合,你们能搅合,你们办啊!没办法就给老子闭嘴,滚。都给老子滚!”

薛厂长怒了,大伙儿全傻眼了,平日里只道这位慈眉善目,是个好相与的,哪想到还有金刚怒目的一面,一想到这位不仅是厂长。还是县长,官威所至,当真是个个面色如土,陆福打头,立时便撤了个干净。

驱除完众人,薛向也并没闲着,他先给周明仁去了电话,问询建行那边的准备工作如何了,又去电花原市红旗运输大队,咨询了调度情况,这才把心放进肚来,此次筹谋,事关重大,既不可对人言,又得调度妥当,所以薛向也只得闷葫芦一般,一拖再拖。

眼下银行和运输两大难题都解决了,那便是万事俱备,无欠东风了。

薛向正美美地想着心思,砰的一下,门被撞开了,王定法慌慌张张奔进门来,“厂长,轻工局纪检委的人来了,说要找您了解情况,快,快……”

王定法面红耳赤,气喘吁吁,草草说了情况,便不住说“快”,至于快什么,他自个儿心中也没谱儿。

薛向讶异非常,轻工局的人掺和进来,他还能理解,可轻工局直接派了纪检室的人来,那就大有门道了。

薛向正待细问,便有俩青年步进门来,一中山装,一蓝色警用制服,中山装先介绍了身份,轻工局纪检室主任楚风,接着便道:“是薛向同志吧吧,请你回去协助我们调查!”

面色严整,声音冰冷,倒真有几分纪检干部的威严!

“调查什么?”薛向莫名其妙。

楚风冷道:“调查什么,你就不用问了,请配合工作!”说罢,便朝身侧的青年使个眼色,那警服青年几步就奔到薛向跟前,似要动手。

“什么意思?”

薛向已然冷了脸色。

楚风冷冷盯着薛向:“没什么意思,请配合纪检室了解、调查情况!”

咔嚓,警服青年竟亮出了手铐。

砰的一下,薛向一脚踢飞了办公椅,指着楚风,就翻了脸:“小兔崽子,跟老子这儿装什么蒜,你小小轻工局纪检室的就敢跟老子亮手铐,你他妈的要造反啊,不懂组织纪检纪律啊,老子不只是五金厂的厂长,还是萧山县委常委,萧山县人民政府副县长,滚,赶紧给老子滚,别让老子用大耳刮子抽你!”

哗!

室内三人简直听傻了,尤其是楚风简直要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毛病了,下属单位竟然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讲话。谁不知道轻工局统领花原地区所有国营工厂,权力大得没边,轻工局纪检室纠察全花原地区一百三十八家工厂,上万名干部,纪检室主任虽只是正科级干部,但其赫赫威风,简直不亚于地委纪检委书记。

想他楚某人所到之处,要么是鲜花,掌声,要么是惶恐,敬畏,可今天,这位薛厂长面对他楚主任亲自杀到,不仅毫无畏惧,三两句话一露,竟然拍桌子,砸椅子,骂自己小兔崽子。

最可恨的就是这小兔崽子,要是他比自个儿大就罢了,可明摆着,这家伙嘴上毛都没长出来,怎么敢这样骂自己!

楚风简直要被气疯了,一愣之后,迅速恢复了清明,平举的手指简直快抖成了神经刀,“好,好,薛……薛向,你别跟我耍横,有你后悔的时候,我再问你一遍,你跟不跟我走!”

“厂长,厂长息怒,还是别跟楚主任顶了!”王定法简直要被吓傻了,赶紧冲过来抱住薛向,生怕这位爷一怒之下,动了手!要知道轻工局之于五金厂可谓就是天,数十年积威,那份畏惧早浸入到王定法的骨子里了。

“老王,你少掺和,没你的事儿,你去抓生产,赶紧滚蛋!”

薛向轻轻一振,王定法立时便被弹开了。

王定法无奈,只得又去求告楚风,说五金厂的事儿,他全清楚,要调查,他去,谁成想竟被楚风推了个踉跄。

“薛向同志,我最后一遍警告你,对抗组织是没有好下场的!”

楚风年少气盛,意气骄矜,非要压服薛向,争这一口气。

细说来,原本薛向也不是炮仗性子,更不是不知深浅的莽夫,若真是莽夫,他薛某人哪里还会被卫齐名和俞定中压得如此委屈。今次,他对楚风发火,无非是大清早被烦了一通,心气本就不顺,可即便这样薛向还是打算好好沟通一二,可话没两句,这家伙居然就让人亮了手铐,霎时间,薛向心火蹭的就被撂起来,看来是软弱久了,都他妈把他薛某人当病猫了,立时就发飙了。

这会儿,再见楚风执意要跟自己玩儿狠的,竟是压根儿不管不顾他薛某人乃是地管干部,要以小小轻工局纪检室主任的身份强行拿人,薛向算是彻底火了,这会儿,他哪里不知道定是又有谁跟他这儿耍手段,而且是耍在这节骨眼儿上。

眼下正值五金厂存亡危急之秋,拿了他薛某人,不是把五金厂往死里逼么?五金厂一死,萧山县必溃,那他薛某人在萧山的政治生涯便算结束了!

一念至此,薛向再能窝住火儿,那真是马克思也不原谅了,“你可真他妈啰嗦,有地委纪检委手令,我二话不说跟你去,要是没有,小兔崽子再跟老子聒噪,小心老子掰断你的门牙,滚!”

嗖的一下,薛向抄起桌上的墨水瓶就砸了过来,砰的一声,瓶碎汁溅,喷了楚风半身。

“你,你……”

楚风简直要疯了,浑身哆嗦个不停,可你了半天,终究也没了下文,恨恨瞪了薛向一眼,急步奔出门去。

楚风去后不到一刻钟,薛向的办公室再次被占满,人还是先前那些人,不过这回,大伙儿可没鼓噪,几乎沉寂,良久,才有人吆喝着,要去地委上访,找地委陈书记说理去,看地委还要不要五金厂的人活了。

一人呼,十人应,眨眼间,竟是此种维护薛向的声音。细说来,这帮五金厂的工人干部,是打心眼里服气这位薛厂长的,就算不提往日恩义,单看自行车厂改制后的收益,那短短数天,就卖出的二百多辆自行车,可换回了近四万元,这搁在以前的五金厂,几乎要用一个多月,如此本领,怎不叫人折服,况且,眼下,五金厂的销售全靠这位薛厂长了,虽然人薛厂长至今也没说出个子午卯酉来,可大伙儿谁都期望这位是在装诸葛亮,玩儿神秘,故意憋着法子不说。

细细一想,众人不如此期望也不成啊,难不成希望薛厂长没办法,五金厂垮了,大伙儿喝西北风去。正是因为现在薛向之于五金厂,几近无可或缺,所以这帮人是无论如何也要维护薛厂长到底的。

却说五金厂的一帮人抛开薛向,正商量着如何去地委鸣冤告状,沾了一身墨汁的楚风也急吼吼地奔回了萧山县委大院,到得大院门前时,那警服青年提醒他换一身衣服,却被楚风一把推开了,丢下句“就是要让贾专员和俞县长看看某些人的蛮横嘴脸”,径自奔俞定中办公室去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浮夸风还是抽风

呼!

楚风把大门楞推出了风声,双腿急行,径直走到正坐在沙发上交谈的贾专员和俞定中跟前,两腿跟练过站桩似地,由极动到极静,眨眼就定住了。

楚风定在二人身前,冷着脸也不说话,俞定中最先回过味儿来,笑道:“楚主任这是怎么了,怎么把墨水兑身上了,何麟,快,把我新作的那件中山装给楚主任换上!”

“不用!谢谢俞县长好意,就这身挺好!”楚风冷道。

“小楚,怎么跟俞县长说话呢?”这时,安坐的贾专员终于发话了,“叫你带的人,可曾带回来了。”

贾专员四十五六年纪,白胖无须,甚是富态。细说来,贾专员和薛向也是大有恩怨,这位正是被薛向一手送进牢饭的前五金厂厂长孔亮的连襟。上次孔亮遭厄,因着干系太大,这位贾专员想插手也是有心无力,事后,可是没少受自家黄脸婆的气,这笔账可是被他记在薛向头上了。

今次丁专员不挑别人,专挑贾专员下萧山,正是看中了此点因缘。

这位贾专员可是正儿八经地地委领导,楚风再张狂也不敢在他面前拿大,稍稍躬身道:“贾专员,楚风无能,薛县长面子打得很,恐怕得您亲自去请!”

贾专员骤然变色,盯着楚风,半晌才道:“你这身墨,是他弄的吧?”

“什么?”俞定中假装才回过味儿来一般,急道:“太过份了。薛向同志太过分了,怎么能对上级组织的同志,这样无礼呢。”

楚风冷笑,“无礼?嘿嘿,俞县长,这才哪儿到哪儿了,我今次来萧山。才算是真正开了眼界,甚至想都没想过会有这么跋扈,粗野的干部。不仅言语粗俗,辱骂同志,动辄挥手相向。以人身安全相威胁……”

楚风口才绝佳,添枝加叶之余,却将当时的情况说得绘声绘色,在他的描述之下,薛向大概就是混进革命队伍的流氓!

啪的一声响,贾专员一巴掌拍在茶几上,蹭身立起,“小楚,走,回地委!”

说话儿。贾专员迈步便行,楚风一脸冷峻地紧随其后。

“贾专员,您息怒,等等……”

俞定中满脸焦急,腿上却似绑了几十斤的铅块儿一般。一路急行,却是离贾专员越来越远了。

…………

中午十二点,原本是吃饭和休息的时间,花原地委却召开了紧急地委委员会议。而召开会议的核心原因竟是因为地区下属一个县的副县长的惩处问题,原本这种问题是压根儿上不得地委台面的,毕竟小小副处级干部。花原地委已然车载斗量,能让大佬挂心就不错了,焉能上得了委员会的台盘,可偏偏就这么件小事儿,却引得行署专员和行署常务副专员互相拍了桌子。

问题就此扩大化,再考虑到那位副县长的身份问题,以及上次折腾出的惊天动静,消息传到地委书记陈建处,陈书记当机立断,召开了地委委员会议。

会议虽是仓促召开,可花原地委十一位委员竟是一个不少,齐齐列席。

参加会议的有,执政党花原地区委员会书记陈建,副书记、行署专员丁龙,副书记黄观,行署常务副专员周明方,纪委书记张立君,组织部长洪道,政法委书记刘目中,宣传部长傅绍文,行署副专员贾文和,地委秘书长刘国明,军分区政治委员李耀庭。

会议一开始,就直接进入了高潮,陈建话音方落,丁龙便接过了话茬儿,“陈书记,同志们,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像这样一个侮辱同志,出口成脏,动辄挥手相向的人,还有什么资格继续担任一县副县长,就是当个村长,我看他就不够格,如果对这种人,这种行为,我们都还能容忍,那要置组织纪律于何地,要置组织威严于何地,对这种人,我们就要坚决地清除出革命队伍!”

丁龙说完,冷冷盯着周明方,后者毅然不惧,果真接了口:“骂人是不对,不过,丁专员也太上纲上线了吧,试问咱们在座的哪位同志生平没骂过人?哪位没有气不顺,着急发脾气的时候,我可从没听说过因为骂人就不就要罢免干部,处理同志,要是按丁专员的意思,骂人就得清除出革命队伍,那早先的彭老总,贺老总估计也干不上革命工作了。”

周明方学识通达,为人儒雅,可真要动了心火,那嘴皮子也利索得吓人!

啪的一巴掌应在桌上,丁龙霍然起身,“你周专员这不是抬杠么,他薛向是只骂了人么,轻工局纪检室的小楚同志身上的墨汁是怎么来的?哼,还扬言要掰断小楚的门牙,这种干部我闻所未闻!”

“丁专员知道的可真清楚啊!”周明方端起茶杯咪了一口,“不过我知道的恐怕更清楚,据我所知是轻工局纪检室的楚风同志,先对薛向亮的手铐,嘿嘿,这是要干什么?拘捕还是收监!”

话至此处,周明方的气势陡然一变,直直地朝一直盯着他看的丁专员看了回去,不闪不避,不瞪不眨!

哗!

众人哪里知道其中还有这么个隐情,便是丁龙也是头一次听说,心下先是不信,继而便打消了怀疑,毕竟周明方不可能在这种场合说这种一戳即破的谎话。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言的陈建拍了桌子,“无法无天,真正是无法无天,这种混账行子,都是谁惯出来的,老张,你们纪检工作是组织纪律的防火墙,是整顿干部队伍的尖刀部队,可打铁还须自身硬,多大权力就得担多大责任啊!”

纪委书记张立君脸色陡黑,知道这位陈书记在借题发挥,敲打自己,可这时,也只得闷闷点头受了,知道楚风这员骁将算是保不住了。

周明方小胜一局,却不松口,“贾专员,据我所知你这次下萧山是视察水利建设和防洪工程吧,不知道怎么带了轻工局的干部下去?”

贾文和老脸微红,却是很快就有了主意,“既然周专员问到了,那我就说说,实际情况是这个样子的,我接到萧山县五金厂工人的反应,说有人贱卖国营资产给外资……”

“咳咳……”

贾文和话至此处,忽然丁龙起了阵急咳,将他话头打断。

官能做到副厅的,几乎就不可能有低智商份子,更不提还是这分量极重的地委委员,是以,丁龙这咳嗽一起,贾文和心中便起了警兆,心念电转,便想通了关节,暗骂自己糊涂,按什么罪名不好,非说他贱卖国资,说他贱卖国资,岂不是说港商侵占国资,可同萧山县合作的那位港商的背景实在是太惊人,上次的风波差点儿没闹得花原翻天,这回自个儿还往上凑,惹翻了港商事小,上面再发飙,这群同僚就得先吃了自己。

一念通达,贾文和转腔自是极快:“总之,就是有人在五金厂瞎折腾,所以,我才叫上有丰富侦查经验的楚风同志,到萧山县后,又经过一定的走访调查,我这才派楚风同志前去相请薛向同志来了解情况,谁知道楚风同志官僚作风严重,亮出了手铐,这才闹出了岔子。”

周明方无意纠缠楚风这种小角色,继续追问:“那文和同志究竟有没有调查出是谁在五金厂瞎折腾,又是在怎么瞎折腾?”

贾文和说五金厂有人举报,自不是虚言,毕竟孔亮等人在五金厂经营多年,一二心腹还是有的,这孔亮进去后,这些腹心的境遇自然大不如以前,怀恨在心之辈自然也有,贾文和又是孔亮连襟,来找他诉苦的未必有,可他要找谁听苦,那绝对手拿把攥,安排个把举报人选自然简单至极。

是以,五金厂的近况贾文和一如丁龙可谓是了若指掌,周明方如是问,贾文和立时便滔滔不绝起来,五金厂的境况确实已然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贾文和也未如何夸张,只用了煽动性的言辞如实复述一遍,言罢,周明方脸色已变。

要说周明方对五金厂的事儿,也非是一点儿不清楚,五金厂加生产线,提高售价的事儿,他都清楚,虽然有些担心五金厂如是折腾,肯定会遇到极大困难,可到底还是对薛向这个机变百出的家伙投了信任票,是以,以后就没如何关注五金厂的事儿了,只静候结果,谁成想,现如今,五金厂竟快被姓薛的折腾黄了,周明方心中霎时腾起万丈怒火,亏老子这么信任你,你小子就是这样回报的?

周明方脸色,贾文和自然看在眼里,”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位薛县长了,他折腾出来的这事儿,就是咱们大干快上那会儿,都不敢想,八千辆自行车,嘿嘿,好大的手笔,就是猪脑子也能算想清楚,这么多自行车一时半会儿绝对卖不完,卖不完就得积压,就得支付保养费,光想想就定是个大坑,那位薛县长就敢硬上,我不知道这是浮夸风还是抽风!”。。)

第一百九十五章 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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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浮夸风还是抽风!”

贾文和当真是说得慷慨激烈,众人齐齐变色,丁龙一扣桌面,“文和同志介绍的情况相当重要,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五金厂的形式就险恶了,进而,萧山县肯定会被拖垮,这是多大的一坑儿,动辄百万的损失,最后肯定要全部压到地委来,这个责任谁负!”

“我建议立即停止薛向同志现行职务,对其立案调查!”

纪委书记张立君突施冷箭,辣手无情,打了众人个措手不及。

“我赞成立君书记的意见,像薛向同志这种无组织无纪律,蛮干乱上的同志,必须严肃处理,杀杀这股歪风!”

政法委书记刘目中也跳出身来,杀气腾腾!

此刻,周明方简直出离地愤怒和震惊了!愤怒的是这些人竟然毫不考虑萧山县的实际情况,就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把薛向拿下,震惊得是,委员会上,竟然有这么多人持此议,更稀奇的是,张立君和刘目中从来是水火不容,今次竟然合流,真不知道薛向什么时候得罪了这许多大佬。

周明方自然不知道薛向何时惹着这许多人,便是薛向至此,恐怕也闹不明白。

其实很好解释,楚风虽然不是纪检委直属干部,却也是纪检系统的,张立君虽未必看中楚风这种小喽啰,却必须维护纪委的威严,薛向对楚风的所为,算是犯了他逆鳞。时逢丁龙、贾文和要收拾姓薛的,他不介意顺手推一把,而萧山县的发展,则压根儿不在张书记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政法委书记刘目中跳出来,那就更好理解了,薛向和辽东政法系统大佬贺遂的梁子,在他们这个层级。不是什么秘密,已经有三位同僚表态要收拾薛向了,薛向基本就等于死一半儿了。值此良机,刘目中自然不介意送贺厅长一个顺水人情。

“莫名奇妙!”

周明方正待拍案而起,他斜上首的副书记黄观忽然开口了。

这位黄副书记威严肃著。是地委隐隐能与陈建,丁龙看齐的领导,不但分管组工,还抓经济,真正的大权在握,他这斜刺里杀出一剑,一时间,众人真不知他剑指何方。

这会儿,委员会上,一边倒地要求严惩薛向。贾文和心情大好,笑道:“什么莫名其妙?”

黄观冷道:“我说咱们这个会开得莫名其妙,你贾专员的抽风论断莫名其妙!”

黄观毫不客气,明刀明枪地亮出了观点,直指贾文和。隐射丁龙,当真煞气逼人。

“黄书记话里有话啊,我倒想听听今天的会怎么莫名其妙法。”

陈建势大难阻,眼见着就要到站,而黄观和丁龙并驾齐驱,都盯着那个位子。矛盾自然是少不了的。

黄观道:“难道还不莫名奇妙么,轻工局的干部下去,亮手铐要抓县长,咱们不讨论如何整顿纪检委工作,严肃党的纪律,竟然调转枪头,要拿下那位副县长,罪名竟然是浮夸风,瞎折腾,生产八千辆自行车,就是浮夸风?人家能产,就能卖,没到最后关头,谁敢说人家卖不出去,难道诸位不知道那位薛向同志在靠山屯的事迹么,如此一个经济能手,真得就像贾专员说得是猪脑子?连量出为入这点道理都想不通?再者说,现在萧山县都是什么情况了,明知道拿下薛向,五金厂就垮了,萧山县背负上千名待业工人,百万国家资产打水漂,到时担子得落到地委来,竟还有人坚持要以莫须有的罪名蛮干,这不是莫名其妙是什么!”

哗!

黄副书记真是“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一家伙把丁龙,张立君,贾文和全扫进去了,丝毫不留面皮,这再高手过招,最讲含蓄的委员会上,是极其罕见的。

不但周明方想不通,便是丁龙也满眼疑惑,这黄观是赤膊上阵,奋不顾身了呀!可没听说那小子和黄某人有来往呀,事出反常,必然有妖!

黄观这一剑亮得实在是太及时了,在陈建没有表态的情况下,已经有四名重量级常委亮出了一致观点,且又是一件无关众人核心利益的事上,几乎便能形成定局,未发言的同志们多数恐怕要么弃权,要么合流,毕竟和多数对抗,并非是什么好事儿。

可黄观如此激烈地亮出了观点,原本不怎么挂心此事的委员们,怕就要仔细权衡度量了,搞不好就得演化成政治斗争,那站位就显得极其重要了。

黄观言罢,常委会一时失声,丁龙完全没有准备好迎接好黄观的正面搏斗,一时被打了个搓手不及,剩下三位,贾文和份量不够,其余两位也不过是存了顺水推舟的心思,更不会不顾一切地和黄观死磕。

就在这时,花原地区的绝对大佬陈建终于发话了:“好了,一件丁大的事儿,还用得着拍桌子,瞪眼睛!”萧山县的事儿不小,却依旧不在陈建眼里,毕竟这位统御数百万众,像五金厂这样的小厂压根儿就不算事儿,“我看这样吧,纪委的纪律必须严肃,骄横的同志该处理处理,该教育教育,萧山县的小家伙,咱们先放一放,是打板子还是发奖状,那就看他的折腾劲儿,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从中央嫁过来的,有个好娘家啊,咱们这些做公婆的,就是再看不顺眼,也得给娘家几分薄面嘛,这样吧,散会后,地委办公室给萧山县委发个警告,点名批评下小家伙,再上道紧箍咒,一周之内,五金厂的自行车要还是堆得卖不动,让小家伙自己请辞!”

陈建六十多了,年纪大,威望高,更恐怖的是,这位又是个暴脾气,最好搞一言堂,又绝不和其他政客那般玩儿手腕,讲权谋,这位就一样,你不听他的,他就骂,骂了还是不停,就收拾你,不招不架,就是一下,谁拿他也没辙,即便丁龙也没少受这位陈书记的训斥。

所以,陈建一般不发表意见,那只要发表意见,就必然是决议!

不过陈建也绝非毫无城府的莽夫,是莽夫也坐不稳这个位子,他这番话可谓不偏不倚,照顾了大多数人的面子和感情,两派皆是没有异议。在周明方看来,能有这个结果,薛向已经该烧高香了,总算又拉出死地,给他腾出了这一周时间。而丁龙、贾文和则认为即便是再给上薛向一个月,那八千辆自行车也休想卖出去,全花原能有几个买得起一百六一辆的自行车?

散会后,黄观直接回了家,因着是紧急会议,黄书记这会儿还饿着肚子。地委自然不会似县委那般窘迫,委员们虽然没有独栋别墅,却不至于像县委常委们混到挤筒子楼的份儿,都有独立小四合院。

黄观家的四合院布置得甚是古意,小桥流水,小道林荫,丝毫不见寻常院落的田园气息,倒要是度假山庄。

“咦,你小子怎么回来了?”

黄观步进客厅,小小吃了一惊。

“老爸,看您说的,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回来。”

黄天一笑嘻嘻地上前接过黄观的文件包,又摘掉饭桌上的纱网,现出几盘菜来。

黄观在桌前坐了,挥手打发走保姆,只留了黄夫人在一边布菜,“说说吧!”

“说什么?”黄天一脸上现出莫名其妙。

铛,黄观抬手给了一板栗,“卖什么关子!”

黄天一嘻嘻笑道:“老爸,你们这些当官的是不是都这么现实,见着缝就要茶针。”

眼见着黄观黑了脸,黄夫人赶紧叱道:“没大没小的,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黄观只此一子,钟爱非常,黄天一压根儿就不怕老爷子,自然什么话都敢唠,“我说的本就是实话,您问问老爷子,我哪回出去玩儿,他不是横吹胡子,竖瞪眼,就这回我说跟李哥去四九城见见世面,开开眼,老爸非但没瞪眼,临走还给了二百块钱路费,这不是稀奇么。”

“废话真多,皮痒痒了是吧!”黄观当即就冷了声儿。

黄天一骄纵,却也识得轻重,知道自家老爷子是真恼了,不敢再嬉戏,苦脸道:“老爸,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压根儿就没摸着薛家大门。”

“嗯?”黄观脸色果然沉了下来。

黄天一赶紧道:“这也不赖我呀,我今儿个才算知道咱们这小地方跟京城压根儿就没法儿比,我那位李哥,在咱辽东敢跟邓书记公子叫号,可到了四九城啥也不是,开始我也以为跟他去了,能去薛家拜访一二,可谁成想那小子竟然连门儿也不敢登,说什么家里没大人,不好意思造访,这不,我也就没法子登门儿。”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黄观冷哼道,他是真有几分气馁,自打上次听自家儿子说了萧山县的那位薛县长不简单,连省人大副主任、辽东人民的骄傲,开国中将的孙子见了都得叫声薛叔叔,他就起了结交的心思。细说来,这种心态也正常,官场就是名利场,没有名利之心的,也混不进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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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浮夸风还是抽风!”

贾文和当真是说得慷慨激烈,众人齐齐变色,丁龙一扣桌面,“文和同志介绍的情况相当重要,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五金厂的形式就险恶了,进而,萧山县肯定会被拖垮,这是多大的一坑儿,动辄百万的损失,最后肯定要全部压到地委来,这个责任谁负!”

“我建议立即停止薛向同志现行职务,对其立案调查!”

纪委书记张立君突施冷箭,辣手无情,打了众人个措手不及。

“我赞成立君书记的意见,像薛向同志这种无组织无纪律,蛮干乱上的同志,必须严肃处理,杀杀这股歪风!”

政法委书记刘目中也跳出身来,杀气腾腾!

此刻,周明方简直出离地愤怒和震惊了!愤怒的是这些人竟然毫不考虑萧山县的实际情况,就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把薛向拿下,震惊得是,委员会上,竟然有这么多人持此议,更稀奇的是,张立君和刘目中从来是水火不容,今次竟然合流,真不知道薛向什么时候得罪了这许多大佬。

周明方自然不知道薛向何时惹着这许多人,便是薛向至此,恐怕也闹不明白。

其实很好解释,楚风虽然不是纪检委直属干部,却也是纪检系统的,张立君虽未必看中楚风这种小喽啰,却必须维护纪委的威严,薛向对楚风的所为,算是犯了他逆鳞。时逢丁龙、贾文和要收拾姓薛的,他不介意顺手推一把,而萧山县的发展,则压根儿不在张书记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政法委书记刘目中跳出来,那就更好理解了,薛向和辽东政法系统大佬贺遂的梁子,在他们这个层级。不是什么秘密,已经有三位同僚表态要收拾薛向了,薛向基本就等于死一半儿了。值此良机,刘目中自然不介意送贺厅长一个顺水人情。

“莫名奇妙!”

周明方正待拍案而起,他斜上首的副书记黄观忽然开口了。

这位黄副书记威严肃著。是地委隐隐能与陈建,丁龙看齐的领导,不但分管组工,还抓经济,真正的大权在握,他这斜刺里杀出一剑,一时间,众人真不知他剑指何方。

这会儿,委员会上,一边倒地要求严惩薛向。贾文和心情大好,笑道:“什么莫名其妙?”

黄观冷道:“我说咱们这个会开得莫名其妙,你贾专员的抽风论断莫名其妙!”

黄观毫不客气,明刀明枪地亮出了观点,直指贾文和。隐射丁龙,当真煞气逼人。

“黄书记话里有话啊,我倒想听听今天的会怎么莫名其妙法。”

陈建势大难阻,眼见着就要到站,而黄观和丁龙并驾齐驱,都盯着那个位子。矛盾自然是少不了的。

黄观道:“难道还不莫名奇妙么,轻工局的干部下去,亮手铐要抓县长,咱们不讨论如何整顿纪检委工作,严肃党的纪律,竟然调转枪头,要拿下那位副县长,罪名竟然是浮夸风,瞎折腾,生产八千辆自行车,就是浮夸风?人家能产,就能卖,没到最后关头,谁敢说人家卖不出去,难道诸位不知道那位薛向同志在靠山屯的事迹么,如此一个经济能手,真得就像贾专员说得是猪脑子?连量出为入这点道理都想不通?再者说,现在萧山县都是什么情况了,明知道拿下薛向,五金厂就垮了,萧山县背负上千名待业工人,百万国家资产打水漂,到时担子得落到地委来,竟还有人坚持要以莫须有的罪名蛮干,这不是莫名其妙是什么!”

哗!

黄副书记真是“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一家伙把丁龙,张立君,贾文和全扫进去了,丝毫不留面皮,这再高手过招,最讲含蓄的委员会上,是极其罕见的。

不但周明方想不通,便是丁龙也满眼疑惑,这黄观是赤膊上阵,奋不顾身了呀!可没听说那小子和黄某人有来往呀,事出反常,必然有妖!

黄观这一剑亮得实在是太及时了,在陈建没有表态的情况下,已经有四名重量级常委亮出了一致观点,且又是一件无关众人核心利益的事上,几乎便能形成定局,未发言的同志们多数恐怕要么弃权,要么合流,毕竟和多数对抗,并非是什么好事儿。

可黄观如此激烈地亮出了观点,原本不怎么挂心此事的委员们,怕就要仔细权衡度量了,搞不好就得演化成政治斗争,那站位就显得极其重要了。

黄观言罢,常委会一时失声,丁龙完全没有准备好迎接好黄观的正面搏斗,一时被打了个搓手不及,剩下三位,贾文和份量不够,其余两位也不过是存了顺水推舟的心思,更不会不顾一切地和黄观死磕。

就在这时,花原地区的绝对大佬陈建终于发话了:“好了,一件丁大的事儿,还用得着拍桌子,瞪眼睛!”萧山县的事儿不小,却依旧不在陈建眼里,毕竟这位统御数百万众,像五金厂这样的小厂压根儿就不算事儿,“我看这样吧,纪委的纪律必须严肃,骄横的同志该处理处理,该教育教育,萧山县的小家伙,咱们先放一放,是打板子还是发奖状,那就看他的折腾劲儿,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从中央嫁过来的,有个好娘家啊,咱们这些做公婆的,就是再看不顺眼,也得给娘家几分薄面嘛,这样吧,散会后,地委办公室给萧山县委发个警告,点名批评下小家伙,再上道紧箍咒,一周之内,五金厂的自行车要还是堆得卖不动,让小家伙自己请辞!”

陈建六十多了,年纪大,威望高,更恐怖的是,这位又是个暴脾气,最好搞一言堂,又绝不和其他政客那般玩儿手腕,讲权谋,这位就一样,你不听他的,他就骂,骂了还是不停,就收拾你,不招不架,就是一下,谁拿他也没辙,即便丁龙也没少受这位陈书记的训斥。

所以,陈建一般不发表意见,那只要发表意见,就必然是决议!

不过陈建也绝非毫无城府的莽夫,是莽夫也坐不稳这个位子,他这番话可谓不偏不倚,照顾了大多数人的面子和感情,两派皆是没有异议。在周明方看来,能有这个结果,薛向已经该烧高香了,总算又拉出死地,给他腾出了这一周时间。而丁龙、贾文和则认为即便是再给上薛向一个月,那八千辆自行车也休想卖出去,全花原能有几个买得起一百六一辆的自行车?

散会后,黄观直接回了家,因着是紧急会议,黄书记这会儿还饿着肚子。地委自然不会似县委那般窘迫,委员们虽然没有独栋别墅,却不至于像县委常委们混到挤筒子楼的份儿,都有独立小四合院。

黄观家的四合院布置得甚是古意,小桥流水,小道林荫,丝毫不见寻常院落的田园气息,倒要是度假山庄。

“咦,你小子怎么回来了?”

黄观步进客厅,小小吃了一惊。

“老爸,看您说的,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回来。”

黄天一笑嘻嘻地上前接过黄观的文件包,又摘掉饭桌上的纱网,现出几盘菜来。

黄观在桌前坐了,挥手打发走保姆,只留了黄夫人在一边布菜,“说说吧!”

“说什么?”黄天一脸上现出莫名其妙。

铛,黄观抬手给了一板栗,“卖什么关子!”

黄天一嘻嘻笑道:“老爸,你们这些当官的是不是都这么现实,见着缝就要茶针。”

眼见着黄观黑了脸,黄夫人赶紧叱道:“没大没小的,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黄观只此一子,钟爱非常,黄天一压根儿就不怕老爷子,自然什么话都敢唠,“我说的本就是实话,您问问老爷子,我哪回出去玩儿,他不是横吹胡子,竖瞪眼,就这回我说跟李哥去四九城见见世面,开开眼,老爸非但没瞪眼,临走还给了二百块钱路费,这不是稀奇么。”

“废话真多,皮痒痒了是吧!”黄观当即就冷了声儿。

黄天一骄纵,却也识得轻重,知道自家老爷子是真恼了,不敢再嬉戏,苦脸道:“老爸,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压根儿就没摸着薛家大门。”

“嗯?”黄观脸色果然沉了下来。

黄天一赶紧道:“这也不赖我呀,我今儿个才算知道咱们这小地方跟京城压根儿就没法儿比,我那位李哥,在咱辽东敢跟邓书记公子叫号,可到了四九城啥也不是,开始我也以为跟他去了,能去薛家拜访一二,可谁成想那小子竟然连门儿也不敢登,说什么家里没大人,不好意思造访,这不,我也就没法子登门儿。”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黄观冷哼道,他是真有几分气馁,自打上次听自家儿子说了萧山县的那位薛县长不简单,连省人大副主任、辽东人民的骄傲,开国中将的孙子见了都得叫声薛叔叔,他就起了结交的心思。细说来,这种心态也正常,官场就是名利场,没有名利之心的,也混不进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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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黄公子京城见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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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官场结交也得讲机缘,不能明晃晃地直来,不能直接就往人身上扑,他黄书记还不至于如此下作。然而,黄观一直就没寻着什么好机会,可就在半个月前,听说儿子要跟那个什么狐朋狗友赴京,他原本是很不耐烦的,可细细一想,去京城未必不是件好事,一来,有机会探探这位薛县长到底出自哪家高门,二来,黄天一亲自上门,便算是结下一份人情,毕竟自己这个副书记是薛向的顶头上司,薛家大人必然会考虑这层关系,对黄天一绝对不至冷淡,如此一来,便有了常来常往地理由,那就是最自然而然的结交法门。

谁成想,黄天一去京城浪荡了半拉月,花了他黄书记一年的薪水二百大元,结果,竟是连人家大门也没摸着,想想,就有些恼火。

黄夫人布好了菜,递过筷子,黄观接过,却啪地按在了桌上,显然怒气未消,难以下箸。

黄书记怒不可竭,黄天一却又作出了笑脸,“老爸息怒,您放心,您的钱可没白花,我这儿有数呢。”说话儿,黄天一又指指自家脑门儿。

黄夫人轻轻拍下黄天一的背脊:“你这孩子,跟你爸绕什么圈子,知道你爸烦心,还瞎折腾。”

黄观眉头轻跳,却不说话,直直盯着黄天一,看得他心里发毛,赶紧道:“老爸,您这次要我进京,我猜主要目的有二:第一。希望我能亲自登门,探探薛向的底细,第二,肯定是希望能和薛家人结交一二。”

黄天一整日纨绔,脑子却是极聪明,竟将黄观的目的猜了个正着,黄观见黄天一有此见识,心中甚慰,也不遮掩心思,轻轻点头。

黄天一获此鼓舞。笑道:“第二个目的,因着李奇的关系,肯定没法儿达成了,这个须怨不得我,李奇都进不了门儿,我这跟班的自然也没戏,可第二个目的,咱们算是达到了。老爸。这些日子,我在京城算是真开了眼,见了世面,李奇那小子倒也不是瞎吹,他在京城还真认得不少衙内公子,带我见过的就有七八个。有什么京城市委组织部要员的公子,有军事情报局二局局长的公子,剩下的全是军区大院子弟,对了,对了。还有一个人,他爷爷您一定熟悉,您猜猜是谁?”

“废话,我怎么猜得着,再卖关子,仔细你的皮!”黄书记原本听得入神。这会儿猛地被打断,心中不喜已极。

黄天一嘿嘿几声,接道:“怪我,怪我,没给您一点儿提示,嘿嘿,其实那位老爷子的书,您不整天读么?”

“陈开真老先生!”黄观霍然出口。

细说来。也无怪黄观震惊,实乃是陈开真的名气太大,早已超过了他官员的身份,而被赋予了特殊的政治,历史,文化符号,这位老爷子号称为周医生以后的文坛第一人,又以伟大领袖文友名著于世,见如此人物,和见历史没什么区别。

“对了!”黄天一笑道:“嘿嘿,不过他孙子可就不成器了,玩儿得比我还疯,不过,人家命好,有个好爷爷,现下照样名牌大学读着……”

说着说着,黄天一竟把话题扯远了,自伤身世起来,似乎颇觉得自己这胎投得不甚成功,眼见着自家老爷子脸色越来越黑,方才陡然惊醒,续上了正题:“老爸,您想想那些都是什么人物啊,说是天潢贵胄也不为过吧,可全管薛向叫三哥,李奇一说我是薛向那个县所在地委副书记的儿子,咔咔咔,好家伙,全朝我敬酒,我开始还当是自己有面子,结果,敬酒时,才知道是沾了您的光,那些衙内们都说让我回来给您递话儿,让三哥在下面舒坦些。”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去的第二天,那个陈佛生,也就是陈开真老先生的孙子就领我们去了一茶馆儿,您可别小瞧这茶馆儿,全国独此一家,别无分号,是人家赤旗杂志麾下的单位,我开始还以为是喝茶消遣的地儿,可一进去就傻眼了,那李奇随意指了几个,竟还有国字号首长的公子,后来才知道,那地儿哪里是什么喝茶的地儿,纯是一屋子衙内吹牛显摆的地方,稍稍结识两个,一打听人老子最少都是正厅,老爸,想想我都替您寒碜哟!”

“呸!老子寒碜什么!”黄副书记怒了,狠狠赏了黄天一巴掌。

黄天一捂着脑袋,连连告饶,“是我寒碜,我寒碜,您听我接着讲啊,又喝一会儿茶,就碰见找茬儿的了,或许是见我和李奇眼生,就有人过来盘道儿,盘道懂吧,用咱这话儿就叫报万儿,也就是亮命号,老爸,您是不知道四九城那伙儿人干这个可讲究,人家可不是直接问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门道可多着呢,上来那小子就说‘我是新四军三支队的’,你说我哪儿知道什么新四军三支队,四支队的,当时就傻了眼儿,还是多亏李奇机灵,报了他家老爷子的129师的旗号,要不然当时就得挨收拾。”

“尔后,又扯了会儿,那边几个小子好像看我们好欺负,就要动手,眼见着我们十多个家伙围拢了,陈佛生这会儿从包间又转了回来,啥也没说,就指着李奇说了句‘这是三哥的侄子’,结果那帮小子全傻了,一个个脸色快白成了布,又是作揖,又是道歉,前倨后恭无过于此。事后,我可是打听过那个报新四军三支队的小子是什么来头,原来那哥们儿报的字号还是皖南事变前的新四军编制,他家老爷子竟是新四军的老团长,淮海时,堵黄伯韬兵团,守碾庄时挨了枪子儿,后边就没捞着什么打仗的机会,五五年才挂了中将。老爸,您说就这等家世,还畏那个薛向如虎,你说咱还有细打听薛向出处的必要么,除了那一堆的,还有谁能这么牛气!”

黄天一说完,黄观久久不语,募地,笑了,意味深长地道:“看来今天这番辛苦没有白费啊!”

“什么辛苦!”黄天一奇道。

黄观挥挥手,却是再不言语,拾起桌上的筷子,大口大口的吃饭,黄书记胃口大开,看得黄夫人好生欢喜,连连催促着黄天一给黄观倒酒,一家人一块儿吃饭,倒也其乐融融。

…………

时下已是晚上七点,俞定中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这对素来极讲究生活作息和养生之道的俞县长来说,是极其罕见的。这个钟点,俞县长还不下班,倒不是勤劳公务,是因为俞县长一直在等一份东西,等一份至关重要,关乎到他俞县长未来前程的文件。

俞定中又是焦急又是兴奋,已经在办公室转了无数个圈了,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双腿已经有些酸麻,可偏偏停不下脚步,似乎一听下来,一颗滚烫火热的心就要飞出胸腔。

“县长,拿来了!”

何麟兴冲冲奔进门来,手里捧着张白色硬笺。

俞定中冲了过去,一把接过硬笺,读着读着,便笑出声来。尽管下午四点多的时候,贾专员就给他来过电话,向他渗透了地委委员会议的决议,自打听明白后,俞定中就出于莫名兴奋状态,自动将那条给萧山县委包括他俞某人的警告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死死盯住了最后一句“七日之内,若薛向同志还无法解决五金厂的困境,着令请辞!”

俞定中太明白这句话的份量了,这句话虽然不是行政处分,却比行政处分利害万倍,虽然没解除薛向党内职务,几乎就中断了薛向仕途上进之路,几乎可以等于给薛向的政治生命判了死刑。如此结局,对俞定中来说,几近完美,那位公子要求的不正是这样么。没想到如此千难万难的人物,竟然如此轻易就解决了,真是吉人自有天佑啊!

却说俞定中捧着这张纸笺翻看无数遍的时候,薛向那头也得到了这张来自地委的公函,是新任政府办主任王刚火速兼程赶往五金厂送来的,薛向扫了一眼,就把硬笺撂了。

骂走楚风的时候,他早就料到有人又对自己起了心思,更知道这人的心思是轻易不会停,必然还有后续手段,虽然没猜到对方如此迫不及待地亮出了杀手锏,可薛向这会儿已然决定应战,对方亮刀,亮枪,对他来讲都是一样!

薛向不急,可王刚却是急得白了脸,他生怕薛向年轻,不知道请辞意味着什么,还委委婉婉地解释了一遍,薛向笑着拍拍王刚的肩膀,让他明天看好戏就是,便径自去了!

…………

火红的太阳映红了天,刚下工的赵大海骑着那辆已有五年寿命的凤凰二八,咯吱咯吱,驶进了自家小院,老婆冬梅,女儿明月,儿子长江三个已经围坐在桑树下,等他吃午饭呢。

大海和冬梅都是花原市的工人,一在机械厂,一在被服厂,收入虽然不高,养活一双已上初中的儿女,却也不甚紧迫,这一点,从他们的午餐上就可以看出,有鱼有蛋,虽然量少,在这个年代,也勉强算得上是小康之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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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官场结交也得讲机缘,不能明晃晃地直来,不能直接就往人身上扑,他黄书记还不至于如此下作。然而,黄观一直就没寻着什么好机会,可就在半个月前,听说儿子要跟那个什么狐朋狗友赴京,他原本是很不耐烦的,可细细一想,去京城未必不是件好事,一来,有机会探探这位薛县长到底出自哪家高门,二来,黄天一亲自上门,便算是结下一份人情,毕竟自己这个副书记是薛向的顶头上司,薛家大人必然会考虑这层关系,对黄天一绝对不至冷淡,如此一来,便有了常来常往地理由,那就是最自然而然的结交法门。

谁成想,黄天一去京城浪荡了半拉月,花了他黄书记一年的薪水二百大元,结果,竟是连人家大门也没摸着,想想,就有些恼火。

黄夫人布好了菜,递过筷子,黄观接过,却啪地按在了桌上,显然怒气未消,难以下箸。

黄书记怒不可竭,黄天一却又作出了笑脸,“老爸息怒,您放心,您的钱可没白花,我这儿有数呢。”说话儿,黄天一又指指自家脑门儿。

黄夫人轻轻拍下黄天一的背脊:“你这孩子,跟你爸绕什么圈子,知道你爸烦心,还瞎折腾。”

黄观眉头轻跳,却不说话,直直盯着黄天一,看得他心里发毛,赶紧道:“老爸,您这次要我进京,我猜主要目的有二:第一。希望我能亲自登门,探探薛向的底细,第二,肯定是希望能和薛家人结交一二。”

黄天一整日纨绔,脑子却是极聪明,竟将黄观的目的猜了个正着,黄观见黄天一有此见识,心中甚慰,也不遮掩心思,轻轻点头。

黄天一获此鼓舞。笑道:“第二个目的,因着李奇的关系,肯定没法儿达成了,这个须怨不得我,李奇都进不了门儿,我这跟班的自然也没戏,可第二个目的,咱们算是达到了。老爸。这些日子,我在京城算是真开了眼,见了世面,李奇那小子倒也不是瞎吹,他在京城还真认得不少衙内公子,带我见过的就有七八个。有什么京城市委组织部要员的公子,有军事情报局二局局长的公子,剩下的全是军区大院子弟,对了,对了。还有一个人,他爷爷您一定熟悉,您猜猜是谁?”

“废话,我怎么猜得着,再卖关子,仔细你的皮!”黄书记原本听得入神。这会儿猛地被打断,心中不喜已极。

黄天一嘿嘿几声,接道:“怪我,怪我,没给您一点儿提示,嘿嘿,其实那位老爷子的书,您不整天读么?”

“陈开真老先生!”黄观霍然出口。

细说来。也无怪黄观震惊,实乃是陈开真的名气太大,早已超过了他官员的身份,而被赋予了特殊的政治,历史,文化符号,这位老爷子号称为周医生以后的文坛第一人,又以伟大领袖文友名著于世,见如此人物,和见历史没什么区别。

“对了!”黄天一笑道:“嘿嘿,不过他孙子可就不成器了,玩儿得比我还疯,不过,人家命好,有个好爷爷,现下照样名牌大学读着……”

说着说着,黄天一竟把话题扯远了,自伤身世起来,似乎颇觉得自己这胎投得不甚成功,眼见着自家老爷子脸色越来越黑,方才陡然惊醒,续上了正题:“老爸,您想想那些都是什么人物啊,说是天潢贵胄也不为过吧,可全管薛向叫三哥,李奇一说我是薛向那个县所在地委副书记的儿子,咔咔咔,好家伙,全朝我敬酒,我开始还当是自己有面子,结果,敬酒时,才知道是沾了您的光,那些衙内们都说让我回来给您递话儿,让三哥在下面舒坦些。”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去的第二天,那个陈佛生,也就是陈开真老先生的孙子就领我们去了一茶馆儿,您可别小瞧这茶馆儿,全国独此一家,别无分号,是人家赤旗杂志麾下的单位,我开始还以为是喝茶消遣的地儿,可一进去就傻眼了,那李奇随意指了几个,竟还有国字号首长的公子,后来才知道,那地儿哪里是什么喝茶的地儿,纯是一屋子衙内吹牛显摆的地方,稍稍结识两个,一打听人老子最少都是正厅,老爸,想想我都替您寒碜哟!”

“呸!老子寒碜什么!”黄副书记怒了,狠狠赏了黄天一巴掌。

黄天一捂着脑袋,连连告饶,“是我寒碜,我寒碜,您听我接着讲啊,又喝一会儿茶,就碰见找茬儿的了,或许是见我和李奇眼生,就有人过来盘道儿,盘道懂吧,用咱这话儿就叫报万儿,也就是亮命号,老爸,您是不知道四九城那伙儿人干这个可讲究,人家可不是直接问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门道可多着呢,上来那小子就说‘我是新四军三支队的’,你说我哪儿知道什么新四军三支队,四支队的,当时就傻了眼儿,还是多亏李奇机灵,报了他家老爷子的129师的旗号,要不然当时就得挨收拾。”

“尔后,又扯了会儿,那边几个小子好像看我们好欺负,就要动手,眼见着我们十多个家伙围拢了,陈佛生这会儿从包间又转了回来,啥也没说,就指着李奇说了句‘这是三哥的侄子’,结果那帮小子全傻了,一个个脸色快白成了布,又是作揖,又是道歉,前倨后恭无过于此。事后,我可是打听过那个报新四军三支队的小子是什么来头,原来那哥们儿报的字号还是皖南事变前的新四军编制,他家老爷子竟是新四军的老团长,淮海时,堵黄伯韬兵团,守碾庄时挨了枪子儿,后边就没捞着什么打仗的机会,五五年才挂了中将。老爸,您说就这等家世,还畏那个薛向如虎,你说咱还有细打听薛向出处的必要么,除了那一堆的,还有谁能这么牛气!”

黄天一说完,黄观久久不语,募地,笑了,意味深长地道:“看来今天这番辛苦没有白费啊!”

“什么辛苦!”黄天一奇道。

黄观挥挥手,却是再不言语,拾起桌上的筷子,大口大口的吃饭,黄书记胃口大开,看得黄夫人好生欢喜,连连催促着黄天一给黄观倒酒,一家人一块儿吃饭,倒也其乐融融。

…………

时下已是晚上七点,俞定中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这对素来极讲究生活作息和养生之道的俞县长来说,是极其罕见的。这个钟点,俞县长还不下班,倒不是勤劳公务,是因为俞县长一直在等一份东西,等一份至关重要,关乎到他俞县长未来前程的文件。

俞定中又是焦急又是兴奋,已经在办公室转了无数个圈了,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双腿已经有些酸麻,可偏偏停不下脚步,似乎一听下来,一颗滚烫火热的心就要飞出胸腔。

“县长,拿来了!”

何麟兴冲冲奔进门来,手里捧着张白色硬笺。

俞定中冲了过去,一把接过硬笺,读着读着,便笑出声来。尽管下午四点多的时候,贾专员就给他来过电话,向他渗透了地委委员会议的决议,自打听明白后,俞定中就出于莫名兴奋状态,自动将那条给萧山县委包括他俞某人的警告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死死盯住了最后一句“七日之内,若薛向同志还无法解决五金厂的困境,着令请辞!”

俞定中太明白这句话的份量了,这句话虽然不是行政处分,却比行政处分利害万倍,虽然没解除薛向党内职务,几乎就中断了薛向仕途上进之路,几乎可以等于给薛向的政治生命判了死刑。如此结局,对俞定中来说,几近完美,那位公子要求的不正是这样么。没想到如此千难万难的人物,竟然如此轻易就解决了,真是吉人自有天佑啊!

却说俞定中捧着这张纸笺翻看无数遍的时候,薛向那头也得到了这张来自地委的公函,是新任政府办主任王刚火速兼程赶往五金厂送来的,薛向扫了一眼,就把硬笺撂了。

骂走楚风的时候,他早就料到有人又对自己起了心思,更知道这人的心思是轻易不会停,必然还有后续手段,虽然没猜到对方如此迫不及待地亮出了杀手锏,可薛向这会儿已然决定应战,对方亮刀,亮枪,对他来讲都是一样!

薛向不急,可王刚却是急得白了脸,他生怕薛向年轻,不知道请辞意味着什么,还委委婉婉地解释了一遍,薛向笑着拍拍王刚的肩膀,让他明天看好戏就是,便径自去了!

…………

火红的太阳映红了天,刚下工的赵大海骑着那辆已有五年寿命的凤凰二八,咯吱咯吱,驶进了自家小院,老婆冬梅,女儿明月,儿子长江三个已经围坐在桑树下,等他吃午饭呢。

大海和冬梅都是花原市的工人,一在机械厂,一在被服厂,收入虽然不高,养活一双已上初中的儿女,却也不甚紧迫,这一点,从他们的午餐上就可以看出,有鱼有蛋,虽然量少,在这个年代,也勉强算得上是小康之家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枭龙与魔龙

赵大海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吃着午饭,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声传了过来,众人循声望去,但见篱笆门内,闯进一辆自行车来,那车全身通红,如火似碳,极低的车架,却架着两个宽大厚实的轮胎,车身非是一般自行车那样水平,而是起伏如龙脊,车头处最是夸张,竟做成一个龙头模样,意态飞张,火红的阳光映在这辆火红的自行车上,宛若金阳里腾出一条红龙,鳞爪飞张,肆意汪洋,拉风到了极点,一时间,赵家一家人看傻了眼,几乎都没注意车上那人是谁。

贪看良久,忽地,长江蹭身蹿了出去,一把抓住龙头,“大明子,哪儿来的车,太威风了,太威风了,快下来,让我试试,让我试试……”

大明子一把抓住长江扶上龙头的大手,嚷道:“嗨嗨嗨,我说长江你松开,松开,碰坏了,哥们儿跟你拼命,哥们儿寻你可不是显摆车来了,你小子不是老拿你大海叔的凤凰欺负我家的骏马么,得,今儿咱哥们儿就用这辆自行车找你出出气,走,咱们再去三道弯,赛赛,对了,咱哥们儿忘了告诉你,我这车叫啥名儿,你站好喽,站好喽,别我一报万儿,吓你个大趔趄!”

“说吧,我倒要听听叫啥名,还能把我吓死不成!”

长江实在是觉得这车拉风到了极点,流畅的线条,威猛的造型,更夸张的是,那两轮胎一看。就知道爬沟跃坎不在话下,自家那辆凤凰别说是旧的,就是新的,也比不过这辆啊。可年轻人斗嘴,输啥都不能输气势,输场面,长江一变不住地打量着车身。一边咬了牙死犟。

“枭龙!”大明子挥手扬眉:“枭雄的枭,神龙的龙,威风吧。说实话当时听这名儿,我就傻了,刺激得只想撒尿。你说说谁能想出这威风的名儿!”

长江听得也是一滞,以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尽管是中学生,所见所识也是有限得紧,知道的威风词汇,也不过是猛虎,神龙,雄狮云云,哪里听过枭龙如此有个性和冲击力的词儿。

长江实在是太喜欢这辆车了,一见之下。就再拔不开眼,死死把着龙头不放。大明子和长江是发小,太了解这小子的脾性了,生怕这小子要缠了自己这宝贝车去,赶紧道:“我说长江。你赶紧吃饭去吧,我这枭龙一出,你那凤凰也就不用瞎得瑟了,我也懒得欺负你,胜之不武,我先撤了啊。三胖子他们还在三道弯儿等我呢。”

“别别别啊,总得让我试试啊!”长江死拉着车不撒手,嘴上也使出了激将法,“你不让我试,就证明你这枭龙是样子货,比不过我家凤凰,我就说嘛,咱凤凰至少是全国有名,几十年的老玩意儿了,你枭龙除了好看,怎么能比得过凤凰。”

大明子一听就怒了,这枭龙虽是他今天新得的,却是爱若珍宝,哪里容得人诋毁,一巴掌拍开长江的手,骂道:“你小子井里的蛤蟆见过天多大么,海凤凰凤凰的,你那破凤凰不就是在国内晃荡么,知道老子的枭龙的来头么,那可是港岛出的,在法兰西环法大赛上可是拿过银奖,你知道环法大赛么,土炮一个,那是全世界所有利害自行车的比赛,咱家枭龙得了银奖,也就是世界第二,除了输给过美帝,满世界谁还能强过老子的枭龙去,看看看看,这是什么。”

说话儿大明子掉过车头,把车屁股对准了长江,但见后轮上方吊着个金色的车牌子,上面除了编号,海硬上一排洋码子。

“这洋码子写得是啥啊?”长江见大明子说得嚣张,气势立时就下来了。

大明子得意道:“不认识了吧,你小子不是英语好么,怎么草鸡啦,明白告诉你,这是法文,法兰西国的,给咱车搬的得奖证书上的证词,得得得,不扯了,不扯了,不然就误趟了!”

说话儿,大明子撩起脚,就踩了脚踏,可这一踩,竟是没踩动,原来后座被长江死死拽住了。

“你这是啥意思,我说长江,可不兴耍横啊!”

大明子虽然张狂,可是知道玩儿硬的,他还真玩儿不过身高体壮的长江。

“你要是不让我试车,那可没准儿!”

长江实在是爱煞了这辆枭龙,自然不肯遇宝山而空回。

大明子心叫坏了,急道:“你要耍横,我就叫我婶儿啦,再说,我这辆枭龙是单车,要试试三胖子的去,他那辆更利害,是辆魔龙,你和他吨位差不离,试他的去。”

大明子这番话算是提醒了长江,长江急道:“这咋回事儿啊,一会儿枭龙,一会儿魔龙,怎么着,你们都有啊,快说说,车哪儿来的,对了,你说是港岛的车,你大明子在港岛有个屁的亲戚,就算有,三胖子也不能有啊,这车都哪儿来的啊?”

大明子讥道:“哪儿来的?我说长江你小子是刚从外国回来吧,没听见一大早的电喇叭啊,南区都闹翻天了,都在那儿买龙骑呢!”

“什么!新买的!多少钱,这得老贵吧,你爸可真舍得!”长江一脸艳羡,他知道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有的了,毕竟他想要辆最差的骆驼,都被赵大海拿打巴掌招呼回去了,这辆比凤凰都拉风的龙骑,想都不敢想!

“舍得个屁啊!“大明子一挥手,叫道:“还不是周扒皮一个,你以为这辆枭龙,我多少钱入手,二十块啊!都是花的老子攒了快五年的压岁钱,老子现在都成空筒子呢。”

“啥玩意儿,你小子不是跟老子开玩笑吧,就这辆车,你二十块钱就买下呢?”长江眼泡子都鼓出来了,嘴巴张得能塞下鸭蛋。

大明子甩甩头,竖起根指头,不住摇晃:“no,no,不是二十块钱买下,而是拿下!”

眼见着长江又待发问,大明子接道:“这辆枭龙怎么可能只值二十块,毕竟是全世界第二啊,全世界第二的车,就得有全世界第二的价钱,凤凰都卖一百三了,这枭龙自然不会比凤凰便宜,实话告诉你,这车一百六,我那二十块就只交了个付!”

“一百六?付?”长江越听越迷糊了,“那是什么玩意儿!”

大明子笑道:“买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我不得不说第一次遇到这么好的卖家,那叫一个仁义啊,人家卖车还能赊账,就拿我这辆枭龙来说吧,交二十块就能把车领走,以后每月还五块钱,二年半还清就成,您说说人家买自行车的是不是特仗义!”

“每月五块?那么多啊,你还得起?”一时间如此丰富的信息,新颖的名词儿,让长江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大明子捏下鼻子,哼道:“什么呀,又不用老子还,老子交了付,已经被扒了皮了,我家老头子要是还不给还每月的贷款,看老子还叫他老子不?”

话至此处,长江全明白了,福至心灵,二话不说,松了大明子的车座,就奔饭桌来了,不待开口,赵大海大手一挥,先就开腔了:“少整没用的啊,就是你不叫我老子,也别想老子给你买车!”

显然,先前大明子和长江的对话,赵大海也听进了耳朵里。

“妈,你看我爸咋这样啊,那个什么付我付还不行么,就每月还五块钱,咱家又不是还不起,人家都有车,就我没有,我往后怎么去学校啊!”

长江见赵大海死硬,只有寻求老妈的帮助。

冬梅是典型的慈母,见长江哀告,立时就软了心肠,“当家的,我看就给长江买一辆吧,我觉得这样买车挺划算,每月还五块钱,对咱俩来说,还真不是大负担!”

赵大海夫妇两人一月合起来也有小五十元的收入,每月还五元,对他们来说确实是能够承受的,况且分期支付,又不用动存折上的老本,也难怪素来朴素的冬梅也动了心。

砰,赵大海的酒杯顿上了饭桌,“你懂什么,庄户人家过日子,要的就是勤俭持家,你们也不想想一辆自行车一百六,凤凰也才一百三四,本地产的骆驼、骏马,也才一百一二,和那个什么龙比起来,那可是便宜到姥姥家去了,再者说,天下哪有掉馅饼的事儿,一百六的车,给你二十块就拿走了?”

不待长江急眼,一边的大明子听不下去了,照赵大海这么说,那买车的不就是缺心眼么,“大海叔,您要这么说,我可不爱听了,什么叫便宜,什么叫贵,那是一分钱一分火,就拿布来说,的确良三毛八一尺,绸子料要三块,您咋不比比呢。也不想想人家枭龙那是世界名牌,凤凰最多在国内折腾,都敢卖一百三四,再者说,你买凤凰,还得供票,人家枭龙连供票都省了,这几乎等于就跟凤凰一个价,更何况,论质量,枭龙可是甩凤凰几条街去,满世界打听打听去,凤凰能跑过枭龙么?”

赵大海道:“照你这个说法儿,这枭龙就是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的宝贝疙瘩,不过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是宝贝疙瘩,人家怎么就能二十块,让你骑回家呢?”rq

第一百七十八章 薛县长,奇才

大明子笑道:“我的大海叔诶,我什么时候说,二十块钱就能拿走了,你别忘了还有长达二年半的还款期,也就是说你为这辆车还得花一百六,只不过人家商家精明仁义,用这种方式让买家容易接受罢了,您要是觉得每月还五块贵,没关系,人家可以延长期限,有还四年多的,每月三块,只不过,我算了算,那样还的话,会超过一百六,大概有一百六十四五块。”

老问题刚解,新问题又生,赵大海道:“难道他就不怕人家买完车,就不还了么,就是借给亲戚钱,都还有这担心,咋他们卖东西的就这么实诚?”

大明子道:“大海叔,您这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商家自然不是傻瓜,人家请银行的人在那边置了户头,你若是分期还款,都得拿户口本去那户头签名,按手印,按月或者按季去还钱,不过这按月按季还的钱就又不一样了,按季就得多出几毛利息前,就是这么个事儿!”

大明子话至此处,算是解开了所有的疑团,赵大海也是傻楞着没了言语。因为,这会儿,便是他这只铁公鸡也被说动了心。因为他是做机械的,看机器最准,一眼就瞧出大明子的那辆枭龙除了个头比凤凰小点儿,论质量,论做工,那可把凤凰给甩出几条街去了。

先前之所以反对,无非是因为价格太离谱,要比别的车多出三四十。可一听不要供票,这差价就降下来了,再一听如此优惠,而又有合情合理的还款方式,自然就动了心。毕竟每月三五元的还款,对他们老赵家实在不是什么负担,反正他那辆凤凰也已经进入了生命末期,迟早得换,到时去买新车,那就得动自家的死期存折。那才叫人揪心呢,反而不如这分期还款来得踏实,正好给以后降低伙食标准补上个好借口!

赵大海眼珠子乱转,赵家人早知道他这毛病,一转眼睛,就表示有心思了,长江欢呼一声,就奔房里去了。未几,就掏出个鲜红的户口本来,“老爸,走啦,别装啦!”

“装啥?谁说老子同意了!”赵大海咬牙死犟!

大明子笑道:“大海叔,您要是真想买。可得趁早下手,我走那会儿,卖车的地儿,可就被围满啦,你去晚了未必还有。听说这次是限量版的车,数量有限得狠呢!”

哗!

赵大海蹭得立起身来,“那个大明子,那个什么魔龙是不是和凤凰差不多个头儿的,多少钱!”

大明子道:“您这算是问着了,魔龙比枭龙大。据说枭龙是赛车型,魔龙是实用型,不过我建议您买枭龙,跑得哇哇快,还比魔龙便宜五块钱,魔龙可就得一百六十五啊!”

“对对对,爸,买枭龙。枭龙……”

长江压根儿就不信大明子说得枭龙经不起他这吨位,光看那粗实的车轮子,和坚固的车身,就是骑上三个自己也没问题。另外,他极喜欢赛车,枭龙显然比魔龙有吸引力。

“枭个屁的龙,老子买辆车就给你小子骑出去野是不?买米买煤,什么不得指着它,一边子去,快去拿钱,买魔龙!”

赵大海大手一挥,一锤定音!

“拿什么钱?”长江一脸无辜!

赵大海眼睑一翻,“少跟老子装相,你不是说付你出么,赶紧去砸你的储蓄罐吧!”

“爸!”长江一声惨叫,“不带您这样的啊,魔龙是您要买,又不是我要买,谁买谁出钱!”

长江算是看透自家老子心思了,此时,自然不肯再出血。

“行,不买就不买,老子接着骑自己的凤凰,谁眼馋谁知道!”

赵大海何尝不了解自家的小子。

果然,长江一声悲鸣,灰溜溜奔回房间,爆出个瓷猪头,砰,在地上摔个粉碎,一会儿功夫拾出一捧钱来,一语不发地捧了,满脸悲愤地朝屋外行去!

“老婆子,别吃了,走跟老子买车去!”

赵大海压根儿就不理长江,拉起冬梅,冲明月打个响指,一家人颠颠儿朝南区行去……砰,门被推开,王定法满脸通红,头发蓬乱,衬衣如泥,两排钮扣也扯脱了不少,闯进门来,刚要说话,却被楚朝晖用嘘声止住。

楚朝晖指指办公桌上正趴着的薛向,步到他跟前,小声道:“让领导休息会儿吧,都三天三夜没睡了!”

王定法深深看了薛向一眼,正待退出门去,薛向忽然抬起头来,嚷道:“拖车怎么停了,怎么没声儿了?”

王定法几步抢上前来:“厂长,正要跟您报告呢,自行车都运走了,最后一趟了啊,奇迹,真是奇迹啊,厂长,我老王算是服了,四天的功夫卖掉近八千辆车,就是孔明在世怕也不过如此吧,啊,哈哈……”

王定法实在是太开心了,也实在没想到局面会发生如此大的逆转,短短四天时间,销售掉如林似海的自行车,几乎可以说是神迹,因为卖自行车不是卖白菜,论捆论袋,那玩意儿在时下,虽不能说是如同钻石珠宝之类的奢侈品,却是实实在在的大件儿,不拿举家之力,是很难买起一辆的。而薛厂长偏偏巧施奇计,冷让自行车变得比大白菜还好卖,这怎不叫王定法惊叹。

更为让他兴奋的是,经此一役,五金厂彻底活了,不仅活了,未来也注定是红红火火,一条金光大道,已然铺设在了面前。

“现在才卖光,还真慢啊!”

薛向一声呓叹,倒让王定法傻眼了,感情这位竟还嫌慢,真当卖白菜呢。

要说薛向还真不是矫情,这些天,他压力可是山大,除了第一天跟车出去看了销售行情外,其余几天都在厂子里负责调度,真站在三楼往下看时,薛向才知道如山似海到底是个什么场面,那七八千辆如波浪一般自行车,真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心头,只有亲见时,才能在那强烈的视觉冲击之下,明白困难有多大。

而地委下公函了,白纸黑字,却如同刀架到他薛某人的脖子上了,薛向倒宁愿架在脖子的是一柄钢刀,那样还不至于要命,毕竟以他薛某人的本事,无论刚刀多快,也尽能自保无虞,可偏偏架在脖子的是柄杀人不见血的刀,要杀掉的还是他薛某人的政治生命,这下是把他逼到墙角里了,真是时时挂心,刻刻在意,再也不得安生。

薛老三这才发现自己也并不是什么阔达之辈,功名利禄之心,不较旁人轻半点儿,或许唯独可以自慰的是,他薛某人做官不是全为名为利,贪慕权势之余,更为匡世济民。

铛铛铛,

就在这时,门响了,周明仁步进门来,未语先笑,显然心情不是一般地好,近前几步,便张嘴笑道:“薛县长,奇才,奇才啊……”

周明仁似乎就会这一个夸人的词儿,前次薛向在建行,同他分说利弊时,周行长亦是这般夸赞,今次又是这俩字,除了情绪更加炽烈以外,薛向倒是没听出什么新意!

薛向没听出新意不打紧,关键是周明仁此番赞叹,却是发自心底的。要说周行长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薛向那天跟他道出销售策略时,他还是忍不住地赞叹出声了。他就没想过人的脑子能灵到那种程度,当然,当时,那种策略也仅仅存在纸面上,周行长虽然惊叹,也不过认为成功得可能性极大,可时至今日,大局已定,大获成功,怎不叫他欣喜莫名。

细说来,薛向的销售技巧,在时下虽然算得上先进,可在后世也不过是普通家电商城卖名牌手机的策略——分期付款,已然是滥大街了。当然,也并非说薛向的主意除了分期付款,就一点含金量也无。要知道那会儿银行可没有什么分期付款的概念,你得花费心力说服银行,那可就需要策略了。

当时,薛向就是抓住时下银行为相应中央搞活经济,需要大量对外放贷的漏洞,才一举成功!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一嘴了,改革开放初期,为了搞活经济,中央为了鼓励个体户,私人,农民向银行贷款,不仅政策上倾斜,而且利息上还有优惠。可恰巧问题就出现了,当时的人哪里连下海经商的概念都没有,更别提去借国家的钱了,于是乎,许多银行的放贷任务,压根儿就完成不了。

当然,银行也并非是真有钱贷不出去,大把的国企是寻着,求着银行贷款,可银行敢理这些败家的共和国长子么,这些所谓共和国长子们一个个仗着有共和国这老妈撑腰,都是管贷不管还的。所以,薛向及时把准了脉,就此入手,把事情办成了。

薛向当时跟周明仁无非是这样讲,五金厂卖车时,让银行派员跟随,现场做好关联账户即可。而花原建行,则根据售出的车辆,也就是填得的关联账户数,一次性付给五金厂半数售得款项。

举个例子,也就是说如果今次五金厂卖出七千辆,得款百万,建行就得一次性付给五金厂五十万,当然,之所以建行不一次支付百万,倒不是说建行没这实力,而是风险规避的需要,毕竟建行再相信买车老百姓的信誉,也得留下风险空间,退一万步讲,就算到时有一半的买家不肯付尾款,另一半买家付了也就有五十万了,有这五十万,便冲抵了银行事先支付给五金厂的五十万,q

第一百九十九章 百万售款

要说此次销售,银行的引入,可谓是神来之笔,关键中的关键。它不仅解决了买家资金问题,将自行车这一大件、贵重商品,创造性地拆解成了小件、廉价商品,让百姓阶层能掏得起钱。同时,更解决了五金厂的困境,将原本逐月分割的、陆续的资金,一次性地、大笔地支付给五金厂,解决了五金厂的周转困难。

当然,银行决计不是冤大头,更不可能学雷锋,助人为乐。要成此事,那就需要策略,需要给银行一个说法。说法就是,银行一次性给付的五十万,算是五金厂向银行贷的,而抵押则就是那七千个关联账户,毕竟那七千个关联账户的总价值是一百万,而兑现的可能性几乎为百分之百,因为这会儿的老百姓可没谁有胆量赖国家的钱不还。

这样一来,五金厂和建行合作,既帮助建行解决了贷款任务,也帮助建行拉来了七千位储户,完成了储蓄任务——那百多万分期存入的购车款即是。更重要的是,这一策略帮助建行创造了盈利,因为无论是老百姓还款,还是银行一次性代替老百姓支付或者叫借贷给五金厂那五十万,都是按了最高贷款利息算的。

正因为有着如此优厚的条件,如此惊人的利润,薛向才得以一举将周明仁劝服,同意了此次合作!

薛向笑着招呼周明仁坐下,又备好茶水,方才问起了此次销售的实际情况。当然。说是实际情况,无非是问卖了多少钱,因为此次生产的自行车有两款,再加上为了促销,分期付款也选了好几种模式,是以,五金厂压根儿没法儿统计销售所得。

周明仁笑道:“我来就是跟你老弟谈这个事儿的。今次你们售出了七千六百八十五辆,其中三千辆魔龙,四千六百八十五辆枭龙。至于如何分期,就不用你们五金厂操心了,我们建行就按魔龙一百六十三。枭龙一百五十五折算给你薛厂长,这个条件不算刻薄吧。”

“原先说好的,不是让建行在还款和贷款的利息上盈利么,怎么这会儿又想在老子的售价上咬一口了,也忒黑了吧。”薛向心中霎时就骂翻了,不过脸上依旧波澜不兴,淡淡看着周明仁。

“处变不惊,好修养。”周明仁心下暗赞,却不言语了,而是拿眼神在王定法和楚朝晖身上扫了一下。

楚朝晖是机灵人。当即便说出去给领导备饭,王定法虽然懵懂,见楚朝晖告辞,便也回过味儿来,打声招呼。便也跟了出去。

二人去后,周明仁又把屁股朝薛向挪了挪,“薛老弟,不是我姓周的出尔反尔,实在是你今次折腾得动静实在太大了,当初和你谈时。我也没想到你一家伙弄出近万辆自行车,涉及资金百多万,这已经超出了我的权限,好在你老弟的自行车销售火爆,再加上解决了花原分行今年的大半放贷任务,行内领导对咱们那个合作划十分满意,这才没喝令中止合作,不过隐隐不满的态度已经表露了,这时,你老弟还不准备出点血,是过不去的!”

薛向前世已经见多了,听多了这种垄断行业内部的黑暗,可没想到这黑暗会有黑到自己身上的一天,霎时间就想踢桌子骂娘,好在现下他薛县长也算自制力惊人,忍住了没有发飙。因为他知道虽然和建行签了合作合同,完全可以要求照着合同履约,可他更知道法律对建行这种庞然大物,压根儿就无效。再者说,以后卖车还少不得用这招,银行是万万得罪不起的,这个窝囊气,看样子也只得受了。

周明仁说是官员,其实更近商人,察言观色的本领惊人,薛向眼皮轻跳数下,就准确被他捕捉到,“薛老弟,我也知道你不痛快,可你得让我把话说完呀,你放心,你老弟对我够意思,我又怎会让你吃亏呢。虽然在售价上,咱们建行咬了你一口,可老哥却是给你夺回块最大的蛋糕,我已经和行长力陈和五金厂合作的好处了,也说了你们现在的困难,最后行长同意一次性支付你们全额款项,总计一百二十一万五千一百七十五元,让你们投入扩大再生产,迅速占领市场,当然,顺带着也帮咱们建行拉动拉动业绩!”

哗!

薛向霍然起身,复又坐了下来。

如此怪异的举动,实在是薛向心潮激涌所致。因为他万万没想到,建行竟是如此慷慨,一家伙拿出百万来给自己,毕竟一地分行的现金流至多也就这个数了,建行几乎是在倾力以助啊!如此优厚的条件,漫说是每辆车砍去三五元,就是砍去十多元,薛向也甘之如饴,毕竟五金厂的龙骑,论成本,较之那些骆驼,骏马还要为低,可售价却高得惊人,利润自然也高得惊人,愁的就是车不好卖,资金不好回笼。

而建行愿意如此鼎力而助,几乎是解决了薛向最大的麻烦,一时间,真可谓是愁云皆散,阳光普照!

周明仁翘起二郎腿,笑道:“老弟,我说你得满意吧,如此合作,对你我两方都有利,何乐而不为呢?说到这儿,我周某人还有一事相求,希望你老弟能襄助一二。”

“噢,周行长还有用得着薛某的,那你尽管说,力所能及之事,我绝不推辞。”薛向说得痛快,心中的警惕却是提了起来,跟这帮人打交道,他没法不这样,给你块肉饼,就得咬你一口,别指望有免费午餐,姓周的如此强调他在建行为五金厂争取如此有利条件,不张嘴要点啥,薛向反倒没法安心了。

周明仁道:这忙你薛老弟绝对帮得上,只是事儿有些难以启齿,说出来,怕你老弟笑话,罢了,都是自家弟兄,我再推三阻四的,倒显得我矫情,是这么档子事儿,建行似乎有意将这次咱们两家这次的合作方式,作为经典合作模式和案例,上报总行,本来这个计划是你老弟提出来的,我嘛就生了私心……”

周明仁果然不愧是老油子,如此窃取他人成果,盗用他人名号的事儿,说完些冠冕堂皇的不好意思后,就大大方方道出了来意,就是希望薛向同意这次合作计划,是和他周明仁联合提出的。

“本来就是你周行长和我一道提出的嘛,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没有你的努力,计划也不可能得到完善嘛。”

薛向起先还以为又是让自己出血的事儿,没想到这位倒看中了虚名,不过薛向也知道这虚名对这位周行长可以是强有力的仕途助推器,不过于他薛某人讲,作用就未必有多大,没准儿还得被老干部扣上个奸猾的帽子,周明仁要取了去,他求之不得。

见薛向如此上道,周明仁大喜过望,当即就掏出一本存折,说此次全款全部在这存折上了,随到随取,又说了一堆两肋插刀的话,婉拒了薛向的留饭,乐滋滋地去了……五金厂卖了四天半的自行车,花原地区,一市三县,就闹腾了四天,几乎可以说是解放后,花原地区遭遇的最大热闹了,近八千辆自行车,几乎就要分算到近八千个家庭,而买自行车必然是举家之力,自然全家出动,这一动弹,就是四五万人。再加上,左邻右舍,看稀奇的,瞧热闹的,起哄架秧子,想买没买,吵架拌嘴的,可以说,四天时间,花原地区,四百万人民,几乎就有一多半儿,被五金厂的这辆龙骑给惊动了。

老百姓们大多是享受这种热闹,可整个花原地区的上层建筑们,则被这热闹闹腾得苦不堪言。

这不,这会儿都快下午六点了,花原地委委员会议不仅没有散会的迹象,会议进行得越发得激烈了。

“五金厂的这种野蛮霸道的销售行为,必须马上停止,另外,必须勒令五金厂返还所有所得售车款项……”

贾文和双眼如鱼,眼眶雀青,出口却是气吞山河。

细说来,贾专员也很有几天没睡好了,睡不好的原因自然不是卖场的动静儿吵着他了,而是卖车的动静儿惊着他了,他实在没想到那位薛县长竟有如此奇思妙想,破了这必杀之局面。当然,贾专员来不及赞叹敌人,接踵而至地绸缪,便是该如何收拾场面。很快机会再次到来,五金厂的疯狂销售,和疯狂盈利,不仅刺激地一市三县的官员们血脉膨胀,便是地区内的所有国营工厂的脑们亦热血沸腾了。

好的模式,总是有吸引力的,而神效无比的模式,简直先天就如同病毒一般,具有极强繁殖功能。五

金厂开卖的第三天,花原地区的所有工厂几乎全部出动,直奔地区银行而去,更夸张的是,连造卫生纸的工厂,也妄图采用这种分期付款模式,来拉动销售。

一时间,四大行人满为患,可没半天的功夫,四大行便又恢复了清静。你道怎的?原来那帮来谈生意的,一股脑儿全被轰出来了,人家四大行同意就一句话——伺候不起诸位大爷!rq

第两百章 内参

说起来,这会儿的国企名声还是很好的,至少在普通民众心中还是不错的,毕竟工人阶级一直在被当作先进宣传,工人阶级组建的团体自然也是先进,可这种好名声到银行那儿就不好使了。因为银行清楚现在的大多数国企都是个什么样的生存状态,毕竟一搞就上门儿来贷款、要钱,银行想不清楚都难。

而且这些共和国的长子们,仗着背后站着的是共和国这老妈,借钱、贷款向来是有借无还,银行要是上门,他们气比银行还粗,张嘴就是“没钱,实在不行,你看什么值钱,你搬什么”,银行敢动么,动了,那些工人怎么生产,企业怎么维持。

总之,大体情况就是这样,银行是彻底怕了这些共和国的长子们。以前,是怕也没用,长子们有地方政府这个姨妈撑腰,关键时候,你不贷也得贷。而现在,国光总理上台,党内头号经济学家季老辅国,已经严令国企规范财务,**经营。

如此一来,银行才算拿到了上方宝剑,敢不理那帮长子们的茬儿。

不过话又说回来,今次,花原地区的银行懒得理那些国营老大们,还真不是斗气,而是确有困难。

因为五金厂和建行那种套路和模式,不是谁都能复制的。

先,五金厂是个合资厂,有港商做后盾,即便是真还不上帐了,拆分企业抵债。对建行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不是纯国资企业。

其次,五金厂的自行车,因为薛向这个超级奸商的疯狂定价,再加上先进的工艺,一辆自行车的成本极低,利润极高,所以他有资格要求建行只先付给相当于全部售款的一半即可,而那些国企则不成了。

一则他们效率低下,商品的利润本就极低。二则运转资本极高,这就要求他们必须快速回笼资金,不然别说投入再生产,就是养活庞大的行政体系都成问题。

因此,国企们不可能做到先只要售得款项的一半,那样,他们压根儿无法维持正常运转,但要付全款。银行定然是不可能的。因为这部分钱,毕竟是以贷款的方式支付给企业的,五金厂亦如此,而抵押则是分期的售款,便是五金厂这么强大的销售加外资保障,起先。周明仁也只肯支付一半,留下足够的风险空间。

而这些效率低下且有前科的国企们,希图要求全额借贷,银行是万万不肯的,毕竟谁也冒不起那个风险

最后。花原地区的大部分企业都不是生产类似自行车这种大件商品的,比如先前那个造纸厂的也掺和进来,不纯是搅事儿么?过低的分期还款资金,让银行完全失去了兴趣,毕竟这会儿没有计算机联网,一笔一笔的还款明细。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工,你每月还几分几毛,也来麻烦银行,那绝对是银行的灾难

因着这种种原因,花原的四大行银行压根儿就不愿意和这些国企们发生关系

这银行不愿睬国企,可国企偏偏单恋银行,弄不到手,就转攻地方政府这位姨妈。这才有了今次的花原地委委员会议的召开。

可以说,此次会议召开的气氛就不是很好,会议一开,果然如预料中的火爆。

而数十家国企的不满,便成了贾文和之辈攻击薛向的最好借口,至少可以装作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周明方心思圆通,那日会后,除了想不通丁龙为何剑指薛向外,对贾文和,张立君,刘目中的目的却是猜了个透。在他看来,孔亮这种蠹虫,百死不足以赎其罪,贾文和居然为了此辈,昧着良心打击好同志,简直就是助纣为虐

这会儿见贾文和如此正话反说,周明方哪里还忍得尊气,立起身来,冷道,“我记得前几天,贾专员还说薛向浮夸风、抽风,这会儿,人家把车卖出去了,你又说人家的销售方式野蛮霸道,我真不知道这种买卖自愿的行为,怎么就让文和同志你看出了霸道,照你的意思,卖不出去是浮夸风,瞎搞,卖出去就是野蛮,那干脆人家薛向同志就别折腾了,早早请辞,想必那样才和你文和同志的心意。”

周明方起了真火,再顾不上含蓄隐讳,竟明明晃晃地奔贾文和去了,最后一句话,更是暗讽贾文和私心自用,听得贾文和老脸骤红,眉峰急跳。

“明方专员,话不能这样讲,我不否认薛向的销售方法巧妙,也承认他取得的成绩,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种投机取巧的手段是不是太过下作,有诱导消费的嫌疑,要知道自行车可不是萝卜白菜,不是一般家庭能承受得起的,他薛向这样搞,岂不是在助涨奢侈浪费。另外,五金厂的自行车售价畸高,已经可以算作是坐地起价,投机倒把了。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五金厂这种脱离轻工局,不纳入供需计划的工厂,还采取这种取巧销售手段,是对我花原地区另外两家自行车厂的最大不公平。明方专员,总不能五金厂脱钩是您主持的,这五金厂做什么都有理吧?”

这个层级的领导压根儿就没有简单绝色,周明方刚给了一刀,贾文和立时便还了一剑,刀剑相向,毫不逊色。

贾文和无理搅三分,周明方十分不满,便待回应,黄观咳嗽一声,说话了,“文和同志,看问题还得客观啊,就你的看法我谈三点。第一,你说五金厂的销售办法下作,有投机去巧的嫌疑,殊不知商场如战场,只要不违反律法,施展何等销售策略,就不是我们该置喙的了;第二,你说五金厂在助涨铺展浪费,我没看出来买自行车怎么就是浪费,哪家那户不缺这玩意儿,如此一个实用工具,怎么就跟浪费扯上了关系,按你的意思,用不起就不用,才不算是浪费,五金厂发挥能动性,创造性地解决了许多老百姓的实际问题,反而成了错误?第三,至于你说的对另外两家自行车厂不公平的事儿,我想想都替他们脸红,自己没本事,跟风不成,就找政府麻烦,我看这些家伙都是惯的,惯得他们现在是‘坐着吃,睡着想,没了粮食就找党’,养猪都没他们这么自在”

黄观最近两次常委会,风格大变,浑没了半点曾经的那种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味道,反似剑花秋莲光出匣,凌厉得一塌糊涂。

黄观原本就是隐隐与陈建,丁龙并肩的大佬,平日里,却是寡言少语,极少显露锋芒,这两次频频亮剑,且亮出的皆是决一死战的气势,弄得诸位同僚皆是莫名其妙,摸不透黄书记唱哪出,往深里想,又怕这位黄书记收到什么高层的嘱意,不然何以如此猛冲猛打。

一想皆想,想得多了,就谨慎了,是以,除了丁龙、贾文和,周明方这三位和五金厂关联甚深的委员外,其余委员压根儿就不愿往里掺和,敌情不明,贸然插入,可是蠢事。

却说黄观话音方落,丁龙便拍了桌子,今次,丁专员的火气实在是太大了,他也没想到手拿把攥的事儿,竟然又出了这等岔子,想他堂堂行署专员,两次出手竟然没收拾了一位小小的副县长,别人虽然不知道,可他丁某人想想,脸都会发烧。

丁龙方要发飙,办公室的大门忽然打开了,陈建秘书邹文龙急步冲冲,步进门来,手中拿着一本绿色的文件,文件上四个红色的隶书大字极其醒目“参考消息”。

这下子,不仅丁龙闭了嘴,便是所有委员的目光也被那本绿色的文件牢牢的吸引住了。

说到这内参,可是鼎鼎大名,乃是新华社和百姓日报联合刊发,其中消息报道的深度和广度绝非世面所见,而阅读者的级别通常极高,几乎是明定了部级以上干部方有阅读权限。而整个花原地区,也只有陈建这位资历和功劳都极高的老书记,方才以正厅级别获此殊荣,有阅读内参的权力。这也是丁龙最为艳羡和敬畏的地方,每每想到此事,他就明白了自己和陈建在高层心中,绝不是平级,而是上下级。

邹文龙此时带着内参进来,陈建知道定然是内参上有了劲爆的消息,因为他极其信任这个秘书,即使是内参,也不避他,不仅让他代领,代为整理,更允许他阅读。而邹文龙又是个极有分寸的性子,正是今天有内参要领,他才没进驻委员会笔录,但他此时开门而入,显然不是回来接着笔录的。

要说陈建没有猜错,邹文龙带来的消息不仅极为劲爆,而且还与他们今次讨论的会议中心主题大为相干,陈建按邹文龙的提醒翻倒那页,一眼便定住不动了,标题霍然就是“分期付款大有可为,资为社用相得益彰”,再细细一读,此标题竟是出自季老的批示,而全文的精义,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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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一章 建厂思路

这儿,必须提一嘴了,内参原本是新闻的先导,尤其是有争议、可能造成广泛影响力的事件,几乎都要先在内参上走一遭,由党内要员们广泛讨论,如无特殊之疏漏,才会在rì常的新闻上和普通读者见面。

很显然,五金厂上了内参,接踵而至的恐怕是新华社和百姓rì报的正式报道了。

陈建激动了,这得是多大的政绩啊,想他陈某人主政花原地区近五年,何曾有这么风光的时候,即使遍数整个辽东,也没有什么企业能在模式上取得如此高的关注度,连季老都惊动了,这该是多大的轰动,那子还真是神奇子啊,在靠山屯整出了动静儿,在萧山县那穷疙瘩又整出了动静儿,能者皆能,古人诚不欺我也啊!

一时间,陈建感概万千!

陈建捧着内参,自顾自地感概去了,另外十名同志都直眉楞眼地盯着那本内参,希冀之情,溢于言表,显然是极想知道zhōng yāng底又有了什么大事儿,邹文龙轻咳一声,陈建回过神来,扫了扫来不及收眼的众人,双手一松,啪,内参落了丁龙身前,“都看看吧,人家娘家人抱打不平来了。”

…………

对于陈建的娘家人抱打不平,薛向并不知道,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如此理解,在他看来,这是zhōng yāng对辽东省诸位大佬的震慑,按兵法上的名词儿讲,叫敲山震虎。

薛向拿着今天的新华rì报和百姓rì报。心情很放松,上面刊登的萧山县五金厂的消息,也让他极是振奋,他还记得当报纸送进萧山县时,萧山县委陡发的那冲天而起的欢呼,几乎要震碎耳膜。

不过,薛向能理解这种兴奋。萧山此名扬天下,作为萧山县的一份子,尤其是上层建筑的一份子。无论如何也是与有荣焉的。

薛向倒是无暇去感受他人的兴奋,作为政治人物,他的政治敏感xìng自然极高。单从新华rì报和百姓rì报齐齐在重要版面刊文。他便咂摸出了味道。因为他知道五金厂的模式虽然新颖,成也喜人,若是上新华rì报和百姓rì报这样的全国xìng大报,顶多占上一个偏僻版,而如今两大报齐齐重版出击,那个中滋味儿足以细咂了。

薛向心念电转,便想透了究竟,很显然这是zhōng yāng对辽东省诸位大佬的一次震慑。因为时下,改革刚刚开始,便遭受了阻力无数。尤其是重获高位的老干部们,普遍还是老思路,对这种有可能换了江山颜sè的改革,是极力抵触。因此,zhōng yāng的各项新政在基层是阻力重重。不别的。单辽东全省竟没有一家外资企业,亦无一家合资企业,各地区、县市浑似没有招商引资的概念一般,这便看出全省的顽固思想有多严重。

而此时,正好萧山县五金厂的合资成功,而且还因为尤俊劫持柳莺儿事件。获得了高层的瞩目,今次又爆发出如此惊人的业绩和新颖的模式,在有心人眼里自然是极佳的,报上去,zhōng yāng诸位睿智无双的大佬自然能心领神会,很巧妙地将五金厂化作震慑辽东诸公的飞箭!

想透此节,薛向的兴奋如cháo水一般迅速退却,暗叫鲁莽,可细细一想,又不知道鲁莽在了何处。他自然知道得罪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有多不妙,可难不成怕得罪人不干事儿了,这么浑浑噩噩地混下去,直混九二之后,再开始干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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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持报凭窗,伫立良久,想透了心思,倒也放开了,此时,便连远处厂房的机器声,听在耳里,也欢悦了许多。

呼,

大门又被推开了,王定法和陆福联袂而至。

“厂长,我认为我们还应该再进几条生产线,现在应该趁着势头,大肆发展扩张啊,即使花原地区以外的县市,咱们目前没法子打入,可是整个花原地区,也照样大有可为啊,更何况,我相信有了今次zhōng yāng的报道,省委多少应该给点儿照顾吧,只要打开了全省的大门,我相信我们五金厂绝对能成为另一个凤凰,不,绝对比凤凰还要成功!”

王定法红光满面,眉飞sè舞,整个人jīng神头极足,显然五金厂现在的状况已经让这名五金厂的老人兴奋得不行。不过细想想也是,一个寂寂无闻,几近倒闭的老厂,霎那间,生机陡现,还上了辽东百分之九十九的工厂都不可能上的新华rì报和百姓rì报,作为一名老工人如何兴奋都不过分。

薛向拍拍王定法的肩膀,“老王,可别让胜利冲昏头脑啊!”罢,又冲陆福道:“陆福,你也是这个意思?”

“我听厂长的。”陆福回答倒是很干脆!

实话,陆福不是很理解薛向这种大人物为什么要蜗居在这么个穷乡僻壤、几近蛮荒的地方。在他看来,像薛向这种人物,港岛那种地方都未必盛得下,窝在这萧山实在是屈才至极。

而且,在盛世工作有rì,陆福更是知道那家名扬四海,雄踞九州的古玩行业的绝对霸主,无非是眼前这个年轻人送给他情人的礼物。可偏偏是这么个大人物,还整天屈在泥浆里苦熬,听连萧山县这么个地方的家都还当不上,真不知道他图什么。

薛向图什么,陆福搞不清楚,但柳董事长把他留在这儿,他得老实待着,全力配合这位薛先生!

薛向笑笑,道:“老王,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不过办事儿,还得脚踏实地啊,你想过没有,如果又加入生产线,生产出的自行车卖不掉怎么办,再,现在咱们厂的工人已经三班倒了,没假没休的,是人都受不了,再加入生产线,得再引入工人,若是时候销售不如意,是不是得停掉生产线,再退聘工人?”

王定法被问得一滞,摸着鼻子道:“咱们厂的销售会不好么?咱们的龙骑可甩出什么凤凰……”

薛向挥手打断王定法的自吹之词,“别盲目自信,咱们的龙骑再好,出不了花原,也算不得什么,再者,即使是出了花原,咱们的那种销售模式也是可一而不可再,不可能大范围内的分期付款,总之,问题还有很多,不能为眼前的成绩所蒙蔽,暂时充实花原地区成了,生产稍微缓缓,让同志们也松口气吧。”

薛向了许多,但最重要的两点,却是没有出来。其一,现在省委对五金厂的态度如何,他还摸不清楚,从zhōng yāng的压力看,省委会厌恶五金厂,可从五金厂的成绩来算,又是地方的政绩,省委应该不会打压,可这二者相互矛盾,薛向不是省委大佬肚子里的蛔虫,自然摸不清省委如何观感。其二,时下的地方保护主义正是最强大的时候,各地绝不会轻易看着龙骑冲击当地市场,不别地,单是花原地区的销售,若不是打了个骆驼和骏马两厂措手不及,龙骑压根儿不可能占领市场。

有此二者,扩大再生产,绝对是冒险的行为!

王定法本来没什么主意,薛向稍稍摆了两条意见,他哪里还敢翻嘴,毕竟这位大爷鬼神莫测的本事,实在是让人惊叹,不服也难。

王定法便待告辞,却又被薛向叫住,“老王,记着咱们的龙骑是不可能走低端市场,也绝不能走低端市场,你回头让师傅么,琢磨琢磨怎么改善自行车的品质,料上不该省的,一点不能省,什么jīng贵咱们用什么,怎么能增强动力,咱们怎么做。还有,立刻在花原的每个县市建立一个维修所,对外挂出凡所售龙骑,非人为损坏,保修两年。你放心,只要做足了这几样,咱们的龙骑迟早会冲出辽东,走向全国的。”

薛向这番话,也的确是他的建厂构思,自行车终将会从这个国家的主流交通工具退居二线,虽不至断绝,但也渐渐退步几近一个运动项目的地位,所以走jīng品路线,却是最适合。而眼下,地方保护主义严重,想打入地方,必须和那些普通自行车拉开差距,只有jīng品、奢侈品路线,才不至于冲垮他们的市场,才会有存活空间。当然,薛向暂时也不会放弃大众化路线,至少在辽东地区不会放弃,毕竟未来一二十年,共和国还是自行车的王国。

…………

半天里的云像是烤化了的焦糖,一团团,一块块,涂的天空像一块擦花了的蓝布,俞定中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喜欢凭窗眺望了,据,这是多愁善感的症状,俞定中此前不信,只觉得这是资产阶级情调的为赋新词强愁的诡辩,这会儿,却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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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二章 卸磨杀驴

俞定中实在是没想眼瞅着一脚把姓薛的踢进yīn曹地府了,他还能大摇大摆地出溜回来,和这种打不死的家伙战斗,还真是累啊!

叮铃铃,一阵悦耳的铃声远远地便传来了进来,映入眼帘的是一辆明黄sè的自行车,车身如龙,来势极快,过弯道的时候,也不减速,一个扭摆,车身竟不起半点飘忽,冲大楼近前,立时便稳稳停住了,由极动极静,眨眼便完成了,可见刹车系统的稳固。发

俞定中不用细瞧,便知道是龙骑,是那个人在五金厂捣鼓出来的,车前弄个龙头,嚣张轻浮,也不嫌浪费料!

俞定中对这辆车是很不满的,可是他的不满却不能阻止市面上,乃至县委大院,这种车越来越多的趋势,想想,真让他懊恼!

咦,这时俞定中终于看清那骑车之人,竟是自己的贴身大秘何麟,霎时间,他的脸黑了!

何麟来得极快,因为他今天迟了几分钟,尽管以他和俞定中的关系,这几分钟不会有什么。

可是何麟今天却料错了,俞定中竟揪着这点事不放,狠狠批了他好一会儿。

开始,何麟一直想不通,直俞定中的那句“你新买的自行车不是挺快么”出口,何麟这才知道自家领导在咯应什么。

实事求是的,何麟对自己那辆龙骑可是喜爱骨子里了,因为顾全面子。不好意思去填那张签单和按下手印,何麟可是拿出了全部的积蓄,才买了一辆,买回来后,当了宝贝,今天早晨误了钟点儿,是因为擦洗爱车。耽搁了功夫。

想通原由后,何麟自然知道该从何处入手,毕竟喜欢车是一回事儿。对造车之人的观感则又是另外一回事儿,“领导,我错了。以后我一定端正思想,改正错误。”

何麟深知俞定中的脾气,这是个喜欢别人仰望和敬畏,对权力的迷恋已近乎着魔的人物,这会儿,姿态越低,话语越诚恳,便越容易过关。

果然,俞定中挥挥手,“算了。以后注意行了!”揭过此节,又道:“五金厂的销售情况如何?”

俞定中是一县之长,全县发展,竟皆在他掌握之内,可以即便是他要让薛向亲自前来汇报。薛向再不愿意也得来,可俞县长好面子,不但不好让薛向汇报,便是自己都不好意思拉些脸来别人过问五金厂的情况,这会儿也只得相询何麟!

何麟道:“县长,这会儿机器虽然不rì夜转了。可光上周的四天,卖出去近八千辆,按这情况看,是刨除税收,大约也有百多万的销售额,只不过是分期付款,不知道薛县长手头的有多少!”

“百多万!!!”

俞定中蓦然回,眼睛瞪得圆如牛蛋。

其实,也无怪乎俞定中吃惊,此前萧山县刨除zhōng yāng、省、地的补助,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百万,今次他薛向一个破厂四天卖出了百多万,尽管不是纯利润,也已经让俞定中惊掉了下巴。

俞定中越想越郁闷,按照这样发展下去,不止五金厂活了,便是薛向背山的大山也轻松卸开了。因为此前薛向和县委约法三章,全年筹齐两百万便算成功。年前,薛向挖了萧山县下属机关的金库,弄回五十余万,又去地委弄回三十五万,再加上chūn收,秋收,又能进个五六十万,一周前看来,全年的缺口还有五六十万,依旧是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现在五金厂基本是一头活着的现金nǎi牛,每天哗哗地进着现金,那五六十万的缺口,现下看来,压根儿是笑话!

俞定中想得深,何麟顺着俞定中凝重的脸sè,想得也不浅,他自然知道自家领导在担心什么。

实话,何麟不是很赞同俞定中这么和薛向毫无原则、无休无止的争斗,在何麟看来,俞定中要做的是放手让薛向干,干出漏子,是薛向的,干出成绩,是他俞定中领导有方,这份功绩无论如何跑不了。拿现下来,萧山县全国闻名,报道上提最多的还是卫齐名和俞定中,这种坐地获利的事儿,不干白不干,何苦硬要斗下去呢。

何麟不理解归不理解,可他这个位子,也基本失去了大脑,领导要朝何处去,只能跟随,不能反驳,眼下俞定中要和薛向斗,他何麟得头拱地地给俞定中襄赞,毕竟他和俞定中早已一体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论如何,他也不愿看着俞定中失败。

一念至此,何麟幽幽地道,“五金厂发展得红红火火,咱们萧山县房梁上的火算灭了,既然火灭了,那救火队员是不是因该归位呀!”

攸的一下,俞定中的眼睛亮了,转过眼神,凝在何麟身上,募地,伸出手来,拍打着何麟的肩膀,继而,仰天大笑,这会儿俞定中脑子里闪现出四个金光灿灿的大字“卸——磨——杀——驴”

…………

薛向伸手推开大门,廖国友一阵风也似地先钻了进来,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撤开衬衣领口,大声吐气,“薛老弟,今儿我才见识了什么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俞定中也太不是东西了吧,他娘的这些年他主政萧山,不见他对萧山的发展有半点奇谋妙想,弄得萧山是王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直混得快成了要饭的花子,好容易来了你这位京大高生,上窜下跳,东拼西凑,好容易把萧山折腾出点儿模样了,眼见着要大踏步跨越了,这下倒好,他俞定中跳出来了,一家伙把金饭碗抢自个儿手里捂着了,什么玩意儿!”

细来,也无怪廖国友发疯,不顾体统的在办公室里大骂起俞定中来,实在是这位廖书记太生气了,在方才的常委会上,撕破脸皮和俞定中大吵了一架,还是清风书记发怒,才震住局面。

究其原因,还是方才的会上,俞定中联手卫齐名调整了薛向的分工,当然,抢桃子的事儿,俞县长自然不会做得裸,遮羞布还是要披上一块儿的。

按俞县长的法是,萧山县在薛县长的努力下,财政状况有了极大的改观,虽然离上次薛县长承诺的二百万,还有不的距离,不过看在薛县长辛苦cāo劳的份儿上,组织也不能不体谅同志,不能让薛县长忙得连谈对象的功夫也没有,所以,县委县zhèng fǔ不苛责薛向同志了,让薛向同志接过他前任李县长的分工好,恰好农忙结束,李县长曾经分管的农业,水利已经算是告一段落,以前制约交接的工作连续xìng需要的因不存在,正好由县府的各位副县长再归还给薛县长,希望薛县长在新的工作领域,做出更大的成……

俞定中当时得很热情,薛向心里却似被千年寒冰给封住了一样,冰冷酷烈了极点。

细来,他薛某人自打萧山县来后,从来是不招灾,不惹祸,可偏偏灾祸好似和他结了亲戚,总好寻他。而薛某人每每被动应战之后,从不乘胜追击,继而,返身又去甘做老黄牛了,图的是什么,还不是踏踏实实干几件事儿,因为他知道萧山县现在的局面已经经不起折腾!

可偏偏每每他薛某人要干成一件事儿了,有人跳出来指手画脚,从前薛老三是能忍都忍了,可今次却是再不打算退步。因为这不只是五金厂的事儿,还事关整个萧山,事关他薛某人心中的萧山县的整幅发展蓝图,薛向也无法再退让,既然对方再三把剑,那也别怪他薛某人亮剑!

廖国友抱怨玩,见薛向斜坐在沙发上抽烟,心中火气没由来又是一炽,劈手夺过薛向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我薛老弟,你的心也未免太大了吧,人家姓俞的要把你一跪一求,好容易攒起来的家当,都抢光了,你这儿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了,我看着都替你着急啊……”

“急有什么用?”薛向笑道:“卫书记、俞县长双剑合璧,天下无敌嘛,咱们只有引颈戮的份儿。”

细来,薛向这句话也非全是调侃,更多的却是无奈。常委会上,他薛某人可以腾挪闪跃,合纵连横,可一书记办公会,他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卫齐名和俞定中合流,若是清风书记再懒得插手,那是什么事儿都定得下来。前次提名纪委书记,因着是上级组织要求县委提名,书记办公会才没定下,而今调整他薛某人职务,有俞定中这位顶头上司提出,再由卫齐名批准,那齐活了,任何人都插不上手,便是清风书记也不好直言反对,毕竟是人家县府内部分工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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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千里走龙骑

“我不信你薛老弟能咽下这口气!”廖国友拍案而起,却又心地把脑袋靠拢薛向,低声道,“你老弟后面的人是不是该动动了,咱们现在和卫齐名、俞定中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光挨打还不了手,他们得管管啊!”

“用不着!”

罢,薛向顺手扯得廖国友坐了下来,竟然蹭身立起,手八叉,腰间按,开喉起唇,呜呜呀呀,唱起了京腔,嗓音嘲哳,呕哑难听,廖国友登时傻了眼,几乎以为这位薛老弟骤遭巨挫,一时受不了打击,疯掉了,待细细听了会儿唱词,一颗心才又落回肚子里。\

词出《岳传》里的《挑滑车》,但听他唱:“……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啪啪,啪啪,

一曲未罢,铁通拍着巴掌步进门来,末了,一伸大拇指,笑道:“没想薛县长还真是多才多艺呀,啊,哈哈哈……”

薛向今天是聊发少年狂,那股劲儿一去,顿觉尴尬至极,哪里还唱得出来,便笑着和铁通寒暄。

三人没几句,宋运通又转进门来!廖、铁、宋三人同时于此聚齐,其中意味不言自明,大伙儿也心照不宣,又笑几句,宋运通便出主意,请三位去郊外林场打猎,廖国友和铁通倒是齐声应好,薛向却笑着婉拒了,直道还有正事儿,不便同行。

宋运通不解其意。还待相请,听见薛向唱词的廖国友和铁通却是同有所悟,架着宋运通便自去了。

送走三人,薛向便转下楼去,直趋五金厂去也。

却这世上的事儿,从来是好事儿不出门,坏事儿传千里。薛向不再担任五金厂厂长、撤去财会中心的消息,已最快的速度便传遍了萧山县的上层建筑,这不。薛向步进厂长办公室的时候,已有无数人在里面等着了。

薛向知道这帮人要什么,这不王定法刚张嘴。薛向挥了手,讲他一肚子话堵回了腔子里,“都干什么呢,不抓紧生产,上我这儿来躲清闲来啦?都走走走,赶紧走,各各位,上班去,要不然月底老子可是要扣奖金的!”

薛向一声吆喝,却是无人响应。薛向骤然冷脸,喝道:“滚,都给老子滚,是不是以为老子这个厂长干不久了,话不好使了?老子告诉你们。只要老子还在五金厂一天,是五金厂的厂长,滚,赶紧滚!”

薛厂长发怒了,大伙儿忽然又都适应了,才想起这位厂长的能耐大。脾气也大,谁也不愿吃挂落,当即一窝蜂的退去,临至门边,薛向又叫住了王定法和陆福。

“老王,七天之后,五金厂厂长之位要易主!”

薛向直接亮明了问题,眼见着王定法勃然sè变,薛向挥手道:“这是县委的决定,谁也不能否决。”

“县委这是乱命,他娘的,肯定有人做怪,是见不得我们五金厂好!”王定法血气上涌,冲得脸sè一会儿便化作紫赤,“薛厂长,您放心,除了您,谁当这个厂长,老子们都不服,又不是没闹过,大不了咱们全厂几千老少爷们儿再闹他妈一回……”

啪,薛向一巴掌狠狠拍子桌上,“吵吵什么,张嘴闭嘴是闹,你还有点党员觉悟么,闹能解决问题,世界上没问题了,哼,你老王想作李逵,老子还不愿当宋江呢,得了,少跟我这儿没用的了,叫住你们是有正事儿,不是听你吵吵!”

薛向发火了,王定法自然哑火,低了脑袋,不再言语。

薛向道:“再过三天是暑假了,趁着学生们没放假,好组织,我打算在初、高中里挑出二百名身体好,驾艺高的学生,组织一次活动,活动由咱们厂主办,活动叫“千里走龙骑”,从萧山县出发,直至天宁门广场结束!”

“啥?您是谁让二百学生骑咱们的车,一路骑天宁门去?”

这消息太令王定法震惊了,以至于亲耳听了,还是难以置信。

薛向点点头,王定法惊得已经没了人sè,“厂长,不能啊,您想过没,从萧山京城有一千五百多里,这一去一回没有半拉月都不成啊!再,这么多学生,一路吃喝拉撒睡,还有安全,这都是要人cāo心的事儿啊!”

薛向道:“老王,你的这些我都考虑过,不过你别以为我让学生们骑了咱们的车去京城溜达,是心血来cháo,无事生非,你想过没,这些学生一路出溜,统一服装,统一车具,会有多么让人瞩目,更何况,最终地点又是全国瞩目的天宁门,会造成何等大的轰动效应,这不是对咱们龙骑,对咱们五金厂的一次最好的宣传么?你不是一直念念不忘让龙骑走出花原么,这是最好的一次让龙骑冲出辽东,走向全国的机会呀!”

王定法怔怔无语,双眼瞪直,似乎陷入了某种奇妙的幻想中,良久才回过神来,慨然道:“您是厂长,您怎么办,咱们怎么办,您下令是!”

薛向再不客气,此次“千里走龙骑”活动,原本是他策划许久的,不过此前是打算放暑假举行,纯为宣传五金厂,今次却不得不提前,被加上些特殊目的。

因着早已筹划好了,薛向心中原本有了全盘考量,这会儿再对王定法宣讲,自然得心应嘴。不管是行车路线,还是沿途护理,救助准备,乃至随行卡车,帐篷的配备,都让他一一道来,王定法全盘在本上记了!

此次游行活动,参与人数多,花费大,如若不是五金厂现下有了丰厚身家,还真应付不过来。不过,薛向既然要办,五金厂上下,自然鼎力齐心,哀兵奋力,行动策划得自然极快。

细来,此次活动的举办,最困难的不是物资、经费,毕竟五金厂如今是老财东,物质方面的供应自然无缺,而最麻烦的却是学生遴选。当然麻烦,倒不是没人应选,而是应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几乎了举县鼎沸的程度。

时值暑假将始,原本是一年里学生们最空闲的时候,正闲得恨不得拿头撞天,而这时爆发出这种类似野游的活动,对这些毛孩子的吸引力当然极大。再加上此次出行,去得可是京城,京城是什么地方,是伟大领袖沉睡之地,是所有人心中的圣地,能去京城,还能去天宁门,别骑车了,是跑步,也愿意啊,更不提还能骑龙骑去,要知道龙骑也只有条件好的家庭舍得买,多数学生还是只能望车兴叹,而这次能骑崭新的龙骑半拉月,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儿么。更何况,此次出行,是五金厂包吃包喝包住,活动结束还有十元的辛苦费,这可快撵上自家父母半拉月的薪水啦。

好吃好玩,还有钱,又刺激,此等消息一出,差点没把萧山县给炸翻了。

毛孩子们原本爱闹腾,这会儿乍闻这等天上掉馅饼,还不抢疯啦。

这不,消息一放出,萧山县所有的初中,高中鼎沸了,便连最后三天考试,都成了问题,无数学生跑五金厂的应聘点去露肌肉,显大腿,弄得最后教育局局长蔡从定亲自薛向情,薛向才不得不再应选标准中加入期末考试成绩这栏。当然,他加的条款,只是要求学生的成绩须叫去年成绩有所增加而已。毕竟他选的是好身体质的学生,而不是成绩好的学生,而好身体质的学生通常是比较调皮的学生,这类家伙学习自然不会多出sè,他自然不能把这拨人全刷掉。

送走了蔡从定,薛向还是没完全从这场应选风波中抽身而出,因为活动的吸引力实在太大,又不限男女,夏家两姊妹也动了心。这二位倒是偷偷瞒着夏家大嫂前去应聘,结果,因为身纤弱,双双落选。直薛向夤夜回家时,夏家妹还在哭鼻子。

薛向问明原由,当时,便见夏家妹眼珠子乌溜溜地转,没多久便见夏家妹掏出张裁成整齐四方状的雪白纸条来,薛向先是不解,夏家妹复又掏出支钢笔来,吱吱唔唔,要薛大哥批一个和上次让她能上学一样的条子。

原来,夏家妹这是走后门走上瘾了,以为他家的薛大哥是神笔马良,写啥有啥。

薛向先是哭笑不得,了一堆远行的苦楚,可夏家妹不为所动,反而从话缝里听出了此等大事,似在薛大哥的能力范围之内,便央求得更加可怜了。

薛向缠不过烦人jīng,无奈,只得接过钢笔,给批了条子。

夏家妹欢呼一声,捧过纸条,便飞也似地去了,未几,便听见东厢房里传来争抢声,接着又听见喝骂声,显然热闹至极,未几,便见夏家大妹穿着衣,撒着拖鞋,畏畏缩缩步进大开的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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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何厂长

何麟今天打扮得很精神,一套笔挺纯黑的中山装衬得瘦削的身材越见挺拔,脚蹬黑皮鞋,乌黑油亮的头发朝后梳拢,整个人显得精气神十足。

“哈哈,何麟你收拾起来,也挺威严的嘛,看来一直把你收束在身边是有些屈才了,早就该放你出去了!”

俞定中捧着茶杯,笑吟吟地看着何麟说道。

今天俞定中也很精神,不过他的精神不在装扮上,而是从骨子里透出的那么股子劲儿。说起来,俞定中也没法子不精神,一直以来被他视为大敌的某人,竟然这么轻松得就被撂倒了,想想就让人兴奋,虽然那人还没被彻底打倒,不过现在已是缺牙的老虎,再踹上两脚,保管叫他一命呜呼。

而更让俞定中高兴的是,他忽然发现自己是如此强大,此先一直被那小子绕着绕着,晕了头,忘了自家的根本实力,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花招都是浮云,这不,自己奋力一击,那小子立时便化作齑粉。以后,只要牢牢握住实力,任凭那小子如何蹦达,也别想再翻过手掌心去。

“多谢县长,多谢县长。”

何麟微微欠了欠身子,他知道自己在俞定中身边的日子已经进入倒计时了,再过两天,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多年的媳妇总算熬成了婆。不过何麟倒没得意忘形,他知道越是这时候,就越得冷静。越是这时候,就越得对俞定中表示足够的仰视和敬畏。

俞定中摆摆手,笑道:“这几天,我看你是一天一套新衣服,一天一个样子,怎么着,是不是等得不耐烦啦,哈哈……”

何麟讪讪,“不瞒县长说,第一次离开您边工作。心中是又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终于能够为您独挡一面了,紧张的是,怕干不好工作,给您丢脸。”

俞定中哈哈大笑,“成,有这个心态就很好。不过,你去五金厂,我可真得嘱咐你几句,现在的五金厂可不比从前,那是全省瞩目,说起来。那位再不成器,至少干事业的本事还是有的,你去了,接他的班,要是弄砸了。到时别怪我护不住你。”

俞定中几句话说得何麟额头汗水涔涔,连连点头,俞定中瞧在眼里,怕说得狠了吓坏了他,反而不美,又道:“你下去只要好好干。我相信定然能干出成绩,说实话,我都有些忍不住羡慕你啊,我像你这个年纪若是能遇上领导赏识,给安排这么个厂长,焉能在这把年纪了,还蜗居一县,恐怕早展翅高飞了……”

俞定中说艳羡何麟。绝非虚言,现今的五金厂虽然是正科级单位,可照此时的盈利能力看,都快赶上省内的其他副厅级大厂了,眼见着扩大再生产指日可待,那五金厂未来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相应五金厂一把手的级别肯定会水涨船高,何麟能一步跃到五金厂厂长的位子,别说给个大镇书记不干,就是给个副县长,他也是决计不换的。

见俞定中似乎陷入了缅怀,何麟连忙说了一车感激涕零的话,将俞定中又拉了回来。

俞定中拍拍何麟的肩膀,“为你争到这个位子不容易,咱们那位书记也不是好相与的,这次薛县长归位,那位书记可是不只收回了财政局,就是五金厂,他也是要插上一手的,到时,会有两个副厂长和你一起到任,没办法,是那位的关照的,你到厂之后,别的都可以不管,只一样,财务可得牢牢的抓在手中,生产就让按薛县长的那套来,萧规曹随,就错不到哪里去,只要挺过了头三板斧,你何麟他日前途,不可限量!”

何麟躬身受教,末了,忽道:“县长,我有一事不明,您说几天前的常委会上,薛县长为什么还要争取七天的交接时间,我总觉得他说的理由有些牵强,交接哪里用得着一周的功夫,果然,这几天他又折腾出个‘千里走龙骑’的活动,您说这中间会不会藏着些什么?”

俞定中挥手笑道:“你想多了,这种娃娃们骑车瞎闹腾的活动,除了耗费点儿资金,还能有啥结果,充其量也只是某人下台不甘,非再折腾出点儿响动,显示自己的存在,这不,这些天县城里热闹得爆棚,那位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可以风风光光地溜走了,对于他这点小要求,咱们就没必要苛责了嘛。”

俞定中志得意满,何麟虽觉得按照那位往日的作风,决计不是个遇难就弯的性格,可他也想不出有什么疏漏,只得心里暗暗记了,等到走马上任时,再细细咂摸,不过小心应对那是必须的,毕竟此次履行,是他何某人仕途上极为重要的一站,成龙成蛇,也全在这一站!

…………

薛向并没有让何麟久等,热热闹闹送着参加“千里走龙骑”活动的二百名学生和小三十名随护出了萧山县后,便折回五金厂的厂长办公室,搬了个纸箱,借着夜色悄悄地就走了。

五金厂易主,财会中心解散,新分管的农业、水利工作基本已过了繁忙期,薛向便开始了他在萧山县最悠闲的一段时光。每日早起了,也不去办公室,要么在月亮湖边走一躺拳,要么划了小船,像湖心里漫溯,夏日炎炎,荷叶成盖,藕香莲动处,在小船上靠了,伸了两腿入水,风轻荡,舟慢移,时有鱼儿游荡过来,吸允着脚趾,麻麻痒痒,便似最好的按摩师,一会儿功夫,便入了睡乡,相访周公去也。

一觉睡到三四点,这时,廖国友一准儿来了,要么去寻铁通喝茶,要么去寻宋运通打猎,茶香竹影,深山猛兽,总之就没一天不自在,没有一刻不快活。薛向是彻底放松下来了,每每毛有财和王定法两名老手下来汇报工作,或者诉苦,也被他派了楚朝晖挡驾,压根儿就不见人,及至后来,他干脆就不去上班了,整日里悠游林下,寻花访月。

薛向这般消沉,有人看着着急,但更多的人见了欢喜,卫齐名和俞定中干脆就给各部门打了招呼,说让薛县长好好休息,薛向闻弦歌知雅意,主动请假,果然,立时便被批了!自此,薛向就更加放开了,跑得也越发远了,时不时地还单人独车,朝最偏远幽深的天荡山进发。更有甚者,这家伙仗着身手,攀岩而上,攀岩而下,翻越了整座天荡山,直抵渤海湾,戏到兴处,还从十多米高的断崖上,纵身跳海,在渤海里好一阵畅游。

这日傍晚,薛向从天荡山归来,自行车刚驶进篱笆栅栏,右侧厢房的过道里陡然蹿出一道白影儿,那白影儿来势极快,眨眼就到了近前。

那白影儿来势再快,也快不过薛向眼睛,霎时就看清了模样,不是小白虎又是何物,他竟忍不住欢呼出声,“小白!”

小白闻声不止,速度反而又急了几分,忽地腾身而起,直扑过来,四爪齐张,看模样是来寻薛向这个老主人试身手了。

但见薛向两指并拢,闪电般探出,精准地叼住那白影儿的后颈皮,稳稳地便放上了肩头。薛向拍拍因挑战失败而不住喷气的小白,笑道,“要跟我斗,你且得练呢。”

薛向正逗弄着小白,忽然过道里,又斜刺闪出一道人影儿,边跑边嚷嚷着:“大家伙,我来喽!”

墨发精短,小脸如团,灿灿星眸下,琼鼻皱起,嫩唇微翘,一身精悍的墨绿色短袖短裤,腰间小小武装带,粉色小,不是自家小宝贝又是何人。

一声喊罢,小家伙便直直地扑了过来,薛向赶忙一踩脚踏,弯身伸臂,疾驰而去,如奔马捞人一般,险之又险地将那小人儿一把抄住,放上了自行车的横杠,末了,轻轻揉了下小人儿的脑袋,“净胡闹!”

小家伙得意摆摆脑袋,伸手勾住薛向的脖子,瞪大了眼睛,仔细在他脸上瞅了瞅,好似不认识一般,末了,又伸手捏捏他的脸颊,哼道:“没瘦呢!”

“干嘛要瘦!”薛向奇道。

小家伙撇撇嘴,却不作答,心下生闷,臭大哥一定没想自己,如果想自己的话,肯定会吃不下饭的,臭大哥,臭大哥,人家想他想得都吃不下饭,吃那么多零食,才胖了两斤呢。

薛向实在是太了解自家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妹了,虽然分开有日,可对她小人儿稀奇古怪的心思却是并无半分生疏,见她撇嘴,立时就猜到原由,赶忙道,“唉,都怪你不好,怎么老也不来看我,起先,我是想啊想的,想你想得都吃不下饭,瘦了好多好多,上回刮阵大风,险些没把我给吹走,后来,没法子,怕被吹走了,就见不着小宝贝了,再以后,我想你了,就拼命吃你送来的东西,吃啊吃啊,又变回原来的模样了。”

小家伙如今已经十岁了,虽然性子单纯,心智却渐成熟,哪里还是原来那般好哄骗,不过薛向说得可乐,再加上她小人儿稀奇古怪的想法来得快,去得也快,立时就被逗乐了,在横杠上扭来扭去,最后,扳住薛向的肩膀,站在了横杠上,嘴巴里一二一,左左右右地喊起了军令,指挥着薛向的车辆行进,车子还没驶入过道,过道口又钻出俩人来。。。

第二百零五章 温馨一刻

这俩人,一男一女,俱是青chūn少年,个头倒是差相仿佛,俱在一米七四左右,女孩娟容秀美,婉约如诗,男孩眉目英挺,活力四shè,这男孩女孩,正是薛向二妹晚,三弟意。

哗!

四兄妹骤然聚齐,薛向欢喜得快要炸开了,赶紧抱了家伙翻下车来,一脚把车踢墙边靠了,便大步冲晚,意迎了过去,奔近前,摸摸这个,揉揉那个,欢愉之情,溢于言表。

“怎么来的,怎么来时也不和我打个招呼,净会偷袭!”

起来,这些rì子,薛向要么是忙得不可开交,要么是闲得一塌糊涂,这一忙一闲,把时间忘了,现下正是暑假,得空的三不来那才是怪事儿呢。

“是大吴哥哥和李姐姐送我们来的,本来可以早些来的,佛生哥,大家伙你造的自行车要来京城了,我们在京城等了,直等你的自行车来,我们才走了,对了,对了,我还看见夏大姐和夏二姐了,还请她们吃饭了呢,本来要邀她们一道回来,可她们有纪律,车队要接受检阅和采访,不能先走,我们先坐火车来了……”

家伙嘴儿吧嗒,很快来龙去脉道了个清楚。

要这些rì子,薛向也全非只顾着悠游林泉,不问世事,车队的情况,他可以是时时挂心,了如指掌,不但随队前行的陆福时不时会电话回来汇报,便是在京城。薛向也做了多手准备,不仅李天明,洪映这些京城实权人物,都给打了招呼,让其代为护佑车队的行程,便是雷天,陈佛生。朱世军等人,也得了通知,让他们给鼓捣出些动静儿。还有京大新闻中心,他也没放过,去电联系。要求在《未名湖畔》上,给这次的“千里走龙骑”轰动活动进行宣传。

而时至今rì,离车队从萧山县出发已经有近十天功夫,早在三天前,车队便达了京城,陈佛生那边配合得不错,吆喝了四五百狐朋狗友去天宁门搞欢迎仪式,再加上龙骑本身的品质极其出sè,两百多人形成方阵,声势极为浩大。当天上了京华晚报的重要版面。

而陈佛生那帮家伙没一个不是爱炫的,起先,还只当是给三哥捧捧场子,而等见车队的时候,一个个全傻眼了。盯着龙骑再挪不动眼了,可以这龙骑是为这帮爱炫的家伙量身定做的,走得是华丽酷炫风格。

如此一来,假欢迎,变成了真欢迎,待车队打着旗帜。完成了环绕天宁门一周后,陈佛生等人便围上去张罗着要买。可车队去的这二百辆,外加两辆大卡上存放的十来辆备车,哪里能卖。

若不是顾忌着是三哥招呼来的,这帮混子一准儿能动手去抢,话儿,还真遇上耍蛮的,欺负学生们是外地的,拦着要用强的,还没等摆开阵势,便被李天明、洪映安排的人给拖走了。

可以,整场活动进行得极为圆满!原本,车队该顺利返回了,可这会儿港商联合会驻京代表出面了,要参观参观港资在内地投建的第一家企业的产品,这一参观,动静儿大了,前次,京城市委和港商代表团虽然达成了合作意向,可港商们的资金还未位,似乎仍在观望。恰好,这时五金厂的车队了,港商代表有意捧场,京城市委自然乐得将车队作为一个示好和示范的契机,毕竟龙骑可是上过大报的,京城市委自然知晓。

五金厂作为如此良好的一个合作范例,正好被京城市委拿来展示给港商看,意思无非是,你们看,萧山县那穷旮旯都能合资成功,飞人公司因此大赚特赚,你们还不下手,等什么呢?

京城市委一动作,那动作大了,一连三天,车队便留在京城,由京城市委出面接待,倒也让山沟沟里的穷学生们,享受了一把国宾的待遇。

四兄妹笑了会儿,眼见着饭口了,夏家大嫂加班未归,这张罗晚饭的事儿,自然落了薛向头上。时间不早不晚,薛向四兄妹难得聚齐,他难得再有机会cāo刀入厨,自然要好生表现一番。

却这会儿,天sè已晚,菜场早闭,夏家本贫苦,平rì里,薛向都是从县委食堂直接拎回熟食,是以,夏家厨房,除了葱姜蒜,却是没有什么荤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薛向也不免有些挠头,正无计可施之际,却见邻家升起了炊烟,薛向一拍大腿,招呼三在家,便径自出门去了,未几,便拎了一堆食回来。

原来方才炊烟东起,薛向才想起寻左邻右舍求助,他有钱先生开道,未走出半里地,食便备齐了。时值初夏,正是鳝鱼,泥鳅,龙虾繁盛的季节,他这一趟出去,除了拎回各式佐料,便是这三样河鲜。

刷锅,生火,烧水,夏家的厨房内,薛家四兄妹挤得差点儿抹不开身,除了晚温柔娴静,坐在灶下生火以外,家伙和意简直化身女张飞和俊李逵,各自霸着半桶泥鳅、黄鳝,搅翻天,亏得龙虾生着两只硕大的钳子,这才免遭厄运。

厨内好一阵喧腾,便是薛老三这种宗师级的身手,也差点儿被两个烦人jīng折腾得没法献艺,一餐饭直做了个把钟头,方才完工。

餐桌没放在堂间,更没摆在院内,而是设在月亮湖边的柳荫道上,玉兔初升,暑气骤减,因着此处的护堤是一处凸起,从左右绕置此处,要越过一处窄道和泥泞,是以,便是消暑的行人一般也行不此处,正适合薛家四兄妹餐。

明月如轮,辉洒万里,照得夜晚,也如白昼,便连烛火也省了,地处回环,正是风口,湖风荡漾,自绝蚊虫,青竹桌上,只布了三钵四碗,四个碗是四人的饭碗,三个大钵盛的正是那三份河鲜。

一份鳝鱼,被薛向用蒜泥裹了,炸了份盘鳝;泥鳅被他和着豆腐清炖了,炖了一钵黄盈盈的泥鳅钻玉山;最后一份龙虾,则被整治成了麻辣虾。薛向国术大成,不仅对力量的控制妙巅峰,便是辨物纹理,察肉脉络的本事,也渐显现,用之于烹饪,对火候和成熟度的掌握,也细微了毫巅,三份河鲜,当真是被他调理的又香又鲜。

三吃得几乎腾不出空来言语,家伙和意则早早地弃了筷子,直接一对五指山作爪,争抢得不亦乐乎。

三份锡钵本极大,可三胃口大开,薛向不得不收束着食量,才算勉强对付了一顿晚餐,吃罢饭,拾掇了垃圾,碗筷,薛向又回厨烧了两桶热水,拎回房间,让晚和家伙洗澡;意长期参加体育锻炼,体魄强健,薛向也不担心他禁受不住寒冷,便在井边取了三五桶水,两人冲刷了了事。

薛向和意洗涮自然极快,他们洗完,屋内好像还没听见水声,似乎还未开始。

套上件干净的衣服,交待意几句,薛向便折步出门去了,未几,便抗了个大筏回来。那大筏个头极大,横三宽三,足足九平方有余,薛向举在手中,宛若担了座山。

“大哥,弄这个做什么?”意好奇极了,蹿上前来,便要伸手去接。

谁成想薛向只露了个头儿给他,便压得他眉头直皱,薛向又轻轻使力,将那头从他肩上卸了下来,“作床,晚上睡觉用!”

其实自打三进门,薛向便开始嘀咕睡觉的事儿了,他屋虽然温馨,可面积终归太,当然,打上地铺,也尽够了,可夏rì闷热,四人挤在屋内,怎么想也不是办法。是以,他出门寻摸晚餐时,便记挂此事,路过一家木器厂时,便瞅见了这方大筏。

再一打听,是靠近老灌口的农家用来猎鱼之用,特意订做的。那大筏原本是竹制,可薛向既然把主意打了上来,自然要作改装,因此,便要木器厂的师傅,帮着用两块竹筏双叠加高,而后,又在顶层捆、钉上一层光滑的硬梨木,他一餐晚饭吃罢,恰好那边的大筏也制作成功,便让他付钱取了回来。

原本那边的师傅是打算用拖车相送的,可不过一里余的路程,薛向生怕家伙洗完澡见不着自己,又闹腾,便丢下钱,举了大筏便行,唬得三个作筏的师傅差点儿没疯掉。因为那个大筏什么份量,他们太清楚了,原本两个竹筏用巨竹便有近三十根,入水能负数千斤不沉,更不提那硬木板的重量,可是三个师傅合力才装上竹筏的,整个大筏净重千余斤,竟被薛向抗了走,像抗着块泡沫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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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还是单女主?

好久没跟大家聊天了,要票的单章不算。要聊什么呢,自然是聊本书的问题。

总得来,本书写现在,算是失败了,不过失败了,也还得写下去。失败的原因,正如大多数人批评的那样节奏感不足,情节拖沓,王霸之气不够,踩人踩得不爽。怎么呢,我写书完全是没主见的,写这儿,大伙儿或许早看出来了,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实话,早期那么多大打架,装逼情节,本来是往王霸和爽文上走的,后来有人幼稚、不合理,我慢慢改,改成了现在的温吞水。

还有一个女主的问题,今天聊天,最主要是要解决女主的问题。时至今rì,情节已经不完全受我掌控了,前面的内容已经客观存在,必然影响后续的发展。我这儿又一矛盾,底要不要后宫,种马肯定是不会的。可后宫要么,这点又是受读者的影响,从文中你现在大概也影影绰绰的看了后宫的影子,可是很多读者后宫不看了,要单女主,这弄得我很茫然,现在是美女出来了数个,只有暧昧和逃避,弄得薛向和我一样优柔寡断,可是再优柔寡断,也不成了啊,我可以一直打光棍,书里的薛向总得成家吧。

人家马上升官了,好歹正处级干部,再不成家问题大了。

所以,这儿,问问大伙儿,是后宫还是单女主,反正我在书评区弄个帖子吧,三天后,看人数对比,没法子啊,众口难调,能把人憋死,我现在才知道唐三为什么豪气干云的“我只给我的固定读者群创作“,细细一想,人家有这话的资本啊,不过,咱这会儿肯定不行了,像这种两难的问题,我也只能照顾多数。

总之,后续的情节我还是力求火爆兼顾合理吧,不能再温吞水了。

其实,总得问题还是情节发展慢了,史上惊心动魄的大事儿,大人物都没出来,主角想搅合也不成啊,我加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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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赴国务院做报告

见薛向手中举了大筏,两姊妹一如意般好奇,亦出言相询,薛向却是不再解答,神秘笑笑,便将大筏抗至篱笆栏外,轻轻地卸在月亮湖的一角,又转身回房,取了被褥,枕头,一层层地铺在了筏上,片刻一块漂移的湖床便诞生了。

这会儿,三哪里还不知道自家大哥此为何意,意和家伙欢呼一声,便朝湖边冲去,便是娴静如婉,此时也忍不住雀跃,实乃是这种睡觉的手段实在极富浪漫主义和冒险主义两种最引人神经的气息,无论是对调皮子,还是花样少女,均具有无可抵御的诱惑力。

薛向赤了一只脚踏在筏上,另一只脚搁在地上,家伙和意冲来,他也不动不摇,任由两脱了鞋袜,跳将上去,他置在筏上的大脚只稳稳落定,两又蹦又跳,整座大筏却宛若钢筋水泥焊在地上一般,竟不起半点摇晃。

月上中天,四姊妹并排了在筏上躺了,意和薛向在两边,而家伙近薛向,晚靠意,一并躺在中间,湖风轻柔,薛向以手作桨,轻轻拨动湖面,大筏却似的又快又稳,荡开一株又一株荷叶,掠过一朵又一朵荷花,只飘荡湖心处,荷花荡里,薛向才停下手来,是时,风吹云现,皓月半隐,天空骤然黯淡,墨sè的天幕里,一颗,两颗,无数颗星星开始点燃,霎时,化作星河。

筏停了。筏上的人也静了,渐渐地便觉出湖上的热闹了,夏蝉独唱,群蛙争鸣,间或还有鱼儿越波,肥蛙落河,热闹却又不嘈杂,间或而发,时近时远,似奏着独特宫商角徵羽。演绎着大自然自己的散韵。

“大家伙,快看,北斗七星!”

家伙枕在薛向的臂上,伸手朝北方天空里的勺子形状的七星指去。

薛向捏捏她的鼻子,“你还知道北斗七星啊,看来宝贝这半年可没少学知识。”

家伙得薛向夸奖,笑得脸都开了,“我现在学习可好呢。期末考试全班第三呢,大家伙,我知道你喜欢我学习好,我会好好学的。”

人儿童声稚嫩,薛向满心柔波,他多想捧着她的脸儿。只要你高兴,考上多少分我都欢喜。可他不能,人儿现下可不是一如自己这般为能让对方高兴而高兴么。

家伙好久没和薛向一道睡了,她也知道再大些不能跟大哥睡了,反而特别珍惜这种在一起的时光。吧嗒嘴儿个不停,什么二姐今年高考了,报的和大哥以前的那个大学,她将来也要读那个大学,臭三哥学习不好,肯定考不上;什么大姐怀宝宝了。肚子大大的难看死了,以后等大姐有宝宝了,她要揍大姐的宝宝报仇;什么直升飞机能飞好高,飞云上面去了,从上面看,房子像个芝麻粒;什么坦克车里闷死了,炮打得太响,一点儿也不好玩;此外。还有一大堆她在岭南的见闻。

月夜悠游,薛向也乐得享受这天伦之乐,便陪了她闲话,或问或答,间或再有意插进来和人儿拌嘴,晚偶尔也答上几句,一时间,四兄妹倒也聊得不亦乐乎。月渐沉,星移步,聊着聊着,人儿渐渐声音了,稀了,渐渐又起了轻轻的鼾声,忽然一蹬腿儿,挤薛向怀里来,胖乎乎的手抱了他的手臂,便再也不动了。

又过片刻,晚和意也进入了梦想,薛向体察入微,自然知晓,便轻轻用手划水,催动大筏,如箭矢般朝出发的岸边shè来,半根烟的功夫,大筏便在岸边停稳,薛向轻轻挣开家伙,起身上岸,拉了缆绳,将大筏在岸边的柳树上拴住,却再不上船,盘膝在岸边坐了,这一坐便坐东方发白。

……………

薛向在县委大院销声匿迹的这些rì子里,俞定中觉得每一天都是那么美好,那种久违的掌控一切的感觉又回来了,不,比曾经的感觉还好,这姓薛的千可恶,万可恶,但有一点好,那是自他来后,折腾得卫齐名似乎没了脾气,让自己这渔翁得了大利。

俞定中站起身来,伸了伸拦腰,下意识地伸手出去,却没遇上一杯暖茶,俞定中回过神来,扫了眼伏案疾书的新秘书高,心中不禁叹气,还是老人知能知热啊!

自己给自己泡上一杯茶,又踱步西窗,那处有俞定中新置的一个金鱼缸,里面养了十数尾红彤彤的金鱼,鱼跃鱼游,让这办公室增sè了不少,往来的人见了,没有不夸赞地,这让俞定中觉得自己真是眼光独,英明无比。

忽然,俞定中只觉眼前一花,面前多出个人来,定睛一看,正是他方才暗自念叨的何麟,这何麟何厂长来势匆匆,竟让俞定中连定睛的机会也无,便蹿近前了,可见何厂长的心绪是如何澎湃。

果然,何麟进得门来,先呵斥走了高,又带上房门,便拉着俞定中的衣袖诉起苦来,其情其景,宛若在外受了欺负的孩子,来寻自家大人告状了,“县长,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卫书记握着人事权,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虽我是厂长,可他插了两个副厂长,一个纪检书记进来,弄得厂领导班子里,我这个一把手成了绝对少数,这也罢了,毕竟这是您当时许给他的,我不计较了,可谁成想财务处,他也要插一手,这不,我刚把财务处处长安排成了自己人,有人提请召开厂党委会讨论厂务,当时,我没往心里去,谁成想,一会上那帮家伙竟然要求提名财务处副处长,这一提提了俩,原来的老人被撤换,又新塞了俩副处长进来,一个管出纳,一个会计,如此一来,财务处不被他们锁死了嘛!”

俞定中眉头紧皱,良久方道:“稍安勿躁,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大局,只要稳住大局,挺过了这股气,你这个厂长算坐稳了,这点场面,迟早能寻回来,对了,五金厂现在的人事变动极大,厂子里有没有什么异动?”

“您是那位的余孽吧?”何麟压低了声音:“不瞒您,起先我最担心的是那帮老人闹腾,谁成想那位竟是人走茶凉,那帮老家伙竟没一个敢搅合的,这些rì子老实得很,还有不少请假病休的呢,要不然如此巨大的人事变动也不会这么轻易拿下了。”

俞定中摆摆手,“不可大意,我和那位交手不是一次两次了,那个人鬼jīng鬼jīng的,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斜刺里杀出来,刺你一刀,必须提高jǐng惕,我隐隐觉得十分不对味儿。”罢,又将声音压极低:“你注意将厂子里的财会做好,把帐一定抹平了,下笔款子暂时不要动了,缓一缓再,卫书记的人不是进来了么,做好了帐,把财会赶紧扔给他们。”

何麟额头微汗,若有若无地扫了眼俞定中,又赶紧低头,继而又抬头,顺势便点起了头。他忽然觉得这五金厂厂长的位子,未必如起先想得那般美妙,弄不好是个大坑,而且这坑大得足以将自己给埋了。

何麟的担忧并未持续多久,因为这时俞定中桌上的电话响了,来电的是何麟在五金厂的通讯员孙,孙竟报告了一个连俞定中霎时都产生了替下何麟,自个儿当五金厂厂长的想法。

原来“千里走龙骑”活动在京城获得了巨大成功,不仅京城市委出面接待了车队,驻京港商代表竟主动邀请龙骑进驻港商在京新开的一家特大百货卖场,而五金厂赴京代表团团长陆福竟然擅自做主,将队员的那二百辆龙骑和备用的十余辆龙骑擦擦洗洗了一遍,送进了卖场,谁成想是这用过的二手龙骑,在京城竟以雷同拍卖的形式,皆卖出了两百元以上的高价。

尔后,慕名而来的买家门,几乎将商场挤爆。接着,陆福便当着数家媒体,和百货卖场签订了供货合同,五金厂的整个形势,立时便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因着这轰动的销售成果,再加上前次车队在天宁门前拉风的游行,叠加而成了一股龙骑旋风,立时成了焦点新闻报道。今天清晨,国务院改革办直接致电辽东省委,希望五金厂领导进京做报告。这会儿,孙是接了省委来电,他获悉了消息,直接给何麟报了过来。

听罢消息,何麟只觉浑身软绵绵地,如坠云端,整个身子都晕晕乎乎,飘飘荡荡,其实,别何麟了,便是俞定中也如同过电一般,兴奋异常,只觉此次剥了薛向的职位,实在是剥得太及时了,若是这报告让薛向作了,那以后萧山县还有人能动得了他么?

毕竟赴国务院做报告,这是多大的荣誉啊!

想想,俞定中忽然有些懊恼,起先因怕麻烦和顾忌吃相,没直接兼任五金厂厂长,现下想来,自己的脸皮还是太薄了,也罢,也罢,赤诚君子,也难免吃些亏去。。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第二百零七章 杀招现

一时间,俞定中感概万千,何麟兴奋莫名,二人正神游天地之际,咚咚咚,咚咚咚,外面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俄尔,敲门声竟化作了拍门声,正处于嗑药般的兴奋状态的二人陡然被这敲门声打断,俱是恼火非常。

何麟急步上前,扯开房门,正待喝骂,看清来人,喝骂了嘴边却化作了惊疑,“孙,你怎么来了?”来人正是何麟在五金厂简拔的秘书孙。

孙脸sè岔白,不住喘着粗气,“厂……厂长,不……不好了,工人们罢工了!”

“什么!”何麟一把扯过孙的领口:“你什么,罢工了,为什么,罢了多久了,怎么不打电话,都有谁……”

噼哩叭啦,何麟一张嘴吐出了一堆问题。

孙捂着脖子,咳嗽几声,急道:“五百多工人全堵在厂办公大楼下,我给俞县长办公室打电话,一直占线,没法子,我只好火速赶来向您报信了,这会儿,离工人们罢工,快个把钟头了, 厂长,快想想办法吧!”

何麟回头,一眼扫中俞定中办公桌上的电话,原来方才接了孙报喜的电话,二人太过兴奋,竟都忘了把电话盖上横座,直接散在了桌上。

此刻,何麟哪里顾得上这点犄角旮旯,甚至不及向俞定中招呼,扯开孙,待夺门而奔。熟料,他刚迈开腿,便被孙一把抱住,“厂长。不能去呀,您是不知道,我走那会儿,赵副厂长和钱副厂长正安抚工人们呢,结果,没两分钟下面炸了营,一会儿功夫。烂菜叶子,臭鸡蛋,险些没把二位领导给淹了。我估摸着,这当口,工人们的情绪正激动。您去了,怕……”

孙话未完,意思却是尽了,何麟听得一呆,转头去看俞定中,俞定中正摸着下巴,缓步踱了过来,“孙,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工人们为什么罢工?”

俞定中底久历阵仗。不似何麟毫无主政经验,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本质。

孙微欠了身子,“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下面在喊什么‘打倒官僚’、‘驱逐吸血鬼’、‘赶尽懒汉’。”

实话。孙倒觉得这三句口号很适合现下五金厂的情况,尽管他自个儿可以是属于孔亮余孽那一堆儿的,自孔亮倒台后,他在五金厂不怎么受待见,可实事求是的,薛厂长走马上任后。五金厂简直如同换了天地人间一般,全厂红火地像似被架了碳炉上,四天卖百万,那百万存款在每一位工人手中流转时,孙也曾摸着过,他从没像那一刻觉得自己的力量竟是那般强大。

除了这jīng神上的激励外,更恐怖的是五金厂所有的工人的工资陡然在原来的基础上翻了个跟头,即便是孙这余孽之属的那堆人也没例外。五金厂的未来,注定无限光明,便连孙也是这般想的。

可谁成想薛厂长竟忽然被撤了,换上个何厂长,当时,孙心里也是骂了卫齐名,俞定中几句的,可没成想薛厂长一走,倒应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老话,他们这些孔亮余孽倒又翻过身来,他孙竟被何麟选为厂长秘书,成了五金厂这一片天地的天子近臣。

这么着,对薛厂长离任的可惜,便在孙心头逐渐淡去。

原本孙也以为五金厂依旧会沿着薛厂长划下的金光大道,继续走下去,可没两天,发现自己真是太单纯了,把世上的事儿想得太简单了。

县里竟然一家伙给五金厂空降来一正两副,外加一位纪检委书记,四位厂领导,原来的领导班子立时被打散。在孙以为,人事调整应该头了的时候,谁成想五金厂的人事调整竟是才刚刚开始。短短三天功夫,上至厂长办公室,下至各车间,各段,竟是来了番大换血,不仅人员调动频繁,便是被前任薛厂长裁撤一空的各个机构,竟又死灰复燃了,不仅如此,还凭空多出了不少部门。

更夸张的是,充斥这些部门的竟都是外来人员,五金厂的老员工,老干部尽皆沦为下僚。且外来人员涌入不仅挤占了这些行政机构,竟连技术部门,生产车间,也没放过,最离谱的是,一个曾经的办公室文员,竟然当了技术股的股长,有这么扯淡的么?

因此,即便孙感情上靠近何麟,可理智上,还是觉得这么折腾,是在把五金厂往死路上逼,这伙儿人简直把五金厂当了肥得冒油的烤猪,都想扑上来咬一口,也无怪工人们奋起抗争呢。

“官僚,吸血鬼,懒汉,这都谁呢,难不成再骂自个儿?”何麟心中自觉把自己朝那三大类靠了过去,这会儿,眉头挤得快拎出水来了。

俞定中反而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那事儿,都是事儿。想想也是,上回,五金厂都快倒闭了,薛向都能安抚住,证明工人们是通情达理的。而这会儿厂子正红红火火,何麟去了,又没削减已经被薛向加老高的工资福利了,想必是因为厂子领导层大换血,有人心中不满,故意煽动闹事,看看这定的罪名,无一不是冲新加入的人去的,要不以前怎么不吆喝着打倒,驱逐,赶尽?

想通此节,俞定中心神大定,便安排何麟立时回去安抚,只要能安抚住工人们,再调高工资,福利也是可以选择的,只有一点,既定人事安排绝不能让步。

俞定中如此筹谋也是有自己道理的,一者,在他看来,这帮工人俱是被人煽动起来的,领导换了,还全是外来户,难免有些气儿不顺,闹腾闹腾,无非是想趁机要挟点儿工资,眼下五金厂正处于关键时期,眼见着何麟要赴京报告了,这乱子是万万出不得,大不了先给他们个画饼,等局面稳住了,工资如何调,还不是厂领导一句话的事儿。

二者,人事不能动是绝对底线。眼下正是他和卫齐名合作的蜜月期且又是攻坚期,契合和矛盾并存,而眼下,他俞某人为压制薛向,自然希望他和卫齐名的契合压过矛盾,而这会儿工人们要求驱逐、赶尽,如果驱逐卫齐名的人,显然是违背这一原则的,而驱逐他自己插进五金厂的人,那他又是绝对不愿意的,本来卫齐名仗着人事一支笔,已经安排了不少人了,他再自断臂膀,搞不好好容易搂进怀抱的五金厂,也得为他卫某人做了嫁衣裳。

何麟领命,当即便去了,去时还特意换上了雨衣,备了雨伞,显然是那两位倒霉鬼副厂长的前车之鉴,让他生了jǐng兆。

谁成想这有准备也不成,何麟去了没两分钟,话没唠五句,底下便瓜皮烂菜漫了天,何厂长倒是好身手,及时打雨伞堵住了,可谁成想下面的工人太过“热情”,不知谁砸上来个烂冬瓜,楞把雨伞给砸歪了,这下,何厂长也只有抱头鼠窜,再归县府。

何麟再回俞定中办公室时,已经没了半点儿儒雅厂长的模样,身上虽然收拾干净了,可浑身拿下那股腐烂霉臭,却是隔了老远便能闻见。

俞定中强忍着掩鼻的冲动,询问情由,何麟满脸铁青,沉吟半晌,竟吐出一句“我怀疑这次罢工是早有预谋的!”

俞定中眼神陡凝,怔怔看着何麟,“你的意思是那位……”

何麟点点头,“领导,您不觉得事情从一开始太简单了么,简单得像早预备好了的一般,您想想,那位拉扯起五金厂,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今次,您和卫书记联手,他虽无力反抗,把五金厂交了出来,可按他以往的行事风格,可能这么算了么?您看看他,现在整rì里游山玩水,浑似没事儿人一样,事出反常,必见妖啊!”

话至此处,哪里还用何麟提醒,俞定中所有的jǐng觉也全然被唤醒,他陡然想,那rì常委会上薛向被自己和卫齐名联手剥掉五金厂厂长职务时,脸sè虽然平静,却冰冷的吓人,整个会上一言不发,直散会前,才交接需要时间,七天后交接,完不待卫齐名散会,自顾自走了。

当时,还以为他是耍脾气,事后,又见那子折腾出个“千里走龙骑”,便是如此,也不过以为他是为了抖抖最后的威风,现下看来,这个“千里走龙骑”竟是一大杀招啊!

俞定中越想越深,越想眉头越皱紧,眉峰间瞬间堆起块大大的肉疙瘩。

忽地,俞定中开口道:“去,去薛向,五金厂的事儿因他而起,由他来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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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杀你个魂也丢来魄也落

俞定中正是这般想的,他此前觉得薛向难对付,犯的是和何麟一样的错误,几次交锋后,竟把薛向当了和自己平齐的对手,浑然忘了自己是他的上级,能压服他的最大本钱,不是别的,是这个上级身份!自己要叫他滚蛋,他得滚蛋,要叫他来收拾局面,得来收拾局面,毕竟这是组织,不是马戏团!

有了主意,何麟哪敢耽搁,立时奔至县府办去寻薛向住址电话,这一寻才知道薛县长压根儿不在县委筒子楼里住,哪里来的电话。没办法,救厂如救火,这会儿何麟是打算为五金厂鞠躬尽瘁一把了,寻了薛向的地址,直奔夏家院去了。谁成想,一那儿,人影全无,四下里一打听,才知道夏家人的情况,紧接着,又翻身上车,直趋夏家大嫂所在的毛纺厂,寻了夏家大嫂一问,何麟差点儿没直接瘫了,原来薛向竟在昨天领着什么客人进了天荡山,去时还带了柴米油盐,帐篷被褥什么的,是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了。

天荡山是长白山余脉,有多大,何麟想都懒得想,便直接熄了入山寻人的心思,调转车头,又奔回了俞定中办公室。

这一趟折腾下来,何厂长是身心俱疲,yù哭无泪,了办公室,直接瘫在了沙发上。

听何麟了情况,俞定中算是彻底肯定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薛向的手笔。这子是事事想在前头,竟连自己的应对都料准了,先躲了!

转瞬间,俞定中想透了全部关节,在他看来,薛向这招“千里走龙骑”,竟是和前次收拾尤勇如出一辙,走得都是沟通天地,以势压人的路子,这龙骑一走。立时沟通了四九城的高层。四九城的高层只要稍微吹一点风,刮这萧山县便是飓风,任何人都扛不住。果然,龙骑,高层的风也吹——国务院改革办要五金厂厂长前去做报告,可恰恰此刻五金厂闹起了罢工。

霎时,一正面,一反面。五金厂的两种形象瞬间同时呈现,何麟这个报告还如何做的下去,报告做不下去,改革办的面子如何维持?省委,地区该何等震怒?

这才是杀招中的杀招,先把你送上楼顶。紧接着,抽调梯子,好毒的诡计!

霎时间,俞定中惊出一身冷汗!

“何麟,赶紧叫卫书记过来。不,算了,我亲自过去。”一声喊罢,俞定中直奔卫齐名办公室而去。

卫齐名是何等城府,俞定中来龙去脉刚起了个头,他便明了全部。

震惊之余。卫齐名忽然有些后悔将薛向赶出了五金厂。其实以五金厂现在的成绩,他卫某人尽可以袖手高升,便是zhōng yāng即将展开的清除三种人运动爆发,他也自负凭此功绩,可以安然而渡。可是他不甘心,太不甘心,齐楚败走,运通叛逃。乃至现在他这位曾经一言九鼎的卫书记沦落要和俞定中这等人合流才能撑住局面,如此种种,拜谁所赐,这笔帐不能不算的!这口气他也咽不下!

卫齐名是果决之人,后悔之念一闪即逝,当前的情况已经险恶之极,那位杀招已然发动,上下夹攻,一着不慎,他卫某人这次挺不过去了,毕竟五金厂的事儿,他也掺和进去了,今次的罢工有一多半正是冲着他掺和进的那些人来的。更何况,他卫某人是萧山县一号,哪怕他没掺和进半点儿,出了这通天的漏子,也是罪责难逃。后世西晋省省长不是这般么,还没上任,准备好了两份报告,一份检讨,一份辞职!

卫齐名皱眉道:“县长,我看为今之计,咱们只能分两步走,第一,何麟该动身赴京还得动,报告也必须做好,第二,咱们两个亲自出面安抚工人,不过,在安抚之前,你接管武装部,我接管公安局,调动全部力量封锁五金厂,做好安全防护工作,在何麟做报告期间,五金厂的生产,生活,由咱们两个出手去抓!”

卫齐名完,俞定中心中便是一声大赞,这位老对手不愧是搞斗争的高手,短短时间内,自己都六神无主了,这位竟想出了这么个万全之策。

细来,原本问题的症结,是何麟的报告和五金厂的罢工同时发生,无法像上面交待,而卫齐名的法子,竟是封锁消息,只作如无其事。毕竟萧山天高皇帝远,只要封锁住了消息,何麟该去做报告,还去做报告是,报告的内容竟可玩儿命吹五金厂的形势一片大好,只要报告结束,五金厂的乱子过不过去,都不重要了,算爆出去,那也能作成报告之后出的乱子,那还有什么杀伤力!

计策已定,卫齐名和俞定中便待分头出去,哪知道两人还未跨出大门,何麟便又奔了过来,这时何麟一张脸上竟是惨无人sè,白得快要映出人影来。

“完了,完了,全完了!”何麟脚没停稳,便弯了腰,边喘粗气,边嚷道。

卫齐名和俞定中相视一眼,心头均是一掉,果然,又听何麟急道:“薛向鼓捣的那个赴京代表团,有个叫陆福的飞人公司驻咱们厂的港商董事,他在京城代表咱们厂和一家港商在京投资的鸿道百货公司签订了供销合同,合同规定五金厂十天之内,必须交付五千辆龙骑!”

“这不是好事儿么,这是业绩啊,是你何麟在任期间,创造的业绩啊!”俞定中奇道。

何麟连连挥手,“县长,您有所不知啊,咱们厂现在哪里有五千辆自行车,我没上任前,也不知道薛向抽得什么风,竟然要求五金厂整改生产线,提高品质,减速生产,所以厂里的生产一直不是很抓紧,再加上咱们的龙骑虽然只在花原一地销售,可自打那个维修所办起来,承诺两年保修后,销售也十分喜人,所以一直没什么库存。我上任这几天里,厂子里的工人心浮气躁,生产更是一rì不如一rì,哪里有车往京城卖啊!”

“不对啊,我记得前次五金厂生产了近八千辆车,也只用了十余天啊,这五千辆,十天的时间尽够啊!”俞定中话至此处,铛的一拍额头,竟仰天长叹:“厉害,厉害,环环相扣,不死不休啊!”

原来这时,俞定中才又想起五金厂现在的状态,工人都罢工了,谁去生产啊!

“何麟,能不能和那个鸿道百货公司谈谈,缓缓时间!”卫齐名亦是愁眉不展。

何麟苦笑道:“卫书记,那是商人,港商,资本家,签了合同的,违约金是上百万,咱赔不起啊!”

俞定中瞪眼道:“你这个厂长兼董事长没去,那个什么陆福有权力签供销合同?”

何麟叹口气:“陆福虽不在厂内任职,可是挂着副董事长的牌子,还兼着个什么销售总监,按当时和飞人公司合作时的合同,他是有权力主导销售的。另外,陆福来电话,签合同时,京城市委程通市长和港商商会的驻京代表都出席了,还去了好几家报社!”

何麟话至此处,卫齐名和俞定中竟连咬牙违约赔款的心思也熄了,程通市长是什么人,那是都的市长,再跨半步,是党和国家领导人了,若是违约了,岂不是拿人家参加签约仪式的程市长开玩笑,打人脸也没这么打的啊!

“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忽地,卫齐名亦是仰天长叹。

也是,事情发展如此地步,由不得他不叹气,他刚想出的“封锁消息,若无其事”的破局法门,立时便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合同打得粉碎。毕竟他卫齐名和俞定中再有本事,顶多也能封锁消息,控制工人出不得工厂,却是没能耐把工人们逼上生产线!

事已至此,真的如何麟的,完了,完了,全完了。

“不对,咱们可以薛向,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以县委的名义让他主持谈判工人们复工的工作,我不信他敢阳奉yīn违,算他真阳奉yīn违,只要接管了谈判事宜,他也算掺和进来了,时,要完蛋一起完蛋,我不信他肯陪着咱们完蛋!”

卫齐名发了狠,竟想出和俞定中此前一般的主意。

“薛县长不在家,进山了,他是早有预谋,岂会让我们寻!”

“那搜山,百人不够,千人,千人不够,万人,只要他在山里,我不信搜不出他来!”

被逼上了绝路,卫齐名彻底发了狠,俞定中亦是脸sè铁青,重重一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情势已然火烧眉毛了,二人再耽搁不起,便待各自行动。

在这时,卫齐名桌上的电话响了,此时,清脆的铃声听在耳中,却是异常尖锐,屋内三人俱是这般感觉。

起来,也非是三人胆薄,而是今天这三位陡然领教薛向的手段,半晌已是数惊,此刻已然被杀得心惊胆战,尽皆成了惊弓之鸟,稍起一点动静,便成风声鹤唳。

卫齐名强定了心神,接起电话,不待一个“喂”字出口,那边便传来苍劲而愤怒的男声:“我是张立君,下午纪委专案组进驻五金厂……”

只听了这半句话,卫齐名的脑子忽然嗡嗡直响,身子像是压上了千斤重担,再无半分力气,哐当声脆响,他手上的电话掉在了桌面上,紧接着,整个人便软软倒地,再没了知觉。

“卫书记,卫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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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高山流水

噗通一声,海面上,溅起雪白细碎浪huā无数,原来是小家伙又从三米高的断岩上跳了下来,咕噜咕噜,落水处鼓出无数气泡,未几,一个小脑袋便从水里钻了出来,月牙弯弯,嘴角娄浅,显是得意得狠了。

这种惊险刺激的游戏,小家伙原本是不敢的,可这会儿却是爱上了这种游戏。

说起来也怪薛向,这家伙国术大成,本领真个是惊人,护估得小家伙胆子越来越大。

具体的事情还得从一周前说起,那天夜里,他作了大筏,让三小享受了一把湖光夜泊,原打算,再带着三小好好转转这萧山县。熟料当天上午就接到陆福的电话,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让自己做好准备。

得了这消息,薛向自然在家待不住了,原本想独自进山避难,可小家伙这烦人精缠得他就剩了个上厕所的空当,哪里脱身得开,无奈,只好带着三小一并朝山里进发。

却说他虽带着三小进了深山,随身也不过就带了些盐巴辣面等佐料和两床薄毯。别看玩意儿少,可大山里处处是食材,遍地有佐料,这些寻山探谷的本事,薛老三在靠山屯已然惯熟。若非带着三小,他连这点玩意儿也懒得拿了。

又因着带了三小,他原本打算找个地儿睡上几天即回的计划就不得不打断了。毕竟四兄妹难得团聚,便是如山避祸,薛老三也不愿三小

闷着。

深山老林,对寻常人来说,四处杀机,可对老山客而言,若是小心隐迹,也能进退安然。但对薛向而言他虽称不上老山客,只不过掌握了入山的基本常识,可仗着国术无双,入这山林如履平地。再加上,这天荡山或走访山民,或入山游逛,他已经往来多次,虽然山势连绵,老林幽深,他虽未能尽历,但也知道何处huā草茂盛,何处野味成群,何处有山涧,何处藏水源算是熟门熟路。

再加上,薛老三烹饪有术,更兼山珍香鲜,野味甜嫩,沿途野果无数或寻了老熊藏身的树洞,翻上些许蜂蜜,走一路,吃一路,三小可是尽享口舌之福。山林原本多野趣,三小原本就是城里孩子,即使去过靠山屯,可那金牛山比之天荡山,也不过是个小土坡。这天荡山山势陡峭,地势多变五六十年代那场大运动也未怎么波及此处,更因林壑幽深,内里奇huā仙树无数,四人转到人迹罕至处,多能见到山泉如瀑,奇石迭起,野鸡跳涧,山兔奔突的景致,真个是野趣无穷。

一路游走不停,每至傍晚十分薛向便或寻了草甸,或觅了平整高地,再搜来软草,铺作软床,沿路收集的草药,按老药子传授的方法制成线香,又在在附近生几处篝火,点香便睡,片刻便蚊虫绝迹湿气尽除。

山间多野趣,多美味,同样也少不了危险,转悠了四五天光东北虎就撞了两头,野熊也遇见了四只更不提豹子,大蟒,群狼,几乎山里有的猛兽都让薛向四人给撞上了。想来也是,野兽直觉最敏,他们四人组团动静又大,生气既浓,要被发现自是极易。

猛兽们原本把尊老三四位榫了野餐,可薛老三却把寻来的猛兽做了玩具。现如今,薛老三身体成熟,更兼国术大成,本领极大,便是猛虎扑来,如山压倒,也抵不过他出手如雷霆,像对付小白一般,抓住了后颈皮,当空举绕半圈,狠狠惯在地上,这一砸,便是数百斤的老虎也得闷头闷脑爬上半天,尔后,他跨上虎背,便招来吓得面无人色的三小

近前,挨个儿骑了骑老虎。

小白亦不例外,跳上大老虎的脑袋,不住挥爪嘶吼,耀武扬威的劲儿,活似那只借了老虎威风的狐狸。

虎有伤人心,人无害虎意,薛老三虽未必在乎东北虎的珍稀性,也无什么保护野生动物的意识,可他实在没兴趣跟一头畜牲一般见识,再加上这种大畜肉质一般冷硬,连作为食材这点诱惑也没了,薛向就更难得化身屠夫了。

三小又骑又牵,玩儿得老虎没了脾气,三小没了兴趣后,薛向便自放它离开,弄得老虎去势比来势更猛,没头没脑地狂奔,不知撞到多少小树。

老虎尚且无碍,笨拙的野熊,就更不在薛向眼里了,薛向却不似收拾老虎那般快捷,而是和一人多高的野熊王,玩儿了会儿摔跤,直把野熊王摔得最后死活不起身了,才算作罢。

野熊蠢笨,其貌不扬,又没老虎的灵气,三小没兴趣逗弄。,薛向便早早抬手,放它自去。

当然,也并非所有的猛兽都是如此好运的。一条碗口粗细,三丈有余的大蟒,卖弄威风,大张嘴巴,吓哭了小家伙。薛向火起,扑将上去,擒了蟒头,拖着绕在一棵老槐上,将蟒身打了三五个死疙瘩,不管不顾地,就扬长而去。

猛兽虽然无碍,却也不是一点危险也无,譬如一次夜睡,四人便被小两百头野狼给围住了。那次也多亏倚树而眠,薛向将三小送上树后,后边的把戏就无趣了,他现在的国术手段已然大成,气血雄浑,劲力无双不说,劲运周虚,法御万物。断木为刀,折枝化箭,搓泥成炮,狼群汹涌而来,不及近身,薛老三扬手数下,便起无数声哀嚎,毙杀了十数条。

群狼纵横山林,便是猛虎见了,也得避道,这小两百头野狼组成的狼群更是恐怖,俨然成了长白山的霸王,素来侵略无忌,便有损伤,也绝无畏惧,可今次,遇上了薛老三见了这如仙如佛的手段,真个是震住了,竟不敢向前一步。

薛向听李四爷说过群狼成势的危害,通常会毁了一座山林,想来也是这个道理,生物链出现了难以克制的顶层,整条生物链自然再难为续。

一念至此,薛老三便开了杀戒,群狼不来,他自杀去,拔了棵碗口粗细、两人来长的水杉树,便迎了上去,他全力奔行,快比迅猫,狼群不及避开,便被他赶上,挥树成山,一路横扫,眨眼间,便是满地狼尸,死伤无数。

剩下的狼群早已吓破了胆儿,夺路便逃,薛向早有防备,劈断手中杉树,眨眼就掰下无数尖锐,挥手成箭,射杀无数。一通折腾下来,1】、

两百头的狼群,死伤大半,余下半伤半残的三五十头,亡命奔走,想来也难再成气候。

山中闲居,好吃好玩好刺激,三小倒有些乐不思蜀了。

这日,薛向领着三小,从他前次探寻到一处小路,翻过了天荡山,终于见到了大海。小家伙在岭南念书,倒是常见大海,小晚和小意则没有如此机会了,但见海天一线,银浪拍天,红日如轮,山河壮丽,怡人耳目,开人胸怀,两小立时欢喜得叫出声来。

遇海不游,岂非入宝山而空回?薛向寻了处地势极低的断崖,又折了几棵大树,挽了老藤,做了木筏,便把换上短装的三小挨个儿放了上去。在三小眼里,这位兄长本领如神,无论遇到何种样危险,在他面前皆如云烟了。危险见得多了,也就没危险了,大海如渊,大哥要他们下海,那便是平地。

三小跳上筏后,薛舟从断崖上纵身便下了海,畅游了会儿,小家伙忽然噗通从筏上跳了下来,她本不会游泳,立时就沉了,惊得小晚在筏上乱蹦乱跳,薛向原本就围着大筏游逛,早护着他们,一个猛子扎下去,便把小家伙捞了起来。

小人儿出水,竟是一点儿不怕,还舔舔嘴唇,道声“海水真咸”。薛向知道这是小家伙的把戏,就似她爱飞扑了让自己接住一般,全然不会担心自个儿扑倒在地,摔鼻青脸肿。他亦知道自家这个小妹仗着自己的宠溺,已经有些无法无天,无所畏惧了,这可不好!

独独小家伙心思单纯,天性良善,若非如此,薛向真担心养出个大魔头来。

小家伙入水攀住了薛向,便不打算再上去了,薛向无奈,只好教她游泳,熟料小家伙倒颇有游泳天赋,三下两下便会凫水了,又片刻,

便能自游了,小家伙学会了新把戏,便不来缠薛向了,一个人围着大筏,颠颠儿游得畅快。小意,小晚敲得眼热,也便扶着大筏探下水来。

薛向闻弦歌知雅意,浮到近前,便又教起了小晚和小意。

要说薛家人的基因确实霸道,不但生的孩子英俊、美丽,便是聪明灵性也是一流,小晚和小意也学得极快,个把小时的功夫,便如同游泳老手了。小人儿最是调皮,嬉戏了会儿,觉得单调,小脑袋一转,便想起了方才大哥从断崖上下跳的英姿,便嚷嚷着要玩儿。

薛向耗不过小家伙,只得将他送上断崖,又先跳下来接着。只要有薛向在侧,小人儿胆子极大,刀山火海也赶闯,噗通一下,就跳了下来,溅起无数水huā,待从水里再浮上来时,得意地咯咯直笑。

第二百一十章 何麟是自杀?

人儿喜欢上了这把戏,薛向也只得…次次将她送上断崖。直这会儿,人儿再跳下时,终于累了,爬上了木筏,摊开肚子,和晚,意一道晒太阳。

是时,落rì渐残,水天一线处,浮光跃金,沧海无极,薛向极目天外,胸怀大畅,又赏了会儿,忽地,笑道:“懒虫们,娄喽,该回家喽!”

可不是该回家了么?薛向估摸着时间,也该责自己登场了。

其实,现在的情况,岂只是该薛向登场了,这会儿,萧山县简直乱成了一锅粥,五天前,地委委员、纪委记张立君亲自代领专案组进驻了五金厂,卫齐名、俞定中负责接待,谁成想调查了没两天,卫齐名和俞定中双双被纪委带走,五金厂厂长何麟自杀,五金厂落马干部三十七人,涉案资金高达二十余万,可谓是开国以来,萧山县第一贪腐大案。

薛向刚返回县委大院,便被人围住了,没多久,卫清风,王建,廖国友便从楼上奔了下来,将人群驱散。

“薛县长,这些天你跑哪儿去了,算县委给你放假,你去哪里至少要县委报备一下吧,县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都联系不你,这是要负责任的,地委陈记为这事儿,可是摔了杯子。”

几rì没见,卫清风眉头的般纹又深刻了不少,眼袋也是雀青,显然这些rì子支撑着县委,让老头子遭了大罪。难怪再没了从前的温文儒雅,上前,抱怨开了。

薛向连连告饶,一时贪玩,去得远了,末了,又故作惊慌地问县委出了何事。

“薛县长俟,您可真是心大,五金厂被一锅端了,萧山县快被翻了天……………”

廖国友接过话罢”又是一番痛陈,声音悲怆沉痛,可红光盈满的国字脸上,怎么瞧怎么有点儿幸灾乐祸的味道。

卫清风瞥了廖国友一眼,道:“问题,国友同志已经得很清楚了,当务之急的事儿还是关于五金厂的生产和赴京工作报告,京里已经催了两次了,省委干脆派了办公厅的人堵在县委要人,可何麟自杀”

现在五金厂一锅乱粥,这报告还怎么做下去?还有生产停滞,离和鸿道百货签的那个合同期,可没几天了,再晚怕是赶不急了”可五金厂现在的情况,一团乱麻子,怎么抓生产?”

显然,辽东省委还是未将五金厂现在的状况上报京里,想来也是,毕竟是家丑,如何能外扬,依旧存了厚脸皮去京里领赏的打算。

“清风记,不管再困难,省里的指示还是要贯彻嘛”我看问题也不难,一分为二的办,赴京做报告的事儿,交给五金厂的副厂长王定法同志去办,他业务熟,原则xìng强,更难得的是五金厂从改制兴盛,他都全程参与,这个报告他去做,一定错不了。至于生产的事儿,我亲自去抓,争取在合同期前完工!”

别看薛向人在深山,这萧山县的桩桩件件都在他心里,虽然未必了解情况,可预判的能力还是有的,眼前的困难早在他预料之中,这会儿道将出来,不温不火,却是对症成药。

“好好好”运真是解子我的燃眉之急了。”卫清风长舒一口气“这么办,五金厂我是交给你薛向同志了,你全权负责处理”这下,我可是敢回办公室了”你是不知道这些天省委下来的钦差,可差点儿没急得掏出尚方宝剑来把我给斩了。”

话儿,卫清风拉着王建转身便去了。

这二位一去,廖国友彻底松快了下来,便拉了薛向寻了林荫边的一处石凳上坐了“老弟,你跟老哥我实话,是不是你做的?”

“什么我做的?”

薛向自然知道廖国友问得什么,可这种害人的yīn私有如何能对外人实话呢,尽管他认为那二位是罪有应得,多行不义。

廖国友嘿嘿笑道:“你老弟你甭瞒我了,我嘛,你老弟不是那种受了欺负不还手的人,干得好,干得溧亮,真个是一家伙杀了个干干净净呐!”

“行啦,你老哥闲在,我这儿可忙着呢,刚领了卫记钧令,可没功夫陪你!”

薛向避而不答,起身要走,却又被廖国友一把拉住“老弟,你可别当我是闲了没事儿,跟你逗闷子,咱们这回可不能发瞎,再谦让不得了,算退一步,你老弟发扬风格,让一个,可还有一个呢,咱得抓紧啊!你老弟是不知道,最近可不光是咱们萧山县烈火烹油地闹腾,整个地区都暗流涌动啊,起来也怪你老弟,把个五金厂弄得如此红火,眼瞧着咱们得摘掉贫困县的帽子了,这是多大的块肥肉,而恰好看着这肥肉的两条大狗没了,那帮人还不玩儿命的扑过来抢啊!”

薛向笑道:“你老哥的意思,是让我抓紧点,去抢着当华两条大狗之一?”

廖国友微愕,轻拍一下嘴巴”“看我这张嘴,比喻不当,比喻不当啊,不过理儿是这么个理儿,眼见着班子要大调整了,你老弟这元勋功臣是一定要动的,实话,若不是我刚收束了公安局,一准儿也忍不住让你老弟帮着给活动活动,算了,不我的事儿,记,县长,这俩位子,无论如何你得霸住一个啊。我估摸着这回的调整,上头肯定来势凶猛,他们向来是有肥肉抢的,咱们本土干部怕是想惦记也惦记不上喽。”

廖国友是这么个人,认定谁了,死心塌地替你考虑,薛向嘴上虚应着,心里却着实承他的情。

实事求是的,他薛老三苦心孤诣,做出此局,虽存了攘除jiān凶的心思,却也有几分扫清仕途障碍的打算。可眼下的情况似乎不妙,五金厂折腾出的风浪太大,省委不爽,地委生怨,他薛某人又是始作俑者,少不得让诸位大佬给记上一笔,弄不好真个是做了嫁衣裳。

“行了,你老哥的话,我记下了,也不跟你矫情,但也只能句事在人为,尽力争取!”

话儿,不待廖国友应声,薛向便径直奔五金厂去了。

五金厂现下真有点天下大乱的意思,步进厂来,不仅杂物满地,车间死寂,便是人影儿也看不见几个,直穿过家属生活区时,才零星看见几个人影,不知谁最先发现了薛向,嚷嚷了一嗓子“薛厂长回来啦!”

霎时间,四面楼房里便跟发地震一般,咚咚咚,咚咚咚,一会儿的功夫,各个出口便人cháo如浪,滚滚而来,聚齐了数百号人,将薛向团团围在中间,立时七嘴八舌地呼喊起来。

“厂长,您可算来了,您耍是再不来,那帮王八蛋能把咱厂子给卖了。”

“厂长啊,您是不知道,您不在的rì子里,咱们过得什么rì子,那帮王八蛋只能拼命往厂里塞人,您塞人塞人吧,哪怕是个能搬能抬的也好啊,可那帮狗人的尽知道往里面塞当官的,您裁掉的那些狗屁没用的单位被重新竖起来不,竟还多出了七八部门,不过,这也好,倒省了纪委的麻烦,让人给一勺烩了。,…

“是啊,厂长,您可得主拷大局啊,厂子里现在乱着呢”

“……”

乱糟糟,喧腾腾,薛向知道这帮工人同志们是憋屈狠了,寻着机会,自然要发泄出来,他索xìng站立当庭,静听诸人吵嚷,嚷嚷了三四分钟,声音渐稀,俄尔,便彻底停住了。原来这会儿,大伙儿都发现最该话的、了算的那位没有话,可自个儿光吵吵,的话又不能算话,自然闭了嘴巴。

薛向扫视一圈,笑道:“都吵够了吧,吵吵够了,干活儿吧,各车间、工段,该谁负责都心里有点数儿,抓紧时间干吧,咱们和鸿道百货签订的合同,我不你们也知道,百万违约金,你们若是想赔,继续在这儿吵吵!”

呼啦啦,薛向只一句温吞水的话出口,转眼间满场散了个干净,只剩下王定法还稳稳站在身边。又过片刻,便听见不远处的车间里,焊弧飞溅,锻锤轰鸣。

其实,以薛向如今在五金厂的威望,已经用不着他承诺什么再裁撤编制,恢复干部,增加福利等等,只要他出现了,即便是不话,大伙儿也知道该干什么了!

关上办公室大门,薛向便开了腔:“老王,何和冯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厂长,您放心,他们是检举人,已经被地委纪委的人严密保护起来了,不会有人身危险。”王定法擦了擦发红的额头,恨恨骂道:“厂长,我真没想那帮王八蛋会这么肆无忌惮,您走时,让我盯紧财务处,我还暗里道您多心,毕竟自行车卖多少,都是有数的,账目极是好算,没谁敢朝上面动伸。可哪想,还是让您给料中了,何麟那王八蛋真是胆大包天,他当政短短十天功夫,弄走了二十余万,咱们得卖多少辆车,才能挣回这二十万,他nǎinǎi的,死有余辜!”

薛向眉头微皱”“何麟是自杀?”

第二百一十一章 萧山县委大换血

薛向用了问句,王定法怔了怔,点头道!”是自杀,那王八蛋在这间办公室喝了农药,然后跳的楼,我看还是给您换间办公室吧,这间怕用着晦气!”

“喝了农药,再跳楼?、”薛向心中冷笑,却是没在这问题上纠缠”“你还迷信这个?”

王定法老脸一红,讪讪道:“我不迷信,大老粗一个,什么没见过,只是,只是听你们领导……”

王定法声音越越,渐渐无声,薛向心中好笑,摆摆手道:“行了,不迷信,你住着吧!”“我住?”王定法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是你住,以后五金厂你当家了。”

“什么!”王定法蹭得立起来,连连挥挥手“我不成我不成,还是您来您来,我顶多帮您打打下手!”

王定法确非矫情,他和俞定中恰恰相反,似工人多过像官员,xìng子质朴踏实,一时间又无心理准备,一听薛向压下这么个重担,立时慌了神。

薛向拍拍他肩膀,笑道:“行啦,我这个县长还能一辈子兼着五金厂的厂长?”

“是啊,人家是县长,原本是来救火的,怎么可能舍高低?

这厂长一职对何麟之辈,是香饽饽,对人家来,是个大包袱,自己这是强人所难呐!”王定法自以为想通,讷讷无言了。

薛向也懒得解释,接着,便把让他赴京做报告的事儿也了,唬得王定法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一连五天薛向都待在五金厂里,狠抓生产,工厂又恢复了三班倒,或许是五金厂出事的那会儿,工人们歇息了一阵儿jīng神头十足,又或者是五金厂再历生死,工人们越发珍惜眼前的幸福,总之,工人们干劲十足,士气极旺,一连五天三班倒,甚至有许多该下班的也不下班,rì夜连轴转,终于在第五rì早晨,完成了合同的既定任务,恰好这时,鸿道百货的提货车队也了。

五金厂的事儿,此告一段落薛向又把办公地点,搬回了县委大院,不过为了稳住五金厂的军心,他每天仍会此转转。萧山县的局势也渐渐平稳下来,只是五金厂的案子至今没有结论,卫齐名、俞定中一入纪委,也如石沉大海,没了音讯。

好在,这会儿,萧山县没什么大事发生一切皆平稳运行。薛向每rì里倒也按时岗,只不过也走个过场,有任务安排下去,有文件也抱回家处理,大部分时间,却是依旧陪着三晃荡。又两天,参加五金厂“千里走龙骑”活动的学生们回来了,夏家两姊妹家,尤其是夏家妹归来,家伙算是有了玩儿伴整rì里,拖着夏家妹去收破烂,倒让薛向又重获清闲。

而夏家大妹和晚也甚是投缘,二人年岁相同,但晚却高她一届,今年已经参加了高考,二人又同属尖子生,夏家妹更是极度向往大学,有了共同话题晚这娴静姑娘,聊得兴起,也难免叽叽喳喳。

倒是意甚是寂寞,整天抱了足球自个儿瞎盘带,偶尔有差不多年纪的娃娃却又玩儿不一起去,弄得他无聊至极,也只得寻了家伙软话,才被获准同去收破烂。

rì子这么悠闲的走着,又过两rì,终于迎来了大动静儿,huā原地委委员、组织部长洪道带领着大部队进驻萧山县了。

洪道上午的萧山,卫清风带领剩余的十名常委,联名相请的午宴,也被洪道拒绝了。紧接着,洪道二话不,便领了三五人,直奔了常委会议室。洪道来势汹汹,卫清风等人哪敢大意,只得紧步跟了过去。

会议室大门刚被闭上,稳坐座的洪道,便打开了一封红头文件,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这一念,萧山县诸位常委耳里,心里,宛若同时响起十万雷霆,萧山县委常委竟然来了个大换血。

紧邻县委办主任田伯光而坐的那位圆年中年,竟然是新任的县委常委、副记,代县长钟伯韬:而紧挨着薛向下的竟然是新任县委常委,副县长刘力(代)。

听这时,薛向已经傻眼了,自个儿人还坐这儿呢,还没免职,被人家给顶了!可在座诸位,这会儿可没心情同情他薛县长,便是他的死党铁通、廖国友也竖起了耳朵,静听下文,显然今儿个萧山县的上层建筑是注定要天翻地覆了。

果然,紧接而来的消息,也劲爆非常。

卫清风被免去了萧山县县委常委、副记,竟被擢拔邻县锦山县,担任县委记。

王维被免去萧山县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调往huā原市担任市委常委,ā原市虽然和萧山县建制平级,可实际上隐隐高上半级,记虽未入地委委员会,却挂着地区行署副专员的牌子,乃是副厅级干部。王维此去级别虽未上升,却也是实打实的升迁。

而紧邻着钟伯韬而坐的瘦猴脸中年,被任命为萧山县委半委、常务副县长(代)。

此还不算完,铁通被免去县委常委、宣传部副部长,改任huā原市政协席。这个任命算是极有味道了,便连薛向这人jīng中的人jīng也有些咂摸不透。细算来,铁通才五十七八,这个年纪才混副县,又是常委中并不算太重要的宣传部长,仕途之路基本算封阻了。当然,熬退居二线,对县委常委这种副县级干部,组织通常会照顾给个正处级待遇养老。

可这会儿,人家铁通还远不退休年龄,生生被逼了政协。虽然政协在理法上不算退休,可底是二线单位,是默认的老同志养老单位。从这个角度看,算是贬谪,可若是贬谪,完全可以安排萧山县政协,没必要抬高huā原市政协席的位置。毕竟一地府政协席的影响力,可是比铁通现在的这个萧山县委常委高多了。

细细品了会儿,薛向隐隐猜了原由,铁通被早退,肯定是跟自己走近的缘故,毕竟这位铁部长不招灾,不惹祸,除了无原则紧跟自己,实在是不其他能惹着上面的理由,若年纪大了,清风记的年纪不同样五十多了,还能去锦山担纲一把手。一念至此,薛向隐隐有些愧疚!

可他没愧疚多会儿,心神便又被洪道的破锣嗓子给吸引了过来。

原来,紧挨着力而坐的白脸生冯胜,接过了铁通的位子。

洪洞捧着文件,噼哩叭啦,唾沫横飞念了个把钟头,至此,才猛地合上文件,连招呼常委会上新人、老人相互认识都省了,干巴巴道句“散会”抬脚走!

这下,薛向却是慌了,起身道:“洪部长,还有任免没念完吧?”

满场大讶,洪道停住脚,狠狠瞪了薛向“免去薛向萧山县副县长一职,稍后随工作组回地委!”罢,扬长而起。

要也非是薛向冒失,实在是洪道的工作做得忒不地道,不免掉薛向的职位,任命新人,于情于理都不过去,总不能萧山县除了常务副县长,还有两个副县长入常吧?

再,薛向方才又不是没想过是洪道故意给萧山县众人的下马威,先任命新人,再免去老人,可轮王维、铁通的任免时,浑不是这么回事儿,都是先免老人,后进新人,合了组织程序。

这下问题明子了,人家哪里是给萧山县众人的下马威,分明是给他薛向的下马威。想通此点后,薛向真有些后悔多了一嘴,还不如装什么都不知道,时候看那刘力怎么上任,看他洪道如何交差。

不过此念一闪即逝,薛某人还没这么无聊,这会儿,他满心思都在揣摩地委底是个怎么意思,看洪道的脸sè,似乎是不爽自己,不过这也可以理解,自己这趟折腾,可没少让地委烧心,让上级cāo心的下属能是好下属么?

可要地委想把自个儿一棒子打死,却又不像,一来,自己虽然给领导们惹麻烦了,却是实打实地没什么过错,还立了功了,原本赴国务院做报告也是地委的荣耀,只不过后面的事儿,是他何麟给搅黄了,这帐焉能算自个儿头上。

二来,今次免了副县长,却还留着县委常委,看样子地委也在纠结自己的去留啊!

这点,薛向却是猜错了,地委何止是纠结,简直是爆发了惊天动地的争吵。

问题的焦点,自然集中在功与过上面。

论功,薛向鼓捣起了五金厂,创建了一个暴利企业,变相为huā原地区打造了一头金牛,摘掉了萧山县带了几十年的贫困县帽子,自此不需要央、省、地的补助,给地区减轻了巨大的财政负担,薛向同志劳苦功高!TXT下载。

论过,薛向吸引外资,侵吞国企,打击原先的兄弟企业,此外,五金厂在他的领导下,贪腐成风,极大的败坏了党的形象,该同志又不团结班子同志,不尊重领导,和两位主官都爆发了激烈的政争,导致萧山县出现了严重的动荡和惊天大案,该员罪无可恕!

第二百一十二章 抢肉包子

当然,薛向的功劳都是黄观、周明方替薛向摆出来的,也是实打实地客观存在,只不过被丁龙、贾文和之辈给转述成了集体领导,才做出的成绩。执政党本讲究集体领导,黄观,周明方无可辩驳,也正因此,萧山县常委班子虽被调整,却都获得了相应计迁,也算是变相沾了薛向的光。

这不,眼看要站的卫清风,主持了萧山县几天的工作,干脆直接转正,锦山县担任了一把手!王维这位寸功未立,还在五金厂暴动中,扮演了被劫持者的无能倒霉鬼角sè,形象大坏,即便如此,也给擢升为huā原市常务副市长:算有心人为消磨薛向在常委会的力量,第二百一十二章抢肉包子逼退了铁通,也因着萧山县的成,不好做的太过,给擢拔至huā原市担任政协〖主〗席!

如此种种,萧山县出了成绩,是无可辩驳的!

论完功,自然得掰扯过了。起这“论过”来,那可远远比功劳好算了,古语有云:yù加之罪,何患无辞。起先叙功时,丁龙、贾文和愣生生的把薛向的功勋给分摊集体上去了,可议罪时,又选择xìng失明,压根儿不提什么集体领导了,更把何麟弄出的烂事儿,扯薛向头上,安上个代理五金厂厂子期间,没整顿好五金厂的厂风,害得年轻无经验的同志陷入泥坑的罪名。

至于卫齐名、俞定中往五金厂塞人,最后闹出贪腐大案,也成是因为薛向不团结同志,不尊重领导,搞圈子,引起了政争”才导致卫齐名、牟定中误入歧途的。

这种无原则、无差别的攻击,来是博弈时的常用伎俩,虽然老套,却是管用。管用管用在,不管对错”至少给要打击的人安上了罪名,有了提交会议上形成决议的可能,下一步,要做的第二百一十二章抢肉包子是争取班子成员的支持了。

很显然,大部分班子同志是看不惯薛老三的。

想来也是,一个初来乍的子,把自己的直属两大领导给掀翻了,换谁也看不过眼。党内政治生活,不能团结同志,尚且是大忌,

不尊重领导,那是死忌!再加上卫齐名、俞定中主政萧山有年,论感情分儿,比薛向这外来户强多了,更不提能做一县主官的”谁在地委委员会上没有大佬支持?没有大佬支持,也不可能上那个位子。

所以,尽管丁龙、贾文和有些胡搅蛮缠,诸位大佬心里也明镜儿似的,除了黄观和周明方,却无一位跳出来仗义执言,反有两位趁机发言,要求调整薛向位置的!

紧接着,论功论过“活动”此中断,huā原地委的十一大绝顶高手”立时着这个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交手!很显然,人事安排永远比空口论是非,更关系根本利益,没有谁会在此刻松口走神。

讨论来,讨论去,薛向的位子没调整成功,结果变成了萧山县常委大换血!

细来,党组织大期粪调整人事,也是有固定时间窗口的,一般都在两会左近。像现在”正是一年的正中,处于各级zhèng fǔ工作的攻坚期和繁忙期,原则上,如非必要,一般不作主要人事调整,像这种动摇一县权力格局的大规模调整,更不可能发生。

可这不可能发生的,偏偏发生了,岂能没有它的根源?根源还是在于萧山县的发展前景!

细来”即便是再讨厌薛向的贾文和,以及视薛向为踏脚石的丁龙,无论怎么非议薛向,如何摊薄他的成”也不得不承认薛某人的功绩。因为这会儿共和国的贫困县多如牛毛,已经多〖中〗央帮扶不过来的程度,弄得贫困县帽子都快成了抢手指标。因此,即便是再保守的〖中〗央大佬,也同样认可把整顿经济摆放工作重心上来的紧迫xìng,而能治理好一个贫困县,甩掉脱贫的帽子,绝对是天大的政绩。

而此刻的萧山县,五金厂是看得见现金nǎi牛,虽还不年终盘点,也不向省委、〖中〗央汇报工作的时间窗口,可谁都知道萧山县这贫困县的帽子是甩定了。现在萧山县的情况,好似一锅肉包子已经看着上锅了,只等时间了,包子熟了,能拿出来享用!

而原本能享受最大最多肉包子的是卫齐名和俞定中,即便这二位除了给薛向下绊子,什么事儿也没干,可摊上了主要领导的名号,那最大最肥的包子是他俩的,任谁也抢不去。

可偏偏这二位自负双剑合璧、萧山无敌,非要把姓薛的一脚踢出五金厂,打算那一笼包子,一个也不分给薛老三。谁成想,姓薛的蔫巴人儿,却是暴脾气,又兼争半本领高强,平时不露,一朝把剑,却把这二位生生给灭了。

于是乎,萧山县这一锅包子竟成了无主之物,这帮地委大佬谁不是心明眼亮,脚快手长之辈,自然一窝蜂地扑了过去,重新守住了锅沿儿,只等包子蒸熟。

自此,才有了萧山县的常委大换血,而且若是细心人,一眼能看出其中藏着猫腻儿。县长、常务副县长、常委副县长,县府三大入常的脑,一家伙给换了个jīng光。甚至这会儿,连卫齐名、俞定中的组织结论都没下,薛向被半空里吊着,人家开抢了,吃相之难看,无过于此!

却那rì地委委员会议,瓜分了萧山县的政治肥肉后,吃干抹净的丁专员竟不罢手,又把薛向的去留提溜了出来,非要调整薛向。当时,黄观、周明方瞬间怒气值封了顶。

原来,会议因为人事安排被中断,这二位心头倒是松了口气,毕竟众怒难犯,若是同僚们真达成了合议,要调整薛向,这二位也是回天无力。而恰好因为人事争端而中断了议题,给了二人的缓冲,是以,在此次人事调整上,这二位大佬倒没怎么伸手,反而为了缓和丁龙的态度,对丁龙提名他秘书钟伯韬接替俞定中担任县长,投了赞成票。

这好比做交易,买东西,政治人物做事儿,都含蓄得狠,按理丁龙笑纳了黄、周二人的赞成票,不投桃报李,放过薛向,至少此议题得搁置下吧,谁成想人家丁专员转身给此议题又提溜出来了。

这好比卖东西的,收了钱,不给东西,反而装作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黄观是何等脾xìng,何等威严,他哪里受得了这个,近rì来,为了薛向的事儿,他可没少cāo心,再被丁龙皮里阳秋地耍了一遭,老头子立时怒了,拍案而起,立时和丁龙扯破了脸,喝骂开来。

要知道政治人物的斗争,一般都是yīn招,暗招,轻易不会撕破脸,哪怕互相恨之入骨,面子上也得一团和气,像早期的一幅政治漫画,画得是一张桌上坐了俩人,这二位桌面上握手,桌底下的脚却相互踹得烟尘四起。

为何如此?究其原因,一旦撕破脸,既弄得班子氛围糟糕,又让同僚看了笑话,最重要的是,上级领导会认为你质低,不能团结同志,毫无斗争艺术,注定不堪大用。如此算来,扯破脸的成本太高,一般无人敢扯。即便是薛向未来萧山之前,俞定中和卫齐名斗成那样,面子上依然过得去。

可黄观竟然不管不顾,和丁龙拼了,这下,是刀剑出鞘,不见血不收的架势了。亏得huā原地委竖着一座高山一陈建陈〖书〗记,陈〖书〗记一怒沧海寒,当即摔了板凳,狠狠瞪了二人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席而去。

陈〖书〗记怒了,这二位再横,也不敢吵了:陈〖书〗记去了,这会没人主持了,自然也开不下去了。

至此,才有了洪道拖着并不完整的人事任命文件,倒了萧山县。

才有了萧山县有县长无〖书〗记的诡异局面,才有了薛老三这么没了实际职务的萧山县委常委!

薛舟是下午四点半地委的,洪道对他没什么好脸sè,带他进了地委办公室的接待办,让他等着,自顾自先去了。

谁成想薛向这一等是一夜,直第二天一早,才终于有人想起他来,送来一粉早餐券,让他去地委食堂餐。

地委机关食堂论气势,论规模,自然又远超了萧山县的县委食堂,大理石立柱,高大的穹顶,水泥地板,上万平的占地面积,以及满厅的木桌木椅,都不是萧山县能比拟的。

好在这个食堂,薛向前次和周明方餐时来过,算是熟门熟路,拿着那张餐券,随便了个窗口,排了队,轮他时,递过餐券,里面递出一个盛着俩碗口粗的馊头,一碗清粥,一碟老咸菜的餐盘,打发他薛某人了。

薛向捧得一呆,这伙食较之那rì中午又差了许多,连荤腥也没了。

饿了一夜,也顾不上拎肥拣瘦,端了餐盘,寻了处僻静的地儿坐了,拿筷子夹了馊头,往嘴里塞了起来。一入口,便觉出这馊头不是纯白面的,而是杂粮馊头,粗糙得紧,还有些拉嗓子。不过,薛向有了后世的养身经验,知道这种粗粮馊头实则是最有营养的,倒也不挑,三口两口干下一个。!!!

第二百一十三章 古怪老头

吃了几口咸菜,喝了两口粥,薛向摸摸肚子,竟似没有半点儿饱腹感,反而饥火更甚。剩下的这个馒头,他不敢再胡吃海塞,生怕这个下去,还没感觉,毕竟他也不知道自个儿还得在地委枯等多久,再加上,这领导们似乎都有罚站的嗜好,肚子可得对付好了,才能打持久战。

是以,剩下的那个馒头,薛老三是细嚼了再细嚼,慢咽了再慢咽,三分钟过去了,才舔掉一角。

“怎么,这玩意儿不合你胃口?”

薛向抬起头来,陡见眼前多了个老头,老头手里也端着个餐盘,紧接着,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了。

“的确不合胃口,不过将着也能对付。”

薛向应了一句,便又低头开吃了。倒非是他没礼貌,实则是眼前这老头太倒人胃口了,一身蓝布褂子穿得油乎乎了,还不愿换,尤其是领口袖口,都黑得发亮了,吃饭当口,薛向最受不了这个。

哗啦一下,老头儿一口咬掉半个馒头,鼓着腮帮子大嚼起来,右手夹一大筷子咸菜,狠狠塞进了嘴里,又猛嚼起来,末了,狠狠灌了一口稀粥,才满意地擦擦嘴巴,哼道:“你们这些年轻儿啊,尽享新中国的福了,压根儿没遭过罪,我看你们这拎肥拣瘦的毛病都是惯的,饿上你们两天,我保管这毛病给治了。”

“您老这话,打击范围是不是太广了点儿,不合胃口和不能吃,是俩概念,这杂面馒头的味道原本比不上大肉包子,这个客观事实,您也不能否认吧?”

薛向词锋锐利,得老头一怔,继而瞪眼骂道:“歪理邪,歪理邪……”

可底是怎样的歪理邪,老爷子却是终究没出个分明来,反而皱了眉头,狠咬馒头。

薛向也懒得跟老头较劲儿,这会儿,他饿得厉害,原本熬了一夜,腹中饥火中烧,先前强忍着,才能细嚼慢咽,这会儿,这老头儿抱了馒头一边大快朵颐,他再也受不了诱惑,三口两口把剩下的半个馒头给下了肚。

干掉这半个馒头,可肚里依旧没什么感觉,再瞧瞧眼前这清的可以晃出人影儿的稀粥,和剩下三两根咸菜丝儿的空碟,薛向yù哭无泪。他兜里不是没有钱,可这机关食堂,貌似远比他们萧山县委食堂正规。萧山县委食堂虽挂着食堂牌子,可跟餐厅无异,尤其是常委们吃的压根儿是灶,哪里来的大锅饭。

可这地委食堂,满眼望去,都是馒头,咸菜,稀粥,压根儿没第三样,显然是彻彻底底的大锅饭,不单如此,餐的都没拿饭票,而是凭一张餐券,让薛向有钱也没地儿使呀。

“咦,你子不是不合胃口么,怎么三两下下了肚!”

老头儿这会儿终于发现薛向的异样了,出言相询。

薛向端起稀粥咪了一口,长叹一声:“您老听话总听一半儿,不合胃口,不代表不合肚皮呀,这馒头不好吃,肚子却是需要啊,拿红军当年过草地来吧,那皮带,草根可合胃口?还不是一样得吃?”

老头翻了个白眼,砰的声,把碗顿在了桌上,“薛向,你子端的是京大高生,好牙口,老子们当年过草地,能和现在相比?天上飞机狂轰乱炸,地上蒋军尾追堵截,有皮带,草根吃不错了!现在又是什么rì子?老子们打下了江山,让你子们把福享了,这会儿还大言不惭地跟老子比较起馒头和皮带来了,还要不要脸!”

哗!

老头一发怒,薛向傻眼了,这会儿,他哪里还不知道这回是踢上铁板了,满花原,爬过雪山,过过草地的老红军地委书记陈建一人。此刻,薛向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俩耳光,一夜枯等,等得自个儿连jǐng惕xìng都没了,一晚上没管自个儿吃没吃饭,早上忽然知道自己是个人,还要吃饭,送了餐券,很明显,是在食堂这儿等自己啊!

眼下,后悔已是无用,认错更是低级,薛向决定硬顶一把,“陈书记,您们先辈浴血奋战,创建了共和国,我们后辈只有敬仰的份儿,哪里敢有不敬的心思。不过,不管再如何时移世易,这馒头也是不如肉包子好吃,皮带、草根也是比不过耗牛肉,青稞面的,除非您请来大师傅,把做馒头的面里和上蜂蜜,把皮带、草根混上排骨炖了,要不然,您是拿枪顶着我,我也坚持我的看法!”

“哈哈……”陈建哑然失笑,拿筷子指着薛向道:“行了行了,没谁想要你的命,老子也没功夫跟你掰扯馒头和肉包子,诺,吃吧,年纪大了,胃口终究是不行了。”

话儿,陈建把自己的餐盘朝薛向推了过来,盘里还剩了一整个馒头和半碟咸菜。

薛向也不客气,抓过来三口两口,消灭了,顺带着,一口干完碗里的半碗稀粥,摸摸肚皮,终于有了点儿感觉。

“薛向,你对卫齐名这个人怎么看?”

陈建忽地从腰里掏出根旱烟袋,在鞋梆子上敲了敲,问出了这么句石破天惊的话。

实话,陈建给薛向的感觉很奇怪,这个人朴实了极点,思想观念也似乎极为陈旧,脑筋看来也不甚灵活,可薛向面对这么个人,却感觉压力奇大,总觉得面对的是一把古朴的钝剑,看似混浊残破,却是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偶尔闪露锋芒,他便招架不住。

正如此刻,陈建一句看似简单寻常的问话,薛向便不知如何作答,因为他弄不清楚陈建问此问题的出发点和倾向xìng,眼看陈建老脸渐沉,薛向急道:“卫书记这个人权yù很盛,有时爱玩弄权术,也不怎么体恤百姓,不过,这些年萧山县能在他的主持下,维持住局面也是不容易的,总得来,他不是合格的党员,但勉强算得上位合格的书记!”

没办法,弄不清陈建倾向xìng,薛向只得据实作答。

“不是合格的党员,却是合格的书记!”陈建吧嗒口烟袋,喷出股轻烟,“你这话得有味道啊,不过是股臭味儿,跟我这儿放屁呢,连党员都不合格,这书记反倒合格呢?”

薛向语塞,陈建较真儿,他如何辩解。本来嘛,党章上的党员要求,那几乎都是往孔同志和雷同志合体上靠的,真要按那算,谁能合格?

好在陈建叱责了一句,没接着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边抽着烟,边问起了五金厂的情况,薛向如实作答,陈建听多言少,半个钟头过去了,陈建抬抬表,忽道,“薛向啊,来地委办公室工作吧,委你个地委副秘书长,办公室主任。”

轰隆,薛向脑子嗡了一下,他倒不是为这个职务震惊,而是对这个任命产生了恐慌。虽然这个职务已经算是极有诚意了,地委副秘书长、兼地委办公室主任,可谓是仅此于地委办公室一号地委秘书长的所在,实打实的正处级,放下去至少是一县书记,如有机遇,没准儿直接接了秘书长的班,进了地委委员会,对薛向现在的职务来,是实打实地提升。

可薛向并不为这个职务欢喜,震惊,而是对陈建也动了要调动他的心思恐慌,恐慌的是,这位花原地委一言九鼎的一号若要动自己,怕是真得回天无力了,可他不想离开萧山。萧山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他决不愿,也绝不离开,他再也不能像靠山屯、京大新闻中心那样,刚折腾出些模样,一脚被踢开了,这回,任是天王老子的面子,他也得驳了!

“我不去!”

薛向斩钉截铁。

陈建面容平静,似乎早在预料之中一般,“组织的意图要贯彻,你要体谅组织的难处。”

陈建难得用了软和的口气。

实事求是地,陈建还是挺欣赏薛向的,不管是从冲劲、干劲儿,还是斗争水平上,陈建都认为薛向是个难得的人才,毕竟五金厂的耀眼成绩是实打实的,而卫齐名、俞定中这两员老将合力不仅都没制服这子,反倒让这子给掀了个大趔趄,这足以明此人不只有一腔热血,还有老谋深算!

不过话又回来,陈建调整薛向却是有他的苦衷,最大的苦衷是薛向这家伙不老实,放在萧山县总惹出事儿来,这子这才来萧山一年多,整出这么多事儿,还一件比一件惊天动地,陈建想过过清静rì子,不愿他这孙猴子在底下折腾,想收束回身边看牢了。

再是,为了这家伙,地委班子最近的气氛很不对味儿,尽管尚在可控之内,可陈建没那么多jīng力,为了一个毛头子,在委员会上,费力搞平衡。

有此二点,调整薛向,势在必行,更何况,陈建自问给的果子够大了,XT下载。

薛向却毫不领‘情’,正sè道:“陈书记,也请组织考虑萧山县的难处,现在的萧山县正是处于发展的攻坚期,刚抓住了战略机遇,无论如何不能在工作的连续xìng上出现差池,现下,萧山县的领导班子调整幅度已经极大,若再调整,新领导过多,熟悉情况,理顺关系,势必耗费大量时间,可战略机遇稍纵即逝,耽搁不得啊!”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不得不升官

薛向此言一出,陈建脸色陡黑,按他的脾气,调整薛向这小小副县级干部,从来都是一句话的事儿,今天跟薛向摆困难,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谁成想,这小子还登鼻子上脸,给自个儿上起课来,是可忍,孰不可忍“行了行了,废话一箩筐,少跟老子拽词儿,什么战略机遇,不就是个破厂子么,噢,就你薛向能干工作,别的同志下去,就一定要干黄?我就不信这个邪,缺了你薛屠夫,萧山县就得吃带毛的猪!”

说罢,陈建将烟袋狠狠在桌上一磕,倒出一锅黑烟灰,大步去了。〖

薛向心中发苦,不过这回,别说是陈建〖书〗记,就是振华长发话了,他也决定硬顶了!

时不我待,薛向起身便朝周明方办公室奔去,因为那处是他能获得电话的最近位置。

薛向到时,周明方正在办公,对他的到来,周明方倒是不怎么讶异,他昨个儿就知道薛向到地委了,不过被陈〖书〗记给晾了,今儿个挨了训斥,一准儿得寻自己诉苦。

谁成想,薛向奔进办公室,竟不跟他说话,二话不说冲电话去了。周明方大惊,薛向如此失态,定然是跟陈建谈崩了。他伸手要去按电话,可薛向什么本事,即便是隔了八丈远,想抢也定能抢着。果然,薛向后发先至,抱过了电话,端起来就摇号。

号摇好了,可听筒里传来的却连忙音也无,回眼看去,周明方手里真捏着一根掐断的电话线,满脸铁青地瞪着他,而另一边则是目瞪口呆傻站着的施用!

“小施,你先出去!”周明方冷声道。

施用早吓惨了,知道稍后必是狂风暴雨,这会儿,听周明方这句话,如闻纶音,闪身便奔出门去,将门带死!

周明方死死盯着薛向,良久不语,脸上青气竟渐渐褪去,叹气道:“知道你受委屈了,可这里是组织,不是菜场,别忘了你的身份,我知道你打电话想干什么,不就是找你后边的人诉委屈么?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你还有没有点觉悟,另外,我要提醒你的是,别小看陈〖书〗记!”

薛向原本愤愤不平,可周明方的最后一句话却是起了作用。

他猛然想起陈建可是翻过雪山、爬过草地的老红军,虽然在军内地位不高,转正了也只干了个地委〖书〗记,区区正厅级,可只要是经历过那段光辉岁月的,就没一个简单人物,甚至不用细想,就知道陈建拥有怎样的人脉。这恐怕也是为什么一个干巴瘦,抽旱烟的老头能不玩儿权术,愣生生把huā原地委整成一言堂的最大原因。

诚然,薛向若是一个电话上去,急告了薛安远、许子干、或者安在海,只要这三位发力,要拿下陈建可能有些麻烦,可要薛向继续待在萧山县,却是易如反掌。可和陈建闹僵了,他待在萧山县又能如何呢?谁又敢跟随左右,跟他一道同地委一把手较劲呢?身边都没人了,想办事儿也只能是痴想!

一时间,薛向陷入了一团乱麻子,心中就剩了一个念头:难不成自己的事业又要中道崩殂?

就在薛向无言,周明方沉默之际,施用忽然推开房门,奔了进来“领导,省委冯部长到地委了!”

施用虽未道明省委冯部长是何许人也,薛向和周明方却都知道是指谁,定是省委组织部部长冯京。

省委组织部长,乃是全省名副其实的大人物,驾临huā原地区,就是huā原地区政治生活中的大事,huā原地委的大佬们自然得赶过去迎接、作陪,周明方自不例外。

周明方急着去迎接冯京,却是没忘了薛向,还交待施用看住了薛向,他没回来之前,哪儿都不能让薛向去,就是拉屎、撒尿,施用也得跟着。

周明方是上午九点左右走的,下午一点半才回,回来时,红光满面,略有醉态,奔回办公室,就盯着薛向左瞧右瞧,上看下看个不停,反倒弄得憋了一肚子闲气的薛向莫名其妙。

俄尔,周明方忽地伸手拍拍薛向的肩膀,笑道:“都说运气来了城墙都挡不住,以前,我是光听没见过,今儿个算是亲眼见了一回,你小子啊……”

薛向虽然仍旧不明所以,心头却隐隐起了警兆,脑子里飞快思索,时光倒流,历史回溯,他隐隐又想起了那日他初至辽东,被李奇接至李铁山老将军家时,吃罢饭了,那位冯京冯部长竟在门前相候!

今天冯部长又毫无征兆至此,且是在自己最危急的关头到了这huā原,此时周明方又如此言语,莫不是冯京此来,正是为了,为了……

薛向没有继续想下去,倒不是不想想,而是不用,因为周明方先倒出了来龙去脉。

原来冯部长在连港地区视察,之所以临时转到huā原,是因为偶然得知了萧山县的非正常人事调动,便赶了过来,结果再一了解,发现萧山县的人事调动如此剧烈,冯部长不满意了。虽然萧山县的人事安排,由huā原地委负责,用不着冯部长越俎代庖,可冯部长到底是省委主要领导,又是人事系统的总头,自然有权力批评huā原地区的组织工作。

冯部长不满意了,自然不会忍着,当即就批评了huā原地委组织部长洪道乱弹琴,又委婉告诫了陈建〖书〗记注意影响。冯部长何等样人,虽是点到为止,陈建〖书〗记也得领命而行。

说起来,陈建资历较冯京为老,可这位陈〖书〗记千不好,万不好,唯独一点好,就是执行上级命令不打折扣,这或许是老军人的作风。冯部长是省委领导,他的话自然是指示,可现下萧山县的人事调整已经开始了,或者说已经完成一多半儿了,且人事任命都下达了,新班子成员业已上任,已是覆水难收的局面。

无奈之下,陈建只好对冯京做了检讨!

陈建检讨一做,便算是定下了基调!基调便是萧山县的班子不可能再怎么调整了,而原本一只脚已经离开了萧山地界的薛向,便又稳稳地落回了萧山,任谁也拉不走了!

这不是运气是什么?至少周明方如是认为。

听罢这来龙去脉,薛向一颗心算是落回了肚子里。这会儿,他也是感慨万千了,从前自以为背景深厚,下到地方,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谁也动不了自己,谁也阻止不了自己办事儿,现下看来,却是想的简单了。

组织毕竟是组织,有严肃的纪律,和严格的程序。正如眼下,自家伯父、安在海、许子干等手眼通天之辈,论能量,论政治影响力,无不高出冯京多多,可偏偏这事儿上,这三位办不了,即便要办,也得幕后运作,进行利益交换等等一系列琐碎,偏偏冯京一句话就办了。

由此看来,编织关系网,组织人脉,永远是仕途搏杀,掌握力量的关键!

薛向陷入沉思,周明方以为他高兴傻了,重重拍了下他肩膀“你小子莫不是以为县委〖书〗记已是你囊中之物,乐疯了?”

薛向回过神来,讪讪笑道:“哪儿哪儿,我还有自知之明呢。”

他知道周明方此言何意,不过心中依旧喜乐非常,因为他知道自己注定要升官了!

原来,眼下萧山县委除了一个县委〖书〗记,和一个县委副〖书〗记的位子空着,压根儿就没了空位,因着冯京的发话,萧山县常委班子,自然不可能再动,而薛向现在还顶着个常委的帽子,必然要安排实职。而县委〖书〗记又是不可能的,那显然那卫清风腾出来的县委专职副〖书〗记,铁铁的留给了他。

说到这儿,得提一嘴了,为什么薛向不可能直接上到县委〖书〗记!

就拿萧山县来说,一县之中,三个正处,县委〖书〗记、县长,管党群的副〖书〗记,薛向坐上后两个或许有非议,但问题决议不大,毕竟二十多的正处在部委也不是没有,更不提江朝天珠玉在前。但是这县委〖书〗记确实碰不得的,因为县委〖书〗记是真正的百里侯,掌控大局,牧守一方。坐上这个位子,需要的可不只是能力,功绩,更多的是资历!

因为资历足,所以经验丰富,因为经验丰富,便能处理各种危急、突发况,譬如战争,洪水,瘟疫等等!若是放上个小年轻,忽然遇到此类问题,别说上级信不过,就是辖下老百姓也信不过,主少国疑,自古皆然!

薛向现在缺的恰恰就是这个资历,他副处也不过年余,上到正处县委副〖书〗记,几乎已经是此时能为的顶峰!

都说,知足长乐,而此刻,即便薛向这个小官迷是从不知足的,却也是乐不可支了。

他没法儿不乐,他这官儿来的有些像是天上砸馅饼。因为薛某人知道,他在萧山县的几番作为、决死反击,几乎是得罪透了地委,惹怒了省委。一个惹翻了上级的人,还指望升官,做梦去吧!

可他薛某人偏偏就升了,而且是没招来后台的情况下,被一帮不愿意他升官的人,硬生生地给抬上了县委副〖书〗记的宝座。可不抬也不行啊,不让这小子当副〖书〗记,难不成让他当正的去?

这会儿,不知多少地委大佬咬碎了银牙,摔破了杯!

第二百一十五章 别腿马

得了好消息,霎时间,薛向的世界,漫天yīn霾皆散,旭rì东升,普照万里。

因着惦记着家里的三,昨夜又是一夜未归,他这会儿自不愿继续在地委待下去了,当即,便向周明方告辞。

周明方以为他chūn风得意马蹄疾,要颠颠儿回去显摆,心中好笑,却不阻拦,亦不教!人嘛,谁还没个得意忘形的时候,更何况少年人老成太过,人生岂非没了激情。

薛向拉开大门,刚要迈步,陡见门前多出个人来,三十左右年纪,白面无须,干部模样打扮,一张脸甚是眼熟,却是想不起底在何处见过。

这白脸青年却是满面惊喜,竟先伸出手来,笑道:“薛县长,你在这儿呢,真是幸会幸会,辽阳一别,不过年余,你薛县长大鹏展翅,一飞万里,竟在萧山做出偌大的事业,佩服佩服!”

听他言语,薛向心念电转,立时想起这位是谁来,连忙接过白脸青年的手握住,“是陈秘啊,幸会幸会!”

这白脸青年正是冯京的秘陈波涛,薛向初辽阳,在冯京办公室里,和此人有过一面之缘,记忆中,陈波涛是个冷面儿人,今儿个异地重逢,却是热情不少。

这时,周明方也步了过来,笑道:“陈秘来啦,快进来,进来……”

陈波涛握着薛向的手却是不松,扭头冲周明方道:“周专员,冯部长听你象棋下得极棒,他恰好又有这个爱好,让我过来看看,看你忙不忙,若是不忙,问问方不方便过去和冯部长对弈一局。”

陈波涛虽是秘,却是省委大佬的秘,乃是正处级干部,虽低着周明方半级,但底是大佬近臣,和周明方话,用不着敬称,不过这位虽未用敬称,一番话却是措辞低调,谦虚有礼,切切实实显示了大秘的水准。

领导要下属陪下棋,亲近之意,已然流露无疑,这会儿,下属别有事儿,是天上下刀子,也得去啊。周明方外圆内方,自然深明进退之道,笑着自谦几句棋艺拙劣,却是干脆利落地应了。

“相请不如偶遇,薛县长,既然遇上了,一道过去,冯部长来花原,可还惦着你呢。/”

邀罢周明方,陈波涛竟又冲薛向发出了邀请。

周明方眼神jīng芒闪动,瞥了眼薛向,心底却是琢磨开了。琢磨这为冯部长底是偶然路过花原,而是有意而来,现下看来,什么调研连港市,只怕也是为突袭花原,打得埋伏。

要不世上焉能有这么巧的事儿?

周明方越想越觉得这冯部长来得有味道。因为这会儿陈秘竟杀上门来,相请自己去陪冯部长下棋,实在是太突然。周明方自忖,对象棋一道,只能是粗通,论及棋艺,班子里的张立君,洪道,那都是个中高手,不寻他们,反来寻自己,这不是莫名其妙么,更何况,洪道还是这位冯部长的直接下属,自己和冯部长也不过数面之缘,犯不上这么拉亲近啊。

而此刻陈波涛邀请薛向的话一出口,周明方便全然明白了,冯部长请自己是假,邀薛向才是真啊!不然陈波涛一个秘,即使再和冯京亲近,也万万没有偶逢某人,便私自请了去见冯京的道理,毕竟替领导当家的秘,还未听过。

周明方豁然开朗,看来这位冯部长不但对花原内部的事儿,洞若观火,竟然连薛向在自己这儿也事先侦知了,真是用心不浅呐!

一念至此,周明方又琢磨起薛向的来路,这会儿,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不会对一个让省委组织部长如此费心劳神的副县长的来历无动于衷。

当然,周明方也是起了心绪,倒没想过刮肚搜肠地非要弄出薛向的来头不可。毕竟他周某人圆润融通,明理练达,万万不会瞅见是有背景的衙内,死扑上去,这位论人品,可算是党内君子呢。况且,周明方为官有道,深通进退、权谋,自然知道如何应对、处理和薛向的关系。在他看来,与其死心挖出薛向后面站着的是谁,不若不见不闻,依旧这样松松融融地和薛向相处下去。

毕竟以他和薛向现在的关系,颇有几分伯乐和千里马相知的味道,顺其自然,恩义自结,反为最好。

这会儿,周明方想的,薛向自然也想了,毕竟他和冯京早有来往,那rì冯京屈尊降贵地来李铁山门口迎自己,已经极不正常了,这会儿,又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骤然杀,解了自己倒悬。如此种种,皆曰巧合,那世上的巧合,也未免太多了。

…………

薛向见冯京时,冯京较前次相见,颓唐了不少。薛向依稀记得一年前的冯京,红光满面,气势雄张,给人极大的威压感。今rì的冯部长两鬓已然染霜,光洁的额头,竟有了两道深深的觳纹,看来这一年来,这位冯部长的rì子不好过啊!

冯京似乎是真请周明方来下棋的,薛向和周明方进屋后,这位站起来略略握了握手,便开始大谈弈棋之道,未几,便着陈波涛捧出个红sè的棋盘来,同周明方分宾主坐定,便着楚河汉界厮杀起来。而薛向和陈波涛各据一边,凝神静观。

看了约摸十来分钟,薛向便失去了看棋的兴致,反倒生起了看人的兴致。因为,冯京的棋艺明显不是什么象棋爱好者该有的水准。当然,并非象棋爱好者必须是象棋高手,苏东坡有云“胜故欣然败亦喜”,道得虽是他下棋的心态,但其中也暗含了苏轼这位琴词画样样jīng通的顶尖艺术天才的无奈,那是棋艺不jīng。

苏轼生平确实将好棋而不jīng,引为生平憾事!天才如苏轼者,尚且如此,薛向自不会因为冯京的棋艺拙劣,怀疑他象棋爱好者的身份。

而是冯京的棋路压根儿似象棋初学者,甚至连象棋中的别马腿,都分不清。

好几次周明方千辛万苦别住了冯部长的马腿,冯大部长竟不管不顾,抬手起马,将周明方的卧底车给踏了,惊得周明方的眉毛差点儿没飞出眼楣去,一边的陈波涛更是憋得满脸通红,却是不知道如何言语分,只能看着冯大部长得意洋洋地捏住刚吃下的车,在手中颠来翻去地显摆。

细来,周明方的棋艺也甚是平庸,略微高出冯京一线,可偏生冯京手握无敌马,往往撵得周明方的车四处乱窜,这一增一减,二人竟成了旗鼓相当之势,下得冯京倒也眉飞sè舞,热火朝天,倒是真成了象棋爱好者一般。

两人下了三盘,竟是冯京仗着马蹄无敌,赢了两盘,得了胜利。

薛向从两人开局的十分钟后,心思压根儿不在棋上了,反复着琢磨着冯京这屡屡示好底是何意。即便是冯京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没必要如此自降身份啊,从某种意义上,冯京这种高官,背后不可能没人。退一步,即便是冯京有意冲薛家人示好,也无须如此劳心耗力,未免有些太着痕迹,失了一省大员的体统。

三局下完,薛向依旧没想透根由,冯京却抬了手表,很明显,领导这是要送客了。

周明方会意,笑着寒暄几句,便起身告辞,冯京笑笑,便送二人出门而去。自始至终,除了薛向进门时,冯京颇有长者之风地问了薛向几句在萧山县的工作情况,稍稍勉励了几句,便再没和薛向过话了。

这下,不只已经步出门去的薛向有些摸不着头脑,便是屋内的陈波涛也莫名其妙了。

待二人步出门去,陈波涛紧走几步,将门带上,复又折回,躬身道:“领导,您怎么这么着让薛向走了?”

陈波涛和冯京有着极为隐秘的姻亲的关系,按辈分论,冯京是陈波涛的姑父,是以,陈波涛在冯京面前,较之一般的秘随便得多。

“不放人家走,还留人家吃晚饭不成?是这么见了一面,不知道暗里都少人都在瞪眼睛,要是真再吃顿饭,那些人的眼珠子岂不是得瞪掉?“罢,冯京又拍拍陈波涛肩膀:“行啦,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放心,那位薛县长绝对是生着一颗水晶猴子的心,迟早能想明白!”

冯京伫立窗前,极目天外,声音淡淡,却是叫人听不出什么感彩。

实话,此刻,陈波涛是极为佩服冯京这份定力的!

因为眼下冯京的情况实在糟糕,zhōng yāng刚召开的七中全会上,季老已经点明要清除队伍里造反起家的,帮派思想严重的,打砸抢分子,谓之为三种人。

原本清除三种人的风声,一年多以前,zhōng yāng已经开始吹风了,当时陈波涛以为只不过吹吹风,只起震慑作用,为改革减轻阻碍之用,毕竟真要清理,那得倒下无数人,zhōng yāng投鼠忌器,未必会行。

可那时起,冯京开始担忧,开始筹谋。而今季老在全会上发言,便算是定死了此事,如此一来,冯京的未雨绸缪,便是何等的先见之明。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冯京的苦心

更为难得的是,冯京临危不乱,步步为营,时至今rì,竟真让他走出活路来了,这怎不叫陈波涛佩服。

具体的情况还得从薛向下辽东起,一年前,央吹风,清除三种人,冯京便开始惶惶不可终rì。因为冯京正好沾了第一种人的边儿,之所以沾边儿,是因为他本人不是造反起家,可他当秘书时期,服务的领导却是,尔后,在他的仕途上进之路上,这位领导可没少出力。

因此冯京沾上了造反起家的边儿,是属于可处理可不处理之列的,可放在有心人眼里,这绝对是拿下他冯某人最好的时机,毕竟一省常委,一省之内,那么双手之数,腾出一个是一个。而更糟糕的是,冯京的那位领导早在三中全会上退了。

如此一来,冯京差不多似没了根的浮萍,压根儿经不得风浪。

因此,自央吹风起,冯京便如临大敌,惶惶不可终rì,想寻托庇之所,却是四处无投。毕竟他和他那位老领导的纠葛实在太深,而他的老领导又和那位盘根错节,现下是谁也不敢收他冯某人。如此一来,冯京似乎剩了坐以待毙一条道儿了。

直薛向的任命通知,从中办下辽东省委组织部时,冯京一片死水的心,却又骤起微澜。作为老组工,他很清楚这个人事任命的异常,央下派干部,不走中组部,竟从中办出来了,那味道足了,明此任命定有央领导嘱意。

一个副县长,要央领导瞩目,难道还不值得关注么?接着,冯京又细细翻阅了薛向的履历,这一翻阅,是既惊讶又失望,惊讶的是这位薛向同志年纪轻轻,倒是经历不俗,不仅是赫赫有名的靠山屯模式的发明者,竟然还以读学生的身份坐了京大新闻中心副主任的位子,更难得的是,这位竟然仅仅一年半功夫,从京大提前毕业了,一家伙坐了萧山县常委副县长的位子上来了,属于名副其实的火箭式干部。

看完履历,冯京的惊讶也此为止了,紧接而来的,便是巨大的失望。因为看这份堪称完美传奇的履历后,薛向以如此年纪任副县长,也变得不再那么刺眼了。可冯京恰恰希望这种刺眼,因为越刺眼,越明薛向被中办点名为副县长,不是出于能力,而是源于背景。

冯京失望了,所以那rì薛向来,他也仅仅表示了番欢迎,放薛向自去了。可谁成想,紧接而来的消息是,薛向没有去食堂,反而被一辆军车接走了,待听得车牌号,冯京大喜过望,竟失态亲自去了李铁山家门守候薛向。

直接薛向后,冯京才醒悟过来,自己这般前倨后恭,岂不是既冒失又失体统。因此那rì,冯京在车上,和薛向一翻长谈,得全是白山黑水间的传奇志异,直亲自安排人送薛向去上任,亦没吐露玄机。

送走薛向后,冯京忽然交待原本已计划好赴京城寻门路的陈波涛,重点打听这位薛县长的情况。陈波涛这一去京城足足三个月,待再见冯京时,却是一扫赴京时的悲壮颓唐,满面红光,拉住冯京的大手,也不直薛向出自何处,却是眉飞sè舞地将自己在京城的见闻,如传奇游记一般,同冯京道了出来。

时隔数月,冯京今天依然能清楚得记得陈波涛那rì的话。

“领导,大树参天,大树参天啊,我这回可算开了眼了……京城衙内圈里公认有三大公子,分别是江朝天,吴公子,时剑飞。这三位无不是威名赫赫,人脉深远,神通广大之辈,当然,在公子衙内扎堆的四九城里,能领袖群伦的最少不得的自然是家世。我的这三位家世来历俱不一般,其实不用我细,光听姓氏,您怕是已经猜出来了。不错,江朝天是江政局的公子,本人亦是不凡,二十四岁上了正处级、一县副记;而吴公子正是出自那个一门双政局,两代五中委的显赫吴家;时剑飞的爷爷正是那位时老,听十二大,时老有望进入核心……”

“领导,我了这一车,您可能不明白这些和薛向有什么关系,那您接着听。起来,我在京城可不是白待的,您的钱也没白huā,那座最赫赫有名、号称为四九城衙内社交中心,我一待是俩月,虽然没交上什么朋友,可对四九城衙内圈里的事儿却是知道了不少。我实在是没想那么个斯斯文文,白白净净,低调有礼的薛向竟然能干出这些事儿来。您猜怎么着,他竟敲诈过江朝天,抢过时剑飞女人,当着吴公子的面儿打残了他表弟,一桩桩,一件件,听着都叫人心惊胆颤,可这三位顶级公子却是奈何不得薛向。那薛向在京城衙内圈儿里的名声几成禁忌,大得能止儿夜啼!”

冯京虽然不了解京城衙内们底是个怎样的生活状态,却也知道,那个圈子拼得终归是家世,薛向若是没有相应的背景,是决计不会在那个圈子里立住脚跟,更不可能闯出偌大的名声。果然,陈波涛接着道出了薛向的来头。冯京底身居高位,对央的局势虽不洞若观火,却也能看个影影绰绰。薛安远何许人也,他脑子一转,能想个通透。

如此一来,冯京终于弄清楚薛向的来头,也终于来了jīng神,重新了入手的方向。

而当时,陈波涛以为既然明确了努力的方向,冯京下一步,该是想尽办法,拼命接近薛向,挖空心思地往上贴,搭上薛家人的线,因为薛家人本身的政治力量未必有多雄厚,可背后的根子实在是太强大了,陈波涛甚至打听出了薛向家中堂上挂着的那副那幅老长亲笔书法。贴上了老薛家,便算是归了避风港,冯京那点不光彩的历史,自然一揭而过,谁还敢拿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再来寻冯京晦气。

可偏偏冯京不动不摇,压根儿像没这会儿事一般,反而严厉jǐng告陈波涛不得擅自接触薛向,更不得私下里搞动作。眼见着时间一天天逼近,全会上季老的发言已然形成了决议,快要形成文件下发,可冯京依旧沉稳如山,只是每天的荼越喝越浓,睡得也越来越晚,白霜渐染鬓角,觳纹爬上额头。

陈波涛急得快要疯了,因为他和冯京已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冯京的压力,他感同身受,偏偏冯京还不动作,他几乎都以为冯京绝望了,打算坐以待毙,已然决心自己展开行动了。在这时,冯京终于行动了,出身离开省会,陈波涛原本以为冯京会直趋萧山,谁成想冯京竟连huā原也不入,反而在临近huā原的连港市住了脚,搞起了调研。

当时,陈波涛急得真想拉住冯京大喊“您调研报告只怕还没送上去,组织部已经易主啦!”

可冯京依旧我行我,在连港忙活得有声有sè,rìrì人谈话,天天下乡走访。终于,陈波涛彻底绝望了,连只身去寻薛向的心思也熄了,因为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哪知道在今天一早,冯京忽然通知他,转道huā原。当时,陈波涛恨不得骂出粗口来,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您早赶忙去呢,这会儿再努力,黄瓜菜早凉了。

谁成想,冯京刚huā原,逮住了这么个天大的机会,送了薛向个天大的人情。因为这会儿,陈波涛已然明了了全部的前因后果,知道薛向所面临的几乎是死局,如果冯京不伸手,这位薛县长在萧山的局面彻底完了!

都机会是给准备好了的人的,陈波涛今rì信了,冯京如果不是早在萧山县布子,时刻关注着薛向,他怎能在这恰好处的时候,杀将出来了?

即便如此,陈波涛也不得不佩服冯京的镇定和城府,如此危险的局面,冯京还能稳如国手,冷静布局,沉着落子,在险而有险之际,擒住这么条大龙!

现下陈波涛的心却是放进肚子里了,冯京借着寻周明方下棋,招来薛向,却又不和薛向攀谈的目的,这会儿,他也大概琢磨出来了,正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冯京此举正是居功不言,情义自,二来,冯京堂堂省委大佬,即便是有求于人,也当自重身份。

陈波涛现下唯一担心的是,薛向别太笨了,若是悟不出来,那麻烦了,不过细细一想,薛向能斗倒卫齐名,俞定中,不可能没两把刷子,再冯京派自己相请周明方,自己却自作主张请他一道同去,如此巨大的破绽卖了过去,他还能不明白。

想着想着,陈波涛的视线忽然落了棋盘上,瞅见了那个杀周明方九宫格里的红马。他忽然想起来,自家这位领导虽非象棋爱好者,可是和自己对弈过的呀,那时也不见他不知别腿马呀!那,那,那今天的马腿……

第二百一十七章 风光许子干

陈波涛算是彻底服了,自家领导这个马腿何尝不也是卖给薛向的破绽,一个象棋爱好者不懂别马腿,那象棋爱好者的身份是不是假的,既然是假的,那为何还要假装喜爱象棋,寻周明方下棋?

如此大的破绽,只要是稍微有心思之人,必然能够堪破,堪破之后,继续推理,答案只有一个,只为寻你薛向一见而已!

若是到这一步了,只怕是傻子都该想到冯京的苦心了。而想到冯京的苦心,总该想想冯京堂堂省委组织部部长为何为你一个小小副县长,费这么心思了吧!

…………

陈波涛想的没错,薛向确是一路都在想冯京,想冯京到底为什么送上这个人情,况且第二百一十七章风光许子干,他七窍心思,几乎已然肯定冯京送这个人情是费了极大心思的,既然费如此大的心思,那绝对不会是仅仅为了结识他薛向,介或希望接触薛向后边的大佬这般简单,背后一定是有事相求。

俗话说,有多少付出,就有多少回报,反之,付出多少辛苦,必然渴望得到多少回报。

冯京此举,必有极求!

不过眼下毫无线索,薛向参不透冯京到底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绝对是要涉及高层的,毕竟冯京的级别摆在这里!

一念至此,回到萧山县后,薛向便直趋了五金厂,因为那处有电话。当然,之所以不去县委,是因为薛某人现在身份尴尬,只挂了个空筒子常委,这会儿只怕办公室都被人家顶了,副书记的位子虽然坐定了,可地委的任命却还没到,薛向却是不好去县委。

薛向到厂长办公室时,王定法正埋头案头,奋笔急书,见得薛向进来,王定法慌忙起身,迎了上去,又是倒茶又是让座,倒似薛向还是五金厂一号一般。

细说来,现如今王第二百一十七章风光许子干定法的身份非比以前,人家现在满辽东闻名,自从上次赴国务院改革办做完报告后,王定法立时成了国家级经济能手,各地的报告邀请,以及学习五金厂先进经验的申请,雪片一般朝王定法飞来,这会儿,王厂长正是炙手可热已极。

不过,王定法再得志,亦不敢轻慢薛向,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荣誉怎么来的,更不提,他本是个性子质朴的老实人,这种得志,反而搅合得他日夜难安。

薛向至此,虽是来用电话的,却还是少不得关心关心五金厂现在的情况。王定法据实而报,着重说了龙骑在京城的销售情况,薛向大喜过望。原本,他对打造龙骑,就是存了两条腿走路的心思,一条大众化,一条高端化,大众化应当前,高端化为长远。

眼下,大众化那条腿,在花原走得十分不错,渐渐又向辽东扩张的趋势;而高端化面向全国,因着地方保护主义,那条腿想走得好,十分困难,可眼下,没想到千里走龙骑活动,竟然误打误撞,打通了京城的市场。京城是什么所在,引领全国,高端化那条腿在那儿走通了,基本就等于走通全国了,高端龙骑即使只守住京城,不朝全国发散,那也尽够五金厂吃的了。

得了好消息,薛向心中欢喜,但正事儿却是没忘,打发走王定法,就在办公桌后坐了,摇起了电话。

电话很快通了,薛向一听喂声,便知道恰好是正主儿接的,笑道,“许书记日理万机,按说该是很累的,听您声儿却是中气十足,显然精神抖擞,这不科学呀,除非您偷懒!”

电话是打给许子干的,虽然薛向背后杵着薛安远、许子干、安在海三座靠山,当然了,还有两座绝顶高山,不过,那两座,薛向是能看不能用,最多帮他镇镇场子,譬如欺负吴公子、江朝天等时,那两座绝顶虽不说话,杵在那儿,就是薛老三最大的底气。

因此,平日里有情况,薛向也多是和这三位沟通。而他今次遇事儿,之所以寻了许子干,而不是最亲近的大伯,和最无原则支持他的安在海,无非是前者从军,是军人非政客,这种官僚间曲里拐弯儿的心思,不是薛安远所长;而安在海倒是熟知官场那一套,但眼光、格局稍差,因此,薛向便定准了许子干!

“什么科学不科学的,按你小子的意思,老子就得累半死,才科学,才合你心意?”

许子干如今身兼南疆省委副书记兼常务副省长,级别虽是副部,在南疆的影响力却隐隐盖过了书记,省长。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无非还是许子干以前的中组部副部长兼人事部部长的底蕴,让他在资历和气势上,不输于部级高官,再一个,许子干率先响应中央号召,在南疆拉开了轰轰烈烈的招商引资,更兼有薛向提点,南疆的特色旅游虽然只稍有起步,但对外资的吸引,却起到了极强的臂助作用。更不提振华首长为了减轻他在南疆的压力,几次点名表扬,让许子干的声势兴隆到了极点,几乎不输他曾经在中组部时的影响力,早已成了高级干部中的明日之星。

原本,自打薛向运作许子干赴任南疆后,二人的关系便陡进一步,而今,薛向大姐嫁给了许翠凰,二人关系由许子干心中默认的甥舅,变作了实打实地姻亲,是以,现如今,二人言笑早已无忌,真成了忘年交一般。

二人打趣起来没完,当然,这打趣也非是无休止的调侃,顺带着也互相渗透着自己的情况,以及通报京中政局,谁成想许子干这一通报,薛向心中对冯京之事,便霍然开朗。

说起来,也无怪薛向对如今的高层政局敏感度不够,一来,他在萧山县是又要谋发展,又要防暗算,还要抗争斗,真个是忙得昏天暗地,无暇他顾;二来,根据前世记忆,他知晓这一段高层政局运行平稳,没起什么大的动荡,再加上,京城有安老爷子坐镇,若有变局,他定能第一个知晓。

而今,清除三种人,虽然涉及人数不少,但在安老爷子眼里,不过是一次小规模的人事整顿,算不上什么政局变动,自然就没跟薛向言语,而薛向后世虽然知道有清除三种人的整顿,不过那是在明后年,才大规模开始,没想到,今世却是提前了,自然就没关注到。

弄明白了前因后果,薛向却是松了口气,他此前还怕冯京是有什么千难万难的事儿,现下看来,不过是求个托庇之所罢了,薛系现在人马正好单薄,冯京这等实力派愿意靠近,那是再好也没有。原本这种整顿在薛向看来,不过是为大规模人事调整做吹风而已,本来嘛,从前的头头都倒了,下面的小罗罗自然要清理,不为别的,只为腾出位置,换上自己人。

因为涉及人多,所以才要大佬频频吹风嘛,现下,冯京靠拢薛系,他薛家人在四九城虽不说如日中天,护住个冯京料来不难。

虽然用不着许子干出手,薛向还是没打算瞒他,便将在萧山的一系列事儿说了,又说了此次的危机,幸耐冯京之助,才得过关,接着,又将揣度而出的冯京意图一并道将出来,听得许子干连叹他是阴沟里的泥鳅,到哪儿都要兴风作浪,稍后,又责备薛向顾虑多了,也看低了他们几位,别说一个陈建,就是邓永加要无端调离薛向,那也得问问首长答不答应!最后,又鼓励薛向实心任事,争取像在靠山屯那般,做出番事业来,至于别的,就无须挂量太多,自有人为他薛某人保驾护航!

二人一聊近俩钟头,直到电话那边一个人来催,说什么会的时间到了,那边的许子干才又叨咕了两句,先撂了电话。

结束了和许子干的通话后,薛向又给远在岭南的薛安远去了电话,把冯京的事儿说了,老爷子笑骂了句“无事生非”,便问起了薛向在萧山的情况,显然,冯京的事儿便算被老爷子接过去了。

薛向细细说了一遍,只不过隐去了争斗,只谈了发展,很明显,他也不愿老爷子挂心,这个心思倒是正常,毕竟做出门远行的父母,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薛向这回却是想多了,老爷子哪里会为他挂心,现下在老爷子心中,薛向已然极有能耐,只担心他欺负别人,哪里还怕别人惹着他,幸好老爷子未宣诸于口,不然薛向得叫起撞天屈来。

说完正事儿,薛安远很自然地又把话题扯到三小身上去了,先仔细打听了三小在那边的情况,又骂薛向胡闹台,弄得住所连电话也无,严令他尽快把电话架起来,让她好和三话。

架电话?除非搬家!

不然夏家人还不得惊动坏啊,这年头电话可是精贵玩意儿,寻常干部家都没有,薛向怎好假公济私,只得如实上奏,薛安远沉吟片刻,也只能作罢,虽然架个电话,对他薛军委来说,不过动动嘴的事儿,但终究闹腾的动静儿太大。!!!

第二百一十八章 洪部长又来了

结束了和薛向的电话,薛安远给军区电讯处去了电话,让他们尽快联系上冯京。老爷子是个实诚人,不管冯京襄助薛向是出于什么心思,但这份儿情,他是领了,所以冯京所求,他应承了,便想第一时间让对方安心。

因着薛向不知道薛安远何时方便联系冯京,他便未对薛安远说冯京此刻就在huā原,更没报上周明方办公室的电话,因为这会儿,他也不知道冯京回没回辽阳。是以,薛安远压根儿就无从知晓如何联系冯京。

不过,这点麻烦对别人来说是天大的困难,可对薛司令员来说,那就是小菜一碟,一个电话出去,立时便成了岭南军区参谋部的最高指令,第二百一十八章洪部长又来了命令很快传达到电讯处。

岭南军区是全国实力最强大的军区,麾下将士近四十万,军区辖下近电讯处说是个处,却集中了上百号通讯精英,再加上辽东省政府部门的电话,对普通百姓是机密,可对岭南军区这种战略单位来说,那就是掌上观文。一根烟的功夫,那边不光弄到了冯京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甚至连辽东省委机关食堂管委会的电话都搜出来了。

数十台电话线同时要通,一通疯狂的联系后,电讯处消息汇总,终于弄清了冯京此时所在卧室的电话,立时形成绝密文件,上报到了参谋部,最终反馈到了薛安远手里!

时近晚上九点,因着和周明方下了三盘棋,再加上心有忧思,心神疲惫,便睡了一觉,一觉醒来,时间已晚,却是不便赶回辽阳,这会儿却是依旧住在huā原地委的招待所里。

五点多起床后,冯京一直就待在屋里,或满屋踱步,或凭窗远眺,屁股上仿佛生了针一般,再也坐不住了。原来,这会儿,离薛向离开,已经足足九个钟头了。按冯京设第二百一十八章洪部长又来了想的,薛向回过味儿来,不说立即帮自己办事儿,至少得先来个电话感谢一二吧。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薛向那边却是什么动静儿也无。

冯京这会儿自然难以镇定,毕竟眼下的局势已经火烧眉毛了,不说别的,光是省委班子最近的气氛就极不正常,还有部里曾经视他冯部长为天的几位副部长,最近也上窜下跳得厉害。为什么?还不是瞅着他冯京不行了!

冯京此刻甚至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了顾全面子,没有直接和薛向明言困难。此刻,他一边怀疑是不是薛向政治智慧不到,没有体会到自己的苦心,又一边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打算吃干抹净不认账,得了便宜就闪人。

一时间,冯京愁绪万千,绕着屋子越走越快,一边的陈波涛也看得着急,只得再提醒冯京主动给薛向挂电话,可冯京挥挥手,坚持再等等。

叮铃铃,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再次跳起来了,冯京眉头大皱起,摆摆手,示意陈波涛去接。

陈波涛径直走到床头桌边,接起电话,不耐烦道:“不是说了嘛,冯部长现在不用饭,什么时候用饭,什么时候给你们电话!”

原来这会儿,食堂那边已经电话问过四五次了,二人便惯性地以为来电的又是食堂那边。

熟料电话里传来一道浑厚低沉的男声:“你好,我找冯京同志!”

陈波涛脑子瞬间就嗡了一下,因为辽东省能称呼直呼“冯京同志”的也就那么三四位,可这人声陌生,显然不是那几位,那这位的来头就大有想象余地。

陈波涛脑子电转,便想出了这许多,嘴上却是不慢“对不起,对不起,您稍等!”

不待陈波涛出声召唤,冯京已经急步行了过来,因为陈波涛又是道歉,又是“您”的,已经提起了他极大的好奇,心中隐隐有些〖兴〗奋。

冯京提起话筒,极力压制住颤抖的心神,尽量平缓语调:“你好,我是冯京!”

“冯京同志,你好啊,我是薛安远,薛向的伯父!”

薛安远军人作风,雷厉风行,自然开门见山。

薛安远?!冯京心脏不争气地跳了一下,等候许久,操持愈年的心血,终于没有白费啊,这一念之下,竟是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狂喜,颤声道:“薛军委,您好您好!”

薛安远的最高职务是〖中〗央军事委员会委员,冯京称呼军委正是合了官场上称呼最高职务的规矩,而他用上敬称,一点也不算跌份儿,虽然薛安远党内职务只是〖中〗央委员,和一般省份的〖书〗记、省长平级,可稍微有点政治头脑的就不会如此看薛安远。

因为制度原因,军方在政治体系中受到了一定的压制,不仅中委和候补中委的名额极少,便连政局的名额也只有两个!所以,薛安远这个〖中〗央委员的含金量是极高的,而且更为难得的是,薛安远的年纪,功勋,背景,几乎注定了未来军方接替人的身份。如此人物,漫说是政治局委员,若干年后,待老人们凋零,只怕又是一个一言九鼎的人物。

“冯京同志,三天后有时间么,如果有,到京城聚聚如何?”

三天后,军委有会议,薛安远正好回京。

“有时间,有时间,三天后,我一定到!”

………………

解决完冯京的事后,薛向的生活又重归于平静,县委他没法儿去,地委似乎还跟他叫着劲儿,任命书迟迟不下来,他也乐得清闲,每日里只在家陪三小。这日刚送走收破烂收上瘾的小家伙和小意,薛向正在夏家小院的老槐下困觉,忽然被人拉扯了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睡呢,铁部长今天要走了呢!”

来人正是廖国友!

薛向一骨碌翻身坐起:“什么,铁部长还没去huā原?”

因着心中难过有愧,薛向却是一直记挂着铁通,原本以为铁通已经去huā原上任了,打算下次去huā原,寻他叙旧,谁成想铁通到今儿个还没走,这离洪道下达任命,差不多快四天了吧。

廖国友瞥了他一眼,却是没再废话,调头就走,薛向紧步跟上。

界碑处,荒草依旧,夕阳渐沉,晚霞漫天,若是再有长亭侧道,短笛呜咽,那就是完美的离别场面。

下午四点多,薛向便逢上了铁通,一路步行,两个小时,竟一直送到了萧山县界处,倒是让huā原政协派来接铁通上任的专车等了个够呛。

一路上,薛向没怎么言语,倒是廖国友和铁通谈性甚佳,说起萧山县往事,倒也有几分滔滔不绝。

不过,这会儿,别离在即,廖国友知道该谁说话了,便早早熄了声儿。

果然,薛向一只烟燃尽,握住铁通的手道:“铁老哥,你我一见如故,今次,却是受兄弟连累了!”

铁通紧了紧薛向的大手,笑道:“就知道你老弟一路跟瘟鸡崽一般,就是憋着这句话,实话告诉你吧,若不是你老弟来萧山,老哥我早不干了,回省里享福去了,还不是老首长一个电话把我给拦住了,这下倒好,算是因祸得福,不用去省人大看老首长脸色,反而能在huā原称孤道寡了,老哥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哩。”

“老首长?谁啊?”薛向满脸惊疑。

铁通笑道:“四七年,我是中野二纵三师师部的宣传干事,你说我的老首长是谁,不瞒你说,我在三师可是没少见薛师长,当时薛师长和咱们首长可是没少为谁打主攻拍桌子,砸椅子哩!”

话至此处,薛向哪里还不明白铁通口中的老首长是谁,正是辽东省人大副主任李铁山啊!

一弄清这个,薛向所有的疑团才算解开了,他记得初来乍到萧山的第一天,这位铁部长就和自己特别近乎,而在稍后的几次常委会上,这位铁部长更是不遗余力地向他介绍着常委会各位大佬的情况,甚至连某些大佬的性格阴私,也被铁通用玩笑的口吻介绍出来了,比如卫齐名和俞定中开常委会时,进门会卡时间等等。

再后来,每次常委会,这位铁部长都无原则无底线地支持自己!初始,薛向实在是想不通为何如此,他不信自己的人格魅力能强大到让铁通纳头便拜的地步。可是一想几个月,始终没点儿头绪,渐渐地薛老三也就不想了,时间长了,他就慢慢地真以为自己是和老爷子特别投缘的缘故。

直到今天铁通解开谜底,他才算是重新又信了那句话——世上是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啊!

不过,眼下,清不清楚原因,已然不重要,即便铁通是奉命支援自己,薛向一样领他的情,相处有日,他是真和铁通处出了感情。

既然铁通无憾,薛向心中心结稍解,俩人又一起约好了到李铁山家喝酒的时间,铁通这才跨上车去,一道烟儿去了!

送罢冯京,廖国友便拉着薛向上了警车,一路警笛开道,半个钟头的功夫,便又回了县委,廖国友正要拉着薛向回家喝酒,忽然廖国友的通讯员来报,地委洪部长到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胡汉三又回来了

薛向再见洪道时,还是在县委常会会议室,洪道的表情一如上次冷峻,只是嘴角微微上翘,略含讥诮,似乎藏着什么可乐的事儿一般。

洪道的变化不大,可与会人员的变化那大了去了,一眼望去,真个是大有物是人非之感。不仅人脸变了不少,便连座次的变化也是极大,上次会议列席末梢的几位,换了俞定中的钟伯韬、接了王维的红脸段钢,顶了薛向的刘力,替了铁通的冯胜,均早已不在末尾了。

钟伯韬坐了仅次于洪道的左第一位不,段钢、冯胜的位子也较上次大幅跃进,而最有意思的是,刘力原本该和田伯光相对而坐,居于末梢,可偏偏薛向现下只是空筒子常委,没了职务,轮他敬陪末座,反坐了刘力下。

位子坐定后,洪道依旧没有废话,直接讲了地委对萧山县近期工作的意见,有批评有鼓励,好一通长篇大论后,终于扯上了正题,“……任命薛向同志为萧山县委专职副书记,分管分管组织工作、县委办和编委办工作,联系人大工作,主抓经济建设……”

哗!

听洪道嘴巴里念出主抓经济建设的时候,不仅薛向惊得瞪圆了眼睛,与会十多双眼睛更是或直视,或斜睨,或微瞟,皆朝薛向身上投来。

细来,薛向接任卫清风担任专职副书记,在萧山县已经不是什么内幕了,毕竟这种人事变动的消息传得最是迅疾,再加上,诸位常委们或多或少在地委都有些根脚,这种消息自然是瞒不过他们。

可让众人吃惊的是,薛向不仅抓了组织,还要分管经济,这一手人事,一手财政,论权限,已然超过了前任卫清风,隐隐有盖过钟伯韬之势,地委这是要闹哪样?

不止萧山县的一帮常委们猜不透,便是洪道心中也疑窦丛生,这个人事任命可以地委是在冯京的强大压力下,被迫通过的,可主抓经济,却是陈建一锤定音,愣生生给安上去的,这才有了这诡异至极的任命。洪道想不通的是,陈建似乎早有动议调整薛向,甚至私下里已经跟自己吹风,要动一动地委办公室,显然是给这位腾位子呀。

纵算有了冯京的压力,调不动薛向了,可也没道理再塞个如此大的甜果呀!

洪道想不通很正常,因为他的着眼点只是权谋政治,格局差了陈建不是一点半点。陈建是什么人,花原地委的总长,他考虑问题自然站在全局的角度,此先调整薛向,无非是为了图清静,更重要的也是,平衡地委班子,毕竟一县格局再怎么震动,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地委权力核心发生动荡来的紧要。如此比较,薛向自然得被牺牲掉,换取地委的平稳。

可冯京的杀,让陈建的调整成了泡影,既然无法调整,陈建的眼光自然又落了萧山县全局。很明显,薛向抓经济的本事一流,做组工却是新手,陈建不担心薛向把组工弄得一团糟,毕竟上有书记,下有组织部长,再坏也坏不哪儿去,反而担心萧山县没了薛向掌舵经济建设,发展速度会大打折扣,于此,给薛向按上个主抓经济工作的任命,自然势在必行了!

薛向重任上肩,大权在握,廖国友不住飞来笑眼,卫兰嘴角浅笑,便是宋运通也稍稍冲薛向点头,其余诸人则心绪如cháo,而其中尤以钟伯韬、段钢两位脸sè最是冷峻。

想来也是,薛向这一抓经济,可是分走了二人大部分权力。虽县府大局仍旧以钟伯韬掌舵,段钢协助,可现下谁不知道工作重心已然放了经济建设上来了,薛向要抓经济,钟伯韬也要抓经济,便是段钢的分工也是协助钟伯韬抓经济。如此一来,全县三位大佬抓经济,不打罗圈架才怪呢。

而最让钟伯韬烧心的是,要是薛向顶个空筒子副书记,分管经济也罢了。他钟某人还能以势压人,可是薛向不仅不是空筒子,连级别都跟他平级了,连县府二号段钢以后不只得跟他钟县长汇报工作,还得跟这位薛书记汇报经济方面的工作。还有更烦心的是,这位薛县长不仅抓经济,还抓官帽子,这一抓可要了钟县长的命喽。

钟县长几乎用屁股想,都能知道他若是和薛书记发布了相反的命令,下面的人会听谁的。一念至此,钟伯韬便是怨念万端,又生出悔恨来。

想当初他钟某人可是地委二号大秘,堂堂地区办公室主任,乃是地委秘书长的有力竞争人选。即便是下放地方,那也是非一地县委书记不足以盛下他钟某人的。正是看着萧山县大红果子赤luo裸得诱人,钟大秘才一个没忍住,寻了丁龙,便跳下身来采摘。原本钟大秘一眼相中的是萧山县县委书记的位子,可谁成想丁龙不但不支持,反而训斥了他几句“好高骛远”的话,钟大秘至今都没想透自个儿底是怎么个好高骛远法儿。

想不通归想不通,县长县长吧,反正萧山县的红果子总归有份儿,这一任县长坐下来,保管妥妥地一个副厅级手。谁成想钟大秘美梦还没做上三分钟,薛某人的这份任命愣生生将他给锤醒了。先不分工打架,是丁专员往死了整薛某人,他钟县长注定是薛县长的对头。对头归对头,可总归得势均力敌吧,这位薛书记又是官帽子,又是钱袋子,双手都抓,两手都硬,这架还怎么打,活脱脱是挨打啊,贼老天,你敢再偏心些么?

钟伯韬怨念无穷,若不是理智尚存,真想立时踢板凳闪人,回地委,抱了丁龙的大腿问出十万个为什么!

钟伯韬不爽,却有人比他还不爽,不爽的自然是新科常务副县长段钢。起来,段钢不是花原本土干部,而是省里下来的。起来,也怪萧山县的这颗果子太诱人,不单花原地委的大佬们动了心思,省里也同样有高人盯住了,段钢便是这样下来的。

可人家段钢下来是摘果子的,不是当泥胎木偶和脚媳妇儿的,可薛向这么一抓经济,弄不好段钢得成泥胎木偶和脚媳妇儿,更让段钢恶心的是,他这个脚媳妇上面竟有两个恶婆婆,这rì子还能过嘛?

实话,洪道今天下来,却是抱了看好戏的心态,这会儿,众人的惊讶的表情,很让他这位导演满意,暗道,好戏才开场呢,这才哪儿哪儿?

“……好了,薛向同志的履历和事迹,我已经介绍完了,不管是熟悉还不是不熟悉他的同志,相信对这位同志,应该已经有了直观的认识和较为全面的了解了,我也相信薛向同志能够在新的岗位上,做出更大的成绩!”

罢,洪道难得地鼓了鼓掌,还给了薛向个诡异的笑脸。洪道掌声一起,众人自得相随,即使不爽薛向极点的钟伯韬,也不得不有气无力地拍着。

众人给予了掌声,按道理讲,下面洪道该让薛向两句,向众人表示感谢。可在这时,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推开大门,急步奔洪道身边,附耳低语了数句,洪道眼眸jīng光一闪,笑道:“同志们,现在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新任萧山县县委书记的来!”

洪道此言方出,众人眼神皆朝门边看去,因为萧山县已然个把月没有一号书记了,更让人好奇的是,底是谁摘了萧山县这颗最大的果子,而且洪道以地委组织部长的身份,还玩儿这种玄虚,更是极大的提高了众人对新任一号的期待。

霎时间,室内落针可闻,室外脚步咔咔,声音越来越近了,似乎每一步都踏在众人心坎儿上,薛向更是起了极不好的预感,因为他国术无双,听声辨物,对他来,乃是易如反掌,这会儿,听着这脚步声,他几乎已然肯定来者何人,只是他心头万分不信,不信竟然是他。

薛向的疑惑并没持续多久,很快,门帘处便多出个人来,那人身量不高,方面大耳,鼻子微塌,未曾开口三分笑,可以媲美弥勒佛,不是萧山县原县长俞定中,又是何人!

俞定中突然现身,不止薛向惊得差点儿没失声叫出,满场更是起了一阵低哗,任谁也没想被纪委带走的俞定中,不但杀回来了,竟还逆而夺取了萧山县的最高权力,这故事可以排成话本传奇了,简直是天方夜谭!

“洪部长好,同志们好!”俞定中满面红光,步履从容,步进门来,大声向众人问好。

“定中同志,快过来,快过来!”洪道满面含笑,伸手便来拉俞定中。

这会儿,钟伯韬也起了身,要给俞定中让座。

俞定中急步迎上前去,热情地和洪道握了握手,又伸手按住了钟伯韬的肩膀,“县长坐,同志们也坐,老话,后来的不坐席,我还是随薛书记坐一块儿吧。”

第二百二十章 薛向的变化

说话儿,俞定中便移到薛向后座处,笑着冲薛向伸出了大手“薛书记,咱辽真是大有缘分,我在县府班子,你也在县府班子,我转到县委,没想到还是和你搭班子,咱们可真是焦不离孟,称不离砣,以后,还希望你多多扶住啊”

俞定中笑容满面,热情洋溢,一番话也是满含真诚,不知道的还真得以为这二位是好兄好弟,最佳拍档,可在座的都是心明眼亮之辈,即便是新来的,对萧山县此前的局势现下也是洞若观火,知道这二位的梁子那可是架得比昆仑山还高,他俩能相逢一笑泯恩仇,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俞定中含笑伸手,众目睽睽,薛老三自不会失了自家风度,伸出手来,握住俞定中的大手,笑道:“我也觉得和俞书记的缘分未尽呢,今次咱们再搭班子,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咱们可得好好亲近亲近嘛”

薛向语带双关,谁都听出来了,俞定中眉峰陡跳,他没想到这位从来是被招惹了才反击的薛县长,今次怎么如此富有进攻精神,看样子这韬晦之计已然没了必要“是得好好亲近亲近,我俞某人有今天,也全靠薛书记鼎力相助嘛,咱们且看以后。”

俞定中软中带硬,同样是话里有话“我俞某人有今天”完全可以做两个意思,一是,他俞某人被弄进纪委,二为,他俞某人能当上县委书记。一坏一好,两种结果,尽由他人自己去想。

洪道虽存了看戏的心思,到底担心闹出岔子,让他这主持之人丢脸,接茬儿道:“行了行了,你俞书记和薛书记以后有的是亲近的机会,这会儿,还是开会,听我说正题。”

洪道发言了,自然没人驳他面子,同时,众人又想听洪道到底还有什么正题没说。

谁成想,紧接着,洪道竟然做了把纪委发言人,将五金厂的案子通报了一遍,涉案小喽啰如何定罪,洪道没细讲,大伙儿也没心思,重点还在卫齐名和俞定中身上。这会儿俞定中的出现,可谓是惊爆一地眼球,众人实在是太想知道这个戏法儿是怎么变的了。

洪道也不啰嗦,三句两句,就把案子最后的结论给通报了。说什么经纪委调查,此案全是由何麟伙同五金厂一帮蠹虫所为,卫齐名和俞定中负有识人不明,监管不利的责任。卫齐名负主要领导责任,被撤去萧山县委书记一职,调往地区人大工作;俞定中同志虽负相关领导责任,但因为在他的领导下,县府工作取得了极大的成就,功过相抵,不追究相关连带责任。

洪道做完了结案陈词,众人心里齐齐翻了锅。很明显,这份结案陈词可以说勉强到了极点,几乎到了赤luo裸袒护俞定中的地步。什么卫齐名负主要领导责任,俞定中负相关领导责任,要知道担任五金厂厂长、弄出大案、最后自杀的何麟,可是他俞定中的秘书啊。在现行体制下,秘书和领导几乎就是一体的,哪有何麟出了问题,反而要卫齐名承担主要责任的。

更过份的还是什么俞定中领导县府,工作出色,所以,功过相抵。这简直是开玩笑,俞定中领导县府,难到他俞定中就不归卫齐名领导?县委不领导县府?论过的时候,就是卫齐名领导无方,要负责任;论功的时候,又变成卫齐名领导无份,无法减罪。

真不知道地委纪委是如何捂着鼻子,下得这份结案陈词,也难怪洪道如此城府,念完最后几句词儿,也难免老脸通红,眼神飘忽

俞定中一旁凝神静听,脸上分但没有半点羞赧,反而下巴微微翘起,抬眼朝一个又一个班子成员扫去,直到余光打在薛向脸上方才凝住不动。这会儿,俞定中是真想看到薛向失望的表情,可是入眼的却是张平静无比的俊脸,似乎天生就没心肝一般。

俞定中有些失望,不过,待看见几道若有若无的眼神后,失望立时就化作了得意。

是啊,俞定中该得意,谁能在进了纪委后,还能安然无恙的出来?谁能在自家秘书涉大案自杀后,还能安然高升的?他能,他俞定中就能

俞定中眼里无是非,只有实力,只有利益现下,他俞某人展现出来的不就是实力么,有了实力还怕无人相投么,俞定中心中欢喜无尽,那赤luo裸四处扫射的眼神,几乎就是无烟的呐喊“看,我俞某人大腿多粗,要抱的赶紧来啊”

会议进行到这会儿,基本到了尾声,洪道象征性地问了问其他同志有没有要发言的,没人应声后,洪道便散了会。

时下,已近晚上九点。开会的时间,原本就在饭口,大多数同志没来得及吃成晚饭,这会儿散会自然要补上一顿。

更何况这是萧山县新班子成员的第一次聚齐,一次全体会餐是应有之意,更不提,还有洪道这位远道而来的大部长。因此,几乎不用吩咐,县委后勤处,便早早地备好了晚宴。

众人到食堂的时候,一桌丰盛的酒席赫然陈列,每道菜肴都冒着滚滚热气,显然是刚上桌的,不知道为掐这个时间点儿,这顿饭又耗去多少桌,因为后勤处是决计不会用反复热过的菜招待领导的

晚宴的餐桌显然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乃是一张类似会议桌形似的条案状餐桌,桌上置了个精心涉及的巨大的椭形转盘,如此一来,既圆了这十四位领导团团一桌,又方便了领导用菜,可以赞一声“匠心独运”了。

晚宴十分丰盛,水陆珍馐,山香野味,应有就有,二十多个菜,落了整整一桌子,为了节约桌面空间,最中间那道烤乳猪,还被设置了精巧支架,给架了起来。

挨到这会儿,众人都饿了,洪道身材肥硕,不用问,便是饕餮之徒。果然,上桌后,这位交待了场面话,便道自家如何不能饮酒,让诸位自便,他便端起碗来,大快朵颐。俞定中劝了几句,发现洪道似乎真的对那头乳猪比酒有兴趣,无奈,只得命人扯下酒杯,开始吃饭。很显然,俞定中这是在讲规矩,席间,领导不用酒,下属自饮,那就是不懂规矩。

洪道吃得甚猛,十来分钟,那只烤乳猪,几乎就全进了他那肥硕的肚子。说实话,薛向倒是能理解洪道这吃相,不说别的,光凭他两番见识花原地委的机关食堂,就能想象出,在陈建这位老的主政下,地委大佬该是个怎样的伙食标准。恐怕洪道这个大肚子,也是靠着频频下地方,才能撑得起来的。这会儿,洪部长难得大快朵颐,自然要省下肚子,多装几斤干货。

一头猪落肚,洪道长长舒了口气,抬抬表,打个哈欠,道声“慢用”又言辞坚决地拒绝了众人相送,说要他们新班子好好聚聚,他这会儿走,就是给大伙儿腾空间。

洪道通情达理地去后,俞定中大手一招,酒瓶酒杯重新又搬上桌来,顺带着,也占据了洪道离开后,留下的主座。

“来来来,咱们新班子第一次大团圆,第一个团圆酒,那是非喝不可”

俞定中端起酒杯,大咧咧地接过指挥棒,就开始下令了。

现下,俞定中是县委一号,再加上此议中正合理,任谁也不好明着拒绝,便连薛向也端着杯子站了起来,俞定中方要朝中送杯,忽然瞅见卫兰杯中空空如也,回头大声叱责一边的服务人员,卫兰连连解释说自家不能饮酒。

俞定中连道不可,还亲自步到卫兰身侧,弯腰替她满上一杯,倒酒时,一双眼睛似乎要伸进卫兰的套裙里去。

俞定中什么毛病,别人不清楚,薛向听楚朝晖讲过这位的事迹,却是门儿清,这会儿,见俞定中倒好了酒,还不离去,非要伸手递到卫兰手中,希图一亲芳泽,逼得卫兰连连躲闪。

薛向再也看不下去,端了两杯酒,移步过去“俞书记,来萧山县一年多了,咱俩好像还没一道喝过酒吧,今儿个无论如何,得喝一个,不喝,那就是咱俩没交情,你俞书记先前说得焦不离孟,秤不离砣,用咱们东北话讲,就是纯忽悠我”

薛向现下早跟俞定中扯破脸了,再加上,他心中大略已经猜出俞定中是怎么死而复生地了,心中生闷,早把什么官场规矩一脚踢飞天了,再者说,他薛书记现下也是萧山县的主要领导,再用不着小心翼翼看谁脸色,一番话说讲出来,夹枪带棒,气势雄长

薛向把俞定中那杯酒,直直递到了俞定中鼻梁处,他个子本就高了俞定中快一头,这一递,显得自然至极,俞定中却是有苦说不出,恼怒非常,顺手把欲强递给卫兰的那杯酒重重往桌上一顿,洒出大半,伸手接过薛向递来的酒杯,也不和薛向碰杯,仰头一饮而进,饮罢,竟还将酒杯倒转,挑衅意味十足。

第二百二十一章 知道是谁在阴老子了

薛向笑笑,也一口将杯中酒喝尽,“大伙儿都愣着干嘛呢,俞书记都说了喝团圆酒了,俞书记和我都带头了,大伙儿总不能落后吧。”

薛向此言一出,俞定中差点儿没气炸了肺,姓薛的很明显是躲酒,这杯酒明明是姓薛的敬自己的,怎么一转词儿,又成团圆酒了,更可恨的是,姓薛的敢当着自己的面儿反口,刚说出的敬酒,眨眼就变成了陪酒,这是压根儿就不把他堂堂俞书记放在眼里啊。

别人可不管俞定中和薛向的龌龊,反正酒杯已经端起来,举了半晌了,这杯酒迟早都是要喝的,这会儿有机会不喝了做下去,傻子才愿意站着呢。于是乎,不待俞定中接茬儿,满座齐齐举杯,将杯中酒喝进,便是卫兰也抓住机会,将那杯被俞定中一顿之下,漏得只剩下一底盖儿的酒水,喝了进去。

团圆酒的场面算是走完了,下面自然是自由活动时间,薛向陪廖国友、宋运通饮了几杯后,正待寻班子里的老同志们敬酒,比如王建、郑冲、张道中、田伯光之辈,虽然这些人未必对他薛某人有好感,曾经也相互攻伐过,但老同志就是老同志,薛向今朝高升,一朝跃居众人之上,该有的表示还是得有,他不管别人如何看,但姿态得做出来。

薛向持了酒瓶和酒杯,一路敬了过去,没想到这四位言语未必有多亲切,却是给了薛向面子,二话不说便碰杯干了,看得远处正和钟伯韬、段钢谈笑风声的俞定中脸色一暗。

薛向敬完田伯光,便待转身返回,忽见卫兰那边又出了状况,常委赴县长刘力不知何时钻了过去,托着个酒杯给卫兰敬酒。卫兰似乎真不胜酒力,先前底盖儿酒下肚,便已霞飞双颊,整个人更是人比花娇,风情无限,也难怪有不自持之辈,涌将上来。

却说这卫兰风姿本就不俗,偏生又极会装扮,盘发,套裙,方巾,香水,现下还普遍处于土豹子状态的官僚们,何曾见过这种阵势,就没几个能抵御这种朦朦胧胧的诱惑的。

“卫部长,您看我都说得口干舌燥了,您总得给点儿面子吧,都说老同志得心疼新同志,我这新同志都做出表率了,您这老同志至少也得表示表示吧。”

刘力四十不到,生得却是粗鲁,黑脸络腮,毛发旺盛,远望若雄狮,极是吓人。

卫兰早受不了刘力身上的汗臭味儿了,偏生又不好出言赶人,这会儿,见他相劝甚急,也只得拿不会饮酒,不胜酒力来婉拒,可刘力似乎很享受这种美人儿哀求的感觉,非但不退散,反而在那儿笑吟吟地谈着条件,什么你一口,我一杯之类。

那贱样儿,活似了《唐伯虎点秋香》里的周星星在寺庙里拾了秋香姐摇落的竹签,秋香姐来索,周星星又摇又摆的哼歌儿。只不过这会儿没看寺的和尚,一脚把刘力踢将出去,只郑冲在远处看得银牙暗咬,偏生又无胆起身。

卫兰早已烦透了刘力,竟端起那杯倒满的酒水,一饮而尽,继而倒转杯口,俏脸寒霜,冷冷盯着刘力。

不知刘力是没心肝儿,还是脸皮已经厚比城墙,不识趣退去,反而故作豪爽地连饮三杯,复给卫兰的酒杯满上,接着,又是滔滔不绝的劝酒词。

卫兰一杯酒下肚,肚里已然翻江倒海,偏生脸生芙蓉,姿容更艳,更有娥眉微挽,素手压腹,宛若西子捧心,暗地里不知多少双眼睛,朝她瞧来。

“卫部长,来来来,我也敬你一杯,总不能只给刘县长面子,不给我面子吧,偏心可是要不得的哟!”

刘力正说得热烈,不知何时钟伯韬竟端了酒杯,寻了过来。

钟伯韬是萧山县二号,也算是卫兰的领导,领导敬酒,不饮说不过去,更何况,她方才生气,却是喝了一杯,不管她喝这酒是出于什么情绪,在别人看来,那就是喝了刘力敬的酒。

副县长敬酒都喝了,县长敬酒焉能不喝?可卫兰实在不能喝了,方才一口气憋着,灌了一杯下去,肚里已然开始翻江倒海,这会儿,若是再饮,非当场出洋相不可。

一时间,卫兰便僵住了,逼迫得连场面话都快说不出了。

钟伯韬笑吟吟地盯着卫兰的俊脸,“卫部长,这杯酒你要是真不喝,那以后咱可没法儿处了,这偏心都偏成啥样了,难不成就刘县长合你心意?”

钟伯韬这话已经说得有些出格了,不过在当时的基层官场,这种玩笑压根儿就还没湿鞋,这不,刘力听得呵呵直乐,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卫兰听得心头火起,可偏生又不好和钟、刘二人撕破脸,毕竟以后还要在一个班子里混,更何况,这二位确实没说什么过份的话,她是欲翻脸也无借口,正左右为难,恨不得装醉撒泼才好。

就在这时,场边又有人说话了,“钟县长要喝酒找我呀,我瞧着你钟县长才是偏心了,都说新同志当敬老同志,你们几位一股脑儿全去巴结俞书记了,这明摆着心就偏得没边儿了嘛。”

此话刺耳至极,不单要他钟县长敬酒,还直言他钟某人巴结俞定中,这萧山县还有人敢当他面儿说这话?

钟伯韬循声看去,双目如电,扫中一张白皙英俊的脸蛋儿,不是薛向又是何人。

薛向就没打算给钟伯韬留什么面子,这会儿,他早把钟伯韬和俞定中划到一堆儿去了。再说,此刻,薛老三已经隐隐猜透是有人躲在云层和他薛某人耍手段,要不然俞定中怎么可能死而复生不说,还官升一级,而贺遂、丁龙之辈和他薛某人原本无冤无仇,为何也不管不顾地扑上来,寻他掐架?若是背后没有推手,薛向能把脑袋割了!

至于那只黑手是谁,薛老三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无非是四九城的那几位。要说他薛老三在四九城得罪的人不少,可敢跟他亮爪子的是一个也没有,即便是像这般躲在暗处施阴招的,也无出江朝天、吴公子、时剑飞三位。

可此阴招,看似高明,实则拙劣,既不能一击奏效,又容易被追本溯源,暴露身份,显然不会是江朝天这位玩儿阴谋的高手会干的;而时剑飞虽恨自己,不过这家伙性格阴沉有余,却魄力不足,此时,时家人的声势未必比得上他薛家,再者时老爷子有望在十二大更进一步,显然,时剑飞决计不会在此时轻动,无端招惹薛家。

除去此二者,答案几乎就锁定了,非吴公子莫属。只有这位看似丰神贵气,实则一肚子坏水,但又没什么城府的吴公子才会弄出这下作招数,薛向几乎能肯定吴老爷子都不知道吴公子在偷摸朝自己出手,不然,岂会是这种可笑到近乎把戏的手段,一次又一次地袭来。

这回,薛向既然明了了敌人,也猜到俞定中、钟伯韬定然会无原则、无止境地和自己别苗头,那面子就不必留着了,对注定要往死里打击的敌人,薛向是绝不留情。

“薛书记的话也太难听了吧,钟县长怎么说也是你领导,你怎么能让他给你敬酒,该是你给他敬酒才是!”

钟伯韬眉头紧皱,未及开言,刘力却是抢先发话了。

“刘县长是黄汤灌多了吧,连规矩都忘了?钟县长是党委副书记,我也是党委副书记,他是正处级,我也是正处级,谁归谁领导还真不好说,不过我和钟副书记的事儿后论,倒是你刘县长说话没个把门儿,缺少教养,不敬领导才是!”

薛老三一改往日风格,凌厉如宝剑,刺得钟伯韬、刘力一个脸沉如水,一个面红耳赤!

钟伯韬强压心头怒火,冷笑道:“这儿是酒桌,说领导不领导的,那就着相了,知道薛副书记刚刚升官,心头欢喜,难免有些情不自禁,可以理解,呵呵,可以理解,不过,我来敬卫部长酒,好像与薛副书记无关,薛副书记若是馋酒,桌上有的是,可以自饮,恕不奉陪!”

薛向笑道:“钟副书记有所不知,咱们卫部长是不饮酒的,平时参加公宴,都是薛某人代酒,钟副书记若是要敬卫部长,我替卫部长接着就是,放心,不会让你吃亏,我以二代一,不知道钟副书记这酒还敢不敢敬下去?”

“噢,什么时候薛书记成了卫部长的护花使者了,我怎么不知道,据我所知,薛书记也是不喝酒的,更没听说过有给卫部长代过酒呀!”

不知何时,俞定中竟步上前来,横插了一杠子。

薛向面不改色地道:“我不喝酒,是因为酒量太大,没人陪得住?至于给卫部长代酒一事,是新近才有的规矩,俞书记那一阵儿不是进去了嘛,不知道也正常,不信你问大伙儿,有没有这回事儿。”

薛向话音方落,廖国友便顺嘴接过了话茬儿:“有,有,有,这个我可以作证,你们是不知道薛书记就是馋酒,他酒量太大,又没人肯陪他喝,刚好每次吃饭,找卫部长敬酒的人又特别多,这不,薛书记就和卫部长打了个商量,借着帮她挡酒的机会,刚好解解酒瘾,这可是个一举两得的系列工程。”

第二百二十二章 将进酒

薛向和俞定中一唱一和,把一句谎话遮掩得风雨不透,更有薛向直言“俞定中进去了”,气得俞定中差点儿没摔杯子。可这会儿,老俞头火气上来了,理智却是未失,他知道薛向挡酒之言绝对是虚,要戳穿也极是容易,在场的又不止廖国友这只薛向的走狗,他俞某人的人马也在所多有,随便上来一个,保准就立时将这薄如蝉翼的谎言戳个粉碎。

一念至此,俞定中抬眼朝四周扫去,这一扫,俞书记差点儿没一头栽倒,他仅剩的两个门下牛马王建、田伯光,一个对着桌上的红烧鲤鱼猛翻,好像在寻鲤鱼籽,一个持了筷子对着中间那盘油酥花生米,如蜻蜓点水般,一筷子接一筷子,吃得贪婪无比,好似几百年没吃过一般。

这二位似乎只对桌上的美食感兴趣,对另一头的纷争宛若未觉,低着的眼睛仿佛关闭了的信号灯塔,任凭俞定中拿眼神儿如何增加信号,这二位就是不接收。

说来也怪俞定中,他也不想想这会儿薛向宛若性格大变,极富攻击性,若无完全准备,谁敢招他,君不见卫齐名,还有你俞定中从前是怎么进去的。以前,那位温良恭俭让时,都不好对付,这会儿锋芒毕露,谁肯为你俞某人上去试剑芒。退一步讲,即使是支持你俞书记反对薛向,那也得隐晦点儿,或者在会议上光明正大的支持。

这会儿,为了一句玩笑话,当面去打薛向的脸,谁肯干?再说,即便挺身而出,这脸也未必打得上,人家先前说这规矩是你俞定中进去时定的,难道就不能再说是私下里定的?

俞定中的丑态,钟伯韬看在眼里,心下既是鄙视这位俞书记。连自己人马都看不住,真不知道上头怎么会把这么个大果子塞给这种人,“薛副书记要代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知道卫部长的护花使者有几位,总不会代着代着。又跳出一位吧?”

见俞定中那边事有不谐。钟伯韬当机立断,决议和薛向斗上一回,他对自己酒量很自负,再说一换二。只要断了薛向的后路——不准临时再换人,他有信心把姓薛的喝吐血。

要说钟伯韬还真是想对了,廖国友还真就这般打算的,这会儿见钟伯韬点破,廖国友便待发言。却被薛向截断:“那自然不会,头前不说了嘛,我酒量很大,应付钟副书记这样的,十个八个不在话下。

钟伯韬气得眉峰直跳,右手握拳急抖,恨不得一拳砸死这个笑嘻嘻地坏小子,“还愣着干什么,上酒!”

终于。钟伯韬的怒气发了出来,却是洒给了散在四周的服务员。

一边的几个服务员早被眼前的场面吓住了,县委几位大佬今次是要拼酒啊,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一个个低眉躬身,小心翼翼地将酒满上。便待急步退开。就在这时,钟伯韬又发话了,“没听见薛副书记说他酒量好嘛,这点五钱(重点单位。半两)的小杯,打算要咱们喝到什么时候。还不赶紧换碗。”

钟伯韬说得豪气干云,双眼直直盯着薛向。

侧立一旁的后勤处处长马万科却是不动,反而小心抬眼朝薛向看去,薛向笑笑,冲马万科摆摆手:“老马,没听见钟副书记招呼?就上碗,来一溜儿,省得倒来倒去的麻烦。”

钟伯韬和薛向要斗酒,立时调动了全场的人情,不单交相敬酒的常委们熄了“纷争”,围拢过来,便是满场服务人员,也齐齐朝热闹的中心望来。

马万科动作迅速,很快就在桌边清出一溜空地,摆了九个青花瓷碗,每个碗碗口拳头大小,一碗约摸能盛三两左右。这也是马万科经过一番思量才上的,毕竟二位领导只说上碗,又没说大碗小碗,厨房里还有盛汤的海碗,真上上来,那他这个后勤处处长也就不用干了。

碗上,酒满,薛向端起一碗,冲钟伯韬作了个请的姿势,接着,便一饮而尽,钟伯韬却是端了酒碗,小口小口的抿着,薛向两碗落肚,钟伯韬一碗才下去了一半。

从这儿,就看出钟伯韬的心计来,这人该争的时候争,该忍的时候也能忍,毕竟这一碗酒,他钟某人不是一口干不掉,不过急酒易醉,摸不清薛向底细的时候,钟伯韬打算采取最稳妥的策略,慢慢拖死薛向。

钟伯韬喝得慢,薛向也不催促,待钟伯韬一碗酒喝尽,薛向又接连端起两碗干了,眨眼就一斤二两的酒下了肚,白皙的俊脸上立时腾起两朵红霞。

就这么着,薛向快喝,钟伯韬慢饮,五分钟不到,桌上九碗酒,便消了个精光。

钟伯韬喝下三碗,九两,神情目明,只面色微红,显然没够劲儿;薛向干掉六碗,一斤八辆,一张脸已满是红霞,快撵上着了色的红布。

“马处长,愣着做什么,这酒刚喝出点儿味儿来,别停啊!”

钟伯韬吆喝着马万科,摆出了乘胜追击的架势。

“老马,倒吧,我今儿就舍命陪君子了!”

薛向摆摆,示意马万科上酒,可任谁也听出他这话里的劲儿没先前那般足了。

钟伯韬心头不住冷笑,想求饶?晚了,爷们儿今儿非喝得你吐血。

马万科重新命人倒上酒后,这回,薛向竟不及先饮,钟伯韬反而连干两杯。

钟某人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一鼓作气,击溃薛向,他喝两杯,薛向就得饮四个,四个酒就是一斤二两。从先前薛向一口一杯的架势看,钟伯韬判定薛向是个好面子的家伙,他此刻就是利用这点,强逼薛向再连尽四杯,薛向若是再一气喝上四碗,料来必然得爬下;若姓薛的若是学了自己方才那样慢慢饮,缓口气,那他钟某人就算彻底将姓薛的面子削了个干净!

钟伯韬之意,场中皆是人精,谁能不晓?薛向刚伸手去端杯,却被卫兰轻轻扯了下衣服,薛向回过头来,但见卫兰眉目泛红,轻轻摇头,俏脸极是哀婉。

“怎么着,卫部长心疼护花使者啦,要我说薛副书记若是就这点儿水准,我看还是尽快退位让贤的好!”

刘力看着这二位痴男怨女般的缠绵,心中就腾得来气。

薛向同样是尴尬至极,回过头去,肩头微晃,衣衫刷地便从卫兰手中溜出,薛老三端起酒碗,二话不说,连尽四碗。

四碗酒喝罢,薛老三似乎站不稳当了,一只手竟搭在桌上,身子也作半斜。

钟伯韬没想到薛向竟然没倒,暗赞薛向好酒量之余,心中也不由得发狠,竟端起最后三碗一饮而尽。

钟伯韬这是拼了,他知道自己的酒量,封顶也就三斤的量。如此酒量已经极是骇人,就这也是钟伯韬陪丁龙挡酒,在无数次酒场杀伐中历练得来的。眼下,算上第一轮的三碗,这会儿的五碗,钟伯韬已经连尽两斤四两,要知道这可不是帮丁龙丁专员挡酒那般,可以上厕所,还吃菜,插科打诨地缓气,尤其是后边的五碗,钟伯韬几乎是挣着胆子再拼。

而此刻,最后三碗酒连尽,已然到了钟伯韬的极限,这会儿酒意不住上涌,钟伯韬也禁不住脸热头晕,只一口气强撑着,才没学薛向一般扶了桌子。

啪啪啪……

“好,好,好,县长好酒量!”

俞定中竟不合时宜地拍起了巴掌,这力挺钟伯韬的倾向性已然表露无疑。细说来,若是平常,俞定中未必会如此不顾身份,可今次薛向的架势,明摆着是不打算维护两人之间的体面了,俞定中也就不打算再给薛向留面子。

“小马,上酒啊!”

喝罢彩,俞定中又冲着一边的马万科下令了。

俞定中到底不比钟伯韬,钟伯韬初来乍到,虽是县长,马万科也不如何畏惧,可俞定中积威已久,马万科不敢怠慢,委屈地冲薛向投个眼神,便又招呼人,将酒满上。

这回,薛向不敢再耽搁,生怕卫兰再出什么幺蛾子,那就不妙了,赶忙抓过酒杯,一杯接一杯,立时,又干了六个,六碗酒下肚,薛向的俊脸已然红得快滴出血来,双手撑着桌面,似乎再也难支撑住身子了,可他偏偏就是不倒。廖国友赶上来扶,反被他一把推开,似乎倔强得不行!

钟伯韬朦胧着醉眼,脑子里却是清醒无比,这会儿,他简直快绝望了,心中大骂,这他妈的都什么人啊,细细一算,这家伙已经连干十六碗,总计喝下四斤八两,快五斤了,还他妈的不倒。

哗!

满场都被薛向这番豪饮给惊呆了,喝酒原本就是粗豪男人最喜欢的事儿,斗酒拼酒古老相传,普通百姓家喜事相逢,酒桌上,亲戚邻里也少不得讲讲酒,所以十里八乡谁谁酒量好,谁大早晨起来都得喝半斤漱口,这样能喝善饮的美名也多能传开,在场诸人,或多或少也听过何处的某某一顿能喝两三斤,可那毕竟是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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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惊世骇俗

寻常人能喝下半斤酒,已算是好酒量,能喝两三斤的绝对是酒国高手,确实值得名传四方,可一连气喝四五斤的,别说见,就是听也没听说过,别说喝酒,就是白水,四五斤下肚,差不多也得撑翻了。

可这位薛书记连干十六碗,除了脸红得不像话,连厕所也不上,那就真得是惊世骇俗了!

卫兰更是在一边,感动得不住拿手擦拭着眼角,显然薛向这番举动,被卫美人理解为英雄救美了。

俞定中也是一阵愣神,不过,那惊讶也只是一闪即逝,俞书记可没打算放过薛老三,“薛书记,真是好酒量,不知道我若是要敬卫部长几碗酒,薛书记是不是还要代劳!”

俞定中此话一出,满场白眼无数,便是王建、田伯光之辈,也觉得这俞书记现在竟是越混越没品了,人家薛书记以二对一,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俞书记这会儿竟还好意思搞车轮战,这脸皮厚得也太没谱了吧!

谁成想俞定中话音方落,刘力就接茬儿了,“不错,原本我和卫部长喝得有滋有味的,你薛副书记横插这么一杠子,这会儿,我也要敬卫部长,你薛副书记接是不接着,先前你薛副书记可是拍了胸脯子答应了的,不准再请人代酒!咱大老爷们儿就讲究个一口吐沫,一颗钉不是!”

刘力才不管什么无耻不无耻的,看着卫兰心疼薛向的劲儿,他心头就起火,这会儿,眼见着薛向已然是强弩之末了,不赶紧持了棒子痛打落水狗,还待何时?

廖国友早见不得这帮人玩儿不要脸了,立时就要插言,却被薛向暗里出脚,不轻不重地踩了一下,一句话便没出口。就又听薛向道:“说过的话自然算话,不过要敬酒咱就得讲个规矩,可不能敬个一碗两碗地打哈哈,要敬就像钟副书记那样,敬到脸发青。眼发紫。那才算诚意十足,这样吧,谁要敬酒我兜着,但得说好了。至少三碗打底!”

哗!

薛向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哗然,均不信薛向还能再喝下去,多数人心想薛书记这是虚张声势,用计呢!

俞定中、刘力亦如是想!

“既然薛书记说了,那照办就是。我老刘酒量不行,对卫部长的心意可是实打实地,我敬五碗,薛县长接是不接?”

说话儿,刘力一把扯开了衬衣领口,露出一片毛茸茸的胸膛,再配上粗鲁不看的络腮脸,哪里像个县长,说杀猪的都勉强。至少得是个杀牛的。

“我年纪大了,原本就喝不得酒,可敬卫部长的话都说出口了,再收回,那就不好了。得了,算我三碗,老马,倒酒!”

俞定中却是不善饮酒。平日里,来了上级领导。拼了老命陪,也不过半斤的两,这次敢说算他三碗,无非是刘力在前打底的结果,他是万万不信薛向还能陪掉刘力那五碗酒的。

这下,卫兰终于忍不住了,紧走几步就要上前,薛向等得就是俞定中上钩,焉能叫卫兰给破坏了,故作不小心,没站稳,一个踉跄便朝卫兰倒来,卫兰伸手来扶,薛向一手搭在卫兰肩头,脑袋前凑半寸,用极细的声音道:“放心,跟他们玩儿呢。”

若有若无的声线,裹着扑面而来的雄性气息,冲得卫兰浑身一颤,差点儿没瘫倒,心里骂句“小滑头”,脚上却是不动,一双美眸似乎黏在薛向身上一般,再难挪动。

一边的廖国友急忙上前,扶住薛向,“老弟,实在不行,就别撑了!”

廖国友是直爽汉子,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想啥说啥。

一旁的俞定中和刘力好容易引薛向入彀,再看薛向方才那一踉跄,心中已然算死了薛向是强弩之末,焉能叫廖国友给破坏了。

二人立时你一句,我一句,说起风凉话来。

薛向推开廖国友,大着舌头道:“咱……咱们……接着……接着来,谁……谁不喝,就……就是孙子!”

他这番言语,正合了醉酒之人言行无忌的症状,看得俞、刘二人心头大定。

俞定中更是一拍桌子,喊道:“老马还不上酒,今儿个我可得好好陪陪薛书记!”

老马心底叹气,却是无奈,只得一声招呼,服务员又将桌上的一溜酒碗给满上了。这会儿,四周的印着长白山商标的酒瓶,已经堆了一摞了。

而此刻,时间虽已近十点半,食堂各个打彩的窗口挤满了人头,若不是畏惧拼酒的是县委大佬,这帮连夜披衣而起看热闹的厨子们一准儿能扑上前来,看这百年不遇的大热闹。

刘力冷哼一声,错步上前,端起酒碗就先干了一碗,一碗干罢,刘力便不再饮,而是以眼斜睨薛向,示意该你了!说起来,刘力不似钟伯韬那样连进数碗逼宫,也是有一番考量的,在他看来,薛向未必还能喝下一碗酒,他刘某人何苦多喝了,况且,他自问自家酒量算过得去,但决计不可能短时间内,一连干上五碗!

却说刘力心里正打着小算盘,要看薛向好戏,哪成想薛老三二话不说,端起碗来,要朝嘴边送去,咕噜咕噜,一碗酒眨眼即没,紧接着,薛老三搁碗,起碗,又干掉一碗,饮罢,依旧脸红如血,扶桌而站!

刘力看得直摇头,这姓薛的怎么总是看着看着不行了,偏偏就是不倒,偏偏就是能往肚里倒,真是邪了门儿了。

何止是刘力看得直叫邪门儿,几乎满场人这会儿都没把薛向当人了。有的揣测薛向定是事先有准备,每次他碗里倒的都是水,可如是想的人,又解释不通为和同薛向喝一个瓶里倒出酒水的钟县长这会儿已经抱着石柱边睡,边喊着头疼,任人拉都拉不开;

还有的猜薛向肯定是漏酒了,每次喝得酒,肯定大部分都倒了,如是想的人,盯着薛向的脚下细瞧,偏生又瞧不出如溪似河的水渍。

当然,怀疑最多的就是,薛向定是会什么高明至极的变戏法本领,把酒悄悄给变没了,至于变到哪里去了,那就得大家挖空心思去想了。

细说来,三种猜测俱是不对,而最后一种稍稍靠了点谱儿。

薛向并没偷奸耍滑,那十数碗酒系数被他倒进肚里了,那人真的能喝掉五六斤酒么?答案当然是不能,至少普通人不能!可偏偏薛向就不是个普通人,他乃是国术大成,号为一代宗师的人物。如果说一年前,薛向仗着天赋异禀,习武经年,也不过四五斤的量,可一年后的现在,他国术修为已然登峰造极,喝酒于他而言,几乎便已无底。

要知道酒能醉人,最根本的是酒精麻痹人的神经,而薛老三现在气血凝练,神经坚固,别说酒水,就是大量酒精入肚,一时半会儿也麻不到他,更不提他若是气血鼓胀,搬运翻腾,那酒精是极易被摊薄在浑身的血液里。

当然,既是这般,也还不足于薛向饮酒无底。最重要的还是,他现在国术已臻化境,不但能控敛气血,更能收发自如地开合毛孔。以前薛向看金庸的《天龙八部》,觉得六脉神剑逼出酒水,那事拉风无比,现下他功夫和境界到了,亦觉此技不过尔尔。

这不,他这数斤酒下肚,一边搬运气血,控制酒精不至上头,一边开合毛孔,鼓动气血,酒气自然一鼓而泄。

如是这般,只要时间充足,薛老三自负就能这般一直喝下去。

当然,此技用来喝酒却是拉风,不过,薛老三用得也并不爽快,这一会儿的功夫,他浑身上下,便如湿透了一般,如果谁碰他身子,定能一摸一手水,酒水。喝酒已然无碍,那薛向的殷虹如血的脸色自然更好解释,运转气血之下,薛老三这张俊脸是要多红便有多红,要多白就能多白。

薛老三如此演绎,一来,为钓俞定中上钩,二来,不至于太惊世骇俗,要不然一人连饮数斤酒,反而咋地没咋地,那就太过离奇了。

闲话叙罢,言归正传,

却说刘力见薛向饮罢两碗酒,依旧还是那幅半死不活、偏生不死的样儿,一咬牙,又扑至桌前,这下,他发了狠气,竟一手端起一碗,咕噜咕噜,片刻将两碗饮尽,恶狠狠地盯着薛向,他决计不信薛向还能干掉剩下的四碗。

哪成想,薛向比他还急,手起手落,眨眼将四碗酒干掉,如此还不算,薛老三竟移步左侧酒箱处,拎起一箱未开封的长白山,撒开纸箱,带出两瓶,凌空一撞,将两瓶瓶口撞裂,哗哗哗哗,两瓶酒被他倒进碗里,如是又取了两瓶,终于将九只碗,再次注满。

薛老三二话不说,又干四碗,饮罢,竟还回了刘力个阳光灿烂的笑容,“刘副县长,该你了,就差两碗了!”

刘力此刻已然看傻了,痴痴楞楞地端起碗酒,就朝嘴里倒去,喝着喝着,竟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摊牌

放倒刘力,薛向仍不罢手,又连进六碗,复又满上一碗,桌上依旧现出三碗酒来,薛向把三碗酒朝俞定中面前一推,“俞书记,你是领导,我就先干为敬了,现在就看你的了,大伙儿这么多人看着,我相信俞书记肯定不会耍赖不喝的。”

薛老三这会儿俊脸依旧通红,整个人站那儿不靠不扶,神采奕奕,挟带连进三十二碗酒之余威,凛凛一躯,宛若天神下凡。

这会儿,俞定中瞅一眼薛向,便浑身哆嗦,再瞅一眼桌上那三碗在他看来能把人淹死的酒水,肚子里就是一阵倒海翻江。可先前的便宜话已经撂出去了,这会儿又被姓薛的拿话逼住,已成覆水难收之势。更不提,众目睽睽之下,趁人之危的话好说,反悔撒赖的话也好说么?

俞定中一咬牙,恨恨瞪薛向一眼,满脑子拼命思想关羽、张飞、江姐、刘胡兰的形象,如是鼓了半只烟的勇气,方才上前,捧起碗来,死命往喉头倒,一碗,两碗,三……

两碗半的时候,俞县长噗嗤一声,喷出一口酒水,仰天就倒,亏得一侧有人,一把接住,老俞头才没去掉半条命去。

薛老三一通牛饮鲸吞,愣生生干倒了三个倒霉鬼,卫兰感激涕零,虽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却怕他伤了身子,赶紧来扶他到一旁休息,谁成想卫兰刚把住手臂,又被薛老三轻轻挣开,“那……那啥,我还没吃饭呢!”

说话儿,薛老三竟端了碗,坐回桌前,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气得卫兰直翻白眼,暗骂“饭桶”,浑不知这会儿地上到底碎掉多少眼镜儿。

要说薛老三这顿饭到底也没吃成,原来。他刚端起碗来,那边就起了喊声“钟县长不行了,昏死过去了。”,未几,又听见喊“俞县长在地上打滚儿。疼得直抽抽”、“刘县长吐了。吐了,吐白沫子了”……

一时间,满场打乱,打电话的。嚷嚷着喊医生的,要担架的,薛老三再铁石心肠,这顿饭也是吃不下去了。

没成想这三位还真给薛向喝出毛病了,一人在医院躺了三天。打了无数点滴,最有意思的是,俞定中当晚被抬到县人民医院,不住嚷嚷着自己有罪、对不起什么的,弄得人民医院如临大敌,幸好俞定中也就翻来覆去地这几句,可就是这样,院长付建威也差点儿没吓疯过去,他可是生怕俞书记再喊出些什么要命的。

酒场争锋是过去了。可余波久久难平,难免给萧山县县委的干部们添加了无数茶余饭后的谈资,当然,谈的最多的就是,薛书记到底喝了多少酒。那些酒到底怎么喝下去的,都喝哪儿去了?

传来传去,又多出无数个版本,每个版本都大相径庭。可有一样是统一的,那就是薛县长能喝。太能喝了!据此,薛向又被传出许多绰号来,什么“酒桶”、“酒仙”、“酒神”、“酒鬼”之类的,总之一时间,薛向多出无数顶与酒结缘的帽子,又过一阵儿,这无数顶帽子终于被摘去。倒不是萧山县人民忘了此事,而是传着传着,意见渐渐趋于一统,一顶崭新而亲切的特大号帽子——“酒缸”,被戴到了薛书记头上。

当然了,这些雅号,大伙儿也只敢背地里笑谈,任谁也不敢在薛向面前说这俩字。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这四处漏风的萧山县,薛向到底还是知道了。薛大官人雅量高致,一笑置之。而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雅号反而在他今后的萧山县开展工作中,取到了巨大的作用。

原来,自这雅号传开后,举县皆知薛书记善饮,且是那种不饮则已、一饮就不把人弄进医院不罢休的狠角色。至此,凡薛向下乡,组织招待,压根儿就没人敢喊上酒,倒是提高了不少办事效率。渐渐地,这种公宴不饮,在萧山县行政接待中竟成惯例,至少县委大佬下地方,一直秉承了这个传统。

当然,以上俱是后话,点到即止!

…………

却说俞定中、钟伯韬、刘力被呼啸而来的救护车拖走后,众人也各自散去,薛向记挂三小,不待救护车到来,便现行告退。卫兰一肚子感激的话压根儿就没机会出口,便不见了薛老三,心下麻乱,又是跺脚,又是敛眉,心里骂了无数句“臭小子”后,也只得独自归去。

明月如轮,夜风悄然,卫兰一路心绪如潮,满脑子都是那人的伟岸身影,和他牛饮鲸吞的盖世豪情,未行几步,又想起那人扑过来,用手搭在自己肩头时,浑身如过电般的震颤,想着想着,身子又绵软了。

转过地委大院的主干道,折步向东,又走几步,便来到一处葡架前,此处依旧未出县委大院,路灯离此虽远,却依旧影影绰绰给了些光明,卫兰腿间一片湿滑,行到此处,竟是再难前行,便在葡架前的花池一端坐了,悉悉索索地,从布袋里掏出卫生纸,细细折叠一番,正待从裙里插去,忽然葡架后方陡然传来人声,“你走得真快,人家没等你吧?”

卫兰惊得不轻,慌忙把卫生纸又塞回布袋里,再抬起头时,身前忽然多了个人影儿,不用细辨,卫兰便认出是郑冲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等不等的!”

郑冲侧身一步,在卫兰不远处坐了,“兰,为什么要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你跟他不可能的!”

卫兰蹭得立起身来,“郑书记,请你自重,什么兰不兰的,请称呼我卫部长,或者卫兰同志,还有,你一个大男人,行事能不能光明磊落些,夜深人静,你跟在我一个女人家家身后,怕不是大丈夫所为吧。”

郑冲被卫兰斥得满脸通红,亏得有夜幕做掩护,不然郑冲真能抱头鼠窜。细说来,他苦恋卫兰已经有些年头了,卫兰对他始终不假辞色,便是他鼓起勇气写得几封文明得不能再文明的所谓情书,投掷卫兰处,依旧石沉大海。

当然,郑冲是个聪明人,只是在处理男女之情时,极为腼腆,而无魄力。但他能隐约感觉到卫兰对他并不反感,比如那几封情书去后,卫兰虽未有回应,可也没也恶声恶气,这在郑冲看来,就是好兆头。

可偏偏就在郑冲以为希望到来的时候,薛向空降到萧山了,当时,郑冲只是因为薛向的年纪和成就,从直观感受上不喜欢这个人,压根儿就没想过卫兰会对此人有何观感。谁成想,没过数月,郑冲越来越感觉到卫兰对薛向的好感了,尤其是在薛向投河抗洪后,这种好感达到了顶峰。常委会上,一向风清云淡的卫部长,忽然有了极其明显的政治倾向,那就是不遗余力地维护薛向。

从男人的直觉出发,郑冲再不愿承认,也怀疑卫兰对薛向产生了异样感情。

自此后,郑冲便神魂不宁,工作上无法安心不说,整个人也跟贼偷一般,没事儿就盯着,守着卫兰。幸好薛向和卫兰,没什么私下里接触,要不然郑冲真不知道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下去。

今夜,薛向又帮卫兰挡酒,卫兰看薛向的一颦一笑,都让郑冲抓心挠肝地难受,宴散后,薛向先去,卫兰紧随,郑冲便怀疑这二人商量好了,要私下里约会一般,便又紧跟了过来。

结果,预料中的约会没撞见,却撞见卫兰独自在葡架下闲坐。

郑冲松了口气,也鼓足了一口气,他不打算再拖下去了,他要和卫兰摊牌!

“兰,不,卫兰同志,我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了,我承认,他长得好,学历高,可除了这个,我还差他什么?”

郑冲也站起身来,生平第一次直视卫兰,昏黑的夜光下,也能清晰地看见她眼眸精亮。

卫兰理也不理,转身就走,却被郑冲一把扯住,“卫兰同志,请你不要逃避,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郑冲,你放肆!”卫兰狠狠一甩,挣脱了郑冲的大手,冷道:“既然说开了,那我也明摆着告诉你,且不说我和薛书记光明正大,就算真有什么,那也与你无关!郑冲,从前我还觉得你是个正人君子,可今天看来,也不过是个自视甚高的无胆鼠辈,你还好意思说你比薛书记差什么,薛书记在忙着整顿萧山财政时,你在干什么,你在和卫齐名想着怎么收拾这个不听话的小子;薛书记以身投河,抗洪抢险时,你又在干什么,你还在和卫齐名埋怨这么一个人品高尚的人坏了你们从地委的骗钱大计,一桩桩,一件件,太多太多了,多到我已经不想在说下去了,我真不知道方才那句‘我还差他什么’,你是如何出口的。”

被心上人诛心一骂,郑冲浑身直颤,可他又无从辩驳,只得咬牙道:“都是做官的人,你应该知道什么是政治,他有他的行为准则,我有我的处事标准,各自立场不同罢了!”

卫兰不怒反笑,盯着郑冲,晃动着脑袋,似乎在左右上下地瞧,要将这个人里里外外看个透一般,看得郑冲骨子里发毛,一屁股跌坐回了花池。

第二百二十五章 卫兰的秘密

噗嗤,卫兰捂嘴一笑,可郑冲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笑是嘲笑,果然,很快郑冲的怀疑,便得到了证明,但听卫兰道:“郑冲啊郑冲,今天的你,大概才是真实的你吧,狭隘,诡辩,自私,胆小,好,你说薛向为萧山县做的桩桩件件,都是因为所谓的政治利益。那咱们就抛开公事,谈谈私事儿,你郑冲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么,今天,刘力,俞定中逼我喝酒时,你在哪儿?”

“我,我……”卫兰这一问算是在郑冲心窝子上插了一刀,叫他如何能答,便是狡辩之词,也再难应出一句。

细说来,郑冲此人本性不坏,只是从小被他老父郑功成管束得太过严厉,造成了今日的器小志骄,偏生又魄力不足,再加上,人过青年,依旧没有感情经历,在男女之情,越发地畏缩不前了,好不容易喜欢上卫兰,偏又慕艾而无断,护花又惜身。

就拿今晚俞定中、刘力逼迫卫兰饮酒来说,郑冲也是心火万丈,可他偏生又怕自个儿强出头,让大家怀疑他和卫兰有私情,就这么一怕二怕,反而把机会让给了薛向。

是以,这会儿,卫兰以此相问,郑冲再没了言语。

卫兰冷冷看了他好一会儿,道声“郑书记以后请自重”,扭头便走。

郑冲知道卫兰这一去,自个儿就再没希望,绝望之下,鼓起余勇,又追上前去,拦住了卫兰的去路。

“郑冲,你有完没完!”

卫兰终于火了,不管不顾地大声叱出声来,亏得此地偏僻,更兼入夜,否则非闹出绝大的绯闻风波来不可。

“没完!”绝境之下,郑冲倒也迸出了些老爷们儿脾气,“卫兰,你清醒点好不好。是,我纵有千不好,万不好,再比不上薛向,可你想过没有。你和他可能么。可能么!你比他大多少啊?”

哗!

郑冲此话一出,卫兰脸色陡青,说实话,卫兰一直把对薛向的这种好感。也仅仅只当好感而已,就是因为年龄相差太大,划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这道坎儿横在她心里,就因为这道坎儿。无数次,她都让自己的努力地不再去想薛向,可偏偏人不能控制思想。

原本卫兰已经够烦心得了,而这道坎儿,是她的禁忌,也只能她自己去想,可偏偏被郑冲拎出来了,气得卫兰浑身直颤,勉强抱了膀子。呕哑了嗓子冷道:“我也比你郑书记大不少啊,咱俩也是不可能的,你还没皮没脸地缠什么?”

卫兰三十八,郑冲三十二,以现下世俗论。确非良配。

闻听卫兰的讥讽,郑冲不怒反喜,“不,不。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你忘了我父亲曾经担任过萧山县一号?你今年压根儿不是三十七八,你不过二十八岁,是我比你大,大四岁,正,正……”

郑冲到底没失去理智,到嘴边的“正合适”,愣生生地收住了。

卫兰没想到这个秘密竟然被郑冲发现了,不过,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原来,卫兰今年确实是二十八出头,二十九不满,履历上也如是写,倒未玩儿什么虚报年龄的把戏。之所以众人都以为卫兰三十七八,不过是因为卫兰已经为这二十七八的年龄而不胜其扰了。

卫兰不是萧山县人,在老家时,就因为年龄问题,不住被催促婚事,一怒之下,卫兰便走门路,托到了这偏僻萧山。她来萧山时,也不过二十四五,当时也只在组织部一个科室担任科长。而卫兰为了免去在老家时的困境,每当别人问年龄时,便报三十四五了。

二十四五的大姑娘不结婚,大伙儿都得替她着急,说媒拉线的得排队上门。三十四五的老姑娘还单身,任哪个媒婆也不好上门,因为你压根儿就弄不清人家的婚姻状况,况且这种年龄的女人还单着身的,背后必然有故事,且多数是不好的故事,哪个媒婆也不愿去触这个霉头呀!

因此,卫兰靠着虚报年龄,渐渐免去这最大的烦恼。当然,大伙儿都不是傻子,你二十四五的大姑娘,愣报成三十四五的少妇,也得有人信呀!是以,卫兰便在着装,发式、化妆上努力营造。她的着装,你见着永远是样式大胆新潮又庄重严肃,偏偏颜色极显老气,比如卫兰爱穿这会儿压根儿没大姑娘敢穿的套裙,偏偏裁剪精致,看上去极是英挺,但颜色多是灰暗,再配上她的盘发,以及眼角若有若无装点出的鱼尾,一个大姑娘愣生生就老了七八岁。

就这么着,卫科长在萧山县晃荡了两三年,也没几个人怀疑他的年纪,前任组织部管档案的部长自然知道卫兰的真实年纪,不过,也只当大姑娘爱闹腾,喜欢跟下面人开玩笑,也就没当回事儿。

久而久之,大伙儿真就当卫兰三十多了,偶然有人瞧见卫兰青春靓丽得过份,也不过想人家卫科长胚子生得好,爱打扮,会保养。

两年后,卫科长变成了卫部长,美人骤升,绯闻自然也就出来了,传得绘声绘色,说卫部长其实是省里谁谁的那啥,风声传到卫兰耳里,她不怒反喜,果然,事情和卫兰料想的一样,自这风声传来后,身边的狂蜂浪蝶骤少,常委会上,她卫部长独来独往,也从未受过小鞋,反倒成了卫部长背后有人的明证。

就这么着,卫兰的年纪,瞒过了许多人,甚至常委会里,除了卫齐名这位管人事的书记清楚知晓,便是俞定中也以为卫兰三十七八了,因为压根儿没谁能真正看到档案底稿,至于履历只有某年某月在何处工作,也极少列得很细,再说,更少人去没事儿翻卫兰的履历,于此,薛向初至时,也是听铁通的介绍这位风韵绝佳的卫部长多少岁,背后站着那绯闻中的谁谁,知道了这两样重要情报,薛向便也没翻卫兰的履历。

细说来,卫兰的年纪瞒得过无心人,却瞒不过有心人,更何况,郑冲这有心人还有个担任过萧山县一号的好老子。早在卫兰初至萧山县时,郑功成还在萧山县革委会主任的位子上还没退。

当时,郑冲一眼就被卫兰的风情勾走了魂儿,上了心,自然得往死里了解俏佳人。在当时的萧山县,郑公子要了解一个人,各部门自然是一路绿灯,至此,郑冲便知道了卫兰的真实年纪。郑公子也是聪明人,略略一想,便知道卫兰为何谎报年纪,心下对这卫美人越发高看几眼。当然,卫兰年纪的秘密,郑公子自然愿意烂在肚里,他可不想吐露出去,平白多上无数竞争对手。

直到今日,卫兰似乎有铁了心奔薛向去的架势后,郑冲终于忍不住,搬出这道杀手锏了。当然,郑冲决计不会低级到玩儿什么“你不跟我好,我就把你这秘密说出去的”把戏,他只不过希望卫兰别被薛向的“美色”吸引得失了理智,忘了二者巨大的岁差!

郑冲说完了,怔怔地看着卫兰,卫兰却无一丝怒意,先前颤抖的身子也恢复耳里平静,幽幽的月光下,整个人平冷沉寂,只静静地盯着郑冲,宛若看一个素不相识地陌生人,良久,终于轻启朱唇,“我的事儿,用不着你操心,我和谁可不可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咱俩,没戏!”

说罢,卫兰调头就走,郑冲伸手去抓,去抓了个空,只听那脚步蹬蹬,仿佛每一下都踏在自己的心上。

月光幽幽,晚风渐凉,郑冲怔怔地在葡架下伫立良久,满脑子空空荡荡,似乎想了很多,可似乎什么又都没想起来。

直到一阵急风,嗖的刮来,钻进半开的衣领,激得他胸口一凉,猛地打了个喷嚏,这才醒过神来,没头没脑地朝家中行去。

郑家大宅离县委大院不远,老郑主任在任时,就不习惯筒子楼,萧山县革委为了方便老主任的革命工作,特意在一处距离县委大院不远,而又僻静的地方,圈了一座大院,便成了郑家如今的老宅。

郑冲到家时,已近十一点。刚品尝了一把情刀爱剑,被割得遍体鳞伤的郑公子,蹿进大堂,便要朝房间奔去,这会儿,他只想躲进被窝,抱了枕头大哭一场。因着老郑主任的言传身教,郑书记玩儿政治、权谋很有一套,这些年还没栽过跟头,可偏偏这爱情三十六计,老郑主任非但没教过,反而打小,就弄些“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之类的儒家经典塞了郑公子一脑袋。

弄得郑公子三十大几了,还是光棍一条,受了情伤,也直如纯情小处男一般,偷偷抹泪。

郑公子没头没脑地朝房间奔去,丝毫没注意客厅的一角,燃着烛火,正有两人安坐对弈。

“冲儿,行色匆匆,还有半点体统么?没看见家里有客人,整日里浑浑噩噩,越来越不像话了!”

棋盘左侧的郑功成老早就瞧见郑冲,见他哭丧着个脸,耷拉了脑袋,只顾奔走,心火儿蹭地就腾起来了,若不是顾忌有客在侧,说不得就得家法伺候。

第二百二十六章 政治遗产

郑冲一抬头,瞅见了老爷子,余光一扫,眼珠子便不由自主地朝棋盘右侧的那人身上转去,“卫书记?”

郑冲脱口喊出,声音既惊且疑,几步步到左侧气窗边,伸手扯亮了灯泡,再朝那人看去,不是卫齐名又是何人。

“郑冲同志,你可是让我好等啊,怎么样,今天欢迎新书记,场面应该很精彩吧。”

卫齐名笑着站了起来,今日的卫齐名已非萧山县一号,彻底退居了二线,不过,卫齐名整个人看起来非但没有颓唐之意,起色反而好了很多,终日清白的瘦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整个人看起来不像罢官,反而像升官了一般。

看着奇怪,细细一想,便又极易理解。想这卫齐名担任萧山县书记时,上有清除三种人的大山压着,下有,俞定中,薛向跟他找别扭,日子过得烧心至极。更不提,薛向渐渐融入萧山县体系,拉起一只自己的人马后,卫齐名的日子更是江河日下,亲信败走的败走,叛逃的叛逃,隔三差五,还得应付省里,中央从天而降的批评,那种日子,卫齐名简直就受够了。

现下,他卫某人退居二线,虽然闻听消息的起初,也是失落、焦虑至极,时间一久,他反而彻底松快下来,不但中央清除三种人的压力骤然消失,烦心事儿也没了,他这个年纪原本也没了多少上进的希望,能在萧山县爆发如此大案的大背景下,还能体面退下来,卫齐名已经十分庆幸了。

“精彩,真精彩!”郑冲一见卫齐名,心神一震,暂把情伤压住,政治化的大脑又开始运转了,“没想到啊,俞县长竟然藏的这么深。这个回马枪杀得漂亮,卫书记,你也没想到吧?”

卫齐名摆摆手,“别叫什么卫书记了,就叫老卫吧。若是叫得不得劲儿。那就叫卫主任,虽然退了,老书记多少还给留了几分脸面,在地区人大办公室挂了个主任。”说罢。又笑道:“何止是没想到,说起来,我这回大难不死,还是托了咱们这位俞书记的福呢。”

郑冲的头脑极灵,知道卫齐名此言何意。无非再说,若不是俞定中搭上了高层的线,高层为了保俞定中,也不得不顺带拉扯一下卫齐名。想来也是,两人在五金厂的案子上,差不多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断然没有一个身陷囹圄,一个举步高升的道理。即便是局面做成如今这样,卫齐名退。俞定中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在说闲话。

扯过闲篇儿,郑冲在一侧椅子上坐了,接道:“卫主任是打算在萧山县定居了么?”

郑冲这是在隐晦地问询卫齐名此来何意,毕竟许多退居人大、政协的干部。基本上已经不上班了,郑冲如此问,也不算唐突。

卫齐名笑道:“我如果回萧山定居,有些人怕是觉都睡不好吧。算啦算啦,还是不给人家留不痛快了。我还是蹲在花原养老吧。这次回来,就是来看看你们,我走了倒是干净,但有些事儿不了,我在花原也蹲不住呀。”

郑冲端起茶杯,凌空送了送,讲完礼,便浅嗫一口,接道:“卫主任大可放心,您人走了,我们还在呢,荼凉不了。某些幸进之辈,纵然一时得势,现在也未必敢轻动,再说,俞书记新官上任,原本就要烧上三把,那位招架尚且不及,难不成还敢再兴风作浪。”

郑冲知道卫齐名说得是他走之后,原来跟着老卫的那帮人,怕没了照应。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老领导调离、退休,只要不是进去,总归要把自己的亲近之人料理妥当。就拿何文远来说,卫齐名这一去,他就麻烦了。毕竟他不可能随着卫齐名调去人大,而他本身又不似郑冲、张道中这些卫齐名曾经的门下牛马,已然进入了萧山县核心,任谁上台,也轻动不得。

而何文远现下还留在县委办,可县委书记换成了俞定中,用脚指头都想到何文远在县委办待不长了,若是没有人照应,下场必定凄凉。所以,卫齐名一说有些事儿没料理好,郑冲便明了了,拍着胸脯应了。在郑冲看来,现下萧山县俞定中、薛向已成两强相争之势,他郑书记接过卫齐名的政治遗产,未必没有三国鼎力的资格。至于钟伯韬哪几个外来户,压根儿就不在郑书记眼里。

“哼!”

郑冲说得豪气干云,谁成想不待卫齐名接茬儿,郑成功砰的一声把茶杯顿在了棋盘上,指着郑冲叱道:“黄口小儿,连局势敌情都没弄清楚,就敢夸此海口,真是无知者无畏!”

郑冲被老爷子骂得一怔,真个是莫名其妙至极,接着,卫齐名却是给他解开了疑惑:“我这次能全身而退,薛书记也是出了力的,他给我下的那个‘不是合格的党员,算是勉强合格的书记”的评语,算是保我在老书记面前,平安渡了一关。”

卫齐名话至此处,郑冲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一直以为卫齐名口中的“有些人”是指薛向,毕竟这位的萧山县一号的位子就是因为薛向没的,现下看来,倒真是自己理解错了。可“有些人”不是指薛向,那显然就是俞定中了,按理说,这卫书记和俞定中在五金厂的事儿上,应该是同一战壕的,卫齐名没道理不怨薛向,反恨俞定中呀。

要说郑冲想不通也属正常,他又怎能知道卫齐名的心思变化。

不错,卫齐名在萧山县一号位上,确实拉扯着俞定中,要置薛向于死地,可那不过是情势使然,谋略使然,而今,时移世易,卫齐名已然退居二线了,在念着薛向有些何益?再者说,他和薛向本无私仇,斗起来,也不过是为争权夺势,现下薛向不计前嫌,还在陈建面前保了他一把,卫齐名已然怨恨尽消,毕竟他自问若是弄倒了薛向,是万万没这种胸怀的。

而对俞定中,卫齐名则没这么大肚了。一者,卫齐名自问在萧山县一号的位子上,心中还是装着萧山县大局的,可那位俞某人,他就太了解了,那绝对是个私心满腹,毫无原则底线的官痞,不管从何种角度,卫齐名对俞定中皆没好感。二者,卫齐名认为今次失势,不是薛向计策毒,而是俞定中蠢笨无耻,在五金厂的人事上,他卫某人确实插手了,插了不少信得过的人,可他卫某人自问在五金厂上没得过一分钱,而五金厂不见了二十多万,去了哪里?又岂是一个何麟能吞下的?

下野,这笔账,自然被卫齐名算在了俞定中头上!

“行了,老主任,郑书记,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见郑冲默然不语,卫齐名竟欲起身告辞。

郑冲起身挽留几句,便相送卫齐名出大门而去,未几,郑冲折回,在原来卫齐名坐的位子上坐了,“爸爸,卫齐名今天来干什么呢?”

“来干什么,你跟他聊了这么久都不知道,我老头子和他总共没说五句话,就下棋了,你问我我问谁去。”

郑功成捧了茶杯,语气冰冷。

郑冲知道这是老爷子对自己的迟钝不满了,急道:“我原以为他今番来,是撺掇我跟俞定中联手,继续和薛向折腾下去,现在看来,这位竟有让我和薛向联手,同俞定中争锋的意思啊!”

“你呀,唉!”

郑功成一语未尽,竟长叹起来。

郑冲不知道老爷子今儿个是怎么了,还是自己智商因为今晚的事儿急剧下降,总有些跟不上老爷子的思路。

郑功成瞅见郑冲的茫然,心下不满,却知道不宜逼迫太甚,缓和了语气道:“冲儿,你是不是以为卫齐名不在了,你能接过他留下的东西,和俞定中、薛向鼎足而三?”

郑冲被老爷子说中心思,低了脑袋,却不言语。

郑功成拍拍他肩膀,接道:“你刚才不是问卫齐名今天来干什么么,他是来还薛向人情来了。”

“还人情?”郑冲抬起头来。

郑功成点点头,“确切地说,既还人情,又送人情。”

老爷子这玄而又玄的化,彻底把郑冲说懵了,只得诚恳道:“爸爸,您就别绕了,我承认我还没修炼到您那水平,明白儿说吧,别我问一句,您说一句,您愿当犯人,我还不愿当法官呢。”

“放屁!”郑功成抬手给了郑冲一下,接下来的话,果真直白多了,“你还不明白啊,卫齐名上门等了你半夜,就为了告诉你,他看不惯的是俞定中而非薛向?你错了,他是要把你郑书记当作人情还给薛向,因为你郑书记份量太重,他卫某人不止能还了人情,还有富余的,便算送给薛向,让薛向反欠他人情,正好照顾他卫齐名留下的孤魂野鬼,也算了了他卫某人最后的遗愿,当真是好算计,亏你小子还做着能继承卫某人的政治遗产的美梦!”

第二百二十七章 他是太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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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什么?卫齐名竟是这个意思?”郑冲听得一呆,继而连连摆手:“不可能,不可能,爸爸,您想,就是他不恨薛向,也没道理偏帮薛向啊,再者说,想把我当人情送给薛向,他卫齐名也不称称自己的份量,我是他能送得动的?”

“幼稚!”老爷子狠狠敲了下棋盘,“我看你小子是被权势蒙瞎了眼睛,还痴心妄想做着充大个儿的梦呢。也不想想卫齐名留下的东西,是你小子接得住的,先不说俞定中真要清扫卫齐名的人马,不是你护得住的,单是张道中那小子就不会跟你走,你信不信?”说完,又骂道:“我真搞不懂卫齐名手下收的都是什么玩意儿,齐楚好斗寡谋,宋运通粗鄙不文,张道中脑生反骨,你郑冲眼高手低,都一路货色,如此眼光,也难怪他卫齐名混到如今这地步!”

郑冲被老爷子骂得直抻头,哼道:“那也不能说明卫齐名希望我朝薛向那儿靠,就算他那样想,我也未必会按他说得做啊,他当他还是书记,一言九鼎呢?”

“因为卫齐名知道你还有个脑子不死板的老子!”

铛,郑功成拈一颗棋子,砸在了棋盘上。

“什么,您也让我跟薛向走,不成不成,万万不成,凭什么,他是副书记,我也是副书记,少的就是那半级,想让我跟他,打死也不能!”

于公于私,郑冲都是从骨子里厌恶薛向的,怎肯在政治这条他注定要走一辈子的路上,随了薛向。更何况,薛向不似卫齐名,论年纪,郑冲就是再不爽卫齐名。也不过跟随卫齐名几天,把卫齐名等退休了,就等顺利接班,可薛向的年纪比他郑冲都小了近一轮,如此一随。岂不是要认薛向做一辈子的领袖?

“不跟薛向走。你难道想随俞定中?”

郑冲的动向,郑功成多有掌握,他知道自家这个儿子似乎极为厌恶薛向。老爷子却是思忖不通,也只当俊杰相轻。这会儿不好强逼,毕竟这关乎郑冲一辈子的前程,郑老爷子知道不让他心服口服,靠威权强压,只有害了这小子。是以,只得换个方式,迂回进攻。

“难道我就不能学薛向,自个儿跟自个儿走,当初他不也是赤手空拳打出的一片天下么?”郑冲脖子一梗,“就算卫齐名那点儿遗产不给我,我就不信离了谁,我就不能活了,再者说。俞定中和薛向斗得热闹,没准儿我这渔翁能捡个大便宜呢。”

“你要是这样想,离失败就不远了。”郑功成声音低沉,说罢,竟起身从不远处的茶几上。摘过一包烟来,挑出一颗,点燃抽了一口。

“爸爸!”

郑冲见老爷子把借了十多年的烟就捡了起来,知道今次自己是真让老爷子操心。一时不敢再犟着想,沉下心来。静听老爷子分析。

郑功成摆摆手,“就一支!”说罢,又道:“冲儿,你说在浮沉宦海,最重要的是什么?”

郑冲不明白老爷子为何把话题扯得如此之远,但依旧答道:“谋略、智慧、中庸之道!”

“哈哈……”郑功成竟笑出声来,“你小子说得竟是些大而化之的东西,不过依旧没说到点子上,我可以告诉你,在官场上最重要的永远是靠山,可以说你身后的那个靠山,几乎就决定了你将来的高度,这就好比登高望远,你的靠山越高,你看到得风景就一定比别人远,比别人壮观!”

郑冲不以为然,“爸爸,您这话太绝对了吧,难道官场就没有大能大勇、大智大慧之辈的存身之地?”

“有,当然有!”郑功成笑道:“即便是有,你说的这些俊杰同样得找靠山,不然终难出头,因为现下不是打江山之初,拼命搏勇,显才露智,便能获以重要,而今,整个体系趋近固化、完整,这就注定了,每向上一步的艰辛。就拿你老子我来说,若非十多年前的风雷激荡,我抓住机会趁势而起,现下,照样是个苦哈哈的教书匠。可即便是这样,你老子我依旧没有拼过许多人,你还记得十年前和我搭班子的那位吧,论才智,论能力,我胜他十倍,可结果如何,人家就是有个好领导,十年后,我是一个在家赋闲的糟老头子,人家是堂堂副部级高官。嘿嘿,你找谁说理去!”

郑冲何尝不知道老头子说得在理,可他实在是不能接受这种“背景决定论”,因为一旦决定,老爷子让他朝薛向靠拢,则有了最充分的依据。

“你跟老子瞪眼有什么用!”郑功成轻磕一下茶盖,指着郑冲道,“你小子还别委屈,难道你不是这个理论的受益人?”

“我?”郑冲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你以为呢,你以为就凭你自己的本事,能三十岁当上一县副书记?你再回头想想,那些曾经和你共过事的同事,是不是没有一个在能力上超过你的,他们现在又在做什么,又是什么职务,你在仕途上却远远超过人家,难道不是因为你有个曾经担任过萧山县革委主任的好老子的缘故么?”

郑功成疾言厉色,就是要一举击溃郑冲最后的傲气,让其接受最残酷的现实。

郑冲被老头子戳破脸皮,羞恼成怒,可几次张嘴,却是没吐出词儿来。

郑功成忽然长叹一声,“你小子也不必沮丧,大凡能走上高位的,俱是如此,当然,也不能排除自身的后天努力,我倒认为你小子该沮丧的不是自己能有今天与能力无关只因有个好老子,而是该为你只有个当县革委主任而没有个做省委书记的老子沮丧。”

老爷子说得好笑,郑冲紧绷的面皮也难得缓了缓,抬头道,“您意思是当官的凡是没成就的,就该怨自己没个好老子呗?”

铛,郑功成牛眼一瞪,狠狠给郑冲一下,“你小子怎么尽钻牛角尖哩!”

郑冲捂着脑袋,疼得直呲牙,嘟囔道:“您就不能轻点儿?”

“轻点儿?你这个榆木脑袋,不狠敲是不行的!”

郑功成还真是为郑冲的事儿费老了力了,要不然也不能大半夜不睡,还在堂屋等着郑冲。因为,时下正是萧山县权力格局大洗牌之际,一个队没站好,坏掉的可能就是郑冲以及老郑家一世荣华,老爷子不得不亲自出山来操刀把脉。

“就算您说得在理,我宁愿跟俞定中,也不跟薛向,您不是说要寻靠山么,萧山县还有比俞定中更硬的靠山么,再说,俞定中这次犯了如此大的错误,官职不降反升,任是瞎子也看出了他背后戳着大人物,再者说,薛向不过是个京大毕业生而已,看不出有什么背景,我如此选择,也算是奉了您的指示吧!”

因为卫兰的关系,郑冲是极度看薛向不爽,即便薛向从没对卫兰表示出男女之间的好感,可郑冲就是不痛快至极,这无关理智,纯是争风吃醋。

“看不出薛向有什么背景,这种违心的话都能以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看来你小子这些年在官场也不是白混的.”郑功成哼道。

郑冲俊脸一红,死撑着不认,亦不言语。因为他没法儿言语,毕竟在卫齐名和俞定中被纪委请走后,地委一度传出要调整薛向的风声,后来风声变成确切的消息,地委陈建书记找薛向谈话了,连给薛向的地委副秘书长、地委办公室主任的职务都定死了,可谁成想省委冯部长来了,硬生生把这任命给掐死了。若说冯部长是无意而至,郑冲这种传承于郑功成信奉官场阴谋论的家伙,是无论如何不信的。

郑功成抬抬手表,又看看窗外的月色,忽然站起身来:“冲儿,仕途,毕竟是你未来的路,也是你一个人的路,我这老头子即便是撑死了,也就还能陪你十多个年头,如何抉择,我只能提出意见,毕竟拿最后主意的还是你。不过我最后说一句,选靠山不是最高最强的就一定最好,看看何麟和铁通的下场,你应该明白‘君择臣,臣亦择君’的道理,更不提俞定中不过是借他人之力,薛向确是凭己身之力,一虚一实,这力强力弱之论,只怕为时尚早。总之,你若是固执己见,定要随俞定中,还请你登报和郑家脱离父子关系,话至此处,好自为之。”

说罢,不待郑冲言语,郑功成移步便行,眨眼,就去得远了,留下郑冲在原地发呆。

郑冲呆了好一会儿,忽然端起茶水猛灌一口,心中骂翻了天:“这,这他妈的是怎么了?卫兰向着他,如此绝代佳人拼死拼活往上倒贴;自家睿智无双的老头子也向着他,持了鞭子,把自己像驱牛赶羊一般死命往他薛向的圈里赶。啥好事都他一家啊?地球都得围他转?他是太阳啊???”

一时间,郑冲怨念万端,可老爷子终归不比卫兰,跟卫兰,他还可以软磨硬泡,可郑功成的脾气,郑冲实在是太了解了,绝对是说一不二。

这会儿,郑冲心里已经开始反着酸水了,一想到要违心的跟那可恶的小子合流,不,低头,他委屈!!!

第二百二十八章 遗产交接

“领导,卫书记开始搬家了。”

薛向正埋头案牍,楚朝晖快步走了进来。

“噢,卫书记去花原了,可不是要搬家么?”

薛向头也不抬地应了句。

楚朝晖行到桌前,止住脚步,“卫书记亲自来了。”

薛向终于抬起了头,楚朝晖接道:“就在咱们后边的筒子楼大院里,您从窗子里,就能瞧见卫书记,听说卫书记昨天拜访了不少老同志。”

作为秘书,楚朝晖越来越游刃有余了,身上的棱角几乎被磨平了,越发向传统的秘书靠拢了。不过现下,楚朝晖不再抗拒这种圆滑,锋利的苦头,他可吃过太多,好容易跟了这么一位前程远大,待己不薄的领导,他自然愿意效死。

萧山县政局动荡的日子,楚朝晖可没少为薛向操心。可操心归操心,终归插不上手。好容易薛向终于又稳住了局势,且官升一级,楚朝晖兴奋之余,也提高了全部的警惕,毕竟新上任的俞书记、钟县长和自家领导不对付,眼见着双方就要再次展开激烈的权力角逐,楚朝晖自然要努力做好薛向的眼睛和耳朵。

楚朝晖说完,小心地看着薛向,但见薛向稍稍愣神,便又低头挥笔了。

楚朝晖很担心,凭他的政治觉悟,自然能看出来卫齐名这番亲自出面搬家,乃是大有深意。毕竟他卫齐名就是再落魄,也不至于搬个家。还得劳动贵体,显然此来。极有可能是和俞定中会晤,向他卫某人曾经的门下牛马们释放政治信号来了。

楚朝晖忧心忡忡,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薛书记的局面恐怕就艰难了,毕竟俞定中、钟伯韬政治手腕可能比不过薛书记,可这二位到底是实打实的书记、县长,一号、二号啊,再加上卫齐名这位树大根深的前一号继续在萧山施以政治影响力。可以想象。薛书记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可都这会儿了,怎么也不见薛书记忧心呢。

楚朝晖正心念万端至极,咚咚咚,开着的办公室大门被敲响了,举眼去瞧,却见何文远正站在门边。

这时。薛向也抬起头来,“是文远啊,进来进来。”

何文远形容憔悴,精神却还好,步到近前,微躬了身子。“薛书记,我来向您汇报下县委办公室的工作。”

何文远的感觉很奇妙,记得第一次这个人叫自己“文远”的时候,是因为和自己斗气,那时自己还暗自嘲笑这个人只会这些讨嘴皮子便宜的低劣手段。可这会儿再听“文远”二字,心里却很舒坦。亲切。

“噢,坐下说吧。”薛向笑着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

何文远客气几句,便坐了,紧接着,打开一个文件夹,便汇报了起来。

县委办公室原本就类似一个超级“不管部”,名为不管,样样皆管,上到上传下达,通报县委指示精神,下到安排县委领导派车,会议座次调整,其中琐碎,在所多有。可是何文远的回报很简洁,详实而仔细的介绍了财务开支,和主要人事构成后,便问薛向有没有什么指示,前后耗时,不超过五分钟。

薛向象征性地询问了几个问题,又勉励几句,便着楚朝晖送何文远出门而去。

楚朝晖再回来时,眉宇间愁色尽去,心下感叹,领导果然是领导,什么事儿都悄悄地干了。

原来,何文远选在卫齐名来搬家时,寻薛向汇报工作,其中意味,不言自明。楚朝晖以为薛向已经暗里和卫齐名做好了交易,只自己后知后觉罢了,可他又怎知这会儿薛向心底也正长长舒了口气,心下暗叹,好人好报啊。

扔下钢笔,薛向便移步下楼而去,未几,便行到常委筒子楼大院了。

薛向刚跨进大院,卫齐名便发现了他,快步迎了上去,二人在大院正中汇合,齐齐伸出了双手,重重一握。

这一幕,不知惊爆了多少眼球,当还在医院打点滴的俞定中听闻,脱口大骂,“背信弃义,吃里扒外!”

骂完,顺手拾起床头桌上的茶杯,就狠狠掼在了地上,熟料俞书记惊怒忘形,动作的正是插着输液管的胳膊,这一扯,扯得针头别进了肉里,撕拉扯下一细条肉,霎时间,鲜血横流,疼得俞书记是又捂胳膊,又捂头,不一会儿,连眼泪都掉出来了。

…………

送走卫齐名的时候,时间已近十一点,三小在家,薛向还得回家忙活午饭,折身返回县委大院,便不再上楼,取了自行车,径直回家去也。

夏家大院刚刚映入眼帘,薛向便在篱笆门前,发现了一辆手扶拖拉机,不过颇为奇怪的是,这辆手扶拖拉机的车厢上,竟还架了顶棚。薛向怀着好奇的心情,驾着车滑进了小院,刚翻身下车,警觉性惊人的小白,便从堂间蹿了出来,未几,小家伙也愁眉苦脸地跟了出来。

小家伙奔到近前,伸手攥死了薛向的衬衣下摆,小脸儿皱成一团,“大家伙,我还要在萧山玩儿了,我不要回京城,你去跟大伯说好不好。”

薛向大是好奇,这会儿离暑假结束,还有半个多月,时间还长着呢,再说,她就算离开萧山,也是去岭南啊,怎么扯上京城了?

薛向正莫名其妙,堂间又迎出四五个人来,除了小晚、小意、夏家小妹,竟还有两个薛向怎么也想不到的人物,竟是冯京和陈波涛。

“薛向同志,你好呀!”冯京笑容满面,精气神也较上次相见好了太多,眉角飞扬,气宇轩昂,简直是换了个人一般。

薛向微微讶异,便伸出手来,笑道:“冯部长,您好您好!”

冯京双手接过薛向的大手,重重一握,这个举动煞是惊人,薛向赶忙要搭上另一只手,冯京却松开了双手,笑道“别冯部长冯部长的叫了,我这次是悄悄来的,你瞅瞅我这一身。“

薛向这才注意到冯京的打扮,一身蓝布工人大褂,脚上老布鞋,穿的和寻常老工人一般,一旁的陈波涛也好不到哪儿去,朴素得几近寒酸。

薛向对冯京的到来,有些摸不着头脑,嘴上虚应着,脑子却转得飞快。

不过冯京却是没让他久猜,直接道出了来意。原来,薛安远邀请冯京赴京会面,忽然想起了许久不曾联系的三小,恰好此次会议漫长,薛安远要留京许久,便想三小回京同他团聚。毕竟小家伙整日在他身边,小晚、小意却也和薛向一样,终年难见他一面。

是以,薛安远便想到了冯京,隔日便给冯京去了电话,言说了此事。

薛安远要接三小,一个电话,辽东军分区保证十万火急地给薛军委办妥了,可他偏偏通知冯京,无非是一种怀柔的策略,谁说薛将军就是粗豪莽夫一个?

果然,冯京闻听此事,心中欢喜无比,拍着胸脯就应了,今天就带了陈波涛,稍稍打扮,便悄悄地来了。原本,因着借力薛向的事儿,冯京就对薛向特别关注,是以,薛向这个偏僻寂静的暂居之地,冯京也早早地心中有数。今次上门,却是省了一番打听。

却说冯京到时,薛向在县委办公,冯京亦不遣陈波涛去叫人,正准备在门口静等,恰好和他有一面之缘的小家伙抱着小白在院里玩儿时,发现了他。

小人儿在外人面前惯好扮作讲文明,懂礼貌的乖乖女模样,见得冯京,自然是叫一声,便领进了家门。

冯京枯等无事,便陪了小家伙闲话,说着说着,便把来意道了出来,是以,才有了小人儿撞见薛向,就先皱了脸蛋的一幕。

薛向弄清前因后果,亦是无言,他和薛安远就像这个家的两个家长,偏偏这两个家长聚少离多,把一家人也拆得四分五裂。薛家人要想团聚,恐怕还得等几年,等薛安远正式到军委履新,等他薛某人杀回中央部委。

而眼下,也只得先兼顾薛安远,毕竟老爷子年纪大了,他薛某人有的是大把时间,照顾这三个弟妹。

却说薛向和冯京在院里寒暄了几句,便入厨准备张罗午饭,小家伙是走一步缠一步,压根儿就不让他抽身,薛向是边忙边劝,亏得手上功夫和嘴上功夫皆有惊人艺业,才将午饭和小家伙齐齐搞定。

现在的小人儿心智渐熟,是极不好糊弄,薛向再拿薛安远的年纪和身体说事儿,小家伙便会皱鼻,哼他骗人,说上次还看见大伯和兵哥哥们摔跤呢,薛向顿时无词。好在他心有七窍,打悲情牌不成,又开始打趣味牌,说大姐的小宝宝马上就要生了,问她就不想回去揍小宝宝肉乎乎的屁股报仇么。

霎时间,小家伙的眼睛就亮了。小人儿倒不是真存了揍小宝宝的心思,而是老早就急着当小姑了,因为小人儿在薛家永远最小,好容易有个比她更小的宝宝就要诞生了,怎不叫她欢喜。平日里,小家伙就喜欢抱着布娃娃哄,现下,有了真娃娃,她可是一天要念上好几回的。

终于,小家伙动心了,只不过还是不太谐心,又拉着薛向保证,等她念初中了,就来跟他住。

薛向忙不迭地应声,才把烦人精哄住!

第二百二十九章 他不发招,我怎拔剑

送走三小,薛向的重心便终于全部转移到工作上来了,每日里,阅文件,看简历,尤其是简历,凡是副科级以上干部的简历,全部被薛向收拢过来,一遍一遍地细细阅览,争取足不出户,便掌握住萧山县的全部权力构架。

当然,薛向主抓党群、组织工作的同时,自然不会荒废掉,地委赋予他的另一项权责——主抓经济建设。

说起来,萧山县现下只要掌握好五金厂,经济就垮不到哪里去。虽然现下的五金厂不可能在向龙骑初诞的那几天,疯狂敛财,可销售业绩也在稳步前进,尤其是京城的市场打开后,五金厂的生产始终都处在饥饿状态。是以,现下几乎就可以预计,五金厂全年的销售将轻松突破五百万,在有薛大奸商的疯狂定价,净利润更是极有可能突破二百万,几乎相当于萧山县往年全年财政的两倍。是以,萧山县今年即使绝收,有此五金厂也能保证顺利脱贫!

五金厂的地位如此重要,薛向自然会小心看护,隔三差五便去厂里巡视一回,他这一去,既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又有震慑宵小的威力。

不过,五金厂业已崛起,薛向自不可能再耗费大量心力在它身上。眼看着秋收在即,反而另一件事儿,已经提上了薛向的日程,那就是大棚蔬菜在萧山县的种植推广。

说起来,薛向着王刚、楚朝晖赴靠山屯弄回大棚种植技术,已经很有些日子了。一来。前番顾着处理五金厂的倒闭危机,二来,不到推广大棚蔬菜的最佳时令,因为大棚蔬菜虽说一年四季都能有,可为了产生可观利润,一炮打响,薛向认为还是冬季比较合适,毕竟反季蔬菜上市极易引起轰动和销售高峰,容易让种植户尝到甜头,变异推广。

因此。薛向才一直捂着这项技术,只得秋收结束,便将大棚蔬菜的推广事宜提上日程。

当然,等待秋收的这些日子,薛向除了看人事档案外,自然不会枯等,而是频繁下乡,四处走访,如此行止。目的有二,一者。暗访当地官风民气,二者,实地考察大棚蔬菜推广首选地,毕竟薛向不可能在秋收结束后,勒令全县开始鼓捣大棚,那样非出大乱子不可。

先不说薛向行事素来稳当,不会如此冒进,便是从行事策略上讲,此议也决计不会通过。毕竟新生事物的诞生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薛向若是敢一蹴而就,举县皆大棚,朝野的唾沫星子和铺天盖地的压力都能将他淹死。

一日复一日,薛向时而领着楚朝晖,时而自己悄悄隐迹下乡,日子过得极是充实。时间也飞快地走了个把月,眼看秋收都快完成过半了,可萧山县却平静地宛若万年无波的死海。

按说这种大家都不闹腾,都安静地撸起袖子干正事儿。不是很好很和谐么?

可任何有那么一点儿政治头脑的人只怕都不会如此想,因为这会儿,萧山县委大院的空气里,都能嗅到这平静之下正孕育着无比强大的风暴团的味道.。

毕竟任何重量级领导的更替,则必然意味着下级部门会有一次相应的人事调整,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古皆然。可现下的萧山县是怎样个局面,不止一二三把手全换了,便是县委常委也一家伙动弹了一大半,如此巨大的权力格局变更,与破旧立新没什么区别。

按理说,这萧山县的顶级领导层换了个遍,下面必然轮到各局、处、重量级科室的头头脑脑们大换血,此乃千古颠不破的道理。

可偏偏这颠不破的道理,这回在萧山县似乎失效了,县委常委班子稳定了一个多月了,县直机关竟然还没有任何人事调整的风声传出来。

真的失效了么?只怕没一个人如此认为,长期混迹机关的,谁不是练就了一颗水晶猴子心。眼下萧山县的局势是既复杂又明了,复杂的是,萧山县的权力格局,形成了罕见的两头大。而这两头大,偏偏还不是书记、县长两头大,而是书记、县长加一块儿,和专职副书记两头大。

如此局面,导致两边谁都没有把握在人事调整战役中获得胜利,而双方的关系又势同水火,这在上次的欢迎宴会上,副书记把正书记、正县长喝进医院抱头痛哭就是明证。

如此一来,寻常的政治博弈发生分歧后的妥协、媾和,在这双方之间,就不存在了,而是注定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局面。

是以,明眼人都能能清晰感觉到,双方正在蓄势待发,只待一方自觉胜算已定,便定然扑将上去,开始惊天动地的一撞!

然而眼下碰撞尚未开始,可萧山县政局的平静表面下,已然开了锅。

要说这政治的事儿啊,往往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这不,如今萧山县的权力格局成了两头大,而这这两头大眼见着就要撞在一起,一见高低、生死了。可偏偏这双方蓄势的当口,就急煞了无数下层干部。

因为眼下这帮人最为难的就是站队,可偏偏双方又是势均力敌,不死不休之势,显然站在哪一边,就必定是另一边的打击对象,而双方碰撞在即,且结果难料,弄不好这队一站错,差不多就是这辈子仕途上的最后一次站队了,所以,不得不慎重啊!

如此紧张的气氛,眼见着已然拖了一个月了,不仅底下的干部们明着踏实工作,背地里串联通气,忙成了一锅粥。俞定中、钟伯韬这二位同一阵营的大佬似乎也终于坐不住了,开始频繁地接见干部,找人谈话,吹风,统一思想了。

反而,薛老三依旧像没事人一般,该看文件看文件,该读资历读资历,该下乡还下乡,人一个不见,话一句不说,便连被下级机关邀请参加会议,会上,主持人邀请薛书记发言,薛向也顶多走走过场,就会论会,谈上几句,压根儿就不提统一思想的茬儿。

这天,已是九月中旬,眼见着秋收就结束了,薛向刚从最偏远的石牌乡走访回来,廖国友、宋运通、毛有财三位便急吼吼地撞进门来。

“呸呸呸,你这儿又是去那儿个稻场里打谷了,脱了衣服,估计都能再扒下一件了。”廖国友一进门,就对着薛向的一身脏乱差的衬衣提了意见。

薛向从办公桌后,步了出来,指着门边的沙发,招呼几人落座。

廖国友却几步抢上前来,拖了薛向便按到了沙发上,“我的薛大书记诶,你说你是怎么回事儿嘛,哪次火烧眉毛了,都还要我来提醒,你整日里装没事人儿,装得就不累?”

薛向知道廖国友何意,笑笑,正待接茬儿,敬陪末座的毛有财先说话了,“廖书记,人家薛书记这是胸有成竹,我在薛书记手下干过,知道薛书记是看着万事不挂心,其实,暗里都筹谋好了一切,您想想每次您看着薛书记不急的时候,是不是都是薛书记的对手倒霉了?”

说起来,卫齐名退隐,毛有财是又难过又欣慰,难过的是卫齐名的政治生命结束得太早了,欣慰的是自己这位大哥终于避开了他担心愈年的大清理,得了个全身而退!不过这两种情绪之外,毛有财还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舒了口气的感觉。

因为俞定中和薛向相争,让毛有财左右为难,从感情上,他当然偏向卫齐名,可理智上,他却觉得薛向的手段神鬼莫测,卫齐名和他斗,输面恐怕占了大半儿,更不提,和薛向相处有日,毛有财对这个顶头上司的恶感尽去,好感却一天天地多了起来。因为薛向确实是个值得下属爱戴的领导,凡事舍得放权,有功归属下,有过自己抗,更不提在这位的领导下财会中心一飞冲天,让毛有财生生过了把土财主的瘾。

如此领导,怎不叫人心折。更何况,卫齐名能全身而退,这位薛书记也是说了好话的,这件事儿,经过卫书记的口,已经传遍了,毛有财最后一点芥蒂也无,自然死跟薛向了。

却说毛有财这番话不止说得漂亮,廖国友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哪回自己心急火燎来寻薛向,这家伙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可偏偏事情发展到最后,该归这家伙的好处,是一点儿没漏。

“哈哈,毛局长说得在理,都说贵人成事不自忙,倒是我瞎操心了。”说话儿,廖国友松开了按在薛向肩膀上的大手,一屁股坐了回去,接着,二郎腿也翘了起来。

薛向摆摆手,笑道:“我是哪门子的贵人,贵人能弄成我现在这样?”说话儿,扯了扯衬衣,又道:“我知道你们几位,今儿个找我是干什么来了,不过这事儿咱们急没用啊,咱们再急,那位不发招,咱们也没法出剑啊!”

在座的,可以说都是心腹,薛向言语自然少忌。

第二百三十章 贵人成事不自忙

“薛书记说得没错,老俞不召开常委会,咱们就是开战也没战场啊,照我看,老俞现在是心里没底儿,你看他一天跟个风车似的,见这个,找那个,那笑容叫一个可亲,那神态叫一个和蔼,不知道的,估计都以为他俞某人改任幼儿园老师了!”

说话的是宋运通,这位自从那日和卫齐名闹掰后,和廖国友、薛向陡然近乎起来,当然,起初,宋运通是最承廖国友的情,可廖国友拉着他和薛向打了几回猎,喝过数回酒后,宋运通发现薛向这小白脸粗起来比自己还粗,枪法准,下手狠,喝酒更是没底,霎时,就看薛向顺眼起来,渐渐也便消了此前的些许芥蒂。

而对俞定中,宋运通是绝对毫无好感,不说他随卫齐名那阵儿见识过俞定中的无耻,便是现下,俞定中上演一出“胡汉三又回来了”也就罢了,还带了一群外来户来抢萧山县的果子,宋某人就万万看不过眼了。在他看来,这次萧山县脱贫,绝对是他宋部长摆脱武装部的最后良机,俞定中引了一帮外来户来抢他宋某人最后的良机,宋运通是拼死也不答应。

“宋部长说得对,薛书记,不止老俞那边活跃得厉害,钟伯韬最近也动作频频!”毛有财咳嗽一声,接过了宋运通的话茬儿,“您最近不是下乡么,人家钟县长也忙着下乡,不过,您是真正下到田间地头了,人家钟县长就是点到为止。在各个乡镇就住了脚,不住地召开干部座谈大会,大谈认清形势,统一思想,嘿嘿,不知道他要统一什么思想。不单如此,钟县长在县府也闹腾得厉害,还想着在县府工作会议上调整分工来着,结果李县长等五个非常委副县长压根儿就不同意,结果。无疾而终!开始我还没想明白,钟县长在闹腾什么,怎么李县长他们那么大意见,原来人家钟县长盯住您在步行街折腾出的那两个收费箱了,要虎口夺食,也难怪李县长他们拼命。说到这儿,还得提一嘴,姓钟的最近批了很多条子,我压根儿就怀疑他是拿您那点儿家底做人情。我是一个也没报,气得那王八蛋直跳脚。跟我拍桌子瞪眼,说要撸了我,我就等着,看他怎么撸!”

“着啊,老毛干得不错,跟这帮玩意儿,就得玩儿硬的。”啪的一声脆响,廖国友一巴掌拍在了毛有财肥厚的肩膀上,笑道:“俞书记不是要拖嘛。咱们就跟他耗,他不召开常委会正好,那咱们就叫他什么也做不成,看看下面的人愿意听咱们的,还是愿意听他俞定中的。”

廖国友说得起劲,薛向却看得心头直苦笑,看看眼前这三位。几乎就是萧山县常委最粗的三位了,聚到一块儿,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行了,该干嘛干嘛。咱们静等俞书记发招就是,他不发招,咱们就干咱们的事儿,毛局长,和钟县长玩玩可以,不过,该批下去的拨款还得批下去,尤其是教育、农业、水利这三块儿,若是让我听到什么该批不批的,可别怪我拿你试问!”

薛向说得郑重,毛有财浑身一凛,连连点头。

薛向又道:“对了,王维县长不是走了么,那台拨给他的配车空出来了没?”

毛有财急道:“空出来了,空出来了,一直给您留着呢。”

这会儿,萧山县县委压根儿就没几辆车,所以就没有小车班,原本除了书记、县长各一辆专车外,也就剩了那辆原本被宋运通送给毛有财,尔后,被薛向截和,转送给人大的孙主任未果,又赠给王维的那辆。

而此刻,王维他调,那辆车就被财政局收回了,原本小车的管辖权在县委办公室手里,可毛有财硬要拿回,县委办以为他是在向薛向表功,也就没闲话。而毛有财确实如是想,只是鉴于薛向屡次让车之举,他掐不住薛向脉,因此,就一直捂着没报告。

这会儿,见薛向提及,毛有财自然以为薛向官升一级,要弄回那辆专车装点身份,便一叠声地回应。

薛向道:“想哪儿去了,我要那车做甚,毛局长,待会儿,你还是把车钥匙交给王建书记吧,上次王书记不是还为这车的事儿和王维县长闹过不愉快嘛,这事儿,我一直过意不去,这次,就当是弥补了。”

毛有财大惊,想不通薛向这是闹哪样,毕竟前次薛向不用车,毛有财还只当他顾忌影响,可现在薛向都是萧山县隐隐第一的人物了,何必自堕身份呢,俞定中、钟伯韬都有车,凭什么薛书记没有。

毛有财正待出声劝阻,廖国友却抢先道:“不要也好,我看那车未必比得上薛书记的那辆自行车,得了,毛局长,回头,你把钥匙给我吧,我亲自给王书记送去。”

廖国友到底脑子灵醒,再加上和薛向配合过一次,心中霎时便明了其中因果。只不过心中有些打鼓,王建随俞定中可是有一阵儿了,未必是一辆车能消化的啊!

可不管成与不成,廖国友还是决定一试。

中午,四人在食堂吃过午饭,廖国友便去毛有财处拿了钥匙,驾了专车,朝县委家属的筒子楼奔去。

到得王建家时,王建一家人正在午休,廖国友在王建家中待了不到五分钟,便面有怨怒地摔门而去,巨大的摔门声,传得整个楼道都能听见。

廖国友方去,同王建家门隔着三道门的那户人家,开着的窗子陡然闭上了,此间正是俞定中家。

…………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对着镜里朱颜,卫兰瞧了许久,俄尔,吟出了这么句词来。

镜里的卫兰,依旧是老旧的套裙,配沙色方巾,却仍旧掩不住玲珑曲线和芳姿妍态。

卫兰捧了捧脸,小心划过眼角那细细勾勒而出的眼角,忽地自语道:“他莫真是嫌我老吧?要不然,要不然别人都那样儿了,怎么偏偏他那样儿呢。”

“部长,谁哪样儿?”

卫兰的通讯员晓芳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办公室。

卫兰吃了一惊,赶忙放下手来:“去去去,去打壶热水去。”

“水刚打好啊?”晓芳笑着道,她是县委仅有的女通讯员,自然是因为卫兰也是女性的缘故,宾主两人相处日久,又都是女同志,再加上主从关系确定,少了很多女人家家交往的小心眼,二人处得倒是极近。

“让你去打,就去打,哪儿那么多废话,我嫌不够热。”卫兰一腔幽思被晓芳打断,心情十分不好。

“行,您要热的,我叫烧锅炉的老王,给准备个炭炉子,水打好后,我放在炭炉子上,一路拎着回来给您用成了吧?”

晓芳无端吃了挂落,耍起了小性,拎着水壶,就气冲冲地出去了。

卫兰这才觉得自己做得过了,刚要喊人,晓芳已然去得远了。

“臭小子啊,臭小子,你,你,你……”

卫兰心里碎碎地念着,手上却是狠狠地拎着衣角,仿佛拎着薛向的皮肉。

忽然,刚出门不久的晓芳又去而复返了,水壶往地上一放,便赶上前来,“部长,刚才我看见俞书记从郑书记办公室出来哩。”

不止楚朝晖是薛向的另一双眼睛和耳朵,几乎所有的秘书都扮演着自家的领导的这俩感官角色。而且秘书因为接近领导,对领导层面的政局往往是洞若观火,眼下的晓芳便是如此。她知道自己领导现下似乎不在是不偏不倚,而是倒向了那个英俊好看的薛书记,对此,晓芳也暗暗满意。

既然自家领导倒向了薛书记,那么薛书记的对手俞书记的动向,自然便在晓芳的关注之下,方才偶见那位俞书记如此大的动向,她焉能不立时向自家领导汇报。

“部长,部长……”

晓芳汇报完消息,忽然发现自家领导怔怔出神,连忙不住小声叫唤。

“喔,喔,”卫兰回过神来,脸色变了又变,忽道:“知道了,不叫你去打水么,怎么还不去,等着泡茶哩。”

晓芳差点儿没气晕过去,自个儿立了这么大一功,领导没半点表扬不说,竟还叫自个儿去打水,有这样的么?晓芳狠狠回了卫兰个白眼,大辫子一甩,拎起水壶,嘟嘟嘟去了,心里暗自咬牙,这回就是看见薛书记打赤膊,也不喊卫部长来看了。

卫兰这会儿之所以打发走晓芳,是因为她忽然茅塞顿开,臭小子现下不正是遇到麻烦了么,自己帮他一把,不信他不领我的情,上回帮他提了一个县府办主任,就被臭小子拉去吃饭,这回,我帮他拉回至关重要的一票,臭小子还不得,还不得……

想着,想着,卫部长的俏脸烧起了红霞。

廖国友说得不错,薛向现如今真有点儿“贵人成事不自忙”的味道,这不,这边的卫部长,薛向还没怎么着呢,人家就开始主动忙着帮他薛某人张罗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莘庄

卫兰到郑冲办公室的时候,郑冲正静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想着方才俞定中的话。

俞定中的承诺,真得是太美好了,美好到郑冲都忍不住想去答应。不过,郑冲始终惦记着那晚自家老爷子的教训,没敢直言应下,直说需要考虑考虑,这才送走了俞定中。

郑冲倒不是忽悠俞定中,他是真的动心了,正处级分管党群的副书记,就是姓薛的现在的位子,想必老爷子再固执,也该动心了吧,因为俞定中隐隐露出的话头,似乎今次是有极为了不得的人物要整垮姓薛的。如此一来,自家还贴上去,不是找死么,更何况姓薛的一垮,自己接了他的位子,那卫兰,卫兰还会弃自己而择姓薛的么,一位仕途无量的正处级副书记,一个零落成泥的草民,只怕傻子都会选择吧。

想着想着,郑冲的嘴角泛起了笑,阴险而得意的笑,看得卫兰从骨子里发冷。

“郑书记,好兴致啊!”

卫兰强压住心头的不快,提醒郑冲她的到来。

“兰,卫兰部长!”

郑冲蹭得起身,惊声叫出,他实在是太惊讶了,和卫兰共事数载,这还是卫兰第一次到他办公室。

郑冲慌乱至极,一会儿收拾杂乱的桌面,一会儿拿袖子擦着桌子,继而,又去给卫兰泡茶,谁成想一个没小心,水倒得急了,烫着手了,把水杯摔得粉碎。

“你没事儿吧。我不渴,你就别忙了!”

卫兰见他捂着手指,脸上却胀得通红。

“没事儿,没事儿。”得卫兰一句关心,郑冲宛若吃了人参果一般,通体舒畅,继而,期期艾艾地道:“这……还是你第一次到我办公室,也……是你第一次关心我。”

郑冲低眉顺眼,双颊酡红。真个如纯情小处男一般,这会儿,卫兰似乎又格外怀念起郑冲方才的阴险小人模样了,“郑书记,我这次来,是想你在常委会上的那票,投给薛书记!”

卫兰开门见山,她对郑冲从来都是有心理优势的。

霎时间,郑冲的脸就垮了下来。“凭什么,凭什么。你,你……”

说话儿,浑身就不住颤抖,嘴巴也喘着粗气,显是被卫兰这种偏心偏到没边儿的话,给气懵了。

卫兰宛若不觉,展演轻笑,“不凭什么,我只是跟你说说而已。做不做在你,只是某些人曾经来信说什么为我做什么都可以,这会儿……呵呵,当我没说。”

说话儿,卫兰调头就走,郑冲目瞪口呆,身子虽然停止了颤抖。可双手时而化拳,时而变掌,就不住地握住了松开,松开了再握住。显然脆弱的感情线又被卫兰轻易地绷开,伤得纯情郑公子不知所措了。

…………

夏日炎炎,酷暑无情,一大早从县委出门,走了两小时的泥巴路,薛向国术傍身,几乎寒暑不浸,可是随行的楚朝晖和两名公安民警小赵,小黄却是热得够呛,尤其是小赵、小黄,这次蒙廖书记简拔,有幸来保护薛书记,二人激动万分,仪表着装更是检查了再检查,严肃了再严肃,可谁成想薛县长下乡,惯好乘十一路啊,这一严肃就遭老了罪了,这会儿,二人前大襟跟水洗过一般,衬衣都贴在肉上。

行到一片竹林,薛向终于停下了脚步,招呼三人好生歇歇。薛向这一发令,楚朝晖就一屁股坐倒在地,抱起身前的水壶,咕噜咕噜,仰着脖子一通猛灌,灌完才想起来自个儿灌的是薛向那壶水,而自己的水壶早空了。

楚朝晖一脸尴尬,薛向笑笑,冲在树下打着立正的小赵、小黄打声招呼,招呼二人过来安坐喝水。可这俩人死活不动,说有纪律,必须做好首长安全的警戒工作。

薛向无奈,只好招呼楚朝晖将水送上去。细说来,他每次下乡,几乎都是单人独身,偶尔需要做些记录了,才会叫上楚朝晖。而今天,他要到的正是眼前西北方向的那座矮矮小小的村子——莘庄。

而这次之所以会多这些人,还是廖国友的安排,廖局长眼见时局日紧,生怕俞定中铤而走险,玩儿阴的,便特意给薛向下乡时,安排了这么两名刑警队的强兵,保护薛书记的安全。

没办法,廖国友盛情难却,薛向也只得应了。而今次,在县委局势宛若雷暴悬于九天的情况下,薛向还下到莘庄,无非是农忙结束,蔬菜大棚的种植推广基地必须选定了。要不然农户割完谷子,就开始整田,下秧,到时,再想说服人家把水放了,毁秧,那势必又是一场大麻烦。

而这莘庄,便是王刚领着水利局的几名地质员,联合选定后,上报给薛向的。薛向今日此来,便有查看地形的意思。

其实,种植反季蔬菜,对土壤的要求不高,毕竟即使土地再贫瘠,以现代农业的手段,多施各种化肥,自能达到蔬菜生长的要求。更不提东北大地,白山黑水,到处是肥得流油的黑土地,压根儿就不会有土地贫瘠一说。

之所以薛向要反复甄选种植地位置,无非还是考虑一个交通运输的问题。因为萧山县的道路实在是太糟糕了,就是主干道,也不过是些石子路,一到雨季,便泥泞的连马车要挂,也得马夫死拽着套绳,挥舞着鞭子,喊着驾,驾。更不提,那些偏远之地,蜗居县中的乡镇了。

而蔬菜不比别的,久放最难,若是交通不畅,不等菜运出去,路上就坏了,这岂不是误了大事。

因此,薛向给王刚下的指示就是,选地,一定要择取靠近过道最近的,即使偏僻,多河,也没关系。

选来选去,王刚终于把地点定在了这莘庄,薛向一路故意步行,也全非是因为此处道路崎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实地考察一番此处地理地貌。

好在一路行来,薛向心下已然满意十分,此处土壤肥沃,土地平整,四周无高山阻挡,阳光充足,最难得的是,此地距离锦山县主干道不过数千米,,只需铺设一条平整的石子路,就能轻易打通同锦山县的交通,更美妙的是,锦山县那条主干道东行二十里便是赫赫有名的101国道,此国道沟通京城和辽东省府辽阳市,如此一来,大棚蔬菜基地设在莘庄,交通障碍岂不是被扫了个一干而净。

暖风轻轻,遇林成荫,竹枝郁郁,本就是纳凉避暑的胜地,而此处竹林,叶茂幽深,四周无阻,正是风口,风摇摇,竹簌簌,林下静驻片刻,浑身暑气猛消,四人在竹下好一阵停驻,眼见着便到午饭时间,楚朝晖惦记着自家领导的肚子,便请示薛向是否找个老乡家对付几口。

薛向正有此意,这个把多月,他下地方,几乎都是在农户就食,这会儿的农户都朴实,陌生人上门,亦当客待,薛向下乡这段时间,饮食上非但没怎么委屈,东北东家时鲜,竟让他尝了个遍。当然,以薛向的脾气自不愿白食,吃罢肯定要掏钱,毕竟在夏家租住有日,他深知庄户人家的困难,一鸡一蛋,必有大用,或待客,或换了针头线脑、孩儿笔本,或当作礼物探视亲友。

他一个陌生人,上门吃人家不少,如是吃干抹净一闪人,那他心里如何等得劲儿。惜乎农家人朴实又好脸面,薛老三每每给钱,场面都得跟打架似地,惹得人红脸。前几番,白吃了,钱没给成,后来,薛向就学聪明了,上门就食就先付钱,如果对方不收,他就不吃。如此这般,你谦我让,倒真跟活在君子国一般了。

却说四人离开竹林,朝村内行去,半根烟的功夫,就进了村口。

因着今次是他们四人就食,且都是大汉,而庄户人家待客,又俱是倾力以赴,薛向生怕寻到了穷家小户,让人家主人家为难,一路行来,便拿眼四处搜寻,搜寻房子体面的人家,毕竟以表观里,从房子至少能揣度出家境的殷实程度。

从村头行到村尾儿,百来户人家竟然多是土房,还有不少住的茅屋,至于砖瓦房,那是一幢也无。更诡异的是,时近饭点儿,竟然没几家人家的烟囱冒烟儿的,但偶尔能看见有村民妇孺,手里捏了土黄色的饽饽,端了碗稀稀的米茶水,蹲在门坎上,吃得香甜。

一圈绕下来,终于瞅见一间宽敞的土砖房,黑漆漆的烟囱也正一股一股喷着白烟,朝那处行进百米,竟还闻见扑鼻肉香、酒气。薛向本是大肚汉,蹿行了一上午,这会儿早饿得厉害,便也顾不上什么礼节,行到那家门前,挥手就推开了两扇木门。

入眼的竟是一桌酒席,十多个赤膊汉子,围着桌子挤得水泄不通,桌上虽无什么水陆珍馐,二师兄身上的玩意却是应有尽有,靠近大院左侧的石磙上,正坐了两个粗壮农妇,在腌制着一个猪头,那处石磙不远的木桩上隐隐血迹,地上散落着一堆猪鬃,显是刚宰过猪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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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全抓起来

薛向瞅见那处屠宰场,心中欢喜,暗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东北的杀猪菜,他可是早有闻名,却是未有机会尝鲜,今次却是撞着了。

谁成想薛向方欲开口,坐在那酒席主座上的一条胖大汉子起身,冲薛向嚷嚷开了:“你谁呀,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栓子妈,跟你说了,锁好门,锁好门,你怎么回事儿,赶紧把人撵出去,老子们这儿抓紧吃饭呢,可没功夫管你们村里这屁事儿。”

左侧那个年纪稍长的农妇赶紧起身,冲那汉子一叠声抱歉,转身就朝薛向门来,“大兄弟,对不住啊,要讨水,你去别家讨去,你也瞧见了,我家不方便。”

“大嫂,我不讨水,行到你们村子,肚子饿了,就看你家烟囱冒烟,想来买些饭食。”说话儿,薛向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在那妇人眼前晃了晃。

果然,那农妇迟疑了下,又道:“你稍等啊,我去问问,可别先进来啊,要不然可没得商量。”

见薛向应了,那农妇又摇着身子,朝那桌门去,和那胖大汉子不住说着什么,那胖大汉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拍桌子,忽而眼睛冲薛向手中的大团结扫了一眼,又冲那农妇说了几句,那农妇面有难色,忽然一跺脚,又奔了回来,“大兄弟啊,你别看我家今儿个杀猪,可那猪肉都是那桌客人买下的,你要买干饭,我能做主。卖你些,可你要买肉食,那就麻烦了。不过,我方才帮你问了问,人家说要吃肉行,你得出大价钱,你看?”

“没事儿,没事儿,你看这些够么?”

说话儿,薛向竟从荷包掏出一沓大团结。约摸二三十张。

那农妇瞧得一阵眼直,却是没了言语,就在这时,那胖大汉子忽然冲上前来,一把扯开农妇,堵住了开出的那条门缝,冲薛向笑道,“买吃食是吧,好说。好说,没想到这穷乡僻壤的还能遇到财主儿。这位兄弟在哪儿发财,做得哪路营生,听口音可不像本地人。”

“这位大哥倒是好见识,实不相瞒,在下在皇城根脚下混口饭食。”

细说来,薛向几乎一扫中院里的席面心中就生出疑惑来,眼下不年不节,这家人家又没红白喜事,凭白无故怎会杀猪?待听到这胖大汉子浓浓的陕腔。和那妇人言说的“猪肉被这群人买”,他心里的疑云顿浓。

很明显此地穷乡僻壤,又不靠山,自无野药珍禽,便是收购野货的二道贩子亦不会来此,怎么会突然多出这么一帮外地人呢。诚然,薛向对侦破没兴趣。不会无端发散揣测,只是,此地毕竟是他薛某人的治下,撞上了不弄个明白终归不安心。是以。这会儿,这胖大汉子刚露出盘道的口风,薛向便计上心来,想借盘道的当口,混进去一观。

胖大汉子跑惯了江湖,一听薛向这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心下顿时信了三成,再看他穿着讲究,又扫中他手上大把的大团结,心下又多信了几分,当下,便拉开门,只是依旧挡住道,说道:“不知道这穷乡僻壤的,你老弟看中了哪路门道,能否言语几句?”

薛向知道不编过说得过去的话儿,定然进不得屋,便道:“老哥就别装了,一看你就和我吃一路饭的,都说同行是冤家,但在咱们这儿不好使啊,守着个偌大的长白山,你我就是再抢生意,这山货也收不完啊,怎么着,撞见同行逢乱,肚里没食儿,你老哥还不接济一二,将来老弟我也好在道上,给老哥你扬名儿啊!”

那胖大汉子见薛向把自己想成收山货的了,心中暗笑这家伙原来是个雏,不过,却是彻底放下心来,让开道,“既然同是一脉香火,逢上了,免费赠你几杯酒水,那绝对是应当应分的,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地主家也没余粮,这干货,你老弟怕是得出点儿血了。”

“好说好说,你老哥尽管开价,不就一顿饭么,中午这顿我管了!”薛向大模大样地吆喝着,脚下却是不停,几步就踱进了眼里,眼睛四处扫射,终于在左手最下面的那间厢房定住了眼,他此时目力极强,透过封得无比严实的房门上的一抹细缝,照样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这一看,薛向的脸立时就黑了!

那胖大汉子丝毫不觉薛向面色生变,掰着粗胖的指头算了会儿,故作豪爽道:“哈哈,既然你老弟讲义气,我也不瞎张口,这也吧,你出二百块钱就成,我们中午就弄了头猪,咱们这十二三个老爷们,一餐就结果了它如何?哈哈……”

“成成,是要结果!”说罢,薛向冷喝一声,“赵兵,黄志,还不进来!”

薛向话音方落,大门处,就奔出三道人影来,两前一后,前边那两个身材高大,形容彪悍,正是廖国友从公安局给薛向精选的随身卫士,后边那个跑得一歪一扭的正是楚朝晖。原来方才薛向刚推开门,便觉有异,朝后挥挥手,让三人隐到墙边去了,这时一声断喝,三人自然没命地奔了过来。

异变突起,胖大汉子稍一愣神,立时勃然变色,“兄弟们,遇雷子喽!”

胖大汉子一声吆喝,那边桌上的十一二条汉子立时朝这边围了过来,更有不少人腰里别着家伙,一会儿的功夫就将薛向三位围在了当心,独独留了胖大汉子和一个瘦猴模样的中年杵在前头。

“黄副所,今儿个兄弟们可是发利市了,看见没,就这小子身上揣的绝对不止这个数儿!”胖大汉子冲瘦猴中年伸出个巴掌,“老规矩,二一添作五,我们取一半给弟兄们打牙祭,剩下那一半,你黄副所自己料理,如何?”

说话儿,胖大汉子陡然伸手,朝薛向的衣领抓来,哪知道薛向一动不动,胖大汉子的手伸到一半,忽然愣生生止住了,原来这会儿一根乌黑黑的枪管,顶住了他的眉心!

赵兵、黄志果断出枪了,他门这会儿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怎么自家首长就和这群汉子起了冲突,不过既然这群人敢找死,朝首长动手,那便是罪大恶极了。赵、黄二人原本就是刑警队的干将,赵兵更是刑警队副大队长,今次被廖国友钦点负责薛向的安全,若是真让薛向蹭破点头皮,这二位自忖以后的前程只怕就算断了!

哗!

围了一圈的汉子,这下全傻眼了,胖大汉子更是不住地哆嗦,壮着胆子道,“各位好汉,小弟有眼无珠,若有冲撞,莫怪莫怪,改日兄弟一定亲自上门拜码头……”

眨眼间,胖大汉子额头聚汗成溪,脸色煞白,嘴上的语速却是越来越快,叽哩哇啦,说着各种江湖切口,显然是真把薛向当成江湖大佬了。

要说也无怪胖大汉子如是想,眼下是八零年,正是共和国法制比较混乱的年代,被镇压了几十年的各路牛鬼蛇神,似乎一下子重新找到了生存土壤,嗖嗖,成堆成片地蹿了出来。这胖大汉子跑江湖也有些年头了,和各地悍匪老大也多有交往,血里火里,也参加过不少恶战。可是从来都没遇见过拿枪的江湖豪客,毕竟武器管制,在时下是严之又严。

是以,这会儿,胖大汉子一见两把喷子,自然把薛向一伙儿当成悍匪里的悍匪了。

“你们不是……你……你们是……是哪个派出所的,说……说出来,没……没准儿咱们还是一家人呢”

瘦猴中年是石牌乡派出所副所长,到底比胖大汉子见多识广,这会儿一见这两把警用77式,立时就知道眼前这几人只怕是官家人。既然是官家,未必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因为他自己也是官家人。

这会儿,薛向哪里还愿意跟这帮家伙啰嗦,审问犯人是廖国友的工作,一挥手,“全抓起来!”

“抓起来”仨字一出,任傻子也知道是遇大警察了,顿时场面就乱了,瘦猴中年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其余十多条汉子有两三个翻身就逃,黄志举枪就射,啪,啪,啪三枪,精准地射中那三个倒霉鬼的小腿肚子,瘫在了地上。

“抱头,蹲下,我们是萧山县公安局刑警队的!”

赵兵亮罢身份,抬枪狠狠一下砸在胖大汉子的额头处,砸得他鲜血之流,谁叫这会儿还没喊出文明执法呢。

碰,薛向一脚踹开了那扇密封的门板,扑簌而落的灰尘霎时就迷住了阳光,薛向连连挥了许久胳膊,眼前的视线才复又清晰起来。

这是一间颇为宽大的厢房,从厢房中间上檐没有除尽的灰褐色的端墙可以看出,这原本是两间房,只不过将中间,打通扩大了,五十来平的房间,没有什么摆设,便连桌椅也没有一间,可即便这样,屋内也显得甚是拥挤。因为此时,屋内挤了大大小小三十多人,女人,不,应该说从是十七八的姑娘,到十二三的女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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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俞伯牙

这三十多号女娃衣着倒是鲜亮,可人人面容悲戚,双眼呆滞,这会儿,见得薛向破门而入,一堆人更是在地上挤成一团,互借慰藉。

除了这三十多女孩外,地上还躺着两个空空荡荡的锈迹斑斑的搪瓷脸盆,一个脸盆壁上稀稀拉拉地贴着三五片泛黄的菜叶,另一个脸盆里干净得只余下水渍,但从脸盘边缘合着泥土的粗胀米粒,可以判断,这个脸盘里原来盛着的是一盆稀粥。

天气炎热,房屋矮小,胜似蒸笼,两个猪食盆,三十多个痴痴楞楞的姑娘,薛向心里却一片冰凉。

…………

足足花了近俩钟头,薛向才弄清了全部的因果来由。可弄清这因果来由后,薛向又被气得脑子直嗡嗡。

原来他今儿个遇到竟是一帮专门钻山沟子,以带去东南沿海打工为由,骗了大姑娘,再卖去别的山沟子的人贩子团伙儿,更让他气炸肺的是,这帮王八蛋背后竟然隐隐还有当地恶官的影子。

想来也是,若是没有地方官吏的出面,便是在穷苦的人家也不可能在什么“先预付三个月工资”的幌子下,拿了三四十块钱,就能让自家女儿跟陌生人走了。

弄清根由后,薛向气得亲自上去一人赏了一个大耳刮子,抽得牙碎唇破,鲜血之流。

勉强出了口气,薛向又招来莘庄村长组织安排人员给这三十多姑娘,检查身体。安排洗漱,吃食。

说起来,那帮人贩子也是老道,这些姑娘竟没一个是石牌乡的,而全是从萧山县其他乡镇骗来的,只把莘庄这座最靠近锦山县主干道的村子,作了中转站,再加上有黄副所长等地头蛇遮掩,一番组织、运作倒也极是严密。

而最可恨的是这帮家伙,竟然不是第一次作案了。前面已然贩运过两批。而这帮家伙之所以敢去而复返,除了有人庇护以外,想出的托词也极是精明,每次来萧山的几个穷沟沟里,这帮人竟还给曾经让出过女儿的家属,送去几十元钱,说是人家女儿让带回来的,又解释之所以这般少,无非是信不过他们。等家长去信确认收到了,她们再让带回大头。有大几百了呢。

如此一来,那些年余未等着自家女儿半点音讯的家属,也彻底放下心来,乐滋滋地开始写信。而原先不放心自家闺女外出的,因为有了这么个示范,警惕性也放下来了,便轻易让这帮人在预付了所谓一月工资几十元后,把自家闺女领走。

但是,穷人家再穷。也舍不得自家女儿凄凄惨惨地远赴他乡,紧着时间就是借,也得给凑一身体面衣裳,更不提,那些人贩子给的几十元钱,除了个别家里实在过不下去的留下部分外,几乎都让父母塞进了这些要远行他乡的闺女们兜里。

结果。这些钱滴溜溜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这些人贩子手里,当真是高明的骗术!

待三十多位女孩吃饱,洗净后。薛向便叫过村长准备的五辆马车,开始把人往县城运,包括那一堆被捆成粽子的人贩子。

这会儿,这帮家伙已经被修理得不成人样儿了,莘庄村的村民们听说这群家伙居然把自己村儿当了藏人的窝点,气得差点没炸锅,若不是薛向留着这群家伙有用,非让那群暴走的村民给活撕了不可。更有那户租了院子给这般用的农妇,知晓前因后果后,竟在家结了根绳子上吊,亏得被人及时发现,才给救了过来。

醒过来的农妇,也发了狂,寻了那胖大汉子就扑上去,生生在他脸上撕下块肉来。

五辆马车,坐的加走的,组成了个颇为庞大的车队,车队一大,行程自然就极慢,薛向心里发急,照这个速度赶到县城,岂不就四五点,那时再通知各乡镇让家属来接孩子,只怕是来不及。

一念至此,薛向便安排赵兵先去县里报信,通知廖国友先把家属接过来,到时候,在县里一交接,岂不省事儿。

赵兵得令,一道烟便奔了出去。谁成想赵兵刚走,车队后边便传来了大动静儿,呼啦啦,轰隆隆,声音杂乱,竟偶尔还夹杂着马蹄声。

薛向循声望去,但见后方烟尘滚滚,数十条汉子持棒拿棍,拖出老长一条队伍,朝这边奔来,最离谱的是,队伍的最前方,竟是三匹红马,马蹄蹬蹬,来速甚急,最前面那匹马上坐着个矮胖子,马术甚是精湛,也不用手控缰绳,只双腿夹了马腹,一手扬鞭,不住打马,一手前指,嘴巴开合,似乎正在喝骂威胁。

薛向挥手,停住了队伍,车上的女孩们畏缩成一团,而那一堆被捆成粽子的人贩子们,却陡然来了精神,双眼放光,塞着麻木的嘴巴,也呜呜呀呀地发着声儿,似在呼救。

见了人贩子们此等模样,薛向不怒反喜,很明显后边的追兵中,有这群家伙识得的,这会儿人家自投罗网,倒省了他薛某人一番折腾。

前面三匹马来势极快,尤其是最前面那个矮胖子,其势如风,超出大队伍数十米,越过另外两匹马也有数米远。

那胖子控马不停,直到车队中央才拎起缰绳,勒得马蹄腾空,宛若要踏上一辆坐了女孩的马车。

薛向看得心头火起,移步上前,握住两只马蹄,生生抵得马退了数米有余,反手扯下那胖子,一家伙掷在地上,摔了矮胖子个四仰八叉,接着,便骂出声来,“俞伯牙,跟谁耍威风呢?”

薛向拍拍手掌,宛若做了件擦桌子,抹板凳的小事儿,浑不知周围的人差点儿没惊呆下巴,尤其是黄志,他早听说这位薛书记脾气暴,身手好,前任局长尤勇都挨过他的嘴巴子。以前,他还不信,这会儿,见这位书记勇猛粗鲁得不像话,心头却是信得不能再信了。

那矮胖子抻着身子,哎哟了半天,抬起头正待喝骂,张开的嘴巴,却是从喉头发出了一连串的“鹅”,才憋出了句,“薛书记!!!”

薛向这些日子看人事档案,可不是白看的,他记忆力本就极好,基本上县里这些有品有级的干部,都在他脑子里挂了号,这个矮胖子正是石牌乡乡长俞伯牙,形象不佳,却有个颇为古风的名字。而他还有个特别的身份,俞定中的远房叔伯兄弟。薛向在县委曾有耳闻,这位俞乡长,仗着他这位堂哥的势,在石牌乡似乎比乡党委书记谢铭佑还好使。

“乡长,乡长,是谁,谁他娘的断了咱爷们儿财路,今儿个非弄死他不可。”

这时大部队终于围拢上来,第二匹马上,滚下个红脸高个儿,持了膀子便护在俞伯牙身侧,很有点御前带刀侍卫的架势。

高个儿汉子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就挨了一下,待高个儿捂着脸,回过神来,才发现抽自己的竟然是俞伯牙,满眼难以置信,痴痴楞楞地盯着俞伯牙,几乎以为乡长大人失心疯了。

“不知薛书记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俞伯牙高喊一句,抑扬顿挫,宛若戏词儿,意思很明显,提醒自己带来的这帮人薛向的身份,千万别在出岔子了。

薛向冷道:“远迎就不必了,只是不知道你俞乡长策马扬鞭,疾驰快奔,莫不是得了信儿,赶来欢送我的。”

俞伯牙肥脸一红,躬身道:“薛书记刚来,怎么就走了呢,乡里的同志们若是知道薛书记过乡政府家门而不入,只怕会怪我这个乡长没能耐啊,还请薛书记移驾乡政府才好,给同志们讲几句,也振奋下大伙儿的精神,鼓舞下同志们的士气嘛,前次钟县长来,可很是和同志们亲近了几天的。”

俞伯牙倒也颇有几分手腕,一番说的软中带硬。

细说来,俞某人还真不怎么怵薛向,毕竟他堂兄现下是萧山县一把,二把手钟伯韬似乎对他也颇为赏识,而且,俞某人到底不是县直机关的干部,对萧山县的政局看得不甚清楚,真以为现下萧山县是俞定中秉政。

更何况,今次石牌乡的人贩大案爆发,他俞伯牙在其中牵扯极深,是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薛向把人带出石牌乡。

“讲话就不必了,下次有的是机会和同志们亲近!”说完,薛向大手一挥,喊道,“出发!”

围堵在车队前方的青壮们这会儿也知道薛向的身份了,毕竟满萧山县又名号姓薛的县领导,就那“薛裕禄”一位,自然就立时散出条道儿来。

要说现下薛向在普通萧山县百姓中的名气已然极响,不提前次,帮全县百姓免了那个特别教育经费一事,单是五金厂最近的动静儿,就大的传遍全县。什么时候,都少不了民间政治家,经济家,五金厂的红火,落在他们眼里,自然是热烈话题,七一讨论,八一讨论,消息自然传得举县皆知。更有消息灵通之辈,知道萧山县戴了几十年的贫困县帽子,似乎也在今天挣脱。即使,消息再闭塞之辈,也知道五金厂那张百万存折的传说。

这一切是怎么来的,谁都知道,是薛裕禄折腾出来的。

是以,薛向此时在萧山县下层百姓中,说句“名望如天”一点也不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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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逼他开战

“薛书记不去县府也行,还请把我们石牌乡请的客人放了!”俞伯牙上前一步,就挡住了薛向的去路。

“抓起来!”

薛向却是不打算和俞伯牙废话,第二次在石牌乡吐出这仨字儿了。

“啥玩意儿?”俞伯牙似乎没听清楚,伸手要去掏耳朵,哪知道手刚伸出来,便被黄志一把攥住,拧在了背后。

俞伯牙竟被薛向一声令下,给拿下了,满场皆惊!

“薛向,你要干什么,你,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我是一乡之长,不是你说抓就抓的,就是抓我,也轮不到你,自有纪委,你这是违反组织程序,我要到上面告你!”

俞伯牙扯着嗓子就吼开了,反正薛向已经撕破脸了,他俞某人自然无须再顾虑,因为顾虑也无用!

薛向看也不看他,冷道:“告不告的随你,现在怀疑你与贩卖人口案有关,请你回去协助调查!”

这话倒似警察局长的口吻,而不是县委副书记该说的,不过这会儿,薛向压根儿就不想跟俞伯牙讲道理,先不提他已然定死了姓俞的跟这起大案脱不了关系,单凭他姓俞这点儿,就够薛向收拾他的了,当然,薛老三决计不会狭隘到因姓论罪,实乃是他现在处理俞伯牙,与曹操砍掉监粮官“借尔头颅一用”的目的,可谓异曲同工。

现下,萧山县的局势为何处在诡异的平静之下,还不是俞、薛之争引而不发引起的。为何引而不发?还不是因为俞定中未有全胜把握。不敢挑起战役。而恰恰这场战役也只能俞定中先挑起,因为俞某人是书记,只有他能召开常委会。当然,薛向也不是没有提请召开常委会的权力,只是在俞定中没有下定心思的时候,薛向也不愿打草惊蛇,反把他吓回去。

可眼下,即便薛向稳住了,不吓俞定中,俞某人还是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就出现了萧山县常委大换血已然一个多月了,萧山县委常委竟未召开一场常委会的诡异局面。而此时,俞伯牙撞到薛向手中了,薛向自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

纵然俞伯牙和俞定中的关系,八杆子未必打得上,可这俞伯牙却是举县公认的俞定中亲戚。收拾俞伯牙,俞定中要是还不出手,那俞某人现下的聚势的行止就可以立马停止了,因为必然毫无意义。一个连自己亲戚被收拾了。都不敢护的一号,谁敢跟你混。毕竟护不住还可以说力有不逮。你护都不敢护,那就是心肠问题了。

薛向蛮横地答复俞伯牙后,眼见着后者还待还口,薛向扯下俞伯牙身上的一片衣襟,捏成个布团,狠狠塞进了俞伯牙嘴中,塞罢,又冲四周的青壮喊道:“都散了,堵着大路做甚。要造反,还是要扮反革命啊,都滚!”

哗!

薛向一声喊罢,原先数名跃跃欲试的青壮,立时就老实了,无他,这位薛书记按的罪名太大。听听,都造反,反革命了,搁前几年。都是直接不过堂,就能直接拉出去挨枪子儿啊!即使现下,也是吃牢饭吃到死的结局,谁敢妄动。

有道是,民心似铁,官法如炉,对此,低层百姓永远有最深切的体会。

不知谁最先开溜,眨眼功夫,一堆人,便如浪巨潮,奔跑大军立时变作洪流,滔滔而来,滚滚而去,人潮去后,三匹马,竟然留在当地,没人管了,一边先前还不断挣扎的俞伯牙也傻眼了,他万万不想到自己依仗为钢铁长城的数十雄兵,姓薛的竟然几句话,就能收拾成兔子,可,可以前,别的县领导发狠,也没见他们这么怕啊!

…………

贩卖人口大案是薛向亲自抓的,听说为此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廖国友都挨了薛书记的批评。

廖书记挨了批,怒火自然不会憋着,全县上下,立时开始了公安战线大整顿,尤其是下属乡镇派出所,全部遭到了最严厉的考核,老弱裁撤,贪腐辞退,案发点石牌乡派出所,几乎从上到下,被一锅端了,所长、指导员均以玩忽职守罪,被刑拘。

全县,尤其是偏远乡村,开展了大规模的摸底排查,这一查,立时就把前两次被那帮人贩子,弄出去的少女给明确、归拢了起来,总计四十二人。

四十二个花样女孩,就这样被卖到了千里之外的地方,或许数百,顶多上千,她们的价值就这样被定死,其中还有两个十二岁的女娃,据严刑拷打,逼出的口供,她们分别被卖给了一个瘸子,和一个瞎子做了老婆。

看着这一份份口供,薛向热泪盈眶,给廖国友丢下句“看着办吧”,就踉跄着步出门去。

廖国友亦是怒火中烧,在他治下,居然发生此等惨案,他快羞得拿脑袋撞墙了,廖书记干脆就不回家了,直接叫来了法院院长、检察院检察长,严令二人必须在一夜之间,把该走的程序走完,罪名薛书记已经定死了,十二名主犯,全——部——死——刑。

法、检两院院长没想到薛书记竟然如此赤裸裸地就下令了,要知道他们确实经常要领会组织的特殊意图,可从来都没有谁如此直言不讳的,可见薛书记是多么愤怒!

薛书记发话了,法、检两院的速度自然惊人,当夜就走完了程序,第二天便把合议呈报了上去,毕竟死刑是要最高检察院复核的。

谁成想原本拖拖拉拉的最高检,三天之内就复核结束,核议结论就发还到了萧山县,弄得萧山县法、检两院院长亦是目瞪口呆,不知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是薛衙内发威的结果,如果说薛向生平最恨什么,那绝对是强j,如果说还有比强奸,更让薛老三愤恨的,那必然是贩卖人口,对这种剥离骨肉,禁锢生命行为,于薛向这种前世孤儿,今生亦孤的人而言,那绝对是忍无可忍的。

因此,他不仅野蛮粗暴地干预了司法公证,更蛮横地发挥人脉,走通了最高检,最快速地完成了复核,还顺便剥夺了那帮人贩子上诉的权力。

当然,薛向这种行为,在后世看来,自然是不可思议,可在时下,数万人公审、打死反革命无罪、动辄游街示众刚结束没几年的大环境下,有几人有什么法制观念。况且,这帮人贩子即便是上诉,也必然是死罪巨多,薛向干脆就直接省了这场麻烦。

却说料理人贩子的当口,薛向自然没忘记那些被贩卖出的女孩们。薛老三办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除恶自然不忘救孤!

这次,他没打算麻烦别人,直接沟通了薛安远,把事情简单的一说,再把口供中的详细地址报了过去,后边的事儿,都是薛军委、薛司令负责了。

本来难如登天、需要跨地域、多部门联合行动计划,薛司令一声令下,参谋部便当作军事行动,开始确立作战代号,作战计划,全军出动最精锐的特战大队,确定搜救坐标后,直接直升机空运空投,再加上有薛军委责令地方军分区、武装部,配合行动,短短三天,一场军事行动史上最文青的代号“暖春”作战计划,便宣告圆满结束。

五天后,廖国友便带领大部队从辽阳火车站,接回了三十多名被卖出的女孩,剩下的几名或者已经离世,或者已经生子,无颜回乡,留在了男方。

世上的事,从来圆满最难,更何况这种人间大悲苦,能有如此成绩,薛向已觉是邀天之幸了。

…………

砰的声闷响后,杯破水溅,一个上好的青花瓷杯,被俞定中摔得粉碎!

不远处的张道中弯弯腰,扯了扯裤脚,摆了摆水渍,复又直起了身子。

“道中,对不住啊!”

俞定中错步上前,拍了拍张道中的肩膀,对于这个新近靠拢的纪委书记,他还是需要多多安抚的,毕竟此人,能在卫齐名释放出那么强烈的政治信号后,还义无反顾地投向自己,足证其心之诚,更何况,此人乃是常委里份量极重,威力无边的纪委书记,用好了,必是自家手中的一把利剑。

张道中笑笑,“没事儿,该道歉的该是我才是,伯牙同志的事儿,我辜负了您的托付!”

俞定中挥挥手,道:“不怪你,都是小人借故找茬儿!”

“那咱们下面该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伯牙同志,也被他们用简单粗暴的方式,送上断头台吧?”

张道中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俞定中狠狠一咬牙,两腮肌肉陡硬,复又抬头,深深看一眼张道中,竟坐回到一边的沙发上,一语不发了。

张道中知道俞定中纠结了,忧郁了,甚至畏惧了。是啊,这位没法儿不畏惧!想那位赤手空拳下到萧山,短短一年功夫,愣是打出了一片天下,现下更是隐隐有坐稳萧山县龙庭的架势,这一点,一年前,谁能想到!

更何况,这位和那位交手已然不是一次两次了,可谓是次次败北,唯一的一次胜计,还是和自己前任老板,一二号双剑合璧,才取得的,可谁又想到那次胜仗,竟然是那位的骄兵之计,人家诱敌深入,转手杀个回马枪,便杀到他俩差点身隐。

前事种种,如何能忘啊?

第二百三十五章 他要战,我便战

一想到俞定中的畏惧,张道中忽然对自己的选择生出了几分担忧。

细说来,他靠拢俞定中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因为他本能意识到那个人很可怕,自己的心思计谋,似乎在他面前无所遁形,那个人脸上永远挂着融融淡淡的笑,可你不知道这种笑容何时演化成杀机,狠狠地就奔你来了。

君择臣,臣亦择君,奸臣最爱庸君,这是千古颠不破的道理!张道中当然不认为自己的是奸臣,他自问是能臣,能臣同样需要庸主,俞定中是庸主,薛向决计不是,所以他亦无反顾地随俞定中去了。

至于前任主子卫齐名的召唤,他压根儿没往心里去,至于卫齐名为了帮他争位,得罪宋运通的事儿,在他心里几乎已经再无半点儿影子了。

现下,张道中想的就是怎样帮助俞定中框定江山,打下一片基业后,他才有施才展能的可能。

不过眼下的局势,貌似十分险恶,这位俞县长被那位逼到这份儿上了,还不敢开战,庸弱至此,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却说张道中侧立一旁,心绪万千,而静坐在沙发上的俞定中同样亦是思潮起伏。

和薛向必有一战,俞定中在得知自己升迁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定死了。眼下,之所以没开战,倒不是俞某人没有胜利的把握,只是没有必胜的信心,对,就是没有信心。多次交战,哪次不是己方胜势明显。可最后的结果总是与期望相反,几番下来,便是铁人心中也得生出几分胆寒。

这不,这段时间,俞定中不断地在积蓄力量,不断地收拢人心,他要做到确保万无一失,再一鼓作气地将那位彻底击溃。原本一周前,俞定中已然下定了开战的决心。可偏偏爆发了人贩大案,最重要的是。他的那位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房堂弟俞伯牙被卷了进来,或者说被薛向当作射向他俞定中的利箭,给架了起来。

如此一架,俞定中又犹豫了,很明显,这是姓薛的在逼自己开战啊,人家这是等不及了啊!若无所恃,怎会如此?

一念至此,俞定中又退缩了!

若是薛向知道自己的激将法。竟起了反作用,保管能气炸了肚子!

好在俞定中胆子被吓得已是极小。可正常的官僚思路却是没变,政治智慧没有降低,仍旧一如薛某人想象地那般,起了死救俞伯牙的心思!

因为不救是不行的,俞伯牙在俞定中心中,再没有位置,可偏偏那个姓氏和公众承认的兄弟关系,让俞定中挣不脱,也甩不掉!他若不管俞伯牙。后果几乎是可以想象的,保管他俞某人前番的蓄势之举,势必付诸东流。

想想也是,一个连自己兄弟都不管的人,还口口声声说着“以后跟我混,万事我罩你”的话,只怕这种保证。任谁都会当笑话听!

所以,俞定中救俞伯牙,无关情义,只关政治。俞伯牙的平安,就是他俞定中的政治大局!

是以,当薛向把俞伯牙弄进公安局的消息传来后,俞定中当即就摔了杯子,接着就连夜赶往公安局要人,结果,他到时,廖国友正在公安局大门口等着他,压根儿连门儿都不让他进。

俞定中大怒,呵斥廖国友把人放了,廖国友直说俞伯牙涉案太深,正在接受调查,俞书记身为同宗兄弟,自当回避案情,接着,便再不言语了。

廖国友如此不把他堂堂俞书记放在眼里,险些没把俞定中气疯了,幸好俞定中还知道自顾身份,要不然那晚,就得跟廖国友展开肉搏战。

却说俞定中要人不成,脑子却也不慢,廖国友不是拿什么“宗亲回避”的程序卡他俞某人么,俞某人便决定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俞伯牙到底是党的干部,便是有问题,也当有纪委插手,纪委掌握在张道中手中,只要人到了纪委那里,不就是进了保险柜了。

是以,俞定中又连夜去寻了张道中,让他出面把人夺过来。谁成想张道中赶到时,廖国友那边已经趁着方才和俞定中折腾的当口,严刑拷打,逼出了口供,俞伯牙确实是人贩大案的头号保护伞。

张道中依旧朝廖国友要人,廖国友却是直接亮给了张道中相关证据,还道俞伯牙是头号案犯,涉及到重大刑事案件,已经不是简单的违法违纪,请纪委先下达处分,后边的事儿,就交给公安局走司法程序。

张道中哪里会给俞伯牙下处分,直说俞伯牙有问题,须得纪委调查,要廖国友交人。廖国友便拿重大刑事案件,需要高度保密为由,生生顶了张道中。

双方就这么一拖四五天,却是毫无进展,直到今天另外十二个人贩死刑的最高检复核结议都下来了,俞定中才真的着急了,知道再不发力,等待俞伯牙的也必然是重刑,因此,又再次鼓动张道中去要人,可廖国友这回竟交出了俞伯牙的伏辩。

原来俞伯牙在里头四五天,也没等到俞定中搭救,初始的满怀希望的硬顶,慢慢就化作绝望,当廖国友亮出最高检给那十二个家伙的死刑复核后,俞伯牙彻底崩溃了,便写了这份伏辩。

见了伏辩,张道中是真没办法了,先不说廖国友不会交人,就是交了人,纪委恐怕也推不翻这个案子了,便又赶回来回报俞定中,这才有了俞定中先前的摔杯之举!

时值正午,艳阳当空,一道阳光直直从大门处射来,将斜坐的俞定中,站立的张道中,齐齐汇成了两道交错的影子,办公室里一片静寂,甚至能听见俞定中新任秘书伏案疾书的沙沙挥笔声。

“小唐,你先出去!”

良久,俞定中终于出声,竟是驱赶这位新任秘书离屋,看来是有重要的事儿同张道中言说。

小唐急应一声,起身,踩着小碎步急步出门而去,顺手将门给带上了,心中却是长长舒了口气。小唐当然知道这是俞书记不信任自己的表现,但是,他心里压根儿就希望俞书记不信任自己。这种想法听起来是相当矛盾,毕竟哪有秘书不希望和自己领导捆得越近越好的?偏偏小唐就不想,或者县委办秘书科的文秘们,均如是想。

说起来,小唐能成为俞定中秘书,也是倒霉催的,谁叫他运气不好,十多号人拈阄,偏偏就让他给拈重了,结果县委办就直接推了他,而俞书记竟问也没问,就同意了。这让小唐准备在和俞书记“面试”的时候,故意表现低劣,遭其黜落的想法生生就落空了。于是乎,他委委屈屈地就成了俞定中的秘书。

县委一号大秘,原本是举县瞩目的大人物,做好了,隐形权力几乎凌驾于普通常委之上,为何萧山县秘书科诸人,避之如蛇蝎?

无它,结归何麟之死尔!

不管何麟是如何死的,终归是死了!更诡异的是,何麟死了,俞定中出来了,升官了,而最后的罪名全是何麟的呢。

何麟何许人也?俞定中秘书也!

前车之鉴,后来者焉能不念!

正是因为此种原因,俞定中的秘书变成了烫手山芋,原本何麟还没出事前,俞定中换了个秘书顶替了何麟,自何麟死后,俞定中杀回萧山,不是没找过那位秘书,可人家干脆就躲医院养病,死活不出来了。

可见,何麟一事,对俞定中的伤害有多深。秘书之于领导,本来就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而是一种人身依附关系,说大点儿,比之父子、夫妻的关系,有时还近得多,深得多,几成两位一体之势。

正因为身上沾了何麟之死这摊污泥,俞定中就绝对不能再沾第二滩,俞伯牙,他保定了!

“道中,俞伯牙的事儿,你还得多多操心啊,你该知道我的难处啊!”

俞定中站起身来,拉过张道中地手说道,此情此景,宛若情人交心。

张道中浑身刺棱棱一下,强忍着不爽,温声道:“书记,不是我不尽心,是国友书记那边把着人不放,我是空有力也使不上啊!”

俞定中猛地松开张道中的手,大手凭空一挥,极目窗户,冷声道:“如果常委会有了态度了呢?”

“书记这是?”

张道中悚然大惊。

俞定中收回视线,落在张道中身上,笑道:“迟早要见个高下的,他要战,我便战,螳臂当车,自求速死,那就成全他!”

说罢,俞定中冲门外喊道,“小唐,去县委办公室,安排下去,通知各位常委下午两点,准时参加常委会!”

要开常委会了,终于要开会了,终于开了!

此消息几乎以流星赶月的速度传遍了县委大院,结果就是,当天中午的县委食堂准备的午餐,空了一大半,因为下班时间,压根儿就没几个人离开办公室,各个科室、办公室,皆是一片死寂,所有的人似乎都特别忙碌,特别专注,或看文件,或写着文稿,便是素来最冷清的档案室,也难得的齐装满员了,无文件可看,无稿可写的他们,竟然千年难得一见地开始整理那布满灰尘的书架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有罪、无罪

所有的人看似都在忙碌,其实心神都牢牢地被三楼正中的那间会议室牵扯着呢。

因为谁都知道今日一战,势必是决定萧山县今后若干年政局走势的一战。这一战不止关系到萧山县最高层权力核心的迁移,更牵扯着无数人的命运、福祉,没有人能够坦然以对!

这天下午一点五十的时候,几乎办公室的窗子都打开了,所有人都抬起的手腕,或盯着手腕,或盯着三楼正中的那间会议室的大门,一个又一个的常委鱼贯而入,谁和谁联袂而来,谁同谁搭背而至,甚至哪几个走的右半边道儿,哪几个走的左半边道,落在这些有心人眼里,便是分析稍后会议走向的绝佳材料。

这回,薛向没有和廖国友一起跨进会议室,倒不是薛书记官升脾气涨,而是廖国友要求的,按他的话说,你现在已经是萧山县实际一号了,得端着点儿。

结果,薛书记到底没有端住,卫部长绕了个大圈儿,绕到他办公室门口,故作无意地瞅见薛书记没走,便发出了邀请。

女士有约,男士通常不好拒绝,更不提相约的还是为红粉佳人,那就更不好拒绝,薛书记便同卫部长一路缓行,在钟伯韬和刘力到达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们也到了。

“看来薛书记不单是酒桌上护花,工作时间也不耽误嘛!”

刘力不阴不阳地说了句。

“刘县长多久没洗嘴了?”薛向笑着道。

刘力脱口而出:“天天洗啊,你问这个干嘛。莫名其妙。”

后世极为平常的反击讽刺者的俏皮话,在这会儿,俨然是新潮流,不仅刘力没回过味儿来,钟伯韬也是奇怪薛向怎么忽然关心起刘力的个人卫生,只有卫兰咿呀一声,忽地掩醉轻笑,轻轻拍了薛向背脊一下。

薛向最受不得这位卫部长不顾场合地和自己肢体接触,接下来的话也不敢说了,急步迈进了办公室。卫兰恨恨瞪了薛向一眼,暗暗啐声“胆小鬼”,便也迈动长腿,跟着步了进来。

“刘县长……”

“好啊,原来是骂老子呢!”

钟伯韬、刘力到底不是傻蛋,片刻功夫,就回过味儿来。刘力欲反骂回去,可这会儿薛向已然进了会议室,常委会到底是一县神圣之地。进得门来,谁也得在意三分。是以。这股气,刘力也只得憋着,以图后出。

一点五十九分三十秒,俞定中一脚踏进了会议室大门,原本这个时刻,是卫齐名进门的时间,如今俞定中毫不客气的给继承了。

萧山县已经足足一个半月没召开常委会了,积压的事情,可谓是千千万万。上到中央下发的最新指示精神,下到全县秋收工作的反馈总结,一桩桩,一件件,排满了会议进程。

俞定中虽然急着开战,可到底也没忘了自己的身份,如斯琐事。一件件来,一桩桩过,全按时搬上桌来。

却说与会诸人谁不知道此次开会何为,对这桩桩件件的杂事儿。几乎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俞定中提一件,会上就通过一件,时间慢慢流逝,俞定中的感觉也越来越好,觉得会议进程已经进入了自己的节奏,一切皆在掌握。

“好了,秋收的情况大体就是这样了,总得来说,在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下,同志们奋勇拼搏,团结一心,终于夺取了今年秋收战役的巨大胜利,实现了我县秋粮产量两年两跨越,秋季大丰收的重大战略目标,为萧山县今明两年甩掉贫困县的帽子,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同志们,如此巨大的成就,不容易啊,大家鼓掌欢庆丰收!”

说话儿,俞定中便带头鼓起掌来,紧接着,薛向也跟着拍起了巴掌,继而,会议室掌声一片。

俞定中拍着巴掌,眉峰却聚起个细小的疙瘩,他这番叫人鼓掌,是大有深意的,乃是一次战前火力侦测。

细说来,俞定中虽然决定开战,也自忖战则必胜,可一进会议室,见了薛向脸上挂着的那融融淡淡的笑脸,俞定中心中忽然又没底了,于是便想借此次鼓掌的时候,来一番检测。在他想来,薛向决计不会第一时间附和自己的掌声,这样他便有机会观测,紧随自己鼓掌的都有谁,此计一出,差不多便能将此次会战的胜负定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若是自己统计出的指定支持自己的人选,都第一时间跟着鼓掌了,那此战便再无差池,若是预计支持者中出现了几位犹豫不决之辈,他俞某人也好及时调整策略,或者高挂免战牌,延期再战。

如此一来,可战可走,可进可退,俞某人便完全掌握了主动权,可偏偏薛向这家伙在第一时间就跟着鼓掌了,如此这般,俞某人这小而管用的计谋,便不破而破了。

俞定中心念如潮,满室的掌声都听了,他心中想事儿,手上不停,一个人又拍了数下,直到众人皆以目瞧来,俞定中才老脸一红住了手,又咳嗽两句,草草掩饰了尴尬,便亮出了剑锋,既然避无可避,那就战吧,“同志们,正事儿说完了,咱们也扯点儿闲篇儿,当然,说闲篇儿对这个话题本身可能不太尊重,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咱们还是以平和的心态面对才好……”

俞定中卖了老大一通关子,可是几乎从他嘴巴刚张开的时候,与会诸位皆知他要说俞伯牙的事儿。

果然,三分钟关子卖完后,俞定中找到了主题:“是这么回事儿,前段时间,石牌乡竟然出现了骇人听闻的贩卖人口大案,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石牌乡全体领导班子竟然反应极为迟钝,让这些人贩子把石牌乡做了窝点足足年余,而不自知,更有甚者,还有当地派出所副所长参与充当保护伞,还是薛书记下乡走访,才撞破此事,如此灭绝人性,惨绝人寰的大案,居然发生在我们萧山县,我这个班长实在是有愧啊!”

俞定中狠狠一锤桌子,面目沉痛哀婉。

钟伯韬道:“案情虽然令人心通,俞书记也不必太过自责,萧山县地势崎岖幽深,人烟稀疏,交通不便,是以,消息封闭,这等惨事,贼子又做得极是隐蔽,咱们又没有神话传说里的观天镜,不能细查毫末也是正常。只是唯一需要警惕的是,此次涉案人员,竟然有公安机关的一名派出所副所长,我真是不敢想象咱们的政法系统已经糜烂到何种程度了。”

钟伯韬一招借力用力,剑锋直指薛向门下头号大将廖国友。

细说来,廖国友也确实对麾下有人马参与到此等惨案中,怒火中烧,可薛向批评他,他可以接受,钟伯韬是个神马东西,焉敢也来张牙舞爪?

廖国友将茶杯重重在桌上一顿,“钟县长好大的忘性,你前一分钟还在说俞书记不必自责,萧山县如何大,路如何难行,俞书记又没观天镜,治下出点问题,赖不着他!难不成到我这儿,萧山县就不大了,路就好走了,消息就通畅了,观天镜就别我腰里了?”

廖国友一连串排比句丢将出来,砸得钟伯韬直晕乎,原本极为严肃的会议室,也多出不少轻笑声。

细说来,钟伯韬对官场旮角甚是清楚,可秘书出身的他,到底没有多少经验,哪里及得上廖国友这常委会上常来常往的干将,被一剑封喉,也属正常!

俞定中咳嗽了几声,说道:“行了,我看现在就不先忙着讨论谁该负责任的问题,当务之急,是要纠偏纠错,据我所知,石牌乡的俞伯牙同志一向勤政爱民,素有贤名,怎么会卷进此等恶性案件,中间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再一个,即便是俞伯牙同志真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也应该首先由纪委出面调查吧,毕竟党的纪律,组织原则,绝不可以等同儿戏!当然,其是其非,也不能全凭我主观臆断,一言而决,我看还是由纪委的同志们跟进调查一下,毕竟咱们的原则是,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嘛!”

“还要调查什么,案件本身已经清清楚楚,俞伯牙充当人贩子的保护伞,聚敛了近万元的巨额财富,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不仅那十二名主犯画押招供,便是俞伯牙也亲自写了供词伏辩,这些罪证,我都录出了副本,交付了道中同志,我实在不明白还有什么冤枉可言?”

廖国友早知道俞定中今天定然会挑起此事,胸中腹稿不知道打了多少遍,这会儿道将出来,自然思路清晰,逻辑严密,几近无懈可击。

果然,廖国友说罢,底下便传出惊呼,均是廖国友这番话里的那“近万元”仨字而发。因为这个钱数实在惊人,近万元是什么概念,在座的月工资也差不多才五十元上下,一年算上各种福利、补贴,也不过小八百元,这位一家伙就弄去了在座全体常委们一年的全部开销啊!

第二百三十七章 自出败招

“廖书记这话未免有些武断吧,据我所知,你交给我的那些副本,压根儿就算不得什么证据,正所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你们那套办案程序,我也清楚,现在除了那十二个被薛书记抓了个人赃俱获的主犯证据确凿外,俞伯牙同志的供词伏辩,和那些主犯为了减罪而攀咬俞伯牙同志的所谓罪行,目前还得是两说,待定。不说别的,就你说的那近万赃款,至少公安机关,在俞伯牙住所和银行账户里,皆没发现吧?如此一来,那所谓的供词、伏辩还有多少真实性,那就不问可知了。”

张道中到底不比钟伯韬,他打在萧山县秘书科时,就开始负责各种会议的笔录工作了,及至当上县委办主任,参加、主持的会议就更多了,什么样的勾心斗角没见过,什么样的权谋手段没看过,真正是成了精的人物,这也难怪卫齐名为何宁愿舍弃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宋运通,也要保住这个脑生反骨的张道中。

因为这个人胸中实有韬略,往往能辅之以机杼,就拿今次来说,俞定中不过说了句“如果常委会被控制住,张道中能不能想出办法”,这会儿会上,张道中便替俞伯牙找出了绝顶遁词,其口才、心智,真不输金牙大状!

忽然,宋运通嘿嘿一笑,发言了,“张书记到底是当过县委办主任的,当真是好牙口,只是这牙口好,心长偏了可不成,我看你压根儿就是对公安机关有意见,照你的什么‘三木之下’的说法,干脆以后公安局就别录口供了,反正录出来,也能轻易被你这种说词推翻,我看啊,以后纪委还真得派员到公安局参与审讯,不对。不对,一个纪委怎么够,组织部啊,宣传部啊,也应该参与进来。免得再有人说纪委和政法委串通。对了,我看政协、人大的老同志们也挺清闲,他们也应该发挥发挥余热,直接把办公室改监狱对面才是正好!”

宋运通无愧粗人的称号。他发言从来就是生猛得一塌糊涂,这会儿连把人大、政协的老同志办公室转监狱对门儿的话,都端出来了。

话虽失当,但道理却是透彻,给了张道中有力的回击。

细说来。宋运通也是极不待见张道中,此前,同在一个阵营时,他就觉得张道中这位大内总管阴瘆瘆地不像个爷们儿。尔后,纪委书记之争,二人彻底走到了对立面。再就是现下,又各为其主,成了对手。最让宋运通无法接受张道中的就是在卫齐名已经向薛向传递了政治信号后,这家伙还是倒向了俞定中。

“养条狗。还知道恋主!”这就是宋运通对张道中的最直接评语!

宋运通说罢,坐他对面的刘力立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死盯着卫兰酥胸的一双眼睛也终于挪了回来,眼见着就要发言,俞定中却挥挥手。截和了,“同志们争论得很激烈啊,看来俞伯牙同志身上的事儿,确实存在着争议。我看还是由纪委查一查好,薛书记。你说呢?”

俞定中亮剑了,他知道多少废话都没有,拼的就是这一下。

薛向笑笑,放下手头的钢笔,“我认为俞伯牙的事儿,到底是小事儿,提到常委会上,有些小题大做了,眼下,还有大事儿、急事儿,需要同志们讨论呢。”

薛向回避俞伯牙的案子,在俞定中看来是好兆头,显然这位没有胜利的信心嘛,谁成想这高兴没持续半息功夫,这薛向竟说还有大事儿,急事儿,这是这小子的惯用招数——冷枪,不得不防啊。

一念至此,俞定中小心道:“同志的安危,无小事,更不提俞伯牙同志还是一乡之长,他的问题不弄清楚,影响势必极坏,我看今天就先把他的事儿弄清楚吧,别的问题咱们可以放一放,下次找个时间再议。”

“俞书记,伯牙同志的事儿再大,也大不过数十位科级干部的调整吧!”

一直清清冷冷的卫兰,陡然放出了核弹!

数十位科级干部,是个什么概念,若全是核心岗位,几乎都把萧山县的权力机关的领导层给填满!

俞定中面色大变,冷道:“卫部长,我好像没有要求你考察干部,也没有说要调整谁吧?”

俞定中不止面色急变,心底也腾起滔天巨浪,他万万没想到这次常委会,薛向压根儿就不是奔俞伯牙去的,压根儿就是放出了胜负手,要一战定乾坤啊!毕竟俞伯牙,他俞定中即便是没护住,损失的也顶多是威望、人心,可至少还有镇住局面,徐图后进的可能。可要是让薛向在今次会上定了数十位科级干部的名份,那他俞某人将彻底失去了萧山县的政局主导权,沦落为橡皮图章!

反之,若是薛向失败,结果亦然!

“难道他就认定了自己必胜么,真不知道他的信心是哪里来的?”俞定中冷冷盯着薛向,直视着那对乌黑无底的瞳子,似乎想从那对眼珠子,看到薛向心里去。

薛向食指轻叹笔尖,钢笔在他左手上灵巧地打一个旋转,“是我让卫部长考察的,本来是想在书记会上跟俞书记汇报的,可俞书记太忙,一直没空接见我,所以就没机会让俞书记知晓。”

前番,俞定中为了避战,不仅不召开常委会,甚至书记会也不敢召开。因为他自忖算上钟伯韬、王建,自己虽能控制住书记会,可是只要薛向坚持要把决议带上常委会,那书记会的决议便算无效,毕竟书记办公会从理法上讲,不是一级组织的权力核心。每每想起这个,俞定中便暗自生气,全国大概也只有萧山县会出现这种诡异局面,一县书记控制了书记办公会,竟然会控制不住常委会!

因此,俞定中便避见薛向,生怕这家伙趁机提出召开常委会和书记办公会。而薛向确实象征性的找过俞定中几次后,便熄了往来。今次拿俞定中避见,堵他的嘴,却是正好!

俞定中被薛向堵了一呛,冷冷扫了他一眼,挥手道,“说了,改天再议,人事问题大如天,岂能仓促而定?”

“确实,人事问题不仅大如天,而且急如火,俞书记怕仓促,没关系,会上可以慢慢讨论,毕竟咱们召开一次常委会也不容易!”

薛向这算是直接驳了俞定中的话,赤裸裸地驳了,连前番的遮羞布都扯下来了,刀枪相对,性质恶劣!

“非得现在定?”

俞定中死死盯住了薛向,一字一顿的说道。

“就得现在定!”

薛向平静地看着薛向,语气也是平静,可任谁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滔天霸气。

“薛书记,注意自己的身份!”

钟伯韬斜刺里杀将出来。

薛向看也不看他,冷声道:“我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执政党萧山县委副书记,分管党务,主抓经济!提出人事动议,是我的职责所系!”

薛向不避不让,俞定中知道再难妥协,也再难迁延,毕竟萧山县一个多月没召开常委会是事实,主要领导提出了人事动议,也决计不可能是他俞书记说不议就能遮掩过去的。

“那就议吧!”

俞定中忽然说出了这四个字,说完后,俞定中心中所有的担忧全部放下,方正的脸上竟放出红光,脸上含笑,向每一位常委挨个儿扫去,眼神里充满了亲切、和煦。

卫兰再三定了定神,伸手翻开那份宛若千斤重的文件夹,轻咳一声,凝神屏气,便以最柔和的语调,念了起来。

这一念,就是半个钟头,卫兰念完后,满场久久无声。倒不是众人都沉浸在卫美人那宛若黄莺,清如凤鸣的声音中,而是文件的内容,实在太令人震撼,便是廖国友也听傻了。

他也没想到薛向曾玩笑似地跟自己说“要大动干部”,竟是句真话,动静竟大的这个程度,一家伙竟动了十三个正科级干部,二十四个副科级干部,萧山县一区三镇三乡的核心圈子,就没有不被波及到的,更不提各县直机关的首脑、要员,一一在列。

俞定中也是听得久久无声,坦白说,他先前还只当薛向这份人事调整,是针对他俞某人来的,现下看来,倒是颇有几分持中而论的意思。其中被调整的不仅有他俞定中的心腹,而且亦有廖国友、王建、郑冲等人的爱将。

听罢这份人事调整方案,俞定中彻底放下心来,薛向自以为一举搬倒过自己和卫齐名,又官升一级,已然狂得没边了。他也不想想,这么份将在座常委几乎得罪完的任命可能通过么?可能么?

他俞某人先前之所以担心,问题的根源还是出在郑冲身上,因为俞定中暗里计算过票数,毕竟如此大战役,不可能不事先料己料敌。

他俞某人算定己方必得的票数有钟伯韬、王建、刘力、常坤、张道中,再加上他俞某人,整整六票,只差一票便是稳胜无败之局。

第二百三十八章 碾压性胜利

而为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票,俞定中也做出了极大的努力,他把主攻方向便选在了郑冲和段钢身上。选此二人进攻,也很好理解,毕竟郑冲和薛向的矛盾,俞定中洞若观火。俞某人本就是风月场里的班头,花丛中的领袖,对这种男女情事,那真是火眼金睛。

他自然知道,郑冲相中了卫兰,卫兰似乎对薛小子好感更甚,至于薛小子对卫兰什么感觉,俞定中没瞧出来,不过这点已然不重要了,只要郑冲瞧出前面两点就够了。郑冲便有了天然厌恶薛向的倾向,如此一票,便有极大的程度到手。

而段钢和薛向,虽无交锋,俞定中几乎可以肯定,段钢对薛向也是不爽的,毕竟从权责分工上讲,段钢这位常务副县长的权限,几乎被薛向架空了一大半。常务副县长都不管经济了,难不成去管教育、卫生?于此,俞定中料定段钢即便是不支持自己,也决计不会支持薛向的。

可以说,这一个月的功夫,俞定中都在为这两张票发起进攻。段钢那边,他派钟伯韬出面沟通,郑冲这厢,他亲自出马,几番努力,似乎终于漏出了曙光。钟伯韬回报段钢的意思是,现在不熟悉县里的情况,不便发表意见。此话,便等于委婉的告诉俞定中,你们的事儿我不管,我这票弃权。

这点也在俞定中预料之中,毕竟段钢初来乍到,在常委班子里,又没明显派系,加之,弄不清楚两方人马孰强孰弱,自然不肯贸然站队。

段钢这票弃权,俞定中已经很满意了,因为他自忖抓到手中已然六票了,除去段钢这票弃权的,就算薛向手腕通天。也不过也得六票,和己方打个平手!

而更让俞定中兴奋的是,在他几番撩拨、利诱之下,郑冲终于松了口。如此一来,便是稳操胜券。

可以说。俞定中已然算死了自己必胜。可还是没有开战的勇气,这种对某人的畏惧,几乎已经成了瘾头。

今番,薛向一逼再逼。而且竟自寻死路,自出败招,调整三十七位干部,几乎撬动了在座所有常委的利益,俞定中不信薛向这回翻天。

他这会儿的情形。便似牌戏扎金花时,抓了三个老A,手上已经握住了最大的牌,不管薛向抓什么都是输,还不敢堵,此生便已无可赌之局。

“那就表决吧,不同意这份议案的举手!”

俞定中直接梭哈了,把赌注全下了!

此时的俞定中豪气干云,气势雄张。激情却又不失理智。他此番话虽短,涵义却深刻。原本人选议定,须得一个个来,一个个过,有争议就搁置争议。有人举出得到大多数常委认可的新同志,就换新同志上。哪有一次性表决三十多名干部的?毕竟这三十多名干部,不可能每一个都符合所有常委的心思,而每个常委总能从中找到不合自己心意的人选。

譬如其中元宝区的副区长赵明亮。就是宋运通老婆娘家的表弟,薛向这份调整报告里。把赵明亮弄去文化局当副局长了;还有民政局局长郑行高,是郑冲没出五服的堂哥,竟被薛向打发到老干局去伺候老头子们去了……

如此种种,薛向这不是把自己不多的几票,在往外丢么?

而他俞定中直接要求表决全部议案,而不一个个来,就是存了以点带面,无差别攻击的心思,这回,俞定中打定主意要让薛向输得连遮羞布都不剩。

说话儿,俞定中便高高地举起了手,接着,他眼神儿扫过去,一支支大手,宛若拔地而起的钢铁林木,钟伯韬举起来了,张道中举起来了,刘力举起来了,王建,王建……

王建竟然一动不动,俞定中眼神扫视了一圈,终于在王建脸上定住了,此时,俞定中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莫名、惊恐、祈求,几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能在这双眼睛里寻到。

若是此时能大声喝问,俞定中一定扑上去,揪起王建的衣领问出十万个为什么?要知道王建可是在俞定中和卫齐名战斗时,都紧紧跟随他俞某人,形势那般严峻,也从未掉队,怎么,怎么今天眼见着胜利在望,萧山县就要换了天,他王建突然立住了脚步,不再追随,为什么,为什么?难不成就因为那份人事调整中,薛向把他王建的侄子调到了五金厂当副厂长?

“王建啊王建,你脑子进粪水啦啊,今日一战,胜者为王,区区一个副厂长就把你眼睛砸瞎了么,我给不起么,我能给更多更多啊……”

俞定中心头已然咆哮嘶吼开了,此时他盯着王建的眼神,只剩了愤怒,眼珠子都快烧红了,可王建不闪不避,回给俞定中的只有平静,冰冷的平静。

俞定中凝视王建良久,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眼珠子在眶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竟赶在脖子前面,向右侧歪了过去,这回,他的两颗猩红的眼珠子,如毒蛇的蛇信,在县委办主任田伯光脸上凝住。

可惜回应他的压根儿就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一个光洁饱满的额头,田伯光似乎在极为认真地履行县委办主任这一大管家的职责,持笔伏案,右手急动,似乎正急速地记录着什么,会场上的其他动静,已然与他无关。此刻,田主任似乎已达物我两忘的境界。

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忽然如滚滚江河,袭上心来,将此前仓促铸成的必胜信念,一冲而碎。俞定中真是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个结果,田伯光这位自己一手简拔而起,一力捧到常委宝座上来的门下走狗,竟然会有背叛的一天。难道他就不知道背叛恩主的下场么,难道他忘了无论如何,自己还是萧山县一把手么……

俞定中觉得今天真是荒诞到了极点,几乎以为身在梦境,可他暗里狠狠掐了大腿几下,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是铁铮铮的现实!

其实,这会儿不只俞定中目瞪口呆,常委会上,就没一个不瞪眼的,包括薛向,因为谁都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局面,书记、县长合起来,才得了四票!

薛向自问是没如何努力的,因为他有的只是信心而已,可有时,信心并不能改变什么,可偏偏今次的结果,几乎好得要超出了他的预订。

“那同意这个方案的同志,请举手吧!”

俞定中痴痴楞楞足有五分钟,眼见着这位还有痴愣下去的意思,薛向毫不客气抓过了主持大权,下起了命令。

现下看来,俞定中这番一次性表决,倒是省了薛向不少事儿,本来一桩桩慢慢过的程序,变得简洁起来,还免去了不少既定的让步!

说话儿,薛向便把手举了起来,廖国友、宋运通紧随其后,稍后,卫兰,王建次第举手,忽然,田伯光的笔尖猛地一凝,戳破了纸张,接着竟也举起手来,又数息功夫,新任宣传部长冯胜的大手也戳了出来

此时,薛向、廖国友、宋运通、卫兰、王建、田伯光、冯胜,全部举起了手,七票已然过半。

薛向却不放下手,薛向不放,剩下六位也高高举着手,宛若把把擎起地利剑,耀武扬威!

薛向温和地看着郑冲,郑冲却盯着卫兰,卫兰亦看着郑冲,郑公子眼神中闪过一抹温柔,忽然便把视线投注到薛向脸上,恨恨瞪着,却终于缓缓举起了大手。

此时,郑公子的心灵一片安宁,宛若站在雪山之巅,沐浴着九天之上吹下的最纯净的天风。郑公子忽然觉得自己很高尚,对,就是高尚,一个爱的毫无保留的男人。郑冲忽然又把眼神凝在了卫兰脸上,目光闪动,似在说,看吧,卫兰,我能为你强忍伤痛,帮助自己情敌,你能了解这种高尚么?

郑冲表达自己滔滔江河一般情绪的时候,段钢忽然觉得如芒在背,似有千万道利芒,一起朝自己射来一般。

霎那间,段钢心头乱成一团乱麻,他不用抬头,也知道那庞大的举手军团,正朝自己逼来。

眼下的局面,段钢觉得简直有些令人啼笑皆非。当初钟伯韬来找他谈话时,说得可叫一个威武霸气,用句文雅词儿,几乎就是“公自袖手,大事可期”。如今放出豪言的那边,却输得一塌糊涂,成了最可笑的笑话,却连累的他段某人置身事外,都已不能。

因为,眼下就他段某人一个没表态了,难不成薛向这边的放下手后,再问句弃权的举手,他段某人再孤零零的举起手来?那得尴尬成什么样,更不提此举既得不到俞定中集团的好感,更给自己拉了薛向集团的仇恨值!

罢了,罢了,是他姓钟的自己无能,也须怪不得我段某人,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来这儿是办事儿立功,摘桃子的,可不是为谁赴汤蹈火来的。

一念至此,段钢刷的一下,亮出了大手!

赞成九票,反对四票!

说句压倒性胜利都轻了,应该是碾压性胜利!

第二百三十九章 早已注定

王建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通讯员小张已经泡好了枸杞茶,喝枸杞是王建自小养成的嗜好!

“小张,你先出去,大门别关上。”

王建捧过茶杯,浅浅嗫了一口,便发布了这么一条让小张摸不着头脑的话。

此刻,小张可是万分不愿离开王建办公室,因为那场无数人瞩目的常委会,刚刚结束,小张也是存了一肚子的好奇和疑问,以及一肚子的担忧。毕竟这场会议牵扯了无数人的福祉,恰好他小张也被牵扯在内。

从内心深处,小张不看好自家领导,也瞧不上自家领导追随的俞书记。奈何他人微言轻,有志难抒,他也不是没隐晦进谏过王建,可迎面而来的却是冰冷的眼神。自此,小张就死了劝谏的心思,领导就是领导,要做什么也轮不上他这通讯员指手画脚。

即便如此,小张也不得不关心会议的结果,毕竟有时候生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生,如何死!

可是,王建显然没有跟他细唠的心思。没法子,领导都赶人了,小张便是再有想法,也得乖乖退出。

小张刚跨出大门,便听见二楼最右角的秘书科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听得小张心头一掉,完了,自家领导败了,同是秘书科的一员,小张自然知道秘书科全体同仁对那位的看法,便连那位的秘书小唐似乎都不怎么待见他。

欢呼声发自那处,很显然,俞书记败了!

霎时间,小张心头麻乱一片,俞定中败了,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家领导一条道居然走到黑了,而且还真让他把路给走黑了,那他小张今后的道路还能有光明么?

小张站在阳台上怔怔出神,忽然身子被人撞了一下。回过神来的小张刚要呵斥,陡然瞅见一张恐怖至极的老脸,猩红的眼珠子,阴骘的眼神,两颊坚硬凸起的肌肉。撑得整张脸都走了形。

“俞书记!”

小张脱口而出。说话儿,就躬了身子!

俞定中理也不理,直直就撞了开去,三步两步。就闯进了王建的办公室。

俞定中闯进门时,王建正捧了茶杯在室内踱步,见得俞定中丝毫不觉惊讶,既不伸手请坐,也不言语。只捧了茶杯,静静看着俞定中,似在等他言语。

“为什么?”俞定中一声咆哮,顺手扯住门板,狠狠一下,拍上了大门,哆嗦着嘴皮子,抬手指着王建,就喝骂开了:“王建啊王建。从前老子还当你是个人物,没想到你竟然心比针小,眼比瞎子,就区区一个五金厂副厂长,你就把老子卖了。端的是好价钱,我呸!你王建也不想想,这些年没有我,你能有今天。你能安安稳稳地当你的副书记,能在卫齐名的步步紧逼下。过悠闲的日子?这些都是谁给你的?是老子!哼哧,哼哧,啊,现在你看老子要失势了,不行了,你就去舔薛向的屁股沟子,你也不想想,争着舔人家屁股的有多少,你挤得进去么!”

俞定中真不知道那场会议是怎么结束的,因为自打九比四的票数出来后,俞定中的脑子一直都嗡嗡的,甚至连会上最后给俞伯牙定实了罪名,也是会后张道中告知的!

后半截会议似乎一直是薛向主持的,连散会,俞定中都不知道,他一直在办公室里坐着,直到散会过去了几分钟,张道中折返回来,推着他的身子,才叫醒了他。

俞定中一回过神来,踢开椅子,便奔王建来了。他不直接去寻自己一手提拔的田伯光,而是去寻王建,因为在俞定中心里,田伯光只是条狗,狗背叛主任,虽然罕见,却并非没有可能,他身边新近不收了一条么。

而王建不同,王建是跟他俞某人共过患难的,当初卫齐名那么强大,王建都死随了他,今次,为了薛向,竟拔刀相向,难不成真就为了一个副厂长么,俞定中不信。

俞定中不仅弄不明白王建为何倒戈,也弄不清冯胜、段钢这些初来乍到之辈,为何也倒了过去,最离谱的是,郑冲这等视卫兰如禁脔的痴心公子,竟然也倒向了薛向。

如此种种,尽成谜团,纠结的俞定中快疯了,而能替他解开谜团的必是王建!

所以,俞定中来了!原本俞定中在心里也是无数遍告诉自己要压制怒火,尽力挽回王建,也许这位老搭档只是一时没想开……

可是当他跨进门来,一眼撞见的竟是一张毫无羞愧的脸,不仅如此,王建还悠闲自得地在办公室里踱起了步子,一见此景,霎时间,俞定中所有的怒火都喷发了,这才有了方才毫无体统,宛若泼妇般的怒骂。

俞定中骂完了,冷冷盯着王建,后者脸上无喜无怒,同样盯着俞定中,良久,王建叹息一声,终于说话了,“老俞,对了,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老俞,以后就改叫俞书记了。老俞啊,不知道是你变了,还是我一直没看懂你,你自己回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走火入魔了都!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喔,对了,大概今儿个我才知道你老俞大概把我王某人当了你门下一狗吧,你汪汪的时候,我就得跟着汪汪!”

俞定中被王建的诛心之言戳中了心思,面皮一紧,正待分辩,王建一挥手,接道:“用不着解释,这会儿,咱们都用不着玩儿虚的!相交多年,你老俞还算了解我,也知道我王某人不是为了一个什么副厂长,就丢掉原则的人。老俞,既然今天打开天窗了,咱们索性就说亮话,我也毫不讳言,当初跟你老俞和卫书记争斗,是存了渔翁得利的心思,人在官场,这种心思很正常,我料你老俞也清楚,既然清楚,你今天的愤怒就很没必要,显得器小不说,还幼稚!”

“呵呵,你老王真像是新换了门庭啊,连牙口都利索了不少,我可记得,当初你为我卖命时,可没这么好牙口!”俞定中冷笑道:“既然你都说打开天窗了,那还遮掩个什么劲儿,你敢说那天廖国友去你家拜访,出门后,姓廖的做出怒气冲冲的模样,不是你们商量好,使得一计?”

王建道:“一计?如果那也是计谋,只能说明你老俞脑筋真的已经生锈了,廖国友脸上作何表情,关我何事,又何须与我商量,罢了,罢了,你是有孙猴子的心,没孙猴子的眼,看谁都像妖精!”

俞定中被王建说得老脸一红,他现在确实想明白了,廖国友那日不管做出什么反应,自己都会多想,做出喜色,自己会怀疑王建被收买,做出怒色,会坚信王建的忠诚。皆是廖国友耍贼,干王建何事?

王建见俞定中面有惭色,心中却并不领情,“你不是一直问为什么,其实很简单,这个道理几乎举县皆知,只你老俞当局者迷!”

“要说就说,别兜圈子,装神弄鬼,跟你新主子学的吧?”俞定中知道王建已决然难以挽回,那点儿惭愧瞬息又被无尽恨意吞没!

王建扫了俞定中一眼,摇摇头,叹道:你口口声声主子奴才,那就该知道什么样的主子配什么样的奴才,你老俞自己就不是个如何称职的奴才,怎么敢要别人倾心待你了,你还有脸跑我这儿问为什么?今日的结果可以说在何麟丧命,清风书记高升那天便已经注定了,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还有脸回萧山,喔,忘了,你也是奴才,奴才嘛,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倒也能理解。”

王建原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想当初为了身上溅了点稀泥,都能和王维大骂出口,直闹到俞定中办公室来,更何况,他自问和俞定中结盟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称不上什么人身依附关系,先前只不过看在相交一场的份儿上,想让几句,俞定中居然登鼻子上脸,他王建又不是贱骨头,自然不会潜伏爪牙忍受。

王建最后数句尤其难听,真可谓是戳中了俞定中的要害,可是俞定中脸上却终究没显出怒色,反而凝眸皱眉,满眼的迷惘,良久,眼神才恢复清明,末了,看也不看王建,大步出门去也。

原来,俞定中先前的神思,全部被王建的那句“今日的结果,可以说在何麟丧命,清风书记高升那天便已注定”给吸引了进去。

是啊,何麟因何而死,因他俞定中而死;卫清风因何高升,因薛向鼓捣出了五金厂而高升,且萧山县常委不只卫清风因薛向获利,王维、宋运通可以说俱是如此!

一个是,护不住人,关键时候推自己人出去挡灾;另一个是,不断做实事,弄出惊天政绩,大伙儿共同收益;是非黑白,名禄利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摆在了大家面前,便是傻子也会选啊!可怜自己真是当局者迷,竟连这一层都没想到,就贸然发起了攻击,今有此败,实不为冤啊!

俞定中脑子本就不笨,此间旮角,王建稍稍点拨,他便全部明了。

第二百四十章 除积弊

而且俞定中猜得一丝一毫不差,薛向亦正是如此心肠。却说过去的一个月,俞定中、钟伯韬上下翻腾,而薛向不动不摇、稳坐钓台,凭的是什么,凭的不就是公道自在人心嘛。

说到公道,这玩意儿往往不怎么灵,大多数时候,反而让人失望,令人憎恶,以至于产生出诸如“宁叫万人切齿恨,但叫无有骂我人”的极端思想。何故?还不是公道和实力不匹配的缘故。

当掌握公道的人,具有强大实力,这公道往往便能成为无上利器。古语云,得民心者得天下,便是这个意思。若是一手无缚鸡之力之辈得到了民心,那他也得不了天下,非得民心、力量兼有者,才能王天下。

眼下,萧山县的形势便是如此,薛老三论资历,来萧山县时日虽然不长,可做下的事儿实在太多,资历这一短板便算补全;论势力,早在卫齐名执政萧山时,他薛向已隐隐成了萧山县委除俞定中外的,另一股势利,更不提后来,甚至一剑西来,差点儿一举结果了卫齐名、俞定中两人;论民望,薛向在萧山县基层干部、百姓中的名声好得惊人,薛裕禄的大号,便是明证。

以上三者,皆构成了薛向强大的实力,几乎俞定中官升一级杀个回马枪,再算上钟伯韬这位二号实力派,这二位合力,也未必敌得过薛向。

有此实力,再握住公道,俞定中焉能不败?

…………

薛向弯腰拾起一块土坷垃,细细地掰碎,稍稍一捏,便似有黑乎乎的油脂往外冒,“好土地啊,真是好土地!”

薛老三不谙农事,赞来赞去,也就会一句“好土地”。

一边的何文远却立时接上了话茬儿:“是啊。咱们东北地处偏僻,气候严寒,老天爷也就给了块好土地,要不然这东北大地又该成不毛之地啦。不过即便如此,这老天爷。对咱萧山人民似乎也不怎么地道。您瞧瞧满东北大地,遍地是矿产,貂皮、野药,偏偏到咱萧山县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若是在土地上,这老天爷再偏了心去,可真就没法儿说理去呢。”

“哈哈……”

何文远一番话逗乐了不少人。

细说来,现在的何文远可谓是大有变化。不仅身份从原来的县委一号大秘,变作了石牌乡乡长,便是肤色、眉宇也大变了模样。

按理说何文远堂堂一号大秘,若要下放至少是一大镇书记,才能等阶。可那是从前,现下卫齐名都倒了,他这秘书居然没坐冷板凳,那就算的上一段传奇了,他哪里还敢挑。这不。薛向大笔一挥把他放到石牌乡这么个穷乡顶了俞伯牙的班儿,何文远不仅感恩戴德地来了,还真就抛弃了曾经的冷傲不群,开始滚泥浆子了。

这不,才个把月的功夫。原来的小白脸就晒成了小麦黄,眉宇间的傲气也尽数敛去,整个人看上去气质大变。

“说的是这么个理儿,不过有块黑土地。就够了,老人家说的好。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嘛,只要有块地,一切皆有可能!”

薛向负手而立,双目凝视着前方,在他身后站着一溜儿石牌乡的官员,上自乡党委书记谢铭佑、乡长何文远,下自莘庄村支部书记、村长老何。

却说现如今,距离那场惊天动地的常委会结束,已经有月余的时间了。

自那场火星撞地球的常委会结束后,薛向彻底掌握住了萧山县的大权,无论是人事,还是财政。想来也是,控制了常委会,又身兼党群、经济两大大权,自然控制住了萧山县的全部权力。

掌握政权的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薛向只做了两件事儿,一件是命毛有财理清了萧山县全年的财务报表,具体的就是做出了所谓的财务明细,薛老三要知道每一笔钱都是怎么花的,第二件,就是人事大调整。

细说来,前番常委会上,薛向动过三十七个科级干部,这在萧山县的官场史上,绝对是大手笔。可薛向依旧不罢手,事后竟来了次更大的,一家伙动了万把号人。

当然,这回可不全是有品有级的,毕竟就算把花原地区的干部全算上,也凑不起上万号有级别的干部。

那万把多号人是怎么回事儿呢,大部分还是村一级的干部,原本这些小虾米用不着薛向动手,毕竟属于越俎代庖了不是?

可是人家薛书记一看毛有财组织全县数百号会计,花了月余功夫弄出来的财务明细后,一下就动了越俎代庖的心思。

你道怎的?原来薛向细细一翻,这才知道每年萧山县这二百多万花了个精光是怎么花的了,全养官儿了。他掰着指头一算,好家伙,吃财政饭的,居然不止那两万来号人,算上隐形的,居然快三万了都,合县才八十多万人,差不多二十七个百姓,就得供着一个吃财政的。

这怎么成?

不成就得动刀,可全动,显然不符合实际情况,没辙,薛向也只有先把主意往那人多势弱的村级干部上使力了。

这会儿的村级干部,可不似二十一世纪,精简到了算上电工也不过一掌之数的程度,这会儿一级行政村计有村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村长)、政法委主任(就是个大号保安员)、妇女主任;还有个别的大村子,居然还设了扫盲办主任,扫黄办主任;

再加上村上会计,那至少也有三五名,毕竟那会儿全是算盘哗啦,农村缴提留,都是粮食,全靠人工计数;除此以外,每个队还有一小队长,个别的还弄什么副小队长,通电的村儿,每个小队再安上一电工;更不提还有村上仓库的仓管员又是若干名,其实仓库里往往啥也没有,毕竟该缴的粮食,都由粮站收走了。

如此一来,林林总总一算,一个上千人口的中等村,差不多就得有小五十号人吃财政饭了,更不提那些大村儿。哪个不是上百号人吃官饭,快赶上一个大号县直机关了。

而萧山县总计一百二十三个行政村,不管大村、小村,林林总总算起来,这“村官”差不多就有万把人。

虽说这些村官。除了哪几位明定的干部。比如村支书、村主任等,吃的都不是直接的财政拨款。可这些家伙就好似吸血的蚂蟥,趴在萧山县这座已经骨瘦如柴的病号身上,不断抽血。穷得亏得,到底也是老百姓啊!

薛向自然看不过眼了,大笔一挥,直接命令所有行政村,裁撤部门。精简机构,一村之内,除了明定干部外,也就允许设立几个会计,其余人等全部裁撤。

说裁撤,这些家伙压根儿就没有编制,那是来去自如,薛向想控制也未必控制得住,可薛老三什么人啊。脸上生毛,比那水晶猴子还精,又下了道命令,直接发布到全部行政村,这还不算。还派了县委宣传部的干事,挨个儿村去宣讲了几天。

宣讲的内容,无非是以后村里除了粮食提留以外,不许再收任何费用。任何人再以任何理由乱收费,便可以直接到县委上访!

此令一出。基本掐断了那些心怀鬼胎之辈阳奉阴违的手段。毕竟没了来钱道儿了,就是想拉人,也养不起啊!

说起来,此种截断下面乱收费的方法,具有普遍适应性,为何其余县市不推行,难道真的没人想得出来么?自然不是!天下聪明人何其多崽,岂独一个薛老三。

究其根本,还是权力、利益问题。要么主政者权势不到,没办法扯动这上万地头蛇的利益,要么是主政者出于政治考量,存了收买人心、息事宁人的心思。毕竟么,这世上的人,从来都是能过且过的多,独出群峰的少。

当官的多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人家当官都那样了,我又何必自讨苦吃呢,要改革改哪儿不行啊,要出政绩哪儿不能使劲儿啊,我干嘛挑这硬的、难的,未必干得成的上?

可这事儿,到薛老三这儿就没那么多顾虑了,一来,他现下在萧山的权势极盛,高层、中层权力架构基本都被他牢牢地掌握了,要动下层这些无编无职的,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他们人是多,拉扯出来的力量也是不小,可薛老三又不用在萧山县扎根儿,来去自由,用不着存这万年的情分,更不怕人戳着脊梁骨骂,得罪人的事儿,爷们儿干就干了。

二来,薛老三在萧山县下层干部、老百姓中的口碑极好,再说此令也是明显的利民之举,即便是有心怀叵测、胆大妄为之辈想挑逗群众,也未必有人愿有人跟风啊。

一来二去,镇压了无数反对意见,撤了七八个执行不力的乡镇主要领导后,这件事儿,硬是让薛老三顶着千难万难给办了下来。

扫平了这件最闹心的大事后,薛向的工作重心就从县委又回到了这石牌乡莘庄村,因为眼下已是十月末梢,晚秋将冬之际,大棚蔬菜的种植已经迫在眉睫,毕竟这一村的土地都空了出来,没有播撒麦种。

原本万事俱备,可偏偏靠山屯那边有出了故障,薛向这才下到莘庄地头儿,主要是起个安定人心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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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故人来

原本薛向是得了老药子赠的大棚蔬菜种植的独家技术,可这大棚种植的技术可不是跟打麻将一样,讲清了规则,只要脑子没毛病的,将就着就能对方。人家这大棚种植,说细了,那也是门技术活,不是专业人士,可捣鼓不明白。

本来嘛,薛向得了这技术时,便存了去请老药子的心思,刚好王刚、楚朝晖回报时也说了,老药子现在在靠山屯似乎不受那帮农科院的秀才们待见,也愿意过来,正好和薛向的打算一拍即合了。

半拉月前,薛向便派了王刚领了公安局俩民警,专程赴靠山屯接人去了,可接了十来天,人没接来,王刚电话却来了,说是靠山屯管委会那边知道萧山县某人在打大棚蔬菜种植技术的主意后,似乎非常恼火,拿什么狗屁规章制度,扣着老药子不放,结果,李拥军、韩东临、小孙等管委会干部联合起来,跟那边的管委会领导闹起来了,还挨了处分。

当时,薛向就火了。说实话,他一直不回靠山屯,没时间是一个原因,更大的原因,却是不愿给现任靠山屯领导添乱。毕竟无论谁当靠山屯的领导,前任薛向绝对是他难以逾越的一座高峰,更不提靠山屯众人敬薛向如天,任何领导想起薛向,第一种情绪绝对不是感谢这位前任给打下了个良好基础,而绝对是吃味儿的感觉。

这是很正常的心理,符合人的行为心理学!

是以。薛向一直避免去靠山屯,正是为靠山屯现任领导人考虑。熟料他这儿将心向明月,那边明月照沟渠,人家不领情不说,反而因嫉生恨,搞出这些小动作。

本来大棚蔬菜推广种植,在江汉省,尤其是荆口地区搞得红红火火,压根儿算不得什么绝密技术,更不提人家薛向就是研发该项技术的首任主官。凭什么别人用的这技术,反倒他薛老三这个原主人用不得?反了他了!

当时,薛向就一个电话挂给了承天县县委书记耿福林问怎么回事儿。说起来,薛向离开江汉省已经有些年头了,不过在江汉的关系网始终没断。

一来,他薛老三不想断,官场上成事儿,不可能没有自己的人,没有自己的关系网。这网怎么来,还不是得自己一针针。一线线,亲自给串起来,江汉省的那张网虽不见得有多大多结实,小心呵护,密密编织,迟早也能成他薛某人手中一张大网。

二来,江汉省的那帮人也不愿跟薛向断了,现下薛家人什么阵势,从前的薛司令现在已经成薛军委了。明眼人都能瞧见将来这位必然是军方巨擎,再加上,大伙儿相交一场,对薛向的为人、手段已算初步有了了解。如此城府、手腕,再加上如此家世背景,那位曾经在靠山屯挖泥巴的薛队长将来会不会龙飞九五,大伙儿未必能料准。可扶摇直上,上到众人望不到的位置,那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这会儿,谁愿意跟薛家人划清界限。那绝对是脑子有毛病。非但如此,每年春节,江汉省的赵国栋、耿福林、陈光明、苏星河,以及远在岭南的胡黎明都会约齐了,到京城走上一遭,便是来不了的,也会备齐了礼物,着人送来。

如此一来二往,这帮人便算是薛系大旗下的第一批人马!

如今,薛向在自己地头上受了委屈,那还得了。

这不,薛向电话一过去,耿福林就骂娘了,拍胸脯保证把事儿了了。挂了电话后,耿福林便直接给荆口地委书记赵国栋通了气儿,赵国栋二话不说,就把靠山屯管委会书记、主任给撤了。说起来,靠山屯是国家级示范基地,编制极高,管委会书记、主任乃是副处级,且都是省里下来的干部。

靠山屯管委会虽然省里直接调人组建,可靠山屯终归是荆口地区治下,管委会干部的组织关系虽然不在承天县,却是在荆口地委。一般来讲,像这种省里牵头组织的机构,地方上一般不会插手,就算干得再差,也不愿往里掺和,不为别的,就为领导的脸面。可这次不行了,赵国栋不顾什么领导脸面不脸面的,直接就借着手中大权,随便寻了个理由,愣是把靠山屯管委会的书记、主任给拿了。

当然,这些都是一周前的事儿了,薛向今天之所以下到莘庄来,除了安抚人心外,最根本的是,昨个儿接了王刚的回报,今天一早准能回萧山,而薛向等不及了,干脆就让他们直接到莘庄来,这不,他先一步到了,就地等候。

薛向在田间地头儿转悠了有一会子了,眼见着日头渐炙,天将正午了,谢铭佑步上前来,请薛书记回乡里用餐。这位似乎知道薛向的脾气,生怕他不去,请客时,连菜名儿都赶紧着报了,说就四道菜,除了一盆野鲫鱼是荤腥,剩下的全是园里的时令菜蔬。

薛向回头一瞅,见小二十人跟在屁股后头,在田里站着,这会儿日头炽热,他薛老三寒暑不浸,可这帮人俱是凡夫俗子,一个个晒得活似抹了蜜的狮子头,又油又红。

薛向心下叹息,官本位,官本位,见了此情此景,哪个当大官儿的会不觉得官本位好。如此毒的日头,若不是官场上的上下等级森严,便是亲爹的命令,让人在日头下晒着,怕也不好使吧。

“对不住啊,同志们,一转就转忘了时候,走走,去吃饭,吃饭!”

薛老三本是不愿去吃的,他干粮和水都备齐了,毕竟从这儿往乡里又得来回十多里的奔走,他实是不喜折腾。

可他薛老三又是个不愿扰民的,本来一顿简单便饭,在莘庄吃了就得了,可呼啦啦围了一圈干部,哪家也招待不起啊,就是给钱,也得让主人家好一阵折腾不是。

只是这会儿见了众人晒得可怜,薛老三不好驳了众人面子,便一道去了。

午饭果然很简单,又慑于薛书记“酒缸”的威名,中午,便没上酒。薛向到哪儿吃饭,向来是不客气的,端起碗来,招呼一声就自顾自开吃了。

原本,大多数干部都是头一次跟薛书记这么大的领导一块儿吃饭,心下难免拘束,可待见了这位薛书记一碗接一碗地往肚里猛倒,傻眼之余,这拘束不自觉竟松懈了下来,放开怀,倒也吃得香甜。

吃罢午饭,薛向在乡政府大院,寻了个凉床躺了个把钟头,正待赶赴莘庄,那帮随时候命的干部们竟又围了上来。

这回,薛向却是再不给面子了,逮着谢铭佑好一阵批评,竟扬言要是再看到谢铭佑搞面子功夫,就让他滚回老家抱孩子去。

薛书记发火,非同小可,谢铭佑连连告罪,心头却是恨死了这帮马屁精。

这不,薛书记一走,窝了一肚子火的谢书记,就冲这么倒霉鬼开起炮来。

说起来,这餐饭也是吃得刚刚好,这薛向刚领着楚朝晖在村头的老槐树下坐了,远远地就看见王刚领着几人走了过来,薛向站起身来,越看脸上的表情越丰富,未几,竟迈开大长腿,快步迎了上去。

“邓四爷,老药子,老韩,小孙,你们怎么都来啦!”

薛向实在没想到他让王刚去接老药子,邓四爷、韩东临、小孙竟也来了。要知道邓四爷还好说,毕竟没在屯子里任公职,据他所知,韩东临现下可是靠山屯管委会副主任,堂堂正科级干部,小孙已经转任靠山屯大队书记,编制也挂在管委会里,乃是副科。这二位可不是平头百姓,说能脱岗就能脱岗的。

薛向扑上前去,挨个儿抱了抱,看得一边的王刚大跌眼镜。在他印象中,这位年轻的书记可是深沉的可怕,几乎很少见他表露情感,可方才的举动,简直算是放浪形骸啦。

王刚又怎知道,靠山屯在薛向心中的份量,那里几乎就相当于他的第二故乡啊,这几位可以说算是故乡来的亲人呐。

靠山屯一别经年,多少个午夜梦回,薛向都梦见自己还在那个青山悠悠,绿水迢迢的靠山屯里当队长呢。薛向实在是太眷念那个地方了,因为那里不只有优美宜居的环境,勤劳朴实的乡亲,更重要的是,那里有他薛向曾经洒下的汗水,创建的辉煌!

邓四爷四位也是激动至极,齐齐叫着“大队长”,抱了薛向便又蹦又跳!

“吃饭了没,若没吃,我赶紧叫人准备去!”

薛向可没尽顾着叙别情来由,心里却是惦着这几位的肚子。

邓四爷接口道:“吃过了,吃过了,路上带了不少干粮,对付一顿就成了,对了,还有乡亲们叫给你带的腊货,全给你搁县城了。”

得了准信,薛向略略心安,拉了几人,来到先前的老槐树下坐了,便打开了话匣子,询问起了别情来由,以及韩、孙二人为何丢下工作,来到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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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投奔老领导

原来邓四爷来此,纯是和老药子作伴,他在靠山屯的饲料厂副厂长的差事儿,早在管委会组建那会儿,就被拿掉了,那帮人做得还不算太过份,倒是给了邓四爷按退休处理,算是给了个养老编制。

邓四爷早不耐烦那帮官僚了,整天待在屯子里,虽然好吃好喝,却是没了精气神儿了,连金牛山,也让那帮家伙封了,说为了保护什么松露自然生长。这么一来,邓四爷便不能进山了,乐子便又去了一截儿。今次听闻老药子要来给大队长弄大棚蔬菜,他便掺和着跟来了,全当散心。

说起来,想来的人不少,连朱万户这位今年都过九十的老爷子还张罗着来了,大伙儿怕老爷子没等下火车,就给憋过去了,便硬阻了,剩下的都是有家有业的,说要来容易,真要来就难,就这么着,就邓四爷陪老药子来了。

至于韩东临和小孙跟了过来,纯是想请薛向施施术法,帮着把他二位调到萧山县来,说还是在大队长手底下干事儿痛快!

若论起靠山屯的事儿来,几人便算是话逢知己千句少,这一聊,竟聊了两三个小时。

了解完靠山屯如今的境况,薛向心头亦是感慨万千,发展经济容易,发展思想苦难啊!

就拿靠山屯来说,经济上去了,屯子里的乡亲们似乎未必真得就快活了,竟连那朝夕而对的金牛山也成了禁地,更不提。屯子里争权夺利的是是非非,听来煞是让人挠头。

好在对此,薛向早有心理准备,后世的共和国不正是如此么,经济上天,思想坠地,他能管得了靠山屯一时,却管不了一世,能做的也只有折腕叹息了。

而韩东临、小孙的要求,薛向使一把力。也能办了,可这种太过明显的拉圈子的举动,现下却不是他愿意做的,毕竟若是韩东临、小孙调到萧山县来,他们身上的靠山屯印记,便是傻子也能猜到这二位是干啥来了。

眼下,萧山县的政局本就十分敏感,俞定中看似半死不活了,可谁也不知道这位半死半活的俞书记什么时候瞅准空子。跳起来,就咬你一口。毕竟俞某人还是名义上的萧山县一号,自古瘦死骆驼比马大,薛向不愿再起波澜。

“老韩,小孙,若是在屯子里待不住了,可以去县里么,就是不愿去县里,到地委如何?”

薛向不好调二人来萧山,但对二人的请求却是不能不管。既然这二位不愿在靠山屯待了。承天县、荆口地委,都是可行之地,毕竟有赵国栋、耿福林照看着,想来也是好去处。

“大队长,我们就想跟你干,跟别人干没劲儿啊!”

韩东临说的真是肺腑之言,跟谁干能有跟薛向干痛快。四年前,他韩某人不过是靠山屯大队的一个团委书记,可谓是离没品没级的公社副社长,还差着好无数层。如今四年过去了,他韩某人摇身一变,成了正科级靠山屯管委会副主任,这都是怎么来的,还不是跟着薛向挣来的。

当然,韩东临想跟薛向干,除了这功利心思外,也不是没有感情分,毕竟这位大队长可是在山神蛇口中救过他的命的,再者说,跟着薛向办事儿,也却是痛快,只要实心做事儿就成,用不着管其他的勾心斗角。

“大队长,要是实在为难,就算了,我们还在靠山屯干!”

小孙和薛向相处时间最长,最是了解自己的这位领导,见他没一口应下,便知是必有难处。

细说来,他这次来,是被韩东临拿来的,他也知道论起远近,自己才是大队长嫡系中的嫡系,因为说到底韩东临只是大队长的同事,而自己是大队长的秘书,孰近孰远,不言自明。当然,小孙也确实想再回薛向身边工作,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薛向方便,小孙到底还是那个朴实的山村青年。

听小孙如是说,侍立在一边的楚朝晖松了口气,方才,他一听这二位张罗着要来萧山县,身上的寒毛都炸了。

因为他早知道这二位的身份,毕竟他前次和王刚去过靠山屯,这几位都参与了接待。这韩东临要来也就罢了,关键是这小孙,当然,楚朝晖称呼小孙,那可是礼貌极了,浑然不管小孙比他小了三四岁,一口一个孙哥,叫得极是亲热。

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小孙的身份——薛书记的第一任通讯员,也就是秘书,可谓是自己的前辈。这会儿这位前辈张罗的来萧山县,若是真来了,薛书记念起旧来,让这位前辈顶了自己的位置,那可如何是好。

要知道他楚某人熬到今天,可是足足耗了十年啊,也就是逢上了薛书记这条金龙,才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楚大秘。他楚朝晖如今在萧山县,论及权势,可是远远超出了卫齐名主政时的何文远,谁叫薛书记现下对萧山县的控制力,超过了当时的卫齐名。

若是生生让人给顶了,他楚某人估计除了找根绳子吊死外,再无他路。

好在小孙是个实诚人,一见领导有难处,立时就替领导着想起来。

不过至此,楚朝晖的心还不算全放下来,双眼紧紧盯着薛向的嘴巴,毕竟领导才是说了算的。

薛向倒没让楚朝晖等多久,立时就接茬儿了:“为难算不上,只是不到时候,二来,也不能惯你们这毛病,总不成,我走哪儿,你们跟哪儿吧,得了,既然不愿在荆口待了,那就干脆滚远些,南疆、吴中俩地儿,你们任选一个吧?”

韩东临、小孙相视一眼,面上皆露出喜色。原来这二位,倒不是真在靠山屯待不下去了,毕竟大队长一出招儿,立时把曾经耀武扬威的管委会一二把手一并拿下了,若是留在靠山屯,未必有接班的可能,但绝对能趁机夺过不少权力,再加上上有赵国栋、耿福林看护,小日子照样很滋润。

二来,这二位也未必是非要粘着薛向,之所以想来萧山县,目的还是想加入薛向的核心圈子,毕竟在靠山屯有耿福林照着,这位老领导未必会多往自己身上着眼,时间久了,情分淡了,没准儿就忘了自己,自个儿岂不是要在靠山屯老死。

所以,重新加入老领导的核心圈子,势在必行。而加入老领导核心圈子,并非要死赖在身边才算,只要领导能安排地儿,以后便有了多多沟通的可能,同时,也算是扩大了自己在领导圈子的交友广度,好处多多啊!

果然,领导就是领导,张嘴就报出俩省来,而非某地某县,能量大得惊人啊!

这会儿,不仅韩、孙如是想,便是王刚、楚朝晖相视一眼,亦发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显然自家这位书记真如外界传得那样,大有来头!

却说韩、孙二人痴愣半晌,没个准话儿,薛向以为二人摸不透深,大手一挥,“去南疆吧!”

在他心里,许子干到底比安在海靠谱些,毕竟吴中省是安系大本营,自己人进去了,没准儿被消化了,这种把不定的事儿,还是少干为妙。

领导定了,便算定了,韩东临、小孙自无异议。

当天夜里,安顿好四人的住宿后,薛向便给许子干去了电话,说了此事儿,许子干笑着打趣了几句薛向要作渔夫了开始织网了云云,便爽快地应下了。

却说老药子、邓四爷一到,薛向的大棚蔬菜种植推广计划,便算有底了。次日一早,他便招来农业局局长方大同,着令他抽调农业局的专家,并在县内征集伺弄蔬菜的好手,组成大棚蔬菜技术学习、攻关小组,跟着技术总顾问老药子,系统地学习种植技术。

老药子来了,薛向算是彻底省了心,大棚蔬菜说起来是他薛某人主持起来的,其实也就提供了一个初步思路和物资支持,说到底,还是老药子这个民间植物学家一把手弄出来的。再加上,靠山屯的大棚蔬菜种植技术业已成熟,在萧山县,由老药子这个技术总设计师,加上薛向这位一言九鼎的书记无原则无底线的支持,要翻版一个大棚蔬菜基地,难度无限趋近于零。

这不,十月底的时候,按老药子的要求平整完土地,就开始搭建大棚,大棚搭好后,再在上方覆盖按老药子要求特制的无滴膜。大棚搭好后,老药子询问了当地的口味,以及对菜蔬的偏好,便选定了若干样菜品,让薛向评定。薛向对这个那真是一窍不通,只有一推六二五,让老药子全盘策划。

选好菜种后,老药子和李四爷,以及莘庄的小两千号劳动力,便彻底进入了繁忙期,播种,控温,调湿,合理利用棚气,控药防虫,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麻烦事儿,辛庄村上千号劳动力,又都是第一次折腾这个,再加上这规模也不似靠山屯第一次折腾,只有十几亩地,十几个人就照料过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雪山野趣

莘庄全部的农田,总计二千多亩,全都改种了大棚蔬菜,规模大得吓人,可参与劳作的菜农的手却生得吓人,多亏了老药子日日督促他那个临时拼凑,亦是俗称的技术支援团队,分批分队的给菜农们上课,才勉强支应住局面。

即便是这样,两个月下来,也把老药子累够呛,亏得老头儿是中医世家出身,调身理气的本事那是一流,才得以撑过去,要不然,换了别的老药子这大岁数的老头儿,非一家伙给累过去不可。

俩月时间一晃即过,眨眼,就到了十二月上旬。

这日,薛向为给老药子解解乏,便叫上邓四爷,拉了老药子一并进了天荡山。对老药子这种老山客来讲,最好的解乏方式并不是睡觉休息,而是入山。

果然,一入山林,老药子好似又活过来一般,整个人精气神都变了,邓四爷亦是如此,俩老头拼命地耸动着鼻子,贪婪得呼吸着大山的空气。其实,也难过二人如此模样,现下,靠山屯的金牛山封禁已有数年,数年进不得山林,这对俩老山客而言,无异于酷刑。

时下,虽已入深冬,北地极寒,又多雪,这会儿深山里亦是白茫茫一片,难以见到什么颜色,其实单论色调,和山外无异,可俩老头子还是兴奋得难以自已,抗着老棉衣,踩着厚厚的积雪,嗖嗖嗖,却是蹿到了薛向的前头。

大雪一夜,山林尽没。草树皆白,行了个把小时,不但没见着什么颜色,便连野物也一直没瞧见。薛向的肚子却咕噜咕噜,叫起来了。

“老药子,邓四爷,都这点儿了,咱是不是回去垫巴点儿肚子,再过来啊!”

薛向远远喊了一声,脚步骤急。几步就跨到近前。

“大队长,你这真像是当县委书记的人啊,连咱们靠山屯的老传统都忘啦?哪有进了林子,还回家吃饭的,这不是骂人嘛!瞧好了您就。”

邓四爷一声吆喝,折了根棍子就去了。

老药子一撂大衣,从内衬的口袋里,掏出个百宝囊。这玩意儿薛向见识过,是老药子的看家法宝。数百个口袋,自编自结。每个口袋都是老药子特制的药物,要救命的,要害命的,有催情的,有引诱的,等等等等,当然,除了救命的是兼顾人与兽,后边几种把式便是对付野兽的。这也是老药子这干瘦老头儿能纵横山林的根本。

但见老药子拆开一个小袋,用镊子从内夹出个指甲盖儿大小的淡黄药丸儿,又指挥薛向寻了一把干草,掏出一溜空地后,就地将干草点燃,待火苗渐旺时,他把那药丸儿揉碎。用大拇指和食指捻起碎末,慢慢从火焰上倒了下去,霎时,扑腾起一阵幽蓝的火焰。未几,空气里,便散发出一种若有若无,非兰非麝的诡异香味儿。

薛向正皱了鼻子一通猛嗅,却被老药子一把扯了,朝后方的树林深处藏去。

这会儿薛向自然也弄清了老药子在玩儿什么把戏,当年在靠山屯逮野猪时,老药子便使过,此乃香诱!

果然,片刻功夫过去了,那处干草燃尽处,多了两只野鸡,仨野兔,凑在一堆儿,拼命拿鼻子在那燃尽的茅草灰里拱动,活似肥猪抢食一般,毫无畏惧。

薛向大喜,大雪天的,寻了半天也没看见个活物件儿,这会儿打牙祭的去自动送上门了,他伸手便要去折树枝,却被老药子一把拉住,用手指了指那处,薛向抬眼去瞧,见野鸡、野兔忽然全倒了,皆是肚子朝天,不知死活。

“这是怎么回事儿,中毒了?我说老药子,咱们是要吃食儿,你这毒死的,如何下肚。”

薛向拾起一直野兔,翻看一番,抱怨起来。

老药子抱了膀子,笑道,“放心,我用的药有数,对这些小畜是毒,对咱们来说却是大补。”

“还有这说法儿!”薛向摇头,只是不信。

老药子笑道;“万物万理,就拿人参来说,这玩意儿是大补吧,可你给营养过度的人吃多了,那能要命,你给身体太虚的人吃多了,它也要命,这就是个量的控制问题了。我用的秘药,原本就是活气血用的,对人是大有裨益,可这小畜气血稀薄,一冲即死,可对咱人来说却是无害,不瞒你说,这玩意儿弄出的肉,那可香了,就这点儿药也是我压箱底的喽,以后,你想吃也未必有呢。”

说完,老药子脸上竟露出不胜唏嘘之色。

薛向瞧得不忍,说道:“要不,你干脆和邓四爷搬萧山来吧,这儿的老林子多,足够你们可劲儿地钻!”

老药子眼神一亮,募地,又暗了下来,叹道:“多谢大队长好意,我都这把年纪了,谁知道还能蹦达几天,故土难离啊,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叶落归根吧。”

薛向道:“得了,不来就不来吧,不过,你们放心,今儿个你们帮我这大个忙,我多少也得表示一下。”

老药子骤然变色,“大队长,你这是要干什么,这不是骂人么,咱老爷们儿到这儿来搭把手,可不是图你什么,你要是再说这话,我可调头就走!”

薛向笑道:“你老药子啥时也成了炮仗脾气,放心吧,不会给你金银财宝的,你要我也没有啊。是这么档子事儿,你和邓四爷不一直惦着金牛山么,这回回去,我让金牛山重新开放,你看这份礼物,你要不要,不要我可就不折腾啦!”

开放个金牛山对薛向只是小事儿,毕竟靠山屯管委会的一号、二号都收拾了,一个老林子,不信后来者还敢较劲儿!

“要要要,你可是活祖宗诶!”老药子一叠声地嚷罢,双手扑来,竟抱起薛向原地转了一圈。

“这是闹腾什么呢?”

这会儿,邓四爷从左边的林子钻了出来,手里捧着俩大芭蕉叶子。

老药子丢了薛向,冲邓四爷一通嚷嚷,闻听此等好消息,欢喜得邓四爷双手一腾,把俩芭蕉叶子一扔,就嚎叫起来。

亏得薛向眼疾手快,本领超人,瞬息而至,抄手托住了俩大叶子,这才看清,一个叶子里抱着十多个粉嫩的鸟蛋,另一个叶子里包了一大坨蜂蜜,显然邓四爷方才持了棍子去掏鸟窝和熊洞了,当真是好胆儿!

材料备齐了,剩下的就是烹饪的事儿了,仨人都算是行惯了山林的,眼下,虽无刀无水,照样料理得材料。

老药子和邓四爷,一人持了一只野兔蜕皮,薛向拎了野鸡三把两把就把毛褪光,撕开肚子,掏尽内脏,又取了雪团整个儿一擦,野鸡并手皆干干净净,再清出一溜空地,寻来干柴,架起篝火,将涂沫了蜂蜜、肚里塞了鸟蛋的野物,穿了松木,便炙烤起来,邓四爷负责翻滚,老药子则又掏出百宝囊,取了不知多少种佐料,不住往炙烤得金黄、流油的野兔、野鸡身上擦抹,又过片刻,整溜儿空地被炙烤得温暖极了,野兔野鸡金黄的身子,已化作焦红,整个篝火架上的香味儿,已引得薛向暗自吞咽了无数口唾沫。

“可以动手了!”

总厨老药子刚一发话,薛向便伸手,扒拉了一只野兔,抱住了便一通猛啃,竟是丝毫不觉烫手。老药子和邓四爷倒是斯文,取出一片小刀,开始片肉,待一块块薄腻香甜的肉块儿落满了芭蕉叶后,邓四爷竟从腰间取出个大紫葫芦,吃一片肉,咕噜一口,便把葫芦递给了老药子,老药子亦是肉一口,酒一口后,又把葫芦传给了薛向。

就这么着,一堆香甜到极处的野味,就着老酒、篝火,大雪封山,山林深处的三人,真就享受了一顿神仙也似的午餐!

却说薛向三位正享受着人间美味的时候,萧山县委大院却有不少人三个多月都没什么胃口了,这许多人中,县长钟伯韬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不,他秘书宋春已经第三次来催了,这次干脆把午饭给端了进来,却被钟伯韬连碗带盘地一道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钟伯韬拍死了大门,踉跄几步,仰头便倒在了沙发上。

三个多月来,无尽的悔恨和屈辱,差不多快充塞了钟伯韬的胸膛!

他后悔,后悔自己当初火急火燎地张罗着来萧山,来萧山摘这个又红又香的桃子,现如今桃子是摘到手了,可谁知道,这桃子上生满了倒刺,戳得自己鲜血直流,再想撒手,可那倒刺已然戳进了肉里,却是甩也甩不掉。

而比悔恨,更强烈的感觉却是屈辱,对,就是屈辱,想当初他钟县长在地委作丁龙的大秘时,那威风,那权势,便是寻常地委大员见了,也得赔上几分笑脸,更不说普通的县市首脑。

可现如今呢,他钟伯韬火急火燎地下来了,连个一号书记也没捞着,反混了个县长,县长就县长吧,反正书记和他钟某人穿一条裤子,尽管他不想和这个笨蛋书记同穿,可谁叫他顶头领导丁龙发话了,不穿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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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无可奈何钟县长

钟伯韬原本以为,自己委委屈屈地干个县长,再有一号书记的支持,在县里怎么着也得叱咤风云,开始颁纲施政吧,谁他娘的能想到那个小儿战斗力竟然如此惊人,谁他妈能想到自己的搭档竟是如此无能,书记、县长联手,竟没在人家手下,走过一招,便被剿灭,从此,钟某人这个县长就成了空筒子。

更让钟伯韬咬碎银牙的是,那些曾经扑上来宣誓效忠的下属们,一家伙散了个干净,还有那舔薛向沟子获得重要的段钢,简直就把他架空了。上回他钟县长不过用公费买了副画儿,在自己办公室贴了。

段钢竟拿出来在县长办公会上,狠狠批了他一顿,弄得钟伯韬当时在会上差点儿没晕倒。最恼火的是,刚散会,毛有财就派人追账追到钟县长办公室来了,来员倒是一口一个县长叫得极甜,却又一口一个“薛书记指示不准肆意公款消费”的大帽子压下来,气得钟伯韬差点儿没吐血。

说话没人听,办事指挥不动人,甚至连享受点儿福利的权力也没了,这官儿做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抱着如此颓废的心态,这仨月来,钟县长是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儿都快瘦脱形了。

当然,话又说回来,钟伯韬也不是那种经不起打击,一败即溃的人。想那三个月前,那场会议刚结束,钟伯韬不是没想过重整旗鼓,四处串联。可谁成想,他这边忙得热火朝天,那边最该忙的俞定中却跟死人一样,整天躲在办公室里,干脆不出来了,压根儿就不配合了,这叫钟伯韬如何不泄气。

说起来,钟伯韬就从来没看起过俞定中,做官能做到这份儿上,不如撞死算了。自己盟友背叛了不说,便连亲自简拔的大管家都叛逃了,最无语的是,还连累自己跟他一起担了这无能的名声。毕竟萧山县的事儿,传出去,只能是俞定中和钟伯韬无能,书记、县长联手都控制不了局面,而人家绝不会只说俞定中无能。

钟伯韬愁啊,俞定中跟死人似的。他一个人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儿,剩下的就只有等。等待薛向犯错误,等待随着时间的流逝,薛向越发骄横,到时,便是收拾他的时候。

钟伯韬就这么等啊等,等了仨月了,薛向却是越来越骄横了,在萧山县几乎一手遮天,非但如此。这家伙竟然还玩儿了把大的,一家伙砸了上万人的饭碗,可就这么着,除了一伙儿不甘心的,上地委闹腾了一阵,就再没了生息。

而薛向鼓捣的那个劳什子大棚蔬菜,却有了起色。好家伙。两千多亩大棚,快连成了海洋,每日里,出的菜都是上千人挑到了锦山县的主干道上。成车成车地往省里拉,卖得那叫一个黑,听说一斤茄子愣卖出了一斤白米的价,一把韭菜能顶半斤猪肉,可那猪杀了就没了,那韭菜是割一茬儿,涨一茬儿啊,黑,忒黑,真不知道省会辽阳的两大菜场怎么会为了这么黑的菜,在省里为配额,打起了官司!

而那姓薛的得了消息,竟又开始加价,说什么自己县里的老百姓还得尝鲜了。他也不想想,就那些苦哈哈能吃得起冻白菜就不错了,谁他娘的肯花上几毛钱,去买他的高价菜。

谁成想,这回钟县长又猜错了,大棚蔬菜上了县城的菜场后,价钱只是稍降低,可卖得依旧红火。试想想,谁家再苦,几毛钱还是拿得出的,大冬天的煎个韭菜鸡蛋,拍盘黄瓜,又不是天天吃,尝个鲜什么的,庄户人家还是消费得起。

就这么着,大棚蔬菜又让薛向盘活了,许多乡镇见了石牌乡尝了甜头,竟开始一窝蜂地准备上大棚,按理说该乘胜追击吧,姓薛的居然把这事儿给按了下来,说要统筹规划,这不是坐失良机,扯淡么?

钟伯韬实在闹不明白薛向在想什么,他也不想明白,眼见着,姓薛的地位一天天稳固,他和俞定中齐齐撂挑子,人家姓薛的也全能接下,如此一来,除了生气,就还是生气,可生气却无济于事,渐渐地钟伯韬萌生去意,可他来萧山才仨月,这会儿离开,无论如何有败走麦城、落荒而逃之嫌疑。

于是,钟伯韬犹豫了,这一犹豫就是个把月时间,直到今天,他听说段钢主持萧山县大棚蔬菜基地同辽阳市两大菜场签订了为期三年的供销合同后,钟伯韬彻底下了出走的决心。

上午十点半的时候,他估摸着按丁龙的习惯,应该看完了文件,喝干了第一杯茶,此时去电,时机最好。果然,钟伯韬去电的时候,便听到那边的兑水声。一想到自己对老领导了解得如此深刻,钟伯韬略略放下心来,按惯例,像他这种情况,最多挨老领导一顿骂,最后,老领导还是得帮着他把事儿办了。

可谁成想钟伯韬刚把意思用含蓄得不能再含蓄,委婉得不能再委婉得语气渗透给丁龙后,那边沉默了足足半分钟,丢下一句冰冷的“要么留下好好干,要么以后啥也别干”,就把电话撂了。

丁龙没有喝骂,钟伯韬反而彻底惶恐了,因为他清楚丁龙的脾气!

没辙了,钟伯韬是彻底没辙了,真应了那句老话: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可不就是这样么?想当初他大秘当得好好的,不起这贪心,能淌进这滩浑水。

钟伯韬快烦死了,原本就多少日子没胃口了,这会儿更是连绝食的心思都有了,宋春还一个劲儿地拍马,担心领导饿肚子,甚至自作主张,端了饭菜上来,他以为领导是孩子呢,哄哄就好!恰好撞上了钟伯韬的逆鳞——说话没人听,现在连秘书也管不了了么?

宋春吃顿挂落也就在情在理了。

细说来,这会儿钟伯韬倒在沙发上,想得当然不是如何收拾宋春,他在想今后怎么办?

丁龙的心思,这会儿,他大概已经全部明白了,那就是要他钉死在萧山县,哪怕什么也不做。至于丁龙为何如此,钟伯韬还想不明白,但有一点他现在是想透了,俞定中定然也跟自己背负着一样的使命。单看俞定中败走萧山后,竟然高升一步,便能窥出端倪,更不提他高升后,竟然还回到萧山,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一个在萧山劣迹斑斑的书记,如何领导萧山人民?不管是从政治考量,还是从人情事故,俞定中要升官,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回萧山。如此不正常的事件,背后必然藏着不正常的因由。最直观的因由便是,俞定中背后的那位捞他出苦海,帮他升官的巨手,未必是真心帮他,不然不会再把俞定中丢回萧山这个火坑。

那剩下的问题就简单了,显然俞定中回萧山是有任务的,升官是为了完成任务,人家给得赏钱,如此一来,只怕自己的老板丁龙也存了领赏钱的心思,而要领赏钱,必须干倒一个人——薛向!不管自己能不能立功,也不管谁干倒了薛向,只要自己卡在萧山县的位子上,便算在干倒薛向的过程中发挥了作用,有此一点,丁龙便足以领赏!

惆怅间,钟伯韬骤然想通全部关节,想通后,除了暗叹一声领导不地道,心里又大叫一声“苦也!”,薛向是那么好干倒的么,只怕再干下去,没干倒他,自己先就倒了。

钟伯韬真是烦不胜烦,想得脑袋都大了,双手不住揪着头发,恨不得把脑瓜子揪下来才好。

忽然,钟伯韬一拍脑袋,亮了!

“对呀,自己领了任务,他俞定中也领了任务,自己完不成任务,丁龙最多领不着赏钱,以后不待见自己。可他俞定中可是已经先领了赏钱,他完不成任务,又该是何下场,他整日里躲办公室里装禅师,玩儿冷静,偏偏要自己急得火上房,凭什么,他娘的,老子不干了,非得去看看这老小子是真死了心,还是在玩儿什么玄虚!”

一念至此,钟伯韬一跃而起,挥手随意划拉了两下,便直奔俞定中办公室而去。

书记、县长办公室原本一在左边楼层,一在右边楼层,卫齐名、俞定中主政时,便是如此分置,可换了俞定中、钟伯韬主政后,这模式又变了,俞定中和钟伯韬竟一道挤在了左边楼层。

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薛向薛书记。按理说,薛向现在不是副县长了,不在县府任职,该搬到县委那边去办公,可薛向嫌搬办公室麻烦,再加上,他这人念旧,就赖着没搬。

他这一不搬,反倒逼得钟伯韬县府一号搬去了右边。为何?还不是钟县长瞅着闹心,薛书记往县府这边一堵,来找薛书记汇报工作的成群结队,都从他窗前过,怎不叫他看得心烦,在县府多待几天,心脏非待出毛病来不可。

于是,钟伯韬就搬了过去,实现了书记、县长合流,亏得他身上还挂着个县委副书记的照牌,要不然是真没法儿待了。即便是这样,也少不得挨了县府众人的指指点点。

第二百四十五 参禅坐关俞书记

说起来,钟县长搬去县委那边有仨月了,可是从没和俞定中搞过什么串联,甚至连面儿也没照过几回,倒不是他不想,是人家俞书记不愿。

自那日常委会后,俞书记就似在县委消失了一般,除了上班下班,几乎你别想看见他的身影,人家干脆连午饭都让秘书拿了在办公室吃,整个人一副坐生死关的状态。

…………

钟伯韬推开俞定中办公室虚掩的大门后,便愣住了,但见俞定中办公室空空荡荡,除了一个硕大书架,便连办公桌椅、待客沙发也没了,最搞笑的是,室内铺了一张草席,俞定中一身白衣白裤,盘膝坐在席上,手中捧了本道德经,正在凝眸静观。

冬日淡淡的阳光,从窗棱处照了进来,正好落在俞定中的身上,竟给这宁静的画面,缀上了祥和的味道。

这会儿的俞定中哪里还有一县书记的模样,简直就是参禅悟道的禅师嘛!

钟伯韬稍稍愣神,心头便大骂起来,若是钟伯韬知道后世那个著名的装十三,保准毫不客气地给俞定中用上。

“俞书记,这是干啥呢?”

钟伯韬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打了个招呼。

俞定中眼皮也不抬下,“清静之地,闲人莫入!”

噗嗤,钟伯韬险些没憋出口血来,这也玩儿得太过了吧,知道你老小子要面子,可也用不着装得这么彻底啊,咱俩谁不知道谁啊!

“俞书记。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看得下道德经?”

钟伯韬真想调头就走,玛丽隔壁的,干不倒薛向,老子顶多坐冷板凳,你姓俞的未必还有板凳,这倒好,你老小子倒跟老子装起来了,这叫什么?光脚得不怕穿鞋的?我呸!

想归想,埋怨归埋怨。钟伯韬既然来了,就非得弄清楚俞定中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因为据他了解,这绝对不是个淡泊名利,坐以待毙的家伙,定然心里有了主意,要不然这老小子就是装相都没这么稳当。

“清静之地,闲话少说!”

俞定中依旧闭了眼睛,只是说话的语速越来越慢,几近一字一顿。这禅师的味道,似乎越发得浓了。

钟伯韬心头火起。恨不得脱了鞋,拿鞋拔子一家伙印在那张胖脸上,麻痹的,这些日子,老子吃不下睡不着,都快瘦脱形了,狗日的倒是万事不操心,整得又白又胖。

一念至此,钟伯韬忽然计上心来。嚷嚷道:“俞书记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啊,省委督查室的宋主任已经到县委大院啦,我赶来冲您报个信儿,您看您一会儿闲人,一会儿闲话的,得得。我先去迎迎,那位已经去啦,听说宋主任脾气可坏啦。”

说话儿,钟伯韬就返身朝门外步去。

蹭的一下。俞定中立起身来,一把拍飞了手里的道德经,嚷嚷着:“老钟,等我,等我啊,小唐,小唐,快进来,进来,赶紧,赶紧把墙上的老子和庄子的画和条幅都扯了,赶紧把办公桌椅摆进来,还有主席像,党旗,快啊,哎哟,我的衣服呢,这一身可见不得人,鞋,对,还有鞋,快快快……”

霎时间,俞定中就跟开了锅的水似的,那叫一个乱,一会儿嚷嚷这个,一会儿呵斥那个,一身白褂子顺手就给扒了,露出里面的老棉袄,眼见着就要扒裤子了,钟伯韬知道玩笑该停住了,“甭折腾了,逗您玩儿呢,看您刚才演的,都能上戏,要说您这演得也太辛苦了吧,干嘛不打开门,您关家里自个儿闷着,别人也不知道您在表演不是。”

见了俞定中这副骤然颠倒的形象,钟伯韬觉得可乐极了,三个多月的闷气,今朝可谓一次尽除!

一听是钟伯韬跟自己开玩笑,俞定中立时就黑了脸,“钟伯韬,你干什么呢,神经!谁跟你装,我这儿学老庄,修身养性,碍着你什么了,你操得哪门子心……”

俞定中让人见了如此难以入目的一幕,自然羞恼成怒。

“得,您接着练,算我走错门儿了,回见!”

说话儿,钟伯韬撩开腿,便要转道儿。

俞定中慌忙上前拉住,赔笑道:“老钟老钟,你看你,跟我这儿还当真啊,难不成就许你跟我开玩笑,就不许我跟你开玩笑,,你这也太霸道了吧?”

这会儿,俞定中可不敢再失去钟伯韬,听着肉麻,却真是这么回事儿,即便他俞某人也猜中了丁龙的心思,知道钟伯韬此来何为,就算自己不卖钟伯韬账,钟伯韬也得跟自己走,不过,眼下,他在萧山势单力孤,可再经不起打击,他自然愿意要个倾心以付的钟县长,而不愿要个虚与委蛇的钟伯韬。

钟伯韬自也不愿跟俞定中闹翻,便顺着他的拉扯,进得屋来,这会儿秘书小唐已经指挥后勤处的人,在往办公室内搬东西。

虽然俞定中这个书记在县里说了不算,可要办这点儿事儿,却还没人敢不给面子。后勤处来员不少,二三十号人,分分钟就把俞定中的办公室给布置妥当了,办公桌重新摆上了,沙发,茶几也立上了,主席像,党旗也挂好了,转瞬,就恢复了原貌。

打发走小唐并一众后勤处的人,俞定中重新将门带上,坐回沙发,虽然依旧是一身白大褂,可眉宇间的神态总算恢复正常了,眉峰间鼓起个粗粗的肉疙瘩,这才是正常的俞书记嘛,愁眉苦脸!

“老钟,你今儿个找我做甚,莫不是姓薛的派段钢去签那个合同,你心头不得劲儿,跑我这儿诉苦来了?”

俞定中点燃根烟,翘起二郎腿,就打趣起钟伯韬。

细说来,这仨月功夫,俞定中基本缓过气儿来。人从来就是自我调节能力最强的动物,更何况,眼下他俞定中已无退路,除了跟薛向死缠下去,他又能如何,毕竟他也是身不由已,若是贸然撤出,先不说撤不撤得出来,他身后的那位就不会放过他。

当然,放不过他的那位,在俞定中看来,同样是支撑着他跟薛向斗下去的,最坚强也是最有力的臂助。只要有那位在,即便是输光了又如何,转眼,就能在找回来。

想当初,姓薛的不是使出神通手段,把俞某人给送进去了,可那又怎么样,咱爷们儿进去溜溜达达一圈,又回来了,非但如此,摇身一变,还官升一级。有此坐底,俞定中的心气儿焉能不恢复。

这段时间,俞定中倒也不是瞎装样子,这家伙对古典文学,还是挺有研究,摆出造型来,倒也真用心在看书,要不然一装仨月,累也累死了。当然,他做出此等模样,无非是麻痹薛向,他知道不管封锁的如何严实,薛向总能知道自己的动态,索性,就摆出一副怕薛向知道的模样,整日里闭起门来表演。

不过这会儿,既然被钟伯韬打破了,他正好就坡下驴,要不然他自个儿都找不出换回原来生活的理由,毕竟若是他自个儿突如其来地变回原来模样,搞不好姓薛的又起警觉。

俞定中现在是一肚子心思,拼命开始研究薛向,都有些疑神疑鬼了,他哪儿知道人薛向压根儿就没再把他当盘菜。

“俞书记这样我就放心了。”

钟伯韬也露出了笑脸,尽管他对俞定中一口一个“老钟”的叫法十分不耐,毕竟他今年才三十出头,无论如何称不上一个“老”字!

俞定中大奇:“我哪样儿?”

“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啊!”

钟伯韬说得就是俞定中打趣他吃味段钢主持合同签订之事,显然,若是你俞定中正安心在家看书,怎么这消息都知道呢,很明显,是人在室内,心在外嘛!

俞定中挥手,笑笑:“不关注也不行啊,怎么样,老钟,是不是有些气馁啊,你看看,咱们那位薛书记多有干劲儿啊,一家伙折腾出个五金厂不算,又一家伙愣从黑土地里刨出座金山,你说说,人家那脑子是怎么长的?咱们以后岂非是拍马也及不上?”

见俞定中如此情状,钟伯韬心头大定,知道这老小子定然是有憋出什么窍来了,要不然他安能如此点评薛向如谈风月,轻松惬意得一塌糊涂啊。

既然姓俞的稳坐钓台,自己跟他一个船上的,沉不了他,就淹不着自己,钟伯韬想透此节,也就气定神闲了,说道:“人家能折腾,该他折腾去,咱们只安坐静观就是,俞书记又不是不知道那句唱词儿,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噢,钟县长说出这句话来,想必成竹在胸,那计将安出?”

俞定中是真震惊了,他没想到钟伯韬竟也想出了对付薛向的主意,这岂非天要灭曹。

钟伯韬老脸一红,他有个屁的计谋,还不是看俞定中镇定,猜俞定中定然有法子了,跟着自个儿才也镇定了,这会儿俞定中问出,他总不能说,我的计谋就是你脑子的计谋。

第二百四十六章 问题与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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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伯韬当然不会如此言语,毕竟他也是个伶俐人儿,“俞书记就别穷问了,岂止我摸准了薛向的命门,你俞县长不也是早有筹谋,何必追问,大家心照不宣便是,到时按计划行事即可。”

俞定中不知有诈,哈哈笑道:“老钟啊老钟,你果然是名不虚传,得了,只等薛向离县,咱们就按路子来。”

哗!

俞定中此话一出,钟伯韬便知晓薛向的破绽在哪儿了,薛向不是本地人,每年要回京过春节,且一去一回,必然有十来天功夫!

如此大的空当,真是足够俞定中和他下一盘好棋了。

虽然薛向控制了萧山县的主要权力构架,虽然薛向去了,他的忠实拥趸还在,可他钟某人依旧是萧山县人民政府的一号,俞定中仍然是执政党萧山县委的书记,有此二者,便够了。

毕竟薛向是薛向,他留下的人再能紧握权力,也绝对到不了薛向在时的掌控力,到时便是他和俞定中绝杀的机会!

“对,就按路子来!”

钟伯韬一巴掌拍在茶几上,盯着俞定中,继而,哈哈大笑。

俞定中相视一眼,跟着笑出声来,不过,这笑声怎么听怎么有股阴恻恻的味道,直瘆人心。

…………

北风呼啸,千里尽白,薛向在萧山县城门口。和老药子、邓四爷依依惜别。

今天已是一九八一年元月二十六日,农历腊月二十一了,离春节也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原本,莘庄大棚蔬菜的事儿,在第一批蔬菜运进省城的时候,就已经走入了正轨,用不着老药子和邓四爷操心,这二位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可薛向做人向来重情重义,明事故懂礼节,焉能取之尽锱铢。弃之如泥沙。

这些日子,他可没少放下公事,陪俩老爷子在天荡山转悠,原本薛向还想留俩老爷子在萧山过春节,可细一想,他自个儿都不在萧山过节,焉能开这个口。无奈,眼见着快到小年了,俩老头终于张罗着要回靠山屯了。

薛向知道这次一别。今生未必还有机会和俩老爷子见面,便一路步行。送到了城外,到得城外时,却发现不少莘庄的老百姓早在那儿等着了,各自手里都没空着,显然是得了消息,知道俩老爷子要走,赶来相送,毕竟莘庄的村民们早已知道这俩老头就是薛书记请来传经送宝的老师傅,师傅要走了。焉能不送一送。

俩老头苦哈哈了一辈子,从来没享受过这种众人拥戴的感觉,一见这阵势,立时就俩眼汪汪了。

就这么着,一场惜别,差点儿没演成十送红军,直到薛向安排送俩老头到靠山屯的民警手上肩上都在落不下物件儿。一众莘庄的村民才罢手。

临了告别,薛向和俩老头抱抱,却是没忘记送上最后一个大礼——金牛山开禁了,老药子和邓四爷已经被返聘为金牛山森林防火员。也就是说这俩老头不但能随意进出了,还有了官方的身份,在林子里,想怎么蹿就怎么蹿了。

俩老头欢呼一声,悲戚之意一扫而空,各自哼着小调,冲薛向一摇手,转身就撞进了风雪里。

送走老药子和邓四爷,薛向便回了萧山县委,屁股没坐稳,段钢便闯了进来。

“薛书记,我想跟你汇报下,莘庄大棚蔬菜种植基地的成绩,以及这次和辽阳市春光、惠民两大菜场签订的供销合同情况!”

段钢精神抖擞,步履从容,进得门来,便开门见山了。

细说来,段钢最近的心情不错,也很庆幸自己当时在常委会上的选择。起先,他还担心薛向对自己有意见,毕竟自己最后举手,且薛向的核心圈子已经那么多人了,自己这迫不得已的支持,未必会让他领情。

熟料,在后面这三个多月的工作时间里,段钢算是领略了薛向的风采。在他看来,薛向绝对是个爱抓权,却不揽权的领导,通常这样的领导极为难得,因为爱抓权必然权欲极盛,权欲极盛之人,有几个舍得把抓来的权,再分出去的?偏偏薛向就是这极为难得里的一个!

因为薛向抓得萧山县大权后,竟是毫不吝啬地全分了下去,人事交给了卫兰,经济交给了段钢,并李伟雄一众副县长,而原本属于王建、郑冲的权力,他碰也不碰。只是生生架空了那些反对他的,比如俞定中、钟伯韬、刘力,独独一个张道中,他没来得及下手,毕竟这家伙分管工作专业性太强,他又不好指挥分管张道中的郑冲直接下手,毕竟这位郑书记虽然投了他薛某人一票,心里显然还存着隔阂的。

当然,薛向放权,并非全放,他放事权,但主抓大方向和事后反馈。比如他好不容易操持起了莘庄的蔬菜大棚,却在和省城两大菜场签订供销合同——这种露脸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把机会交给了段钢,并把蔬菜大棚的后续规划发展也交了过去。

但这并不表示薛向完全放开了,比如此刻,段钢来做汇报,便是他主抓的事后反馈!

段钢一席汇报,花了个把钟头,既详细又繁琐,总的来说,问题不少,成绩很大。

主要问题,集中在运输,以及新的基地堪选问题。

首先说运输,虽然薛向在选择莘庄作为萧山县首个大棚蔬菜种植基地,最大原因便是基于交通问题。可即便如此,莘庄这二千多亩大棚产出的几十万斤菜蔬,全是靠人力,一担担挑行四五里路,到了锦山县的主干道上,才得以运输出去,其中艰辛,便难以诉说。更不提,新的大棚基地的堪选,这运输显然又是难中之难。

其次,便是新基地的堪选问题了。莘庄起初折腾大棚时,薛向并莘庄的村民们可没少受非议。毕竟在普通农民最朴素的认知里,这土地不种粮食,种蔬菜,实在是糟践东西,其中的经济账,并没有多少人会去算。可等莘庄的大棚开始出菜的时候,全萧山的农民可都傻眼啦。

因为莘庄大棚里的菜卖得那叫一个黑。夏天的粗黄瓜,给娃娃们当零嘴儿,都还嫌骚性,可人家莘庄愣敢一毛钱一根地卖,这会儿一斤白米才三毛多,这仨黄瓜能顶一斤白米?原本是谁也认为不顶的事儿,可城里人偏偏抢着买,不单县城里的人爱买,听说省城都为莘庄那点儿新鲜蔬菜抢得打破头。

如此一来,莘庄发了的消息,便是傻子都知道,真是黑土地里刨出了个金疙瘩,谁不眼馋?

二十一世纪的广告词儿说,心动不如行动,这会儿萧山县的老百姓未必知道这么句话,却是早早地开始身体力行了。各乡镇的领导们更是像那上水鱼儿,一窝蜂地往段县长办公室钻,因为谁都知道新的大棚基地的勘探权在段县长手里,虽然最终裁量权还在薛书记手中,这争取也得从源头抓起不是。毕竟据可靠消息,这次新增的两块基地,也不过三个村庄,狼多肉少,那绝对是手快有,手慢无。

当然,也不是没人私下里抱怨薛书记器量不够,小脚女人走路,眼前大好形势,不全县一窝蜂地上,干啥还要一步一步慢慢摇,毕竟东北三省,就没一个地儿捣鼓大棚蔬菜的,不赶紧整出规模,抢占市场,磨磨蹭蹭等谁呢。不过,有嘀咕,各自也只能放心里,谁敢去薛书记面前聒噪,活得不耐烦了!

却说薛向如此小脚走路,当然是有原因的,一来技术配套依旧难以到位,大规模发展显然不现实,就是荆口地区四年功夫,也不过发展了两个县,这玩意儿毕竟是技术活儿,粗制乱造,就易生乱,薛向宁愿谨慎些。

却说,这基地堪选的问题,段钢和下面人又是打嘴仗,又是拍板凳,好容易定下了五个地儿,今次,便是报上来,让薛向做最后抉择。薛向拿过文件细细一扫,这几个村庄的地形地貌,便在脑子里浮现出来。毕竟他在萧山县一年多,严格算起来,在地头的时间,比在办公室的时间多。整个萧山县虽大,却是被他跑遍了。

薛向怔怔看了半晌,心头也不住叹气,可以说段钢选的这几个地儿,在全县范围来讲,已经算是交通便利的了,可最方便的这个,离锦山县那条主道,还差二十多里,这地儿路怕是又得废老鼻子劲儿了。

无奈,薛向只得让段钢把这事儿先压一压,压到明年秋收起来再说,因为薛向打定主意,要修路了。

说完了问题,那就得说说成绩了,严格说成绩不仅是很大,简直能用壮观来形容。

莘庄这两千多亩大棚,竟然一家伙弄回了六十多万,平均一亩田划了三百多块,这比种粮食的利润翻了个跟头还不止,一季的功夫,就把一次性投入的成本给挣回来了。原本这莘庄大棚蔬菜的投资,全是县里支付的,想来也是,莘庄一个穷村子,别说六十多万,就是六万块,全村砸锅卖铁,也未必凑得出来。

原本县里出这笔钱时,下面反对声浪也是不小,主流观点是:凭什么县里出钱,给莘庄做好事儿,这薛书记的心也太偏了吧。

第二百四十七章 富一世?

薛书记偏不偏心,谁也管不着,只是薛向心中有数,知道如何平衡怨怼,这一季的蔬菜卖得地全部款项,除了一部分发给莘庄之外,其余的全部收归县府财政,冲抵开销,并列出了明细,以及息钱,在县府布告栏里张贴出来。

此布告一出,偏心论自然消减,剩下的就是对莘庄的艳羡了,没办法谁叫人间那地界儿好呢!

薛向听完段钢的汇报,便又和他谈起了春节县府工作的安排,交待他多多费心。段钢也不是萧山人,可毕竟家就在花原,来回极是容易,县府之事托付与他,正是合适。

薛书记有命,段钢自无不应,这段时间可以说是他参加工作以来,最痛快的时间,上面的婆婆不捣乱,反而给予无限的支持,他这小媳妇大权在握,自然把萧山县这家操持得风生水起。

交待完春节的事儿,段钢仍无去意,薛向便陪他扯起了闲篇儿,说着说着,话题便又回到了大棚蔬菜种植上来了。

段钢道:“书记,我认为,咱们的步子还是小了,我知道您顾虑技术支撑和交通运输的问题,可现在东北三省,数亿人口,多大的市场啊,咱们不赶紧占了,等人家回过头来,那可就晚啦,我认为咱们还是应该两条腿走路,培育熟练工、修路与扩大基地应该齐头并进。书记,您是不知道,这回和省城的春光、惠民两大菜场签合同时,那可是一波三折。”

“噢?难道不是上次说好的条件么?”薛向却是奇了。

细说来。省城的两大菜场,是他通过李铁山的那个在省财政厅当副厅长的长子李维联系的,开始那两大菜场颇有些不情不愿,但又不好驳李厅长面子的味道,咬着牙拉了两车。可谁成想那两车紫盈盈的茄子、红澄澄的西红柿、青亮亮的辣椒,碧绿的黄瓜,鲜嫩的韭菜,一上市,就产生了惊天动地的哄抢效应,眨眼就给卖光了。两大菜场甚至不得不挂出已经扯了一年多的限购牌了。

自那后,莘庄大棚蔬菜,就成了抢手货,这两家菜场甚至为了配额问题,把官司打到了省委。

而来年的供货合同,也是在两家菜场的争抢下提出来的,薛向是熟知内情的,而这会儿,段钢又说什么一波三折。显然内里还有些门道。

段钢接道:“是这么档子事儿,本来合同就要签了。价格也是按您的指示标的高价,可中途两家代表忽然说要休息休息,就退场了,稍后不久,两家就回信说,希望咱们下调价格至少百分之三十,我当时一听就炸了啊,怎么起先争着抢着要签合同,且一口价不还。这会儿咋这么快就反悔了呢,我一面派人虚与委蛇,一面暗里调查,结果一查就查出来了,竟然有三家来截咱们和来了,且这三家还都不是外人,都是咱们花原地区的下属县市。您说说邪不邪性。当时,我吓一跳,以为那帮人也倒腾出大棚来了,细细一打听。这帮家伙是准备倒腾,打算明年上马,这不,提前来抓市场来了,您说说,这不是裹乱么?”

薛向这下真是惊掉了下巴,急道:“你的意思是锦山县、花原市他们都要往里搅合?这大棚蔬菜又不是种西瓜,说难不难,说简单,没专人,他们就等着赔吧!”

段钢一拍大腿,“谁说不是呢!那帮家伙绝对是尽看贼吃肉,不见贼挨打了。”

“怎么说话呢?”薛向撇撇嘴。

“哎哟!”段钢轻轻给了自己左脸一下,“怪我,怪我,被那帮人气得!您猜最后怎么着,那帮人不是要搅合么,两大菜场不是想当得利渔翁么,我干脆就派人直接跟两大菜场的谈判代表说通了折腾大棚的难度,转身调头就走,咱们的菜又不是没人要,不往省城卖,搁花原也卖得干净,他们休想拿住咱!果然,我们刚走没多会儿,那俩代表就追了过来,一个劲儿道歉,咱才把合同签了。”

“书记,我说这个,不是说咱有多牛气,关键是要提高警惕,防微杜渐啊,您看这还没怎么着呢,周边的兄弟县市先红了眼,更不提还有整个辽东多少靠田吃饭的人口啊,咱们把住的这大棚绝对是个金疙瘩,我这会儿算是想明白了,为啥江汉省发展大棚已经有数个年头了,可大棚基地始终控制在荆口地区没扩散,感情都是抱住了金疙瘩都不愿撒手啊!”

“所以,咱们得着紧扩大规模,抢占市场,免得省里、地委以咱们规模太小,小打小闹,不成气候为由,让咱们传经布道,这一传,咱们可就算把金疙瘩送人喽!”

薛向没想到段钢还真有两把刷子,想得如此深远!

细说来,他之所以不让大规模扩张,倒不是怕市场容纳不下,而是怕菜多必贱,毕竟大棚蔬菜,卖得就是个新鲜,你一多,这新鲜就没了。再者说,普通老百姓也吃不起太多的高价菜,而且人家又不是没菜吃,北地哪户人家不设地窖,酸白菜,辣萝卜,淋上点儿辣椒油,一冬天就对付过去了,人家能天天吃你的高价菜?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吃个稀奇,吃个新鲜,多则必贱!

至于段钢说的省里、地委可能盯上的事儿,薛向也想过,大鹏技术这玩意儿,不是说省里、地委要,他就给的,倒是如何掰扯,他自有的是法子,不是谁眼馋都有用的。

既然这会儿段钢问起了,薛向也不打算藏着掖着,毕竟这位算是自己的得力臂膀,他知道了,反而能踏实工作,当下,薛向便将自己的理由说了出来,另外,也主动扛过了可能到来的省里、地委的压力。

至此,段钢才放下心来,便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倒是我想得简单了,忽略了现下老百姓的荷包鼓胀程度啊,可惜了,可惜了啊,看来咱们也只能慢慢前行,想跑想飞是不可能了哇。”

“可惜啥,大棚蔬菜毕竟是小道,能富一时,不能富一世啊!”

薛向忽然站起身来,举目天际。

“富一世?书记,恕我直言,咱们的那个五金厂也未必足够咱萧山县富一世吧?”

段钢直言不讳,他误以为,薛向重工业轻农业,心下不服,便起了辩驳之意。

“五金厂当然不足以萧山县富一世,毕竟哪行哪业都没有万年的基业啊,自行车不行,大棚蔬菜也不行,迟早会被淘汰,萧山县的未来,不在这两处!”

说话儿,薛向从衬衣兜里掏出烟盒,给段钢弹去一根,自己叼出一根点上。

段钢持了香烟,怔怔发愣,富一世,这薛书记莫非是魔怔了,难不成他还想在萧山打出一片万年基业,这怎么可能,萧山县穷乡僻壤,几没矿产,又无特色,如何能出长久基业,便是能弄出一辆龙骑,一个大棚蔬菜,已经是萧山县万民的造化,摊上了这么个惊才绝艳的薛书记了。

还想出万年基业,怎么可能!

段钢性子直拔,心头生了疑惑,立时便问出声来:“不知道书记指的什么,我脑子笨,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书记您就甭卖关子了,直说吧。”

薛向摆摆手,竟笑着卖出了最大的关子,“天机不可泄露!”

一听如此臭屁的答案,段钢几乎没绝倒,正要堵着问,这会儿,廖国友闯了进来。

“书记啊,啥时走啊,真羡慕你火车来火车去,一家伙横穿了半个北中国,您瞧我老廖,多少年连花原都没出过啦。”

廖国友步到薛向桌前,拾起桌上的烟盒,点上一根,颠颠脚,一屁股就在办公桌上坐了。

薛向笑道:“明天走,你若是想出去转转,不如跟我去四九城过年?”

廖国友眼睛一亮,旋即又暗了下来,以手抚额,叹道:“我倒是想去,可我那一大家子,七大姑八大姨,总得料理吧,可没你那么消停!”

两人聊了会儿,廖国友又把话题扯到了他在特种师的儿子廖承志身上,话匣子一打开,竟成没完没了之势。

薛向不愿冷落段钢,便把话题又转到了新年团拜上,这下三人确实找到了共同话题。

说到这个,廖国友来了精神,直说薛向欺软怕硬,团拜只给老头子们拜到,下面的同志,压根儿去也不去,忒也奸猾。

要说廖国友定的这个罪名,倒没有冤枉薛向,这家伙确实有些怵那些退休老头儿,毕竟这帮老爷子成事本事未必有多少,那坏事儿的本领绝对一流,薛向架空俞定中、钟伯韬,在这些老同志中间,影响本就极为不好,不少正义感泛滥的老同志,曾经还张罗着要去地委和省里反映薛向了。亏得薛向在大棚蔬菜上,又打了个翻身仗,老头子们这才劲气陡泄,偃旗息鼓。

即使这样,薛向也不敢怠慢,这不,团拜时间不到,他怕给这帮老爷子们拜年挤不出时间,还特意提溜了东西,在前几天,挨家给拜了早年,总算挽回了不少印象分。

第二百四十八章 您这回怕是要动一动吧

却说薛向三人聊得热闹,一会儿,宋运通和毛有财也到了,薛向瞅着时间,又惦记着许多事儿要交待,索性,就招呼楚朝晖去食堂吩咐备餐,再去请卫部长、王书记、郑书记,田主任,晚上他要请客,至于请客的理由嘛,自然是薛书记自个儿给自个儿饯行!

………………

薛向是腊月二十三到的京城,正赶上过小年,他到家时,三小俱不在家,只剩了几名卫士,稍一打听,才知道都去许子干家了。

薛向这才想起来,大姐生宝宝了,小家伙也不过前自己几天到京城,以她的脾性,那还不天天粘着小宝宝啊。

果然,薛向奔到许子干家时,小家伙正趴在小摇床边看得大眼睛瞪得溜圆,薛向叫她几声,小人儿才回过神来,竟难得没扑上前来,反而小手放嘴边比了个噤声,这乖巧模样,可爱极了。

薛向笑着上前,揉揉她的小脑袋,又询问了成绩,又瞅到近前看了看小宝宝,这才返回客厅。

这会儿,客厅里就许翠凰夫妇,并小晚,小意,许妈妈和帮佣出去买菜了,因为今天不只是小年夜,还是许子干回京的日子。

却说一屋子人倒是不少,可话题却是少得可怜,薛向这个姐夫性子腼腆,且是个教书匠,跟薛向尿不到一个壶里;大姐薛林倒是风风火火,能说爱笑,可薛向实在是不敢跟这位大姐头神侃。

这不,刚进门多会儿。便被扯着耳朵问了半天萧山县的情况,好好的一合家团聚愣生生被她整成了审判大会;至于小晚、小意,人前也多是沉静,只有在家时,和他这个大哥才能聊得起来。

又坐片刻,薛向实在是受不得这个大姐的逼问,便想出个转移注意力又能消磨时间的法子——提议玩儿扑克。此议一出,举室响应,便连在屋里看宝宝的小家伙也摇着肉乎乎的小身子,奔上前来。挤进了薛向怀里。

人多,自然玩儿不成“升级”,便换了以前在靠山屯老玩儿的“抽乌龟”。牌戏刚起,气氛果然热烈起来,牌场上无亲戚,各自勾心斗角,各出诡计,玩儿着玩儿着,笑声便再也难以歇止。抽着对子的,哈哈大笑。抽着王、八的,难免抚额长叹,一时间,客厅内吆五喝六,沸反盈天。

奈何好景不长,许是放浪形骸太过,惊动了屋里的小祖宗,小祖宗喇叭声一响,便算给这场游戏划上了休止符。恰好这时许妈妈买菜也回来了。

薛向赶紧丢下扑克,上前帮着拎东西,许妈妈一时没注意,还以为是许翠凰,待薛向叫了声“伯母”,许夫人这才定了神儿,细细一瞅。“哎呀,是薛向啊,稀客稀客,你可是稀客。听说你都当县委书记啦,这才多大啊,了不得,了不得,再过几年,可不是要撵上你许伯伯啦,来来来,我瞅瞅,没瘦,就是黑了些,在乡下可吃了不少苦吧……”

许夫人打开话匣子,拉着薛向的手,堵在门口,说个没完,满眼竟是欢喜。

细说来,许夫人还真是特待见薛向,因为她可知道自家老头子当初从中Z部副部长位子上下来的时候,门前那可叫一个冷落,老头子也是消沉至极。

谁成想那天夜里薛向一上门,自家老头子便有了笑模样,尔后,就去了南疆当了常务副省长,虽说权位不比曾经,可好歹也是封疆大吏,而自家老头子还真就在南疆打开了局面,官也做得风生水起,这一切最该谢谁,许夫人心里一清二楚。

更不提,自家现在和薛家成了亲家,而且这亲家能结成,有薛向在薛、许两家中穿线,可占了一大半因素,是以,许夫人见了薛向,又怎生不欢喜。

许夫人叨叨了半晌,直至薛林抱着小宝宝到得客厅后,许夫人才终于打住了话头,提溜了菜篮,和帮佣一道钻进了厨房,薛向还想进厨,帮着打打下手,却被许夫人毫不客气地给轰了出来。

无奈之下,薛向只好钻进许子干书房,寻了本大部头的《资治通鉴》翻阅了起来。没看半钟头,便听见屋外小家伙脆生生地喊着“许伯伯回来喽”,薛向便放下书来,奔了出去。

还是那张难看的老脸,两鬓虽已染霜,可根根竖起的寸发,光洁的额头,红亮的脸膛,透着股精气神儿,许子干整个人却显得精力十足。

“许伯伯!”

薛向奔上前去,就伸出了手!

许子干一手牵着小家伙,另一只手倒是伸了过来,熟料却不是接住薛向的大手,反而挥手打了开来,笑骂道:“你小子这是会见我,还是接见我啊?混了两天官场,没干出点儿成绩,官油子毛病倒是没少闹下。”

薛向知道许子干这毛病,见面不打趣几句,似乎就说不来话,收回手,笑道:“看您这话儿说的,见面握手,是最基本的文明礼貌,怎么到您这儿就成了陋习?您看您方才张嘴就是会见,接见啥的,可见在您心里,可是时刻记着官场等级呢。”

薛向反击犀利,许子干一时语塞,索性不去理他,拉了小家伙的手,坐了沙发,又叫过小晚,小意,开始问三姊妹的学习、生活。

晚饭八点半结束的,吃罢晚饭,小家伙嚷嚷着要去北海看花灯,今天是小年夜,北海那边定然热闹得不行。

小家伙此主意一出,倒是一片响应声,许翠凰只得开了许子干的车,载了一家人出游,独独留下许子干、薛向,一大一小俩官僚,在家里筹谋阴私。

方才吃饭时,顾忌着周遭的孩子,俩人都没喝酒,这会儿屋里空了,许子干又入厨端出了一盘花生米,拎了两瓶陈茅,也不用酒杯,拧开瓶盖儿,和薛向交瓶一撞,就往嘴里倒了一大口。

许子干行伍出身,又是出自最不要命的敢死队,哪次冲锋前,最烈的断头酒烧刀子不得灌上半斤,哪成想无数次冲锋过去了,头没断成,这酒量和嗜酒的毛病却是练出来了。

“怎么着,听说你在萧山干得很不错,都快成了县霸?这可不好,组织到底是组织,上下尊卑,可是明明白白,你可别耍衙内脾气,趟大了,快活得一时,以后被人打上个跋扈标签可不好。”

说话儿,许子干捻起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嚼得嘎嘣脆。

薛向搁下酒瓶,笑道:“当初是谁在电话里拍着胸脯子,让我放心大胆的干,说什么只要实心任事,谁也动不了我,怎么这会儿话还没冷,您这儿又变了腔调,这可不成啊!”

许子干横他一眼,叱道:“浑话!我叫你实心任事,可没叫你把人家书记、县长都整靠边了,你这叫跋扈懂不懂,是,该使手段的时候不得手软,可也得讲究个策略啊,官场上,绵里藏针绝胜以力制敌,你到底知不知道?”

薛向道:“许书记,您这就叫以己度人了,俗话说,有万事必有万法,官场之事,本就繁杂无定,岂能您一句绵里藏针就能概全的?要我说,各有各的道,我学不来您的,也免了您受累,还得向我传经布道。”

话至此处,许子干面色大变,薛向急得:“唉唉唉,您别瞪眼啊,咱这是讲道理,可不兴以势压人,您方才不是说了嘛,要绵里藏针,对对,绵里藏针。”

铛的一下,许子干的筷子精准地落薛向头上了,“跟你小子我藏个屁的针!”

跟薛向斗嘴,这位就没赢过,每每想传授点几十年积攒的官场经验给这外甥,可这家伙几句话一撩拨,就叫人恨得牙痒痒,再搂不住火,传经布道的事儿,自然不了了之,这次也一样。

薛向倒不是不愿听许子干说教,而是他认为做官就比学武,各有各的路数,各有各的悟性,必须因材施教。还拿习武来说,他薛某人的性子就是外刚内揉,外圆内方,修习国术,正好就选了一外家拳,一内家拳,外家拳曰八极拳,正是走得刚猛无俦的路数,而内家拳练的是太极拳,讲究绵绵密密,圆润融通。

这是这两套合了他心性的拳法,才让天赋异禀的薛老三一练就会,一会即精,一内一外,一刚一柔,相辅相济,二十多岁就成就了一代宗师,可谓远迈历代国术前辈。

这便是最好的选对路子,成就辉煌的例子。眼下,许子干要教薛向什么绵里藏针,当作经验之谈还行,非要薛向这脾性来学,非学成四不像不可。

既然这个话题不通,薛向生怕许子干接着教育,问了两句韩冬临和小孙在南疆的情况后,便把话头扯到了他的身上:“许伯伯,你下南疆也有几年了吧,听说您在南疆的威势比我在萧山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副书记兼常务副省长,这是名正言顺的既管党又管政啊,可了不得呢!

你们南疆今年招商引资尤其出色,上《百姓日报》都快成家常便饭了,怎么着,振华首长可从来都是有功就赏,您这回怕是要动一动吧?”

第二百四十九章 神算子薛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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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向起话头儿的时候,许子干还在皱眉,以为这家伙要拿自己在南疆的威势和他在萧山的对比,可听到最后,竟听出这么个石破天惊的话来,许子干脱口而出:“你小子这么快就知道了!谁说的?”

许子干不得不惊讶啊,他这次提前从南疆返京,正是奉振华首长之命。而关于他自己的最新的人事动议,也是下午在兰竹厅听振华首长讲的,离现下也不过数个小时,而据他所知,他在兰竹厅时,薛向就待在自己家了,期间,又没进过电话,薛向是怎么知道自己要调任了的。

薛向蹭得立起身来,“您真要升啦?”

薛向哪里知道许子干要升职的消息,无非是句戏言尔,没成想一语中的。

“生什么生,搅和什么呢!”许子干这会儿哪里还不知道又被这小子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薛向赶紧搬了板凳,朝许子干那边蹭了蹭,“您先别说啊,我猜猜,我猜猜您这回是往哪儿去,任何职?”

许子干刚又想动手,这会儿见薛向竟要玩儿玄的,一下子来了兴致,刺溜一口酒,哼道:“成,我倒要看看你这算命先生,能批出什么八字来?”

许子干说他算命,薛向便故意摆出算命先生的架势。先右手比出大拇指食指,抚在下颚,轻轻捻动那压根儿就不存在的胡须,左手伸将出来,不住地在指节上掐算,嘴里念念有词,什么东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一大堆他自己都弄不清的词儿后,眼见着许子干红脸转赤。发飙在即,舌绽春雷,喝道:“闽南省,省委书记!”

喀嚓,许子干一个没坐稳,椅子砰然倒地,亏得薛向这位顶尖大高手在侧,伸手捞住了他,要不然。许书记难免摔个屁敦儿!

许子干刚被薛向托住,便蹭得立起身子。满脸红赤,俯身急道:“说说,快说说,你小子是怎么猜出来的,快说说……”

细说来,也难怪许子干吃惊,猜到他升职,或许情有可原,毕竟他许某人下放南疆已有数年。功劳政绩又是实打实的,升迁也在情理之中。可要说连调到哪儿,任何职都猜出来了,若非提前知道,那绝对是多智而近妖了。

因为许子干纵是升职,能去的地方也有无数,不说全国这二三十省、直辖市、自治区。便是中央部委也有无数位子,能容得下他许某人,薛向要从这无数个去向中猜出一个来,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不提,还猜出任什么职务。

可偏偏薛向就猜出来了,还一字儿不差,怎不叫许子干惊骇莫名,若非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一准儿得想得邪了!

许子干追问甚急,薛向却晃晃脑袋,“您还没告我,算对了没呢?”

许子干见他这小人得志的模样,心火蹭得一下就蹿出来了,铛的一下,又赏了薛老三个板栗,骂道:“跟我这儿装什么蒜呢,赶紧着!”

薛老三捂着脑袋直呲牙,暗骂自己跟霸权主义玩儿挑衅,不是寻刺激么,嘴上再不敢卖弄玄虚:“其实也不难猜,这会儿您回京原本就不正常,既然我方才又确准了是升职,显然其中必有振华首长瞩意,而眼下调您出南疆,对正大步前进的南疆,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儿,而首长考量问题,显然得全盘衡量利弊,也就是说既然要调您,那必然是有比南疆那边更大更重要的事儿需要您出马,而眼下,共和国四海升平,独独有事于东南,港英似乎在港岛回归上,要和咱们别苗头,我伯父往年这个时候早到家了,今次也没归来,正为此事。而在这个敏感时刻,提出您的调令,我自然会往港岛之事联想,闽南虽非遥控港岛之地,却是东南重镇,控御宝岛,地理位置极是重要,这个敏感时刻,宝岛那边,咱们也得关注不是?调您这员振华首长麾下的虎将坐镇闽南,正当其时,亦挡其事!”

精僻!犀利!

这是许子干听了薛向这番纵论后,脑子里最先跳出的俩词儿,如此智慧、眼见,确实用不着自己在传经布道啦!

许子干忽地拍拍薛向肩膀,面目温和,现出一副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模样。

偏生这张难看的老脸作怒色或者作欢喜色,都叫人能忍受,偏偏这副温情脉脉的模样,看得叫人骨子里发寒,薛向更是受不得他这模样,蹭的立起身来,提了酒瓶,抓一把花生米,便蹿了出去,边奔边喊:“时候不早了,我去北海接他们。”

瞬息,就蹿出门去,压根儿不给许子干搭话的机会!

…………

在许家过完小年,薛向便忙碌起来。腊月二十四这天,毫无意外的,雷小天、朱世军、陈佛生几个寻了过来,喝酒吃肉闹腾了一天;腊月二十五,薛向照例去洪映处,开了辆小货车,载了三小,便开始采办年货,薛向的老规矩,年货从来都非是他一家一户的,雷小天、刘援朝、康桐他们几家,他都兼顾,更不提,还有他丈母娘柳妈妈家。

虽说现如今,柳莺儿家财万贯,老柳家也不比从前,可该讲的礼数,薛向也得讲到不是。就这么着,二十五这天,薛向开了车,滴溜溜转了一天,最后和三小一道在老柳家用过晚饭才回家。

细说来,现如今老柳家还住在大杂院,倒不是柳莺儿心硬不孝,而是柳妈妈和柳老汉都不愿去港岛,说那是资本家待的地方,就连柳莺儿回家,也险些没进了家门,柳老汉堵着门骂了她半天,还是当地的区委书记出面,才平息了纷争,要不然柳大老板这荣归故里,弄不好就得成庭前受训。

就连在港岛瞧好了病的大宝,随柳莺儿回京城后,亦被柳老汉拦在了家里,至于调皮小子柳扶风更是急得上窜下跳,张罗着要去港岛,却被柳妈妈一顿胖揍,锁了几天,直到柳莺儿回港,才放他出来。

柳家人如此谨慎,岂非真的埋怨柳莺儿发达,自然不是,而是他们知道柳莺儿是如何发达的,在柳老汉和柳妈妈看来,自家闺女就是一没见过天大的乡下丫头,去资本主义花花世界混了两天,就有了这模样,难不成资本主义世界的人都是笨蛋,显然不是!那自家闺女的那听说多得能满自家大院的钱,到底是谁的,就不问可知了。

柳家人小门小户,本就持谨自卑,自然万万不愿自家人再给别人添麻烦。毕竟他们心里对柳莺儿和薛向交往,心里是越发没底了,人家那等家世,怎么可能明媒正娶,可是若不明媒正娶,他老柳家的女儿难不成给人做小。

是以,柳家人非常矛盾,而薛向这次竟带了弟妹登门,简直如久旱降下大雨,柳妈妈高兴坏了,竟请了全院的人用饭。

薛向自然知道这是柳家人在给自家闺女洗刷名声,毕竟老柳家闺女骤得巨富,混得连区委书记都得捧着了,院里人知根知底或许不说,外面人可不知道早传成什么样了。柳妈妈如此大张旗鼓,无非是想对外宣告他家闺女有正经人家的小伙子,可不是你们瞎猜的。

无奈,薛向配合得演了一晚上戏,可心里着实打鼓,因为薛安远的态度,他心里压根儿没底。

怀着忐忑的心情,离开了柳家后,薛向倒是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暗暗咬牙,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还是跟伯父摊牌罢了,该奋起抗争一把了!

腊月二十六,薛向去盛世中华在京城的分店转悠了一圈,见了康小八、徐小飞、李四爷等人,又热热闹闹地混了一天。

腊月二十七,薛老三便不再出门,上午,指挥三小在家搞了大扫除,下午,便窝在厨房炸起了熟菜,以备春节。其实,以薛家人今时今日的势头,这些琐碎,压根儿用不着薛家几兄妹动手,不说别的,家里长年都有卫士,小家伙提前回京,她的两大保姆大吴、小李,自也跟了过来,厨师班更是长年待在薛家,春节自是繁忙期,不得放假。

所以,正要计较起来,压根儿用不着薛家几兄妹动手。不过,薛向却不愿如此,在他看来,过节过节,过得不只是亲人团聚,吃吃喝喝,最重要的还是民风民俗,一个年味儿。如何能体现年味儿,不是大年三十吃饺子,也不是正月初一大拜年,正是这节前繁复的准备工作。

炸年糕,酥圆子,制春联,做灯笼,以至于小家伙和小意抢猪尾巴的争吵声,在薛向看来,这就是浓浓的年味儿。

再者,老话说,少时不劳,大后必不知人间疾苦。薛向安排三小忙活,也存了寓教于乐的心思。

如此,热热闹闹地折腾了两天,到腊月二十九的时候,薛向终于得了空闲。中午吃罢午饭,他搬了个藤椅,到了院子左侧花坛的凉亭置了,躺在上面,便闭眼抽起了香烟。

小家伙跟来缠了会儿,被四周的穿堂风冻得不行,哼哼唧唧了会儿,忽然听见屋后起了臭三哥的欢呼声,这才想起,屋后还有个顶顶好玩的把戏——溜冰。

第二百五十章 七星聚义

小家伙扑过去,趁薛向不注意在他脸上舔了下,待见薛向从手上摸下一块滑腻腻的糖块儿,小人儿得意地咯咯笑了,便朝屋内奔去,未几,提溜出一双粉色的冰刀鞋,颠颠儿朝院后的水塘奔去。

薛向知道小意和小晚皆在那处,大吴、小李也守在岸边,并不担心出什么变故,一根烟抽尽,便闭眼假寐起来。如今数九寒天,薛老三原本穿的就不多,还靠了凉椅,睡在风口,值班卫士瞧着都浑身直啰嗦,可这家伙一会儿功夫,竟睡了过去。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薛老三寒毛陡炸,不待眼睛睁开,左手一搭藤椅扶手,身子腾空而起,喀嚓一声脆响,藤椅四分五裂,原来睡卧处,凭空多出三双大拳头,藤椅下方,更是霍然现出两只尖头牛皮鞋。

半空里,薛老三早瞅准了来人,霍然横抽的腿鞭,立时卸去了九成九力道,愣生生改抽为点,砰砰砰,四声闷响,薛向一个空翻,稳稳落定,四条身影却被被点飞出去,两条撞进了梅枝深处,一条飞进了雪堆里,还有一条撑了几下,后腿十余步,最终还是没撑住身子,一屁股跌倒在地。

“哈哈,哈哈哈……援朝、红军、前进、小康,哈哈,早和你们说了别在三哥面前现眼,丫挺的非不信,自以为在杀过几个南蛮子,家猫也能成虎?歇菜吧你们,怎么样,哥们儿说得不错吧。想跟三哥伸手,丫几个真变成猛虎怕也撑不住吧,麻雷子,哈哈,痛快吧,看丫几个还得瑟不得瑟!”

朱世军梳着油光水滑的偏分头,一身笔挺中山装,气宇轩昂地步进园来,原本这家伙整体装扮十分青春得体,可偏生这货大冷天里还持了把折扇。走几步,刷的撑开,说几句,哗的又收回,整个人骚包得不行。

朱世军话至此处,偷袭薛向的那四条人影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一别四年余的刘援朝、李红军、孙前进,以及康桐!

却说四年前。薛向并康桐、雷小天、朱世军送走了刘援朝、李红军、孙前进,自那后。便再未和这三位照过面。原本参军也并非没有假期,偏生这三人倒霉,两年新兵期刚过,便逢上了南征之战,南征主战打完,可后续小战却一直持续未断,这三位便一直裹在里面,哪里还谈得上假期。

至于康桐,也在两年前被薛向安排进了岭南军区。亦参加了南征之战,虽然康桐南征主战打完,便撤回了后方,奈何他所在的特种部队在南征中打出了威风,以至于这只部队的全体成员,便成了全军的特种教练,尔后。组建了中央特种师,康桐便一直待在部队,和薛向等人,亦是两年未见。

今年春节。四人竟齐齐获假,恰好归期相近,便约起了在广渠门聚合,并隐瞒了归期,就是想给薛向个惊喜。这四位回家待了片刻,便各自蹿了出来,又去寻了朱世军、雷小天,这才约齐了来寻薛向。

一路上,这五位老友重逢,少不得要天南海北的胡吹。这当兵的四位在部队未必多话,可众人一逢到一块儿,便产生了惊人的化学反应,个个成了话唠。当然,谈罢别情来由,话题很自然扯上了各自的生活,尤其是军队生活,扯着扯着,便聊上了南征之战。

这帮家伙就没一个谦虚的,孙前进刚说他点杀了仨柜子,刘援朝便道他空手勒死俩,李红军更是不甘落后,直说自己逊点儿,用匕首捅死了五个,不待康桐开口,朱世军和雷小天早听不下去了,俩人原本嘴皮子就利索,一捧哏,一逗哏,把仨人损得面红耳赤,眼见着就要急眼。

老奸巨猾的朱世军收住话头,只道“空口无凭,又没见什么勋章,可着你们吹,咱也没法子不是,这样吧,你们要我和麻雷子相信,就拿三哥练练手,咱也不为难你们,不管是正面进攻还是偷袭,你仨,对了,还算是小康,要是能在三哥手下走过一招,我和麻雷子二话不说,以后见面就称英雄!”

原本,刘援朝三个是不愿试的,毕竟三哥的本事,他们太清楚了,哪怕在血里活里滚了这几年,想想以往三哥的战绩,还是心里没底,三人正犹豫间,康桐却是一口应了,小康确实想试试自己的本事,毕竟他今时不同往日,在特种部队练的就是杀人的本事,跟随顾长刀,学特战的当口,国术也没拉下,南征之战两年间,杀人无数,料来虽未必敌得过三哥,撑上几招,应该无碍。

康桐这一应,刘援朝三位再无退路,他仨要是敢退,保准让朱世军这损人拿这说事儿,说上半辈子。更何况,这三位沙场征伐,早练出了血腥气,牙一咬,枪林弹雨都冲过,应战三哥,不过放手一搏嘛。

计较已定,这四位进门就开始寻摸薛向的身影,原本想的就是打偷袭,毕竟三哥的身手太急,若是正面进攻保准连他毛都摸不着,自个儿就完了。要说这几位运气也是极佳,到来时,薛向不只在家,而且在风口睡午觉,远远地竟还听见鼾声,如此良机,岂非天赐!

朱世军见状当即就傻了眼,哀叹一声,此生怕是要喊上无数次“英雄”了,便连麻雷子也是气得直跺脚,只是这跺脚也没跺上几下,便被刘援朝拿他给三哥报信属于作弊,给止住了。

这四位猫着腰就上前了,围到数米开外,见薛向酣睡依然,四人相视一眼,便齐齐发招了,这帮家伙知道薛向体格,下手就没留情,料得三哥挨上几下,也伤不了身子。

可谁成想,这帮家伙猛虎一般扑上了睡着的薛向,四面合围,八方进攻,手到脚到,可惜霎那间,薛向的人没了,眨眼功夫,自个儿就挨了飞脚,一股巨力下,被踢了个七荤八素。

说起来,也怪这几个家伙运道不佳,若是一年前,他们如此偷袭薛向,薛向保准着道儿,可现如今薛老三国术通神,虽未到传说中的”不见不闻,觉险而避”的境界,可自身的警觉性却比常人高了无数倍,寻常冷枪冷箭,已然伤不到他。

因为不待你杀招发出,他心中警兆已生,即便睡熟亦有此能。

如此几人扑过来霎那,薛向警兆一起,接着,就没这帮人什么事儿了。

即便是康桐勤修苦练,杀人无算,薛向卸去九成九力道,他仍然抗了十余步,一屁股坐倒。至于其余三位,更是够呛,虽是野战军的猛士,可挨上一脚,照样得飞。

亏得薛老三早发现是他们,发力有度,攻击的方向也选准了,才让这帮家伙皆飞进了树林、雪堆,没磕着碰着。

就是这样,这帮家伙重新站起身时,也难免雪头水面。

薛向看着四人,脸上已经笑开了花,也不管这重新站起来的几位,抱怨他下手狠,拉过来,就是重重一抱,又揉揉这个,拍拍那个,心中已然喜不自胜。

要说薛向在这世上,除了自己的亲人和柳莺儿,就惦记这几位老兄弟了。他重生后,性格杂糅,可这重情重义的脾性,却是始终占据了主导。

况且,这四位一别经年,去得又都是刀山火海,平常也少有通信,他也难免时时挂心,今日重逢,四位兄弟,都全须全尾的站在他面前,还有什么比这更让薛向开心的呢?

浓浓的情意,都写在薛向脸上,刘援朝几人瞧得心热,竟齐齐重重叫了声“三哥”,说话儿,薛向就朝中伸出了大手,霎时七双齐齐伸了过去,叠起了一道手墙!

老兄弟久别重逢,岂能无酒,薛向招来卫士,就在这四面透风的亭子里,摆下了酒席。一碗碗茅台灌下去,霎时间,气氛就热烈起来,说着,聊着,笑着。

忽然薛向瞅出不对来:“红军,援朝,你们一个戴着墨镜,一个戴着手套,怎么回事儿?”

薛向心头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因为他知道这二位不似朱世军的骚包性子,大冬天的,又没太阳,李红军戴墨镜,已经够诡异的了,更奇怪的是,原本成双的手套,刘援朝偏偏只戴了一只。

薛向此话一出,热烈的场面陡然凝固住了,薛向站起身来,挥手便要来摘李红军的眼睛,朱世军发话了:“三哥,甭动了,红军一只眼睛没了,援朝没了根小指!”

刷!薛向愣住了,怔怔站着。

李红军豪爽地干掉一杯酒,笑道:“没事儿,三哥,老话都说,将军难免阵上亡,我出征一趟,就少了只眼睛,该是赚了才是,又不耽误吃不耽误喝,更不耽误走路看妞儿,没啥!想想守6.17高地时,战死的那些兄弟,我真没啥遗憾!”

“就是!三哥,别来这个啊,哥们儿就左手没了根小指,若不是怕影响美观,这手套,我他娘的都懒得戴,实事求是地说,我他娘的压根儿就没发现这小指头有啥用!”

一边的刘援朝也吆喝开了,看他意气飞张,真跟没事儿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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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人无再少年

可薛向却知道是有大事儿了,因为这二位这回回来,恐怕就回不去了。

因为这二位,李红军是班长,刘援朝是排副,都不是高级军官,按军队的规矩,下级军官、战士,伤残的,一律得退役、转业。

薛向虽没当过兵,却知道这当兵的,尤其是当长了时间,参加过战斗的,心理上或多或少会有隐疾,也就是不那么容易离得开部队,离得开军营。

这会儿,这俩小子故作豪迈,心里头指不定如何苦涩呢。

“转业安置在哪儿?”薛向干脆单刀直入。

果然,刘援朝的红脸立时垮了,李红军两颊的肌肉颤了颤,强道:“转业安置办还没去呢,安排哪儿是哪儿,咱爷们儿也不挑!”

“红军,援朝,干脆来咱们所吧,离了军队,照样挎枪!”

说话的是雷小天,这小子现在虽然仍然在东城区天桥派出所,但已经是所里的副指导员了,算是正股级干部,再跨一步,就进入仕途了。

细说来,雷小天看着眼前的几兄弟,心中也是感慨颇深。想当初,他们七个,刘援朝三个去当兵,在当时看,绝对是奔了好前程。而自己、康桐、朱世军三个依旧跟着薛向厮混,四年后,那三个当兵的反而不如自己三个跟着三哥的。

李红军不过是个班长,刘援朝是排副,孙前进也混了个班长,反观自己三个。康桐后进的部队,现在已经是特战大队大队长,级别是正营级,而朱世军更是上了大学,一毕业,至少也是个副科级干部,即便是自己在这三个中,算是混得最差的,也已然是正股级了,差不多相当于部队的营副。因为理论上军官转业安置,要降一级使用,营长转业也不过是个副科。

现下,三三对比,怎不叫人嘘唏不已!

雷小天说罢,刘援朝、李红军的脸立时沉了,朱世军最是机灵,立时就觉出不对来,“麻雷子。你丫喝大了吧,瞎咧咧什么!”

“我怎么瞎咧咧了。到派出所扛枪,不是好事儿嘛!”

雷小天依旧没回过味儿来,说起来,他也是一番好心,可他到底不怎么通人情世故。细想想,四年前,那两位跨马游街去当兵,四年后,各自伤残。反倒要去你麻雷子手下讨活儿,纵是亲兄弟,怕也别不过这味儿来吧。

“什么好事儿,麻雷子,你丫是什么意思,咱爷们儿再不成器,还不至于跟你去浑身狗皮穿!”

李红军终于没忍住火儿。喷将出来!

啪的一声脆响,雷小天摔了杯子,狠狠瞪着李红军:“你丫什么意思,狗皮。谁穿的狗皮!”

雷小天脾气本就暴躁,不过,今日兄弟相逢,他原本不会如此易怒,可自己一腔好心,却换来李红军的辱骂,他自然忍不住发火,纵然军、警从来尿不到一个壶里,他也容不得李红军骂他心爱的制服!

眼见着场面就要失控,砰的一声响,薛向一脚把桌子踹得飞出了亭子。

哗!

三哥发火了,大伙儿全傻眼了!

薛向一脚踹完,却不言语,一屁股在自己椅子上坐了,冷冷盯着雷小天、李红军,盯得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朱世军油嘴滑舌,善会活跃气氛,这会儿张了张嘴,到底也没发出声来。朱世军也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从前三哥发火儿,基本都是他负责调解,可现下三哥还是那个三哥,他竟张不出口了。

雷小天和李红军也是暗自叫苦,均觉方才的无名邪火儿发得太他妈没道理,以前什么过份的玩笑没开过,今次老兄弟重逢,怎么反而搂不住火了呢。

薛向心头亦是不平静,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便连兄弟情义,也不停地在变。他洞悉人心,自然知道变在何处,无非是成人啦,少了些义气,多了些利益纠葛。当然,原本这也算不得多大个事儿,可他就是不喜欢身边的兄弟为了所谓的利益,失了情份!

满场正尴尬之际,亭外忽然出来道清脆的人声,“好哇,小李姐姐果然没骗我,你真背着人家吃饭啦,咦,康哥哥,刘哥哥……哇哇,二姐,三哥,快来哦,康哥哥他们回来喽……”

小家伙嘴巴里呼喊着,双腿迈得飞快,奔了过来。

小家伙一出现,场中众人齐齐松了口气,知道这难熬的时刻,终于过去了。

果然,小家伙钻进场中,碰碰这个,摸摸那个,又找这个要礼物,问那个给她带什么回来了,一会儿就把场面扇呼得热了!

“咦,饭桌怎么跑到外面去啦?”

小家伙挤进薛向怀里,这才注意到亭子里围了一圈板凳,桌子却倒在外边的雪地里。

薛向尴尬极了,揉揉她的小脑袋,道:“刚才风大,把桌子给吹出去了!”

“那我刚才滑冰的时候,没觉得有多大风呢?”

小人儿到底不似以前那般好骗,一番问诘,弄得薛向难以为继。

正在薛向挠头之际,嘟嘟,门外响起了车喇叭声,小家伙哎呀一声,拉着薛向直喊:“大伯回来喽,大伯也回来喽!”

小家伙此言一出,亭中诸人齐齐一震,尤其是康桐等几个当兵的各自赶紧奔下亭子,掏了把雪,赶紧擦了擦脸,方才追着薛向,奔了过去。

果然是薛安远到了!

众人刚奔到门口,便瞅见一个身着老旧军装的短发老者大步行进门来,身后跟着四个卫士,和一个中山装模样的中年!

“大伯,你晚了两天呢!”小家伙奔上前去,拉了薛安远的大手,伸手比出个二。

康桐、刘援朝、李红军、孙前进四人齐齐立正,刷刷打着敬礼,齐声喊:“首长好!”

这会儿,刘援朝的手套脱了,敬礼的右手果然只剩了四指;李红军的墨镜也摘了,左眼用黑色胶皮罩了。

薛安远挨个儿看了过去,虽然四人中只识得康桐,却知道其余三位必然是自己侄子的那三位入伍参战的伙伴儿。

“同志们好!”

薛安远竟抬手回了个军礼,弄得四人激动不已。

我军军规虽然规定军人之间必须敬礼,也规定了下级给上级敬礼,上级须得回礼,可实际上当双方职务、军衔,差距极大,而又非正式场合下,几乎没有首长会还礼的。要不然首长一天啥也别干了,就光还礼了。

而眼下薛安远的军衔虽然还是少将,可职务几乎已经到了军人的顶阶了,反观这四位,最高的也不过是正营,且这正营还正是薛安远麾下,按惯例说,薛安远无须回礼。

所以薛安远回礼时,四人才会激动,这可是中央军委委员的回礼啊,不是谁一辈子都能碰上的。

薛向自然知道自家伯父敬的是这几位的南征战士身份,敬的是这几位为祖国曾经做出过的牺牲!

薛安远还礼罢,并未驻足片刻,侧着身子堵着小人儿的视线,生怕她瞅见李红军的独眼,又牵着围上来的小晚、小意,先回屋去了,只他的随员秘书戚如生驻足片刻,和薛向唠扯了几句,便也去了。

一帮人去后,场中便又剩了这七位,先前的事儿,闹得挺尴尬,这会儿七人相顾亦是无言。

朱世军最是乖觉,冲雷小天、李红军一使眼色,二人便会意。

“得了,麻雷子,咱哥们儿就跟你去披一身狗皮,只是我怀疑先前你小子是不是癞蛤蟆打哈欠,光口气大了,老子看你丫怎么把咱爷们儿弄进派出所去。”

李红军上前一步箍住了雷小天的脖子。

雷小天伸手便将他推了开来,“死一边儿去,谁他娘的再好心要你,谁孙子!老子可不愿在沾包儿,你以为作吕洞宾蛮好玩儿么?”

“援朝,你丫还傻愣着做甚,麻雷子这孙子可骂咱是狗呢,干丫挺的!”

李红军招呼一声,刘援朝便晃着膀子蹭上前来。

这一切薛向都尽收眼底,他也知道多年的兄弟之情,不是一次拌嘴,就能生分的,但他还是讨厌这种内讧。当然,其实薛向也知道是自己发神经了,想得多了。本来嘛,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少年轻狂,鲜衣怒马,图的就是个痛快,感情自然单纯得多。成人了,长大了,心思必然就多了起来,他自己不也一样?如此要雷小天他们心底无私,还如少年,那怎么可能?

此念一起,心结尽去,薛向大手一挥,“行啦,都别他娘的在老子面前眼了,麻雷子你还穿你的狗皮,红军、援朝,你俩要还舍不得那身蛤蟆皮,仍旧披你的蛤蟆皮便是!”

“什么!”

李红军、刘援朝同时惊声叫出,未几,眼眶已然滚出泪来。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四年军旅,军号嘹亮,万千战友,弹雨枪林,流过汉水,撒过热泪,飙过鲜血,失过如骨肉般的战友兄弟,当真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哎哟哟,哎哟哟,来撒了,来撒了,大伙儿快来看啊,俩啥子要表演煽情啊!”

一边的朱世军吧唧着嘴巴,挤眉动眼地打趣着二人,将刚聚集起来的悲戚,冲了个一干二净!

第二百五十二章 安家人

却说这帮人,又是感伤,又是打趣,却无一人怀疑薛向的豪言能否兑现。

想来也是,相交小半辈子,三哥何曾发过虚言?更不提,方才迈步而入的薛军委,便是三哥豪言的最大保证。

薛军委发话了,漫说一独眼,一掉了小指,就是那种天残地缺的要入伍,也不是个事儿呀。

细说来,李红军、刘援朝不是没存了找薛向说项的心思,只是死活开不出口来,虽然他俩缺的都不是重要部位,不影响服役,可到底和军规相冲突!

而麻雷子方才又热心肠地搅合了一把,二人更开不了口了,恰好,薛向这时主动说了,倒免了二人一场尴尬。

细细一想,李红军忽然有些脸红,这些年,三哥何时不是先替弟兄们想了,包括孙前进入伍,雷小天从警,乃至康桐进特战队,朱世军念大学,哪次哪回大伙儿的事儿,三哥不是都放在心上。

今次,即便是自己不开口,不想这许多,想必三哥也会明白自己的心思。偏生自己要存了心思,多算多计,除了生疏了兄弟情义,自己又多得了什么?

雷小天一听薛向应声,乐道:“这下好了,倒省了咱爷们儿的麻烦,不过,红军、援朝,你俩也别得意,去了岭南,就得在小康手下讨活儿了,小康是谁知道不,我徒弟呀,在派出所时,可是我带他,当片警儿那阵儿,可是我拿巡逻棒。他拿手铐!”

“去丫的,你丫就不过比我早入行两天半,怎么成得老子师傅!”

沉默寡言的康桐终于不满了,“李红军同志,刘援朝同志,现在我以特战大队大队长身份命令你俩,立即朝麻雷子发起进攻!”

原本不待康桐发话,这二位就要冲雷小天动手,可康桐这一假模假式地充起老大来,这二位反而不知所措了。若真向麻雷子进攻了,岂不是真成了他小康的下属,小康是谁,丫今年不过十八九,当初圈子里名副其实的小老弟啊!

一时间,李红军、刘援朝面面相觑,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愣在了当场!

…………

三十那天。又陪着刘援朝几人闹腾了一天,初一一大早。这群家伙来给薛向拜完年,除了康桐留下外,其余人等皆去应付各自的亲属去了。毕竟刘援朝这三位四年没归家,一堆亲戚要拜访呢。

今年春节,薛平远一家没回来,一早上,薛安远领着薛向几兄妹和薛平远通过电话后,便去梅园了,而小晚被薛林一个电话召去哄孩子了。毕竟小晚今年已经十八了,是大姑娘了,怎好再和俩小出去拜年挣糖?

小意和小家伙则各自提溜了布袋子,满世界拜年去了,就剩薛向和康桐在家迎客,当然,还有一堆散落在各处的卫士。

虽然搬家了。来给老学薛家拜年的依旧不少,早上天一亮,便有人上门了,紧接着。便一波接一波,直到正午从未停过。

如今的初一拜年,让薛向觉得少了几分年味儿,因为压根儿看不见几个孩子,纵是有个别的小孩,也是和大人一起造访,一个个穿得工整,举止有礼,看不出活泼劲儿,宛若小大人,便是那拜年话,也说得规范得惊人。

薛向知道这些孩子也都是被大人逼着来的,话亦是教好的,毕竟老薛家现下门第高深,进出之间,谁能不时时小心,步步在意!

薛向压着烦闷,做出笑脸儿,一波接一波地迎来送往,也只有陈佛生、胡报国、康小八、郝运来等一帮人呼过来时,他才有些好心情。

时近正午,小意和小家伙终于奔回家来,俩人脸上没了从前年初一的兴奋,反而一脸的疲倦。小家伙更是回头,就一头扎进薛向的怀里,糖袋子丢在地上也不看了,翻手从脑后的坠帽里,掏出一个个红封。

“大家伙,我再也不去拜年了,好累好累!”

小家伙把红封一股脑儿塞进薛向手中,打个哈欠,朝他怀里挤了挤,似要睡觉。

“不是说不准要红包么,怎么还弄了这么多。”

小家伙和小意出去拜年时,薛向特意提醒过,让他俩只拿零食,不准讨红包,毕竟现下薛家人不比从前,也是核心权力层,须得时时在意。

小意脑袋靠在康桐腿上,这会儿说话了:“不是我们要的,是人家硬给的,大哥,您猜猜我和小适这一上午跑了几家?就十三家啊!去了,人家就不准走,塞完零食,还给红包,我和小适非不要,可不要不行啊,人家以为你客套,就非得塞,这还不算,就这会折腾的功夫,人家里又来客了,一听主家介绍是谁谁的侄子,侄女,谁谁的弟弟、妹妹,客人也给塞红包,原本,跑了七八家时,就不想跑了,可李伯伯,张大妈几家不去不行啊,就这么着,给烦死了,唉,来年,我也不去了!”

中午饭,薛向和三小在康桐家吃的,吃罢饭,小家伙、小意和康桐二姐康美枝学包饺子,薛向骑摩托载了康桐,往刘援朝、李红军各家溜达一圈后,在北海公园把他放下了。

因为,和雷小天、朱世军、陈佛生几个说好的,下午在这儿聚齐儿了,一道去北海溜冰场晃荡,奈何薛向官符在身,身不由己,也只有招呼康桐先去应承,他则驾了车先去给许子干拜了年,又去陈佛生家,给陈开真老爷子拜了年,方才折道东大街,直趋松竹斋。

薛向到时,松竹斋的人头很齐整,安老爷子,安在海、安在江兄弟,左丘明、陈道连襟,皆在堂内,似是专为等他一般。

“哎哟哟,稀客,稀客,稀客来啦!”

薛向刚跨进大门儿,红光满面的安在海便吆喝开了,他这副跑堂小二的腔调儿,若是让吴中省委大院的人见了,保准能惊掉下巴,这还是那个不苟言笑、威风凛凛、连省委书记也不放在眼里的安省长么?

细说来,安在海也有几个年头没在家过年了,全因为那年薛安远过六十大寿,安在海出了昏招,犯了老爷子的忌讳,被赶出安家,严令他不做出成绩不得归家。刚好今年吴中省在经济建设上取得了不错的成就,尤其是万亩桑园的落成,给安在海加分不少,老爷子稍稍满意,才许他归家。

而那万亩桑园,发展蚕丝业,却是薛向给安在海出得一招,吴中苏绣原本就甲于天下,建国后虽然没落了,老底子毕竟还在,这不,安在海上马这万亩桑园后,蚕丝业兴旺,苏绣立时也繁衍起来,最近的一次万国博览会上,吴中苏绣一举夺得丝织业的金奖,大大让安在海扬眉吐气了一番。

“二伯,您又拿我开玩笑!”薛向笑着步了进来,到得堂间,团团一揖,“老爷子诶,过年好,我这儿给您拜年啦,二伯,三叔,大姑父,小姑父,我这儿一并有礼啦!”

薛向一通折腾下来,满室皆笑。

细说来,现如今安家人对薛向的观感已然好得不能再好呢!

老爷子就不说了,这位和薛向几乎可以用那个极端暧昧的词儿,就叫一见钟情!

而安在江性子实诚,薛向又对他脾性,再加上老父的原因,一直都将他当子侄看,更不提薛向相赠他的山神掌,可是解了他的大麻烦,现下二人的感情,绝对是杠杠的。

至于,安在海对薛向的观感,则是一路波折,先是极端不屑,再到极端赞叹,尔后,便是薛安远大寿,安在海自觉是薛家人的背叛,而老爷子大怒,掏出了薛向的图画信后,安在海醒悟,再后来,他和薛向一在吴中,一在萧山,虽远隔千里,可沟通却是不断,可以说薛向依旧是他的军师、智囊,观感自然是越来越好。

而左、陈连襟,和薛向的情分恐怕稍淡几分,此前,一直更关注薛向的智慧和其在安老爷子心中的份量,尔后,薛安远胜任军委委员,在军职上和安老爷子平起平坐后,这二位对薛向的重视自然又上了一个阶层,似乎真正将之作了既能坐而论道,将来又能施与臂助的忘年知己了。

“你小子竟会玩儿虚的,空手上门喊拜年,是又要糖来又要钱,连个头也没给老子磕,这年可拜得没诚意啊!”

安老爷子乐呵呵地冲着薛向打趣,未几,竟站起身来,步到薛向边上,垫了垫脚,才拍到他肩膀。

薛向弯下腰来,掺了老爷子的手,笑道:“您说的那都是老规矩了,咱们破四旧,破的不就是这些玩意儿嘛,该破就当破嘛!”

“爸爸,要我说您今儿个谱儿也忒大了吧!”

安在海从一边蹿上前来,语出惊人,老爷子瞪了眼来瞧他,却见安在海不慌不忙,接道:“您忘啦,您面前这位可不是您曾经的座下高参啦,人家可是堂堂萧山县委书记,正处级干部,一级政权的领导人,您说说您要人家磕头,是不是谱儿大过头了,嘿嘿,人家能说句拜年话,我看咱们都该赶紧抻起衣服来兜着哇!”

“哈哈哈哈……”

第二百五十三章 军事班底之雏形

满室皆笑之际,堂门口,忽然现出两道人影来,细细一瞧,一姑娘一妇人,那妇人容颜极丽,却是大了个肚子,被身边的姑娘扶着,一步步走得极慢,跨进门来,冲安老爷子点点头,便对着薛向笑开了:“我说呢,怎么这会儿堂屋里这般热闹,早该猜到是你来了,来来来,让三婶看看,这才多大的小伙子,听说都当县委书记了吧,啧啧……”

来人正是安在江的夫人,薛向记得上次见她的时候,这位正在中堂大闹,要和安在江离婚,今次再见,却已语笑嫣然,身怀六甲!

薛向赶紧步过去扶住她,嘴里依旧说着过年话。

安夫人是真得打心眼里喜欢薛向,毕竟她已从安在江处知道了前因后果是怎么回事儿,若非薛向一剂灵药,搞不好,她现在真就因误会,和安在江分道扬镳了。

可女人家离婚是好事儿么,况且夫家又是安氏这等豪门,要想再嫁怕是不能,一准儿是毁了一辈子的尊荣、幸福!

这不,挨到年关的时候,大着肚子的安夫人就开始吩咐左近初一、初二两天警醒些,薛向来了,第一时间来报,这才有了眼下的堵了个正着!

安夫人拉着薛向说了好一会儿话,末了,从兜里掏出个厚厚的红封,非要塞给薛向,薛向推辞不得,只得收了,安夫人这才冲安老爷子打个招呼,在那姑娘的搀扶下,缓缓去了。

安夫人方去不久。老王进来了,招呼说酒席备好了,薛向一瞅手表,差点儿没一头栽倒,这会儿不过四点多,午饭,晚饭都挨不上啊!

老王见薛向惊诧,笑道:“首长知道你小子狐朋狗友多,恐怕也难得在家吃顿饭,可你来了。不端回碗,那哪儿成?这不,就安排我早早地给备下了,入席吧!”

老爷子如此照顾,薛向铭感五内,想想自己一年到头和老爷子差不多就这一次的见面机会,匆匆来,匆匆去,无论如何说不过去。心下立时就决定把去北海同康桐他们聚齐儿的事儿给放下了,笑道:“端碗肯定要端。不然我这儿喊了半天拜年话,除了我三婶,就没挣着压岁钱,那岂不是亏大了,不过这会儿却是不饿,王叔,您还是让厨房的师傅等等吧,正经钟点儿吃饭就得,我先和老爷子下上一盘。年余时间没碰象棋了,得寻老爷子找找感觉!”

“好小子,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敢寻老子找感觉?看老子不杀你个片甲不留,老王,摆上!”

老爷子喜动颜色,当即吆喝开了。

细说来。他是真愿意和薛向亲近亲近,不过也体谅薛向时间紧短,下棋的事儿压根儿就没提,这会儿。见他自个儿提出来,那还不喜地欢天。

老爷子这番情状,安家两子两婿自是看在眼里,心下均是感叹,这老爷子对薛向的感情,怕是比自个儿还深得多吧!

…………

初一,薛向在松竹斋待到十点多才归来,初二一早,还在梦里的时候,就被小家伙抱着枕头,从小晚房里刺溜过来,钻进他被窝,一阵排山倒海,给折腾醒了。

现如今,小家伙已经满十岁了,自然不好意思和薛向同睡。不过,小人儿不知在哪儿听说,早上和大人一起赖会儿床没关系,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每天早上,就提溜着花枕头,蹿了过来,而且时间越来越早,有时半夜起来小解,小人儿也会趁势钻过来。

这不,这会儿才不过五点半,薛向压根儿还在梦里,就被小家伙给折腾醒了。人家小人儿睡觉那可叫一个霸道,非把薛向摆成固定姿势,然后自个儿再摆好枕头,设定好最舒服的姿势,缠着薛向给说个故事,方才再睡一个回笼觉。

早上八点多的时候,薛林、许翠凰带着小宝宝来了,这天正是姑娘回门的日子,这会儿,一家人都起来了,独独小人儿还睡得轻鼾如吟,薛向倒是想起,可小人儿宛若化身十字鸳鸯锁,将他锁死,竟是难以动弹。

风风火火的薛林,一脚洞开房门,终于吵醒了小人儿,翻起身来,就对大姐头怒目而视,这会儿薛安远在家,小人儿可不怕他。

忽然,小家伙的眸子扫见薛向怀里的宝宝,蹭的跳起身来,穿着身粉色睡衣,就要去薛林怀里抱宝宝。

熟料薛林压根儿就不放心她,轻轻一让,便躲了开来。

小家伙也不求她,扯开嗓子,对着门外就嚎开啦,“大伯,你看大姐,她不让我抱小侄侄”

哗!

薛林霍然变色,狠狠瞪着小人儿,恨不得一口把她吃了。原来,在岭南时,小家伙这招可谓是用得泛滥了,却是屡试不爽,谁叫她有个无原则无底线支持她的大伯呢。

果然,未几,堂屋便传来薛安远的咆哮声:“薛林,一回来就欺负我乖女……”

那位是从来不问案情,就当庭宣判的,气得薛林直翻白眼,却也不得不把怀里的宝宝朝小家伙递来!

小家伙得胜回窝,盘起小腿坐了,让薛向帮她把被子围起,抱了小宝宝,就逗弄起来,却是再不来缠薛向。

天赐良机,再不脱身,岂非傻蛋,薛向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鞋,蹭地蹿出门去。

吃罢午饭,小家伙缠了薛安远陪她打牌,薛林、小晚、小意作陪,薛向则抱了电话回房,开始了电话拜年。

今年江汉的旧友没有上门,却是都托人送来了礼物和贺信,薛向虽不用回礼,一个电话却是要的。

更不提,还有萧山县这个大本营需要时时看顾,他对俞定中、钟伯韬那帮人永远不会完全放下心来。

一通电话打了两三个小时,赵国栋、胡黎明、耿福林、陈光明等人,他是一一贺到。当然,辽东省的李铁山、冯京、黄观、周明方,他也没忘。末了,才轮到萧山县,综合廖国友、王建等各方消息,县内局势极是平稳,无风无浪!

消息倒是好消息,薛向却隐隐有些不安,若是俞定中就此召开常委会,或者秘密拉人什么的,他反而觉得正常,而这般无声无息,却让他放不下心来。

不过这警兆也是一闪即逝,俞定中有几斤几两,数次交锋,薛向大抵已经称量出来了。

从前,他薛某人势单力孤时,尚且不怕。现下,在萧山县挥手遮天,自然更不怕了。

一念至此,薛向彻底放下心来,抱着电话回了堂屋,观看了几把牌局,便闪身出门去了。

薛向打算去寻康桐,几兄弟中恐怕也就康桐有空闲,因为这会儿,雷小天在执勤,朱世军忙着拍婆子,说到朱世军的女友,也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老君庙摘五月仙救下的管事刘的闺女刘美丽。

当时,朱世军就直眉楞眼地盯着人家姑娘不放,事后,这家伙借着还自行车的空当,一来二去,就把人姑娘勾搭上手了。而朱世军又考上了大学,管事刘便再无反对理由,倒让朱世军捡了美人儿。

这不,这家伙还没成人家姑爷呢,初二的,就掺和着上了管事刘的家门。

至于刘援朝、李红军、孙前进三位,这会儿一股脑地奔岭南去了。原本只是刘援朝、李红军身体残缺,薛向打算给安排进岭南军区,可谁成想完好无缺的孙前进,也缠着薛向一口一个“三哥可不兴偏心”,非赖着也要更去。

细说来,这几位中,最后悔的,就是这位了。想当初,七人谈前程时,孙前进是被他老子安排进砖瓦厂开货车的,麻雷子去处,薛向安排他去当兵。而麻雷子不愿去,孙前进便捡了这个便宜去了。可谁能想到当初的便宜,现在,让孙前进想起来,肠子都直打结。

这小子在新兵训练那会儿,雨里泥里翻滚的时候,就后悔了,现下,七兄弟聚齐,看看各自际遇,孙前进更是悔得恨不得把肠子掏出来晾干。想他孙某人血里火里滚了三回,到了,不过是个班长,麻雷子跟着三哥混,人家都混到正股级派出所副指导员了,这级别相当于自己的连长,这他娘的找谁说理去。

更不提,回京的这几天,麻雷子没事儿,就别着把五四,开了派出所的偏三轮出来,拉着他们几个在他辖区内满世界瞎逛,人雷副指导所过之处,巡逻的片警儿刷刷直打敬礼,更有无数门面抛出整条整盒的香烟来,差点儿没亮瞎孙前进的钛金狗眼。

原本这一切都该是他孙前进的啊,都怪自己嘴贱眼皮薄,便宜了麻雷子。

每念及此,孙前进就是一肚子眼泪,刘援朝几个自也知道这番曲折,可没少打出来打趣,每次一开口,准气得孙前进哇哇大叫,继而,就去寻麻雷子讨债,不敲打出几条好烟,一餐老莫,那是万万不会罢手的。

当初的选择,让孙前进悔恨万端,而今,打死孙前进,也不会再放过和薛向牵连的机会了。看看康桐,十八九岁,都已经是正营级干部了,虽然这高级别,和这小子在南征中的特殊功勋有关,可上面若不是三哥罩着,小康就是击毙了黎笋(南征期间南蛮子领袖),也升不了这么快啊!

就这么着,孙前进也搅合进了岭南。

第二百五十四章 小舅子的巴掌

一个羊也是赶,俩个羊也是放,这仨要去岭南军区服役,对薛向来言,自不是个事儿,他甚至没跟薛安远言说,只跟薛安远的机要秘书戚如生打了个招呼,便办好了。

初一上午给薛向拜完年,在家吃过午饭后,刘援朝三位便在顾不上耽搁,竟直接奔岭南去了。

是以,这会儿,也就康桐在家。

薛向到棉纺厂三号筒子楼的时候,见楼道口停了辆军车,琼字头的,心念一转,便知道是康桐大姐康美凤回来了!

果然,刚上到三楼,便听见康美凤的声音,数年未闻,依旧火爆泼辣,又听片刻,竟还有道中年男声,似是康桐的那位从未还京的姐夫张凤府,听着,听着,渐渐不对味儿了,屋里起了争吵!

“我家怎么了,姓张的,没有我爸,你能在二十八岁当上团长,做梦去吧,忘恩负义的东西!”

“康美凤,你们康家人正是只算恩不算仇啊,是,我二十八岁当上团长,你爸是出了力,可你怎么不说我团长当了十年,还是团长呢,你怎么不说,你爸出事儿的那些天,老子写了多少检讨书,挨了多少训斥,装了多少年灰孙子……”

“姐,姐夫,你们就别吵了,大过年的,让人家听见了可多不好啊!”

“美枝,你别管了,姓张的憋了多少年了,今儿好容易把话说透了,就让他说个够,老娘也看够了他这张阴阳怪气的死鱼脸,让他说!”

“说什么说,难道老子说的不对吗,这些年来,老子受你老康家连累还少么,今次好容易用得着你老康家了,你他妈的撒手不管了,什么玩意儿!”

啪!

屋内这时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接着,便传来康桐那永远温吞水的声音:“既然知道这里是老康家,就给老子老实些,再敢骂我姐,老子抽掉你一嘴牙!”

“乌呀呀。我的牙。康……康……”

“死孩子,谁让你打你姐夫的,老张,没事儿吧你……”

“康桐。你怎么回事儿,作死啊……”

屋子里霎时乱糟糟成一团,薛向这时终于闪进门来。

“三哥!”

康桐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抹惊异!

“老三来啦,快坐。坐……”

康美枝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便来拉薛向。

这时,张风府一把推开扶着他的康美枝,挥舞着粗壮的拳头,便朝康桐扑来,嘴巴里嚷嚷道:“小王八蛋,在部队里,和了两年稀泥,就敢朝老子动手。今儿个老子非打死你!”

“姓张的,你要敢伤了我弟弟,老娘跟你没完!”

康美凤刚歪倒在沙发上,便又冲张凤府嘶喊起来。

啪的一声脆响,张凤府胳膊还没抡圆。右脸上又挨了一记,身子被抽得一歪,扑倒在茶几上,立时又杀猪似地嚎了起来。“乌哇哇,小王八蛋。你跟老子玩儿真的是吧,你下死手啊,哎哟喂,哎哟,又掉了一颗牙,康美凤,你拿老子津贴养的好弟弟,啊,啊……”

“还敢老子老子的,今儿个,小爷先结果了你!”

说话儿,康桐就要扑上去,唬得张凤府蹭地跳到了康美凤身后,“康桐,你还讲不讲道理,我是你姐夫,你疯啦!”

康美凤瞅见张凤府的方脸上印着的一左一右两个红印,还有嘴角溢出的血丝,也忍不住心疼,伸手拦住了康桐,不住数落。

康桐才不怕这个大姐,错步一滑,伸手便将躲在老母鸡羽翼下瑟瑟发抖的小鸡张凤府给提溜了到了手中。

这下,不待康桐下手,张凤府便杀猪似的叫了起来,康美凤和康美枝也慌了,扑上去来扯康桐的胳膊。

可她俩弱质纤纤,哪里敌得过康桐的虎狼之躯,眼见着康桐榔头般的拳头,又要落到张凤府的脸上,张凤府长嚎一声,等了许久却是没等来拳头落在脸上,原来薛向先说话了:“行了,小康,来半天了,也不见你倒茶,尽忙着演全武行了。”

康桐终于松开了张风府,钻回厨房,替薛向弄了个茶杯出来,倒上杯水,递了过去,“喝吧,赶紧喝完,寻老猪耍子去,不在家待了,没劲儿!”

“寻着老猪就有劲儿了?人老猪现下忙着拍婆子,可没功夫打理你呢。”薛向咪一口荼,便冲康桐压压手。

康桐会意,瞪了一眼张凤府,便坐了下来。

康桐的情状,康美凤自是看在眼里,对眼前的这个英俊青年大是好奇。自家这个小弟的脾气,她最了解,小时还好,及至老父入狱,便是性情大变,沉默寡言不说,几乎跟谁都没几句话,更不会听谁的话。

母亲死后,她不是没想过带康桐和康美枝去琼岛,全是康桐死犟了不去,这才作罢。尔后,她每年虽然回京来看望康桐姐弟俩,不过是送些钱、物,来匆匆,去匆匆,却是不清楚康桐的交际圈子。

不过,她倒是听康美枝说过,康桐跟一个叫薛向的青年感情很好,料来必是眼前此人!不过,在康美凤看来,这感情好,顶多也是能说上几句话,哪成想,竟好到让她这个天王老子也管不住的弟弟,到了唯命是从的地步了。

“美凤,走,咱不在这儿待了,回琼岛拉倒,你这弟弟,咱可是求不起!”

张风府蹭得立起身来,拉着康美凤就要走!

“要走你走,我姐留下,我们又没请你来!”

康桐今天的话难得地多,不过都是对张凤府的,可谓是出手出言,皆没半点儿郎舅情义!

细说来,张凤府对康桐、康美枝姐弟也算不错,每年,他虽不回京城,康美凤给姐弟俩花钱,他从无闲话,只是心里憋着股气,一股被死鬼老丈人拖累的闲气,死活不愿回京。而康桐呢,对这个姐夫虽无好感,却也没多少恶意,怎么说呢,差不多就似陌生人一般,有他没他,都一样。

而方才,康桐之所以冲张凤府动了巴掌,全是因为张凤府责怪他死鬼老子!要不然,康桐才懒得搭理他!

“康美凤,你是留下,还是跟我走,你要是留下,以后就别回去了,哼!”

张凤府求人不成,又挨了两巴掌,心情差到了极点。

“还敢狂,找揍是吧!”

康桐不通世故,在他眼里,康美凤是自家人,张凤府是外人,浑然不知道眼下张凤府、康美凤才是一家,他这般作为,却是叫康美凤为难十分。

果然,康美凤不好办了,一边是老公,一边是弟弟,帮谁都不好,不帮谁更不好,站立当场,手足无措。

康美枝知道大姐难处,扯着康桐的衣袖,吼道:“康桐,你要翻天啊,嗯,当两年兵,把你当得谁也不认了!你姐夫让你帮着走走门子,你有能耐就帮衬一把,都是一家人,毕竟这些年你也没少花姐夫的钱;没能耐,就好生好气跟你姐夫说,又是巴掌又是拳头的,你这是要干啥啊!”

“啥也不干,就是见不得有人在我家狂!”

康桐脖子一梗,盯着张凤府冷声冷气地道。

听到这儿,薛向大约弄清了怎么回事儿,无非是张凤府在琼岛遇到麻烦了,想起了在特种师当大队长的小舅子康桐,想看看自家小舅子有没有什么门路,毕竟特种师是中央军委直辖的,师长就是正是正军级,康桐这个大队长定然认识些大干部,所以就想请其代为活动一二。

谁成想这个小舅子是个闷葫芦不说,心里压根儿就没他张凤府这个姐夫,愣是不吭声,又听了张凤府埋怨他死鬼老子,骂他大姐,火气上来了,自然就得动拳头了,张凤府虽也是军官,可高级要职多年,身体早虚了,即便是不虚,也经不起这个在特种部队都称王的小舅子折腾啊,自然就只有挨揍的份儿了。

弄清原由后,薛向终于出声了:“是大姐吧,我是薛向,康桐的好朋友!”

“不是朋友,是兄弟!”康桐白了薛向一眼,显然对薛向这种礼貌十分不满。

薛向回瞪了康桐一眼,又冲康美凤接道:“这位张同志到底怎么了,没准儿我能帮上忙呢。”

薛向可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傻小子,张凤府再不成器,终归是康美凤的丈夫,哪有丈夫倒霉,老婆能讨着好的,为康美凤计,薛向也得伸这个手,因为康美凤是康桐的大姐!

当然,薛向也只是认为该出这个手,称呼康美凤大姐,那是因为她和康桐的血亲关系,至于张凤府嘛,康桐不待见他,薛向其实也不怎么待见他,叫一声张同志已经算客气的了。

“你能帮上忙!?”

康美凤又惊又疑,毕竟自家丈夫这次所犯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差不多也算是通了天的,一个毛头小子连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就敢夸下海口,是不是太不靠谱了!

“三哥,你别管,该他倒霉!”

康桐不满了!

薛向伸手揉揉他脑袋,揉得康桐黑脸皱成一团,显然这苦头吃得不轻,却是不敢再言语。

“美凤,走,回琼岛去,老子算是认命了,该怎样就怎样,咱可不低三下四地求人,再说,这事儿也不是谁都能办的,别叫人唬了去!”

张风府不爽康桐,自然连这薛向这个康桐的兄弟也扫了进去。

第二百五十五章 张凤府的麻烦

见张凤府敢嘲讽薛向,康桐立时就要跳脚,被薛向一瞪,却又坐了回去。

康美凤也是深觉这年轻人口出狂言,一看就是个嘴大吞天实不经世的少年,心下凄楚,便待和康桐、康美枝交待几句,就准备和张凤府南归!

谁成想康美凤开口没吐出字来,康美枝先说话了:“姐,别看薛向年轻,人家现在已经是县委书记了呢!”

“啥!!!”

张凤府、康美凤齐声叫出,一张美人脸,一张壮汉脸,齐齐目瞪口呆。

一般人未必知道县委书记多大,可体制内的人焉能不知道?

县团级,县团级,说的就是县长和团长平级,但这只是军、政对等情况下的划分,可实际情况下,政是大过军的,因为一般情况下,军转政的时候,正团级转到地方,也只是个副处,而且一般还是放在非紧要位置的副处。

更不提一县县委书记,这可是一级党委的首脑,权力远远大过军、政两家,若真要换算,这县委书记,差不多该算是副师级干部。因为地委军分区政治委员也不过挂了地委委员衔,相当于副厅级,而地委军分区是正师级编制,一把手政治委员,也才对等副厅,委员会排名老末!

是以,当康美枝报出薛向身份时,张氏夫妇才会如此震惊!因为,张凤府三十八九了,也不过才是正团级,比起这位来,一把年纪真是活到狗肚子上了。

“美枝,你没说胡话吧,这位薛……薛同志有二十?”

是啊,谁曾见过这么年轻的县委书记啊,也不由得康美凤不生疑。

康美枝道:“我又没喝酒,说什么胡话呀,薛向比康桐大两岁来着,该二十一了吧。人家可是辽东什么县的县委副书记,嗯,听说是什么正处,和县长、县委书记三头大!”

康美枝对薛向的情况其实也不是特别了解,这还是春节拜年时。四下走动。走到老A军区,听人谈起老薛家恐怕要公侯万代时,得的路透社消息!其实,康美枝更了解薛安远的消息。只需说这位是薛军委的侄子,只怕张凤府也就没词儿了。

不过,康美枝也不愿做得太难看,反正薛向答应帮忙,自己只需点出他值得大姐信任的身份即可。又何必再攀扯薛安远,那样可就太下作了!

康美枝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张凤府、康美凤哪里还有不信,眼前这家伙若真是县委书记的话,那还真就有资格说帮忙的话!不是县委书记有资格,而是这个年纪当上县委书记的人有资格,因为用鼻子想也知道人家背后戳着人啊!

这会儿,张凤府一只脚已经跨到门外去了,可谓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会儿,倒显出女人的好处来了——没男人那么好面儿,康美凤三步两步走到张凤府边上。一把把他扯了回来,按在了沙发上,“走什么走,家里来客了。一点礼貌也没有!”

叱完张凤府,康美凤又冲薛向道:“薛同志。是这么档子事儿,我说了您先听,能搭把手,我们家必有重谢,帮不上,您也就当听一乐子,咱们毫无怨言……”

“大姐!”康桐再也听不下去了,出声喝断,接着便伸手来拉薛向:“三哥,走,甭理他们!”

薛向顺手搭过康桐的手,扯得他在身边坐了下来,复抬头道:“大姐,你大概是真没弄清我和小康的关系吧,他就是我亲兄弟,叫您一声大姐,可是实心实意的,你怎么反跟我‘您’来‘您’去,客气成这样了呢,你要这么外道,这忙咱可真没法儿忙了。”

康美凤这下彻底傻眼了,他先前听薛向自我介绍说是康桐的朋友,还真就以为是什么处得来的朋友,哪知道人家竞和自家弟弟好的这地步了。不过,这也正好,省得自家曲里拐弯儿!

一念至此,康美凤笑道:“薛向,对,就叫你薛向啦,大姐我这不是不知道嘛,这儿先给你陪不是啦,是这么档子事儿,半月前,你姐夫,也就是我家老张的那个团……”

康美凤显然是惯于交际应酬的官太太一流,口才,城府,应变能力俱是不俗,不仅三两句话,将自己和薛向的关系拉近了,便是张凤府的事儿,也让他娓娓道来,褒人贬己,说了个可怜十足。

原来,是这么档子事儿。张凤府所在的那个团,参加琼岛军区组织的一次军事演习,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那个团的一次野战炮骑射,有一门炮竟然偏离了射程,一家伙在距离演习指挥所附近十多米的位置爆炸了。

好家伙,要是炮口再抬高几公分,可就将一军长、仨师长给一勺烩了!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团长张凤府、政委李湘自然没有好果子吃。军区先是将二人就地停职,然后就开始了事件调查。

这一调查,才查出负责操持那门出事故的野战炮的炮兵,当天中午竟然喝酒了!这可是骇人听闻的事儿,军事演习期间,漫说士兵,就是军长也不得饮酒,更不提军营原本就禁酒,那这个炮兵是从哪里弄得酒?

又几天,调查结果出来了,那士兵竟然是在团部食堂偷来的!接着大问题就来了,团部食堂是负责副团级以上干部的伙食,那这酒是何处来的,范围就越发的小了。

可就是这么小的范围,查来查去也没个结果,接着,军部发火了,要二十七团自查自纠,这一自查自纠,火山爆发了,团部原本就分作政委李湘、团长张凤府两派。李湘上面有人,张凤府资历老,在二十七团根子深,团部里两派人马的力量也不是不相上下。

这会儿一自查自纠,内斗立起,你指责我,我指责你,却是依旧没个答案。

眼看着年关近了,这事儿,就被军部放了下来,决议年后再处理。

这时间一空出来,各方就活动开了,张凤府在琼岛一干近二十年,老上级、老战友很是不少,自忖真要运作,姓李的决计不是自己对手,可正当他运作的热乎的时候,有关李湘动向的消息传来了,这家伙竟跑京城来了。

一听这消息,张凤府就傻眼了,他也不是傻子,焉能不知道李湘跑京城何为。他原本以为,这误炸一案,定是在琼岛军区分出个胜负了,他自忖自己在琼岛军区的力量要大于李湘,心中甚是安定,可李湘这一进京,就把原本局限在琼岛的战线给拉长拉开了,若是真让李湘在京城活动出了模样,他张某人就是在琼岛和军长拜了把子,怕是也只有背黑锅的份儿。

于是,张凤府便只得慌不择路地赶回这个自打他岳父康铁柱入狱后,近二十年未曾回到的京城。

张凤府来得匆忙,且他在京城实在没什么朋友、故旧,压根儿就是个要门没门、要路没路的局面,思来想去,最后也只得把目标钉死在自家小舅子身上。毕竟不管怎么说,这小子现在这点儿年纪就混到正营级了,虽然是在那个赫赫有名的特战师,再算上他在征南中出了头彩,若不是上面有领导赏识,这点年纪,无论如何混不到正营级。

是以,张凤府料定自家这个小舅子有些门道。可谁成想,张凤府把这事儿和康桐一提,康桐便弯儿也不转地说他没法子。如此直接了当,自然把张凤府气个够呛,再加上,中午张凤府喝了不少酒,又念起自己这些年吃了死鬼岳父的拖累,嘴上便碎碎地抱怨出来了,这才惹翻了康桐,挨了巴掌!

道罢此番隐情,满室众人,除了康桐眉眼不顺,张凤府、康美凤、康美枝三人皆把视线紧紧投在薛向脸上,尤其是张风府,更是紧紧盯着薛向的嘴唇,生怕那红薄相间的嘴皮,轻轻一抖,说出个“不”字来。

因为,这会儿,薛向可以说是他最后的希望了!方才,他闹着要走,除了挨了康桐的巴掌,心里憋气外,更是觉得无可挽回,绝望之下,才做出的举动。而适才,薛向这位年纪轻轻的县委书记又跳了出来,把活儿揽了过去,等于又给了他希望。

这绝望之后的希望,才倍加扣人心弦,而张凤府这颗已经被蹂躏得频临破碎的心,这会儿也经不起从绝望到希望,再到绝望的坎坷心路!

良久,薛向终于说话了:“张同志希望我怎么帮?”

称呼还是张同志,显然薛向是随了康桐,认康美凤这个大姐,不认张凤府这个姐夫。

而张凤府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挑理,一听事情有门儿,赶紧道:“薛同志,不,薛书记,我也不让你帮我去接触军方上层,毕竟那样太过为难你了,我只希望你能帮我找个把压得住阵脚的京城军中将领,让他待会儿陪我去一趟武襄招待所就好,听说李湘就在那处,我要进去和他谈判!”

第二百五十六章 嚣张的李湘

张凤府话音方落,康美凤就接上了:“老张,你找姓李的谈判?你俩有啥好谈的?不死不休了都!”

张凤府白了康美凤一眼懒得理他,依旧看着薛向道:“就这么档子事儿,薛书记看有没有合适的朋友,陪我走一遭。”

细说来,张凤府现下已经有了投降、服软的打算,他不认为自己在京城能活动得过李湘,即便是找上了薛向这么个有背景的县委书记,无论如何军、政也隔着一线,这位薛书记在军方的能量未必有李湘大。

是以,张凤府不求胜利,只求少败,找个中人,寻了李湘,服软、认输,若是李湘同意,那他张凤府就接着和李湘商量顶罪的事儿,只要李湘不折腾了,张凤府有把握把罪名减下来,背个处分了事儿!

薛向懒得猜张凤府是何肺腑,既然他掺和进去了,定然得给康美凤个说得过去的交待!

一念至此,薛向便道:“张团长,既然是去龙襄招待所,那咱们就直接去吧,那地头儿我熟,熟人也在那块儿,去了,我直接叫过来就是!”

“谢谢,谢谢,太谢谢了!”

张凤府见薛向毫不犹豫地承揽下来,并表示亲自陪自己去,心下哪里还有不放心的,毕竟人家都亲自去了,若是没把握找到合适的人,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说话儿,张凤府就立起身来,意思很明显,隐晦催促薛向现在就行动!

康桐见不得张凤府这般小人样儿,嗤道:“急个甚,三哥一杯茶都没喝了,净顾着你那点儿屁事儿了。”

张凤府是明白人,知道薛向出手,是全看了自己这个小舅子面子,所以,这会儿康桐说话难听。张凤府也只当啥也没听见!

“小康,怎么跟你姐夫说话呢,行啦,你火气大,一会儿去商店买些冰激凌回来降火。我和张团长去就成。”

说话儿。薛向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饮罢,还冲康桐亮亮杯底:“现在一杯茶喝完了。”

气得康桐直翻白眼!

…………

武襄招待所。光听名字便能知道是个军人招待所。

古代有生晋太傅,死谥文正的说法,说的是文臣生前混到了太傅的尊位,死后得到了文正的封谥,那就算一个文臣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耀了。不过几千年封建帝王史上。二者兼得的还未出现,可见此等生前尊荣,死后哀荣又多么难得。

而这死后哀荣较之生前尊荣尤为难得,因为死后的名声那才是盖棺定论,名垂青史的。所以这文正之谥号,古来从不轻授,得知者俱是名扬宇宙的大人物,比如范仲淹,司马光。李东阳,曾国藩之流。

说完这文臣,就得说武将了,文臣有谥,武将死后自也有谥。而武将最高谥,乃是“武宁”,得之甚少。而武将中最出名的谥号,却是武襄。此谥出名,全因一人——北宋传奇名将狄青。狄青有大功于国,却含冤而死,死谥武襄,在武将谥中亦排不进前三,可谓是生亦哀,死亦哀。

这个悲情的爱国者,不受待见于统治者,却在民间获得了极高的声望,狄武襄之名,也名传后世,光辉永存!

譬如这个四九城最大的军人招待所,便以武襄号之,其中实乃是含着对这位先贤的莫大推崇与尊重。

武襄招待所名字起得好,地里位置,建筑规模,都堪称一时之选,因为此招待所是军委总后部直属三大招待所之一,可以算是时下的五星级宾馆了,且入驻条件也极是苛刻,非正团级军官不得入宿,那位李政委恰好够了入宿条件!

薛向是坐张凤府那辆吉普到的,这回,康桐却是没听薛向的话,在家吃什么冰激凌降火,而是跟了过来。

到地头儿时,亦是下午两点半,刚跨进大厅,张凤府就直眼了,数千平的大厅内,灯火辉煌,华贵的大理石地板能清晰得照出人影来,真皮沙发,红木器具一溜儿排开,阵势大得吓人。

三人刚在大厅立定,便有全副武装的战士上来查证件,张凤府当先递过军官证,那战士扫了一眼,便道春节期间,房间供应紧张,团级干部原则上是不接待的,请团长同志另寻他处住宿,说完,便来向薛向讨证件,压根儿不等张凤府回声儿,气得张凤府差点儿没吐血,腮帮子鼓了半天,也不得不在心里暗骂,京城地界儿就是门第高深,连他们个守门的大兵都敢这么跟团长说话。

薛向身上哪有什么证件,拿眼一扫康桐,做出不屑讨证件的模样,唬得那战士一愣,却也不敢死缠,朝康桐望去。

见了康桐掏出的军委封皮的军官证,那战士立时立正,打了个军礼,这才查阅起康桐的证件来,打开一看,见了身份那一栏,填着教官大队大队长一职,这战士立时肃然起敬,又敬了个军礼!

要说这会儿,特种师在民间已经闻名,在军界更是名声响亮,而特种师的教官大队,更是兵王会聚之地,这位年纪轻轻,黑黑瘦瘦的军装青年,竟然是兵王的总头头,如何不让这位战士惊诧莫名!

康桐抬手回了个军礼,“能进了吧。”

那战士眉峰微皱,苦脸道:“大队长同志,很抱歉,您只是营级干部,按规定,我们这里是不接待的,虽然我很敬重……”

薛向早不耐烦听他啰嗦了,截住话头儿,道:“行了,行了,不用啰嗦了,咱们又不是来住店来了,谁要你们接待来了,我看你们这武襄是越办越不像话了,找个人也抠抠索索查半天,这是在怕什么,还是哪位住入的没能力保护自己?老子进兰竹厅也没你们武襄事儿多,整个儿一老鼠胆儿嘛,要是这样,我看你们武襄趁早得换招牌!”

薛向语出惊人,不止张凤府吃了一惊,便是那战士也傻眼了!

武襄是什么地方,那是总后直属的呀,接待的都是我军高级将领,谁到这儿,脚步都得轻拿轻放,再张狂的也得收敛几分,哪有这位这样式儿的,呼呼喝喝不说,还扬言要武襄换招牌!看这架势,若不是啥也不明白的二百五,那就是真有料!

这位战士迎来送往得多了,眼力劲儿也练出来了,单看这人的气势,显然是眼前三人之首,在看那位特种大队大队长俨然此人警卫模样,那这年轻人的身份便可以度量了。

一念至此,那战士赶紧冲薛向打个敬礼:“既然是朋友相聚,这位同志请便吧,若有什么需要,请随时通知我!”

那战士不打算生事儿,说话儿,就退了开来,反正人家是找人,又不是住宿,他放行,也算不得违纪!

“薛书记,那个,是不是该找你朋友啦?”

张凤府一直惦记着薛向口中的军方朋友,到武襄门口时,他就想开口提醒,却怕薛向不喜,便强忍着,这会儿眼见着就要寻到李湘了,薛向口中的军方朋友再不来,恐怕就压不住阵脚了吧。

“聒噪什么,你去把那个李什么的叫出来吧。”

康桐见不得张凤府这般畏缩、市侩的模样。

听康桐如是说,张凤府大惊失色,感情这位薛书记也不靠谱啊,压根儿就是在糊弄自个儿嘛!

张风府正悔恨轻信人言,要打退堂鼓之际,大厅里却起了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哎哟,哎哟,哎哟,这不是堂堂二十七团的张团座嘛,我想想,我想想,你大概有十多年没回京城了吧,可我怎么听说你是京城谁谁的姑爷,这当姑爷的近二十年不来老丈人家,怎么也说不过去呀,对了,对了,你看我这记性,我怎么就给忘了你那当司令员的老丈人跟反贼一道倒了霉了哇……”

薛向循声望去,左侧楼梯道里步下四五个人来,俱是军装打扮,想来也是,此为军人招待所,入驻的自然是军人。这四五人中,冲在最前面的是个精瘦的中年,身材矮小,形容猥琐,一身本该威武阳刚的军装,偏偏在他身上怎么也和谐不了,倒像是一块大抹布圈住了一根骷髅,别扭极了。

这猥琐中年三两步就奔下楼来,一路嘴巴不停,片刻就到了薛向几人身前,围着张凤府就是如此一阵打趣!

“李政委,注意你的言行!这里可是京城!”

张凤府压低了声音,一口喝破了此人的身份,正是今次要找的二十七团政委李湘!

李湘嘿嘿一笑,“我当然知道这是京城啊,不过,对你,言行得体不得体,似乎没多大紧要!”

张凤府气得脸色一白,强忍着厌恶,缓和了语气:“李政委,咱们的事儿,好说好商量,今次是我的不是,回琼岛后,错我认了,这你总该满意了吧!”

“啊哈!啧啧,啧啧,我耳朵没毛病吧,堂堂二十七团威风凛凛的张团座在跟我认错?”

李湘歪着脑袋,掏了掏耳朵,原本猥琐十分的形容,已然让人不忍猝睹!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是的,我认输了!”

张凤府一字一顿地说出,一张黑脸这会儿已然白得没了一点颜色!

“大点声儿,我没听清!”

李湘终于敛起滑稽可笑的表情,正色示人了!

啪!

薛向看了半天戏,终于让他找着爆点了,伸手就是一巴掌,抽得李湘原地转了一圈,跌倒在地!

说起来,薛向不甚待见张凤府,可他终归抗下了事儿,就得给人家个说法儿。

这会儿撞见李湘下楼,他也存了看看二人心性的想法,毕竟他不是包公,琼岛误炸案,他也弄不清根由。

若是李湘真是正直、果敢之军人,薛向也不打算以势压人,楞把罪名栽他头上,可这会儿,一见之下,这李湘哪里配得上一团之政委,就是当个小兵怕也勉强。

形容猥琐,或许不是自己罪过,可你言语癫狂,得势无忌,猖狂得快飞天了,薛向焉能再忍,毕竟张凤府可戳着康桐一半儿面皮,他焉能看康桐面皮坠地!不抽这孙子抽谁?

却说薛向一巴掌抽出,满厅都傻眼了,这会儿大厅西侧的荼餐厅,还有不少人在就餐,饮茶,闻听这响亮的一巴掌,全惊得站起来了,敢在武襄动手的,几十年都没听过?

张凤府也惊呆了,不,是差点儿没惊昏过去,他请这位年轻轻的薛书记是来平事儿的,可不是来闹事儿的,可这位眼下的举动哪里是在闹事儿,简直就是在把他往火坑里推啊,身为高级军官,焉能不知道在武襄这种京畿重地动手的后果?

当然,最惊恐的还是李湘,这位李政委好半晌都没回过味儿来,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坐地上了,还是同他一道下楼的另外四位军装汉子,步出两个。将他架起,这位李政委才回过味儿来。

“你,你为什么打我?”

李政委畏畏缩缩地看着薛向,缩着舌头发问。

倒不是李政委天生如此气短,方才这位折辱张凤府时。可谓是得势猫儿雄过虎。此刻挨了打。反而收敛了气势,实乃是李政委猛然念起此地京畿,卧虎藏龙的说法儿。

此刻,他是真怀疑薛向就是那传说中藏着的龙、卧着的虎。要不然他怎敢扇自己耳光,怎敢在这地界儿扇自己耳光?

“该打!谁让你苍蝇似地嗡嗡,嗡嗡,烦死了,老子在这儿站了一会儿。身上起了一瓢鸡皮疙瘩,你说你该不该打!”

欲加之罪,从来就不患无词儿,这会儿,李湘愿意问,薛向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能编出一筐!

啪!啪!啪!啪……

就在这时,立在李湘左侧的那个高大军汉忽然拍起了巴掌,边拍边踱着脚步。慢慢朝薛向步来,“好气魄,好理由,嘿嘿,该打。说的好,小兔崽子,该打!”

这高大军汉话音方落,拍着的巴掌闪电般地便冲薛向抽来。原来这军汉看出薛向出手不俗,暗忖自己贸然出手一击难中。便试图借着鼓掌,说话儿的空当,转移薛向注意力。

那军汉身量高大,体魄雄健,处心积虑的一巴掌抽来,当真是迅若闪亮,势如奔雷,隐隐抽出了风声。

眼见着巴掌就要跟薛向的俊脸接触了,一边的张凤府急得都变了脸色,康桐只死死地盯着这军汉,眼中似要喷出火来,身子却动也不动,因为他相信薛向的本领。

果然,那蒲扇大的巴掌抽到距薛向脸庞越半寸的距离,却是稳稳地止住了,那军汉骇然变色,奋起全身力量,却是再也难以挪动分毫。

他那蒲扇大的巴掌,竟被薛向伸出两指,稳稳夹在指间,且那夹紧处,正以肉眼可见得速度红肿起来,继而便听见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啪!

薛老三反手一巴掌,精准地抽中那军汉的方脸,立时将那军汉抽飞了出去。

薛向这回却是彻底恼了这军汉,下手较之李湘自然又重了几分,先前他收拾李湘,只不过是为康桐撑面儿,无意至李湘伤患,若是真下手,一巴掌下去,十个瘦猴李政委也得了账。

而对这军汉,薛向则是恼怒十分,因为他看出这军汉绝对是精修过国术的,可这家伙方才的一巴掌看来,竟是使了十成力道,若他薛某人是普通青年,挨上这一巴掌,说不得就得去掉半条命!

素来睚眦必报的薛老三,岂能不往死了惦记,立时一巴掌回敬了过去,抽得那军汉满脸桃花开!

哗哗哗!

眼见着大厅中央演起了全武行,满厅的人都聚拢过来,军人到底还是人,也有普通人起哄架秧子,瞧热闹的毛病,立时就将大厅中央挤了个水泄不通。

忽然,警哨骤鸣,满厅的军人浑身一震,立时作了鸟兽散,去了个干净,就剩下当事两方,对峙当场。

满厅死寂之际,踢踏,踢踏,依旧是左边的楼梯道口,传来坚硬的军用皮鞋敲打着木质地板的声音。

薛向略略抬头,便瞅见身着军装的一老两少三人步下楼来。

那老人说老,不过是相对他身侧的两军服青年而言,其实,观他面目,不过五十余的年纪,身材高大,根根黑发寸然立起,只有两鬓微染霜雪,凤眼鹰鼻,气势雄张,一身墨绿的崭新军装真个让他穿出了精气神。

他远远的盯着薛向,薛向便能感觉到那浓浓地气势扑面而来,这分明是员百战余生的沙场老将才有的嘛!

老人紧紧盯着薛向,薛向亦淡然看着老头儿,忽然,在地上躺了半晌的高大军汉立起身来,蹭蹭朝老头跑去,也不顾红肿的左脸颊和嘴角的溢血,到得近前,便恭敬的立正,打了个敬礼,“首长好!”

“小陈,你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那老人淡淡地道。

那高个军汉脸色一红,刚想说是自己不小心撞地,忽然瞅见老人凤目射出的冷光,陡起一个激灵:“报告首长,是被他打的!”

说话儿,高大军汉便伸出手指,指向薛向。

这高大军汉,姓陈名龙,正是这位军装老人的侍卫长。这陈龙实在太了解自家首长的脾气,只要他面色不豫之际,任何人敢撒谎,就决没好果子吃。所以,此刻,他亦不敢为了自家颜面,诓言说是不小心撞的,只能据实以告。

那老人听了陈龙的言语,眼神霎时凝在薛向脸上,皮笑肉不笑地道:“嘿嘿,薛家人到底是草鸡上架,强装凤凰,都他娘的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今儿个新账老账,咱们一起算!”

细说来,瞧见这老头的气势,薛向见这军汉似乎是他属下,便想道个歉,揭过此事。当然,薛老三道歉,倒不是欺软怕硬,而是打心眼里敬重这样为国家洒过血汗的老军人!

可这会儿老头儿几句话一出,薛向脑子一转,便猜出此人的身份来,不是吴家的紫寒将军又是何人?

因为,这点实不难猜,薛家人在京,尤其是薛安远性子绝异薛向,性子朴实温和,上上下下,就没有不说薛军委好的。而眼前这位老人动辄相辱,还以“草鸡上架”相喻,不但阴损,话里话外,充斥着浓浓的酸味儿。

而薛家人在京,也就和老吴家稍有矛盾,当然,薛向和时剑飞、江朝天也不对付,不过,那到底是小辈之间的,还上不得豪门的台面,只有老吴家的紫寒将军和薛安远在薛安远如今的这个位子上产生过龃龉。

说起来,也不能怪薛安远,谁叫紫寒将军有个不成器的外孙,还偏偏爱孙心切,失了老将体统,和卫戍师的洪映部爆发了军事对峙,就此在大佬心中失分,争位之际,靠边站了。

不过,不管薛家人是有心还是无异,这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这会儿,薛老三判定出了老头的身份,到嘴的道歉话自然就咽了下去,抬眼斜睨着老头,“鱼跃龙门,自然化龙,上不得架的草鸡,自然难成凤凰,我看除了唧唧歪歪的本事,也就没别的能耐了。”

侮辱他薛某人,薛向或许能忍,毕竟老家伙资历,年纪,功勋摆在那里,可是侮辱薛安远,薛向决计不与老头儿干休,更不提,对吴家人,他是素无好感,不提许子干在吴家人名下吃得大亏,就是他薛某人在萧山的种种磨难说不得也是出自吴公子之手,只是眼下他没证据,要不早直接登吴家门儿了。

眼下,吴家人还敢叫嚣,他自不会给半句好听的话。

老头脸色陡青,他没想到薛家的这个小子如此猖狂,如此胆子,面对他吴某人还敢放此狂言,真个是狂得没边儿了。

“抓起来!”

老头再不废话,当即就下了令。

立时,老头身侧的两个军装青年,并早先跟陈龙先下楼的三个卫士,一并朝薛向冲去,要将之拿下!

“三哥,歇歇手,这些臭鱼烂虾交给我了,也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康桐喝住薛向,当即就刷地冲五名军装大汉对冲而去。

眨眼间,康桐和五条军汉就撞在了一块儿。

第二百五十八章 老虎遇上刺猬

当先两名军汉提了拳头就朝康桐脑袋轰来,康桐脚下错步,撞进左边那位中门大开的军汉怀里,避开右边的拳头,抵着他的胸膛,抬手就擒住了他两条膀子,用力一拧,便听见骨裂声,继而惨叫声惊天而起,这名军汉的膀子便被康桐卸掉。

这时,另外四名军汉亦堵住了康桐前后左右四方退路,谁成想康桐不闪不避,竟提起被卸掉膀子的军汉作了肉盾,横扫一圈,逼退四人,顺手就朝左边那位砸去,脚下却是一顿,一招“香河渡象”,瞬间就欺到了右边那人身前,不待他挥拳攻来,一招双风贯耳,便将之拍晕过去。

这时,另外两名军汉一前一后,夹攻之势已成,前拳后脚,接踵而至,康桐毫不惊慌,霍然伸手,一个小擒拿手,稳稳抄住前方轰来的拳头,脚下错步,避开了身后的鞭腿,擒住那拳头的大手顺势一带,扯住拳头正好轰到了那鞭腿的牛皮军鞋底部。

这俩军汉俱是势大力猛之辈,全力施为,当成势大力沉,可这猛烈进攻,没伤着康桐,却是自家人相遇,这一猛拳,一鞭腿,就像两列高速行驶的火车,轰地一下,撞在了一起,那还有好。

那挥拳的军汉,喀嚓一声,胳膊立时就骨折了,白生生的骨头从肘部戳出一截;那挥腿的军汉,到底占了胳膊拗不过大腿的便宜,再加上脚上着了军用牛皮鞋,只被拳头轰得不住后撤,却是无恙。

可康桐哪里会放过如此良机,又是一招香河渡象,赶上前去,不待那军汉止住退势,一记窝心脚,踹在那军汉的肚子上,立时半空里起了一阵白雾。

那军汉吐一口白沫,立时昏死过去。

这时。场中就剩下一名能战之士,虽然早已丧胆,可畏惧自家首长之心更甚,依旧咬牙朝康桐扑来,被康桐一招敲在脑后。将之击昏!

说来话长。可整场搏斗,不过数息功夫就完结了,整个是龙腾虎跃,拳来脚往。场面霎时热闹。

康桐这位兵王中的兵王,到底比紫寒将军这些警卫团的高手厉害。一个的本事全是血火拼杀中练出来的,更兼之精修国术,可谓是杀人术并杀人法合二为一,相得益彰。而另一方虽也悍勇。可到底缺少实战经验,再加上国术不通,只修军中格斗术,遇上真正的国术高手,自然是有败无胜的局面。

啪,啪,啪

薛向拍着巴掌,死死盯着老头,嘴巴却对着康桐说话了:“小康。不错啊,现在再去北海干仗,看来是用不着三哥罩着了!”

他竟将这几位警卫团的高手,比作北海的小混混,气得老头青气直冒的老脸。又腾出一道紫气!

“好好好,好身手!嘿嘿,起先,我还真不好动你。既然你找死,可就怨不得我!”

老头儿拍着栏杆。步下楼梯来,说罢,忽地,冲鼻青脸肿的陈龙吼道:“召集警卫排,全副武装,朝此地靠拢!”

陈龙打个立正,嗖的奔出门去,上了招待所门前的一辆大型军用吉普。

薛向目力极强,数百米开外,就瞅见车厢内红光闪动,似乎还载着无线电发报机,不愧是zy警卫团的首脑,连出来住宾馆的架势,就比别人拿得足。

康桐闪到薛向边上,压低声道:“三哥,先撤吧,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

一边的张凤府也是拼命地点头,这会儿张团座的一张脸可真是雪白雪白地,没了一丝人色。

因为此刻,张团座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搅合进了滔天漩涡中,眼前这位哪里是什么薛书记啊,简直就是薛军霸!别的,他张团座不认识,可zy警卫团的特殊军服还是瞧得分明的。Zy警卫团是什么单位,人家虽然不参与战争,也没什么赫赫功绩,却能堂而皇之地自称为天下第一军。为何?还不是这支部队的特殊职责所致!

张团座不想管警卫团的天下第一军的名号符不符实,也不愿问那位老者是何来头,张团座不想猜,也不敢猜,可光凭被他那个暴力小舅子干倒的五名警卫团战士,这就够上军事法庭的啦!

此刻,张团座真是后悔到姥姥家了,原本就算不求姓李的谈判,自己背了那个罪名,也不过是个降级处分,可现如今,他自个儿甚是都能看见自个儿一只脚已经踏进监狱的大门了,怎不叫他悔恨交加!

“没事儿,既然人家打不赢,要叫大人,咱们等着就是,小康,我看你还是先给你姐夫找个座儿,他腿似乎站麻了!”

薛向掏出根烟,扯过把椅子,翘起二郎腿,当堂就坐了!

康桐这回却是没听他话,看也不看张凤府,反伸手从薛向兜里掏出了烟盒,自己抽出一根,点上。

这俩小子大摇大摆,视己为无物的模样,气得老头血管差点儿没爆掉,狂怒之下,老头打定主意,今番就是拼了挨个处分,也要狠狠教训下这俩小子!

一支烟未尽,喀嚓,喀嚓……

门外便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那是特制一寸二底的牛皮军鞋磕打路边的声音,老头的大部队到了!

刷刷刷,三十多名全服武装的精锐战士,一道涌进门来,立时就堵住门口列起了队列,队列前方的指挥官,整队完毕,跑步前进,到得老头跟前,大头皮鞋一磕地,打个立正,敬礼道:“警卫排集合完毕,请首长指示!”

“抓起来!”

老头挥手一指薛向,憋了半晌的三字,终于再度吐出!

“是!”

指挥官沉声应下,大手一挥,立时涌上两名战士,朝薛向逼来。

张凤府这会儿已然瘫软在地,薛向依旧瞧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抽烟,手稳得像结了冰似的,一段燃尽后的烟灰已然结得老长,可是偏偏不掉,薛向依旧大口的抽着,似乎作弄玩具一般,誓要结出最长的烟灰柱。

这时,两名士兵已然逼上前来,两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指着薛向!

“别动!”

眼见着俩士兵已然伸手要来抓他的手腕了,薛向忽然开口了。

这诡异的招呼弄得两名士兵一愣,因为这句话分明该他们来说嘛!

“别动别动别动……”

说完,薛向吸进最后一口烟,终于结出一道长约三四厘米、违反力学定律的烟灰柱体,不仅康桐看得一呆,便是两名上前抓人的战士,也被这奇妙景观看得一怔,毕竟抽烟的烟柱,寻常最长的也不过一两厘米,哪有结出三四厘米还不落的,可不是蔚为奇观嘛!

“小康学着点儿!”薛向缓缓站起身来,得意地冲一边的康桐卖弄着风骚。

这时,老头已然快气疯了,什么时候警卫团的战士素质已经低下到这种程度了,“抓——人!”

老头几乎是仰天咆哮出了这俩字,俩战士瞬间面色一白,朝薛向胳膊拿了过去。

可谁成想,二人刚一动作,脖颈处便是一酸,接着,便没了知觉,软软倒地。

原来薛老三早趁着烟柱转移二人注意力的功夫,就瞅准了下手的位置,老头一声喝出,俩战士动了,薛向也动了,只不过后者的速度快了前者十倍不止,自然先得手了。

两挺微冲轻松的被薛向卸了下来,扔过一挺给康桐,自个儿持了一挺,笑道:“小康,看见左边百米开外的那幅竹林七贤图没,我敢跟你打赌,我能一枪打中嵇康的帽子!”

薛向混不觉自个儿惹了多大的祸,依旧和康桐没心没肺地说笑着,张凤府这会儿已经瘫软在地的身体,彻底麻木,蹬了两下腿儿,躺倒了事。

满厅的警卫战士也看呆了,警卫团出马,这些年,就没遇到过敢反抗的,上回即便是和卫戍师起了龃龉,不得不退,可人家那也是全副武装,还打了演戏的名义。哪有眼前这小子,赤手空拳,就敢跟警卫团干的,这他娘的简直就逆天了都!

警卫团的那位指挥官立时就恼了,大手一挥:“两路包抄,听我命令,随时准备开火!”

哪知道,指挥官命令刚下,老头子先就毛了,抄起一把椅子便朝墙上砸去,“谁下令开火的,老子下令了吗……“

老头憋了一肚子邪火,这会儿似乎找着了泄火之地,一股脑儿地冲指挥官倾倒而出。

指挥官亦是一肚子委屈,那位都夺枪打人了,按指挥条例,保卫首长您的安全,是有权开火的么,我按例行事,您怎么反来骂我呢。

这指挥官哪里知道眼前的形势,哪里明白老头子和薛向之间的“政治”。

细说来,这会儿,老头子算是恨毒了薛向。他生平就没遇到这么难缠的人物,还是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子,这家伙不光胆色过人,脑筋一流,更难得的是智勇双全,对上他,简直就是老虎遇上了刺猬,无处下口。

若是一般的纨绔,老头料来,只需咋呼几句,就能将之吓瘫,即便是有几分胆色的,稍加威胁,也得乖乖服软,纵是再横上几分的,老头儿放出手下虎狼,一顿耳光也尽收拾服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团座,我不是东西

哪像眼前这位,不但混不把老头放在眼里,抽烟,翘腿,还陪人聊天,老头直接省了前面的咋呼,威胁,干脆就上了第三招,可谁成想自己的虎狼反被揍成了病猫。

拳脚不行,老头干脆就拎出了刀枪,按说,对上枪,这小子该熊了吧,可谁成想这小子竟敢打人夺枪,这胆子真是大得没边儿了!

可老头知道眼前这家伙,不光有副好胆儿,脑子更是灵醒的惊人!

因为这一点,光凭薛向的枪口指向便能清楚的知道,老头这会儿是多希望,薛向夺枪之后,把枪口对准自己啊,可是这小王八蛋,拿了枪竟然指指点点墙上的壁画,又和他身边的小子聊天去了,嚣张、狡猾的让人厌恶。

满场就这么诡异的僵持着,指挥官也傻眼了,警卫了首长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细说来,眼下的情况确实诡异,薛老三安之若素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老头要叫大部队,他干脆就坐等老头的大部队上前,他料定纵是大部队来了,也拿他薛某人没辙,丢脸的也是老头!

为何?因为他薛老三是薛军委的侄子,是萧山县县委书记,是安老爷子曾经的高级参谋,是振华首长亲自简拔的干部……

老头纵是突发脑膜炎,烧糊了脑子,也不敢下令开枪,因为一旦开枪,老头再有理也得变成没理,势必引发高层山呼海啸的压力朝他袭来!

既然不敢开枪,薛老三这武斗之王怕得谁来,老头就是把警卫团全调来,薛老三也保准能杀他个七进七出!

当然,眼下,薛老三夺了微冲,也不会朝老头儿开枪,甚至枪口都不会朝老头对准。

因为他不会给老头制造任何悲情借口,毕竟他薛老三再多人捧着。可在老头面前,也是小辈,论功论勋,那更是差得没边了。

若是薛老三朝老头伸枪,在外人看来。那绝对是恃宠而骄。无法无天的典型,所有的中立观众必定全部站到老头儿那边去。

薛老三当然不会这么傻!

不过,话又说回来,薛老三不敢朝老头开枪。甚至不敢将枪口对准老头,不代表他真不敢开枪,比如开枪打那嵇康的帽子,就是绝好的主意!

至少薛老三现在正有这打算!

至少老头正在为薛老三这句戏虐之词拼命地绞尽脑汁,猜这小王八蛋到底是说说。还是真有这打算!

因为老头儿是真怕薛老三开枪,真怕薛老三不冲他开枪,而去打什么嵇康的帽子!

因为薛向一开枪,传到外边,势必变成他吴某人和薛军委的侄子,在武襄发生了火拼。

就这种说法,还是对他吴家人有好感之辈道出的。

稍微中立一点的,便会说吴紫寒,原本就和薛家人有私仇。前次没挣上军委,反被薛安远当上了,这吴某人定是怀恨在心,不敢勋薛军委,便朝薛军委的侄子下手。当真是鼠辈、小人!

吴紫寒几乎能想到,薛向一枪之后,保管大部分人如是说。谁叫他和薛家人原本就有私仇,此事一发。正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事实)了!

一念至此。吴紫寒银牙咬碎,从牙缝里忽然迸出个“撤”来。

一声喝罢,老头看也不看薛向,调头就走,步履极快,步幅亦大,似乎在躲避瘟神一般。

那指挥官到现在都没明白到底是怎么了,那边不过才两只枪,自己这边可是有几十只,被人家干倒了两名战士,就这样灰溜溜地溜走,这还是自己那位脾气火爆的首长么。

指挥官想不明白,老头行到门边的时候,他便迎了上去,“首长,我有拿下对方的十足把……”

啪!

指挥官话音未落,老头便一巴掌上去了:“把握,把握,把你个头,就他妈会耍嘴皮子,看看你手下这群熊兵,回去,老子练死你们!”

说话儿,老头便大步步出门去!

挨了一巴掌的指挥官再也不敢瞎搅合了,这会儿他就是瞎子也该看出来,眼前的那俩青年不好惹。

他大手一挥,招了四名士兵,将被薛向撂倒的俩战士架起来,就当先朝门外追去,竟是连队也来不及整,至于被薛老三抢得那两挺微冲,更是嘴都没张。

好在薛老三对这玩意儿不敢兴趣,取过康桐那挺,双手一送,两挺微冲便如流星追月,横跨数百米,竟被他精准地投进了运兵大卡内!

老头刚带着他的大部队灰头土脸地去了,又过分多钟,大厅外,又起了大动静儿,机车轰鸣,军鞋踏踏,不一会儿,门外又钻进上百全副武装的士兵。

起先,薛向还以为老头不服气,又杀个回马枪,可一见那军服,便明白是谁到了。

果然,没多久,大门前的士兵主动撤出条道儿来,一身军服的安在江急步跨进门来,冲着薛向便大步行了过来,“老三,没事儿吧,人呢,姓吴的呢?”

“诶哟喂,三叔,您可真够快的啊,这马后炮使得可叫一个溜,指望您,我估计早被人拿下,塞进去喽!”

薛向竟毫不领情,涎了脸打趣安在江!

“你小子!”安在江擂了他肩头一拳,“我这不是得了信儿,就赶来了嘛,你不是也没咋样嘛,再说,就算你被姓吴的薅进去了,三叔我早在各路口布置妥当了,一声令下,保管也能抢回来,成,你小子没让老子失望,自个儿就扯平了吴家人!”

细说来,安在江这不算及时的赶倒,也不是撞运气,薛向调侃安在江“马后炮”更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料准了安在江会来。

为何?因为此武襄招待所是总后直辖单位,而总后又是安老爷子分管的,若是武襄都动上刀枪了,安家人还不知道消息,那安老爷子在军委还真就白混了。而安家人知道了武襄的动静儿,尤其是知道了他薛老三搅合进去了,焉能袖手旁观?插一杠子,也是顺理成章的。

这也是薛老三为何如此大马金刀的根本原因,他不在乎老头叫多少人,更不怕闹大,闹得越大,他反而越喜欢,闹得没法儿收场的时候,总有人替他薛老三收拾局面。

却说安在江和薛向调侃了几句,便告辞去了,说给老爷子复命!

呼啦啦来,呼啦啦去,眨眼间,武襄招待所的大厅又空了!

薛向弯腰扯起张凤府,“张团座,你的事儿了了!”

说完,薛向便招呼一声康桐大步去了!

留下张凤府原地发呆,嘴巴里喃喃自语:“了了,怎么就了了,怎么了的……”

张团座今儿个遭遇的打击实在太大,按理说,他张团座也是经过刀枪的,炮火连天,枪林弹雨的阵势也见过,可那纯是战争,是打仗,作为军人,张团座不怕。

可眼前的阵势,哪里是打仗,分明是权势之争,这可是比明刀明枪要险恶万倍的政治漩涡,扯进去就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打仗战死了,家属还能混个烈属,享受福利,可是要扯进这漩涡里,那不仅是自个儿完蛋的事儿,搞不好就得牵扯上一家子。

张团座焉能不怕,怕,他是真怕到骨子里了。

这会儿张团座也没想明白自家的事儿,是怎么了的,这哪里是他请那位薛书记来帮忙,整个儿就是那位薛书记请自个儿来看戏,看得还是惊心动魄的恐怖大戏!

弄不明白,张团座也不打算再去寻那位薛书记问究竟了,这会儿他已然打定主意,就是自家的事儿不办了,就是背黑锅了,他也不打算请那位薛书记掺和了,他怕再吓几次,自己的苦胆都得破了,这还不如背黑锅来得痛快呢。

张凤府稍稍整顿下心情,便欲抬步,忽然,后背被人拍了一下,扭头一看,竟然是李湘,心下惊疑,刚才怎么不见这小子,这会儿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想干什么?

张凤府正满心疑虑之际,啪啪两声脆响,李湘竟甩手给了自己俩耳光,接着便扯住了张凤府的大手,弯腰,涎脸,”团座,团座,我不是东西,我不是人,我不是东西,我不是人,那酒的事儿,全赖我,全赖我,都怪我馋嘴,回军区了,我立即像军部认错,团座,团座,只求您高抬贵手,千万放我一马啊……”

说话儿,李湘又抽起自己耳光来了,招待所大厅这会儿也恢复了正常,人来人往,他俩动静儿闹得着实挺大。

张凤府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得扯住他挥舞的胳膊,道:“别打了,别打了,慢慢说,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此刻,张凤府虽然依旧难明所以,却也猜到定是和那位薛书记有关,眼见着这位从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李政委如此哀告自侮,心下确是快意极了!

“团座,团座,还说什么呀,您都找了薛军委家的侄子,我还说什么啊,您直说要定我个什么罪吧,我决不二话,只求您高抬贵手,千万给条活路啊!”

李湘真是快崩溃了!

第二百六十章 婚姻大事

原来,双方起纷争时,刀枪并举的场面早吓坏李湘了,他立时就缩到了一根立柱后,眼见着,情势越来越急,那那年轻人简直跟受过伟大领袖接见一般,生猛地一塌糊涂,竟敢跟zy警卫团的几十号硬撼,尤其是竟敢跟那位威名赫赫的吴将军对垒,真的是吓坏他了。

他慌忙扯过自己的小舅子陈龙,急问情由,熟料他小舅子也是一肚子泄火,狠狠踢了他两脚,竟扬言他要是再敢来京城,就和他妹妹离婚,唬得李湘又是七荤八素,好求歹求,陈龙到底还是吐出了那年轻人的身份,听完后,李湘就抱着立柱瘫了!

直到这会儿热闹散尽,张风府欲行,李湘才鼓起余勇,拼了最后的气力,要为自己挣到一线生机!

“薛军委,什么薛军委!”张风府一个激灵,他脑子里忽然迸出一个人来,接着膀胱急胀,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心下叫响了天,不会真的是他老人家吧?

张凤府其实已经相信了自己的答案,毕竟薛向的姓氏,一级人家敢跟zy警卫团硬撼的实力,全部都是铁证,只是巨大的惊喜,让他有些难以置信,很快,李湘便替他坐实了!

“就是岭南军区薛司令员,军事委员会薛委员!”

李湘此刻,对张凤府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嘴上却不得不千依万顺。

张风府不住地扯自己胸前的扣子,大冬天的,他恨不得要打赤膊才痛快,这会儿,他腔子里似有一团火在焚烧,烧得他浑身燥热无比。

是啊,任谁忽然多了这么堵通天的靠山,也会如此情状吧。

张凤府忽然明白薛向为什么说自己的事儿了了,有薛军委在,自己多大的事儿了不得。人家薛司令可是岭南大军区的司令员,而琼岛军分区恰好隶属于岭南军区,薛安远可以说是张凤府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他老人家打个咳嗽,自己那点儿事儿就能吹进太平洋去。

可是张凤府忽然又想不明白。既然能这么简单就解决的事儿。薛向为啥还跟自己来武襄,绕这么一个大圈子,岂非多此一举。

张凤府想不明白也正常,在他眼里。这位薛书记绝对是纯纨绔一流,可事实上,薛向行事从来都是极有分寸,就拿给张凤府平事儿来说,薛向若是真纨绔。压根儿就不会走这一遭,一个电话报给戚如生,自然就给办了!

可薛老三不清楚张凤府、李湘之间到底谁是谁非,更不愿无端屈着了李湘,便存了见一面听二人分说一番的心思,可谁成想,一见面,就见了生平最让他恶心的一名军人。

尔后,又和吴紫寒冲突了一番。等到冲突收尾,薛向已经没必要再去听谁是谁非,了解李湘为人了。

说张凤府的事儿了了,证明薛老三已经决定用衙内手段了!

………………

薛向没管张凤府如何和李湘掰扯,回家之后。他直接跟戚如生言道了此事儿,后边的事儿,就用不着他管了。

了完张凤府的事儿,薛向便又和康桐去了北海公园闲逛了一番。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折道返回。今晚,薛向打算自己下厨,因为明天,他就得回萧山了。

说起来,薛家人过年,过的不是年三十,初一那几天,而是年前那些时日,因为只有那几天,薛家人才能真正聚齐,或在一块儿说话,一块儿牌戏,一块儿做过年菜,置办年货等等,这才是团聚,欢乐的时光。

而真等到了过年,几乎就没聚齐的时候了,即使是聚齐了,家里也是宾朋如云,再没了清静的时候,等好容易应酬走了宾朋,一家人又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比如眼下,不光薛向得离京了,便是薛安远也得在初三离开,至于许子干、安在海等人,怕亦是如此,这大概也是一种以身许国吧,至少小官僚薛向如是褒扬自己。

晚餐很丰盛,薛向卖弄手段之下,滋味自是一流。康桐却是没这好口福,被赶来的康美枝生拉硬拽给弄走了,听口风是张凤府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康桐不情不愿地走了,许子干却是赶了巧儿,尝到了薛大厨的手艺。

吃罢晚饭,在客厅看完新闻联播,三小便各自安歇,小意,小晚各自回了房间,小家伙却径直钻了薛向的房间,小人儿知道明天又要和臭大哥分开了,今晚也就放下了她那压根儿就没存在过的矜持,决定和薛向挤被窝了。

三小去后,堂间便只剩了薛安远、许子干、薛向三人。三人虽是官场之人,可别离在即,却是没谈什么官场,话题始终控制在新闻、趣事上面。

薛老三嘴上虽然热烈地应着,心里却是一直没底,他压根儿就怀疑许子干此来,是有事儿的,而且事儿还一定就跟自己相关。因为,许子干从来就不是个爱串门的人!

果然,又说几句,许子干终于露出了马脚:“薛向今年二十一快二十二了吧,该成家啦,都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这都已经立了业了,不成个家怎么成,我可没听说过一县县委书记有不成家的!”

薛向听得眉峰直跳,暗叹,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儿!

原来,今晚若是许子干不来,薛向也准备和薛安远摊牌——他要娶柳莺儿!

谁成想许子干却是先提出来了,薛向就不能不往深里想,想着想着,心头猛地一坠,这位许书记莫不是来推销他家那位悍妞儿的吧。

说起许子干的闺女许翠凤,薛向对她可是印象深刻,想当初在华联木器厂摆酒席时,阴京华装十三不成,反惹恼了薛向,就是这位悍妞儿出手挡得驾,薛向还和她交过手,名副其实的女中丈夫。

后来,薛向就没怎么和许翠凤见过面儿了,就是今年这悍妞儿做任务,春节也没回家。

一想起许翠凤,薛向浑身直哆嗦,这悍妞儿身材容貌俱是一流,可薛向实在是对这种不让须眉之巾帼不敢兴趣。

一念至此,他心里哪能不打鼓,只求许子干千万别开口,保不齐自家伯父碍于许子干尊严,应承了此事!

“老三,怎么,这炭火也没多大啊,你怎么热得直冒汗,到底是年轻人啊,火力就是壮!”

薛安远瞅见薛向额头汗水密布,挥手让侍卫把堂间的火盆朝门外撤了撤。

薛向擦擦额头的冷汗,“我没事儿,就是穿多了点儿!”

许子干伸手摸了摸薛向的衣服,笑道:“你这一件衬衣,再加件靠皮绿,也叫穿多了,那我和你大伯岂不是正捂着被子,你小子身体,真是杠杠的啊!”说话儿,伸手捶了薛向一拳。

薛向笑着点头,接着便待讲述他的养身之道,只求能将话题从结婚的事儿上转移开了。

奈何,薛安远似乎把许子干的那句话听进了心里,挥手打断了薛向的滔滔不绝,“老三,你确实该结婚了,再不成个家,以后这官儿还怎么做,我可知道你小子是个官迷,可你何时听过有没成家的副厅级干部?”

薛安远这老实人,竟也玩儿上了利诱。

薛向知道今儿个是躲不过去的,心念急转,正思量着如何把柳莺儿的事儿说出来,许子干抢先接茬儿了:“薛向啊,我看你大伯说得对,你这个岁数早该结婚了!”说罢,又冲薛安远道:“安远大哥,你这当伯伯的也没帮着操操心?得抓紧啊!”

薛安远笑笑,拍拍手,忽然一名卫士捧着一个相册步上前来,交给了薛安远。

薛安远打开相册,递给了许子干,薛向余光瞟了一眼,竟是满眼的女孩照片,这是要闹哪样?效仿师长给立果选妃?

这会儿,薛向哪儿还不知道,今儿个就不止他一个存了摊牌的心思,自家大伯也早准备下最后通牒了,要不这相册能备的这么齐整嘛!

许子干翻了翻,竟冲薛安远比出个大拇指来:“安远大哥,我收回刚才的话,这回是彻底服了!”

许子干的话让薛向茫然了,心下呐喊,你不是来给你家闺女提亲得嘛,怎么这副心肠,你得严词叱责我伯父这种荒唐的行为啊!

要说薛老三当真是七窍玲珑心,猜中了许子干的来意,不过,却也仅仅是猜中了表面来意,到底不能看到许子干心里去。

许子干今次来确是为了薛向的婚事来的,不过,不是撮合薛向和许翠凤,而是让薛向竟快定下婚来。

听着很别扭,薛向订婚与否,似乎跟许家人一点儿不挨着,可实际却并非如此。因为许夫人看中了薛向,对这位年轻的许书记真是满意到了骨子里,自小年夜在薛家四兄妹在许家聚完餐后,许夫人的这种好感攀升到最高峰。

当天夜里,在床上,就开始鼓噪许子干去薛家提亲。许子干听了,真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他是万万不赞同这门婚事的。

因为,在他心里薛向四兄妹就是他亲外甥,许翠凤、许翠凰和薛家四兄妹,就是亲表兄妹的关系,是万万不同于许翠凰和薛林的。

哪有亲表弟娶表姐的,又不是封建社会,讲究个亲上加亲!

第二百六十一章 ‘聪明’误红颜

许子干当时就直接拒绝了,可架不住许夫人一直问为什么,可到底为什么,那是许子干掩藏在心底最冰冷角落的秘密,便是自家夫人,他有是不会道出的,于是,便只得作了嘴硬的死鸭子,抱准了“不行”俩字,对付许夫人。

可谁成想许夫人咬定青山不放松,时时缠,日日缠,缠到最后,竟然扬言“你许老怪要是拉不下脸来,我自己去找亲家公说去”。

逼到这份儿上了,许子干也只得自个儿来了,他来的目的,当然不是提亲,而是尽快帮薛老三定下门婚事,他好拿了这婚事,回家复命,以此堵许夫人的嘴!

对许子干的称赞,薛安远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挥挥手,笑道:“这哪是我整理的,我哪有这个闲心。”说话儿,又一指薛向,“还不是这小子闹腾的,没想到这家伙模样不怎么的,还真成了抢手货!”

薛向撇撇嘴,显然对薛安远贬低他此生最引以为傲的英俊面容,十分不满。

细说来,薛安远还真没怎么替薛向大操大办,只是风声稍稍放出,便有许多好人家自动把闺女的照片送上门来。

要说也怪薛家人如今门第高深,薛老三声名在外,要讨老婆自非难事。

就这么着,半拉月功夫,就聚齐了这么一册子。

薛向揭过册子,随便翻了翻,就放下了。

实事求是地说,相册中,燕瘦环肥,清新可人的女孩不少,可比之柳眉、卫兰尚且远远不如,更不提柳莺儿、苏风雪这等女神级数的,年少慕艾的薛老三自然看不入眼。

“怎么着,你小子就没一个瞧上眼的?”薛安远喷一口烟,哼道:“你小子癞蛤蟆上秤盘,还自觉挺有份量。我告你,里面都是好人家的姑娘,还有几个是老首长老战友的孙女,你别自以为有多了不起,你相中别人。别人未必相得中你哩!”

能称得上老首长老战友的。现下也就那么几位,无一不是传说中的殿堂级人物!

薛向咂舌之余,越发不愿继续翻下去了,他可不愿娶回个姑奶奶供着。“大伯,既然人家有可能相不中我,那您这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嘛,咱能不能不折腾,今儿个许叔叔也在。我干脆就把事儿给您挑明了,我要娶的那位,您在岭南也见过,就是大杂院里的一丫头,我就相中她了!我看她给您当侄儿媳妇正好!

老话都说,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民,咱老薛家还不用数三代,您老没参军前压根儿就是农民,干啥当官儿了就瞧不起老百姓啊。这毛病我看不好!”

薛老三终于摊牌了,不仅摊牌了,这家伙还紧接着准备了顶“看不起老百姓”的大帽子给薛安远罩上,希图让他伯父无理自退!

薛向的话刺耳,薛安远却是被气乐了:“好小子。大帽子是一顶接一顶,扔得挺欢实啊,老子啥时候瞧不起农民了,啥时候说不让你娶大杂院姑娘了。真他娘的扯淡!”

“啥玩意儿?”

薛向简直难以相信自个儿的耳朵,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他带柳莺儿去岭南见薛安远的时候,薛安远对小妮子可是连个笑脸儿也没露,事后,还拉着他薛老三一顿教育,说什么他薛老三比不得薛林、小晚,他老薛家不让人说卖女儿,但他薛老三的婚事,须得薛安远同意,还说了什么也不完全勉强他薛老三,只给划个圈子,让他薛老三在圈子里挑就好!

圈子,圈子,傻子也知道是四九城勋贵一堆的圈子!

可现如今薛安远说什么没让不准娶大杂院的姑娘,怎不叫薛向惊诧之余,欣喜若狂,这会儿,他可不敢去揪薛安远的小辫子,说什么当初那样,如今这样,整个儿一出尔反尔!

薛安远能说出此话,就证明了他不再反对自己和柳莺儿,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消息么!

薛向爽翻了!

许子干也乐坏了,他可不管薛老三娶谁,只要他有人儿了就成,这下,他一颗心算是落了肚,能跟自家老婆子交待了!

就在许子干和薛向这一老一少乐陶陶之际,薛安远把烟头按灭在了烟灰缸里,又说话了:“老三,你先别急着乐,我说准你娶大杂院的姑娘,可没说准你娶资本家吧!”

哗!

薛安远的这句话,仿佛含了冰系魔法一般,霎时将薛向的一张笑脸生生给冰封住了!

薛向脸上的笑意,这会儿看起来,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此刻,薛向心中亦卷起了万千丈的狂澜,一颗心似乎被这狂澜生生给揉碎了,薛向太痛苦了,竟直愣愣地站起身子,不管不顾两位长者在侧,径直朝房内行去,行到门边时,哐的一声,脑袋撞在了门框上,亦为觉痛,拧开门,直直闯了进去,啪的一声将门拍死。

屋内的小人儿此刻自然没睡,正趴在床头,开着台灯,看米老鼠和唐老鸭的漫画,小白则在靠墙的一侧枕边盘身睡了,薛向进门,它直抬头瞅了一眼,又伏下头来睡觉。

薛向行到床前,三把两把,脱了衣服,掀开被子,便钻了进去。

小家伙和薛向相处至今,心意早通,知道大哥定是极不开心了,便瞧瞧关了台灯,缩进被子,一只手紧紧抱了他的胳膊,另一只手翻过去,够不着薛向的背脊,却是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他的胸口,就像她哄大姐的宝宝一般。

薛向伸出手来,轻轻帮她把被子压好,又揉揉她的小脑袋,道声“睡吧”,握住她拍打着的小手,便再不言语。

这会儿,薛向心中真的是悲伤逆流成河了,他不怪薛安远,而是怪自己,怪他自忖生了个顶顶聪明的脑袋,怎么偏生忘记了时代的局限性,生生造成了如今他和柳莺儿的天堑!

薛安远一句资本家,几乎彻底将他的美梦击碎!

因为问题很简单,也很直观,他薛老三这回真的是当局者迷了!

柳莺儿,何人也,再不是曾经的大杂院姑娘,而是堂堂港商,东南亚古玩行业的巨鳄,港岛商会副会长,身家亿万的大富豪!而且还参加过港岛商会与京城市委,乃是国务院台海办事处的会议座谈,在官方可是高度曝光过的!

薛老三,何人也,执政党萧山县委副书记,zy军事委员会委员、岭南军区司令员薛安远的亲侄,堂堂正正的党内英俊,根正苗红的红两代!

今昔何年?不是二零零一年,而是一九八一年,不是改革开放事业进入深水期,而是改革骤始,无数干部脑子里的老观念压根儿就没转变过来的时代!

薛向、柳莺儿这个结合可能成立么?就是薛安远举双手赞成了,巨大的高层压力,山呼海啸般的社会影响,也能将他二人碾得粉碎!

薛向别说继续做官,实现他的人生理想了,恐怕薛安远也得受他连累,黯然下野,这是他无法承受的代价!

退一步说,若是柳莺儿的身份没在大陆曝光也好,还可低调处理,可偏偏柳莺儿屡被曝光,还曾高调捐赠给京城市委百万港币,被国台办打上了爱国标签的女商人!

如此一来,让薛向无论如何灵动机窍,也无可挽回了!

薛向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平时如何自负聪明绝顶,可到了,也是个当局必迷的大傻瓜!

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跟小妮子交待,一肚子的酸酸楚楚,搅得他脑仁儿生疼!

一夜未眠,四点多的时候,薛向便起来了,推开窗,朝外望了望,冷风嗖嗖浸骨,天上又飞起了雪花。

赶紧将窗闭上,又从柜里抱出一床丝绵锦被,替酣然入睡的小家伙压实,又俯身亲了她一口,摸摸不住冲他舔舌头的小白的脑袋,拾起床头桌上的靠披绿,拧开房门,便钻了出去。

薛向讨厌离别时的气氛,洗漱完,又塞了俩肉包子,五点十分的时候,便出得门去,西行二百米,上了站台,稍待五分钟,便来了清晨第一班公车。

转了两趟车,早上七点半的时候,薛向便踏上了去往辽东省辽阳市的火车站!

下午五点半到得辽阳,李奇接的站,到得李铁山家时,冯京却是已然在座了,李家人更是主力齐聚,李家二子李维、李持,女婿荆襄,济济一堂,这阵势倒似专等他薛某人团聚一般。

薛向原想在辽阳少待片刻,便赶回萧山去,可一见李家摆出这阵势,还有冯京堂堂省委大佬在座,到嘴的告辞话,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

李天山更是二话不说,便拉在身边坐了,自顾自谈了一段革命史,便吩咐卫士长开饭。

一餐饭吃了近仨钟头,直到冯京告辞,才算结束。

薛向又陪李家人一道将冯京送出,这时已是晚上十点半了,无论如何也赶不回萧山,只得宿在李家。

次日一早,在李家用过早饭,李天山才放行,指令李奇一定要送到萧山。

就这么一通折腾,薛向赶到萧山县委时,已是正月初四上午十点。

步入县委大院的时候,薛向忽然陡觉气氛不对,往来的行人竟然只远远朝他点头,更多的竟是装没看见,或者干脆转过身去,如此诡异的情状,将薛向心头的警惕,霎时间吊到了最高。

他刚推开办公室大门,廖国友便撞了进来,告诉了他个惊天的消息——楚朝晖被张道中抓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大网扑来

窗外大雪漫天,飘扬的雪花飞飞绞绞,吹白了大地,吹白了天空,也吹白了天地间的一切。

薛向伫立床前已经半钟头,自打从廖国友处,坐实了消息后,他就一直盯着窗外的飞雪,仿佛那里藏着解开所有谜团的答案一般。

楚朝晖被县纪委在昨天下午,从家里带走,罪名是收受丰乐乡副乡长程伟原八百元贿赂,纪委干事并当场从楚朝晖房间的床头柜里搜出了全部现金,坐实了罪名!

八百元现金,在时下绝对是笔惊人的贿赂,楚朝晖有胆子收么?程伟原送楚朝晖八百元,所托所请又是为何?楚朝晖案发又是谁举报的,时间为何又卡得如此直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谜团!

事发突然,纪委又是张道中的地头,廖国友也所知有限,根本没法子给薛向提供多少有价值的情报。

不过,他和薛向都肯定一点,这一切肯定是俞定中那伙人冲薛向来的杀招,这点毫无疑问!

官场上,秘书之于领导,无异于儿子之于父亲,其人身依附关系真个是到了堪比血缘的程度。

俞定中弃一何麟,便成了他俞书记今日之最大政治污点,可以说,俞某人当初挟胡汉三归来之威,更有钟伯韬这位新科县长之助,没有干倒薛向,最大的败笔还在何麟身上,王建、田伯光见弃于他俞某人,几乎皆是为此。

由此可见,秘书之于领导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有何等紧密。

眼下,俞定中冲楚朝晖拔刀,几乎就是等于朝薛向亮剑,不,就是把刀砍在了薛向的身上,且已经砍出血来了,至于要不要命,接下来。就得看俞定中的刀法和薛老三的抗击打能力了。

“郑冲了,郑冲哪里去了!”

薛向忽然回过头来,冲廖国友急问。

廖国友道:“郑书记前天,也就是初二,回他母亲娘家。给老娘舅拜年去了。他老娘舅家在锦山,路程既远又艰难,昨天没赶回来,事发后。我立时通知了锦山的清风书记,请他火速通知郑书记回赶,只怕这会儿已经快到了!”

廖国友自然知道薛向这会儿问郑冲为何,因为郑冲正是分管政法和纪检的副书记!

眼下,薛老三知道自己不便插手。即使硬挺着出面,也会被俞定中顶回来,只有郑冲回来,才可名正言顺地过问案情!

“薛老弟,你说小楚会不会真……还是姓俞的玩儿的花样,据我所知,程伟原可是老俞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啊,他程伟原要请托,该请托于他俞定中啊。怎么也不该找到小楚头上,再说,岂能就这么巧,恰好在郑书记走亲戚时发案?说是偶然事件,打死我也不信!”

闷头抽着烟的廖国友。忽然又抬头给出了一条有用信息。

细说来,薛向即便肯定这是俞定中冲自己来的杀招,却也是弄不清楚朝晖在里面到底是扮演的什么角色,是受贿者?还是单纯的受害者?他无从得知!虽然相处有日。薛向基本肯定了楚朝晖的能力和品行,但他不敢打包票。楚朝晖不会收那八百块钱!

因为面对诱惑,人的理智有时是极其脆弱的!

当然,现下薛向无心想楚朝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因为他料定俞定中射楚朝晖是假,杀自己才是真。

要不然也用不着用受贿这一套,很显然程伟原再小,也是个副乡长,他之所求,必然超出楚朝晖的权限,最后要落到他薛某人处。

而受贿一节,更能引发无数联想,最主流联想必然是,到底是秘书受贿,还是书记通过秘书之手受贿!

此招虽俗套,却是阴毒啊!

薛向正心生感概之际,楼梯道又是一阵急促脚步声,未几,大门处,便见王建、卫兰、宋运通、段钢四人联袂到来。

“薛书记,俞定中太过份了,他还要不要脸,还要不要底线,萧山县的大好形势,在他心里,只怕屁都不是,用这种人做书记,地委真是瞎了眼,我段钢当了这些年官儿,就没遇上这样式儿的!”

段钢脾气显然也是不好,进门就吵吵开了,声音嘹亮,似乎一点儿也不怕谁听见!

宋运通撇撇嘴,“老段,看来你还是在萧山待的时间短了点儿,底线?这玩意儿,老俞头身上几百年前就没了!”

段钢和宋运通一捧一逗,打开了话匣子,场面立时热烈起来,一圈人抵在一块儿调侃俞定中,倒好似开了场群口相声专场。

许是薛向的一贯胜利,和俞定中的一贯失败,让众人对薛向信心无比,即使值此危急时刻,还能谈笑风生!

只卫兰一双星眸幽幽凝在薛向脸上,眸光闪动处,似在倾吐着担心。

现下,薛向是越来越怕这位卫部长,就像他当初怕苏美人一般。

细说来,现如今的薛老三再不是情场初哥,更不是靠山屯那阵儿的榆木疙瘩,卫部长看自己的眼神,压根儿就跟当初苏美人如出一辙,薛向焉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被美人青睐,是值得每个男人骄傲的事儿,薛老三亦不例外,对此,他心中总有些莫名的得意!

不过,这家伙文青气质严重,自诩为专情男人,遇到此类情形,即便心里是千肯万肯了,可那莫名其妙的理智却不停地告诉他,他有女人了,得忠诚!

是以,薛老三对柳眉,对苏美人的情义,皆是逃避了事,不拒绝,因为他小子动心过,不接收,理智告诉他有了柳莺儿,这不能拒绝,亦不接受,剩下的,不就只剩逃避了么。

眼下,对这位风姿绰约的卫部长,薛老三亦是如此,见他盈盈秋水投照过来,眼神立时一转,落到了宋运通因开合的嘴巴不断抖动的胖脸上,似乎化身为群口相声专场的忠实听众。

细说来,此刻薛向没工夫听他们申讨俞定中,亦没功夫思忖卫兰的心思。

他这会儿困坐室中,无非是在等郑冲归来,只要郑冲一到,那便让俞某人,看看他薛老三的手段!

薛向强压住心中的焦躁,面带微笑,时而还插上几句,真有几分大将风度。

忽然,薛向的眉头皱了起来,脑袋稍稍左偏,强大的听觉,让他清晰得感觉到,楼下多了十数人。

俄尔,那又急又细的脚步声,越来越密了,越来越近了!

薛向抬起头的时候,办公室的门板飞了,继而砰的一声巨响撞在了对面的墙上,飞出了足足十来米,可见这一脚之威。

亏得薛老三眼疾手快,一把将卫兰扯到了一边,不然正靠在门边的卫兰,受了这一下,只怕得重伤当场!

这突如其来的暴烈,惊得众人齐齐回过头来,但见一条大汉赫然出现在门前。

这真是一条壮汉,便是薛向生平见过不少壮硕之士,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家伙,是他迄今见过体型最壮观之人。

身高足足两米余,眉头便已同门楣平齐,不稍稍低头,这一米九十多高的大门,他竟还跨不进来。

一身虬扎的腱子肉撑得宽大的蓝绿制服也凸凹分明,显出他内里强壮而又壁垒分明的肌肉块儿来,这大个儿往门口一站,几乎将整个办公室大门门框给挤满了!

诸人在大个儿身上稍稍愣了会儿神,接着,便有密集脚步声传来,未几,窗外便多出六个一如大个儿身上的蓝绿制服,在门前一溜儿排开站了!

众人正猜测这帮人的来历之际,终于有熟面孔出现了,俞定中、钟伯韬竟一左一右陪着个微胖中年缓步行来,赫然是地委委员,纪委书记张立君!

哗!

小小萧山县能劳动地委纪委书记出手的,决计不超过一掌之数,便是调查寻常常委,若非大案要案,也用不着张立君亲自出马。

而此刻,张立君在俞定中、钟伯韬的陪同下,竟直奔薛向办公室来了,其中指向不言自明!

廖国友等人心中俱是一掉,莫非楚朝晖竟是一天都没抗过就招了?

见张立君到来,堵着门的大个儿微微低头,便步进门来,让出了空门,未几,张立君、俞定中、钟伯韬三人,便步了进来。

众目相对,静寂无声,俞定中含笑看着薛向,薛向却是懒得理他,一双眸子却死死盯在那大个儿身上!

“咳咳……”

钟伯韬忽然低咳几声,俞定中回过味儿来,赶紧笑道:“同志们,这位是地委的张书记,相信大家都不陌生,大伙儿鼓掌欢迎!”

说话儿,俞定中便自顾自地鼓起掌来,可拍着拍着,俞定中的脸就垮了,张立君的脸直接就青了!

原来,满场除了俞定中和钟伯韬,其余萧山县诸人竟没一个动手的,张立君自打当上地委纪委书记,就没遇上过这样式儿的。

“这萧山县真是虎穴龙潭,被这年轻人经营得风雨不透啊,难怪老丁对上这小子,也觉吃力,嘿嘿,还真有几把刷子!”

张立君心头冷笑,骤然伸手,止住这稀稀拉拉的掌声,开口道:“薛向同志,接到举报,我怀疑你办公室内,藏有收受贿赂的巨额现金,请你先出去,配合一下纪委的搜查。”

第二百六十三章 偶尔露峥嵘

哗!

张立君一言既出,举室骚然!张立君是来调查薛向的谁都猜到了,可谁也没想到张立君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薛向办公室内藏有巨额贿款!

这一枪刺出就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而张立君敢如此方言,显然是抓住了切实的证据!

当下,所有的视线,皆朝薛向脸上投去,似乎都想在这张英俊的脸上,先瞧出端倪!

奈何,薛向的一张白皙俊脸一如往常的平静,两颊微微拽起,又挂出了那若有若无,最让俞定中抓狂的笑脸,“不知道是谁举报的,张书记能否见告?”

薛向此刻已然猜到这是一个局,待会儿他的办公室里也一准儿能搜出大量现金!此刻,他问是谁举报,无非是想知道是不是楚朝晖卖了自己,如果是那样,那可真让他痛心了,毕竟,相处年余,薛向是真和这位年轻人处出了感情!

被背叛的滋味儿,怎么也不好受!

“是同案犯楚朝晖戴罪立功,检举的!”

俞定中抢先出言,给了薛向答案。

说起来,俞定中不是个好官员,但绝对是个好官僚!一般来讲,好官僚是绝对不会乱了官场规矩,违了上下尊卑的,诸如领导夹菜你转桌,领导和牌你自摸这种错误,好官僚是绝对不会犯的

而今次,俞定中就犯了,毫不犹豫地抢了张立君的话头!不过,俞定中毫不后悔,这个错误,人老俞头犯得轰轰烈烈。

不为别的,他就是想亲口告诉薛向,老子秘书当初是怎么没的,你秘书就是怎么个下场,一报还一报,概不拖欠!

俞定中笑了,笑得眼光灿烂。薛向敢肯定老小子十六岁的时候,笑得恐怕都没今天放肆!

对俞定中的冒犯,张立君并没做出什么表示,只微微皱眉,大手一挥:“搜!”

张立君显然是打算硬干了。也懒得管薛向出不出去。直接搜出证据砸在这位薛书记脸上,感觉应该不错!

门外的一溜制服青年齐声应“是”,便涌进门来,未等行动。忽听一声巨响,便见薛向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薛向,你敢违抗纪委执法?”张立君大喝一声,脸色陡然一寒,双眼圆睁。

薛向笑道:“违抗纪委执法?不知道张书记这话从何说起。我只看到张书记知法犯法!”

薛向看出来了,这位张书记似乎也是决议往死了对付自己,既然对方都做绝了,他又何必再顾忌什么做人留一线。

张立君气得脖子陡然一粗,恨声道:“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么知法犯法,今儿你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别怨我给你加上个污蔑上官之罪!”

细说来,张立君对这位薛书记原本没什么印象。第一次在常委会上投票赞成丁龙收拾他,无非是因为这小子捐狂,藐视纪委下去的干部。而如今,下定决心治他,无非是和丁龙做了笔交易。这小子就是自己的筹码,不得不为。

原本,贸然收拾一个颇有能吏之名的县委书记,张立君心头还有几分恻隐之情。可这会儿,见这小子猖狂得没了边儿。连自己这总宪花原、人人尊敬的纪委书记都敢硬挑,心里更是咬死了要整垮这家伙。

不然,此辈不除,传出去,他张书记还有什么威严!

薛向道:“据我所知,纪委收束官员,应该下达书面手令吧,可没听说过,能用口令代替的,张书记若是没手令,请恕我不能配合!”

哗!

谁也没想到薛向竟能搬出这么套说词,气得张立君真个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便是俞定中也不断呲牙,心中真是服死这小子了,说他是阴沟里的泥鳅都够呛,这家伙可笔泥鳅都滑溜,都能钻,真个是哪里有缝隙,他往哪儿插!

在场的诸人,也都听傻了,人家纪委总当家都来了,还要哪门子手令啊,简直闻所未闻!这手令就是人家自己写的,手令上的内容就是人家纪委书记意志的体现!

正是因为人家纪委书记不可能每一桩案子都亲临,不可能对每一个案犯都亲口下达命令,才有了手令这一附着人家意志的产物的诞生!

这会儿,人家纪委张书记就在近前,人用嘴巴就能表达自己的意志,你还要手令,不是无理取闹么?

没错,薛老三就是要无理取闹,前天情伤未散,今朝新愁又来,薛老三可是憋着一肚子邪火儿没处撒了?

无理取闹归无理取闹,可偏生张立君在法理上拿薛向没办法,因为调查党员,要纪委下达书面手令,已经形成了约定俗成的制度!

不过,想他张某人拿人,哪里还用什么手令,他自个儿一到,不待开口,犯官先就吓瘫了,哪里还敢废话半句,要劳什子手令!

可偏偏今日,张书记惯行多年的法则不好使了,真遇上叫真的了,遇上摆明要跟他张书记找碴的犯官了!

这会儿,张立君心头亦是天人交战,再转回地委拿特定文稿来萧山写手令,绝对是件丢脸,且足以传成笑柄的事儿!可不拿出书面手令,这小王八蛋硬要叫真,难不成真要来横的?对,来横的,老子就跟他来横的,先搜出钞票,到时任他叫破大天也没用!

张立君计较已定,右手手掌忽然向后平伸,骤然翻转!

那位进门就一直把一双眼珠子黏在卫兰身上的巨汉忽然大手一挥,已经退出门外侍立的五位制服青年,再次涌将进来。

那大汉蛮横地推开堵在前面的廖国友,伸手竟朝卫兰抓来,满目淫光,任谁也看出来这小子是想借执行公务之机,希图一亲芳泽!

谁成想不待卫兰闪避,那大汉伸来的巨掌便落进了薛向手中,薛向抓住那大汉的手掌轻轻一带,便将他带到近前,紧接着,薛老三右手暴涨而出,精准地按在那大汉脑后,右臂微振,一股巨力便自掌中油然而生,按着大汉的脑袋飞速朝办公桌靠近!

砰!

打炮般的一声巨响,大汉的脑袋愣生生把桌面装出个大洞,脑袋陷进洞里,整个人双腿蹬了蹬,竟再没了动静儿!

哗!

满场诸人此刻,当真是惊无可惊,不管是熟悉还是不熟悉薛向的,此刻都被薛向的这番暴力给惊呆了,这还是县委书记么,说少林武僧怕是都轻了吧!

尤其是另外几名被大汉招进来的执法队员,此刻再没人挪动一下脚步,齐齐怔怔立在了当场。

因为他们太知道自己这位熊队长的本领了,那可真是斗虎搏熊般的本领。

都说口说无凭,可他们却是亲眼看见这位熊队长大显神威,人和马搞拉力赛,愣生生拉瘫了一匹马。

这种在他们看来,已然无敌的人物,竟被眼前的这位县委书记玩儿泥炮似的,一家伙给干晕了,这还是人吗?

满场沉寂良久,忽然陡起冲天吼声!

“薛向,你放肆!”

“薛向,你疯啦!”

俞定中、张立君同声喝出,两人俱是又惊又怒,只不过,张立君是惊大于怒,因为他可是听说过这位薛书记有脾气差,爱动手的毛病,还特意将纪委特招的熊大队长招来保驾,拿人,可谁他妈的知道,这小王八蛋本领惊人到变态!

薛向拍拍手道:“张书记,俞书记,话不能这么说,我怎么疯了,我正常得狠,既然纪委无令搜查,我只有正当防卫,况且,这家伙太嚣张,撞飞了我办公室的门板,属于暴力入宅,又身份不明,我自然得当他暴徒收拾,你们说说看,收拾暴徒哪点儿不对?”

一番话说罢,薛老三长身玉立,目凭远方,丝毫不将张立君、俞定中看在眼里,其姿态,简直就等于明说了,老子就是要恣意妄为,一袭没扎进裤腰的衬衣,忽地无风自动,气势雄张处,似潜龙腾渊,鳞爪飞扬,如啸谷猛虎,百兽震惶。

此刻,满场视线皆聚在薛老三身上,观他如此意气飞扬,诸人心中同时响起了阵阵惊雷!

何也?

但因此刻,任谁也觉出不对味儿了!若是此前,薛向与张立君针尖对麦芒,朝他索要书面命令,还可以看作薛向一时心气难平,起于意气之争,介或是蛮劲发作,非要落落张立君的面皮。

可这会儿,他殴昏纪委执法大汉,几乎形同犯罪,且是当执法者张立君的面犯罪,难不成薛向疯了,旧罪未除,自添新罪,还嫌自己麻烦不够大?还嫌自己和张立君的梁子不够深?还嫌交付张立君的把柄不够多?

薛向当然没疯,言辞犀利,目光清澈,气势高昂,分明是正常了不能再正常!

既然薛向没疯,他为什么敢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几乎霎那间,所有人都想到了前一个问题的答案,答案就是薛向压根儿就不怕,得罪了张立君他不怕,当着张立君的面儿殴昏了纪委执法人员,他也不怕。

通常什么人才敢如此嚣张行事,答案很简单,衙内,有大背景的人,无非此二者也!

第二百六十四章 人赃俱获

而城府再深些,脑子转得再快些的家伙,诸如,张立君、俞定中、钟伯韬、王建、卫兰之辈,很快也猜到了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答案也不难,薛向如此妄为,肆无忌惮,就是要显露峥嵘,张舞爪牙,亮出底牌,至于显露、张舞、亮出的对象,不是张立君、俞定中,而是王建、廖国友等人。

因为,这时,他薛老三料定今日之事必然难料,不管怎么折腾,待会儿也难免被搜出“赃款”,被纪委带走!

可他一进去,萧山县的情势如何实不可料,而最大的可能则是,他仓促拼成的薛系团体就有分崩离析的可能,因为在他的小团体内,有太多的因势而聚,而非感情、志向相投!

他薛某人众目睽睽之下,被搜出赃款,被纪委带走,想必任何人都不会对他的未来看好,也绝不抱希望他能再回萧山。

如此一来,原本松散的薛系团体,还如何维系?势必被俞定中趁势击破!

所以,薛老三就得露出点儿什么!当然,光用嘴巴喊自己是京城谁的谁,显得太过轻漫、浮荡,再者,语言永远不如行动有力!是以,薛老三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这惊人举动!

一想通其中关节,张立君、俞定中的脸色刷的一白,而王建则面有喜色,卫兰更是伸出五根玉葱,娇俏地拍了拍高耸的胸脯。

张立君忽然有些后悔了,他是被丁龙攀扯着掺和进来的,当然,丁专员当时也并非空口无凭,而是真带着他见了省委的张副书记,要不然他张书记也不会明着向黄观、周明方罩着的薛向下手!

可现下看来,这小子分明是有恃无恐,背景惊人!这下岂不是一脚踩进了泥泞里,是了,是了。省委张副书记都拉下架子,要收拾一个小小的县级干部,这县级干部岂能是寻常人物,大意了,大意了……

张立君心潮好一阵翻腾。才被他强行压下了繁乱。他也是果决之辈,眼下既然踩进了烂泥塘,就绝无后退的可能,反正姓薛的。他已然得罪死了,再低头向小辈赔罪,他也拉不下脸,唯有跨上丁龙的大船,争取一棒子将这小子彻底打死!

而俞定中一惊之下。心绪平复得就快得多,他原本不是笨人,早些日子,受吴公子之命,开始争斗薛向时,他还没回过味儿来,几次三番后,他早猜出了其中的猫腻。

吴公子什么人物,那可是真正的王公贵胄。他怎会如此处心积虑的收拾一个无名小卒?

显然,姓薛的有来头,可能来头还不小!

这个怀疑,自那日常委会,四比九惨白后。在俞定中心头就达到了巅峰。不过怀疑终归是怀疑,今日薛向才算是帮他验证了心头所想。

不过,俞定中比之张立君上船更早,可谓是早无退路。是以,一惊之下。立时就镇定了!心头已然咬定,即使姓薛的是凤子龙孙,他俞某人今次也要屠龙宰凤!

“马腾,你现在就回花原,取回文笺,我要当着薛向同志的面,书写手令!”

此刻,张立君已然熄了硬撼的心思,不过,他是打算和姓薛的耗上了,姓薛的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只一点,今儿个晚上,他非要姓薛的住进花原纪委的审讯房!那时,嘿嘿……

“老廖,老宋,王书记,卫部长,段县长,你们先回去吧,我招待张书记就好!”

薛向斜坐在办公桌上,翘起二郎腿,就下了逐客令!

“没事儿,薛书记,我闲得很,张书记好容易来一回,我怎能不鞍前马后的效劳,难得的巴结领导的机会,你薛书记可别想独吞。”

敢如此狂言的,除了廖国友还有何人!

下级逢迎领导,从来是只能做,不能说,可这家伙倒好,只说不做,一句戏虐之言,一家伙竟把张立君、俞定中、钟伯韬全扫进去了,将三人面皮给剥了个干净!

廖国友如此言语,无非是表态,表态坚决跟他薛老三站一块儿了,得罪张立君这位在下级干部眼中威慑远超地委书记的纪委书记,便是最好的投名状!

张立君死死盯着廖国友,他今儿一天受的气,吃的惊,几乎较之他坐上纪委书记后的几年都多!如此看来,萧山县岂非成了某些人的独立王国,几乎要脱离了上级组织,不整顿能行?不整垮某人能行?

张立君忽然在心里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合理解释——为党组织兴利除弊!

廖国友不走还好说,毕竟这家伙可谓是薛向头号死忠,可谁成想王建等人也一个不动,虽没似廖国友一般,直言挑衅张立君,可直直站着不动,已然构成了无言的挑衅!

从萧山到花原,约摸有六七十里,一去一回,开快车,至少也要两三个小时,可那得令奔去的马腾一个小时左右的功夫,就去而复返,速度当真快得惊人!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小子是不是弄虚作假!”

张立君横眉立目,他是真担心马腾投机取巧,跑到张道中处拿县纪委的文笺来,不一样的抬头,一个县委纪委,一个地委纪委,煞是好辨,那样势必让姓薛的再抓住话头,折腾一番。

马腾一个立正:“报告张书记,您叫我回去拿,我认为一去一回,太耗时间,所以,我就直接把电话打到咱们科室,说是您的命令,十万火急,张科长这就给送来了!”

马腾面带微笑,眉眼飘飞,自得之情溢于言表。

是啊,马腾能不得意么,领导交待的事儿,他马某人超额超标完成了,不应该得意么?

熟料张立君一把扯过文笺,气运丹田,大喝一声:“滚!!!”

马腾就这样面无人色地被轰到了门外,到了儿,也不知道自个儿为何不受赏,反而受罚!

还是三天后,请教执法队中的老油子才明白全因后果,马腾悔得恨不能一头在墙上撞死。

自个儿邀功就邀功呗,有必要把整件事儿说得那么清楚么,居然还直言认为领导的策略太耗时间,这不是当众撕领导面皮么,自己不倒霉谁倒霉?

却说张立君扯过文笺,直接摊在掌中,就开始挥毫,瞬息,一张盖了纪委大印、有纪委书记亲笔签名的合法逮捕手令,便宣告诞生!

张立君持了手令,直直步到薛向近前半米处,提了手令一端,便朝薛向眼前递来,恨不得一巴掌把手令拍在薛向脸上,“可以搜了么,薛大书记!”

“请吧!”薛向耸耸肩,从办公桌上跳了下来:“要我说,办公事儿就得有办公事儿的样子,就得公事儿公办,公事儿不公办,何以为公?张书记带头不公事公办,下面的同志就容易学着不公事公办,上上下下,都不公事儿公办,这公事儿还能叫公事儿么?这公事儿都没了,那何必还养着公办的人呢,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张书记带头不公事公办,就是在砸广大负责公办干部的饭碗,由此可见,公事公办……”

薛老三瞬间化身快嘴李翠莲和郭德纲合体,竟当真张立君的面儿说起了绕口令,气得张书记鼻子都歪到一边儿去了,卫美人更是不住掩鼻,遮嘴,最后笑得实在阳光灿烂,一只手几乎都不够用了,差点儿没添上第二只手,捂了俏脸!

“这是什么!”

一名寸头执法队员从薛向办公桌的左边立柜里,带出个报纸包裹而成的小包裹。

张立君二话不说,上前就扯烂了报纸,破洞处,露出大团结的一角来。

张立君狞笑着望向薛向,手上更是不停,三把,两把将报纸包裹扯了个粉碎,未几便露出大团结的真容来,竟是足足十捆大团结,堆砌而成,每捆约摸百张厚度,不用细数,便知这笔钱钞总额当在一万上下!

惊天巨款,惊天大案啊!

场中诸人,除了俞定中三位,其余人等无不色变。

便是卫兰等人此前见了薛向的镇定,心中也多少存了些侥幸心理,可这会儿巨款真被抄出,立时将这最后一丝侥幸,打了个粉碎!

“薛向同志,这是怎么回事儿!”张立君疾声厉喝,浓浓威势,扑面而来,震得场中诸人齐齐色变,这才是他堂堂纪委书记的本来面目。

薛向竟从荷包掏出根香烟,不急不徐地点上,还抽了一口,喷出股烟雾,“怎么回事儿,您张书记又不是瞎子,难道不认识人民币,还来问我!”

张立君喉头一甜,险些没喷出血来,“我问的是这些钞票在你的办公室里被抄出来,你作何解释!”

薛向道:“你真要我解释?”

“必须解释!”张立君斩钉截铁,好容易钉死了这小子的七寸,焉能不彻底打灭他的威风。

薛向道:“很简单,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一个男人把这些钱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塞进了我的办公桌,第二种可能,是一位女人趁我不注意把这些钱塞进了我的办公桌!不知道这个解释,张书记可还满意!”

第二百六十五章 怒火中烧的典守者们

忽然,张立君不恨薛向了,因为此刻他疯狂得恨起了自己,明知道这家伙是蒸不熟,炒不乱,压不扁的铜豌豆,外加缠上就甩不掉的牛皮膏,自个儿还一遍又一遍给他机会发挥表演。

这不是人家抽了自己左脸,自个儿又着急忙慌地把右脸伸过去,大喊一声“有种你再抽!”,结果,啪的一声,人家果真又抽了!

“带走!”

这是张立君在萧山县说的最后两个字。

……………

“薛书记被纪委带走了!!!”

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萧山县委大院,接着,便以最快的速度向整个萧山县传去!

俞定中知道消息传得很快,可他却没兴趣阻止这消息的传播,反而巴不得这消息传得更快,让全萧山的上上下下,谁才是萧山县的一号,谁才是萧山县的天!

下午三点,志得意满的俞定中宣布召开县委常委会,谁成想,会议的结果,让俞定中瞠目结舌!

当时,俞定中率领钟伯韬、刘力、张道中步进会场时,差点儿没瞪瞎了眼,满场的椅子乱摆乱放,各人铭牌,茶杯,水壶之类的,压根儿就没有,满场杂乱,不是会场,反似战场。

更让俞定中气炸肚子的是,其他九名常委,除了被张立君带走的薛向,其他八名竟是一个没来,各自派了自家的通讯员,进会场请个假,也不管他俞某人准不准,各个通讯员是调头就跑。

一场常委会,到场人数连一半都不到,这会还开个屁!

俞定中、钟伯韬面面相觑,宛若见鬼!

…………

黄观、周明方是在第一时间接到薛向被张立君带走的消息的,当时押解薛向的小车几乎还没开出萧山县委大院!

当时,两人就爆了,直接奔赴丁龙办公室,可谁成想到那儿。却是铁将军把门!

二人之所以不直接去找陈建,因为陈建今天中午就从辽阳坐上了火车,前往北京开会。

一念至此,二人同时都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要不怎么会这么巧。陈建中午刚上火车。断了联系,花原地委刚落入他丁龙的主持,薛向二个小时后就被捕了,听说还是在办公室抓了个人赃俱获。天下还有比这更巧的事儿么?

巧不巧的,无论怎么说也没用,人赃俱获确是事实,当务之急,是要见到薛向。必须让薛向当面说清是怎么回事,黄观,周明方才好展开营救,施展手段!

二人没堵住丁龙,也不在他办公室枯等,直接下到纪委收束犯官的小院门口,静等张立君的到来。二人打定主意,到时就是耍横,也得抢下人来。

可谁成想这一等就等到了太阳落山。依旧不见纪委专车回返,这会儿,距离张立君等人从萧山县离开,差不多已经三四个小时了,车跑快些。都够萧山、花原打个来回了,就是换车自行车,这会儿也早该到了。

事已至此,二人哪里还不知道。又被姓张的耍了个声东击西,薛向定然是被转移到别处了!

如果是这样。问题就麻烦了,纪委的手段,他们虽未尝过,却是听说过,比之公安局的那帮虎狼,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专门开辟了一个科室,负责审讯,听说能让犯官浑身瞧不出伤,却又痛不欲生,那不得问啥答啥,要啥写啥。

薛向一个细皮嫩肉的首都青年,可能承受住这种阵势么,若是承受不住,一个招供下来,那可谓是认证、物证、口供俱在,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就是薛向背后的大佬发力,只怕也是苦难重重,最多能保下薛向,薛向今后的仕途可就全毁了啊!

如果事情真走到这一步,周明方、黄观的仕途只怕也得划上句号了!

他二人甚至能想到薛向背后那滔天势力的怒火,绝对会在烧毁丁龙后,毫不留情地烧到自己身上!

不为别的,一句“典守者不得辞其责”就够了!

这薛向在萧山,主要得他二位看顾,他二位就是薛向的典守者,即使他二位并没享受过薛向带来的好处,亦未和薛向背后的势力接触,只能算是欣赏薛向,才施以援手。

可那时,薛家人暴怒万分,哪里还会管他二位到底有没有享受过福利,只会认为他二位典守不利,罪该万死!

而黄观、周明方这个层级的干部,是深深知道世家大族行事法则的,这二位中,周明方只知道薛向来头不小,冯京有事都还得求他薛向名下,由此,可见薛向背后人物的能量;而黄观对薛家人的认知,那就清晰得多了,毕竟他儿子从李奇处得到过确切消息的,知道薛向和那位薛军委是什么关系!

是以,二人此刻,都不会存什么侥幸心理,只抱死了一条,那就是必须把薛向全须全尾得给捞出来,至于抽身自保的念头,哪是想也别想。

“老周,咱们这样没头苍蝇似地乱转不行啊,姓丁的和姓张的,这是明摆着躲咱,时间不等人,咱们还是把消息上报吧!”

黄观压根儿不知道薛向背后势力的联系方式,毕竟他和薛向除了春节通过次电话外,压根儿就没联系,而这会儿的电话又没什么来电显示,黄观即使料定那个电话是薛向从家里打来的,可他也没号码啊。

他如此言语,无非是提醒周明方抓紧时间联系高层。

毕竟在他看来,周明方和薛向的关系,绝对较之自己亲近得多,听说薛向还在周明方门口打过地铺,这交情不到,地铺能随便打么,对此,黄观还生出过几分嫉妒,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细枝末节的时候。

天可怜见,周明方哪里有薛向背后势力的联系方式。

他和薛向走到一起,纯是工作原因,纯是欣赏这位敢想敢干、有思想有文化的年轻干部,是真起了伯乐之心。

至于,存了编制关系网的念想,还是在冯京出现以后,可即便是那会儿,周明方也没想过直接和薛向背后的势力联系。他想的就是这样自然而然,融融淡淡的同薛向相处,以期恩义自结。

如今黄观让他上报消息,他能往哪儿报?一时间,周明方亦是纠结万分。

“老周,还犹豫什么啊,我承认报上去,多少显得咱们无能,少不得让人看轻,可总比事态恶化,以至于不可收拾要强得多吧。”

黄观还以为周明方顾忌自家面皮,毕竟两个地委大员在上面罩着,竟让人直接把人给抓走了,说出去,还真不怎么好听。

周明方纠结之际,脑子里灵光一现,立时有了主意,“成,那就先报上去再说!”说罢,冲头前开车的秘书施用招呼一声,“小施,回地委办公室!”

电话很快要通了,待那头传来声音,周明方确定是正主儿后,急道:“冯部长,我是周明方,现在有这么个情况,我要向您汇报一下……”

一听“冯部长”,黄观脑子里立时就知道是谁了,继而联想到那日冯部长突然杀到萧山县,下了一通关于人事调整必须慎重的指示,而薛向因此得以留任萧山。

原本,他也以为薛向运气,事出巧合,这会儿才知道世上果然没那么多运气和巧合。

不过眼下,黄观才不会想薛向和冯京的关系,他只觉庆幸,只觉自己这一宝果然没压错,薛家人非只军功雄厚,政治力量也着实了得,绝对是个了不得的靠山。

毕竟冯京这种级别的大佬,一般是轻易不会靠向军方高层,因为军方在政界的力量往往极弱,无力可借,靠之何益。不过,薛家人显然不是那种根基轻浮的军方大佬,薛安远的出身以及军功,注定了薛家人不在此例!

却说黄观正满腹思潮之际,电话那头的冯京已经急白了脸,气红了眼。

冯京万万没想到花原一地的政争,已然激烈到了这种地步,更有人存了不治薛向于死地不罢休的念头!

薛向何人也?去年八月份,冯京可是去京城,和薛安远会过面的,当天没住招待所,就宿在薛家,他实在是太了解薛家的尊荣及富贵了,到了人家那个层级,钱还有意义么?或许有,可那得成天文数字般的钱才有意义!

万元,是不少,可薛家人会看在眼里么?即便是薛向真不成器,眼皮子浅到几点,收了这万元,可薛向会蠢到把钱塞在自家办公桌里么,还春节回老家都不带走,节后一来,就被人堵个正着,薛向真这么蠢吗?

冯京见过薛向,更是领教过这个年轻人待人接物,以及处事的手段,当然知道薛向眼皮子不浅,更远远谈不上蠢,乃是真正的人中龙凤,青年才俊!

由此可见,一切的一切,都是个局,一个极其粗浅,却杀机毕露的局,一个至少要废掉薛向政治生命的局,同样也是要他冯京面皮落净、不得好死的局!

冯京能不火么?能不怒么?

他啪的一声挂了电话,蹭得立起身,就将沉重的办公桌掀了个跟头,茶杯、文件砸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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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为官如妖,平步直上青云。

美人如花,一路开到荼靡。

第二百六十六章 冯京在行动

“领导,您怎么了这是?”

陈波涛提溜着暖水瓶刚步进门来,便瞅见这满室狼藉,慌忙把水瓶随手放了,急步上得前来。

冯京一肚子火儿,哪有功夫跟陈波涛解释,直丢下句“薛向被张立君以贪污罪抓了”,便再不言语。

陈波涛是伶俐人儿,有此一句,便足够他关联前因后果了,立时也便明白了自家领导缘何如此。

张立君简直是在捋虎须嘛,薛向是什么人,陈波涛的认知,绝对比冯京还深,因为冯京最多着眼于薛军委,以为薛向不过是个有才学,有前辈余荫的后进,可陈波涛奉冯京之命打探薛向消息时,可是在四九城待过几个月的,在红星茶馆儿,北海公园,他是真真切切领教过这位低调、谦逊的薛书记的赫赫威风。

张立君竟然敢抓他,绝对是找死!

“领导,我说您也用不着急,以那位的手段,张立君还能把他怎样不成?”

陈波涛压根儿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不过是张立君立威风立错了对象,根本没意识到背后的政争,或者还有来自更高层的黑手。

冯京就不同了,身处高位,大局观和政治经验,自然强过陈波涛不知多少倍。这会儿,他已经强行控制住了情绪,开始思考薛向被抓背后的问题。

他忽然想起来,今天在火车站送走了十三个地委书记赴京的事儿来,陈建恰在此列。这陈建方走,花原就爆发如此强烈的政治斗争,岂是巧合?

而敢于打这个时间差的,花原地委显然就那寥寥几人,而无论谁干了这事儿,都得准备面对陈建归来后的滔天怒火。

有此胆量和资格干的,也就丁龙和黄观这两位和陈建行政级别对等的地委大员,黄观显然不在此例,那必是丁龙无疑。

再者说。陈建的脾气,秉性,在辽东可是闻名的,花原政局可以说,牢牢掌握在这个干瘦、抽旱烟的老头手中。

丁龙敢玩儿这手。老头归来。势必跟他算总账。丁龙不是傻瓜,定也料到此点,而还敢一意孤行,那必有极大的利益!

也就是说。打倒薛向,能给丁龙带来,远比陈建报复还要大得多的政治报酬。不然没有哪个政治人物,会轻易行此险棋!

而同时满足给得起丁龙这位地委大员报酬、以及恨不得薛向去死两个要素的,此人绝对不在辽东之列。黑手何来,呼之欲出!

冯京老于政治,片刻就想透了这许多。这会儿,他已经不会再简单的把这件事当成小问题处理,而已然提升到两大阵营的一次交锋上来,至于敌人是谁,不是他冯某人该考虑的。

因为,这次交锋,他的任务是防守。守住薛向的安危,便是大功一件,至于还击,那是薛家人的事儿,还轮不着他插手。

可眼下。自己要如何防守呢,薛向已然落入敌手,从对方的拼死一击上看,他知道此次绝对不是他用自己省委组织部长身份。就能压服对方交出人来的。

而他又决不可能在这毫无头绪之际,把薛向被捕之事。告知薛安远。

因为冯京的顾虑,比之黄观、周明方还深。毕竟黄观、周明方还不算名正言顺的薛系人马,甚至连薛系高层的头都没接上,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职权在花原较之丁龙、张立君也最多半斤八两,护不住薛向还情有可原。

而冯京就不同了,因为他不但和薛安远会过面,算是正儿八经的薛系大佬,最紧要的是,他是薛系在辽东的头面人物,位高权重不说,能量和黄观、周明方压根儿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那二位护不住薛向,还能说是力有不逮,可他若护不住,那绝对就能往无能上靠了。

让派系首领打上了无能的标签,以后的前途还用度量么,直接就“无亮”了。

一念至此,冯京大喝一声:“波涛,电话!”

陈波涛也顾不上冯京因何对自己的发问视若不见,急忙弯腰,将地上的电话拾捡了起来,自己抱了底座,将电话筒递了过去。

冯京揭过电话,很快就拨出了个号码,听筒里只听见嘟嘟的响声,就是不见人接电话,渐渐冯京的眉头皱了起来。

陈波涛眼神也眯了起来,脑子里飞速回忆着那个号码,刚想起电话是打给谁的,便道:“今晚张书记在琼林阁,宴请韩书记!”

张书记,是省委副书记张春林,韩书记,是纪委书记韩剑,冯京的电话正是打给韩剑的。

因为薛向案子毕竟是地委纪委插手的,若是平时,他一个省委组织部长发话了,任何地委的纪委都得掂量一二,卖他冯部长几分薄面。

可今次,冯京已然理顺了敌我关系,知道那边决计不会因为自己一个电话,就把薛向放了的。

是以,他也只能走迂回路线,打韩剑的主意,毕竟他这位同僚,是一省纪委的总头,韩剑发话,对于张立君的份量,较之他冯京,强了绝对不只十倍。

可这时,陈波涛幽幽的一句话,打碎了冯京的侥幸!

“张春林?”冯京心里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他忽然想起当初五金厂工人暴动案时,这位张书记曾经给萧山县下过指示,听说还曾经在萧山县委常委会召开时,在会上给过俞定中电话。

“嘿嘿,那边的力量也不小嘛,这局布得可真深远,步步为营,看来还真就不是一天两天了!”

韩剑被张春林在这个关键时刻截,冯京算是彻底肯定了自己先前的判断。原来早在五金厂暴动那会儿,那条黑手就已经开始发力了。薛向竟能以一己之力,迎难而上,逆风而进,走到今天,冯京也不得不暗暗道声佩服。

不过现下,不是冯京感叹的时候,营救薛向才是当务之急!

忽地,他又拿起刚被盖上的话筒,扯着便朝身后的墙柜行去,冯京这一面色冷峻,一语不发,连带着陈波涛也紧张起来,再不敢言语,捧了电话底座,跟在冯京身后,朝墙柜移动。

冯京打开一层柜子,拿眼在一排排通讯薄上细细扫描,很快瞅准一本,抽将出来,翻了几页,便放下书本,拨了号码,那边的电话很快就通了,说话的是个年轻人,“你好,这里是张立君书记办公室!”

“我是冯京,你代我转告张立君明天我亲自去萧山县提人,薛向若是少一根毫毛,后果由他张立君自负!”

说完,冯京竟不待那边回声,啪的一下,将电话盖死了!冯京原本是想直接对话张立君的,可一听是个年轻人的声音,立时就知道这个直接对话怕是对不成了,别人有意躲自己,自己又何必痴缠,索性,就直接掰开了说。

陈波涛简直惊呆了!在他的认知里,冯京绝对是个胸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即便是以他和冯京的亲密程度,这些年来,都没听他出过稍微出格的话。

而今天,冯京竟然毫不顾忌一省大员之尊的威严,竟然对下属说出了近乎泼皮殴斗时威胁的话语,实在让人惊骇莫名。

这厢陈波涛惊得一塌糊涂,那边张立君的秘书小严,持了话筒也呆呆愣愣了半晌,甚至一边的张立君冲他挥手,做“说我不在”的手势,他也没半点回应。

因为此刻,小严脑子里乱糟糟一团,一边,他在怀疑这个电话是不是恶作剧,那边电话虽然只报了名字,没亮自号,可小严这个级别的秘书,对省委大佬那绝对是如数家珍,知道若真是那个冯京,必然是省委组织部长。可真正的省委组织部长,会说出“若是少一根毫毛,让……”这类的话么?小严不信一省大佬会如此没有风度。

可另一边,小严又不敢完全否认那个电话真是省委冯部长打来的,因为,他知道今天自家领导捉了薛向,方才,地委黄书记、周专员和在此处和自家领导大吵一架。而电话那头的气势十足,内容更是精准地点住了今晚的敏感点,便是恶作剧,也没有如此精准的。

“小严,谁的电话!”

见小严如此情状,张立君也觉出不对来,冲茶几另一端的丁龙告个罪,便起身步了过来。

小严惊醒过来,急道:“好像是冯……冯部长?”

张立君眉头轻皱,“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好像!”

小严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道:“电话那头自称是冯……冯京,可说的话,太……太……”

“他说什么了?”张立君脸色急变,“别罗哩罗嗦!”

这时,远处的丁龙也站起身来,缓步走了过来。

小严道:“那人电话里说,要是薛向少了一根毫毛,由您……您负责,还说,他明天来花原要……要人。”

张立君、丁龙相顾骇然,这二位亦如小严一般吃惊,省委组织部长会说出这等没有体统的话来?

一时间,两人俱都想起了前次冯京突然驾到花原,似乎那时,地委正在商讨薛向的去留。

现下想来,那日冯京突至,哪里还是什么巧合哟!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三号院

不过,这会儿丁、张二人都无心回顾过去,反正此刻,冯京已经撕下所有遮掩,要保薛向了,这才是当务之急。

“怎么办,丁专员?”

张立君额前汗水涔涔,他是真怕了,冯京何许人也,一省组织部长,阖省正厅以下官员,接受他堪核,他张某人正在此列。

如今若是得罪了省委组织部长,即使靠上了张副书记,想升官也是没门儿啊,因为组织部压根儿就不推荐你,你如何升去。

更可怕的是,若是有什么苦得流泪的职位,得罪了组织部长,人家大笔一挥,你就成了候选人,即使一次选不上,可次次这种苦、累、脏的位子你都待命候选,总有中招的时候啊!

张立君焉能不急,焉能不怕,他今次为丁龙赴汤蹈火,无非是因为被丁龙引荐了,和张春林吃了一餐饭。饭桌上,张书记笑语温和,对他张某人勉励有嘉,酒酣耳热之际,竟还叙起了族谱,几要认亲!

可张立君是明白人,那种亲热顶多多半是官场应酬,要真成为张书记门下,还有的是路要走!可眼下,他路还没来得及走,就惹翻了另一位省委大佬,真是这边张书记的船未上了,那边冯部长的浪就打来,张立君一时间真个是六神无主,难以招架。

丁龙面皮冷硬,直直盯着张立君:“什么怎么办?”

张立君目瞪口呆:“明天冯部长要来要人啊?”

“我没记错的话,冯部长是省委组织部长,不是纪委书记吧?”

丁龙面淡淡,声幽幽。

张立君陡然回过味儿来,他倒不是才弄清楚冯京的本职,而是认清了问题的根本。那就是他现在还能回头么,薛向是他亲自抓的,万元赃款是他亲自抄出来的,现下,即使把人给了冯京。薛向能跟他干休么,冯京能领情么,丁龙、张春林能不往死了记恨自己么?

“原来有些事儿做了,就没有回头路了啊!”张立君心中一声叹息,忽然冲小严喊道:“管他什么冯京。李京。纪委办案不受任何人干扰,明天冯部长找上门来,你就说我不在!”

话虽是冲小严说的,态度却是亮给丁龙的!

果然。丁龙面皮缓和了几分,拍拍张立君的背脊,“老张,你把心放肚里,你想想。张书记和姓薛的,又无冤无仇,干嘛寻他晦气,嘿嘿……”

张立君愣住了,细细咀嚼着丁龙的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悚然大惊,猛抬头道:“你的意思是……”

“是”字后再没了下文,张立君伸指朝天戳了戳。

丁龙点点头,笑了。

霎时间。张立君眉上晦气尽扫,含笑道:“还是你丁专员仗义啊,哈哈……“笑罢,又作义愤填膺状:“要说某些地方同志,就是得教育。在地方大搞一言堂,连上级组织也不放在眼里,这种人不尽管清除出革命队伍能行?”

丁龙道:“是啊,咱们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革命队伍的纯洁性而努力啊,总是有些同志私心作祟。拉帮结派,唉!对了,老张,你海口可别夸得太早,据我所知,那家伙可不好收拾呢。”

张立君耸耸蒜头鼻,阴阴笑道:“我那个地方,你丁专员又不是不知道,这几年来,进去过的,可有一个敢不老实的?”

丁龙点点头,又道:“可惜咱们时间不多了啊,顶多两天,拿不下,就是山呼海啸的压力,那位冯部长且不说,老陈最迟后天也准得知道消息,嘿嘿,到时说不得老陈就得翻脸啊,你别看老陈似乎不待见那小子,像是不情不愿给了那小子个正处级,据我所知,这次老陈去京里开地委书记座谈会,准备地最多的还是萧山县的材料,他这是要把萧山县树成典型呢,咱们在背后这么整,老陈能不翻天?”

一说到陈建,张立君刚立起的眉毛又塌了。

对张立君来说,冯京若是值得畏惧,那陈建绝对就是可怕一级了。共事这些年,张立君实在太知道老烟袋的脾气了,当年还是地革委的时候,三位高学历的副主任,不服他老陈这位半文盲正主任,愣是被老陈把官司打到省革委,在省革委闹了三天三夜,最后省革委终于顶不住压力,将三位副主任给调离了。

自那以后,就没人敢跟老烟袋硬抗,别看平时地委开委员会时,气氛整得挺民主,老烟袋大多数时候,也不怎么发言,可真到了老烟袋发言的时候,也就没别人什么事儿了。

眼下,他张某人伙同丁龙在老烟袋背后捅了这么一刀,老烟袋知道后焉能干休?

一念至此,张立君额上的汗水,哗哗而下,就好似屋外正飞着的不是雪花,而是火花一般。

张立君的情状,丁龙看在眼里,此前,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威严素著的张书记,竟然是袁绍一般的人物,见利忘义,干大事而惜身!

“害怕,您当初别往里掺和啊,我可记得当初说我想请张书记吃饭,问你张某人愿不愿作陪,你老小子就颠颠儿应了,那晚宴会,你老小子和张书记黏糊的,倒好象老子成了多余的,这会儿,一听有风险,立时又想缩了,什么玩意儿!”

眼下,丁龙心中已然极度不爽这位张书记,却还不得不宽慰他:“老张,事已至此,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事到临头,还须放胆啊,放心,没有完全准备,我怎会行此险招,老烟锅那儿,自然有人担着,即使老烟锅真砸下来,也是先砸我,你暂且把心放肚里。你可别怪我多嘴,当务之急,是拿下那小子,拿下了,万世皆休,拿不下,一切休提!”

张立君长舒一口气,擦擦额头,“丁专员,您老放心,这小子就是孙猴子在世,一夜功夫,也足以我张老君用八卦炉把他给炼化了,我看看,这会儿什么钟点儿了。”

说话儿,张立君抬抬手腕,“哟,都快十点了,指不定这会儿这小子已经撂了,小严,备车,送我去三号院。丁专员,您要不要一道儿?”

丁龙道:“成,反正今夜我也是睡不着,正好去领教领教你张老君八卦炉的威力!”

……………………

这是一座坐落在市郊的院落,四周空旷,距离最近的民居也有四五百米的距离,院内亦是空空如也,光看这花草、菜畦俱无的院落,便知此处,决然不是普通庄户人家。

再看主建筑修得平房不似平房,楼房不似楼房,三角瓦房亦说不上的四不像构造,二楼上无房无室,却架着如同瞭望塔似地一处高台,就更能显出此处的怪异了。

若是逢上白天,院内的景色再分明些,只要瞧见院内四角的四条硕大狼狗,恐怕任何人都不会再朝内跨进半步了。

不错,此处正是花原地委纪委新近搜建的一处秘密审讯点,名曰:纪委三号院!

至于三号院这新近搜建到底有多近,准确点说,应该是三天前,对,这个三号院就是三天前才搜罗而来,组建而成,可以说是为“迎接”薛老三,量身打造而成!

此刻,大雪封天,夜已深沉,三号院的主建筑内,却是灯火通明,篝火冲天。

宽敞的主屋内,竟只辟成一间房,房内并没有寻常传说中审讯凡人之地的血腥和凶狞,压根儿就见不着什么刀枪棍棒之内的器械,便连镣铐也不曾得见。

唯有细瞧,才能发现屋内的东南角和东北角多了两样特殊的玩意儿。

东南角摆设的是一台机器,很是宽大,寻常人即便是见了,也绝对难以认出这是什么玩意儿,可若是精修机电的,便能一眼辨出此乃是一台柴油发电机。

而从发电机两端延伸出的两条小指粗细的黄线,并没接到常见的用电器上,而是各自栓子一条黝黑的铁椅的一脚。

至此,便能清楚的知道这玩意儿具体是做什么用的,不错,乃是花原纪委相仿欧洲先进刑罚,在此基础上,自主研发创造的一种新型电椅,用张立君的话评价这套设备,那就是已经取得了国际领先水平,真正做到了人有我优!

此电椅,在纪委一、二号院,均有设立,据统计,一年前,自该电椅由花原市纸坊街道猫眼胡同的电工孙瞎子研制成功后,有幸入主此宝座的官员,总计三十六位,招供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之所以没有达到百分之百,因为有一位在享受此宝座的无边乐趣后,招供了没几分,就奔赴极乐了。

而此事,也一直让张书记引以为憾,也让审讯室同仁们视为奇耻大辱。

更有胆烈气豪之辈,发出豪言一定要洗刷此耻辱,洗刷的方式很简单,眼下只有一位招供没完全,也就是失误率的分子为一,而能让这分子无限小的唯一方式,那就是分母无限大。

因此,审讯室的同仁们决计不允许还有人在他们手下过一遍后,出现不招供的现象。

现下,轮着薛向了,第三审讯室的同仁们早知道这是个刺儿头,昨天夜里张书记就亲自来训过话了,当场拍板,若是审讯成功,集体大赏!

今日,果然这刺儿头就被张书记送了过来,第三审讯室的同仁们众志成城、热血沸腾!

PS:明天凌晨两章连发,顺便说下五月的爆发计划!五月,你若投票,我便疯狂更新!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一群变态

细说来,东南角落着的发电机,就已经够诡异的了,而东北角的那玩意儿更是让人啧啧称奇,乃是一一米五高,长宽不足半米的立柜,立柜通体乌黑油亮,迫而察之,一眼便可辨出此柜乃是和电椅一般材质构成,通体钨铁!

那这不长不大,不宽不高的铁柜放在此间做甚呢?自然不是储物柜,更不是给审讯员们晾衣服的衣架,而是正儿八经的禁闭室。

听得不可思议,禁闭室缘何不单独辟出一间房来,怎么改用铁柜了。这也是纪委审讯科的同仁们引以为豪的一件器械,同样是纪委创新研发,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发明,当然人类的一切发明,都有其借鉴和映射,譬如鲁班手被茅草划伤,而据此发明了锯子。

审讯科的同仁们则是在参观看守所,那紧窄、狭小的禁闭室时,产生的灵感,从而制作了这么个更矮、更窄、更小的禁闭室,不但在效用程度上远迈看守所的禁闭室,在便携和省材上,亦有突破,更难得的是,此新型禁闭室不仅绝对隔音,让置于其内的犯官在站也不是(伸不直腰)、坐也不是(伸不开腿),睡更没门(舒展不了身体)的情况下,惊恐得能听见自己沸腾的血液和如擂鼓般的心跳。

而且,能突然让柜内的犯官由处于极静极闷的环境,忽然转换到极动极闹的环境,只须拿铁棒轻轻敲打铁柜,柜内便立时响比惊雷,震人耳膜,伤人魂魄,当真是绝狠的音波攻击,更阴损的是,若将敲击之物铁棒换成小钢锉,持之锉动铁柜,动作又细又密,忽急忽徐。轻重变化,如是往复,柜内之人必觉如钢刀刮骨,虽无疼痛,却最凄绝。又如万千只蚂蚁在血管里。骨髓里,神经里,密密爬行,难受处。能让人把头皮揪下来。

此刑法,比之电柜凶狠虽难胜之,可阴毒绝对超过!

不过,审讯科的同仁们,一般不敢轻易让犯官进柜。即便进柜,轻易也绝不使后边两招,因为往往进柜没仨时辰,犯官就先招了,而能扛过仨时辰的,有电椅就足以摆平,置于音波攻击,伤害太大,得不偿失。

因为音波攻击。审讯科的同仁们用过三次,一死(心脏病),一疯(年纪大了,连同意招供都来不及说),一招供(没撑过三秒。就招了)。

效果虽是神效,可杀伤力惊人,差点引起渲染大波,纪委审讯室的老油条们。轻易也不敢使用!

不过,今夜。第三审讯室高手云集,更有纪委一号张书记下了死命令,诸同仁也立了军令状,一定要将那位牛皮哄哄的薛书记给拿下,审讯室主任李广利更是早早地把意思渗透下去了,据说这位薛书记年纪轻,身体棒,还挺能打,同意了在这小子嘴硬时,使用音波攻击!

于是,今夜审讯科三个大院的高手、专家们云集于此,想再见识下这难得一见的音波攻击,毕竟前三次弄出的动静儿太大,这音波攻击几乎被禁绝,今日有幸再见禁法,岂不让他们这些整日里光顾着琢磨如何折磨人的心理变态们,热血沸腾!

“主任,那小子进柜差不多也快四个钟头啦,要我说这小子还真能抗,咱们是不是该动活动活啦?”

一个疤脸汉子从中央的篝火架上炙烤的一排酱鸡上,撕下一条肥腻的鸡大腿,笑着递到了正坐在篝火边上的李广利。

李广利将烟头弹进篝火堆里,接过疤脸汉子递来的鸡腿,狠狠撕下一口,冲围在火堆边上的七八人道:“知道你们这群家伙是来看热闹的,不过,我说啊,你们看热闹也得分清轻重,这人是张书记点名要重点照顾的,不仅得让他开口,还得全须全尾,看不出伤来。”

李广利话音未落,和他对面而坐的胖大汉子,一擦油嘴,先开口了:“主任,您今儿个怎么转性了,有些谨慎得过头呢,别家纪委是如何操持犯人的,我孙胖子不知道,可咱们花原纪委绝对是辽东纪检系统的翘楚,这些年,除了个别年老体弱的经不得操练,可有一个进来敢不招的,那绝对是要他招啥,他招啥,更不提就咱们的专业水平,那可是经过无数次事实证明的,哪回有犯官挂彩的?咱绝对是文明执法,按章审问!”

“哈哈哈……”

孙胖子一席话说得众人全乐了,便是一直紧绷着脸的李广利,也听得缓下脸来,“行了,你老孙别光会练嘴,待会儿我可要看你真本事的?”

“主任您但请安坐就是!“孙胖子忽然站起身来,抬腕看看,肥脸鼓动:“同志们,这姓薛的还真他娘的能抗,都四个半钟点儿了,进去后,居然一声不吭,一声不嗯,还真是他娘的一头猛虎,不过再猛的老虎,到咱这地界儿了,也管叫他变病猫,同志们,该露露啦,谁去!”

“我去!”

“我去!”

“……”

谁都知道孙胖子这句谁去是何意,这许久难得一见的音波攻击,谁都想当攻击手,这群家伙几乎就没一个心理正常的,都把折磨人,听惨叫,哀嚎,当了世上最美的享受。

这会儿,有此机会,就好似中大奖一般,一个个都鼓噪起来,想爽上一把。

一帮人正争得面红耳赤之际,刀疤脸一言不发,蹭得立起身来,自顾自地奔东北角的铁柜就去了,这家伙倒是知道心动不如行动,走到铁柜前,抄起铁棒,高高扬起手臂,狠狠一下,敲在铁柜上!

咣!!!!

巨大的响声,震撼屋宇,屋顶都扑簌簌落下灰来!

“王彪!!!”李广利蹭得立起身来,急步窜过去,狠狠一巴掌拍在刀疤脸背脊上,“你他娘的疯啦,整出人命,老子第一个饶不了你!”

这时,篝火边上孙胖子等人也急步奔了过来,他们可知道王彪刚才那一下有多狠,弄不好里面的那小子,直接就得七窍流血而毙!

王彪挨了一巴掌,血管里的嗜虐因子终于被压了下去,低头道:“主任,对不起,我……我保证下次……”

“下个屁的次!”

李广利劈手将王彪手中的铁棒夺了过来,他可不似王彪这群浑人,审讯犯官,都弄出了心里毛病。

李广利太知道柜里那个人的重要性了,当然,他判断重要性,自然不是知晓丁龙等人同薛向的龃龉,他还不够资格。而是张立君再三反复地跟他强调过这次审讯的重要性,甚至罕见地保了他一个副处的前程!

如此这般,李广利如何敢让薛向有个闪失,之所以同意用音波攻击,还是晚上收束薛向时,听纪委执法队的人说了薛向的厉害,连大块头儿那般的怪物,这位薛书记都能干晕,不上点特殊手段,只怕一夜拿不下他。

可上手段归上手段,掌握“度”的问题,便成了最重要的问题,而王彪那一下,远远超过了李广利心中的度,他不发狂才叫怪了。

却说李广利夺过王彪手中的乌黑铁棍,步到立柜的左侧,在距柜顶三寸的位置处有一个拉环,李广利伸手一拉,那拉环便向上弹去,露出个巴掌大小的窗口来,李广利拿眼朝柜内望去,一见之下,竟呆住了!

但见柜里的那位薛书记,盘膝而坐,狭小的空间,容不得他直背站、伸腿坐、展身躺,这如打坐般地一座,却是正好,最大化地利用了空间!

当然,设置这立柜的整人专家,自然不是没想到犯官能在里边盘膝而坐,可盘膝而坐,双腿的僵化程度,以及血液地拥塞程度,还远远超过犯官蜷腿坐,是以,没有人能盘膝坐上两个小时,除非那种传说中的专业道士!

可李广利眼前的薛老三,就这么盘膝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双眼闭合,双手松散地放在膝盖上,面色淡定,表情祥和,不像是受罪,反倒似闭关参禅一般。

见此情形,李广利如何不惊,他主持审讯科五年来,从来就没有遇到这样式儿的!先不说犯官进到纪委,许多没等怎么着,见了这电椅和立柜,就先怂了的。即便是有个别骨头硬的,在立柜里待上两三个钟头,感受下那压抑,憋屈,缺氧,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诡异寂静后,多半也就崩溃了。

就是再能抗的,也决计不会出现薛老三这种关加强版立柜,如闭关修养般的景象,更夸张的是,王彪那发神经似的一下,几乎已经超过了纪委审讯员们测试过的极限!

毕竟这种刑罚容易弄出人命,纪委也不可能个个都是亡命徒,所以这种器械在研制时,都会做些试验。

当然,不是拿活人做试验,而是猪狗之类的大畜,像王彪那般猛敲的,就没一个猪狗能全身而退的,几乎都是活活震死。

可眼前的这家伙,浑若无事儿,就算他真练过武术,身体强壮如牛,不说七窍流血,可面目呆滞,表情痛苦的模样,你得露一个啊?

而眼前的家伙,仿佛吝啬鬼一般,一样儿不露,岂不让李广利震撼莫名!

第二百六十九章 恐怖刑罚

“这小子莫不是传说中的天聋地哑吧?”

这会儿孙胖子等人都挤在一堆儿,将柜内薛老三的情形看得分明,皆惊得目瞪口呆,良久,孙胖子便吟哦出了这么一句。

啪,李广利反手给了他胸前一巴掌,骂道:“你他妈单田芳演义听多了吧,又聋又哑,能当县委书记!”

孙胖子吃痛,苦了脸道:“那,那这是怎么回事儿,总不能立柜里头装了消音器吧?”

此刻,孙胖子如何不知自家方才失言,可瞅见诸位同僚看白痴一般的眼光,自然得强辩,反正眼前那小子此刻的情状,无论如何都是诡异,孙胖子也不信这帮家伙能解释开了。

刷地一下,李广利拉上了挡板,“既然这小子能抗,我倒要看看他能抗到什么时候,是不是真的修炼有成,成佛成仙了!”说罢,冲王彪喊道:“彪子,你不是想折腾吗,这回可着你折腾,二号方案!”

李广利祖籍沧州,本身虽不习武,却到底家学渊源,见多识广,知道国术修习到一定程度,有种种惊人本领,从这位薛书记一巴掌按住大块儿的脑袋在办公桌上砸出个大洞,可以轻易推出这位薛书记弄不好就修习过国术!

不过,李广利知道国术到底不是仙术,说穿了,也不过就是锻炼身体的一种法门,绝对不会超出自然规律的范畴!

他料定薛向不过是凭借国术的本领在硬抗,弄不好刚才猛然一震,已经给这家伙造成了极大的伤害,现下已是强弩之末,凭一口气在强撑罢了。

他这会儿招呼王彪上,就是要打掉薛老三这最后一口气,让他哭爹喊娘地求饶,老老实实招供!

王彪闻听李广利此言,浑身如打了鸡血一般,根根短发立时都有了飘飞之兆。接过李广利递来的铁棒,狞笑着便朝立柜行。

每踏出一步,王彪只觉自己的骨髓都在发痒,血液在血管里似乎奔腾地也无比地欢快,那感觉简直比睡娘们儿还让人兴奋。

也难怪王彪如此癫狂。审讯室成立以来。压根儿就没用过二套方案——拿铁棒厮磨立柜,因为往往第一种方案就会造成毁灭性的后果。

要么犯官死、疯,要么招供,压根儿就不会有用到二套方案的时候。

当然。审讯室自成立以来也非是没用过,只不过是没对人用过就是,研发此套方案时,肥猪、野狗,可没少消耗。

那铁棒磨着立柜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每一头经受此刑罚的猪、狗,无不浑身蜕皮而死。

你道怎的?原来那剧烈的噪音,让关在立柜里的猪、狗瞬间发狂,浑身从骨髓里开始痒痒,而猪、狗又不似能人言语,说招供,外边就停止施术!

它们除了哀嚎,能做的就是拿身子啊在立柜四周不住抵蹭。直蹭得血迹斑斑,嘴歪眼斜,牙齿尽落,浑身没一块好皮之后,哀嚎、力尽而死!

这种灭绝人性。惨无天道的刑罚,审讯室无数高手认定没有人类可以经受,因为这已经超出了人类能忍受的极限,除了招供。别无他徒。

此刻,王彪持了铁棒一步一步。步子迈得极小,走得也极慢,若是细瞧,便能清晰瞧见,他浑身都在不住颤栗,颤抖,他甚至不忍心把铁棒接触立柜。

因为他知道一旦铁棒接触上了立柜,里面的人决计撑不过三秒,就得招供!

如此绝妙的享受,奈何如此短暂,让王彪怎么忍心走快些,怎么忍心这如仙似魔的享受,霎那终结!

“彪子,快些,再磨蹭,老子换人呢!”

李广利很清楚这帮家伙的心理,就没一个正常的,更是知道王彪是这群变态里的变态。

果然,王彪一听李广利威胁,浑身一个激灵,再不敢磨蹭,一个大步便跨到近前,将黝黑的铁棒在同样黝黑的立柜一侧边沿放稳了。

他双手紧紧持住铁棒一端,用力贴紧了立柜沿线,挥臂狠狠一拉,呲——啦,立时一阵令人牙酸耳裂的巨大噪音便从铁棒和沿线接触处传了出来。

这一声响传来,站在五米开外的李广利、孙胖子等人,人人伸手,死死捂住耳朵,腮帮子更是齐齐鼓起,仿佛满口的牙齿都在那一声“刺啦”中,受创不轻。

王彪拉了一下就停住了,满场诸人也放下手来,七双眼睛,每一双都瞪成了牛蛋,仿佛要从眼眶中凸出来一般。

因为众人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立柜里的那人没嚎,不,压根儿就没发出一点声音。

这绝对是颠覆自然界的规律,绝对是颠覆了正常人的认识。

没有人相信自己的耳朵,互相惊疑着望着对方,希图从对方眼里查出异常。

可是他们立时都失望了,回应的亦是一双双惊异的眼眸。

“难不成他真是哑巴?”

李广利忽然也极度不自信起来,竟开始认同起孙胖子的说法。

“不可能,即便是哑巴,也该死命拍打柜壁,可谁听见柜响了。”

立时便有人驳斥道。

“有可能是聋子,聋子听不见声音,自然就不会抓狂!”

忽然又有人提出了貌似的真知灼见。

“屁话,要知道咱们这个柜可是特制的,外边是铁,里面有合金,那狂躁到极点的声音,可不只通过耳膜震动,令人发狂,只要有七窍,噪音便能从七窍入脑,防无可防,当初为研制这个的时候,又不是没把猪狗整聋毒哑的,不照样蹭得浑身是血而死!”

这会儿,出来做最后结案陈词的,竟是最先提出天聋地哑的孙胖子。

“混蛋!”

忽然,场中突起一声喝骂,众人循声望去,竟是李广利李主任在喝骂,至于这“混蛋”骂谁,诸人更是摸不着头脑。

李广利瞧见众人莫名其妙的眼神,心火越发高炽,破口大骂:“都他妈傻啦,一县书记怎么可能聋、哑,蠢才,蠢才,都是蠢才!”

李广利真是怒了,他先前那句“难不成他是真是哑巴”,只是一时难以置信,失神之语,只要思维正常的,都不会接茬儿,可这帮家伙不断接茬儿了,还辩证得那叫一个起劲儿,都他m快撵上无脑蠢猪了,怎不叫李广利抓狂。

李主任一声骂出,众人全傻眼了,挑头的是你,骂人的也是你,你也太tm有理了吧。

一时间,众人怨念万端,偏生又敢怒不敢言。

就在满场无声之际,刺——啦,刺——啦,刺刺——拉拉,刺啦刺啦刺啦刺啦……

原来不远处的王彪竟拼命摩擦起了铁棒,那令人牙酸、抓狂的声音,立时布满全场。

王彪越拉越急,声音越来越促,越来越噪,李广利等人即使捂住了耳朵,脸上还露出痛苦之色,而王彪却是满脸通红,寸发根根站起,眼珠亮得诡异,整个人写满了狂热。

可立柜里却还是死寂一片,一片死寂。

“够啦!“

忽然,李广利一声大喝!

可王彪宛若未闻,双手持棒,如同锯木一般,拼命地拉扯。

这下,不用李广利发话,孙胖子等人齐齐冲上前去,将王彪抓了过来。

被众人的束缚亦不言语,只是拼命的抓咬,踢打,直若失心疯一般。

啪!啪!

李广利上去就甩了王彪俩二个巴掌,王彪眼神终于恢复了些清明,不再狂躁,可整个人儿还痴痴楞楞,呆立当场。

哗!

李广利端起篝火边上,浣洗用的一盆水,从王彪头顶上浇灌下去,立时浇了他个透心凉。

“阿嚏!”

王彪打一个喷嚏,忽然抱了膀子,莫名其妙道:“主任,大冬天的,您怎么拿水泼我呀?”

王彪一句问出,满室冷哼声,却无一人理他。

王彪痴愣半晌,虽不知道自己如何惹着众人了,单看李主任脸色,就知道此刻闭口不言,才是明智之举。

于是,他便老实蹲在了篝火边,烤火取暖,毕竟大冬天的挨上一盆透心凉,那滋味儿可真叫一个爽!

王彪沉默了,场中诸人俱是无语,一时间,满场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可此刻,诸人皆知道,沉默为何,为何沉默。

只因为柜里的那人,只因为方才的那事儿,颠覆了常识,超越了诸人的理解。

此刻,所有人都在绞尽脑汁地想,想那人那事儿,想到底为何出此异象?

就在众人绞尽脑汁之际,安坐在黑暗中薛老三忽然睁开了眼睛。

立柜很黑,不透一丝光,立柜里的空气很混,严丝合缝得焊接,几乎接近密封体,唯有暗窗处,焊接稍松,可那缝隙也不是人眼可辨,也许唯有此处,算是唯一的通风口,让人不至憋闷而死。

总之,立柜的环境恶劣到了极点,任何正常人到此,关上三两个小时,不疯也得狂,压根儿就不可能支撑得住。

可偏偏今次关进去的薛老三,就不在正常人之列。正常人能赤手搏熊降虎么,正常人能千杯不醉么……

总之,对李广利等人而言,无法理解的神异,对薛老三这种国术宗师而言,诸如盘膝静坐,凝神闭息,几乎是最简短的法门。

第二百七十章 破局之法

国术达到薛老三这种境界,不但精元坚固,气血浑沉,对自身身体的认知,掌握也远远超过常人。

他能搬运气血,会开合毛孔,可自闭经脉,更有甚者,本领到他这个地步,窗外泰山崩塌,床前黄河倒灌,亦能不见不闻,自沉六识。

像王彪方才那种的音波攻击,于薛向而言,要想应对,弹指一挥般的容易。

他只须紧闭耳膜,沉凝气血便成,耳识一闭,即使音波从另外六窍进体,在他沉凝气血后,那音波之于薛向的气血,经脉,便如蚍蜉摇撼大树,是一动也难动,更不提给他造成什么伤害。

说起来,薛向还挺感谢这么个立柜的,自打前年来萧山后,就今晚,他真正得了清静和自在。

而要不是有这么个立柜,薛老三只怕刚踏进来,就得闹翻天,尔后,脱得牢笼。

当然,以薛老三的手段,出牢笼的手段,自然不会往犯王法和忌讳上靠,话又说回来,他薛老三如果真存了犯忌讳的心思,压根儿就不会随张立君来此。

想必在萧山那会儿,就一准儿得大打出手,闹他个天翻地覆。

薛向就是顾忌自身身份,维护组织尊严,才跟了张立君来此。

原先,他打算来纪委走个过场,到地儿了,立时就想办法得脱。毕竟他今番惹下的麻烦不算小,对方设下的计谋虽粗糙且儿戏,可杀伤力惊人,而且薛老三也没想通全盘,他必须赶紧出去,把应对之法递出去。

更何况,薛向知道自个儿若在纪委待上一两天,薛安远那边一准儿得信儿,他们得信儿了,在不知根底、想不到有黑手在幕后操控的情况下,若是贸然而为。没准儿帮了倒忙,让对方抓住把柄,趁势一击,反而不美。

因此,薛向今晚是非出去不可。

原本。跨进这间房子的第一时间。薛向就打算脱身而出,可谁成想一个刀疤脸抢先就喊出了让他尝尝禁闭的滋味儿。

禁闭,禁闭,岂不是又隔绝。又安静?

反正脱身之后,还得找安静的地儿,想通前因后果,还不如,借这纪委的禁闭室一用。再者说,他还真想见识见识张立君等人的手段!

就这么着,孙胖子、王彪等人一咋呼,薛向就老老实实钻进了立柜,真如胆小怕事的乖孩子一般。

入得立柜后,薛向便盘膝坐了,开始思考整件事儿的前因后果,以及破局之法。

很明显,整件事儿。压根儿就是一个局!至于这局是谁设的,薛向心中也大略有数,必然逃不出俞定中、丁龙,乃至吴公子这三者!

当然,现下恼恨这三个家伙没用。有用的是弄清原委,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薛向沉下心来,细细勾连。慢慢回溯,问题的发端。这帮家伙选的很巧,也很准,一家伙就瞄准了自己的要害,击中了楚朝晖。

秘书之于领导的人身依附关系就不说了,除此以外,秘书也是掌握领导最多阴私、秘密的人,一般官场争斗,瞄准了对方的秘书,基本就是存了结死仇的念头,打算不死不休!

而且,抓住了对方的秘书,也基本就抓住了对方的要害。譬如眼下,俞定中抓住恶劣楚朝晖,便能借楚朝晖的口,来指正薛向。

不管俞定中曾经说的那句“楚朝晖戴罪立功时,检举的!”,是真是假,但在此信息的基础上,当场,在薛向办公室搜出万元赃款,便显得铁证如山,不容置喙。

更难得的是,由楚朝晖检举,到在薛向办公室搜出了赃款,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在司法和理法上,就站得住脚得多。

反之,若是换个人,换他俞定中的现任秘书小唐,检举薛向办公室藏有赃款,只怕众人第一反应便是栽赃陷害!

是以,先抓楚朝晖,再攻薛向,绝对是妙不可言之策!

细说来,这点曲折,薛向很快就想通了。目前,他不能确定楚朝晖是招了,迫不得已,指控了自己,还是俞定中“假传圣旨”。

在薛向看来,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前者。因为只要楚朝晖脑子没坏,就知道招供的后果,或者说指认他薛向的后果。

先不谈楚朝晖受贿,是真受贿,还是如同他薛某人一般,被栽赃后,拿个正着。即便是他楚朝晖真受了贿,只要薛向无恙,即便是以后不再用他,也会全他一个体面,到底宾主也是宾主一场。薛向相信楚朝晖定能想通此点。

更何况,楚朝晖即便是受了俞定中的威逼利诱,介或是真存了待罪立功的心思,他也该知道即便是攀扯下薛向后,自己无罪而出,薛向背后的势力也饶不过他。毕竟楚朝晖纵是还不知道薛向出自哪家高门,那日韩东临、小孙央求薛向给他们调动工作,薛向随口便报出了吴中、南疆任二人选,当时,楚朝晖是在场的!

只要不是脑子缺弦,就该知道薛向口出豪言,背后有多大的能量。

是以,不管是从哪方面讲,楚朝晖检举他薛某人的可能无限趋近于零,唯一的可能,便是吃不过拷打,屈打成招。

总之,这一切都是疑点,一时间,薛向资源有限,也不可能猜个通透。更何况,此时,研究楚朝晖的情况,绝非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反击、脱罪!

当然,最好是反击与脱罪并举!

思路已定,薛向自然开始思忖起具体的办法。可办法到底何来,却不是眨眼就能思忖清楚的,毕竟他是众目睽睽之下,被抓了人脏俱获的。

要想翻案,何其难也,似乎唯一的办法就是证明那些钱不是自己的,而要想证明那些钱不是自己的,办法有二,一者,谁站出来承认,说那钱是他的;二者,抓住栽赃者,也就是那位亲自把钱放进他薛某人办公室的人。

前种办法,几乎可以直接掠过,因为这个法子脑残得厉害。要知道时下,萧山县压根儿就不可能存在正常情况下的万元户,而出来顶缸者是普通老百姓,没人信,若是官员,岂非就是在头上写白了俩字“贪官”,想必即便是义气如廖国友之辈,亦不会为薛向顶这个缸。

后种办法似乎可行,因为薛向几乎就能肯定栽赃者出自何处!说来也巧,那十摞钱出自何处,薛向竟然知道!

答案其实很简单,萧山县财政局!

因为时下,萧山县除了银行,也就五金厂和财政局能拿出这整沓整沓的一千大团结!而且更让薛向确信无疑钞票出自财政局的是,那每一沓钱钞的封条,白皮黑底,眼熟至极。似乎正是出自五金厂从银行提出、直接缴纳到县财政局的税款!验收时,毛有财还亲自请了薛向前去视察!

当然,或许你会说,钱是五金厂提的,那五金厂会不会存在这种整沓大团结呢。答案是否定的,因为薛老三在五金厂实行财务改革后,财务处,也就是五金厂基本不会存留大量现金,上至员工发工资,下至交付货款,直接由建行拨付。

是以,这钱钞只可能出自县财政局!

可财政局的谁会做这事儿呢,毛有财?薛向脑海里第一个跳出了这个人,可是很快又否决了。

诚然,毛有财曾经和他薛向有过节,也最方便接触这些现金,或者说这些现金压根儿就直接处在毛有财的掌控之内,他是最有作案条件的。

不过,薛向却认定决不可能是他。首先,他清楚毛有财的脾性,或许毛有财毛病一大堆,比如凶狠,霸道,吝啬等等等等,可有一点,薛向能肯定,这是个讲义气的人!而他薛某人和毛有财早先的那些不愉快,早在这近一年的工作合作中烟消云散,薛向甚至能感觉到毛有财对自己的好感,钦佩,这样的人怎会朝他下手?

况且,现下,他二人合作愉快,已有点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的味道,毛有财失心疯了,才会帮俞定中算计他薛某人。更不提,他薛向背后还站着卫齐名,这位毛有财的老大哥!

所以,薛向很快就排除了毛有财!

可不是毛有财,又会是何人呢?毛有财的性子,薛向很清楚,这家伙视钱如命,财政局保险箱的钥匙,压根儿就是贴肉藏的,要从他那儿弄去保险柜的钥匙,定是千难万难。

而且即使弄去了钥匙,也需要财政局内部人士配合,才能盗出这些钱钞!

按说到此,作案人的范围已经极小了!可薛向却放弃了这条线索,因为他没时间,没时间去顺藤摸瓜,他要速战速决!

可怎么个速战速决呢?闷在柜子里的这整整三个小时,薛向几乎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而且,以他的脾性,绝对不可能受了欺负不还手,脱罪和反击,他一样都不愿放过!

既然想不到脱罪的法门儿,那就进攻吧,这次,俞定中的小人行径,彻底惹火了他,他宁愿自个儿陷在泥淖里,也得把俞定中也拽下来。

第二百七十一章 猛虎出闸

思路一开,薛向飞速地思忖着种种毒计,自救的法子,薛老三一时想不出,可害人的法子,这小子绝对千千万万,他脑子本就极灵,再加上精研的又是鬼谷子等算计人的学问,眨眼间,就思忖出必杀计三条,绝户计五条……

想着,想着,薛老三灵光一现,茅塞顿开,竟真让他想出一条自救与攻击并举的计策,而且这计策竟一直就在他身边,他却苦苦追寻了这许久!

一计既得,狭小的立柜,霎时间,万谷静寂,水流花开,薛老三终于睁开眼来!

………………

通红的火舌贪婪地舔食着空气,篝火架上的酱鸡烤得不住地滴下油脂,扑啦一声,被火舌吞噬,迸出明亮而妖艳的绿色。

渐渐地,油脂枯竭,焦黄的鸡身化作赤红,由于无人翻动,那赤红很快转作紫黑,最后变为漆黑,继而,难为的焦糊味儿,立时充斥在空气里。

“操,彪子,糊了,糊了,你他m守在边上都闻不到啊!”

至此,满厅陷入死寂已然足足五分钟,到孙胖子嚷嚷着一脚踢翻了支架,场中的气氛才又恢复过来。

“不管了,管他是神是魔,咱们直接上硬的,来个霹雳降魔!”

这会儿,李广利无暇叱责已被他当作狗屎一般的王彪,对他来说,收拾薛向,已然刻不容缓!

李广利一声令下,众人立时吆喝一声,便行动开来,倒油的倒油,扯线的扯线,检测机器的检测机器,总之,方才薛向给他们的打击实在太大,颠覆了他们的世界观,似乎薛老三真成了什么魔头一般。而对付魔头,还有堪比这等霹雳、近雷霆的电光么?

一帮人忙得热火朝天,独独孙胖子一动不动,立在李广利的身侧!

李广利眉头轻皱,淡淡扫了孙胖子一眼。后者立时知道李主任不快了。赶紧道:“主任,您别瞧我傻站的,是想偷懒,我哪有那么油滑。我是在等他们忙妥之后,才好完成最重要一环!”

听孙胖子说得玄乎,李广利眉头稍平,“成,我倒要看看你老孙要耍什么花活儿。事先说好了,耍好了有赏,耍不好,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孙胖子点点头,却不言语,眉眼间甚有自得之色,显然,他心中那主意必有奇巧。

六个人操持一台发电机,机器轰鸣声很快就传来了。那边的两人持了两个指头粗细的电线,便要朝铁椅绕去。

就在这时,孙胖子大喝一声:“慢!”

满场视线皆朝他瞧去,但见他不急不徐朝那俩人行去,劈手夺过俩人的电线。骂道:“都他m猪脑子啊,都这会儿了,还不知道柜子里的那家伙的厉害,你把电线栓椅子上。待会儿,谁负责把他弄到椅子上来?”

孙胖子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这会儿,在场诸人谁不知道立柜里的那家伙不好对付,要把人弄到椅子上捆了,就得先打开立柜,可要打开立柜,谁敢保证那家伙不拼死反抗,弄不好就得是个不得收场的局面!

啪,啪,啪!

李广利忽然拍起了巴掌,含笑着朝孙胖子行去,到得近前,拍拍孙胖子肩膀,冲众人道:“都看见了没,都学学,学学,看看人老孙,办什么事儿,都不忘动脑子啊……”

孙胖子得了表扬,肥脸立时笑得颤抖不已,其余人等看得直恶心,更有义愤填膺之辈腹诽李广利变脸如翻书,不知道孙胖子说“天聋地哑”的时候,是谁呵斥他如呵斥蠢猪一般,这会儿改口倒是快!

不过这会儿,众人不管如何心思,也都得承认孙胖子这话说得有礼,也都明白了孙胖子下一步要干什么。

很简单!无非是直接把这电线栓上立柜,反正都是铁家伙,且电线在角落里盘了一堆,满室绕一圈都没问题,更不提从南朝北拉扯一番了。

孙胖子持了两根电线,便朝立柜行去,片刻就到得近前!

砰砰,孙胖子伸手拍了拍立柜,笑道:“老子不管你是什么妖怪,今儿个就让你尝尝你孙老爷捉鬼降妖的本领,明摆着告诉你,这是三十六伏交流电,电是电不死人,可那万箭穿心的滋味儿,保管你尝了,永世难忘,老子劝你还是乖乖招了,免得老子收……”

咣!

孙胖子一个“拾”字未出,异变陡起,立柜的一面铁壁在一声巨响后,竟然破出一个大洞来,一个大手破洞而出,精准地捏住了孙胖子的咽喉,让他再发不出一个字儿来。

异变陡生,满场诸人却没一个冲上前去营救,也无一人发喊,或者落荒而逃,因为眼前的景象,诡异,恐怖到了极点!

因为,诸人都知道这个立柜是铁制的,即便当初打造时,没选用什么精钢、合金,可到底也是铁制,而且不是那种薄铁皮,二十寸许宽的铁板,坚固异常,寻常铁锤夯上去,也未必受损,即便是大力敲击,铁板也最多弯曲,凹凸,哪有像此刻这样式儿的,被人一拳像钻头纸张、豆腐块儿一般,给掏出个大洞来。

李广利等人傻站没了动静儿,立柜里的薛老三却是迫不及待要出来了,方才,他睁眼之际,便准备破柜而出,可一直沉浸六识,让他弄不清外边的动静儿,又担心这帮家伙持有枪支,怕一个不小心,吃了暗亏,毕竟国术不是神术,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对上枪支,焉能有好。

就这么干坐了七八分钟,沉心聆听外边的动静儿,虽然这立柜隔音极佳,可对薛向这种耳力的人,只要有一丝空气,也便足以传音了,更不提铁制玩意儿,本身传音效果就绝佳,于是,外边的动静儿,让他听了个分明。

方才,孙胖子的嚣张话语,已让他知道这帮家伙要采取什么手段了,惊怒之下,哪里还管什么枪不枪的,一个黑虎掏心,立时就破壁了!

他现在国术通神,虽不到握铁成泥的传说境界,这种破铜烂铁,哪里还困得住他。

薛老三担心有人持枪,趁着外边惊疑之际,紧接着一脚,僵身前的那扇铁板直接轰塌,纵身就跳了出来。

砰的一声巨响,铁板重重地撞在了地上,带起漫天烟尘。

这一声巨响,也惊醒了李广利等人!

众人下意识地发一声喊,便朝门外跑去,都这会儿了,薛老三焉能让他们逃了,这帮家伙的兽行,他虽未耳闻,却是亲身领教过,不说随便施用电刑,就是此前他待的那个立柜,普通人焉能承受得了。

薛老三真是恨毒了这帮人,非得给这群变态留下些终身难忘的教训!

奔逃的众人中,要数李广利体型最是肥硕,谁成想,这家伙竟一骑绝尘,奔在了最前方,果然不愧是这几人中的领导,连逃跑起来,也暗合领导先走的要义!

奈何这帮家伙今晚遇到的是薛老三这个超级变态,时下,人类的百米短跑记录才刚刚跨进十秒内,可对薛老三来说,百米也就是十多步的问题,极限情况下,他自己都不知道会几秒。

正如眼下,眼见着李广利离大门不过三四米了,还在二三十米开外的薛老三转瞬即到。

李广利只觉眼前一花,先前还空荡荡的大门前,便多了一人,稳稳挡住了两扇大门的开合处,遁逃的大门,便这样给封死了!

“薛向!你要干什么,你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这里是哪里,你敢越狱,罪加三等,谁也保不了你,我劝你还是乖乖回去!”

李广利知道眼下这家伙的念头,还是闪都别闪,别看这会儿他背后依了六七条大汉,光看方才这小子的表现,人数再多上十倍,怕也是白给。

李广利不愧是做老了官儿的,虽然官儿不大,只是区区正科,却是正儿八经的老油子,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

若是寻常犯官,说不得这会儿就被李广利说得犹豫不决起来,奈何薛老三本就是故意存了要找碴儿的心思,哪里还管什么罪加几等!

薛老三甚是懒得搭话,直接欺身上前,双手连挥数下,这帮家伙便软泥似地倒了一地,皆被薛向拿住颈部的玉枕穴,给捏晕了过去。

李广利等八人醒过来的时候,距离晕倒,也不过过去了数分钟,可醒来时,几个家伙却惊讶的发现,自个儿竟不能动弹了,而是被绕着立柜,绑了一圈,而拴绑的绳索,正是那接在正不住咆哮轰鸣的发电机上的电线!

弄清自身的状况后,这帮家伙真个是惊恐交集,再抬头像室内扫去,视线正巧撞上正弯腰拾捡两根电线结头的薛向。

这一惊,真个是让众人魂飞天外,因为谁都知道这小子下面要做什么!

该死的,谁他娘的在室内弄出这么大一盘电线,就这么懒么,不知道剪短剪短再剪短,何至于像现在这样,被电线绕着捆了三匝,线头还他妈的瘫在地上!

一堆人心中怨念万端,可当薛向把线头拣起来,又步到发电机前的变压器边上,一脚踩下了开关,众人的惊骇达到了顶点,凄厉的惨叫,几乎要扯烂喉咙!

“叫个屁,还没怎么呢!”

扑啦啦,薛向一声喝罢,两根线头撞在一起,立时迸出幽蓝而漂亮的火花,宛若死神妩媚的眼神。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万箭穿心的滋味儿

“薛向,不,薛书记,你要干什么,你这是要干什么,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千万别一错再错,只要你保证不闹腾,我们也不绑你关你,只要你安静待上一夜,说不定明天就出去了,你千万别冲动,别做傻事啊,你还年轻,还有美好的前程,光明的前途,千万别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李广利不愧是这一群变态中,唯一的文化人儿,情急之下,当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说来也无怪他能迸发出惊人的文采词章,因为研发者往往最知道自己研发的产品的性能,满室诸人俱是参与了电椅的研制与改进,焉能不知道这玩意儿的霸道!

再者,这帮家伙个个心理不正常,几乎都有嗜虐成狂的毛病,就拿这电椅来说,对人体安全电压是三十六伏,这帮家伙就设了个三十六伏,可实际上三十六伏以下,二十四伏以上的电压,虽不致人伤残,但对人体的伤害亦是极大。

可这帮家伙,就按上限来,遭罚者越惨,叫得越凄厉,他们越有快感。而这会儿,轮到自己要直面自个儿的发明创造后,这帮家伙真个是惊骇欲绝,他们虽未尝过那电椅的滋味儿,可遭罚者那凄厉得嚎叫,却是个个听得分明,近而成瘾!

听别人惨叫,那是享受,可自己是万万不愿尝那万箭穿心的滋味儿的。

众人中,尤以李广利最为养尊处优,平常的皮肉之苦,他都受不得,恨不得切菜时,手指被划个口子,都得去医院住两天,让他去挨这电椅,简直和死亡的恐惧没甚分别。

是以,这会儿薛老三提溜了两根电线缓步行来的时候,李广利几乎调动了所有的脑细胞。在飞速地组织着人间最美的语言,只求稍稍感化这位貌似已经失去理智的薛书记。

奈何李广利又想错了,薛老三不但未失去理智,反而脑子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才不会干什么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儿。比如收拾掉这帮家伙后逃跑!

那是傻事儿。薛向要干的是,既报仇,又能合法逃避责罚,这会儿。他就像一个精研律法的邪恶律师,专门在法律的空子里游走!

既然打定主意要钻空子了,任凭李广利舌灿莲花,直说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薛老三还是得有仇报仇,有冤伸冤!

扑啦!

薛向手中的两根电线再此交汇,又迸出幽蓝的电花,那冰冷阴狠到极致的焰火,立时让正无比深情说理的李广利,和一众吓得直剩下发抖、哭喊的孙胖子等人,立时熄了声儿。

忽地,薛老三一个大步跨到了近前,大喝一声:“受死吧!”说话儿。双手便朝立柜触去。

啊!!!!!!!!!!!!!!!!!

霎时间,凄厉的惨叫,仿佛要把屋顶掀翻!且这嚎叫除了凄惨,音色,音域。乃至持续时间都首屈一指,仿佛人人化身气脉悠长、音域宽广的歌唱家。

可惨叫持续了十来秒,众人忽然发觉身体并无痛感传来,再移眸朝薛向看去时。但见两根电线还持在他手中,离那被薛向踹飞。此时却横接了铁柜冲作导体的铁门,还差着一寸呢。

惨事未发,众人长舒一口气,这绝望后的希望,真个是让人倍觉享受!

可就在众人一口气没舒完之际,薛老三淡淡一笑,双手前递数寸,两根电线,霎时和倒地的那扇铁门接触,肉眼可辨的幽蓝电流,瞬息即发!

啊!!!!!!!!!!!!

这下,惨叫可不是由心而发,而是生命体的应激性反应,听起来,少了几分凄惨,却多了些纯粹。

不过,薛老三却不是心理变态,更无暇去分析众人惨叫的背后,还有什么心理活动,短短三秒中,自李广利以下,连头发都给电得站起来了,接着脖子齐齐一歪,晕了过去!

这会儿,薛老三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有多厉害,若是先前一个托大,真让那胖子,一家伙给缠上了铁柜,只怕就是自己这国术宗师更进一步,打破虚空,见得神明,也得被电得七荤八素,彻底悲剧!

原本薛老三打算给这帮家伙一个教训,便就此罢手,可这会儿见了这电刑的凶厉处,心头火起,顺手又是一触,刺啦一声,他便脱离了接触!

又是一次万箭穿心的惨痛经历,虽无惨叫,却是把这帮家伙从幸福的昏迷中,给重新折腾得醒了过来!

可这清醒过后,浑身的剧痛宛若滔滔江河,滚滚袭上所有的神经,一时间,呻吟声四起!

“咳咳……”

薛向咳嗽了两声,这帮正呻吟得厉害的家伙这才想起,边上还立着这么位恐惧大魔王,一时便是痛的直抽抽,也咬紧了牙关,再不敢呻吟出声。

“薛……薛书记,嗬嗬,求……求你别……在电了,我年纪……大了,心脏……也不好……好!”

李广利痛得脸孔都扭曲了,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可见真是受了极大的苦楚。想来也是,这位李主任虽然统领的是最阴暗、残酷的审讯科,可本身并不如何参加审讯工作,再加上,养尊处优得惯了,实在受不得苦头,更不提这种审讯科一般变态研究出的人间至苦。

这会儿,李广利痛得恨不得把那个提出电刑的王八蛋揪出来,踹上一万脚。

薛向嘴角浅笑:“李主任才三十出头吧,无论如何也说不上年纪大啊,定是欺我,看我好蒙!”

说话儿,薛老三还故意晃了晃手中的电线,那摇摆的黄线,这会儿,在李广利等人眼中无异于正吐着可怕毒液的蟒蛇。

“薛书记,我真的有心脏病,真的,真的,是我王八蛋,是我该死,我他m不是人,我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吧,再受一次,我一定会死的,呜呜呜……”

这下,李广利语速极快,开合的嘴巴如打机枪,说到最后竟涕泪横流,哭了起来,他是真被这可怖的刑罚弄崩溃了。

李广利话音方落,不待薛向接茬,孙胖子、王彪等人全跟着哭求起来。

“薛书记,您大人大量,就饶过我们吧,都是张立君那老老王八不是人,跟我们无关啊,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啊!”

这位显然也是频临崩溃的,当真这么多人的面儿,开始大骂自己的顶头上司,何其罕见!

“是啊是啊,薛书记,不怪我们,真不怪我们,都是那老东西的命令,我们和您往日无寃,近日无仇,犯不上啊……”

这是理智稍存,要讲道理的

“薛叔,薛叔,不薛爷爷,我也姓薛,五百年前是一家啊,您就饶了大孙子吧……”

这是来认亲,叙族谱的!

“…………”

一时间,满室内,马屁乱飞,哭喊四起,爷叔漫天。

说起来,能进审讯科的,都是极有胆色之辈,毕竟审讯犯人时的惨烈场面,一般人哪里受得了。而且这帮家伙俱是审讯科的老油子,一个个心狠手辣,心理扭曲,随便拎出一个,放在大街上,保准四周都近不得人,因为那浑身煞气和阴冷,常人谁受得了。

可就是这帮狠人儿,这会儿,已经被薛向折腾得彻底奔溃了,什么面子,尊严,上级全都被扔进太平洋里了。这帮家伙是打死也不敢再惹眼前的这狠人,打死也不愿再受这G娘养的发明出的电刑了。

一帮人鼓噪个没完,薛向听得厌烦,:“闭嘴!”

一句喝出,当真是令行禁止,一帮家伙复又咬紧了牙关,凄凄惨惨、可怜兮兮地望着薛向!

“少他娘的这种眼神儿看老子,你们这帮家伙没一个好东西,这些年做的孽只怕,真他娘的电死你们,都还嫌不够!”

薛向是真厌恶极了这帮人,萧山县公安局虽然也不全是文明执法,可到底没有这样的阴招狠招,不人道的招数啊,这群家伙简直就没把人当人,所以薛向也不打算这样放过他们。

但见他骂完,便抬手将缠绕在这帮家伙身上的电线解了开来,这善良的举动,简直比方才的恐怖电刑还让李广利等人惊骇。

一个个小鸡崽儿似地死死靠着立柜,挤坐一团,好似还没被电够一般。

薛向抬脚轻轻一踢,那根黝黑的铁棒,便被薛向踢到了众人脚下。

众人齐齐一跳,忽然拼命开始摆手,摇头,满眼恐怖地望着薛向。

薛向知道这帮家伙误会了,以为自个儿踢过铁棒,是让他们持了再跟自己斗,心中暗忖,真不知道这帮家伙是吓傻了,还是疼呆了,“少他妈的废话,老子看你们可怜,也懒得用电收拾你们,自个儿拿铁棒把自个儿打晕吧,非见血不可!”

哗!

“这家伙果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霎时间,众人便在心里达成了共识,继而又想:“不放过归不放过,这挨打总比挨电强吧,至于见血,嘿嘿,今天见得那件事儿,不比见血恐怖!”

“愣着干甚,想拖延时间,成啊,那我还是用这个好了!”

见这帮家伙畏缩一团,不言语,亦不动作,薛向终于恼了,又挥动起手中的死神之鞭!

第二百七十三章 李大圣的棒法

电线一个弧摆还未结束,一堆人便朝铁棒扑了过去,最终被孙胖子抢在手中,可得手之后,孙胖子双手攥得铁棒快成河流了,却到底不敢朝自个儿脑袋上夯,毕竟按恐惧大魔王的要求,得打晕,还得见血,满足此二点,唯有朝自家头上招呼,可谁舍得打自个儿啊?

打人,在场诸位个个都是好手;自残,人人皆是生手。

孙胖子持了铁棒朝头上比了又比,就是下不去手,时间慢慢流淌,薛老三的嘴角越渐上翘。

李广利看在眼里,是急在心上,他是真受够了电刑,知道再拖下去,没准儿惹翻了这小子,那就百死莫赎了。

当下,蛮劲儿发作,蹭得跳上前去,劈手夺过孙胖子手中的铁棒,兜头就是一棒,狠狠砸在孙胖子额头上,立时飞迸起一团血花,孙胖子晃晃悠悠吐出一个“谢”字,便软软倒了下去。

紧接着李广利宛若金猴奋起千钧棒,誓要澄清万里埃,当下,又持棒连击留下,砰砰砰砰砰砰,自王彪以下,依次被他敲打,接着,李大圣尤不罢手,对准自己额头,狠狠就是一下,血花飞溅,仰头便倒。

李大圣挥舞金箍棒的本领,便连薛向也看呆了,真个是深得快、准、狠三字精髓。他起先还以为这帮家伙会做戏,出点儿血,顺势装昏迷,但以他洞察入微的本事,观脉搏、呼吸便知道这帮人是真被这位李大圣给敲晕了。

薛老三拾起地上的铁棒,开始挨个儿额头沾血,朝自个儿脸上,头上,衣服上涂抹!

你道这小子让李广利等人见血,是恶趣味?薛老三自然没这么无聊,他只是缺点血来装扮自己而已,让他自个儿出血,那他是万万不肯的,自然就得废物利用了。

好家伙。李大圣下手挺狠,个个额头哗哗,一会儿功夫,薛老三就把自己涂成了血葫芦。

装点好自己后,薛向眼睛瞧上了不远处的一张八仙桌上的电话。心中冷笑。现场布置好了,正该通知观众入场。

薛向大步朝八仙桌行去,可谁成想不待他行至近前,门外就传来了轰鸣的发动机声。尽管室内的那台柴油发电机还突突个不停,却依然掩盖不住门外的动静儿。

“看来是不用自己多此一举了,观众已经到了!”薛老三四下瞅了瞅,脑子里想着自己该摆出一个何等的pose,忽然。余光再次扫中那两根电线,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说话声。

“丁专员放心,这四条大狗,你别看模样凶狠,其实乖巧得狠呢,是我老张上任那年,亲自从武警部队弄回来的,可听我话呢。放行走,放行走,李广利这小子肯定又在动大刑,整出这么大动静儿,希望别弄出事儿来才好……”

外面的话音未必多大。再有屋内的机器声轰鸣,可以薛老三的六识,却还是听了个分明!

“张立君!丁龙!”

薛向心头冷笑,视线再次落在了那两根电线上。立时计上心头。

但见他急步走到那张放了电话的八仙桌边,摆起来。便移到了立柜不远处的过道正中,随机便将另一盆水放了上去,右手按上桌边,劲力暗吐,一阵闷响过后,便急步向立柜奔去,在离李广利不远地方,兜头便倒,倒地霎那,拾起两根电线,双手微震,两根电线便如毒龙出洞,飞速朝八仙桌射去,大门刚被打开的霎那,两根线头,稳稳在八仙桌底落了下来。

就在这时,薛向也闭上了眼睛。

咣当一声,小严推开了大门,不及看清门内情状,便赶紧侧立到了一边,紧接着,丁龙、张立君联袂而入。

“小李,小李,李广利,死哪儿去了!”

张立君进得院内时,没等着前来迎接的人马,便先有了几分不喜,这会儿又听见轰鸣的机器传出的巨大噪音,心中不爽愈甚,更让他狂躁的时候,都这会儿了,李广利一帮家伙竟不见了踪影儿,难不成把他张书记交待的任务当成了耳旁风!

张立君眼神平视,扫了一圈,依旧没瞅见李广利等人的身影,心中怒火腾地就燃了起来,扯着嗓子吼道:“李广利,李……”

“别喊了,老张,朝那儿看!”丁龙及时止住了张立君,冰冷的声音沉静得有些可怕。

“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成这样……”

张立君顺着丁龙的指向看去,立时惊得蹦了起来!

张立君一眼就瞅见倒在血泊里,染成了血葫芦的薛老三,心中惊骇到了极点,他这一番惊诧,绝无半点儿担心李广利那帮家伙的安危,一颗心全系在薛向的死活上了。

因为,薛老三人是他张立君抓进来的,出事地点也在他纪委审讯室,若是薛老三真有个三长两短,张立君简直不敢想下去。

若是薛向没在他萧山县书记办公室,闹上那么一出,张立君也许还没这么恐惧,可这会儿,他张某人已然知道姓薛的大有来头,而此事若发,他背后的靠山又怎会干休!

而且,从丁龙也再三交待得到口供须看不见伤痕,亦可确信,这姓薛的是真有来头!

原本张立君自忖淌进了这趟浑水,便再无退路,可即使再无退路,他张书记也不能随便让人拿着把柄啊,可眼前的事儿,一传出去,便是滔天景象,只怕是不用薛向背后的人出手,黄观,周明方都能把他彻底掀翻!

张立君焉能不急,张书记焉能不惊?

可这会儿,还有人比他更急躁,更惊恐!丁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比张立君更加知道如果薛向真的在此处有个三长两短的话,自己会有什么后果。

因为,他已然知道这位薛书记的身份,虽然那位吴公子再三敷衍,可丁龙还是查了出来,毕竟吴公子和薛老三的恩怨,在四九城衙内圈里,众人皆知。丁专员费一番心力,自然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当时,查清这位薛书记的来头后,丁龙就知道自己踩进了一滩污泥里,可是已然踩了进去,就决然没有轻易脱身的可能。

是以,他唯有装作懵懂无知,继续替那位吴公子整垮薛向,因为已然得罪了薛家人,死死靠近吴家人便是他唯一的出路。

可这整垮,绝对是运用正常官场规则下的合法手段,比如这次的纪委出击,抓了这位薛书记一个现形,这便是最高妙的手段,让对方有苦说不出,即使薛家高层震怒,也无从泄火。

可若是从肉体上伤害了这位薛书记,那绝对就是玩儿过界了,最糟糕的还是自己先过的界,那后边,必然而来的是薛家人滔天怒火,让薛家人彻底抓住了发怒的由头,化被动为主动了。

如此蠢事,丁龙自然不会做,是以,他才会一遍又一遍叮嘱张立君,不许见血,拿到口供,便是胜利。

可眼见是什么场面,这他m的还是不许见血么,人都被整成他m的血葫芦了,这位真没了命,丁龙知道自己绝对活不成了,他用屁股都能想到甚至不用薛家人出手,吴家人都得推他出去顶罪。

就这么,张立君傻站,丁龙痴楞着,二人压根儿就没心思去想眼前的惨案是谁干的,只一门心思的全去担心、恐惧了。

独独小严不清楚内里的滔天干系,一心想着救人,绕开方桌,急步上前,挨个儿探了下鼻息,扭头急道:“丁专员,张书记,都没死,都活着呢,都活着呢……”

小严一声喊,立时惊醒了二人。

是啊,局面再惨烈,也未必是必死之局,该补救的补救,该封锁的封锁,当务之急,不正是救人么!

一念至此,二人发足便朝薛向奔来,说巧不巧,二人一左一右饶过八仙桌时,张立君的身子就蹭了桌子一下。

霎时,喀嚓一声脆响,桌子塌了,继而砰的一声响,满满一盆水落在了地上,二人身上溅上不少水花,地面更是飞速地被打湿,

刺啦,刺啦啦,一片碎木深处,忽然起了声音,继而冒出幽蓝的火花。

“啊!!”

张立君发一声喊,左腿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

“啊!!!!!!”

丁龙竟捂着胯下,原地蹦了起来,接着落地,复而再跳,蹦跳间,隐约可见,丁专员胯下湿漉漉一片,一条裤腿连着鞋底湿得都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这蹦跳之下,积水被踏得四处飞溅,立时让张立君另一只腿上也溅上了不少,就这么着原本单腿摆动的张书记,就地就跳起了霹雳舞!

小严简直瞧傻了眼,一个地区行署专员,一个纪委书记,哪个不是花原地面响当当的人物,沉稳大气,似乎天生就是这种大人物与生俱来的气质。而这两位平日里,也确实是不苟言笑,凛凛尊严!

可这会儿,竟似马戏团小丑一般,不停地瞎晃悠,让小严无论如何想不透。

“电,电……”

终于腾空的丁专员强忍着剧痛,道出了关键,一边的小严这时陡然发现了地上的两根电线,一直延伸到那木堆里。

第二百七十四章 俞书记喜洋洋

这会儿,小严哪里还不明白怎么了,急得他慌忙扯起两根电线,死命地往外拖,直到彻底将电线脱离地水渍,丁、张两位舞蹈家才停下了舞动的身子,一屁股跌坐在地,哼哧,哎哟地乱叫,就是再也动弹不了一根手指。

俩人的情状,让二人蹦跳开始时,就微眯着眼睛的薛老三笑得肚子痛,若非必须装死,他真能笑得再趴下。

这一切,原本都是他布置的,看着自己布置的陷进,落入了俩肥狐狸,薛老三能不高兴。

看起来,这番布置有讨巧嫌疑,似乎张立君若不碰触那八仙桌,薛向的布置就得失败,其实不然。薛老三这等脑子,又怎会不通盘考量,早在他掷出电线的霎那,手里就悄悄扣了一颗石子,即便张立君不触发机关,薛老三也会在恰当的时候,帮俩人触发。

而且,薛老三此番设套,无非是膺惩俩老狐狸,只为出出恶气,决计不会闹出人命。因为他从先前电击李广利等人时,已经大略估测出此电压当是临界安全电压,考虑到俩老家伙身体到底不比年轻人,薛向用水引电,已然算照顾俩老头了,若不然,把电线埋在铁板上,静等俩老家伙踩,非把二人电出个好歹来不可。

就因着这水的导电性远逊于铁,所以,这俩老头只被电得痛彻心扉,却也没怎么伤着身体。

细说起来,这俩老头若真知道事情的全部原委后,说不得还得恨薛向一小半,恨李广利那帮家伙一大半。原来,纯水是不导电的,因为纯水不含电解质,当然,这盆水原本就是普通自来水,而不是纯水,自然含有电解质。可含也只是微量,导电性并不如何强烈。

可谁叫这盆水,是李广利这帮家伙吃烧烤时,用来净手用的,烧烤时。涂盐抹料。几乎都光用手了,这洗完手后的水,岂不是多了不少食盐和佐料。众所周知,食盐化学名就是氯化钠。乃是强电解质。这帮家伙这一洗手,可坑苦了丁专员和张书记,这二位若真知道自个儿这番痛苦的由来,不恨死了李广利这帮家伙?

不过,这会儿俩老头就剩下抽抽的劲儿了。满身都是痛,满心都是眼泪。

一边的小严也是手忙脚乱,一会儿揉揉张书记,一会儿拍拍丁专员,满口安慰话,想开口求助,举目望去,满厅内,人头倒是不少。可除了自己,剩下的全是躺着的。

眼见着丁龙痛得脸都变了颜色,小严急得快拿脑袋撞墙了,还是张立君强忍着痛,拿脚踢了一下裹在木板堆里的电话机。小严这才警醒过来,扑过去,就抱着电话摇起了号儿,半个钟头后。门外才又响起了发动机轰鸣声。

…………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红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今夜花原、萧山,不知多少人无眠,有人是愁得难以入睡,有的欢喜得不能安枕,而对这会儿穿着白褂,绕着茶几上的半桌酒席,踩着四方步,呜呜呀呀哼唱着京剧的俞定中来说,显然是后者。

多少天,不,多少年没这么高兴了啊,俞定中自己也分说不清了,总之,看着那小子被自己亲自送上纪委的专车,俞定中只觉得浑身的快意,比自个儿二十年前入洞房时,还要强烈。

细细想来,俞定中能不高兴么,如此一个大敌,如此难缠的一个对手,如此一个深不可测、执掌全萧山的薛书记,就这么着,被自己一条粗浅小计送去了牢笼。

这回,任凭他姓薛的再能折腾,只怕也翻不过身来了,毕竟人赃俱获,铁证如山,只怕神仙也别想翻过案来。

姓薛的垮了,他那些余孽纵是现下还憋着气儿,还跟自己叫着劲儿,只怕也撑不了多久,就得乖乖爬回自己脚下,俯首称臣!

当然,更美妙的是,那位贵人交付托办的事儿,终于被自己干成了,嘿嘿,当初自己当真那位贵人的面儿,提出这条计策时,在座的丁专员,还连连皱眉,说什么粗鄙不堪,浅薄至极,可现在呢,那么难缠的家伙,生生就被自己这条粗鄙不堪、浅薄至极的小计给撂翻了,哼哼,只怕这会儿,那位丁专员不会再惦记什么粗鄙不堪、浅薄至极了吧,恐怕该一门儿心思的开始抢功劳了吧。

抢吧,抢吧,反正最后一击,也得丁专员在地委委员会上打出,自个儿又使不上力,不过这功劳再怎么抢,大头儿都得是自己的,谁叫自己忽出奇计,已然“简在帝心”了呢。

俞定中美啊,美得都睡不着觉了,美得今天下午那个没开成的常委会都没能冲散他的亢奋,这不,一直在办公室兜兜转转,走了几个小时,临到夜色深沉了,忽又一个电话招来了张道中,又叫指示秘书小唐前去后勤处,备了这么半桌酒席。

之所以说半桌,是因为就四盘下酒菜,占了茶几的一半位置。人家俞书记今夜置酒,不为饱肚,纯为尽兴,所以,就难得简朴了一回。

按道理说,这俞书记请客,怎么也不能只请张道中啊,他俞某人再是孤家寡人,在常委班子里,也还有钟伯韬、刘力这二位难兄难弟啊!这会儿正是大胜刚得,正该大家伙儿一块儿庆祝啊,怎么就单单请了这张道中呢?

说来也简单,刘力太粗,简直比宋运通还粗,而且宋运通粗中带直,简单得多少有些可爱,可这刘力不单长相粗,人也粗得猥琐,尤其是他看卫兰时的眼神,让俞定中这自诩为花丛中的领袖十分不喜,请他喝酒,那简直是找罪受。

而这钟伯韬钟县长虽然文质彬彬,腹有诗书,该是个喝酒谈天的好对象吧。

偏生今日,这钟县长从头到尾兴致就不高,即使薛向被带走,这钟县长瞧他俞书记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俞定中虽大略猜到原因,却也懒得跟他解释,如此一来,自然就不会相请钟县长了。

“……左右琴童人俩个,我是又无有埋伏又无有兵。你不要胡思乱想心不定,来来来,请上城来听我抚琴!!!”

一曲《空城计》唱罢,俞定中忽地端起酒杯一饮而进,长赞一声“好酒”,便一屁股在张道中对面坐了下来,笑道:“道中,我唱得有味儿吧!”

“书记唱得岂止是有味儿,我看简直有了杨荣华,小麟童的七八分功底了!”张道中含笑赞道。

俞定中微愕,继而脸上露出欢喜之色:“没想到啊,你张书记真是涉猎广泛,样样精通啊!”

俞定中有此一赞,绝非戏言,他方才问张道中自己唱得如何,原本就是戏虐之问,压根儿没指望张道中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可张道中张口就报出了杨荣华、小麟童二人的大名,这二位可是时下京剧圈里唱老生的名角。当然,即便是名角,若非京剧爱好者,定然难知这二人名姓,因为老生的名气原本就比不得青衣花旦,更不提时下,京剧已然被打压得没了什么影响力,而据俞定中所知,张道中似乎不是什么京剧爱好者,他能一口报出这二人的名字,那可真不容易。

忽然,俞定中想起了张道中另一个外号“多宝塔”,这个外号传得范围不广,还是在张道中给卫齐名干县委办副主任的时候,传出来的,传了一段时间,便自动消弭了。

多宝塔,多宝塔,说的就是这位张副主任,就似一个藏了许多宝藏的宝塔,问他要啥他有啥,问他啥,他知道啥。

大管家做到这种程度,不升官,还有天理么?

一念至此,俞定中又生出几分庆幸和得意来,如此人物都归到了自己的麾下,岂非风从虎,云从龙耶?看来上次带这位道中同志,去见那位贵人,还真是没错!

“哪里哪里,我这也是听说书记您喜欢唱两口,这才开始慢慢关注京剧,这一关注吧,发现这京剧不愧咱们中华民族五千年国粹之名,魅力四射,一听就这么听进去了。”

张道中笑着说道,顺手持了桌上的酒壶,给俞定中的酒杯注满。

俞定中越听越满意,越看张道中越欢喜,端起酒杯,“来,咱们哥俩儿走一个!”

张道中依言端起了酒杯,两个五钱的梅花瓷盏眼看就要撞到一处去了,叮铃铃,叮铃铃,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砰的一声,俞定中的酒杯落在了桌上,酒杯歪斜,杯口正对着他,霎时间,酒水随桌溢出,淋得他裤裆湿了一滩,可俞定中不管不顾,蹭得立起身来,就奔办公桌去了,抓起电话,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平静地道:“喂,我是俞定中!”

“定中啊,哈哈,干得不错,我早得信儿了,这不,拉着几个哥们儿出去喝酒庆祝去了,回电话晚了,莫怪莫怪啊!”电话那头的声音浑厚温和,音色鲜亮,一听便知是青年人。

第二百七十五章 官员中的天才

“哪里哪里,您贵人事儿忙,这么晚了,还能记挂着我,我,我,我实在是……”

说着,说着,俞定中竟语带哽咽起来,先前还笔直的背脊,这会儿快弯成了虾米,整个儿上半身几乎快要俯到办公桌上了。

此刻,俞定中嘴中悲怆,心中实已乐开了花,他这大半夜了,还拉着张道中喝酒,除了兴奋得睡不着,需要找个人排遣排遣外,最大的原因,还是在等这个电话。

正是:功已高与九霄齐,赏合当从云中来。

立下如此盖世奇功,那贵人若是连一个电话也没有,他俞某人岂能甘心,这会儿,电话果至,俞定中一颗心算是落回了肚里,又开始欢实地蹦跳起来。

“定中,别这个样子嘛,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过了,过了,太过了啊!”

电话那头显然也听出了俞定中的激动,开始出言安慰,俞定中自又是一番感激涕零的表演。

却说办公桌边的俞定中正在倾情发挥一个演员的天赋才情的时候,茶几边的张道中正端了酒杯,死死地盯着俞定中手中的电话,原本如常的眸子,此时却明亮得过份!

砰!

俞定中办公室的大门被人撞开了,惊得正完全投入、已然湿润、红肿了双眼的俞定中,差点儿没把电话掉在桌上。

室内俩人循声望去,竟是钟伯韬奔了进来,这钟县长打扮着实怪异,青紫着眼睛,头发蓬乱,更诡异的是,他竟没穿外套,套了一身扣子扣得乱七八糟棉衣、棉裤,撒着拖鞋,就闯将进来了。

俞定中正和贵人通着至关重要的电话,这时。忽被他不怎么喜欢的钟伯韬打断,心下腾得就起了火儿,也不按住话筒,就冲钟伯韬吼开了:“钟县长,大半夜的你成何体统……”

显然。俞定中希望这番呵斥声。能对电话那头的贵人做出通话打断的最完美解释。

俞定中火气大,熟料钟伯韬火气更大:“体统体统,体个屁统,都这会儿了。你俞书记还讲个屁排场,大半夜的,也不知道你在跟谁嚎丧,老子打了半天,都是占线。你知不知道这会儿丁专员、张书记全躺在医院里,那位薛书记血葫芦一样,更是生死不知……”

也难怪钟伯韬火气大,大冬天的,半夜里被叫起来,任谁心火都得旺!当然,若是在昨天,钟伯韬必然能压住心火,而不会如此和俞定中言语。而今天。尤其是再薛向被带走后,接了丁龙要求他全力配合俞定中的电话后,钟伯韬的心情就陡然恶劣起来。

原来,钟伯韬原本以为,薛向被抓现形。真的是处于俞定中瞄准楚朝晖后得出的副产品,因此,当张立君驾到时,他也是意气高昂地陪同俞定中。去薛向办公室搜脏,可丁龙的那个电话一来。他就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只怕是早已策划好的,因为薛向才刚被张立君带走,丁龙这边就知道了,纵算是张立君跟丁龙交好,事先跟丁龙说了,他要下来抓薛向,丁龙也不至于不事先通知自己啊。

很显然,这件事儿,是丁龙和俞定中定计的,至于上面还有谁参与,那就不是钟伯韬该考量的了。因为,有这就够了,很显然丁专员没打算让自己知道,就是把自己当了外人儿,更可耻的是俞定中,这老小子干什么事儿,自己都鼎力支持了,轮到这会儿,他竟吃起了独食,还是他妈个东西么?

所以,钟伯韬很不开心,而让他更不开心的是,这会儿薛向那边出了故障后,丁龙竟在病床上打来电话,让他知会并全力配合俞定中。

试想想,有好处时,人家把你踢开,有困难时,人家再把你拎出来,搁谁谁难受。正如上海滩杜老板评价自己在蒋公中正心目中的位置时说,自己就是夜壶,用的时候拿出来,不用的时候,就塞在床底下。

这会儿,钟伯韬就是这般感受!

却说钟伯韬一声嘶吼,惊得正欲大发雷霆的俞定中一屁股坐倒在地,手上的话筒再也把持不稳,咣的一声,摔在桌上。

就在这时,张道中动了,一个纵身就扑到前来,他却不扶俞定中,而是伸手朝桌上抓来,一把稳稳抓起了电话筒,这时,电话听筒里传出了声嘶力竭地喊声:“喂,喂,喂,俞定中,俞定中,俞定中你个G娘养的……”

“喂,您好,我是张道中,俞书记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脚,对不起,我待他向您道歉。”

张道中稳稳地握住话筒,声音也沉稳地不带一丝半点儿的激动,即使他随俞定中见过电话那头的贵人,也知道那位贵人的身份。

“张道中?”电话那头狂怒的声音忽然化作疑惑,俄尔,又道:“我知道你,不过,现在马上叫俞定中接电话!”

“好的!”张道中一声说罢,伸手将正欲站起的俞定中扶住,后者冲他感激地点点头,显然对方才张道中能帮他应付那位贵人很是感动。

俞定中再次揭过电话,一声“喂”字刚出口,那边便传来惊天怒骂,何曾有此前通话时的半点温和,“俞定中,你是猪脑子么,你怎么搞的,你竟然,竟然敢,敢伤他,我他m真服死你们了,真把真龙当泥鳅,你……你……你……好……”

那边的贵人气得直喘粗气,良久再憋不出一个字儿来,竟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完了,完了……”俞定中捏着电话,失魂落魄地碎碎念道。

俞定中这会儿虽然仍不能明确知道薛向出自京城哪家豪门,却是肯定了薛老三有个了不起的家世,原本,他以为通过这条在规则范围内的圈套,把姓薛的装进去,是再好不过的杰作,谁能知道竟会出现眼前的惊天变故。

薛向若有个三长两短,那绝对是超出了原先预订的规则范围,搞不好就是两派的惊天碰撞。

现下,他俞某人自问刚抓住了吴家这条大船的船舷,压根儿还不算上得船来,碰撞一起,他这罪魁祸首,还想上船?船上的人保准恼得能起桨,往他头上拍!

如此一来,他俞某人可不是完了么?

“俞书记,俞书记!”张道中护身握住了俞定中的大手,摇晃道:“冷静冷静,咱们还没输,那边的情况咱们毕竟不了解,薛书记就未必有事儿,我看当务之急,咱们还是把没办成的事儿,抓紧办成吧!”

“没办成的事儿,还有什么没办成的事儿?”俞定中好容易回过神来,又是两眼茫然。

“来来来,俞书记,钟县长,都坐都坐!”

说话儿,张道中便一手拉着俞定中,一手拉着欲走不走的钟伯韬,在沙发上坐了,“眼下,咱们可不能乱,千万不能乱,俞书记、钟县长,现在花原的事儿,咱们即使知道了,暂时恐怕也无能为力,我相信有丁专员和张书记,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俗话说,尽人事听天命,我看咱们还是先把咱们能影响,能办到的事儿办好,办实了吧。”

张道中不愧是卫齐名看中的顶级人才,一席话,不断说得俞定中定了神,便连钟伯韬也不得不好好思量了。

他说花原有丁龙、张立君,意思是安慰俞定中不要乱,若情况真无可挽回了,丁龙也用不着钟伯韬大半夜跑来抱这个信儿了!

而他话中反复听到丁龙,无非也是暗示钟伯韬分清轻重,眼下不是闹意气的时候,伤了俞定中,就是误了丁专员,误了丁专员,你钟县长只怕也没好!

这等洞悉人心、转瞬成谋的本领,如何不是官场中的天才!

“说吧,道中,到底还有什么事儿没有办妥!”

俞定中揉了揉眼皮,先前的精气神儿早被钟伯韬一个惊吓,灭了个干净,这会儿唯有强打起精神。

张道中道:“书记,您可能忘了一个重要的人物!”

“谁?”

“楚朝晖!”

“竟然是他?”钟伯韬终于再次开口:“楚朝晖怎么了,他不是招了么,怎么,难不成他想翻供?”

俞定中面色微红,抬眼扫了扫张道中!

张道中道:“钟县长,是这么回事儿,谁都没想到楚朝晖进了纪委,异常顽固,没办法,为了防止薛书记转移赃款,我们也只得采取非常规办法,先抢在薛书记转移赃款之前行动,至于楚朝晖这边的审讯,可以延后而行,不过,眼下再难延续,已成当务之急!”

张道中一番话,说得钟伯韬目瞪口呆,钟县长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张道中这极尽修饰的文明话中,藏了多脏,多阴毒的手段。

还什么采取非常规办法,抢在薛向转移赃款之前行动,还什么先得手,后审讯楚朝晖。

这全他m的是屁话。

为什么能抓薛向,还不是因为有什么所谓的楚朝晖指证。现在好了,人抓了,现在指证反而没了,那在薛向处精准抄出来的赃款,是如何来的?

没有楚朝晖的检举,难不成俞定中神机妙算,抑或张道中断案如神,都他m料准了一准儿能在薛向办公桌里抄出赃款。

至此,答案只有一个,那赃款压根儿就是谁放进去的,至于谁放进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俞定中,抑或张立君早知道谁往里放了钱!

第二百七十六章 只要证据,不计毁伤

张道中一番“文明话”,让钟伯韬彻底想通了薛向受贿案的原委,现在他甚至在想楚朝晖的案子没准儿也和薛向的案子如出一辙!

“毒!还真他娘的毒!虽然粗暴,却真个是管用,先在屋里塞堆钱,继而,再过来抓现形,让你反映都来不及,便彻底坠入彀中!”

钟伯韬想通全部关节,再细细瞅一眼俞定中的肥脸,第一次开始正视起这位已然被他打上愚蠢、昏聩标签的俞书记。

当然,钟伯韬并不是要去掉他已经加给俞定中的那俩标签,而是又重新贴上一个新的标签——阴毒!

可不是阴毒么,官场争斗虽然残酷,可大部分官员还是讲底线的,像俞定中这种粗暴、阴毒的手段,几乎是要激起公愤的,毕竟谁也不敢保证姓俞的会不会对自己来这手。

但就是这般不容于官员群体的手段,愣生生地被同样是官员的俞定中给使了出来,人做到这地步已经不仅是阴毒,简直就是没下限了。

却说就在钟伯韬沉心咀嚼张道中那番话的时候,俞定中亦是震惊而起,他到底是整个阴谋的策划者,自然知道此局的破绽。

原本他也没将楚朝晖当回事儿,抓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那句“楚朝晖戴罪立功时,检举你薛向的”,至于楚朝晖是否真检举了薛向,在俞定中看来在薛向进了地委牢笼后,已然就不重要了。

毕竟姓薛的一进去,地委纪委有的是办法让他吐出些有价值的东西,即便是姓薛的死不承认那万把块钱是自个儿贪污来的,可不交待点儿别的问题,他就休想过关。

只要姓薛的松了口,交待了问题,不管问题有多小,反正这小子就成了污点官员,以后还想在仕途之路上攀登。那就是痴人说梦。

可偏偏,眼下的事儿,被地委纪委的那帮蠢货闹得不可收拾了,眼看着就要起大风波了,花原那边如何运作。他俞某人已然插不上手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把楚朝晖的事儿作死。

不然,上面插手进来,他连楚朝晖的口供都没落实。所谓楚朝晖检举薛向,自然就成了笑话!

楚朝晖这根线头都断了,薛向的案子又从何来?

俞定中万万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他一拍张道中的肩膀,“道中。纪委是你在领导,我希望这个时候,你要加把劲儿,不能掉链子啊!”

张道中难得露出苦色:“书记,不是我不尽力,实在是事情很棘手啊,一来,楚朝晖骨头死硬,撑了两天了愣是都没吐一个字儿;二来。您也知道,纪委内部最近也很是不稳,负责审讯的骨干们不知怎么的都生病了,留下的办案的都是生手,效率实在是低得狠呐。”

张道中话罢。俞定中老脸一红,他当然知道张道中说的纪委的骨干们都生病了是怎么回事儿,无非是张道中替他遮掩面皮的说法。

想想,俞定中也有些气馁。自己在萧山县的名声竟一至于斯,便连这会儿自己把薛向送进了地位纪委。可萧山县的诸人还是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他俞某人声望甚至还不如和卫齐名搭班子干县长的那会儿。

更令人抓狂的是,县委常委不甩他也就罢了,毕竟勉强还算是对等的同志,可县纪委的那些小喽啰们算怎么回事儿,竟也敢跟自己甩脸子,简直是欺人太甚。

气归气,俞定中到底也知道这萧山,他是待不住了,即使打垮了薛向,一个举县结敌的县委书记怕也做不长。

“罢了,罢了,反正今次若能挺过去,凭此奇功,小小萧山只怕也盛不下我俞某人!”俞定中在心头给自己鼓劲儿罢,又拍拍张道中肩膀:“道中,不管怎么说,这一关,你得帮我跨过去!”

张道中面沉如水,“书记,若真要弄出些真玩意儿,只怕就得上狠的呢!”

俞定中明白张道中的意思,收束楚朝晖时,他也顾忌薛向那边会出意外,再加上起先也不在乎楚朝晖招与不招,虽也狠狠地收拾了楚朝晖,却终究没下死手,无非是水灌,沙闷,压根儿就没敢弄出伤来。再加上楚朝晖死硬,负责审讯的骨干撂挑子不干,所以到今儿个也没拿到真玩意儿。

无非是让人写了份伏辩,连楚朝晖的签名都没弄到,就用人掰了他指头,按了个手印。

如此“仓促”的证词,若是在薛向被地委纪委拿下后,自然可以入罪,形成证据链,可张立君那边明显就出了问题,那现下楚朝晖的证词就显得尤为重要。甚至可以说,即使张立君把事情办砸了,只要俞定中这边把楚朝晖的供词做实做严密,薛向又找不出那笔钱到底是谁放进去的,薛向仍是在劫难逃!

所以,这会儿,张道中一暗示,俞定中就咬牙下了决心:“上狠的就上狠的,我不问过程,只要结果!”

张道中等的就是这句话,纪委的骨干们不愿配合,可他张某人手下又不是一个人儿没有,从来那个小圈子里,都有那不得志的人,萧山县纪委也一样,有瞧不起俞定中行事的,自然也有趁着空当,赶着抱张书记大腿的!

张道中得了俞定中准信,转身拿起话筒便拨起了号码,电话很快就痛了,但听张道中道:“贾科长,俞书记有令,今夜必须让他写出供词,亲笔签字画押,何种方法不论!”

说完,啪的一声,张道中便把电话挂了。

俞定中面沉如水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下巴似在沉思,而钟伯韬则玩味儿地盯着张道中,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那句“俞书记有令”,此刻,他算是彻底认识了这位张书记。

………………

啪的一声,贾耀祖挂了电话,步到墙根,一连三脚,踢中了三人,“嗨嗨嗨,都他妈醒醒,醒醒,张书记来电话了,说俞书记有最新指示了!”

一溜排开,坐在椅子靠了墙打盹儿的三条壮汉,原本不耐烦的表情,在听到俞书记、张书记后,立时消散一空,齐齐立起身来。

“科长,俞书记都有啥指示啊,咱们可得好好干啊,这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排头的蒜头鼻不待站稳,就抢出声来。

“千载难逢?嘿嘿,是千载难逢啊,不过,眼下这机会是祸是福呢!”

贾耀祖到底跟蒜头鼻三位不同,他在纪委虽不得志,好歹混到了个副科的级别,算是基层干部,多少还有点政治敏感度,知道眼下县里的政局可谓波诡云谲。

他也实是不得志太久了,要不然今次他也不会铤而走险,硬跟着张道中,或者说俞定中淌了。毕竟现下俞书记,在萧山县上上下下到底是个什么名声,他实在是太清楚了,说臭不可闻都是轻的。

至于蒜头鼻等三位,那纯是跳水劈柴的货,萧山县的上层政治对他们而言,那就是云里雾里,一团乱麻,只知道以前得势的薛书记倒了,现下俞书记、张书记起来了,而且身边的人都跟猪头三似的,都不知道往上贴,那就纯便宜他们呗。

这三位压根儿就不会想别人都不要的便宜,到底还是不是便宜。

“科长,何出此言啊?”蒜头鼻性喜看演义,整日里,说话也是一股酸腐味儿,这家伙不自知不说,还自诩为文士风流。

贾耀祖听蒜头鼻如此言语,心头就冒火,喝道:“出个屁的言,干活,都给老子干活,要是今天还啃不下姓楚的,俞书记能往死了收拾你们,信不?”

蒜头鼻大惊失色,急道:“科长,不能吧,这小子不招,全是张书记指示说不能见血,可不能见血,怎么能收拾得了这位硬骨头楚大秘,这一天多的时间,您也瞧见了,水没少灌,沙袋没少压,每次都折腾得小子眼珠子翻紫,吐酸水了,可他还死抗着不招,再折腾下去也没用啊……”

“叨逼叨,叨逼叨,叨叨什么,这回俞书记说了,只要口供,不计毁伤!”

贾耀祖一锤定音!

闻此保证,蒜头鼻三人大喜过望,奔到房间正中的铁架上,就把吊着的楚朝晖解了下来,在一个铁椅上重新绑了,蒜头鼻更是拎起一桶水,兜头便朝楚朝晖泼去。

哗!

被浇了个透湿的楚朝晖立时发出一连串咳嗽,慢慢抬起头来。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啊?若是薛向此时在侧,定然难以认出,这位面色白如金纸、双目肿赤,眼窝深陷的枯槁男子,就是自己那位文质彬彬、神采飞扬的秘书小楚。

进入萧山县纪委,不过短短三十多个小时,楚朝晖几乎已经被折磨得脱了原来的形迹。

“楚大秘,我劝你还是乖乖招了,把供词一写,万事大吉,还免得遭这些罪,俞书记那边已经说了,只有你老老实实招供,肯待罪立功,组织上对你的问题可以宽大处理,毕竟是年轻同志嘛,允许有犯错误的机会,组织能教育的也是尽量教育,总不会一棒子打死人的。”

贾耀祖拦住了就要上手的蒜头鼻三人,搬了个小凳,在楚朝晖身前坐了,面目平和,语气舒缓,颇有谆谆教诲之意。

第二百七十七章 刚烈

闻听此言,楚朝晖死灰的眸子忽然有了些颜色,抬起头来,盯着贾耀祖,却是一语不发。

贾耀祖被这满是轻蔑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心中强压着火气,又道:“楚大秘,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肯定在想薛书记能救你吧,嘿嘿,我知道你不信薛书记被地委带走了,可你想过没有,若是薛书记还在萧山,我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儿,也不敢这么对你不是!”

“呸!”楚朝晖对着贾耀祖吐了一口浓痰,腥黄的痰液夹杂着血丝,巧而又巧地落在贾耀祖的额上,“薛书记就是进去了,你们这些鼠辈又能耐他何?”

贾耀祖性本喜洁,一抹额头,见了手上的痰液,当即就哇哇地干呕,早等不及的蒜头鼻三人,便立时冲了过来,挥舞着手臂,刚要上手,却又被贾耀祖出言阻住,给呵斥得退了开来。

贾耀祖重新在小凳上做好,掏出手绢擦了擦手,复又塞回兜里,笑道:“楚大秘,知道你有火儿,可我劝你别为意气冲昏了头脑,地委纪委是个什么所在,你楚大秘也不是一天两天在花原政坛上混的,应当知道的很清楚,可以这么说,就是个铜豌豆进去了,那里面的家伙也能将他砸瘪了,锤烂了,煮熟了,嘿嘿,指不定那位薛书记这会儿已经哇哇全吐了,您还在这挺着,还有意义么?”

贾耀祖到底不是蒜头鼻等粗人,他知道像楚朝晖这种领导秘书,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背叛领导的,这会儿,光用暴力,只怕难动这小子心智,因为这小子心里绷着一根希望之弦,他认定薛向会没事儿,自己也就没事儿。那贾耀祖要做的就是把这根希望之弦捻断,接着,才好炮制姓楚的。

“哈哈哈哈……”

贾耀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番剖析后,楚朝晖竟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不见半点悲怆。竟似欢愉至极。

“你笑什么!”

贾耀祖隐隐猜到些什么。

楚朝晖形容枯槁的脸上。竟露出个阳光灿烂的笑来,“你说我笑什么,贾耀祖啊贾耀祖,亏你还急着想抱俞某人、张某人的大腿。这会儿被人卖了还浑然不知。我来问问你,是不是姓俞的打电话来,让狠狠收拾我,不必再顾忌什么手段,今晚非要拿到我的口供?”

贾耀祖。蒜头鼻等四人,齐齐变色,因为楚朝晖说得分毫不差!

“你他m的刚才一定是装昏,定是听到了老子们的谈话!”

蒜头鼻跳了脚,指着楚朝晖大声喝骂。

贾耀祖脸色却始终阴沉着,他自不信什么楚朝晖装昏,那八个沙袋再多压会儿,这小子命都没了,哪里还有装昏的余地。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朝晖道:“我想说什么,你贾科长这会儿只怕已经猜到了吧,嘿嘿,说起来,我还得多谢你贾科长。你若是不提醒我地委纪委的恐怖,我还真就想不到这点呢!”

贾耀祖的脸色终于彻底黑了,因为这会儿,他真想明白楚朝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很明显。地委纪委那边失手了,至少是没成功。如若不然,又怎会如此惶急地要求自己在今夜拿下楚朝晖,竟还说了不顾毁伤的狠话!

“悔啊,悔啊,就知道这便宜就没有好拣的,弄不好这些彻底就栽进去了,听说那位薛书记动起手来,可就没有留情的时候啊……”贾耀祖紧攥着眉头,脸沉的快滴下水来,这会儿,他是真后悔了,后悔掺和进这淌浑水了。

可已经掺和进来了,再抽身,显是不能。转瞬间,贾耀祖心念万端,甚至连戴罪立功,救楚朝晖出笼的想法都曾闪现。不过,这点头也就是一闪即逝,因为贾耀祖也不敢断定花原那边的情况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情况不明之下,这反复小人是那么好做的,没准儿弄巧成拙了呢。

贾耀祖整满腹思潮至极,一脸茫然的蒜头鼻终于又开腔了:“科长,这小子说什么呢,我们怎么听不懂!”

“懂,懂个球球,要懂这些做甚?”贾耀祖一声厉喝,霍然起身:“不用懂了,动手,动手,朝死里招呼!”

贾耀祖终于恼羞成怒,再不愿跟楚朝晖玩儿什么心理战术。

却说贾耀祖一声令下,憋了半晌的蒜头鼻三人可谓是热血沸腾了,齐齐一声吆喝,便要朝楚朝晖招呼去拳脚。

哪知道眼看着楚朝晖就要遭厄,贾耀祖又是一声何止,叫停了行动。

蒜头鼻三人这回终于恼了,都说可一不可再,可这会儿,姓贾的已经是第三次叫停了,这是耍猴了?

就是泥人也有几分土性,蒜头鼻三人也顾不得贾耀祖是科长,齐齐怒目而视,眼睛快要喷出火来,只等贾耀祖再和姓楚的玩儿上玄虚,这三位打定主意就是拼了挨顿骂,也得狠揍姓楚的出气。

熟料这次贾耀祖却是没有说话,竟左行数步,挥脚一踢,踢过个红色的木箱子。

一见这玩意儿,蒜头鼻三人脸上立时多云转晴,一窝蜂地朝木箱奔来。

奔至近前,蒜头鼻一脚踢开木箱,但见木箱内,钉子,锤子,半寸厚的书板,尖利的竹签,细韧的钓鱼线等等玩意儿,应有尽有。

“科长,用这个怎样!”蒜头鼻边上的长脸从箱子里抢过一个铁锤和那半寸厚的书板,挥舞着道:“叫这小子嘴硬了,咱爷们今次给他来狠的,这板儿往他胸口一垫,铁锤就是落得如山响,也让这小子皮外不见伤,内里全崩裂……”

“放屁!”蒜头鼻大声喝止了长脸的提议,晃了晃手里的一把尖利的竹签,哼道:“没听科长说可以见伤,还玩儿他m什么隔山打牛,不如直接上这个,都说十指连心,我他娘的就不信这姓楚的真能挺过去!”

长脸挨了呵斥,心下不喜,反驳道:“没听科长说,待会儿要这小子写伏辩,你弄毁了他指头,还拿球写伏辩啊!”

蒜头鼻冷道:“说你猪脑子你还不信,不会就只冲左手使劲儿啊,彪呼呼玩意儿!”

施刑工具就这么选定了,蒜头鼻三人狞笑着朝楚朝晖醒来,被紧紧捆绑在铁椅上的楚朝晖终于变了颜色。

他确实害怕了,害怕被竹签插指的剧痛,因为这滋味儿,无数部革m电影里,楚朝晖都见过,光从这个刑罚数千年闯下的威名,楚朝晖便深深的恐惧了。

然而,他更怕的是自己承受不住这嗜心的剧痛,崩溃了意志,招出了薛书记!

其实,楚朝晖并不是怕招出了薛向,导致薛向之案成了铁案,尔后,薛向深陷牢笼,便无法搭救自己。而自己的自由,政治生命,乃至今后的人生,势必全毁!

不是,楚朝晖想的不是这个,他想的纯是薛向的安危。

细说来,秘书之于领导,虽然亲密,但绝少有死忠到楚朝晖这种程度的。

究其原因,无非是沉沦半生的楚朝晖,得遇薛向,人生才重见光明,这种简拔于泥淖的恩情,已然远远超过了一般的伯乐赏识千里马。

再者,薛向的为人、为官,深深的让楚朝晖这位正义感极强的青年无比地钦佩,尊敬。而这种钦佩和尊敬,让楚朝晖,无论如何也不愿做出背叛薛向的事儿来。

最后一点,也是最主要一点,楚朝晖对薛向有负罪感,因为归根结底,薛向今遭的牢狱之灾,楚朝晖认为全是受了他的牵连,是他一手造成的。

这强烈的负罪感,让楚朝晖是死也不愿再往泥淖里,拉扯薛向。

嗖!

蒜头鼻亮出了一根竹签,竹签色呈灰褐,显然时日已久,而能保存许久,则更显这老竹坚固;状近飞针,那尖细地锋锐,似乎能刺中蚂蚁的眼睛;尖头处似乎敷着一层薄薄的赤漆,若是细观,便知那是浸染了血液后,长久侵蚀的结果。

显然,这套器具,不是第一次使用。

楚朝晖的左手,被长脸俩人死死地按在铁椅的扶手上,蒜头鼻持了尖利的竹签,狞笑着朝着中指的指甲缝戳去。

眼见着就要插入,楚朝晖忽然仰头大喝一声:“我招!”

哗!

贾耀祖大喜过望,大喊一声“停!”,竟蹦蹦跳跳地朝楚朝晖奔了过来,又是给他松绑,又是给他揉肩,嘴上还笑道:“楚兄早就该如此啦,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跟谁不是跟啊,只要你楚老弟这次做漂亮了这事儿,俞书记那边,由我保举!”

贾耀祖真是太高兴了,楚朝晖若招,那他就大功告成,眼下为宽楚朝晖之心,立时大包大揽起来。

“唉!”楚朝晖长叹一声,似乎心有万端委屈,又怅然道:“准备纸笔吧!”

楚朝晖的情状,贾耀祖看在眼里,以为他真是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从,嘴上难免又一番虚情假意的安抚,手上却是不慢,指着大门边的办公桌:“东西都给楚兄你备齐了,请吧!”

楚朝晖点点头,站起身来,抬步便朝办公桌行去,长脸和蒜头鼻却是一左一右,寸步不离。

第二百七十八章 泥塘子

楚朝晖行得三五步,忽然住脚,贾耀祖皱眉道:“楚兄莫不是又反悔了吧?”

楚朝晖道:“事已至此,我反悔还有何益?只是你贾科长这样当犯人似的看着老子,老子实在不爽利!”

楚朝晖陡起狂言,场中诸人齐齐一惊,谁成想更狂的还在后边。

话至此处,楚朝晖忽然一指蒜头皮,骂道:“让这三个王八蛋离老子远些,看见这三个蠢猪,老子就恶心!”

蒜头鼻三人齐齐变色,正待喝骂出声,贾耀祖愁眉骤展,大手一挥:“你们三个还不赶紧退开,楚兄现在是自己兄弟了,你们三个就别枉作小人了!”

贾耀祖才不怕楚朝晖出什么幺蛾子,他若是敢玩儿花样,再重新拘起来,狠狠收拾就是,反正姓楚的一副走路都没力气的惨样儿,还能在自己等人面前翻了天去不成?

蒜头鼻三人面色骤黑,却也不得不遵令退了开去,楚朝晖狠狠蹬了三人一眼,这才又移步朝办公桌行去。

贾耀祖站在办公桌的左边,笑眯眯地望着楚朝晖,一双三角眼里竟盛满了柔情!

楚朝晖脸上亦现出笑来,一步步缓缓朝办公桌行去,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忽然,在离办公桌不到三米的位置,楚朝晖一个加速,竟朝右冲去。

“拦住他,别让他逃了!”

剧变陡生,贾耀祖下意识地就喝出声来,浑然忘了,自己所在的方向,正是大门方向,楚朝晖向右奔去,如何能逃!

贾耀祖话音未落,砰的一声闷响,楚朝晖竟一头撞在了墙上,鲜红的血液立时随着软软倒地的身体,涂了半墙!

哗!

贾耀祖傻了。蒜头鼻三个也呆了,谁也没想到如此文弱的一个楚大秘,竟是这般刚烈!

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不知过去了多久,贾耀祖忽然跳起身来。一脚飞踹。踹得蒜头鼻一个踉跄,继而一句声嘶力竭地“救人啊”,终于破出喉来!

贾耀祖率先扑上前去,翻过楚朝晖的身子。正要伸手去抱他的脑袋,忽然愣住了,楚朝晖满是鲜血泥污的脸上,竟然挂着那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

“体温四十二摄氏度,脉搏每分钟三十次。血压27.5kpa,天啊,这人竟然还活着!”

雪白的病房内,人头攒动,一个头发花白的白大褂,给薛向测完生命体征,仰天长叹,激动得白胡子一抖一抖。

花白胡子刚喊完,就被身后的秃顶老头扯到了身后。一通折腾后,秃顶老头嘴边溢涎,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持续高烧,昏迷不醒,脉搏比在子宫的胎儿还低。几乎若有若无,血压高得比八十岁老胖子还夸张。我从医半个世纪,从来都没遇到过。”

自语罢,秃顶老头陡然回过神儿来,满是亢奋地道:“不行,不行,这位病人,我们科室要了,要了,这是多么珍贵的病例啊……”

秃顶老头话音方落,花白胡子立时就跳了脚,眼看俩人就要在屋内吵起来,啪的一声响,雪白的医疗推车凭空多出了一把手枪。

霎时间,满场无声,稍后,一屋子的人在院长的低声呵斥下,灰溜溜地离开了。

“刘书记,对不起,下面的人太没规矩了,您别介意……”

苏院长不住地擦拭着额头的冷汗,一叠声地陪小心。

他能不不陪小心么,说起来花原第一人民医院乃是花原地区医疗系统的扛把子,乃是正处级架构,他这个院长,乃是和地区卫生局局长平级的存在。

可即使这样,苏院长也不得不在眼前的这位玩儿枪的中年人面前陪小心。

因为这位中年人正是花原地委十一位委员中的一位,赫赫有名的政法委书记刘目中,执掌着花原地区最大的暴力机关!苏院长对上这位,自然是一点脾气也没有,更何况这大半夜的,李书记忽然领了三四十全副武装的警察,将医院上上下下围了个风雨不透,如此阵势,焉能不让苏院长胆寒。

而更让苏院长把小心提到了最高处的是,半个小时前,地区行署专员丁龙,地委委员、纪委书记张立君,忽然双双被抬进了医院,于此同时,还有十来位血迹斑斑的重伤员,依次入院。

大半夜的,穿着睡衣的苏院长当场差点儿没给吓昏死过去,这是什么阵势啊,专员、纪委书记都伤成这样,花原该不是出了什么暴动吧?

苏院长以极大的毅力,才压服住心中的恐惧,连夜唤来了所有的重量级医生,一番检查后,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丁专员、张书记,只不过受了轻微的电击,张书记惊吓过渡,打了些点滴就没事儿了,丁专员问题严重一点儿,子孙根挨了电,恐怕一时行动不便,应该也没多大问题。

其实,到这会儿,苏院长也没想通丁专员是怎么完成电子孙根这么同时俱备创造性和高难度的动作的!

至于其他九名伤员,大多有没什么大碍,多是受了电击和击打,以及轻微失血,造成了深度昏迷而已,相信几瓶营养液下去,应该很快就会苏醒。

唯独一位,也就是眼前的这位,病情最是怪异,抬进来时,这位身上的血最多,整个儿一血葫芦,几乎让人一眼之下,都得担心他身上的血是不是流得差不多了。

当时,就惊得急救室丢了别人,抢先就开始救他,结果,四个外科手术室内的漂亮女护士,刚给这家伙擦抹完身子,浑身上下,竟是一点伤口也没找着。

年纪最小、刚参加工作的小芳,更是差点儿没解了薛老三底裤,去瞧到底伤在哪儿,怎么流了那么多血,好在被老成的护士长一把拉住。

没准儿小芳那一解之下,薛向能直接从手术台上蹦起来。

没发现伤口,已经让手术台边的外科生手张医生震惊了,可谁知接下来,更令人震惊的事儿发生了,手术台上的薛老三各项生命体征忽然飞速下降,吓得张圣手也不得不拉开手术室大门开始呼救,他是外科医生,眼前的这个家伙压根儿没伤,让他也没处下手啊。

就这么着,张圣手一声疾呼后,手术室就赶来了不少,随着薛老三越来越诡异的生命体征,整座医院的老头子们都惊动了。

于是,就有了方才的那幅场面,要不是刘目中忽然赶到,没准儿这帮老头子能为了争夺薛向这位极具医学价值的病人,能争得打起来。

“这个病人到底怎么回事儿,你给我照直了说!”

刘目中心情很不好,没功夫听苏院长的马屁,想想也是,大冬天的,又是半夜谁被忽然叫起来,心情也是不好滴。按说,以刘目中如今的地位,不是谁都能叫起他的,便是丁龙想招呼他,他刘目中嫌外边大雪弥天,想不来,也是能不来的。

可偏偏那个人招呼,刘目中就不得不听了,因为招呼他的正是辽东省政法委第一副书记、公安厅厅长贺遂,这位全省政法系统的二当家招呼,刘目中焉敢怠慢,更不提电话里贺厅长还说,他马上从辽阳动身往花原来,刘目中立时便拎清了轻重,因为电话那会儿,窗外还飞飞扬扬飘着雪花,辽阳距花原,可是小两百里呢!

刘目中原本只是按照贺遂的吩咐,前来保护一个叫薛向的,当时,刘目中还没怎么在意此人是谁,半道上才想起来是那位萧山的娃娃书记。

一想起薛向的身份,刘目中的政治敏感性陡然提了起来,因为他记得这位贺厅长貌似是不怎么爽利这位薛书记的,因何让自己去保护他,再说,那位薛书记到底怎么了,还要自己去医院保护?

警惕性一起,刘目中便开始发动力量,寻查根源,他堂堂政法委书记,要查一件并不怎么隐蔽的事儿,如何能不迅速。

不等刘某人上车,连夜赶来的秘书小高,就告诉了他原委,原来这位薛书记被自己秘书举报,让张立君在办公室当场搜出了巨额赃款!

刘目中何等人物,看问题从来都是透过现象看本质,焉能相信张立君就这么巧地出现在萧山,又这么巧地抓了人家的现形?

一念至此,刘目中才敏感地觉得自己踏进了一个漩涡。

果然,到得医院,刘目中便见到了挂着瓶儿的丁专员和张书记。

至此,刘目中终于确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这哪里是什么纪委书记惩办贪官,履行职责,分明是延续上回没完成的政治较量嘛!

弄清了根由,刘目中便不打算深陷,这种深得足以淹死人的泥塘,还是能避就避的好。

是以,他简单而又热情地关怀了丁龙和张立君几句,不待二人转上正题,便主动退了出去。

毕竟,他刘某人今次前来,纯是抹不开面子拒绝贺遂,但贺遂的面子再大,他也犯不上把身家前程搭上这看不清的泥塘子里。

第二百七十九章 报仇还是自己干,来得痛快!

刘目中虽然不愿淌这趟浑水,但还是希望不要闹出太大的风波,毕竟花原时局板荡,对谁都不是好事儿。

而刘目中又知道这位薛书记的重要性,可以说最近几次花原高层冲突,皆因此人而起,若是这位薛书记真有个三长两短,黄观、周明方一定会揪住不放,闹他个天翻地覆,更不提那位被蒙在鼓里的老烟锅,若是他知道自己刚进京把萧山的成就作为自己主政花原的功勋和脸面鼓吹出口,后院转手就有人把他面皮给剥到地上踩了,以老烟锅的脾性,花原今次岂不是要翻了天。

所以此刻,刘目中无论如何不希望眼前的薛老三出现任何问题,因为这家伙伤得越重,花原未来的风暴势必愈烈,若是这家伙死了……

刘目中忽然不敢往下想来,翻眼一瞪苏院长:“聋子啦,哑巴啦,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原来,方才刘目中质问薛向的伤情如何,苏院长吱吱唔唔,半天说不出口,倒不是苏院长有意隐瞒什么,而是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眼前这病人的病例简直闻所未闻,按他现在的这夸张生命体征,谁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在下一秒,突然挂掉。

可若说这家伙活不成了,可如此夸张的生命体征,人家竟挺了这么久,也没断气。

所以,这苏院长是说这薛向死定了不行,没救了不行,没事儿了更不行,甚是连给这家伙做急救,什么电击、输液,乃至做手术都不行,因为你压根儿不知道这家伙得了什么病,到底伤在哪儿,而如此微弱的生命体征,谁有胆量再在这家伙身上折腾,保不齐手术刀刚碰着肚皮。因为刀锋太凉,导致病人病情加重,立时就咽气了,到时这笔账到底算谁的?

所以,苏院长真的是为难极了。方才。刘目中想了半晌心思,他就侧立一边,沉吟了半天。

这会儿,见刘目中脸色终于黑了。苏院长咬牙道:“病人身上没有伤痕,恐怕是受到击打,导致深度昏迷,需要静养,什么时候醒过来。这就不清楚了。”

苏院长不愧是老油条,这番话答得滴水不露,深度昏迷,既注释了薛向眼前的状况和病情,又给稍后不可预测的结果,留下了足够的空间,反正是深度昏迷,死过去也在情理之中。

刘目中点点头,面色稍缓。显然苏院长的这个答案,也稍稍令他满意。

本来嘛,姓薛的进了纪委那个阎王殿,不吃点苦头显然是不成立的,而张立君就是再狠。恐怕也不敢让这小子身上见着明伤,正附和常理。

而此刻,这小子昏迷,对他刘某人来讲。未必不是好事儿,因为不管这位薛书记是醒过来。还是重伤,都必起风潮。

重伤的后果,谁都可以预料,不提也罢。而若这位薛书记醒过来,张立君那帮家伙显然不会罢休,只怕连夜又得闹腾起来。

反而是这种不伤不醒,深度昏迷,最符合刘目中的意愿。

弄清了薛向的状况,刘目中自不会在病房内多待,交待苏院长几句,让照顾好病人,调头便转了出去。

苏院长擦擦额头冷汗,转身出去,招来手术室的那四个漂亮护士,严令四人守在病房,寸步不得离开。

苏院长去后,四位不情不愿的看护,守着薛向发了会儿呆,便挪到远处,叽叽喳喳聊了起来,话题无非是集中在薛向这位病人的种种奇异上,诸如为何满身鲜血而不见伤口,为何如此微弱的生命体征,这人还能撑这许久。

女人原本就嘴碎,这会儿凑到一块儿,又值话题刺激,夜深难眠,说起来更是没完。

却说这帮护士聊得痛快了,躺在病床上的薛老三心头却已是急得不行,他薛某人费了那么大劲儿,让自己到这医院来,又岂是为了逃避纪委的刑罚和审问?又岂是为了装乖扮可怜,让自己身后的势力寻到出气的由头?

不是,当然不是!他薛老三何等人物,怎么会为了张立君那个小小审讯室,筹谋这许多;更不会为了让薛安远等人有出手的借口,才制造事端,他薛老三从来就不是挨了打,就哭着回家寻大人的,要报仇,还是自己干,来得痛快!

况且,薛老三早在立柜里,便已定下了计策,而要行此策的最关键因素,就是他薛老三能把消息递出去,能把计策道出去。

而又是干昏李广利等人,又是自个儿装重伤,皆是为了传递消息,因为医院有他想要的通讯工具——电话!

所以,薛老三入得院内后,就开始显露手段,又是脉搏不行了,又是血压暴高,心跳更是有一下没一下,如此种种,不正是为了那些医生别拿了器械在自个儿身上瞎折腾,不正是为了没法儿折腾自己的医生们赶紧闪人,给自己腾出活动的空当。

可这会儿,四千只鸭子围着自己,还行动个屁啊!

薛老三越想越烦,牙齿一咬,便生出了辣手摧花的心思!

砰,薛老三翻身落在了地上!

“啊!!”

四声低呼同时发出,四位美妞真是惊呆了,吓傻了,以这位的身体情况,指不定这一摔,就没了命去。

护士长到底经验丰富,心理素质也胜过其他三位,闷喝一声,便扭着腰肢,赶紧扑了上去,心里碎碎念道,这位大爷千万别死,要死也等姑奶奶把你抬上床再死!

“还好,还好!”护士长扑到近前,探了探薛向鼻息,心下松了口气,末了,又抬头冲另外三位还立在角落扮冷艳的俏护士,瞪起了凤眼,“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抬上去啊,要是让他死在了地上,苏院长能活吃了你们,没看见外边的公安都是冲他来的啊!”

护士长一声冷喝,三名俏护士紧赶着奔了过来,四人一人持了薛老三的手脚各一只,便往上抬去。

这一使力,四人才发现这俊俏青年竟是沉得惊人,一下子竟没抬动!

“哎哟,晓寒姐,这人看着精瘦,可真是死沉死沉,怕是比肥猪也不轻啊!”

抬着薛向左脚的那位,差点连薛向的腿都没提起来。

“别废话,我喊一二三,都加把劲儿,加把劲儿!”

护士长及时喝止了即将开场的讨论,接着一声吆喝出口:“一、二、三,使劲儿,使劲儿。”

薛老三沉重的身体,在四位美护挣得酥胸都快破衣而出的时候,终于被抬了起来,一点一点地脱离了地面。

眼见着,薛向的身子刚到几位美护的腿干处,忽然四位美护的手中,陡觉沉重。

哗!

不知谁先脱了手,另外三人再也把持不住这沉重,紧跟着脱了手,薛老三身体就这么直直落了下去,摔打中,脚手摇摆,带得四位美护齐齐坐倒在地,身子歪倒在了一边。

就在这时,薛老三猛地坐起,双手如电,连探两下,将四位还未及转过身子的美护,分别捏住了玉枕穴,给捏晕了过去。

得手后的薛老三,再不迟疑,起身就奔出门去。以他如今的本事,全力施为,眼下的人民医院,即便是布满了军队,他亦能来去自如,更不提这会儿还没什么监控器。

是以,薛老三一番行动极其顺利,甚至连白大褂之类的伪装都没要,就直接潜进药房内,完成了通话,到他再转回三楼的病房时,时间不过过去了不到五分钟。

病房内,四个如花美护,躺了一圈,更有那护士长的胸口不知何时绷开了,露出雪白的酥乳。

薛老三不敢贪看,跳进四人围就的圈子里,伸手在护士长颈后轻轻一捏,又电光般的收回手来,躺在了地上。

那护士长转瞬既醒,坐起身来,脑子里无论如何也记不清刚才到底怎么了,一扭头,扫中眼前情状,这才想起了昏睡前的画面,惊得她慌忙去查看薛向,这一看探,才又放下心来,接着,便将其他三位美护摇醒,薛老三下手极有分寸,只不过稍稍使力,其实,就算护士长不摇晃,半个小时,这几位一准儿得醒过来。

醒来的三位美护,同样亦是摸不着头脑,叽叽嚓嚓讨论了一会儿,一致认定可能是熬大夜,太困了所致。

护士长心思虽不似这三位单纯,却也懒得多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这位别死在地上,其他的,她是万事不管。

当下,护士长便叫停了正叽喳的三位,一顿小声叮嘱,剖析利害,唬得三位小护士连连点头,毕竟外边扛枪的公安不是闹着玩儿的,谁也不愿多嘴惹出是非。

更何况,方才几位昏睡了过去,说出去也一准儿是罚不是赏,当下,哪有不咬紧牙关的。

封住了三位小护士的嘴,护士长彻底松了口气,又招呼几人把薛向抬上床去。

这下触手,却是轻巧无比,没待四人聚力,薛老三便被送上了病床!

四人竟是毫不生疑,只道是睡了小会儿,精力恢复的结果!

第二百八十章 惊天大秘密

薛向被重新抬上床的这会儿,距离刘目中离开,已经过去了约摸半小时了,时下已是凌晨三四点,大冬天的,又冷又乏,按说正是最好睡觉的时候,可偏生刘书记没这好命,被人硬催起来,立在这寒冷的夜里。

却说刘目中自从薛向房间离开后,就一直在走廊里晃荡,也不知道他是在散步驱寒,还是在巡视值夜的公安干警,反正刘书记是死活不愿往丁龙和张立君的病房去。

毕竟他刘某人有过连同这二人一道收拾薛老三的前科,他生怕这二位就此生出些别的想法,拉他自己下水。但刘目中知道这塘水太深太浑,是无论如何不愿掺和下去的。

所以,为怕抹不开面子拒绝这二位,刘书记索性就不打算与二人在照面了。

转悠了半个多钟头,刘目中有些倦了,紧了紧身上的军大衣,便想找个角落靠一靠!按说,以他的地位,要找个僻静的豪华病房睡上一晚,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可刘目中生怕丁龙、张立君锁定了自己的位置,杀上门来。是以,找个地方一靠,朦朦胧胧,却是可战可走,正合了游击战的精髓。

刘目中的想法是好,可谁成想他刚在二楼拐角处靠了,苏院长便似屁股后边着了火一般,冲了过来,一把将他薅醒,“刘书记,刘书记,不得了了,不得了,丁专员、张书记那边吵起来了,您快去劝劝啊!”

刘目中双目喷火,恨不得一脚把苏院长这老棺材瓤子给踢下楼去,心下真是怨念万端,麻痹的,老子容易嘛,都他娘的退避三舍了,他娘的,还是被找上来了。

没法子,刘目中不得不去。毕竟那边的两位都闹出如此动静儿了,而且人家也知道他刘某人此刻就在医院,若真装什么也不知道,只怕以后抬头低头,就没法儿见面了。

刘目中一把推开苏院长。拔腿就朝三楼奔去。苏院长扶了扶歪斜的眼镜,迈开老腿,蹭蹭蹭,竟是不慢。紧紧追随其后。

果然,刚上得三楼,便听见走廊的最左端传出喝骂声,而且还传出了脏字,听声是张立君在骂。

这下。刘目中正是惊诧极了,什么时候张立君竟这么有量,敢欺到丁龙头上来了。

循声骂声的方向,前进,刘目中下意识地便要推开丁龙、张立君所在的病房,却被苏院长抢先一步,跨到前边,推开了左边的那扇门。

但见门内一排病床,竟是个超大号的房间。这会儿病房内,竟没一个是躺着的,除了丁龙、张立君坐在沙发上外,还有七八个头上裹着纱布、面容悲苦的家伙排成一排,躬身立在丁龙、张纪中前方。

这下。刘目中哪里还不知道,原来张立君正在教训他这帮无能下属!

“哎呀,是目中同志呀,请进请进。站在门口做甚!”

丁龙最先瞅中了刘目中,立时就站起身来。迎了过来,一张方脸竟罕见地堆满了笑容。

刘目中拿余光狠狠扫了苏院长一眼,心里算是记死了老头子,老家伙这整个儿在把他刘书记往泥坑里踹嘛!

丁龙步履极快,只是走姿有些别扭,一走屁股往后一摆,颇似卖弄风骚的丑妇。

刘目中却是没在丁龙的造型上瞩目,因为他从身边的这位大嘴巴苏院长处,已经知道这位丁专员貌似伤着子孙根了。

“丁专员,没事儿了吧,我看您气色比方才可是好多了,这是见好了啊!”

刘目中心中尽管万分不痛快,嘴上却还得虚应着。

丁龙步到近前,伸手拉了刘目中的手:“是好多了,多谢目中同志惦记!”

这时,张立君也走上前来,亲热地拉着刘目中在房内坐了。这二位确有拉扯刘目中的心思,这点毫无疑问,甚至在丁龙看来,刘目中本身就是己方阵营的,先不提这位前次伙同自己一道在地委委员会上,阻击薛向,差点便将薛向从萧山县拔了起来。就是今夜,纪委那边出了天大的差漏,刘目中又第一时间赶来,这其中的味道已经很足了。

丁龙甚至多多少少猜到点隐由,毕竟那位贺厅长,他曾在吴公子处见过!

却说丁龙、张立君将刘目中扯进房后,便开始亲切交谈,仿佛眼前的八个包头男不存在一般。

刘目中实在是受不了二人的这种亲切,在这房内,他是多待一会儿,便浑身不自在,可告辞的话,又岂是那么容易开得了口的,无奈,灵机一动,自然就把目标转到瘟头瘟脑的李广利等人头上了,“张书记,这几位同志是怎么回事儿,伤得不轻啊,刚才我就在门外听见张书记训话了,开门一看,好家伙,这阵势,赶上韩信点兵了,没想到纪委的同志们竟有轻伤不下火线的勇气,实在令人佩服!”

张立君何尝不知道刘目中转移话题的心思,不过,他也确实恼极了李广利这些人,立时就接住了话茬儿:“刘书记就别打趣我了,什么韩信点兵,我看是韩信赶猪还差不多!”

话至此处,张立君伸了指头指着李广利等人,口气陡然转厉:“眼前这一个个,活生生就是一头头猪,甚至连猪都不如,就是让猪负责看个笼子,也不会看出差池,这帮玩意儿,唉,算了,我懒得说了。”

“张书记,这就说得过了吧,广利同志,我还是有些了解的,可是你们纪委的一员虎将啊,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刘目中自然不愿此时中断话题,再者,他也确实想知道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这突如其来的情势太过诡异。

“虎将?就他?”张立君指着李广利,冷笑道:“确实是虎将,唬了吧唧的唬!”

张立君真是恨极了李广利等人,他没法子不恨,原以为手拿把攥的事儿,偏生给整出了破了天的漏子,还连累他张某人又受伤又受罪,这会儿,张立君思及恨处,真是活撕了李广利的心思都有了。

李广利眉头轻皱,张了张嘴却是终究没开得口来。

说起来,这会儿,他李某人心中也是一肚子眼泪,却是没个说处,甚至自个儿怎么到得医院都不清楚,正挂着点滴,生生被这位张书记给踹醒的。

其实,不用张立君如此作势,李广利等人也知道糟了,所以立时翻身下床站成一排,听着张立君用最恶毒的语言骂了半天,是一句话也没回过。

可这会儿,张立君的口气越来越差,李广利心思机敏,知道靠老实认错,恐怕挺不过这关,便想出言辩解几句,可话真到了嘴边,又想起这位张书记的威势,立时又不敢言语了。

“怎么,李广利,你还不服!”

李广利的情状没逃过张立君的眼睛,“不服,你说,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

张立君的语气忽然舒缓下来,说实话,他也没法儿不舒缓,这帮家伙真个被他训成了三孙子。

训完后,张立君才想起来,自己没弄清当时的情况呢,可再喝骂问询时,这帮家伙还是一如方才的低头躬身,闭口不言,差点儿没把他张书记的鼻子气歪!

这会儿,好容易瞅见李广利有了开口的意思,张立君自然不愿再恶声恶气,把这家伙又吓得缩了回去。

不待李广利开口,刘目中却抢先出言告辞,说不耽误张书记问案情。说起来,刘目中也极是想知道当时的情况,不过,他可不愿直接掺和到纪委的问案中,所以,想抽身而退。

刘目中刚要起身,却被丁龙一把按住,“大冷天的,都这个点儿了,你老刘能去哪儿,就坐着听着吧,就当看热闹,没事儿,哪用得着回避,你看我不就大摇大摆地坐着么?”

刘目中词穷,无奈点点头,笑着坐了下来。

“说吧,小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让你们文明办案,谨慎执法,怎么薛向同志就被你们整成那样?”

外人在侧,张立君自然知道如何措辞,“还有,是哪伙儿匪徒冲击了纪委机关,大约多少人,看没看清样貌,都给我说仔细!”

张立君一番话罢,李广利等人齐齐傻了眼,啥玩意儿,薛向同志被你们整成那样?那样是哪样?张书记莫不是说胡话吧,分明是我们被姓薛的整了个够呛啊!

“说!都愣什么神儿呢!”

瞅见几人痴傻模样,张立君心头就不住扑火。

“张书记,我要求发言!”

李广利没接口,王彪竟抢过了话头。

“行,你发言吧,赶紧说吧!”

此刻,张立君哪里还顾得上照顾李广利颜面,反正只要有人肯说就成,反而王彪这种粗鄙夯货没有多少心思,说出来的,更值得相信!

王彪丝毫不觉得自个儿抢了李广利的镜,竟还迈出一步,跨出了队列,可这夯货,出得队列了,却不三下五除二,道出别情来由,偏偏以手抚颔,做沉思状,良久竟憋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张书记,我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如何把人揍老

哗!

王彪此言一出,丁龙、张立君,便连抱了打酱油心思的刘目中也坐不住了,齐齐抬了屁股,拿脑袋朝王彪凑来。

“说,什么秘密!”丁龙已然迫不及待,心中嘀咕,难不成姓薛的在纪委这帮虎狼的严刑拷打之下,还真吐出点儿什么,是了,是了,是人都受不了那么折腾,看他浑身那血,就知道受了非人的折磨。

王彪话到嘴边,竟玩儿起了欲言又止,张立君急得眼泡子都快瞪出来了,却又不敢发火,生怕把这好不容易要倒腾出真货的家伙,给吓回去了,便只得压住火气,还拿手轻拍王彪背脊,“王彪同志,放心大胆地说嘛,不要有什么顾忌,如果说对了,说准了,组织上向来是不会亏待功臣的。就是说错了,也没关系,年轻人嘛,谁还不犯点儿错话,畅所欲言,畅所欲言!”

王彪何曾见过自己系统的最高领导人,如此和颜悦色的和自己说话,尤其是,这位张书记还担保了,有功,赏!有过,不罚!

王彪心中最后一丝忐忑也被驱尽,当下定了眼神,一字一顿地道:“我认为李元霸是真存在!”

“啥玩意儿?”

这回,竟是打酱油的刘目中脱口而出,他完全没弄明白李元霸和今晚的事儿有啥关系。

细说来,也非只刘目中傻眼了,场中诸人齐齐一怔,就没一个知道王彪在说啥的。

闻听刘目中发问,再观满场众人的形状,王彪得意极了,“李元霸,隋唐演义啊,每天京城电台,半夜十二点,单田芳老先生的专场,里面的李元霸你们都没听过,那家伙就不是人。就像那个薛向,都是力大无比……”

“啊!!”

张立君忽然仰天大叫一声,气得直起身子,奋起双膀百斤力道,愣生生把一张病床给掀翻了。

“拖出去。拖出去……”张立君双目尽赤。指着王彪,冲李广利一帮人吼得声嘶力竭:“打,拖出去打,往死里打……”

张立君简直要气疯了。不光是因为他自觉被王彪调戏了,更因为连累的丁龙、刘目中也被戏耍了,这会儿丁龙一张脸黑得,滚进煤堆里,保准都发现不了。这种绝世蠢货、二百五竟出自他张某人麾下,而且这二百五竟在如此紧要的时刻出来搅局,怎不让张立君恨的发狂。

李广利等人,这会儿,早吓傻了,这王彪浑,他们都知道,没想到竟浑到这种程度,这会儿竟敢跟张书记提什么隋唐演义。脑子被驴踢了吧,还他妈大秘密,这是要往死里连累大伙儿啊。

一听张立君发话,甚至不用李广利使眼色,孙胖子等人就一拥而上。拖了王彪,就朝门外奔去,不等出门,有几个就恨得忍不住开始朝王彪下脚了。

都这会儿了。王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弄不清楚方才还和颜悦色的张书记。听了自己半截话,就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自己也没说错啊,当时,那关在柜子里的小子,就是厉害嘛,一拳头把铁板都轰穿了,李元霸也未必有这本事啊,自己又没夸张……

王彪正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之际,已经被人倒着拖在了地上,不一会儿,身上就挨了无数脚,吃痛之下,就记住了张立君的那句“年轻人允许犯错误”,于是,疼痛难忍的王彪,立时扯着嗓子,大声喊了起来:“张书记,啊,啊,我年,啊,轻,我年轻啊,张书记……”

一边的刘目中这会儿真个是笑炸了肚子,可顾忌着丁龙的黑脸、张立君的紫面,愣生生地憋得他也通红了面皮。

王彪叫得越见凄厉,双手忽然掰住门框,对着门里喊了起来。

张立君终于发狂了,飞奔过去,一脚踹在王彪肚子上,就给他踢了出去,指着门外的李广利喝道:“他不是年轻么,那就给老子揍老了他!”

张立君发布了史上最难完成的任务后,啪的一声关上了门,未几,门外又传来拳脚声,惨叫声,更刺耳的却是那句“主任,只有往死里揍,可怎么把人揍衰老啊?”

……………………

天色渐明,大雪已停,送目窗外,一片浩浩纯白。

窗外景色甚美,可窗内诸人,却无一有心欣赏,这会儿已近早上八点,距离李广利等人“揍老”王彪那会儿,也已过去了近四个小时。

当然,即便是李广利等人下手再凶残,也不可能在这四个小时内,揍得王彪鬓染霜雪,额生觳纹。

张立君当然亦不会叫这个真儿,只收拾得王彪生活暂时不能自理后,便喝止了李广利等人。

当然,张立君学了个乖,再不找别人,单单把李广利叫了进来,问起了昨晚的情况。毕竟张书记可真是怕了,怕再寻摸出一个类似王彪的,搞不好眼前的事儿没铲平,他张书记就先气死了。

张立君再次发问,李广利自然再不迟疑,立时就简略而又详实地介绍了昨晚的情况。有王彪”珠玉在前“,李广利自然知道给如何回答,更不提,殴击王彪时,他就猜到张立君还会发问,心中早组织好了言语。

按李广利的说法,薛向趁王彪那夯货不注意时,抢过了王彪手里的电线,接着,仗着手里的超级兵器,把大伙儿电晕了,尔后,定是趁着大伙儿昏迷,又用棒子击打了众人的头部,造成众人是被人殴击致晕的假象,然后,取了大伙儿身上的鲜血,朝自个儿身上涂抹,以此装成重伤,混入医院疗养,希图躲过审讯。

李广利几乎是综合了各种情况,各种因素,才得出了这么一套他自认为最完美的说词。

原本,他还想说什么薛向肯定修习过国术之类的云云,可看了王彪的下场,立时就憋回了肚里,他甚至能想到自己说出国术这个四不靠的词儿,保管比那李元霸更让张书记抓狂。

是以,李广利就干脆息了说薛向如何厉害的心思,甚是那破门之事儿,都让他略去,编了一个最靠谱,当然,最重要的是,最能被张书记理解的答案。

至于,薛向是如何抢到电线,门外瘫着的那位不是最好的替罪羔羊么?

而薛向为何如此大胆,敢抢电线,击晕众人,李广利也做出了解释,那就是为了方便他薛某人用棒子殴击大伙儿,弄点鲜血装重伤,混进医院,企图自然是躲避审讯,拖延时间。

李广利的一番解释,虽然牵强,但合情合理,有证据,有画面,更重要的是有完整的因果关系链,听得张立君、丁龙连连点头!

在弄清楚了薛向是装病之后,张立君马不停蹄地便朝薛向病房赶去,可到地头儿了,被四位美护堵住了,费了好一阵功夫,直到苏院长到来,张立君、丁龙、刘目中,这才得以进入。

因着全信了李广利的话,张立君就认死了薛向是在装样,跑上去,对着躺在病床上的薛老三就咆哮开了。

可吼了半天”别装了”、“胆大包天”、“逃不过去”的之后,薛老三却是一动不动,直到张立君疯狂到要拿嘴巴对着薛向的耳朵嘶喊,才被刘目中、苏院长两人劝住。

苏院长可是专业医疗人员,深知薛向现在的身体,就是好好看护,没准儿,过不了今儿个就得玩完儿,哪里还经得起这般折腾,于是,便直接和张立君说了薛向的身体情况,张立君压根儿先入为主地信了李广利的说词,压根儿不信苏院长的言语,更何况,他亲眼见了薛向身上一处伤痕也无,哪里是当时在审讯室的血葫芦,更加确信了这小子多半是弄鬼,甚至有可能买通了这姓苏的。

苏院长被张立君连叱带骂,弄得也恼了,虽不敢冲张立君发火,却直接拉了张立君的手,去搭薛向的脉搏,又拉了另一只手,按在薛向的胸膛,让他感受薛向的心跳。

对脉搏、心跳,一般人未必知道每分钟跳多少下算正常,可大致的感觉还是有的,这张立君手一搭上去,几乎就感觉不到薛向的脉搏和心跳了。

这下子,张立君再是不信,也词穷了!

就这么着,折腾了大半夜的张书记,也彻底没劲儿了,他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这样,按李广利的后续说词,说这家伙极有可能在涂抹鲜血的过程中,不小心触电,才有了现在的模样。

不过,在薛向的那种身体状况摆在眼前的时候,丁龙、张立君二位大佬,就不关心为什么会这样,如何成这样了,而是开始拼命地思索起该怎样应对这样的局势了。

这一思考,就思考到了天亮,直到李广利端来餐盘时,病房内,才重新有了声息。

丁龙挥了挥手,止住了要送上餐盘的李广利,“老张,事已至此,退路咱们是不用想了,只有奋勇一搏!”

张立君心中冷笑,都这会儿了,这位丁专员还怕自己打退堂鼓,他也不想想,此刻,就是自己想退堂,可人家愿意么。

第二百八十二章 装睡的境界

他忽然有些羡慕这会儿正躺在角落里的那张病床上,抱着被子呼呼大睡的刘目中。若是自己不心生贪念,这会儿,只怕也能如他一般,饿能食,困则眠吧,人啊,就没有知够的时候!

好在,张立君堂堂一地纪委书记,且坚韧、果决,绝不是这点挫折就能打倒的,这后悔之念,在他心头一闪即逝,展颜笑道:“专员,别说得这么沉重,貌似躺在病房里的那位,是被咱们抓了个人赃俱获吧?”

其实,先前这三四个小时,丁龙想得最多的倒不是如何应对花原的危局,而是想的如何应对薛向身体毁伤的危局,所以,一念成愁,瞧见张立君似乎愁眉不展,生怕这位起了退缩之意,自己就愈发孤掌难鸣,这才出言安抚,哪成想这会儿,张立君一席话出,倒是提醒了他。

“是啊,这位薛书记再有背景,眼下已成待罪之身,这官员毁伤,是重罪,犯官出现点意外,那就正常得多,唯一需要顾忌的,就是这位薛书记背后的势力,不过,这些已然不是自己该考虑的,因为考虑也无用。再者说,薛家人门第再高深,还能高过一门双政局,两代五中委的吴家去。就算真起了碰撞,薛家人盯死了自己,不信吴家人能作壁上观,不然,以后谁还为他吴家人效死。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把事情做死,姓薛的招与不招,人赃俱获,终归是真。原本,想用纪委的手段,让他招供,无非就是想做成铁案。眼下,虽然难成铁案,办成实案,也非艰难,毕竟从来就没有嫌犯不招、法院就不能判的道理!”

丁龙立时明白现在要做什么了。无他,召开常委会!本来官员违纪违法处理,由纪委全权处理即可,但薛向的级别和案件影响力,就决定了这不是张立君私下就能定下的。至少得地委书记点头。

但眼下。陈建不在,丁龙虽有暂时主持地委工作的名义,却不能完全代替陈建决定薛向的案子。

是以,这会儿。丁龙自然就想到了地委委员会,这一比陈建权威更大的决策机构!

而丁龙有底气召开地委委员会议,倒不是确信自己能在会上拿到多数票,因为他不打算提议表决,而只打算用通报的形式。在会上走一遍。如此一来,这案子虽不算铁案,却是理法、司法一样不差,算得上实案了。若谁想推翻,几乎已是不可能了。

计较已定,丁龙便待将想法,同张立君道出,毕竟张立君是纪委书记,乃是主要办案人。到时会上,这位才是主力,排兵布阵、布局谋篇,这会儿焉能不先计较妥当!

谁成想丁龙那边刚要出口,过道处。便传来呼喝声,一听来声,丁龙、张立君双双变色,这二位怎么这么快就寻来了。

没错。来的正是黄观、周明方,俩老头也是一夜未睡!原本周明方把薛向被抓的消息传出后。两人倒是松了一口气,毕竟有冯京这位威权赫赫的大人物出手,他们实在想不到张立君有敢违抗的勇气。

毕竟张立君什么为人,这二位相交多年,自是无比清楚,那就绝对不是一个敢直言犯上的强项令。

可谁成想,就在二人稍稍放下心思之际,冯京的电话又来了,来电中,冯京语气甚是不善,只交待二人尽管弄清薛向的方位,他明天一早,就来接人,接着就把电话撂了。

一得这电话,黄观、周明方心中同时天雷滚滚,因为冯京的话透漏的消息实在是够劲爆,姓张的竟然回绝了冯京,而冯京更是连体统、风度都不要了,愣生生奔过来抢人。

两人都是城府深沉之辈,浮游宦海多年,自然知道这个消息背后的意义,已然意识到按目前的形势,斗争显然不可能只拘于花原一地,弄不好就是上层的全面开战!不然,按张立君的性子,怎么可能顶上冯京,而且急得冯京亲自打上门来。

弄清楚问题的严重性,这二位更是不敢耽搁,托着疲乏身躯,便开始没头苍蝇似的满场乱转起来。若是平日,这二位一声令下,想找个人那是再简单不过,可当时,已是半夜深更,再加上丁龙、张立君事先防范得法,让二人是有力也使不上,只得让施用开了车子,满城瞎晃了一夜。

其实,这二位也知道如此下去不是个事儿,还不如回家歇着,可两人谁都静不下来,反而觉得没头没脑地坐在车里晃荡,来得安心。就这么着,一晃一夜,一大早二人便奔到地委大院,准备给丁龙来个守株待兔。

哪知道刚到地委大院,便听到门下牛马们报来了消息,说昨夜政法委、公安局动静儿不小,不知道在出什么任务,如此紧要的提示一出,两人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连办公室的门儿都没进,便直奔这花原一医来了。

到得地头,果见到处是荷枪实弹的公安干警,二人自然知道今次找对了地方,心下却是突突地更厉害了。

因为,此处非是别地,若薛向真在此间,那多半是在病房躺着,若真在病房躺着,按他们对纪委那帮变态的了解,搞不好就真把人整出了个好歹。

一念至此,两人哪有不急的,恨不得劈手夺了公安手里的枪,一路杀上楼去。

二人横冲直撞闯进三楼,迎面就撞上了,正端了餐盘来请丁专员、张书记、刘书记用膳的苏院长。

瞅见俩位头发蓬乱、眼眶雀青的地委大佬,朝自己直直撞来,苏院长第一反应就是让道,躲避,结果,一个没留神儿,一盘丰盛美食就赠予了墙壁。

苏院长真个是被吓得狠了,地委委员在花原就是权力核心、稀有动物的代名词,通常是一年上头,也见不着一位地委委员上门,可今次是怎么了,一家伙来了五个,而且个个是分量十足的地委大佬,难不成地委委员会议要转到医院来开了?

苏院长一边心念万端,一边不停地陪不是,生怕这二位大佬发怒,降下雷霆来,他可真就得跳楼了,因为苏院长已隐约觉察到那位刘书记看自己的眼神儿十分不善,好在那位分管工作,和自己交叉不大,可眼前这两位,一位管人事,一位分管全地区的政务,只要他想插手的,都能插上一杠子,卫生、医疗自然也难逃掌握。

是以,苏院长真个是惶恐到了不行,他本就无甚主意、手段,乃是纯粹的技术官僚,因为医术高超,最后补上了这个缺,却偏生又极恋权势,唯一咬死的官场技巧,就是逢迎,哄领导高兴!

可这会儿功夫,都火烧眉毛了,黄观、周明方哪里有功夫顾忌他这小人物,正要张口斥退。

苏院长竟先提供了个有用的消息,问他二人是不是来探望丁专员和张书记的。

此问一出,二人疑云乍起,立时就不急着闯入,拉了苏院长就开始问昨晚丁专员等人的情形。

见有领导用的着的地方,苏院长真是大松一口气,便开始详实的介绍起诸人的情况来。

当听到纪委审讯科自李广利以下人人带伤时,黄观、周明方对视一眼,皆是莫名其妙至极。

当听到张书记被电了腿,丁专员伤了子孙根的时候,任是俩老头急火攻心,兼之城府深沉,脸上也难免露出笑来,显然知道这是那坏小子的手段。

听到此处,二人提着的心,就放了下来。

可谁成想苏院长见自个儿一番介绍,说得两位领导怒容化作喜色,更是起了卖弄的心思,当即就说起了一桩奇事儿,具体来说,应该是一件奇怪的医疗病号,那病号也是跟丁专员一道入院的,倒也符合这二位询问之际的“出题范围”。

苏院长哪里知道自己这一番白话,算是捅破了天,黄观、周明方在听到薛向生命垂危,随时有可能撒手西去之时,竟是一左一右,齐齐抓住了苏院长的衣领,喝问起丁龙的病房来。

这二位发了急怒,声势自然极大,一通闹腾立时传了出去,让在房内正准备议定计谋的丁龙、张立君听了个正着。

“目中同志,目中同志,醒醒,醒醒……”

听见外边的呼喝声,丁龙不迎出去,反而步到正睡得香甜的刘目中床边,轻声唤了起来。

刘目中睡得真香啊,那鼾声如雷霆般,一个接着一个,且有丁龙越推,他鼾声越响的趋势。

丁龙、张立君相视一眼,心中皆是了然。

“老刘,老刘,醒醒,醒醒,贺厅长该到了!”

张立君和刘目中在地委排名相近,平素接触较多,叫起来,自然就随意得多。

刘目中仿佛吃了大剂量安眠药,鼾声依旧响亮,宛若睡死过去了。

细说来,不是刘书记睡得沉,亦不是丁龙、张立君叫声小,若说丁龙的唤声轻柔,那张立君这会儿可是连喊带推,只要不是死人、植物人,多多少少都得有些动静儿,偏偏这位刘书记似乎打定主意要和死人、植物人比肩,任你怎么叫唤,我只闭眼打鼾。

第二百八十三章 拖刀计

没办法啊,刘目中这会儿真是恨不得昏死过去才好,因为,这家伙其实也是一夜没睡,先前就是怕丁龙、张立君拉扯自己,所以就说困得狠了,倒头就先睡了,而且他倒头的地儿,也是特意遴选了一番,正是最角落的偏僻之处,无非是想留出空当,给这二位善谈。他刘某人不愿搅合进去,自然也不愿招人记恨。

躺下后,刘目中终于松了口气,本真想睡去,可心中始终惦记着贺遂的到来,按道理说,贺遂应该早到了,可窗外大雪如鹅毛,用屁股想,都知道贺厅长准是给风雪拖延了行程。

是以,这刘目中也是睡不成,因为他压根儿不知道贺遂何时杀到,贺厅长就成了他心头的那只未落地的皮鞋!

眼见着天亮了,刘目中早就想起了,赶早离开,偏生丁龙、张立君俩老家伙竟是亢奋得惊人,连个盹儿也不打,就坐在过道里。

刘目中忍耐许久,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沉默了近三四个小时的两人忽然说起话来,这下,刘目中又起不得了,他倒不是想偷听,而是压根儿就不想让二位怀疑,索性,就开始打鼾,装作睡得香甜。

谁成想,这二位没说几句话,外边竟传来黄观、周明方的吼声,这下刘目中悲催了,他怎能让这二位看见自己和丁龙、张立君待一块儿,先不说,他本来就有打击薛向的前科,眼下又是和这二位同处一室,只怕这会儿,他就是身上长满了嘴,也掰扯不下自己的清白了。

唯一的法子,只有装睡,捂着被子装睡。

若是丁龙、张立君有人品,够讲究,看着他刘某人如此蒙头大睡,就应该识趣儿地自个儿出去应付。别来拖累自己。

可偏生刘目中的希望落空了,这二位竟是一个塞一个无耻,非但自个儿不出去,竟还来叫他,似乎非要把他叫醒。然后造成三人彻夜畅谈的假象。把这误会做实了。

刘目中苦啊,真恨不得翻起身来,一脚一个将这两个老无耻给踢飞出去。

就在刘目中苦恼万端之际,忽然身边这二位又没了动静儿。俄尔,竟听到压床和掀被子的声音。

霎时,刘目中就知道俩老无耻要干啥了,慌忙翻个身,便下得床来。还揉揉眼,做出沉睡方醒的样子,撒起鞋,竟顾不上穿衣,便朝外边奔去,边奔边嘀咕着“尿急”。

而这时,丁龙、张立君竟是齐齐掀开一张病床的被子,准备作势躺下,两人这招儿实在是没品极了。哪里还有点大员的样子,可是没办法啊,稍后的委员会上,虽然不用表决,却少不得要唇枪舌剑。刘目中这支生力军,必须争取,至于手段下作与否,就不是胜利者要考虑的。

原来。方才,这二位摇晃刘目中。刘目中偏生硬撑着不醒!

要说刘目中这招对付谦谦君子,或者守礼良人,那是绝对够了,可丁、张二位是什么脾性,那绝对是逮住个蛤蟆,就得攥出泡尿来。

你老刘不是装睡么,没关系,咱们不吵你,大不了一块儿睡,反正这儿床多的是!

这一招何其阴狠,哪怕黄观、周明方撞进门来,这三位都不说话,黄、周二人都得认定这仨定是在一块儿密谋了一夜,要不以这三位的地位,就是在医院,也决计不会挤一个房间。

刘目中正是听见压床和掀被声,急得没招儿了,这才想起最后一招必杀技——尿遁!

招是绝招儿,刘目中奔行速度也不慢,却终究是晚了。

他刚打开房门,门外黄观的大手恰好按在了门上,四目相对,黄观目中生火,刘目中欲哭无泪。

“误会,终究是误会了!”

刘目中万分不想淌进这泥塘子,没想到最终还是被牵绊进来了,尽管他依旧不打算站队,可终究是被黄观误会了,至于解释云云,更不是刘目中这种大佬可能做的事儿,因为明言解释即等示弱,刘目中就是再不要脸面,也不会对黄观做这种事儿。

正因如此,丁龙、张立君才会如此拉下脸来,做这等小人行径。刘目中要脸面,事已至此,这二位只求胜利,却是没想过什么是脸面。

刘目中正心如乱麻之际,黄观却大步行了进来,周明方紧随其后。

二人一进门,就瞅见了安坐在床头的丁龙、张立君。

“黄书记,明方同志来啦?”丁龙竟还笑吟吟地打着招呼,“没关系,我伤得不重,一会儿就能回地委主持工作了,多谢同志们关心,现在陈书记不在,地委担子重啊,我和张书记这一躺下,你们的任务就重啊,这个时候,就不要讲什么虚礼了嘛!”

丁龙当真是好脸皮,好城府,难怪人家做大官儿,都明刀明枪了,偏生还能笑吟吟,当真是到了境界!

“正如丁专员说的,地委任务重,我们可没时间来看这个,望那个!”

黄观挟怒而来,压根儿就没打算跟丁龙玩儿皮里阳秋这套,上来就直接揭了丁龙试图撑起来的面皮,“我和明方同志到此,就是想问一问萧山县委的薛向同志,是不是被张立君同志带走了,而在薛向同志驻留纪委期间,又因何而身受重伤,身死不知,我还想问一问,你张立君同志领导的是纪委,还是私牢,现在就请你张立君同志给我个答复吧,不然此事,我定上报省委,请省委派专员来调查!”

“黄观同志,我记得你的职务是党群书记,分管的是组织工作吧,什么时候,又当起纪委的家了!”

黄观撕了面皮,丁龙也就懒得再拣起了,反正今次迟早是得做个了断的,索性大家都摊开了!

黄观斜睨着丁龙,冷道:“丁专员莫不是住院住糊涂了吧,我什么时候说要当纪委的家了,纪委带头违纪,我作为一个党员,难道向上级党组织申诉的权力也没有么?”

黄光说得是正理,噎得丁龙一呛!

张立君道:“黄书记当然有权申诉,要申诉只管去申诉便是,到我们这里来做甚,难不成真把丁专员当了上级?”

此话一出,张立君便算是彻底豁出去了,此前,他虽知已无退路,但至少只是在心里下决定,只有这会儿,才算是堂堂正正亮出了绝不罢休的架势!

“黄书记,我看张立君同志是真病得不轻啊!”周明方忽然接了茬儿,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就在张立君要翻脸之际,他又道:“咱们不来这儿来哪儿,不弄清楚薛向同志的具体情况,如何写申诉报告?噢,我忘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句话,想必早就不在张立君同志的行事准则内了,要不然纪委近来的工作怎会差到如此地步?”

就这么着,四位大佬关起门来,竟吵得热乎朝天,四人都是胸有城府,能言善辩之辈,真横下心来斗嘴,那绝对就是没完没了的局面!

争着争着,丁龙最先觉出不对来,很明显,眼下无休无止的扯皮,绝对不是这二位的风格,既然如此,那……

“不好!这二人纯是拖延时间,没准儿他俩也收到冯京要驾临的消息!”

丁龙很快弄清了根由,二话不说,轻轻扯下张立君,再不多言,抬脚就朝门外行去。

张立君亦回过味儿来,狠狠瞪一眼二人,紧步跟了过去。

“丁专员,召开地委委员会议吧,事不宜迟啊!”

冯京显然给了张立君极大的压力,想来也是,那位可是握着全省无数官员前程的组织部长啊,而目前,张立君正是这无数官员中的一位。

丁龙虽然不似张立君紧张,毕竟他全盘布局,他是参与了的,可谓是省、地、县,层层布网,当真算是万全之策,就是冯京出马了,他这边亦有人招呼,不过,这谁先来,谁后到,里面的味道就大了。

“对,马上会地委,通知召开地委会议!”

丁龙不敢赌,若是冯京先至,即便冯京什么话也不说,就说先召开个座谈会,那薛向之案就可能这么拖下去。

而眼下,最拖不起的就是丁龙这方,因为此局中的最重要一环,也是原本自忖为手拿把攥的一环——纪委审讯、薛向招供,生生就出了天大的差漏!

因此,丁龙必须抢时间,在常委会上,把案情做实!

“咱们走了,这儿怎么办,这儿都是老刘的人,他虽使得上力,可看模样,却是未必肯出啊!”

张立君指的自然是薛向,他还担心薛向被黄观趁机夺走呢,毕竟姓薛的再不清醒,终归也得掌在自己手里才是!

丁龙道:“老张,我看你真是熬不得夜,脑子迷糊啦!夺人有什么好怕,我还真就巴不得他来夺呢!”

张立君一拍额头,笑了!因为他忽然明白丁龙是什么意思了!

薛向现在是什么身份?不管旁人如何辩解,总逃不了是被纪委抓了实证的犯官!黄观、周明方若是敢硬带人走,那就是公然挑战组织制度,张立君是真巴不得他们如此行事呢!

第二百八十四章 挟怒而来

放下最后的包袱,二人一前一后,步履极快,转瞬就奔下楼来,出了医院大门。

丁龙招招手,一辆军用吉普,便从不远处的杉树下,快速启动,朝这边开来。

吉普车的大门打开了,丁龙转身就跨了上去,方欲招呼张立君,却见张立君立在雪里,举目东望。

“老张,上车,别耽搁时间,咱们速战速决,黄观、周明方愿意在医院待正好,到时会上少了他们,咱们更好行事!”

丁龙现下心中一片火热,早已迫不及待要彻底摧毁薛向!而这种迫不及待,竟不再是为了从前的邀功领赏,而更多的竟是为了自保!

因为丁龙心中也恐惧了,若是他早知道那位贵人和自己一番交往,竟是为了唆使自己对付另一位贵人,他丁某人是打死也不愿为之的!

眼下,后退无路,唯有奋力向前!

“好像是贺厅长的车,老丁,快下来!”

张立君简直喜出望外,他焉能不知道贺遂是哪边的人,前次刘目中合同他和丁龙踩了薛向一脚,背后全是这位贺厅长意识的体现。

眼下贺遂到来,绝对是一位强援,不仅能在花原其他一众委员中,造成不小的倾向氛围,更重要的是,想必刘目中这回再不会只顾打鼾死不睁眼了吧。

丁龙一听是贺遂,立时跳下车来,他自然比张立君知道贺遂是谁的人,可以说他丁某人和薛向成今日之水火形势,这位贺厅长“当居首功”!

因为当初,正是这位贺厅长穿针引线,让他丁某人结识了吴公子!

丁龙下车这会儿,东边的那俩小吉普已经来得近了,甚至不用像张立君那般瞅车牌,丁龙便认出那辆车来,因为他坐过,正是省政法委副书记、公安厅长贺遂的座驾!

不待贺遂座驾停稳。丁龙、张立君便一前一后小步奔到了门边,紧接着二人,便帮着拉开了车厢右侧的车门。

因为,按惯例,贺遂正该坐此位置!

车门刚被拉开。丁龙。张立君就傻眼了。

因为步出车门的竟不是贺遂,而是方面大耳、气宇轩昂的冯京冯部长!

冯京竟也不冲二人招呼,直愣愣就下得车来。

丁龙、张立君下意识地回了个微笑,和一叠声地问好。可那微笑却是比哭还难看。

“丁专员,立君同志!”

忽然副驾驶车门开了,步下个中年汉子冲二人打着招呼,正是丁龙、张立君苦苦等候的贺遂!

“不请自到,惊扰了吧!”贺遂笑着步上前去。和丁龙、张立君依次握着,“说来也是巧,我下花原,半道上碰见冯部长了,他恰好下萧山考察,大雪天的,冯部长的车子出了点儿问题,就坐我的来了,所以改了冯部长的行程。没通知同志们,耽误了同志们的接待工作,我在这儿,给二位道个歉啊!”

贺遂这番话说得极有水平,内涵也极是丰富!

首先。他在这番话里,介绍了冯京为和同他坐一辆车而来,毕竟看丁龙、张立君这目瞪口呆的模样,若不解释清楚。没准儿这二位还得疑心他贺某人是否临阵改弦易帜了。

再者,含蓄刺了下冯京。因为。他俩确实是半道相遇,也确实是冯京车子出了毛病堵在了半路上,但相遇的时间就大有问题了,竟是凌晨五六点的样子,在距离花原还有四五十里的位置相遇了。

当时,两人相遇时,就不知道尴尬成什么样子了,因为都知道彼此所来何为,而且还注定是对头。可偏生冯京车坏了,贺遂还拉不下脸不捎上他,因为无论怎么说冯京也是省委主要领导。

而此刻,贺遂当冯京的面儿说冯京是下萧山来考查的,可有半夜出发,下地方考查的么,天上还飞着鹅毛大雪,真有这样尽职尽责的组织部长?

“张立君同志,薛向现在在哪儿?”

冯京懒得跟这帮人玩儿弯弯绕,上来就开门见山。

细说来,冯京这会儿心情真是恶劣到了极点,因为贺遂是得了某人信息,知道纪委审讯科出了问题,所以,就直奔了医院,压根儿就没绕道地委,冯京在车上,便从贺遂得到了一鳞半爪的情况,当时,就惊怒交加了。

张立君瞅着冯京的黑脸,着实有些惊骇,毕竟省委主要领导发怒,那威势实在惊人!

“冯部长,薛向在医院呢,受了殴击,现在正昏迷不醒呢!”

回答冯京的却不是张立君,而是从医院门前的楼梯上,急步而下的黄观。

原来,丁龙一言不发,匆匆离去之后,黄、张二人便知拖刀计被识破,虽料不准丁龙此去何为,却只得在此地等候冯京到来,至于抢走薛向云云,二人何等远见,如何会行。

就这么着,两人先到病房瞅了薛向一眼,便寻了一处视野开阔之地,静等冯京到来。

这会儿,冯京刚下车,便被在高处的黄、周二人瞧见,这就急步赶了过来。

哗!

冯京身子颤了颤,亏得侍立一侧的陈波涛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没准儿冯京真能跌倒在地。

“昏迷不醒?玛丽隔壁的,真是好大的狗胆儿,老子昨夜念着念着怕你们花原纪委的人乱来,还特意打了电话说必须毫发无伤,今早来寻人,你他m的还敢下如此狠手,真当我冯京是病虎,伤不得人?”

此刻,冯京真是恨毒了眼前这几人,心潮汹涌之际真恨不得把这丁、张二人给生吞活剥了。

好容易稳住身子,冯京铁青了老脸,转过头来,狠狠盯着张立君,终于说了他到地后的第二句话:“张立君同志,你很好!”说罢,调头就冲快步行来的黄、周二人行去。

张立君简直惊呆了,因为一省大佬的城府该有多深,简直就是不可测度的,通常这类大人物绝不会在公众场合表露情绪,更不提这种对下属直如恶言的举止。

或许“你很好!”算不得什么恶言,甚至还是一句褒扬的话,可方才就是傻子,也听出了冯京一字一顿说出这三字的时候,是包含了怎样的怨毒和愤恨!

“老张,别愣着了,想之何益,不若奋勇向前!”

冯京去后,贺遂紧步跟上前去,丁龙招呼痴楞当场的张立君一声,也大步跟上前去!

…………

雪白整洁的病房内,依旧飘着淡淡的苏打水味道,四位美护一夜未眠,此刻精神却好得出奇,一个个芳姿妍态,亭亭玉立地侍立在病床一侧,一双美目瞧瞧在这一屋子人身上打量,心头更是万分激动。

说起来,这四位也没法儿不激动!瞧瞧这一屋子人,除了两位主治专家,官职最小的竟是在医院内一手封天的苏院长,在往上,地委大佬,除了陈书记,排名前几位的全到了,更夸张的是省公安厅长,省委组织部长也到了。

这等大员,这四位小护士恐怕是一辈子也再难亲见吧!

一时间,四位美护心潮涌动之际,又思忖起了病床上那位俊俏青年的身份,听说是个犯官,可这么点年纪能当多大的官儿呢,撑死了一个副乡长,可一个副乡长值得这么多大官为他着急么,纵是四位美护芳心成麻,也想之不通!

病房内的空气很压抑,压抑的原因自然是此处官位最高的冯部长又发怒的结果。

原来冯部长到病房后,立时指示已经差不多惊成小鸡崽儿的苏院长,再次检查、评估薛向的病情,显然一个昏迷不醒,是绝对难以让冯部长满意的。

因为冯部长已经打算稍后像军委汇报薛向的情况了,纵使万劫不复,也没办法了。

毕竟眼下的情况不比昨夜,昨夜冯京想的还是凭一己之力,救下薛向再说,好挽回自己的面皮。

可今日一见,薛向竟成了这般模样,面皮已经算是被张立君之辈扯得粉碎,更何况薛向已成如此情状,冯京就是有天大的胆儿,也决计不敢向薛安远隐瞒了。前者相隐,还算情有可原,今次再瞒,绝对是罪无可恕,况且,想瞒也未必瞒得住。

是以,冯京需要此刻薛向最清晰、全面的身体情况报告,要不然待会儿汇报时,薛安远一问,他冯京也答个昏迷不醒,保管能把薛安远气疯!

可谁成想,两位头发花白的大白褂一翻检查后,竟还是汇报了个“昏迷不醒”,连病情、伤情都说不清楚。

冯京立时气急攻心,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接下来的场面,就陷入了死寂,一直死寂!

“咦!”

满场沉寂了不知多久,忽然一声短促的惊讶,打破了这让人发慌的死寂!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左下首的那位娇俏美护,以手捂嘴,双眉惊恐,俏脸涨红!

“小廖,注意体统!”

苏院长差点儿没惊疯,立时疾言厉色地呵斥了一句。

谁成想这呵斥方结束,小廖上首的美护竟又发出一声“咿呀”,气得苏院长都快癫狂了,正待喝骂,那美护竟连着说出一串话来:“快看快看快看,他眼皮在动,眼皮在动诶,要醒了,要醒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带进沟里

美护指着病床上的薛向,跺着小脚,欢快地惊呼!

众人大惊失色,抢上前去,果见薛向的眼睫毛在不住颤抖,眼皮似乎有万千斤沉重,起一阵细跳,就是睁之不开。

“快让开,快让开……”

原先被挤在一边的俩老专家,这时跳着脚地嘶喊,先前这二位挨了训斥,原本该落荒而逃,可大门被这群大官给堵死了,于是二位就寻了角落站了,这会儿陡闻病人要醒,俩老头彻底兴奋了,因为按医学常识,这种病人不死都难,怎能苏醒。

在冯京的呵斥下,众人慌忙散出条道儿来。

“咦,心跳加速,脉搏渐渐有力,呼吸清晰了,怎么回事儿,怎么会这样……”

白胡子老头,检查一项,惊诧一项。

“血压回升,体温下降,真是奇迹,奇迹啊!”

短发老头拿着仪器,亦是惊诧莫名。

旁边众人俱是又惊又讶,当然,就没有一个不露出欢喜之色的。

若有熟知这两方内情的,保管会觉怪异至极,毕竟冯京、黄观、周明方这三位脸有欢喜,还好理解,怎么贺遂、丁龙、张立君这恨不得弄死薛向的家伙,也面露喜色呢?

其实,答案很简单,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三位更怕薛向有个三长两短!

因为若薛向无恙,斗争便在可控范围内,说到底丁龙这几位要的就是终结薛向政治生命,而不是要他性命,这亦是吴公子的要求。

毕竟薛向若真出了意外,斗争极有可能无线扩大,贺遂这几位会不会被吴公子推出去顶罪还在两说,便是吴公子恐怕也难逃厄运,薛家人必定不死不休!

所以,在俞定中和吴公子通话时,恰逢钟伯韬进来通报了薛向被送进医院的消息,电话那头的吴公子便状若疯狂地怒骂。继而,挂了电话,又给贺遂报信,让他努力控制势态,这也才有了这位贺厅长雪夜下花原。

满场视线齐齐盯在薛向脸上。不。眼上,但见他眼皮越跳越快,眼睫毛越眨越速,四位美护更是低声喊起了加油。冯京等人更是攥紧了拳头,心中给他鼓劲,便是丁龙、张立君也紧张得互相攥紧了大手,嘴巴大张着,喉头发出“嗬嗬”的轻声。像极了在伯纳乌看球的狂热球迷!

攸地一下,薛老三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珠子四处滑动,满眼迷茫,似乎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一般。

可这会儿,谁都没空跟他说话,满室俱是狂热的欢呼声,便连大员如冯京、贺遂者,也不住拿手捂住胸口。更夸张的还是丁龙、张立君,这俩老小子竟学了运动员加油一般,双双对击了一下手掌,击罢之后,俩老头立时回过神来。满脸通红地低了脸,好在室内气氛极是热烈,似乎无人顾及二人情状,这多少让俩老头大松一口气。

室内很是热闹了一阵。直到薛向要翻身下床,慌得众人才回过神来。恢复了安静。

“我怎么在这儿,咦,这是医院吧,我记得我在纪委审讯室啊,怎么换这儿了,难不成要搞什么开膛破肚的酷刑?”

薛向一脸茫然,四下瞅了瞅,忽然眼神儿在冯京脸上定住,惊呼道:“冯部长,你也被他们抓啦?”

薛大影帝自成名后,因身价越来越高,身份越来越显赫,请得起他演戏,和值得他演戏的场面越来越少,今日难得再度登上舞台,难免技痒,一时间,强大演技飙射开来,真个是表演得惟妙惟肖,激情四射!

“薛向同志,你胡说什么,什么开膛破肚,什么冯部长被抓,糊涂啦!”

薛向一言既出,张立君的火星子蹭得就飙射出来,方才他可不是为薛向恢复健康欢呼,而是为自己的前程、性命庆幸,对这位一醒过来就胡言乱语的薛某人,他可是半点儿好感也无!

“张立君同志,请你注意你的态度,薛向同志现在是病人,病人需要安慰和照顾,你再这样高声怒气,我就请你出去!”

冯京焉能容忍张立君在他面前训这个,骂那个。

张立君被斥得满脸通红,退到一边去了,冯京又道:“苏院长,组织专家尽快给薛向同志做个全面会诊吧!”

苏院长方一叠声地应承了,坐在床头的薛向却先接口了:“不用了,我身体没事儿了!我这是老毛病,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受不得惊吓,一受惊吓就容易发病,在京城的红旗和长城两大医院都没看好,也都弄不明白是什么毛病,后来还是请外国人才看出点儿名堂,说叫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这病可麻烦了,一发我就得昏死,人事儿不知的,跟死了没啥两样,可睡个一夜,只要没人管,保管又好了,就跟睡觉似的。”

说起来,早在周明方、黄观来探视那会儿,薛向就想“醒”来了,只是这二位瞅了一眼,就离去了,压根儿就没给薛向慢慢转醒的机会。这会儿冯京也来了,薛老三再不抓住机会,估计又得躺上一夜了。当然,薛老三醒来也不能白醒,必须得胡扯一番。

谁让他这儿用国术操控生命体征,可吓坏了这帮医生,也违反了医学常理,不给个合理的解释,能过得去?

当然,这儿说的合理解释,就是那种能把人侃晕了的解释,谁也不明白的解释,道理很简单,奇怪的病,自然得有奇怪的解释,才让人相信,他这会儿一说娘胎里带出的毛病,就已经把毛病复杂化了,因为众所周知,先天性毛病最难解释,而且,薛某人又扯出京城最权威的两大医院长征,红旗,算是全了这帮老头子的面子。

长征、红旗的人都侃不明白,一个小小的花原医院看不懂也就十分正常了。至于,最后的那个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更是扯得没边了,那是八年前才在外国问世的一个心理学毛病,和身体健康压根儿无关,时下这个斯德哥摩尔综合症还远为到后世的知名程度,薛老三又是用外语啰嗦出的,一帮老头自然目瞪口呆。

不过,这会儿,除了俩老头倒有些想继续攀谈,问问那个斯德什么的症怎么这样霸道,可偏生一堆大佬在侧,压根儿没俩老头说话的余地。其余人等谁会纠结薛向这个奇怪毛病,只要他这会儿好了,没事儿了,大伙儿就万事大吉,毕竟此处皆非血亲,情分远不到生死相托的程度。

“薛向同志既然没事儿了,那就请跟我回去,继续接收调查!”

张立君再次不合时宜地出声了,似乎浑然忘了冯京在侧,自己又屡挨其训斥一般。

说起来,张立君也没法儿不带薛向离开,此前,他可以和丁龙安然离开,留下薛向在医院,全因为彼时的薛向不过是个深度昏迷,毫无神智的病人,留他在黄观、周明方身侧,亦出不了漏子,可这会儿薛向清醒了,若还把薛向留给冯京等人,绝对就是愚蠢!

便是丁龙也没想到张立君竟如此带种,他自个儿正为薛向醒来,没法儿阻止他和冯京沟通信息发愁呢,张立君竟这么不管不顾地上了?

冯京瞪着张立君,双眼几乎冒火,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下面的干部敢这么跟他明挑了别苗头的。

“张书记还要带我回审讯室?”薛向瞪圆了眼睛,连连摆手,“我不去,我不去,张书记,你们纪委审讯室比国民党的渣滓洞还恐怖,我去了一准儿得晕,好家伙,整个儿就拿指头粗的电线,往我身上插,我这就受了一下,就发病了,再去,我怕我还能不能活哟!”

张立君拍案而起,“胡说什么,薛向,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李广利他们压根儿就没电上你,反倒让你把他们给电了,你这会儿,还倒打……”

“嗯,咳咳,嗯咳咳咳……”

张立君正说得激烈,丁龙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好似喉咙处点燃了湿粪堆!

铛!

张立君只觉脑袋挨了一棒,闷闷地直发晕,这会儿他哪里还不知道自个儿又着了这小子的道儿,竟被他拿话带沟里去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承认了纪委审讯犯官竟在施用电刑!

“张立君同志!“冯京大喝一声:“请你给我个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执掌的地委纪委到底是组织的文明纠核机构,还是无法无天的黑暗机关!你最好给我个解释,否则,我一定上报省委!”

“这,这……”张立君急得满头大汗,原本纪委用些小花招审讯犯官,就是众所周知,而又心照不宣的秘密,省委大佬也未必全然不知。

可偏生这会儿冯京看得不爽利,正愁没法子寻他麻烦,自然会抓住这不是把柄的把柄,而且更倒霉的是,他张某人亲口认了此事,真个是缓和的余地也无!

“冯部长,我认为还是调查清楚吧!”

关键时刻,贺遂挺身而出,“很多事儿,咱们不能光看表面,就拿我们公安厅来说吧,我上回微服私访的审讯处,就瞅见我手底下的那帮家伙,再研制刑具,您说说,他们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都敢这么干,立君同志手下,有些无知无畏之辈,又有什么值得奇怪得呢。”

第二百八十六章 帅对帅

贺遂当真是好牙口,他这么一说,张立君就变成事先不明,事后才知,如此一来,算不得如何大罪!

冯京微微冷笑,方待开口,丁龙接道:“就是就是,立君同志事先是真不知道,这一点我可以替他证明,当时,一得知薛向同志被送进医院,我和立君同志就连夜赶了过来,而审讯科的那些同志还在救治时,就被问明情况的立君同志狠狠训斥了一顿,当时,立君同志气愤难平,还激动得动了手,有一位审讯科的同志,被立君同志伤得不轻呢!”

倒霉催的王彪,这会儿又被丁龙提溜出来,做了张立君脱罪的证据!

说起来,丁龙也不得不保张立君,要是这会儿任由冯京把张立君干倒,后边的棋就没法儿下了!

话至此处,丁龙又道:“冯部长,贺厅长,二位领导驾临花原,陈书记虽然不在,按理说,我理应好好接待二位领导,只是眼下,诸事繁杂,地委还有重要的事儿,没有处理,所以暂时,恐怕没时间招待二位领导,还请二位领导多多海涵!”

丁龙这是明摆着,要脱身啊!

这组织部长,公安厅长都驾临了,花原地区没接待通知,没做好迎接工作也就罢了。按惯例,下边,就该好好招待领导,该组织开欢迎会,就开欢迎会,该准备作汇报,就得安排人做汇报,至于,餐宴,参观,更是一样不得少。以上这些,才是此刻作为花原地区的一号首长的丁专员应该做的。

可这位丁专员竟直言地委有要事儿,要领导先委屈!

事出反常必有妖,冯京、薛向、黄观、周明方几人俱是圆润融通,心思机敏之辈,焉能不知丁龙这急吼吼地告辞,到底想干什么!

“我这次来,主要是找花原地委的主要领导同志谈话。这次省里要选派几位同志去中央党校进修,我看花原最近的工作不错,就特地过来看看!丁专员要忙请自去,我稍后让波涛去请其他同志谈话。”

冯京作为省委组织部长要威慑下面的同志的办法实在太多,不提在选拔干部上玩儿手腕。就是每年选派干部赴党校进修。就是一大杀器。此刻,冯京随手拎出来,几位花原的地委领导,就没有一个不变色的。

因为进中央党校进修。对省部级干部来说,未必就一定是好事儿,但对地厅级干部而言,那绝对是好得不能再好了。通常副厅级干部,只能进修省委党校。若一旦进入中央党校,差不多就离进步不远了!

而冯京这番话,听着是利诱,其实,其中依旧藏着威胁,他能选人去中央党校,更能招人进省委党校,因为冯京还有另外一个兼职,省委党校校长!

是以。冯京此言一出,便是贺遂也变脸了,他也不过是正厅级干部,同样奢望进修中央党校啊。而丁龙、张立君则更是僵住了,眼下的这位冯部长威势太胜。要拿捏他们的手段实在太多了。

眼下,就是不说进中央党校的利诱,以及进省委党校的威逼,就是冯京这话一出口。丁龙的地委委员会议压根儿就别想开成。

保管陈波涛把冯京的话一传下去,剩下的几位地位委员会快马加鞭地赶到冯京处。等候接见。

这人都没了,会还开个屁呀!

丁龙能感觉到局势越来越坏,越拖就越没希望,无他,一个冯京的能量实在是太大了,压根儿就不是他们几位能抗衡的,便是算上贺遂也不成,不入省委常委,压根儿就别想有和冯京对话的资格,只有躬身听训的份儿!

就在全场僵持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道人声:“冯京同志,走得可真快啊,叫我好找!”

声音绵厚温润,不急不徐,宛若常人,可细细一听,便能觉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总觉这人的话,直接由耳入心,凛然无可侵犯!

众人倒是无暇细品这声音中的味道,因为心神全被这“冯京同志”四字,吸引过去了,因为全省能这样称呼冯京的,绝对不超过一个巴掌!

众人齐齐转头,朝门外看去,但见门边立着个五十许的中年人,黑发无须,身材中等,白面丰腴,整个人含笑而立,让人一眼望去,便想到“温润如玉”四字,当真是人材出众!

“张书记,你好啊!”

冯京笑着迎了上去,倒得近前,主动先伸出手来。

冯京一声唤出,薛向立时便知道来人身份,正是辽东省省委常委、排名第三的省委副书记张春林。

“冯京同志,怎么到医院来呢,不说你来花原找同志们谈话么,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到这儿来看望哪位同志?”

张春林笑着搭过了冯京的大手,紧紧握住,摇晃了起来。

冯京拍拍自己胸脯,笑道:“你看我这身体,哪里会有不舒服嘛?”

说罢,又道:“我原本是打算先找地委的同志们谈话,可半道上听贺遂同志说了薛向同志受伤的事儿,我就先到这儿来是看望薛向同志,听说他被花原纪委的同志们叫去谈话,受了点伤害,我很是放心不下啊,薛向同志到底是中央支援我们辽东的青年才俊,下到萧山县不过年余,就带领萧山的群众甩脱了带了几十年的贫苦县的帽子,这样的好同志受了伤害,我当然得来探望探望嘛!”

“噢?薛向同志伤得重不重,下面的同志办案很粗心嘛!”

张春林应了一句,便松开手来。

继而,贺遂、丁龙、张立君等人便上去同张春林问好、握手。

张春林的到来,对贺遂等人来说,是恰到好处,但对黄观、周明方而言,却是出人意料!

因为前者皆知道张春林在整个事件中,所起的作用,但黄观等人却毫不知悉!

当然,说毫不知悉,那也是此前,这会儿,众人皆是心明眼亮得紧。

“这位是薛向同志吧,咦,看着挺精神啊,倒没怎么瞧出不好来!”

张春林同贺遂等人握罢手,并未漏掉站在原地的黄观、周明方,依旧上去握手,问好,最后才轮着薛向。

张春林笑得很灿烂,手也伸得极长,薛向亦伸出手来接住:“张书记好,我就是薛向!”

“好好!”张春林拍拍薛向的手,说话儿,就松了开来。

似乎就这一遍好问罢,张春林便掌握了全部的主动权,这种大人物掌控气势的手腕真是玄而又玄。

松开薛向的手后,张春林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又踱回冯京身侧,笑道:“冯部长,我这次来追你,可真是有件急事儿,我看花原的同志们也挺忙,咱们就不要耽误同志们的正事儿了嘛,晚上咱们再陪同志们聚聚,你看如何?”

张春林是分管党群的副书记,原则上,正是冯京的领导,他要寻冯京有事儿,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此刻,冯京焉能让张春林调开自己,如果把这次交锋比作一场战役的话,现下已然到了最后的决胜阶段,冯京这员主将焉能缺阵,他此刻的主要任务就是守住己方的军旗——薛向!

只要完成这项任务,哪怕目前己方仍处守势和劣势,可己方援军瞬息即到,到时,便能将敌方,一股荡平!

冯京刚要开口拒绝,谁成想薛向接茬儿了:“冯部长,既然张书记找您有大事儿,您就先去忙吧,现下我身体好着呢,保管能打死老虎,我这儿现下倒是有些担心,担心那老虎不够凶,不够猛,打起来没劲儿!”

薛向这话说得大有意思,他要是只说到“保管能打死老虎”,大伙儿或许会真当他在自夸身体恢复得不错,可后半句话一接上,谁都明白他在朝冯京递话锋儿,是在让冯京无忧,他自有妙法!

没错,薛向就是这个意思,眼下他杀招已然启动,丁龙不开会,他还愁这杀招不能展现得淋漓尽致呢!且薛老三压根儿就不怕这帮人精听出自己的话锋儿,冯京、黄观听着了正好,便于稳住军心,丁龙、张立君听去了也无妨,惑敌心神,也未尝不是妙计!

冯京重重地看了薛向一眼,后者轻轻点头,接着,冯京一把便攥住了张春林的大手,笑道:“书记有命,岂敢不从,正好我也想向张书记汇报下今次选派干部赴中央党校进修之事!”

细说来,冯京压根儿就不知道薛向有何计,有何谋,可薛向意思稍露,冯京微愕,便依言而行!何也?一者,薛向不是普通青年,相处有日,履历俞雄,再加上前次同薛安远会面,薛安远甚至当着冯京的面儿,直言不讳地夸赞薛向乃薛家千里驹!按理说于外人面前,便是自家子侄真是俊秀过人,作为长辈亦得谦逊、贬低,犬子之来,便是明例!可偏生薛安远就在冯京面前直夸了,冯京当然明了其意,无非是告诉冯京,辽东有事,薛向可代他薛安远一言而决!

二者,冯京现下已然是薛系要员,这会儿虽然没有封建史上的主从之间,制度苛严,可薛向到底是薛家二代核心,薛老三真做出决定了,若非出格,冯京自当凛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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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决战序幕

冯京这一应承,满场情状又是一变,贺遂、丁龙、张立君皆是面有疑色,实在是猜不透其中奥妙,更想不通这在病床上,生死不知,睡了一宿的薛老三到这会儿了,能有什么回天之术。即便是真有回天之术,这家伙被锁在此处,想使也没法儿使啊!

一念至此,丁龙笑道:“那真是怠慢张书记和冯部长了,晚上,我一定率地委的同志们,给二位领导摆宴接风,敬酒赔罪!”

“那你们忙,我和冯部长晚上一定到!”

张春林一锤定音,解开了决战的序幕!

……………………

上午十点半,执政党花原地委委员会议准时召开,出席会议的有副书记、行署专员丁龙,副书记黄观,行署常务副专员周明方,纪委书记张立君,组织部长洪道,政法委书记刘目中,宣传部长傅绍文,行署副专员贾文和,地委秘书长刘国明,军分区政治委员李耀庭。

除地委书记陈建缺席外,应到十人,实到十人,达到法定人数,会议如期召开。

陈建不在,丁龙自然坐上了主座,但按潜规则来说,一把手书记不在,二把手专员为示尊重,通常是绝对不会坐上书记的位子。其一,寓意不好,好似要顶替了书记一般;其二,显得迫不及待,太过下作;其三,除了拉书记的仇恨值,似乎没什么好处,便连屁股也没得了额外的福利——都是一般的椅子。

但,今天丁龙就坐了,无他,对垒在即,要得就是气势!再者,丁龙也希图通过这个位子,传递出一个信息,陈建不在,花原,他就是一号。就是核心,就是诸位应当紧密团结的对象!

会议开始,丁龙倒没有迫不及待地将薛向的案子摆上台前,而是似模似样地总结了前一段的工作,又安排了下一阶段的任务。好似陈建一去经年一般。嘴巴碎碎个没完,便是张立君也有些受不了了,怀疑这位丁专员是不是为了过过一号的瘾,拼命拖延起了会议进程!

可听着听着。张立君便觉不对味儿了,丁龙竟开始点名称赞起个别同志的工作来,而这个别同志,在张立君耳里,便听出了滋味儿。原来老丁借着初持会议的机会,开始拉中立票了,毕竟待会儿即使用不着投票表决,只有他张某人出言,宣读案情,走完过场便算了事儿。

但可以想见的是,黄观、周明方决不会甘心让他张某人顺利把案子做实了,待会儿唇枪舌剑,绝不会少。所以,中立票,或者中立嘴巴,就很重要,毕竟这过场到底是走得体面些更好。

果然。丁龙表扬了傅绍文的宣传工作得利;又称赞了近期水利建设得法,而水利建设更是贾文和的分管工作,其实张立君认为这位贾副专员,压根儿就不须鼓动。因为有五金厂原厂长孔亮之事在前,这位贾副专员可是和那位薛书记结了死仇的!

尔后。又夸了地委办公室最近的气氛很好;更夸张的是,和丁专员八杆子打不着的军分区工作,都得到了他极高的评价。

真得是听得张立君五体投地,算是彻底见识了什么叫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要知道这位丁专员平日行事,可是崖岸自高得狠呢。

果然,至此,丁龙还不罢休,“同志们,想必大家已经知道省委张书记、冯部长已经到咱们花原了吧,本来,我们没有前去迎接二位省委领导,已经很失礼了,这会儿无论如何不该开什么常委会,可为什么我又会召开这个会呢,是张书记和冯部长高风亮节,体谅我们地方上的难处,主动提准的。下面,我就说下今天会议的一个特殊议题!”

丁龙这招可谓阴险至极,可谓是一招两计,既用偷梁换柱之计,混淆了概念,把张春林、冯京的立场模糊化,一体化了;又玩儿了手假天子以令诸侯,拿被一体化的两位省委领导说事儿,用了特殊的语言机巧,让人听起来,这次会议,倒似在张书记和冯部长联合授意下才召开的。

要不然,会议开始前,丁龙怎么不提张书记、冯部长,偏偏赶在要提一个什么特殊议题的时候,把二位省委领导提溜了出来。

此计,正是绝妙!

一使将出来,满场变色,黄观、周明方满脸惊骇、愤怒,余众或面露惊疑,或面有喜色。

总之,丁龙这番话,算是彻底搅动了花原地委会的这一池春水!

细说来,昨晚半夜两点前,花原的惊天动地,这帮委员们未必知悉,毕竟张立君抓捕薛向之事,极为迅捷隐蔽,而且审讯科的惊天场景,更是在夜深之际爆发。

即便是偶有风声,那也是黄观、周明方的一脸怒色,让人生出些许遐想!

至此,花原地委可谓是风平浪静,一如常日。

但两点钟开始,动静儿就大了起来,因为那时刘目中出动了!

这位刘书记不动则已,动则惊天,三十多号连夜驰来的公安干警,更兼十数年摩托、警车,半夜三更呼哧而过,那动静儿是想瞒也瞒不住!

刘目中一动,“耳聪目明”的诸位委员立时便知晓了,即便是正游荡梦乡,那也得立时弄清究竟,毕竟能做到一地委员的人物,就没有一个政治敏感性低的!

而且这帮人个个力量齐大,在花原一地的影响力,更是惊人,虽是半夜,也只片刻功夫,便让这帮委员们,弄清了大概。

原来又是那位薛书记惹出了风波,一听到这儿,几乎所有人都失去了打听下去的兴趣。

因为自打这位来萧山后,几乎每次他有事儿,花原就得轰轰烈烈一次,可哪次轰轰烈烈之后,大伙儿不是该忙啥忙啥!

更有联想这位薛书记和黄观、周明方的交情,以及与丁龙、贾文和等的过节,更是做实了此事儿,又是这位引发诸位大佬起了龃龉!

至于何事,大部分委员压根儿就不想掺和!

原本这种不想掺和的心态,众人一直保持到了丁龙住口之前!

可偏偏在丁龙道出了张书记和冯部长后,会场上的这种心态便被摧折得一干二净!

毕竟来者不是别人,而是省委副书记张春林,省委组织部长冯京,若是这二位联手,真得是可以轻轻松松决定在场所有人的命运!

如此一来,谁还能保持本心不动,谁还能让功利心不起!

这也是黄观、周明方变脸的最大原因,因为此招不仅歹毒,几乎无解!

因为丁龙使得是阳谋!阳谋者,明知为谋也,却不得不被谋算,却不得破其谋而出!

眼下,正是如此!黄观、周明方即便是明知丁龙在拉虎皮做大旗,明知其在扯谎,却是难以戳穿他,因为丁某人说得句句是实!

众人的情状,丁龙自然看在眼里,对此真是满意到了极点,尤其是张立君的惊诧,黄观、周明方的愤怒,于他而言便是最好的褒奖,“我之所以说是个特殊议题,因为这个事儿,本来不该拿到委员会上来说,那样显得太过隆重,毕竟只是一桩普通的官员违纪违法的案子,交由立君同志处理便好!可我为什么还拿出来说了,因为这位违纪违法的同志的身份太过特殊!”

“丁专员,打断一下!”黄观毫不客气地插言了:“什么叫违纪违法的同志,是纪委定案了,还是薛向招供了?”

黄观最受不得丁龙玩儿这种偷梁换柱的把戏,一次得逞便罢了,还他m上瘾了!

丁龙瞅了黄观一眼,却毫不动怒,因为他知道这会儿什么事儿都比不得眼前要说的事儿重要!

他已然打定主意,将所有转移话题的可能性都掐死在摇篮里,这会儿就更不会和黄观拍桌子大吵,毕竟先前在一医的病房时,已经中过黄观此计,此时焉能再犯!

“黄书记稍安勿噪,听我把话说完嘛!”丁龙难得地显出了好脾气!

“我噪不噪的不用丁专员提醒,只是提醒丁专员注意措辞罢了!”

黄观面上刚毅,心下却是喟叹这老小子学精了,竟不中计!

丁龙笑笑,接上了话头:“方才黄书记已经点出了这位同志的身份,我干脆就不罗嗦了,不错,正是萧山县委副书记薛向同志。说到这薛向同志,可不一般,他的履历就不用我介绍了,大家心知肚明,可我要特别点出的有两点。一是,这位同志是中央直接下派我们花原的干部,算是天子门生嘛;二是,这位同志在辅政萧山期间,做了很多实事儿,很多有益于人民的事儿,在当地干部群众中的威信很高,更为瞩目的是,在这位同志的帮助下,萧山县短短一年就甩掉了贫困县的帽子,如此大的成就,便是我这个地区行署专员,也不得不为他喝彩,与之相比,更是汗颜!”

夸一个人的时候,先抑后扬,贬一个人时,先扬后抑,往往就是通过这一抑一扬的巨大反差,产生强大对比效果。

这不,丁龙这会儿就用的此策,三两句话下来,薛老三简直被他夸成了党员榜样,时代先锋。

可谁都知道这巨夸之后,必然是狂贬!

(还有,大约晚上八点出来,弱弱的问声:月票还有吗???)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丁龙的手腕

果然,丁龙长叹一声,接道:“就是这样一个好同志,就是这样一个面对溃堤,能纵身跳下堵溃眼的同志,不曾被滔天洪水征服过的,在这些巨大困难面前不愧英雄的称号;但是经不起坏分子用糖衣裹着的炮弹的攻击,在糖衣炮弹面前打了败仗。就在昨天下午,经由其秘书检举,引起纪委张书记高度重视,快马兼程赶至萧山,最终在薛向同志的办公室里发现了整整一万元的现金!一万元啊,这是个什么样的概念!我痛心,痛心呐,这么好的同志,怎么偏偏,怎么偏偏……”

说着说着,丁龙忽然捶胸顿足起来,而场中诸人亦是大惊失色!

原本,众人以为今次较量,不过是一如上回,顶多是抢桃子,埋钉子,起些细小的龃龉,可谁成想今次竟是不死不休,要做个了断!

万元贿款,别说一个小小县委书记,就是省委书记沾上了,怕也是抗不住!

丁龙上演了好一通痛心疾首,这才接着叙起了正题:“现在相信大家已经明白我为什么会在会上,把一桩违纪违法案提出来了吧,关键是该同志出身,来历,功绩,乃至所涉案件无一不大,稍有不慎,则必将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是以,我认为还是应该在会上知会大家一声,当然,我了解的情况也只是一鳞半爪,还是请立君同志就具体的案情,向地委做个汇报吧!”

丁龙话音方落,张立君便接上了,而二人料想黄观、周明方必会在此时展开的阻击,却并为出现!

二人相视一眼,皆是疑虑万端,心中同时浮现出先前在病房时,薛向的那句“打虎论”,一时间,真个是思念如潮!

张立君打开一方蓝色的文件夹,朗声便念了起来:“……二月二十七日上午。萧山县纪委张道中同志接到举报称,萧山县丰乐乡副乡长程伟原向薛向秘书楚朝晖行贿,二十七日下午,张道中同志赶赴楚朝晖家,在楚朝晖的卧室。当场搜出了现金八百元……纪委收押楚朝晖后。经说服教育,楚朝晖同意戴罪立功,检举薛向同志有重大收受他人财务之事实,并在楚朝晖的指引下。二十八日下午,我亲自带队,在薛向同志办公室抄出现金一万元……”

张立君抑扬顿挫地念着文件,眼神儿却始终在黄观、周明方身上飘忽,他实在是太好奇了。按道理说,这二位先前不打断,定然是存了在自己做汇报时打断,毕竟这是最后的挽救可能,要是等自己真念完了文件,只怕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挽回的了。

“……鉴于此案认证、物证俱在,薛向同志因为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经花原纪地委律检查委员会认真审议,决定给予薛向开除党籍、行政开除处分!”

哗!

张立君一念完。满场俱是粗重的呼气声,黄观当时脸就黑得发了紫,便待拍案而起,打算拼了挨上级处分,也誓要搅黄今天的会议!

多亏了丁龙坐了主座。原本和黄观对面而坐的周明方,紧挨着排在了他的下手,从桌底下,狠狠一捏前者的大腿。黄观吃痛,朝周明方看去。却见周明方脸上丝毫不见怒气,反而挂着淡淡的笑意!

事出反常,必然见妖!黄观虽不明周明方何以如此,却也暂时压住了心火,单看周明方有何章程!

丁龙怔怔地看了黄光、周明方一眼,显然对二人这番死鱼不开口的行为大是不满,很多算计好的手段,却是没法用上,逼得他丁某人只有和张立君唱起二人转,“咳咳,立君同志,纪委的判罚是不是有些过重了!”

丁龙此言一出,所有的视线皆朝他这边投来,大伙儿实在惊异这二位怎么一会儿一片红,一会儿又一红一黑!

细说来,丁龙也是无奈,按照原来的剧本,张立君念完量刑后,就该黄观、周明方拍桌子、砸椅子,尔后,他丁某人做出被逼无奈的样子,不得不妥协,给薛向稍减刑责,全了大家,乃至委员会的体面,可偏生这二位都不接茬,原本一场热闹的堂会,愣生生地给逼成了他和张立君的二人转!

“丁专员这话我不同意,纪委一向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如何有量刑过重的说法!”

张立君老脸一立,双眉飞扬,凛然不可侵犯。

丁龙冷道:“再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儿,也得知进退,明通便,何况,理法不外乎人情,该讲情面的时候,自然得考虑情面,且不说薛向同志是中央下派的干部,而且在萧山县履职期间,功勋卓著,你们纪委只叙过,不论功,这怎么行!再者,薛向同志年不过二十,一是把持不住,误入迷途,怎么能不说服教育一番,就一棍子打死!即便这二者,你们纪委都不考虑,那你该知道陈书记参加中央地委书记会议,准备的报告选题就是萧山县的成就,一棒子把薛向同志打死,让陈书记这个报告还怎么做下去。更不提,中央选派下来的干部,没干两年,让咱们给开除党籍了,中央的面上如何过得去!这些都是政治问题,立君同志,须知脑子里政治这根弦,可是一刻也松不得的哟!”

丁龙一番侃侃而谈,说得入情入理,激情四射,不知道的准得以为这位是薛向延请的最佳辩护律师!

张立君道:“丁专员一番话,真是叫我茅塞顿开啊,看来此前的考量却是草率了,那依照丁专员的意见,该怎么处理合适呢?”

丁龙道:“开除党籍,是万万不能的,虽然薛向同志的案子涉及的金钱数目太过巨大,但好在没有造成什么损失,我看就给个党内警告处分,保留党籍吧,至于行政开除,似乎也严苛了些,毕竟薛向同志的能力还是经受了检验得嘛,我认为给个停职检查就差不多了!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意见,至于其他同志有什么更好的建议,也可以提嘛!”

丁龙今天给在诸人的惊诧实在是太多了,原本都以为这位是和那位薛向同志有深仇大恨,进而不死不休,可今日看来,传言何其缪也,丁专员的心胸是如海般广博啊!

便是深知丁龙同薛向龃龉的贾文和也惊呆了,在他想来,这位丁专员不趁势一把按死了那小子,还辗转腾挪个什么,难不成真改了吃斋念佛!

独独只有黄观、周明方、张立君明了其中隐情,丁龙这招收拾薛向,几乎就是不杀而杀!

因为场中,只有这几位熟知薛向的背景。而丁龙压根儿就不想要薛向的性命,更没必要逼得薛向做不成官,他要做的只是终结薛向的仕途之路就行了!

所以,眼下,看起来,对薛向可谓是从宽了不能再从宽的处理方法,才更见阴毒!

因为薛向压根儿就不是普通官员,若是普通官员,那薛老三定然该抱着丁龙的大腿,高喊万岁,并拜谢不杀之恩!

可对薛向这种志在仕途,志存高远之辈,若是断了他的仕途,那便是绝了他的后路,而吴公子要的就是如此!

不过,你可能会问,薛向此前又不是没受过处罚,类似的警告,在靠山屯,在京大,都是受过得呀,更不提从靠山屯逃跑时,可是受了中央下得行政处分,怎么当时就没事儿,这会儿一个党内警告,和一个停职审查,就成了大问题了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那几次党内警告发生,要么是因为薛老三顶撞上官,要么是强横蛮干、要么是违反组织原则,可无论怎么算,后来的结果都是好的,更重要的一点,是私德无亏!

可眼下,这个党内警告若是下去,处分的轻重已然可以不问,最重要的是,薛老三贪腐的罪名做实了!

“丁专员,既然可以提意见,我也提一条成不成?”

说话的竟然是一直闭口不语的周明方!

细说来,黄观、周明方这半天不开口,弄得丁龙、张立君虽然已经触手摸到了胜利,可心中的不安却是更胜。

这会儿听见周明方请求发言,二人齐齐松了口气。

丁龙更是罕见地伸手斜插四十五度,做了个请的姿势,“明方同志,有话就说嘛,虽然我是第一次主持地委会议,但陈书记要求的畅所欲言的老规矩,还是不会变的嘛!”

丁龙隐隐有些高兴,因为周明方的语气很温和,似乎有了讨价还价的意思。丁龙最不怕的就是讨价还价,他要的只是做成这单买卖,卖得再少,他也心甘!

周明方道:“我不是很同意丁专员的意见,对有问题的同志,我认为该严惩的还是得严惩,不能因为顾及什么所谓的政治影响,就徇私枉法,当初,主席杀刘青山、张子善的时候,可没说要叙他们的功的,我认为对腐败手软,执法徇情,才是更大的政治问题,所以,我同意张书记的意见,严惩薛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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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开始打老虎

周明方说话的时候,张立君正在低头喝茶,待听到最后一句周明方同意自己的意见时,老头子一个没稳住,口中的水喷了出来,撒了半桌子,一时间,又开始手忙脚乱的抹桌子擦嘴,折腾得极是狼狈。

说起来,也不止张立君惊诧莫名,便是黄观也差点儿一头栽倒,他压根儿没明白周明方是什么意思。

最莫名其妙的还是丁龙丁专员,这位丁专员以为周明方要替薛向求情,再减轻罪责云云,他原本都打算好了,只要周明方开口,他丁某人就一定卖他这个面子,毕竟经此一役,他这位大掌柜势必赚得盆满钵满,压根儿就不在乎这最后的让步,即便全让出去了,不给薛向停职检查,仅仅一个警告,丁龙也够了,大幅度退步,反衬得他丁某人有胸怀!

可丁龙万万没想到周明方竟调转枪头,去扎薛向了,按张立君的处理方法,那就是恨不得薛向死啊,这位周专员和那位薛书记不是知音么?

对丁龙来说,如何处理薛向已经不重要,罪轻罪重无妨,只要有罪就行,既然周明方要往死里整薛向,他丁某人又何必做难。

丁龙正待顺势应承周明方,黄观忽然发话了:“周专员早上喝酒了吧,怎么尽说醉话!”

黄观此言一出,满场齐惊,丁龙、张立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先前还同仇敌忾的俩人,怎么忽然就分道扬镳了,莫不是见胜利无望,闹起了内讧?

众人正吃惊之际,黄观接道:“凡事岂可类比,当年主席杀刘青山、张子善,是什么样的政治大环境,现下又是什么样的大环境,怎么能一概而论!眼下,从中央到地方。无不鼓足干劲,大搞经济建设,像薛向同志这样有思想有文化有闯进有能力的四有干部,偶尔犯些错误,又有什么打紧。毕竟他还年轻嘛。照我说,谁要是不服气,谁也去寻个贫困县待了,用一年时间。不我算他个三五年,只要他能让那贫困县甩脱贫困县的帽子,我想上级组织奖他个十万八万也正常,只是谁又有这个能力呢?”

黄观一番歪理邪说,说得蛮横至极。气得周明方立时就红了眼,竟蹭地冲起身来,冲黄观大声分辩起来,谁成想黄观也不甘示弱,跟着立起身来,你一句我一句,立时吵了个脸红脖子粗。

丁龙看得目瞪口呆之余,却也没忘记自个儿会议主持的身份,便慌忙劝起二位同志息怒来。一会儿说“黄书记说得未尝没有道理”,一会儿又道“明方同志见事也极是分明”,这毕竟是丁龙第一次主持地委会议,他自然不愿搞砸,只拜托这二位昔日的同盟者。今时的冤家能化干戈为玉帛,好说好商量。

熟料,丁龙不劝还好,一劝这二位竟更起劲儿了。话题被从如何处理薛向身上,径直拉扯到对方在工作上的过错来。越吵越凶,几乎要拍桌子,拎椅子,演起全武行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俩人闹腾了半个钟头,却偏生依旧没有歇息的意思。

渐渐地丁龙、张立君觉出不对味儿来,毕竟这二位都是聪明之辈,先前一时当局者迷,可这半个钟头,怎么也够二人想破窍门儿了。

这时,丁龙蹭得心头窜起无明业火,真想狠狠拍自己额头一下,仰天长叹一声“防不胜防啊!”

原来,这会儿,丁龙已然明白又中了这俩老小子的拖刀计,今儿个一天,这两位已然给自己使了两回了,早上那回,拖刀计把冯京给拖来了,弄得原本早就该召开的常委会拖到了现在,若是张春林不及时赶到,恐怕今儿个就被这俩老小子的拖刀计,给绝杀了!

谁能想到这俩人竟是把拖刀计花样翻新,由先前的缠斗,转为此时的内斗,可偏生自个儿没识破,又险些被带沟里去了,真是奸猾啊!

丁龙心里一边愤恨,一边大骂,浑然不想自个儿先前的计策更是阴险歹毒老辣,这会儿,人家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说起来,交锋双方,皆是花原一地的绝顶高手,不仅单打独斗,能各自全来脚往,杀机四伏,便是打起配合来,亦是相得益彰,严丝合缝!

先是丁龙和张立君联合唱了出二人转,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很快占据了主动权,眼见着就要完美收官了,周明方插了出来!

周明方这边一响锣,黄观立时会意!原本黄观还不明白周明方为何不让自己在张立君念文件时就出口骚扰,直到周明方再次响锣,他才想起来,薛向那句“打老虎”,虽不知道薛向到底有何后手,既然周明方放开了,他黄某人跟着演上一出便是!

说起来,黄观比周明方后知后觉,非是智谋不及,而是俩人对薛向的熟悉程度和了解程度,相差太远!

因为接触不多,所以在黄观眼里,薛向顶多是个有些干材的青年!

可周明方和薛向就熟悉得多,从最开始薛向赤手空拳地来跟他谈五金厂脱钩,再到那小子耍尽花招在自家门口打地铺,又要去了自己让银行辅助的批条,接着,这家伙竟展开神通手段,让五金厂的龙骑一飞冲天,再到现在的大棚熟菜独树辽东。

让周明方对薛向信心爆棚,对其信任几乎是毫无保留的,知道这小子那句“打老虎”,绝对不是无的放矢,虽然不知计将安出,却知道薛向若有杀招,必将在地委委员会上放出,他要做的就是等待,就是拖延时间!

而黄观虽不知周明方存何念想,且委员会上,众目睽睽,无法沟通,但多年的从政历练,让黄观城府和心智都极是过人,霎时,就配合周明方的鼓点,飙起了华丽的舞步!

却说,丁龙窥破究竟,自是再容不得这二位把自己当傻子似地耍弄!

“砰!”

丁龙一巴掌重重的砸在了桌面上,“够了!黄观同志、周明方同志,请严肃会场纪律,如果你二位还是这般吵吵闹闹,就请二位到外面吵够了,再回来开会!”

不待二人开腔,丁龙又冲张立君道:“张书记,既然同志们的意见很庞杂,我看你还是参考方才同志们的发言,让纪律监察委员会的委员们,一起再议议,行程结义后,就不必上报,直接下发就是!”

丁龙再不打算玩儿什么团团圆圆,融融洽洽,压根儿就不在问余下人等的意见,便要张立君速战速决!

却说张立君早等得不耐烦了,就差丁龙这句话了,此时丁龙话音方落,张立君便站起身来,正待慨然应诺。

咣!

门框裂了,会议室的门框愣生生地从和插锁的位置劈裂开来,又是一下硬撞,砰的一下,接着便是惊天巨响,大门轰然倒塌了,跳进一条肮脏大汉来!

花原地委最高权力机构的大门,被人撞塌了!

举室皆惊,敬陪末座的军分区政治委员李耀庭更是下意识朝腰间掏去,可惜召开地委会仪,不允许佩枪,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起了什么骚乱还是暴动!

忽然,那大汉一个立正,打个敬礼道:“诸位领导勿惊,自我介绍下,我是萧山县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廖国友!”

来人正是廖国友,在座的也未必没一个识得他,毕竟廖国友官职在这堆大佬面前不值一提,可到底也算一地的中层干部。眼下识得他的,就有他廖国友的分管领导刘目中,多次下萧山下达任命通知的组织部长洪道,以及为五金厂的事儿多次下萧山的副专员贾文和!

“廖国友!”刘目中拍案而起,指着廖国友飙开了最强音:“你失心疯了,还是发神经,这里是你撒野的地方?滚,马上给老子滚!”

刘目中倒不是作秀,而是真得怒了,麾下出了这等悖逆狂徒,他简直快气疯了!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丁龙平举着右手,戳出的食指快要缠斗成了神经刀,嘴巴开合,却是没有声音传出,这位大佬竟被廖国友气得失了声!

想想也是,萧山县建立党委以来,这个最高权力机关恐怕绝没有像今天这般颜面大失,就是抗战那会儿,天上鬼子狂轰乱炸,地上将军暗箭阴枪的时候,萧山县最高权力机关依然维持着凛凛尊严!

偏生就在他丁某人代理主政花原的第一天,花原最高权力机关的门帘塌了,都说打脸让人难堪,廖国友此举无异于倒提了鞋拔子,飞奔了蹦起来朝他丁专员脸上扇,一下一下,扇得啪啪作响!

眼见丁龙就要狂躁地活吞了廖国友,周明方卡准时机,及时开口了,因为他知道薛向的“打虎行动”应该是发动了,“廖国友同志,你到底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竟敢撞毁地委会议室的大门,你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凭这一条,就够你吃牢饭!”

周明方亦说得疾声厉色,可谁都知道这位是在给廖国友发言的机会。

(还有,,一个感谢单张,最近单张有些多,不喜单张的书友可以绕过,给书友带来不便,在此真诚道歉)

第二百九十章 寇可往,我亦可往

“报告诸位领导,我县县委俞书记、纪委张书记二人家中,被搜巨额现钞!”

哗!

廖国友开口便是惊雷,满场诸人或许有不熟悉他廖国友和张道中的,可对俞定中这个花原老封疆,自是无比了解的。

昨天中午县委副书记办公室被搜出了万元贿款,今朝县委书记、纪委书记家又被搜出巨额现钞!

这到底是要闹哪样?无数人心中生出一个大大的疑团来,可这疑团外围包裹的迷雾,却是那样稀薄,若隐若现地仿佛穿了轻纱的美女,让人忍不住细窥究竟,似乎再稍稍用力,便能将之窥破!

砰!

张立君抄起一个水杯,就砸在了地上,“廖国友,你胆大包天!县委书记、纪委书记的家你也敢抄,我看你是要造反!”

县委书记一地政权的最高首脑,乃是省管干部,组织关系虽然挂靠地区,地区也有调配权力,但每个县委书记的委任,不似县长,地区直接就能定下,那是要得到省委同意的。当然,原则上,省委一般是不会驳回地委的调派的!

说这些,就是想说县委书记乃一地重器,要动他,地委乃至省委都得细加考量,必须有确凿证据,万全之策,才会下手!可现在地委、省委压根儿就没得信儿,县委书记的家就被人抄了,这跟扯旗造反没啥区别了!

“抓起来,来人,来人,抓起来……”

丁龙气得浑身如筛糠,一个接一个的打击,一个接一个的爆点,差点儿没把他给炸昏过去,这廖国友算是印死在他心里了,仇恨值瞬间就超过了薛向。

蹭!砰!

黄观提起一把椅子,狠狠地砸在了墙上。不知道是椅子太过坚固,还是老头子力有不逮,椅子却是没碎,不过,即便这样。他这招以声助阵。可是远远超过了张立君的摔水杯,“说,廖国友,你要是不说清楚。我敢保证甚至不用通过纪委、司法机关,你这条命马上就得没了!”

黄观说得亦是咬牙切齿,不知道的准得以为他亦是恨毒了这廖国友,可周明方知道这位黄书记的计策,和自己如出一辙!

“诸位领导。诸位领导,冤枉啊!冤枉啊!”廖国友仰天长叹,满脸悲怆,宛若困韶关之子胥,对汩罗之屈原!

可廖书记脑子到底不笨,一阵先声夺人后,马上开口道出了内情。

内情竟是,凌晨四点半的时候城南惠民供销社失盗,引起了萧山县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廖国友同志的高度重视。廖局长夤夜破案,带队追盗,谁成想这次盗窃案竟是一次团伙作案,廖局长在追捕途中,沿着蛛丝马迹。发现这群偷盗份子,竟然流窜至县委大院家属区的筒子楼里!

县委大院家属区,是何等紧要所在,廖局长不敢怠慢。生恐县委领导遭遇不测,就顾不得体统尊严。强行带队冲击,结果抓获盗窃份子三人,经当场突击审讯,三名犯罪分子对在城南惠民供销社偷盗作案的事实,供认不讳。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三名犯罪份子分两拨,分别藏匿至俞定中书记和张道中书记家中,在搜捕过程中,公安干警竟无意在俞书记家的米缸中搜出现金一万八千元,在张书记家衣柜里查出现金五千元!

他廖国友不敢怠慢,因为薛书记被抓,举县惶恐,此时若是俞书记,张书记再出什么纰漏,他廖国友百死莫赎,便急报地委政法委刘书记,可刘书记的电话打不通,无奈,他廖某人只得越级上报陈书记,可闻听陈书记也不在,他廖局长彻底急了,就直奔地委来了!

而就在他来地委的途中,萧山县关于俞书记、张书记收受贿款的事儿传得满天飞,还有居心叵测之辈说薛书记收受贿款是被人栽赃,鉴于薛书记在萧山的人望,已经有不明真像的群众开始聚集,若是真让不明真相的群众聚集成势,恐怕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廖局长才惶急中顾不得体统,问清了领导们所在之地,就急得撞塌了门,真是罪该万死!

廖国友解释罢,满场皆寂!

之所以寂然,倒不是大伙儿都沉浸在廖国友的讲述中,抑或对廖国友撞门的愤怒和惊诧久久难散!

而是都对一个事实惊呆了,俞定中、张道中家中抄出了巨款!

更荒唐的是,就在昨天,那位薛书记被堵在办公室,刚抄出了巨款!

这,这……

大部分人莫名其妙,个别以为萧山县爆发了腐败窝案,唯独丁龙、张立君被这一闷棍打得失神,胸腔处积满了怒火,仿佛要烧透五脏六腑!更有黄观的释然表情,以及周明方两撇快飞出眼楣的弯眉,和那张清瘦老脸上怎么也遮不住的欢乐!

因为这四位,霎那间,都明白了,薛向发招了!

“荒唐,荒唐,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肆无忌惮!”

一愣之后,张立君立时就不干了,他很愤怒,非常愤怒,对对方竟使用这种下三滥,无耻到极点的反击手段,愤怒得快疯了!

是啊,哪有这么巧的,老子昨天在薛向办公室搜出了赃款,你今天就在俞定中,张道中家发现了来历不明的巨款,更匪夷所思的是,还是追捕盗贼时,不小心发现的,那盗贼难不成是傻子,偷完东西,不往荒郊野外逃,竟往门禁森严的县委大院家属区钻,更荒唐的是,窃贼还刚好就进了俞定中、张道中的家,天下就能有这么巧的事儿!

张立君觉得这等荒唐、粗暴大了极点的说词,实在是在挑战他智商的底线!

“怎么荒唐了,张书记,我不明白?”

廖国友一脸的无辜:“我们抓贼也有错啊,谁知道贼转往那处去啊,我觉得地委应该奖励我们县公安局,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弄不好俞书记和张书记的巨额家财就得被盗空,一万八加五千,那得是多大一笔损失啊!”

廖国友性子本就诙谐,再加上对俞定中用那种无耻的手段对付薛向。心中本就憋闷到了极点,昨夜凌晨收到薛向的电话,廖国友差点儿没乐开花!眼下,他完全有种置身电影中的奇妙感觉,更是全身心的投入表演。偶然还超脱剧本。自个儿加戏,比如来时,撞踏地委办公室大门的惊人之举,就是廖国友自个儿加的。

这家伙念念不忘昨日。张立君带人撞塌薛向办公室大门的一步,这会儿效而仿之,待见得众位大佬,尤其是丁龙惊怒欲绝的模样,廖国友真是爽翻了天。心中疾呼,跟着薛书记办事儿就是痛快!

“你,你……”张立君也气得心肺齐鼓,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本来嘛,或许廖国友做的这个局,粗暴简单,破绽毕露,可你要推翻,总得下去调查。这一调查得费去多少时间,况且,人家的地头上,又守着公安局这么些刑侦高手,要挨个儿抹去蛛丝马迹。做得严丝合缝,让你挑不出毛病实在是太容易了。

再者说,昨日俞定中设局擒薛向的把戏,也未必有多高明。还不是种种不合理一大堆!

这会儿,凭什么。就准你荒唐,就不准老子荒唐!

和尚摸的,我摸不得?

这就叫,寇可往,我亦可往!

乃是薛向昨日破壁而出时,定下的计策!

他原有诸多妙计,但使将出来,要么是能破敌,致俞定中于死地,却不能脱己之罪;要么是能脱己之罪,而让俞定中逍遥!

独独这条粗陋浅薄,无耻之极,且是出自俞定中本人的计策,双兼二者之功效!

道理很简单,俞定中把薛向泼脏了,薛老三来不及分辩,便被以“脏衣罪”带走,而心有阴私的法官显然是不打算问这衣服是怎么脏的,就急着将他薛老三定罪!

唯一能克敌并救己的计策,便是将对方的衣服也弄脏,薛老三有样学样,招呼一声,廖国友一瓢阴沟水泼上去,俞定中的衣服也脏了!

这下,法官再有阴私,再和俞某人串通一气,总不能不问俞定中的案了吧!

只要一问俞定中的案,薛老三这案就显得刺眼至极,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怪异来!

昨个儿,俞定中带张立君去抓薛向,今儿个薛向的门下牛马走,便带人在俞定中家抄出了巨款,如此清晰可见的龃龉,张立君这个大法官是想装瞎也不成的。

一县俩书记,皆被来历不明的巨款案所笼罩,这该是什么样的影响,更不提俞定中还是省管干部!

如此一来,张立君想不查都不行,想不把俩案不并立都不行,不仔细查下去都不行,不查到底都不行!

或许,他张立君想查,也未必有机会查,如此惊天大案,省委多半是要派联合专案组进驻!

总之,不管是谁来查,势必把整件事儿给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为俩桩案子,或者说两个局,原本就布置得极为粗糙,简陋!

不说别的,单是薛向办公室的那万元巨款!除非薛向是傻瓜,收了这么多贿赂,就这么放在办公桌底,而且害蠢到大过年的都不带回京城,一来就让人家抓正着!

如此大的破绽,在联合专案组的那些老狐狸眼中,真个就似秃子头上的虱子,太显眼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俞定中当初设此计时,压根儿就没考虑严密性,因为也无须考虑严密性!只追求短平快,快速将薛向拿下,趁地委、县委两处权力真空的空当,地委、县委两处纪委齐齐发力将案子做实,便算了事!

是以,这两桩案子,可以想见要查得非常清楚,实为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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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好大一跤

而查清楚的结果,俞定中能逃得了干系?即便是那些参与其中、具体办事的小喽啰都替他俞某人抗了,可俞定中本身的身家能干净么?

对此,薛向毫不怀疑!

俞定中好财货,举县皆知,只不过是无人査举罢了,今次,即便是专案组有意漏过此项,怒火中烧的薛老三也会发动能量,强行推动清查俞定中财产,借此,一举将俞定中清除!

因为薛老三受够了,什么温良恭俭让,做事留一线,都去他m的吧,该狠的时候,就得狠到敌人发抖!

却说廖国友汇报完情况,张立君气得说不得话,丁龙却是以绝大的毅力强压住愤怒,开腔了,大手一指室内追进来的四个面目惶恐的青壮汉子,“把他给我带出去!”

廖国友可谓是风风火火一路直奔地委会议室,若非他这来得突然,再加上数十年来,从未有人敢在众大佬开会时,擅自闯入,警卫的警惕性已然降到冰点,廖国友是决计不可能破门而入的!

方才会议室传出的惊天巨响,几乎震惊了整个楼层,地委保卫处几乎全吓傻了,待廖国友破门后,才一窝蜂地追上来!

保护处的干事们恨毒了廖国友,皆因廖国友今次一撞,搞不好就得砸了他们的饭碗!

此刻,闻听丁龙训令,哪里还有犹豫,立时便朝廖国友扑来!

廖国友却是不动不摇,任由几人反剪了自己,面露悲怆,长叹一声:“皎皎者易污,皎皎者易污,古人诚不欺我,真是自古皆容不得忠臣!”

显然,轮到自个儿下台,廖大龙套也仍然牢牢记着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

尽管没了大门,地委委员会议依旧照常开始!

黄观、周明方却是完全放下心来。有了薛向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后续就用不着耍什么花样,不怕丁龙能翻了天去!

“刚才的一幕,相信大家也看见了,某些地方上的同志素质太低。以后任用干部。还是得把紧质量关啊!”

丁龙挥了挥手,像似驱赶烦恼和愁绪一般,“行了,该说的事儿差不多也说完了。没有遗漏,咱们就散会吧!”

丁龙压根儿就不提张立君那句还未完全应承出口的话,显然,他不愿再起波澜!

“散会?丁专员真是好大的气魄,这就散会了?”黄观冷笑道:“廖国友就算再浑。再有罪,可他方才说的事儿,难道丁专员就当大伙儿都是瞎子,聋子么?我看,方才会上张书记的那个案子必须发还重审!”

丁龙想在委员会上定了盘子,那黄观就必须在委员会上掀翻这个盘子,决计不能让丁龙割裂开两个案子,把薛向的先定死了!

“黄书记什么意思?丁龙双眼陡竖,厉声道:“定好的事情。焉能悔改?这里可是地委委员会!”

黄观毫不示弱,“丁专员还知道此处是地委委员会?既然知道,就得明白凡是上得了这里台面的事儿,都得分个清楚明白,萧山县两位书记爆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的大案。只要是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其中有联系,难不成你丁专员今日办一案,明日再定一案。待来日案情清楚,测定今日之案有冤。那是不是再给今日之案,洗刷冤情?可这冤情好洗刷,遭遇冤案同志的名声如何恢复?我就不明白,丁专员为何如此迫不及待地要把薛向同志的案子定下来,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

哗!

图穷匕首见,既然到了决胜时刻,黄观再不顾忌什么面皮不面皮,同僚不同僚!

因为黄观深刻地知道,今次决胜后,他和丁龙决计不可能再做同僚,丁龙胜,薛向亡,他黄某人和周某人典守不利,被薛系明正典刑!

他黄某人胜,薛系太子吃了如此大的亏,岂肯息事宁人,丁某人这主战场的急先锋也别指望有什么好下场!

刺刀见红的时刻,哪里还有别的顾忌,黄观便是连“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的诛心之言都道出来了,便是存了背水一战的心思。

丁龙霍然起身,狠狠瞪着黄观,却未高声骂出,而是恨恨吐出俩字来:“散会!”

丁龙并未怒令智昏,知道自己此刻的优势——掌握主持会议的权力,只要会议一散,张立君把处分下发下去,便成定局!

因为不管怎么说,黄观、周明方在会上都是发了言的,且都争论的是重罪,还是轻罪,并未就是否有罪,做出分辩。

丁龙便算顺利走完了民主程序,张立君下发的处分,便是经过地委会的,具有最高合法性的处分!

此令一下,胜负便分!

黄观,周明方勃然变色,皆未想到丁龙竟敢玩儿这手!

怒极攻心,黄观竟然一屁股坐到了丁龙离开后的主座上,“丁专员要走,请自便,咱们继续开会!”

此言一出,宛若惊雷!将众人齐齐炸晕!

“黄书记这是要逆天啊!”

与会众人心中齐齐迸出了这么个天大的感叹号,刚刚抬起的屁股,皆又全部坐了回去!

“你,你……”

丁龙只觉得今天这一天,必然消耗掉他十年的寿命,从昨夜到现在,已经是无数次惊怒焦急了!

黄观丝毫不以为意,满脸坚毅,回望着丁龙,没办法,黄观不得不搏!

也唯有他能一搏,因为他也如丁龙一般是正厅级地委副书记,而丁龙此时的身份又存在一个巨大的破绽,那就是他也是地委副书记,虽然受命陈建主持地委工作,可到底有些牌子不硬,且陈建赴京,不过四五天时间,并未明言授予他主持地委会工作。

但是,按惯例,书记不在,副书记主持地委会议,通常这个副书记就是二号,地区行署专员!但惯例不是法律,到了生死相搏的时刻,黄观顾不得这许多,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屁股这一座,必将生出无数麻烦,和逃不掉的处分!

不过,大丈夫行事,该搏就得搏!

就在满场失声之际,窗外忽然传来风声,呼啸有声,有人下意识地朝门外看见,低垂柔弱的杉树枝却无丝毫震颤,可呼啸的风声,却是越来越急,越来越大。

终于,室外传来惊天的喊声:“看,飞机!大飞机,是直升机耶!”

这时,便是黄观的一记天外飞仙,也不能阻挡与会众人的好奇心,因为那硕大的机身,飞得极低,远远的掠过会议室的窗楣,不断地降低着高度,任谁也知道是在降落了,而且降落的地方,定然是在花原市区!

花原此处辽东最北,境内的萧山县更是直抵渤海湾,可以说是边陲、荒野之地,这地界儿,别说是飞机,便是汽车都是稀罕物件儿!

丁龙真个是大喜过望,这飞机来得真是太及时了,他抢先奔出门去,接着张立君、贾文和依次而出,门外的欢呼声又传来,那飞机的螺旋桨声似乎都能听见了,谁都知道出了大事,其他委员也是再坐不住,依次奔了出去!

“黄书记,别拉着个脸,那小子我可是再了解不过,说打老虎,就一定得往死了打!你、我该做的都做了,还是看咱们那位薛书记怎么唱戏吧!”

周明方拉扯一下黄观,轻轻拍拍他肩膀。

黄观苦笑道:“这戏还有得唱么?”

不待周明方回话,外边的螺旋桨声,竟是越来越大,呼呼的风声,就好似放了台大电扇,对着人耳朵吹!

听声儿,那直升机竟在要降落在地委附近!

便是满心挫败感的黄观,亦是起了好奇心,站起身来,扯着周明方,朝门外行来。

到得门外,俩人真个是惊住了,那直升机哪里是在地委附近降落,压根儿就已经飞到地委大院上空数十米高处,看架势,竟似要在地委大院里降下啊!

呼呼呼!

巨大的扇叶声,扯动着所有人的注意力,亮绿的机身,越来越清晰!

没有人吩咐,大院里,已经有人自觉地在腾挪空地,那个简易篮球场似乎正是降落之地!

便有人飞速奔到前方,去将场中拉扯地几根晾衣绳给快速解了下来!

呼呼呼,直升机终于落了地,旋转地螺旋桨渐渐止歇。

这会儿,先奔出门去的丁龙、张立君等地委委员已经下得楼来。

飞机一落,除了还在二楼驻足的黄观、周明方,一溜儿委员们齐齐快步迎上前去。

丁龙更是激动地直搓手,想来定然是什么大人物驾临,要不然怎会用如此夸张的交通工具!陈建不在,这接待任务,岂不是落在了自己的手里。一念至此,胸中这一天一夜积累的所有不快,都被驱得一干而尽,只剩下满心的火热!

哗啦一下,机舱大门拉开了,当先跳出一人来,那人个子不高,身材枯瘦,风衣,墨镜,狗皮军帽,大步行来,北风吹来,将他大衣高高荡起,气势雄张,迫人自寒!

丁龙认不得来人,却从此人身上的气势看出,绝对是高官之属,心下又火热几分,大步迎上去,老远就伸出来。

忽然,不知谁惊叫一声:“陈书记!”

丁龙神魂巨震,这才瞧见那风衣男手中提溜着一干乌黑泛黄的简短烟袋,不是那老烟锅万年常握的物件儿又是何物?

砰的一声,丁龙脚下一滑,仰天便栽倒冰天雪地里,带起如浪雪花!

第二百九十二章 俞定中的存款

雪白的墙壁,淡淡的药水味儿,满室皆白的器物,便一起组成了最标准的病房!

病床上楚朝晖的脑袋上包裹了厚厚的纱布,胳膊上正插着输管,输的正是普通的葡萄糖液!

忽然,楚朝晖歪了歪身子,伸出手来,要去端桌上的水杯!

谁成想还未等他胳膊伸出一半,水杯便被一只白皙细长的女人手端了起来,“老楚,老楚,要我说多少遍,有事儿,你招呼我就是,你这是要折腾啥啊?”

说话的是楚朝晖的媳妇儿蒋金凤,一个眉眼妩媚的少妇,她方才正是忙着送客,这才让楚朝晖寻着了可趁之机!

楚朝晖哼了一声,翻个身,别过头去,也不理她,让蒋金凤举着个水杯,干站着愣神儿!

“老楚,我都跟你道了一万遍歉了,你还要怎样,别蹬鼻子上脸啊!”

蒋金凤也恼了,砰的一声,把水杯顿在了床头桌上。

说起来,今天已经是楚朝晖入院的第四天了,那天夜里,楚朝晖为保住薛向,刚烈地决死碰壁!

谁成想这一碰之下,脑袋虽然开花了,人却是没怎么地,除了血流得凶猛了些,入院一查,竟是咋地没咋地!

当时,县委纪委的那帮虎狼们立时就恼了,以为受了楚朝晖的苦肉计,当天下午,就要捉了楚朝晖去纪委,接着受审,谁让楚朝晖碰壁那天夜里,跟死了亲娘老子一般的俞书记、张书记发了雷霆怒火,将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末了,还扬言若是楚朝晖没治了,他们也别想活!

可就在这帮家伙准备动楚朝晖之际,一个惊天消息传来了——县委俞定中书记失踪了!

原来,今天便是那日陈建从天而降后的第三天了!

陈建在花原的威势,说是挥掌封天都不过分,绝对比张春林、冯京联合起来对花原一地官员的影响力都大。

陈建可谓是挟怒而归。想来也是,老烟锅正得了大彩头,地委书记联系会上,老烟锅有机会代表地委书记们做大会发言,而这彩头的得来,除了老烟锅在全国所有的地委书记中资格最老外。更重要的是。中央脱贫政策下达已有两年了,举国只有老烟锅统领的萧山县去年实现了脱贫,如此耀眼的政绩,焉能不让老烟锅眉飞色舞!

可就在老烟锅处在人生之巅时。一个消息传来了,有人正趁他不在的时候,玩儿花样!若是玩儿别的花样也就罢了,可偏偏玩儿的是老烟锅恨不得掐死人的花样——动他的功勋之臣!

可就算你要背着老子玩儿花样,要动手脚。拜托也挑个好时候,老子这边做报告,正夸着萧山的成就,这边就爆出萧山县发展带头人贪污受贿,拆台都没有这个拆法的!

所以,老烟锅愤怒极了,听到消息时,正轮着主持人通知老烟锅上场,老烟锅丢下句“临时有事”。调头就走,弄得主持大会的中办副主任,只喊老前辈,老前辈,喊破了喉咙。也是没唤回。

若是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怒极攻心,最多摸了电话,打过去狠狠骂一顿。老烟锅自然不在这平常人之列。

老头子资格太老,四九城里军方故旧也是一大堆。老头子一个电话飙过去,立时就招了一架直升机,火速飞奔而回!

老头子一回来,自然就没别人什么事儿,张春林当面也不好使!

老头子服从军令,听从指挥不假,可火气上来了,天王老子也没用!

好在,老烟锅也不是因怒兴师,胡行乱为之辈!

他到时,不是正好在开委员会么,人头既然齐整,那就继续开呗!

事情本来就清清楚楚,会议不过是被丁龙强行掐断,这一重新开起来,当面锣,对面鼓,还有丁龙的好!

老烟锅也不冲丁龙发火,当即就自认了专案组组长,也不管仍旧驻留在花原的张春林、冯京,亦不问还在纪委收押的薛向。次日一早,也就是昨日,抛开纪委,抽调公、检、法精英,组成了专案组,奔赴萧山来了!

可谁能想到正在丁龙疯狂联系吴公子,说服张春林,准备垂死挣扎之际,那边的俞定中逃了!

甚至在老烟锅率领大部队未赶到之前,俞定中就没了,谁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一家人却是还在县委筒子楼里安居!

开始谁都不知道俞定中为何如此不抗压,更有数人想不通俞定中为何如此轻浮、冲动,毕竟就算薛向贪贿案,真是他俞某人授意指使的,让老烟锅查清了,也未必会对他俞定中一棍子打死。

一者,俞定中是萧山一地书记,在他任上,萧山出了成绩的;二者,动一地县委书记,比动普通的正处,乃至副厅级干部,还得慎之又慎,因为一地书记牵连实在太广,弄不好就得打击扩大化;三者,也是最普通,最无须言道的,那就是俞定中是党员,党员犯法,先处置以党纪,尔后,才是国法,不过一般这党纪处过了,不是特别十恶不赦之罪,国法通常会轻上几分。

而按照俞定中栽赃薛向行为看,也就是政争而已,又没造成什么损失,按惯例,俞定中退居二线,聊度残生便是!

即便是担心薛向报复,大不了换个地方,想必组织还是会酌情考虑的,无论如何也用不着跑路啊!

这一跑,就成了死路,一地县委书记逃跑,这跟打仗时,临阵脱逃没啥两样!不管怎么说,你俞某人还是个党员吧,即便是知道上级来查自己,自己也确实不干净,可你一个党员,且还是一个县委书记,在上级组织没有明确撤销你县委书记名份前,便对这一地组织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就像封建王朝的县官一般,敌军来犯,你打了无数次败仗,可只要城墙还在,你就守土有责。败仗最多罢官杀头,临阵脱逃,却得诛灭九族!

可当另一个消息爆出后,所有人都释然了!

原来,俞定中这一逃,对他的调查就简单多了,压根儿就无须再顾忌什么影响,走诸多程序,一步步礼貌追问,直接就封禁私人物品,调查银行存款……

这一查,别的没查出来,银行存款,却查出了天大的数字,竟有两万三千多元,创纪录了都!

说起来,这会儿的银行没有联网,纪委也不会纠核银行系统,所以俞定中就大摇大摆存了自己夫人的名字,这时一爆出来,便成铁证!

至此,谁都知道俞定中为何逃了,存款是死证,查则必死,消息来得突然,即便是他想转移,也来不及,因为这会儿的银行,不可能一次支付二万多元的现金存款!

而如此多的存款,一被查实,前面的什么退居二线,聊度残生,都成了笑话!

不逃必死,逃则有一线生机,是以,俞定中轰轰烈烈地逃了!

俞定中逃跑的问题弄清了,可这巨额存款如何而来,却又成了问题,若是不弄清楚,势必影响彻底扩大化,人人自危不说,萧山县就得成了泥潭!

就在陈建愤怒,烦躁得高声骂娘之际,廖国友出场了!

说起来,廖国友那日在地委的惊天一撞,原本是不会那么轻易脱身的,结果陈建牛叉拉风的出场方式,不仅震翻了一众地委委员,便是那保卫处也全体惊动了,就这么让他轻轻松松溜了出来。本来廖国友那日行径,有人较真儿,就是个大事儿,没人较真儿,嘛事儿不算!

陈建回来了,明眼人谁不知道他为何回来,再有谁提廖国友撞门的事儿,那绝对是缺心眼!就这么着,廖国友安然回归萧山县,并在陈建遇到麻烦时,及时出场了!

原来,俞定中的堂亲俞伯牙因贩婴案被抓后,一直收束在萧山县看守所内,这家伙之所以没被处以极刑,便是俞定中豁出命去上窜下跳,还有上头若隐若无的大手挥动的结果!

当时,廖国友也只当俞定中拼了命保俞伯牙不死,是出于同宗之情。可这时,俞定中的户头上,爆出如此多的来历不明的存款,让他立刻联想起当日俞伯牙那近万至今下落不明的存款!

于是,廖国友便再次去提审俞伯牙,开始俞伯牙还死硬,可廖国友叫了干警,开了车,直接拉了俞伯牙到俞定中被封禁的家中巡了一趟,俞伯牙的心理防线,立时溃散!

因为,他深知俞定中不在,以那位心狠手辣杀人书记的手腕,自己必死!眼下,唯有戴罪立功一途,再加上,他和俞定中本无什么感情,他心中也生恨俞定中无能,不能保得自己周全,遭了这牢狱之灾!

是以,俞伯牙便竹筒倒豆子,将贩婴案的前前后后,交待了个干净,原来,他所得的款项大头全被俞定中抽走了,而俞定中才是这桩恶性案件的最大的保护伞!

可便是至此,那两万多存款中,还有一大半没弄清楚!

本来到此,有个说法儿,能了结便算了,没有人会去较真儿!可偏偏又有人生出波澜,生出波澜之人一出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竟是俞定中原秘书、五金厂唯一在任上死亡的原厂长何麟的爱人捧着一本笔记本来了。

笔记本一到专案组手里,最后的谜团也消解了,因为这笔记本上记载的正是何麟的日记!

(情节有些拖拉,发现了,很多人反映,应该是压力太大,为了赶更新所致,只想笔下有字,却忘了诸君感受,反映已经收到,会加速情节的,实在是对不住!)

第二百九十三章 何麟的日记

说起来,何麟从前也没有记日记的毛病,这毛病还是在担任五金厂厂长期间养成的。此点,也是何麟在日记的第一页记述的,自第一页,何麟深刻剖析了自己记日记的原因。

原来,这位何厂长担任五金厂厂长的第二天,便收到了俞定中暗示,让弄两个小钱花花!

何麟是俞定中的秘书,俞定中的暗示,与他来说,便是最高指示,他自然唯有照办!

这一照办,小钱变大钱,偶尔变天天,当初何麟主政五金厂,短短时间内,造成二十万的亏空便是如此来的!

何麟功利心强,但志在官场,不在财货,那些钱,他倒是没怎么动,都如数按照俞定中的指示办了!

可何麟不是傻子,知道这么做,一旦查出来,会有什么后果!但俞定中的要求,他又不得不满足,心中憋屈,悲苦之下,便养成了写日记的毛病!

也唯有每日夜深人静,竹影红烛,对着一页白纸,牵笔引文,写就心事时,才是何麟最宁静安心之时!

所以,从何麟开始写日记到何麟逝世,不过短短半月时间,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都被记满了。

从其中无所不包的心灵游记中可以看出,这本日记并非是何麟特意用来对付俞定中的后手,其中不少篇章虽然也写了他对俞定中的不满,但总体行文却是充满了尊敬和感激!

而何麟亡故后,何夫人收拾何麟遗物时。自然而然就得到了这笔记本!当时,何夫人稍稍看了笔记本的内容,便想将之烧毁,毕竟这是个惹祸的根苗!

可转念一想,自家爱人死得实在蹊跷,别人或许不会在先喝药,后跳楼上,生出疑虑。

而何夫人几乎能完全肯定自家丈夫不是自杀,因为何麟自杀那天,早上还说了让她去买只鸡。他要宴请俞书记,一个还惦记晚上吃什么的人,怎么可能中午就自杀了呢。

当时,何夫人也未怀疑到俞定中身上去,即便是这份日记上记载了许多何麟不愿而又不得不帮俞定中做的脏事儿,可何麟并未写什么自己有危险,或者若有不测,害我者必俞老贼,吾妻当持之以为我复仇云云。

可何麟死后不久。俞定中就频频以慰问的名义上门,先是大包大揽了他何夫人的今后困难。需求,尔后,便频频试探起何麟的遗物来,开始还未如何露骨,直到有一次俞定中酒醉上门,拖了何夫人要行苟且之事,被何夫人奋起抗击,而不得得逞后,俞定中恼羞成怒。才威胁出口!

至此,何夫人才知道俞定中是条披着狼皮的羊!而何夫人一介女流,求生而已,即便知道萧山县俞定中被薛向收拾得苟延残喘,却依旧清楚俞定中真发起火来,收拾她还是易如反掌。

是以,这本笔记本。何夫人一直未得外传,直到今日,俞定中已成丧家之犬,何夫人才慨然而出。要来打这条落水狗!

阅罢笔记本内容,听罢贩婴案,陈建由狂怒,转为平静,继而潸然下泪!

陈建四二年就入党了,党龄已经整整四十年了,作为老红军的他,几乎整个儿经历了这个政党由渺小,到壮大,再到辉煌!

这些年来,陈建官儿未必越做越大,可老传统,老风格,却是根深蒂固,光从地委机关食堂那宛若苦行僧般的伙食,就可以看出老烟锅是个怎样的人。

听了俞定中这堆烂事儿后,陈建已经提不起愤怒了,除了掉泪,还是掉泪!

陈书记落泪了,俞定中的事儿几乎就不用再问了!

陈建的指示很简单,俞定中必须找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指示一出,心思圆通者,立时便明白了陈书记对俞某人到底恨到了何种程度!

霎时间,俞定中潜逃的消息轰传全县!

而正忙着收束楚朝晖的那帮倒霉鬼,当时惊得就没了人色,更有两个立时就给楚朝晖跪下了,他们本就是纪委中没骨头,无底线的渣滓,这会儿是傻子也知道俞书记逃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位薛书记要杀回来了,而眼前这位是谁,正是那位薛书记的秘书啊!

显然,明白这一点的不止纪委的这三两个渣滓,当天傍晚,赶来探视楚朝晖的干部,便开始络绎不绝!

各县直机关、人民团体,人大、政协,几乎都派出了慰问代表,甚至各乡镇的代表团都在当天夜里,连夜杀到了!

一时间,楚朝晖这位大秘真个是红到了发光发热!

幸亏楚朝晖脑子灵醒,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来的,都是因为谁来的,来探视的,送的鲜花,水果,他一概收下,若是有红包,慰问金,那是坚决不收的!

好在萧山县正进驻了专案组,这会儿,也没谁敢在金钱上有往来,更有知悉这位楚秘书是怎么进去的,更不会送钱这玩意儿让人家扎心!

就这么着,楚朝晖的办公室从三月三号的傍晚,一直到今天下午两点,探视的人压根儿就没断过,恨不得给县委打更的吴老二也提溜了两斤冬泥鳅,摸了进来,道一声“楚秘书,好样的,二话不说便走”。

而场面达到巅峰的还是今天上午,陈建陈书记竟然亲自光降萧山县人民医院,来探望、慰问楚朝晖!

陈建什么人物,现在的辽东政坛上,除了李铁山这个传奇人物,就数他名传辽东妇孺!

陈建的到来,激动得楚朝晖差点儿没当场出院!

而陈建去后,又是一波探视潮,弄得楚朝晖新换的那间近百平的超大病房,都能同时开起花圃和果园了。

方才。蒋金凤便是去送那帮客人,让楚朝晖抓住了空当,想端水来喝!

为何说楚朝晖喝个水,还得自己来了,还要抓空当了,以他现在的病号身份,火热程度,这些不有人候着么?

原本是有人候着,可楚朝晖的老婆蒋金凤得知消息赶赴而来的时候,那个别人就换成了楚夫人!

偏生楚朝晖现下是极不待见这个老婆。便是蒋金凤因为楚朝晖的惨状和寻短见,哭闹的时候,楚朝晖依旧没发一言,捂在被子里,闷着头,闭了眼,全当看不见!

一切的根由,还在那八百元贿款上!现在,楚朝晖已经不关心丰乐乡副乡长程伟原。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者是自愿还是他人指使。给自己家送钱!

他怨恨的就是他家这位短视、贪财的婆娘,竟不和他商量,在他归家时,还颠颠儿拿出来显摆,说什么他家男人终于出息了云云!

当时,见了那一沓钱楚朝晖差点儿没吓疯掉,当即就要蒋金凤交出来,他拿去报给纪委,毕竟楚某人还是捻得清轻重。再者,他知道自己遇上薛向这位领导兼恩人后,今后前途不可度量,财货与他已如浮云,要之何益!

可谁成想蒋金凤短视无比,更兼楚朝晖在官场几起几落,没个定星。让蒋金凤分外不相信楚朝晖的宦途会有什么奔头,没准儿哪回又打落尘埃了,还不如趁现在还在云头时,收点福利。免得到时又跌下来没得收后悔!

就这么着,两口子就在房间里僵持起来,没一会儿,便被张道中领着纪委干事抓了个正着!

正因为有了这么番因果缘由,所以,楚朝晖才难以原谅蒋金凤。他倒不是因为蒋金凤害得他自己陷了牢笼,受了大罪,几致丧命。

而是蒋金凤的这番荒唐,差点儿害得他把自家领导薛书记也拖了进去!

楚朝晖自认自己一败,无非是个小秘书脱离了宦海,最严重,也无非就是条命!

可薛书记这样的人物,注定是要展翅高飞,攀登绝顶的,若是连累了他,楚朝晖自认百死莫赎!

是以,楚朝晖压根儿就懒得理这婆娘,若不是顾忌着自家儿子还小,他真想和这短视的娘们儿离婚!

“老楚,老楚……”蒋金凤又低声唤了几声,可楚朝晖只蒙在被里,死活不出声!

终于蒋金凤恼了,尖声道:“楚朝晖,你到底想怎样,我二十岁跟了你,不嫌你家……”

又来了,这几乎是蒋金凤和楚朝晖拌嘴,乃至制服楚朝晖的保留节目和必杀技!

唪的一声轻响,楚朝晖将被子猛地掀起,厚重的被子直直落在了地上。

楚朝晖盯着蒋金凤,良久不语,直盯得蒋金凤骨子里发毛,浑身起鸡皮疙瘩,才淡淡吐出三个字来:“离婚吧!”

蒋金凤如遭雷击,她第一次发现自己似乎从来都没完全认识过眼前的这个男人,这还是那个三棍子打不出屁来的老楚么,他敢撞墙自杀,他敢,敢,敢跟老娘说离婚……

更关键的是,这臭骡子长得不孬,又成了薛书记的红人,光看今天的阵势,这老楚踢了自己,可是什么样的女人都找得着啊?

蒋金凤越想越急,越想越恐慌,这会儿,她不仅意识到这个在自己面前弯了十来年腰的男人脊梁骨竟是这般铁硬,更无语的是,她忽然发现自家的男人竟是这般优秀,放出去,保管大姑娘小媳妇儿,得拼得打破头!

“这老楚莫不是早嫌弃了我,今天故意找碴儿说了出来?”

蒋金凤忽然冒出了这么个念想!

此念想一生,霎时间,便如江河决堤,浩浩荡荡,无有断绝!

蒋金凤想哭,却不想显出自己委屈;蒋金凤想闹,却是真怕帮了这臭骡子下了狠心;蒋金凤想服软哀求,可这些年她女王做惯了,这高傲的头颅岂是一下就能伏低的……

正在蒋金凤留神无主,急得俏脸都快变形之际,

铛铛,门响了,俩人循声望去,但见来人,蒋金凤发一声喊,便迎了上去,楚朝晖更是一把扯掉手臂上的枕头,翻身就下了床!

第二百九十四章 我真不跋扈

“书记!”

楚朝晖一声唤出,双眼就湿了!

来人正是薛向,俞定中逃跑的消息传来,他就恢复了自由,因为就在俞定中逃跑的一个小时后,财政局副局长张全民主动向专案组自首了,原来薛向办公室的那万元钱,正是他借春节宴客之机,请来毛有财,灌醉了他,从他腰里盗出了钥匙,拓了模子,自己配了把钥匙,又悄悄潜入,从财政局保险柜里盗出,然后偷偷放入的。

说起来,张全民也是被逼无奈,那日在楼道拐角被俞定中拿住后,他就知道会有被当枪使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这天会来得这么快!

俞定中倒台了,他自知也逃不了,索性就自首了,一了百了,反而松快了!

却说薛向见楚朝晖骨瘦形消,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带,心中也是凄惨,一把握住楚朝晖远远伸来的大手,拍了拍,却是没有说话!

随行而来的廖国友、宋运通等人见状,心下更是嘘嘘,任谁都知道楚朝晖这刚烈一撞,势必撞出个青云直上!

…………

俞定中潜逃,俞案,或者说薛案的影响却还在继续!

很明显,薛老三这回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在狭小的地方坐了半宿,在医院睡了半宿),能这样就算了?

薛向干,薛安远、许子干、安在海三位也不干!

陈建坐直升机回来的当天,冯京便知己方胜势已定。立时就把消息报给了薛安远,当然,一番检讨是少不了的。

薛安远性子宽厚,自不会护犊子护到分不清好歹是非的程度,反倒安慰冯京一番,便把电话给挂了。

挂罢电话,薛军委却是真的怒了,他薛家人不仗势欺人也就罢了,可何时软弱到让人欺上门来的程度!

薛安远虽然长于军事,不敏于政治。可到底不是傻瓜,且冯京汇报消息过程中,也附上了自己的判断,薛安远虽不似薛向那般心知肚明是哪家伸了爪子,但砍掉爪子的决心却是定了下来!

三月十二日,俞、薛、张三案并结。

经专案组严密调查核实,俞定中、张道中家中来历不明之巨款,系有人栽赃陷害,非是二人收受所得不明财务。致于何人栽赃却是没查出来!

专案组是真的没查出来,因为即便是傻子都知道这是两派交锋。薛向还击弄出的丑闻,可偏偏就查不出证据,能证明这钱是廖国友他们放的!

不过,俞定中一逃,专案组自然不会纠结于此,他们要做的就是,不让这莫须有之名冤了俞定中、张道中就是,毕竟领衔办案的是陈建,老头子认定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错哪儿罚哪儿!

因此,张道中得以逃过一劫,仅被处于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这个罪名自然是源于楚朝晖在纪委审讯室自杀一事!

而逃过一劫的张道中并未放松警惕,而是飞速地称病入院,又飞速地给地委写了检讨书和辞职报告。不成想地委的速度竟也是极快,立时就批准了他的辞职申请,生生让他逃脱了薛向的掌握!

而俞定中就没那么好运了,因着被查出巨额存款。是黄泥巴落进裤裆里,最后依旧被定了此罪名,举县通缉,最终在天荡山的山脚下,发现了俞定中的冰尸,竟是被白毛风生生给吹毙后,生生冻得结成了人棍!而关于他的消息,地委作了处理,低调了结后,再无人问津!

而薛老三自然清清白白,回到了萧山县,陈建亲自在在萧山县科级以上干部座谈会上,替薛向正了名儿!

三月十五日,辽东省纪委书记亲自下达花原,带走了张立君。经核实,张立君在任花原地委委员、纪委书记期间,贪酷行苛,暴虐乱刑,三年间,造成三名违纪干部死亡,七名违纪干部精神失常,严重违反了党纪国法。经辽东省纪律检查委员会审议,给予张立君开除党籍、行政开除处分,并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三月十七日,辽东省省委组织部部长冯京奔赴辽东,宣布了两条任命。其一,经闽南省委特别向中央组织部申请,提调花原地委委员、副书记、行署专员丁龙同志,担任闽南省委办公厅副秘书长;其二,任命花原地委委员、行署常务副专员周明方同志,为花原地委委员、副书记、行署专员!

当任命下达时,丁龙还暗自擦了把汗,原来自俞定中潜逃后,吴公子就主动切断了和他的联系,又没几天,张立君就完了,丁龙便知道自己决没好果子。当看到冯京时,丁龙下意识就认为自己被打发了,可谁成想竟是这么一条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

闽南省委办公厅副秘书长,也是正厅,下放必为一地专员,上调则极有可能顶掉省委办公厅秘书长,一跃成为省委常委,可是实实在在的好位置。更不提,现下他在花原众叛亲离,此条任命一下,便可离开这是非之地,真个如圣旨纶音!

霎那间,丁龙几乎以为是吴公子出手了,没忘了他这头老黄牛,要不然在张立君这员副将身陷囹圄之际,他这位急先锋如何能全身而退之余,还略有擢升?

可丁龙去闽南后,才知道花原哪里是什么是非之地,和闽南相比就是人间天堂。自问是任劳任怨、埋头苦干的丁副秘书长,干了不到俩星期,就因为收受下属贿款三百元,被开除党籍、公职,又恰逢新任闽南省委书记许子干挥舞廉政惩贪的大棒,这位被闽南省委苦苦向中央求来的特殊人材,立时就被竖作了贪腐典型,啷当入狱。

丁龙致死也不明白到底这一切是为什么!

为什么,很简单,做了马前卒就得有当炮灰的觉悟!谁叫他遇上了一个比伯父更护犊子的舅舅了,当初他往死里整人家外甥,现在这舅舅自然得把他整死!

却说许子干得知薛向在花原的遭遇,比薛安远晚些时候,他倒不是听薛安远说的,薛安远要办这点儿事儿,还用不着许子干动手,可结果到底让许子干抢了先,军与政的差距由此显现!

而许子干得知此事,是远在吴中的安在海在一次关于两地招商合作的电话中偶然提及的,许子干后知后觉,自然大为不满,狠狠把薛向骂了一顿,又斥他窝囊废、软蛋云云,弄得薛向直接晕菜,想当初正是这位劝自己别锋芒毕露,要玩儿什么绵里藏针,这会儿,转过头来就又变了腔调。

好容易应付完许子干,安在海又打来电话,这位干脆就直接让薛向别在萧山折腾了,来给他当秘书,省得三天两头跑的打电话麻烦,还大言旦旦保薛向两年之内一个副厅,薛向听完二话没说,丢下一句“二伯您没睡醒吧,那接着睡”,二话不说就撂了电话!

又是半个多月,因薛向而起的这次风波,算是完全过去了。

风波结束后,薛老三也算是因祸得福,真正彻彻底底掌握了萧山县!

说到这儿,也不得不提一嘴那位上任不足半年的钟县长!

现如今,这位钟县长算是彻彻底底成了光杆司令、丧家之犬,兼无根浮萍!

说起来,钟伯韬也一如何麟般可悲,他和薛向亦无私仇,纯是因为丁龙瞩意,才磕在了一块儿。而他下萧山后,屡次配合俞定中谋算薛向不成,却渐渐失了丁龙的信任,彻底成了边缘人物,便是这次俞定中做局,他亦被蒙在鼓里。

不过,话又说回来,正是这位钟县长懵懵懂懂,反而在这次风波中逃过一劫,至少地委没有拿住他的把柄!

虽然薛老三也极不爽利这位钟县长,可眼下,却还缺不得他,因为萧山县已经没了刚上任不到仨月的书记,要是再没了这位和那位俞书记一道上任的县长,非闹出笑话不可。

而且薛老三现在的名声,在花原,乃至辽东都有些不好,尤其是老干部,提起来,再赞叹他的成绩之辈,也得在这干出成绩的娃娃书记前,冠之以跋扈之名。

一提起这个,薛向便是一肚子委屈,想他下萧山,从来都是不挑事儿,不惹事儿的小脚媳妇儿,无非就是想替老百姓做点儿实事儿,就招来这么多波折,细细一想,哪次他薛某人不是自卫还击,而且还控制着还击的力度,实在是怕拳重,打死人。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得了个跋扈之名,他薛老三能不委屈得潸然下泪?

委屈不委屈,外人看不到薛老三心里去,更不会知道你种种苦衷!

人家只看得见一个事实,事实就是,你薛老三刚来一年多,整垮了两任县委书记,两任纪委书记,如果这样还叫小脚媳妇儿,人家辽东举省政坛估计全是三寸金莲了!

所以,薛向很烦恼,就为这跋扈之名,他也得留着钟伯韬,死活不能让他再出问题。

要不然,他薛老三这已经“臭”不可闻的跋扈之名,非得顶风吹出十里地去!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大交通计划

薛老三想留钟伯韬,可钟伯韬实在是吓破胆了,自那日薛老三回县后,他干脆就没在县委露过面,薛向甚至派了县委办主任田伯光组成了慰问团,亲自上门慰问,这位钟县长就是死活不肯来县委视事!

又几日,听说那位钟县长半夜拿院里的冰水洗澡,终于如愿以偿的混进了医院,尔后,就拼命地写起了辞职报告,一封接一封地往地委发,显然是张道中的“珠玉在前”,给了这位钟县长提示!

奈何钟县长似乎没张书记的运气,检讨书写了快一堆了,满纸满篇也是字字血,句句泪,只把萧山县的前景说的灿比眼下,又将自己德、才贬得不如挥锄农夫,更将薛向薛书记夸成了天上少有、人间绝无的盖世奇才!

可偏偏钟县长没了张道中的运气,他这边一去信,那边的周明方就通知了薛向,严令薛向消除影响,显然周明方这老成之人,知道若真让钟伯韬也走了,那薛向以后的仕途怕是就艰难了。

一个谁都厌,谁都怕的干部,谁敢跟他搭班子!

所以,薛向也是窝了一肚子火,却还不得不亲自上门安慰钟伯韬。谁成想钟县长倒不是要用此法整薛老三,见面反比薛向更惶恐,直个不住渗透希望薛书记高抬贵手,放他离去,哪怕退居二线都行!

后来,还是薛老三烦得发了狠,一脚踢翻病床边的矮凳,一言不发。径自去了!

谁成想自那以后,钟伯韬竟是再没写什么信,老老实实住了几天院,就回了县府整天守在办公室不出了!

钟伯韬离职的烦恼暂时摆平了,可新的麻烦又来了,两个月过去了,花原地委却还没决出萧山县委新书记人选!

当然,花原地委绝不是在薛向、钟伯韬二人身上纠结!

因为这二位压根儿就不可能,不说薛向、钟伯韬才各自履行不到三个月,再升不合情理!

就凭钟伯韬写了一筐辞职申请。薛向年不过二十二,压根儿还是单身汉,这二位无论如何不可能成为萧山县委书记候选人!

既然不是在薛向、钟伯韬身上纠结,那地委到底在纠结谁?

答案很劲爆!竟是没人!因为没人愿意去萧山!

最后弄到组织部提名谁,谁就抱病,洪道的那支笔,简直快赶上阎王爷的判官笔了,写谁谁灾!

三月前,花原全地区处级干部争抢的萧山县县委书记的宝座。宛若成了一把烧得通红的铁椅!

薛向愁啊,他不能不愁。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凶名已然到了这种程度。

人家是找老婆难,他是找上司难,这也算是创了辽东省的一项纪录!

就这么僵持了两个月,急得薛老三头发都快白了,一趟一趟给周明方打电话,让地委赶紧给他薛某人派领导,好似没有领导,没有人管束,他薛老三就不会工作一般。气得周明方直乐,直说“知道自己现在名声有点儿臭了吧”。

直到五月下旬,薛老三主持完人代会,力保钟伯韬、刘力二位代县长高票当先后,地委才终于给萧山县送来新书记。

该书记人无甚奇异,却有一点,他的任命算是打破了辽东省的升迁记录——六十三岁之高龄获得升迁。由地区党史办副主任,荣升萧山县县委书记。

便是薛向见了这白发萧萧,走路摇摇的新书记,心头也是直打颤。生怕老头子一个不小心跌上一跤,自个儿又得担上恶名。

就这么着,新书记到来后,薛老三几乎是当危重病人在照顾,光秘书就给他配了俩,并传下命令,老头子愿意干啥就干啥,谁也不许跟老头子别苗头,为了挽救这跋扈之名,薛老三是豁出去了。

好在老头子也知趣,到任后,从不乱发指示,甚至绝少视事,独独对萧山县的机关食堂和国营农场情有独钟,整日里净忙着研究食谱,和去农场钓鱼、游野去了。

想来也是,能在党史办坚持到六十多还不走的老家伙,哪个不是年老成精,老头子对有现在此位,已是满意到骨子里了,他更知道自己这个位子得来,得感谢谁,反正仕途上进之路已然堵死,他又没什么匡世济民的抱负,只图能快活几天就成,何必指手画脚,惹那位不痛快。

新书记就位后,薛老三才定下心来,接着便开始补齐县委班子,因为张道中去位,纪委书记悬空,必须安排人选补上,而且是安排自己人补上,薛老三再不会容忍这个执掌党鞭之位逃出自己手心。

因为,他如今已然深刻认识到这个位子的厉害。就拿今次俞定中之局来说,不就是靠着地委、县委两大纪委对官员的天然纠核权力,才差点儿没将薛老三击溃!由此,便见这位子的霸道,几乎抵得上半个县委书记,薛向焉能再不握紧!

很快,县委就推举了人选,地委知道萧山如今是什么状况,更知道那位薛书记有多刺儿头,自然没谁来寻不痛快,批复很快就下来了。

廖国友担任纪委书记,宋运通补了政法委书记,洪剑波充了公安局长,副县长李伟雄担任武装部长!

薛向这番安排,大部分是酬功之举,廖国友还好说,他由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转任纪委书记,除了排名上升一位,权责倒说不清是提升还是降低。

薛向这番考量,主要是针对后边这三位。宋运通就不用说了,这位一门心思地想跳出武装部,为此,尽不惜和卫齐名闹翻,便可知这位的决心,薛老三既然了解这位的野望,能力之内,该满足的还得满足,便让他任了政法委书记,勉强还算说得过去,毕竟也还是执掌暴力机关!

任命下来后,宋运通果然感激涕零,冲进薛向办公室,拉着薛向的大手,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而洪剑波当日在对付尤勇的过程中,立功也重,廖国友这一升迁,而薛向又不愿宋运通这鲁汉子执掌公安局,自然就想到了那位洪副局长。

最后,副县长李伟雄,这是薛向在曾经的副县长班子里,和他走得最近的一位副县长,这会儿,有了好处,自然得紧着自己人。

薛向不怕人家说自己任人唯情,因为眼下,他薛老三不任人唯亲不行了,他有太多的事儿要办,而要办事儿,就得有自己人,就得上下一条心,就得重权明责。

来萧山一年多了,薛老三挥动铁扫帚,将牛鬼蛇神全扫进了,不就是为了办事儿么!

五月二十五号,段钢主持召开了全县经济工作会议,薛向列席了会议,并做了重要讲话,全面论述了打通全县主要交通干道,对萧山县经济发展的意义!

薛书记一声令下,就这样,修路便成了萧山县目前经济生活中的头等大事!

由县委、县政府牵头,财政局、公安局、水利局、农业局等参与,组建了萧山县交通管委会,县委副书记薛向亲任管委会主任。

由此,拉开了萧山县交通大y进的序幕!

………………

六月的北地,大地回春,软风如酥。

萧山县南端,那郁葱葱的原野上,却是尘土漫天,人头无数,就这还稍有凉意的天气,便见无数青壮光了膀子,露出铁一般的胳膊和腰身,正拼命的扬锄挥锹,细细一看,这些汉子不是在操劳农事,竟是在挖土填石,修筑路基。

不错,正是筑路!

此处不是别地,正是萧山县首个大棚蔬菜基地莘庄,而这条路正是为莘庄通向邻县锦山主干道而修建。

当初,薛向把首个大棚蔬菜基地定在莘庄,便是看中了这莘庄的地理位置优越。

可是再优越,莘庄到锦山的道路,还是不通,运送菜蔬,同样得一担担地挑送,消耗庞大的人力。

所以,修路议程一提上来,莘庄至锦山这条路,便首当其冲。

细说来,此次萧山县要修的路,总计有大小三十多条,包括从萧山到开原的主干道,当然,那条道薛向只须负责萧山县境内的即可,其实,也独独萧山县境内的道路凸凹难行。

除此之外,还有萧山城区元宝区至另外三镇、三乡的主干道,以及另外三镇三乡境内的主要干道。

听起来,目标不小,似乎也极是容易,可实际上,真要做成,难如登天。

当初,薛向刚把这项宏伟计划,提上常委会时,会上就开了锅!

萧山县常委会现下虽是他薛老三的一言堂,但不代表这些常委都是泥雕木塑,全然不管事儿。

心直口快的段钢第一个出言反对,他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形象,直言薛书记这是在放卫星!

尔后,段钢便详细列举了薛向这个交通大y进,有多么不靠谱,错漏是如何的多,言道最后,甚至直言薛书记没调查,没发言权!

段钢的发言,几乎赢得了所有常委的赞同,很显然,大伙儿都认为薛向的计划,实在是有些超出了人力的想象。

毕竟萧山县现在虽然甩脱了贫困县的帽子,钟伯韬还去了省城,代表萧山参加了全省表彰大会,甚至还在省城跨马游街了一回。

可由此,并不代表萧山已然脱贫致富,财力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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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无中生有

实际上,萧山县的财政不仅说不上充足,甚至还有些紧张。

虽然暂时,有五金厂这头金鸡,每天下着金蛋,可五金厂到底是合营企业,不是萧山县政府自己所有!五金厂的盈利除了维护正常的生产和工人开支,大部分利润,是归五金厂和港方投资商所有。

虽然这二者,薛向都能调动,可事有专权,权责须明,他又怎能胡乱抽调五金厂的资金,那样岂不是给萧山县政府开了极坏的头!

也多亏薛老三,提高了五金厂的利税标准,也才让县政府从五金厂合理的弄来了更多的资金。

可即便这样,每年五金厂也不过上交萧山县近百万的利税,仅仅相当于从前的补助款!

所以,萧山县现在的局面,也仅仅是能自己维持,不用朝国家伸手!

维持维持,意思就是不折腾,就能勉强活着,若要折腾,那就维持不下去了。

可薛向偏要折腾,他不折腾也不行,大棚熟菜是另一大已经看得见的财源,去岁就开始筹措增开新基地,眼见着再过百来天,就得进入秋收,秋收一结束,新的基地就得立即上马,这交通不峻,别说菜蔬运不出去,便是上马大棚基地,便也是困难重重。

因此,这条件再困难,路也是非修不可!

当日常委会上,诸位常委皆赞成修路,但皆不赞成修这么多路,一直认为薛书记是当家不知柴米贵!

他那计划中的各乡镇的石子路也还罢了。乡里出点儿辛苦费,再负责了伙食,县里在支援些,咬咬牙,还是能干!

可薛向描述的那条,从县城一直通到县界处,和花原市蔡甸区几乎接轨的水泥路,压根儿就是天方夜谭!

因为这一条水泥路的造价,就高达近两百万,几乎相当于萧山县一年的全部财政收入。而萧山县即使现下有了五金厂这只金鸡。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仅能维持住了自家肚子,哪里有余钱去修这水泥路!

当天会上,薛向成了绝对少数,便是廖国友这种铁杆也唉声叹气地劝他清醒清醒头脑,只有卫兰无原则、无底线地分辩了几句,全场众口一词的反对。

薛向却是不恼,直说既然同志们都不同意,那条水泥路就先放放,先集中精力把石子路弄好!

见薛书记松了口。众人齐齐松了口气,谁都知道若是这位真横下心来要蛮干。常委会上还是能通过的,别看大伙儿齐声反对,真到举手决胜负的时候,保管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计划被否决了,薛老三却并不如何懊恼,他焉能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无论如何都有些超出众人的想象!

不过,他并未放弃这个大交通计划。因为他今次提出这个计划的目的,并不是要一次通过,而是为了吹风。基本目的是让全县上下明确他薛书记未来的工作重心在何处!

况且,薛老三自然知道以萧山县目前的状况,是决计难以承担那条水泥路的。其实,不说那条水泥路,便是计划中的那二三十条石子路,萧山县的财力也不可能一次支撑起来。

好在,什么事儿。都得一步步来,薛向也没指望一口吃成个胖!

那日常委会结束后,三天之内,薛向便主持了五条石子路开工事宜!

而这五条路皆首收尾相连之状。最后一条,恰好接上了莘庄的那条石子路!

话至此处,已然分明,不错,那五条石子路,正是另外五家新选定的大棚蔬菜基地。

大棚蔬菜,此乃萧山县最新开辟的财源,实乃是全县经济工作中,仅次于五金厂的重点,可以说今次薛向修路,最大的起因,便是为了萧山县的大棚蔬菜产业化,此时,便是只能一点点慢慢上马,也得先紧着这大棚基地修建!

薛书记要修路,毛有财便是再舍不得,也得鼎力支持,不等薛向开口,他就先备齐了款项,并亲自上门,做了请示汇报,生怕这位慷慨豪迈的薛书记又犯了大手大脚的毛病,心头还想了千万遍如何能把说词,变得再委婉些。

可一到薛书记办公室,刚提了个话头儿,谁成想薛书记大手一挥,不用财政局麻烦,他薛某人修路,还花什么钱呀!

此话一出,当时就把毛有财震了个七荤八素,惊得他睁大了眼睛要看薛书记是如何修这不要钱的路的。

哪知道这一看,毛有财才算明白什么叫机变百出,什么叫辣手无情。

要修一条石子路,无非要两样东西,石子和人,石子用来铺路,人把石子铺在路上,如是而已。

论成本确实比水泥路,便宜了无数倍,可再便宜,也不能空口白话,就变出一条路来呀!

薛向倒没这无中生有的仙佛手段,却有运筹策划,东拼西凑的巧妙高招。

石子这玩意儿,萧山县到处都是,压根儿就不能算事儿!

除了这个,那便是人了,石子不用你薛书记买,这修起几十公里的路来,要的可是成百上千的劳力,你薛书记总不会凭空变出吧!

毛有财正盯到好奇处,薛向动作了。

六月一号,薛书记出席了县政法委宋书记主持召开的全县公安干警动员大会,并发表了重要讲话,薛书记讲话的内容一向很简单,这次同样不长,总结归纳起来,就俩字“抓人”!

抓人,抓哪些人,自然不是良善之辈,而是油里吧唧的混混、青皮!

却说,现如今已是一九八一年,共和国的政治气氛陡然一松,上山下乡,面朝黄土,背朝天折腾的青年们也陡然得到了解放,这批人要么成了八十年代兴起的文艺爱好者,要么成了愤青,更多的是兼有二者脾性的混混!

总之,改革开放初起的那几年里,整个共和国都鼓足了劲儿,工人鼓足了劲儿生产,农民鼓足了劲儿种田,军人鼓足了劲儿打仗,独独这青年是鼓足了劲儿闹腾。

这会儿的共和国,虽然还不似八十年代中后期,青年们皆受港台流行风影响,但也倒热烈欲狂,狂躁难安,身体里似乎充满了希图毁灭一切的暴力因子。

薛向主政萧山,虽然常在田间地头游走,却也知道萧山这偏僻之地,似乎并不怎么安静,尤其是他力主创建的那条小商小贩步行街,更是成了全县最热烈火爆的地方。

现在那处,不仅有摆地摊儿,买菜卖物件儿的,甚至还摆起了烧烤摊儿,这热闹一起,最好热闹的青年们自然少不得往那处钻。

一次薛向兴起,游逛到步行街,便见十来个长发青年,将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步行街道挤了个死死的,当先一个撒着个拖鞋,手里提溜着个录音机,咣咣声音放得老大,脸上竟还架着个蛤蟆镜儿,薛向甚是熟悉,因为小家伙姐弟仨一人有一副,正是受了去年那部从美帝引进的科幻电视剧《从大西洋底来的人》中主人公那副蛤蟆镜的影响。

这帮青年沿街而过,虽未见如何作恶,可那几处烧烤摊儿,白吃白喝,薛向却是见得真切!

当时,他薛某人堂堂县委书记,自不会和这帮小混混起龃龉,心下只是不痛快,没多久,却是把这事儿忘到了脑后。

今番,想起了要筑路,薛老三念叨着免费劳力,才又惦记起这帮人来。

那日全县公安干警动员大会后,“反颓风三观、反堕落思想”的运动便在萧山县全面展开,运动开展的对象很明确,就是这些精力旺盛的青年!

薛书记一声令下,全县数百名公安干警、武装部民兵,虎狼一般就轰了出去,短短三天就抓回上千号青年。

想想也是,一城一区,一乡一镇,哪些是混得比较跳的,当地派出所,村委会,都是再清楚不过,薛书记要抓人,那就一抓一个准,举县一区三乡三镇无业游民实在太多太多,这帮家伙通常好逸恶劳,又骄奢淫逸,又兼身体强壮,父母老了,是想管都管不着。

薛书记这一家伙全抓来了,全县似乎都安静了不少。

不过再不听话,也是自家娃,被抓去号子里,怎么说也不是件好事儿啊,将来平白落个劳改犯的名声,说姑娘娶媳妇儿怕都是问题。

眼见着,举县都要震动了,薛书记的大字bao又贴出来,文章全面分析了这次抓捕行动的起因,深刻分析了对无业青年进行劳动再教育的重要性,关键一点,点出了此次是帮助青年同志改造思想,体味劳动,不是犯罪抓捕,不会记入档案,另外,请各位家长到县府粮站交付自家孩子的口粮,县府免费供菜,但不免费提供干粮。

此文一出,举县称快,实事求是地说,这帮青年毛崽子们虽未做出多大的恶事儿,可整日里飞鹰走狗,横行乡里,招惹是非,实在是让人不堪其扰,这回让薛裕禄抓回去收拾,实在是再好也没有了。

便是这被抓去孩子的家长,也多是抚额舒气,自家孩子什么德性,谁心里不清楚?整日里,不劳要食,伙食差了,还拍桌子砸碗,隔三差五地还找你要钱买烟,哪位家长不是操碎了心,磨破了嘴,身骨板儿差点没累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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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蹈海行

这下,自家熊孩子让这位绝对可以当作全国青年的榜样薛裕禄抓去教育了,不收钱,简直就是捡便宜,出点干粮算啥,这帮崽子哪天在家不得多费二两油,半斤酒,这下真是赚着了。

可以说,除了这帮倒霉鬼自己,举县压根儿就找不着同情他们的!

就这么着,薛老三修路大计的苦力就算弄到手了,惊得毛有财真个是差点儿没磕掉下巴。

要说这帮青年,个个都是精力旺盛之辈,却又好逸恶劳,怕吃苦受累,不过到了薛向手里,那就不存在什么怕不怕受累的问题了。

不想干活儿的,直接抓去关禁闭,禁闭室里摆着一本《主席语录》,要么把《主席语录》背完,放你回家,要么在里面饿上三天三夜。

此招一出,就没有人敢说不想干活儿的。

可干活,和肯干活,肯拼命干活,却又是三个概念了。

这也好办,薛老三虽不精通管理学,但基本御人之道还是明了的,无非是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

有了这关禁闭、背语录的大棒,胡萝卜自然也少不了。对付这帮已形同囚犯的家伙们,给出的胡萝卜压根儿就不须太大太红,有就成了。

这不,薛书记指示六条(包括莘庄那条)石子路同时开修,所有接收劳动再教育的青年被分为六队,每日检验进度,靠前者加菜加肉,靠后者干饭、菜汤;每周再检验一次进度。进度靠前的两队,由文化局举办送文化下改造队的活动,组织放电影,演话剧!

若是平时,这点儿乐子,压根儿就不在这帮家伙们眼里,可真被收束起来,成了苦力的时候,这种苦中作乐,就成了人间极乐!

有了这根胡萝卜。这帮精力旺盛,体力无限的青年们几乎发了狂,疯狂到个小队开始申请加夜班修路!

没办法啊,谁也不想在人家大块吃肉的时候,自己就着菜汤吞饭,头两次还可以故意和政策对着干,玩儿冷艳,扮孤傲,可两餐饭一下来。这冷艳、孤傲终究对付不了胃口,这下。再有谁不干活儿的,甚至都不用值守民兵们呵斥,同队的人保管就得先发火了。

更不提,每到周末,两个放映场远远摆开,人家那边机枪阵阵,炮声隆隆,欢声笑语震天,自己这边黑灯瞎火。秋虫寂寂,两相对比,便是再淡定之人也不痛快了。更有文工团下来表演话剧的时候,那莺莺燕燕,几乎要把这帮进度落后的小子们给点着了。

自此,各个小队就玩儿了命地开始比、拼、赶、超,工程进度更是快得惊人。原本需要耗时月余的工期,二十来天就完工了,可谓是神速!

二十多天的所谓劳动再教育结束,薛向便依言放诸人归家。并恫吓道,参加完此次活动后,再有为祸乡里,好逸恶劳者,必以囚徒论述!

这二十多天的苦日子,可真让这帮青年吓破了胆,苦断了肠,浑身棱角几乎都被这繁重的劳作给磨平了,哪里还敢有二话。

自此后,萧山县境内治安为之一肃,又两年,共和国展开了轰轰烈烈地严打后,辽东举省震动,独独萧山县平静如湖,弄得当时的严打办生生没出成绩。

而邻县市,不知多少混混、青皮锒铛入狱,更有跳脱得出格的,因此丧了性命。

那时,便有人回忆起薛向今日的劳动再教育的好处来,无数人又是一番万家生佛的感念,可惜那时薛向已经听不到了!

………………

湿润的海风,明媚的阳光,一望无际的湛蓝,驾一叶扁舟,无须帆,不挥桨,漫行在这湛蓝里,薛向真的醉了!

单衣,薄裤,静立船头,海风鼓荡,催浪生波,这叶小舟便化作了一条游鱼,随浪逐波,自在蹿行!

小舟行在两崖之间海峡,因是风口,风高浪涌,船如箭行,薛向独立船头,忽地张开双臂,似要将这好风一把拥进怀里,忽而,他仰天长啸,啸声清发如歌,鼓荡两崖,真如虎啸龙吟。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忽地,薛向朗声吟出一句。

薛老三确实好些日子,没这么痛快了,自打今年春节,老爷子用“资本家”仨字粉碎了薛老三的鸳梦后,回到萧山又遭遇了一番龙争虎斗,尔后,又是主持萧山县的大交通计划,再到行政村合并,一折接一折的琐事,一波接一波的烦恼,人人只道薛书记大权在握,一言九鼎,该是全萧山最快乐的人了,可谁又知道这位薛书记真是烦恼到了骨子里。

小妮子自打春节后,就没和他联系了,显然是知道了些什么,薛老三倒是腆着脸去过几次电话,可回回都是电话通了,那边的人死活不说话,弄得薛老三又是伤情又是伤心,索性这电话也不打了!

如今已时近九月,萧山县在薛老三的统御下,可谓万事顺遂,便是那看似不可能完成的大交通计划,除了那条水泥主干道没修建成功外,其他的所有石子路,早在一周前,全部竣工。

这回修路的主力不在是那些倒霉的青皮、混混了,而是正儿八经的农家、青壮,不过,薛老三照样没有支付现款,除了管三餐饭外,剩下的工资,便用今年的农业提留冲抵,意思就是各家各户愿意出劳力参加筑路的,来年交粮税时,可以用劳务工资冲抵。

若是家中田少、参加筑路劳力多的,劳务费高出了农业提留,便可冲抵来年自家孩子的学杂费。

总之,薛老三用尽了手段,总算把县内的这些沟沟坎坎地干道,平整得能拉车跑马了。

当然,实施这种寅吃卯粮的法子,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本来嘛,以萧山县的财力,压根儿就修不起这些路,哪怕是石子路。薛向这硬撑着做成了这事儿,且看着没花钱,对萧山县今年的财政没有多少影响,可来年的日子怎么过,来年的农业提留全让冲抵了,少了这一大块儿财政,明年的日子可怎么过?

这会儿的干部可没有花明天钱的意识,薛向刚提出来的时候,常委会上同样又是一片反对声,不管薛向好说歹说,那帮人就是说不通,在他们看来,修好那几个蔬菜大棚基地的路就成了,别地儿的路要坏就坏去吧,反正这么些年都过来了,何苦费这大心力呢,弄不好好不容易脱下的贫困县帽子,又得重新戴上,这可是天大的政治风险。

好在这回薛向是定准了,同不同意,他都得干,最后常委会举手表决,果然是七票赞成,六票弃权!

其实,薛向做事儿,最计较得是长远,他又怎能不想到明天的财政问题,薛老三敢硬上,无非是对来年财政已然有了通盘考量,因为薛老三在下一盘大旗,下一盘从到萧山来后,就开始谋划的棋,此前因为力有不逮,那盘棋全部埋藏胸中,现下他在萧山挥掌封天,已然是到了下那盘棋的时候了,只要那盘棋下好,萧山县便立下了万世不拔之基业,哪里还会有什么财政困难!

今天,薛老三驾舟出海,便是最后一次确定自己的棋盘,确定自己那想了千万次的布局谋篇!

突突突突……

薛向正傲立船头,逸兴飞扬之际,身后忽然传来马达声,薛向扭过头去,但见东南方一艘老式的乌篷渔船,正飞速朝这边靠近,发动机轰鸣中带着喘息,显然这船的里里外外都到了年头。

“书记,下回说啥也不让您一个出海了,半晌不见您回去,可吓死我了!”

搀着薛向上了乌篷船后,楚朝晖便抱怨开了。

楚朝晖话音方落,他身侧的一个圆脸中年就接上腔了:“是啊,薛书记,当时,我一听楚书记说您一个人到了这鹰嘴峡,真个是吓懵了,那地界儿这个时候,最是风大,您就用一条小木船出海,遇上大风大浪,可真要出……”

“老朱!”

楚朝晖及时喝止了圆脸中年的未尽之词,后者醒悟过来,老脸刷地就白了,这才想起眼前那位到底是何身份,也是自己能把生生死死加诸到他头上的?

薛向摆摆手,笑道:“朱乡长说的我都记下了,下回不会如此了!”

别人好意,薛向自不会当恶言听,说罢,又问楚朝晖道:“朝晖,下地方有几个月了,怎么样,工作还适应吧?”

“肯定没在您身边好!”楚朝晖倒是直言不讳。

细说来,如今的楚朝晖早在三个月前就脱离了县委办,下到了这丰乐乡担任乡党委书记,正式成为萧山县内一方诸侯。

对于楚朝晖的这个任命,举县竟是没有半点波折。想来也是,这位楚书记或许稍微年轻了点儿,可论资历,论能力,也担得起这个位子。更不提人家是萧山县实际一号薛书记的大秘,担任一介穷乡的乡党委书记,无论如何够格。

要知道当初组织部卫部长可是提名这位楚秘书,担任城关镇党委书记的,那可是仅次于元宝区区委书记的县内封疆,进一步,甚至能入常,结果,被薛书记给否了,就安排到了这丰乐乡。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万世不拔之基

薛向笑笑,没有接话,朱乡长却先称赞开了:“楚书记不愧是在薛书记身边出来的人,工作能力那真是没得说,不是我朱国瑞奉承自家领导,就拿这次县委县政府主导的行政村合并来说,全县一区三镇三乡,就咱们丰乐乡最先完成,这都是楚书记领导有方,他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可是感染了很多人,极大地带动了工作!”

行政村合并,是继大交通计划后,薛向主导推进的又一项大工程。

说起来,薛向主政一地思路也很简单,无非是开源和节流。

譬如五金厂改制,大棚蔬菜基地,都是薛老三开源的手段,而节流,无非是消减开支,薛向最大的一次节流动作,便是裁减村干部,可裁减完,薛老三还有些不谐心,总觉得萧山县的干部还是太多,要动在编的显然是不可能的,就是老首长改革,也没敢革掉他们,薛老三更不愿去触这个眉头,最后,目标又一次标准了村干部。

不过,这回薛老三来了个狠的,干脆就一锅端了,直接就行政村大规模合并,千人以下的村落,便不在保留行政单位,全合并成两三千以上的大村。

当然,这合并只是在行政单位上的合并,存在于纸面上,薛向才不会搞那种大搬迁、瞎折腾的傻事儿。

总之,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减官!

而丰乐乡之所以能最快速完成行政合并,确实与这位楚书记有关。一来,这位楚书记秉承薛向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一旦决议,必然全力以赴;二来,他楚书记来头太大,又兼新官上任,谁也不敢触他眉头,生怕这头三把火烧到了自己头上,若真烧到了,凭这位楚书记为那位薛书记撞过墙的光辉历史。只怕是谁也救己不得。

是以,楚朝晖的政令推行得极是顺利,便遇到抵触情绪严重的村干部(老百姓才不管你合并不合并,只要不动地方,少了官老爷,那就是好事),楚书记也是亲自出马,一一说服,正是有着这股狠劲儿。丰乐乡的行政村合并工程进行得极是顺利,还被县政府作为榜样。点名表扬!

马达轰鸣,船行极速,说说笑笑中,三人很快就上了岸。上得岸来,也并未见多少人迎候,只两个一声列宁装的青年垂手而立,正是楚朝晖、朱乡长的两个通讯员。

按理来说,薛向这种萧山境内屈指可数的大人物下地方,是不该如此窘迫的。不说随从如云,也不至大猫小猫两三只啊,太拿书记不当干部了吧!

说起来,这种情况在别地官场准不正常,可在萧山县内,却是再正常不过,因为这位薛书记最厌烦的就是迎来送往。

其实。官场上,厌烦迎来送往的官员很多,可偏偏这条规矩,从来就没被破过。为何?还不是因为那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缘故!

想来也是。上级下乡,即便是提前打了招呼,不许搞迎接,若是下级还是来迎了,而且气氛还整得挺隆重,便是这位上级再厌烦,再讨厌,通常也只得受了。

同样,作为下级也很纠结,因为他们往往不知道领导的不许搞迎接,是客气还是暗示,反正迎迎总比不迎好,迎了是态度,领导再不高兴,也不会真把自己怎样,若是不迎,碰上个小心眼的领导,记死了你,以后可是有穿不完的小鞋!

总结起来就是,迎,最多无功;不迎,绝对有过,毕竟谁也不敢拿前途去赌自己要接待的领导的性情和肚量!

可偏生到薛向这儿,这套规矩就不好使了。这位薛书记正是用书面通知,把规范接待标准办法,下达到各乡镇政府后,便开始依法而行了。

当时,还有干部以为,又是个草纸文件,没把他当回事儿,结果,薛书记专门组织了几次县委领导下地方检查,一家伙可是捕了不少大鱼,两名镇委书记,一名乡长挨了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停职在全县范围内做了检查。

如此严重的惩处,自此,萧山县对薛书记的这条规矩可是记死了。

“书记,到饭点儿了,去乡里食堂用些饭吧,都是按您的接待标准办的,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同志们,也想和书记您亲近亲近啊,总不能下来一趟,到这荒山野岭走一圈就回去吧,真这样,我是没问题,可楚书记以后怎么跟同志们处啊,谁叫他连老领导的一顿饭都留不住啊!”

朱乡长是典型的时下官员,逢迎拍马是拿手好戏!

不过,薛向并不认为逢迎拍马,就是坏毛病,毕竟如此体制内,尊重上官,已成循例,在薛向看来,只要实心任事,担负责任,这就够了,哪能要求个个官员都是海瑞、包公附体!

薛向道:“到地头儿了,哪能空肚子回去,国瑞同志,你先去安排吧,对了,弄个马车过来,走一天路了,腿有些酸!”

薛书记有要求,朱乡长自然欢喜无尽,一叠声应了,招呼了自己的秘书,跨上自行车,便飞也似地去了。

楚朝晖瞥了薛向一眼,心中很是好奇,据他所知,自己这位领导,是从来不对下级提这种私人要求的,今儿个破例了?还腿酸,据他所知,这位薛书记双腿比之神行太保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初他和王刚主任,陪同薛书记四处走访、考察时,便是那天荡山的最深处,这位薛书记也是健步如飞,行上半天不觉疲累今儿个在船上站了半天,怎会觉累?

楚朝晖正摸不着头脑之际,薛向说话了:“朝晖,派你来丰乐乡,受委屈了吧?”

“我是书记的一口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委屈什么,再说我这升副科不到一年,又转了正科,多少同志都羡慕得红了眼,我哪儿还有不知足哟!”

楚朝晖知道自家领导说的是没让他上城关镇书记,反而打发自己来了丰乐乡!

薛向笑笑,道:“你小子在我面前,永远是雷锋!”

薛向一句讽刺,楚朝晖也乐了,“我是实心话,您要愿意这么理解,我也没辙!”

共经患难,两人关系自然又进一大步。

“行了,不开玩笑了,支开老朱,就是有事儿要和你交待!”

薛向捋了缕被海风吹乱地发梢,朝海岸行了几步。

楚朝晖早猜到薛向有事儿要交待,这会儿闻言,赶紧跟了上去。

“朝晖啊,你说我在萧山县干得如何?”

薛向话题一转,似乎又扯远了。

楚朝晖道:“书记,这您还用问我么,随随便便在大街上拉一个卖菜大妈,她都能回答啊,您要是实在想听表扬,我也不介意再重复一变,您薛书记到萧山县后,改制五金厂……”

“得得得……”

眼见着楚朝晖就要将那些陈词滥调提出来长篇大论了,薛向赶紧出言叫停,心下也是埋怨自个儿提问不得法,“你们呀,或许都认为我在萧山干得还不错,可这不错,也不过是帮着萧山甩脱了贫困县的帽子,老百姓还是苦,还是穷,这个基本事实没变……”

眼见着薛向就要自贬,楚朝晖打断道:“书记,我看您这是苛求自己太过了,您才来萧山多久?两年功夫做出了人家几辈子都完不成的成绩,这还不够么?求全责备,可不是您的风格!再者,只要再过些时间,五金厂、大棚蔬菜基地,步入稳定,迟早会给萧山的经济带来辉煌的……”

“那辉煌过后呢,五金厂都火一辈子么?大棚蔬菜能种多少年?五金厂的辉煌,有多少让萧山县的农民兄弟享受到了?大棚蔬菜又有多少惠及了城镇居民?”

楚朝晖说的,他薛某人焉能不知,他想的是长远之计,一劳永逸之策。

薛向的问题,将楚朝晖问愣住了,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因为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自家的领导想得真是太远太多了,完全没有必要,您把萧山县的经济侍弄起来就得了,还管什么长远啊,不说别的五金厂,大棚蔬菜,红火十年八年没跑,你薛书记十年八年后,又怎么可能还在萧山。

还有谁享受五金厂的辉煌,谁享受大棚蔬菜的恩惠,楚朝晖认为这完全是多余的问题,只要县里财政增加了,从老百姓手里要的就少了,也是间接惠及了举县百姓嘛!

“书记,我认为您想多了,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事儿啊,我觉得按照萧山县现在的发展程度,只要按部就班,迟早能发展起来,以后,以后的事儿谁能说的清楚啊,就咱们萧山县现在的情况,又怎能造出万世不拔的基业……”

楚朝晖生怕自家领导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要折腾出大动作,赶紧出言劝阻,因为在楚朝晖看来,萧山是不可能造出什么万世不拔之基业的。

因为萧山不似鞍山市、晋西省那样,能靠资源立基!眼下萧山靠得也就是自家领导折腾出的五金厂、大棚蔬菜,可这两样,谁也不敢说能红火几辈,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共和国多少规模大,效益好的厂子都毁了,谁又敢保证萧山县的厂子能红火几年呢。

第二百九十九章 面朝大海(880月票加更)

“如果说我有法子给萧山县打造出一个万世基业呢?”

薛向出言,石破天惊,听得楚朝晖一愣,满眼汹汹,全是焰火。

“难不成您在天荡山发现矿产了,什么矿,金矿还是煤矿,我就说嘛,要是没好事儿,您怎么会老往这天荡山钻嘛,矿藏是不是在咱们丰乐乡境内……”

楚朝晖几近疯魔,扯着薛向的手臂就打了通机关枪,也无怪他激动,若萧山县真出现了矿藏,那绝对是惊天动地的好消息,小小萧山必将腾飞。

铛!

薛老三抬起手来,狠狠赏了楚朝晖一个板栗,叱道:“慌什么慌,老子什么时候说有矿了,你当我万事通啊!”

“原来没啊!”楚朝晖挨了一板栗,不觉疼痛,长叹一声,竟是失落至极,良久才道:“书记您这不是逗人玩儿了嘛,啥都没有,还什么万世不拔!”

薛向没好气瞥了他一眼,伸手朝眼前的一片汪洋指道:“什么都没有么?你眼前的这片大海就是啊!”

楚朝晖悚然大惊,“您什么意思,难不成发展渔业,还是海产养殖?”

楚朝晖跟随薛向良久,观念较之普通的基层干部自然开阔得多,薛向刚指了大海,楚朝晖便道出两个法门,也算殊为难得了。

不待薛向接茬儿,楚朝晖先忙不迭地挥起了手:“不行不行,书记,不行啊。不瞒您说,下丰乐的第一天,我就按您的指示,开始想着怎么出成绩,这片大海的主意,我自然是打过,可细细一问,才知道咱们这儿的洋流和气候不对,养不了海产,纵是养了。也多半活不了,要么逃得多,方才,您坐的那艘渔船就是原先的海捕船,听那船夫说,现在咱们这周边的海域,几乎就没有什么鱼虾了,咱们要发展渔业、海产是万万不可能的。”

对楚朝晖的敏锐,薛向很是满意。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朝晖,你说改革开放才两三年。为什么沿海城市较之内陆发展速度就快了那么多?”

“中央支持,经济大幅替补,物资全面供应,以举国奉沿海,它们自然发展得快!”

薛向的问题很简单,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楚朝晖亦是脱口而出,而他的回答也极是符合时下内陆干部对沿海特区的情绪。

薛向继续问:“那中央怎么不支援内陆,为何偏要支援沿海。难道中央当道诸公都是出自沿海不成?”

“还不是因为沿海便于海运,发展商贸,沟通外国,能更好的吸引投资,拉动国内经济!”

楚朝晖捋了捋被风吹得遮住了眼眉的长发,回答地依旧平时。

薛向笑道:“既然知道沿海的好处,现下总该明白我为何指着这片大海了吧?”

“什么!”楚朝晖瞬间变色。“书记,您说什么,您也想在萧山发展海运?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楚朝晖总算弄清了薛向的本意,心下更是惶急。生怕自家领导犯了这低级错误,不待薛向接口,急道:“领导,不是我驳您面子,您可能对咱们萧山县的情况不是很清楚,您是不是以为,架着小舟,从鹰嘴峡上了渤海,就认为咱们这儿可以发展建造港口,发展海运?浑不是这么回事儿,您应该知道一个港口的海岸线最少都是十数千米,咱们鹰嘴峡才多宽,上天了不过百米有余,大型船舶,虽然进得来,可一进来,就堵死了,压根儿排遣不开,根本没有条件,如果真那么简单,又怎会有今日连港市的风光,咱们萧山县论地理位置,论沿海水位,都甩出连港几条街,它们连港最深水位,不过十米余,咱们的呢,几乎二三十米,更不提它们每年二三月份还要冻港,咱们萧山因着处在辽东湾的风口处,勾连黄海,水势浩荡,什么时候冻过港啊……”

说着说着,楚朝晖也止不住叹息起来,一个劲儿地抱怨这该死的天荡山,封住了萧山县最宝贵的财富!

楚朝晖絮絮叨叨说了四五分钟,薛向只含笑倾听,间或插上几句,多是询问连港市的港口情况。

说起来,薛向对萧山的地理已然了解得了极处,直若掌上观纹,而对连港市这个竞争对手,却是知之甚少,因为,他压根儿就没觉得萧山能威胁到连港,但连港恐怕定会认定萧山有威胁,现下,听楚朝晖叙说萧山和连港的情况对比,越听,薛向的眼眸愈亮,他还真没想到除了这天荡山,萧山的港运情况竟远远优于连港。

毕竟在他认识里,连港可是清末那会儿就开辟了港口,论规模,论积淀,后发的萧山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现下听来,萧山的情况竟好得让他喜出望外。

终于,楚朝晖住了嘴,望着薛向,他相信自己方才的那番有理有据的论点,说服了薛书记!

可薛向再度开口,又让他失望了:“说来说去,无非是这座天荡山,如果把天荡山移开呢?”

“移开?”楚朝晖嘴巴张得能似能吞天,眼珠子也瞬间鼓起老高,“书记,您不是在说梦话吧,天荡山可是长白山的余脉,山势虽不高大险峻,可也是东西数十里,南北十数里,覆压三县,您要移开?这是在说山海经里的神话故事么?”

“想什么呢。”薛向微微一笑,“我可没打算做愚公,更没打算子子孙孙都定居这萧山来挖山!”

“那您刚才……”

“移山,并非要整座整座的搬,其实自打我到萧山,就开始细细揣摩萧山的前途,五金厂也好,大棚蔬菜也罢,无非是富的了一时,却未必能惠及举县,山川无利,田地利薄,思来想去,目光自然转向了这片蔚蓝大海!”

说话儿,薛向伸手朝海中一指,接道:“这两年时间,我几乎行遍了这天荡山,几乎也沿着山那边的大海转了一圈,转来转去,终于转到了这里,朝晖,你看那鹰嘴峡,若是把它搬开,你说会如何?”

薛向话至此处,楚朝晖的眼睛攸的亮了,是啊,天荡山山势浩大,要想整体迁移,除非伟大领袖复生,一声令下,举辽东全省之力,或可为之,小小萧山要独自搬山,恐怕无异于蚍蜉撼树!但若是只除去这鹰嘴峡呢?大有可为啊!

楚朝晖不似普通干部,薛向的为官处事风格,深刻地影响了他,他到丰乐乡,也学薛向那般,先不开展工作,而是实地走访,获取第一手资料,经过走访,他对丰乐乡的地理也十分了解。

这鹰嘴峡,可谓是这天荡山地势走奇妙的地方,整座天荡山,独独此处,断裂开来,形成了一个倒八字豁口,算是让萧山县名副其实接了海,可这豁口行船行舟,俱是无碍,可要做港运,那是万万不足。

但这鹰嘴峡,也只两峰极高,有十数米高,可两峰朝东西走向,地势便诡异地急速走低,宛若平地,若将这鹰嘴峡平掉,东西两侧的山势极低,再动之于人工平整,那绝对就有了开辟港口的资本。

一念至此,楚朝晖忍不住热血沸腾,若萧山真辟出港来,尽管规模一时难以和连港并起,甚至难以足其十分之一,可萧山的天然绝佳的地理位置和水脉资源,绝对把连港比的没影了。

不说别的,光说这萧山抵在辽东半岛最尖端,襟带渤海,远望黄海、日本海,勾连鲁东半岛,遥控京津唐地区,更不提一水之隔的南棒子和北棒子,发展港运,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越想越美妙,楚朝晖连带着呼吸也粗重起来。

是啊,任谁想到真发展起港运来,萧山未来会是何等前景,也都会忍不住心摇神驰。

想想吧,遮天蔽日的钢铁巨轮,宛若洪荒巨兽汹涌而至,卸下一船又一船的物资,整个萧山很快便被这金山银海填满了,什么五金厂、什么大棚蔬菜,萧山县人民还用纠结那点微末财富么,数千数万的工作岗位势必应运而生,土里刨食的人,还能剩下多少?

“书记,书记……”

想到妙处,楚朝晖忍不住声音颤抖,扯着薛向的胳膊,喃喃自语。

薛向能理解他这种兴奋,当初他发现鹰嘴峡时,不也是激动得难以自已么,真正是老天降下的功业,不取为罪!

可薛向并没被这巨大的惊喜冲昏头脑,而是极速冷静下来,按部就班地积攒权力,发展经济,直到今天,他一步步将一张大网编织的又细又密,不漏丝毫缝隙时,才终于走向了这一步。

薛老三没办法不慎之又慎,因为这一步迈出,势必阻力重重,苦难滔天。

因为薛向极有自知之明,也从不会小看前人的智慧。

连港市的港运情况,他未必知悉,却是只道连港是从清末就发展起来的,而那时科技不张,生产力有限,天荡山成为萧山县发展港运、走向海洋的绝大障碍,薛向可以理解。

可到共和国诞生后,三十多年过去了,共和国大地上,什么翻江倒海,移山添川的大事件,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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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韬晦之计(920月票加更)

小小鹰嘴峡,就真得能困住萧山,萧山县历任当家人就真的没有聪明才智之士,窥破萧山的发展瓶颈和前途所在?

只怕未必!

薛向老早心中就揣着这么个疑问,经他走访丰乐乡沿海村民,以及水利局离退休老干部,答案果然如他想的那般。

萧山县先后在五二年和六一年,有两任县委书记曾提出了削山填海建港的思路,并做出了详细的文案,上报到了地委,地委也极是支持,报到了省委,结果在省委生生被卡住了,此奇思妙想被批得体无完肤不说,两任县委书记皆在提出此动议后不久,就被调离了。

当时,闻听这些秘闻后,薛向的热血立时就冷静下来了,他分明看到六个黑如墨汁,重如昆仑的大字——地方保护主义,朝自己压来。

自此,薛向便收敛了心思,在权势未固,萧山未稳的情况下,决计不提此计划。

为何?还不是怕内贼不靖,外敌夹攻之下,他薛某人也得万谋成空,诸功尽灭。

所以,才有了后来步步为营,按部就班发展五金厂,折腾大棚基地的举动,要不然薛老三横下心来,把萧山县港运做成,立成万世不拔之基业,又何必多此一举,费如此大的心力呢。

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稳固后方,建立强大防线,他才好放手一搏。

现如今,萧山县尽在他薛某人掌握。经济发展势头良好,当真是可进可退之局面,完全有了一搏的资本,所以薛老三才终于走到棋盘对面,要下这惊世之局!

“什么时候开始动手!”

楚朝晖真得能感觉到此刻自己的血管都在突突直跳,他这时才明白领导为何不让自己去城关镇,而被放到这丰乐乡,正是希望自己这好钢用在刀刃上啊!

“怎么,急啦?”

薛向回头,笑道。

楚朝晖握拳重重一擂胸口。“您说我急不急,这会儿,我这里全是火,心火啊,烧得我心疼,要是您再不动手,我恐怕真就急死了!”

薛向拍拍楚朝晖肩膀,“别急,这就动手!”

……………………

轰隆。轰隆……

两声毁天灭地的巨响声后,山石飞卷。洪水倒卷,鹰嘴峡两崖摇摇晃晃了一阵,哗,霎时间,从底崩塌,垮了下来。

“噢……”

霎时间,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传来,无数青壮,持锹拿锄。从东西两崖的断层处,拼命的挖掘起了石头。

这天是一九八一年九月五号,前天萧山县常委会表决的《填海造田方案》刚被花原地委审议通过,今天,萧山县委便请来了花原军分区的爆破团队,耗上数千吨炸药,一举将鹰嘴峡炸塌。

山石滚滚而下。海水滔滔断绝!

其实这种爆破,以及填海工程,难度极低,因为既不似三峡小浪底截留的滔滔险峻。又无须人工背沙负土去填补,只须找专业爆破团队,将两崖炸塌,现成的天量山石,便是最好的填堵材料!

爆破成功后,萧山县委原地举行了庆功会,县委书记江铁崖、县长钟伯韬出席,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讲话中指出,填海造田工程,是英勇无畏的萧山县的英雄人民又一伟大创举,是对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这一光荣传统的发扬和继承,通过这一伟大创举,势必改善萧山县人多田少的艰难局面……

台前的荣光,薛向慷慨地让给了自己的二位领导,原本,薛老三就不愿出这种风头,更不提,他本人压根儿就抽不开身。

因为这些天,萧山县的几个副县长,除了那位老实得一塌糊涂的刘力外,在常务副县长段钢的带领下,逼得他薛书记几乎都没法儿在办公室待了。

这不,这天中午,薛向刚吃完午饭,打算在办公室迷瞪会儿眼睛,段钢就领着大队人马杀到了!

段钢到来,可真让薛老三吃了一惊,原本薛老三是没这么大胆子,吃完饭还在办公室午睡的,按他的理解,段钢这帮讨债鬼,一准儿得去丰乐乡参加那个什么盛会。

谁成想,这帮家伙还真是锲而不舍,都逼到这个份儿上了。

薛老三躲了几天,再加上中午一个囫囵觉生生被搅了,让他心火渐旺,这不,段钢领着管全等五位副县长杀到时,不待段钢放枪,薛向先开炮了。

“段县长,你还有完没完,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别的工作,可以先放一放,现在得赶紧要得来,你怎么就听不进去,一遍一遍折腾个没完了!”

薛向蹭得立起身来,对着众人怒目而视。

管全等几位副县长为薛向威势所慑,皆低下头来,独独段钢波澜不惊,回瞪了过去,“薛书记说得真轻巧,先放一放,我就不明白咱们萧山县什么时候,已经缺田缺到要靠填海而造的程度了!就算你薛书记觉得咱们萧山县农田紧缺,可至少得考虑个轻重缓急啊,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弄没弄清什么是要紧的。眼下,萧山县最大的经济任务,是弄好那几个新建的大棚基地,而不是去造什么田,去年大棚的经济效益,你薛书记又不是没看见,等大棚起来了,你薛书记再怎么造田都成,可你现在把全县的资金全往那个水坑里砸,再过几个月,大棚基地建不起来,和省城两家菜场合同到期,我看你拿什么赔!”

段钢也是憋了一肚子话,说起来,噼哩叭啦个没完。他和薛向接触虽然不多,却是深悉其性情,知道这不是个因公害私之人,决计不会因为工作上的矛盾,而给人穿小鞋,所以段钢才敢仗义直言。

细说来,段钢说的也都是肺腑之言,他是真对薛向的乱命而愤怒了。更让他愤怒的是,常委会上此种乱命,竟在众口一词的批驳声中通过。

若非这位薛书记到目前为止,还未出过昏招,段钢一怒之下,真想告到地委去!

填海造田,也亏他薛书记想得出来!

段钢仔细算过,即便是炸毁了鹰嘴峡,最多朝东平整十里,朝西平整七八里,便又遇上山峰,照此计算,最多能辟出万多亩地,看着是不少,可花得代价更大!不说那几千顿炸药,便是这填海造田需要的消费,便是个天文数字,光是前期预算,便高达数十万,这还只是平整土地,不算后期的改良农田,兴修水利!

若是早知道会有如此荒唐的计划,段钢后悔当初还不如同意这位薛书记去修那劳什子水泥公路呢,怎么着总比现在跌进烂泥里强。

因为在他看来,这围海造田,不单会抽干掉萧山县今年的财政,搞不好能把原本红火的五金厂,以及方兴未艾的大鹏基地给折腾黄摊儿!原本段钢寄望于地委会驳斥萧山县委呈报的那个《围海造田方案》,可谁成想,上报上去,不到一天的功夫地委就批了!

至此,段钢才知道这位薛书记如今在花原、萧山的影响力,竟到了如此骇然的程度。

可即便是这样,段钢还不愿放弃,纠集了人马朝薛向攻来,颇似挑战风车的骑士。

至于,管全等人为何会随段钢淌这趟浑水,实在是这几位也真对薛向这围海造田之法不满了。因为薛书记这一造田,全县所有的资金几乎都收紧,他们几位分管的工作,立时就停顿了,毕竟无论何时,没钱就难办事儿,这是颠不破的道理。兼之又有段钢打头,他们也乐得跟来站脚助威!

薛向也是一肚子苦水,可偏偏不能往外倾倒,他总不能说我填海造田压根儿就是幌子,建海港,开海运才是正理,那非惊破天不可。

因为薛向深知萧山这边若是声势浩大的填海造港,必然引起连港市的警觉,他可不想在没有万全准备的时候,招惹连港这个庞然大物,唯有打着围海造田的旗号,先动作开来。

更何况,他若真是要大鸣大放的建港,是必须通过辽东省委,乃至国务院批准的,毕竟海港可不比别地,若真建成,没有成亿成亿的资金,是不可想象的,花原地委压根儿就没有权限。

而薛老三上来就喊着建港,估计方案刚递到省里,就得被打转,虽然他薛某人不比前面两个提出此计划的书记孱弱,连港那边的人动不了他,可引起连港的全面警觉后,此事是绝难再成。因为连港的经济地位实在是太高了,不说在辽东远超省会辽阳,便是在渤海湾经济圈,也是首屈一指。

极高的经济地位,随之带来的必是极高的政治地位,连港地委书记竟是省委十三名常委之一,政治地位超过了省会辽阳地委书记,而从连港地委书记走出的共和国高官,更是数不胜数,光辽东省两任革委主任,就是从连港革委主任上提起的。

论在辽东政坛的影响力,萧山比之连港,真可谓萤火比之皓月!

所以,薛向不得不慎,也亏得他脑子极灵,机变百出,才想了这么出填海造田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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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再临港岛(960月票加更)

填海造田,堪称妙绝!

一来,即便是薛老三大鸣大放了要修建海港,首先要做的还是炸山填海,他套用填海造田的名义,就把这原本需要上报到省里,乃至中央的大事儿,改头换面之后,上报地委这一级就够了,大大减少了麻烦,也降低了真实意图的暴露概率。

二来,即便是连港那边真觉出有什么不对味儿,也说不出个什么,不准老子建港,还能不准老子朝海要田,这也忒霸道了吧!

反正薛老三使出这招,确实将风险降到了最低,唯独这其中旮角,是谁也不能言道,得自己憋着,让下面这些人都当成真如造田那般忙活就成。

而丰乐乡有楚朝晖坐镇,他薛某人是何意图,楚朝晖业已知悉,必会按照薛向的既定要求严格落实。

原本,一切都按照薛向的剧本,一幕幕地上演,可偏偏这位段县长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缠的薛老三烦透了!

“行了,行了,老段,我怕了你了,你去弄你的大棚吧,我跟老毛打招呼,你随报随销,这总行了吧?”

薛向真是服了这位段县长,没法子,这家伙似乎算准了自己的脾气,吃定了自个儿,好话赖话都不听,可偏偏就是这么个人,工作能力极强,又极是肯干,薛向也欣赏,耗不过人家,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段钢大喜过望,他找薛向闹腾。除了生气外,大部分原因是闲的,因为不让弄大棚,他暂时没事儿干了,还不如就来缠薛向,可谁成想这位薛书记铜皮铁骨,刀枪不入,独独怕缠,怕烦,一家伙让他得了彩头。了了心愿。

却说段钢欢喜无尽,管全等人也不是傻瓜,趁人打铁还不会的话,估计也就混不到这地步了,一窝蜂地围着薛向开始鼓噪开了,纷纷论述自己分管的工作是如何重要,似乎若有须臾耽搁,将对萧山县,乃至花原地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一般。

薛向如了段钢的愿。自不会明目张胆地搞厚此薄彼,大手一挥。全应了,这才打发了这帮讨债鬼!

挥手如意,了债难,萧山县就这么点儿家底,薛老三还什么事儿都想办,一办还想办大了,办好了,那怎么可能?

其实,薛老三心中早有计较。如果不是因为年初薛安远提及的婚姻大事儿,他早去了港岛,显然要建海港,还得着落在小妮子身上,他薛老三凭空是变不来钱的。

原本,薛老三还想撑些日子,缓缓精神。再过去,可眼下段钢这帮人催命般的逼,再加之填海造田,每天数千青壮。人吃马嚼,那也是金山银海一般地往外撒钱,萧山县就算浑身是铁,又捻得几颗钉?

无奈,薛老三只得提前赴港!

………………

一水之隔,却仿佛两个世界,港岛发展得很快,这次再来,薛向便觉似乎回到了他穿越前的世界。

车水马龙的街道,蔚然耸峙的钢铁丛林,时尚的衣着,动感的音乐旋律,总之,这一切都让薛向很满意。

不过,薛向知道自己的脾性,这种满意也仅仅是久违繁华后的新鲜感,两岸相比,他还是更喜欢对面那个正勃勃向上的共和国,至少那边的人民都还质朴,那边的空气也算清新,也许是薛向知道这质朴和清新,未必再能保存多久,所以他分外珍惜现下所拥有的。

薛向此次到来,不是偷偷摸摸地从岭南搞偷渡,而是直接上报地委,从外事办拿了签证赴港的,毕竟他如今身份不同了,再者,他此去确实是为招商引资,虽然只身一人,亦无团队,又不见随从,多少有些怪异,但总算有个合适的名份了。

为赶时间,薛向便没知会薛安远、胡黎明,直接从鹏城,过海关,搭乘轮渡入港。

到港后,一个计程车,直接打到盛世中华总店!

“盛世中华!好字好字!”

薛向虽然见过这副挂在盛世中华店面上的匾额,可今次再见,也难免为苏东坡的书法,和瘸老三的技术所折服!

“好眼力,这位朋友,实不相瞒,这副匾额实乃是北宋苏子瞻所书,说起这匾额还有……咦,朋友怎么如此面善?”

薛向正凝眸了没几分钟,便有人接茬儿了。

他循声看去,巧儿又巧,正是他第一次来盛世中华时,遇见的八字须!

经年不见,八字须的职位似乎毫无变化,还是承担这迎来送往之琐事,见了熟人,薛向难免有话:“你们柳董事长在么?”

一听薛向提柳莺儿,啪的一声脆响,八字须一巴掌印在了自己大腿上,“是你小子啊,不不不,是兄弟你啊,可让我好找!”

“你找我做甚?”薛向却是奇了。

八字须张口嘴巴,似要脱口而出,忽又欲言又止,期期艾艾半天,才道:“没事儿,没事儿,就是瞅兄弟你顺眼,想交个朋友!”

八字须对薛老三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啊,竟然能混成柳总裁的面首,简直就让他惊为天人!柳总裁是什么样的人物,那绝对是传说中的神女,港岛有好事者,竟给她取了个维多利亚女神的外号。

盖因那晚,港督在维多利亚港湾的油轮上,举行新春晚宴,那位神秘至极的柳总裁破例赏光,第一次参加这种上流社会的晚宴,一袭华贵的紫裙,松松挽就乌云,淡颜素容,不着铅华,不加装饰,却震撼全场,那一夜后,无数港媒不约而同地用了“风华绝代”作了头版头条!

如此神女般的人物,竟会看上这粗布麻衫的小子,天下还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儿嘛?

八字须认定二来薛向是柳总裁的面首,因为那日这小子的势头比自家“神眼”许掌柜还凶猛,如果不是柳总裁的小白脸,借他十个胆儿,也不敢抢许掌柜的风头。

羡慕归羡慕,嫉妒归嫉妒,可再怎么羡慕、嫉妒,也不能改变什么,八字须自认为很识时务,他心中最打紧的便是如何跟这小白脸搞好关系,也最信枕边风的威力惊人!

可谁成想这小白脸自那日在盛世中华稍露风头后,便销声匿迹了,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格,倒是和柳总裁极似!

今次,偶遇薛向,八字须真个是大喜过望,恨不得立时拉了薛老三,寻了关二爷,斩鸡头,烧黄纸,结成异姓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交朋友?改天吧,我寻你们柳总裁有急事儿!”

碰上这种自来熟,薛向真是不知如何应对!再者,他此乃港岛,实有要事,第一件事儿,便是为开辟港口筹措资金而来;而比此事更紧要的是,灭掉小妮子这座已然喷发的火山!

细说来,小妮子已经差不多小半年,没搭理薛老三了,薛老三明白小妮子定是知道些什么了,他是无言以对,可再无言以对,摆在面前的问题总得解决吧,所以,他这回是赶鸭子上架,拼了小命,也得把小妮子拿下!

“柳总裁不在,老弟老弟,咱俩一见如故,中午饭我请了,来仪阁,十碗八碟,你随便点!”

八字须万不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死堵着大门不让。

薛老三这回是真恼了,从没遇上如此的狗皮膏药,刚要发飙!

忽听呲地一声拖长了的刹车声,堵在前面的八字须忽如电光火石一般蹿了过去,灵巧而敏捷地打开了车门。

这是一辆世爵跑车,通体艳红,造型夸张,薛向虽不怎么精通汽车,也认不出眼前这车的型号,可世爵这大名鼎鼎的牌子,却还是知晓的,跑车里的贵族,每一辆都是纯手工制作,一辆车的售价,几乎能赶上萧山县全年的财政收入!

“他奶奶的,资本家就是他娘的腐败!”

见了这玩意儿,薛向也忍不住皱眉,试想想,他薛老三拼死拼活,领着全萧山八十万老少爷们儿,一年也就弄出这辆车的价值,见此物件儿,怎不叫他心头火起!

“三哥?”

薛老三正盯着这辆世爵,心头怨念万端,忽听一声熟悉的喊声,循声望去,但见向上斜开的车门处,站着个中年,那中年面容枯瘦,脖子里挂着三四根粗大的金链子,黑少白多的头发朝后梳拢,一张嘴,露出金灿灿的牙齿,身边一左一右抱着两个丰乳肥臀的艳女。

薛向一见之下,有些愣神,试着喊了声:“瘸老三?”

“真是三哥啊!”

原来那造型夸张的中年正是瘸老三,说起来,瘸老三是搞古玩的,该属于高雅人士之流,可偏生这家伙幼时遭逢巨变,心理有些扭曲,极度向往这大富大贵,被薛向带来港岛,成为古玩界的顶级人物后,瘸老三这扭曲心理更是极度膨胀,便有了今天这恶俗打扮!

却说瘸老三缘何不敢相认薛向,贯因薛向一身蓝布工人装,除了脚上的皮鞋,还看得出当年四九城三哥的风采,这一身打扮在瘸老三眼里可谓是土得掉渣了。

可薛向在瘸老三心头偏偏是至高无上,牛叉至极的人物,一见之下,心头和眼前的景象产生二来巨大的误差,难怪瘸老三不敢相认!

第三百零二章 生日party

一听薛向招呼,瘸老三揉揉眼睛,这下眼帘里映入的就不在是那身蓝布工人装了,而是那英俊而熟悉的面容,瘸老三一把推开俩艳女,又挥手推开了来搀扶他的八字须,拖着一条瘸腿,一瘸一拐地赶上前来,老远就张开了胳膊。

啪!

熟料瘸老三的热脸贴上了薛老三的冷屁股,伸来的双手,被薛向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打了开来,“死一边子去!”

见了瘸老三这夸张造型,他就浑身恶寒,尤其是他那后世被贝克汉姆发扬广大的头型,看得薛向直欲作呕,哪里还敢跟他拥抱。

瘸老三被薛向一巴掌甩开,立时有些讪讪,缩了身子,尴尬地站在一边!

他瘸老三就是再膨胀,也不敢在这位爷面前张狂啊,不说别的,论及身份,他就是个掌柜的,人家是东家,在过去,就是主仆关系,更何况这位大爷的来历,想想就让瘸老三胆寒,若是惹毛了他,不用如何收拾自己,单单把自己发配回大陆,瘸老三就得生不如死!

见了威风八面,在整个盛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港岛上流圈子亦能兴云布雨的神眼许掌柜,在小白脸面前也得如此小意,八字须简直惊呆了!

在他看来,前番斗宝时,小白脸抢了许掌柜风头,顶多是口衔天宪,身怀柳总裁懿旨的结果。可今次,见小白脸呵斥许掌柜,竟如主叱仆。他真的只是小白脸么?

八字须心头迷糊了,原本柳莺儿、薛向、瘸老三,三者的关系,在八字须心中无非是老佛爷,李莲英,李鸿章的关系,这下好了,李莲英敢如此叱责中堂大人,八字须心头的推算全错了。

一边在心头怒骂自己无知无识,只知道死记硬套。浑然忘了这是个有真玩意儿、和老佛爷滚了床单的小李子,焉能是李中堂能抗衡的。

八字须正心绪万端,生怕薛老三得势不饶人,回过头收拾自己!

哪成想薛向心思压根儿就没在八字须身上停驻一秒,这等甲乙丙丁,如何用得上他眷顾!

薛向见不得瘸老三的装束,却也懒得干涉,毕竟是人家自由,只问了小妮子的去处。便要过车钥匙,驾上世爵。一道烟去了!

…………

如果把港岛比作一个女人,那白天,就是活泼的少女,劲力四射,而夜晚,便是位雍容的贵妇,妩媚多姿!

薛向驾着世爵,稳稳地在一座庄园前,停了下来!车刚停稳。立时有泊车小弟步上前来,弯腰行礼,薛向把钥匙丢了过去,便径直朝大门行去。

说起来,这种待泊车的伙计,薛向前世今生也就是看看而已,今次却是第一次享受。有钱人的日子真的不错,就拿他来说,弄清楚小妮子的去向后,就没急着去寻她。而是驾了瘸老三的世爵,满港岛转了一下午,强劲的动力,绝佳的性能,让薛老三真正感受到了驾驶地快感。

每当他驾着世爵,超过一辆又一辆跑车的时候,脑子里总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在萧山的代步工具——自行车。

虽然那辆自行车也是特制,独一无二,可论拉风程度,比起这世爵来,也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这不,他下午驾着世爵,绕着港岛跑了一圈,遇到堵车时,竟有港英皇家警察出动警用摩托专门替他开道,显然这辆车在港英警署已然挂了号,牛啊,昔日看大门的瘸老三都混到这份儿上,他薛某人却还苦哈哈地在穷乡僻壤里刨泥巴。

偶然,享乐思想发作,再加上鸳梦不成,薛老三真生出了弃官归隐,把一家人接来港岛,享受这无边极乐!

可这念想也只是一闪而过,飞速地在薛老三脑中遁走。因为薛老三知道,即便是自己厌倦了做官,熄了匡世济民之志,事到如今,也不是他想退就退的,现下的薛老三再不是一个人,薛系气候渐成,他这薛系太子身居何等紧要,不仅关联着薛系的成败,更起着沟通许子干所属的首长系,连接着安系,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即便是薛老三再自私,怕也是做不出这等事来,更不提盛世中华弄了这些让人眼珠子快惊爆的绝世珍宝,没有权势,想护住它们,除非是做梦!

不过,话又说回来,薛老三还是极度渴望那种被万人拥戴的感觉,没办法谁叫他薛老三打混顽主那阵儿,就恋上了这感觉了呢。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

却说薛老三下得车来,一身装扮早已更换,这会儿他一身笔挺西装,溜光水滑地头发,再配上英俊绝伦的面目,座驾奢华,气宇不凡,端的是顶级翩翩佳公子造型!

你道薛老三挨了这许久时间,不去寻小妮子,来此处做甚?

原来,今天下午,薛向从瘸老三得知了小妮子今晚会到此处出席一个生日宴会。薛老三对这种人情交际,最是不耐烦,原本是不愿意来凑合的,可转念一想,小妮子在自己面前娴静如娇花照水,但从未见她在外人,在交际场上是何种面目,心念一动,薛老三便起了窥视欲望!

请帖是瘸老三弄到的,以瘸老三如今在港岛古玩界的大拿身份,上流社会的人谁都得卖他几分面子,即便是不喜欢鼓动的,但一听是拥有传国玉玺和柴窑瓷的盛世中华大掌柜,谁不心摇神驰,起了结识之心,不为别的,只为那万分之一可见国宝的机会,便也值了!

是以,瘸老三在港岛政商两届,很是吃得开。

薛向招呼一声,傍晚,他就把请柬搞到了。

今次主家举办的是个生日party,至于主家姓甚名谁,薛向却难得打听,他来此是满足窥视欲的,又不是真要结交谁谁!

不过,薛向唯一确信的是这家人很有钱,而且在港岛地位不低。这话听起来像是废话,因为资本主义世界,有钱人的地位自然不低。其实不然,因为薛向赶到的这家人家似乎已经超出了有钱的界线,称得上豪富了。

因为这座庄园,位于港岛太平山顶!

要知道港岛最奢豪、最尊贵的别墅群便在这太平山了,尤其是山顶,居住的全是商界巨子,豪门世家,以及政界要员,当然,再过十几年,便会多上娱乐圈的天皇巨星。

总之,这地界儿,便是薛向这后世对港岛毫无兴趣的孤陋寡闻之辈,也听说过其威名,那此处,便算是真了不得了。

刚转过庄园的园林,薛向便被引至一座阶梯前,因着黑夜,庄园内又故意为了营造气氛,朦胧了灯火,薛向并没看清园林的构造,可当登上最后一级阶梯后,薛老三便彻底愣住了,按说薛大官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不提辉煌的百姓大礼堂,亦不说南海那禁区之地,单就拿薛安远那座在岭南半山腰的别墅来说,便是顶顶气魄至极,但此三者与眼前的景致比起来,却是豪气有余,精巧不足。

眼前的这座建筑,分明就是龙王爷的水晶宫嘛!

高大的穹顶,雪白的雕璧,如灿星般点缀在穹顶上的萤灯划出道飘逸的弧线,上千平的大厅,采用欧式宫廷的装饰,华贵大气,最令人拍案叫绝的是,地板全采用透明钢化玻璃,若低头看去,便能轻易地发现这奢华的大厅竟是建在水上,不说别的,光说此处是太平山山顶,便知在此处建一座水上宫殿的难度!

水下,似乎还置了彩灯,一步上去,便如踏上了仙境,便有光华荡漾开去,若是好运,偶尔还会见三五锦鲤,游荡过来,缠绕脚边。

当真是神仙世界,步步生莲。

“狗r的资本主义,真他娘的会享受。”

一想到自己在萧山的苦哈哈日子,薛老三又忍不住碎碎地骂出。

“先生,您说什么?”

文质彬彬的侍应生正头前带着路,没听见薛向的碎念,停下脚步发问,他以为薛向是有了什么需求,而能来此处的宾朋无一不是非富即贵,侍应生的水准自然也是极高,对客人当真得做到有求必应。

薛向笑笑,趁势道:“找个安静的地儿,给我上份主餐!”

他确实饿了,在港岛晃荡了一下午,却是忘了祭奠五脏庙!这会儿,大厅内,名媛淑女,豪商公子已经聚集了不少了,却是没发现小妮子的身影,薛向明白,像这种场合,身份越尊贵的越是后到,现在小妮子今非昔比,他薛老三想见上一面,也得老老实实的候着。

可候着归候着,此处景致绝佳,音乐舒缓,而这上百人的大厅因着各自自重身份,却也不显嘈杂,薛老三此时点餐,自认是绝妙主意。

可他这话一出口,始终面带的侍应生的一张脸立时就呈现紧急状,“先生,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您是要在此处享用晚餐么?”

“怎么,不行么,老贺家不会一餐饭都舍不得吧?”

薛向这会儿已经知道举办生日宴会的是谁了,他虽没看请柬,可进得大厅内,主厅正前方悬挂的巨型条幅,清清楚楚地告诉了此间过生日的是谁!

说起这家人,薛向在后世也极是熟悉,靠走私起家,尔后涉及房地产,赞助体育,终成一家豪门,贺家家主还顶着爱国商人的头衔,混到了政协副主席这一国家领导人的行列。

第三百零三章 误会 (1000月票加更)

却说这侍应生在贺家不知接待过多少宾朋,就没遇到过薛老三这样的,来参加这种高档宴会,竟还有喊着要吃饭的,他难道不知的今晚来的都是什么人么?难道就不知道这种party的精义永远都是交谈,而不是会餐么?难道就没看见这会儿客厅中央的冷餐桌上摆放了各式样的果盘、糕点,就没一人动么?

侍应生很无语,也很无奈,可再无奈,客人的吩咐,得尽量满足,这是他在接受的礼仪培训中,记得最牢的一条。更不提,这路参加这等宴会都大咧咧地客人,通常都是大有来路之辈,要不然谁敢在这种场合点主餐啊?

侍应生见多识广,听薛老三毫不客气地道出“老贺家“如何如何,就知道踢到块铁板,赶紧躬身道:“先生,您稍等,马上替你上餐,不知道您对菜式有什么要求?”

“没啥要求,荤菜,米饭,够多,就成!”

薛老三绝对没有独处一格的意思,他是真饿了!

侍应生诺诺点头,将薛向引到一处偏僻角落就坐后,便躬身告退,未几,便拖着一个餐盘上来了。

果是按薛老三要求上的,一海碗红烧肉,一大瓷钵米饭,那侍应生双手指节都掐得泛白,显然份量十足。

“先生,您请慢用,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说话儿,侍应生便退了开来,躬身立在一边。

原本,像这种冷餐酒会。侍者亦是流动性服务,可这位侍应生入行也久,像这种party也侍候过几百场了,可就从来没遇见这样式儿的,方才,把要求报到厨房,主厨的几位西餐糕点师傅差点儿没崩溃,多亏了贺家有自己的中餐厨师,才未出洋相。

而这侍应生汇报时,说了薛老三的冰冷态度。那贺家主厨心中念主,决定给薛老三个小小教训,因此,薛老三的要求说荤菜,米饭,够多,那主厨便弄了最油腻的红烧肉,足以贺家一家人食用的米饭,让侍应生给端了上来。就是要看看这位客人好不好意思吃!

主厨的心思,侍应生心知肚明。这会儿,他亦起了好奇,想看看这位嚷嚷着要吃主餐的偏辟公子,如何好意思在这灯红酒绿,名媛淑女们的面前,吃下这红烧肉!

谁成想薛老三是真饿了,压根儿就没找碴儿的意思,更没心思去揣度侍应生和大厨们是如何观感,见了这喷香扑鼻的饭菜。薛老三对老贺家的观感直线上升,心中还一个劲儿的夸个不停,这才是待客之道嘛!

当下再不客气,抱了瓷钵,抄起筷子,夹起一大块肥腻多汁的红烧肉,就塞进了嘴巴。紧接着,赶忙扒一口饭,抿着嘴唇,鼓着腮帮子。吃得那叫一个香甜。

那大厨虽成心出薛向洋相,可料理菜式却是拿出了真功夫,一海碗红烧肉被他卖弄本领,弄得喷香扑鼻,先前侍应生端来时,因着上层稍冷,香气凝滞,这会儿,薛向持了象牙筷子一搅,丝丝热气架着肉香,立时便在大厅里扩散开了。

这会儿,水晶宫也似的大厅,除了女人声上的香水,再无其他味道,这扑鼻肉香一鼓而出,立时在大厅扩散开来,眨眼间,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

“咦,那人在干嘛,吃饭耶!”

“咦,好恶心,那么大一块的肥肉,看着人家都反胃!”

“我没眼花吧,贺家还有这样的朋友,这也太豪放了吧!”

“得了吧,龙王爷也有穷亲戚,谁没个不成器的三亲六故,只是这,这人也太狼狈了吧,亏贺家人好意思请他!”

霎时间,厅内便起了阵阵窃窃私语,薛老三浑然不觉,依旧一筷子赶一筷子,吃得香甜至极,一边侍应生都看傻了,一会儿怀疑薛老三是饿死鬼投胎,一会儿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混进来的,尤其是看到那一大钵近三斤米饭,和那两斤半的海碗堆起尖的一碗肉,眨眼间,就被这身形瘦弱的白脸小子,流星赶月一般,给塞进了嘴巴。

薛向好久没吃这么痛快了,这会儿,真正忘形地投入到对美食的享受中去了,肥腻的肉脂,香甜的汤汁,饱满晶莹的米饭,凑在一块儿,绝对让薛老三这饕餮之徒爽翻天。

但见一钵米饭越来越少,一海碗红烧肉眨眼也见了底,四周的宾客们早已熄了交谈,齐齐盯着他,宛若看戏!

薛老三浑然不觉,忽地,抄起那海碗,持了象牙筷,将碗底的汤汁、肉末,朝瓷钵中刮了个底朝天,复又拿筷子在瓷钵中一搅,正端起碗来,刚要朝嘴中倾倒,桌前陡然多出一人,那人进得前来,就出声了:“这位先生,请问你是哪位,我怎么不认识,请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薛向抬眼扫了扫,见是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却是懒得理会,继续端起瓷钵,大口大口地朝嘴巴里扒饭,眨眼的功夫,瓷钵便见了底,薛老三站起身来,从始终侍立在侧的侍应生马甲的口袋里,拽出一方锦帕,擦了擦嘴巴,便掷在了桌上,不管那位已然气得变了颜色的奶油小生,又淡定地喝了口茶,这才开腔:“你问的很奇怪,不先介绍自己,反来问我你怎么不认识我,貌似我也不认识你吧,至于我如何进来的,当然是大大方方走进来的,难不成你是偷摸溜进来的。”

薛老三对这种奶油小生素来没有好感,当然,他并不是讨厌人家长得嫩,而是他在四九城的衙内圈里,见多了这种货色,整日里打扮得油光水滑,依仗父荫,自觉高人一等,飞鹰走狗,惹事生非!

却说那奶油小生不是别人,正是此间主人贺英西之幼子贺振宇,今次是他老父五十八岁寿诞,而接到贺贴,能到此间的,无不是港岛豪商巨贾、政要名流,佳媛淑女,而这些人物,何振宇大多熟知,便是不熟,不用打听,身边的跟班们也能道出来人是谁,该持何礼。

可偏生眼前的这英俊小子,贺振宇不但不识,打听了几位港岛万事通,竟无一人知他来历,贺振宇这才起了绝大好奇,上前打听!

原本贺振宇秉承家训,对薛向如此恶形恶相亦未口出恶言,可谁成想薛向竟不领情,出言便是刚刺,刺得贺振宇霎时就立起了寒毛,要说在别地儿也就罢了,在他贺某人自己家里,还真就没遇到敢这么和他说话的。

霎时,贺振宇就要龇牙,忽然,奔来一管家模样的中年,附其耳边一阵低语,贺振宇盯着薛老三的凝结而起的眉峰,渐渐舒缓开来,笑道:“原来是盛世的人啊,我就说嘛,怎么这么眼生,你们盛世做的行当神秘,这老板神秘,就连你这员工也神神秘秘的,怎么着,柳总裁什么时候来啊,是不是派你过来打前站?”

薛向知道贺振宇是从自己的请柬和座驾上,辨识了自己身份,当即道:“柳总裁何等样人,想来就来,说不来,我就代表了,这有什么稀奇!”

贺振宇倒也不恼,说道:“你们柳总裁架子大,在港岛是出了名的,要说平日嘛,我还真请不来她的銮驾,不过今儿个,她一准儿得求上门来。”

说着说着,贺振宇竟眉眼放光起来,似乎见到了那风华绝代的柳总裁正温声软语地和自己说好话,一时间,竟有些痴了,亏得他身边的管家模样的中年通报完情报,并未着急离开,及时扯了他一把,贺振宇这才清醒过来,俊脸一红,急道:“我和你说这个干嘛,行了,你自个儿爱吃什么,就自个儿点,只是动作小些,给你们柳总裁涨点脸儿,别让人说了嫌话。”

说完,不待薛向回话,贺振宇调头就走了,压根儿没发现薛老三一张白脸已然铁青。

想来也是,这孙子的口气俨然把自己当盛世中华的未来东家了,薛老三这位名副其实的东家能好受?亏那小子见机得早,先行退却,不然依着薛老三的脾气,说不得姓贺的又得吃上些苦头。

贺振宇去后,薛老三却没再叫吃的了,他又不是专来吃饭的,闲来无事,他也懒得原地坐了,幻奇绚丽的水晶宫,他还没好好见识见识呢。

就这么着,薛老三也持了杯香槟,一路边游边逛地朝场中杀去,这会儿,大厅的客人也越来越多,由先前的百来人增加到二三百,可即便如此,宽敞的大厅,也依旧宽敞,散散落落的人群,各自划成了圈子,谈笑风生。

薛老三原本就生得好皮囊,再加上国术通神,精华内敛,整个人气质极是独特。这会儿,薛老三想了解小妮子在港岛上流社会是如何风评,便有意识地精华外泄,眨眼间,一个英俊青年,便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宛若明月流风,踏雪而来。

靠着这副卖相,薛老三轻易地便打尽无数名媛淑女的圈子,更兼他口才极佳,学识渊博,有意卖弄起本领来,立时便成了这花丛中的领袖,风月场里的班头,一路游走,不知悄悄被塞了多少门房卡,弄得薛老三也大是恶寒。

第三百零四章 柳总裁的传说(1025月票加更)

终于,薛老三停止了游走,他实在是不敢再卖弄风骚了,这会儿,他浑身都是各种香水,混杂起来,真是难闻至极,更夸张的是,遭遇了三五腐女,竟被揩了油去,这国术的警兆性再高,偏生对这女人的揩油偷袭无效,被一堆女人挤在中间,薛老三想防御也是无招,屁股上竟被摸了几把。

至此,薛老三大是振恐,再也不敢去打探小妮子的什么消息,要不然自个儿这堆肉怕是要被生吞活剥了。

好在,薛老三绕出圈子的时间最是及时,眼见着盯着他薛某人双眼放光的艳妇,端了酒杯就要杀奔过来,这时,场中的音乐忽然停了,原来寿星公出来了,开始发表讲话!

薛向愣住了,他倒不是庆幸寿星公的讲话阻住了这飞来艳福,而是惊诧小妮子怎么这会儿还没到?

他薛老三此来,可不是要见识什么上流社会的交际,而是奔着她小妮子的另一面风情来的。

可都这会儿了,仍旧不见小妮子踪影,怎不叫薛老三惊诧莫名,真是起了个大早,赶了晚集,竟扑空了。

和薛老三一样惊诧的,还有无数青年俊杰,自然也包括那位贺公子。可以说,如今的老贺家在港岛算不得顶级家族,毕竟这会儿徐超人也未见得有后日的威势,此时,港岛顶级家族乃是胡氏兄弟,以及船王包老爷子,像那什么做tvb的邵家亦不算什么。

而今晚,贺老爷子过得不过是散寿。能来这么多客人,其中一大半儿要算在那位柳总裁身上。

因为老贺家下请帖时,已经有意无意地渗透过那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神秘至极的维多利亚女神会到来,这才来了这许多宾朋,其中更是青年英俊巨多,徐明远的公子、包船王的侄子,胡氏的未来接班人,几乎都到了!

这帮青年才俊聚在一处,还不是为了一睹女神的绝代芳华!因为这位女神的来历实在是太神秘了,有说是民国世家的后代。有的说是一位红色公主,可不管怎么传说,这位美到惊动那位武林至尊金老爷子亲自在《明报》上撰文,说什么很多人问我十三部武侠名著中最美的是谁,我要说的是香香公主,可这香香公主有多美,我没法用语言描述,只说了千军鏖兵见之休战,嗜杀成狂的兆惠大将军见之提不动刀枪。这些终归是意象化了,少了形象。今天我要告诉我的亲爱的读者们,香香公主有多美,我已经能明确的告诉大家了,当然,我笔下还是写不出来,大家若真要问个分明,就却看盛世中华的柳总裁吧,她大概是我生平仅见最符合香香公主原型的绝世芳姿……

此刻的金老爷子未必有多富有,可是封笔至今已近十年的他。在港岛甚至东南亚影响力绝对惊人,据说,连老首长也是他的书迷!柳莺儿确实为了给薛向准备一份礼物,特意请人雕版了一部金庸武侠全集,而其中的序言就是请金老爷子亲笔代写的。

小妮子不看武侠,自然不知道金老爷子的影响力,他只知道金庸武侠在港岛挺火爆。许多男孩子喜欢,便精制了送给薛向,为显其诚,便想到了请金老爷子代为作序。在小妮子看来,无非是砸钱的事儿。

可谁知道,未等小妮子进门,前去送信的佣人,便被金老爷子连吼带骂地给轰了出来!柳莺儿这种拿钱砸金老爷子的举动,自然让其恼羞成怒,柳莺儿正莫名其妙间,金老爷子便从屋内追了出来,原来老爷子实在是被气狠了,想看看港岛到底是新来了哪家暴发户敢如此折辱自己。

一见之下,金老爷子便呆了,门前俏生生站着的那个,难得竟是从自己书中走出来的么?

柳莺儿性子质朴、单纯,虽事商贾,其纯善之心,让金老爷子大为心折,一老一少,竟成知己,尔后,才有了薛向那本由金老爷子亲笔作序的武侠全集。

而金老爷子做完序,笔意未断,又重新挥毫泼墨,才有了《明报》上那篇关于柳总裁的文章。

金老爷子一出手,小妮子的芳名真个是轰动港岛,奈何小妮子芳踪杳杳,无数慕名之辈想一睹其芳容而不可得,叹息声中,倒让盛世中华的生意好了不少。

按理说,一个美人儿,再美也不值得这许多港岛才俊动心,毕竟港岛从来就不缺美人,更有tvb靠荧屏手段,制造出的大众情人,哪个不是勾人心神,动人魂魄,怎不见这许多佳公子齐齐追逐。

而秘密自然隐藏在小妮子的另一身份——盛世中华总裁上,说起来,港岛有无数富商,资本世界,最少不得攀比,有了这许多富商,自然就得有富豪排行榜,这和武侠世界的十大高手排名一般,谁叫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呢。

港岛十大富豪,其实用不着什么福布斯来掺和,港岛百姓心里门儿清,毕竟谁的公司,谁的企业,都搁那儿摆着,市值清晰,更兼层次分明,梯级明显,十大富豪,次序井然。

可偏偏这位柳总裁降临港岛后,短短数年间折腾出一家横压东南亚的古玩交易中心,这下十大富豪,彻底凌乱了,因为这位柳总裁的身家,太难估量了。虽然柳总裁扩建个盛世中华,都还得找银行贷上几千万,这未免有些小家子气,未必能入得港岛众富豪之眼,由此可见,柳总裁的荷包并不如何鼓胀。

可短短两年后,盛世中华以惊人的速度膨胀,腾飞,更是牵头举办了东南亚首届赏宝大会,成立了亚洲最大的古玩拍卖行,让盛世的资产飞速增加。

目前,盛世到底值多少钱,谁也说不明白!老话都说,黄金有价,古玩无价,这玩意儿,若是遇到喜欢的人,一掷千金,也在所不惜,又有话说,乱世黄金,盛世古董,眼见着这神州浩土越来越太平了,这古玩的价值立时就急速增加!如此一来,是博古好雅,品位中华文化也好,还是附庸风雅,买来送礼、保值也罢,总之盛世的生意一日赛一日红火,可出的货却是越来越少!

直到现在,好玩意儿盛世都不卖了,反正人家也组建了拍卖行,定期聚拢了钱串子们,让这帮人争得头破血流,最大程度地压榨油水。

所以,盛世有多少宝贝,外界不清楚,这些宝贝到底值多少钱,外界就更模糊了。

有传言称,美国高盛和日本住友财阀,都曾有运作盛世上市的打算,据说两家跟柳总裁拍了胸脯,只要盛世更让他们作承接券商,市值至少在五十亿港币以上,却被柳总裁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便只是这风闻,港岛无数媒体都撰文猛夸这位柳总裁是爱国商人,大骂美帝和小鬼子狼子野心!为何?还不是盛世藏着中华民族的几件无上瑰宝,任何撺掇盛世上市的人,都被全港公民自然而然地视作别有用心,毕竟再是两岸,也为一家,老祖宗传下的玩意儿,如何能落进洋人和鬼子手里。

更不提,洋人和小鬼子竟然只给盛世估价五十亿港币,cao他姥姥,当初宝岛运作传国玉玺归台时,人家行政院甚至喊出了“全体民国同胞每人为国宝贡献五天“,何为贡献五天,就是献出五天的薪水,宝岛这会儿经济正在腾飞,人均五天的薪水,全台两千七百万人,有一千五百万劳动者,每人五天的薪水,汇聚起来,便是天文数字!

虽然都知道,那是宝岛某人因为政治需要喊出的口号,可由此也道出了盛世中华这家企业,压根儿就没法儿给它估价!

因此,柳总裁便成了全港富豪中最特殊的一位富豪,有人说她是全港第一富,因为盛世中华无价;也有人说她不过尔尔,压根儿拿不出多少现金,看中几块地皮,也得朝银行贷款!

总之,不管外界对柳总裁的评价有多大的差异化,有一点认识,却是统一的,那就是这位柳总裁绝对是港岛所有青年心中的女神,因为这不是空口白话,而是联合早报采集了全港三万名青年关于“若有可能,你最想娶谁做老婆”的调查中,得出的实证,柳总裁得票率居然高达百分之八十七!

小妮子就这样华丽丽地成了港岛万人迷,奈何这万人迷出镜率实在是太低,无数人是只听传说,未见其人,因此,今夜贺老爷子的一个散寿,只稍稍渗透了下柳总裁可能大驾光临,立时,港岛所有数得上号的青年俊杰都到了。

可这会儿,青年才俊是都到了,影响力也闹得足够大了,柳总裁却没来,贺老爷子抑扬顿挫地在台上念着感谢词,说着场面话,台下却是一片白眼,便连薛老三也郁闷了,有种被被忽悠的感觉。可他薛老三纯是自找的,想向老贺家理论,他都抹不开嘴。

薛老三正万般无趣,打算悄悄闪人之际,贺振宇不知何时溜到了身前,一把扯住他的臂膀,压低声道:“你们柳总裁到底什么意思,光你小子一个来算怎么回事儿,浅水湾的那块地,她还想不想要了!”

第三百零五章 风华绝代

此刻,柳莺儿不至此,贺振宇真是又惊又恐,因为今天的局面全是他一手折腾出来的。是他和贺老爷子拍胸脯保证柳总裁一定到来,贺老爷子才将这个散寿操办得比整寿还隆重,也是他力主给港岛名流们下请帖时,渗透柳总裁即将到来的消息,好扩大他老贺家的影响力。

这边,贺老爷子已经把场面撑开了,那厢的王孙公子们也一窝蜂地赶过来了,这下倒好,柳总裁竟然没来!方才,这party开始的时间,已经是一拖再拖了,眼见着再不开始,宾客们都得暴动了,无奈,贺老爷子才撑着脸面,上台说场面话。

其实,贺老爷子在台下时,已然将贺振宇骂了个狗血喷头,老头子这辈子何曾有这么丢脸的时候,而且这脸还得当着这么些港岛名流的面儿丢,一想到明天上流圈子里的风言风语,老头子的血管就突突直跳,差点儿没气死过去。

天大的彩头生生被弄成了巨大的排头,贺振宇是惊怒交集!

要说这位贺公子也不是无故口出妄语,而他是真确信那位柳总裁会上门,因为近来,盛世竟然疯了也似地开始涉足港岛地产,一连拿下多块地不说,竟然还看中了他们贺氏手中的那块在浅水湾的地。谁不知道他们贺氏是港岛房地产的鼻祖,有地不会自己开发么,又怎会转手于人。

可实际的情况是,眼见港岛回归在即。港英偏偏不想放弃港岛,向共和国提出了一系列名为保护港岛、实为希图继续控制港岛的提案,遭致共和国拒绝后,港英政府恼羞成怒,开始了破坏计划。当然,洋鬼子自诩为文明人,自然不可能去和猥琐的小鬼子那般,直接就开始打砸抢烧。

他们的策略很简单也很阴险,就是动用政府资源,疯狂地宣传回归后。港岛惨状,以及内陆残酷的政治氛围,一时间,港岛风云四起,全民振恐,也导致许多名商巨贾开始移民海外,港岛原本寸土寸金的地块开始了疯狂贬值。

而小妮子就是上次去萧山,为薛老三操持五金厂的事儿时,受了薛老三的提点。开始大举进军房地产,而港岛上层一片血雨腥风。很多人对大陆的认识还停留在那几家右翼报纸的恐怖描述中,是以,小妮子这个房地产的底抄得实在是酣畅淋漓。

而老贺家浅水湾的那块地,在港岛未开发地块中可谓是首屈一指,不管是做别墅,还是开发作商业用地,都是一块放着金光的地块,而贺家虽然在早期的朝战中,面对美英对大陆的封锁时。冒死给大陆运送过物资,自信即便港岛有变,自家也能安然无恙。

可港岛的地块贬值实在是惊人,一日数跌,这就好比炒股一般,虽然明知道大跌之后,必有大涨。可整天看着自己手中的股票飞速贬值,任谁也会忧心忡忡,想抛了股票,待更低点时。再购回,赚起差价!

老贺家正是这么个心态,也想要出售浅水湾的那块地,毕竟若是从前,那块宝地,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售的,可现下,港岛的好地多了去了,只要有钱,哪有买不到的。

老贺家要售,小妮子想买,按说是你情我愿,一手钱一手货,货讫两清,皆大欢喜的局面,可偏偏在陆福上门后,贺振宇便变了腔调,为何?还不是看中了陆福身后的那位柳总裁,当然,看中并非是贺振宇想把小妮子如何,眼下,小妮子在港岛的地位,可不是贺振宇这富二代能比拟的,不过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正那位柳总裁未婚,亦无绯闻,贺公子自忖家世、容貌在港岛公子圈里,亦是翘楚,生出些非份之想,亦是应当。

当时,陆福不敢做主,便通报了柳总裁,没想到柳总裁竟是异常好说话,当即就应了!

这才有了欢天喜地的贺公子,折腾出眼前的这一幕,现如今,那位柳总裁放了鸽子,老贺家丢了面子,恼羞成怒的贺公子联系不上柳总裁,自然得寻这位驾了许掌柜那辆拉风世爵而来薛老三使劲儿!

“盛世要不要你的地,跟我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

薛老三也正一肚子气呢,早知道小妮子不来,他还费这事儿干嘛,没准儿这会儿都搂着玉人,享受艳福了。

“行行……”刷的一下,贺公子的白脸更白了,气喘吁吁道:“有你们的,你们盛世给我记着,港岛还没有谁敢得罪我们贺家!”

贺振宇真被薛老三这一脸无辜的表情给气着了,贺振宇分明就感觉被无视了,说罢,一伸手竟冲薛向领口抓来。

薛向微微错步,肩膀轻晃,便迎上了贺公子的白手!

“啊……”喧软、白皙的物质刚触及薛老三的肩膀,贺公子便如遭雷击,条件反射般地抽回了手,捂在胸口,强忍着疼痛,却依旧低呼出口。

贺公子何时吃过这种亏,眼见着就要再起波澜,忽然大厅门边陡起一声疾呼:“盛世中华柳总裁到!!!!!”

听声儿,正是先前来贺公子跟前通报薛向身份的大管家!似乎知道主家在担心什么,在盼望什么,那大管家这一声喊,可谓是声振林木,响遏行云,气脉悠长至极!

这一声喊出,台上的贺老爷子立时停了喋喋不休地发言,台下诸位公子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若非顾全老贺家颜面,当时就等闪人,这会儿也俱打定主意,待老爷子发言一完,交待几句场面话,便先行告退,谁成想贺老爷子上台后,竟没完没了起来。

有几位等不及的甚至已经准备立时悄悄闪人,恰好这时,场外的吆喝声起,这下,贺老爷子发言刚停,台下的一堆人,立时便朝大门边迎了过去。

正准备和薛向彻底翻脸的贺公子也是精神一震,先前疼痛欲裂的手臂似乎也不那么疼了,狠狠瞪一眼薛向,又慌忙整了整领结,边急步朝门边奔去。

场中气氛陡然热烈,薛老三的精神跟着也起来了,赶紧隐入群中,显露本领,身子立时如游鱼一般,在人群中穿梭自如,立时就挤到了靠前的位置,稳住身子,不在动弹,凝眸朝门边瞧去。

只听钢琴一声轻吟,似乎配合小妮子出场一般,轻吟骤然转急,宛若湖中冰块撞击,与瀑布声交织一片。忽见大厅门边溢彩流光地玻璃地板上,一只洁白如玉的小腿从门外踏了上来,接着,那玉柱般的小腿骤然转长,及至腿弯处,白玉蒙上了碧绿,再向上瞧去,原来这无双玉人,竟着了一袭翠绿旗袍,这大艳之色原本极不衬人,偏偏在这具宛若白玉的身体上,穿出了无上风采!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就在这一刹那,薛向心头便浮现出这几句诗来,忽又一转醒,才记起这明艳绝伦的玉脸,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么,心中悚然一惊:“难不成小妮子真是天仙化人么,旬月不见,气质大变不说,便连曾经的丽色,亦增三分,美到这种程度,真要祸国殃民么?”

薛老三一边得意骄矜地想着这般玉人,正是自己爱侣,一边又生了久违的患得患失之感,因为薛老三记得都说情伤令人憔悴,他薛某人都憔悴不堪了,小妮子怎么越发光彩照人了,这,这不科学啊!

薛老三正痴楞间,贺老爷子迎上前来,老头子满脸都笑出了褶子,“柳总裁大驾光临,老朽不胜感激,多谢多谢啊!”

小妮子长身玉立,闻声,扭过天鹅般欣长的脖颈,盈盈轻笑,霎时,满场无声,“贺老先生客气了,是我来晚了才是,我这儿先祝老先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声音出喉,脆比黄莺,小妮子守礼自持,气场惊人,丝毫不输贺老爷子这港岛豪绅。

可此刻,满场公子俊杰,谁也没有心思去感受小妮子的气场,只觉眼前这玉人真得是美绝了,不少人心中竟生出这人莫不是狐仙化形,要不然人怎么能美到这种程度。

美如皎月,灿若星辰,更有声如莺啼,妙盖琴吟,小妮子只盈盈一立,口出片语,无上风姿,便生生印在每一个人心头。

俊杰见之,立生非卿不娶之念!

名媛窥之,自惭陡生!

便连贺老爷子听了小妮子的回话,亦是愣住了,半晌没有接茬,这次出来救主的依旧是那位大管家,但见他轻轻一扬手中的礼盒,笑道:“老爷,看,这是柳总裁在福桃记,给您准备的寿礼!

一盒寿桃,便是福桃记这种名点,亦不过百十元,可听这大管家的口气,倒像是送了什么重宝名器一般。

其实,也无怪大管家如此做作,实乃是这位柳总裁实在是太过清贵,前次港督麦理浩爵士在维多利亚港举办的舞会,这位柳总裁不过是空手而至,待了片刻,便告离去!按理说,那种舞会,原本是交际之用,原本用不着置备礼物,可港督何人,他举办的舞会,哪位到场的豪绅能真空手而去,占港督的便宜,平时,想送礼还没门儿呢,偏生柳总裁就独出群峰了。

谁成想当时,麦理浩爵士非但无怪,竟兴奋地亲自作陪,直至柳总裁告辞,麦爵士更是亲自将其送下游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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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搅局(1050月票加更)

是以,今遭柳总裁来贺家竟然备了礼物,即便是小小一盒寿桃,也叫这大管家惊喜莫名,当众喧唱一番。

谁成想大管家话音方落,贺老爷子劈手便将寿桃夺了过来,提溜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真像柳总裁送了他个金疙瘩一般。

“柳小姐,你好啊,又见面了!”

贺老爷子正抱着礼盒欢喜无尽至极,圈子最前方的那位身着宝蓝色西装的高个青年忽然发话了。

贺老爷子正和小妮子这一主一宾正说这话,旁人贸然插入,是十分不礼貌的。果然贺老爷子立时就变了脸,循声朝说话那人看去,待看清那人形貌,拉长的脸上立时又有了几分笑模样,“柳总裁,胡家贤侄,你们年轻人聊,年轻人聊,稍后,我在亲自感谢柳总裁!”

说话儿,贺老爷子便退了开去,贺老爷这一散,小妮子身边的空间陡见急促,小妮子娥眉微皱,那宝蓝西服立时就冷了脸,朝四周扫去,效果却是惊人,诸位偏偏佳公子们齐齐止了脚步,又后退几步。

胡家人四十年代就崛起港岛,半个世纪的底蕴,威势自然惊人!

“柳总裁芳踪不定,宛若惊鸿,上次在维多利亚港,在下一见之下,便惊为天人,奈何胡某福薄,却是连话也无幸和柳小姐说上一句,更让胡某引以为憾的是,那日一别,似成永隔,今日再见,真让胡某喜不自胜!”

港岛如宝岛一般。算是中华儒家文化的最后传承之地,像胡公子这种世家豪族,儿时庭训,接受的基本就是老式儒家教育,说话有些咬文嚼字,实乃正常。

不过,眼下胡公子这番自作多情,自抒款曲,遣词造句之酸腐,真让一众公子牙酸。无数人心中同时大骂,你小子原来也不过是个痴心妄想的货,连话都没和人家说过,就敢如此不知进退的说这些暧昧话语,难不成当老子们是透明的么?

碍于胡公子的威势,一帮二代们个个憋闷不已,却是无法排遣,只把眼光盯在柳莺儿的绝美玉颜上,似乎只有那处的美好。才能抵挡胡公子的酸腐恶心。

听了胡公子酸词腐调,小妮子似乎毫不介意。脸上依旧挂着淡淡微笑,“胡公子说笑了,我是俗人事儿累,比不得胡公子清贵!”

“不不不,柳小姐天仙一般的人物,怎么能跟‘俗’字沾上边呢。”胡公子听得柳莺儿自贬,脸上竟现出哀痛来。

小妮子终于受不了了,虚应了几句,便道今天是来给贺老先生贺寿的。大伙儿就不要喧宾夺主云云。

看着群星拱月的小妮子,张弛有度,气势天成的应付着一堆青年俊杰,薛老三心头的火气就蹭蹭直冒,恨不得立时就把这绝色佳人、风情御姐的小妮子扛到床上,按住狠狠打屁股,太气人了。以前怯生生的大姑娘哪儿去了呢,你男人还没死呢。

薛老三心头立时江河倒灌,一片汪洋,可这浩浩荡荡的不是水。全是醋啊!

薛老三正琢磨着闺闱整顿计划,小妮子那边又陡生波澜。

“Mrss柳,很高兴又见到你了,你真如天使一般美貌,每次见到你,我的心脏就砰砰直跳,如果我想医院能请你去急诊室,那心脏即将停止的病人,就完全不需要电击了!”

一口流利的粤语,若不见人,单听声音,绝难有人相信说话的竟是个老外,可事实上,偏偏就是个老外,而且还是个大有来历的老外,这老外,五十多岁年纪,面容普通,最具特点的是那一头茂密的毛发和浓密的络腮胡,远远地看去,宛若一毛球。此洋鬼子老汉貌不惊人,却是国际上鼎鼎有名的钢琴家,意大利人阿尔弗雷德.布伦德尔。

方才演奏钢琴曲的正是这老头儿,老头儿名震世界乐坛,却性好游历,前次在维多利亚港和小妮子却有一面之缘,今朝再见,难免得寒暄上几句。西方人感情奔放、直接,性子直率,老头子五六十岁了,开这种年轻人的玩笑,也是直来直去。

小妮子也丝毫不以为忤,含笑应对,二人正说笑着,窥视良久的贺振宇终于寻到机会,掺上前去,“柳总裁到底是来了,我还以为你真打算不给我这个面子了,既然来了,咱们的事儿就好说好商量!”

贺振宇语出惊人,散在周围的公子们看似在交谈,其实所有的注意力都凝在小妮子身上呢,此等天仙,看一眼少一眼,谁他娘的知道下次再见,又是何昔。可这会儿听贺振宇的意思,这位柳总裁竟是有事求到他贺家头上,所以才摇动莲步,降下霞光!

“不知道贺先生要商量什么,你愿意卖,我就买,不愿意卖,我就不买,买卖东西而已,你情我愿,不知道贺先生想跟我商量什么?”

小妮子确实想要那块地,倒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想得了那块地,辟出一座海边庄园,再引渡海水,直接把游艇开到家里去,到时,便和臭小子直接就能在家里驾船出海,双宿双栖。

她性子本就质朴,即使在生意场上打滚了数年,最多将这质朴化作冷硬,绝不会屈服于什么阴私诡计,因为人柳总裁现在真的很有钱,不说别的,就臭小子撺掇她买的那个微软的股份,又融资了一次,又给小妮子换回近两亿美元,若不是臭小子出主意,让她买地,小妮子还担心这钱没处花呢。

至于贺振宇打的什么主意,小妮子心里门儿清,毕竟这些年,纵横港岛,这种窥视她美貌的还少了么?

贺振宇没想到小妮子竟这么直接,大庭广众之下,将这阴私之事,清清楚楚道将出来,弄得他一张笑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振宇,你这事儿做的很不地道,我记得你以前是个爽利人,今天看着怎么这么叫人别扭?”

胡公子压根儿就没离过小妮子左近,宛若护花使者一般,这会儿弄清小妮子和贺振宇似有交易,且小妮子有被贺振宇拿捏住的行迹,胡公子喜上心头,立时就闪出身来,赶紧刷存在感。

“我,我……”

和胡家相比,贺家实在是弱了太多,更不提胡公子是胡氏兄弟的明定继承人,而贺振宇不过是老贺家的幼子,其上,还有三个哥哥,两人的身份实在相差太大。胡公子这一刷存在感,贺振宇压力山大,额头立时挣出汗来,心中一边大骂姓胡的王八蛋,要不是老子耍手段,哪有你他娘的方才冒酸气儿的机会,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你他娘的这是刚喝饱了肚子,就要填井啊!一边又急速思索着应对之词,当真是压抑至极。

“贺,现在是娱乐时间,难道不应当谈些轻松愉快的事儿吗,我记得你钢琴很有水准,为什么不向我们美丽的天使柳,献上一曲呢。”

洋鬼子老头儿忽然发话了,老头子在港岛居住良久,十分清楚这些豪门的能量,今次,他来贺家献艺,也不是白走一遭,可是收了一晚三十万港币的天价劳务费的。老头子倒也有些服务意识,这会儿,见主家难堪,自然得插上一脚,助贺振宇化解危机。

“对对对,柳总裁,我的琴艺很不错呢,你专程为老父贺寿,我无以为报,为你献上一曲,算是代老父谢你赏光!”

贺振宇年纪虽轻,却早已在商场打滚多年,这时老洋人刚递了梯子,他立时就接住了。

当下,不待小妮子应声,贺振宇便叫停了音乐,向舞池中正翩翩起舞的众人拍拍手,引来众人注意力后,便道,“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大家的光临,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一位女士……”

贺家人爱啰嗦的毛病,似乎是遗传所致,贺老爷子如此,贺振宇亦如此,一番场面话竟说了快五分钟,直啰嗦到宾客变色,贺振宇方止住口水,扯上了主题:“下面就由我来献上一曲,感谢柳总裁的光临!”

贺振宇的话宛若发令枪,话音方落,钢琴声骤起!

“多——来——米——发——嗖——拉——西——多……”

琴声忽而凄厉,宛若狼嚎,忽而颤栗,宛若鬼哭,且反复便是这七个单音,即不成曲,又不成调!

这凄惨绝伦的琴音一出,立时便将所有人吸引了过去。

“怎么会是他?”

许多人心头,皆迸出这个疑问,因为这会儿钢琴前端坐的正是那位先前猛吃红烧肉,尔后游走花丛的风流俊俏的薛老三!

“怎么又是他!”

贺振宇几乎要气疯了,他这儿刚把台子支起来,没成想别人上去唱戏曲了,要说唱戏,你好好唱就是,有这样搅局的么,这不是打老子老贺家的脸?

贺振宇直气得发疯,强压着怒火没吐脏字,招来大管家,立时便要下令将薛老三轰出去。

大管家刚领命而去,没成想柳总裁忽然发话了,“听他弹!”

松松散散的三字,却如懿旨一般,甚至不待贺振宇发话,大管家便先挥手让安保人员下去了。

因为这会儿谁也看出这位永远风清云淡的柳总裁不对来,一张皎若明月的玉脸,竟现出说不清道不明地哀婉,让人观之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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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第三百零七章 法御万物

宽敞的大厅内,竟皆被这烦人的噪音惊呆了,刚有人烦躁得再也顾不得什么体统,正待喝骂出声,那凄厉的琴音陡变,先前的单音单调,终于成了曲调。

可这琴音到底不怎么样,在场的都是上流社会人士,不管是附庸风雅也好,还是家学渊源也罢,对钢琴这一高雅艺术,场中人士多是知之甚详,虽未必陡会弹,可品评玩赏的本事,却是有的。

眼下的琴音不说比之先前那位著名钢琴家,差得没谱儿了,便是普通琴童也料理得比眼前这人顺耳。

“柳总裁,那人虽然是你们盛世的员工,可也不能这样搅局吧,这弹得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贺振宇算是恨死了薛老三,每次都在关键时刻捣乱,更无语的是,每次偏偏都捣得是他贺某人的乱!

小妮子只痴痴望着薛老三,压根儿就把贺振宇当了空气。

贺振宇终于恼了,便待挥手招呼管家赶人,忽然琴声陡变,贺振宇是系统地学过钢琴的,那琴音一入耳,就击中了他,刚抬到髋部的手指,却是再也举不起来了。

琴音一改先前的凝滞,忽如水银泄地,流畅起来,琴声也一改先前的高亢,渐渐低沉下去,而这低沉竟似有一发不可收拾之意,渐渐低到人耳几不得听,却又有如游丝软絮随风飘荡,连绵不绝,更增回肠荡气之意。

这琴声减低,却曼妙至极。数百人的大厅忽然针落可闻,似乎连呼吸声也渐渐藏匿起来,没有人愿意错过这美妙的音符。

阿尔弗雷德.布伦德尔的花眉也陡然竖了起来,一双原本浑浊的眸子此刻却精光四射,忽地,琴声缓缓又高了,阿尔弗雷德却倾侧了耳朵,静静地听着,他好像面对着高山,月亮正从群峰最高处缓缓升了起来。群山万壑间,霎时洒遍了银辉,圆月越升越高,穿过片片轻纱薄雾也似的薄云。

忽地,山风乍起,吹地万壑低眉,群山摇头,山风骤急,卷起如海的绿涛。月亮在云霞深处穿行。被月光照得如雪地绿涛宛若大海深处的浪花,一个接一个地朝远山更远处涌去……

小妮子也听得呆了。起先,她之所以入情痴心,纯是陡见臭小子,悲从中来,喜由心生,悲喜交集之下,神情恍惚,而臭小子要弹琴,便让他弹好了。再难听,她也愿听,可谁成想臭小子永远是那么让人意外,从不曾见他有此本领的小妮子,随着琴声婉转,此时也听得痴了。

她仿佛站在巴黎的街口,彩云炫舞在天际。辽阔宽广的大街上,她独自走过绮丽的夏约宫,来到柔涛如歌的塞纳河,顺着塞纳河漫溯。古朴沧桑的埃菲尔铁塔上似乎有人放歌,这歌声忧郁而深邃,让人心里酸酸,忍不住下泪……

忽而琴声转急,安静的塞纳河上,陡起风浪,岸边茂密斑斓的白桦林,随风摇摆,飒飒作响,风似乎更急了,柔波细鳞的塞纳河,忽然波涛汹涌起来……

锵锵锵,琴声越来越急,小妮子脑海中的世界也陡然急变,时而置身万军冲阵的古战场上,金戈荡寇鏖兵,时而站在无尽黄河的断崖下,亿万洪水从万丈断流处,倾泻而下……

琴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密,静坐琴前的薛老三状若疯魔,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满是坚毅,修长的头发随着轻轻晃动着的脑袋摇出瑰丽的弧线,最惊人的是他的双手,在这架限量版的斯坦威上,飞速的游走着,十指齐动,宛若山林,快得几乎已然看不清指头的模样,便是幻影也无。

华丽的音符自他魔幻般的手指间淌出,汇聚成一道惊心动魄的乐章,此时,满厅数百人几乎皆没了呼吸,人人脸红耳赤,心潮澎湃,双手死死攥拳,仿佛那万亿斤的洪水正兜头直下!

眼见着身躯就要被这万亿斤洪水吞没,数百人竟齐齐发一声喊,啊啊啊……

喊声未绝,一声锵音,琴声嘎然而绝!

而这疯魔般的喊声刚出腔子,琴声断,喊声歇,数百人霎时间回过神来,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脸上写满了尊敬和狂热,方才的一曲天籁实在是天外之音,人间难寻。

老家伙阿尔弗雷德更是激动的老脸通红,须发俱张,竟不顾一切地冲薛向奔了过去,老头子实在是太震撼了,若说此间都是钢琴通晓者,那阿尔弗雷德就是通晓者中的知音人,作为国际著名钢琴家,阿尔弗雷德的鉴赏能力是不容怀疑的,薛向弹琴的那一霎那,阿尔弗雷德竟生出贝多芬、莫扎特也不过如此的感觉,琴声终止,阿尔弗雷德拼命地摇摆着脑袋,想将这可笑的想法驱逐出境,可偏生脑海中那久久不息地音符,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方才听到的不是幻音。

一念至此,阿尔弗雷德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荡,作为音乐家,他实在是太明白音乐的伟大了,他要把眼前的这个人带到巴黎去,带到维也纳的金色大厅去,他要世人震撼,要让所有人都明白音乐的力量!

阿尔弗雷德狂热了,他急步奔上前去,一把抓住薛向的衣领,大声吼道:“刚才的曲子叫什么名字,快说,快说,你愿不愿意跟我学琴,不不不,你愿不愿意去巴黎,去维也纳……”

阿尔弗雷德问出一串排比句,薛老三肩头微晃,便将老爷子的紧攥的大手弹开,“一支烟!”

“什么一支烟!”

“曲名,一支烟!”

说话儿,薛老三掏出烟盒,轻磕盒底,一枝雪白的香烟如电光跳了出来,薛向伸手抄住,顺势一带,烟头触着琴键稳稳划出一条线,攸的一下,烟头竟燃了,薛老三含住烟蒂,轻轻抽了一口,喷出一个圆而又圆的烟圈。

场中正热烈鼓着掌的众人,竟诡异地齐齐熄了掌声,数百人双手临空,保持着拍掌的姿势,可手掌之间仿佛隔着那堵柏林墙,却是再也无法合拢一般。

数百人齐齐瞧傻了眼,或盯着薛老三手中那明灭的烟头,或凝着那不断幻化的烟雾,宛见天神下凡。

唯独远处的小妮子笑颜如花,宛若又回到了十八岁的那个冬天,那个国营菜场门前,又遇见了那个把香烟玩出无数花样的小混混!

却说薛老三这手酷炫之极,却非没有出处,正是后世那部著名的美国大片《海上钢琴师》里的最高潮一幕,主角1900和黑人琴师斗罢琴后,用高速运作后发热的琴弦点燃了一支烟,而薛老三正是学于此处。

说起来,前世的薛向原本也不是什么钢琴爱好者,正是看了这部《海上钢琴师》后,才对钢琴起了兴趣,他一直对电影中的1900用高速演奏后琴弦点烟,怀有浓厚的兴趣和好奇。

由此,薛向开始接触钢琴,指望自己也能练出此神技,用来泡妞,则无妞不破。

都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偏生前世的薛向身材胖大,骨节粗大,压根儿就没生出一副修长的钢琴手,再加上动机到底不纯,也就学了个半吊子,而且一连整个学期班,都只学了1900弹得那只曲子,不说把琴弦弹得能点烟,竟是半点儿温度也无。

业无所成,妞则不破,泡不到妞儿,前世的薛老三彻底悲剧了,性格越来越内向,以至于穿越霎那,仍旧是童子之身。

前世的薛向这无甚成就之琴技,放诸于今世的薛老三则就大不一样了,今世的薛老三国术通神,劲流周身,法御万物,对物理,对力量的掌控皆到了妙到毫巅的程度,用之烹饪,立成烹调大师,用之射击,变成枪王之王,此处,弹琴,亦是一样。

弹琴,无非是劲道,手速,熟练程度,以及对琴键的感触,当然,要成为大师,自然少不得充沛的感情,毕竟琴音动人,必有动人之情,弹琴之人须得先动情。

而方才薛老三弹琴,之所以头前不住地“多来密法所拉西多”,非是故意噪音扰人,而是在感触琴键,把握力道,之后成曲调的音乐开头难免幼稚,是薛老三在慢慢回忆琴谱,在熟捻技巧,稍后,那宛若春风,又似江河的长奏,便是薛老三真正的演奏。

却说薛老三初始亦为入琴,只不过心中生气,想引起小妮子注意,却又死要面皮,所以才选了这钢琴,尔后弹着弹着,便投入了感情,倾情投入的薛老三,便让这一曲演奏有了超凡入圣的水准。

强大的掌控力,迅捷的手速,妙到毫巅的感知,代表着六十亿地球人的最强体能,以及成为名曲必不可缺的情绪,都在霎那聚齐,便是贝多芬、莫扎特至此,也难免甘拜下风!

而更夸张的是,电影中的1900至多是用高速运做后的滚烫琴弦点烟,且那毕竟是电影,现实中是否存在,还是两说,而此刻的薛老三竟是用被他一直抚弄的琴键点烟,两种境界可谓天差地远,震古烁今!

也就难怪,此刻,无数人如同看天神般瞧他薛老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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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泪千行

道罢曲名,薛老三在痴楞地阿尔弗雷德,大步朝小妮子那边行去!

“贺公子,方才听你说你琴艺不错,要给柳总裁献上一曲,那就请吧!”

敢在自己女人面前献宠,薛老三记死了贺振宇!

贺振宇原本血脉膨胀而通红的俊脸,刷的一下,化作雪白。

谁叫薛老三说得促狭呢,你小子把键琴弹得都能点烟了,还叫人贺公子去弹,难不成贺公子先拿冰块儿敷琴,或者手指缠了纱布,再弹?

一句促狭话罢,小妮子刚要搭腔,薛老三却是睬也不睬,调头便行,不待小妮子喊出口来,薛老三便闪出门去!

……………………

柳莺儿的卧室,闺阁雅洁,色调温暖,细细一瞅,便能觉得这室内墙壁的色调十分不协调,显然极不衬这港岛第一女神的品位。

可薛老三一进门,便瞅出诡异了,因为这间雅室,分明就是他在夏家小院的那间小小房屋的扩大版、豪华版嘛,连那按着小家伙胡指乱选的墙壁图案亦是一般。

不过,这会儿,薛老三却没心情细细扫描。

进门半个钟头了,薛老三一直站在窗前,瞭望着天边的皎月,似乎的那天际的盈盈一轮,比之身后的玉人还要有吸引力。

“薛向,你看够没!”

小妮子鼓了半天气,终于开合贝齿,挤出一句。

薛向刚从贺家出来,小妮子便追了出来。开始小妮子还闹不明白臭小子凭什么这么气鼓鼓地,追了一路,追到家时,终于想明白了,原来臭小子这是吃醋了。

一念至此,小妮子有些好笑,又有些得意,忽而,又生出几分惶恐,生怕臭小子误会得深了。

一腔情思。霎时,乱成一团麻,直盯了薛向的背脊半个钟头,小妮子才鼓足勇气,准备分辩一番。

“哼!”

薛老三冷哼一声,勉强算是给了回应,可这份儿冷艳劲儿,便是连身后风华绝代的小妮子,也给他盖了过去。

薛向这份冰冷的态度。终于让小妮子着急了,迈动长腿。追上前去,狠狠一挤,自个儿也在窗台前,霸住一溜儿空地,对外看着月亮!

小妮子有样学样,薛老三却暗暗着急起来,他方才玩儿冷艳,不过是先下手为强罢了。他哪里不知道小妮子是何等样人儿,先前。陡见小妮子和一帮青年英俊应酬,确实生气,可小妮子一路追来,他火气早消,却又计上心来,打算继续把这气生下去。

为何?因为原本该生气的是小妮子,这春节过后对他薛老三的不理不睬。便是明证。

而薛老三此番赴港,除了吸引资金,打造海港之外,更重要的是。平息小妮子这座喷发的火山!

眼下,小妮子被薛向的生气,打了个措手不及,反来寻他薛老三解释。

这原本求人的事儿,化作被求,哄女人的事儿,转作被女人哄,薛老三这聪明决定的家伙,不抓住机会那才怪了!

是以,自打进门儿,薛老三就霸住了窗台,对了明月,寻了这最佳玩儿冷艳、扮苦情的道具,接着,便倾情投入了。

谁成想小妮子这配角太不负责了,就劝了一声,还是带着火气的一声,尔后,就没声儿了,还跟他薛老三抢起道具,急得薛老三如猫爪挠心!

“嗯咳咳……”

薛老三咳嗽几声,余光瞥在小妮子那皎如白玉的脸上,原想引起小妮子注意,谁成想在那盈盈秋水的眼眸里,竟发现了丝丝雾气!

霎那间,薛老三一肚子心眼儿,消了个干净,“怎么了,怎么了,我逗你呢……”

薛老三慌忙拿手去拭小妮子眼睛,却被她朝后缩了缩身子,避了开来。

薛老三尴尬地立在原地,心中悔恨不已,这冷艳玩儿得好,这会儿真是又冷又蔫了!

“那,那啥,你这衣服挺好看啊,没见你穿过呢!”

薛老三知道小妮子定是要扯上关键了,慌忙想了个不是话题的话题,试图扯带开来。

熟料小妮子不为所动,抹抹眼睛,脆声道:“是来给我发请柬,让我去参加你婚礼的么?不好意思,我没空!”

薛向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两撇剑眉陡然弯弧,怔怔地盯着柳莺儿,眼神复杂而哀伤。

小妮子看得也是一痛,扭过头去,黯然下泪。

正是,明月夜,小轩窗,相对无言,泪千行!

清泪点点,落地成斑,薛老三伸过手来,一把揽住柳莺儿的肩头,轻轻将她带进怀里,小妮子挣了挣,却没挣开,索性,再不挣扎,顺势撞进薛向怀里,对着他胸膛就下了口,小妮子是真伤心了,边吧嗒吧嗒掉着眼泪,边死死咬着薛向胸前的肌肤,瑟瑟发抖!

薛老三这会儿心疼得已不知道肉痛了,不住轻抚她的背脊,住她顺气,小妮子哭了许久,似乎积蓄了一年的悲苦和绝望,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哭声渐息,小妮子却还一抽一噎地喘着粗气,薛向狠狠一咬牙,忽道:“算了,老子不回大陆了,就在港岛了,爱谁谁!以后你养我!”

薛向这一发狠,却如灵丹妙药一般,怀里的小妮子立时顺了气儿,抬起头,一张玉脸真如带雨梨花,星眸闪动,“真的?”

一语问罢,不待薛向答话,闪动的星眸又复又黯淡下来,“不要了,你还是回去当官吧!”

“我认真的,官我早当烦了!”

见了小妮子的梨花带雨,薛老三忽然理解了商纣周幽,来前,他薛老三何尝不是理智了又理智,可此刻,百炼钢化绕指柔,盈盈泪眼,便是整个世界!

吧嗒!

小妮子忽然扬起头来,亲了他一下,复又低下头去,拿手亲亲抚摸方才的咬合处。

此刻,小妮子心头真是满满的感动,尽管他知道薛向是不可能离开官场,离开大陆的,可听了爱郎如此言语,她还有什么委屈呢,此前的惶恐,委屈,不甘,这一刻都因为这句话,烟消云散。

“什么时候结婚?”小妮子忽然抬头发问。

“你定!”

“你结婚,我怎么定得了?”

“怎么我结婚,是我们结婚,你怎么定不了?”

柳莺儿伸出两根白玉般的手臂,缠着薛向的脖子,“臭小子,我可不想养活你,你还是回去当官,自己养活自己吧?”

薛向大讶,什么不解地看着小妮子,真不明白小妮子这一会儿阴,一会儿阳地在折腾什么,心头本就存疑,这会儿,疑惑更重,立时问出声来:“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

“结婚的事儿!”

小妮子轻咬嘴唇,略略迟疑,“你二十二了,又是县委书记了,难道不该结婚么?”

薛向摇头,脑子忽然一亮,“是不是我大伯联系你了?”

小妮子霍然变色,赶紧低了脑袋,不敢看他!

薛向心道果然,急道:“他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

“没有!大伯很好呢!”

小妮子赶紧阻住薛向的话头,脑海里却浮起了数月前,她和薛安远电话的场景。

第三百零九章 薛军委的条件

那还是春节后,小妮子正在港岛忙碌,刚给京城的家里写完信,就收到了薛安远的电话。

当时,话筒里传出一声沉郁的“喂”声后,小妮子惊得差点将话筒脱了手,虽然小妮子还是数年前和薛安远又过一面之缘,且薛安远压根儿没跟他说超过三句话,可薛安远的声音是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尔后,这声音竟是越来越沉,越来越清晰。何故,还不是小妮子念兹在兹,无时或忘薛安远对她的冷淡!想来也是,小妮子早把薛老三当自己男人了,薛安远便是他未来公公,哪有媳妇儿不怕公公的,更何况这个公公似乎还有点凶恶。

所以薛安远方一出声,小妮子便知来者何人,便立时由柳总裁化作羞怯怯的小媳妇儿。

薛安远的话,很简短,也很直接,只是语气缓和了不少,可听在小妮子心头,却依旧是天雷滚滚,浑身冰凉。

因为薛安远竟是明白地告诉她和薛向不可能,并讲了非是他薛某人反对,而是小妮子资本家,薛家人红二代的客观事实!

小妮子真个是傻眼了,她哪能想这么多,自那日在岭南遭遇薛安远的冷淡后,小妮子心绪一直不佳,尔后,看了港台的新女性节目,才慢慢起了决心,那就是在商界打拼出模样,争取不让老薛家小视!

可谁成想,当年的柳护士,变作如今的柳总裁,身份拔高了无数倍。可偏偏这拔高后的柳总裁,和臭小子之间隔成了天堑,怎不让小妮子神伤欲绝!

当时,听薛安远说完道理,小妮子若不是强忍着对薛安远最后的尊敬,早把电话抱起来,狠狠地摔了。

电话那头的薛安远似乎知道小妮子是什么感受,又接着说出一番话来,这番话后,小妮子的伤情尽去。满脑子就剩了理智和抉择。

因为薛安远给出了小妮子两个选择。

其一,小妮子可以带着港岛那笔产业三分之一的财富,回京城也好,出国也罢,薛军委保她无忧,只是今后,不许再和薛老三纠葛!

薛安远这个条件,算是开得极为大度了。

要说盛世中华值多少钱,薛军委没准儿比薛向心里都清楚。看似他对自己侄子在港岛的瞎折腾,从不萦于怀。其实,哪一次岭南军区动用军车,薛军委心理没数,盛世中华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在薛军委掌握?

毕竟薛老三信得过小妮子,薛军委可信不过,再者,盛世中华又不是一毛钱两毛钱的事儿,除了天量财富外。还有神州浩土之重宝神器,薛军委焉能放下心来。也就是看小妮子跟了薛老三一场不容易,貌似自家侄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灯,定是要了人家丫头的身子,所以,薛安远才宁愿付这一大笔款子,聊作补偿。

可以说。薛安远这一手,比之旁的世家大族家主,可谓是人情味十足!

其二,就是小妮子继续和薛老三在一起。至于他们如何处,薛安远不干涉,便是要小孩也可,但只能姓柳,不能姓薛,将来如何认祖归宗,再做计较,但她柳莺儿不得上薛家门,百年以后,准进薛家祖坟!唯一的条件,便是小妮子负责劝说薛老三赶紧成亲!

可以说,第二个条件,是既仁义又荒唐。仁义的是,薛军委便未非要棒打鸳鸯,至少留下了一条绝大的缝隙,子归宗,葬归坟,已经算是他薛军委完全接纳她柳莺儿了。而荒唐的是,人家小妮子好好的一个如意郎君,被生生拆散不说,自个儿反倒还要担负起劝说这如意郎君去娶别的女人的责任,有这么欺负人的么?

当时,小妮子听了,真想发蛮,可面对薛安远的滔天威势,她哪里说得出口!

说起来,薛安远也是没招儿,原本老爷子也不是如此不通情理之人,谁叫自家侄子太浑,那晚他和许子干刚跟臭小子分析完红二代和资本家的不可能,这小子就炸了毛,第二天早上,连招呼都不打声,悄悄就上路了。这无声的抗议,薛安远哪里不明白。

要是薛向是一般子侄,薛安远说不得也就退让了,可很明显自家这个侄子宛若良材美器、宝玉天成,将来必是薛家振兴的关键人物,对他的婚姻大事,薛军委焉能草率?可偏生这混小子主意太正,薛安远自忖是说不过他,下命令,又怕这小子玩儿浑的,思来想去,也只有厚着老脸,来让港岛的小妮子去为难。

听完,薛安远的意思,小妮子真是又惊又恐又委屈,可偏生这如此打击之下,小妮子的脑袋却比任何时刻都清醒,因为她知道这是关乎自己一生的抉择,焉能不谨慎?

可说抉择,说谨慎,其实小妮子知道压根儿就没得选没得挑,何来抉择,又何须谨慎?资本家和红二代无法结合的客观事实无可改变,她和薛老三是真的不可能做光明夫妻了。而更无法改变的是,小妮子知道自己这辈子离不开薛老三了,和薛老三相识相知相许,再到那日秦唐山洞的刻骨铭心,小妮子这颗心就死死拴在薛老三身上了,除死难离!

是以,小妮子最后几乎咬着牙关,跟薛安远做了保证!

可保证归保证,小妮子的心头的那口恶气,那冲天的委屈,如何得消,自然全算在了薛老三头上,因此,那日薛安远来电后,小妮子就再不甩薛老三。

而今日,见了这让自己伤心断肠的负心人,小妮子真是恨不得吃他的肉!

可小妮子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臭小子竟说出了愿意不当官了,陪她再港岛厮守!

不管臭小子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管是实话,还是哄自己,小妮子已经不愿意管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薛郎待己至此,夫复何求呢!

这世上,男女情爱原本就没多少复杂,复杂的是人心,若是都肯慷慨捧出真心,这世上大概也就全是有情之眷属了吧。

小妮子一感动,数月的心结一下全开了,抱着薛老三,就亲了一口。

她已不在乎薛老三跟谁结婚,她只在乎薛老三是否对己痴心不改!

谁成想,欢喜过后,烦恼又来,这臭小子怎么忽然成了一根筋,小妮子是真心想让他回大陆当官,偏生臭小子仿佛非要跟自个儿做对一般,咬死了不回去。

小妮子真是急坏了,她也没法儿不急,她虽然注定进不得薛家大门,薛安远毕竟算是亲口认可他了!而这会儿她偏生又拿不下臭小子,那边的薛军委未必会听她解释,到时没准儿就是公公埋怨恶儿媳挑事儿的戏码!

小妮子压根儿就不回答薛老三质问是不是薛安远给她电话了,勾住薛老三的脖子,用满是狐媚的语气道:“薛向,你就回去当官吧,你要是不回去,我,我……我不高兴呢!”

说完这话,小妮子自个儿都有些哭笑不得,这臭小子也太命好了吧,居然,居然还要人家求她去找女人。

更可恨的是,臭小子还臭着一张脸,募地,小妮子又觉委屈了。

“干嘛非要我回去?”

薛向既然猜到是薛安远出马了,后续情节,几乎不用费神,就知道是如何发展的。这会儿,他几乎已然明了小妮子是何种肺腑了,心中又是心疼她,又觉啼笑皆非,嘴上虽然还问着,心里却是已然有了答案——还是得回去!

薛老三如此反复,倒不是说他小人行进,诓骗小妮子感情云云。

其实,薛老三这人最重情义,亲情、友情、爱情,三者,在他心中,虽有高下,却是难分。

方才,小妮子的凄绝,让他恻隐心动,爱情立时在整个感情的天平中,取得了优势,而理智上,薛老三却非常清楚,自己这一决定,将会伤害多少人,不提薛系顷刻崩塌,便是许子干、安在海、康桐、乃至胡黎明、周明方那些人,亦势必被深深打击到,这代价太大太大。

而这会儿,小妮子口气一软,一松口,感情天平的亲情、友情的份量立时又加重,恢复到原来的平衡!

小妮子被臭小子问得发烦,耍蛮道:“就是要你回去,问那么多干嘛?”

“我当然要问清楚,今天你和哪些公子哥儿们可是很聊得来啊,我怀疑你不是想把你男人诓走,好去勾搭旁人?”

薛老三似笑非笑地盯着小妮子,眼神里说不出地暧昧。

“你!”小妮子柳眉倒竖,刚欲辩驳,忽然展颜笑道:“你猜对了,本姑娘就是烦你了,厌你了,想换个新鲜花样不行么?”

小妮子是真想气气这臭小子,谁叫他这么招人恨的。

“行,怎么不行?”薛老三英俊的脸上忽然献出狞笑。

小妮子看得骨子里发毛,迈动长腿,后退一步,怯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薛向笑嘻嘻道:“你说我想干什么,老婆不守妇道,自然是家法伺候喽!”

说话儿,薛老三轻抒猿臂,便将小妮子擒在手中,将她欣长的身子,翻转过去,压在大腿上,重重一掌,就击在那饱满浑圆的隆臀上,霎时间,荡起一阵绿涛!

“啊!!!!”

小妮子脱口出声,细细听来,竟分不清是惨叫,还是呻吟!

第三百一十章 相见欢

粉绡帐软,红楼梦欢,一夜癫狂,数场酣战,这会儿已然鱼疲水暖,休兵止战。

此刻,已是凌晨夜半,按道理说,数场征伐后,该是精疲骨软,最助人眠,偏生这二位又聊起闲篇儿来。

细说来,薛老三是真想睡了,他数日奔波,再加上,方才奋力,任是他国术通神,精元沉浑,此刻也疲乏了,可偏生怀里的小妮子像头母豹子,除了第一次是被他薛老三降伏住了,后边几次,薛老三竟被逆推了,更过分,小妮子不知道哪里来得劲头,竟把他薛老三按在了下边,几番求索下来,薛老三真是憋屈并快乐着。

而这会儿,小妮子摧残完薛老三的身体,竟还要蹂躏他的灵魂。

红绡帐内,一只欺霜赛雪的玉臂,勾住薛老三的脖颈,用糯得腻死人的声音道:“臭小子,你要娶个什么样的老婆啊,要不要我帮你参考参考?”

刷的一下,薛老三的俊脸立时跟上了油漆一般,又硬又绿。

“说说嘛,我得替臭小子参详参详,看臭小子到底要娶个什么样的美人儿。”

成熟御姐立时化作精怪丫头,笑眯眯地盯着薛老三,说话儿,另一只玉手,已然在薛老三胸前来回游弋。

细说来,小妮子现在最爱拿这事儿逗弄薛老三,仿佛每次看他绿油油的脸蛋儿,就是绝美的享受一般。想来也是,小妮子就在胸比汪洋。这口怨气又岂是能轻易得消的,唯有每次看薛老三的负罪表情,小妮子心头才会快意几分。

“还,还没定好呢。”

薛老三小声应道,他又不傻,哪里不知道女人口是心非的劲儿有多大,他知道自己若是敢在这问题上细谈,保准胸前的那五根玉葱,立时就得化作九阴白骨爪。

“还没定好哪儿成啊?我记得你也才比我小两岁,该结婚啦。你不急,我可急呢,你若不定下来,你那伯父指不定又得来怨我了,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这老猫戏鼠的游戏,小妮子是越玩儿越上劲儿了。

“不,不会的!”

薛老三额头见汗,赶紧一扯被子,“莺儿。时间不早了,赶紧睡吧。这女人晚上不睡好,容易老!”

小妮子似乎早防着他这手,挥动玉掌,将薛老三拉起的被子,又扯了下来,笑吟吟道:“不怕,不怕,我天生丽质,哪里会老。你就说说嘛。”

见小妮子玩儿真的呢,薛老三脊梁骨都阵阵发寒,只觉身前的风情御姐,分明有向马夫人发展的趋势。

小妮子只盯住薛老三不放,薛老三心如鼓锤,脑子里却也飞速地转动着,亏得他薛老三基因绝佳。生了副灵秀至极的大脑,眨眼竟叫他想出破局的法门来。

薛老三忽然嘿嘿一笑,却不言语,笑得小妮子莫名其妙。立时调转话头,问:“你笑什么,这个问题很好笑么?”

薛老三道:“当然好笑啦,你这迫不及待地让我讨老婆,分明是想让别人来见义勇为嘛?”

“什么见义勇为,这乱七八糟地什么跟什么啊,臭小子,你别想转移话题!”

说话儿,小妮子的那只始终在薛老三胸前游弋的玉葱,竟捻住薛老三的葡粒捏了一下。

薛老三心神一颤,赶紧道:“不是,我是想起了今天在港岛游逛时,遇到的一件乐子!”

“什么乐子?”

小妮子却是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薛向道:“是这么档子事儿,我今儿个开车,开到中环时,看见一处小巷里围了不少人,还有人抗了摄像机啥的,我就以为是在拍戏,我一想咱什么热闹都瞧过,就是没瞧见拍戏,便驾了车朝那边驶去,到得地头一看才知道,压根儿就不是拍戏,而是采访!是一位女孩被几个歹徒围在了巷子里,差点儿被强暴,恰好一位老大娘路经此地,救了那女孩,结果自个儿被几个歹徒侮辱了。我到时,一位女记者恰好把话筒递到了老大妈嘴边,问老大娘之所以能见义勇为,到底是什么精神在驱动她,谁成想老大娘,拍拍身上的尘土,说出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来,害我差点儿没把车撞墙上!”

“什么话?”小妮子万全听入迷了,脱口而出。

想来也是,这故事凶残,刺激,奇峰迭起,更诡异的是那几个歹徒竟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小妮子万全错愕了。

薛向神秘笑笑,张口道:“那老娘道,这点好事儿可不能全便宜那些小sao娘们儿!”

“啊!!”

这惊世骇俗的答案,让小妮子脱口叫出声来,继而,瓷玉般的脸蛋儿飞速涨红了,嘴角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终于没忍住,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优美的樱桃小口中钻了出来,小妮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勾住薛向脖子的那只玉臂勒得薛老三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另一只玉掌则死死攥着薛老三的胸肌,似乎要印出个手印才甘心。

说起来,也怪小妮子乐成这样,实乃是这乐子原本就不是薛老三昨日遭遇的,而是后世的一个著名笑话罢了,薛老三只不过为了让这笑话入情入理入景,才编了港岛遭遇之说,想来也是,大陆这会儿,民风虽未必还一如继往的纯朴,可对性这一神秘话题,还是避如蛇蝎的,哪里会有这样的老大娘,也唯有代入港岛,才稍显合理。

而这段子的无厘头效果,可谓是超凡入圣,在后世那个无厘头泛滥的笑话集里,也能排进前三甲,更不说在这周星星连龙套都未必有得跑的眼下。

一讲出来,杀伤力自然惊人!

小妮子直笑得花枝乱颤,上气不接下气,直起身时,胸前的那对饱满的玉兔也跟着不住活泼跳跃,忽而,小妮子笑得宛如月牙的眼眸扫中了薛老三的脸蛋儿,竟瞅出一丝若有若无的促狭,小妮子心下一凛,立时想起臭小子讲这乐子前,说的那句“你这么迫不及待地让我讨老婆,分明是想让别人来见义勇为嘛!”,套进这乐子里,让别人见义勇为,那岂不是说她柳总裁是那,是那小sao娘们儿?

刷的一下,小妮子的笑脸儿化作怒言,心下恼怒万端,竟被这臭小子耍了,更无语的是,自己竟还乐颠颠儿笑了半晌,岂非是自己笑话自己?没准儿,这会儿臭小子阴着脸,其实已然笑破了肚皮。

“好哇,竟敢编排我,我,我,我非……”

小妮子大喊一声,便朝薛老三扑了过来,后边的半句未尽的话,已然化作了行动。修长的玉臂勾住薛老三的脖子,两条白玉柱般的大长腿,霎时,便盘在了薛老三的腰间,曼妙的小口直直朝薛老三吻去。

这会儿,小妮子实在是被薛老三的这个曲里拐弯到底马屁给拍舒坦了,因为小妮子已然完全回过味儿来,自己被臭小子取笑那啥的同时,故事里的老大娘岂非被臭小子安在了他未来老婆身上。

一念至此,小妮子哪还有不心花怒放的,方才逼迫了臭小子半天,不就是想听他贬低那讨人厌的狐狸精么?

小妮子大长腿又盘过来的时候,薛老三彻底惊恐了,他倒不是怕自个儿身体受不了,毕竟他如今精元雄固,做那事儿,几乎没有极限,只是小妮子弱质纤纤,索求无度,岂非要伤了身子。

可小妮子今晚来势汹汹不说,索求竟是无度了,这还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自己稍稍动手动脚,也会面红耳赤的小妮子么?

薛老三哪里知道小妮子的心思,小妮子现在是着急,为以后固宠打算呢,她才不管薛老三娶谁,她想做的就是先怀上薛老三的宝宝,摆明了就是冲薛老三那未过门儿的老婆使劲儿,名份上争不过你,别的是一样也不能输!

况且,她和臭小子宛若牛郎织女,一年也难得遇上几回,这鱼水之欢的机会自然稀渺,小妮子可不愿错过!

薛老三想让小妮子缓缓,奈何小女子勇猛绝伦,上下其手,薛老三这堆干柴,立时又着了火,接着,便又是被翻红浪,半宿荒唐!

…………

铛铛铛,

薛老三和小妮子正昏睡间,房门响了,薛向惊醒过来,拾起床头的梅花表一瞧,竟然快中午十一点了。

薛老三翻身下床,紧走几步,刚要去开门,这才瞅见还光着身子,慌忙取过一条崭新的短裤套上,扭开门来,竟是瘸老三。

“三哥,不好意思啊,不是我不识趣儿,非得这个时候扰您,实在是下面的那位贺公子死皮赖脸地不不走,非要见东家!”

瘸老三今日的形象和昨日相较,大为变样,不断莫西干的发薪换成了简短寸头,便是一身金晃晃的挂件儿也不见了,满嘴的金牙似乎也化作了雪白的烤瓷,一身缎子大褂,整个人看着舒坦多了。

“他来干什么?送地契?”

薛老三问道。

刷的一下,瘸老三比出个大拇指,“三哥,您真是孔明在世,不出茅庐,便知天下事啊……”

瘸老三确实惊着了,因为薛向竟是说得分毫不差!

PS:下章转回萧山,晚安!

第三百一十一章 惹不得

贺振宇在盛世中华的二楼楼梯口站了,一身灰皱西装,蓬松了头发,耷拉着脑袋,精神十足萎靡,哪里还有半点昨夜大宴宾客的偏偏佳公子模样。

咚咚咚

听见楼梯声,贺振宇慌忙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眼角更是被眼屎塞满,更诡异的是,他那张颇为俊俏的白脸,此刻,已然肿成了猪头,两颊高高鼓起,像是挨了暴打。

“许掌柜,怎么样,怎么样,柳总裁肯见我么?”

贺振宇急步迎上前去,竟小意地伸出手去,要搀扶瘸老三。

瘸老三厌恶地挥挥手,推开他,哼道:“我们东家是你想见就见的?”

细说来,瘸老三并不知道贺振宇和小妮子的龃龉,只知道自家东家貌似看中了姓贺的手里的一块地。原本,贺振宇如此模样来交地契,瘸老三虽然惊异,也只当是生意谈好了,所以才壮着胆子上楼去通报喜讯,要不然,就是借瘸老三俩胆儿,他也不敢打扰三哥的好梦。

而瘸老三上得楼后,一通报,三哥果然知道这事儿,只交待他瘸老三把姓贺的房契留下,另告知姓贺的事儿了了,便挥手让他下去了。

瘸老三在薛向面前察言观色惯了,虽只说了几句话,便知晓三哥极不待见这位贺公子。

既然三哥不待见贺振宇,他瘸老三自然将之划入不受欢迎之列。

嗖的一下,瘸老三劈手摘过了贺振宇手中拖着的文件夹。打开一看,一封蓝壳的土地证正在其中,心下松了口气,挥挥手道:“我们东家说了,事儿了了,你可以走了!”

“什么!”

贺振宇眼中强烈的惊异一闪而过,继而狂喜,一叠声地“谢谢柳总裁”中,朝门外奔得飞快。

……………………

正午的阳光,格外炽烈。即便是遮着厚厚的窗帘,可光线依旧是透了进来,小妮子翻个身,一条白玉柱和一只皓腕,同时朝薛向这边压来,没成想却是压了一空,小妮子惊醒了,抬头扫了一圈,终于在不远处的办公桌边。瞅中了爱郎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说话儿,薛向手中的蓝壳文件,便被小妮子摘了过去。

这会儿,小妮子已然着上衣衫,一身黑色短衣、短裤,宛若箍在白玉上,黑白分明,魅惑诱人。

小妮子刚把蓝壳文件捉进手中,一眼便扫清了。文件上的主要文字,惊声道:“浅水湾的那块地!怎么弄来的?”

薛向笑而不答,伸手抓过桌上的遥控器,按下开关,电视开了,接着,噼哩叭啦一阵乱按。薛老三才住了手。

电视里正播着午间新闻,一个短发女主播,正用标准的粤语,播报道:“本台最新消息。今日凌晨四时许,贺氏海运两艘货轮被大陆岭南军区海警部队以走私罪名扣押,经过近五个小时紧张而激烈的交涉,大陆海警宣布没有查到违禁物品,已在十分钟前,放还货轮,当下,正值英、华两国政府就港岛前途命运,展开交涉的关键时期,作为港岛公民,应当慎言慎行……”

啪的一声,薛向按灭了电视,他才懒得听电视里的女主播说教呢。

看到这儿,小妮子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准是臭小子又使了衙内手段,可按臭小子的脾性,一般是不愿强势凌人的呀?小妮子忽然想到昨夜那位贺公子对自己的垂涎模样,想来臭小子是发脾气了!

小妮子猜得不错,薛老三确实是发脾气了,他薛某人的女人,焉能为一块地,去求人?若是此例一开,那以后,岂不是谁都能拿这事儿,拿捏小妮子?

睡到半夜,薛老三仍是心中气不平,遂翻下身来,拨通了戚如生的电话。

一番言语后,那边的戚大秘二话不说,便照办了,因为他知道自家这个少爷在老头子心中的份量,更何况眼下,两国中层就港岛谈判陷入了僵局,军方这时动作一二,也许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再者,不过是抓两艘走私货轮,即便是贺家这有功之臣,薛军委要动也就动了,还能怎地?

就这么着,贺老爷子睡得真香甜时,身子便被摇醒了,老爷子昨夜生日,加之,维多利亚女神赏光降临,并送了礼物,心情很是不错,很晚才歇,原本是不耐烦睁眼,可一听说自家货轮被大陆海警部队扣了,老爷子几乎在床上打了个筋斗,跳起身来。

贺老爷子如此惊慌,并非是因为两所货轮如若损失,会没掉多少钱,亦不是为在这港岛敏感时刻,掺和进了谈判的泥塘子里,而是大陆,大陆那边对他动手了,这个信号实在让他惶恐。

贺家是如何崛起的,有人肯定会说是做房地产,可只有贺老爷子最清楚,贺家的崛起,正是因为朝战时期,美英联合封锁大陆港运,他贺某人用小沙轮运了几船药品过去,才埋下了这香火情。其实,贺某人运过去的药品,也未必是共和国紧缺的,毕竟那会儿,堂堂共和国背抵老大哥,焉能如此落魄。

只是贺家人千里送鹅毛,传递的这个信号很好,是以,岭南省政府对贺家便特殊关照,来往私运,几乎一路畅通,贺家人才由此赚到了第一桶金。

尔后,生意越做越大,贺老爷就越明白真正的豪商,是不可能离开政治的,所以,近些年,贺老爷子总是努力接纳港岛新h社的官员,表达亲厚!

是以眼下,全港地产在港岛谈判陷入僵局的过程中,开始急跌中,贺老爷子也不如何担心,因为他自信,即便港岛回归了,他老贺家依旧荣光!

可偏生今夜的这个消息,让他震惊的骨子里发寒,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贺老爷子想不明白,便开始疯狂的联系,他在岭南外事办的老关系,毕竟现在贺家的层次也未必多高,也并未接上共和国的高层,自然没有后世那般的政治待遇。

谁成想不联系还好,这一联系,贺老爷子就更慌了,以前一口一个贺老的老朋友们,一窝蜂全不见了,即便是联系上的,也讳莫如深地劝他贺老爷子赶紧服软,抗不过的。

贺老爷子真是差点没给急死,他哪里是不想服软,而是不知道该向谁服软。

折腾了个把小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贺老爷子终于得了点儿有用的消息——他老贺家得罪人了,得罪他得罪不起的人了!

听着是废话,不得罪人能挨整?可贺老爷子这梦中人却是被一语惊醒,很明显,自己是惹了人了,而且惹的这人就在港岛,因为他老贺家就没往别的地儿去,且这人,肯定是老贺家刚惹上的,要不然以人家的势力,早收拾自己了。

有了范围,贺老爷子便不再没头苍蝇般的搜寻,很快召集齐了老贺家的全体成员,大清早地就开起了家庭会议。

老头子一发狠,答案自然很快就显现了,贺振宇咬着牙说了他拿浅水湾的那块地要挟小妮子来参加生日宴会的事儿!

哗!

尽管贺振宇说得极其委婉,并百般分辩自己就是想让她来参加宴会,以壮家族声威,也没怎么得罪她云云,可他话音方落,贺老爷子竟原地蹦起身来,狠狠抽了他一耳光,接着,老爷子还不解恨,脱了鞋拔子,就赏了贺振宇一顿耳光雨,若不是贺老夫人发疯,贺振宇准能叫贺老爷给抽死过去。

贺老爷子也是太愤怒了,要是贺振宇是无心之失也就罢了,可那位维多利亚女神,别说是他老贺家,就是麦理浩也得敬着三分,全港岛谁不知道人家背后戳着谁,小兔崽子这是恨自己死得不早呢。

就这么着,贺振宇挨了一顿暴捶,还得肿着脸,捧了地契,去盛世中华道歉。其实贺振宇到了地头,也没全信是小妮子使得怪,因为他认为小妮子若是有这本事,昨夜压根儿就不会被自己拿住,真去了他老贺家。

可再不信,贺振宇也不敢再起波澜,惹翻了老爷子,他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谁成想,瘸老三很快就带来了消息,说事儿了了。

所以,贺振宇才先惊讶——真是柳总裁下得手,后狂喜——那位柳总裁竟是如此好说话!

弄清楚来龙去脉,小妮子迈动大长腿,走到近前,一屁股挤进了薛老三怀里,接着,便摇起了电话,“陆福,浅水湾的那块地到手了,你马上把钱给贺氏房屋公司打过去!”

“咦,挺讲究啊!”薛向戏虐一句。

小妮子横了他一眼,“你以为呢,你一走了之,和你老婆双宿双飞去了,我还要孤苦伶仃地在港岛待呢,被你弄臭了名声可要不得,再说,咱们又不差钱!”

薛老三苦笑连连,小妮子真是一招鲜,要吃遍天啊,啥事儿,都能往自己的死穴上扯,埋怨道:“看你这话说的,和刚才那女播音员好不到哪儿去,一股子冰渣味儿,半点感情也无。”

“那个播音员啊,正好我也不喜欢她,换掉就是!”

说话儿,小妮子又抓起电话,拨了个号码,用一口流利的粤语,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那边便一叠声的“是”。

第三百一十二章 风乍起

小妮子这番杀伐决断,还真有几分总裁风采,看得薛老三一阵愣神。

小妮子以为他好奇自己怎么能让电视台换人,笑着解释道:“刚才那个是丽的电视台的,刚好陆福打理的那个风投基金,在里面有股份,唉,原本我也以为弄个电视台挺好玩儿的,谁知道竟赔钱,三年多了,陪了快五百万了,今年,刚好要处理一批垃圾股份,早早卖了干净!”

小妮子说得轻巧,可听在薛老三耳里,不啻惊雷!

丽的电视台,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分明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亚洲电视台啊!

说起这港岛电视台,后世大陆人,最熟知的该是TVB,也就是港岛无线电视台,毕竟后世的无线诸多著名肥皂剧,几乎占据了所有共和国家庭的主要银幕,无线之威,可见一斑。

而实际上,这丽的才是港岛第一家电视台,且是整个华人世界的第一家电视台,出现时间,足足比无线早了十个年头,且丽的也有过无线无法仰望的辉煌,只是后来,在邵爵士的tvb的连环打击下,才告衰微,竟到了如今入不敷出,江河日下的地步。

不过,丽的在八十年代初,改名亚洲电视后,又开起了全面复兴,终于和tvb两强鼎力,可谁成想这间电视台命途多舛,其后数十年中,几度易主,进入二十一世纪的第七个年头,竟沦落到申请破产的境地。可即便如此,亚洲电视台靠着强大的历史底蕴,在东南亚、港岛、澳门、北美,拥有观众足足上亿人,依旧辉煌!

薛向不在乎丽的或者亚视赚钱与否,他在乎的是亚视这个平台,这个强大的宣传机器!

作为党员,薛向知道宣传的力量,甚至可以说,共和国的半壁江山。都是靠执政党那台强有力的宣传机器拿下来的。

千夫所指,无疾而死,何也?宣传也!

如此强大的“武器”,且已然握进了手中,薛老三焉能放过,他万万没想到陆福那个风投,竟能投到如此一个金疙瘩,别说亏五百万,就是亏五千万。薛向也认了。

“咱们有多少丽的股份?”

“不少呢,差不多百分之十三!”

小妮子不知爱郎怎么立时变了颜色。却是照直给了答案。

“这么少?”

薛向以为怎么着,也得近半吧,谁成想,才十分之一,如此少得股份,小妮子还怎么好意思说不少呢。

说起来,薛向虽知丽的大名,却是压根儿就不明白丽的这间公司是怎么回事儿!

其实,港岛丽的不过是英国丽的母公司的子公司。港岛丽的是非上市公司,股权除了控股母公司英国丽的掌握61.2%外,其余的就散落在小妮子这种基金手中。

而历史上,也正是在今年,一九八一年,英国丽的在加拿大投资失败,抛售港岛丽的这一子公司的全部股份。换回资本,希图自救,而这61.2%的股份,最终被澳洲财团的三个财团。花费了一亿两千万港币获得。

可谁成想丽的倒真似个霉坛子,谁粘上,谁倒霉。这三家澳洲公司入主不到一年,又发生了大幅亏损,三家公司玩儿不转了,开始第二次股权大迁移,让一名在港岛农村开电影院的小商人邱某抓住机会,趁乱注资,获取了控股权,才更名为后来的亚视!

薛老三并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他只知道自己看中这家电视台了,无论如何得弄到手!

薛老三当即向小妮子说明了自己意向,小妮子二话不说,抓起电话筒,就开始摇号,很快,电话就通了,“陆福,不管花多少钱,把丽的给我买下来!”

小妮子这暴发户的气势,比薛老三可足多了,混不管人家英国丽的这会儿是否真动了出售股权的心思,更不管自己这隔行如隔山的古董商,能否玩儿转电台!

总之,臭小子想要什么,她就给买什么,哪怕是港英政府大楼!

小妮子如何把丽的弄到手,薛向不管,毕竟他在港岛待不了几天,正事儿却是紧要!

当即,薛老三便又将萧山要修建港口,缺少资金的事儿冲小妮子讲了。

哪知道小妮子盯着他看了半天,良久,道出一句,让薛老三脸红又烧心的话来:“就知道你没事儿,是绝不会来港岛看我的!”

小妮子诛心之言,薛老三差点儿没崩溃,谁叫事实无限接近于此呢。

亏得薛老三脸皮日厚,又刚解开了小妮子最大的心结,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再次将小妮子哄住。

小妮子自也不是一般女郎,知道孰轻孰重,当即,便问薛老三需要多少资金,她好提前准备,说得豪气干云处,直若当修港是筑墙!

可薛向知道,修建一个海港需要的资金几乎是天量,除非国家力量,若是如今的小妮子插手,非得卖光了微软的股份不可。再者,即便是小妮子真能一人撑起,薛向也不可能答应,一来这种港口,注定是国家工程,虽然可以引进外资参与,可其中利润太丰,各方纠葛太大,少了国家力量,根本不可能协调完成。

再者,他此次来,也全非是希望小妮子投资多少,他要的只是一个由头,一个说动、说通上级的由头!小妮子便是这引子,但绝非最佳的引子,毕竟小妮子从事的是古董行业,即便在鹏城又鼓捣了一个小规模的盛世地产,照样有些拉不上边。

薛向此来,目标却是定在另一位身上,一位对海运有着绝大影响力,对海港更有着权威认知的老先生,不错,正是眼下港岛的赫赫包船王!

说起来,包老先生现如今在港岛的地位可是远胜于那位尚未万全崛起的徐超人,这位包老先生眼下风头正劲,三年前,他刚登上世界第一船王的宝座,无论资本还是影响力,此刻,正处在顶峰!

薛向要办成萧山的港运,少不得就得请动这位包船王!

薛向万万没想到的是,小妮子在港岛的影响力,竟然大到她登门,包老先生也得迎至门外的地步!

有了小妮子这绝佳的引荐人,薛向和包船王谈得极是顺利,本来嘛,萧山建港,其利如何,这位包船王最是清楚,请他去投资,基本就是送钱与他,再者,他包某人若是在萧山港抢占了先机,以后往日本、南韩的海运,不就是他囊中之物么?

薛向没想到原本还打了不少腹稿,准备费一番唇舌的事儿,竟是如此简单,便成功了!

可世上的事儿到底没这么简单,就在薛老三打算告辞的时候,波澜再生。

那位慈眉善目的包船王,竟扭扭捏捏提出了个算是非份之求——他竟想亲手摸摸传国玉玺!

说起来,那日斗宝,包船王也是作为见证人上了斗宝桌的,传国玉玺出世,他也是亲见的。

可那次,包老先生手脚终归慢了一步,没摸着传国玉玺的真身,让别人抢了先!自此,包船王心头就落了心结,认为自个儿福薄,竟和神器失之交臂。

而盛世有极为珍视传国玉玺,自那日后,传国玉玺竟再未现世,便是盛世组织的几次赏宝活动,展出无数珍品,传国玉玺也始终未曾露面。

至此,包船王心结日重,今次,难得这位柳总裁找上门,老头子鼓了半天勇气,才道出心意。

小妮子正犹豫不决,薛老三却替她做了主。那块传国玉玺,在别人心中神秘高贵,可薛老三和它相处的时间太久了,甚至抱着睡了不知多少回觉,还被小家伙拿去做玩意儿,印了红泥,盖了他满肚皮,如今,是再没半点儿敬畏。

老船王要摸摸,去盛世开了保险柜让他摸摸就成,难不成这世上还有人能从他薛某人手里,抢走东西!

果然,老船王玩赏传国玉玺的过程,极为顺利,半个钟头便告结束,宝物复藏,老船王二话不说,就掏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薛向。

薛老三展开一看,正是老船王拟定的投资意象合同,而且文件末尾,已然签上了老船王的大名!

至此,薛老三的港岛之行,算是功德圆满!

……………………

“这份报纸,你什么时候送来的?”

陈大河瞪圆了双眼,死死盯住苏瑾。

苏瑾接过一看,竟是一周前的报纸,虽不解领导为何如此形状,嘴上却是不慢:“领导,这份农报和省报、新华日报等一起送来的呀,怎么呢?”

“怎么呢,怎么呢?你竟还问我怎么呢,你不会看啊,都要翻天了啊!”

啪的一声响,陈大河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瞪着牛眼,厉声喝道。

这下,苏瑾知道自家领导是真发话了,自己这做秘书的虽然得宠,可轻重缓急不拎清,那绝对是找死。

苏瑾赶紧集中精神,对着那份农报做了快速浏览,他先扫视标题,可扫了一遍,别说什么惊世骇俗的内容,就是半点涟漪也无啊,依旧是老一套的干瘪文章,毫无可读性。

就在苏瑾要放弃的时候,他的目光忽然在三版的角落位置处的那个标题定住了:“萧山县耗资百万围海造田,既坏生态又亏钱!”

“萧山县,萧山县……”苏瑾的脑子飞速转动着,终于他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自己的领导不正是连港地委一号么!

PS:说下以后更新时间:中午十二点,晚上七点各更新一章!

第三百一十三章 张春林再出手

几乎自二十年前,尤其是那两次萧山提出要炸峡建港后,凡是上任的连港地委一号,无不把关注花原,紧盯萧山,作为头等大事,即便是闹腾得最凶的那十年,连港地委也不曾放松警惕。

可再高的警惕性,也不可能一直持续数十年,就好似人眼可以凝视一件东西许久,但绝不能一直凝视而不眨眼。

尤其是,最近爆出萧山的五金厂兴隆,蔬菜大棚暴利,连港对萧山的关注和警惕,几乎降到了最低。

因为,萧山穷的时候,他们还担心萧山“贼心不死”,再想建港,而萧山发展了,甩掉贫困县的帽子了,有钱了,他们的警惕自然降了下来,显然有钱后的萧山,不会再铤而走险。

可谁成想这个弦一松,萧山那边就折腾出了这惊天风浪,若不是今天,他陈书记闲来无事,翻拣报纸,恐怕就被晃过去了。

“书记,我认为用不着这么紧张,虽然炸山了,不就是造田嘛,萧山县地疲民穷,耕地紧张,开些田地出来,也是再合理不过。”

苏瑾盯着那段文字扫了一遍,终于开腔了。

陈大河冷笑道:“哄孩子呢,炸山造田,就是傻子也知道这得花多大代价,就造出来的那点儿田,就是年年丰收,只怕得收上十年,才得回本儿,难不成萧山县现下,真富得流油,钱多得没地儿使了?”

“那您的意思是……不会不会不会的,萧山县那帮人又不是没试过。两次蚍蜉撼树的下场摆在那里,我就不信他们还有这个胆儿!”

苏瑾悚然大惊,他简直不敢想象萧山县还敢铤而走险!

陈大河冷道:“若萧山还是卫齐名、俞定中之辈主政,我当然相信他们没这个胆儿,就是我陈某人替他把鹰嘴峡炸了,我也量他们没这个魄力在上面建港,可现在萧山县是谁当家?那个党史办的老头子么?嘿嘿,那位薛书记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哩!”

陈大河提到薛书记,苏瑾立时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难怪陈书记如此担心。就凭那位的历史事迹,以及光辉战绩,做出这等事儿,实在是太合理了。

奇巧如五金厂销售龙骑的分期付款,天才如大棚蔬菜基地,光辉战绩如先后干掉两位顶头上司,狠辣之名传播举省,竟致无人敢赴萧山,做那位薛书记的上官。

此等心思灵巧、机变百出。阴沉狠辣之辈,什么事儿做不出来。若是别人主政萧山,这围海造田之举虽然昏聩,可到底还有几分可能,可要是出自这位薛书记之手,苏瑾几乎敢百分之百肯定,那位是奔着海港去的。

也就无怪陈书记如此震怒了!

“书记,怎么办,难不成再调走那位薛书记?”

对薛向这种挖墙角的人,苏瑾天然将之视为敌人。

因为任何一个连港人都不愿萧山建港。这无关什么布局、战略,只为地方利益,因为萧山县的地理位置和海港优越性,连港上层实在是太清楚了,萧山一旦建港,对连港的分流将是难以估量的,或许十年。二十年,建港后的萧山依旧比不得连港,可只要萧山港成,二十年三十年地不断扩张下去。迟早会顶掉连港这辽东第一海港的位置。

或许有人会说萧山要威胁到连港,是数十年以后的事儿了,作为今人的陈书记无须担忧!

可实际上,萧山露出这种苗条,便对陈大河是极大的威胁。因为萧山建港,对连港人民的生活或许会产生些许威胁,可平民老百姓的生活大多处在固化状态,要威胁也威胁不了多少,但对连港整个官员群体,那威胁就大了去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位陈书记!

老马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一点,鄙人并不万全认同,比如战争年代的井冈山,那绝对不是劳什子经济基础能决定谁当老大的。

可对连港而言,这一定律却发挥得淋漓尽致。连港能在辽东的政治版图中,占到举足轻重的位置,全赖连港这一东北第一港口,所产生的强大经济效益!

不提连港地委一号,越过辽东省会辽阳地委一号,担任了省委常委,这一举国皆无的诡异局面。

单说,自共和国建元后的数十年,辽东一号,几乎有三分之二,担任过连港一号。而连港一号,即便是没做到辽东一号,那必然也是升任了高官。

而连港的经济地位,若是被萧山威胁,持续减弱,那连港的政治地位,势必也随之消减。

而政治地位的消减,威胁得不是连港地委一号一人,而是让整个连港政坛在辽东的竞争力锐减,其破坏性,简直无法言道。

遂,萧山建港,乃是动了连港的逆鳞!

“调动?说得轻巧,你看那那位薛书记是能随意调动的?”

陈大河愁眉紧锁,若果说方才发现这份新闻,只是让他震惊了,那震惊之后,接踵而来的便是微微的惶恐。

因为萧山炸山虽然劲爆,可毕竟有了前两次的经验,长期的心理胜势下,陈大河并未惊慌失措,可待稍稍考量后,他便发现问题严重了,因为他面对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县委书记,分明就是一枚冒着黝黑寒芒的刺儿头!

薛老三的战绩摆在那里,只要不是瞎子,便能瞧见,更何况陈大河这位辽东省的有数人物。

挤走卫齐名,杀绝俞定中,干掉张立君,流放丁龙,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淌着血泪,隐着尸骨。陈大河作为省委常委,眼光和视角,更非常人可比,他甚至隐约嗅到花原的那场争斗,省委也有大佬插进去了。

如此,一个薛向,岂是他陈某人说动就能动的。

苏瑾无言,陈大河自也不会跟他较劲儿,当即喝令苏瑾备车,他要去省委!

…………

呼!

陈大河一把推开了张春林办公室大门,“张书记,萧山这是要翻天啊!”

进得门来,陈大河习惯性地便朝张春林的办公桌急步行去,行进几步,才瞧见张春林在坐在办公桌一侧的沙发上喝茶。

陈大河又调转脚步,行到近前,不待张春林招呼,一屁股便在沙发上坐了,当即,又道:“张书记,您还坐得住,您知不知道有人在挖您在连港打下的基业……”

张春林升任辽东省委副书记前,正是连港地区革委会主任,当时,陈大河正是他的大管家。

这陈大河可以说是张春林心腹中的心腹,是以,陈大河待张春林才会如此随意。

眼见陈大河就要滔滔不绝了,张春林挥了挥手,止住他的话头,又伸手朝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指了指。

陈大河抬眼扫去,见到了正是自己办公室的拿张农报,而张春林的这张农报显然不是今日新得,因为那篇关于萧山县炸山填海的报到,许多句子,都被划上了很多红蓝记号,墨色早深,而更让陈大河吃惊的是,报纸边上有一张雪白宣纸,宣纸上,用铅笔,化了一张简略地理草图,甚至不用细瞧,陈大河便知道图上画的是何处,正是萧山县丰乐乡边上的那处鹰嘴峡,因为那里的地势,几乎每一任连港一号,都会记死!

至此,陈大河哪里还不知道,萧山县的情况,只怕这位张书记早就明了于心。

“既然张书记明了了,为何还不动作呢?”陈大河心头又生出了疑惑,好在这疑惑一生即灭,因为他心底紧接着就弹出了答案:“只怕是和我一般啊,看来那位薛书记真是难缠到了极点!”

一念至此,陈大河准备请张春林这位党群书记在人事上发力的心思就熄了,盯着那份草图,亦陷入了沉思。

“大河,喝茶!”

张春林提起紫砂壶,替陈大河倒上一盏,还顺手将茶盏朝他那边送了送,算是打破了沉默。

张春林焉能不知道陈大河此来何为,他甚至都猜到了陈大河此时,恐怕在想他这位叱咤辽东的张书记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啊!

细说来,张春林自忖还真拿不下那位薛书记,上次交锋便是明证。

不过上次,这位张书记也未必出了全力,只不过是踩着关键点上,敲了敲边鼓。因为究其本意,这位张书记是不愿贸然出手的,若非那位吴二爷亲自致电,光凭一个吴公子,张书记是不屑理睬的。即便是那位吴二爷亲自代为转圜,这位张书记还是不愿全力以赴。

究其原因,自然不是张春林崖岸高峻,而是他这个级别的干部,即便是在派系中,亦是举足轻重的大家,有自己的尊严和地位,更不提派系组建,尤其是派系上层的搭建,原本就不是因为严格的隶属关系,而是因为zz抱负、zz理念,抑或zz利益,而组建成体系。

即便是派系首脑亦无权将派系大将,作为门下牛马使唤,更何况吴二爷不是吴老,吴公子在派系内,压根儿就上不得台面。

是以,张书记当日出手,只不过是顺势一击,压根儿就没全力施为,出手的宗旨,无非是,胜,则深藏功与名;败,则能全身而退。

第三百一十四章 揭开谜底

今次,这位薛书记貌似又撞到张春林手中了,而且出手狠辣,要挖他张某人的根基,张书记焉能坐视?

陈大河端起茶盏,搁至嘴边,却又顿回了茶几,满脸愁容,欲言又止。

张春林笑笑,道:“大河啊,你还是老脾气,放心吧,我既然放在心上,又怎会置之不理。”

说话儿,张春林拍拍手,招呼一声,一直侍立在远处的秘书,立时拿了个红壳文件,步了过来。

陈大河满脸错愕,不知张春林唱哪出,待打开文件后,攸的一下,眼睛亮了!

………………

“……土壤酸碱性主要取决于土壤中酸碱物质的多,酸性物质来源于二氧化碳溶于水形成的碳酸和有机质分解产生的有机酸以及氧化作用产生的无机酸……沿海土壤酸碱性不适合种植稻谷、小麦等主粮农作物,且沙质化严重,不易存储营养、肥力,也不适合种植大豆、玉米等,总之,围海造田,成本极高,而效益极低,沿海县市追求农田的出发点是好的,可布局、行动之前,调研工作还得仔细、全备,殊不知在没有科学论断的基础下,任何错误决策都会给我们的事业和人民带来巨大损失……”

段钢读着今天的辽东日报,读着读着,眼睛就亮了,这分明是天降福星嘛!

一篇纯农业报告似的文章,竟然上了辽东日报这样的政策主导报,其中指向如何。意味儿如何,段钢不品自明,分明是奔着萧山围海造田来的啊!

“看来上面也看不过眼薛书记瞎胡闹了!”

段钢咂摸着味道,心中欢喜无尽,虽然薛向同意毛有财那边对他的大棚基地敞开资金,可段钢不是浑人,他心中有数,按照县里的财力,对大棚基地的支撑,是不可能持续多久的。因为那边的填海工程依旧在持续,每天如山似海般的钞票在花费出去,萧山县就是浑身是铁,又能捻出几根钉?

这片具有腔调省委意识的文章一出,段钢相信用不了多久,薛向就会放弃那个围海造田计划,而全力转回正途,支持他做好大棚,而萧山县的未来。终于又重现曙光。

段钢正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际,更好的消息又来了。省农业厅下达了红头文件,文件指出沿海县市围海造田,必须经过省农学厅科学论证,凡未经论证,准备或正在施工的工程必须马上停止!

段钢在钟伯韬处见到这份文件,可谓是如获至宝,有报纸最多是多了份劝说薛向的依据,可有了这红头文件,薛书记就是再犟。恐怕也抗不过去了吧。

这下,段钢就开始一门心思地等薛向回来了,他打定主意,只要薛向一到,他便立时奔过去,帮薛书记摆事实,讲道理。因为那丰乐乡的围海造田,每多折腾一天,就得多支出七八千元,可偏偏负责实地指挥的楚朝晖和负责后勤供应的毛有财。都还只听薛向招呼,这一点,让段钢急得抓心挠肝。

好在,今儿个段县长的运气似乎好得爆棚,想什么来什么,至少在他见到薛向立在他面前的霎那时,他是如此思想。

薛书记竟然无声无息地回来了!

段钢左手持了报纸,右手握着文件,稳稳当当地霸住了薛向办公桌前的中央位置,将一转的人都顶了开去,刚要搂火,开启喷液式机枪,便被薛向挥手止住:“开会!”

下午三点半,执政党萧山县常委会准时召开,除了新任县委书记抱病缺席以外,其它十二位常委全部到齐。

按理说,书记不在,当有县长主持会议,可钟县长似乎极有君子风度,拼死退让,结果,就变成了副书记薛向主持县委常委会议。

其实,人家钟县长原本也想学习那位新书记,每逢重大会议,生病入院了事。可偏生这位薛书记需要他这个招牌,说县委、县府一号哪有同时生病的,就这么蛮横的理由,钟县长也只有委屈的健康着。

薛向刚说完场面话,段钢就蹭起身来,摇着他那两份在他看来如尚方宝剑一般的玩意儿,努力做出痛苦状:“唉,薛书记,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萧山县就是生不逢时,刚想辟点儿田出来,给老百姓做点好事儿,这上面就一会儿东南风,一会儿西北风地乱刮,生生就把怎么这将起未起的事业给刮黄了!”

段钢的表演,众人都看在眼里,心头都是一乐。其实,对薛向力主围海造田,众人心底都不如何支持,若不是常委会上有太多薛老三无底线无原则的追随者们,搞不好真就得出个十二票弃权,一票赞成的决议了。

这会儿,见辽东日报和省农业厅的红头文件出现,与会众人皆与段钢心情一般轻松,本来嘛,那个围海造田光费钱,不收益,即便是收益,也是四五年后,可四五年后谁还能保证自个儿依旧留在萧山啊,这等费力不讨好又拉低萧山经济的工程,自然难受欢迎。

“噢?什么风,这么猛,把我们的钢县长都刮懵了!”

薛向调侃一句,段钢手里的文件,薛老三虽未看过,可光看农业厅三字,他就知道里面要说什么了,因为归程途中,他恰好看了省报,知道终于有人动作了。

“哈哈哈……”

薛向一句“钢县长”,引得与会众人皆乐出声来,因为这个称呼实在是太衬段钢了,刚硬的发茬儿,刚硬的脸庞,在加上风风火火的办事风格,可不就是钢县长嘛!

段钢似乎对这绰号并不如何满意,一张做出来的苦脸,立时真就成了苦脸,“薛书记,打趣我,不打紧,你啥时想打趣,叫我来就是,打紧的是,咱们的围海造田怎么办,按这文件上说的,农业厅怕是马上就要下来人调查了,而丰乐乡那边的地块儿,我可是看过的,到处是沙石,严重不达标啊,搞不好咱们围海造田的计划就得黄汤,所以,晚黄不如早黄,被查不如自纠,赶紧停工,写检讨,反正咱们是在农业厅下红头文件前开工的,这叫不知者不罪!”

薛向道:“段县长说得是有道理,可我这人就不喜欢做检讨,不过农业厅要来查,这也是个麻烦事儿,我看这样吧,干脆咱们继续填海,就不造田了,干脆建海港得了,反正就这一块铁,打锅打瓢,都是一锤子买卖,而且我认为建造海港……”

如此惊天消息,竟被薛向用调侃的语气,渗透了出来,直如飞天一棒,打得众人魂魄都除了窍,至于后边薛老三再分析什么建港的好处,已然没有一人能听得入耳。

盖因在场诸人,皆知道如果萧山真的建港,将意味着什么。毕竟不似大棚蔬菜这一新生事物,肇始之初,与会众人皆不清楚其前景、效益,可以说是薛向全力推着在前进,而这港口,只要脑子不傻,就知道一旦建成,必是流金淌银般进钱,可以说,即便萧山八十万人口啥也不干了,守着这港口也能活得潇洒。

而这只是对老百姓而言,对满室众人来说,一旦海港建成,那不是天大的政绩么,萧山县甩脱贫困县的帽子已经算是了不得的政绩,清风书记、王维副县长皆因此晋升,若是港口建成,可以想象这将是多么大的一笔政治资本!

“薛书记,这只怕是你早想好的吧?我就说嘛,什么围海造田,干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压根儿就不是你薛书记的风格,围海造田只怕是明修栈道,开建海港才是暗渡陈仓啊!”

依旧是段钢最先回过神来,这番话几乎是被他喊出来的,说话儿,手中的文件、报纸便被他随手扔飞了天!

此时,这位段县长已然满脸尽赤,眼珠充血,一想到那遮天蔽日的钢铁巨兽堆满了丰乐乡的那片水洼,段钢便忍不住热血沸腾。

段钢如此,其余众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便是最沉闷的钟伯韬亦是满眼渴求!因为他已然看出来了,这位薛书记还真不是赶尽杀绝之辈,即便是只希望他做招牌,当傀儡,可这海港一建,到时整个常委会同仁只怕都要霞举飞升,他这傀儡县长再是门面,到时只怕也得沾个头彩,没准儿仕途这条已死之路,还能出现专机!

却说段钢一番炮仗也似的话,惊醒众人后,室内的气氛陡然活跃起来,有高兴得忍不住发笑的,有不住拍着桌子的,而更多的却是一如段钢那般,“逼问”他薛书记是否早有预谋!

众人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郑冲持了钢笔,重重敲了敲桌面,止住了喧闹,“同志们,咱们先别高兴得太早了,薛书记既然隐瞒,自然有隐瞒的道理,而今日道破隐情,想必也有道破的理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份省农业厅的文件,只怕压根儿就不是奔着咱们围海造田来的,恐怕薛书记的这番谋划,瞒过了咱们,到底没瞒过上面的有些人啊!”

第三百一十五章 邓秘书长来了

郑冲不比旁人,到底有个老谋深算的老子,其实,郑冲至今未服薛向,哪怕是薛向绝地反击,一举击溃了俞定中,可卫兰就是横在他心底最深的肉刺,而这种不服在薛老三推出围海造田计划后,达到了顶峰,恰好,他家老爷子郑功成又极是欣赏薛向,郑冲无事便把薛向围海造田这记败招拿在老爷子跟前说事儿,还从投入、效益出发,分析得头头是道,奈何老爷子总是笑他目光短浅,却又不说原因,只说薛向是在铤而走险,成则千秋万代被萧山人民谨记,败……败只怕是多面。

当时,郑冲还不能领会老爷子这莫名其妙的话是何指向,待今日薛向捅破关键,郑冲立时就联想到老爷子的那番话,继而,联想到萧山建港,其弊与谁?

郑冲一语惊醒梦中人,在场诸人除了宋运通浑浑噩噩,其余人等皆明白郑冲意所何指,很明显,是有人不愿意看见萧山建港,而稍稍联想一下,众人心中便都有了答案,继而,骇然变色!

连港,一个庞大到让众人生不出对抗之心的政治集团!

动了他的肉包子,能有好果子?

众人的表情,薛向看在眼里,笑道:“怎么,怕啦?”

“怕?怕个屁!”

王建拍案而起,竟移步到薛向跟前,一把抓起他的大手道:“薛书记,只要你开港,我老王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说话儿,王建双眼。已然滚滚下泪,众人自惭之余,亦是错愕不已,均不知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王书记,何以露出如此小儿女姿态。

王建似乎知晓众人心中所想,一擦涕泪,竟慨然说出一番情由来。

原来二十年前,也就是六二年,萧山县第二次提出要炸掉鹰嘴峡,开建海港时。那一任的县委书记正是王建的领导,而王建正是那任县委书记秘书,当时王建的那位领导提出兴建萧山港口时,王建就在左近,便是此刻,王建还能记起当时他是多么的热血沸腾。

可以想象,港口一建,王建的那位获得如何丰厚的政治资本,而王建的仕途之路又会如何顺畅!奈何美梦终成黄梁。连港地委的那位书记一出手,王建的领导立成灰灰。被调往他处,任了闲职,没过几年,郁郁而终。而王建自己原本平坦的仕途,立时无比崎岖,二十年前的正科级一号大秘,二十年后,亦不过副处级副书记。王建心中的憋屈,几乎不用想。便如滔滔江河。

王建讲完那段秘辛,尽管,他主要强调连港的霸道,以及萧山县的两次遗憾,可谁都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王建的窝火,也就理解了老爷子为何忽然情绪如此激动。

王建似乎生怕薛向打退堂鼓,死死攥住薛老三的大手。几乎要掐出血来。

薛老三赶紧拍拍老爷子的肩膀,扯着他坐下,接道:“大伙儿不要慌,连港……”

不待薛向说完。后知后觉的宋运通便跟着鼓噪起来:“薛书记,我可没慌,您可别瞎咧咧,不就是个连港们,他们也忒霸道了吧,以前我还不知道有这么档子事儿,只道咱们萧山地势不好,要啥啥没有,活该受穷,谁他……谁能知道竟是连港的那帮家伙在后边使坏,挡住了咱们萧山的金山银海……”

宋运通这一鼓噪,先前沉闷的气氛立时被催火了,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跟着开始表态,口径煞是一致,皆要求跟连港干一回。

其实,众人原本也没如此胆色,毕竟要跟连港这个在辽东的第一大政治团体叫板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众人之所以定下决心,还是因为薛老三的存在,毕竟这位薛书记的背景,大家朦朦胧胧,未必知晓,可战斗力却是一等一的,有他在前面戳着,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正所谓,本小利大,不搏是呆瓜!

…………

“薛书记,这是集合县委办公室所有笔杆子,整治出的一份萧山建港可行性分析报告,请您过目!”

薛向正在办公室睡午觉,县府办主任王刚就夹了本文件夹,风风火火地撞了进来。

楚朝晖下放了,薛向倒也没寻别的秘书,一来一时难有合适的,而二来他这人念旧,索性就由王刚兼了他的秘书。

王刚和薛向相处日久,知道这位书记的脾性,所以,薛向睡得正迷糊之际,王刚也敢将之唤醒。

薛向揉揉睡眼,接过王刚的文件夹,就翻阅起来。要说县委办的这些笔杆子,做起党八股来,个个都是好手,可真弄起这需要分析、见地的报告来,那就完全不是个儿了。

一篇可行性报告,除了他薛书记事先提点的二条主要论据,这县委办十多个笔杆子,竟未再提出任何真知灼见了,可见术业有专攻这话是多么的正确。

好在薛向这个可行性报告,投出去,就是为冲某些人亮明态度,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他自然知道,萧山建港不可能是几张纸就能定下来的,刺刀见红的时候,还得他薛某人冲在最前头。

薛向皱着眉头,把文件看了一遍,刚要递还给王刚,钟伯韬行色匆匆闪进门来,“薛书记,连港地委办公厅来人了,说有要事儿要找您商量!”

这个消息,让薛向吃了一惊,他还以为连港那帮人会始终隐在身后出手,比如辽东日报和省农业厅的红头文件那两招,耍得就不赖,这会儿,怎么跳到台前来了。

薛向心中生疑,嘴上却道:“钟县长,你是县长,县府有事儿,你做主就可以了嘛,我这儿正忙着呢,就劳驾你去接待吧。”

敌情不明,薛向不愿出面,更何况,都要扯破脸了,何必还多此一举。

钟伯韬急道:“薛书记,不是我偷奸耍滑,是人家只认你啊,来人是连港地委办公厅的邓副秘书长,听他口气,好像有什么好处,要送与我们,我细细问过,可人家就是不说呀!”

连港地区是副部级架构,地委设有办公厅,而非普通地委的办公室,地委办公厅副秘书长乃是副厅级干部,比他薛某人还高了一级,连港能派副秘书长来此,先不说别的,态度便算绝好了。

“王主任,你辛苦一趟,亲自把这份文件交付周专员手中!”

说话儿,薛向便将那份可行性报告递给了王刚,又冲钟伯韬道:“走,我陪你去会会那位邓秘书长!”

………………

邓秘书长果然是来送好处的,而且好处还不小,不,不仅是不小,简直是大得让薛老三吃惊。

“薛书记,怎么样,你们萧山这回算是拣着大便宜了吧,哈哈……”

看着薛向盯着文件,长大了嘴巴,邓秘书长很是快意,心中嘀咕,到底是乡巴佬,没见过天大,转念又想,这块蛋糕确实给得大了,真正让人心痛,可谁叫眼下让这帮穷措大捏住了要害呢,且等缓过了这阵劲儿,早早晚晚,得收拾这帮土顽!

啪的一下,薛向合上了文件夹,一把拽过邓秘书长肥厚白皙的大手,不住地摇晃,脸上现出热情洋溢而又感激涕零的表情,“赵秘书长,感谢,实在是感谢……啥也不说了……感谢……”

薛书记语带哽咽,似乎情绪有些失控,难以成言,弄得身后的钟伯韬、廖国友等人忍不住好奇,到底连港开出了怎样的条件,让自家这位心坚如铁的薛书记感动成这样。

邓秘书长很满意薛向的举动,心中的烦闷、憋屈一扫而空,继而是满心的得意,果然是一帮穷措大,小小的头号方案,就将他们砸晕了,要是后边的条件开出来,还不把这位薛书记吓死啊,不过,这样也好,花最小的代价,解决了问题,这笔功劳可是不小哇!

实事求是地说,邓秘书长所谓小小一号方案,在薛向看来,是真的不小了,薛老三是真的被连港地委的豪气所惊住了。

他方才看得那份文件,正是连港就萧山县围海造田开出的条件,文件上说,考虑到萧山县人民围海造田的困难和艰辛,以及开荒造出田地注定贫瘠云云,连港人民实在不忍看到萧山人民如此辛劳,愿意每年帮扶萧山县五十万元,用以改善萧山县人民的生活质量!

五十万元,还是每年!

如此条件,怎不叫薛老三惊诧!要知道,即便是萧山县还戴着贫困县帽子的时候,从中央哭爹爹,求奶奶,要回的扶贫款也不过这个数目,而现在萧山县甩掉了脱贫的帽子,这笔扶贫款显然已是过眼云烟,不可再求,连港这时主动站出来,要接着出这笔钱,怎不叫薛老三惊喜交集!

“行了,该办的事儿也办完了,就不打扰同志们办公了,我们就先走了!”

来前,看陈书记那副慎之又慎,交待了又交待的态度,邓秘书长还以为此行一定苦难冲冲,扯皮多多,因此还带了几位扯皮专家,谁成想,萧山县的这位薛书记太也名不副实,不待他邓某人使出三板斧,竟是一棒子就砸晕了,太也没成就感,索性,不如归去!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一把攥死姓薛的

“慢着!”

邓秘书长刚转过身子,便被薛向出声止住。

邓秘书长回过头来,“薛书记还有什么事儿,难道是对条件不满意!”

薛向笑道:“哪里哪里,连港人民的深情厚谊,我们实在是感激涕零,只是这五十万元援助,能否马上拨付,邓秘书长可能不知道,这围海造田,尽管是仓促之举,可事到如今,若是没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也只能继续干下去,所以,连港的这笔援助,若是能尽快到位,我们萧山县县委县政府才好名正言顺地喝令停工啊!”

送上门来的肥肉,薛老三焉能让它跑了,他这家伙是打定主意,要在连港这块肥腻腻的肉上,撕下一大口。

闻听薛向言语,邓秘书长有些沉吟不决,实事求是地说,他此来,陈大河给的权限颇大,且为方面他行事,还备下了多套方案,甚至将此次谈判的最高代价提高到百万元,而如今五十万就拿下了,原本是了不得的胜利。

可偏偏就在这时,薛向提出要连港马上支付现款,这一下算是打在了邓秘书长的七寸上!

因为连港虽然写好了协议,其实也是存了晃点萧山的心思,毕竟连港虽然家大业大,可五十万元到底不是小数目,再一个,连港补助萧山,老百姓只当是连港好心,可辽东政坛谁能不知是连港被萧山拿住了,这就相当于是在缴保护费一般,连港再是把名字取得好听。曰为补助,总归改变不了受欺负的事实。

因此,陈大河也有一番考量,这次,邓秘书长下去谈条件,他其实不在乎开多开少,而是压根儿就存了不给的心思。

萧山要建港,连港本有无数手段对付,萧山县二三十年前的两次,便是明证。而今之所以被卡住,所虑者,不过这位薛书记一人。

只要先拿条款稳住了这位薛书记,腾出了空当,再慢慢运作、消磨,将这位薛书记高升了事,到时萧山换了当家人,若是还拿这所谓条款去连港要钱,保管连港财政局能想出一万种办法遮应过去。

可偏偏这位薛书记就好像看透连港的虚实一般。毫不顾忌面皮,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就直言要钱。还语出威胁,说什么没有钱,恐怕无法跟正在施工的同志们解释,可谁他娘的不知道,你薛书记在萧山横行霸道惯了,干啥事儿,跟人解释过。威胁就威胁,耍这套路做甚。

邓秘书长心里骂翻了天,沉吟半晌。方道:“薛书记,跟同志们好好解释解释嘛,实在不行,完全可以把这份协议,亮给他们看嘛,总不能见了这份协议,还有生事儿的吧。我们堂堂连港地委地区行署的信誉就这么差?”

薛向道:“邓秘书长,看您说的,连港乃我辽东,乃至东北三省的骄傲。这点小钱,对你们来说,九牛一毛嘛,谁还能信不过?”

闻听薛向如此言语,邓秘书长的脸色果然立时好了许多,谁成想薛老三话锋一转,凑到邓秘书长近前,低声道:“邓秘书长,都说家丑不能外扬,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了,实不相瞒,现如今,咱们县上的财政,都已经空了,参与填海施工的同志们,有半拉月都没开支了,我这儿到时想停工,可现如今是我是龟壳垫床脚,不得不硬撑啊,如果我这儿按您的意思,马上停工,势必得马上给人结清工钱,可县里哪有钱给人结账,到时一露馅,那帮讨债鬼还不把我生吞活剥了啊。”

论嘴皮子,论心眼,薛向能甩出邓秘书长十条街去。

如此一番言语,直听得邓秘书长瞠目结舌,半点回口的余地也无,因为这牙尖嘴利的薛老三已然把“不给钱”和“不停工”对等起来了,陈书记的拖刀计哪里还玩儿得下去。

“这,这……”

邓秘书长一时无语,亏得一旁的随员悄悄扯了他一下,邓秘书长才回过神来,心头大恨,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个笑兮兮的坏小子,可是再愤怒,眼前的事儿得办啊,萧山县围海造田停工这是陈书记下的死命令,至于钱不钱的,倒不是大事儿,关键就怕这小子拿钱不办事儿!

一念至此,邓秘书长牙齿一咬,说道:“薛书记,先给钱没关系,可我要你立刻下达围海造田工程的停工的命令,并立下字据,保证永不复工!”

“这个,这个……”薛老三面露迟疑之色,“邓秘书长,用不着这么急吧,再者说,我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说出去的话还能反悔不成,您满花原打听打听去,谁不知道我薛向一口唾沫一颗钉!”

“话不是这么说的,薛书记的人品,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你也得体谅我的难处,我充其量也就是个跑腿儿的,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五十万的款子,我今天还真就带来了,你薛书记要是肯签协议,这存折,你立马拿走,若是不签,只怕我也无能为力!”

说话儿,邓秘书长还真就从口袋里掏出个红色存单,故意竖直,亮在了薛向眼前,鲜艳通红的数字好似誓要亮瞎薛老三的钛金狗眼!

此刻,邓秘书长真是得意万分,他万万没想到这位薛书记竟是个谈判场的初哥,太过名不副其实,抢先就亮出了自己的底牌——萧山县无钱,这不是放手让他拿捏么?

“嘿嘿,陈书记只要我诓住这位薛书记,且为了连港的面皮,在那协议中,压根儿就没提让围海造田停工的事儿,而此刻,自个儿趁势拿捏住了这位薛书记,让他立下字据,岂不比陈书记的计策还高明了十倍,简直超额完成了任务,试想想,一个是诓,没准儿别人回过味儿来,又反悔;一个是立下字据,彻底攥死了他。前后相较,自己真是……”

邓秘书长真个是志得意满,心中已然展开了无限遐想。

薛向盯着拿张建设银行的存单,怔怔出神,忽地,猛一跺脚,喊道:“王主任,准备笔本,我写!”

看着这位薛书记被自己拿捏得如此为难,邓秘书长心中乐开了花!

刷刷刷,薛向接过王刚递来的纸笔,片刻就写好了一份保证书,并签上了自己的大名,那位邓秘书长似乎还不放心,又扭扭捏捏地要薛向按上了手印,这才如获至宝地将保证书夺了过来,捧在手里,反反复复看个不停,拼命绞动脑汁,咀嚼文字,生怕薛老三在其中藏了什么埋伏。

一通摆开、揉碎的解读后,邓秘书长终于放了心,白纸黑字在手,已然攥死了这小子,不怕他翻了天去。

啪!

邓秘书长爽快地把那张存单拍进了眼睛快望出血来的薛老三手中,场面话都直接省了,调头就走,步履匆忙处,好似生怕薛老三反悔一般。

邓秘书长一去,钟伯韬、段钢几位再也忍不住了,围上前来,七嘴八舌地问开了。

”薛书记,糊涂啊!刚才姓邓的在,我没好说话,可我一个劲儿地给你使眼色,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怎么能装看不见,这协议一签,大事去矣,糊涂啊!”

敢如此直谏的,除了性子火爆的段钢,还有何人。

“薛书记,你得给我个解释,你的脑子,我老头子信得过,刚才没开口,是料定你不会出尔反尔,现在该说说,是怎么回事儿了!”

说话的是一脸紧张、悲怆的王建王书记,王建嘴上说信得过薛向,其实心里已然沸反盈天,这白纸黑字都让人拿去了,还有什么回旋的余地,心中直疼得滴血,难不成今生最大的遗憾,终归还得带进坟墓!

“薛书记,以我之见,您的这个决定似乎……似乎太过仓促了!”

这是现如今在县委老实的如同嬷嬷一般的钟伯韬,便是连他都忍不住责怪薛向了,可见这位薛书记此举,有多么的不得人心。

眼见着,自己这位萧山县的功勋书记,就要成萧山未来百年的祸首罪魁了,薛老三终于忍不住了,“够了!”

声虽不大,薛书记积威所致,倒也有几分令行禁止的威风,众人立时就住了声儿!

哗的声响,薛老三把存折塞进了段钢手中,“钢县长,你不总说大鹏基地的资金不足么,这下足了吧,赶紧去取出来,免得人家后悔,冻结了资金!”

“冻结资金?不能吧,连港能做出这么不地道的事儿?”

宋运通依旧后知后觉,没回过味儿来,脱口而出。

可这时,其余几位满脸惊诧,望着薛老三,心中均是雷霆滚滚,哪里是人家要反悔,分明是眼前这位要吃干抹净不认账啊,只是这连港这头肥猪,似乎太肥了些,这位薛书记一口吞下,也不怕噎死啊!

薛书记噎死噎不死,段钢管不着,他不管薛向到时怎么跟人家连港那边交待,反正钱到了他兜里,是死活也别想出来,先花了再说!

PS:凌晨有更新,周一开始三章每天还欠章,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三百一十七章 电视台采访

陈大河持了邓秘书长捧上前来的纸张,扫了一眼,便拧紧了眉头,忽地一声急喊,秘书赶紧捧来了陈书记的老花镜。

陈大河手忙脚乱地将眼镜戴上后,眼神再次凝上了那张白纸,盯着上面的两排蓝黑钢笔字,便琢磨开了。

良久,陈大河取下老花镜,眉宇间的肉疙瘩早已平复,双颊拽起,露出久违的笑容,伸手拍拍邓秘书长的肩头,“老邓,行啊,有你的,都说你是办公厅的一支笔,我看你老邓的本事比之孔明、子房亦不遑多让啊!”

陈大河的心情实在是大好,有了这张保证书,他提着的心完全放了下来,至于那花掉的五十万,对连港这豪门大户来说,九牛一毛,不值一提嘛。

先前他还担心那位薛书记太过难缠,还特意派了稳重的邓秘书长领头,组建了谈判专家团前去,此外,还准备了多套方案,和丰厚条款,哪里知道那位薛书记竟是如此的眼皮子浅,让区区五十万,就一家伙砸瞎了眼!

“书记过奖,书记过奖啦!”

邓秘书长被陈大河这一拍,浑身骨头都轻了二两,眼前的这张保证书,可称得上他生平得意之作了!

陈大河笑道:“行了,老邓,我也没功夫给你掰扯了,我看行署办公厅秘书长一职就由……”

叮铃铃,叮铃铃……

陈大河一句未完,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伸手接过电话,刚“喂”了声,脸上立刻放出光彩来:“张书记啊,哈哈,您果然是妙计安天下,您猜猜我手里捏着什么,那位薛书记亲笔签的保证书,区区五十万元,那边的围海造田工程,便永远停止。真个是一劳永逸啊!”

不待电话那头的张春林言语,陈大河便打了一通机枪,他也确实是兴奋了,悬在连港头上多少年的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一朝解下,心中快意,自然难言。

一旁的邓秘书长弄清电话那头是谁,跟着也弯下了粗腰,满脸得意不下于陈大河。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眼中满是渴求之色。显然是希望这位陈书记表功之余,千万别落下自己。

“一劳永逸,嘿嘿!”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郁,却听不出什么感情色彩,“他签了什么保证书呢,你念给我听听!”

邓秘书长慌忙一个跨步,抢在陈大河秘书之前,抓住了近在陈大河咫尺的纸张,捧到了陈大河眼前。

陈大河瞥了他一眼。凝眸纸张,念到:“本人薛向,代表萧山县委庄严承诺,绝不再上马围海造田工程,立此存照,用不反悔!签字人,薛向。对了,还有他的手印,呵呵,错不了。老邓看着他签的!”

陈大河一句“老邓”,激动得邓秘书长膀胱一紧,险些没托住手中的保证书!

陈大河念罢,电话那头又传来两声听不出感情色彩的笑声,接着,便听那边道:“看省台吧!”

辽东省在全国三十多个省、直辖市、自治区中,经济、政治、文化,都称不上出挑,但辽东人民也有引以为傲的地方,那就是辽东省电视台。这家电视台乃是全国最早的五家电视台,成立于1957年,在大部分省市,还瞅着别家电视台收看节目的时候,辽东人民已经有了自己的省台,尽管电视稀少,可辽东电视台,照样是全辽东人民的骄傲!

张春林冰冷如水的语调,让陈大河隐隐有些不安,他刚要朝办公室左侧的茶几处行去,听见电话那头声音的邓秘书长,却已经冲到了近前,抬手拧开了电视。

这是一台黑白电视,辽东省自产的,质量虽然不高,可用来收看本地电台,画面和音质都极是清晰。

陈大河办公室的这台电视,其实也只能收到辽东台和并不清晰的中央台,因着辽东台也转播中央台每日七点的新闻联播,是以,对陈大河而言,一个辽东台就够了,而这台电视自摆进陈大河办公室,确也没调过别的台。

因此,这会儿电视一打开,便正是辽东台!

画面一转,陈大河的眼睛便凝住不动了,因为画面上的场景,他实在是做梦都见过,正是萧山县丰乐乡边上的鹰嘴峡,而那醒目的峡谷此时早已匿迹,山峰被削平,记忆中的汪洋,已然化作平土,画面上,还有数不清的人头,正挥舞着手中的铁锹,在平整土地!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好的,立时就停工,姓薛的这是违约,是讹诈,是不要脸……”

邓秘书长霎时就癫狂了,竟忘了此处是陈大河的办公室,跳着脚就喝骂开了!

“闭嘴!”陈大河虽不知薛向何故出尔反尔,却也终于恼了!

邓秘书长悚然大惊,方才记起此处何地,连忙躬了身子,想要道歉,却又不敢开口,正急切间,忽然,画面又是一转,姓薛的小子,竟然露脸了!

电视上,一个蓝色工作服的短发美女,正持了话筒,对准薛向提问,“薛书记,请问你们萧山县开建海港之举,有没有经过科学论证,有没有得到省里支持,有没有什么特殊困难呢?”

这短发美女,邓秘书长认识,正是省台每日晚间六点半辽东新闻的主播王粲,她竟然都出动了,可见萧山开港,省里已然得知了!

霎时间,邓秘书长心头一片乱麻,只剩下本能的恨意,死死盯住画面上那个怎么看怎么想踹的俊脸。

薛向笑道:“记者同志,提问也用排比句,是不是有些难为人了,不知道是你的新闻学没学好,还是特意为难我呢?”

电视上,薛老三不回答问题,竟然调侃起王粲来,真不知道这段镜头,怎么没被剪切掉!

邓秘书长正心头暗骂,电视上的王大美女竟风情无限地回了个眉眼,说道:“听说薛书记可是鼎鼎大名的京大高材生,这点小儿科,定是难不住您的!”

辽东电视台自创立初,便以求新求变著称,即使最严肃的那十年间,辽东电视台的也走出了别样风格。到了今天,辽东台更是将个性、新颖,作了主打特色,是以,如此家长里短般的对话,也能上得了台盘,也就不稀奇了。

薛向道:“那我就试试,第一个问题,科学论证,记者同志,你都说了我是京大毕业生,如果你知道我们京大在六十多年前,就最先提出了民主和科学两个问题,想必你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了,我可以负责任的说,萧山县建港绝对是经过深思熟虑和科学论证的!”

“第二个问题,省里的支持,实事求是地说,目前省里并为明确表态,不过也可以理解,要知道萧山开埠建港的可行性分析报告也不过刚交付到省里,省里反馈回来,也需要时间嘛,不过,我相信以省委领导的英明睿智,定能看出萧山建港的好处,定能给以我们极大的支持的!”

“第三个问题,特殊困难,这个我要说的是特殊困难没有,一般性困难还是不少的,最大的一般性困难就是资金不足,记者同志想必也知道,我们萧山县原本炸峡填海,只是为了造田,而后来,看了省报,又请来农业厅的专家论证,结果证明,本地土质不适合造田,这才顺水推舟,改为建港,而建港的花费之巨,想必不用我多言,记者同志也清楚,因此,目前,对我们来说,最大的困难还是资金支持。不过好在,我们辽东大地上,到处是勤劳的人民,热情的乡亲!这不,在得知我们萧山县遭遇到巨大经济苦难后,连港人民率先伸出了援助之手,承诺每年支援萧山五十万元人民币,用以改善萧山县人民的生活,并且第一笔支援款项,已经到账,对此,我代表全体萧山县人民谢谢连港人民了,他们的深情厚谊,我们萧山人民永远铭记,在这里,我也希望省台能好好宣传连港人民的博爱……”

嗵!

一声雷鸣般的巨响过后,正播着俊男美女画面的电视剧陡然冒起了黑烟!

原来,看着薛向在电视里亮出的那本由他陈某人签了大名地支援协议,陈书记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宫商角徽羽,终于一个没忍住,持了盛满水的茶杯,一个大力猛扣,便有了现在的隆隆黑烟!

陈大河实在是太气愤了,太气愤了,这辈子受的所有气,加起来,只怕也没今日的多。

此刻,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被那笑兮兮的臭小子给涮了,当着全省四千万人民狠狠地涮了一把。

更可恨的是,这小王八蛋吃干抹净不认账也就罢了,竟然还敢亮出那份每年五十万支援的文件,声泪俱下地说着感谢连港人民,这是摆明了要吃大户,天长地久地吃下去啊,还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脸啊!

陈大河此刻,只觉自己跟傻子一般,求着那臭小子,颠颠儿签了自己的卖身合同,一卖无数年!

第三百一十八章 省委常委会

“陈书记,你别气,也别急,这姓薛的太不要脸了,他有咱们的承诺,咱们还有他的保证书呢,他会请省电视台,难道咱们不会么,不,我看咱们把省电视台、省报一起请来,比声势,比动静儿,咱们连港伸出个小指头,也压死他萧山了!”

邓秘书长也出离愤怒了,可自己的愤怒怎能比得上领导的愤怒来得重要,狂怒之余,邓秘书长倒没忘记宽解陈大河,并亮出奇技。

邓秘书长的言语,似乎果真生了奇效,他一言罢,陈大河喘着粗气的鼻息,陡然平缓了,一双赤红的眼珠子,竟有转青的迹象,并朝他这边瞧来。

邓秘书长挥舞着手中的那份薛向亲笔写下的保证书,正待再接再厉,忽然陈大河动了,这一动,真矫如脱兔,快比流星。他一把扯过邓秘书长手中的那张纸条,三下两下地扯得粉碎,复又握紧手里,揉成一团,狠狠砸在邓秘书长脸上,霎时,化作蝴蝶片片飞舞!

邓秘书长彻底懵了,他不知道陈书记何以如此气愤,竟致失去理智了,赶紧道:“陈书记,您千万冷静,要不我再去一趟萧山县,一定让那小子痛哭流涕,他亲笔……”

邓秘书长还待滔滔不绝,一边的秘书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生怕已经气得鼻子冒烟的陈书记,再听这位估计干不了两天的邓副秘书长瞎咧咧几句,能气死过去。“邓秘书长,纸条上写的保证什么?保证不围海造田;电视上,那位薛书记说的什么?人家要开埠建港!”

秘书此话一出,邓秘书长哪里不知道坏在何处,那臭小子保证不围海造田,可没保证不开埠建港啊!

“啊!”

邓秘书长脑子直若被谁重重锤了一下,一声惨叫过后,仰头便倒!

………………

“黄口小儿,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陈大河简短的头发根根站起。眼珠子的血红褪尽,根根血丝却留存了下来,昭示着他方才的愤怒。

这会儿,坐在张春林办公室里,他嘴巴里仍旧愤愤不平地念叨着。

“第十二遍啦,老陈,你不累,我听着都累,来。喝杯茶,降降火。早知道你要来,特意给你准备的,金银花、野菊花混调的!”

张春林依旧面容平和,白皙的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伸手将茶杯在陈大河面前放了,顺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陈大河伸手一推茶杯,“都这会儿了,火烧眉毛了,我哪里还有心思喝茶。张书记,快说说怎么办吧,要是连港在我手里衰败下来,我怎么有脸去见老书记他们啊!”

张春林摆摆手,道:“放心,就是老书记们打板子,也有我陪着你挨。怕什么,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把那位小同志想得简单啦!。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我估摸着是年纪大了,光长皱纹,长不了智慧了!”

陈大河知道张春林此话何意,其实,发动省报写土壤酸碱论,以及农业厅发布红头文件,还有那五十万的补助款,都是这位张书记的主意。

在张春林看来,薛向打着围海造田的旗号,是明修栈道,而最终目的却是为了暗渡这建港的陈仓。而薛向之所以不明着建港,而采用围海造田这一迂回战术,显然是心有顾忌,而这顾忌,恐怕正是以自己为首的连港这一大政治集团。

既然有顾忌,那就好办,张春林便发动能量,让薛向这围海造田造不下去,而且张某人使得是堂堂之阵,用阳谋——科学论证,这一手段,阻止薛向的所谓围海造田,破的就是薛向的明修栈道,同样也是在告诫薛老三,你玩儿得小动作,我们知道了,你老老实实收手吧。

要说,张书记还真是厚道人,连薛老三的面子都照顾到了,五十万的好处费,且是连连都发的好处费,可谓是轻轻打一板子,却塞了个天大的肉包子。

按理说,都到这份儿上了,一般有天良的人,都该感激涕零,尔后,欢欢喜喜地捧着肉包子,回家过年去。

可偏生这位薛书记就不是一般人,而且貌似也没什么良心,这家伙是肉包子照吞不误,该干的事儿,还得硬干,你不让他明修栈道,这家伙就给你来个明渡陈仓,干脆就亮明了招牌,玩儿楞的!

是以,张春林的一番算计,完全落空,才有了此刻的这番感叹。

“那,那怎么办,难不成任由他兴风作浪,怎么俯身认输?”

陈大河对张春林的这番言语很是不满,霍然起身,瞪眼瞧着张春林。

张春林笑笑:“怎么,急啦?”

陈大河一横眼:“还不急?我可听说那小子的劳什子可行性分析报告都递到了计划委员会,不可小觑啊!”

张春林站起身来,步到办公桌前,取过一份文件,又转回沙发上坐了,将文件递给陈大河,“不用听说,我这儿就有一份,写得不咋的,你看看!”

陈大河伸手接过文件,却不翻开,而是撂在了茶几上,“我不看,人家摆明了就是走过场,干嘛好好写,真刀真枪,还不得在常委会上!”

话至此处,陈大河忽地在张春林身边坐了,声音转急:“张书记,都这会儿了,可开不得玩笑,得上心啊,实不相瞒,那小子在省委也有根脚,弄不好真翻了船,你我就都是连港的千古罪人呐!”

闻听此言,张春林那张永远挂笑的脸上,第一次收敛了笑容,淡淡的看着陈大河,“老陈,我心里有数,事虽急,但还不到那份儿上,省里,我倒是有把握,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那位小薛同志,把这事儿捅到中央去啊!”

陈大河陡然瞪大眼睛,“可能么,省里都否了,他捅到中央去,有什么用,这岂不是无组织无纪律!”

“无组织无纪律的事儿,小薛同志干得还少了?”张春林反问道。

不待陈大河接口,他又道:“开埠建港,涉及到的资金,数以亿计,若真定案,不可能不走中央部委,老陈,今次的教训,可谓之为前车之鉴,眼下,咱们可不能不早早地未雨绸缪啊!”

“您的意思是?”陈大河有些迷惑不解。

张春林道:“该动起来了,老书记们那边,也该走动了,听说小薛同志在京城的人脉可是不弱呢,咱们这只笨鸟若不先飞,只怕又被别人落下啦!”

陈大河点点头,明白了张春林意指何方,忽地,又道:“省里这边怎么办,难不成任他猖狂?“

“猖狂?”张春林拢拢头发,笑道:“谁说的?”

………………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鲜花吐蕊、翠竹欲滴,一张宽大的圆木会议桌中央,插着小国旗和党旗,周围摆放着十一把梨木靠背椅。

这十一把椅子,放在别处,也不过是平常的椅子,顶多材质精贵,打磨精细,较之一般的椅子,更值些人民币。

可放诸这个室内,那就质比珍宝,万金不换。

因为举辽东全省四千万人口,上百万干部中,能坐上这个位子的,也不过十一位,乃是十万里、百万里挑一的人物!

能在此间,有一席之地,无不是历经宦海风浪、饱受大浪淘沙的英杰,只有这些英杰,才配,也才能坐在这里,统御这四千万生灵,主宰这十四万平方公里河山。

没错,此间正是辽东省省委常委会议室!

时近二点半,辽东省省委常委会刚刚开始。

出席会议的有,省委书记邓永加,副书记、省长白建明,副书记张春林,常务副省长李烈,纪委书记韩剑,组织部长冯京,政法委书记廖剑青,宣传部长孔英杰,连港地委书记陈大河,省委秘书长沈炼,省军区司令员陈烽火!

会上,省委书记邓永加主持了会议,并做了重要讲话。今次会议召开,主要是学习中央指示精神,会议文件纲要。主要有三份重要文件,第一,传达中央下发的《关于建国以来若干历史问题的重大决议》,正式否定文化DGM;第二,学习国务院发布《关于城镇非农业个体经济若干政策性规定》,重点关注,个体经济是国营经济和集体经济的必要补充;第三,学习国务院批转《关于实行工业生产经济责任制若干问题的意见》,研讨亏损的城镇国有和集体企业施行承包制的可行性。

今次,三项重要议题齐发,会议开展的紧张而激烈,可以说,这三项文件精神,不仅是对辽东,甚至可以说对此时和今后的共和国,都产生了巨大而强烈的影响。

第一份文件,算是彻底对某事进行了收尾,彻底将未来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了。

第二份文件的出台,几乎一夜之间,举国谈商,个体户开始蝗虫过境般的涌现,下海经商渐成潮流。

而正是有了第三份文件的出台,明确了承包企业的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共和国的第一批明星企业家,才由此孕育而生。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夺命总在关键时

省委常委会议从中午两点半,一直开到下午五点,三份重要文件,才算在邓书记的主持下学习完毕!

“同志们呐,中央的这三份文件,很重要,也很及时,不仅敲响了全党思想领域的警钟,也就当前经济发展中的主要问题和突出矛盾,做了集中论述,既为我们当前的问题,提供了解题思路,也为今后的经济发展,指出了光明道路,总之,我们辽东省委省政府一定要把中央的指示精神全面贯彻落实下去,一定要鼓足干劲儿,又快又好地把省内的经济建设搞上去……”

啪啪啪……

邓永加作罢最后陈词,会议室内响起一片掌声。

邓永加点燃根烟,深吸一口,又伸手摩挲下花白的短发,抬手看看表,笑道:“钟点儿不早了,还有那位同志有什么新的好的认识,可以说,也可以提嘛,如果没有,到饭口了,我请大伙儿对付一口?”

邓永加话音方落,省长白建明笑道:“得了吧,邓书记,就您那抠劲儿,您请客,谁还敢去,上回那顿菜糊糊,可吃得我两天没端碗!”

“哈哈哈……”

满室笑声尽起,原来上次邓永加也是如这般会议开完,临近饭点儿,他说做东,结果,就请常委们吃了顿菜糊糊,若是一般菜糊糊也就罢了,可邓书记点的菜糊糊里面加了豆饼渣,初始吃,味道极好,毕竟常委小食堂。请的都是大厨,便是菜糊糊也是精工细作,再加上,大伙儿给邓书记面子,吃得也挺欢实,可谁成想这豆饼渣最是饱腹,一时贪嘴,吃的多的,难免涨肚!

不止白建明中招,好些常委都着了道儿。这会儿听白建明提起老话,众人自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邓永加轻弹烟灰,老脸也是写满了笑意:“老白不地道啊,我这儿好心好意请你吃饭,咋还请出了罪过呢,你老白两天没端碗,证明我那顿饭有质量嘛!”

省委常委会的气氛一向很好,说完正事儿,话点闲篇儿。乃是这些大人物的沟通手段,反倒较之地委、县委常委会少了些针锋相对。多了些融洽。

不过谁要是以为省委常委会只剩了融洽,那绝对就是幼稚,有利益的地方就会有争斗,更何况常委会这种利益核心呢。

只不过到了省委这一级,实在已经算是高不可触的云端,如果把官场升迁,比作修真练级,科级干部算是练气期,基本踏入了修仙者的行列。薛老三如今的级别也不过是个筑基后期,而到了省委常委这一级,基本个个都是元婴老怪,法力通玄,威能广大。

这帮大能凑在一起开会,即便是矛盾滔天,势不两立。也绝对不会刀枪相抵,因为他们青睐的绝技,永远是太极推手,袖里乾坤。以及化骨绵掌。

“行了,都别矫情了,没事儿,就散了吧,跟我一块儿吃饭去,放心,这回绝对不会再弄菜糊糊了!”

说话儿,邓永加笑着就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常务副省长李烈笑道:“邓书记,吃饭先别急嘛,我这儿倒还真有件难为事儿,怕是得劳驾您和同志们给拿个主意。”

不待邓永加接茬儿,陈大河也跟着站起来了,“书记,吃饭吃饭,我是馋了,上回的菜糊糊,省长吃了饱肚,我老陈可还没吃够呢。”

“李省长,什么为难事儿,待会儿跟我说,就别麻烦大伙儿了,我看也是先吃饭,我这肚子啊,一到点儿,不朝里填点儿食儿,它就跟你闹腾。”

张春林乐呵呵地看着李烈,满眼笑意。

“是啊,我这儿也饿得厉害,老李,啥事儿赶紧说,说完吃饭,不信,你还有啥过不去的坎儿!”

省长白建明这时也接茬儿了。

邓永加笑着看看说话的几人,复又坐了下来,陈大河孤零零地站着,似乎也受不得众人的瞩目,赶紧也坐了回来。

李烈道:“是这么档子事儿,花原最近报上来一个关于新建海港的方案,计委拿不定主意,报我这儿来了,我看了也觉得兹事体大,恰好今天邓书记召开会议,就想拿出来,让同志们帮着参详参详!”

不待旁人接茬儿,陈大河抢道:“原来是这事儿,用不着麻烦同志们了,这事儿,我倒是一清二楚,前天省台不还播了嘛,我们连港给萧山支援了一笔款子,其实,萧山原本是要围海造田的,只因思虑不周,没有科学论证,经省农业厅调研指导后,认知到那处田地沙质化严重,又少营养,因此,造田不成,才临时改建海港,同志们试想想,就这么个三心二意,临时起意的提案,不跟笑话一般,还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呢,我看啊,下面的同志有干劲儿是好的,可这股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劲儿却是要不得!”

细说来,萧山县和连港的龌龊,几乎在省报登出那份土壤酸碱性的豆腐块儿后,这帮大佬几乎都心知肚明了。

或许,他们不会像连港那般长年警觉萧山,他们也没功夫管萧山炸峡填海是做甚,可这份极尽农业知识普及类的文章一登,几乎明晃晃地照出了司马昭之心。

试想,那位省委大佬不看省报,哪位省委大佬不是敏感性惊人。

再加上,农业厅紧接着下了关于沿海造田的红头文件,连港和萧山的矛盾几乎已然摆到了众位大佬的桌面上。

不过,矛盾归矛盾,其实众位大佬并不怎么萦怀于此,尽管萧山建港在省级范围内来说,也是了不得的大事,可连港这个强大的政治集团横在中间,没有谁想无故去掺和,毕竟萧山县上交的只是一分提案,距离要变成白花花的银子,从中央流进辽东还有许多路要走,可谁又能保证,萧山能走通!

功大,路险,且得功未必归己的时候,是没有多少人愿意舍着命的往里掺和的。

张春林笑道:“噢,既然是这么回事儿,我看就没必要讨论了嘛,邓书记,吃饭吃饭,我可是真饿了!”

“春林同志少待,李烈同志既然有问题,提出来了,咱们该解决的,还得解决嘛。”

省长白建明接过了张春林的话茬儿,又冲李烈道:“李省长,刚才大河同志说得很清楚嘛,我看萧山县也是瞎折腾,东墙不爬,爬西墙,哪能竟由着他们折腾!”

李烈道:“谁说不是呢,我原本也是懒得睬他,可计委的同志们研讨说,貌似萧山的那个方案很有搞头,所以,我这儿就提一嘴,让大家议议嘛!”

省委书记邓永加今年已经六十有九,即使再怎么康健,恐怕明年就得到站,邓永加一撤,空出的省委书记位子,立时就炙手可热至极,白建明、张春林俱是最有力的争夺者。

这点,与会众人心里明镜也似,此刻,含笑而论的四人,在众人眼里已然明里暗里,交手过数回了。

事到如今,张春林若是再阻拦,那就着相了,是以,陈大河刚要再出言之际,他先说话了:“既然李省长认为值得一议,邓书记的饭,晚些吃也罢,我先灌两口茶,稀释稀释胃酸,静听李省长高论!”

说话儿,张春林果然端起面前茶杯猛灌几口,含笑望着李烈。

李烈笑道:“我哪有什么高论,还不是萧山县的那份报告上怎么说,我就怎么念,既然同志们觉得可以一议,那我就说了,报告上是这么说的……”

薛向的那份可行性报告,压根儿就是他提了两点妙处,然后县委办的一群笔杆子加工润色而成,无非就是说了,若开设新港,国家会投多少钱,能拉动辽东的多少经济指标,能增加多少就业,再就是分析了萧山的地利,描绘了新港建成后的美妙图景。

其实这些,用不着薛向论述,在座诸位哪个不是胸中有丘壑,这些浮在纸面上的好处,谁看不出来。

果然,李烈简明扼要地说完萧山县委办炮制的那份可行性分析报告后,与会众人皆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显然,薛老三早预料到这种情况!他之所以如此草草整出个报告,真的是只为敷衍一众大佬,听着不可思议,其实很好理解。

因为薛老三断定,萧山建港最大困难不在省里,而在中央,连港若要反制,主战场恐怕也设在中央,毕竟据薛向调查得知,现任国计委(注意,这个国计委,不是国家计划生育委员会,而是国家计划委员会,就是大名鼎鼎发改委的前身)常务副主任富彦国,副主任文宽夫,皆是连港革委会的老主任。

而萧山若建港,显然是不可能饶过这个单位的。而这时的国计委,可谓是权柄滔天,人家有如此主场优势,焉能不加以利用!

是以,既然绝胜场不在省委,薛老三又何必掀出底牌呢?

想来也是,真正的杀手锏,只有在关键时刻,夺命一击,才分外惨烈夺目!

第三百二十章 重回京大

“呵呵,李省长,我没说错吧,我就说了,萧山吆喝着建港,就是东墙上不得,才临时起意想上西墙,看看,这可行性报告简陋粗糙到如此程度,便是明证,依我看,萧山建港之事,纯粹是下面的某些干部为围海造田的错误决策,惧怕上级处分,而故意提出来挡灾的,毫无实际意义!”

起先,陈大河还真担心萧山的这份报告,能弄出些什么惊心动魄,打动人心的东西来,毕竟他知道萧山开埠建港绝对不是什么围海造田失败后才胡乱弄出来的,而绝对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

可这会儿,见萧山真鼓捣出这么份报告,他悬着的心立时就放了下来!

李烈道:“现在谈有无实际意义还为时过早,即便分析报告很简陋,但有一样,我还是要向同志们强调一下,那就是萧山县的这份报告提出,如果获准建港,国家计委有可能投入两到三个亿的资金,我看这一点是经过仔细论证的,合乎情理,只要有这一点,我认为实际意义就已经大得足够我们这些人饿着肚子替萧山县商议了。”

“知道李省长最近抓投资,抓发展,抓得确实有些辛苦了,只是凡事操切不得,还得时刻保持一颗平常心,试想想,萧山建港压根儿就是没谱的事儿,毕竟不是一万两万,国计委说拨也就拨了,那可是两个亿啊,再一个,萧山建港,无论如何有重复建设的嫌疑,我省,乃至东三省,有连港一个港运大动脉就够了,何必还要分摊资金,再起炉灶呢,能给国家省一点就省一点嘛!”

说话的是宣传部长孔英杰,原本孔英杰在常委班子里的排名,较之李烈靠后不少。以这种略带说教的语气讲话,无论如何是有些不合适的,可这位孔部长实在是有这个资格,因为这个班子里,这位孔部长的年纪竟比邓永加还大上几岁。已经整整六十有九了。可谓是班子里名副其实的老大哥,较之李烈的年纪更是大了一轮还拐弯儿,他如是说话,任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合理!

遇上这位老前辈诘难。李烈自不能向对陈大河那般气盛,一时间,竟有些语塞,就在这时,冯京出言了:“孔部长说得有理。只不过下面的同志们有干劲儿,咱们也不好硬往下压呀,我看这样吧,反正是个没谱的事儿,咱们就替萧山县报上去,上面如何处断,咱们就管不着了,萧山县要政策要支援,就自个儿去上面要。跑下来了,是他们的造化,跑不下来,也怨不得省里不支援!”

冯京和薛向的关系,与会众人虽未必清楚。但绝对是知道那位薛书记和这位冯部长是走得极近的,冯部长替萧山说话,那是再正常不过。

陈大河心中不平,毕竟此事能压在省里。就在省里压死最好,没得再起波澜。他刚要插言,忽然,又有人说话了!

“我看下面同志也不容易,萧山尤其困难,能闯一闯,还是得给年轻人机会!”

此人一言既出,满室俱惊,便是一直含笑抽烟的邓永加,也难免不小心把烟灰弹掉在了裤腿上。

说来也难怪众人惊诧,因为这发言之人,身份太过特殊,竟是常委会上永远的弃权人、沉默者辽东省军区司令员陈烽火!

细说来,省委班子有军方一席,乃是惯例,比如,省一级,有军区司令员或政委充任,地区一级有军分区司令员或政委充任,县市一级,有武装部长充任。

但这惯例,只是为了体现军方在一级政权核心权力层的地位,但并不意味着军方人员可以随意插手政务。

是以,一般省委召开常委会,这位陈司令员要么是请假,要么是来了也只做看客,遇到表决时,他那一票,也多办是弃权,四五年来,一直如此,众人几乎快要忘了常委会里还有这一票的存在。

可这会儿,这位千年难得发言的陈司令员忽然说话了,不仅说话了,还旗帜鲜明地亮出了自己的态度,怎不叫人惊诧!

眼见着形势愈见崩坏,陈大河终于急了,可这次他照例没抢着机会,张春林一锤定音了:“邓书记,白省长,我这肚子真是饿得不行,既然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看就按冯部长的法子走吧,左右不用咱们操心,这会儿,吃饭是正经啊!”

陈大河万万没想到张春林竟在这时松了口,可张春林已然表态,他自不可能再去唱反调,至于张书记为何如此,陈大河大约也能猜到一二,本来嘛,这萧山建港的事儿,确实无比重大,不过这无比重大也只是对连港而言,放诸全省,却又算不得什么了,毕竟辽东省素有共和国长子之称,又是东北老工业基地的领头羊,举省有多少大厂需要省委领导们瞩目,一个八字还没一撇的萧山自然不在众人眼里。

更不提,眼下这个议题,是李烈临时提溜出来的,算不得什么重大议题,更无须举手表决,而常委会上,渐成争锋相对之势,张书记在这时松口,却是正好,毕竟常委会上若起风波,反而徒然将萧山建港之势扩大,没得给下面的人传递错误的信号。

再者,张书记早有筹谋,省里压根儿就不是选定的主战场,暂退一步,以骄其志未尝不可!

………………

秋风苍劲,卷起落叶飞花,两排笔直的新槐,比之两年前似乎粗壮了不少。

薛向摘下一朵淡白的花骨朵儿,放诸鼻尖,轻轻嗅了嗅,仿佛这淡雅至不可闻的味道,能挟带他的神思飘到遥远的过去。

此间,正是共和国的两座最高学府之一京大,亦是薛向的母校。

薛向今日至此,当然不是为了故地重游,缅怀他逝去的青葱岁月!

原来,那日辽东省委常委会后,关于萧山开埠建港的方案,便被呈报上了国计委,初始,此提案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这一点,薛老三早有预料,毕竟国计委何等所在,每日接收的提案、文件、报告车载斗量,小小萧山被隐没其间,实乃正常。更不提今次萧山的那份提案大有打国计委富副主任和文副主任脸的嫌疑,被彻底吞没,本就在情理之中!

说起来,若是普通县,普通县委书记的提案,埋没了也就埋没了,可偏生是萧山县的提案,而萧山县恰好又有个孙猴子似的薛书记,他法力广大,机巧多变,稍稍使力,这份提案,便被规划司提溜出来,做了重点跟进,尔后,便又上了国计委的党组会议,引发了不小的争执。而争执的中心,自然是连港和萧山,到底是一个拳头力大,还是两条腿走路稳便的问题。

因着相持不下,主持国计委日常工作的富彦国主任便让计委办公室下了通知,要连港和萧山组织人员,上计委来当面呈情。

这呈情二字,薛向理解得极是透彻,无非是打嘴仗!

原本,按道理说,薛向赴京打嘴仗,花原地委的陈书记抑或是新科专员周明方二者,至少得有一位随行的,毕竟连港那边已然定好了人选,是陈大河亲自出马,若是花原这边一个大佬都不动,就派了薛向这小小县委书记,去国计委跟人家省委常委大擂台,多少有些不合适!

可偏生这陈书记和周专员对萧山建港之事,是热血沸腾,嘴上的表扬和鼓励的话,听得薛老三已然耳朵起茧子,可偏生到要这二位出力的时候,薛老三立时就明白了什么叫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显然,这二位地委大佬也不看好薛向此行,毕竟在人家的主场,要打这么一场看不到丝毫胜利希望的战役,两位大佬自然没有充当失败背景的兴趣。

就这么着,薛老三孤零零地一个人回来了,原本县里也不是没人陪他,不过,此来原本就是嘴上争锋的事儿,人多了亦无用,反而累赘。

更何况,薛老三还存了假公济私的心思,打算趁这个空当,回家看看小晚和小意,若是带了随员,便是安顿住宿,也是个麻烦事儿!

这不,薛老三归得家来,正是下午两点左右。

现如今,小家伙就读岭南;小晚上了京大,就食食堂;小意一人,自也懒得归家吃饭,是以,薛向到家时,除了卫士和厨师们,却是再无旁人。

在家吃了午餐,又困了一觉,闲极无聊,薛向翻起了相集,待看见小晚在京大的班级合影,薛老三这才想起,小晚从高考到上大学,自己这个做大哥的似乎一点也没给操心。

一时,愧疚满腹,薛老三合了相集,便奔京大来了。

两年过去了,京大还是那个京大,风景如画、书声琅琅的校园,朝气勃发、青春年少的学子。

一踏进这久违的校园,薛老三便觉自己那颗似乎已然衰老、污浊的心脏,霎时间又活泼,净洁起来。

心情一好,游性便起,摘下一朵槐花,薛老三却又不忙着寻小晚了,转道朝东南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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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女生保护神

薛向折道所去的方向,正是樱花林,那处烂漫春光,让他最是缅怀。

东行百米,转步向南,不过十米余,樱花林便遥遥在望了。

眼下虽时近深秋,樱花却未曾尽凋,只是层层娅娅地樱枝稀疏了不少,深红的花朵也尽化浅白。

薛老三移步入林,又行十余步,便住了脚,此处花枝最盛,香气微袭,远远的梧桐枝头起一阵秋风,吹到此处,便又荡起许多花瓣,凭升高处,忽又摇摇曳曳,飘落下来,落满薛向的肩头。

薛老三临空摘一朵百花,擒在指间,募地,笑了。

他忽然想到那日,他驾车行经此处,偶见景灿,转入其间,正卖弄高超驾艺,飞叶摘花之际,忽闻一声清叱,害得自个儿摔了个嘴啃泥的糗事儿。

一念至此,他又想起了那个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苏美人。想起离别的那个夜里,未名湖畔,明月如轮,美人似玉,一本日记,一片情思。

想着想着,薛老三忽然有些惭愧了,快两年了吧,只那日偶然在一次婚宴上见过一次,可那次除了逼着吴公子灌了几瓶酒外,他薛老三见了人家奔来,转身而逃,众目睽睽之下,不是给人难堪么?

薛老三越想越觉自己不是东西,越想越觉自己纯是伪君子,装犊子,既然对人家没意思,留着笔记本做甚,撕了扔了也成啊,为何闲暇之余,偶尔还翻出来瞧瞧,得意地笑笑,什么玩意儿嘛!

啪!

薛老三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心底竟生出一股冲动,想去寻了苏美人好好道个歉。

刚移动脚步,薛向又愣住了,他目力极强,视线忽然穿过枝枝娅娅的樱枝。望着紧邻樱林的那片枫林出神,肃杀的秋风里枝叶凋零,烟尘蔼蔼,林烟深处,似有一个窈窕秀丽的影子。周身薄薄寒烟。似披纱着雾,复凝神瞧去,不是苏老师又是何人。一株白桦下,苏老师倚树而眠。优美的螓首靠在画板上,一张玉颜清减了不少。

薛老三移步近前,方欲出声唤醒苏老师,苏老师倚靠的画板忽然跌落下来,一副素描便现在了薛老三眼前。画板上一俊逸男子,骑在一张自行车上,双手丢把,朝漫天飞舞的樱花瓣摘去,人俊花淡,风浅树深,寥寥几笔,便现神韵,正是薛老三那日骑车摘花图。

薛老三弯下腰来。正欲俯身将苏风雪推醒,忽又瞅见画框右下角还录了两行小诗: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霎时,薛老三的手便凝注了。

忽地,秋风动树。如泣如诉,瑟瑟作响,薛向心头忽生一阵寒意,凝视良久。忽地取下自己的外套,轻轻罩在苏美人身上。便转身大步去了。

心绪烦乱,薛老三也懒得游逛了,便直去寻小晚。

小晚选的中文系,这点是薛向之前没想到的,他原以为自家这个二妹会选什么物理之类的科学性较强的专业,毕竟小晚的理工科目成绩素来极是优异。

不过,小晚选什么专业,他这个做大哥是不打算干涉的,因为在薛老三看来,三个弟妹,压根儿就不用背负什么家庭和生活压力,只要不违法,爱干什么就去干好了,有什么困难,他这个大哥自能解决。毕竟三小年纪渐长,亲昵的话语和动作,已然不便表现,薛向自觉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对他们的关怀和爱护了。

京大,薛向自然是极为熟悉的,中文系的教室在哪侧,他闭着眼睛都寻到。

五分钟后,他到了中文系的教学楼,细细一打听,才知道小晚这个班级,正在体育场那边上体育课。

薛老三又移步朝体育场行去,到得地头儿,果见场内有几个班级在上课,或打篮球,或拍羽毛球,或打着排球。

薛向目锐眼疾,眨眼就发现了小晚。

此时,小妮子正着一件运动短袖短裤,打着排球比赛。小妮子身材高挑,容貌俊秀,一袭薛向从港岛给捎地adidas蓝黑运动短装,更衬得小妮子青春健美!

连带得他们这场班级内部的低水平对抗赛,也多了不少观众,更有大胆的,扯着嗓子在喊“薛晚加油”。

场中的小妮子挥汗如雨,马尾辫随着身体的跳跃,也不住上下飞舞,煞是动感,白皙的瓜子脸上也红扑扑一片,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羞的。

薛向也不急着叫她,抱了膀子在一边看着,场中比赛水平并不如何高明,可拼斗得却是十分激烈,看点十足。

奈何,薛老三来得迟了,这激烈的比赛刚欣赏了数分钟,便听清清脆的电铃响了,下课了!

体育老师刚整队完毕,喝罢解散,便有不少男生提溜了水壶,朝场中的女生献上殷勤。

这会儿大学风气虽然严谨,可到底开禁了不少,男女相恋公开化虽然极少,可这种青春萌动,却是什么规章制度也阻止不了的。

薛向见了此情状,还故意迟疑了片刻,想看看有没有男生去给小晚送水,奈何,薛老三失望了,小晚身边却宛若有堵围墙,男生便是从她身边过,也远远绕开。

薛向心下大奇,嘴上却不再迟疑,“小晚,这边!”

熟料薛向一身喊罢,不少人便朝他这边看来,如同看西洋景!

小晚扭过头来,见是薛向,满眼惊愕,忽地,便冲薛向急奔过来,到得近前,一抓薛向的大手,喜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看着这张笑意盛开的小脸儿,薛向满心温暖,伸手替她拢拢因汗水湿浸而搭在额前的头发,“我回京城办事,顺道来看看你,怎么,我家妹妹好似不受欢啊,别的女生都有男生送水,怎么我家妹妹就自个儿提溜个水壶?”

“大哥!”小晚红了脸,不依地扭了扭身子。

“谁说小晚没人送水啊,是没人敢罢了,新生刚入学那会儿,每次我们体育课结束,不知道多少男生给小晚送水呢,有一次,几十个男人还为这事儿打了一架,害得小晚挨了批评,后来,听说大四的几个坏学生头儿知道了,把那几十个抢着送水的男生全抓到了操场上,绑在了篮球架上,用皮带抽了一顿,后来,就没人敢闹腾了,你可不知道,那会儿这事儿,可闹翻天了……”

薛向正和小晚说话间,不知何时又插进个小辣椒般的丫头,拣了话把儿,就叭叭说了一通,说完,忽地一拍额头,尖声道:“你是小晚的大哥,薛向!!!”

说完,小丫头似知失言,慌忙摆手道:“薛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只是听小晚说了你的好多故事,早把你当作我心中偶像了,乍见偶像,难免激动,还请理解,还请理解!”

小辣椒快人快语,活泼天趣,薛向甚是喜欢,竟冲她伸手,道:“你好,我就是薛向,不知小晚是怎么说我的。”

薛向面目英俊,气质儒雅,再加上以一副知心哥哥的面孔示人,哪个青涩的女孩心中能不荡起涟漪。

果然,小辣椒见他白皙大手伸来,小脸立时就红了,快速在薛向大手上一搭,不待薛向握紧,便闪电般地抽了回来,又赶紧转移话题道:“小晚说你也是京大毕业的,还以学生的身份……”

小辣椒正待滔滔不绝,却被小晚拉扯一把,给生生止住了,显然,小妮子娇羞,便是崇拜大哥,亦不愿让人宣诸出口。

三人正说笑间,忽然远处奔来一女孩,还在百米开外,便气喘吁吁地喊着,“小晚,小晚,救我……”

再看那女孩身后五六十米处,一辆自行车正飞速而来,那自行车极是夺目,车身纯黄,车把前的龙头张嘴怒目,狰狞霸气,薛向一眼就辨出,那自行车正是龙骑。

那女孩奔行甚速,却终究及不上后边的自行车狂飙,终于在距离薛向几人十多米的位置,被那自行车截住。

“叶熏同学,你跑什么呀,不就是请你看场芭蕾舞么,你干嘛跟咱爷们儿这么客套!”

自行车上那人高个长发,虽背着薛向,看不清容貌,可光听这二流子腔调,便知是哪路货色。

薛向正好奇京大再不济,怎么也让这等人混了进来,身侧的小晚便发话了:“郭台明,你干什么,赶紧走,否则我告老师去!”

“哈哈,我没听错吧,告诉老师,你去……”

不待回过头来,那长发青年就开了腔,可刚要收尾时,扭过的脑袋,终于看清说话的是谁,声音立时就止住,变换腔调道:“薛晚,这,这没你的事儿啊,可是宝哥请叶熏……”

“我不管谁请叶熏,赶紧走,否则我真告老师了!”

说罢,小晚又冲那跑得发散面红的女孩招招手,便把人接了过来。

那长发青年面色紧咬了牙关,面色一变再变,却是终究没敢动作!

他倒不是真怕了小晚告老师,老师算什么,又不是没打过,而是眼前的这个小娘皮实在不是他招惹得起的!

第三百二十二章 哥的传说

因为长发青年知道,即便自己所在的本土派小圈子,纵横京大,无忧抗手了,但遇上这个薛晚,似乎也没辙。这长发青年很是弄不清楚,圈子里的两个大头头,为什么这么给这薛晚面子。好几次拍婆子,都让这姓薛的给阻了,弄得后来,凡是被相中的婆子,都来寻这薛晚庇护。

偏生这小娘皮给脸就兜着,是来一个护一个,弄得他们这帮人生生少了天大的乐子,偏生鸣少和天少,一而再,再而三地严令不得挑衅。可这是自己伙儿挑衅么,分明是那小娘皮不识趣儿啊,难不成她真当大四的那几个家伙是什么人物,能护住她不成?

那个圈子,鸣少和天少又不是没领着自己等人碰过,就一个陈佛生貌似还有些面子,其余等人算个屁,可就是那位陈少,也不过是个过了气的公子,比起天少和鸣少来,真是屁也不是,真是搞不懂鸣少和天少是怎么想的!憋屈啊!

长发青年面色铁青,倚着车子陷入了沉思,似乎正在为这捉人不顺生气,浑然不知,他这岿然不动的架势,救了他自个儿半条命。

眼前的薛老三心头已然微微起火,幸亏那长发青年还有几分忌惮小晚的模样,没口出而言,要不然,多少时日没活动筋骨的薛书记一定不介意在制造一起校园惨案,哪怕此处是京大。

说起来,眼前京大的风气,向前,比不上七十年代中后期,向后,比不上八十年代的中后期,此刻可谓是除了那大鸣大放、举国沸腾的几年外,最杂乱的时刻。

其实,时下,不只是京大杂乱,便是社会上。亦是各种混乱,究其原因,还是思想界意识并未万全澄清、混一,新思潮对旧思潮的冲击太烈所致。不说别的,一部外国进口的电视剧。便能引发出各种潮流风。便知道这会儿的人心有多浮躁。

而最为浮躁的,还是青年,新诗流派诞生,除了各种清新、纯真诗作外。甚至各种荒诞不经的诗歌,以及麻木似的咆哮体问世,竟引起了无数追捧。再加上,时下对青年的管制不严,又不强制上山下乡。而社会上又没有那么大的就业安置量,造成了很多游手好闲的青年。

而这些精力充沛,性子不定的青年,一遭遇那些乌七八糟的颓废诗歌,便宛若苍蝇逐臭,有了指导思想一般,各式各样的小混混和街痞,开始成群结队的出现。

京大即便是再圣洁的象牙塔,处在这污浊包围之中。也难免染上些腥臭,而眼前这位长发青年,显然就是这腥臭的组成成分。

叮铃铃,叮铃铃……

长发青年正进退失据间,数百米开外。又传来悦耳的车铃声。

原本自行车铃声自然不可能传这么远,奈何二三十辆自行车汇聚在一块儿,自然声势惊人。

此时,刚下课。主干道接连体育场的是一条两米宽的窄道,此时正布满了刚下学的学生。

那自行车流。却避也不避的驶上了水泥路,且来势不减,钢铁洪流,直向路上的行人撞去,直惊得路上一阵人仰马翻,又传来阵阵嚣张笑声。

“小晚,小晚,救我……救我……千万别让他们抓了我去……”

见得那边车流滚滚,被就会的那个叫叶熏的女孩满脸惨白,抱了小晚的胳膊不住颤抖。

便是先前叽叽喳喳的小辣椒也变了颜色,小步朝小晚跟前挤了挤,似乎小晚身边有保护罩一般。

“别怕,我保证他们以后都不敢惹你的!”

小晚拍拍叶熏的肩膀,说得斩钉截铁,一双眸子却凝在薛向的脸上,满是光彩!

那长发青年陡然来了精神,狠狠朝薛晚瞪了一眼,一踩自行车踏,便迎上前去。

未几,便和那帮人汇集,继而,长发青年调转车头,边和那帮人说着些什么,边又朝这边驶薛向这边使了过来。

薛向看着这群人,忽然笑了,这笑,不是嘲笑,而是想到了当初自己一伙儿人不正是这样么,不过眼前的这伙儿人,可比自己当初等人差多了,满脸的英气、傲气不见了,奸邪气、萎缩气倒是刮了个十足,一个个衣着光鲜,坐骑豪奢,这个倒是比之当初自己等人强了不少!

不过,这帮家伙,是怎么看,怎么让人别扭了,薛向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又痒痒了。

车流很快就到了近前,这帮家伙驾艺甚是高超,到得近前,车速亦是不减,一辆辆车,整齐地划着浑圆,将薛向等人围在了中间。

那长发青年正挤在两个军装青年身侧,而满场数十青年,就这两位身着军装,标新立异!

“宝哥,不是我办事不利,又是那薛晚跳出来掺和,您看着办吧?”车身刚稳,长发青年便冲那圆脸军装青年咬起了耳朵。

圆脸青年挥挥手,将他推开:“哪里学的,有什么不好当面说的。”说罢,又问:“那个是薛晚?”

长发青年朝场中一指,“宝哥,那个最漂亮的!”

圆脸青年的眼神儿终于在小晚身上落定,双目放光,嘴上啧啧有声:“没想到啊没想到!”赞叹罢,又冲他身侧的方脸军装青年道:“剑鸣哥,实在是没想到,听你和天哥的口气,我还以为那惹不得的薛晚是什么大姐头呢,没想到竟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

“国宝,住嘴!”

方脸青年狠狠瞪了圆脸青年一眼,止住了他的话头,“你新来京城,注意分寸!”

圆脸青年笑笑,却是不再理那方脸青年,转头冲小晚道:“得了,既然小晚同学插手了,我多少给个面子,这样吧,你当众说句‘国宝哥,给我个面子’,我就……”

圆脸青年话音未尽,却发现自己身子腾空而起了,紧接着,发现自己的脑袋被人擒住,一股巨力压来,竟是动也难动,再后来,自己的嘴巴竟跟打着颗粒防滑的水泥土来了个亲密接触,紧接着一股令人痛不欲生的剧痛传来,脑子里除了痛,便再无别的意识了!

出手的自然是薛向,薛老三先前没下手,只不过想看看这帮家伙到底坏到什么程度,若只是年少轻狂的二世祖,他也懒得理睬,毕竟薛书记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可谁成想这圆脸家伙,没说几句,薛老三心头就起了“净化校园,人人有责”的意识。

而圆脸青年似乎真是出门没看黄历,竟敢当真薛老三的面调戏他的宝贝妹妹,别说薛老三现在只是县委书记,就是国家ZX,只怕也得动粗。

果然,薛老三动了,一个错步,大手一挥,那圆脸青年就被他凭空摄进掌中,紧接着,便将他一张臭嘴,按在水泥地上,来回数下,如同扫帚一般,在地面轻轻刮擦了几遍。

不过,薛向想的是轻轻,可在圆脸感觉来,自己的脸差点儿没被那股劲儿按进地里。

薛老三这番动作,兔起鹘落,快得惊人,待他打完收工,将圆脸掷在地上时,一边的数十青年,压根儿就没回过神来。

可待他们醒悟过来,准备有所动作时,圆脸青年滚了一圈,终于静止了。

“啊……”

圆脸的身子这一静止,满场便起了一声尖叫,和无数粗重的呼吸和抽气声!

尖叫的自然不是小晚,他早知道这个大哥干仗的场面,永远是血淋淋,习惯成自然,在薛向冲她悄悄摆手时,她已经别过头去,便招呼叶熏和小辣椒别瞧,可偏生小辣椒好奇杀死猫,一瞧之下,便失声尖叫出声了。

倒也不是小辣椒天生胆小,而是眼前的场面是在太血腥,圆脸青年的一张好脸,此刻竟无一块好皮,嘴巴更是被磨得血糊糊一片,双唇上翻,露出生生白齿,恐怖至极!

薛老三恐怖一击,惊怖过后,满场竟然失声。

良久,那长发青年,才颤抖着指尖指着薛向,“你……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宝哥的父亲是……”

啪!

不待长发青年一句话说完,一记耳光飞来,竟将他从车上抽翻在地。

这回出手的却不是薛向,而是那个方脸军装青年。

方脸青年这一出手,满场跃跃欲试的小子们全傻眼了,几乎以为这位失心疯了,哪有不冲敌人开火,反倒个收拾自己人的。

可方脸青年接下来一句话一出口,一帮小子几乎庆幸得快要升天。

但听方脸青年道:“如果我没认错,对面的应该是薛向薛三哥吧?”

“什么!他就是薛向!!!”

有人竟脱口而出,说完,便死死捂住了嘴巴,惊恐地盯着薛向,宛若见了史前巨兽一般。

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可这一点,在薛老三混迹的圈子,似乎压根儿就不灵。

不论是顽主圈子,还是衙内圈子,都齐齐应了那句老话,哥已不在江湖,江湖上却还流传着哥的传说。

细细说来,这薛老三的传说存在的似乎并不科学。

第三百二十三章 家父时国忠

毕竟要说顽主圈子也还罢了,毕竟薛向十三四岁起,便闯出了如天的威名。

而这衙内圈子,薛老三自问是一天也未跨入其间,甚至那个衙内们的聚集地——红星茶馆儿,若不是替小家伙出气,他也压根儿不会去。

可就是这样,薛老三在衙内圈子的威名,亦不逊色他在顽主圈的声望。

京城本是是非地,是非多了,好事儿的人就多了,好事儿的人多了,就免不了闲得蛋疼的开始搅事儿,更不乏那凑热闹根据水浒英雄传那般给京城几大公子排出座次,而为了朗朗上口,字数自然得有讲究,什么四大公子,五大魁首……

如此七七八八,排了一堆,什么时剑飞、江朝天、吴公子这种赫赫威名的,自然高居榜首,且座次难定,为此不知闹出多少风波,独独薛老三的大名竟没上得任何榜单!

这倒不是说薛老三名声不及那三位,而是这位凶名太炽,竟让那几位编榜的亦不敢录其名,毕竟谁都不知道这位大爷什么癖好,假如编的榜单给他绰号起的差了,叫他知晓,岂不是得亡命天涯,红星茶馆的血腥可至今犹烈哩!

是以,薛老三不上任何榜单,却成了衙内圈子里,毫无争议的第一人,便是好胜如吴公子私下里听到这所谓排名,亦不过冷笑数声,不置一言。

几年过去了,有道是,椒房阿监青娥老,梨园弟子白发新,老公子们渐渐年长,纨绔气难免收敛,如少年时就叱咤风云的时剑飞,老老实实进了赤旗杂志社,尔后又进了中宣部,现在已是稳稳重重的时处长。

而十年前便能止衙内夜啼的江大少,更是做了一县县委书记。勤政、能吏之名,更是偶有传回四九城。

便是那无所事事的吴公子,近来似乎也开始安心读书,研习什么国际贸易,整日里来往于社科院。宛若做学问的老学究。

岁月轮回。时光暗潜,老公子们“老去”,新衙内们自然渐起!

而这些新衙内们或许会认为时剑飞的叱咤风云,不过是趁时而起。或许会觉得江朝天阴狠嚣张,只惜乎没遇上自己,或许更会因为吴公子一事无成,生出浪得虚名之憾。

可就没一个会怀疑那位从未谋面,只在传说中的薛老三的威名。因为王衙内的白齿,陈衙内永远微颤小指,以及龙公子闻薛老三之名惊叫,这一桩桩,一件件可是生生摆在眼前,更不提还有那在红星茶馆,听了无数人说了无数遍的喋血惨案。

如此种种,即便是这位薛阎王真的不存在,这帮衙内也从心里服气了。畏惧了。

而眼下这一堆人,几乎个个是京城人,他们于京大内,才组成了小圈子,虽未必都是正牌衙内。可至少都混进过红星茶馆。

是以,此时,方脸青年一句“薛向薛三哥”出口,众人惊惧之感。比之见了圆脸的惨状,还要来得酷烈。再加上。观圆脸青年之惨状,和那传说中那人出手无情的狠辣,分明契合了个十足十,眼前这人身份,哪里还用怀疑

“你是老时家的小孩吧?”薛向不答反问,这方脸青年和时剑飞相貌有一两分相似,再加上,方才听地上那圆脸称他“剑鸣哥”,是以,薛向才有这次一问。

那方脸青年听薛向称自己“小孩”,面皮一抽,终究没敢作色,强颜微笑道:“家父,时国忠!”

时国忠,时老二子,时剑飞二叔,江淮省省书记。

时剑鸣不报时老爷子,单单报自己父亲,意思很明显,是在说,我不仅有个做政z局委员的爷爷,还有个做省书记的父亲。

却说时剑鸣这点伎俩,如何入得了薛向的法眼,“既然是国忠同志的儿子,就更应该替你父亲争光,你看你小小年纪,不专心学业,力求上进,整日里,飞鹰走狗,在京大内,都敢拉帮结派,称哥作爷,传出去,国忠同志和时老的名声很好听么?”

薛老三一口一个国忠同志,叫得时剑鸣脸黑如碳,更见薛向宛若自己长辈一般,训话教导,听得时剑鸣的肠子都直打结,偏生又不敢抗辩,毕竟这位的暴脾气已经由传说化作亲见,他实在不敢以身试法,心里却是恨死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家伙,暗道,谨慎了又谨慎,小心了又小心,结果,偏生让这孙子的寸劲儿,撞上了煞神。

见他不言,薛向又道:“行了,我也懒得说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若是再叫我听到你在学校张狂,我就亲自给国忠同志去电话,去吧!”

“懒得说,你不还说了这么些!”时剑鸣心头碎念,可此时见薛向大手一挥,竟放行了。

这点怨念立时消解,招呼人撩起那圆脸,自己当先上车,拼命地踩着脚踏,眨眼就飙得远了,其后众人更是不慢,如避鬼神般,来势竟较去势犹迅数分。

转瞬间,钢铁洪流,便被薛向轻松击得溃散。

小辣椒和那个叫叶熏的女孩简直看呆了,他一个人竟然把这么多坏蛋都打,不,吓走了!!!

要说薛晚在京大为什么会成为女生保护神,大伙儿都不清楚,只知道大四有几个坏学生,似乎对小晚又敬又宠,也仅此而已。

而刚才那帮坏蛋,可以说是又坏又可恶,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他们不仅敢欺负学生,甚至敢在课堂上喝骂老师,更外面的社会分子打架更是家常便饭,又一次竟然打到学校来了,上百人对殴,后来,来了好多警察,都带了枪。

可,就是刚才的那个时剑鸣,擦掉脸上的血丝,出去比划了几下,所有的警察都褪尽了。自此,在学校,谁都不敢惹那伙儿人,而那伙儿人则想干嘛就干嘛,坏的不得了,也惟有到小晚这儿,似乎那些人有些顾忌,却也并不如何惧怕,只说些谁也不懂的场面话,就散去了。

而方才,这位薛大哥的威风,才算让她们全知道了这位薛晚同学的特权是怎么来的!这位薛大哥面前,那帮凶如狼,狠如虎的家伙,个个如猫儿一般乖巧,甚至都看见两个打架最凶的家伙,裤裆都湿漉漉地,而那个最霸道的时剑鸣,更是像小孩子一般,被训了一通,灰溜溜地跑了。

有这样一个大哥,薛晚真是幸福死了啊啊啊……

…………………

了完京大的风波,薛向又去寻了陈佛生,让这小子别老是在小晚面前晃悠,又嘱咐他尽量消除影响!至于消除啥影响?还不是消除她宝贝妹妹给人的恐怖印象!

原来,方才薛老三见别的漂亮女生,有男生送水,独独小晚提溜着个水壶,他心中有些烦闷。

说起来,从人的行为心理学上讲,做父兄的都不喜欢成年的女儿、妹子,被别的男生靠近,薛向亦有此感。可他更不愿意自家的宝贝妹妹,在自己光环的笼罩下,弄得连少女情怀也难得体验了,他还是希望小晚能经历别的女孩子能经历的。

却说,薛老三说陈佛生说得起劲儿,浑然忘了,他今天所为的影响,比陈佛生给小晚带来的光圈大了无数倍。

第二天,那个什么宝哥,脸上缠得如猪头一般,在小晚上课的时候,竟跑到教室门口跪了,大声说着什么我不是人,我王八蛋云云……

自此之后,小晚的威名传遍京大,弄得小妮子所到之处,几乎连公老鼠都得逼道儿了。她去食堂打饭,更是如往俄罗斯方块一般,她一到场,前面排再长的队伍,也得尽消。

弄得小妮子苦恼不已,自此后,也只有等人少时,才去用餐。

却说薛向在家陪了小晚、小意一晚,第二日骑车送罢两小上学,便驾了摩托,径直往国计委大楼去了。

上午十点半,那处,有一场恶战。

胜,他薛老三注定万世名存萧山;败,不好意思,薛老三没想过会败!

薛向到得地头的时候,时间尚早,不过九点十分。他又知道这种大衙门,素来是门难进,事儿难办,脸难看,他薛某人在花原,在辽东都勉强还算个人物,可放诸四九城,剥去衙内光环,也不过是个小小县委书记,且是副的,进这种国务院第一部委,只怕是个扫地的,都难正眼瞧他。

是以,薛老三到得地头,亦不停车,反而绕着计委大楼转起了圈圈。

将将挨到九点五十的时候,薛老三方才寻了地儿,停了摩托,大步朝门岗行去。

薛老三受命而来,自有凭照,门岗处自然无有阻碍。

进得大厅,薛向忽然发现不自己竟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处去了,因为计委下到县里的通知,并没点名开会地点!

一念至此,薛向赶紧寻人打听,可此次会议级别颇高,普通干部哪里知晓,弄到最后,薛老三干脆就往楼上冲了,果然,到得最高层时,不待薛向问话,楼道口,便有人主动拦住他问,是不是萧山的薛书记。

薛老三刚说了是,那人就又是拍大腿,又是竖拇指,又是拖了他就急行,整个儿一个手舞足蹈,弄得薛向莫名其妙。

忽然,急行间,那人说出一句话来,惊得薛向浑身冷汗直冒!

第三百二十四章 那些威权赫赫的机关

“快点吧,我的薛大书记,现在除了富主任没到,就剩你了,连文主任都到了,你说你这架子有多大,要说,今儿个我也真算是开了眼,想咱们堂堂国计委,就是省长进门,也得矮上三分,偏生你这个小小县委副书记,倒把气势仗了起来……”

那人一边拖着薛向疾走,一边嘴上滔滔不绝。

薛老三听到“除了富主任没到,就剩你了”,便傻眼了,心头立时悔恨得不行,就说怎么围着大楼转悠的时候,就心神不定呢,原来竟把官场最重要的规矩给忘了。

什么规矩?上下有别,尊卑有序!

原来,这会儿离开会虽然还有十多分钟,这会儿赶来,无论如何不能算迟到,可偏偏这官场的规矩比不得别处,尊卑有别,这一点,在各式会议上,可谓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先不说讲话发言的次序,便是这座位排序,也是无比讲究,若是常委会还好说,按着常委会名次排序,按着左尊右卑地排序,依次坐了就是。可若是碰上开大会,各式干部,尤其是众多级别相同的干部汇集时,排列座次就显出了组织人员的功底来。

座次排得好,大伙儿心服口服,会议开得通畅,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座次出了岔子,恰好又遇上心胸狭窄之辈,那就非出大漏子不可。

而较之排位和发言顺序,更能体现等级性的,便是这开会入场的次序。

按说,这一点,薛老三应该门清儿,毕竟卫齐名时代,萧山县的常委会班子还专门有掐对卫齐名、俞定中入门时刻表的乐子。

可今次薛老三偏偏就忘了,许是卫齐名、俞定中去后,他独霸县委,开会先去后去,已然不萦绕于怀。习惯成自然了。

而这习惯,在萧山县地头是自然,在这国务院第一部委,那就是僭越,放肆。无礼!

想想吧。文宽夫副主任何等身份,国计委副主任,放出去就是一任省委书记,更有甚者直接跨入副总理。而富彦国这位常务副主任,中央委员会的排名几乎是和中组部常务副部长,中办常务副主任平齐的正部级干部第一人,再迈半步就是妥妥的一个政z局委员。

这二位亲自参与的会议,不须细想。便知道规格有多高,而如今,文副主任都到了,他薛老三没到,这叫什么事儿啊!

更何况,今次他薛老三和陈大河打嘴仗,原本就是处在极端不利的位置,此国计委压根儿就是人家陈某人的主场,盖因主持会议的富彦国和文宽夫。俱是连港的老主任!

若换作一般人,除非傻了,才敢动和陈大河在国计委pk的心思。

显然薛老三不是一般人,可再不是一般人,想他今次这番折腾。前景恐怕也是难免暗淡。

本来在此地决胜,薛老三就失了地利——主裁判的屁股肯定是歪着的,他这一晚到,无礼至极。几乎又把与会的副裁判们给得罪了个干净,可谓是。又丢了人和。

地利和人和都丢了,薛老三胜机似乎极为渺茫了。

至少拉扯着薛老三前行的那人是如此思想的,在他看来,这位薛书记纯粹是蚍蜉撼树,极不自量,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批准这场辨论会的。

薛老三进得会场时,宽敞的会议桌果然就剩了两个空位。他刚步进门来,满场的视线皆朝他扫射过来,刺棱棱的眼神,照得他极不舒服。

薛老三知道今次是一场恶战,说别的没有,拼得还是真刀真枪,眼下,反正已然迟到了,再多言,没得让人小视,索性,他寻到那和陈大河正对的空位,径直坐了。

没成想他屁股刚落稳,大门处又步进一人来。那人头发稀疏,面色红润,中等身材,样貌平常,可整个人的气势却十分威重,这种威重,薛向很熟悉,许子干、安在海身上,他都感觉到过,至于薛安远,因是至亲,反而少了这层感觉。

“富主任好!”

那人一进门,满室众人皆站起身来,齐声朝那人问好,此招呼声一出,那人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国计委常务副主任富彦国。

薛向虽不识得,眼前却还是有的,也跟着站起来,嘴吧开合,却是没露出声来。

缓步朝正中的座椅行去,挥挥手道:“都到啦,坐,坐!”

富彦国刚行到座椅前,便有两人快步行动,一人正是在办公桌边,捧了笔本的年轻人,似乎是此次会议的笔录员,而另一人正是会议桌上左首第一位置的肥胖中年,自打薛向行进门来,这老头一双浊眼便盯在他身上,宛若要烧出个洞来。

见那肥胖中年行动,年轻人主动住了脚,尔后,那胖老头替富彦国拉开了座椅,请他坐了下来。

肥胖中年如此举动,简直让薛老三看得心惊。

其实,此刻会议桌上的九人,除了刚才认识的这位富主任,薛向也就识得陈大河,余者俱是陌生人。

不过这肥胖中年这一动作,薛向便猜出他身份来,国计委副主任文宽夫!

说来也简单,能坐左首第一的,必然是大员之属,此次会议级别较高,除了他薛老三,与会的俱是正厅级以上干部,而那位文副主任乃是副部级里拔了尖的,较之一般省份的省长,只怕还得胜上半筹,是以,他自然有资格坐左首第一。

不过,薛向并不能排出还有其它重量级部委的常务副驾临,是以,坐这左首第一的也未必是那位文副主任。而此刻,这胖老头这番动作一起,薛向心头便明了了。

何也?因为一般副部级大员,即便是再尊敬富彦国,再想拍富主任马屁,也绝对不会在此等场合下,做出如此露骨的举动。

但是,那位文副主任,偏偏就可以。因为,众所周知,富彦国和文宽夫俱是连港的两任一号,只不过富彦国较之这位文副主任早了两任,富彦国主政连港时,这位文副主任还在连港的下级县市任职。因此,这位富主任,乃是他名副其实的老首长。

老部下如此恭谨老首长,是谁也不会说什么怪话的,反会赞一句不忘本。

因此,据以这肥胖中年的这亲昵举动,薛老三立时就猜出此人的身份来。

“好了,下面开会,不过咱们是个草台班子,同志们之间也未必很熟悉,尤其还有下面县市的同志,大家还是作个自我介绍吧!”

富彦国坐下后,便开言了。

他这番话,倒让薛老三眼前一亮,倒不是薛老三感激富主任知情识趣,为他筹谋,而是富彦国这简洁明快的风格,很合他脾胃。

其实,官做到真正层次了,是决计不会开口理论,闭口思想的,这个层级的人几乎已经返璞归真,那些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的东西,反而成了他们最厌恶的。

而这位富主任显然都了这个层次,上来也不提什么精神、指示,平平常常一句话,便打开了局面。

富彦国发话了,众人便挨个儿自我介绍了下去,当然,谁也不会长篇大论的报自家履历,只简单的报了职务,和姓名。

其实在座众人,几乎俱是相识,毕竟都是重量级部委的大员,又同在四九城,哪里会不认识,而陈大河来京甚早,战前准备更是在张春林那日发话后,就打响了,满座众人,他虽未必熟悉,却至少都混了个脸熟。

是以这陌生,也只是薛向对众人陌生,这番介绍,可以说是富彦国特意为薛老三而为的。

因着只是介绍个职务,名姓,一介绍,只分分钟钟便结束了。

可刚听了这帮人自报家门,薛老三就震惊了,尽管他早对今天参加会议的阵容,有了预期估计,可这帮人报出名号后,他还是被震了。

左一是文宽夫,国计委副主任,这个已无须赘言。

和文宽夫对坐的,那白面中年,姓方名鸿渐,竟是国经委副主任。说起这国经委,亦是声名赫赫,它现在的名号应该是国家经济贸易委员会,而明年,也就是八二年,其吞并国家机械工业委员会、国家能源委员会、国务院财贸小组等经济综合机构,更名为国家经济委员会后,几乎就成了和国计委平起平坐的存在。

这位方主任,以不过五十的年纪,能坐上国经委副主任的位子,显是不凡。

紧邻文宽夫的那位红脸老者,来头更是不小,竟是国院体制改革办公室副主任王崇山。

这位大佬一报出家门,薛向的眼神儿就直了,因为这个单位的来头太大,它虽然是去年才成立的,现在是既没威力,也无成就,可薛老三知道明年三月份,这个单位一番改头换面后,威力、名声,立时取代了国计委,成了新的国府第一部委——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

如此多的大人物,汇聚一堂,真是惊得薛老三麻木了。此前,他还觉得自己萧山的那点工程不小,起码也是小两个亿的投入,可这堆人聚在一块儿,薛向觉得不讨论大庆油田以上的项目,真是没脸开口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名垂贻笑,在此一举

前面这几位大佬声威不凡,后边三位大佬亦是不弱,依次是国家建筑工程总局副局长王永远,国家测绘总局副局长商频果,财政部预算司司长申算,再加上主持会议的富彦国,以及参战主力陈大河、薛向,正好九人。

许是考虑到陈大河与薛向稍后的争锋,此次会议排座,倒是有些意思,竟把薛向和陈大河二位,拍在了正中间,薛向紧邻王永远,陈大河挨着王崇山。

“行了,同志们凑到一块儿也不容易,都是时间宝贵,我呢,就不限制会议时间了,反正,待会儿发言,务必言简意赅,不许念党八股,更不许对着文件聒噪!”

薛向刚介绍完自己,富彦国大手一回,便定下了会议的调子。

陈大河面有喜色,得意地瞅了薛向一眼,因为他熟悉富主任的脾性,开会前,已经把连港参谋班子数日打造的应对方案,记了个滚瓜烂熟,再看薛老三身前放着的笔记本,他自然认为薛老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大河同志,你先先说说吧,为什么反对萧山建港!”

富彦国定罢调子,便点了陈大河的名儿。原本,此次会议,便不是什么讨论会,而是辩论会,除了陈大河、薛向这两位主辩手,其余众人俱是评委,是以,富彦国就省略了几位评委的官样文章,直接上了正餐。

陈大河轻咳一声,道:“富主任,文主任,诸位领导,同志……”

“打住,打住!”

陈大河正字正腔圆地说着官话,富彦国大手一挥,便将其止住,“陈书记,刚才我说了。言简意赅,言简意赅,请谨慎发言!”

大河同志已然变作了陈书记,看似尊敬了几分,可陈大河听得冷汗直冒。赶紧道:“对不起。富主任,我会注意的!”

富彦国面色缓和几分,点点头,示意陈大河继续。

陈大河定定神。接道:“萧山建港,事起仓促,理由牵强,动机不纯,这一点。咱们先就不说了,只说,萧山地处偏僻,山环谷绕,地势极差,除了水势和地处位置,有稍微值称道的地方外,我实在不知道萧山凭什么敢建海港。当然了,地方干部要升迁。要政绩,总少不得瞎折腾反正造田不成,就建港,总之是要弄出点儿事儿的,这种不负责任。不科学规划,不通盘布局的浪荡行为,实在是不值得提倡,不知薛向同志以为如何?”

薛向道:“我不同意陈书记的意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经权通变成了理由牵强。为民牟利又成了动机不纯?至于陈书记不知道萧山凭什么建海港,我可以告诉陈书记,就凭陈书记方才说的那稍微值得称道的水势和地理位置,一个地方要建造海港,不就是凭借水势优良,地处脉冲么,萧山所处水位,水势浩荡,经年不冻,本身就是天然的良港,而地理位置,更是卓越,襟带朝鲜半岛,而遥望日本海;频临黄海,而沟通辽东湾;接连京津唐,独出渤海湾;如此水势、地理,怎么就不能建港?”

“再者说,陈书记所指责的萧山地处偏僻,山环谷抱,地势不佳,乃是建港的弊处,恰恰相反,我倒认为这是好处,试想想,海港新建之地,一者为人烟稠密,经济发达处,一者为人迹罕至,偏僻荒野处,到底何者的投入要大,何者的损耗要多,当然是那人烟稠密处!反而这萧山的穷乡僻壤能让投入最小,而产生的经济收益最大。”

“最后一点,陈书记说萧山建港,是地方干部,为了政绩的瞎折腾。这种论调,恕我不敢苟同,一地干部有雄心壮志,实心任事,为民兴利除弊,怎么就成了瞎折腾呢?前者围海造田,或有筹谋不周,可老首长都说允许摸着石头过河,咱们有些许差漏亦是在所难免,好在,我们萧山干部发挥主观能动性,及时调整方略,改建海港,将原本可能造成的损失,化作巨大的利益,是以,陈书记说的什么不负责任,浪荡行为,我就代表萧山干部敬谢不敏了。”

薛老三逻辑严密,思路清晰,层层推进,尽逐字逐句地将陈大河的攻击,条条批驳了个干净!

强悍的战斗力实在惊人,便连那一直对他没有好颜色的文主任也变了脸。

“薛向同志,果然是京大才子,放在萧山却是浪费人才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计委任职,我是举双手欢迎啊!”

富彦国忽然插言了。

老头子笑眯眯的模样,薛向实在是难辨真假,一边不无自恋地想,定是自己的绝世才华,仿佛那黑夜里的萤火虫,吸引了富主任,一边又暗怀阴私,担心是老头子使出的利诱之计,想诱惑自己高升入计委。本来嘛,正常思维下,官员为民办事,多是为了谋政绩,而追求政绩的根由,还是为了升官。如果能直接有官升,追求政绩的意义又还有多少呢。

其实,如薛向这般思忖的,大有人在,至少那位文主任,和陈大河便是如此观想。尤其是被薛向驳得变色发青的陈大河,更是认定了老书记这是在暗里偏帮自己,就说嘛,怎么今次进京,老书记不见自己,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薛向道:“谢谢富主任抬举,我现在还年轻,还是在基层锻炼合适!”

不管富彦国是何肺腑,薛老三自然不可能离开萧山,他在萧山的这片基业眼看就要成了,别说升官,就是给个地委书记,他都不换!

萧山建港若成,势必是他仕途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更为重要的是,萧山将成为他薛系的第一个大本营,源源不断地为他薛老三提供后备军,他又怎么可能舍弃!

富彦国笑笑:“大鹏本自云中生,岂肯低翼逐虹霓,倒是我老头子小看英雄了!”

薛向实在不知道这位富主任,为何如此高看自己,先前还可以说其意难辨,可这两句诗出,可就不只是抬举,分明是欣赏了啊!

薛老三弄不懂原由,嘴上却是不慢,一叠声地谦逊。

富彦国却不再多言,只让陈大河接着发言。

“薛向同志,果真生得好牙口,既然你硬要强词夺理,那咱们就说重点吧!”

陈大河毫不客气地将薛向的分辩,一言蔽之为强词夺理,接道:“就算萧山适合建港,你薛书记考虑没考虑过成本投入,考虑没考虑过萧山县的资金承受能力,你薛书记总不能只打着指望国家投资的主意吧?不过,那样也最符合你萧山县的利益,天量资金投入萧山,便成了你薛书记等官员的璀璨政绩,你们是升官了,可你们想过没,国家的资金有多紧张,每一分每一寸都得用到刀刃上,用之萧山,岂非重复建设,其利几何,殊为难料!你们的主意当我不知道,好官你自为之,损失国家来背!”

陈大河这番话,可谓是诛心之言了,直指利益核心!

本来,人的一切行为原则,都围绕着利益二字,薛老三心中筹谋,自也绕不开一个“利”字,不过,薛老三自问是为民牟利多,为己牟利少,且二者相辅相济,他薛老三俯仰无愧!

薛向面色转厉,沉声道:“陈书记大言旦旦,出口还请嘴下留德!”

“留什么德?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只顾私利,罔顾国家的家伙!”

陈大河心中一口火气,不知憋了多少时日了,这会儿迸发出来,绝非非同小可!

薛向叹口气,一脸枯涩,却不言语了。他这骤然一不接茬儿,陈大河狠狠聚起的一拳,宛若一家伙锤在了棉花包上,分外让他难受。

本来嘛,薛向若是因怒对辩,陈大河还可以势压人,滔滔不绝。且显得薛老三不知体统,不尊重领导,不敬老同志,怎么也让薛向吃个大亏。

偏生薛向做出一副受了委屈,无法言道的受气媳妇儿模样,这下,反弄得陈大河憋屈至极。他方才的那番发飙,便显得气量狭小,格局不够。

更有甚者,此间,高官满座,除了那位财政部预算司司长申算,其余众位论地位皆在陈大河这省委常委之上,更不提,还有富彦国这等大佬在场,岂有陈大河发火的余地?

果然,富彦国的花眉抖了抖,狠狠一瞪陈大河,“有理不在声高,讲道理便讲道理,谁也没功夫听你们在这儿牛叫马嘶。”

富彦国一发话,陈大河立时如鼓足了气的气球,嗖地一下,就泄气了!

“薛向,你说吧,加快进度,不用辩谁是谁非,谁也没功夫听,就说你们萧山建港的优势吧,那个地理和水势之类的,就不用赘言了,这点大家都有数,要不然也不会给你发言的机会,更没有这个会议!”

富彦国显然是个急性子,极不耐烦这种扯皮会。

薛向暗自嘀咕,终于到戏肉了,是非成败,名垂县志,抑或贻笑萧山,在此一举了!

PS:抱歉,最近卡文,今天没有第三章了,大家别等了,晚安!

第三百二十六章 争锋

富彦国此话一出,文宽夫、陈大河齐齐变色,很明显富彦国这番话的倾向性是朝着薛向的,要不然富彦国就该问你们萧山凭什么建港,而不是有什么优势了。

薛向亦咂出此味,心下惊疑,嘴上却是不慢,“富主任,萧山建港最大的优势,还是港运资源丰富,其次是,建港成本低,拉动地方经济的作用明显。此处虽没地图,我相信在座诸位领导,心怀天下,我就用嘴报图吧,大家可以想象,现在整个东北,乃至华北,最大的港运基地,就连港一家,连港就是吞吐量再巨大,再能承受港运压力,可经济辐射力到底有限,尚且覆盖不了辽东全省。再一个,渤海湾有太多的港运中心,且和连港地处极近,连港的经济辐射能力,向西,和河北的京津唐,向南,和齐鲁省的雾台,向北,和冀北的始皇岛,俱都重叠,造成了巨大的浪费!”

“经济辐射能力?倒是个新名词!”

薛向话音方落,国经委副主任方鸿渐饶有兴致的发言了:“你说的这个经济辐射能力,我大概能理解,不过,纵算连港和其它几个经济圈地理位置太近,相重叠,据我所知,你们萧山的地理位置,即便建成海港,也只能辐射你们辽东吧,若是你们辽东是内陆省份,说不得这个理由就够了,可你们地处边陲,你萧山县更是边陲的边陲,谈经济辐射能力是不是不太合适,再者说,你萧山建港,一,不能辐射邻省;二,又减弱了连港的竞争优势,降低了他的经济辐射能力,这港,建之何益?”

这个层次的高官,几乎都是共和国的精英。他们高瞻远瞩,头脑敏捷,思路清晰,薛老三即便是抛出什么新名词来震场子,亦被人家飞速理解。转瞬就化作了诘难之词。颇有让薛老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之憾!

陈大河亦满脸放光,冲这位方主任投去感激的注目礼,后者却丝毫不为所动,只盯了薛老三。似乎在盼他回答。

薛老三道:“我不同意方主任您的观点,连港尚且不能不辐射整个辽东,萧山建港,正好补上这个缺憾,而且。向南,亦可辐射吉省,此谓之一举数得,再者,我认为即便是萧山建港后的经济辐射能力,及不上连港,这两条腿走路,也胜过单腿而行,毕竟。这经济中心是越多越好。”

“胡言乱语!”文主任怒了:“只听过一个拳头攥紧,哪里来得两条腿走路,打仗尚且讲究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敌人,怎么到你这儿。就能强词夺理,给说成这样!”

薛向道:“文主任稍安勿躁,事有万端,岂可一理全度。还拿文主任的打仗论来说,集中优势兵力。在歼灭敌人时,却是良法,可在发展队伍时,恐怕就不怎么好用了吧,想当初,党组织由弱小到强大,岂非是遍地开花的结果,当初不是各位革命先驱不避艰险,开辟各处根据地,党的力量又怎会快速强大起来,短短二十年的时间,就由几十位党员,发展到打出一个共和国?”

薛向以彼之矛,攻子之盾,立时说得文主任红了脸,眼见老头子又要发怒,薛向赶紧接道:“此处的经济中心四处开花的道理,其实是同党组织发展力量如出一辙,说句不合时宜的话,以我之见,就是咱们这共和国首都的各项职能也应当分散,而不是积经济、政治、文化等各项中心于一身!”

薛向此言一出,举座哗然,便是满脸怒气的文宽夫似乎也顾不上生气了,一脸愤怒化作惊容!

“好小子,你可真是敢说,为了建你那小海港,竟连首都建设也敢指摘,今儿个不说出道理来,恐怕你小子就真得不合时宜了!”

富彦国含笑看着薛老三,他是真欣赏这个年轻人了,有知识,有能力的年轻人,他见多了,像眼前这个出类拔萃,更兼胆大包天的,他还是第一次见。他虽然早听说过这位薛衙内的名号,今日见之,顿有名不虚传之感。

富彦国说的倒不是恐吓之词,眼下共和国刚收拾好杂乱,开眼看欧美,准备奋起直追,这首都便是共和国的脸面,将之建设成为世界范围内的大都市,更早早地成了京城市委的纲领,这会儿,薛老三上来就提分散职能,却有拆台之嫌!

薛向赶紧道:“富主任,我可不是空言虚词,这在国际上也是有先例的,比如人家美国,纽约作为金融中心,波士顿作为教育中心,洛杉矶作为文化娱乐中心,旧金山作为高科技中心,华盛顿作为政治中心,他们的国土和咱们差不多,这番全国布局,各种中心散布,形成一个大型网络,把全国都罩尽去了,如此,对经济发展的战略布局,便相当精妙。当然,说这就扯远了,国家大事,还容不得我指手画脚。总之,萧山建港,绝非分散连港的竞争力,而是在和连港交相辉映,形成一张大网,不仅把辽东罩尽去,更能辐射,黑、吉二省!”

薛向这番见解在后世各种坛子里,虽然滥大街了,可这会儿提将出来,煞是新颖,他一番话毕,举坐皆陷入了沉思。

良久,国务院体改办的王主任才道:“这个提法虽然不错,可咱们有咱们的国情,首都是一国之体面,咱们的力量还弱,不能和美国比,我看还是集中力量把城市建设起来的好,至于分散的事儿,还是以后说吧!”

这位体改办的王主任,是从京城市长的位子上调离的,薛向的一番宏论,老头子立时就被勾进去了,可谓入戏甚深,这会儿都快忘了会议的主题是什么了,还以为是讨论京城的发展,一番表态,立时离题万里。

好在王主任地位崇高,自也没谁挑他道理,薛向一边悄悄抹汗,一边道:“王主任见得分明,我就是随口一说,以此为例,说明萧山建港和连港结成网状的好处!”

却说众人的情状,薛向一丝不漏的看在眼里,他很满意自己一番言语,给诸人带来的震动,他能感觉到这番说词,已经打动人心了。

“薛向同志虽然说得有道理,不过,我觉得还是王主任的意见中肯,咱们有咱们的国情,外国人的先进经验也得符合咱们的国情才行!”

陈大河适时发言了,薛向能感觉到诸位大佬的态度变化,陈大河自然能,更何况他身临其境,若非和薛向是敌对关系,他自己都能被这番说词动摇,此时,自然知道到了紧要关头,再不出招,估计就没机会出招了,“很明显,咱们现在最大的国情是什么,是国家底子薄,力量弱,现在的当务之急,绝对不是分散力量,去建什么经济网络,而是得集中力量办大事,试想想,现在的沿海经济特区,如果不是举国之力投入,能有现在的成就么?因此,辽东有一连港就够了,何必还要一萧山港,最多是萧山港建成后,外国船只往来萧山港近些,可咱们现在的外贸明明就没什么起色嘛,何必再耗费巨资去打造一萧山港,再者说,连港现在的吞吐能力,又不是无非容纳国内的港运压力,何苦再重复建设!”

陈大河到底是准备充分,这番话可谓是他最后的杀招,他自信此招一出,薛向决计无非抵挡。

因为他说的是实话,也卡在了点子上,那就是国力疲弱,萧山建港非当务之急!

果然,陈大河此言一出,满场尽皆变色!

陈大河见之大慰,得意地朝薛向瞧去,却见那小子竟依旧是那张笑脸,似乎毫无所动。

薛向冲陈大河笑笑,说道:“陈书记说得有理,那咱们就国情论国情吧,陈书记说外贸没什么起色,只怕不然吧,我这里有一组数据,改革开放至今,已经有四个年头了,对外贸易,进出口额已经翻了一百三十二番,这也叫没什么起色么,可以想见随着改革的深入,对外贸易势必更加提速,而对日,对韩关系的改善,和两国的经济交往,势必越发密切,来往贸易的增多,几乎已是必然态势,萧山建港已成迫在眉睫之势,如何非当务之急!”

薛向这番话,绝非虚言。改革开放前,共和国的对外贸易,几乎凝滞,是以底子极薄,这一开放,即便是未万全开放,巨大的贸易增幅,在稀薄的底子上算起,增加的倍数自然骇人。再者,随着老首长的访美,共和国和美帝的关系获得了极大的改善。而日、韩皆是美帝的仆从国,是以,共和国已经和两国的关系有了极大的改善,多次引进日本的电视剧,便是明证!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的共和国虽和韩国的关系有了巨大的改善,但两国仍未建交!未建交的原因,自然是为了照顾共和国小兄弟——朝鲜的感受。

第三百二十七章 砸晕

而就为了这朝鲜的感受,共和国和南韩直到九二年八月才得以建交,那时共和国和南韩的贸易往来,经济联系实在是密切到了不建交就麻烦重重的地步。就是这样,咱们也照顾了朝鲜的感受,派人带了谅解备忘录去。可谁成想北朝鲜反手就捅了咱们一刀。

九三年,京城申办两千年奥运会。当时因为准备工作,和幕后运作得力,没有人认为共和国会输,申奥代表团甚至都和中央领导拍了胸脯,结果,最后时刻,萨马兰奇嘴巴里吐出的却是“悉尼”!当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共和国竟以两票之差败北,事后一查,朝鲜的那票,竟然给了悉尼!

一票之差,数载努力,天量资金投入,皆作泡影。由此可见,棒子真不是他m的什么好东西!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

薛向陈述了对外贸易的飞速增长,可谓是破尽陈大河的杀招。

不过,要想奠定胜局,却还不够!

而薛向显然不愿再给陈大河组织反击的机会,慨然祭出最后的杀手锏:“萧山若是建港,因地处脉冲位置,是沟通朝鲜半岛,和日本海的桥头堡,若是港成,对内对外的竞争优势,将远远胜过连港,齐鲁的雾台,乃至津门!显然这一点,不止我们萧山干部看到了,便是海外侨胞也一样瞩目,实不相瞒,前段时间,我去港岛招商,便有爱国港商提及此事,经过详细磋商,我代表萧山县委县政府已经就他们的投资意象,签订了若干投资协议,协议中承诺,一旦萧山建港,他们愿意参与到祖国的建设中来!”

“为了简洁,我就不详述有那些公司了,只说两个诸位领导熟悉的。一个是盛世中华公司,该公司是亚洲最大的古文化交易公司,其总裁原籍京城,去年访问京城,还曾给京城市府捐赠过百万港币。在经济特区鹏城亦设有房产公司。经济实力不容置喙,该公司愿意投入到港运基建上来。另一个则是,大名鼎鼎的包氏海运,包氏海运在世界海运公司中也是首屈一指的。他们愿意参与到码头集装箱建设,以及未来的承运工作!”

“或许这么说,还不够直观,那就说重点的,包氏海运已经和萧山县委县政府签订了三千万港币的投资意象合约。而盛世中华愿意投资二千万美元,承建港口,这便是两份意向协议文件!”

说话儿,薛向从身侧的挎包里,掏出了两个文件夹,亮在了桌上!

薛向说完了,也掏出了文件夹,却是没人说话,一边做笔录的年轻人也不过来。帮富彦国收取文件。

满场就这么陷入而来诡异的沉静中来,说起来,满室俱是高官之属,能让他们惊诧的事情,已经太少太少了。三千万港币,二千万美元,兑换成人民币也不过亿元,对国计委。国经委,体改办。建设局等这些重量级单位来说,也只能算是平常,便是陈大河每年经手的资金也不止这个数!

之所以众人震惊,乃是薛向这句话的两个词,挑动了众人的神经!

那两个词?港币!美元!

合起来,组成一个词,便是外汇!

港币也还罢了,购买力有限,国家亦不缺乏,可是美元,这个时下唯一的国际货币,共和国实在是太需要太需要,以至于到苛求的地步。

细说来,时下的共和国已经建元有三十多个年头了,虽然绝大部分时间,和老美关系不佳,但对美元的追求上,从未有丝毫缓解。可就是这样,此时,共和国的美元储备,依旧不到三十,当然,单位是亿,即便到了八十年代最后一个年头,美元的储备依旧未到三位数。

共和国极度缺乏美元,可偏偏美元就是国际货币,国际采购,人家就认准这玩意儿,而共和国改革肇始,除了劳动力外,还就什么都缺。因此,对美元的追逐,几乎就成了一项关乎国运的政治任务。出口创汇,更是成了所有国企的最高荣耀。

而众多让人看来不可思议的出口交易,关系到美元,也就容易理解了!比如,国内原本价值十元的东西,买到国外不过一元人民币,但为何交易达成,只因外商支付了价值一元人民币的美金。当然,出口企业不会亏损,因为有国家会用人民币来填补之间的差价,往往还会为其出口创汇,给予奖励!

就是这么疯狂的追逐,后世的共和国才会存贮下那让人眼晕的外汇,成为全球最大的外汇储备国,和老美最大的债主!

不能不说,一啄一饮,似有定数!

正是因为国家极度缺乏外汇,时下,改革肇始,贸易出口相对九十年代,几乎微不足道,此刻,共和国对美元的苛求,几乎到了最高程度,而追求美元的能力,却又极低,因此,薛向抛出两千万美金,无疑是一个天大的馅饼,一下子就把满座高官给砸晕了!

“两千万?还是美元?薛向同志,我,我没听错吧?”

财政部预算司司长申算忽地站起身,踢翻了座椅,奔到了薛向近前,抓着薛向大手,浑身直颤!

也无怪申算如此冲动,因为今年的出口创汇任务,远远没有达标,外汇管理局已经催了无数次了,眼下有了这二千万美金,哪里还用发愁!

薛向笑道:“是的,两千万美金,这点我可以用党性担保,如果需要,我想包氏海运的那笔投资也可以换作美元!”

又是一记糖衣炮弹,会场的气氛,立时炽热了!

不待那做笔录的年轻人动手,文宽夫压着会议桌便将薛向身前的那两份文件拽了过来,摊开,推到了富彦国身前,国经委副主任方鸿渐,体改办副主任王崇山,也顾不得什么体统,全把脑袋伸了过去。

余者,国家建筑工程总局副局长王永远,国家测绘总局副局长商频果,财政部预算司司长申算,则围着薛向询问起了萧山的具体情况,热烈地谈起了规划、建设,以及财政拨款。

独独陈大河一个面无表情地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仰望着天花板。

因为,这会儿,便是傻子也知道大局已定,无可回环!

甭说萧山县建港确实有助于应对越来越频繁的东亚贸易,便是为了引这数千万美金入彀,即使是有重复建设的嫌弃,国家怕也是得投入了!

可以说,此次会战,薛向不占地利,又失人和,却牢牢抓住了国家紧缺外汇的天时,一战定乾坤!

其实,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薛家人行事的准则,那就是从来就料敌机先,走一步,望十步,几乎在炸药削平了鹰嘴峡的那刻,薛老三便算定了胜局!

……………………

又是一年冬来到,朔风飞扬,大雪纷纷。

一间干净明亮的小屋内,薛向,廖国友,宋运通,王刚,楚朝晖五人,围炉而坐,持著把酒,就着一锅黑狗肉,享受着这冬日难得的闲适。

之所以说难得的闲适,实在是自十月中旬,薛向单枪匹马入京,将萧山县建港的事儿谈妥之后,众人便再没闲暇过一刻。

不说薛向那日归县,花原地委陈建书记领着全体地委委员接驾的风光,也不说港商代表签字仪式那日,省委书记邓永加亲自光降的热闹,即便也不提萧山港开建那日,国院彭副总理亲至的轰动。

便是安顿好,突如其来涌入萧山的数万人口,便也将萧山县上上下下,忙了个人仰马翻。更别说,还有遮应这数万人吃喝拉撒,便是薛向也头一次生出了干部不够用的想法。

不过好在,这数万人中,除了那国字号的基建单位需要萧山县全力统筹外,剩下的多是奔着商机而来的共和国第一拨下海的商人,这帮人,薛向也就临时成立了个商务局应付外,剩下的,全靠市场这支看不见的手调理了。

就这么一帮数月,眼下已过新年元旦,算是进入公历一九八二年了。天寒地冻,万木萧疏,按自然界的法则,当算是到了将养的时节了,闹腾了数月萧山县也不例外了,便是海港施工处,也停了工。

这间小屋,便是建在丰乐乡,离原先鹰嘴峡数里外的位置,是间单院,正建在天荡山山脚下,是当时工期渐进,事物繁杂,薛向也只得就近理事儿,可他又不愿去丰乐乡政府鸠占鹊巢,无奈,楚朝晖便特意令人在此建了间小屋。

好在楚朝晖熟知薛向脾性,不仅建造时,选在了这风景绝佳的山脚,便是用材用料,也力求简洁,一间瓦屋,里面在置上办公桌椅,就算了事。

果然,薛向见之大喜,便搬在此处办公了。

今日,冬歇,宋运通打了只黑狗,寻了大师傅,拾掇好了狗肉,便约了廖国友,到了这小屋,架起了火炉,便炖了满满一锅,开始而来这绝佳享受。

本来冬日围炉,就是妙事,再有酒肉,算是妙极。

更不提这黑狗肉,本是狗肉中的绝品,俗话说,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说的就是这黑狗。

一锅狗肉,几乎对了小半斤朝天椒,加之料理得法,便是闻着这香气,身子就能出汗。

好酒,好肉,再加上几个聊得来的朋友,聚在一起,话题自然就多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美人有请

“来,薛书记,敬你一杯,现如今,我老宋算是彻底服了你,实话实说,我以前觉得做官,跟教书一样,就是个职业,不一样的是,做官威风,有权有钱,能享受,除此之外,我不觉得这做官和干别的行当有啥区别,今天,看看今天的萧山,看看今天的萧山百姓,我算是明白了,做官不仅是能让自己痛快,也能让更多人的痛快啊,而让这更多的人痛快,似乎才是一件大痛快啊!”

宋运通端起酒碗,醉态醺醺地说道。

不待薛向答话,廖国友笑兮兮道:“哎哟喂,老宋悟了,老宋悟了哇,看来不久的将来,咱萧山的雷锋和焦裕禄就要诞生啦!”

“哈哈哈……”

廖国友一番打趣,举坐皆笑!

细说来,谁都知道宋运通的那番话,绝非拍薛向马屁,真是肺腑之言。其实,不光是宋运通生此感悟,只要稍有天良的干部,无不生此感概。毕竟沧海桑田的巨变,万民欢呼的鼎沸,览此壮阔,几人心中不怀壮烈?人终究需要成就感的,官员尤甚,看不到希望时,这种成就感或许就在升官、发财之上,但一旦遇上眼下萧山这种大机遇,生出使命感,实乃是再正常不过。

”宋部长说得好,萧山得遇薛书记是千年的造化,我辈得遇薛书记,那更是一辈子的造化!”

持了酒瓶给诸人倒酒的楚朝晖,适时送上一句马屁。

他是薛向曾经的秘书,实乃是心腹中的心腹,更有拼死护主的往迹,在薛向面前,如何说话,都是应当的。不过楚朝晖这句奉承话出,众人脸上依旧挂笑,却没人如廖国友方才打趣宋运通那般,打趣楚朝晖。

因为楚朝晖说的是实话。更重要的是后半句,几乎说中了众人的心声。如果不遇薛向,这帮无根无脚,最多在地委有些许关系的本土基层干部,一辈子就算拼尽全力。再加上祖上有灵。运气爆棚,也至多上到副厅级,甚至,绝大部分人想似王建那般从正科。折腾二十年,到副处的机会的也无。

而遇上了薛向,遇上了这个背景通天,能力惊人的恩主,几乎所有人的仕途之路都瞬间打开。不提萧山建港这堪称伟大的政绩,给萧山所有干部的履历上划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只说加入了薛向的政治体系,有了这位首领开辟道路,前途已然无量!

薛向笑笑,端起碗来,和宋运通碰了碰,一饮而尽,道:“光有机遇。不出成绩,想上去也是妄想啊,都说,机会是给准备好了的人的,我也是这样看!”

薛向如此表态。便是在说,别想指望和我薛某人搞好关系,就认为够了,还得拿成绩说话!

“领导。您这句教诲就多余啦,这些年了。谁不知道您的风格,再者说,您那‘要上进,出政绩’的口号,已经成了全体萧山干部的行动指南,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啊!”

照例是楚朝晖接的茬儿,这种话也只有他说最合适。

而他话里的那句“要上进,出政绩”的口号,也确实是薛向在一次副科级以上干部动员大会上讲的,算是明确了萧山今后的用人准则,颠覆了多年的人事调动,靠跑,送,要的准则。

当然,薛向这句口号出来的初始,也并非所有人都信了,毕竟这种干部大会上领导讲话,发的指示,做的批示,已经成千上万了,事实证明,这些指示、批示,能不打一丝折扣完成的,几乎没有,是以,也极少有人把一言九鼎的薛书记的这句话听实。

可事实证明,薛书记绝不空言,萧山大基建开始两个月后,萧山县委组织部便开始了人事调动狂潮,而获得晋升的果然是那些埋头苦干,且弄出成绩的人,反倒是那些一直被看好的,能活动的干部或原地不动,或直接打发到冷板凳。

而其中能作为传奇和榜样的一次调动,则是丰乐乡的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村长,带领乡亲们组建成了施工小队,在基建处揽下了几个小工程,为村民们致富、创收,此事传到薛向处,十二月份的那次人事变动,该大队长一跃成为丰乐乡党委委员,副乡长,一举实现了从泥腿子向领导阶级的完美飞跃。

此例一开,举县震动,可以说,萧山县的官风民气都瞬间为之一变。

想来也是,驱人役心,利益大多数时候,都是最好的武器!上进,对官员来说,显然就是最大的利益!

众人正吃着,喝着,说笑着,忽然,呼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了,嗖嗖的冷气,似乎令火锅上的热气也为之一滞,接着,更有片片血花飘飞入屋!

“卫部长!”

“是卫部长啊,快来快来!”

“卫部长,请进请进,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一起用,一起用!”

“…………”

来人正是卫兰,谁也没想到大雪封天之际,她寻到了这里。

却说卫兰和薛向的暧昧关系,在座的几乎都有察觉,实在是这位卫部长表现得太过火热,每次常委会上,竟比廖国友还要无底线地站在薛向一侧,再加上,前番薛向替她挡酒,更兼两人俊男美女,虽然外界所知卫兰的年岁还是三十多,可这并不影响绯闻的蔓延。

不过,在萧山县,薛向挥掌封天,即使有绯闻,谁也不敢传进薛书记耳朵里。

细说来,薛向在男女之情上,虽然迟钝,却总算有过几番历练,对卫兰的心思,他自有感触。是以,近来,他也是极力避着这位艳若桃李、眼神火辣的卫部长,不为男女有别,只为是一个班子的同志,若真玩儿出了暧昧,势必引火焚身。

是以,这会儿廖国友四人皆又是起身让座,又是吆喝请吃,独独薛老三尴尬无言,侧身若避。

“你们慢用,我找薛书记说点公事!”

卫兰一袭浅黑呢子大衣,裹得丰腴的身子凹凸有致,面如出水芙蓉,长发依旧挽起,更显得整个气质高雅,让人不敢瞩目。

确实,这会儿,没谁敢正眼瞧他,便是曾经对她起过龌龊心思的宋运通,也避之如蛇蝎,先前便是招呼,也不过是低了脑袋。

众人之所以这般情状,不为别的,就为这位卫部长和薛书记那似有还无的暧昧。不过这暧昧有没有,领导的这种私事儿,谁掺和进去,谁就缺心眼儿。

这不,卫兰说找薛向有事儿说,意思是,寻薛向出去。可她话音方落,廖国友几句场面话一交待,拔脚就步了出去。

廖国友这一走,剩下的几位除非脑子缺弦,才会留驻原地,是以,便一窝蜂地跟了出去,独独留下恨不得也跟出去,却又不得不留下来、眉宇间尽是无助的薛老三。

“呵呵,那啥,卫部长来啦,坐坐,有事儿坐下说。”

沉吟半晌,薛老三硬着头皮,才憋出了这么句场面话。

卫兰瞅见薛老三这愁眉苦脸的模样就来气,她女儿家心思敏感更甚男人十倍,她哪里不知道姓薛的在躲自己,有时候想想,她也气闷非常,觉得自己这样死皮赖脸地纠缠,真有些轻贱。

可情之一物,最是磨人,看不见,摸不着,说不清,道不明,最最恼人的是,它来去无踪,偏又没有道理。

卫兰自己就是这般,一点点陷进去的,直到现在,每日里睡觉,想得就是这位薛书记为自己挡酒的风姿,便是想忘也忘不掉。

尤其羞人的是,每月春梦清发,梦里那让她欲仙欲死之人,还是这个英俊的小子!

如此种种,卫兰是明知自己在飞蛾扑火,却也欲罢不能了。

“薛书记,坐就不必了,地委来了通知,召开全地区范围内的组工干部大会,点名要分管党群的副书记和组织部长参加,会议明天早上八点开,我看这大雪封天,一时半会儿恐怕停不了,明天赶早,肯定来不及,所以,过来问你,是不是现在出发!”

卫兰俏俏生地立着,语气也清清淡淡。

薛向摸摸鼻尖,道:“那个,我看费书记也挺空,你叫他一道去吧!”

费书记,全名费立国,正是从花原党史办捡了天大便宜的萧山新书记。

卫兰柳眉倒竖:“费书记抱病回家了,没空!”

显然,卫美人对薛老三已然极度不满了!想来也是,人家都上门来请了,薛老三还推三阻四!若是真有事儿也就罢了,这家伙明晃晃地在办公室架起了火锅,吃起狗肉了,还敢说自个儿没空,更有甚者,竟然提溜出一个嘛事儿不管的老棺材瓤子,来敷衍卫美人,卫美人焉能不火大。

试想想,大雪封天,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一车行于这广阔天地,岂非绝美。

卫美人都策划好了,和薛大帅哥,香车暖室,共度一回,薛老三竟要把帅哥儿,换成糟老头子。

卫美人不炸毛才怪!

薛老三就是这样,对美女有防御之心,却无抵抗之力,卫美人柳眉一竖起,他就乖乖缴械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有钱后

北地的冬天,向来远胜中原酷烈,又是一天一宿的大雪,天地之间,似乎也被这浩浩之白万全封堵。

从花原通往萧山的主道上,只剩一辆新绿的军用吉普,穿行在这纯白之间,分外显眼。

“咦,怎么走这条道儿,有近路么?”

见前面开车的卫兰,不走去萧山的主道,反走往邻县锦山那条道,后座上的薛老三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原来,昨天被卫兰发脾气拿下后,薛老三便乖乖跟着卫美人,去了花原,在招待所睡了一夜,今日一早,参加了一场冗长而又毫无新意的拖拉会后,二人便直接往回奔了。

车是新车,也是卫美人之车,昨日,卫美人驾去丰乐乡,寻了薛老三,临时便未转回县城,直接从丰乐奔花原去了。

说到这儿,想必有看官会问了,这萧山除了武装部和公安局,不就两部专车么,怎么卫美人也有车了?

要说的是,如今的萧山,可是今非昔比,要知道小妮子和包船王的投资,虽然是外汇,可到国内后,却是被优惠性政策,高价兑换成了等量的人民币,投入到了这萧山,而萧山便是靠出卖土地,也换回了天量的财政收入。

此时,萧山县财政局的资金,可以说堪比辽东省财政厅,甚至每天,都有省财政厅,和花原财政局的领导,上门儿来打秋风,谈合作,或者装杨白劳叫穷。

亏得萧山县有薛老三这么个牌子硬的书记,一一给挡驾了。

钱多了,薛向自不会再委屈这些苦哈哈了半辈子的常委们,不说别的,就是为了收拢人心,砥砺干劲儿,该出的血还得出。

就这么着,萧山县常委,以及政协。人大的一号,都给配了专车,全是簇新的吉普!

此福利一出,薛老三可谓是尽揽人心,便是那一直视薛向如虎的副县长刘力。近来看薛老三。恐怖之余,也多了几分亲近。

萧山县有钱了,薛向不可能光顾着给领导们发福利,下面的干部队伍也要照顾到。毕竟雨露均沾的道理,他是深知的,要不然这萧山县发与不发,人家下面人的待遇,和过去一个样。势必给士气带来毁灭性打击。是以,薛老三给每级干部,提了一级工资,算是广布了恩泽。

当然,除了照顾好萧山县的上层建筑们,惠及老百姓的事儿,该干还得干啊,要不然他薛老三好容易搏出来的薛裕禄的名声,就该滥大街了。

是以。财政充裕的这仨月,薛向也推动萧山县常委会,发布了几条新的政令。

其一,大幅度提高教师待遇。说实话,这时的教师待遇实在是太低了。若是家里没有田地,或者其它主要劳动力,一个教师光靠工资,几乎是不可能养活全家的。这点。薛向从那次的主持教师工资补发事宜时,可是深有体会的。那位饿得拉起衣服露出可怕盆骨的老师,他实在是永远难忘。这会儿萧山县富裕了,这教书育人的老师们,能顾及的,自然要顾及起来。

其二,将各乡村,生产队,以及农户的历年欠款一笔勾销了。细说来,这会儿,虽没后世的什么三提五统,其实,农民的负担也是极重的,田地少的家庭,辛苦一年,缴完国家税收,再扣除生产资料成本,除了填饱肚子,几乎不可能再有盈余,更不提遇上心狠手黑的村官,巧立名目,搞几次集资,农民的日子简直就没法过了。

更不提家里有小孩,还需念书的,或者又遇上个头疼脑热,需要看病的。可以说,这会儿除了家里有会搞副业的手艺人的,就没有家庭不欠大队,不欠乡政府款子的。

而薛老三在萧山两年,可以说下农村的时间,比他在县城待的时间更多,微服私访,最大的收获,就是获得了现如今农村生存状况的第一手资料。甚至,几次走访,都遇上了村上的干部带了民兵,上农户家拖猪拉牛,以作抵税的。

民生多艰,薛老三知之甚深,以前是有心无力,现下,有了能力,薛老三又怎会再视若不见。是以,朱笔一挥,便免了这历年牵挂,当日,此政策下达时,可谓是举县欢腾,甚至有偏僻乡村,还闹着给薛书记建祠堂,吓得薛老三连夜喝骂当地乡政府,乡政府火速行动,才制止了这一闹剧。

不过,减免欠款,只能稍稍让农民喘口气,要达到富民的目的,还远远不够。好在,薛老三这家伙做事从来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帮扶老百姓这事儿印在了他心里,更大规模的计划正在酝酿中就是!

其三,推翻了原来小脚媳妇一般的大棚蔬菜基地计划,开始了猛烈扩展。此前,第二轮也就是今天的大棚蔬菜基地扩展方案,原本也就定了六个,当时,段钢不是没跟薛向反映步伐太小,只是薛向鉴于当时县里的财政、交通,以及销售可能存在的压力等诸多因素,没敢大步走路。

而如今萧山财政充盈,修路计划可以说自薛向从京城带回萧山建港的爆炸性消息那天起,就全面启动了。不仅,各乡镇的主干道全部修葺,便是那条被搁置的萧山主通向花原的水泥路,也再次启动。诚然,当时萧山也并没因为这一消息,财政上又凭空多出钞票来。

可事实上,有了那个消息,也就够了,没有人会认为萧山会缺钱,薛向的老朋友,因为五金厂龙骑分期付款方案而得以晋升的建行花原分行副行长,不,现在已是正行长的周明仁自动找上门来,二话不说,就给萧山县政府贷了二百万的款子。

而现如今从萧山到花原的那条水泥路,早已修通,所以,车里的薛老三瞅见卫兰把车开叉了道儿,自然忍不住发问。

“我怎么开,你怎么坐就是,哪儿那么多话!”

卫兰依旧冷冰冰一句,砸得薛老三没了言语。

其实,从昨天,卫兰生气,将薛老三拿下后,就一直没给薛老三好脸色。薛老三偏偏贱骨头,还就吃美人这套,一路上跟老实嬷嬷一般,便是卫美人抢了驾驶员的位子,他屁也没敢放一个,老老实实去坐了乘客的位置。

这女人驾车,男人坐车,无论在何时,都是有些丢面子的举动,放到前清,让那些老夫子瞧见了,保准能气得白胡子直陡,骂几句,乾坤颠倒,阴阳逆乱!

薛老三挨了训斥,反而老实了,枯坐无聊,也只有送目窗外,凭赏景致。

好在即便是再糟糕的穷山恶水,被这皑皑白雪一盖,怎么着也会生出几分颜色来,这道理颇似那句“一白遮百丑”。

窗外的景色果真不错,瑞雪骤停,沿路两侧,是大片大片的农田,此间地势开阔,农田俱是平整,厚厚的白雪罩上去,竟盈出如海的伟容,小车入船,车驰如溯,偶有几分吹来,附在麦苗上的雪花鼓起,便真如生涛催浪。

大雪封天久矣,越多的小兽无食,这左右两侧的雪海,似乎就成了最好的觅食之地,雪海里时不时蹿出一两只野兔,扑腾起三五只野鸡,偶尔还会冒出个人头,细细一看,多是张笑脸,手中捏网持叉,而这网中叉上,多不会空置,往往少不了一只野鸡,个把肥兔。

薛向甚至能想到,这个夜里,一家人炖上一锅肉,雪夜围炉,联床夜话,说说收成,讲讲古趣,便成这人间至乐。

看着看着,薛向的脸上便溢出笑来,头前开车的卫兰虽负气驾驶,其实一腔心思都在这薛老三身上,一双星眸,除了看路,大半的功夫,却是盯着薛老三在瞧,这时,瞅见薛老三的小脸,卫美人心头也难免震动。

因为她见过薛老三嚣张的样子,霸道的样子,威风凛凛,乃至狡黠,诡诈的样子,独独没见过薛老三会露出这么温暖的笑脸来。

卫兰凝眸窗外,一圈扫视,便明白了,暗自嘀咕,这要人命的小男人怎么越来越勾人了。

车随路走,景色无变,薛老三渐渐失了兴致。想来也是,便是好莱坞火爆大片,连续看上两部,也就烦了,更不提这满眼不变的纯白。

窗外的风似乎渐急了,天色也渐渐黯淡下来,这时,薛老三才觉出古怪来——这车也开得忒慢了。

却说,从花原到萧山原本就只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中午十二点吃罢午饭,就出发了,现在这会儿都四点多了,萧山县城还没影儿。

冬天原本就黑得早,照这个阴沉沉的天气,最多个把小时,就得天黑了。

可照这卫美人的开法儿,估计赶回家,就得半夜了。

“卫部长,我说,能不能快些!”

若是别人,薛老三未必会在乎几点到家,可偏偏是这位卫美人。

他和卫美人原本就容易出绯闻,昨日卫美人儿来邀他,他便是为此顾虑,只是犟不过,才被逼同行。

要是,这大晚上的,才到萧山,让熟人见了,指不定怎么想了。

孤男寡女,该避讳还得避讳啊!

第三百三十章 眼儿媚

“催什么催,大雪天的,能开这样就不错了,误不了你晚饭!”

卫美人冷冰冰掷出一句,说完,自个儿脸上先烧起了红霞,因为只有她自个儿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薛老三讪讪,“那啥,要不行,我来开吧?”

“你知道路?”

薛向傻眼了,他确实不清楚这条道儿,“你指路呗!”

“我可没那闲功夫!”

卫兰飞了个白眼,可惜薛老三瞅不见,不然这腻人的风情,非看呆了他不可。

薛老三没词儿了,干坐半晌,天色越来越沉了,反正是天黑了,几点回去都一个样,他索性也不鼓噪了,安坐凭窗。

“咦!”

忽然,薛老三眼前一亮,此处景致真个是绝佳,远处的天空不知何时渗出几缕红霞,扑在墨色的天幕上,长白山如同天山垂下的玉龙,奔腾飞舞着扑向远方,道儿越行越窄,显然已经偏离了主道,而视野却是越来越开阔。

安坐的薛老三已经懒得问这是朝哪儿了,在他看来,定是从锦山到萧山的一条近道儿,亏得大雪覆地,凸凹不平的小路也好走了许多,但也免不了颠簸。

行车困倦,再加上昨夜一觉也未怎么睡,这不住起伏颠簸的车身,宛若婴孩的摇窝,煞是舒坦,薛老三干脆咪了眼睛,靠在车座后,一手扶在膝上,单指轻叩着膝盖,嘴上轻轻哼着调子,似乎没了怨气,只剩得意。

想来也是,反正天都黑了,再避讳也无用,前有美人驾车,窗外有雪原晚风,天地萧瑟,一车独行。正所谓,壮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薛老三正自得间,车身忽然倾斜。霎时间。薛老三背上寒毛一炸,安坐的身子立时如炮弹般轰出车去,将车门都给轰飞出去。

人刚到半空,薛老三才看清车外景象。这一看清,立时惊得魂飞破散。

原来此时,他正腾身湖上,一汪碧水,早已凝结成冰。硕大的车头已经撞破冰块沉了下去,满眼浩荡,却是不见卫兰踪影。

薛向腾身半空,强大滞空能力,让他有时间,做这番思忖。

此时,他离岸边不过米余,他要上岸,足尖在下坠的车身一点。别说米余,就是十米,也尽能无恙。

可薛老三没瞅见卫兰身影,想也没想,立时一个千斤坠。便坠破冰块,以比车身更快的速度,往湖里坠去。

数九寒天,湖水冰寒刺骨。薛老三体魄雄健,入水也难免刺棱棱得冰寒。好在他气血雄浑,稍稍搬运,身子立时便向揣着个小太阳,再无畏寒冷。

可坠进湖里的卫兰什么感受,薛向实不敢想,此时,夜幕早降,更兼湖水浩荡,水势极大,入得水来,自然难以辨物。

好在薛老三感知强大,顺着车身前进,瞬息功夫,就摸到了驾驶舱,不待车头坠底,劈手挥去,立时将车门扯下,右手暴涨,便勾住了一条绵软的身子,双腿急踩,身子便如箭矢一般,朝水面冲去。

上得岸来,薛老三立时便手足无措了,这会儿,天寒地冻,身处荒野,卫美人灌水昏迷,浑身湿透,薛老三偏生又有着酸腐的忌讳,一时不敢下手施救。

好在薛老三读古书,还没读到腐朽的地步,知道事急从权的道理,赶紧俯身朝卫美人饱满的胸脯压去。

这一压,果然收到奇效,卫美人吐了两口水,便悠悠转醒过来,一醒来,就浑身颤抖,牙齿格格直颤,“好……冷……冷……这是……在……在哪儿……”

“在哪儿,你说在哪儿,说了让老子开,非逞能,穷折腾,折腾得好!”

薛老三也是一肚子火,好好的美艳娘们儿,非要玩儿技术,这技术是该你玩儿得么?

挨了薛向的训斥,卫兰边哆嗦着身子,边爬起身来,眼神朝湖中一扫,“车里……后备箱…的防水袋里……有帐篷毛毯…格……格……”

卫兰哆嗦着话音刚落,薛老三的脸就黑了,很明显这卫美人儿的意思,是要他薛老三下水,再去把防水袋捞上来啊!

“难不成她真以为这冰窟窿是暖水浴缸,说下就能下!”

薛老三真是恼了这卫美人儿了,好好地一次雪夜归程,生生被整成而来落汤鸡,更糟糕的是,此处方圆数十里,不像有人烟的样子,若只他薛老三一人还好说,雪夜奔行,只怕这双腿的速度,也决计不会比小车来得慢,偏生还有个卫美人。

眼下,卫美人浑身湿透,这种天气没个干燥衣服,大冷天的冻上个把小时,没准儿真能冻出个好歹来。

薛老三心念电转,却也没有主意,无奈还得按卫美人说的办。

当下,薛老三二话不说就踏着冰面朝那冰窟窿奔了过去,到得近前,一个猛子下去,很快就拽着个硕大的防水袋上来了。

到得岸上,薛老三扯开防水袋,发现里面的物事挺全,帐篷,毛毯,枕头,手电筒,还居然还有两包饼干,倒像是为今晚特意准备地一般。

“你这儿都哪儿淘换来的,挺全啊!”

说话儿,薛向飞速地料理起帐篷来。

一脸惨白、瑟瑟发抖的卫美人听此言,竟红了脸,“这是我表姐上回来萧山,说要去山里玩儿,特意准备的,结果,我一直忙,就没陪上,东西就耽搁了……”

薛老三手脚麻利,很快一个帐篷就搭起来了。

“你进去吧,赶紧把衣服脱!”

说完这话,薛老三脸上忽然发起烧来,难道人家不知道脱衣服,还用自己提醒?

“嗯”

卫美人蚊子般地嗯了一声,便钻了进去,未几,帐篷缝里,便抛出一团黑影,轻砰一声,砸在了雪地上。

卫兰进去了,薛老三忽然发现自己尴尬了,他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进帐篷不是,进帐篷更不是,彻底僵住了。

薛老三正举手无措之际,刚亮起灯光的帐篷忽然传来人声:“薛向,你,你也进来吧,我,我冷!”

能不冷么?方才薛老三支帐篷,铺毛毯,也就掀出块空地,从附近折了些茅草,在地上铺了,一条毛毯,铺在草上,这天寒地冻的,粗豪大汉尚且受不了,别说卫美人了。

可帐篷里的卫美人明显光溜溜了,薛老三能进去?

正纠结于禽兽和禽兽不如之间,帐篷里卫兰格格颤抖地磕齿声,帮薛老三做了决定。

薛老三弯腰就进了帐篷,他人一进去,便被卫美人飞扑过来,压倒在地。

薛老三刚要动作,忽然触手间,卫美人的身子奇热无比。

薛老三知道要坏事儿,赶紧把一身半干的衣服脱掉,气运丹田,鼓胀气血,双目立时赤红,湿润的身子里仿佛支起了火炉,若是白日,定能看见薛老三周身雾气蒸腾,从帐篷外看,没准以为里面在蒸馒头呢。

卫兰正冷得不行,忽然怀里的薛向变成了大火盆,立时拼死命地朝薛向怀里拱,双手搂住薛向的脖子,脸蛋儿贴着薛向的脸蛋,用力挤着薛向,恨不得一点缝隙也不与留。

卫美人原本就生得美艳丰腴,这会儿,如此阵仗迎候薛老三,薛老三这血气方刚,久不经人伦的汉子如何受得了。

亏得薛老三国术通神,舌抵上颚,锁心猿,降意马,才勉强控住心神,没往那邪念上想。

奈何怀里的卫美人,似乎热烈得不行,在他怀里不住地扭动,那丰腴肥腻的tun瓣厮磨着私处,便是佛门金刚恐怕也把持不住。

薛老三此时仅余一条小裤,卫美人已然一丝不挂,又是如此耳鬓厮磨,薛向拼命地压住气血,痛苦得简直比和一千人打一场还甚。

薛老三艰难地抵抗着,怀里的卫美人似乎越发不安分了,身子的温度开始褪却,鼻息却越发浓厚了,湿润的嘴唇也开始也在薛老三脸上游走。

薛老三想伸手推开卫美人,却发现卫美人死死抱着他脖子,竟让他难以动弹。正欲火焚身之际,忽然帐内又传来一阵古怪的香味,那香味儿时而清淡,时而浓郁,让人忍不住用力呼吸。

薛老三刚吸几口,已经绷不住的气血,彻底沸腾起来,最后一点理智和道德,煞是被燃烧起的欲望吞没殆尽。

怀里正引逗他的卫美人,忽地被他扑倒在地!未几,两条肉虫就缠到了一处!

北风吹寒,帐暖如春,忘情地呻吟,冲刺地低吼,宛若跳动着地音符,共奏一曲鱼水之欢。

…………

时近晓天,薛老三正酣酣而眠,沉睡地卫美人忽然睁开眼来,悄悄从薛向怀里挣出,掀开既宽且厚的羊毛毯的一角,从中钻出身来。

光溜着身子的卫美人出得毛毯,浑身忍不住打个寒战,拾起枕边的手表,看了一眼,忽地掀开帐篷朝外行去。

深冬的早上最是严寒,卫美人出得帐篷,一阵寒风吹来,险些没给她吹晕过去。

好在她刚出得帐外,迎面便投来一束探照灯光,卫美人挥挥手,未几,便有一道人影急奔而来。

PS:祝大家周末愉快!~^o^~

第三百三十一章 被猎的薛老三

来人正是卫兰通讯员晓芳,这会儿,急奔而来的小芳身上挂着的东西可不少,脖子里缠着厚厚的围巾,肩上抗着大衣,右手拎着个大袋子,左手拎着个保温桶,一扭一摆,来速却是极快!

“啊!”

晓芳见了卫兰光溜溜地身子,一声叫出,手电应声而落。

“啊什么啊,死妮子,小声点儿!”

卫兰强忍着哆嗦,呵斥而落一声,伸手抢过晓芳肩头的大衣,赶紧往身上套了!

晓芳趁着卫兰穿大衣的空荡,已经拾起了电筒,“领导赶紧喝口鸡汤,热乎的呢,加了老多姜片,还有红糖,您这会儿,可最缺这个!”

卫兰却不搭话,接过晓芳手中的围巾,在脖子里绕了一圈,借着灯光,寻了昨夜丢弃的衣衫团,一把抱起,保温桶放帐篷里去,赶紧走!”

“可,可……”

晓芳吱吱唔唔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便被卫兰打断,“可什么可,照着办!”

说话儿,卫兰当先朝前方行去。

晓芳本想说您还没穿内衣呢,奈何挂着空挡的卫部长已经去得远了。

晓芳无奈,赶紧把保温桶放进了帐篷,返身追了上去。

上得车来,卫兰还忍不住发抖,晓芳赶紧从后座提溜出了件物事儿,卫兰一见,差点儿没叫出声来!

原来,晓芳提溜过来的,正是一个小煤炉,此时炉火正旺,被卫兰放到两腿处,霎时间,汹汹热气,驱走了所有寒意!

“好妮子,姐姐可是得好好谢你呢!”

夜半无人私语时,反正卫兰和晓芳已然是亲密无间,且这等私事都不背她,这会儿无人。卫兰自然语由心发。

晓芳坐上驾驶座后,又替卫兰翻拣着塑料袋里的内衣,递过一件,不解道:“领导,您让我把保温桶留给薛书记。他一早醒来。咱不全露了么?”

卫兰欣长的脖子从秋衣里钻了出来,捋捋长发,“你当不送保温桶,他一早醒来。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不会啊,咱们计划得很……”

说着说着,晓芳也没声儿了,很明显,她想到了那位薛书记有多么聪明。这种破绽百出的计划,只怕逃不过他的法眼。

驾驶舱里,忽然陷入了沉寂,只余卫兰悉悉索索地穿衣声。

良久,晓芳忽然再度开口:“领导,您这样做,是不是太委屈自己了,您干嘛不跟他挑明啊,您说您论胚子。论样貌,放眼花原,也没谁及得上您啊,更何况,您比他也不差啊。他二十多,能当书记,您二十多也当了部长,况且。您还是女性,论做官。天生就不如臭男人,要我说,您和薛书记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何苦要这样委屈自己啊……”

说着说着,晓芳真替卫兰委屈起来,长篇大论地,就滔滔不绝了!

“快开车,哪那么多废话,再这么嘴碎,看我带不带你去山城!”

卫兰清斥一句,脸上忽然烧起了红霞,原来私处传来阵阵刺痛,先前忙着奔逃未曾觉察,这会儿坐久了,陡觉出不对来。

转念又想到昨夜的癫狂,脸上的火烧云立时有了蔓延之势,想着想着,忽然有些痴了。她何尝不知道这样做不好,对他不好,对自己亦不好,可偏生这个男人就像磁体一般吸引着自己,如果不抛开一切地来上一回,只怕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甘心。

痴愣愣间,卫兰似乎也听不清晓芳在一边告饶,轰鸣的发动机响起时,她脑子里忽然浮出一句话来,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

募地,卫兰扭过头来,朝着帐篷处望去,尽管相隔里余,夜幕深重,目力根本难及,卫美人还是痴痴地望着,眼神里写满了无尽的凄迷,忽然,卫美人在玻璃上轻轻吻了下,冲着远方招手,泪珠扑簌处,星眸已然朦胧。

…………

其实,卫兰还没起身前,薛老三就醒了!

毕竟里余外的发动机声,传到此处再是稀薄,可拥有强大感知力的薛老三却早早地知道了,毕竟伏地而眠,原本就易感知地上的动静儿。

更不提,这种状况下,薛老三无论如何也睡不深沉,那边动静儿一起,薛老三就警觉了。

原本,他是准备起身的,该做好的防御工作还得做。

可谁成想怀里的美人,却先有了动静儿,他只好闭目假寐,因为薛老三醒来的霎那,就觉出昨晚的事儿有不对头来,这会儿卫美人有动作,他正好静观,以此,验证自己心中的想法。

果然,卫美人刚钻出帐外,外边便有了动静儿,尽管来人声音压得极低,薛向还是听出了是谁。

至此,薛老三万全确信了这是个局。

想想吧,大雪天的,好好的新修的宽敞大道不走,非要曲里拐弯,往这处来,且车速极慢,似乎专等天黑一般,更不提此刻,他薛某人睡着的帐篷,压着的毛毯,小小萧山会在这时有如此举县难见的防水袋,至于先前未曾细想的表姐到来的说词,薛老三也咂出破绽来,进山又不是入河,何须防水袋储物,更不提天荡山老林幽深,哪个女子胆大包天至此,进去闲逛不说,还背了帐篷,敢进去宿营。

一念通,百念通,薛老三忽然有些生气,自个儿好心好意,竟被这卫美人给算计了!忽然,他又想起失控前的那缕诡异幽香来,心念一起,薛老三伸手朝枕下摸去,探手拽出个风油精大小的小瓶,拧开瓶塞,果然又嗅到了昨晚的香味。

那香气果有古怪,勾动的血液又有奔行之兆,小腹间更是热烘烘一团。薛老三赶忙拧上瓶盖,搬运气血,压住意念。

这会儿,薛老三也不得不说声服气,人家准备如此充分,薛老三啊薛老三,该啊!

愤愤不平间,薛老三忽然又想到了河里的车,想到了卫美人开车入水的决绝。一念至此,那点气愤立时又烟消云散了,继而生出好笑来,觉得自己方才的思忖真是混账,好似自己这大男人被美人骗jian了,这实在是傲娇得有些过了。

正好笑间,余光忽然瞅中了帐篷缝前的保温桶,薛老三腹间正饥,方才亦听到这是晓芳给卫美人准备的鸡汤,这会儿摸过来,哪里还会客气,连皮带骨,三下两下就入了腹!

腹中有了热食,薛老三精神也为之一振,伸手拧开枕边的电筒,往左手腕上一晃,已然五点十分了,冬日的早晨来得迟,此时离放亮,约摸还有近两个钟头,薛老三却是不打算再睡,他刚掀开厚厚的羊毛毯,眼神就定住了,头上更似被人夯了一棒,嗡嗡作响。

原来黯淡的灯光下,原先卫美人卧睡处,浅白的毛毯上一滩赤红,那赤红宛若尖刀飞箭,刺得薛老三眼睛直欲发昏。

他忽然发现事情难办了,原来他只当是卫美人慕他薛老三的美色,见色起意,做局偿愿。

可眼前的这滩殷红,分明,分明说明了他薛老三判断有误,有哪个女人会拿这个做局!

一宿荒唐,薛老三不会挂在心上,可眼前之事,分明在告诉他薛老三,自个儿恐怕又欠债了。

更困难的是,这卫美人还是自己班子里的同事,朝夕相对,如何自处?

薛向不知道的是,他料想的麻烦,自始至终没有发生,他回到萧山县后,卫兰便再没和他照过面,三天后,花原地委组织部长洪道忽然来到了萧山县,宣布了一项人事调令,卫兰同志不再担任萧山县委组织部长一职,另有任用,新任组织部长由萧山县委组织推荐!

即便是那次洪道宣布卫兰的调令,卫兰也没有现身,尔后,竟再没在萧山县露面,便是同志们张罗着举办个欢送晚宴,最终也因主角缺席,而告失败!

卫兰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薛老三心头的内疚反而越发深了,他是个对感情从来都没主见的家伙,多是你对我好,我就该对你好的心态,最多心里还藏着一丝对小妮子的愧疚。

又两天,薛向忽然收到一封信,寄信地址是蜀中省山城市!

说到这儿,又得提一嘴了,眼前的山城市还远远谈不上直辖市,山城升任直辖市,是要到后世三峡工程开工后,地理和经济地位陡然重要起来后,才辟成直辖市的,现在的山城只是蜀中的一个地区,一个经济、政治实力仅次于蜀中省省会锦官市的地区。

薛向拆开信封,信封上竟只有两行字!

正是卫美人那晚心头浮起的两句: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

阅罢,薛老三百感交集,他何尝读不出信里的滋味儿,这是卫美人自遣情怀之余,也在告诉他薛某人,她不奢求什么,不会纠缠不放,更不会成他薛某人的负担,而后者之意恐怕远甚前者。

阅罢来信,薛向静坐良久,脑中忽生一念,便招呼王刚取来了卫美人的简历和资料!

一查之下,才知道卫美人今年也不过二十七岁,哪里是那日铁通说得三十七八的未婚妇女!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夏家大妹要借高利贷

再细细一阅,薛老三忽然发现卫美人也是颇有来历之人,光看那条从山城大学中文系毕业,便直进蜀中省府办公厅一条,便能瞅出端倪。

薛老三弄不清楚卫美人这土生土长的山城人,且学于斯,仕于斯,为何要一下子跳到这萧山来,更弄不清楚,卫美人今次这番调动,组织上是出于何种考虑,还是有谁暗中做法?

太多的谜团,简直拧成了一团乱麻,叫薛老三想理也无从理起。

好在薛老三也没纠结多久,很快一堆麻烦事儿汹涌而来,将他这点疑惑给冲得烟消云散了。

原来,眼下已是一九八二年的元月十一号,距离一九八二年春节,也就十多天的功夫了。

今年的萧山不比往年,不到年关,整个萧山便陷入到了狂热的节日喜庆中来了。

想来也是,今年可谓是萧山建元来,最辉煌的一个新年,有太多值得大书特书的喜事,不仅得了丰收的农民兄弟,有了庆祝的热情。

腰包丰鼓了不少的单位,也开始热闹得发放年货,或者准备春节晚会,更多的自然是准备年终总结大会。

而各种会,自然少不得各种领导,而请来哪个领导更关系到该单位的脸面,显然到场的领导也多,份量也足,该单位越有脸面。

很显然,谁都知道萧山县最有份量的领导是谁,是以,年关的最后十多天,薛老三的办公室简直快成了跑马场。

说起来,也怪薛老三,他这家伙喜欢联系群众,不爱联系干部,只知道春节到了,各单位在发年货,弄得挺热闹,并不知道大伙儿都鼓着劲儿在操持春节联欢会。

偶然机会。薛老三在办公桌上,瞅见了县文化局发来的邀请函,邀请他参加县文化局主办的联欢晚会。

薛向一想,春节将至,正是高兴的时候。再加上。他年年回家过春节,还没怎么和同志们一道欢庆过春节。

再加上,他前世久闻东北二人转的大名儿,却从没见识过。于是,便抱着瞧乐子的心态去了。

而哪成想文化局对薛书记的到来,毫无准备。

原来县文化局发邀请函,纯粹是出于礼敬,压根儿就没抱着薛书记能到的奢望。毕竟县里的主要领导全发了,就没一个到的,便是兄弟单位的领导都没来一个。

谁敢想薛书记能赏光?当时,文化局的马局长见了薛向光降,愣是激动得直揉眼睛,又慌忙组织迎接,置办主席台,邀请薛书记讲话。

薛向本来就是想好好乐呵乐呵,瞧瞧乐子便了。浑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无奈,满场掌声如雷,他不上台也不行了,便只有别别扭扭坐上主席台,讲起了话。

哪知道薛老三三句拜年磕儿没唠完。文化局小礼堂的大门立时跟变了风车一般,开开进进,就没个停的时候。

一会儿的功夫,常委们到了一半儿。各县直机关的头头脑脑,几乎一个不拉的全到了。好似今天文化局要召开的不是春节欢庆晚会,而是分官犒赏大会一般。

一场好好的晚会,本该热烈喜庆,结果因参会官员级别太高,文化局干部家属更是早早地被清场了,弄得薛向也没滋没味。

自那后,薛老三就打定主意不去当这搅屎棍!

可世上的事儿,往往事与愿违,薛老三不愿去参会,下面的各个单位不知道啊!

人家只知道混得最差的文化局都能拔了头筹,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跌这个份儿,各单位甚至都不发什么邀请函了,干脆直接组建了游说团,来薛书记办公室隆重邀请。

一个两个,薛老三还客客气气地婉拒,说什么工作太忙,望同志们见谅云云。

可这帮家伙一聚就是半屋子,个个言辞恳切,舌灿莲花,偏偏又有狗皮膏药的韧性,终于老三爆发了,桌子一拍,吼了句“滚”!

霎时间,漫天乌云,都被这一吼给喝散了!

薛书记发火,诸邪自然退避!

了解完这些烦心事儿,薛老三便早早地暗示县老干局组织了一场欢庆会,薛书记到场后,给老干部团团一鞠,集体拜了早年。

这也是薛向新想的偷懒的招数,毕竟一家家的跑,实在太磨人,再加之,老干部们都好客,推推让让,让薛老三畏若蛇蝎!

这老干会上,团团一鞠,礼数便到,省了大麻烦,当真妙不可言!

这天已是腊月二十三,还有七八天的时间,就是农历新年。

往年在这个时候,薛向已经在京城带着三小熬腊八粥了,今年因着萧山建港,诸事繁杂,不管是地委还是码头,各种会议一大堆,偏偏有些重要领导参会的,还就认准他薛某人,费书记和钟县长压根儿不好使,没办法薛向只好撑着,想逃也没空子钻。

这天上午,参加完国建一个副局长在萧山港主持的阶段性工作报告大会后,薛老三彻底松快下来,明天便准备启程回京。

中午,回食堂点了几个菜,用小食盒装了,便直奔夏家。

说起来,薛向已经很有些时日,没和夏家人一到用餐了,他心里很是有些愧疚。

毕竟他薛老三未至前,人家夏家母女仨安贫乐道,生活得贫苦,却满足。

他这横插一杠子,整日里大鱼大肉,好吃好喝地给往夏家搬,大幅度提高人家的生活水准后,猛然又不送了,这跟上屋抽梯没啥两样!

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还好说,可那性子不定的夏家小妹早就受不得油水稀少的家常饭了。

薛老三原本是没顾及到这个,还是昨天傍晚,小家伙从京城来电问他何时回家,说闲话时,跟薛向讲的,说什么夏二姐给她来信,说都饿瘦了!

是以,薛向今天专程让食堂给做了几盘好菜,红烧肘子,毛氏红烧肉,手扒鸡,四喜丸子,尽挑的大油大荤的菜式。

路过菜场时,还想起了春节将至,夏家母女肯定又是随便晃过。

一念至此,薛老三又进了菜场,买了小半扇猪肉,这才骑着自行车,朝夏家飙去。

叮铃铃……

薛向按响了铃铛,吆喝道:“若真,接菜喽!!!”

往常薛老三一句吆喝出,夏家小妹保管跟活泼的小鹿一般,从屋里蹦蹦跳跳跑出来,喜笑颜开地接了食盒去。

今次,等了半晌,不见人来,亦未听见声响,可堂屋的大门却是敞开着的。

薛向心中好奇,靠着篱笆栅栏停了车,一手提溜了食盒,一手提了猪肉,直朝堂间行去。

到得堂间,薛向就更奇怪了,夏家大嫂,夏家大妹,小家小妹俱皆在家。

“若真,给你带的好吃的!”

薛向觉出怪异来,嘴上却依旧和夏家小妹打着招呼。

夏家小妹背坐在椅子上,闻声亦不回头。

夏家大嫂一抹眼睛,抬头强笑道:“薛同志回来啦,你看我这忙的,午饭都没做,您带了吃的,您就吃吧,不,不用管我们了。”

薛向这才瞅见夏家大嫂眼角湿润,似是泪痕,再看坐在大门边上,脑袋抵着椅背的夏家大妹,哪里还不知道这母女仨,定是又折腾出什么事儿了。

人家一家子的事儿,薛向也懒得掺和,可这大中午的,不吃饭不行啊,他薛老三总不能真自个儿提溜了食盒回房间享用吧。

一念至此,薛向便道:“夏大嫂,吃饭吃饭,万事不如吃饭大,饭就不用做了,下点面条就成,今天的菜不少,份量也足,搞点面条将就下就成,对了,这点猪肉是我们单位分的,你也知道今年县里的财政不错,福利也上来了,我回京城过年,也用不着这个,就麻烦你们给处理了!”

薛向话音方落,夏家大妹忽然抬起头来,接茬儿了:“当官的就是好嘛,什么都发,你一个小小的办事员,过年都能分这几十斤肉,不知道那些大官儿们该又分多少,哼,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盘佳肴万姓膏,烛泪落处民泪落,歌声高处怨声高!什么狗屁薛裕禄,我看也是个五谷不分,万世不理的混账官儿……”

薛老三不知道怎么挑动小妮子哪根神经了,换来她这番愤世嫉俗地怒骂,再看夏家大妹,一双眼睛已然肿成了核桃,显然方才和夏家大嫂闹得不轻。

薛向正尴尬间,夏家大嫂忽然怒了,奔到近前,狠狠戳了夏家大妹一指头:“你个死丫头,没事儿就瞎咧咧,早知道老娘就不送你读书了,读读读,读了一肚子歪词儿,满嘴乱跑气儿,从明个儿起,你就甭读了,老老实实准备嫁人,败家孩子,老娘是养不起你了……”

骂完,夏家大嫂又冲薛向道:“我这就去做饭啊,薛同志,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死丫头读书读迷了心!”

薛向尴尬笑笑,不便接言,打算等夏家大嫂入厨备饭时,再寻夏家小妹问清怎么回事儿。看方才的动静儿,闹腾得可不小,不像是拌嘴。

若真是大事儿,薛老三又怎么可能视若不见,置之不理,毕竟在夏家住了快两年了,就是一般的房东房客,也住出了感情,更何况这般混在一起用餐,跟半个一家人也似。

哪知道夏家大嫂刚转过头去,夏家大妹忽然冲地立起身来,冲薛向道:“薛向,你有钱没,借我五百块钱,五年后,我还你五千!”

第三百三十三章 孤儿寡母事事哀

夏家大妹骤出豪言,不仅夏家大嫂惊呆了,便是薛向也吓了一跳。

当然,薛老三倒不是觉得这五百块钱如何多,只是觉得夏家大妹冷不通地丢出此言,实在太突兀了。

“啊!”

夏家大嫂忽地发一声喊,指着夏家大妹,跳脚骂道:“你个死丫头,你,你,你疯了,老娘还没死呢,轮不着你当家,你竟敢借,借钱,你要气死我啊……”

看样子夏家大嫂是真被夏家大妹这番话气惨了,一会儿就喘起粗气来,忽然,夏家大嫂像想起什么来一般,转身就钻进左边的门角里,探手扯出把扫帚来,扬起扫帚,折身就朝夏家大妹扑来,“我今天非打死你个死丫头不可,省得以后让你气死……”

夏家大嫂来势凶猛,奈何薛老三恰好卡在中间,有他往中间一站,夏家大嫂就是化身三头六臂的哪吒,怕是也打不到夏家大妹。

果然,薛老三伸手就将夏家大嫂来势汹汹的扫帚,给摘了下来,“夏大嫂,有啥事儿不能说啊,干嘛生那么大气,打坏了,还不得你心疼,受累!”

却说薛向在夏家的地位一直很奇怪,夏家大妹一直不怎么待见他,纯看不惯他这公子哥的做派,即便上次夏家大妹参加龙骑车队,薛老三对其有批条之恩,可小妮子回家后转身就忘了,该怎么看薛老三不爽还怎么不爽;而夏家小妹则因为小家伙的关系,和薛向很是亲近,再加上薛向总送她美食,小丫头和薛向处得不是一般的好。

而夏家大嫂对薛向说不上亲近,反正总是客气得不得了,而这客气在薛老三这京大高材生转化成县里办公室干部后,达到了顶峰,已然发展成了一种敬畏。

这不,薛老三刚说了几句,夏家大嫂立时诺诺无言了。尴尬笑笑,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薛向见这两母女的模样,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便问起了背坐在椅子上的夏家小妹。

薛向在此。夏家小妹倒不怎么畏惧夏家大嫂。硬顶着夏家大嫂的瞪眼,说清了因果缘由。

原来,今天中午,夏家大嫂下工回家。就没做饭,专等着夏家两姊妹下学。

刚等着夏家大妹,夏家大嫂便让夏家大妹别念书了,赶紧嫁人。

这消息对夏家大妹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她现在已经高三了,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她对自己的成绩很是自信,再加上,她和小晚虽然只去年暑假见过一面,却是成了好友,一直保持着通信,听了小晚来信中,关于大学生活的描述。她可是悠然神往。

这会儿,夏家大嫂让她别念了,不是要她命么?

夏家大嫂陡发乱命,夏家大妹自然不依,询问原由。夏家大嫂挨过薛向的批评。自然不会在说什么女孩读书无用,只说家里经济困难,没钱供她上大学。

谁成想夏家大妹却是门儿清,直言大学不要学费。每月还有粮食和彩金补贴,她不用家里花钱。还能在学校打零工挣钱,说话儿,又摆出了小晚给她讲的勤工俭学!

夏家大嫂哪里知道这会儿的大学待遇有这么好,被自家丫头说了个哑口无言,恼羞成怒下,就耍了蛮,说不准读就是不准读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夏家大妹本就是个烈性子,哪里肯屈服,当下就要闹离家出走,弄得夏家小妹手足无措,哇哇大哭。

一家人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前街的冯婶端着个大碗,在篱笆栏外,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就吆喝开了。

外人来了,一家人再闹腾也得顾及脸面,急忙各自收敛了情绪。

冯婶这一跨进门来,就问夏家大嫂钱准备齐了没,说待会儿上工时一起走,她没带过这么多钱,有些害怕,夏家大嫂吱吱唔唔几句,打发走了冯婶。

夏家大妹和夏家小妹却疑窦丛生,追问出声来。

原本夏家大嫂还想拿出老娘的权威,压服两个丫头,奈何这会儿两丫头憋了一肚子委屈,同仇敌忾之下,压根儿就不惧,死缠着夏家大嫂问原由。

夏家大嫂也知道是拗不过了,不说清楚,大丫头肯定死犟,到时候一家人日子简直就没法儿过了。

于是,夏家大嫂便一边抹泪,一边把原由,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

原来,夏家大嫂所在的棉纺厂最近在搞“抓生产,促效益”的活动,按说,厂子里搞这种活动是好事偏偏车间主任下通知说,响应厂领导号召,车间也要向工人们要效益!

怎么要效应?一个车间就这百十号人,生产任务又是固定的,既然产品上做不出文章,就只能在人身上做文章,无非是多不了产品,就减人,玩儿起了所谓减员增效。

可这会儿国企改制还未出台,便是体改委都未诞生,就勉强组建了个体改办,是以,普通在编工人那是铁饭碗,就是厂长权力再大,也只能批评,惩罚,却没办法开除工人。

所以这个减员增效,从一出台就是瞄准了某些人的。何人?无非是像夏家大嫂这般非在编工人,顶了老公缺的永久临时工。

当然,厂里也不是没给留活路,说每个临时工,缴纳五百元现金,就可以不用下岗,并承诺三年内定编!要不然,为了响应厂领导的号召,也就只能舍小家,保大家了。

这下子,可就打中了夏家大嫂的七寸了,她们一家几乎全靠她那点微薄的薪水在支撑,这一下岗,一家人的日子还怎么过。

再者,这会儿的工人是真把工厂当家在看,离了厂子,无异于成了孤魂野鬼,是以,夏家大嫂是宁愿拆房子卖地,也绝不肯下岗的。

而不下岗,就得交上那五百元钱,可夏家大嫂每月的薪水不过二十八元,就是抠抠索索十多年,再加上有了薛向这么个豪爽房客,家里的存折总共也才百多元。

这五百元钱,无异于一座大山,压在了夏家大嫂的头上,即便是真拆房子卖地,一家人睡大街,怕也凑不出来。

夏家大嫂正一筹莫展之际,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自己车间的韩主任和她说的那件事儿,说他家儿子相中了自家大闺女,愿意出二千块彩礼钱,结她夏家这门亲。

当时,夏家大嫂以自家闺女年纪还小为由,给拒绝了,毕竟萧主任的那个儿子花名在外,她再不愿意夏家大妹念书,可也不希望她嫁这么个家伙。

可事到如今,夏家已然走到了绝路,夏家大嫂自然又想到了韩主任的那个提议,便对夏家大妹直言了。

夏家大嫂一改平日霸道,好言好语地替夏家大妹分析萧家人的优越家境,嫁过去如何如何享福。

尽管夏家大嫂亦知道自己闺女未必真有福享,她自个儿却没法儿不往好处想了。

夏家大嫂这么一番剖析,夏家两姐妹彻底傻眼儿了,她们怎能想到自家突然就降了这灭顶之灾。

夏家小妹倒是最先开口,说她不念了,让姐姐读!

夏家小妹何尝不知道自己就是不读了,省下来的也是杯水车薪,帮不了家里,可小丫头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夏家小妹一说话,夏家大妹也彻底无言了,开始她也以为是自家老娘又哪根神经不对,老调重弹,她自然要拼死反抗。

可这会儿知道确实是自己家快走上绝路了,她自然不会再埋怨夏家大嫂,自己妹妹都说出这番话了,自己这当姐姐还真能只顾自己?

而要她嫁给那花花大少,她是万分不愿的,她宁愿不念书了,也不愿跟那种人过一辈子。

但,眼下的问题,显然不是她不念书,就能解决的,夏家缺的是白花花的银子,要的是开源,不是节流!

是以,夏家大妹也僵住了,除了伏在椅子上垂泪,自怜自艾自家命苦,什么话也说不得。

夏家大嫂亦是知道大丫头的苦,却也没继续逼她,也坐在椅子上,低了头淌泪。

而这一幕,正好是薛老三进门时,撞见的那一幕。

听罢来龙去脉,薛老三心中亦是惨然,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眼前这孤儿寡母可不也是事事艰难?

“夏大嫂,你们厂子收这五百块钱,就没个说得过去的由头?总不能说收就收吧,那有这样胡闹台的!”

夏家的忙,他得帮,这五百块钱,对他而言,亦是小事,若薛老三是普通富家公子,肯定就掏钱了事,可偏偏他是一县书记,治下出了这等不平事,他又怎能视而不见。

不待夏家大嫂接茬儿,夏家大妹抢道:“由头,嘿嘿,官家办事,什么时候讲过由头,至于胡闹台,你们又什么时候不胡闹台了,日日都听萧山县的百姓传那个薛裕禄薛书记,怎么怎么有能耐,怎么怎么体恤民情,要我看他也就是个只顾升官发财的酷吏,糊涂蛋!”

“死丫头,再胡说,看我不扯乱你的嘴!”

伸手喝骂着夏家大妹的同时,夏家大嫂小心地看一眼薛向,她倒不是知道薛向的真实身份了,毕竟这位薛同志是政府干部,当真他的面儿,骂那位薛书记,无论如何不合适!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夏叔叔

薛向万万没想到夏家大妹竟会骂到自己头上,前番进门时,就听夏家大妹在骂薛裕禄,今次还骂,这下,却是真挑起了他的好奇心,“据我所知,薛书记素来爱民如子,玉真,你妈妈的事儿,无论如何怨不着他吧?”

薛向竟难得厚着脸皮,自夸了一句。

夏家大妹横一眼,道:“怎么不怨他,自古,就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他薛裕禄在县里乱发什么‘要上进,出政绩’的号召,下边干部就拼命地想着点子折腾人,要是没薛裕禄这瞎折腾,我妈厂子里的领导会跟着瞎起哄,喊什么抓生产,促效益的口号?厂子里不跟着搅合,车间里会闹腾?不都是一级压一级,最后还不是压在了无权无势的老百姓身上,到时候,他薛裕禄弄出成绩,高升了,给老百姓留下了烂摊子……”

夏家大妹文采飞扬,词锋犀利,一套说词说得薛老三哑口无言,就差背出柳宗元的《捕蛇者说》,来讽刺他薛老三的苛政猛于虎了。

薛向这时终于意识到,什么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了,自己这发完指示,就只要结果,不管过程,跟后世zheng府狂热追求gdp有何区别。

一时间,薛老三被夏家大妹骂得失了神,怔怔站在原地。

一边的夏家大嫂瞅见薛向模样,心头火星子直冒,眼见着就要朝夏家大妹重下死手了,忽然,门外再度传来吆喝声,“伯母,伯母,这里是夏伯母家吗?”

屋内众人听见喊声,循声望去,但见篱笆栏外站了四个年轻人,说话的那个披一件呢子大衣,头发梳得油光水滑。长相也颇为周正,他身后三人手中皆提了礼盒。

这四个年轻人站在夏家篱笆栏外,看着甚是怪异。

夏家大嫂迎出门去,隔栏问:“你们找谁?”

那呢子大衣虽未听见准信儿,却是确认了这里是夏家。伸手推开了栅栏。笑道:“伯母,我是萧韩张啊,韩进的儿子,这不。年关快到了嘛,特意备了些礼物,来看您,也顺便看看玉真!”

呢子大衣话至此处,夏家大嫂哪里不知道这家伙就是自己车间韩主任的儿子。心里嘀咕着他这别扭的名字,嘴上却是不慢,“是萧同志啊,那啥,这不年不节的,我们怎能收你礼物呢,你还是拿回去吧。”

这会儿,即便夏家大嫂生出了要把夏家大妹嫁与萧韩张的心思,可她终究还是要脸面。没个三媒六聘的,她可不会把女儿给了他萧家。

呢子大衣笑兮兮地道:“伯母,叫什么萧同志啊,见外了不是,您叫我韩张就是!”

萧公子的名字甚是怪异。乃是三姓组成,这会儿他自称韩张,倒似他又改姓韩名张了一般。细说来,他这名字也有个来历。这来历倒不是出自什么古典名籍,而是他家庭组成怪异的缘故。

原来这萧韩张的外公是倒插门。插到了他外婆家,而他外婆姓萧,他外公姓张,生下他妈妈自然也姓萧,而他父亲姓韩,又是倒插门到了他母亲家,就这么着,萧韩张出生时,为了他姓氏,一家人还闹了一场,他外公原本就因为女儿没有随自己姓而耿耿于怀,这有了孙子,自然想正过这名份,而萧韩张的父亲,原本不得志,可嫁入萧家后,竟平步青云,由一名临时工,转成了毛纺厂的小班长,这男人一得志,自然就想要面子,便也打起了萧韩张姓氏的主意,结果,两倒插门,到底没争赢两女主,好在两女主也照顾这两倒插门的面子,因此,萧公子就得了这么个古怪的名字。

夏家大嫂原本就因为这家伙的名声,对其心存厌恶,这会儿再见这家伙油头粉面,没皮没脸,心里已然有了十分不喜,“萧同志,我们家脏,准备生火做饭,也没时间招待你,没事儿你请回吧!”

“夏伯母,这可是你要我走的噢,我若走了,今天下午,你怎么去上班呢,难不成真打算不在毛纺厂干了?”

夏家大嫂摆出一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姿态,萧韩张自然懒得再维持什么面皮,反正他就没打算走正常路线,夏家的水仙花,他是采定了。

萧韩张一番话,打在了夏家大嫂的死穴上,是啊,自己再不待见这小子,可不还得把闺女嫁给他么,这么僵着,苦的也是自家闺女。

一念至此,夏家大嫂方欲变换个笑脸,可人终归是有自尊心,夏家大嫂更不是没脸没皮之人,这笑脸自然转变的艰难,没成想竟憋出个哭笑不得的面孔来。

萧韩张见制住了夏家大嫂,心中快慰,“这才对嘛,丈母娘,你放心,玉真跟了我,咱们万事好商量!”

萧韩张打夏家大妹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那日自打在高中校门口瞅见了夏家大妹,他一颗心思便钉死在了夏家大妹身上,要不也没如今这么多事儿!

“商量什么,有什么好商量,姓萧的,赶紧带着你的人滚蛋,否则,我报警了!”

夏家大妹远远就看见了萧韩张,这家伙早先在县一中门口,就纠缠过自己,多亏自己班上的男生们报团,才吓住这家伙,这会儿,再看他欺侮自己母亲,夏家大妹原本不想出来和他照面,此刻也忍不住了!

“玉真,你到底是出来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萧韩张对夏家大妹的呵斥置若罔闻,依旧没皮没脸地嬉笑着,“啧啧啧,许久不见,玉真你是越发出落得水灵啦,我真是好福气,哥儿几个说是不是?”

萧韩张倒也不是什么闲散人事,他靠自家老子关系,在县粮站谋了个肥差,后边仨小子,都是粮站职工子弟,因他出手阔绰,便一直随他一处厮混,这会儿他一声打趣,那三个提溜着礼盒的青年则发出震天般的喊声,喊罢,又嬉笑起来。

夏家大妹哪里受他这个,柳眉倒竖,顺手抄起倚在篱笆架上的铁锹,喝道:“姓萧的,你滚不滚,你若是不滚,我就不客气了!”

铁锹锋锐,闪着寒芒,萧韩张和夏家大妹来来往往,也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是匹胭脂马,性子烈得很哩!

“夏家伯母,既然如此,那就当我今天没来!”

萧韩张竟一改嬉皮笑脸,正色示人,调头便走,边走边道:“希望你能凑齐那五百块交上,要不然我还是劝您别去上班了,来来回回折腾,您也累不是?”

“萧同志,等等!”

夏家大嫂被掐住死穴,如何敢不服软。

萧韩张止住脚步,转过身来:“怎的,还有事儿?莫不是要留我吃中饭?不过玉真妹妹好像不大欢迎啊?”

“是是是,一起用饭,一起用饭!”

说话儿,夏家大嫂就把夏家大妹手中的铁锹夺了下来,毛纺厂的工作,无论如何她是不能舍弃的,因为那不仅是一家子的活路,还是她精神的寄托,她男人就是那个厂子里的,两口子半辈子都在给毛纺厂工作,半条命都融进去了,焉能说脱岗就脱岗。

“饭就不必用了,夏家伯母,我也就不兜圈子了,今儿个来,就是上门来提请的,彩礼我都带来了,眼见着年关将近,我想最好能早些定下来,赶在年关前,把事儿给办了,不知夏家伯母觉得怎么样?”

萧韩张是典型的中山狼,咬住了猎物,就万万没有松口的道理,眼下,夏家母女俨然已经就是到他嘴边的猎物,嬉弄间,越咬越紧,直至将猎物完全咬死,这才是最大的享受!

夏家大嫂完全呆住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姓萧的小子竟敢如此无礼,现在都这样了,以后自己闺女过门,还能有好?

可人家就这样了,自己能怎么着,能真把人赶出去?

就在夏家大嫂怔怔无言之际,薛老三从堂间大步迈了出来,“嫂子,怎么着,大侄女才多大,就要嫁人了?刚才我在堂里就听见说什么彩礼的,男方是哪家?”

方才薛老三隐在堂间,故意不出来,就是想想看看究竟,毕竟夏家小妹先前的转述未免尽全,那个韩主任和夏家大嫂的纠葛,因为夏家小妹只知道姐姐似乎是要嫁给妈妈领导的儿子,转述的时候,也只说了个一鳞半爪,是以,薛老三就隐在堂间,静观事态发展!

直到这会儿夏家大嫂彻底做难了,他也实在听不下去了,终于蹿出身来,“是你吧,是你上咱家来提亲了吧,这大侄儿好不晓礼数,上门提请,连个媒婆、中人也不寻,自个儿就来了,再说,你这东西也不够啊,五大件儿一样不见,你就弄几个破盒子,打发要饭的啊,咱老夏家虽然穷,我这叔叔还在,你就这样搞,看老子不拿锹拍你!”

说话儿薛老三就摘过了夏家大嫂手中的铁锹,他身高体长,一锹在手,威风凛凛,唬得萧韩张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

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也被薛向这突如其来的掺和,弄迷糊了,他们迷糊的是这薛向怎么突然就成夏家人了,看他语气,不知道的,准得以为是夏家死鬼当家人的弟弟呢。

第三百三十五章 巨额彩礼

萧韩张也吓了一跳,下意识道:“夏叔叔,你,你可别误会,我可是备了厚礼的,这四个盒子装的就是些点心,送给玉真和若真尝鲜的!”

家里有个男人到底不一样,萧韩张原本欺人家孤儿寡母,这会儿蹦出个彪悍青年,似是夏家亲戚,一时间,气为之夺,嚣张跋扈收敛了十分。

薛老三道:“少他妈的废话,提亲好说,没彩礼可别想进门,我家玉真可是好人家的姑娘,要考大学的,就你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若不肯下血本,我劝你还是收了那份龌龊心思!”

夏家大妹原本就对薛老三横插进来,有几分迷糊,这会儿再听他自说自话,慨然以自家叔叔身份威凛萧韩张,心中原本有几分解气,可此刻,陡听姓薛的,在要彩礼,似要把自己卖出个价钱,当下立时就恼了。

熟料不待她发火,萧韩张大咧咧抖抖披在膀子上的呢子大衣,顺手从左边的腋下就伸了进去,未几,摸出个红布包裹来。

那红布包裹极厚,被萧韩张拖在手里,然后一层一层,密密展开,只揭了四五道,才露出真容来。

但见包裹里盛着的正是厚厚两沓大团结,薛老三和这种整团儿的钱,打交道极多,一眼扫去,便知有约摸两千上下。

薄薄的金阳下,一块红绸上,堆着两沓足以晃瞎人眼的钞票,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齐齐傻眼,便是萧韩张身后的那几个原本嬉笑看戏的青年也看傻了眼。就连在堂间赌气不出来的夏家小妹也蹭地蹿了出来,扶着门框。盯着那一坨钱,眼冒金星。

说起来,也无怪众人震惊,实乃是这会儿的两千元,绝对算笔巨款!要知道,这会儿连万元户这个概念,才刚刚诞生,即使金陵这种古都的大城市。也刚刚诞生了第一个万元户,上了吴中省报,上次安在海还打电话和薛向吹嘘起这事儿。

而那种万元户,在计算时,也多是把家里的所有财产加起来的结果,即便这样,有万元资财的人家。也是凤毛麟角。而眼下,萧韩张手里堆着的可是两千块现金,这会儿的萧山,薛向敢保证就是那去年加上今年,种植了大棚蔬菜,获得丰收的莘庄新进土财主们。也没几个掏的出来。

众人的表情,萧韩张瞧在眼里,自然很是满意,不过,他眼神扫到薛向这位“夏家叔叔”的脸上后。满意立时就淡了几分,原来。那张脸上竟是古井不波,没有丝毫惊讶,这让萧韩张分外不满,几乎要以为这家伙是睁眼瞎子了。

“夏家伯母,这里是两千元,给您家的彩礼钱,我这份儿诚意,算是十足十了吧,不信,您满萧山,乃至满花原,打听打听去,谁家嫁闺女,有这排场,我看这样吧,彩礼今儿个就撂你家了,我想在年前和玉真完婚,您看如何?”

这笔钱,在萧家来说亦是巨款,原本也是存在萧韩张老娘处,不过确实是用来到夏家下聘的,原本萧家人就没一个肯为夏家丫头出到两千元的,还是犟不过萧韩张软磨硬泡,所以才特意备了这笔钱。而今日中午,萧韩张的父亲韩主任归家,说了厂子里的事儿,萧韩张大喜过望,便撺掇父亲赶紧上门提亲,只是韩主任也不大谐心,为一个黄毛丫头花上如此大的代价,在他看来,有了今番的折腾,夏家人定然翻不了身,可以用更小的代价拿下,何必多花冤枉钱。

可萧韩张不如是想,夏家大妹可是萧山一中鼎鼎有名的一枝花,不知多少人盯着呢,上次,他和几个狐朋狗友凑在一块儿,就听说县水利局夏局长的公子扬言要砸两千块,把夏家大妹弄到手。是以,这两千元便成了萧韩张的心病,他自忖若是没有两千元,让姓夏的听见自己娶夏家大妹的消息,保管要来搅局,而他这番迫不及待的想做成好事,正是怕其他人掺和进来,萧山的那帮衙内们,可阴狠着呢,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因此,他得了自家老子的消息,知道夏家正是紧缺钱的时候,便悄悄撬了自家娘老子的箱子,叫起了几个狐朋狗友,厚着脸皮,自己就来提亲了。

二千元,霎那间,夏家大嫂真的心动了,财帛动人心,自古皆然,更何况夏家大嫂原本就屈服了,先前的摆脸子,只不过是为自家姑娘挣面子,免得将来嫁到萧家没地位,这会儿,萧家人肯出二千元,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体现自家闺女的面子,这一刻,夏家大嫂看萧韩张也舒服了不少,毕竟这家伙名声再臭,看来对自家闺女是真上了心,男人嘛,谁没二两花花肠子,能改就好。

就在夏家大嫂要出口应承的时候,薛老三又发言了:“区区两千元,就想娶我夏家闺女,你小子莫不是失心疯了吧,你满世界打听打听去,我们家玉真在学校成绩有多好,将来考个好大学,出来就吃国家饭,弄不好就直接当官了,你萧家人真是打得好算盘啊,二千元想娶回个大学生去?”

薛向此言一出,萧韩张立时垮了脸,却偏生又说不出什么来,说实话,他肯花两千元,除了和那位夏局长的公子斗气外,最大的原因,还是夏家大妹的好成绩。

萧韩张到底不似夏家大嫂愚昧,他可是知道现在一个大学生有多吃香,以夏家大妹的成绩弄不好就考到首都去了。他两千元娶个大学生老婆,实在是太值了,到时就是丢了粮站的工作,随自家媳妇儿去京城念书,他也是千肯万肯的!

原本,萧韩张见夏家大嫂神色,便知大事底定了,谁成想这会儿又被这位夏家叔叔横插一杠子,气得他直欲发狂。

果然,薛向一言既出,夏家大嫂到嘴边的应承话就止住了,这位薛同志的面子,她自问还是非给不可的,大不了晚上她再亲自去萧家谈。

萧韩张正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直怯生生站在门边的夏家小妹,忽地跑到薛向身边,扯着他的胳膊,惨兮兮道:“薛大哥,把他们赶出去,我不喜欢他们,待会儿,你借我钱好吗,你先借我,我再找小适妹妹借了还你,以后,我挣钱了,再还小适妹妹,我不要我姐姐嫁人……”

说话儿,夏家大妹一对清澈的眸子便蓄满了泪水!

薛向心下惨然,赶紧拍拍她肩膀,哄道:“傻丫头,别哭了,我保证你姐姐不会嫁人,要不要薛大哥给你写个条儿,薛大哥写条儿是最灵的了!”

果然,夏家大妹一听,立时就止住了眼泪,想起了这位薛大哥的字条,轻嗯一声,便朝房内奔去,显是去拿纸笔了。

“薛大哥?”

萧韩张拧着眉头,嘀咕了一句,忽地浓眉骤竖,指着薛向,喝道:“你不姓夏?好小子,敢跟老子这儿耍簧,找死啊!”

骂完,又冲夏家大嫂道:“夏伯母,这是怎么回事儿,你得给我个解释,否则这事儿咱没完!”

薛向笑道:“你要什么解释?我说你小子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老子这是在救你,知不知道?玉真今年多大,十八岁未满,新出台的婚姻法规定,女子不满二十,不得成婚,违者触犯刑罚,是要做牢的!”

薛向倒没诳言,一九八一年新婚姻法正式实施,将一九五零年规定的女子满十八方可成婚的年龄界线,往后推了两年,正是为了响应计划生育政策的出台。不过,眼前这一群人,谁会没事儿去关心这个,便是文化最高的夏家大妹亦是一无所知。

而薛向这句话,正是说给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听的,让前者收了念想,让后者熄了恐慌,至于,这位萧公子,薛老三睚眦必报的性子,是不打算放过了,毕竟他方才故意隐在堂间不出,就是为了弄清楚整件事儿的旮角,眼下旮角虽未必全弄清,但光凭眼前的这两沓钱,就够了。

薛向一番话,打了萧韩张个措手不及,正惊慌失措间,篱笆栏外,传来轰鸣的发动机声,一台新绿的吉普车,疾驰而来,在堪堪要撞到篱笆栏处,打了个漂移,愣生生停了车,奈何车中那人驾艺不精,漂移不打好,将夏家的篱笆栏撞塌掉一大块儿,整个儿弄出个二米有余的豁口。

那车,薛向熟悉,正是和常委配车成色、款式,一模一样,但车牌却是不识!

不过,薛老三已经没兴趣管来人是谁了,此刻,他心头的火苗蹭蹭直冒,已然汹汹燃烈!

夏家,虽是他寄居之所,但已然住了两年,差不多算是他在萧山的半个家。

薛老三又是极为恋旧顾家之人,好家伙,无端端,家被人撞塌了,若是为了规避行人,或者是驾艺不精,无心之举,薛老三或可原谅,可方才那车的举动,很明显,是在这儿炫技,

娘的,正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薛老三窝火儿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薛向改名

那吉普车刚停稳,车上便跳下两人来,一高胖,一矮瘦,俱是四十开外的中年人,只那矮瘦汉子身着警服,似是公门中人。

那高胖汉子满脸怒容,来势甚急,几个大步便甩开了警服中年,直奔萧韩张来了,到得近前,劈手就给了萧韩张一耳光,“小兔崽子,胆子不小,想女人想疯啦,敢撬你妈的箱子!”

萧韩张挨了一耳光,脸上却没什么变化,显然方才那高胖汉子的一巴掌作势居多,“打,打,打,你就晓得打,这本来就是我妈留给我说媳妇的,你管得着?”

听两人对话,便知二人多半是父子关系,唯一奇怪的是,这儿子好似不怕老子!

果然,夏家大嫂上前,怯懦地叫了声“韩主任”,证明了来人确是萧韩张的老子韩大成。

韩大成瞧也不瞧夏家大嫂,伸手就去夺萧韩张手中的包裹,熟料萧韩张早警觉着,韩主任刚挥手,他就闪避到了一边,只是匆忙间,无法控制平衡,红布上的两沓钱横飞出去,摔在了地上,正好砸在那警服中年的脚边。

警服中年一手拾起一沓钱,相互拍拍,震落灰尘,笑着冲韩主任步来:“好家伙,老韩,你可以啊,你家小子娶个媳妇儿,就能拍出这许多去,快赶上我十来年工资了!”

韩大成伸手接过警服中年递来的钱钞,小心收进大衣里抱了,又狠狠瞪一眼萧韩张。方才扭过头冲警服中年笑道:“蒋所,您说这话不是寒碜我嘛。不说别的,就您那辆专车,就是我们厂长见了,也眼馋啊!”

韩大成的马屁拍得不着痕迹,那警服中年很是得意,摆摆手道:“话不能这么说,你们棉纺厂厂长好歹是正科级干部,在县里也是一号人物。哪像我,虽然挂着个所长,确实无品无级,混得惨兮兮啊!”

这警服中年,正是萧山县城区元宝区派出所所长蒋能,按理说,元宝区派出所所长至少是个副科。毕竟元宝区区委书记虽未入常,却是副处级干部,而实际上元宝区原本的警察机关确实是个副科,且牌子还是公安分局,奈何薛向最烦机构重叠,搞精兵简政。把元宝区的公安分局给撤了,在薛书记看来,县公安局就设在城区内,何苦为了编制配对,就再整个分局。就这么着原来的分局,改成了派出所。分局长进了县局班子,现在的派出所成了正股级单位。

而蒋能这话看似在自贬,实则自得之意更重,想来也是,正科级干部都享受不到的专车,让他享受了,他能不得意么?

却说这韩大成、蒋能,一者是毛纺厂车间主任,一者是派出所所长,论级别是差不大离,都是没正式步入仕途之辈,论事由,更是不沾边,二者又无亲属关系,按理说,是沾不着边儿的,偏偏这二位近来处得如胶似膝,还不是因为蒋能的妹妹,让韩大成使力,弄进了毛纺厂,且工作了两个月后,顺利转了编制,是以,二人的关系飞速靠近。

再加上,虽然韩大成帮了蒋能的大忙,毕竟一个工人编制,严格说来,是千金难换的,但偏偏蒋能的职位,注定了二人相处之时,韩大成得让着蒋能,而事实亦是如此,韩大成丝毫不以恩主自居,处处逢迎着蒋能,因此,这二人很快就处得跟亲哥俩一般。

这不,今天中午,韩大成下班,不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熟食店,买了一个酱肘子,两斤猪耳朵,半斤小香肠,就骑车绕道派出所,请他上家喝酒,哪知道刚到家,便听见自家婆娘说箱子被撬了,钱丢了!

原本韩大成还担心是走了贼,慌慌张张地准备去报案,转念一想蒋能可不就是破案的么,便同蒋能说了这事儿,可这因由刚说完,韩大成自个儿先就破了案,很明显,自己放在床头桌上的钱夹子都没动,就光破了箱子,拿走了那两千,若真是走了贼,难不成这贼还懂得抓大放小?

很快,韩大成便知道定是自己那倒霉儿子干的了,再一联想到这笔钱的用途,哪里还不知道该去何处搜寻,果然,一寻便寻到这夏家来,一下逮了个正着!

却说萧韩张被韩大成抢走了钱钞,自是不依,他有娘老子和外婆宠着,从来就不怕这个老子,当下,就又冲上来抢夺,边抢嘴上还边嚷嚷非夏玉真不娶。

韩大成身高体壮,要真动起手来,自然能轻易收拾了萧韩张,奈何他天生妻管炎,却是不敢下死手,萧韩张抢,他便让,父子俩闹腾得直若耍猴!

终于韩大成拗不过萧韩张,只得连连保证让他娶成,加之,蒋能看不过眼,拉住了萧韩张,一场闹剧方才止歇!

“文七妹,上次跟你说的事儿,想必你已经考虑清楚了吧,结了我萧家这门亲,以后有的是你好日子,下午的那笔款子,我就代你交了,咱俩家的婚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这边的嫁妆啥的,都免了吧,我看你小门小户也不容易!”

韩大成比萧韩张还信心爆棚,他相信有那五百元的压力就够了,至于什么彩礼,见鬼去吧,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闻听此言,夏家大嫂立时就变了颜色,韩大成什么脾性,她是太了解了,这家伙如是说,显然就是不想再掏钱了,两千和五百,夏家大嫂立时就拎清了轻重,“韩主任,实在不好意思,这么婚事恐怕做不得,我家玉真今年还不到二十岁,我听人说不到二十岁结婚,是犯法的!”

夏家大嫂脑子也不慢,她不敢硬抗韩大成,却知道活学活用,很快薛老三的那番话,就成了她最佳挡箭牌!

韩大成听得一愣,心下惊疑,一个粗苯妇人能有此见识?他正待继续威压,一边的萧韩张早忍不住了,拉扯着蒋能的大手急道:“蒋叔,我能不能娶上媳妇儿可全靠你了,能不能帮我家玉真改改年纪,您应该有这个本事吧?”

萧韩张此言一出,夏家大嫂,夏家大妹面色骤变,她们又怎能想到这国法如铁,且此刻被自己倚为屏障的规定,就这么轻易让人破去。

果然,蒋能得意一笑,仰头道:“小事一桩,甭说该个年纪,就是给我未来侄儿媳妇改个名字,另外换个户口,也是小事一桩!”

“噢?蒋所长能耐果然不小嘛,你看能不能帮我也把名字和户口给改了!”

怒火中烧,瞧了半天戏的薛老三终于忍不住发言了。这位蒋所长刚从车上下来,薛向就认出他来,虽然蒋能不是科级干部,可这种眼皮子底下的实权人物,薛向焉能不关注?

“你也想改名?”萧韩张有些莫名其妙,忽地又想起这人作弄自己,让自己称他夏叔叔的事儿,立时扯着蒋能道:“蒋叔,蒋叔,我瞅着这人形迹可疑,搞不好就是流窜犯,你听他说话,哪里是纯正本地口音……咦,蒋叔,你怎么了?”

萧韩张正说得唾沫横飞,他身边的蒋能蒋所长忽然盯着薛向,张大了嘴巴,鼓胀着眼珠子,整个人成痴楞状,俄尔,忽地弯腰从地上掬一捧雪,按在脸上,狠狠一阵搓揉,搓揉完,再朝薛老三看去,脸色陡成死灰,颤着声问,“你……你……你是……”

就在蒋能结结巴巴,一语难毕之际,夏家小妹忽然从堂间,冲了出来,“薛大哥,我来了,找了好久,这是我最好的钢笔和笔记本,小适妹妹送我的,我还没用呢,你写吧!”

原来,小丫头真把薛向说的写字条当了真,加之,薛向前两次写的字条,都解决了小丫头的大麻烦,而这次又关系到姐姐一辈子的事儿,小丫头不敢怠慢,愣是从床底下,搜出了压箱底的宝贝,好似薛向写的字条,如画的法符一般,那纸笔就是符纸和法笔,纸笔的效果越好,符咒的法力就越高。

夏家小妹一句“薛大哥”喝出,蒋能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先前他注意力要么在那两沓钱上,要么在萧家两父子的打闹上,这会儿,陡然瞅见薛老三,他脑子差点儿没当机掉,要说一般基层干部认不出薛向原也正常,毕竟这会儿县里没电视台,薛书记没机会出镜,而薛书记若是主持的会议,一般级别又太高,普通干部根本没机会参加,眼下的韩大成不识得薛向,便是明证。

可蒋能何人也,元宝区派出所所长,整日里往来的都是萧山县的上层人物,偶尔这位薛书记参加县直机关的活动,他都得带队护卫,虽然薛书记压根儿没和他说过话,且未必知道有他这么个人,可蒋能实在是把这位萧山县挥手成天的男人记到骨子里了!

方才,他陡然瞧清薛向的容貌,心中除了震惊,就是不信,他不信在这个小茅屋里,能撞见萧山县第一权力人物,他不信自己会在露出这样一面的时候,遇见这位权力人物,可是再不信,萧山县还能有和那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么?

第三百三十七章 炙手可热的夏家大嫂

蒋能宁愿相信是自己眼睛花了,所以他弯腰掏雪擦了眼睛,醒了脑子,再投目看去,眼前还是这么个人,他多想这一切都是梦啊!

可这时,夏家小妹的一句“薛大哥”,将一切幻想击了个粉碎。

此貌此姓,蒋能宁可相信自己疯了,也不敢再怀疑眼前这人的身份。

“薛书记,我……我……”

蒋能诺诺一句称呼出口,接着身子便软了下来,似要跪倒,却被手快的萧韩张一把扶住。

一边的韩大成也在蒋能这句话后,如遭雷击,他不认识薛向,可如此年纪,再配上蒋能那句“薛书记”,便是傻子也知道这薛书记是指的县委薛书记,一念至此,韩大成的身子立时也成了一滩稀泥,可他儿子掺着蒋所长,却没功夫顾他,让他软软跌坐在雪地上。

“蒋叔,蒋叔,你认识他?他叫薛庶几?不管叫啥,这王八蛋今天犯到老子手上,您可一定得替侄儿我出这口气,不……”

县里的薛书记,对萧韩张这种喽啰而言,那就是传说,这会儿,他自然不会把蒋能那句不怎么清楚的薛书记,和眼前这人,和县里那个职位,联系起来,再者,眼前这个孤儿寡母的夏家怎么可能跟那位萧山之主牵扯上关系,是以,萧韩张只当蒋能知道薛向的名姓,他心中也只记着要让薛向好看。

萧韩张滔滔不绝,说了一大串。瘫软如泥,浑身无力的蒋能。陡然反映过来萧韩张在喷什么,霎时间,蒋能宛若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顺手扯住萧韩张的领口,就给掼到了地上,继而,拼命的飞脚,朝萧韩张身上猛踢。状若疯魔。

这会儿,瘫在地上的韩大成也好像陡然打了鸡血,嗖的立起身子,就奔着萧韩张去了,竟和蒋能站了对角,也玩儿命似的朝不住惨嚎的萧韩张下着夺命脚。

两人就这么着,好似踢着足球赛。你一脚来,我一脚去,把萧韩张踢成了滚地血葫芦。

一边的夏家母女仨,早已瞧得目瞪口呆,薛向却接过夏家小妹的纸笔,埋头刷刷地写着。似乎对眼前的热闹,丝毫不敢兴趣。

………………

月近中天,一灯如豆,一张在背面补了无数钉板的八仙桌,此时围满了人。夏家大嫂被挤在了正中间,心中无限惶恐。因为这是她有生以来,参加的最高级别的会议。

“同志们,我要检讨,我要向大家检讨,我要向七妹同志检讨,十二年了,锦达同志为厂牺牲十二年了,我竟然一次也没上家来探望,我这个厂长狗屁不如啊!”

啪的一声,毛纺厂党委书记、厂长崔波给了自己一耳光,幽暗的灯光下,他双眼渐渐蓄满了泪水,盯着夏家大嫂,“七妹同志,我对不起你啊,我没代锦达同志照顾好你们,更不可饶恕的是,你在厂子工作这些年,我竟然连一个正式工都没给你解决,更不提这些年,你含辛茹苦,拉扯着玉真和若真,这日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撑过来的,啥也不说了,该补偿的,我代表厂党委一定要补偿,锦达同志,是因工牺牲,当初因为厂子艰难,给的补助明显偏低,在这里,我表个态,按照厂子最高标准重新发放补助,至于你现在的工作,我看也必须重新调整,不能让烈士家属流血再流泪……”

“对,我认为崔书记的指示很正确,也很及时,夏锦达同志,我了解,当初和我就是一个班的同志,他技术好,心肠好,只可惜天不假年,遭此横祸,作为他的老同事,老领导,我没尽到照顾他遗孀的责任,我也要检讨,崔书记,我看七妹同志就调到我们办公室吧,我们办公室,恰好缺个办公室主任,让七妹同志锻炼锻炼嘛!”

“李书记,你这话不对嘛,七妹同志本来就是我们车间的技术骨干,调到办公室虽然清闲了,可我认为不足于发挥七妹同志的强项,催书记,恰好车间还缺个副主任,我看七妹同志足以胜任!”

“……”

崔波刚起了给夏家大嫂调换工作的头,会议的气氛瞬间推向了高潮。

说起来,这帮人今天也是受罪不小。下午三点半时,县纪委孙副书记亲自带队,杀到了毛纺厂。

当时,崔书记等几位厂领导差点儿没给吓疯掉,结果,孙副书记竟直奔生产车间,走访三号车间的工人,尔后,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径自撤了。

后来,细细一打听,竟是三号车间的韩大成出了问题。

可韩大成不过是区区一个车间领导,连级别都没有,就是违纪了,也是厂纪委处理啊,怎么劳动县纪委出动了。

如此吊诡的事儿,立时吊起了崔波等人的全部好奇心,一帮厂领导全力打听,终于在夏家大嫂身上弄清了端倪。

这一弄清,一帮人差点儿没吓得尿崩,县委薛书记竟然是夏家房客,还一住就是两年,今次,韩大成欺负夏家人,恰好撞到了薛书记手里,才惹下天大的祸事!

薛书记,何人也?可谓是萧山县史上最强副书记,别说一个韩大成,就是崔波这毛纺厂一号,说拿下那也就是弹弹指头的事啊!

众人再一想,夏家人这些年在厂子里的遭遇,分管生产的苏副厂长差点没死过去,得亏随身带了速效救心丸,这才挺过一劫。

就这么着,傍晚六点半的时候,毛纺厂党委班子成员便齐聚到了夏家。

之所以时间如此之晚,还不是顾及那位薛书记会不耐烦,毕竟薛书记的脾性可都是传开了的,若是不小心,马屁拍到了马脸上,那可真是罪该万死了!

这还是打听到薛书记搬出夏家了,众人才大着胆子上门了。

会议一开就是近两个小时,当然,最开始自然是批判韩大成这混在gm队伍里的坏分子、蒲志高。细说来,众人却是恨毒了姓韩的,因为这家伙真是胆大包天,那五百块钱厂子里压根儿就不知道,是姓韩的自个儿的主意,纠结了他车间三五个类似夏家大嫂一般的临时工,悄悄下的命令。

要说崔书记等人最恨的还不是韩大成胆大包天,私收巨款,而是这家伙竟打着厂里要“抓生产,促效益”旗号,下得手,而厂子里之所以有这旗号,还不是县里薛书记在全县科级以上干部创优争先工作会议上做了“要上进,出成绩”的指示的结果。

如此一来,姓韩的岂不是打着薛书记的旗号,再为恶,而这旗号一打,不是把他们一班子人给捎了进去?

所以,这会儿大伙儿上门,就是存了弥补的心思,当然,更多的还是拉拢,拉拢这位祖坟冒浓烟的夏锦达遗孀!

薛书记在夏家住了两年,两年啊,就是傻子也知道,这两年的租住,意味着什么。

是以,这会儿崔波刚说要给夏家大嫂解决岗位问题,满桌众人立时撕下温文尔雅的面纱,化作豺狼一般,撕抢了起来,很显然,谁都知道夏家大嫂这根线,有多重要!

幽幽灯火下,夏家大嫂目瞪口呆,看着这一个个平日里务必威严的领导,争得面红耳赤,她觉得太不可思议。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争论的焦点,竟是为了给自己安排那一个个这辈子想到没想过的高不可攀的岗位。

而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因为两年前,自己家里住进了一个京城来的房客!

………………

夏家大嫂被众位领导拉着,参加重要会议的时候,夏家两姐妹却不在自己房间,而齐聚薛向的那间小房。

薛向是中午走的,中饭都没吃,收拾了几件衣服,和目瞪口呆的夏家母女仨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走时还道,屋子里的东西送给她们了。

这会儿,夏家两姊妹齐齐靠在薛向的床上,听着那台收音机。

“姐,你说薛大哥的那个什么书记的官儿有好大?是不是和我们的团支书差不多啊?”

夏家小妹趴在雪白的锦被上,不断调适着收音机的频率。

夏家大妹劈手把收音机抢了过来,调到个音乐节目,顺手把收音机放到了床头桌上,离睡在里间的夏家小妹远远地,“你小孩子家家问这个做甚,你不是天天念叨他房间有好舒服么,现在躺进来了,还不快睡?”

夏家小妹狠狠瞪姐姐一眼,“你自己不也喜欢他房间么,要不然这大冬天的,你怎么要洗澡了才上来,还不是怕弄脏了人家大床!”

夏家大妹俏脸骤红,狠狠扯一下夏家小妹的马尾辫,“再不睡,小心我把你赶出去!”

“敢?小心我和薛大哥说,让他不准你住了,我和薛大哥才好呢!”

夏家大妹扬起脑袋,恶狠狠地瞪着夏家大妹。

忽而,夏家小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姐,你嫁给薛大哥好不好,你嫁给他,薛大哥就是我姐夫了,我好喜欢薛大哥做我姐夫!”

“啊!”

夏家大妹惊叫一声,一张刚褪却嫣红的俏脸又布满红霞,接着,夏家大妹翻个身压住了夏家小妹,伸手就来捏她脸,夏家小妹自然不从,奋起抗争,霎时间,一张大床便成战场,两姊妹翻来覆去地搏斗,间或,夹杂着银铃般的笑声,飘出了窗外,飘进了黑夜,飘到了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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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薛氏家族

“……一切,幸子对我意味着一切,只要我活着,幸子就不会死……”

黑白电视机里的三浦友扮演的相良光夫面目俊朗,眉目多情,一颦一笑,都透着股难以言道的忧郁,当真是魅力四射。

可薛老三这会儿瞅见这家伙就心烦,因为这厮的哀哀怨怨,婉转深情,大过年的,弄得满屋子愁苦,薛向十分不耐烦这个。

可再不耐烦,小家伙拖着他,他是想跑也没地儿跑,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作了抱枕。

“呜呜呜,大哥,幸子要死了,呜呜呜……”

小家伙挤在薛向怀里,抱着他的胳膊,哭得泪眼汪汪,另一侧的小晚也伏在薛向肩头抽抽噎噎,便是小意这调皮小子也看得红了眼。

原来,今天已是腊月二十八,薛向回京已经有四五天了。

那日,从夏家收拾了简单行礼,在县委大院找了个简易房间,作了卧室,睡了一宿,次日,他就归京了。归来这些日子,除了陪三小玩耍,就是和雷小天等几位老兄弟聚餐,尔后,自然是固定节目——置办年货,给各家送去。

今天下午,在家炸好了荤菜,又在小家伙的号召下,玩儿了一会儿扑克,吃罢晚饭,就被小家伙拽着看电视了。

电视里播的,正是元旦刚引进的岛国片《血凝》。

说到七八十年代的电视剧,在大陆产生巨大影响力和轰动的。除了港岛的《霍元甲》、《上海滩》、《射雕英雄传》外,和本土产的《渴望》外。基本就是日剧和美剧了,比如日剧《追捕》和眼前的这部《血凝》,以及八五年引进的《排球女将》等,而美剧则以《从大西洋底来的人》和前两年刚播出的《加里森敢死队》为代表。

而港剧和本土剧发威,还要等到明年,也就是八三年,一部《霍元甲》的引入开始。现下,大陆的电视剧银幕。称得上经典,还产生了强烈流行风的,却是美剧和日剧。

《大西洋底来的人》让蛤蟆镜蔚然成风,《追捕》让高仓健成为二十一世纪老大妈们一辈子的偶像,至于这部由山口百惠和三浦友主演的《血凝》,让三浦发型和幸子衫成为流行风。

实事求是地说,这部《血凝》确实是一部不错的电视。将生离死别,伟大爱情,演绎到了极致!

也就难怪秒杀这个时代共和国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了。

不过,薛老三这见多识广,更兼对鬼子毫无好感的家伙。是一点也看不进去,若不是下家伙耍霸权主义,他也早早地钻房间困觉去了。

之所以说也,是因为家里还有一人此刻,没围在电视剧。此人正是zy军委委员、岭南军区司令员薛安远同志。

薛将军和小鬼子打了半辈子仗,对鬼子可谓是深恶痛绝。新闻联播一结束,看见电视台里出了电视剧,老爷子还瞄了几眼,结果一连串鬼画符的演员表出来,老爷子立时就炸了,直嚷嚷着中宣部的家伙们胡闹台,还要打电话去问问怎么回事儿,是不是为了搞经济,连思想教育也不抓了。

亏得小家伙掌握着家庭霸权,扯着薛安远就开始绘声绘色地介绍起剧情,尽是溢美崇拜之词,还要拉着薛安远一道欣赏。

薛安远犟不过小家伙,呆坐着看了十来分钟,差点儿没睡过去,还是薛向挤过来,缠住了小家伙,老爷子这才得脱小家伙的五指山,慌不择路地钻回房去,狠狠拍死了门。

薛老三哪里知道自己这一挺身而出,结果把自己给陷在此处了,一会儿功夫,衣服跟过了水一般,张嘴想哄,却压根儿不知从何说起,真个是郁闷至极。

一时间,薛老三真有给左丘明这位新进中宣部副部长打电话的冲动,因为他实在无法想象明天这个时候,该怎么挨过去。

好在悲剧终于没有发生,次日一早,薛平远一家到了。

“三叔!”

薛向远远叫一声,便奔了过去,和薛平远来了个熊抱,“三叔,您也会玩儿突然袭击了,不说好了是明天到么,早知道,就该告我一声,我好去接站啊!”

细说来,薛向和薛平远虽是叔侄,可照面的机会着实不多,偶尔也就是电话联系,拉拉家常,不过,薛平远因和薛向亡父薛定远自幼相依为命,对这个极肖乃父的侄子也极是喜爱,是以,薛向和这个三叔,也极是亲厚。

“好家伙,老三你还在长个儿啊,上回跟我平齐,这回就冒我一头了啊!”

薛平远伸手比比二人身高,乐呵呵地笑道。

薛向十六七时,就过一米八了,这四五年,薛老三修炼有成,身高却是没有暴涨,到如今依旧有一米八五左右,十足十的大个子。

薛平远和薛向亲近几句,便又挨个儿去牵小晚姐弟仨,而薛向则老老实实地和他这个不怎么贤惠的三婶冯桂珍问安。

“罢了,你们闹腾吧,我是累了,先进去歇着了!”

冯桂珍冲冲薛向摆摆手,径自跨进堂间去了,未几,便听见她呵斥卫士的声音,一会儿茶烫了,一会儿嫌点心味儿不正,听得薛向也只有摇头的份儿,若是换个人,他早就轰出去了,偏偏是他三婶,老薛家唯一的主妇,他再有意见,也只能憋着。

“三哥!”

“三哥!”

冯桂珍去了,她身边的薛阳、薛原兄弟却是没去,老老实实地和薛向打着招呼。

说起来,薛家人兄弟姊妹排序,很成问题,问题就在有时各论各的,有时凑合到一堆儿了,又得一道论,就拿薛向来说,薛安远、薛平远兄弟都称他老三,贯因薛向上有薛安远长子薛荡寇、次女薛林这对大哥,大姐,因此,薛向行三,而薛向四兄妹论序时,薛向又被称为大哥。

这原本也是没问题的,至少薛向来说不是问题,可对三小来说,就麻烦了,尤其是小家伙,她平日里称小意为臭三哥,可这薛原、薛阳兄弟一到,她真没法儿称呼了,称大哥二哥不合适,称三哥、四哥,更觉别扭,索性小家伙就不叫人,反正她是不待见这二位的,毕竟那年这俩小子给她的印象,太过恶劣!

加之,年纪最小,耍起蛮来,谁也跟她较不起真儿。

倒是,小晚、小意有些尴尬,这薛阳、薛原兄弟,年龄都大过小晚,薛阳比薛向小几个月,今年也二十二了,薛原比小晚大几个月,今年快十九了。

是以,这几兄妹聚在一块儿,称呼确实是个大问题,便连薛平远也觉麻烦,此时,薛安远去会老战友,竟没人拿得出主意,最后,还是薛向做了主张,几姊妹混在一起排了序,薛阳老四,薛原老五,小晚老六,小意老七,小家伙随意,便是薛向也不敢轻易把老八的名号加之其身!

谁知道,小人儿会不会惦记起牌戏中的抽乌龟,那黑八可是她最讨厌的牌呢。

薛向定了排序,薛平远也甚是满意,显然这是按着薛安远的意思定的,要不然薛向就不可能行三!这个排法严格说有些不伦不类,因为京城大家族,女孩一般是不参与到兄弟的序列中的,比如老安家,就是如此,安老爷子三子七女,除了长子亡故外,安在海,安在江,各自在家族内行二,行三。

定完排序,大家兴致都不怎么高,很显然,都想到了幼时的悲伤往事。

可不是嘛,哪个家族的兄弟姐妹会到个个都长成人了,连如何称呼都纠缠不清。

还不是老薛家这种遭逢巨变的家族,族人长久分割两地,后人十数年不待相见,才会出现如此局面。

三小更是想起了亡父亡母,神情恹恹,薛向还准备和薛平远好好叙旧,见此情状,无奈,只得驾了薛安远的专车,拖了三小并薛阳兄弟,出外兜风。

一路行经天宁门广场,故宫博物院,什刹海,香山,乃至城郊的八达岭,原本,这几处三小跟着薛向早玩儿得腻味了,没什么新意,恰好昨天下了场大雪,山舞银蛇,城走玉龙,景观大变,再加上,新春将至,四九城分外热闹,更兼改革渐进,私营经济骤兴,往来街市,较之去年,热闹了十倍不止。

一路飞驰,或美景当前,或新奇左右,热热闹闹,吵吵笑笑,一车人的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

这一玩儿,就是一天,暮色渐沉时分,薛向抬手看表,估摸着到了饭点儿,车盘一转,又径自朝家中驰去。

到得家来,薛安远已经在了,正和薛平远安坐堂间喝茶,只是少了冯桂珍的身影,再一瞅,堂间电视也不见了,小晚房间,却传来热闹,思及这位三婶的往迹,薛向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不见电视,小家伙的小脸儿立时垮了,那年这三婶到来,就把电视抢走了,好在当时没什么好看的,可今晚《血凝》大结局呀!

一念至此,小家伙立时就翘了小嘴,缠着薛向哼哼唧唧,眼见着就要飙泪,薛向无奈,赶紧寻了电话,说了一通,未几,便有台崭新的彩电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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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极品三婶

这台彩电是港货,是京城盛世中华放在大堂的电视,小家伙催得急,薛向便是想买,这会儿,也无处去买,便想到了那台电视,一个电话过去,很快,郝运来,康小八等人就把电视运了过来。

有了彩电,小家伙自然不闹腾了,晚饭时,也不正经吃,端了碗筷,自个儿窝沙发上边看边吃起来。

晚餐很丰盛,虽无水陆珍馐,可厨师料理得法,一桌家常菜,倒也十分可口。奈何,这一家人,除了薛向、薛安远、薛平远三位能聊上几句,剩下几位俱都沉默寡言。

小晚、小意姐弟,平日里和薛安远、薛向倒也能聊,可今日多了薛平远一家,虽也是至亲,可这个三婶,让姐弟俩分外发寒,若不是年纪渐长,不能像小家伙那般随意,这二位也早就撤了。

薛阳兄弟原先也是跳脱性子,一来,年岁大了,识得了轻重;二来,前番来京,被陈佛生一伙儿收拾得不轻,心头分外畏惧薛向这个三哥,是以,这二位也只顾闷头大嚼,绝不发言!

至于冯桂珍倒是想说,可薛向三位谈得多是军事,她压根儿就插不上嘴,拿了筷子在盘子里无聊地戳了戳,忽然扫中了正奔来桌前,招呼薛向给夹菜的小家伙,终于开言了:“小适是怎么回事儿,二嫂虽然不在了,小小年纪可不能没个教养,坐这儿吃,不许瞎跑!”

冯桂珍此言一出,满室骤静。便连正说得热闹的军事三人组也顿时闭了嘴。

薛向皱皱眉头,终于没说出话来。手上却是不停,依旧给小家伙夹着她要的菜,心中暗自打定主意,若是这三婶要是再没个样儿,那他这做侄子的也不用担心中间的帘子掉下来,反正照她这个整法儿,迟早要掉,晚掉不如早掉!

“弟妹。你吃你吃,莫管她,小丫头皮惯了!”

终于,薛安远说话了。

现如今,薛安远位高权重,又是薛家家主,老薛家比之从前。可谓是天翻地覆,冯桂珍出生官宦,自然知道这个大伯子现在的地位,便是她今次同意来京过年,也多半是冲薛安远这个大伯子来的,此刻。薛安远发话,她哪里还敢说不,嘴上却是依旧教训了小家伙几句。

小家伙在家里早无法无天惯了,大伯和大哥都不来说自己,这个三婶也忒坏了吧。

好在小家伙虽然蛮横。却只对自家人,终究识得礼数。没犟出口,端了满满一碗菜,明目张胆地赏了冯桂珍一个白眼,颠颠儿去了,气得冯桂珍差点儿没摔碗,奈何薛安远又说话了,“弟妹来京城一趟不容易,就多玩几天了嘛,别又跟前年一样,到了初二,又风风火火往回赶,我这做大伯的和阳阳、原原这俩侄子,还没怎么聚聚呢。”

“哎呀,大哥,这只怕不行啊,我在这儿呆多久都没事儿,可我家阳阳现在可忙哩。大哥,你还不知道吧,我家阳阳去年刚从明珠交大毕业,分在了市第二电机厂,现在已经是办公室副主任了,听说开年就得当正主任了,工作可忙哩!”

冯桂芝的声音,怎么听怎么有些飘忽,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薛安远笑着夸赞了几句,便端起酒杯,示意正鼓着腮帮子的薛平远喝酒。

一边的薛阳却发言了:“妈,升不升正主任,可是没谱的事儿,还有俩副主任可是正儿八经的名牌大学生,还有个是京大刚毕业的,不像我一个委培生,反正厂子又不忙,在京城多玩几天有什么打紧!”

明珠第二电机厂确实是个大单位,乃是正厅级架构,薛阳外公家在明珠挺有势力,他学习成绩不怎么好,当时便早早地进电机厂入了编,尔后,又通过电机厂委培生的名义进了明珠交大混了几年,这委培生是读书也算工龄,他毕业后,立时就混了综合办的副主任,堂堂正股级干部,对一般人,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可眼前这一屋子都是家里人,有什么好炫耀的,更不提他早已敬畏甚深的三哥和小晚妹妹,都是正儿八经京大毕业生,人家一毕业,国务院都能直入,自己一个小小电机厂不入流的干部,在人家面前炫,不是丢人么?

见薛阳居然不肯配合,冯桂芝立时就冷了脸:“京大毕业的有怎么样,你有点志气好不好,京大毕业还不得从基层坐起,京大毕业,还不是跟你在一条起跑线,你争点气,超过他,坐上正主任的位子,又怎的?”说罢,竟忽地掉过头,冲薛向道:“老三,你今年该毕业了吧,打算让大哥给你安排,还是自己找啊,我看还是大哥安排得好,若是自己找,没准儿还不如你阳弟呢”

冯桂芝话音方落,薛向就无语了,这极品三婶竟刷优越感刷到自己头上了。前半句话,听着就不对味儿,一口一个京大,看似在说薛原的那个同办公室的竞争对手,实则是对了薛向再冷嘲热讽!即便是薛老三对这位极品三婶存了最大的好感,认定她没说自己,可人家掉过头来,就问他薛某人的工作安排,这已然赤裸裸了,更夸张的是,她竟担心薛向沾薛安远的光,醋吃到这份儿上,估摸着心眼儿比针尖大不了多少。

薛向瞅一眼薛平远,心中对这个三叔亦是腹诽不已,他就不知道这个才貌双全的三叔,当初怎么会看中这么个极品老婆,这眼光实在是差得离了谱儿!

薛向实在懒得跟冯桂芝较真儿,当下便待敷衍几句,一边闷头吃喝的小意忽然插话了:“我大哥三年前就毕业了,早参加工作了,现在是个什么书记,阳哥才是主任,书记没主任大么?”

“早毕业了?书记,什么书记?”冯桂芝莫名其妙了。

细说来,薛平远一家,也就薛平远和薛向颇有联系,知道自己这个侄子的底细,而薛平远又知道冯桂芝是什么脾性,索性,就从不和她说薛向的事儿,免得这婆娘又觉得是自家大哥出的力,平白生出事端来。

“我知道,我知道……”

正看着电视的小家伙,忽然捧着碗跳了过来,得意道:“执政党萧山县县委副书记,管好多人呢,嘻嘻,臭三哥笨死了,连大哥工作单位都不知道呢。”

说话儿,小家伙还伸手划个大圈,比作许多的样子。

却说小家伙年纪虽小,却最好和薛向掺和,又喜欢假模假式地装大人,每次薛向批文件时,她非挤进来,装模做样的念文章,一来二去,倒是知道薛向是个什么官儿了,只是不知道这县委副书记到底是什么级别

铛!

冯桂芝和薛阳的筷子,竟同时掉落,只不过前者掉在了地上,后者掉在了桌上,打在了菜盘上。

“平远,她们说的是真的?”冯桂芝扯着薛平远的胳膊,喝问道,屁股几乎已经脱离了椅子。

薛平远反手一把,将她扯得坐了下来,“什么真的假的,老三有本事有能耐,当县委书记也是应当应分的,你搞得这么激动做甚,我实话告诉你,我这大侄儿现在已经是堂堂正处级副书记,且正处级上都待了年余了,现在他们那个县,被他料理得红红火火,没准儿再过几年,我这做叔叔的,见面都得叫领导了。”

薛平远现如今是战略炮兵部队,五一基地的一个正团长,也是去年从团副提上来的,战略炮兵部队是大单位,一号首长的地位,仅次于担任军委委员的军委四大部首长,位分还冒过海、空军司令,更是稳稳超过大军区司令员,不说别的,光看原子弹,氢弹归那儿管,就知道这个部队有多牛了。

薛平远虽是个团长,级别却高于普通野战团团长,若真按后世军衔论,差不多就是大校,师长一级。而薛老三现在就是正处了,再升一级,却是就相当于军方正师级干部了。不说别的,光看花原军分区政委,这一正师级干部,在地委会上排名最后,级别对比,就清晰了。

却说,薛平远这番话,一半是自得,一半是规劝冯桂芝别往歪处想,他还特意点出了薛向的成就,证明薛老三如今的地位是自己奋斗得来的,不是靠薛安远的关系。

可冯桂芝是什么脾性,这种刺激,她哪里受得了。

前一刻,她还在薛向面前刷优越感,显摆自己的儿子,可后一刻,突然发现他刷优越感的对象,竟然早早地就飘到了云霄,自己一番作势,竟成了天大的笑话!

“啊!!!”

一声尖利的叫声后,砰的一声脆响,冯桂芝抬手就把自己的饭碗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姓薛的,你这个窝囊废,老娘当初怎么就看中了你,怎么就看中了你这个窝囊废,当初,我爸给我介绍了多少对象,个个都比你强,我怎么就瞎了眼了,什么事儿,你就知道把脑袋往土里一埋,就装看不见……”

“够了!”

薛平远拍案而起!

第三百四十章 换届年

“够?够什么够?什么够?”

长久以来的胜利,让冯桂芝眼里压根儿就没薛平远,这会儿薛平远竟然敢还嘴,这无异于往冯桂芝的心火上浇了几瓢汽油,“你姓薛的,冲我使什么劲儿啊,有能耐,你自己怎么不做军长,司令啊,有能耐,你让大哥把你儿子也弄成县委书记啊,自己无能,就会冲老娘撒气……”

冯桂芝是真又急又气,纯是因妒生恨,霎那间,她想的就是薛向靠薛安远的关系,当了大官,可薛阳,薛原和薛向、薛晚一般,同样是薛安远的侄子,一个在办公室厮混,连个副科都没捞上,一个更是都十八九了,还在高三复读,两相对比,冯桂芝认准了是自己没享受到薛安远福荫的结果,焉能不发飙,她不敢冲薛安远嚷,一腔怒火,惯性之下,就奔着薛平远来了。

“你,你……”

薛平远气得只喘粗气,薛向虽极不耐烦这个三婶,可三叔还是亲厚,便起身相劝薛平远几句,熟料没说几句,那厢的冯桂芝又开始指桑骂槐,冷嘲热讽起来。

终于,薛平远怒了,一脚踢翻椅子,指着冯桂芝,骂道,“你说得对,老子就是鸵鸟,老子就是这个家的鸵鸟,这些年来,老子事事顺着你,一回到家,就把脑袋往土里一埋,天天踢我屁股的不是别人,是你!啊,今天怎么着,在我大哥,侄子面前,你要给老子秋后算账啊。行,要算咱好好算算。你冯桂芝嫁给老子觉得屈了,可以滚,马上滚,赶紧滚,实在不行,就离婚!!!!!!”

蔫巴人儿发飙,自是山河变色,冯桂芝哪里想到薛平远还有这么一面。平日里,她在家是颐指气使惯了,何曾见过薛平远敢放半个屁,可今儿个,薛平远揭竿而起了,颠覆式的形象,嚷冯桂芝彻底惶恐了。哆嗦着声音,颤着指头,指着薛安远,“你……你……好……好……”

她啰嗦了半天,终究没吐出个完整的句子,因为她发现若是薛平远真犯了浑。跟自己离了婚,那她就什么也不剩了,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更不提薛平远现在的级别。薛家人如今的声势,真离了婚。姓薛的肯定能找上十个小姑娘,可自己……

一想到可怕处,冯桂芝高涨的怒火,煞是全免,满腔尽剩了惶恐,无助地朝薛阳、薛原兄弟瞧去,可两兄弟皆低垂了脑袋,压根儿就不看她,无奈,冯桂芝的目光又投在了薛安远身上,“大哥,大哥,你管管你弟弟好不好,他要当陈世美啊,那些年,咱家落难的时候,我又是给他带孩子,又是替他洗涮,照顾吃喝,还得隔三差五地被管委会带去挨批斗,现在,他混好了,混出些模样了,就花了心,大哥,你得管管啊……”

冯桂芝这番话却是耍了心眼的,看似在说薛平远,其实在向薛安远卖委屈,表功,因为薛平远当初挨批斗,全是受了薛安远的拖累,现如今,冯桂芝旧话重提,不就是在提醒薛安远,她可是遭了他薛安远的罪过的。

薛向对这个极品三婶,已经彻底无言了,都这会儿了,不知道卖可怜,还在耍心眼,真当一屋子人,都是白痴呢,大伯是君子可欺之以其方,难不成三叔是聋子么,是傻子么?

果然,薛平远听冯桂芝竟敢把话头朝薛安远处攀扯,霎时就红了眼,骤然挥掌,啪的一声脆响,印在了冯桂芝水嫩的脸上。

冯桂芝挨了一巴掌,一时竟震惊得忘了疼痛,忘了叫喊,怔怔愣在原地。

“老三!”

薛安远终于忍不住,呵斥出声来,不过这句老三,叫的却非薛向,而是薛平远。

薛平远梗着脖子道:“大哥,您别管了,干脆离了算了,这些年,我也受够了,您刚才也看了,她哪有个婆娘样儿,多少年了,都以我薛某人的恩人自居,以前,我懒得跟她计较,现在她登鼻子上脸,没完没了了!”

原本好好的一场团圆饭,竟然骤生如此巨变,是谁也没想到的。

“小晚,和你阳哥,原哥,还有小意,小适,先去你房间看电视吧!”

家庭暴力,薛向还是不愿让几个孩子多见的。

薛向一席话罢,桌上顿时为之一空,冯桂芝没想到自己俩宝贝儿子,竟也不为自己说句话,万念俱灰之下,再没了抗争的勇气,伏在桌上,呜呜抽泣!

冯桂芝这一哭,老薛家三人立时尴尬起来,眼下的情状,倒好似老薛家以男欺女,以众凌寡一般。

最终,还是薛安远这大家人发了话,不痛不痒地批评了薛平远几句,最后招来女卫士,才将冯桂芝劝进房去。毕竟,自古都是劝和不劝离,薛安远虽也极不待见这个弟妹,可方才她说的那段老黄历到底是实,再加之,薛阳兄弟的存在,薛安远自然不愿因为一场口角,让薛平远离了婚。

这会儿,冯桂芝彻底拎清了轻重,再不敢放肆,卫士刚来劝了俩句,她便就坡下驴,一溜烟,窜回了空房去。

经过这么番折腾,薛向这个极品三婶,终于彻底老实了,竟一改往日泼辣形象,化身贤惠夫人,大年三十这天,全家人都还在睡觉的时候,人家就在厨房叮叮当当忙活开了,及至中午吃午饭的时候,人家竟贤良淑德到了不肯上桌的地步。

她这番委屈求全,顾全大局的模样,简直看得众人阵阵恶寒,便是小家伙都无数次趴在薛向耳边说“还是那个恶三婶看着顺眼”。

薛平远一家,到底也没在京城待多久,初三这天,全家人就离京了。之所以离京,倒不是急着回冯桂芝娘家,而是薛平远所在单位,有了紧急研发任务,身为技术专家的薛平远不得不奉诏而归。

薛平远一家临去前,薛向故意问了薛原的学习情况,嘱咐几句好好学习,争取在京城考个好学校。薛老三话说得极是露骨,无非是渗透出到时薛原念书时,他会帮着安排。

薛老三如此矫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回闹腾了一通,虽然事情过去了,薛老三心中却是存了心思,无它,冯桂芝说得再不对,薛阳,薛原兄弟确实没怎么受到过薛安远这个大伯的照顾。他三叔薛平远心无阴私,不会如何想,可薛向得把这人情做足,薛安远不便做的,他得做了,免得天长日久,一家人真为这点小事儿,生出龃龉来。

在车站送走薛平远一家,薛向便开了车,载着三小回家,他打算放了三小在家后,就再去松竹斋一趟,因为今年正是换届之年,很多事儿,都得提前沟通,运作,初一那天,他倒是去过松竹斋,奈何那天老安家的人头实在不少,压根儿就没说正事儿的空当,是以,今番得再去。

却说薛向打算得极好,可一到家,这计划就立时胎死腹中了。

因为他到家时,家里已经济济一堂了,京城的邱治国,张胖子,苏院长;江汉的赵国栋,苏星河,耿福林,陈光明,以及调任鹏城,已经升格为正厅级市长的胡黎明;辽东的冯京,周明方,黄观;这三伙儿无论如何不搭界的人,竟在他家堂间聚齐了,且他刚到时,天南海北的一伙儿人竟聊得有声有色。

第三百四十一章 变故

对冯京等人的造访,薛向并不奇怪,因为年前,薛安远就招呼过了,只是不知是哪天到达,所以也就不怎么准备招待;对赵国栋等人的到来,薛向也不如何吃惊,因为今年正是换届之年,对赵国栋这个在正厅级上熬了足足一届的官员来说,让他对此次换届没有想法,简直比让色狼守身如玉还难;至于邱治国几个,年年也是这个时候到访,这时,春节刚过了最热闹的几天,节日气氛又未褪尽,恰好是不闹腾也不冷淡的时候,此时造访,也看出这邱治国几位的拿捏心思。

薛向奇怪的是,这帮人恰好凑到了一路,岂非奇哉怪也,巧儿又巧。

可细细一想,他便也明白了,哪里是巧,分明前两拨,和最后一波,存了一样的心思嘛,真是初一,初二造访,以老薛家的繁荣鼎盛,那到场大员必然极多,即便是老薛家再有心不冷落他们,只怕也休想谈上半点正事儿,更不提,那喧闹的两天,弄不好光是应付不相干的同道中人,都得耗去大半精力。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所以,这帮人在今天凑齐,实非意外。

有新朋,有旧友,有老领导,有新领导,原本若是普通人家,招待起来,可能麻烦,毕竟通常客人一多,就难免出现冰炭不同炉的情况,可薛家人今天招待的全是宦海中人,虽然级别有高低,官衔有大小,却是有着共同的话题。薛老三应对起来,极是轻松。

加之又是新春佳节。没谁扫兴地往公事上扯,说得都是趣事、轶闻,气氛极好。

又因中午饭还早,薛向应承众人,闲聊了片刻,便拖出了棋盘,牌盒,招呼众人戏耍。

下棋。打牌,原本就是极好的交际和打发时间的娱乐,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装清高,更无人会说什么沾赌,冯京这场中级别最高的人,当先拆了牌盒下场,立时便全场响应。开了两场扑克,和一盘棋局。

薛向却是未曾下场,一来,人数恰好;二来,难以兼顾;所以,他在一边闲看了会儿。便入厨吩咐午餐去了。

因是春节,众人又是第一次相聚,虽未言明,彼此都知道以后就是一个圈子了,互助互利是少不了的。因此,酒桌上。气氛极佳,即便是薛安远这个老主人未归,有薛向这个酒缸相陪,众人推杯换盏也就是热闹,一餐饭直吃到下午三点半,方才散场。

这会儿,除了薛老三眼神清澈,几乎就没有能坐稳的。

好在薛家人卫士众多,又在后院新辟了不少厢房,倒也能从容安置。

安置好众人后,薛向便返回了小晚房间,此刻,三小皆在此处。

却说那日冯桂芝将那台黑白电视,转进小晚房间后,家里又添了彩电,那电视便干脆放在小晚房间了。

今次,随薛向一到送罢薛平远一家后,回到家来,见了这满屋子的客人,三小打个招呼,便闪进房去了,便是一向活泼的小家伙见了这张张笑脸,皆以手朝兜内掏去的架势,也自骇然。

是以,三小连午饭都是在房间用的,这会儿,薛向安顿完众人,自然要进来瞧瞧。

他到房间时,电视开着,三小却一道横在床上,睡得稀里呼噜。

薛向见状,先将电视惯了,又从柜上扯过床被子,替三小盖好,压实,方才折回堂去。

到得堂间,薛向便取过一套紫砂茶具,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放了,泡上一壶茶,看看手表,便闭了眼睛,将头靠在沙发枕上养神。

不及十分钟,耳边便传来一阵脚步声,薛向攸地睁开眼,笑着站起身来,冲正跨进门内那人道:“冯部长,您真是好酒量啊,来来来,新泡的大红袍,尝尝,也醒醒酒!”

来人正是冯京,这会儿,距离他被扶进厢房歇息,不过半个多钟头,先前沉醉如泥的冯部长,这会儿除了面红耳赤,步履踉跄外,眼神倒是十分清澈,连点儿醉意朦胧的感觉也无。

冯京笑道:“不行了,不行了,跟年轻时那阵儿,压根儿不能比,五六年,抢修老高坝时,要炸老堤,我当时是爆破小组的组长,零下十多度的大冷天,我灌上二斤烧刀子,赤着个膀子就跳进冰窟窿了,埋好炸药,还拿了肥皂在湖里洗了澡,现在可真是老了,跟你们小年轻比不得,喝上斤多,就晕头转向了!”

薛向笑着寒暄几句,便拉着冯京坐了,替他倒上盏茶,“冯部长,怠慢啦,我伯父临时有急事儿,他说了,晚上再设宴给您接风!”

冯京摆摆手,“薛军委客气了,他也是贵人事忙,咱们自己人,说这个就外道了!”

说罢,冯京便调转了话头,问起了薛向在萧山的情况,当然,重点自然放在萧山建港上,少不得又是一番夸赞。

两人聊了约摸二十来分钟,门口处,又现出几个身影,抬眼瞧去,正是赵国栋,胡黎明,黄观,周明方四人。

对这几位的到来,薛向一点不好奇,因为他早料中了,要不然也不会事先泡好了茶,在此处等候。

原来,薛老三国术通神,先前酒桌上,谁是真醉,谁是装醉,通过血气,呼吸,他一眼可辨。

在他看来,这种装醉的手段,也是正常,毕竟许多人一处,有些私事儿,还真不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言道。

就是冯京方才看似主要在夸赞薛向在萧山的成就,可就是一句“邓书记这回也算是沾你的光,功成身退之余,也荣光备至了,就是到了全国人大,只怕也是排名靠前的副书记啊”,便精准地渗透了他冯部长的意思!

当然,薛向决不会认为冯京会失心疯地盯准了邓永加的位置,只怕还是相中了省委二号和三号的位置!

而眼下联袂而至的四人,以薛向对赵国栋的了解,这位只怕是早已饥渴难耐,想当初,这位的官瘾,他都深有印象,若不是资历不足,只怕早就动作开了,现如今荆口地区的大棚蔬菜独秀华中,荆口地区的经济更是笑傲江汉,隐隐有追赶省会的趋势。是以,如今,赵国栋是功劳,资历毕备,不谋求上进,那才怪了,只怕这位目光远大,一任副省长未必能添满他的胃口,冲击省委常委才是他的终极目标吧。

剩下三位,胡黎明在鹏城大展拳脚,三年前,这位是由正处级降半格到鹏城任的常务副市长,现如今,三年过去二来,鹏城作为特区,行政级别调高一级,成了正厅级行政区,而胡黎明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当上了鹏城市市长,如此算来,三年级别垮了三级,真可谓是羡煞旁人。今次,换届,想必他是没多少追求的,至多是想由二进一。

而黄观,周明方二位,周明方今年刚顶了丁龙的缺,升了行署专员,即便是大换届,他恐怕也不可能有什么追求。相对来说,只怕黄观的追求更大,这次换届,陈建退居二线,几乎是定了的,周明方不可能再进,那他这个正厅级副书记,就是接任陈建位置的不二人选!

却说这四位还未坐稳屁股,转瞬间,薛向就把几位的来意,猜了个通透!

猜透众人来意,薛向也不好言道,甚至不好渗透,一来,一帮人又用另一种方式再次聚拢了,没了挨个儿交流的空当;二来,这种安抚、承诺的事儿,薛向更愿意派系首领——他伯父来完成。

是以,一帮人聚拢了,依旧没谈正事儿,闲谈了会儿,周明方说头一次来京城,想去转转。

恰好薛向正担心冷场,便驾了车,带众人转了一圈,天刚擦黑时,方才到家。

到家时,邱治国、张胖子等京城几位老朋友,已经先行告辞离去;耿福林,陈光明,苏星河几位正在堂间看电视。

扫视一圈,复又瞅瞅表,薛向眉头皱了下来,都这个钟点儿了,薛安远竟还没到家,这大过年的,中央也不可能安排什么会议啊!

薛安远不归,薛向还得操持着招待事宜,他倒不是厌烦,毕竟眼前几位都是老熟人,亦算谈得来,只是薛安远不归,他总觉得有些干吊着客人的味道,难免有些失礼!

拖着,拖着,七点半的时候,薛安远还没动静儿,薛向也只能宣布开饭。

一餐饭吃了个把钟头,大家都尽量少喝多说,可就是这么拖着,依旧不见薛安远归来。

终于,薛向心头浮起阴霾,以他对薛安远的了解,这绝对是个赤诚君子,守信好汉,中午,他打电话来说晚上宴请冯京,按他的脾性,就一定会回来。

若是不回来,除非,除非发生了大事儿!

薛向正疑神疑鬼之际,门外响起了轰鸣的发动机声,冯京等人面色一喜,当先起身,朝门边迎去,独独薛老三听出这发动机声有异,绝非自家伯父专车,可听那刹车声甚急,定是出了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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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危、机

果然,大门被推开了,步进一人来,正张口喊出个“薛”字的冯京果断住了嘴,谁成想此处就他和胡黎明有幸见过薛安远,尽管他这“薛”字出口即收,却带得赵国栋,周明方,耿福林等人齐齐一声“薛军委好”喊出了口。

来人也被门前这阵势吓了一跳,及至薛向急步行到近处,那人才回过神来,猛地一把扯住薛向,“安远大哥呢?”

“许伯伯!”薛向惊声道,“我大伯不在家!”

来人正是许子干,路灯璀璨,照得门前黄如白昼,灯光下,许子干撒着拖鞋,披着的军大衣里,露出的是睡衣,显然是来势匆忙。

薛向虽然焦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此时冯京一干人尴尬立在远处,他又不能不顾,遂拉着许子干的手,给众人介绍道:“这位是许子干同志,闽南省省委书记!”

薛向一句“闽南省省委书记”出口,众人齐齐变色,谁也没想到这个形容枯瘦,衣冠不整,险些让自己出了大丑的家伙,竟是这般大来头!

一省省委书记,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封疆大吏,每一位都是绝顶人物。再看这位许书记,年岁不过五十出头,在时下这个老书记当道的局面,如此年纪能担任一省之尊,简直有些骇然听闻!

而冯京因所处层次,较之余众,对省一级的领导,则又清晰了不少,薛向刚道出许子干的名号。他脑子里立时弹出了这位的履历,一遍过完。心下更是惊喜交集,眼前这人哪里是简单的省委书记,分明就是未来的g家领导人候选人嘛!

“没想到薛家门第,竟深厚至此,半夜冒出个老头,就有这等来历!”

冯京心中可谓是惊喜交集,他已然上了薛家的船,自然是希望这船越大越好。

许子干来此。是有急事儿,本不耐烦跟薛向啰嗦,可眼见薛向郑重其事地介绍自己的名号,这才抬眼朝众人扫去。

“许伯伯,这些都是我在江汉、辽东,结识的朋友,有的还是我老领导呢。这位是辽东省委组织部的冯部长,这位是江汉省荆口地委赵书记,这位……”

薛向拉着许子干的手,不厌其烦地挨个儿,介绍了一遍。

许子干听了这帮人的来头,心下雪亮。知道自己这个胸有权谋的外甥又在谋划什么,是以,即便心中已然火急火燎了,却还耐着性子,一一握手!

一番折腾。又耗去四五分钟,许子干。薛向心头同时焦躁,二人正待寻了由头,到僻静处攀谈,忽地,门外又起了发动机声。

薛向耳力惊人,不仅先听到了声音,甚至将来人也辨别清楚了,正是自家伯父的专座。

薛向赶紧将门大开,当先,就步到门外台阶,朝外望去,他刚奔出门,发动机声便传到了众人的耳间。

却说冯京等人俱是圆润融通之辈,许子干和薛向有异,谁都看出来了。

这时,再见薛向慌忙奔出门去,众人哪里还有怠慢,齐齐跟了出去,一颗心皆悬了起来。

来人果然是薛安远,不待车停稳,他便步下门来,及至近前,和许子干握握手,又冲众人一点头,“冯京同志,你先代我招待同志们!”说话儿,便朝堂间行去!

薛安远罕见地露出肃穆形状,众人皆是凛然,冯京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是自己如今地位不够,不便与闻。

不过,他心下并不气馁,薛安远能让他代为招待众人,便是没拿他当外人,当下,便沉声应诺,竟带了众人朝门外行去,显然是想给薛安远腾出个安静的谈话空间。

薛向最是悚然,他深知薛安远乃是大气之人,决不会无故扇呼气氛,定是真有了极端紧要的事儿。

薛安远和许子干在头前走得极快,薛向正愣神间,这二位便如神行太保一般,奔进了房去。

“军神眼疾复发,住院了!”

一听到这消息,薛向一屁股就在薛安远的小床上坐下了。

细说来,这个世上能让薛向惊诧的事儿,已经越来越少了。

但眼下这件,绝对是一件!不仅因为军神地位崇高,是硕果仅存的几位元勋之一,更因为前世,十大元勋中,薛向便最钦佩他老人家,昔年关云长刮骨疗毒便成神迹,可这位更是彪悍,不用麻醉药,就敢做眼科手术,和关公比起来,那也是不遑多让。

如今,军神住院了,薛向如何能不惊动!

除了担心军神的身体外,薛老三这绝顶的政Z洞察力,很快就联想到了后续。

因为军神虽然年事已高,却是和另外两位元勋一般,在军中任职,挂了军委副的銜,除此以外,军神还有个更显赫的身份——ZZJ委员。

这个显赫身份,几乎是薛向所不敢想,亦不敢仰望的,即便是薛安远挟征南大功,并在军委占据了一席之地,薛向亦不敢奢望,这次换届,自家伯父能在党内地位上,更进一步。

因为,此时的zzj委员,份量沉重到几乎不是凡人能触碰的。

为何这样说?因为眼下的政局,不是后世可以比拟的,后世抓住经济,什么四大直辖市,一大经济强省,外加两大边陲之地的一号,都能进政治局,而此时的局势决然不是如此。

此时的局势,可以说是错综复杂,主要是因为,各个时期的大佬,老干部都为退休,大量的元勋,殿堂级人物,齐聚一堂,zzj里压根儿就没有薛安远这种小字辈的位置,而江朝天的父亲能以薛安远同龄人的身份侧身其间,纯是因为人家少年得志,曾担任过领袖的警卫总长,不是薛安远这种草根可以比拟的。

而眼下,军神眼疾复发,住院了,对于谁的震动最大,自然还是薛老三。

因为熟知历史的薛老三的记忆力,军神眼疾复发,乃是在明年,也就是换届后,当时军神就主动全退了,不仅不在军中任职,便是zzj的差事也交卸了,而军神退后,便由候补zzj委员给补上了。

可以说,薛老三一直惦记着此事,当然,倒不是说他小人之心,整天盼着谁生病,而是此事太过重大,关系到薛安远,乃至他薛老三,以及整个薛系未来的造化!

在薛老三的原定计划中,这次换届,薛安远争取搏的一个zzj候补的位置,尔后,在军神退下之后,顺势补上,最是顺利成章!

哪成想,眼下竟出了这等变故,生生打乱了薛向的布局,可谓是一次不小的危机!

之所以说危机,自然是因为薛安远资历不足,军神提前退后,其位置极有可能被他人补上,到时,薛安远的候补,只怕真就得候补一届,也就是耽搁五年,可这绝对是薛向耽搁不起的。

当然,危机,危机,有危,自然也有机!

机会就是,顺势一搏,一步到位!

不过,想想,薛向就极度没有底气,因为眼下的zzj委员的份量实在太重,重到让他生不出仰望的心思。

可不搏,显然是不行的,五年,薛向绝对等不起。因为这五年,实在是太重要了!

因为熟知党史的薛向知道,十二大后,老首长就提出了建立合理的老干部退休机制,及至十三大,zzj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十二大遗留下的zzj委员,几乎不超过一掌之数!

薛向筹谋的就是,让薛安远挤进这一掌之数中去。

看到这儿,有人或许说,早一届,晚一届,能上就行,争个什么劲儿呢!

可实际上,这种想法就是荒天下之大谬!不说搞政z,就是进食堂打饭,还讲究个排队,进工厂做工,还讲究个资历!这早一届,晚一届,差别可以说绝对是天差地远,就拿眼下来说,薛安远赫赫武功,外加军界军事革新第一人的无量工程,身兼岭南司令,军委委员,无限接近于zzj,为何他从来不敢往那里想,还不是论资排辈,资历不足!

更不提此届过后,十三大上,天翻地覆的辞旧迎新,届时,薛安远就是zzj排名最后,亦是老前辈,份量和其他同僚自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以薛安远如今的年纪、身体,再干上三届,绝对不是问题,三届过后,薛向简直不敢想象他家老爷子会成长到那种境地!

是以,无与伦比的诱惑力,逼着薛向不得不胆子包天,做那非分之想。

“老三,老三,想什么呢!”

见薛向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晴不定,变化了半晌,许子干不得不招呼出声来。

薛安远不明所以,拍拍薛向的肩膀,叹道:“生老病死,人所难免,你不必太过悲伤,老师长的眼睛是老疾,都多少年了,料来这次也不会有大碍!”

薛安远实在是赤诚君子,军神和老首长都是薛安远的老领导,只是因为那次正太路一战,和老首长结下了生死之情,所以在zz上,薛安远都是跟着老首长走的,只不过军神同样是他老领导,他也同样爱戴这个用兵如神,爱民如子的老领导。

此时,老领导身遭劫难,他心中难过,压根儿就没往那阴私之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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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反应

刷的一下,薛向脸红了,跟这么一位赤诚君子,讨论篡位夺权,薛向也只有脸红的份儿啊!

倒是许子干善解人意,早早窥破了薛向的心思,说道:“安远大哥,我们的小诸葛,只怕是在为你筹谋哩!”

“筹谋什么?”薛安远莫名其妙!

薛向自不愿许子干替自己当这恶人,坦白道:“那位这一病,只怕是难复了,以他老人家的高风亮节,绝对不肯做那空占位子的事儿,这位子一空出来,惦记的人只怕……”

“老三!”

薛安远及时喝止住了薛向未尽之言,冷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计较这个,别人惦记归别人惦记,我若这时候起了歪心思,我还是个人嘛!”

老爷子第一次动了真怒,薛向倒有些羞惭了,诺诺无言,心中却是嘀咕,您不惦记,可架不住别人惦记啊,等别人惦记走了,咱再想惦记也晚了啊!

………………

一年四季的松竹斋,都是春季,至少,这是薛向给松竹斋的评语。

套句老话,就叫,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夜风犹凉,飞雪如瀑,时近九点,于冬夜而言,已是梦回时分,可此时的松竹斋,灯火通明,堂间的炭火,汹汹极旺,安在海坐立难安,一遍遍围着厅堂绕圈,走得飞快!

安在江也一改往日沉稳,站立门边。时不时地伸直了脖子,朝外张望。倒是左丘明、陈道坐在椅子上。相顾无言,很有几分安居若素的高官气质。

其实,这二位心里比谁都着急,左丘明方才还和安在海拌了几句。

其中原由嘛,还不是安在海玩儿神秘,只和安在江咬了会儿耳朵,接着就开始玩儿命在堂间转圈儿了。

他这一转圈儿,倒弄得左、陈连襟莫名其妙。继而魂不守舍了。

陈道身为妹婿,不好开口,左丘明是长姐夫,少顾虑,加之现如今已经从铁道部这个冷衙门,跳到了中宣部,心气儿大涨。当时,见安在海、安在江兄弟咬耳朵,他就没忍住,直接道一句“都是家里人,什么事儿,还得背人”。

可实际上。在安在海心中,这二位就是外人,且还是心怀不轨的外人,他对左丘明这种摆不正位置的家伙原本就极不满意,听他质问。只当放屁。

无奈,问不出根由。这对连襟干脆就不折腾了,坐在椅子上,静观其变。

可越坐,二人越心惊,安氏兄弟的情状,摆明了是有大事儿啊,再一想,老爷子下午出去了,就没回来,看来问题真的是大条了啊!

再想到安在海这种垄断消息面的无耻举动,二人都是气不打一处来!

想来也是,他二人消息闭塞,待会儿老爷子回来,若真发生了大事儿,必有策问,安氏兄弟早知道问题,相当于多考虑了数个小时,届时,老爷子问策,吃亏的自然是他俩。

这就好比炒股,左,陈连襟是小散,安氏兄弟是大户,这大户不仅资金雄厚,更光有门路,每次风声起时,大户总得察觉于青萍之末,从容布局,从而大赚特赚,独独他们俩小散是无资金,无内幕,不亏死才怪!

是以,小散怨恨大户,也就正常了。

突突突……

一阵发动机声,从老远处传来,被北风吹得极淡,几不可闻,可屋内早早凝神静思的四人,却是同时捕捉到了这丝丝声线。

陈道一拍扶手,霎时间,身子如离弦的箭矢一般,射了出去,左丘明亦是不慢,陈道屁股刚离座,他也弹身而起,强大的惯性,竟然他抢在陈道前面,奔出门去。

就这么着,安氏兄弟还没回过味儿来,左、陈连襟已经奔得没影儿了。

两人相视一眼,齐齐返身回坐,静坐喝茶。未几,便瞅见左丘明,陈道一左一右,掺着老爷子进了门,倒把老王挤在了一边。

老爷子今年高寿七十有五,按正常人算,该是享受天伦,含饴弄孙的年纪了,可对时下的国内政局而言,尤其是处在老爷子这个位置的,正是大展宏图,壮志雄心的年纪。

今天,老爷子的精神不好,一脸的灰败,还有几分颓唐!

不过,进得门来,瞅见正安坐喝茶的安氏兄弟,竟罕见地开口夸道:“嗯,这才像个样子,每逢大事有静气,几十岁的人了,现在才看出些模样!”

老爷子一句夸罢,安在海一口茶险些没喷出来,亏得咬牙死抗,憋得满脸通红,终于把这口气顺了,没立时用行动打破老爷子的夸奖。

而左、陈连襟听了老爷子此言,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毕竟方才,这二位的情状,他们可是看在眼里的,一个差点儿没把鞋底子在地上刮起火来,一个脖子险些没望断,这二位也叫有静气,那方才自己岂不是已经超凡入圣了。

二人心中腹诽不已,却是不得戳穿,毕竟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没谁会傻着去做。

“爸爸,今天晚上怎么没回家吃饭,君梅可是做了你最爱吃的烧花鸭,还给您温着呢,您要不要用些!”

说话的是左丘明,他口中的君梅正是安老爷子的长女,他现在基本是掐准了老爷子的脉,那就是重感情,别的花里胡哨,基本逃不过老爷子的眼睛,独独感情这招儿,最是好使,这还是左丘明从薛向身上学来的,靠着这招,老爷子似乎越来越待见他了,去年,左丘明终于如愿以偿,跳出铁道部,进了中宣部,完成了一步飞跃。

果然,老爷子听了左丘明的话,神态温和了不少,不过,这会儿老爷子那里有胃口,摆摆手,在主座上坐了。

“爸爸,坚叔叔的眼睛没大问题吧?”

安在海给老爷子献上杯茶,终于问出声来。

老爷子瞥了他一眼,“怎么,今儿个想起来关心你坚叔叔了,平日里,也没见你去看望他。”

安在海被老爷子说得老脸一红,分辩道:“哪里是我不想去,而是没功夫,要么是坚叔叔太忙,要么是我东奔西突,一直都不得空,如果坚叔叔病得不重,准许探视,我明天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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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希望赶紧调好,戴罪立功!

第三百四十四章 来与不来

说起来,安氏一家,和军神缘分也颇重,军神出身老川军,四一二前,便投身了gm,被组织分在沪上,从事特科工作,谁成想遭不成器的长子出卖,陷进了狱中,恰好当时安老爷子在沪上。

又因着安老爷子曾担任过临时大总统的警卫营长,在当时的国府那边,也地位极高,由他出面,军神才得以脱身。

尔后,两人又成了战友,血雨腥风数十年,一起闯过来,可谓感情极深,便是安在海的名字,也是军神所取!

到如今,老爷子和军神已经相交半个多世纪,再加上,同辈人逐渐凋零!

是以,安老爷子才对军神旧疾复发,格外担心!

却说安氏父子一番交谈,却让左丘明、陈道立时把住了脉,二人心神俱是一震,都是政治人物,谁不是高度敏感,更不提今年又是换届之年,谁不知道军神若疾重,必然又是一番波动。

“爸爸,坚老若是病重,那组织岂不是要给他减减担子,这可是敏感时刻啊!”

左丘明率先点出重点,心中不无得意,自觉是抢了风头,在老爷子面前露了一把脸。

哪知道左丘明一句话刚说完,老爷子立时色变,指着大门,舌绽春雷:“滚!!!!!”

老爷子骤然发怒,左丘明吓得身子一软,差点儿没跌倒,满眼茫然的望望安老爷子,再瞅瞅其余三人。心中惊惧之余,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着老爷子了。先前自己的那把感情牌,不是打得挺好么?

若是薛向在此,当能清楚地告诉左丘明是怎么了,原来他左某人和薛老三犯了一样的错误。也不想想既然知道安老爷子念旧,重感情,这会儿,老爷子惦记老战友的生死还来不及,哪里会想着什么政治上的敏感时刻!

左丘明吃了个惊天挂落。虽始终难明所以,却终究不敢违逆老爷子,晕晕乎乎地踉跄出门去。

“爸爸,我觉得您对大姐夫太过了,怎么说也是不知者不罪!”

安在江倒是厚道人,见了左丘明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替他抱起不平来。

“不知者?什么是不知者。只要还有点儿人味儿,这时就不该说这话!”

老爷子情绪本来就不高,这会儿,火气上来了,说话自然不留半点余地。

要说左丘明可真是太冤了,这会儿。可不止他存了图谋的心思,屋内三人,俱是如是想,而此时,安在海更是冷汗直冒。直呼侥幸,原来他老先生方才差点儿抢在左丘明前头发言了。若是如此,这会儿,被撵出去的,指不定是谁呢。

其实,也不是这几位都天性凉薄,不说他们,单是最重情重义的薛向不也中招了?要怪只怪老爷子们将感情推己及人了,他们是老战友,老上下级关系,薛向几位又不是,最多是对老前辈,老功臣的爱戴和敬畏,这种爱戴和敬畏压根儿不可能等同于老爷子们的感情。

再者,军神又不是遭遇生命危险,更何况,薛向,安在海几位都是搞政z,搞得政治敏感性成了本能!

闻此消息,条件反射出的,自然不是关怀,而是政z风潮。

“爸爸,你说薛小子一会儿会不会过来?”

安在海忽然没头没脑,问出了这么一句。

安在江面色骤变,“大哥!”

安老爷子长长的花眉,陡然急跳,狠狠一横安在海,后者毅然不惧,竟直直看着老爷子。

安老爷子忽然长叹一声,端起茶杯,泯上一口,静坐椅上,盯着那盆燃烧正烈的炭火,怔怔出神,堂间霎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闷。

却说,安在海方才那一问,却是大有门道。

一句“薛向会不会过来”,实有诛心之效!

薛向不过来,还自罢了,若是薛向真得来了,老爷子何以自处,方才赶走左丘明,这会儿是不是还要撵走薛向呢,因为薛向若来,定然也是为了此事,且一定还是为了薛安远的事儿,毕竟眼前的事儿,十分清楚,军神若退,诚然能补上那个位子的竞争者不少,可军神的军方身份,注定了替补上的那人也来自军方,因为此届内,国战大胜,即便是不酬军功,也断然没有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显然,军方在zzj的席位不会削减!

既然出自军方,薛安远这南征头号功臣,老首长手下大将,入局的可能性就无限大,即使不是头号顺位人,也是有力争夺者。

以安在海对薛向的了解,这家伙定然也窥破此中关键,一旦窥破,必然会认定是天大的机会,焉有不抓住的道理。

而薛向只要起了心思,头一个到来之地,必是松竹斋无疑!

若薛向真来此地,就凭老爷子方才收拾左丘明的情状,即便是再无底线宠溺薛老三,只怕这深深的感情之上,也得扯开一丝裂缝!

毕竟老爷子最重感情,和薛向投缘,很大的成分,亦是因情而聚。

因此,安在海这看似清清淡淡的一问,实则是杀机无数。

当然,用杀机这个词儿形容,难免太过严重。

安在海对薛向,自然不会到这种程度!

说起来,安在海要上这个手段,还是因为紧迫感和心中不平。

紧迫感,是他安某人在安系的接班地位始终难以稳固,这些年,他在吴中虽然干得不错,老爷子也稍有嘉许,可政治地位始终不得寸进,连他看不上眼的左丘明都飞鸟化凤,坐到了中宣部副部长的位子上了,他堂堂安系第一接班人,竟然还在省长的位子上蹉跎。更不提,当初一道下去的许子干,更是由原来的常务副省长,一跃称为闽南省省委书记,许子干珠玉在前,安在海心头焉能平衡。而眼见换届在即,回来这些天,他没少和老爷子渗透,可老爷子的意思似乎还要磨磨自己,安在海自觉都快被磨化了,老爷子这番说词,分明就是极端不信任自己嘛。

而这心中不平,就更好理解了。想当初,薛安远六十大寿时,薛家人举旗,安在海便发了雷霆怒火,觉得新收的小弟叛逃了。当时,安在海便惹得安老爷子震怒,给赶出家门,严令不在吴中干出成绩,不得回归。

虽然事后,有薛向画得一套双木相扶的草图释疑,安在海还是不能完全释怀。只是后来,时日久了,薛家人气象渐成,安在海便慢慢认同了此事。

可这认同,也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这“双木相扶”,得主次分明,大小有别,薛家人得稍逊安家人一筹。

本来,实际情况亦是如此,安在海亦未生出别样想法。

可现如今,军神疾发,问题就出来了。若是让薛安远顺利顶上那个位子,那薛家人岂不是跟安家人平起平坐了,何来主次分明?何来大小有别?

即便是,薛家人如今底蕴不足,可单看薛安远的年纪,熬上十几,二十年,都是大有可能,届时,老爷子骨头恐怕都冷了,主客岂非易势!

正是出于这番筹谋,安在海才使了这手段!

说起来,这也是人之常情,安在海为安家后来计,自是应当应分,算不上真对薛家人生了敌意。

却说,安在海这番话,虽然说得隐晦,可堂间俱是明白人,便是心机最少的安在江也立时回过味儿来,及时喝止出声。

安在江对薛向那是纯作了后辈欣赏,再加上,薛向又救了他男人的尊严,几乎等于救了他半条命,所以他对薛向是维护到底的,更兼之,他军人本色,对这种政Z上的旮角即便是一清二楚,亦不愿先窝里乱!

安在海的心思,老爷子自然清楚,是以,方才,条件反射一般,就冲他瞪了眼睛,可瞅见安在海波澜不惊的脸色后。

老爷子心中忽地一掉,薛向到底会不会来?

以老爷子如今的气象,自然不会如安在海那般小肚鸡肠,担心薛家人超过了安家。先不说,他远远胜过薛安远的资历,功勋,就是薛安远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即便是薛家人真得超越了安家人,老爷子亦不会看得太重,因为老爷子深知,没有前年的门庭,盛衰消长,乃是自然规律,强求未必是福,更何况,以他对薛向的了解,即便是薛家人真得胜过了自家,有薛小子在,安家人还有几代荣华。

此刻,安老爷子挂心的是,薛向到底是不是那视名利过感情的家伙,虽然累次交往经历,他已然熟知了薛向的脾性,可事到如今,关心则乱,安在海一句话,仿佛挑中了老爷子的心魔,让老爷子这颗强大的心脏,也急跳起来。

堂间灯火幽暗,炭火却是汹汹,老王已经加二道炭了,屋内依旧无声,外间仍然飞雪。

老爷子的面色和心绪已然完全沉浸下来了,安在海却是坐立难安起来,很显然,薛小子又一次让他意外了。

叮铃铃,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忽然跳了起来,安在海面色一喜,一个侧步,抢过电话,听见那边人声,笑容越发灿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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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爸爸,是薛小子,找您的!”

说话儿,安在海便笑着将话筒递了过来。

安老爷子冷冷扫了他一眼,接过话筒,喂了一声,便住了口。

“老爷子诶,这么晚,你还没睡啊,我打个电话就是问问你睡没睡,别多想了,老话说,生死有命,祸福在天,咱们党员虽不信鬼神,可因果相循的规律还是得认的,老前辈为国为民,种下偌大善因,自然收获善果,相信他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您就别操心了,操心也没用,我看您还是趁着北风吹,被窝暖,赶紧着睡吧,再拖回儿,过了点儿,您老就是想睡也没觉啦……”

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润,老爷子握住话筒霎那,心脏真得抽搐了一下,可听着薛向这荒腔走板,不着调的一通乱扯,没由来地放松下来,仿佛对老战友身体的担心,这一刻,都消失殆尽,心念一起,便忍不住道:“你个混小子,满嘴跑火车,老子睡不睡得着,跟北风有啥子关系,还有,你满嘴神神叨叨,一会儿党员不信鬼神,一会儿又给老子扯什么生死有命,祸福在天,前言不搭后语,发癔症了……”

霎时间,老爷子滔滔难绝,话音未落,安在海一张方脸就变了颜色,尽管,他听不清薛向到底和老爷子说了什么,可老爷子这语气变化,只要没聋,都能听得分明!

“薛小子难不成成了精,还是自己真的小人之心了……”

霎时间。安在海心念万端。

就在他沉吟之际,啪的一声。老爷子把电话挂了。

铛的一下,安在海尝到了自十八岁后,几十年都未尝到的板栗!

安在海捂着脑袋,直龇牙,未及分辩,老爷子冷哼一声,转身就回房去了。

…………

今夜无眠的人,注定很多。安老爷子刚转身进房的时候,江歌阳拖着疲惫的身体,正从车上缓步下来,江家门前,那盏江朝天为江歌阳亮起的路灯,一如五年前,璀璨光明。

江朝天紧走几步。搀住了江歌阳,不等说几句体己话儿,右侧的车门也打开了,步下一面目俊朗的中年人来。

江朝天瞅见那人面容,笑道:“丁叔,你也来啦。快进快进!”

这面目俊朗的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季老秘书,中z老干局副局长丁世群!

入得江歌阳的书房,江朝天替二人倒上茶,安静地坐了回去。并不急着开言。

两年过去了,江朝天这位昔时的阴狠衙内。气质大变,面目温和了不少,静静一座,气度俨然。

丁世群喝口茶,笑道:“朝天啊,你倒是越来越像江公了,不仅气度越来越接近,便是这升官的速度,怕是也要追上啦,年轻一代,我看当以朝天为翘楚!“

江歌阳摆摆手,“年轻人本来就心浮气躁,傲烈骄矜,世群还是别捧他了,他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哩,比之驽马,算是麒麟,比之麒麟,那就是驽马!”

“江公何出此言?朝天这等才俊,怎会跟驽马扯上关系,我劝江公还是不要求全责备才好呀!”

丁世群和江家父子相交多年,不仅知道江朝天智谋无双,更是清楚江歌阳有多宝贝他这个公子,便是人前,也毫不吝啬嘉许,今次,竟罕见地批驳了江朝天,怎不叫丁世群惊诧?

“我哪里是求全责备,方才你不是说年轻一代,他算翘楚么,此言大谬啊,我看薛军委家的公子,才是人中龙凤啊!”

说话儿,江歌阳抬手替丁世群兑满了水。

丁世群沉吟俄顷,拍腿道:“想起来了,江公说的那个什么薛三篇吧,那孩子的文章写得确是极好的,季老都赞赏过的!”赞罢,又疑道:“不过,也终究是个摇笔杆子的,哪里及得上朝天腹有良谋,胸隐甲兵,光看朝天在洪水县两年,将当地打理得井井有条,村务公开栏的创举,可是上了党校研究课题,这等作为,那位薛三篇只怕是比不了吧。”

丁世群说罢,江歌阳笑笑,没有接腔,端起碗来喝茶,心下却是十分无语,这位丁局长什么都好,就是目光狭隘,只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可偏偏人家就是如此行事,还能大获成功,听说今次换届,他一任省部一号,只怕是定了的。

想想,江歌阳就觉得有些滑稽,真是龙有龙道,鼠有鼠道,个人有个人的造化!

江朝天瞅见江歌阳眉峰三寸,便知老父思想,老爷子瞧不上这位丁局长,他却知道也是得罪不得,当下,接茬道:“谢谢丁叔夸奖,若是往日,我定是照收不误,不过,今次却是不行,我爸爸说得不错,那位薛公子确实胜我多多,两年前,我和他同时从京城下到地方,当时他常委副县长,我是正处级副书记,两年过去了,人家成了强过书记、县长联手的正处级副书记,我不过是个县长,半级未动。”

“当然,说升官就俗气了,当官终究还是得给老百姓办事儿,可论这工作成绩,那位薛书记又甩下我不止八条街,人家接收的是个贫困县,短短年余功夫就甩脱了贫困县的帽子,又一年,招商引资近亿元,创汇近三千万美金,如此政绩,小侄我望尘莫及,更惭愧的是,我还年长那位薛书记三岁。如此算来,升迁速度,执政成绩,当下年龄,我俱是完败,丁叔说说,我爸爸拿人家比麒麟,过不过分?”

说起来,江朝天和薛向,真是天生的对手,几乎同样的显赫背景,同样的年轻有为,同样的智慧卓绝。

二人从见面那刻起,就知道是对上了,既然对上了,对方的一举一动焉能不加以关注。细算来,薛向和江朝天已有两年多未见,可虽是未见,彼此的情况却是了如指掌。

江朝天知道薛向在萧山县的威风、成就,薛向何尝不知道江朝天在洪水的霸道、功勋。

不过,二人都是人中龙凤,即便是对上了,也绝不会没气度到靠贬低对方,来抬高自己。

正如眼下,江朝天历数薛向种种,声音诚恳,语气至诚,绝类古之君子。

闻听江朝天此言,丁世群久久不语,忽地一击掌,“没想到这薛三篇还真是文武双全啊!”赞罢,又道:“朝天,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冲你方才的这番话,你就绝对不输此人,胸襟气度,才是男儿存身立世的根本嘛!薛三篇有武功,你有文谋,俱是一时俊杰,谁长谁短,这会儿下决断还早着呢。”

江朝天笑笑,“丁叔这是宽慰我呢!”

丁世群摆手道:“朝天,咱们关起门来是一家人,我也就不见外了,当着江公的面儿,我就说句不该说的,就凭江公现如今的年龄、地位,朝天,你就胜过人家太多太多,胜负其实早分,你又何必介怀这一时之得失!”

“世群,这句话你虽未说着,却是说到了点子上!”

一直捧杯品茶的江歌阳忽然接茬了,“你难道忘了,今天傍晚,咱们去的那地方?”

“江公玩笑了,这才多会儿功夫,我如何能忘?”丁世群连连摆手道。

江歌阳一阵气闷,几年了,这家伙还是未有寸进,“坚老的眼睛怕是不行了,那会儿,安远同志也在呢,安远同志正是那位薛三篇的亲伯父!”

想起丁世群的水准,江歌阳索性就一次性将g点,全摊开了。

丁世群到底不是无识草包,江歌阳话到这份儿上,他哪里还不明白,惊道,“江公,您的意思是,安远同志要上……不可能,不可能,安远同志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吧?”

“安远将军和我父亲同龄!”

江朝天及时点了一句。

丁世群回过味儿来,急道:“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和江公相提并论呢?”

江歌阳摆摆手,“世群啊,若是安远同志要上,你估计季老是怎么个态度?”

丁世群抬头,迎上江歌阳温和的眸子,思忖良久,道:“江公,季老好提携后劲,主张干部年轻化的!”

丁世群算是明白地给了江歌阳答案,但见江歌阳眉头微皱,又道:“不过凡事有两面,我认为有时候还是要顾全大局的,不过,季老高瞻远瞩,英明睿智,他老人家怎么想,就不是我能揣度的了。”

丁世群先断后否,江氏父子何等人物,自然知道哪句是重心。

江朝天更是料准了丁世群必有后话,及时递过梯子,“丁叔还说我妄自菲薄,我瞧着您才是自谦得厉害,谁不知道您服务季老近十年,这岂是一般人能有的本事,季老的指示,您哪有领悟不准的?”

丁世群自得笑笑,忽地,叉开了话题:“唉,真是舍不得老领导啊,服务十年了,老领导慈祥得就好似我的父亲,这回,一离开,只怕就再难回到他老人家身边工作了,真舍不得啊,不过,老领导有句话说得好,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我确实该替老领导分担更重的担子了,对了,江公,您说我去哪个单位合适?”

江歌阳,江朝天对视一眼,笑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紫寒力挺安远

丁世群这话很明显,希望江歌阳出把子力气!

细说来,眼下,江歌阳和丁世群的处境很相似。

江歌阳不愿看见某人上位,丁世群希望去个好地方,而这二者想要达成目的,就少不得季老点头。

而这二位都和季老亲厚,丁世群虽以近侍亲近几分,但江歌阳却是季老臂助,真论起在季老面前的影响力,这二位实在难分轩轾。

可,这二位再亲厚季老,涉及自己利益之事,却不好亲自言道,毕竟都是有身份的人,做事无论如何得顾全面皮。

是以,此刻,丁世群一说“江公,我去哪儿合适”,江氏父子便知道成了。

…………

今夜难眠的人太多了,吴公子便是一个,说起来,这会儿都快十二点了,往日里,这个钟点儿,信奉养生之道的吴公子早上床了,可这会儿,他一双眼睛炯炯放光,坐在沙发上,屁股仿佛生了疮,歪来正去地扭个不停。

“公子,困了,你就先去睡吧,别等了,待会儿谈的事儿,你又插不上,别撑着了。”

说话的是紫寒将军,这会儿,灯火通明的大堂内,人头亦是不少,除了紫寒将军和吴公子外,还有吴公子二叔、担任浙东省省长的吴铁戈,担任冶金部常务副部长的三叔吴割洋,紫寒将军的女婿、那位被薛老三废了两根指头的陈公子的父亲、石油部党组副书记陈在道。

“我困什么,我还要等爷爷。待会儿咨询他老人家几个贸易学上的问题,看难不难得住他老人家!”

这会儿。吴公子怎么可能离开,要是没听到吴铁戈那句“安远同志的机会恐怕最大”,他早就跑得没影儿了,可事情关系到了那个他恨之入骨的家伙,就是三天三宿不睡,只怕也能撑住,这点困倦又算得什么。

说话儿,吴公子便把眼神儿朝紫寒将军扫来。恰好迎上紫寒将军似有千言万语的目光。

吴公子知道自己这个二爷在担心什么,还不是因为和自己合伙儿都没拿下那小子,怕自个儿在老爷子面前走了嘴,将他捎带出来。再加上,这二爷在武襄招待所,和那小子又闹了个灰头土脸,竟是不敢上门儿了。即使上门儿也是多背着自己不在家时。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英雄虎胆,何时竟消磨成这样了,也不想想,自己是那种嘴巴松得跟棉裤腰似的人么。

一念至此,吴公子冲紫寒将军一笑,竟罕见地起身给他兑了盏茶。“二爷爷,您是茶道高人,这可是我精心收藏的茶叶,也就二两不到,弄到它们。可费了老鼻子劲了,劳驾您给品鉴品鉴。”

紫寒将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舌尖抵腭,咂摸半晌,双目攸地亮了,这才完全移开茶盖儿,凝视茶汤良久,忽地抬起头,惊道:“莫非是那两株茶树上的?”

吴公子比出个大拇指,“二爷爷果然绝了!”

没错,紫寒将军方才品尝的正是闽南武夷山上的那几株大红袍母树所产的茶叶,说起这几株茶树,早早就驰名天下了,民国二十年的时候,就被政府驻军把守,解放后,更是成立了相关单位看护,几株茶树一年也产不了几两茶叶,能弄到手的,无不将之当作稀世奇珍收藏,后世,这几株茶树更是被故宫接收,以至于不产了!

由此可见,这茶叶何等妙绝!

紫寒将军品此名茶,心怀大开,看吴公子也爽利不少,竟笑着和他打趣起来。

二人正说说笑笑,忽地,门外传来了动静儿。

不待众人起身,一个身材中等,面容慈蔼的老人,便步进门来。

“爷爷!”

吴公子欢愉地叫了声,抢步上前,扶住了老人。

来人正是吴老,他刚参加完书记处的紧急会议。

“怎么还不去睡,都这个钟点儿了,我记得你可是最耐不得觉的。”

老人慈祥地拍拍吴公子的手,温声道。

细说来,现如今的吴公子较之从前,也是天翻地覆地变化。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京城三公子名号的刺激,相较之下,另外几位都投身政坛,眼瞅着都有成一方人物的架势,受此激发,吴公子也一改往日游逛,开始钻研起正经事儿来了。他不喜从政,却对经济之道,颇有兴致,是以,最近开始研究国际贸易,还在社科院挂职了个研究所,折腾得很是有模有样。

吴老长子早夭,对这个长房长孙自然倍加疼爱,吴家人才鼎盛,吴公子不愿从政,老爷子虽然遗憾,却也由着他,以前吴公子游手好闲,老爷子怕他不成器,偶尔也免不了训斥几句,可现如今,吴公子大有勤学苦读,要做文化人的架势,总算是有个正经模样,对之要求本就不高的吴老自然倍感欣慰。

“爷爷,您不回来,我怎么能睡,怎样,今天开会很累吧,一会儿,我给您捏捏,新跟老赵学了几手,松快筋骨,保管好用!”

说话儿,吴公子便在老爷子主座沙发的扶手上坐了。

老爷子笑笑,却不再接茬,解开领口,松了松脖子,“这么晚了,都不睡,看来是有什么要说的,谁有话说就赶紧说吧,我听着呢!”

老爷子似乎心情不好,对长孙的温和,没有延续到众人身上。

众人相视一眼,最终还是紫寒将军这位长辈开口了:“大哥,您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么,大过年的,又是大晚上,谁没事儿会干耗着啊,既然您发话了,我就代表大伙儿发言了,一个,主要是问候下坚老的病情,二个,是想想问问您,会上的首长们到底是怎么个态度?”

吴老白眉微颤,瞥了紫寒将军一眼,“第一,坚老的病情已经稳住了,老二你若是有心,就亲自去探视,怎么说坚老也做过你的老首长,该敬的心意,还要敬到。第二,会上有什么决议,静等中央通知和文件就行,跑这里问我做甚,你们难道是书记处的干部,要我下指示?”

老话说,古来征战几人回,更不提,这数十年征战结束后,又过了数十年,老战友,老兄弟,还余下几人?即便曾经政见不和,即便未曾共事,极少矫情,可看着曾经的老同志一个个凋零,方觉流光夺命,岁月杀人,有几人不生出浮生如寄之感?

心头又哪里来的空间,去盛放阴私,筹谋!

薛安远如是,安老,吴老亦如是!

老辈人的情怀,老人的心态,一般人焉能理解。

紫寒将军没想到自己会碰这这么硬个钉子,嘟囔道:“大哥您用不着挖苦我,我是想去探视,也不想想,今天这阵势,我挤得进去么,再者说,孩子们都等你,还不是想未雨绸缪,一起合计合计,看你这通打击的,也忒不讲理了。”

多数时候,紫寒将军是不怎么畏惧这个兄长的,许是年纪相差太大,而辈分相同,反倒让他既有了平辈论话的资本,又有了倚小卖小的余地,只要老爷子不在气头上,紫寒将军言辞向来游刃有余。

“筹谋什么?合计什么?”

吴老茶杯一顿,冷冷扫视着众人,这会儿了,他何尝不知道眼前的一个个是何心思。

“爸爸,您别发火儿,坚叔叔,我们会去探望,可正事儿,我们也不能不理,我们不理,别人理,吃亏的不还是我们?”

一直沉默的吴铁戈忽然发言了,吴省长持重雍容,若非关起门来,此等话语,绝难从他口中听见。

吴铁戈的份量,自然不是紫寒将军可比,虽然后者在党内地位稍高前者半愁,可吴铁戈乃是吴家二代当家人,且吴老也极看重这个二儿子的政z见解。

是以,吴铁戈话音方落,吴老终于沉了声音,“铁戈,你接着说!”

吴铁戈点点头,“爸爸,我其实没什么观点,毕竟大的方向,还是您把握,我只提醒一点,谁进一步,咱们定不下来,也无须把目光投注其上,关键是这二传手的位子,得卡紧了!”

吴铁戈一番话说完,紫寒将军几乎要拍案叫绝,可以说这番话简直说到他心坎儿里去了,是以,吴铁戈话音方落,他便接上了:“大哥,老二这话可是说到点子上了,大头惦记不上,小头可得把紧了!”

吴老轻叩一下茶杯,“你说说什么是小头,怎么把紧?”

说罢,吴老心中就叹起气来,他这个二弟,他实在是太了解了,几乎不用费脑子,就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定是和他自己利益有关,大局与他而言……

果然,紫寒将军急道,“小头我说不准,我还是先说大头吧,我认为论功,论贤,安远同志都该更进一步,先不说征南之战,安远同志立功至伟,单是军事革新上的创举,就无异于三湾改编,这点作为军人,我最有发言权,安远同志主导的科技升级,几乎将部队的战斗力提高了一倍,如此功勋,难不成还不能更上一层楼,组织也不能太薄待功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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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上善若水

紫寒将军一番话出,吴公子简直听呆了,痴痴望着他,几乎以为这二爷发疯了,难道二爷忘了谁废了他亲外孙两根指头,谁在武襄和他打对台戏,让他下不来台……

吴公子正痴楞间,吴铁戈又发话了:“爸爸,我赞同二叔的观点!”

清清淡淡一句话,让吴公子一惊再惊,谁成想这惊诧未毕,吴铁戈,陈在道又紧随其后,亮明了自己的观点,竟是和前边发言的两位一模一样。

吴公子惊无可惊,蹭得从沙发扶手上站了起来,“我不同意,薛,薛……”

吴公子忽然发现自己讲不出个所以然来,怔怔无言了。

吴老忽然站起身来,拍拍吴公子肩膀,“去睡吧,小孩子家家的,多听少说!”说话儿,便径自回房去了。

未几,屋内众人散了个干净,独独吴公子斜靠在沙发上,想着心思。

此刻,夜深人静,吴公子的脑子从未像此时这般清晰,他本不是笨人,细细回味了方才众人的对话,他终于把“抓不住大头,把紧小头”和“组织不能薄待功臣”串到了一块儿。

他这才明白自己那位恨薛老三入骨的二爷,为何这时陡然转换立场,无他,唯利益尔!

要说吴公子猜得一点不差,情况确实如此。

现如今,若薛安远上去了,拿了大头,坐了军神的位子,那他现在的位子,那个小头。岂不是空了出来,而最有机会抓住这小头。自然非紫寒将军莫属。

当初这位紫寒将军就是最有希望坐上薛安远现在在军委的那张椅子,只不过当时恰逢薛老三废了陈坤,紫寒将军没止住怒气,出动人马,和洪映师发生了军s对峙,结果在高层影响大坏,失掉了机会。

而今次,几乎可以说是紫寒将军唯一的机会。因为。事情很明显,军神占着双重身份,既是zzj委员,又是军委副,而zzj委员,紫寒将军自问是没做过这梦,而军委副也不是他能惦记的。能念想的也就是军委委员。再者,此届内,军方在征南之战中大放异彩,zzj显然不可能削减军方席位,那能替上军神的人选自然在军中。

如此一来,问题就出来了。因为军中类似军神这级数的元勋虽然凋零殆尽,可远甚薛安远和他吴某人的元宿还有不少,不说别人,就那位和师长合称军中双璧的天才指挥家,现如今不正闲散在家么?若是这些人起复。论资历,威望。可以毫不含糊的完全接过军神的两种职务。

都说,官场升迁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儿,前面的萝卜挪坑儿了,后边的萝卜就能补上,如此形成连动。可偏偏如今的局势,却非如此,若是来个元宿从天而降,一家伙占死了军神的两把椅子,如何还能形成连动,前面的薛安远不动,后边的紫寒将军如何动?

正是其中,有着这机巧,是以,紫寒将军才能以超人的毅力摈弃前嫌,外举不避仇,竟做了把圣贤!

想通此节,吴公子一张白脸立时铁青,想当初可是这位二爷撺掇自己跟薛老三斗的,当初自己请不动辽东那位张书记,也是他使得劲儿,这下好了,竟为了点儿蝇头小利,至大局于不顾。

吴公子越想越气,若是紫寒将军年岁再小些,且不是自家长辈,他真要骂上句“竖子不足与谋”!

心中憋气,吴公子自然坐不住了,蹭得起身,径直朝餐厅走去。

宽敞的餐厅内,硕大的水晶吊灯,照得满室璀璨生辉,紫寒将军正据案大嚼。

这是紫寒将军早些年养成的毛病,那会儿,战争年代,几乎没有什么白天黑夜之分,碰上硬仗了,三天三夜吃不着饭也是常事儿,因此,他就落下了这么个毛病,夜里非得加餐。

吴公子自然知道他二爷这毛病,这才追了过来。

紫寒将军刚咽下一筷子什锦鸡,抬起头瞅见吴公子,笑道,“也饿啦?一去用吧。”说话儿,便要招呼远处的卫士上碗。

吴公子摆摆手,驱走了那卫士,盯着紫寒将军,“二爷爷,您今儿个这事儿,做得也忒不地道了吧?”

紫寒将军喝干净最后一口粥,擦把嘴,道:“就知道你小子要叽咕这事儿,你说说吧,我怎么不地道?”

吴公子冷道:“当初,收拾薛家那小子,还是您给挑得头儿吧,这会儿,为了您那点儿蝇头小利,就放弃原则,这叫不叫不地道?”

吴公子说罢,紫寒将军并不接茬,只拿眼盯着他,良久,忽然,笑了:“你呀你,还跟我谈原则,你知不知道政治的原则是什么?”

“这跟zz有什么关系?”吴公子撇撇嘴,不屑道。

“有什么关系?”紫寒将军一拧眉,“这问题问的,嘿嘿,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件跟zz无关?你爷爷,叔叔,姑父,哪个不是搞zz的,你身为吴家子弟,竟说出这等幼稚的话,岂不叫人心寒!”

吴公子没想到这个武夫爷爷,竟也有这等口才,一串排比式反问丢过来,砸得他差点儿昏头,“二爷爷,扯远了吧?”

紫寒将军道:“远?哪里远了,你吃吴家饭,心里就得时刻绷着这根弦,要记着,政治如国情,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咱们和薛家又非寇仇之别,在合作压过对抗时,合作自然是主调。”

吴公子冷道:“合作?一杆枪换一根针,这种资敌之举,也能叫合作?”

枪者,zzj委员也,针者,军委员也,吴公子比喻虽然不当,却也道出了关键,若真成实,薛家人得到的确实远远多余吴家。

紫寒将军道:“别说是一根针,就是一根草,也是值得的,你别忘了,那杆枪可不是咱们给出去的,如何算资敌?”

紫寒将军这话才算点到根子上去了,诚然,薛家人骤进,老吴家也并非喜闻乐见,可没老吴家推手,人家薛家人真就上不去么?这也是未定之数,再者,那位子,远不是紫寒将军能够上的,那杆枪自然也算不得是老吴家的,既然得不到枪,拣上一根针,又何乐而不为呢?

一番交锋,吴公子完全明白了其中的犄角旮旯,难怪方才二叔,三叔会异口同声,看来,政治真不是自己能玩儿明白的。

忽然,吴公子有些灰心,心下暗忖,难不成真要看着那小子展翅高飞,一步步登上自己都望不到头的位置,如果真让那小子得势,以后还有我吴某人的活路么……

吴公子脸上阴晴不定,紫寒将军看在眼里,自知何事,说道:“没有永远的利益,自然没有永远的合作,你该怎么办怎么办,你二爷爷岂会说话不算话!”

说话儿,紫寒将军便大步迈出门去。

吴公子眉峰骤聚,双颊拽起,眼中掠过一丝寒芒!

…………

时下,已近凌晨,薛向却还未入睡。

这会儿,堂间也升起了火盆,虽未亮灯,这彤彤火光也照得方圆米余,纤毫毕现。

薛向从厢房转出身来,跨进堂内,手中持了个暖水瓶,步到火盆前的茶几处,弯腰给许子干的茶杯兑满。

“挺不错!”

许子干忽然开口道。

“什么不错?”薛向奇道,一屁股在他身侧坐了,又道:“这茶却是有些门道,是萧山的特产,您若喜欢,一会儿我给您装上点儿就是。”

许子干翻翻眼,“想什么呢,我说的是你小子交的这几个朋友,个个都不简单啊,尤其是那位周专员,外圆内方,圆融通达,不是凡品!”

原来,数个小时前,薛安远归来,同薛向通报了军神眼疾复发的消息后,又同冯京等人坐了半个钟头后,便又辞出门去。

薛安远走了,许子干却是留了下来,待薛安远招待了冯京一众。

添酒回灯,重置宴席,一番会晤,足足用了近四个钟头,薛向方才送众人入厢房安歇,返回。

四个钟头,对许子干这种阅人无数的大佬,要看清一个人或许困难,可要看清一个官员,那绝对绰绰有余了。

细说来,许子干最中意周明方,薛向毫不意外,很明显,这二位就是同一路数的人,算是最传统的官员,思想开明,却又谨慎原则。

“您许书记法眼,说是,那就一定是喽!”说罢,薛向抬手看表,“都这钟点儿了,该歇息了,我看你就不必回去吵我伯母了,就在这儿睡吧。”

许子干闻声,既不动又不语,含笑盯着薛老三,看个不停。

薛向摸摸脸颊,“您这么瞧我做甚?”

许子干道:“难道你小子真是死心了?”

薛向知道许子干意所何指,无非还是自家伯父那事儿,先前,他一番剖析,却罕见惹得薛安远不快,继而,止住了这个话题。

“您许伯伯就别逗我了,这会儿,我还想不明白,那就真该打了!”薛向笑道。

“想明白什么了?”

“上善若水,守柔不争,夫唯不争,而天下莫能与争!”

第三百四十八章薛衙内使力

老子的这句名言,可算是道尽了薛向此时的心情。

当利益蒙蔽内心的时候,饶是他薛老三聪明绝顶,也会看不清前路。毕竟人之所以为人,乃是有感情,不是一架机器,只要精密计算、组装,就能算准所有,进而完美运行的。

眼下这事儿,正是如此,薛安远一番叱责,虽未说出道理,薛向却如醍醐灌顶,想透了关键。

试想想,薛安远若真按照他薛老三的谋划,上窜下跳,拉关系,跑门路,攀故交,看似是在按照正常的官场程序运作,实在是绝对的昏招败笔,因为眼下的局势,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官场。

想想吧,军神何人也?万人敬仰的元戎。即使政见有不合者,对这位老人,也多是心存尊重。

薛安远何人也?一直以守诚君子示人,且是军神的老部下。

现如今,军神刚卧病床榻,他薛安远就开始上窜下跳,急着谋上进,求位子,此种丑态,若真印进了众位大佬的心里,薛安远该又是何等面目?

更严重的是,这种印象若是留在了老首长心里,薛向想想,就狠狠给了自己俩耳光。

“感情这玩意儿,真不是人能算计的!”

这是薛向经此搓摩,平生的感悟。

而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他自然想起了薛安远眼下之举,是何等英明,老爷子匆匆归来。陪陪客人,又风雪夜奔。往医院看护军神,这种印象,落在众人眼里,那就是完美形象。

当然。薛安远决计不会考量这许多,他原本就是重情至诚之人,存世的老领导也就这寥寥两三位了。半生百战,血染同袍,这种感情和坚守。不是薛向能明白的。

如此。正印了那句老话,无心乃是天成,有意必成困相。

听薛向道出这么番话来。许子干笑了,他真得很满意自己这个外甥,聪明得让人惊叹。

原来,许子干匆匆而来,除了通报薛向军神的眼疾外。正是防着薛向走邪路。

因为许子干也是血火中冲出来的战士,虽然走上了仕途。却依旧明白老军人的那份感情,不似薛向浑没体悟。

他如此匆匆而来,就是怕这聪明绝顶的薛向,聪明反被聪明误,只看见了机遇。而忽视了危险。若是那样,绝对会惹出滔天大祸。

好在薛安远真是赤诚之人,浑身没半点邪念,竟松松将这看不见的杀机,一趟而过。

许子干欣慰之余。又帮着接待了冯京等人后,还不归家。正是在等薛向,等着看自己这个外甥能不能转过弯儿来。

谁成想,这家伙果真聪明得过份,一句“上善若水”,将漫天乌云,皆吹得一干而尽。

高达七米的屋顶,华丽镀金的大吊灯,四个青铜大柱子如主心骨一样立于中央,身穿黑色“布拉吉”连衣裙、外罩纯白小围裙的服务员站在桌边,桌上铺着浅黄色的桌布,摆放着高脚玻璃杯、暗红色的方形餐巾。整个餐厅,既华丽贵气,又古朴庄重。

满屋子的异域风情,昭示了此处不是一家中餐馆,不错,此间正是老莫。

五年过去了,老莫还是一点没变,当然,说它没变,是指室内的装饰,乃至服务员身上的布拉吉等硬件设施。

而五年时间,足够把一个襁褓婴孩,变作背书包的淘气鬼,老莫又怎会定格在岁月的长河呢?如今的老莫,和以前相比,最大的改变还是食客。

想当初,能进,且进得起老莫的,除了薛老三这些还打肿脸充胖子的大院子弟,最多的自然是中高级官员。

可现如今,改革开放已经四五年了,京城这从来最易集聚举国精英之地,自然少不得那些骤然暴富的暴发户们。

当然,眼下的暴富,无非是钻双轨制的空子,掏些小鱼小虾,和后世商人们的豪富程度,如晋西煤老板们的豪阔,自然远远不可相较。

但,即便是这样,这帮陡然有了银子的大老板们,进得京来,少不得吃喝玩乐,潇洒一番。

游玩赏景,有长城,故宫,天安门,可填饱肚子,报答舌头,则必来油小肚,全聚德,京城饭店,以及老莫。

都说,五代成世家,三代出贵族,这会儿,大家族尚且没传下两代,这些进京的豪绅们个个自然土腥气十足。

往往,这人越是缺啥,就越得补啥,缺贵气的,自然得补贵气,可贵气看不见,摸不着,如何补?自然就想到了洋人,洋玩意儿!

要说也实在不能怪人家都崇洋媚外,这年月,洋鬼子却是走在了咱们的前面。

豪绅们惦记着洋玩意儿,老莫这座四九城最出名的洋餐厅,自然就成了他们的主要目标。

如此一来,老莫的人头就险得拥挤了些,可若仅如此,薛向还不会骂娘,谁叫他翻开菜单一看,原来三五元的菜,统统都坐上了火箭,冲破了十元大关。

这他娘的也太黑了吧!

“老马,我看你这老莫不该叫西餐厅,改叫屠宰场得了!”

啪的一生,薛向把菜单摔在了桌面上,里面的菜价真让他不满意极了。当然,人家薛书记倒不是舍不得这点儿钱,以他现在的身家,满厅这些脑满肠肥的款爷们加起来,恐怕也抵不过他一个脚趾甲盖儿。

只是,看着这幼时的回忆逐渐远去,薛老三真个是不忿至极。

“哎哟喂,我的薛大书记,别人这么说也就罢了,您这么说,我可受不了,中央都号召,开放市场,搞活经济,别人不明白,您还能不清楚?我们这也就是响应中央号召而已,再者说,我这儿提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您是不知道,近两年,那帮乡下土哈哈们发了,就开始操命般地折腾,蝗虫过境般地刺溜溜往咱这四九城钻,我这老莫险些也叫他们给挤塌了,不提价,根本就刹不住人啊,要是还是那老价,这会儿,您来,哪里还有空座儿噢”

数年不见,老莫的马经理气质大变,原本干瘦的身子,如吹了气的气球,陡然鼓胀起来,原先的官僚气也几乎敛尽,浑身上下望去,哪里像个官员,分明就是个市侩而精明的奸商。

老马一句话说完,见薛向不接茬儿,眉峰似有聚敛之态,忽地,他一拍自己的胖脸,“您瞧瞧,您瞧瞧我这臭嘴,您薛书记来,啥时都有空座,就是把那帮土顽驱尽,我也得招待您不是,早些年,我可没少受您照应,做人哪能忘本啊!实不相瞒,我提价,宰的就是这帮土顽,你瞧这帮东西的土劲儿,进门就喊上最贵的,听着就憋气!”

老马迎来送往几十年,早滑溜得紧了,见薛向面有不快,慌忙就是一通解释,说得真好像是为四九城人民报仇一般,这哗哗的银子还不是被他乐颠颠地收了进去。至于受薛向照顾,更是无稽之谈,早些年,那个薛老三可是没少领人在这儿吃白食,哪里有照顾一说。

“得了,得了,少在我跟前聒噪,上菜吧,老规矩!”薛向也就是文青气质发作,要祭奠青春,才冲老马发泄了一通,这会儿,等人未至,他早不耐烦了,决定先开吃。

“得,得,您稍候!”

说话儿,老马就要调头,却又被薛向叫住,“那个江衙内爱吃什么,你也看着上一份儿,搁对面儿!”

闻听此言,老马陡然止步,膀胱有些收紧,颤声道:“是,是江朝天同志?”

薛向挥挥手,“除了他,京城还有第二个江衙内?”

得了准信儿,老马心头砰砰开始急跳,他倒不是畏惧江朝天胜过薛向,而是实在是担心这二位爷凑一块儿,据他所知,这二位可是不怎么对付,不说前几次在老莫殴斗,打坏的桌椅,光看这会儿薛衙内等得心急,不待江衙内到场,就要把江衙内的那份儿端上,这明摆着是要江衙内吃冷的呀。

风向已经开始不好,再有前车之鉴,老马真怀疑弄不好这二位肯定要在老莫闹起来。

如今这二位身份可不比从前,听说都是一方百里侯,这一闹起来,哪里还会像以前那般摔桌子,砸碗了事儿,弄不好那些大人物也得出场。

眼见着惨剧就要在自己地头儿上演,老马焉能不急。

可再急也没用,眼见着薛书记脸色已然不好,他可不敢在驻足聒噪,心中一遍遍求着漫天神佛,脚下却是不停,赶紧朝厨间奔去。

却说今天已是年初四,明天薛向就得回萧山了,一早,他送别了冯京,黄观等人,便径直来了这老莫,等候江朝天的到来。

而薛老三之所以要见江朝天,自然不是叙旧,他自问和江某人无旧可叙,为的仍旧是薛安远之事。

只因薛安远之事太过重大,薛向万不能容其有失,再他能尽力的范围内,他自然要使出全力。

可话又说回来,薛安远不宜上窜下跳,可他薛老三却来去自由,该使到力的地方,必须使到!

ps:不好意思哈,昨天写着写着睡着了,今天四更补上!

第三百四十九章四民之末

薛安远之事,要成,看似要通过许多人,可精通党史的薛向却知道,起最关键作用的还是老首长和季老。

当然,倒不是其余大佬的意见不重要,但在不能形成合力的情况下,还是那二位最有份量。

况且,眼下薛安远恭谨自守,只怕再挑剔的大佬,亦在他身上挑不出刺来。是以,薛向的目光自然投注到那二位身上,老首长自不必言,改革肇始,阻力重重,正是需要聚力的时候,对薛安远的事儿,他老人家势必放在心上。

剩下那位季老,薛向自问是够不上的,唯有迂回使力,思来想去,这着力点,也只有在老冤家——江朝天身上。

因此,他一早就给江朝天去了电话,约这家伙中午,老莫聚餐。

因着见薛向脸色不好,老马上菜的速度格外快,十来分钟的功夫,薛向点的罐焖牛肉、奶油烤鱼、奶油蘑菇汤、奶油烤杂拌、奶油烤鹅肝,便上齐了,倒是江朝天的那份儿还未有动静。

老马担心薛向发火,解释说那几分菜都还缺配料,在赶紧做,保管误不了薛书记待客。

薛向懒得跟他计较,这会儿,他肚子确实饿了,挥挥手,像驱苍蝇一般,驱逐了老马,捋起袖子,就埋头大吃起来。

薛老三到哪儿,吃饭就样儿,山吞海嚼,动静极大。

薛老三正吃得畅快,忽地。桌前多出一人,以指扣桌。不耐烦道:“嗨嗨嗨,我说,你丫饿死鬼投胎啊,吃得这个狼狈劲儿噢,真恶心死爷们儿了,得得得,你丫遇着我了,算丫运气好。这桌我请了,你丫再去后厨打包一份,麻溜儿走人!”薛向忽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想当初,在老莫,赶人这活儿,可是他的拿手好戏。都说,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五六年,就轮到他薛老三被赶了。这风水是不是转得太快了。

薛向抬起头来,入眼的是个年轻胖子,一身雪白西服,将肥硕身体的视觉冲击力,放到最大。大红的领带,勒着短粗的脖子。梳着大背头的脑袋高昂着,方才说话,满足浓郁陕腔的彷京片子,听得薛向差点儿没笑出来,这胖子,整个儿喜感十足。

“你,你真要替我埋单?”薛向作惊喜交集状。

等得气闷,又遇着了这么个家伙,薛老三忽然生起了娱乐一把的心思。

胖子听出薛向话里的怀疑,心下十分不喜,伸手从兜里抓出沓大团结,往薛向桌上一拍,“你丫废什么话,爷们儿说话,一口唾沫,一颗钉儿,丫麻溜儿滚蛋就是!”

却说老马就一直没走远,他心下紧张,生怕待会儿,这位薛衙内和江衙内闹起来,他打定主意,就是拼死也得过去,护住江衙内,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讲,肉搏战,这江衙内都不是个儿,他自然要保护弱小,免得江z局发飙,自己遭池鱼之殃。

老马正等得心焦,想得头疼之际,薛衙内那桌儿,竟有人掺和上去了。起先还以为是薛衙内的什么故旧,老马心中欢喜无限,巴不得这位掺和进来,毕竟人一多,稍候江衙内来了,这二位只怕也闹不起来。

哪成想,眼前情势直转急下,那胖子竟是来冲薛衙内找茬儿的!

霎时间,老马差点儿没气疯,这货一撩拨,薛衙内心情必定陡差,薛衙内心情一差,待会儿岂不是要见血。

一念至此,老马恨不得扑上去,咬死那胖子,这会儿,他也看明白了,这货一准儿就是乡下来的暴发户!

却说老马来势极快,那胖子刚把钱拍在了桌上,老马便飞着赶到。

不待他出声呵斥,但听薛向道:“马经理,这位同志要替我埋单,你帮着算算我这桌餐多少钱,算清楚了,好赶紧让人家结账,我麻溜儿腾位置,不过,我记得你这儿菜价好像不便宜吧?”

“你丫磨叽什么,便不便宜,都用不着你操心,说了的嘛,这顿饭老子管了,你赶紧打包走人!”

胖子似乎极为不耐,他那桌的几个绅贾模样的家伙,含笑朝这桌望来,似乎乐得看京城人丢脸。

老马是伶俐人儿,薛向一句“我记得你这儿菜价好像不便宜”,他立时就知道薛衙内是何打算,赶紧换副面孔,冲胖子道:“这位同志,你确信你要替他埋单?”

那胖子一揉鼻子,脑袋仰得恨不得能飞上天花板,持了手中的钱钞,刷刷打着大理石桌面,“磨叽,磨叽啊,京城的人就是磨叽,说说,赶紧说多少钱!”老马等的就是这小子这句话,含笑道:“罐焖牛肉,三百元;奶油烤鱼,三百五十元,奶油蘑菇汤九百七十元,奶油烤杂拌九百元,奶油烤鹅肝一千七百五十元,这位先生一共消费四千二百八十元,劳您给结了吧。”

“啥?”

那胖子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倒也不笨,霎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颤着指尖,指着老马,“你,你,你这是宰人,我要找你们领导说理去!”

老马笑脸陡收,冷道:“不用你找,我就是这家餐厅的经理,废话少说,方才不是喊着要结账么,赶紧着吧!”

那胖子赤红了脸,嚷道:“你这是蒙人,他这几个菜,我们那边也有点,菜单我刚才看了的,最贵的鹅肝也不到十元,你敢几百倍的翻番,这是黑店!”“闭嘴!”

老马脸色陡青,“你知道什么!子弹和原子弹都是弹,能一样么,人家点的都是特制餐,就拿那焖罐牛肉来说,那是小牛肉,生下来,天天就喂的人参,茯苓等名贵药材,能跟你吃的老黄牛一样么……”

奸猾的老马要说出道道儿来,张张嘴,能把这胖子侃晕,不过,老马也不屑跟这草民多废唇舌,说话儿,伸手朝天轻击几下,未几,四五天制服汉子便急步奔了过来,冲老马立正敬礼。

老马一指胖子,“这位想吃霸王餐,马上给派出所打电话!”

一听“派出所”三字,那胖子陡然变色,豆大的汗水哗哗直下,急道:“别别别,我给,我给!”

细说来,胖子原本就没什么根脚,只不过是浙东温市的小商贩,靠着经营对岸的磁带,赚了笔不菲的身家,不过,这年月说不菲,也不过是区区三四万元,此次来京,纯属骚劲儿犯了,一路上,以钱开道,很是震了不少首都人,过了把大爷瘾。

哪成想这会儿踢到了铁板,他也就是有俩钱儿,显摆显摆,赚些眼球儿还行,实是经不得半点儿风浪,这不,老马刚抬出个小小派出所,胖子便麻了爪儿。“那就拿来吧!”老马大手一摊,气场十足。

说起来,这些日子老马挣这些暴发户的钱,确实挣得爽快,只不过心头对这帮暴发户,还是极度不满,但碍于组织纪律,却是没法儿下手。今儿个有薛衙内在背后戳着,他是百无禁忌,好勇斗狠,耍起威风来,简直令人色变。

那胖子哆嗦着从兜里又掏出几沓钱,数来数去,也才九百多,无论如何,差着一大截,赶紧冲老马告个罪,奔着自己那桌去了。

老马先前的举动,胖子那桌的众人早就看在眼里,竟皆骇然变色,这会儿听胖子低语几句,一众人等齐齐吓得面无人色。

好在温市商帮最讲团结,胖子求告几句,众人皆掏出所有,让胖子捧了过来。“只,只有三千多,还差一千,千万别报警,我,我带了存折,马上去取,行不行,我,我保管,保管不欠债……”

胖子一张脸又青又白,宽阔的额头上,好似下起了小雨。

老马还待再逼,薛向却插话了:“行了,行了,赶紧走,没本事,充啥大头!”

薛向原本就是瞧个乐儿,外加给这暴发户个教训,倒没真想往死里逼人,得志猖狂,人所难免,又非大恶,撞上了,教训一顿,便了。

那胖子闻听此言,不啻纶音,他哪里想到这位会如此简单地放过自己,他这会儿,自然知道是被宰了,可谁叫自己嘴臭,让人抓住了把柄,此刻,已然被按到了案板上,突然听见刀下留人,焉能不欣喜若狂。

胖子感激地瞅一眼薛向,又可怜巴巴地望着老马,在他眼里,这位显然比薛向恐怖得多。

薛向都发话了,老马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他倒是有些心疼胖子手里的那一沓沓的钞票,这一堆差不多是老莫一天的营业额了,真是可惜啊!

那胖子得脱而出,二话不说,奔回了本桌,扔下一沓钱,不待招呼,他那几个同伴,当先就拖着他肥胖的身子,落荒而逃。

方才胖子和薛向的纠纷,满厅众人皆看在眼里,他们多是外地商客,自然乐得胖子落薛向这本地人脸面。

谁成想,人家轻轻一击,差点儿就要了胖子半条命。

众人这才想起,此地何处,皇城根脚,果真不是自己这四民之末能翻腾的。片刻功夫,大厅内原本嘈杂的声音,都小了许多,原本还在西餐厅划着拳拼红酒的另类们,立时也都住了嘴。

薛老三驱走还待表功的老马,继续坐下进食,没吃到两口,老马忽又奔了过来,附耳道:“薛书记,江公子来了!”

第三百四十章握手

薛向抬头,果见江朝天推开大门,张望一眼,便朝自己这桌步来。

薛老三挥手,让老马退下,笑着站起身来,远远便道:“江县长果然是官升脾气涨啊,现在是越来越难请了!”

薛向一言既出,江朝天便没由来的烦闷,他今次故意拖延不至,就是想杀杀这位薛衙内的锐气,免得在稍候的谈话中,又让这小子压住上风。

再者,两人以前的数次会晤,都是他江某人邀请薛老三,今次好不容易薛某人主动一回,江公子自然要拿足了架子,将以前所受的闲气,一股脑儿全还回去。哪成想这薛某人上来就这么一句窝心话,这是显摆呢还是显摆呢还是显摆呢?也不想想,短短两年功夫,他薛某人从副处级常委副县长一家伙跳到了正处级县委副书记,人江公子只不过从三把手向二把手转进了一小步,级别可未进上半格,真与薛向这位在萧山一手遮天的县委副书记比起来,江某人只觉自己跟贬职无异。

而姓薛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上来就什么“官升脾气涨”,让正准备打趣薛老三的江公子如同喝了一口山风,恶心!

“薛书记,有事儿赶紧说,没事儿,我就少陪了,我们洪水比不得你薛书记的萧山,我这个县长还得头拱地的去干事儿!”

江公子上来就挨了一记闷棍,自然得还之以颜色,况且。他大略猜到薛老三今次相请自己,所为何事。

这是薛老三求到他江某人头上来了。帮不帮忙暂且不说,这架子必须摆起来。对别人,他江公子自问该有点儿老成官员的持重守诚的气度,可对上这薛老三,江公子只恨回不到十六岁!

说话儿,江朝天作势欲走,却被薛向一把拽住,扯在环形沙发上坐了。

“老马。上菜,赶紧着,今儿个可是我请客!”

薛老三冲远处正探头探脑朝此处观望的老马吆喝一声,吆喝罢,又冲江朝天道:“江大少,今儿个你是逮着了,都是你爱吃的。我亲自请客,这种机会不多吧,细算来,咱哥俩相识一场,好像还是我第一次请你,珍惜吧。兄弟!”

江朝天真不知道人竟然能无耻到这种程度,每次腆脸吃白食也就罢了,这家伙整得请一次客,好似给了自己天大恩赐一般。

“说事儿,赶紧。我是真没空,下午两点半的火车。这会儿都一点了!”

江朝天晃晃公文包,一副我赶时间的模样。

这时,老马也端了餐盘上前,薛向起身将江朝天的饭食儿依次摆上,逐走老马后,道:“老兄你放心的吃,我难得请回客,哪能不让你老兄舒坦了,你放心,待会儿我让老马给车站挂电话,就说你江县长不赶趟,要么火车等等,要么稍候给你老兄挂个专列,就凭你江县长的招牌,铁道部敢不卖这个面子?”

江朝天翻个白眼,已经无语了,耍花枪,他自问是耍不过这家伙的,不是心智不如,而是脸皮厚度不如,对面这家伙脸皮厚得几乎没了底线。

“是为薛军委的事儿吧?”

薛向绕圈子,江朝天兜不起,索性,就挑开帘子,直接上戏肉了。

说罢,江朝天盯着薛老三,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慌乱,至不济瞧出些不好意思的表情也好。

谁成想,薛老三宛若未闻,竟施施然掏出烟盒,慢条斯理地点燃根烟,抽一口,喷出一个圆而又圆的烟圈,未几,又吐出个小烟圈,那小烟圈直追大烟圈而去,将之穿心而过,看得江公子直欲吐血。

作罢前戏,薛向终于开口了,“我是为江政局而来!”

“啥玩意儿?”

江朝天蹭身而起。

“坐下,坐下,坐下慢慢说成不?”

薛老三压压手,待江朝天重新坐下后,凑到近前,“江县长这会儿不赶时间了吧?”

江朝天双颊的肌肉硬了硬,却终于做出个笑脸,“说吧,咱俩兄弟就不用玩儿什么玄虚了,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儿!”

确实是心照不宣,江朝天要拿“薛军委”掐薛衙内,薛老三就捉“江政局”来卡江公子。

而江朝天知道薛安远要如何,却是不知道自己父亲怎么又掺和进去了。好在都是一换一的事儿,江朝天虽然不明,却也不怕被薛向卡死了。

对话的天平被扯平后,薛向也懒得绕圈子了,“今年会加一个!”

“什么意思?”

江朝天莫名其妙。

“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事儿,今年会加一个,江政局有望!”薛向弹弹烟灰,漫不经心地道。

薛向声淡淡,可听在江朝天耳中,真如九天惊雷,他竟蹭得起身,挤到了薛向身边,一把抓住薛向的大手,“你老弟可别在这上面涮我,我很记仇的!”

江朝天一字一顿,满脸青赤。

薛向肩头微晃,便震开了江朝天,“我什么时候打过诳语,那儿的消息!”说话儿,伸手指了指天。

听罢此言,江朝天沉默不语了,忽地,从薛向的烟盒里掏出根烟,自己点上,深吸一口,便用左手食指不住地敲打着膝盖。

江朝天在消化这个消息,盖因这消息实在太惊人,他几乎被薛向一下子戳中了死穴。

原来薛向那句加一个,指的正是核心数,当然,自没人跟薛向透露这个消息,而薛向亦不是诳言,实乃是他来自后世,自然知道今年换届,将出现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现象,核心成了双数,且较之上届多了一个。

而江朝天最在乎什么,薛向自己就能替他回答,因为在这方面,薛某人和江朝天几乎天然相近。且不说三年前,江朝天便因此事,和薛向红过眼,只不过当时,被薛向拿一句“江公才五十出头吧”搪塞了过去。

而今次,对江家人来说,局势偏又严峻到极点,他们又怎会想到,振华首长上台后,会有那么多元戎复起。如今,再次华山论剑,江政局俨然已经算不上绝顶高手那一堆了,更上一层楼的希望当真不大。

原本,江某人都要放弃了,这时,薛向抛出如此震撼的消息,怎不叫江朝天陡生绝境逢生之感。

当然,多出一个席位,并不代表江家人必然成功,原本这种事儿,就没有绝对的可能,只这一个席位,便算是增加了江家人的无限野望,如此,就够了!

沉吟良久,忽地,江朝天站起身来,冲薛向伸出手来:“谢了!”

“不谢!”

薛向接住,握了握,便松开。

这一握,二人皆知道交易算是成了。

很明显,谁都明白薛向这个消息对江家人来说,有多重要,毕竟这种事儿,早一刻知道,就多一刻功夫运作,况且,连季老都不知晓的消息,封闭性该有多高,不问可知!

如此大的一个人情,江朝天没法儿不还,更不提薛向既然向他透话,就算表明了,他薛家人到时会挺一把江政局!

薛家人的力挺,不管用处多大,人家有这个姿态就够了!

而既然薛家人表示了诚意,在这等大事儿上,江家人自然不可能吃干抹净不认账。

诗经云,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江家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很显然,昨夜和丁世群谋划给薛家人下绊子的事儿,得一风吹了。

………………

呼,

办公室大门给推开了,正埋头阅览文件的薛向,头也不抬地道:“钢县长,又怎么了嘛?”

“绝了,绝了,难不成薛书记您这手,就是传说中听声辨位的功夫!”

段钢嬉笑着步上前来,最后一屁股在薛向椅子前坐了。

薛向抬起头,挥挥手,“赶紧说正经的吧?”

说起来,满县委也就这段钢敢如此进薛向的办公室,说来也怪,薛向偏还不恼他,有人以为是薛书记愿意别人和他亲近,就也彷而效之,结果自然悲剧,被大怒的薛书记训了个狗血淋头。

后来,大伙儿才知道,薛书记是准有本事的人在他面前玩花活儿,没本事的敢在他面前跳,这是找不痛快!

显然,这段县长就成了有本事之人的代表。

若说这种论断,完全准确,也不尽然,不过却点中了核心,薛向确是比较看中有本事的人,而这位段县长也确实有两把刷子。

县府工作,薛向几乎全托付与他,这位段县长实心任事,不辞辛劳,当真是干得风生水起,里里外外也打理得井井有条,这种下级,哪个上级不喜欢?

却说段钢落座后,递过一个厚厚的文件夹,“薛书记,这是今年的财政预算初稿,您给看看?”

薛向接过翻了翻,惊道:“怎么财政还余这么多?”

段钢得意一笑,道:“还不是您薛书记有能耐,当家能当到钱多了没处花的境界,我参加工作几十年,也是头一遭遇到你这种领导哟!”

细说来,眼下的萧山确实有几分暴发户的气象,账面上的现金流确实多得令人咂舌,先不提建港以来,县上靠出卖土地给盛世地产和包氏港运,一家伙就弄了近千万,也不提五金厂的销售持续长虹,单是去年秋季新辟的大棚蔬菜基地,便创造了惊人的利润。

原来,自萧山建港的消息尘埃落定后,建行的周明仁又找上门来,给萧山贷了一笔巨款。正是有了这笔巨款做后盾,薛向推翻了大棚蔬菜步步为营的策略,开始跃进式的疯狂扩张。

第三百五十一章 治国,唯治吏

想来也是,有个萧山港做倚靠,即便是大棚蔬菜基地全部失败,薛向也自信能遮应得过来,再加之,县内各个主干道的修建,让原来阻碍大棚蔬菜基地扩张的最大难题——交通运输,得到了根本性解决,如此一来,薛向自然有了最大的底气,展开疯狂扩展。

就这么着,去年冬季,萧山县的大棚蔬菜基地,便由原来的五百亩,一家伙扩张到了上万亩。而更美妙的是,产量上来了,价格却也上去了,贯因前一年大棚蔬菜的菜品太好,算是打响了招牌,而另一个原因,则是萧山建港,成千上万外来人口的涌入,让这些菜有了最好的买主,再加之,这帮外来人,除了是国企员工,便是找寻商机的商人,这二者皆不差钱。

而大棚蔬菜对他们大多数而言,还是个新鲜事物,吸引力自然无与伦比。

更不提,还有花原地委、行署,地直机关等大型食堂,更是早早被薛向攻陷,甚至这反季蔬菜,还被薛向弄出包装袋,打上了“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xxx”的恶俗广告,谁成想效果竟是绝佳。

如此三管齐下,大棚蔬菜的销售,可谓是一路长虹,利润自然殊为可观。平均一亩田纯利润高达近五十元,这还是刨除了第一年的搭棚的巨额开支,可以想见,以后每年的利润将直破二百元。

或许这儿,说二百元。数据还不太直观,只须想想时下一个普通工人年工资也不到四百。就该知道,这个利润是何等丰厚,因为一家一户不可能只一亩地,而大棚蔬菜建成,往后也不是只一季的收入。且这时候,农民在收入上,超过工人,原本就是不可思议的事儿。而眼下,这超越竟成了成几何数,如何叫人不惊叹?

“下面的怨言很多吧?”

薛向合上了文件夹,说道。

段钢莫名其妙,“什么怨言?谁有怨言?”

薛向叹道:“不患寡,唯患不均!”

这下段钢知道薛向意所何指了,无非是大棚蔬菜惠及的也只是那些成功获得县里支持而种植上的村庄。大部分村庄还是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如此,一边收入升天,一边依旧在泥地里打滚,且那收入升天的那部分人靠得又多不是自己的努力,而不过是仗着地利。借了县里的光,如此一来,患红眼病的焉能不多?

同在一片天空,一半烟火璀璨,一半永坠黑暗。换谁也不舒服啊!

沉吟片刻,段钢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富裕是个过程,总得有先有后,咱们的大棚蔬菜基地,不是还要一步步扩建嘛,屈不着他们就是,再说,现在港口那边,县里每天也有大量的人在那边工作,对他们的收入也算是略有小补吧。”

薛向摆摆手,止住了这个话题,“方案很不错,我没什么意见,你让其他同志们也看看吧,集思广益,都没意见,可以定稿!”

段钢刚捧着文件满意而回,王刚又捧着厚厚一叠文件翩然而至,“薛书记,这是组织部新考察的一批干部的简历,按您的指示,在文化程度和年龄上,组织部都是严格把关的,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动的,我马上下去办。”

如今的王刚可谓是神采飞扬,一改曾经不得志的落拓模样,想来也是,任谁两年时间完成了从县副办副主任向县委常委、组织部长的飞跃,恐怕也得志得意满。

原来,卫兰去后,薛向便推这王刚补了缺儿,当时,可谓是破碎一地眼镜儿,可细细一想,又都觉王刚实至名归,毕竟这位王主任算是薛书记的二号心腹,除此以外,人家的资历,能力都摆在这里,绝对称不上幸进。

就这么着,王刚就走马上任了!

细说来,薛向简拔王刚担任这组织部长一职,是有深刻原由的,最主要的理由,是王刚这人刚正。原本薛老三夹带里的人不少,县府的几个副县长,乃至恭顺守礼的县委办主任田伯光,以及元宝区区委书记贾惜名,都是极为合适,且又顺理成章的人选。

这些人比之王刚,可以说更名正言顺,毕竟从县府办主任到组织部长,这一步的跨越实在太大,可薛老三最终还是选定了王刚,无他,就是看中了王刚的刚正。

究其根源,还是年前,薛老三在夏家大嫂遭遇的那出闹剧,夏家大妹的那句“薛裕禄瞎指示”,让他彻夜难眠。

诚然,他薛老三的政策是好,下面的干部确实也唯命是从,可自古是,任你官清如水,也敌不过吏滑如油,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往往利民惠民之策,到了下面就成了害民之策。

想他薛老三的一句“要上进,出政绩”,原本是极好,也极鼓舞人心的口号,到了下面,偏偏就成了那帮酷吏欺压群众的令旗。

还有,那位蒋所长的专车,明明拨下去的款子是给该所配备警用摩托之用的,谁成想让这家伙大笔一挥,改作了警车,这警车除了他这所长,自然没谁敢开,间接变成了他的专车。

如是种种,让薛向感慨良多,也让他认识到了那句“治国,唯治吏”,是何等正确。

薛向如同陡然开悟一般,意识到自己以前一贯靠自己能力成事的法子,是何等谬误,他需要的,应该是大批廉洁,高效,有能力的干部,如是形成一个传统,未来的薛系才会如日初升,其道大光!

是以,薛向才相中了王刚,相中了这位刚正的干员,委他主政组织部,挑拣贤良,砥砺正气!

除此以外,薛向也向常委会提请了,设立纪委督查室,督查室干部主要负责下乡采风,采撷民怨,以成文字。

显然,薛向也意识到监督的重要性,毕竟不管多么严苛的制度,都备不住让人钻了空子去,他虽不能平怨天下,这怨气终归是能减一分,就减一分的好。

送走王刚,薛向直起身子,伸了个拦腰,缓步步到窗前,推窗望外,一片正在消解的冰雪世界,到处滴答滴答地,如下雨一般。

如今已是二月上旬,距离薛向返回萧山,差不多已有半月。

萧山建港,诸事繁杂,这半月来,薛老三可是好一阵忙碌,直到此刻,所有工作终于算告一段落,能松快下来了。

抬手看表,时近正午,薛向下意识就想去食堂提溜那个食盒,去夏家聚餐,不过,很快,这个念想,让他摇摇头,驱逐出脑海。

倒不是薛老三暴露了身份,便自觉该注重威仪,实乃是三天前,他再次造访夏家后,产生的轰动效果,让他望而却步。

原来三天前,也是这个时间段,薛老三提溜了食盒,上夏家去了,远远望着夏家草房,便觉眼生,三间泥巴小茅屋,骤然消失不见,化作三间大瓦房,就连那最让薛向欣赏的篱笆栅栏,也被砌成了高大的院墙。

若非月亮湖就在左近,薛向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到得地头,夏家大嫂更是惶恐,恨不能连话也说不连贯了,便是一贯泼辣的夏家大妹也怯生生没了言语,倒是夏家小妹依旧活泼,小蜜蜂般地布置着碗碟儿。

吃饭当口,薛向自然少不得问询这三间瓦房是怎么回事儿,以他对夏家的了解,当然不认为夏家有此财力,修建出如此房屋。

当时,夏家大嫂期期艾艾说不出话,夏家大妹也闷头在碗里拨弄着饭粒儿,倒是夏家小妹不无得意地描述着当时的盛况。

说腊月二十四那天,薛大哥刚走,妈妈厂里的领导就上门了,说什么要为改善薛书记的住宿环境,出一把力,还说只有领导休息好,才能工作好,没多会儿功夫,就叫来了施工队,要给自家修房子,哪知道施工队还没进场,另一批施工队也到了,两拨人撞在一起,就闹出了矛盾,后边那拨还带来了公安,要驱赶前面那拨的,原来后来的那拨说是奉了什么区委的命令,来修缮民居,扶住困难户。两拨人闹腾了好久,最后不知道怎么和好了,一起给自己家修房子,短短一星期,眼前这房子就修好了,二十九那天,还有一拨人,来给送了家具,和过年份儿呢。

夏家小妹说得得意洋洋,她虽然知道自家这一切如何而来,可她到底不比大人,不通时政,只有小孩子般的炫耀,和骤然改变生活的欣喜。

而薛向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听罢夏家小妹的叙述,他也只有叹气的份儿,不过,他并不打算小题大做,真去处理谁。

一来,大环境如此,穷究必然失人心;二来,夏家确实贫苦,他又不好直接帮扶,能用这种手段,改善这颇让他牵挂的一家子的生活,从他内心讲,还是颇为认可的。

不过,这改善也就到此为止,薛向知道自己不能再上门了。

很快,薛向这想法就被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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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出巡

当时,薛老三刚端起碗,夏家院子里,便涌进不少人来,慌得夏大嫂慌忙起身接待,一通招呼之下,薛向知道了,这是左右的乡邻,且人人都不曾空手,或提溜了鸡蛋,或捉了鸡,有的还捧了熟食,说来给薛书记尝个鲜。

既是群众,薛向发不得官威,只好起身说些场面话遮应,哪知道这群众们未走,元宝区党委班子成员,竟一个不落的,全来了。

一餐饭,就此告吹!

是以,此后,薛向便再没去过夏家。

咚咚咚,

薛向正伫立窗前,大门又被敲响了,他扭头一看,却见毛有财满面红光地站在门边。

薛向冲他招招手,笑道:“毛县长这又是有了什么好消息?”

却说分管轻工业的副县长李伟雄,升任了县委常委、武装部长后,他的这个副县长,便被毛有财取而代之,只不过,毛有财财政局长的职务也依旧兼着,薛向看中的就是毛有财管钱的本领,升副县长只不过是为了酬功,却不会丢了他的特长。

毛有财快步步上前来,笑道:“书记,不瞒您说,还真是个好消息,大投资诶!”说着,还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却说萧山县府辖下新设立的商务局,也被薛向安排给了毛有财分管,这小半年时间,这位喜好金钱的毛局长干得有声有色,着实谈成了不少买卖。最令薛向满意的是,这家伙把步行街那块儿地给扩建了。辟出许多商铺来,出租给商户。每年光租费都能收上十几万元,差不多一县教师一年的工资,都让他这个点子给填平了。

是以,这会儿薛向见他精神抖擞地步进来,就料准了是有好消息。

果然是个大投资,而且还是外资,尝到吸引外汇的好处后,举县上下就没有不欢迎外资的。薛向也一样。

而这个外资,竟是海对面的南棒子,原来是追根访祖来了。

说到这儿,得提一嘴了,萧山县除了汉族人口为主流外,满族、朝鲜族也为数不少。

这个南棒子的祖上似乎就是出自萧山,不过听毛有财的话说。这南棒子的祖先还扯得挺远,一家伙扯得南宋去了,据人家说那位老祖宗还是先贤一流的人物,唤作什么韩成子,这位南棒子此来,就是为修建韩成子庐而来。

薛向从后世知道。棒子有乱认祖宗的嗜好,至于这位韩成子是何方神圣,他查都懒得查,他只是不相信棒子真敬祖宗敬到了这个份儿上,因为这棒子竟然砸出了五十万美金的大馅饼。

要知道。这会儿的韩国人远不到后世亚洲经济四小龙的份儿,经济也只能算一般。五十万美金就为给祖宗修个纪念馆?薛向是万万不信的!

好在,毛有财很快给出了解释,“书记,您猜得不错,那家伙压根儿就不是专为修什么寝庐来的,我调查过,那个韩成子最近在南朝鲜确实很火,那边据说在组建什么韩成子文化交流会,而这家伙说修建韩成子寝庐,还要咱们给批出近百亩的地,虽说是山脚下的荒地,就建个死人睡觉的地方,无论如何也用不了啊,我后来故意说,如果没有详细的资料,批地的事儿恐怕没法儿上报,那小子才跟我说了实情,原来那家伙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敬祖宗,而是想抢占先机,搞个旅游景点,尔后,回国,再把那个什么韩成子交流会的人给拉这儿来,帮那小子赚钱!”

得了毛有财这番解释,薛向才终于确信来的果真是条大鱼,“老毛,干得不错,你全权负责吧,一定要把这棒子留下,好好熬一锅棒子汤。”

“什么棒子?”毛有财不知所云。

薛向挥挥手,笑道:“就是让你把这笔美资给留下来,那山下的荒地,他不是愿意要么,批给他,另外,有什么别的要求,只要不过分,都可以提!”

五十万美金,换成人民币那就是百多万,在八十年代,甭说是个县,就是地区行署得了这笔投资也得乐开花。更何况,时下的美元官方汇率,是接近一笔二,其实黑市,能一比七八的换,这该是多大的利润!

当然,薛老三倒没想过去走黑市的路子,毕竟国家亟需美元,他还没丧心病狂到此种程度,更何况,即使不走黑市,他也有门路兑换,建行的周明仁早些日子,可是没少打盛世那两千万美金的主意,只不过那笔投资由国家外汇局直接接管了,让周明仁白流了口水。

当时,周明仁还抱怨说,外汇局不地道,横插一杠子,跑他地头上抢食,抱怨完,又对薛向说他们萧山如何如何亏本,两千万美金,外汇局居然只砸下五千万人民币就套走了,跟抢钱没啥两样,尔后,又说以后又萧山有美子,可一定先紧张他们建行,保管给个合适价!

是以,就是从外汇汇兑这个角度看,薛向也不愿放过这天大的一块肥肉。毕竟曾经的萧山县折腾一年,财政收入也没这些!

得了好消息,薛向精神也为之一振,打发走毛有财,他便去食堂用了午餐,尔后,回办公室的小行军床上躺了个把钟头,起床,洗把脸,便下楼驾了那辆自行车,晃晃悠悠地驶出县委大院去了。

薛向打算下到乡里逛逛,说起来,他也有些日子没下乡了,自打在国计委谈妥萧山港的建造事宜后,薛老三几乎就没闲下过一天。自那后,要么是应付上面的检查,要么是接待视察的领导,尔后,基建人马下到萧山后,他这萧山县的当家人真个是忙得昏天黑地。

好不容易等一切都走上正轨了,却又到了春节,是以,薛老三今日下乡,决非临时起意。

一来,他想顺便检查检查各乡镇辖区内主干道的修建情况,是否存在着偷工减料,或者弄虚作假;二来,他也想下乡采风,毕竟今时的萧山不比从前,县内的经济可谓是坐上了火箭,冲上了云霄,薛向想知道在这经济腾飞的大环境下,群众的生产生活有没有一定程度的改善。

按说,薛向下乡,可以乘坐专车。本来,上次盛世的投资到后,薛向首先就给常委会领导班子,一人配了辆专车,他自己自然也不好落下,可实际上,他的专车配了,几乎都没怎么用过,因为下乡,他还是喜欢这自行车,一来,他多喜欢走乡间小道,观赏田园,二来,汽车下去,压根儿就别指望田间地头的老农,能跟你天南地北,骂官cao蛋的神侃。

这不,薛向跨上自己的那辆特制龙骑,还不忘反手往头上罩一顶草帽。

一身老旧中山装,一双占满污泥的老解放,薛向单手扶把,双脚急踩,龙骑便如离弦的箭矢,射出城去。

因是采风,薛向也没什么特定目的地,一路信马由缰,专寻新修的道路行驶。

时近初春,冰雪初解的大地上,葱葱点点的绿意,已经忍不住探出头来,北风尤凉,薛向寒暑不侵,自然无碍,可沿途所遇,不管是驾牛马车,还是骑大自行,抑或是驾驶着突突拖拉机的,无不缠着厚厚的围巾,遮蔽了衣领、嘴巴,让薛老三想找个攀话的对象竟也不能。

转过城关镇时,薛向特意去了小花家,熟料却是没人,倒是邻居王奶奶接待了他。薛向一拍额头,方才想起,这会儿小花正上学,小花妈妈似乎也让那位苏副镇长给安排到了县政府做环卫工,再加上乡邻帮衬着侍弄几亩田地,再瞅瞅新盖的瓦屋,院里满地扑腾的鸡鸭,薛向很是欣慰,至少这苦命娘俩的日子,充满了希望。

辞别热情的王奶奶,薛向调转车头,向北而去,那处是萧山最偏僻也最穷困的一个乡——马头乡,想当初,薛向为护老灌口的河堤,差点殒命于此,对那个地方,薛向是有特殊感情的。

奈何,马头乡地处实在是太偏僻了,两次扩建大棚蔬菜基地,独独这个乡没有村庄上榜,新进一次的扩建名单上,薛向倒是提了一嘴,却被段钢否了。段钢的理由很充分,说现下扩建大棚,原本就是顶着压力,对外都称是科学布局的结果,绝对没有人情分儿,现下好不容易堵住了那些红眼病,你薛县长这会儿让照顾马头乡,这不是让我们自打嘴巴嘛,以后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段钢理由充分,薛向也没法儿真横了心,下达乱命,就这么着,举县都大步前进之时,马头乡似乎还在原地踏步,这怎不叫薛向越发挂怀。

一路行来,薛向故意绕着圈子,将各个乡镇新修的主干道都跑了一遍,总体结果是满意的,尤其是对城关镇能下狠心,修出一条五里余的水泥道,更是大为赞赏。

其他的石子路也铺的严实,他甚至见着不少小孩儿都敢在上面骑车,耍着花活儿,显然路面的平整度,让人满意。

第三百五十三章 莫非我又要挪窝了

薛向是下午四点半到达马头乡的,到得马头乡后,他没去别处,径直从小道转上了桥口村,当初,也就是这个村子为了老灌口堤坝的事儿,磕头上访,弄到最后被囚禁,多亏遇上了薛向,才得脱而出。

马头乡已是贫瘠之所,这桥口村更算是多灾多难,薛向到此,就想看看这个村子有没有什么变化。

车子转上村口,就再也没法儿骑了,因为一人高的蒿草,毛竹,几乎将所有的道路封死,薛向站在高处,倚车而望,静宓的小村似乎还是那般模样,低矮、破旧,要说一点儿变化也无,那也不是,至少以前所见的残破小屋,尽皆用泥巴糊好了,而更让薛向高兴的是,这会儿远不到晚饭当口,不少人家已经冒起了炊烟,这在从前是他不敢想象的,他犹记得那次来桥口村,大中午的,也没几家人生火,皆蹲在门槛上,吃着冷食。

这袅袅炊烟,随风轻去,送来淡淡米香,薛向耸动着鼻子,贪婪地嗅着,仿佛嗅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味道。

远远地茅舍边,是一片片的农田,初春时节,荠麦青青,入眼的是一大片的绿海,而这绿海深处,偶尔冒起几点浅黄,那浅黄还不时晃动,薛向眼尖,立时就知道是和自己戴了一样草帽的农人。

采风采风,采撷民风,这最好的采风之所,正是这田间地头,薛向立住车,从高处奔了下来。穿过一片齐腰的蒿林,又行里余。薛向终于靠近了那最近的农人。

“老乡,忙着哩!”

薛向立在埂上,笑着冲正弯腰拔草的农人,打了声招呼。

“这不废话么,没看见正拔……咦,薛县长!”

那农人话刚说一半,抬起头来,便认出了薛向。

薛向倒不稀奇。他在马头乡,尤其是桥口村的出镜率极高,想当初护堤时,跟这帮桥口村的村民可是同一个战壕,不过,这会儿,那农人抬起头来。薛向却生出巧儿又巧之感,原来这人正是桥口村的方老实,当初薛向初至萧山县,就是这家伙领着十几个乡亲们在界碑处,叩首喊冤,尔后。护堤时,也是这家伙出的主意,让动用了军事储备物资。

“老方,是你呀!”

薛向笑着掏出烟盒,丢出一颗烟去。

“是我。是我,您说这巧不巧!”

方老实接住烟。交替着手在衣服上逛了逛,两步就跨上田埂来,扯住薛向的衣服,就嚷嚷道:“走,走,到我家吃饭去,今儿个说啥也不能让你再跑了,上回给丫头们老师补发工资,我就没赶上!”

薛向笑道:“今儿个可真不行,我就是到乡里办事儿,路过这儿,顺便来转转,县里头还一堆事儿呢。”

薛向自然不肯应承,因为他知道他这一去,方老实家里存的好玩意儿,恐怕得清空。当然,这好玩意儿无非也就是腊肉,鸡蛋,鸡鸭等等,可在农家而言,这都是救命的玩意儿,薛向吃干抹净,双腿一迈倒是简单,可留给老方的必是巨大的亏空。

这个薛向早有经验,早些时候,他下乡不也是如此么,人家听说是薛裕禄,给钱都不要,后来,再下乡,能带干粮薛向就自己带,若是实在没法子了,薛向也只扮作路人,上门买饭,东北民风粗犷豪迈,虽然也多不会要钱,至少弄的也就是家常菜,薛老三吃得也安心。

方老实知道薛向贵人事忙,也不好再劝,便拉扯薛向要唠会儿磕儿,却是正中薛向下怀。

方老实点燃烟,便在梗上坐了,薛向挑起了话头,问了家里的收成,收获,方老实便接上了话头,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许是薛向在侧,方老实照顾他官员身份,尽量都往好的方面说,说了有老灌口灌田,收成有了保证,又说了村上的官儿少了不少,今年省了十多块的役钱,而方老实说得最高兴的是,去年冬里到丰乐乡搞副业,帮着基建处搬了个把月砖,他和儿子一共赚了六十多元……

方老实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说完收入,又说了家里的生活,虽然稍尽修饰之词,可薛向还是听出来了,他家里仍旧不怎么宽绰。

听了方老实说了半个多钟头,薛向只觉比看一天文件,收获还大。首先,他知道了精兵简政的实际效果,比如方老实先前言道的那所为役钱,只怕就是原来用来养村官之用,别看这十多块虽少,可也是百来斤粮食,省下来,就够全家半拉月的嚼头。

其次,他弄清了萧山建港,对最底层群众的具体影响,一家一户一月能在那处挣上六十多元,这个数目很让薛向满意,可满意之余,又喟叹这活儿不能久做,形不成规模。

最后,他知道萧山经济上天了,普通群众的生活还是困难,至少这偏远之地的群众,几乎还过着以前那般贫苦的生活。

薛向又给方老实上了根烟,悄悄天色渐晚,便待告辞,哪知道,忽然,地头又蹿出两个瘦小的身影来,竟是一男一女,两个六七岁的娃娃。

那两娃娃浑身脏兮兮,一个手里掐着条小指粗细的水蛇,嚷嚷着晚上加餐,一个手上被马齿苋划了个扣子,扑倒方老实怀里撒娇。

听称呼,薛向知道这俩孩子,皆是方老实的孙子,孙女。

刚问完俩娃娃年纪,薛向的心就凉了。

很明显,这两娃娃如此年纪,这个时间,应该在学校,或者刚迈出校门,准备回家,可看他俩模样,便知道没有上学。

薛向几乎不用张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可他又能说什么呢,难不成去跟方老实分析读书是改变穷人家孩子命运的唯一出路,还是该讲九年义务教育是我国的基本国策?

薛向掏出两张五元的票子,塞进两娃娃怀里,不待方老实回过味儿来,便迈开大步,远远地走开了,未几,便绕进蒿林里,耳后传来方老实的呼喝声。

回程的路上,薛向车子骑得极快,他心绪不佳,正是:览此人间凄凉事,哪个男儿不伤怀。

细算来,方老实一家,也并非如何苦难,可见了那两个在田间地头蹿行的娃娃,薛向便悲从中来。

如果说,薛老三只是一般的官僚也就罢了,县里经济腾飞,他薛书记政绩卓著,静等高升便是。

可偏偏薛老三就不是这普通官员,他要做的是经世济民,进而匡扶天下。

眼下,萧山的问题已然很突出了,几乎跟后世的共和国一样,经济发展不平衡,这不平衡不是指产业结构不平衡,而是贫富悬殊,局部差异极大。

如今的萧山亦是如此,整体看来,可谓是生机勃勃,大部分人走上了致富道路,小部分人比如莘庄那第一批上大棚蔬菜的农户几乎走上了暴富的道路,而像方老实这种几乎原地踏步的家庭依旧不少。

薛向当然不愿萧山真的成了一半冰山,一半火海的局面,可要改变这种局面,除了萧山的跃进式发展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这就好比时下的鹏城,它原本也就是个小渔村,改革开放春风吹来之后,才得以扶摇万里,而在改革肇始之际,鹏城也定然遇到过萧山这种困难,比如更靠近海岸的地方,肯定最先发展,而随着发展的深化,才能惠及全城。

薛向当然可以静等,他相信即使自己已然离开了萧山,只要萧山港成,方老实这种偏僻农户也定然会得到实惠,这是地利关系使然。

可薛向等得起,田间的那两个泥娃娃等得起么,薛向知道,是时候做出些改变了!

回到办公室,薛向招来了毛有财,让他送来了萧山县今年的财政明细,稍后,便禁闭门窗,扭开台灯,伏在案前,静静看了起来。

说起来,账面上真得余了太多钱,整整七百五十余万,这还是刨去今年全部财政预算,以及未算上今年财政收入的情况下。

都说钱乃人之胆,对一地主官而言,一县财政何尝不是他的胆量,览此充沛的现金流,薛向心头郁结之气,顿时为之一空,豪情壮志陡生。

叮铃铃,叮铃铃……

薛老三正盘算着如何花销这笔巨款,桌上的电话忽然跳了起来,他伸手接起,不待说话,那边便传来浑厚的笑声,“哈哈哈……老三,没想到你在萧山做的好大局面啊!”

听声,薛向便知是谁,笑道:“许伯伯,您这话是从何说起,我一个小小县委副书记,您一个大大省委书记,您说我局面做得大,这不是埋汰人嘛!”

电话那头正是许子干,“少扯没用的,要不是听振华首长说起,我还只当你那个港就是个小水洼,哪成想到,你小子一家伙引来三千多万美金啊,两年功夫,一个土坑坑,楞让你小子刨出个金蛋蛋来啊……”

一听振华首长,薛老三下意识地膀胱一紧,他没办法不紧张,这是多年经验教训衍射出的条件反射,因为几乎每一次被振华首长关注的时候,他薛老三就准没好事儿,他下意识就生出了“莫非我又要挪窝了”的想法。

ps: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其实我本想说,大家早点睡哈!明天见!

(捂脸,其实二章才是偶的节奏,百章会有的,这点放心,明天见!)

第三百五十四章 女主

“哪儿哪儿啊,都是常委班子集体领导的结果,我可不敢贪天功为己有。”

薛老三难得自谦一句,接着,小声问:“振华首长还说我什么了?”

他实在是太在意振华首长了,这位俨然是他背后的魔爪,从靠山屯就开始操纵他的仕途之路,但要说这位大佬对他薛某人厚道些,给安排的都是好位置,薛向保管不这么疑神疑鬼,饱受惊吓,贯因每次都是将他薛某人往泥塘子里扔,他就实在是有些吃不住劲儿!

“说你什么,你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我看你小子是癞蛤蟆上秤盘,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吧,得了,老子这儿忙着了,先挂了,对了,首长还真问了句,薛向今年二十二三了吧,媳妇儿娘家是哪家儿的?”

话至此处,不待薛向反应过来,啪的一声,许子干便将电话撂了。

这头的薛老三,真个是呆若木鸡,这会儿什么把他往泥塘子摔,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害怕的是这位振华首长弄清自己婚姻状况后,给塞个老婆过来,那可大大不妙了,这些老辈人的审美观,他实在是不敢恭维。

一念至此,薛向哪里还看得下去文件,他生平竟头一次开始着急起自己的婚事儿了,纵算不能和小妮子鸳鸯梦好,可这枕边人至少得对付得过去吧。

惶急间,薛老三拨了薛安远的电话,可不待电话接通。他便又按下了话筒,因为这会儿。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没了说词,难不成电话接通后,就跟薛安远说“大伯,我想结婚,你赶紧给我找个媳妇儿吧”,这非让人笑死不可。

左也不行,右也不可,薛老三急得满屋子团团乱转。什么经世济民,什么匡扶天下,这一刻,和他薛某人的终身幸福比起来,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正彷徨无计间,桌上的电话又跳了起来,薛向伸手接过。那头竟是薛安远。

“老三,回来,马上!”

短短三个短语,六个字后,不待薛向回声,薛安远也把电话挂了!

薛向持了话筒。只觉得今天一天可真乱啊,随手推开窗子,这会儿外面已经一片漆黑了,可听薛安远电话里的意思,还很急促。又不得不立刻启程。

薛向正盘算着这会儿辽阳的车站是否还有去京城的班车,大院里忽然亮起两束巨大的探照灯。薛向看清车身,便知道是伯父早早准备好了。

他奔下楼来,果然见到了戚如生,戚如生二话不说,便拉着他上车。

这是一辆特制的吉普,光听发动机轰鸣声,便知马力强劲,飙上二百码绝对不是问题,车厢里还设了躺卧式沙发,显然是专供长途旅程之用。

“老戚,到底怎么回事儿,这么急地催我,火上房啊!”

薛向刚坐稳屁股,便迫不及待地问出声来。

戚如生打个手势,车子很快飙射而出,过弯道时,也不减速,一个漂移,就射出了大门。

薛向被这个漂移打个措手不及,亏得他功夫艰深,才没给带得睡倒在沙发上,“老戚,我可没功夫看你手下炫技术,赶紧说正经的啊!”

戚如生笑道:“公子你好事儿近了!”

薛向凛然,急道:“难不成真是说媳妇儿的事儿?”

“然也!”

“到底怎么回事儿,别跟老子卖关子,信不信老子把你扔下去!”

“公子你跟我急也没用啊,我中午还在岭南工作,得了首长在京城来的电话,就坐飞机,飞到了辽阳,又心急火燎地往你这儿赶,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啊!”

戚如生不清楚,薛向也难得再问,干脆就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功夫,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反正他是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睡了不知多久,薛向被戚如生叫醒,迷迷糊糊下得车来,走了数百米,又上了架直升机,到得机上,薛老三倒头横在椅子上,又睡了过去,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大亮,耳边传来“共和国中央电视台,这里是报纸和新闻摘要频道……”,听这声儿,便知道是上午八点,眼神一扫,就明白到了南苑机场,刚愣神儿没多会儿功夫,一辆吉普车又飞速驰了过来,戚如生打开车门,薛向想也没想就跨了上去,一路换车,他早已麻木了。

上午九点半的时候,薛老三终于到了家。

刚跨进堂间,薛老三就惊得叫出声来,“苏院长,您怎么来了?”

没错,堂间沙发上,坐了三人,最下首那位正是薛向在京大的系主任苏燕东。说起这位苏主任,薛老三可是极具好感,想当初就是这位大开方便之门,薛老三的年余学生时光,才得以过得逍遥快活,这会儿,见他登门,薛向怎么也得表示一番,细想想,这几年他薛老三连春节拜年,可是都露了人家,实在是有些不像话。

“哼!”

苏燕东竟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弄得薛向老大个没脸和莫名其妙。

见侄子触了眉头,薛安远忽然插话了:“老三,快来见过苏老,你得叫苏爷爷,他老人家可是咱们党内头号理论大家!”

薛向这才注意到,薛安远竟没坐上首,他的位置叫一个须发皆白,面泛红光的饕餮老头给占了。

脑子里忽然闪过“党内头号理论大家”这句话,薛向惊声道:“您就是苏独行!”

“老三,怎么说话呢,这么没礼貌!”

听自己侄子竟敢直呼这位老先生的大名,薛安远急忙喝出声来。

“对不起,苏爷爷。我是太激动了!”薛老三赶紧躬身道歉。

遇上这位老人家,薛向没法儿不躬身守礼。因为对面坐着的这位绝对算得上传奇。

这位苏独行老先生,参加过长征,窑洞时期,担任过抗大副校长,后来,和那位一起总结出了“领袖思想”,建国后,更是担任过一连串的显赫职务。直到十多年前,老人家忽然辞官不做,开始悠游林下,寻胜访古,几乎从来不在京城,京城已不闻这老先生之声将近十年,薛老三几乎都以为这位不在人世了。毕竟这位老爷子可是和伟大领袖为同门师兄弟。他父亲正是领袖曾经的老师,这独行一名,便是源于乃父。

这位苏独行老先生的招牌实在太大,薛安远在人家面前,都是正经的小字辈,薛安远在抗大学习时。遇上了这位,少不得还得叫声苏校长。

见着这位活着的传奇,薛向怎能不惊诧!

“有啥好激动的,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衰朽老头!”

说话儿,苏老爷子盯着薛向上下打量个不停。“你就是那位薛三篇吧,不错不错。除了行文松散外,理论总结得不错!”

“爸爸,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跟他废这个话!”

苏燕东这素来温文尔雅的大教授,此刻却格外暴躁。

叮当一下,薛向脑子忽然转开了,明悟了,车上戚如生说的好事近了,这会儿苏燕东,乃至苏独行造访,再加上苏燕东的反常暴躁,三者连在一起,薛向分明看到了那窈窕绝美的苏老师的影子。

苏老爷子横了苏燕东一眼,一顿手中的拐杖,“废话?谁在说废话!当初不是你小子糊涂透顶,背着老子的玩儿什么指腹为婚,老子的宝贝孙女能有今天?”

苏老爷子可不似一般的文人学者,人家那是正经上过战场的,是刀也挥得,枪也放的,老而余威犹烈,一顿呵斥,斥得苏燕东立时白了脸,噤了声。

斥罢苏燕东,苏老爷子转过脸来,伸手压了压,示意薛向坐下,“你小子很不错,听人说了你的那些事儿,我很满意,我就说嘛,我老苏家的闺女,岂会没眼光?明说吧,薛向,我们今天来,就是给我家风雪提亲的,你愿不愿意!”

苏老爷子方正大气,这等事儿,他说出来,自然毫无滞碍。

即便是薛向早猜到,事情恐怕是这样,可真从苏老爷子嘴巴里,得到了确认,他还是震惊莫名。

细说来,自打知道和小妮子不可能后,薛向不是没想过他未来老婆是谁,或者他要找谁来做他未来老婆,要说没想到这位苏美人,那绝对是假话,可心里总觉得和这个苏老师隔得太远,要说这种感觉,是杨过以师徒有别初拒小龙女,那绝对是扯淡,可要说一点这样的因素也没有,那也是假话。

除此之外,薛向总觉得这位苏美人高高在上,让人亲近不起来,遂,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可这会儿,苏老爷子真提出来后,薛向心里竟又生不出半点拒绝之意,懵懵懂懂,似乎如何都行。

薛老三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感觉,一面想,难道自己真是那色中恶鬼,思慕美人?一面又赶紧想,自己定是对小妮子感情太深,枕边人换谁都一样……

却说薛老三正目瞪口呆之际,苏燕东忽然蹭身立起,“爸爸,不行,我不同意,说好的,今天是给风雪出气来了,您怎么能这样,我们和马家可是有婚约的!”

Ps:章节名为女主,其实,我想说的是,本文没什么女主,这样说,倒不是说,以后薛老三会种马,后宫,而是,我并不认为主角的原配就是女一号这种观点,我想来一本书,就好似一部电视剧,戏份最多的那个才是女主,严格算来,小家伙才是女主吧。说这些,就是为了宽解下担心后宫,种马,抑或是为柳莺儿抱不平的书友!

别纠结,本文不会在感情戏上纠缠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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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给您抢侄儿媳妇去

砰!

苏燕东正滔滔难绝间,苏老爷子的拐杖一家伙敲在他屁股上,打得苏主任捂着屁股,跳了开来。

“小兔崽子,有你说话的份儿?”

苏老爷子一顿拐杖,慑服苏燕东后,又冲薛向道:“小伙子,你痛痛快快给句话,我苏家闺女不是嫁不出去,要不是看着她满屋子你小子的画像,我老头子可不耐烦跑这遭!”

薛向就没遇到这样式儿的,虽然他心里已经拿定主意,与其找个陌生的,不如找个熟悉的,何况这苏美人放在家里,也养眼不是,可他偏生张不开这嘴。

大是大非面前,小伙子到底面嫩啊!

薛向吱吱唔唔,苏燕东却是大喜,“爸爸,这不是我捣鼓地吧,是人家压根儿看不上咱家风雪!”

要说苏燕东本不是爱挑三戳四的主儿,他实在是认为薛向和苏美人不合适。

细说来,苏燕东也不是瞧不上薛向,毕竟薛老三论样貌,论人才,论家世,品行,都胜过那位马开万倍,关键是,他苏某人言出必饯,乃实诚君子,从小定的娃娃亲,和老马家当亲家也走了这些年,陡然反悔,他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再者,这薛向和苏美人,乃是名副其实的师生关系,虽然这年月不似封建社会那般师生之礼禁锢,可学生和老师结婚,这实在是有些挑战他的想像力。

他今次之所以和老爷子上门,纯是老爷子挑起的。原来。苏老爷子出门悠游十余年,一朝归家。一大家子自然要凑到一块儿聚聚,老爷子看了看去,就不见自己的宝贝孙女,尔后,抛下众人,独自去了苏美人房间,闯进一看,便见了满室的素描像。且那人物像分明就是个年轻男子。

老爷子阅尽繁华,早已成精,思及自家孙女的年纪,哪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当下,便揪来苏燕东问询。

如今距离薛向离开京大已有两年,自家女儿就在眼前。朝夕相处之下,苏燕东就是再蠢,那满室的画像,他也瞧得见,也知道自己女儿是何心思。

可他苏家和马家已早有婚约,违约的事儿。他苏某人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再加之,在他眼里,自家闺女和薛向搅合在一起,绝对是丑事。是以,这两年。他便一门心思地指望撺掇苏美人和马开尽快完婚。奈何,因着他苏燕东在苏母亡故后,续弦一事,伤了苏美人,而苏燕东也自觉有愧,因此,在苏美人面前,始终拿不出父亲的威严,这苏美人和马开的婚事,就一直拖到了今天。

而苏燕东又极是畏惧苏老爷子,苏老爷子当面,他只有和盘托出。

哪成想苏老爷子一弄清原由,便立时问那个薛向家在哪儿,嚷嚷着要教训教训那敢欺负自家孙女的小子,苏燕东僵持不过,便是说了薛向当下不在京城,可耐不过老爷子执意甚坚,也只得跟老爷子来了。

谁成想昨个儿下午一到薛家,薛向那位鼎鼎有名的伯父居然在家,而更让苏燕东意外的是,自家老父和这位薛军委还是相识,后者还唤自家老父一声“苏校长”。接着,老爷子就丢下一句“明个儿上午,要见到薛向”,便径自去了。

这会儿,苏家父子却是二度到来了。原本,苏燕东也以为老爷子是真想寻了薛向出口气,他此前还担心薛家门第高大,不可轻侮,在知道薛安远和自家老父的这段过往后,最后一点顾虑也消失了,就等着好好教训那倒霉小子,给自个儿也出口气。

可哪成想自家老爷子见了那小子,立时就改了口,竟当面提亲,而更恼人的是,那混小子脸上还有阴晴之色,似在忧郁,难得他就没点儿被天上掉馅饼砸中的感觉么?

却说苏燕东一句喝出,苏老爷子白眉轻抖,狠狠瞪了他一眼,调转头来,只不过这回却不是对薛向言语,而是冲薛安远道:“安远,既然小辈们脸皮薄,不好应承,我看我们做长辈的就替他们定了吧,你可有什么意见?”

对于薛向的婚事,薛安远可以说是没少操心,总得来说,他是存了联姻的心思,但这心思也不如何强烈,只想薛向取个门当户对的就行,毕竟薛向不似薛林,小晚,他是老薛家未来的顶梁柱,他的夫人注定了少不了抛头露面,来往应酬,一个说得过去的家世,是必须的脸面。

至于薛向到底娶谁,薛安远则没什么要求,所以,当初才会说,给薛向划好了圈子,让他自己挑拣就成。

眼下,见薛老三踟蹰不语,薛安远大略知道这小子定是动心了,且看苏燕东气势汹汹,分明这小子和人家丫头有些过往,且以这小子挑剔的眼光,苏家丫头定然标致,再者,论门户,苏家人实在不逊于自家,苏老爷子虽然不问政治多年,可在政坛的人脉,尤其是领袖那一脉,还是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总之,苏家和薛家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一念至此,薛安远便有了主意,“老校长,我是没什么意见!”说罢,又冲薛向喊道:“老三,你表个态,平日里踹地蹬天,今儿个怎么扭捏得像个大姑娘,我看倒是你小子像新媳妇儿见公婆!”

这会儿功夫,薛向已经思虑周全,事已至此,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么,当下,便要点头应承。

哪知道,不待他开言,大门外,慌慌张张奔进一人来,老远就喊:“爷爷,二叔,不好了,三妹她,她……”

来人是个肥胖青年,二十七八年纪,许是体肥之故,短短一段路程,奔进来时,便已气喘吁吁,言难成句,听他称呼,似是苏家子弟。

“风雪她怎么了,怎么了,送哪家医院,快说,你快说呀!”

苏燕东一个箭步,就冲到那胖子近前,扯着他的膀子,大声喝问。

“轻点儿,轻点儿,二叔,谁说三妹去医院了!”

那肥胖青年挣开苏燕东的大手,扭曲了胖脸,不住轻抚被抓捏住,显是刚才一下,被折腾得不轻。

谁成想一听肥胖青年此言,苏燕东如遭雷击,脸色顿时惨白,未几,便泪流满面,仰天哭嚎了起来,“我苦命的闺女啊,年轻轻地就走了啊……”

“二叔,二叔,您这是干啥啊,我啥时说三妹死了,我是说三妹在老马家那边,要跟马开结婚呢,那边的婚礼都快办完了呢……”

肥胖青年再不敢话说半句,这会儿,打机枪似地一语道尽。

他此言一出,苏燕东哭声立止,薛氏叔侄并苏老爷子却面面相觑!

“苏校长,这玩笑开得有些大吧?”

薛安远立时黑了脸。

想来也是,任谁遭遇这事儿,也没个好脸色,你这头上门来提亲,那头你姑娘在结婚,这不是欺负人嘛!

也就是苏老爷子面子大,占了老校长的名份,要是换别人,薛军委的大耳刮子早上去了!

“大成,到底怎么回事儿,慢慢说,说清楚!”

苏老爷子狠狠一顿拐杖,瞪着那肥胖青年道。

那肥胖青年少见老爷子发火,这一瞪眼,下得他不轻,哆嗦道:“三妹,三妹昨晚就没回来,下午你和二叔刚走,她,她就出门了,结……结果,我今天去红星……星茶馆儿,听……听那边说马开在结婚,当……当时我就奇……奇怪了,这马开跟谁结……结婚了,后来一打听,竟是三……三妹,我就赶紧回……回家了,后来听胜叔说你们来这儿了,就让胜叔给送来了……”

听罢前因后果,场中四人尽皆傻眼,还是薛老三反应过,二话不说,迈开长腿,就朝门外奔去。

“老三,你干啥去,可别耍浑!”

“给您抢侄儿媳妇去!!!”

薛老三头也不回,扔下一句,便飙出门去。

“爸爸,爸爸,咱们得赶紧过去啊!!!”

苏燕东又惊又吓,这会儿好容易缓过神来,一想到女儿自作主张的婚礼,他又急了。他倒不是不中意马开和自家闺女的婚事,这毕竟是二十多年前就定好的,他在意的是老苏家的脸面,毕竟结婚哪有男家没人到场的,这不是轻贱人嘛。

苏老爷子好似故意和他唱反调,竟一屁股又坐了下来,“过去干什么?参加婚礼?要去你去,我老头子可还没那么厚脸皮!人家老马家摆明就没把你苏燕东放在眼里,你还过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哼,咱家闺女不懂规矩,他马腾也少不经事?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都没有,结的哪门子婚!”

老辈人就是如此,不管再怎么谈gm,谈先进,故老相传的婚嫁观念,还是得到他们最大的认同。

苏燕东分辩道:“哪里没有父母之命,风雪和马开,可是在娘胎里,就指腹为婚啊!”

“愚昧,封建,没有老子的认可,你指的哪门子婚,我真替你羞得慌,一个大学教授,满脑子的陈腐观念!”

苏老爷子这会儿又化身先进、自由的化身,浑然不管方才“三媒六聘”刚从他嘴里出来,更不顾苏风雪小时候,他对马家这门亲家也从没提过反对意见。

总之,老爷子几十年的政治经验,是相准了薛向这个佳婿,别的什么都是屁话,要不然他老先生二度登门,真当是闲得发慌?

第三百五十六章 群鬼毕集

华丽的吊灯,乳白的墙壁,弧形的穹顶,随处可见的油画,以及错落竖立在大厅的石膏像……

如此多的西洋装饰,昭示着这间大厅的西式背景,不错,此间正是一间西式教堂,或许该称会馆会更合适,因为,能入此间举办party,酒会,以及婚礼的,确实需要注册会员。

没错,眼下是一九八二年,共和国大地上,有这么新潮的地方么?

答案自然是有的,京城到底不比别地,虽然改革肇始,共和国的大门刚放开了一丝缝儿,可早已对这神州文明,以及以十亿计的巨大市场充满窥觑之心的外国资本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蜂拥而至了。

这间西式礼堂,正是其中的典型。这间名为“丘比特”的教堂,便是在今年刚刚建成,它名为教堂,实际上和一般的餐厅,没啥两样,除了多了个小小礼堂,有个专职主持婚礼的教父,此外,就活脱儿是个西餐厅。

当然,这间丘比特不接收食客进餐,只承接婚礼宴请。

按理说,这么个不中不西,不土不洋,经营偏僻的买卖,该当开不了,就得黄了。

谁成想自打这丘比特开业以来,生意十分火爆,因着它每日只承接一单婚庆,其它想结洋婚的,结婚不看黄历,不就黄道吉日,竟改为就丘比特有空没空了。

今天,这丘比特照样热闹非凡,因为。今天这里有一场紧急婚礼,之所以说紧急。是因为这桩婚礼,也是丘比特昨天傍晚才接到,为此,还废了老大的劲儿,推迟了原本在今天举行的那桩婚礼,甚至不惜给那家人免单。

而丘比特之所以花这么大力气,也不是因为那场紧急婚礼的人家,花了大价钱。主要是这场婚礼的规格极高,到场的都是成功人士,以及高官贵胄。丘比特入主共和国,自然要入乡随俗,对当地的文化生态多作了解,自然知道结识高官,对自家生意的重要性。

不错。今天正是马开和苏风雪结婚的日子!

时近正午,丘比特的宴会厅里正举办着一场中西合璧的午宴。而之所以说中西合璧,是因为正常午宴分两部分,前半部分是西式的酒会,因为到场宾朋有先有后,来往俱是有身份的人。总让前者等后者,实在不是个事儿,而西方的酒会则很好的弥补了这个缺陷。因为不管是先来,还是后到,只要到场。持一杯酒,就能很好的融进会场。漫漫而行,和自己相识或不相识的人打着招呼,主人家也方便挨个儿接待,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至于,后半部分午宴,则是正规的中式酒宴,水陆八大碗齐上。而在这中式酒宴之前,穿插的自然是婚宴的中心——到小教堂举行证婚仪式,这也是丘比特最具特色,最吸引客源的地方!

此时,酒会已近尾声,三千多平的大厅,后半部分置了近五十桌酒席,前半部分更是宽敞,可四五百人一道置于其间,怎么着也显局促,亏得挨墙置了不少环形沙发,要不一场酒会,非弄成沙丁鱼聚会不可。

马开今天实在是太开心了,是的,他没理由不开心,近二十年的夙愿,一朝地偿,还有什么比这更激动人心的呢。

今天的马开不仅开心,整个人大概也处在人生最帅气的时刻,一袭裁减得体的燕尾服,衬得他修长的身子英挺无比,打着发蜡、朝后梳拢的头发,似乎是请了专门人员打理,弄得极是有型,和一张瘦脸很是相配,真整出点儿丰神如玉的味道。

而让马开气场大增的不是他这身衣服,以及这个头型,而是他身边这位明艳绝伦的新娘。

苏风雪原本就美人似玉,一袭洁白的婚纱穿在她的身上,便连丘比特的经理博尔顿都惊得在身上划起了十字,叫起了圣母玛丽亚。

马开一手托着半满的高脚杯,微笑着冲他人致意,一边用余光打量着身边的这位让他苦求了近十年的绝色玉人,越看越爱,越看心中越火热,今晚这具如玉如璧的身体,就要归自己享用了,此后无数夜里,自己都可以抱着这无双美人而眠,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啊!

马开得意了,真是得意了,他实在是没想到眼见着就要无望了,自己的这位未婚妻竟然会找上门来,要求马上完婚,现在想想,马开只觉还在梦中,下意识地夹紧了胳肢窝,腋下三分处,传来的咯应,才让他知道那着了白手套的玉手确实挽在自己的胳膊上,而不是发生在梦里。

“马开,快来见见你王叔叔!”

马开正端了酒杯行到一处女孩子聚集地,接收众人的艳羡,以及对这异域婚礼的赞扬,远处他老子马蒙奇忽然招呼开了。

马开虽然也如一般纨绔那般,厌烦通官场中的长辈交际,可今时不同往日,再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过去。

“王叔叔好!”

马开规规矩矩地冲一个秃顶中年打着招呼,说罢,左侧的胳膊轻轻压了压,示意身侧的美人施礼,谁成想一侧的冰雕始终冰封,并无半点回应。

马开正惶急无措,一边的马蒙奇却及时救场了,“马开,待会儿可要好好敬你王叔叔几杯,你王叔叔在军委会工作可是很繁忙的,为了你这小辈的婚事,能抽出时间光降,可是很不容易啊,你小子不知道沾了多大光了。”

秃顶中年笑道:“哪里哪里,马司长说这话就是见外了哟,贤侄大婚,我焉有不来的道理……”

马蒙奇又笑着寒暄几句,那秃顶中年似乎发现了值得结交的人物,礼貌地打个招呼,便自遁去。

秃顶中年刚去,马蒙奇的脸就黑了下来,“风雪,刚才怎么回事儿,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不知道今天到场的有多少大人物,你冷着个脸,给谁看呢,好似我老马家委屈了你似的,再者说,你和马开的婚事,是自娘胎里就定下的,你们老苏家不地道,推三阻四地拒了几回,拖得我儿子都一把年纪了,该我们老马家挑理才是。更何况,昨天傍晚也是你跑来砸门,说要成婚,今儿个连个长辈也不来,弄得好像私奔,若不是马开嚷嚷,我才懒得出这个力,给你办什么婚礼……”

马蒙奇确实窝了一肚子火,对这个媳妇儿,他是不怎么满意,一来,长得太漂亮,这绝对不是过日子的人嘛,二来,老苏家以前门庭显贵,可自打那位苏老太爷辞家出游后,十来年没有音讯,是死是活也全然不知,老苏家一门显贵可以说全在他身上,如今既然老爷子不在了,苏家这姑娘还扭扭捏捏,一退三让的,若不是自家这不成器的小子痴缠,他早就亲自上门退婚了。

而如今,更不成体统的是,这老苏家的姑娘竟摸上门来,要求成婚,还不让通知他老苏家,弄得有名有实的婚礼,差点儿成了私奔,还连累他马某人舍出老脸来,连夜安排婚礼,通知亲属,待会儿证婚时,又没女方家长,真不知这洋婚怎么结!若非是自家小子迷她迷得魂不守舍,马蒙奇真想将她赶出去,这会儿竟还敢摆个冷脸,给谁看呢!!!

马蒙奇发了通脾气,苏美人却宛若未闻,一张精美的玉脸,依旧如结了冰霜,没有丝毫表情。

马开倒是心疼美人,不愿他听自家老子聒噪,赶紧找了由头,带了美人自去。

“哎哟喂,哥儿几个来瞧瞧,这不是咱们的小马嘛,这身打扮还真他娘的有几分人模狗样啊!”

马开正领着苏风雪朝僻静之处急行,哪成想没走几步,便被人叫住,而这油嘴滑舌,丝毫不给他面子的声音又是那样熟悉,他几乎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哪个烂人。

奈何,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他实在是不想跟这个家伙再发生冲突,对这种能厚着脸皮不请自到的家伙来说,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得呢,无奈,马开只得止住脚步,调转头来,他这一调转头才发现,原来眼前立着的不是一个烂人,而是仨,陈坤,王勇,龙国涛,三个他最不耐烦,却又耗不过的家伙。

“小勇说的没错,小马今天确实是亭亭玉立,我见……”

正端了酒杯,紧随王勇之后,打趣着马开的龙国涛,话说了一半,大张的嘴巴突然合不拢了,良久才呓语般地道:“我见犹怜,我见犹怜……”

原来这时,苏美人也同马开一道转过脸来,让龙国涛瞧了个正着,很显然后边那一串我见犹怜,实乃龙国涛由心而发,而决非打趣了。

细说来,这会儿龙国涛一颗心忽然抽搐得疼,疼得他一张脸都有些扭曲了,他心里在后悔,在怒骂,在嚎叫。他后悔如此人间绝色,怎么就没让他先遇到;他怒骂马开这坨又稀又小的牛粪怎么配插上一朵如此美冠天下的鲜花;这后悔和怒骂交织在一起,化作绵绵不绝的恨意,在心底嘶嚎开来……

(晚安!我继续码明天早上那章,亲们早点睡,明天看哈!)

第三百五十七章 谁有意见?

和龙国涛一般感受的,还有王勇,眼前这如仙如画的女孩,竟然是马开的未婚妻,原来红星茶馆里传的谣言,竟是真的,这,这他妈的什么世道啊,前有马大包取了个妖娆美女,今有马小开又娶了个更不似人间人物的女郎,这他娘的姓马的也太受老天眷顾了吧?王勇几乎要仰天长叹。

而这痛苦的感觉,比龙国涛、王勇来得更强烈的也大有人在,正是一边痴痴站立的陈坤。

这位陈坤陈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吴公子的表弟,紫寒将军的外甥,想当初,他和薛向第一次照面,就是在老莫,那时也正逢着他第一次遭遇这苏美人,当时一见之下,便惊为天人,起了痴缠之心,谁成想让薛老三横空杀了出来,闹了老大个没脸,怏怏退去。

但自那回后,陈坤并未死心,仍旧四处在打探这位美人的下落,毕竟当时,他不清楚薛老三的厉害。可美人下落没打探着,结果遇见了正逗弄着小白虎的小家伙,蛮横抢过老虎后,彻底惹翻了薛老三,让薛老三逼在绝地,当着他表哥吴公子的面儿,愣生生掰折了两根指头,那种痛苦,绝望,恐惧,无助,是陈坤一辈子都未曾体验,也一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的了。

而自那后,陈坤自然再不敢打着寻访苏美人的主意,因为他只当那美人已是薛向的禁脔。

而今次,他本是随龙国涛、王勇这两位同是受过薛老三狠狠欺负的难兄难弟,一道来寻马开乐子的。谁能想到竟在此地,又逢着了那位美人。而这美人竟然成了马开这王八蛋的新娘!

陈坤简直如同被雷劈中了一般,却说那日在老莫,其实马开就在苏风雪身边,还缠闹过一阵,不过当时,陈坤眼里只有美人,哪里有马开这种甲乙丙丁,是以。他竟从不知道马开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废物,竟会和这位人间玉人扯上关系。

见着这如花美眷,竟然倚在一坨屎边上,陈坤难过,真是太难过了,霎那间,他真想一把推开马开。自个儿牵了这美人的手,就飞也似地逃离,他相信只要冲出这门外,他有一万种法子得偿所愿,说不得还能传为美谈。

奈何,此处禁闭虽不森严。却也人来人往,走路尚且避人,如何能跑得起来,若是被缠上,就算他陈某人家世绝伦。只怕也得功亏一篑,而谋事不成。美谈自然无从谈起,说不得沦为笑柄,让老吴家震怒挨罚!

却说眼前这三人的情状,马开都看在眼里,他和这几位在红星茶馆也算是厮混得熟了,知道这几位是什么德性,当下,便寒暄几句,就待带了苏美人离去。

谁成想回过神来的三人,成扇形散开,堵住了去路。

“老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吧,今儿个是你新婚大喜,哥儿几个来给你贺喜,你一语不发,见面就跑,是不是太失礼了!”

说话儿,龙国涛一双眼睛恨不得在苏美人身上射出几个窟窿。

“就是,老马,今天咱们和嫂夫人第一次见面,你也不给介绍介绍,以后见面了,都不知道怎么称呼,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王勇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就没见过这样的美人,而且这美人还成了马开的新娘,立时,他心底就有了无数的幻想,很显然所有的幻想集中在一起,无非是想送马开一顶帽子,不过这帽子是绿色的。

前面二位发话了,陈坤自不愿充当背景,他只盯着苏美人,从牙缝里蹦出了句“马开,你,好,样,儿,的”。

如此一字一顿,真让马开脊梁骨发寒,当下,暗自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过了今儿个,就带自己这娇妻出国,国内狼太多,实在是不能待啦。

面对三人的诘难,马开除了哭笑,和说着不着边际的欢迎,实在是再没了半分主意,想避开,可这三位显然是牛皮糖型的,且脸皮厚到没谱儿,保管能走哪儿跟哪儿,加之,这三位家世非凡,无论跟到哪儿,见到何等人物,都能不怯场,保管比他马某人都能接的上话。

眼见着马开就要被困在当地,噗噗两声吹话筒的闷响声后,有人说话了。

原来是举行证婚仪式的时间到了,主持人通知新郎新娘以及亲友入场。

礼堂修得极小,大约百平见方的样子,里面两两而对地整齐地摆了四五排靠椅,仅能供三十多位尊贵的、至亲的亲朋而坐,而剩下的观礼人,则只能分立两侧,且不可能全部立在礼堂内,而得蔓延开去。

好在这礼堂只设了两道玻璃墙,不妨碍远处观礼者的视线。

中午十一点十分的时候,一个穿着教袍的神父,手持一本圣经,站在了正中的十字架下的台阶上,而马开和苏美人正立在神父身前的阶下。

“好,时间差不多了,女士们,先生们,请各就各位,我们的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金发碧眼的洋神父竟然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他几句开场白后,一阵悠扬的《婚礼进行曲》便响了起来。

悠扬的乐声中,神父又说话了:“各位来宾,我们今天欢聚在这里,一起来参加马开先生和苏风雪女士的婚礼。婚姻是爱情和相互信任的升华。它不仅需要双方一生一世的相爱,更需要一生一世的相互信赖。今天马开先生和苏风雪女士将在这里向大家庄严宣告他们向对方的爱情和信任的承诺。自此之前,请问马开先生、苏风雪女士,你们两位有谁有什么理由不合法么?”

“没有!”

马开答的斩钉截铁,其实,在他看来,西方的婚礼尽是扯淡,比如眼下神父问的这问题,纯粹多余,如果自己都认为不合法,还会凑一块儿结婚么?尽管心中腹诽,马开还是认真的走着程序,谁叫这婚礼原本就是他为讨苏美人欢心,而特意准备地呢。

马开答完,本该轮着苏美人了,谁成想苏美人竟愣住了,脸上既无惶恐又无焦急,冰雕般的玉脸上不见半点颜色,在一旁观礼的马蒙奇恨不得扑上去,狠狠给她俩耳光,这儿媳妇现在都这样,以后的日子还能过么,这不是娶个活死人回家了么?

一边的马开也急得恨不能跳脚,不住拿眼神瞟苏美人,奈何苏美人压根儿就不瞧他,谁又知道此刻的苏美人正心潮汹涌了呢。

说起来,苏美人昨夜上演了出红拂夜奔,非是对马开这李靖有意,而纯是为赌气。原来,她昨个儿回家,听闻多年未见的爷爷回来了,正欢喜无尽,准备去寻老爷子,可一打听,老爷子竟然去了薛家,去了拿挨千刀的臭小子家里。

再听家里的帮佣吴妈一说老爷子曾进过自己房间,苏美人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认定即便老爷子不是去薛家提请,也是为了自己出口气的。

可自己和那挨千刀的臭小子,严格算起来,啥事儿没有,纯是自己一腔心思的单恋,难道老爷子要把这羞人至极的事儿付诸于众么?

想想,苏美人就觉呼吸困难,羞恼得恨不得昏死过去。

而这羞恼未毕,她心里对薛老三又生出无穷无尽的怨恨,那挨千刀的小子,凭什么折磨自己后,还要羞辱自己!

一念至此,她便生了自救和报复的念头,便想到了那牛皮糖似的马开,于是,便直奔马家,要求马家立时结婚。

在苏美人看来,只要她和马开先结婚了,自己爷爷就算不得求他薛家人,她苏美人的面子还是保全了,此乃自救!

而另一番不可言道的心思就是,她就要让自己嫁给马开这混蛋,就要让那挨千刀的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就要让他在内疚中活一辈子……

谁成想原本满满的报复快感,在挽着马开胳膊走了一圈后,竟消失殆尽了,剩下的全是悔意和惶恐。

很明显,眼前的这个男人能让自己幸福么,不说幸福,能让自己不恶心么?浑身的俗气,满心的邪念,一想到要跟这个家伙同床共枕一辈子,苏美人恨不得死了才好。

一想到死,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犯傻,干嘛昨个儿不一死了之,一了百了,那样不是更好地报复那挨千刀的么,何苦还像现在这般作践自己呢?

想着想着,苏美人竟痴了……

“苏风雪女士,难道你认为你们的婚礼有什么不合法么?”

神父主持过无数场婚礼,像眼下这种情况的,确实也遇到过,毕竟婚姻是人生大事,在面对全知全能的主时,有些一时冲动而成婚的伴侣,往往会在此时拷问内心,进而给出真诚的答案。

方才,神父之所以不催促苏美人,便是认为眼前的这个圣洁的女孩是在拷问自己。原本,神父不打算催促,奈何总经理博尔顿已经无数次瞪眼,挥拳了,没奈何,全能的主又不能直接赐下这万恶的金钱,神父也只得催促出声。

“没——有!”

终于,苏美人做出了回答。

第三百五十八章 神兵天降

苏美人到底是良家女郎,尽管她心中已然做出了决断,但也不愿在此时坏老马家的面子,毕竟成婚的事,是她自己昨夜夜奔提出,老马家应承了,还给置办了这么一场堪称完美的婚礼,她有什么理由在这个时候,让老马家难堪呢?

却说苏美人一句艰难的“没有”掷出,满场竟是一片吁气声,马蒙奇更是激动得直抚心口,显然刚才苏美人停顿的那一下把他吓得不清,这会儿还直抚胸口,想来也是,毕竟此处达官显宦无数,若真在婚礼上闹了笑话,保管他老马家能在四九城的贵人圈里,给当乐子说上好几年。

神父也舒了口气,心下大略知道这对新人并不是因为爱情走到一起,想来也是,眼前的这位马先生着实配不上这位天使般的苏女人嘛。神父心念急转,暗暗想着应对之策,毕竟稍后还要此类海誓山盟,一问一答的话,要是这位苏女士临时反口,那问题就大了,那位比葛朗台还贪婪的博尔顿显然会让自己好瞧。

却说神父心下正急速想着该怎么简化仪式,避过险情,嘴上却是不慢,依旧问道:“那么还有谁有什么理由,认为他们的婚姻不合法么?”毕竟在神父看来,这句话是绝对没人掺和的,这个停顿的空子,正是他喘息的良机。

谁成想,神父话音方落,轰的一声巨响,大门门板就飞了天,紧接着。一辆车身乌黑硕大的摩托,飙射而入。冲进门来,便是数十桌酒席,而那摩托犹不减速,庞大的车身,宛若游鱼,灵巧地避过层层叠叠的桌椅,在狭窄的缝隙内蹿行,片刻就越过了障碍。嘎然止声。

车上那人翻身下得车来,大步便朝礼堂行去。

却说此番突兀变化,瞬息而发,动静惊人,极富视觉冲击力,霎时间,竟让人来不及反应。所有人脑子都乱糟糟一片,宛若死机。

待那人行进四五米后,才有人低呼出声:“薛向,薛老……”

后面那“三”字未曾出口,便似被掐断了脖子的鸡仔,给捂在腔子里。

不错。来人正是薛老三。却说先前那肥胖青年刚说出个原由来,薛老三立时就奔出门外,到车棚里,踹响了自己的座驾,一道烟便奔了出来。薛老三没法儿不急。一者,眼下苏家人登门。薛安远表态,他自己又不反对,三者齐聚,苏美人俨然就是他老婆了,换你老婆这会儿在跟别人结婚,你不急?

二者,他明知马开是个何等烂人,苏美人与他毫无感情,这会儿竟然委身下嫁,中间没点原由,说啥他也是不信的。且苏美人还是连夜而去,今晨就婚,再联想到恰好苏家老太爷的昨日,今次的两回登门,薛向脑子再笨些,也能猜出一二。

却说薛老三这番神兵天降,可谓震慑全场,此刻,他大步而行,璀璨的水晶灯光射在他欣长的身子上,修长的头发随风清扬,场中喷出汩汩浪花的喷泉,便成了最好的背景。

“mygod,fuck,fuck,fuckyou……”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这最先回过味儿来的,正是此间的总经理,那位高鼻蓝目的博尔顿,他实在是太生气了,想他来到京城,开了这么间不伦不类的教堂式婚庆公司后,身份陡然较之在美利坚的落魄小商贩,提升至这个神秘东方古国的上流贵族,来往皆高官,交谈俱名媛,让他心气无限拔高,这会儿,陡见薛向骑车撞破他的大门,博尔顿的不入流瘪三本质立时流露无疑。

一连串的脏话后,博尔顿犹不罢休,几步赶上前来,凑到近前,拿手指戳着薛向的肩头,继续喷洒着毒舌,殊不知悄悄躲在角落里的龙国涛三位已经闭上了眼睛,“你他妈的是谁,你是哪里钻出来的混蛋,你撞坏了,我的大门,你破坏了这场价值三千美金的婚礼,我要你赔,我要让你坐大牢,我……”

终于还是让龙国涛三位料准了,薛老三岂是真能容得洋鬼子在他跟前嚣张,这会儿博尔顿码】骂得真痛快,薛老三单手暴涨,陡然抓过一侧冷餐桌上的大苹果,对着博尔顿撒着毒液的嘴巴就塞了过去。

一个小半斤的苹果,愣生生被薛老三硬塞进了博尔顿的嘴巴,挤得他双颊猛突,唇线骤裂,疼得博尔顿满地打滚,偏生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薛向骤下杀手,紧逼上前的几个丘比特侍应生也吓傻了眼,生生止住了脚步。

薛老三继续前行,前边拥塞的人立时如浪遇急风般,分裂开来,愣是被这老布解放鞋,绉布中山装的薛老三给吓得噤了声,更有随龙国涛等人一道来掺和的红星茶馆的一帮纨绔们,更是交头接耳地讨论明年的服装流行风。

毕竟这位三哥虽未在江湖,却一直引领着江湖的流行风,上回在红星茶馆显露的底裤赤脚风,就很是流行了一阵儿,若非公安实在抓得严,红星茶馆保管能改成澡堂子,整天一水儿的赤膊赤脚汉。

今次,这位三哥别的没换,便是那摩托车撞门这手都没换,只是改变了个人造型,而这造型必定又得火起来。

当下,更有懂行的,低语点评着薛向这身打扮:“复古怀旧式的绉布中山装,搭配颓废简约式的蓝布烂布鞋,骤然一眼看上去,土得掉渣,可若细观,就能发现一种层次分明,色调柔和的内在和谐,其次,这股颓废中带着贫苦,贫苦中显露坚强的搭配,彰显硬汉风采,最后,那裤腿上若有若无的泥斑,已经被泥浸染的半截鞋尖,更将扑面而来的大地气息,突显到了极至,厚重间带着大气,绝了,绝了,三哥若是做裁缝,内联升得关门啊!”

“是极,是极,看来我这身西装得扔了,我就说这洋玩意儿套在身上,空荡荡的,怎么也显不出我身材,看来还是三哥英明,得靠中山装来裹啊!”

“就是,娘的,这小牛皮鞋最磨脚,就我这气质,最配老解放了……”

“…………”

这帮家伙的窃窃私语,薛老三自然听得见,不过,他懒得理睬,又是几步,便跨到了苏美人身后,冲神父道:“神父,我认为他们的婚姻不合法!”

显然,薛老三方才在外边,听到了神父的宣誓语,毕竟寂静的教堂,最是聚音,距薛向百米开外,以他那强大的感知力,自然捕捉无误。

“你,你有……什么意见!”

神也怕恶人,眼前的薛向,在神父眼里自然是恶人,连那比恶魔还恐怖的博尔顿都被这个人凌虐了,还有什么是这恶人不敢做的,神父只求这该死的婚礼快些结束,哪怕失败。

“因为她是我老婆!!!”

薛向轻启嘴唇,轻轻吐出这句话,却如惊雷当空炸响。

满场失声之际,薛向又道:“我老婆身体不好,经常精神恍惚,算了,这次就不追究你们责任了,我岳父还在家等着呢,我先带她回去。”

消息惊人,虽是鬼话连篇,却也有不明真相的群众信了,毕竟女方确实没有一个亲友到场,这未免太不合情理。

但马开的这些至亲,确实不信,毕竟马、苏两家作亲家走了这些年,他们可是知道的。

“荒唐,荒唐,真荒唐,报警,马上报警,马开,你死人啊,看好你婆娘……”

马蒙奇怒不可竭。

可马开畏薛向如虎,当看薛向大步朝自己行来时,他立时就绕到了神父身后,这会儿看起来,薛向和苏美人才是要结婚的新郎新娘,一对璧人。

薛向不理马蒙奇,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满眼难以置信的苏美人,“老婆,该回家吃药了,以后可不许乱跑,外面坏人可多了,你说是不是!”说话儿,薛老三的大手,立时化作咸猪手,精准地捏住苏美人一侧臀瓣,滑腻的臀肉入手,微微一捏,苏美人陡然醒转,嘤咛一声,霞飞双颊。

薛老三原本就侧在苏美人身后,稳稳挡住了她的背脊,这下偷袭隐秘至极,四周无人得见。

“老婆,说,还敢不敢偷跑!”

说话儿,薛老三捏住臀瓣的大手皱紧。

“不……不敢,不敢了!”

苏美人被他掌住臀瓣,众目睽睽之下,早又惊又羞得差点没昏厥,生怕这挨千刀的再做怪,让自己没法儿见人,真是有求必应,羞愤欲绝。

苏美人此言一出,满场大哗,谁能想到竟然会上演如此一幕,便连马开也惊得抓住神父的肩膀作盾牌,高声疾呼:“撒谎,薛……薛向,我……我不怕你,你撒谎,苏风雪什么时候成你老婆了,你胡说什么,我,我跟你拼了!”

马开简直要气疯了,他不是气薛向肆无忌惮,毕竟薛老三有这个资本,且在他认知里,薛老三这种衙内就是这么个人儿,他气愤的是,苏风雪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应承薛向。

马开嘴上喊拼,脚底板却如钉在地板上,纹丝不动,双手捏得神父的肩膀咯咯直响。

终于神父受不了,一脚狠狠踩在马开脚面上,骂道:“拼,拼,拼你妈b,你丫要是有种就上啊,干跟老子这儿叫什么劲儿……”

恼羞成怒的神父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一句神骂,真个是震撼全场,便连薛向也惊呆了,只差没以为是陈佛生之流批了张洋人皮,在这儿装神弄鬼。

第三百五十九章 降美人

不过这会儿,薛老三可没功夫理会这不着调神父和马开的纠纷,他抬眼一扫,心中便有了主意,当即道:“陈坤,王勇,龙国涛,你们仨过来!”

薛向一声叫出,龙国涛三位差点儿没直接昏死过去,心下俱是大叫出鬼了,自己恨不得都把头埋地里了,怎么还是叫他给扒拉了出来。

“你们三个怎么回事儿,看见你生病的嫂子在这儿瞎胡闹,怎么也不劝劝?”

薛老三看着走一步恨不得退三步到得前来的三个倒霉鬼,就质询开了。

闻听此言,三人俱是一惊,俄顷,王勇便回过神来,还故意眨巴了下眼睛,惊道:“还真是嫂子啊,三哥,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嫂子咋跑这儿来玩儿了,三哥,对不住,对不住,先前竟顾着吃喝了,没注意到嫂子,要是看见了,早给嫂子送家去了。”

王勇果然机灵,尽管他以为薛向是和自己一般看上美人了,唯一的区别,是人家腕儿大,敢硬上,当即却也配合得天衣无缝,这不,他刚道完歉,立时冲马开变了脸,上前几步,从神父身后扯过马开,“好啊,我说你小子是吃了豹子胆,还是怎的,连我三哥的老婆都敢调戏,这不是太岁爷头上动土么……”

王勇这边开腔了,陈坤和龙国涛就是猪脑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若论对薛向的恐惧,这二位绝对较王勇远甚。几乎到病态的程度了,这会儿王勇一声吆喝。二人立时扑过去,扯住马开的领子,就喝骂开了,其中粗鄙下流之语,不提也罢。

有这三位最佳配角,旁观宾客几乎一边倒地认为老马家办了件腌臜事儿,便是马开的至亲也开始怀疑马开这对象是不是早嫁人了,今天的事儿。莫非真是自己家不对,要不然马开怎么昨天通知,今天就办喜事儿?

一边的马蒙奇几乎要气炸了肺,他早觉得这儿媳妇儿是祸水,没想到还没进门,就让老马家丢了这么大的脸,霎时间。他所有的愤怒都冲苏美人去了,直欲扑上前去,给这女人几耳光。

却说马蒙奇刚欲动作,忽然肩头一紧,回过脸去,正是先前他让马开叫王叔叔的秃头中年。

“王局长。见笑了!”盛怒之下,马蒙奇并未失去理智,他一个外交部欧洲司司长,论起能量,和国内主流官场而言。实在是小太多了。

那秃头中年压低声道:“老马,是朋友。我才提醒你一句,你可知道对面那位是谁?”

马蒙奇见秃头中年说得郑重,心下忽地一掉,茫然摇头。

“实不相瞒,那位是我顶头上司家的少爷,另外三位缠着你公子的,也不简单,一个是紫寒将军……”

秃头中年声音温润,语调极低,可听在马蒙奇耳中直如寒冰入体。

马蒙奇哪里想到自家竟会让这样一群恶狼缠上,细说来,他马司长虽从未和这些衙内们有过接触,可这帮家伙的恶行趣闻,却有所耳闻,知道这帮人个个胆子奇大,坏人前程,败人家门的事儿,他们干起来,可是拿手好戏。

“我就说是祸水,果然是祸水,这等妖女,败家灭门啊,罢了,罢了,让人弄走也好,我马家是招惹不起了……”

马蒙奇呆立原地,双眼无神,嘴巴叽里咕噜,如念咒语……

场中杂乱如戏场,大事已了,薛向自然懒得多待,原本他可以抢了人就走,无须交待这许多,毕竟有苏独行和苏燕东亲自上门提亲为证,他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毕竟这年月,看似国家在提倡婚姻自由,其实老式婚姻的父母之命还是第一重要。

更何况苏美人和马开并未来得及办理什么结婚证,因此,严格算来,他薛老三才是苏美人的正牌未婚夫。而薛老三之所以煞费苦心,表演这许多,无非是想把事情弄得面子上过得去,不要传到外边真成了他薛老三抢亲,毕竟他薛老三现在还是一级党委副书记,国家干部,比不得龙国涛之流自在。

松了握着苏美人肥腻臀瓣的大手,薛老三二话不说,拦腰将苏美人抱了,扛上肩头,大步行到摩托车边,翻身跨了上去,一脚踹响油门,眨眼就轰出门去,值得一提的是,路过一桌酒席时,这家伙还伸手取过一瓶红酒,在车头上砸开,仰头就灌。

薛老三这番来去匆匆,气势奔腾如席卷,直让一帮纨绔们看得目眩神迷,生出“醇酒美人,宝马香车,大丈夫当如是”的赞叹。

一边正撕扯,喝骂的龙国涛等人,则成了最佳背景。

…………

丘比特就在长宁街南路,算是繁华之所,时间恰好又是正午,正是热闹时候,薛向抗着苏美人,一路疾驰,这造型难免夸张,路过天宁门广场时,还受了小小的阻碍,还是薛老三车快,那边追之不及,让他甩了开来。

初春时分,春寒料峭,一路疾驰,劲风鼓荡,自是迫人。几乎自打薛老三从天而降,自报身份后,苏美人就处在迷迷糊糊状态,便是被薛老三咸猪手偷袭,她脑子也不甚清白,大喜大悲,大悲大喜,来得太过突然,苏美人压根儿就反应不过来,也接受不了,便真如精神病人一般,被薛老三抗了这半路。

好在,这会儿,冷风激扬,苏美人的婚纱本就不厚,经此冷风,浑身陡然一振,回过神来。

“放我下来,你这登徒子!”

这时还不流行色狼,一句登徒子,算是文雅的了,毕竟方才苏美人被薛向咸猪肉袭臀,这会儿想起来,还是羞恼难抑制。

熟料薛老三对苏美人的啼唤,宛若未闻,依旧单手压着他身子在肩,单手扶把,开得飞快。

苏美人肚子压在薛向肩上,上半身垂了下来,视线自然看得见薛向的脸蛋,见薛向满脸坚毅,似在生气,一颗正羞恼的芳心,陡生疑惑:他凭什么生气,该是我生气才是!

“薛老三,你放我下来,我用不着你可怜,我嫁谁用不着你管,我爷爷说了也不算,用不着你薛家人插手……”

苏美人似发泄,似抱怨,又似为挽回尊严而分辩,总之嘴上喊着,身子却是不停,在薛向肩头不住扭来转去,也不惧高速,似乎非要折腾个人仰马翻才舒坦。

“闭嘴!”

薛老三终于出声了。

说起来,薛老三确实生气了,他倒不是怪苏美人如何如何折腾,而是抱怨他自个儿倒霉,好不容易看中一老婆,竟他妈差点儿成了人妻,若是过了这村儿,再去哪儿寻这个店儿!

薛老三不出声还好,一出声,苏美人竟似找着了吵架的对象一般,一举撕掉了冰山美人和知性教师的面纱,把一张脸蛋儿紧绷,直直朝薛向迫来,在距薛老三脸蛋三寸左右的位置方才止住,紧接着便张开了嘴巴,便待打出一通机枪来,哪知道嘴巴张开,滔滔不绝的驳辨之词没有出现,竟是一声悠长的“啊”声出得樱桃檀口。

原来薛老三早知道这美人要干嘛,在她张口霎那,扶在美人背上的大手,陡然脱离,不待苏美人身子失去平衡,复又落下,不过这落下的位置已非原处,而是一巴掌盖在了美人的翘臀上,重重压实!

如此光天化日,苏美人便再是学于美欧,有豪放之风,也经不住薛老三这般折腾啊!

“薛老三,你,你快拿开,快拿开,求,求,求你了……”

苏美人羞恼至极,生怕这登徒子在干出什么不成体统的事儿。

“你叫我什么?”

薛向狠狠瞪她一眼,大手去纹丝不动,竟还紧迫几分。

如今的薛老三对女人,那可从容多了,不似十六岁那年遇到提着菜篮的小妮子扶着自己车,都会脸红。更何况肩上这女人,是自己未来的婆娘,不管现在感情如何苍白,而空终究注定了是自己婆娘,自己婆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么,更何况这婆娘还不怎么听话,差点儿就给自己戴上顶绿油油的帽子,薛老三焉能不施以家法!

“薛,薛,薛向”

苏美人正想发狠道一声“就叫薛老三怎么着”,可终究不敢惹怒了这无法无天的家伙,谁知道他能在这大街上做出什么。

“以后给我老实点听见没?”

“我凭什么老实!”苏美人宛若鼓着气的气球,一戳就爆,“你谁呀,凭什么……嘤!!!”

一句话申斥未罢,到嘴的狠话又变作了低呼,很显然,苏美人的翘臀又遭了制裁。

苏美人简直快疯了,又羞又愤又憋屈,被这挨千刀的拿住了羞人处,想讲道理根本就没门,忽然,苏美人想起当年自己为师,老三为徒,课堂上,自己不也是这样作弄他们,想想那时,真是快意啊,这挨千刀的可不就是自己手里的一块橡皮泥么,想怎么作弄就怎么作弄,什么时候,主客之势变化到如此境地,他凭什么啊……

第三百六十章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

苏美人就这么反抗,被镇压,再反抗,再被镇压,如是循坏了无数次,终于老实了。

因为眼前的这个薛老三,自从被苏美人在心里冠上了挨千刀的前缀后,似乎真的如变了个人一般,遥想当年,这家伙是多么青涩啊,简直就是个满腹经纶的文艺青年,可这会儿的薛老三简直就是卑鄙无耻下流蛮横的色胚,难道他就不觉得他的猪手放得是多么不合适。

而更让苏美人气恼的是,她自己的身子似乎也不争气,敏感得一塌糊涂,被这挨千刀的小贼拍了几下那里,竟会和做那种梦那般,羞人处泥泞得一塌糊涂,也正因如此,苏美人才不得不放弃所有的抵抗,无条件投降,此外,还被逼着承认了她是他的谁!

“苏风雪啊苏风雪,你还能再不要脸些么?”

得脱魔爪的苏美人,坐在摩托车后,双手后伸,握住扶架,心头不住地责骂自己。

俄尔,又恨不得扑上去,咬死这挨千刀的小混蛋,可一想到被他制住后的可怕后果,刚鼓起的余勇,立时便偃旗息鼓了。

却说苏美人坐在薛老三身后,一颗芳心被攀扯得七零八落,正魂难守舍间,一双星眸忽然瞅见薛向肩头,盈盈一团水渍,再看自己裙摆,“啊!!!”

……………………

淅沥沥的小雨,从昨天下午,薛老三从家里出发开始下,一直下到此刻。仍未有停歇的意思,窗外已是一片黑寂。送目远方,瞧见万家灯火,薛向的心情忽然好了不少,在他记忆里,去年萧山县城的夜里就没这些灯火。

许是做官太久的缘故,薛老三对这种民生变迁,实在是敏感的过份。

在窗前伫立良久,抬手看表已是十点多了。薛老三便关上窗户,步到门角,取过折叠床摊开,又从书柜下边的大柜里取出铺盖铺上。

此处,是薛老三办公室,自打他从夏家搬回来后,这里也便成了他的卧室。

原本。他薛老三堂堂一县首脑,决计不会因为陡然搬家,就没有安身之处,不说现在的萧山,富的淌油,便是曾经的窘迫萧山。也有安排县委领导的筒子楼。

从前,他薛县长高风亮节,不愿和前任争房子,可现如今,他薛县长已成了薛书记。赫赫萧山第一人,别说住县委筒子楼最好的房间。就是喝令再建一幢楼,也是力所能及之事。

不过,薛老三懒得折腾,干脆就搬办公室来了,一来,免得上班下班,几处跑,二来,他也不愿去挤筒子楼,当然,这里说挤,倒不是说县委领导分得房子不够宽绰,而是筒子楼里老老小小,县委家属实在是太多,他又是个不爱应酬的,自然乐得躲在此处清静。

除此之外,还有个不能言道的理由,那就是薛向真的预感到自己在萧山待不久了,如果说只许子干那次拿振华首长点他也就罢了,这次,他回家,薛安远也隐隐露出几句什么“稳扎稳打,别好高骛远”之类的话。

薛向铺好的床铺,垫高了枕头,又把台灯掉转了头,刚好临在枕头上方,他折身回桌前,拿起那本毛有财上次送来的萧山县财政明细,准备翻开,忽然,电话响了。

接起一听,是许子干。

“哈哈,老三,你小子学精了啊,跑得挺快,振华首长拍了桌子,叫人去捉你,结果和你小子赶了个前后脚……”

电话里的许子干似乎很是欢乐,绘声绘色地描绘着振华首长生气的模样,好似亲见,可薛向知道其实他压根儿不在京。

要说许子干说薛老三跑得快,这点,薛向绝对认可,要不是跑得快,他薛老三怎会昨天中午刚抢了苏美人,今天傍晚就在萧山县的办公室了呢,还不是有心规避的结果。

原来,薛老三料得自己抢亲之举,必不会造成什么太恶劣影响,一来,他当时在场中真真假假地一通蛊惑,再加上龙国涛几位的卖力配合,不明真相的群众多半会站在他这边;二来,他和苏美人的亲事,是苏家老太爷亲自定的,这官司就是打到政治局,谁也不能说他薛老三半个不是。此外,先前场中一个秃头中年和马蒙奇的低语,尽皆被他这超强听觉,收束入耳中,让最后一点隐患也掐死了——老马家不会闹腾了,毕竟什么时候都是,民不举,官不究。

既然没有恶劣影响,薛老三为何还慌里慌张从京城连夜往辽东赶了,回家一趟,屁股都没落过家里的沙发,饭也没吃上一口,如此折腾,所为何事?

还不是为了躲振华首长,毕竟前次薛老三闯了红星茶馆一趟,就被振华首长叫到兰竹厅,吃了好一顿挂落,而今次情节相对上次红星茶馆儿,薛向认为还是严重得多,毕竟上次再是冲击国家机关,说开了,也不过是衙内们争锋,其实在振华首长这种级别的大佬眼里,也无非是小孩子打架。

而今次,他薛某人是在众多达官显宦眼前,搅合了人家婚礼,更不提的是他薛老三如今的身份,较之两年前,攀升了不知多少,骑摩托车闯婚宴,是个县委书记该干的么?

正是有着这层顾虑,薛老三刚把苏美人拖到家,交给了苏老爷子,又跟薛安远交代几句,他爬起身就跑路了。

而这会儿听许子干调侃,薛向庆幸之余,便又生出自得之感。

谁成想这得意还未持续片刻,电话那头许子干的另一番话,便如同冰水一般,兜头浇下,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我说你小子,昨儿个上演的那出,可真是轰动四九城啊,我看啊昔年周幽王的烽火戏诸侯,和吴三桂的冲冠为红颜,与你薛书记今日之举,可是差得远呐,听说连老首长都说了句‘年轻真好’,你小子可真是活力无限啊,不过活力的好,活力得振华首长拍了桌子,直骂你薛老三搞经济有两小子,搞政治完全就不入流……”

这会儿,薛老三就是再迟钝也听出了电话里的许子干也恼火了,先前的欢乐之感,纯是他薛某人的误读,不过,这会儿,薛老三已经听不进去别的话了,脑子里满满的全是那句“搞政治完全就不入流”。

若是别人如此评价,薛老三断然不会当真,说不得还得喷他一脸,可振华首长如是说,不管是气话,还是无心之言,都让薛老三不能自拔。

因为薛大官迷有预感,他升官的事儿要黄汤!

要说这薛老三有千般好,就一点差,那就是官迷,这小子二十三岁,就混到了正处级县委副书记,且在正处级上都待了快一年了,他竟还嫌官小,他这种想法说出去,估计江朝天,时剑飞之流能活活气死!

“喂喂喂,你小子有没有在听,跟老子这耍簧呢……”

电话那头的许子干半晌没听见电话这头的薛老三动静儿,滔滔难绝的口水终于止住了。

薛老三赶紧道:“在听在听,您说,接着说”

“我说,我说个屁,你小子方才定然在想着你那顶官帽子吧?”

相交多年,许子干对这个外甥可谓是了解到了骨子里。

“哪儿能呢,我的为人,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向来是,功名与我如浮云!”

薛老三捏着鼻子,昧着良心,说起了漂亮话。

“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后,许子干道:“你小子就白话吧,不过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我要说的是,你没猜错,升官的事儿,你就不用做梦了,就算没昨个儿的事儿,你小子也甭惦记升官,组织可不是封建王朝,立点儿功,就得加官进爵,奖掖功臣,要真这样,照你小子这个升法儿,三十出头岂不是得升到联合国去,收收心吧,你小子!”

许子干确实说了句大实话,论功,薛老三立的不少,也够大,可并不代表有功就得奖,至少这点对他薛某人来说,是不成立的,谁叫这家伙到哪儿都能玩儿出花活呢,别人一辈子的功业叫他几年就给立完了,奖无可奖,不如不奖。

当然,组织不奖他薛某人,并不代表不能奖励别人,眼下的萧山县注定将成为干部升迁的发动机,远去的卫清风,王维,卫兰,乃至时下的班子成员,几乎都注定要升迁的,这便是组织的奖励!

许子干的话是真话,可真话往往难以让人接受,许子干亲口之言,可以说戳破了薛老三最后一点幻想。

那边的许子干见薛老三又没了声息,忽然调转话头,问:“对了,老三,你把人大姑娘抢回来了,打算什么时候成婚,这个你小子可得抓紧,从这个角度上讲,你小子还真没资格埋怨组织,哪有没成婚的县委书记,照我说,就你现在的位子都是破格了!”

说来说去,又扯到婚事儿上了,好在是定下来了,薛老三当即道:“八月十五,月圆之夜,紫禁之巅,请您来喝喜酒!!!”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大 好生养

八月十五,日子是薛安远定的,据说那天也是薛向亡父亡母成婚的日子,虽然多少有些不吉利,但苏老爷子没反对,自然就没问题了,苏美人倒是想发言,但在一屋子老家伙面前,尤其是薛安远这个未来公公面前,她实在是提不起抗辩的勇气,尽管她还想傲娇地申斥一句“人家还没同意呢”,不过,当时确实没她说话的地儿。

和许子干通罢电话,薛向便待回床看书,谁成想电话刚搁下,便又跳了起来。

薛向接起,听筒处便传来噼哩叭啦地玉珠坠地般的话音:“薛——老——三,别以为我会嫁给你,做你美梦去吧,我爷爷说了也不算,你薛老三瞧得上我,我还瞧不上你薛老三勒……”

不知何时起,苏美人也喜欢用“薛老三”来招呼薛向了,似乎这似近似蔑的称呼,叫起来特别畅快。

“屁股又痒了是吧!!!”

薛老三直接祭出必杀技,效果果真好得惊人,电话那头叽叽嚓嚓立时嘎然而止!

细说来,昨个儿薛老三把苏美人抢回后,便没怎么和人家言语,及至后来,到家和薛安远,苏老爷子叨咕了几句,调头就奔了,倒真像抢压寨夫人。

要说薛老三对苏美人冷淡,一者,是余怒未消,这败家娘们儿偷摸和马开搅合的事儿,让薛老三想想就气不顺,这家伙记忆里苏美人挺中意他的,怎么能在自己没表达不接受之前。就先甩了自己呢?我薛老三没说不要之前,谁敢伸手?谁敢私逃?至少在感情。不,在女人上,薛老三还是有些老爷们儿的霸道的。

二者,薛老三不是个没良心的,尽管柳莺儿那边已经走通了,可这头,叫他突然再跟另外一个女人亲亲我我,不。即使是好声好气,他也觉得对不住孤悬海外的小妮子,他有负罪感,是以,他又怎能跟苏美人和颜悦色呢。

总之,这家伙的性格很矛盾,一边盲目地认为自己有着杨过似的专情。一边却又有着段正淳似的花心,正如眼下,他能为小妮子放弃他人生最大的理想,辞官不做,可在小妮子那边通过后,他又认为苏美人就该是自己老婆。谁敢伸手,就是找死,苏美人私逃,更是无可原谅。

薛老三就是这么个家伙!

不过,话又说回来。正常男人在情事上大抵也是如此,一边对自己老婆或者至爱的人深情款款。且有着自己的道德底线,决不会无故和别的女人来往,更不会去那种风月场所,且在有女人主动靠近时,还会在得意之余,生起防范之心。可真当靠近的是个不错的美女,且那美女还有倒贴的心思,底线立时崩溃殆尽,瞬间化身半兽人,一边尽情欢愉,一边心怀内疚!

“薛老……向,你,你流氓!”

吱唔半晌,电话那头的苏美人终于挤出了这么句话。

“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忙着呢!”

这会儿,薛老三心情正差,确实不愿和她扯皮。

啪!

这句话一入耳,苏美人便将电话拍死了。

“忙忙忙,翘什么翘,你不理我,本小姐还懒得理你勒!”

抿着饱满的红唇,嘟囔一句,苏美人仰头倒在了雪白的软床上,眼神忽然扫中了枕边的一件衣服,伸手摘了过来,在肚子上搭了。

这是一件深色的中山装,呢子料,触手间,厚重柔软,样式中正,版型宽大,搭在苏美人修长的身子上,也能遮个严实。

没错,这正是去年薛向来京参加国计委关于萧山建港辩论会时,顺道来京大看望小晚,路过樱花林,瞅见苏美人在原处的桦林间熟睡时,悄悄盖在她身上的那件衣服。

而当时,苏美人并不能肯定这衣服是谁的,但女人的直觉往往极准,况且不远处的樱花林,更是邂逅之地。苏美人隐隐猜到是薛老三,只是不能肯定,可女人一旦对一件事好奇了,那折腾劲儿简直大得可怕。

果然,没几天苏美人便查到了薛老三的妹妹小晚,竟也在京大念书,查到了小晚,苏美人下一步计划就明朗了,无非是靠近小晚,探听情况。

苏美人在京大本就芳名远播,可谓是京大的明星人物,再加上她又有个老师的身份,要靠近小晚,简直是再容易不过。

美丽的女人们原本是互相排斥的,但一旦这美女之间的年纪和地位拉开了层级后,往往这排斥就会转化为惊人的吸引力。

苏美人和小晚便是如此,一师一生,再加上苏美人有意而来,立时就成了至交好友一般,便是称呼,也在苏美人的坚持下,让小晚改称了姐姐。

关系近了,想套话那还不是易如反掌,苏美人略作无意地提了小晚的家庭情况下,小晚便道出了她最引以为傲的大哥,再问几句他大哥有没有来看望过他,小晚立时竹筒倒豆子,交待了个彻底。

是以,苏美人自然完全确定了这这件衣服的主人。

尔后,这件中山装便被苏美人洗涮干净,搁在了枕边。

这会儿,苏美人搭着薛老三的衣服,心里美滋滋地,昨日的悲戚和惊恐,已然一扫而空。

要说苏美人这会儿也有些庆幸,为赌一口气,差点赔上了一身的幸福,亏得那挨千刀的及时赶到,要不然,自己可不得后悔一辈子。

一想到薛老三昨日的嚣张,苏美人就有些眩晕,危急关头,众人之中,薛老三从天而降,这轰轰烈烈的英雄救美,让苏美人有种读荷马史诗的感觉,而最美妙的是,自己真是那外海伦公主。

浪漫,真的浪漫极了,一想到这儿,苏美人又觉得冒了险,也未尝不值得!

苏美人正美滋滋地沉浸在幻想中,咕咕两声,肚子有些饿了,霎时,她忽然想到,昨个儿自己让薛老三拿开放在自己臀瓣上的咸猪手时,薛老三竟然说什么“没多少肉,谁稀得摸”。

一念至此,苏美人竟不由自主地朝自个儿臀儿上摸去,揉揉捏捏,“不瘦啊?”

一声呓语罢,苏美人骤然红脸,呸呸几声,暗啐道,苏风雪啊苏风雪,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自己的臀儿是肥是瘦,干他何事!

谁成想这骄矜自持,未坚持半分钟,苏美人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房门冲楼下喊道:“吴妈,给我做碗馄饨,纯肉馅儿的,再给我带半斤面包上来……”

一碗热烫烫的馄饨,半斤面包,被苏美人风卷残云似地干掉,看得在一旁侍立的吴妈直乍舌,自家小姐过午不食这规矩可是持续好些年了,最近一两年更是午饭都用得少了,整个人可是清减了不少,这会儿都九点多了,怎么想起了要吃饭?

吴妈正疑惑间,苏美人擦擦嘴,摸摸肚子,伸个拦腰,忽地,神秘兮兮地问吴妈道:“吴妈,你说男人都喜欢女人那个地方大么?”说话儿,还瞅了瞅吴妈那处。

吴妈是老苏家的老帮佣,看着苏美人长大,可是最知道自家这位小姐清清冷冷的性子,这会儿,见她竟问出这种问题,可真是目瞪口呆。

不过吴妈到底是过来人,陡然想到自家小姐最近闹腾出的事儿,又听说小姐快要有新姑爷了,立时便知道苏美人为何这般问,当即,便拉过苏美人,开始灌输什么什么大,才好生养之类的故老传统,唬得这位晓事后便学在西洋的苏美人一愣一愣的。

………………

“薛书记,到底种菜算不算是农业,既然算农业,凭什么大棚蔬菜基地的销售款项,要走商务局,我认为这么做,是县委县政府,对咱们农业局同志们的不信任,是商业局对咱们农业局职能的侵占,这不公平!”

“老方,你说这话,我可就不同意了,大棚蔬菜走得是集体销售,主要又都是外销,销路都是我们商务局负责打开的,资金不从我们账上走,从哪儿走,我倒是想从你们那儿走,可人家客商信得过你们么?自己不跑销路,坐在家里睡大觉,就想要政绩,没门!”

“赵刚,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我们不跑销路?明明是你们商务局横插一杠子,把这活儿给揽过去了,这会儿到由得你倒打一耙了,你还真别当我不知道,你们商务局跑得什么销路?还不是薛书记和省城两大菜场签订合同后,打响了招牌,现在都是人家上门儿来求咱们卖菜,你们去哪儿跑过?只不过占了个商务的名头,让你们给接待了下客商,好家伙,就敢贪天功为己有!”

“姓方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不是看大棚蔬菜红火了,看中了这笔款子比你们农业局靠粮站折腾一年的都还多,看得你俩眼珠子通红,就跑来跟我搅合,今天咱们就当面锣对面鼓,当着薛书记的面儿,把话说开……”

“说开就说开,谁怕谁啊……”

“……”

砰的声脆响,薛老三一巴掌扇在了桌子上。

第三百六十二章 农税与听课

“都给我闭嘴,大清早的就不让人安生,为这三瓜两枣,吵吵什么!”

薛向确实挺烦,他一大早,刚打开办公室大门,农业局长方大同,和从国营农场管理处处长任上调任新设的商务局局长赵刚,就堵在门口了,进得门来,就鼓噪开了,一吵就是半个钟头。

这二位为的不过是大棚蔬菜的蔬菜应该归谁来卖的事儿,农业局长方大同认为种菜天然就属于农业,该他们管,更何况这种菜的土地原先就种着粮食,总不能换了农作物,就跟农业没关了吧?

而赵刚则拿大棚蔬菜是集体销售说事儿,是大宗商品交易,是对外商业活动,自然该商务局领衔。

这二位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翻了天,薛向开始都没插进嘴去。

可薛老三旁观者清,对这二位所求,简直就是洞若观火。

这俩部门可不是学雷锋,愿意多干事儿,为的还不是这大棚蔬菜背后的交易对象——各地菜商。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县直机关的这些家伙个个都是人精,虽然未必会真的贪腐,可只要有商人接近,一些小礼品,各种隐晦的意思,都是少不了的。

这两家争得就是这个!

“行了,我看你俩谁都甭争了,以后这卖菜的事儿,归财政局管了,反正是统一定价,到时,谁要卖菜,直接到地头儿去拉。财政局直接派人在那地儿收钱,又方便又简洁。给你们都省下功夫了吧!!!”

薛老三一针见血,赵刚欲言又止,却是不敢再辨,只拿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方大同,恨不得把这家伙瞪死当场。

正是: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一通折腾,落了个鸡飞蛋打。

要说换别的领导,遇上这种情况。肯定要么是好生安抚,利益均沾,要么是严词训诫,下不为例,可薛老三遇上这种只顾争利的事儿,从来就是一杆子挑到底,他倒不是认为沾点利有多么罪大恶极。毕竟水清无鱼的道理他懂,他就是烦这破事儿。

什么事儿,都敢在他面前显,要是这二位争得是为民牟利的事儿,薛老三说不得还得欣慰地调解一番,可竟是这为自己吃多吃少而争竞的狗屁倒灶的事儿。他不给来阴狠的,估计以后都能被烦死,这叫杀一儆百。

两人吃了挂落,自然无颜待下去,便告辞而出。方大同刚行到门边,却被薛向叫了回来。

方局长还以为薛书记回心转意了。腆脸便待陈情,哪知道薛向兜头就浇下一盆冰水,“方局长,你们农业局的工作最近不怎么得力啊啊,我看了看财政局那边报过来的数据,全年粮食税收折成人民币,才八十多万,这和咱们萧山县的人口,地域大县的名份不相符啊!”

方大同急道:“书记,您可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啊,我承认去年一年的粮食所得确实较往年少了些,可最多也就一成半,但之所以减少,也是有内情的,您听我慢说,一个呢,咱们县去年建港占去了不少劳动力,很多家庭为了争那块钱,田地抛荒也是有的,二个呢,那个大棚蔬菜由原来的五百亩一家伙扩充到了上万亩,而且占去的都是好田,有这两项,我们的粮食税收能有增多嘛!”

在薛向那“要上进,出政绩”的升官标准下,没有谁不紧张自己的成绩,这会儿薛向刚提了一嘴,方大同便跳着脚,一番分辩。

薛向压压手,招呼已然面红耳赤的方大同坐下,“老方,你说的这个事儿,我都了解,这儿,我问你一句,如果以后不让农业局管农税征收了,转而把大棚蔬菜那摊的税收交给你们经办,你愿不愿意。”

老方微愕,惊道:“书记,您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总不会再设立部门征农税吧?我们农业局都不管农税了,还管啥啊!”

“嚷嚷什么!”薛向一声冷喝,止住惊诧状态的老方,“我只问你愿不愿意拿农税换大棚蔬菜这摊,愿意就干,不愿意拉倒,给个痛快话,哪儿这么多废话!”

虽弄不清这位薛书记到底又在打什么主意,方大同脑子却是飞速转开,权衡着这其中的利弊,很快他便有了答案,“我代表农业局表态,薛书记您指哪儿,我们打哪儿,决不讨价还价,决不给组织添麻烦,拖后腿!”

方大同不愧是老官油子,他瞬间就拎清了薛向那番话的涵义,很明显薛书记要剥掉县农业局征收农税的权力,至于为何如此,方大同猜不出,估摸着是要组建什么部门等等,这点方大同也懒得细究,唯一确信的是,农业税这块儿注定要和农业局说再见了,而这大棚蔬菜显然就是薛书记给出的补偿,毕竟农业局这么些人头,剥了农业税,可谓是剃了大伙儿身上一块肉,不给些甜头是不成的。

最后,既然薛书记已然生了从农业局身上剥离农业税的心思,方大同知道,以薛书记在萧山县的威权,这便相当于最后决议,况且薛书记已经照顾到农业局的感受了,再硬抗,那就是不知好歹。

却说方大同这番话,说得极漂亮,漂亮到薛老三也忍不住心生赞叹,“老方,行啊,放心,组织不会委屈做出牺牲的同志的!”

一句暗示,亦是承诺,只有薛老三自己知道,自己正在干的事儿,有多高尚,若是因功德能成仙成佛,此事若成,那薛某人估摸着自己该能直接称佛做祖了吧。

………………

“萧捷,衣领衣领,衣领有些歪了……”

“小梅,我好紧张啊,你快看看我这身怎么样,得体不得体,会不会太庄重了,没了女人味儿了吧?”

“得了吧,叫你讲堂课,不是请你去相亲,看你得瑟的!”

“死妮子,说什么呢,什么相亲,再敢咧咧,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你就得意吧,现在也可着你得意了,谁叫我没生你这胚子,要是我有你这胚子,今儿个这场面,还指不定该谁登台了,可嫉妒死我了。”

“嫉妒啥,上回教委的王书记来听课,不是安排你了么,怎么见你推三阻四,扭扭捏捏,蹭了半天,结果还披头散发了才去。”

“别提了,那老色胚,一双眼睛能解开女人衣服,跟咱们那薛哥哥能比嘛,若是薛哥哥来听课,我就是穿小衣,也愿上台呀。”

“死妮子,没皮没脸个劲儿哟……诶诶,小梅,这套衣服还是太庄重了吧……”

“我里个天,你是人民教师,不是县城那家新开的录像室里的服务员,你不庄重谁庄重啊。”

“……”

萧捷和小梅正聊得热火朝天,咚咚几声,大门响了。

“李主任!”

两人招呼声中,一个矮胖中年急步行了进来,“萧老师,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问题,临场,千万别紧张,千万别紧张啊,你要是出了篓子,我,我……”

这胖子不是别人,正是县二中的学生教导主任李光耀。

说起这李光耀,虽起了个名人的名字,却生得一副杀猪相,其人无才无德,正是靠着做校长姐夫的关系,混了个教导主任。好在这教导主任又无须代课,就只要管管调皮学生,恰好合了这李光耀的脾性,这半文盲做起初中的教导主任来,竟是似模似样。

当然,这位李主任和一般裙带关系户一样,除了不学无术之外,自然爱搞些邪门歪道。

守着学校这么个美女聚集地,李主任的爱好自然不会朝别处发展,好在这李光耀小门小户出身,胆子最小,一直是有色心,无色胆儿,倒也没闹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眼前的这萧老师和梅老师,便是整个县二中最漂亮的两位老师了,李光耀对这二位可谓是垂涎久矣,不过,这垂涎,到今天,就嘎然而止了,至少李光耀自己在心里默默淌了几滴泪,掐死了最后的幻想。

原因无他,因为县二中马上就要来一位史无前例的大人物,听这位萧老师讲课,一堂课听下来,就是样貌在普通的老师,在那位大领导心里恐怕也得留下几分印象了吧,何况这位姿容过人的萧老师。

只要在那位领导心里稍稍有点影子,李光耀自问自己今后对这位萧老师,就得退避三舍,连带着这位小梅老师,他也是再不敢惦记。

“李主任,什么事儿啊,现在才一点半,离上课还有半钟头呢,您说您这是来第几次了都!”

小梅看着这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李主任,这会儿哆嗦地连话都说不出来,心中没由来地快意。

“我……我就是……提醒一声儿,千万别出篓子就……就是!”

李光耀擦擦肥脸上的汗珠,心头还是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要说这县二中是萧山最好的初中,其中上学的也没少官宦子弟,学生家长中的大人物也不少,即便是县委王建书记上次送他孙子上学时,李光耀也大着胆子攀谈过几句。

可偏生这回李光耀就跟听见猫叫的老鼠,这老猫没来,他就先吓瘫了,原因无他,只因为那位领导嫉恶如仇,惩恶扬善的名声实在传得太远,让李光耀这心怀鬼胎之辈,实在难以安宁。

第三百六十二章 篓子

“出什么篓子啊,哎,对了,李主任,听说薛哥……书记挺和蔼啊,到时,咱们萧老师还要向他提提意见呢,您说薛书记会不会应承啊!”

难得看这平日里如螃蟹般横行的李主任紧张,小梅促狭性子发作,自然饶他不过。

原来,今次确实是薛向要来二中听课,消息已经下到二中了,小梅自是知道,而因着薛向年少英俊,青年高官,更兼在百姓中间口碑极好,所以不少人暗里除了薛裕禄外,便以薛哥儿呼他。

而又因薛老三提高干部待遇的同时,没落下这帮老师,是以,他在教师间,名声更是响亮。尤其这帮未婚青年女教师,几乎将他做了偶像,私下里打趣时,互相便道什么“我找我薛哥哥来惩罚你”,薛哥哥遂成女教师们对薛向的昵称。

“别别别,千万别!”

李光耀闻声,额上的汗水简直聚成了瀑布,哆嗦的声音也陡成直流了。

小梅眨巴眼睛,“为啥呀,我们萧老师可是有一肚子话要和薛书记说哩!”

李光耀一张胖脸快要化作个大苦瓜了,哀告道:“萧老师,就别麻烦领导了嘛,领导多忙啊,一天日理万机的,您有什么事儿,完全可以和我说嘛,我解决不了的,我可以找我姐……校长嘛!”

小梅故作惊诧,“咦,李主任,我记得昨个儿我和萧老师找您说给换寝室的事儿,您不是说忙得都脚打地了。只有在吃饭时有空,让我们请您吃饭时说嘛。我看我们还是不麻烦您了,找薛书记说去,反正他是最体谅我们做老师的辛苦了的,前阵儿还给咱们涨了工资呢!”

蹭蹭蹭,李光耀急退散步,砰的一声,一屁股尽跌坐在地,满脸惨白。伸着爪子不住挥舞,不住开合着嘴巴,偏生却说不出话来。

“李光耀,你又跑这儿做甚!”

李光耀正手足无措间,门口处又传来一声暴呵。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校长严大宽怒气冲冲站在门边死死盯着李光耀。

李光耀瞅见严大宽,宛若见了亲人。爬起身来,就冲严大宽奔了过去,到得进前,扯住严大宽的胳膊,再不顾萧、梅俩老师在侧,急道:“姐夫。姐夫,救我救我,她们要找薛书记告我啊,您……”

啪!

李光耀话至此处,严大宽霍然变色。抬手就是一巴掌,抽得李光耀的肥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

“姐夫!!!”

李光耀捂着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严大宽。

“滚,马上滚,谁是你姐夫,像你这种害群之马,早就该被清除出教师队伍了!”

叱罢李光耀,严大宽掉过脸来,一脸沉痛道:“萧老师,梅老师,我要向你们道歉,稍后还要向全校师长做检讨,都是我识人不明,才让李光耀这种社会败类混进了神圣的教师队伍……”

萧老师和梅老师目瞪口呆,面面相觑,梅老师更是在心里呐喊起了:我里个天,薛哥哥的名头也太好使了嘛,含在嘴边能慑恶,不知道他的画像挂在门前,能不能避邪!!!

…………

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最后,看着一排排挺胸抬头的朝气少年,薛向顿时有种再度穿越的感觉,三尺讲台,七尺黑板,粉笔,教鞭,都是那样的熟悉。

甚至,讲台上那位女老师领读的课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听在耳里也是异样的舒服。

说起来,这次听课,本来是无心之举,很有些半推半就的意思。原来,薛老三今天到教育局视察,检查了教育局近期的工作情况,又问询了教育局请来座谈的两位老师的工作,生活情况,薛老三便打算离开,他对这种应付差事般的检查,很是不满意。

谁成想教育局长蔡从定是个老狸猫,最是机灵,薛书记眼神闪过的一点不快,立时被他捕捉到了。

俗话说,宪法没有领导的看法大,蔡局长对此话是深深认同,他怎能让薛书记带着不快离开呢。

当即,蔡局长便建议薛书记去教育一线去走走,又说了老师和学生们是如何渴望聆听薛书记的教诲云云。

蔡从定的这个提议,可是恰好挠在了薛向的痒痒肉上,这家伙前世做学生的时候,就挺羡慕能在教室后边听课的领导们的,那家伙,只要领导一来,全班跟打了鸡血似的,个顶个儿的不敢妄动,更有意思的是,课前,老师还会和学生串通好,连点谁回答问题,回答哪些问题,都事先得备好。

尽管这种应付检查的态度,说不上端正,可这勾起薛向儿时回忆的往事,能顺道去做一做,亦是不妨!

就这么薛书记要来县二中听课的事儿,在中午十二点半时,就定了下来。

薛老三不知道的是,他这一随意,二中差点没炸锅,校长严大宽接到通知霎那,就慌了神,县委书记来听课,这在二中校史上,还是头一遭吧,而且这薛书记在萧山一言九鼎,他要来听课,跟皇帝驾到没啥区别。

就这么着,严校长紧急下令,取消全校师生午休,并勒令所有休假的老师全部到岗,教研班子和领导班子同时召开紧急会议,商量听课人选,以及接待工作,后勤处更是十万火急,准备全校范围内的大扫除,区委接到严校长的通报,更是把环卫所仅有的两台洒水车,给派达了校内。

就是这么一通折腾,四十五分钟的课时结束后,薛书记脸上那抹微笑,让陪同听课的几位教育局局长,以及二中的几位校长,齐齐松了口气。

谁成想这口气没喘匀,薛书记指着后排的那四五个空桌,“这几张桌子是怎么回事儿,莫不是一直都这么空着吧?”

蔡局长被问得一愣,刚想说这就是空桌子,可桌子一角有个破洞,从那处看去,里面塞满了书,这到嘴的遮应,就变成了呵斥,“严校长,这是怎么回事儿,莫不是有学生没来上学吧?”

蔡局长真是恨死了这姓严的,要说平日里教育局下来听课,检查,你糊弄糊弄,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可今次薛书记来听课,事先都给你打好了招呼,你还给老子捅出这天大的篓子,回头收拾死你。

严校长被蔡局长威严的目光一扫,浑身直颤,“这,这……”

“这”了半天,也没“这出句完整的话来,这会儿,严校长真恨不得掐死李光耀!原来,薛书记来听课,安排哪个班级,哪个老师,都是准备好了的,就是这没到校的学生的空桌子,严校长也没忘记交待李光耀处理,毕竟零零星星的空桌子瞅着极是碍眼,可谁成想这李光耀的所谓处理,就是把空桌子挪到后边,排成一排了事儿。

这不是坑人嘛!!!

眼见着薛书记的笑容尽敛,严校长真恨不得昏死过去才好。

忽地,薛老三近前几步,打开一张课桌,从里面满满一堆书中,抽出一本作业本,扫了扫,但见娟秀的字迹,满是红勾的批阅,再看封页的名字“余娟”,显然是个成绩不错的女孩。

“说说吧,严校长,这是怎么回事儿,没事儿,有问题不怕,怕得是掩盖问题嘛!”薛向含笑而言。

奈何这会儿谁都当薛书记生气了,毕竟不管这位重民生,重教育的名声,算算浪得虚名,但此刻,众目睽睽,还有满教室规规矩矩端坐的学生,任何领导恐怕都不会放过这赚名声的机会的吧。

片刻功夫,严校长已然面色如土,蔡局长急得满头大汗,而剩下一众局长,校长们更是害怕沾包,故而人人头埋土里,死活不出声。

正满室无言之际,讲台上的萧老师,噔噔噔,踩着小步,到得前来,“薛书记,这些都是暂时退学的学生,因为交不起伙食费!”

“伙食费?”

薛向奇道:“县二中不是城区中学么,都是走读生,怎么还要交伙食费!”

萧老师道:“学校规定,所有学生必须在校吃饭,每月五十斤大米,两块钱的菜金!”

薛哥哥当面,萧老师毅然不惧,将学校的黑幕抖了个底儿掉!

哗!

萧老师一番话罢,蔡局长等人简直面无人色!

“知道了!”

薛老三沉着脸应了声,大步朝门边走去,临了出门,忽地转回头去,“萧老师课讲的不错,有机会会再来听的!”

说话儿,薛老三便径直步出门去,大步去了。

“萧老师,你,你大胆!”

薛向方去,严校长不顾蔡局长在侧,扯着脖子,就冲萧老师呵斥起来了。

不待萧老师回话,砰的一声巨响,蔡局长把一张老旧的课桌给拍塌了,“严大宽,我看是你大胆,你马上写辞职报告吧,什么东西!”

骂完,蔡局长转身就奔出门去,心下惶恐地都不知该说什么,他倒是也恨那萧老师多嘴,可薛书记最后那句话,就仿佛给那位萧老师撑了个风雨不透的保护伞,谁敢碰啊!!!!

第三百六十三章 棒子的美元

“薛书记,对不起,是我工作上的失误,我检讨!”

薛老三刚转出校门,便被急步赶来的蔡局长追上。

“检讨就不必了,县里有多少学校,跟县二中一个情况?”薛向直指核心。

蔡从定知道瞒下去,只能是罪上加罪,一咬牙,“全部!”

薛向暗叹一声“果然”,摆手道:“你先回去吧!”

“薛书记!”

蔡从定几乎要哭了,在他看来薛书记是对他死心了。

薛向道:“回去干事儿,哭丧个脸干啥,你们工作有不到位的地方,就要抓紧补救嘛,我看教育局还是抓紧时间,把那些因交不起伙食费的学生,先劝回学校在说!”

“是是是,我一定按薛书记的指示办!”蔡从定擦擦额头,心下长松一口气,毕竟薛书记还肯让他办事儿,那就证明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蔡从定刚告辞离去,没走几步,忽地止住脚,回过头道:“薛书记,学校食堂牵扯的人实在太多,要裁撤恐怕一天两天完成不了,您看能不能宽限几日?”

薛向奇道:“裁撤?干嘛要裁撤?我看这食堂办得挺好!”

这下,蔡从定糊涂了,方才薛书记难道不是因为学校食堂收费,逼退学生,而生气么?

见蔡从定一脸茫然,薛向知他所想,说道:“食堂办得挺好,一来,城里的学生家长。多是在厂职工,大部分工作都挺忙。一般都在厂里就餐,孩子们的午餐,即使要做,恐怕也是早上做了放在保温桶里,等孩子们下学回来吃,学校办食堂,可以说是解决了这个问题;二来,少数城郊的学生。家离学校太远,为吃顿午饭,往返实在是太费时间,在学校就餐,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薛老三是明白人,倒不会盲目地因事罪人,先前他听说学校办食堂。因收费逼退学生,确实挺生气,毕竟薛书记前世也就是孤儿院的孤儿,十八岁后,国家就不管了,大学几年可把他苦坏了!

这会儿。看见学生因为交不起食宿费而退学,他第一反应,自然是生气。

不过,这会儿一路行来,他忽然想开了。诚然,学校操办食堂的第一动机。绝对不是什么方便师生,定然是奔着伙食费里的猫腻儿去的,但从效果上说,确实也方便了广大师生的学习,生活,他自不会攻其一点,不计其余。

“薛书记,您真是目光如炬啊,要是领导都像您这样为下面着想,这工作该好做多少啊!”

听了薛向的分说,蔡从定的马屁脱口而出。

当然,在薛向听来是马屁,但在蔡从定心里,绝对是自己生平奉承领导奉承得最实心实意的一次。

“行了,别废话了,记着把失学的孩子们先弄回来,伙食费的事儿,先让学校担负一二,县委县政府会想办法解决的,另外,既然学校要办食堂,就一定得注意营养和卫生,我看食堂收费也不便宜,别尽顾着挣黑心钱!”

薛向说得倒是实话,这会儿一个学生一学期的学费也不过六七块钱,这每月的大米,菜金加起来,也十多块了,着实不是小数目!

薛书记有令,蔡从定岂敢不从,一叠声地应是后,方才小步撤退!

送走蔡从定,薛向却不回县委大院,上了原处等着的专车,吩咐司机老王朝天荡山开去。

疲惫的身子靠上座位后背霎那,薛老三脑子里又浮起了那份他已经看过无数次的财政局的明细报表来,嘟囔一句,“原想是块小泥塘,两锹就填平了,谁知道竟是个大坑,可坑再大也得填啊!!!”

“啥坑啊,薛书记,您放心,我在部队开车十几年了,技术绝对过硬,就是坑再多,保管咱也能稳整儿地,平平稳稳地趟过去!”

老王是专业军人,在部队原本是个排长,结果专业回乡后,因为性子直,不肯服软,专业安置办连个清洁工的位置也没给他安置,结果就一直在家待业了好几年,多亏萧山县发达,薛向给常委们都配了座驾,县委办公室下面又设立了小车班,恰好萧山会开这四个轮的人又实在太少,老王这才被想起来,一家伙塞进了小车班。

而恰好县委办主任常坤又一直在为薛书记的小车司机发愁,一瞅准老王有部队任职的履历,就赶紧给安排做了薛书记司机兼保镖。

司机和秘书,从来就是领导最得力的手下,老王这一成薛书记司机,可谓是平步青云,每日回家,连聒噪了他四五年的黄脸婆也温存软语起来,更不提每日里访客不断。好在老王这些年的搓摩,不用人提醒,也知道如何为之,至今谨小慎微,倒也无事。

“是啊,肯定能平平稳稳趟过去!”

薛向笑着接口。

半个小时后,车子到了薛向那间设在天荡山脚下的办公室。

下得车来,薛向却不进办公室,亦不向西边正热火朝天开建的港口行去,而是招呼一声老王,折步向东行去,他要去的是韩国棒子的韩成子庐。

听说这个韩成子庐规模挺大,光批地,就批了小五百亩,虽然是山地,可五百亩的规模,也让薛向咂舌不已。

好在是五十万美金的投资,建设的又是旅游性质的产业,对萧山的其他产业能形成优势互补,且一旦建成,吸引的顾客,显然主要是韩国人,到时又是哗啦啦外汇入账,这笔账,薛向还是算得过来,所以,就大方的批了。

而如今,这个韩成子庐已经开建有半拉月了,他薛某人因为事儿忙,却是一直未能亲临现场,今次到来,就是看看进度如何了,顺便给工人们鼓鼓劲儿。

韩成子庐的建设地点选在天荡山主峰脚下,距离薛向新辟的办公室倒是不远,半个钟头的功夫,就到了。

到得近前,薛向才觉得南棒子果然不是好糊弄的,这地段选的,实在是太正了,论交通,这处就挨着丰乐乡新修的主干道不到二里地,真有参观旅游的,下得车来,十多分钟游山观景,便到了。

且这处的山景最是妙绝,天荡山主峰极高,从山脚下望去,如插云端,山势陡峭,林木幽深,而山脚不远处,便生一湾小溪,溪水澄碧,淙淙不绝,想想吧,郁郁葱葱的莽林深处,碧溪山道边,一座古庐悄然而立,对于寻胜访幽,瞻仰先贤,祭祀先人之辈而言,无疑是处无双妙地,宛若天成嘛!

薛向在远处望了望,但见地基都打好了,数百工人,正在山脚下数百亩地上,平整着土地,远远便听见毛有财的那粗犷的嗓音,“大伙儿,加把劲儿干啊,我让后勤处又去买猪了,老规矩两头大肥猪,一缸长白山,管饱管醉啊!”

循声望去,但见毛有财穿一身工人装,戴着安全帽,站在飞扬尘土间,不闪不避,挥东指西,薛老三便生出一种明悟:人呐,都是需要事业和成就感的!

显然毛副县长,就把他招商引资而来的这五十万美金的韩成子庐,作了他的事业,干起来格外有劲儿。

不待薛向张口,毛有财却是先发现了他,远远喊了声,又冲工人们吆喝了声“薛书记来看大伙儿来了,大伙儿加把劲儿啊!”,边大步奔了过来。

“薛书记,您可是头一遭来啊,看看吧,看看眼前这战天斗地的干劲儿,真是热血沸腾啊,多少年了,也就当年跟卫大哥冲击花原地委时,有过这感觉!”

毛有财满面红光,仿佛年轻了十号几岁,他和薛向如今已混得惯熟,知道这位薛书记不拘小节,面对他,真比面对曾经的卫齐名,还自在,什么话都敢往外倒。

薛向笑道:“老毛,你干得挺有劲儿啊,原先我还以为你只有对着钱的时候,会双眼放光,没成想你还有这干劲儿!”

毛有财嘿嘿一笑,“这要是看挣谁的钱了,咱这一锹一锨的,铲得可都是美子,挣美子能不来劲儿么,不瞒您薛书记说,我还是头一遭见着那个美利坚的富兰克啥,来,给您上上眼!”

说话儿,毛有财伸手进兜,竟掏出个一掌长短的红封来,一层层揭开红绸后,竟露出个巴掌大小的相框。

毛有财将相框翻转过来,薛向差点儿没栽个跟头,原来相框里卡着一张面值为一元的美元,和一张毛有财自己的一寸免冠照,毛有财自己的那张寸许的小照片就卡在美元的左上角,似在表明他已彻底拥抱美元了!

薛向的惊愕,毛有财瞧得很是满意,“薛书记,开眼了吧,哈哈,不过,您可别打我这美子的主意,我就一张,还是和那朴成性,去建行兑钱时,好说歹说,周行长才同意我用十元钱换了这么一张,黑,真他娘的黑啊!不过,咱老毛也不算亏,昨个儿廖书记见了,还想抢来着,幸亏我手快,没让他得逞,后来他又来利诱,说什么要用二十元换,也不打听打听,满萧山有谁有美子,我能换么?”

确实,这年月私人是不许藏有美金的,所以黑市的美金才异常火爆!

第三百六十四章 妖气冲天

不过,美元再火爆,对薛老三来说,也不过是和人民币差不多的货币,他倒不如何宝贝,一来,港岛小妮子那边的美元成堆;二来,美元在国内又不能直接交易货物,还买不了一馒头,有啥好宝贝的。

“老毛,你说你和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薛向方才一时没听清那韩国人的名字。

毛有财道:“朴(piao)成性,您说说,韩国人还自诩继承了咱们中华文化,连这种名字也敢起,嫖娼都他娘的嫖成了脾性,搁咱这儿,估计就是吃花生米的命!”

听毛有财这一解释,薛向也不免捧腹,不过他倒没少见多怪,韩国人确实有这个姓,后世曼联队的韩国球星朴智星,不就是这个姓么?

不过,薛向懒得跟毛有财解释这个,又道:“你什么时候跟那个朴成性去找老周换的钱,老周给的啥价,咱可别吃亏了,下回你干脆就让那位朴成性直接把钱给你,你给他兑不就得了!”

薛向确实惦记着那点外汇差价,周明仁又明显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要是朴成性自个儿上门,那家伙能黑了心肠,按国家汇率一比二给兑。

毛有财摩挲下汗渍渍的短发,笑道:“还是书记您英明,您是不知道啊,那个姓周的真不是玩意儿啊,您上回不是和他谈好了么,按一比四给兑,谁知道那姓周的直接就搬出什么国家规定,对外商外汇的最优汇兑标准为多少多少。侃的老子差点儿没发晕,后来总之就一口价一比二点五。多了没有,当时,气得我差点儿没掀桌子!”

“谁成想那朴成性似乎中文也不怎么灵光,还以为给了个高价,当时就掏出一张支票递了过去,周明方一把抢过,立时就给兑了,当时。差点儿没把我气死,后来一看,周明仁的脸色和递过来的钱,立时就松了口气,原来那朴成性给的也就是张两万美元的支票,兑了五万元,大头儿还没动!当时。我就赶紧拉着朴成性走了,临走还讥讽那孙子几句,气得姓周的直翻眼!”

“老毛,干得不错,我就说嘛,老周前两天给我电话吱吱唔唔地道什么歉。却又死活不说清楚,原来是为这档子事儿啊!”

薛向拍额长叹,末了,又道:“都说韩国人鬼精,那朴成性倒还实诚。给他五万元就能还回两万美子,这肥肉咱不能放过了。你回头用财政局的款子跟他兑,先把大头抢下来,免得老周又下口!”

薛向话音方落,毛有财忽地哈哈大笑起来,笑罢,神秘地冲薛向一挤眼睛,忽地,刺啦一声,将大腿上的裤子扯断一截,唬得薛向一愣,再看毛有财三把两把扯掉最外层的布料,里面竟然封了夹层,忽地,又从里面抽出个红封来,不过这回的红封薄而又薄,不再是红布包裹,就是个红纸做的红包模样。

毛有财小心拆开红包,从里间掏出个一掌长短、三寸来宽的精制蓝色纸条来,薛向细细看去,瞧准上面的字迹,面色急变,伸手摘了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个不停,忽而仰天大笑,直拍毛有财肩膀,赞个不停。

原来他手中的这张纸条,正是一张美元现金支票,模样和从小妮子那儿见的差不离,且都是港岛渣打银行开出的现金支票,整整四十八万美元,这块肥肉终于落了肚,怎不叫薛老三欣喜。

“老毛,你用啥价兑的,去银行提款时,老周的脸色挺精彩吧?”

薛向轻轻弹着支票,满面含笑。

毛有财呵呵一笑,揉揉粗大的鼻子,“实话实说,那韩国人我瞅着挺顺眼,特豪爽,我只稍微说了愿意用比银行高的价格跟他承兑,那朴成性马上就应了,结果咱爽快地给他一比三,全给换过来了!”

一比三,薛向满脸惊喜,好家伙,这下简直就赚大发了!薛向虽然不怎么关注四九城的黑市美元兑换,却是听郝运来叨咕过!

当时,郝运来说出国的人越来越多,黑市上的美元越来越火爆,那姓陈的靠着外汇局大院子弟,从国家那儿二比一兑入,又在黑市一比七兑出,都快赚疯了,嚷嚷着要进去插一脚,却被薛向严厉训斥了一顿!

是以,薛向大略知道黑市的美元兑换价格。不过,薛老三倒不会将这些美元拿到黑市去兑,毕竟国家亟需美元,他还不会去做这种吃里扒外的事儿。

再者,招商引资,引进美元,算是了不得的政绩,但这政绩,需要货真价实的美钞,而不是等额的人民币,毕竟国家如果要人民币,放开印钞机印刷就是了!

是以,这笔美元,薛向还是打算走正规渠道,流进国库,而这正规渠道自然还是周明仁处。

周明仁敢在毛有财面前下大口,薛向自忖在自己面前,姓周的决计不敢含糊,再者,姓周的不仁在前,薛老三打算推翻原来的一比五,提升十个点儿,量来周明仁也得接受,反正他吃定了姓周的缺美元,毕竟这年月美元对官员来说就是政绩,何况搞银行的周明仁。

一比五点五,出去给朴成性的一比三,白白赚了二点五,按四十八万美元算,那可是一百二十万人民币啊,整整相当于三年前萧山刨除国家补助后的全年财政收入!

薛老三正算得眼冒金星,满脸带笑之际,毛有财一句话,立时将这无尽欢喜,浇了个柴湿火灭,“没全兑齐,当时财政局的现金库里也就八十多万,这还是因为建港那地儿,需要庞大现金流,这才存了这些现金,要不然连这点儿还没有呢,好在姓朴的,挺仗义,我这儿刮干净了,他就爽快地把支票拍了过来,说信得过我老毛,剩下的,改天再取,咦,薛书记,薛书记,你怎么了,怎么了……”

毛有财正说得得意洋洋,唾沫横飞,陡见薛向两瞥剑眉朝中聚拢,眉峰拧起个肉疙瘩,脸色凝重得快滴出水来,立时止住话头,惊声问出。

此刻,薛老三的心情却是恶劣到了极点,情绪宛若坐了把过山车,从最高霎时蹿到了最低,因为毛有财的这番话,露出个巨大的破绽,那就是那位朴成性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这个时代的韩国人如何,薛向并不十分清楚,可后世的韩国人除了人品外,简直就是德国人和日国本的综合体,精明,严谨,高效,才能以一弹丸之国打造出大宇,三星,lg,现代等一大批世界级的大公司。

以往迹观现在,说明韩国人不可能是笨蛋,且这个年代拿得出五十万美金的韩国人更不可能是笨蛋。

既然人家不是笨蛋,又怎么会如此放心的交出支票,只提走八十多万,丢下句剩下的下次来取,就完事儿!这是五十万美金,不是五十颗白菜,怕是对亲爹老子也没这么放心的吧,更何况韩国棒子小肚鸡肠是出了名的,又怎会对萧山县豪爽到这不可思议的程度。

薛老三越思忖,疑点就越多,他先前纯是被这五十万美金的巨大利益,给蒙蔽了双目,这会儿,陡然警醒,那位朴成性浑身上下简直就裹着层层黑幕。

想想吧,一个敢到大陆来的外商,且身怀五十万美金的巨款,怎么可能不研究大陆的经济政策,怎么可能不知道大陆对美元的苛求,又怎会如白痴一般,进了趟银行,就让周明仁用五万元兑走了两万美金?

现下下来,那两万美金分明就是饵啊,要不然那位蠢笨的朴成性干嘛不一次在建行把钱兑光,难不成就专等萧山来拣这块肥肉?

越想越惊,所有的线索简直快串成了线,薛老三浑身冰凉,捏着手里的这张支票,翻来覆去地察看,仿佛要用眼神将这绿纸烧出俩窟窿。

毛有财不是笨人,薛书记何等人物,他实在太清楚了,当他面色大变时,绝对意味着发生了天大的事儿,而此刻,薛向紧紧盯着这张支票,毛有财心中忽然咯噔一下,想到了什么,继而跳脚道:“不会的,不会的,薛书记,这张支票不可能是假的,上次去银行那朴成性拿到那张两万美子的支票,就和这张一模一样,连盖的章都一样……”

“那你带着这张支票,到银行找周明仁验证过么?”

薛向直指问题核心!

“那咱们现在去验,马上去验,我不信那行朴的敢玩花活儿,小鸡仔似的,我捏死他!”

毛有财发着狠气,脸色也越来越白,因为薛向只稍稍戳破,他的不安就越来越强烈。

因为,毛有财思前想后的把整件事,在脑子里过一遍,也觉得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太简单了。

这朴成性招进来简单,掏钱简单,兑美子更简单,简直就是那传说中的国际友人嘛!这显然不符合国人对棒子的认知。

都说事出反常,必见妖,眼下的情势,已然妖气冲天!

第三百六十五章 遁逃

毛有财提议去找周明仁验证支票,立时被薛老三否决了,很显然,这是个蠢办法,不管支票是真是假,后果都是得不偿失。

若是真,则冤枉了朴成性,以周明仁的性子,悄悄将萧山政府怀疑朴成性的事儿透漏给朴某人,这不足为怪,毕竟在外汇争夺战中,萧山和建行是敌人!

若是假,此事是万万经不得半点宣扬的,被骗走八十万元,萧山县委县政府都得背上无法解脱的罪责,说不得萧山建港这天大的功劳都未必抗得住,毕竟组织的原则,从来就是功是功,过是过,不搞功过相抵!

是以,薛向冒不起这个险!

“不去银行,怎么验证这支票啊?”

毛有财面无人色道,这会儿,他遭遇的打击不比薛向小,这可是被毛有财视作生平功业在办的事儿,古人云,立功,立德,立言,此为三不朽,毛有财不奢望不朽,只是希望他年老的时候,能够指着这韩成子庐,对儿孙夸耀几句,当初你老子,你爷爷我如何如何。

眼见着,好好的一件功德,就要黄汤,毛有财能不急眼?

薛向双眉一扬,“朴成性住哪儿?”

此话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要验证朴成性是不是骗子,未必只有证明这支票真假一途。

朴成性若是骗子,这会儿,卷走了财政局八十多万款子,可谓是骗局已然得手,下一步要做的。定然是开溜!

“县委招待所!”

返程时,薛向亲自驾车。一辆吉普快被他开成了法拉利,到得地头,薛老三直奔柜台,毛有财则径直冲上楼去。

两分钟后,两人坐回了车里,相顾无言,齐齐抽起了闷烟!

沉闷良久,彭的声响。毛有财忽地推开车门,跨出门去。

“你干啥去?”

薛向知道这家伙心里定然比自己还不好受,怕他犯浑。

毛有财赤红了眼珠子,“薛书记,我对不起您,您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会牵连县委县政府,我这就去找姓朴的,找着了,就是拆骨头扒皮,我也得把那钱给弄回来,找不着。我就死外边了,不给您丢人!!!”

说话儿,毛有财抬腿就走!

“胡扯!”薛向大喝一声,止住毛有财,“你毛有财说不牵连县委县政府。就不牵连啦,你是地委书记还是行署专员?你一走了之。倒是痛快了,留下这么个烂摊子,叫老子们咋整!”

毛有财脸色发青,却吱吱唔唔分辨不出声儿,呆立原地。

薛向见他脸色,一挥手,安慰道:“行了,事儿还没到绝路上,一个中国人不好找,他一个外国人不信他能飞上天,姓朴的昨个儿得了钱,我不信他敢存银行,八十多万,哪个银行收了,也极是醒目,做贼就没有不心虚的,必然害怕暴怒。既然存不进银行,八十万装起来,也得一麻包,他拎着个麻包,最快能跑多远,上天了,也还在辽东地界儿上,走,回县里,你老毛路上好好想想那孙子的样貌,再招来几个见过他的,到时,让公安局刑侦科的测绘高手,把那孙子的图像绘出来,后边的事儿,就交给我了!”

此事不宜扩大,毕竟扩散出去,就是天大的篓子,是以,花原范围内,薛向只会通知周明方、黄观,让他们在花原地区,帮着使使力,此外,薛老三认为还是借助军方力量较为稳妥,一来,迅捷,二来,保密度高!

回程的路上,薛老三和毛有财再没说话,各自盘算着心思,绞尽脑汁,思忖姓朴的信息和逃窜地点。

谁成想,二人正想的脑袋发懵,嘴角起泡,刚到县委大院,钟伯韬忽然蹿了过来,险些没给车撞到,不及薛向二人开口,钟伯韬便送上个惊人的消息。

“薛书记,我怀疑那韩国商人是骗子!”

一听这话,薛向和毛有财的眼睛攸的亮了,毛有财刚待发话,却被薛向止住,拉着钟伯韬便到了楼上的办公室。

“老钟,不用怀疑,现在已经肯定那位朴成性就是骗子!”

说话儿,薛向掏出了口袋里的那张假支票,“诺,朴成性就是用这么个烂玩意儿,骗了财政局八十三万,这损失都他娘的赶上火烧赤壁了!”

薛向开门见山的一番话,惊得钟伯韬一屁股坐了起来,他没法儿不惊诧,八十三万是什么概念,钟某人实在是太清楚了,他甚至能想到这钱要是弄不回来,他这个县长会有什么下场。

诚然,尽管整件事儿,他钟某人都没怎么掺和,可他到底还是萧山县的县长,这领导责任是逃也逃不掉的。他想说萧山是薛向说了算,与我无关都不行,想想吧,近大半年来,萧山各种观礼,剪彩活动多如牛毛,薛老三都是锦衣夜行,把出彩的位置主动让给了费立国和他钟某人,出风头的时候,他钟某人可是风光无限,这会儿出了篓子,他又怎能逃得掉呢。

钟伯韬到底是久经风浪之人,一惊之下,立时回过神来,急道:“姓朴的在水晶宫旅馆,赶紧走!”

钟伯韬这话简直就是石破天惊,毛有财还在痴楞间,薛老三抢到桌前,飞速摇起了电话,几句话一说完,便已经奔出门去,继而,钟伯韬,毛有财也疯狗似得突击下楼,一路上不知撞到多少捧着文件的文员,惊得满楼都探出头来,以为这三位领导发生殴斗了……

照样是薛向驾车,沿路飞快,半个钟头,就驶出了萧山,进了铁峡县。

趁这开车的半个钟头,薛向已经问明白钟伯韬,知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今天上午,钟伯韬去花原开会,午休想开开洋荤,就下榻在花原新开设的一家叫水晶宫的宾馆,谁成想在大厅闲坐的时候,就瞧见那位朴成性了。

虽然朴成性的韩成子庐,一直是毛有财在操持,但朴成性的投资金额实在太过巨大,为示隆重,钟伯韬这个县长,曾代表县委县政府举办过欢迎宴会,招待过这位朴商人,是以,却是认识朴成性。

当时,钟伯韬便待上去招呼,哪成想朴成性一侧身,让他见着了朴成性身边那人,当时,钟伯韬就懵了,尔后,便低了脑袋,等朴成性和那人上楼后,才急奔出门来,会议都没参加,就一道烟直奔回来了。

原来,钟伯韬见到的朴成性身边那人,正是吴公子身边的长随!想当初钟伯韬还在做丁龙秘书时,曾随丁龙见过吴公子,当时,吴公子身边跟着的那人,就是他今天在朴成性身边见着的那位。

说起来,吴公子的身份,到此刻,钟伯韬已然清楚了,不过,清楚之后,他没半点敬畏,却是满腹怨恨,想想吧,他钟某人原本跟着丁龙这位行署专员,前程可谓一片光明,就因为丁龙鬼迷心窍,跟了吴公子的指挥棒,和薛向瞎斗,才会有他钟某人今日泥菩萨的下场,丁龙是死不足惜,可他钟伯韬是何其冤枉。

再加上,他现在是萧山县长,若是那姓朴的又是个局,那他钟某人岂不是被吴公子无差别打击了,如此种种,钟伯韬哪有不和薛向汇报的道理。

车驰如射,两侧桦林似飞,路如奔水瞬逝,薛老三两颊紧绷,双目喷火,似在专注开车,可谁又知道此刻,薛老三心头已然腾起万丈怒火。

姓吴的,这一而再,再而三的伸手,他薛某人得胜饶人,就没细究,谁成想姓吴的狗改不了吃屎,跟他薛某人这儿三而四,四而五,今次,薛老三打定主意,要不跟姓吴的来个狠的,他薛老三从此就改姓更名。

薛老三始终挂着最高档,一路高速奔驰,车轮几乎刮得要冒火。

从萧山到花原原本三个小时的车程,他薛老三用了一个钟头就直接干到了。

薛老三没有去花原地委,而是在钟伯韬的指引下,驾车直接去了那水晶宫。

他们到的时候,周明方已经在了,宾馆上上下下,虽看不到穿警服的,可满是黑衣人,前前后后围满了。

这是薛向交待周明方的,千万别走漏消息,是以,周明方就直接调动了便衣。

下得车来,薛向招呼毛有财、钟伯韬在后,他急步迎上前去,未到近前,便瞅见周明方的脸色凝重,心中咯噔一下,便猜到肯定坏事儿了。

果然,周明方迎上前道:“有人通风报信,姓朴的和另一个姓周的先我们一步逃了,薛向,到底怎么回事儿,先前电话里也没说清楚!”

薛向略略解释几句,顾不上大惊失色的周明方,便急步行到电话机前,摇起了电话,“大伯,是我,有点急事儿,封锁下从辽阳往京城的路,查两个人……”

一直是薛向在说,但薛向没提一句事情的经过,始终都是在说两人的容貌,而薛安远始终不曾插言,就在挂电话前,说了声“知道了”,便压了电话。

可薛向知道这短短三个字背后,会有怎样的惊天风浪!

第三百六十六章 成擒(求月票)

“书记,我,我……”

毛有财简直快崩溃了,很明显让那朴成性那孙子逃得没影儿了,八十三万眼看着就付诸东流了,全萧山县的农民累死累活一年上头,也才这点儿钱啊!

“行了,老毛,这事儿不怪你!”

薛向倒非安慰,有心算无心,哪有不着道儿的,更何况,财帛动人心,利益蔽人眼,别说毛有财了,他薛某人不也是在最后关头才窥破破绽,先一张小额真支票,后一张大额假支票,两张一模一样,薛向自己都分不清,如何能埋怨毛有财!

“要不要花原的警力出动,或者直接上报省里,请求拦截,这会儿,瞒只怕是瞒不住了!”

周明方也面沉如水地发言了,他明白这件事儿的影响力,弄不好薛向就得遭遇滑铁卢,毕竟萧山建港靠外资压人的事儿,辽东上层已经有人不满了,今次,恰好又在外资上栽了天大的跟头,弄不好就得一蹶不振!

“不用,周专员放心,跑不了他们!”

薛向满脸阴沉,此刻,他压根儿就不担心朴成性会飞上天,他在心里计较的是,该如何和吴公子算总账!

…………

初春的东北,天气依旧严寒,夜色更是早早地就降临了,奔驰了小两里路的朴成性和韩中信终于停下脚步,共扶着一棵颓了皮的老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操,操。操他m的,怎么会有那么多岗哨。那么多警车,难道我这是打劫了世贸大楼么?”

朴成性扶着槐树,弯了腰,大口呵气,淡薄的身子,显然体力不强,这近千米的急奔,差点儿没跑得他肠子都吐出来。

如果。这会儿毛有财在这儿,一定得惊诧这位朴成性的汉语水平,绝对不是那种对汉语只勉强听懂能说的二把刀,这一口京片子,可是倍儿地道。

韩中信倒是军人出身,这点距离对他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奈何。方才这朴成性几乎都是被他半拖着在跑,再加上,方才挖坑儿埋钱,也主要是他在出力,这通折腾下来,饶是他铁打的身子。也有些吃不住了。

“走,走,赶紧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韩中信直起身子。扯出朴成性的大手,就待继续奔逃。谁成想朴成性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带了他一个大趔趄。

“不逃了,打死我也不逃了,再逃,我没被打死,先就累死了……”

朴成性连连摆手,忽地,一把抱住老槐,生怕韩中信来拽他一般。

韩中信靠着老槐,边喘息边骂道:“不逃,抓住了,恐怕你就真没命了,先前的阵势你也看见了,上了101国道,就跟他娘的上了兵营一般,若不是老子机灵,这会儿你小子想葬在长白山也是妄想了!”

原来,这朴成性确实是韩国人,也是改革开放打开了国门后飘进来的,不过,这家伙绝对是属于老首长话里的那些在所难免的蚊子、苍蝇。朴成性进得四九城后,宛若进了天堂,这会儿刚打开国门,国人对外界的一切,几乎都怀着好奇和谦卑,这姓朴的虽是棒子,可也是外国人,在四九城很是仗着这外宾的身份,得意了一阵儿。

不过,都说,真金不怕火炼,四九城的爷们儿们可都是人精,三五月的工夫炼下来,朴成性这镀金铅块,立时就给炼成了一团漆黑,自此,再没人待见他。姓朴的无奈,为维持生计,自然就干上了坑蒙拐骗的勾当,仗着外国人的身份,很快就被陈坤的地下外汇局给收编了,尔后,吴公子再起意要收拾薛老三的时候,便从陈坤手下将这家伙提溜了出来。

要说这骗局,设计地也挺精妙,借助萧山县对外汇的苛求,以及对外汇支票的陌生,设了个妙局,本来就天义无缝了,钱到手准备撤了,谁成想在最后出了纰漏,幸亏花原还有吴家人的眼线,要不然朴成性和韩中信,保管得被一锅端了。

说起来,这二位出得花原,并未掉以轻心,毕竟那边报信的说,花原都出动警力了,可以想见姓薛的定是不打算隐瞒了,省城得信,也不过是转瞬之间,弄不好大部队就得围捕过来。

是以,这二位倒也机灵,压根儿就没走辽阳,直接走岔道,绕到吉省,然后再上了101国道。

原本以为,都出了辽东省了,该是安全了吧,谁成想101国道上,遍布哨卡和岗哨,他们一连绕了数个路口,皆是如此,无奈,韩中信知道陆路是走不了了,是以,便寻了小路,提了钱袋,弃车奔逃。

没逃几步,二人就觉得这钱袋实在是太碍事了,一大包鼓鼓囊囊,虽不沉重,却极是难提,还是韩中信想了法子,掘了大坑,将之掩埋,做好标记,议定等风声过了,再来搜取。

谁成想朴成性懒惰成性,都这会儿工夫,这家伙还摆少爷架子,竟让韩中信一个人刨出个大坑儿,累得韩某人差点儿没趴下。

却说韩中信又拖着他跑了半晌,这会儿,已实在是筋疲力尽,却还不忘拖着他奔逃,谁成想朴成性却死活不肯挪窝了!

“再不走,老子自个儿先走了,被抓住了就是死路一条!“

韩中信出言恫吓道,其实,这话也非恫吓,韩中信不似朴成性这般无知者无畏,他可是知道自家公子惹的是谁,方才那番阵势显然是那位背后的大佬都出手了,显然,那边是恨毒了此事,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我是韩国人,我有外交豁免权!”朴成性大咧咧道。

啪,韩中信抬手就是一耳光,“豁免你妈个b,你以为现在还是大清国啊!”骂完,才想起来,大清那会儿,棒子还是咱共和国的属国呢!

不过,韩中信这会儿无暇跟朴成性磨蹭,拖了他便行,奈何朴成性死活抱住老槐不放,终于韩中信眼中闪过一丝厉芒,伸手竟朝朴成性脖子掐去,好死不死,他脚下刚好别着一根圆棍,手上刚一使力,脚下一滑,尽叫朴成性拖出手去。

朴成性不是傻蛋,这会儿哪还不知道韩中信想干嘛,分明是见逼迫自己不成,搞杀人灭口埋尸啊!

要说朴成性这韩国混混,和韩中信这会儿是各有各的考量。

朴成性不肯逃,一来,是因为他实在是没力气了,这奔跑比拿刀割肉还让他难受,二来,他自忖是韩国人,又听说共和国这会儿搞招商引资,对外宾极为礼遇,料想即便是被抓住了,自己也顶多是被遣返,三来,他在四九城混迹良久,很是知道那些衙内们心狠手辣的脾性,他虽是韩国人,但自小也念过汉书,知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话。

是以,这会儿,他实在是懒得逃了,能躲过去最好,躲不过去,显然也比回京合适,况且他原本也没打算随这姓韩的回京,要不是这姓韩的来得太快,他得了这笔巨款早就开溜了,而这一路上他随姓韩的走,倒也不是存了顺从的心思,而是在等待机会,等待这姓韩的走神的机会,好弄点儿人民币跑路。

哪成想,这会儿姓韩的见逼迫不成,竟生了杀人灭口的心思。而站在韩中信的角度,死人显然就是最好的保密者,原本吴公子倒也没说要如何处置这姓韩的,是以,他还想把这家伙带进京城,再让吴公子发落,可这会儿,这朴成性油盐不进,韩中信自然就起了自作主张的心思。

未成想,一招失手,竟然朴成性得脱而出。

这朴成性惊魂未定,撒丫子就奔了起来,边奔边嚷嚷着“救命”,韩中信在后边追得肠子差点儿都吐出来了,却是紧赶慢赶,追之不上,可见这人啊,一到要命的时候,拼死挣扎起来,潜力有多么巨大。

两人这一追一逃,没跑出三分钟,天上便传来呼呼的风声,未几,巨大的探照灯就打了过来,二人朝天望去,但见一架硕大的直升机正缓缓靠近,机舱处戳出的机关枪,老远就迫得人阵阵生寒。

未几,机舱里便传出了电喇叭声,”下面的人听着,抱头原地蹲好,你们已经被捕了……”

朴成性见飞机赶来,倒像是韩国人盼来了美军一般,边吆喝着,边朝飞机奔来。

韩中信知道坏事儿了,想起吴公子的狠辣,想起家中的妻儿,他一咬牙,竟朝要从面前划过的朴成性飞扑而来。

哪知道,他刚一动作,一排子弹就射了过来,噗噗两声,他双腿中了两弹,软倒在地!

飞机终于降落了,二人很快被捉上机去,机舱里的战士不多,却都神态彪悍,脸上画满了油彩。

“承志,枪法不错啊!”

一个坐着也比旁人高出半头的战士称赞一声,显然是对方才临空扫射能伤腿不死人的枪法,很是满意。

那瘦削战士一耸鼻子,“康大队,您这是寒碜人吧,我知道您能用机枪玩儿点射,我这不还未练到家嘛!不过,咱这手虽潮点儿,至少管用,没误了我那位薛叔叔大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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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归心

这对话的两位油彩战士,正是康桐和廖承志,廖承志自那日一句戏言,被薛向弄得特种师后,先是哭喊拼闹,结果无人理睬下,这家伙愣是被折磨成材了,如今成了特战大队的一名精英战士。

特种师原本就在京畿附近,薛安远收到薛向的情报后,就近就调动洪映师,和康桐的特战大队,开始了这次联合围捕,当然,名义自然是特种部队和野战部队的夜间野外联合追逃演习。

…………

钟伯韬不知道薛向为何坚持出花原市,到城郊的一处空地上干等什么,毛有财也同样疑惑,唯有周明方和薛向安坐在车顶,谈笑风生。

“老钟,老毛,你们进车里歇息去,干站着做甚?”薛向丢下一盒烟,笑道。

钟伯韬伸手将烟盒抄住,取出一根,将烟盒丢给了毛有财,他点燃烟,深吸一口,初次抽烟的他,被呛得咳嗽连连,一阵急咳后,钟伯韬忽然扬起头,打断正在谈天的薛向和周明方道:“薛书记,这次的责任,就由我一个承担吧!”

钟伯韬一语道罢,满场竟陷入了一阵沉默,忽地,薛向跳下车来,身影压得车灯一暗,“老钟,这话儿怎么说的,不是你的错,干嘛你来领罚!”

薛向确实不知道钟伯韬何出此言,虽然最近这位钟县长确实做了个合格的泥菩萨,该出去扮门面时,他门面装点得极好。不该他发言时,人家就干脆装哑巴。一收一放,极是温顺,可薛向却从没想过这位钟县长也有做“黄继光”的觉悟。

毛有财也莫名其妙,说实话,因为薛向的关系,他一直把钟伯韬视作敌人,且重点盯防,这会儿。他甚至在想,韩成子庐没戏了,这位钟县长会不会幸灾乐祸,哪里知道这位竟然跳出来要抗事儿,这一正一反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些。

钟伯韬道:“我是萧山县的县长,县里有光彩的事儿。都是我出面领了,比如建港时,还和孙副总理握了手,说了话,港商到来时,邓书记也接见了我。要说这都是该薛书记的光彩,我是愧领了,今儿个萧山逢难,我这个县长要是后退半步,那真就成了缩头乌龟了!”

钟伯韬这番话倒是实心实意。不过,他也非是未藏私心。细说来。钟伯韬的心路历程也极是崎岖多变的,想当初,薛老三干翻丁龙时,他可谓是惶惶不可终日,干脆躲进医院,一连上了十几道辞职信,生怕薛向赶尽杀绝,便是薛向亲自到医院相请,也被他作了诱杀之计。

尔后,钟伯韬战战兢兢在县府当了一段时间的泥塑木雕,发现薛向似乎真无害己质疑,他胆子刚大起来,准备稍稍揽点权力,结果丁龙在闽南啷当入狱的消息便传了过来,钟伯韬立时便如听着春雷的鬼魅,立时又缩进角落瑟瑟发抖,几乎不能自持。

这种惶恐难安的日子过了大约两个多月,在行署党史办打杂的费立国被派到萧山担任书记后,钟伯韬才算彻底放松下来,很明显,人家薛书记是真的需要泥塑木雕来冲门面,而不是矫情。

再后来,萧山修路,萧山建大棚,萧山建港……

如此桩桩件件下来,钟伯韬忽然对自己的日子满意起来,更对薛向也生出了钦佩。想来也是,人就是感情动物,社会动物,不交际,不接触,永远是陌生,神秘,只有靠近、近观,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来面目。

如此一年有余,在钟伯韬眼里的薛向,就完全被改观了,由一个争权夺势,年少轻狂的官僚,真正转变成了一个权谋通便,掌控大局的政治人物,至于为国为民,这点并不在政客钟伯韬的眼里。

能让他心服口服的,绝对不是实干家和雷锋,而是在权谋政治一道胜过他的人!

而这年余时间,也让钟伯韬浮躁不安的心有了充裕的空当来沉淀。

这一沉淀,钟伯韬便觉得自己简直愚蠢至极,自以为是的绝境,细细一探,原来只不过是被薄雾掩盖的宽敞大道,只要轻轻一指便戳破了。

原来,钟伯韬陡然想通了他并不是薛向不死不休的敌人,薛向也并未如此看待自己,全是他钟某人自己臆想的,要不然薛向焉能容自己?一想通此点,他忽然发现自己眼前的如此开阔,先前的自保乃至退隐的心思是何等愚蠢。

想想吧,毛有财,宋运通,乃至郑冲,王建,哪个不是这位薛书记曾经的对手,可现在了,还不都紧紧团结在他身边,大享福利,凭什么他钟某人要如此自锢。若说仇恨,这位毛有财曾经还和薛书记动过手,乃是结了私仇的,而自己不过是听命行事,迫不得已,薛书记能看不出来。

一念至此,钟伯韬心结尽去,便生了靠拢的心思,可当他开眼细看时,才发现薛书记身侧已经围满了人,他钟县长想靠过去竟然没了车位!

这下,钟伯韬就郁闷了,毕竟想靠拢,可不是到薛向办公室说几句低头认错,表决心的话就够的,毕竟他前科在前,再者,太恶心的话,他钟县长有廉耻,也说不出口。

于是,钟伯韬便只有等着,忍着,直到今天,直到此刻,钟县长才抓住了这至关重要的机会。

先前,他还认为朴成性骗逃,是他天大的危机,不过这会儿冷风一吹,脑子一清,他忽然发现这危机竟是自己绝大的机遇,自己若舍身当回黄继光如何?

细细一想,竟是绝妙如意。试想想,若他钟某人若主动扛起责任,到时,省里,地区少不得会给予重罚,但这重罚最重也不过是免职,党内警告,可若是凭此一役,收获薛书记的好感,那真是千值万值,就凭薛书记收拾丁龙的惊天手段,让他钟某人起复,简直易如反掌,如此一来,他这只孤魂野鬼,岂不是又有了庙收。

正是有着这种考量,钟伯韬才决定孤注一掷,挺身而出!

薛向笑道:“钟县长勇气可嘉,令人钦佩,不过,咱们用不着谁去顶罪,因为没人犯错!”

薛向生着颗七窍玲珑心,钟伯韬如何思想,他转瞬就猜了个通透,不过,即便猜透,他也没生出厌恶之心,因为钟伯韬想的不错,他钟伯韬和薛某人没有私仇,不过是承命于人,薛向还不至于和工具生气。

是以,对钟伯韬的靠拢,他并不排斥,毕竟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没人犯错?”

钟伯韬和毛有财异口同声问出,二人实在不知道薛书记何出此言,还是在玩儿什么文字游戏。

“确实没人犯错,大伙儿安静用耳朵听就成!”

这时,车顶上的周明方说话了,说罢,竟在车顶上站起身来。

呼呼,呼呼,

钟伯韬侧了耳朵,用心去听,他几乎使出了全力,入耳的也不过是这微微风声,钟伯韬正要出言,忽然,这风声大增,风似乎越来越急了,可他身子并未丝毫觉出风力有增大的迹象,又俄顷,钟伯韬终于觉出异样来,抬头朝天上望去,但见远处一抹淡淡的光亮,随着这呼呼风声的增大,而不断明亮。

终于,钟伯韬觉出远处的那玩意儿是何物来,竟是一架直升飞机!

钟伯韬即便不是军迷,也知道夜航的危险,可这架直升飞机到底领了什么任务,这会儿还在天上飞,难不成哪地儿发生了骚乱?

忽地,钟伯韬一拍自己额头,几乎忍不住要自骂出声来,很明显,这飞机是奔着自己等人来的嘛!

一念至此,钟伯韬耸然大惊,黯淡的车前灯并不十分明亮,在晦暗的灯光遮掩下,他毫不客气地抬眼朝薛老三瞧见,心下真是惊骇莫名,他万万没想到这位一直自卫还击的薛书记,竟有这般惊天背景。

这惊叹方生即灭,因为钟伯韬第二次骂自己愚蠢了,那位吴公子都要处心积虑才敢对付的人物,能是简单人物么?

念头到此,他忽然觉得以前认为这位薛书记有些跋扈的想法,实在可笑,现在看来,这位薛书记简直是衙内中的楷模,世家子弟的榜样!

钟伯韬正感概万千之际,直升机已经到了近前,驾驶员的高超技艺,简直让人惊叹,在离车十米开外的位置,悬空两米多高时不住盘旋,忽地,飞机上,丢下两个人来,未几,那飞机上传来几声呐喊,但螺旋桨的声音巨大,压根儿就听不清什么,但远处的薛书记似乎听清了,竟兴奋地冲飞机喊着“康桐,成志“,声音较飞机上的那两声洪亮得多,竟似要盖过巨大的螺旋浆声。

钟伯韬正暗自惊叹薛向的嗓门之际,直升机已经缓缓升空,盘旋远去。

不待薛向移步,毛有财一个箭步就冲上前去,扯住双手捂脚的朴成性,就是一阵耳光雨,边扇边操爹日娘的骂了起来。

任由毛有财发泄一阵后,薛老三方才上前,将二人塞进车里。

两个小时后,花原纪委审讯室的大门打开了,一个满脸妖异兴奋的中年人从门内走了出来,递给薛向一张写满了文字的口供,薛老三从兜里掏出另外一张一模一样成色的纸张,将两张纸一卷,重新塞回口袋,便大步奔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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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八百万国防军中第一高手

红墙绿瓦,长廊环院,再有青天白日,徐徐晚风,在高处觅一荫凉地,居高而望,自是绝佳享受。

但鱼翅燕窝也有吃饱的时候,无码A片亦有看得打瞌睡时,这秀丽美景,若是一连看上三五年,谁也会烦。

张卫东和陈太忠就是如此,他们一在大门的檐上一角潜伏,一在院里的一棵法桐上驻窝,彼此守望相顾,已经整整五年了。

若是寻常人,别说如此守望五年,就是守望五天,只怕也得被拉下来,送进精神病院,而他们显然不是平常人。

不错,他们正是中央警卫团出身,前身正是赫赫有名的8341部队,光从这只部队的名称便可知道他们警卫的该是哪一级领导。

而这张卫东,陈太忠警卫的正是赫赫有名的吴家,而他们的首长正是吴家二爷,能被首长拣派来警卫吴家大院,也证明了他俩的本领不俗。

细说来,他俩的本领何止是不俗,简直就是八百万解放军中一等一的高手,不只是战士专精的枪法,这二人已到了无双程度,便是国术搏杀,他二位也到了打遍军中无敌手的地步!

原本,被派来警戒吴家,这二位是怀着崇高荣誉感的,站岗第一天,也是腰藏刃,枪上膛,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恨不得过去个老鼠,这二位都得辨出公母来。

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五年过去了。老吴家别说谁来闹事儿的,就是个上门吵架的。这二位也没见着,让这二位军中顶尖人物郁闷得不行,曾经的荣耀早已化作流水东去,现在每日就剩了混日子。

甚至以前牢首严戒的军中条令,在这二位心中也直若废纸,毕竟除非机器人,就没人类在这儿待上五年,还能记着不准讲话。目视前方,小心谨慎之类的训令。

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了,血红的暗辉打在精制的秦砖汉瓦上,张卫东伸伸拦腰,翻个身在檐上坐了,伸手掏出烟盒,弹出根烟叼住。探手摸出老式火石打火机,在一片满是刮白的青瓦上一蹭,一串淡黄的火焰便冒了出来。

年深日久,这警戒已然成了困顿,执勤不得抽烟这条死令,都被破了。不过,倒不是这二位胆子大,而是那位紫寒将军主动帮着二位破的。

那位紫寒将军为人不咋的,可知兵惜兵的老传统却是继承了下来,他自也知道这二位的辛苦。一日进门,主动抛上两条烟。自此这禁令便算破了。

却说张卫东点燃一支烟后,并不将烟盒放进口袋,却如薛向一般,用小指一磕烟盒,一枝香烟便如箭一般弹射出来,横空而去,那香烟去势如电,横渡五米有余,去势不歇,穿透两片梧桐叶,凭空多出只雪白如玉的大手来,稳稳将那香烟叼住。

未几,匆匆梧桐叶间,深出个俊逸的人脸来,“老张,手艺越来越潮了啊,我记得三年前,你这手玩儿出来,我是屡屡中招,现在没用啦,我睡得都打呼噜了,你这烟还是没摸着我脸。”

“老陈你丫就吹吧,就是头猪被老子这样练上三年,也得警觉起来!”张卫东冷哼一句,又道:“瞧不起老子这手,难不成是要老子换狠的?”

“别别别,知道你厉害了!”陈太忠连连抱拳告饶,接着,双腿在树干上一蹬,身子划空三米,眼见着要落地,他大手暴涨而出,稳稳勾住墙头,翻身便在张卫东身前坐了,伸手拿过张卫东的火机,刺啦一划,打火点烟,美美地抽了起来。

陈太忠喷一口烟:“老张,你说咱们整天这么朝升日落的,是不是太那啥了,三国里刘备说的脾肉横生,是不是咱这样儿的!”

张卫东道:”怎么,你老张生了别的心思?”

陈太忠道:“瞎扯,五年都熬过去了,就如三千头都叩了,不差这一哆嗦了!”

陈太忠这话里意思极是丰富,其实像他们这种扈卫首长的卫士,一旦担任卫士的年限够长,基本就成了首长的心腹,首长一般是绝对不会亏待这种体已人,放下去掌握部队,几乎是必须的。是以,做首长护卫,乃是军中快速升迁的最大捷径。若非如此,张卫东、陈太忠这两员虎将,如何肯蜗居此处,看了足足五年夕阳。

沉吟片刻,陈太忠又道:“我实在是为我这身本事委屈,想我老陈八岁承祖训,习练武艺,十八岁加入部队起,就是部队的尖子,尤其是全军大比武,没遇到你老张前,我手下可有三合之将?”

陈太忠出身国术名门,冀中省的陈家沟,一身太极拳,可谓是登峰造极,尽得真传,大有超宗越祖的架势,十八岁艺成,在当地已无有抗手。

“嘿嘿,委屈,能不委屈么,咱们两个也算是百万军中的俊杰吧,若是早知道能有南蛮子一战,说啥咱也不答应首长,来这儿看家护院啊,就凭咱这一身本领,还有那个劳什子特战大队屁事儿!”

张卫东一直对特战师不甚感冒,究其原因还是雄者相嫉,毕竟南征一战后,全军以特战师为尊,全国以特战师为荣,这点,让荣誉心极强的张卫东分外接受不了。

陈太忠道:“老张,特战师的本事,还是不能小觑的,去年春节,你忘了,首长身边的老杨几个在龙襄不就栽了个大跟头,听说出手的就有特战师那位赫赫有名的康队长,结果,老杨他们一挑五,完败!!!”

“呵呵……”张卫东冷笑数声,方道:“老张,就老杨他们这些花架子,你也好意思说,就他们,上多少,经得起你我折腾,别辱没了国术祖宗,现在人练的那是国术么,我看和艺术团的姐们儿跳舞,也差不了多少。”

陈太忠笑笑,算是承认了张卫东的说法,确实,他们这种级数的人物,已经全面超越了那些所谓的武术家。

“对了,老张,你也别夸口,四九城确实还是藏龙卧虎,上回,我陪公子去红星,就遇见过一高手,听说是国术老前辈八极剑李景林的传承,他爷爷更是国手韩慕侠老爷子,我和他没走招,只试过几手,是个硬茬儿,真动起手来,不见血,恐怕分不出胜负!”

陈太忠说的正是韩八极,时剑飞的贴身护卫!

“噢?京城还有这等人物,看样子,什么时候得会他一会,这可是难得的乐子啊!”

这年月,对国术来说,就好比处在玄幻中的末法时代,能窥国术门径的练家子,可谓百不逢一,而像陈太忠这等高手可谓是少之又少,遇见能相提并论的抗手,哪有不见猎心喜的。

“难得的乐子?听你这口气,怎么像有点天下无敌的意思?”张卫东笑道。

“怎么,就咱这身本事,还能输给谁不成?”

陈太忠答了句讨巧话,天下无敌,他自然不敢说,面前这位张卫东的本事,他最是清楚,一身内外横练的硬功,简直就是机器人,他这太极无双的高手,也只能靠云手,才能推的这家伙近不得身,对上他,也只是无胜无败的局面。是以,这不输谁,就成了最好的说词。

“老陈,我劝你还是别小看天下英雄?”

说完这话,张卫东的脸色陡然凝重起来。

陈太忠道:“怎么,你老张这架势,是要跟我论天下大势啊,我倒要听听这天下还有哪些高人?难不成你想说屋里那两个老不死,还是特战师的那位顾长刀?我承认这几位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他们年轻二十岁,我还真干不过,可老不以筋骨为能,对上他们,你老张这硬功夫不见得必胜,我这云手缠绵,耗也耗死他们了!”

“顾长刀有个徒弟你知不知道?”张卫东忽然没头没脑掷出这么一句。

“怎么?他那徒弟有何奇异之处,你老陈见过?”陈太忠奇道。

“见是没见过,不过当日,我和那位韩八极试过手后,交谈过几句,自然也少不得和你这般谈论当下国术圈子里的有数人物,当时,我就说了你老陈恐怕是天下无双,结果,那位韩八极哂笑数下,再不言语,我见他如此,必知他遇过非凡人物,追问数句,那小子只是避而不谈,只让我别打听,似是忌惮那人非常,我追问的狠了,他才说了句咱们部队的顾教官有位了不起的徒弟,话到此处,那小子就不言语了,显然那非凡人物,就是顾教官的徒弟!”

张卫东忽然扯出段秘辛来。

陈太忠掐灭烟头,掷出墙去,冷道:“装神弄鬼罢了,就凭那姓韩的胆小畏缩的样儿,我不见就知道他几斤几两,俗话说,练拳先练胆儿,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儿,胆气都没了,哪里来的功夫?再者说,老张,你我都是祖传的本事,国术就这么几个境界,咱们年纪虽然不大,这境界几乎也算是到头了,剩下的就是水磨功夫,靠年久日深,来温养了,孰强孰弱,用嘴怕是辨不出来喽!”

“谁说到头了,难不成你老陈成了传说中的大宗师?”张卫东冷道。

陈太忠哂笑道:“国术宗师?老头子们用来糊弄人的玩意儿你也信?如果国术真到了那地步,就该是妖术,法术了,程老爷子还能被火枪打死?”

张卫东辩他不过,只得丢下句“老辈人的话,听听还是没错的”,结束了争论。

第三百六十九章 功夫入髓不惧枪

夕阳缓缓而落,晚风徐徐吹落,陈太忠和张卫东正闲在墙头抽烟,忽然,一辆红旗远远驶来,二人相视一眼,赶紧整顿妆容,陈太忠更是双腿在墙上一蹬,身子射出五米开外,径直窜进了桐叶丛中。

红旗很快到了近前,未几,紫寒将军便下了车,缓步步进门来。

到得高墙和梧桐树中间位置,紫寒将军忽然一前一后掷出两包烟去,那两包烟去势急慢,显然没怎么使力,没抛到三米高的位置,便有了下坠之势,忽然墙头上的张卫东,和桐叶丛中的陈太忠齐齐蹿出身来。

但见张卫东一个倒栽葱,直直倒了下来,眼见着就要坠下墙来,他一只脚精准地勾住了墙头,单手暴涨而出,一记刚猛无俦的掌力拍出,两包已经要落地的香烟,宛若被一股吸力吸住一般,生生上扬了寸许。

这时,距离稍远的陈太忠的大脚已然赶来,一记腿鞭精准扫中两包香烟。

甚至不用张卫东动作,一包香烟就精准地飞进了他上衣口袋里,另一包香烟被陈太忠一把抄住。

可这时,眼见着陈太忠就要落地,张卫东忽然一拳朝陈太忠轰来,陈太忠另一只脚一个侧踢,一拳一脚狠狠撞在一起,二人各自得了这股巨力,嗖的一下,各自倒飞了出去。

张卫东稳稳在墙头落定的时候,陈太忠已然在树干上点燃了烟。

二人齐齐朝紫寒将军敬个军礼,齐声道:“谢首长烟!”

紫寒将军回敬个军礼。调头堂屋行去。

细说来,这紫寒将军。几乎每次进门,都得给这二位递上两包烟,而按照紫寒将军的级别原本无须如此。可紫寒将军这种百战沙场的将军,最尊重有本事的人,而张卫东、陈太忠,则是他心中的奇士,已然远远超过了有本事的界限,对这种能救命护驾的奇士。怎么尊重都不过分,何况是两包烟。

说起这二位,紫寒将军也觉得挺可惜的,自觉当初就不该把这二人派给大哥看家护院,要是放在自己身边,那次在龙襄,还能栽那么个天大的跟头。一想起此事,紫寒将军就胸口抽搐的疼。

甩甩头,强行驱走想向吴老要回这二位奇士的心思,紫寒将军终于跨进屋来,瞅见正在沙发茶几边上忙活茶水的吴公子笑道,笑道。公子你什么时候也肯干这活儿了,今日的吴公子精神头似乎格外好,一掌白脸红扑扑的,面对紫寒将军的打趣,竟毫不在意。笑道,二爷。当然是有好消息啦,实不相瞒,姓薛的小子已经被我一把攥死了,刚才我电话已经过去了,您放心,明天就等着看姓薛的身败名裂吧!

紫寒将军是被吴公子一个神神秘秘电话叫过来的,原本紫寒将军还有些不情不愿,这会儿得了这个好消息,简直畅快至极。要说现如今他吴家人和薛家人应该是合作关系,因为吴家人正在谋求薛安远上位后空下来的那个位子。

但这并不妨碍紫寒将军对吴公子收拾薛老三的快意,毕竟吴公子和薛老三之间的事儿,在他们这些大人物那儿,只要不闹出大乱子,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事儿,谁也说不出个不是。

而紫寒将军对薛老三可谓是恨之入骨,不仅因为这家伙弄残了他的宝贝外孙陈坤,更因为薛老三在龙襄让他丢了老大的脸,虽然下层没传开,可京畿重地,耳目众多的大佬们,哪个不是心明眼亮,他吴某人的面子在哪些大人物心中恐怕早就脏得能扫地了。

这会儿听闻吴公子竟然说出这等豪言,他怎能不快意,不过,鉴于吴公子和姓薛的数次交锋的灰头土脸的往迹在前,紫寒将军并不完全放下心来,急忙询问经过。

吴公子得意洋洋将他妙计道出,并道这次不但收拾了薛老三,还大大赚了一笔,以后干脆就不用埋头苦学什么国际贸易,就干这营生算了!

吴公子一番话罢,紫寒将军大惊失色,啪的一拍桌子,指着吴公子道:“公子,你大胆!糊涂!你这是在结死仇啊!”

“死仇?二爷爷,看您的意思,莫非咱和姓薛的,还有和解的可能,别忘了我坤弟那两根指头!”吴公子丝毫不以为意。

“这不一样,你这回的乱子,可闹得捅破了天,若是被他察觉是你干的,闹到中央去,别说是你,就是你爷爷也下不来台!”紫寒将军脸色凝重道。

吴公子冷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二爷爷,这是您教我的,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我跟姓薛的已经没和解的可能了,您想想,按照这小子的上升速度,二三十年后,您和爷爷都不在了,这堂堂共和国,岂非没了我存身之地,难道要我避到国外去么?”

“不至于到这地步吧?”紫寒将军气势陡泄,说着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话。

吴公子知道已经说服了紫寒将军,也了解他心中顾虑,解释道:“二爷爷,您只管放心,这次不比上回,我亲自设谋,用的也是无根无脚之人,届时只要做得干净,任凭他姓薛的本领通天,也拿我没辙,即便他怀疑是我干的,又能如何,前两次他不也是怀疑我么,没有证据,他能拿我如何,我不信他还敢打上门来……”

吴公子话音未落,便听蹭蹭数声枪响,紫寒将军久历阵仗,知道那是微冲的声音,心头惊疑放起,便听轰隆一声巨响,老吴家的那扇宽大无比、数千斤重的纯铜大门,轰然落地,烟尘滚滚处,一条高大的人影急速奔进门来!

…………………………

“老张,该交班了吧,待会儿回营,还是去溜溜!”

目送紫寒将军入内后,陈太忠又翻到了张卫东身边,显然这高墙上,比他那鸟窝要舒坦得多。

“溜溜?去哪儿溜,难得有假,我还是好好补觉得了!”说话儿,张卫东打了个哈欠。

陈太忠道:“睡睡,你丫天天睡,还没睡够啊,别当老子不知道,你小子当十个小时班,得有八个小时在睡觉,对了,你说的那个韩八极,我倒是想见识见识,快……”

蹭蹭蹭……

话至此处,陈太忠猛地止住话头,不待他开口,一边的张卫东已然喝出声来:“是微冲,老汪那边动作了,我靠,今天真有节目啊,什么人能摸到这处,才被老汪这条毒蛇发觉啊,高手啊!”

陈太忠也激动地满脸通红,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重复又重复的无聊警戒,几乎快把他所有的耐心磨光了,这会儿听见枪响,简直像听见了世上最美妙的音乐,他喃喃道:“但愿真是高手中的高手,要不然毒蛇那把微冲就能直接了账,咱爷们儿恐怕也就是听个……”

“我靠!”

陈太忠话音未落,张卫东已然惊叫出声,其实不用张卫东惊叫,陈太忠张大的嘴巴已然难以合同。

原来,远处一条黑影急速奔来,血红的夕阳下,那道高大的人影宛若射出的利箭,数百米的距离,瞬息即到,而那人每一步趟出,必到十米开外,而每一步刚抬起,一粒子弹便射到,便跟预订好的一般。

而远处那人的步法,分明就是形意拳中的香河渡象,这招,普通形意拳练家子都会使,功夫艰深者,一步趟出五米开外也是能做到的,可眼前那人的本事已然远远超过了所谓功夫艰深者,便是张卫东这外家拳练到极处的顶尖大高手,自忖使出全力也不过和这人并驾齐驱,可看这人大步飘飘,神态自若,似乎压根儿就没出全力。

这一幕入眼,怎不叫陈太忠、张卫东这两位自忖天下高手唯彼此而已的顶尖人物,惊诧莫名!

蹭蹭蹭,子弹越来越急,宛若暴雨,由原来的点射已然改为扫射,可子弹声却分两样,张卫东知道老汪这条毒蛇被逼得使出全力了——双枪齐发。

说起枪械,张卫东这国术练到化劲顶峰的高手,已然不如何畏惧,除去打冷枪,机枪,若是直面手枪,步枪,乃至微冲,他自忖自保绰绰有余,毕竟枪是手指激发,敌人手指再快,也快不过他的身法,这点全军大比武时,已然试过。

曾经,紫寒将军为验证他二人本事,亲自甄选了十位顶尖军中神枪手,百米开外,十枪齐发,竟然没伤到他二人皮毛,这十位神枪手的枪械便已脱手。原来从始至终,这十位高手也就各自发了两枪,而在他们激发扳机之前,张卫东,陈太忠已然齐齐发力,碎裂地板,双腿趟地如犁,漫天石块飞起,这十位神枪手,无法辨清人影,只得盲目击发子弹,待石块落地,人影清晰后,再要进攻时,已然没了机会。

清末国术大高手郭云深曾言:功夫入髓不惧枪,便是这个道理!

国术练到极致,不惧枪,可枪法练到极致,和国术孰强孰弱,恐怕知道的人就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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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国术和火器的碰撞

之所以难辨国术之极和枪法之极,孰强孰弱,根本原因,自然是这两只最强的矛很难并立于世,恰好张卫东就知道。

因为毒蛇老汪就是枪法练到极处的家伙,而他和陈太忠便是国术练到极致的家伙,两柄最尖利的矛便算是聚齐了。

而强者并立,少不得要分出高下,因此,双方自然做过一场。

结果,竟是难分胜负!

而这难分胜负,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没有高低,而是在不同的条件下,优劣反复。

二百米开外,毒蛇老汪一枪打飞了陈太忠的军帽;八十米以内,毒蛇老汪只够出得一枪,便被陈太忠拿住了脖子;而一百米左右位置,胜负之分,得看天意!

是以,毒蛇老汪玩儿枪的本事,绝对是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普天之下,恐怕也难觅抗手。

可眼下这人,竟然在老汪枪下如闲庭信步,若非晚风落日当前,张卫东几乎以为自己见鬼了。

老汪潜伏的那个点儿,张卫东实在太清楚了,就在这间堂屋的屋脊后,据此处,便有二百来米,且实实在在是个暗桩。

是以,老汪出击时,绝对是打的冷枪,可冷枪竟然都没击中此人,简直有些匪夷所思。

要知道,当初,陈太忠和老汪试招时,也是一对一,面对面,即便那样,两百米开外,陈太忠也进不到五十米,便被老汪打飞了军帽。

若是老汪发的是冷枪。他自忖便是自己和陈太忠对上,也绝无幸理。

可这会儿。老汪已然使出了张卫东都不曾知道的杀手锏,双枪齐射,点射和扫射齐齐放出,简直编织成了一道火力网,且这大张的火力网中,还布置了精准打击。

但见长长的回廊里,那人急步而行,长袖飘飘。宛若神仙中人,老汪即便是扫射,火力也分布的极是匀称,那人的头颅,心脏,小腹,下阴。所有要害处皆被精准笼罩,更有大口径高射速的冷射时时袭来,张卫东自忖自己面对这种情况虽不至必死,但至少一轮撑下来,必然重伤无疑。

可眼前这人从始至终,只是一招香河渡象。他张卫东知道香河渡象再厉害,也绝无可能有这神异。

张卫东死死盯着那人,终于瞧出窍门来,但见那人浑身上下在高速跑动中,竟然以极高的频率在震颤。而这每一下震颤都妙到毫巅的,避开追来的子弹。似乎他提前知道子弹要从哪处射来一般。

见此如仙如佛的手段,张卫东震惊了,抬眼朝陈太忠看去,竟见这个永远玩世不恭的老搭档,满眼血红,浑身不停颤抖。

张卫东知道陈太忠是兴奋了,他这个老搭档纯粹就是武痴,加入部队的初衷,就听闻军中多高手,想寻些对手,想当初在军事格斗大比武决赛中遭遇自己时,他也是这般表情,不,眼下的表情竟比遭遇自己时,来得更为激烈!

嗵嗵嗵……

正痴楞间,枪声陡变,显然毒蛇老汪又换了枪,这回竟是机枪,但见一排子弹射过去,眼见那人已是避无可避,要被射成马蜂窝,熟料,那人一个旱地拔葱,身子打横,双脚竟在墙上连踏十数步,生生避开了这轮扫射,那一排排子弹宛若被他踩在脚下一般,险而又险的射进了墙里。

那人在墙上十数步踏过,已然横渡上百米,直直到了正门前,二人正看得目瞪口呆之际,那人竟如炮弹一般朝大门射来,一记弹腿,大脚稳稳落在禁闭的大门中间,但听轰隆一声巨响,千斤重的纯铜大门,霍然倒塌。

“薛向!!!”

门刚倒塌,吴公子便从烟尘深处,认出了来人。

不错,来人正是薛老三!

昨夜凌晨,薛老三得了两份口供,二话不说,便奔出门去,驾了车,便朝辽阳行去,早上赶到辽阳火车站,下午三点半到达四九城。

到京城后,薛老三并没回家,而是径直奔着老吴家来了!

这次,薛老三真的被吴公子惹毛了,惹火了!

细说来,前两次,吴公子也害他薛老三不浅,只是当时风险尚在可控范围内,薛老三就当陪他吴某人玩玩儿,且那几次,吴公子门下走狗都是非死即伤,且还涉及正厅级大员,薛老三自问算是出气了,便未冲吴公子使力。

可谁成想这吴公子竟如狗皮膏药一般,黏上了就甩不掉,似乎不扯下他薛老三一块肉来就不甘心,如是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的折腾,薛老三便是再好的脾气,也终于被惹毛了。

更何况,这次吴公子简直是往死里害他薛老三,若非薛安远出力,再加之他薛老三运气好,说不定明天他薛老三的仕途之路就得被画上句号。更不提,这回吴公子为害他薛老三,竟使出绝户计,无差别打击,骗走近百万巨款,简直就等于是坑害全萧山百姓。

薛老三彻底疯魔了,今次,他就不管不顾地要闯一闯这两代双政局,一门两中委的老吴家了!

当然,薛老三疯魔了,却并未傻掉!他闯老吴家,却是挑了个好时候,吴老恰好不在京,到沿海特区视察去了。

要不然,薛向就是疯了,也不会傻到往吴家钻。

毕竟,有吴老在的吴家,和没有吴老在的吴家完全是两个概念,吴老若在,薛老三就得直面吴老,冲进吴家,那就是当面打吴老的脸,而吴老这个级数大佬的脸面就是国家脸面,薛向脑子缺弦了,才会做此等如自杀的蠢事。

老吴家虽算不得京城第一家,可门禁森严,绝对是薛向见过京城大家中最顶级的,便是梅园,松竹斋也没守卫到如此程度。

里余的胡同,就住了老吴家一家,胡同前后拐角处,皆设有哨卡,胡同上方亦有警卫,真个是守得风雨不透。

得亏薛老三本领高墙,才饶过这层层警卫,谁成想眼见着就要摸到老吴家大门了,枪响了。

薛老三便知道遭遇了暗哨!

那一枪突如其来,论其准度,可谓是薛老三生平仅见,仅瞄准的是他腋窝,若是无避,那子弹必然从腋窝钻入,打断整条膀子。

幸亏薛老三国术通神,已成宗师,不见不闻,警兆先发,霎那间一个侧步,精准地避开了子弹。

谁成想,这一避开,屋顶上那人竟似见猎心喜一般,一枪接着一枪的来了。

好在这暗枪已变成了明枪,薛向使开本事,自然无碍!

哪知道,屋宇上那暗哨的枪法实在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点射变作扫射,扫射又化作双枪,最后干脆变成了机枪。

这一轮国术与火器的碰撞,几乎将薛老三心中的国术无敌神话给打破!

原来,薛老三方才那番规避,在张卫东看来,潇洒若神,直如闲庭信步。可实际上薛老三可谓是使出了平生所学,尽了全力,尤其最后房顶上动了机枪后,薛老三后背上便是冰凉刺骨,那十几步连塌,真真是薛老三自国术入宗后,生平第一次有了力竭之感,多亏那十几步后,便到了吴家大门前,要不然薛老三自忖弄不好,真得丧在此处。

却说薛老三一脚轰塌大门,便听吴公子惊叫出声!

薛老三一眼扫去,吴公子浑身冰凉,浑如被猛虎蛟龙盯住了一般,积了半肚子的呵斥之词,却是生生被憋在了腔子里。

薛老三见吴公子,绝对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不过,薛老三眼红,心却没昏,反而异常明亮,第一次在死亡边沿游走了一圈,让薛老三浑身都不得劲儿,警戒性自然提到最高。

很明显,老吴家不好闯,来之前,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心里准备,可谁成想真到了此处,才真觉老吴家是龙潭虎穴。

不说屋顶上那个强到变态的神枪手,便是先前一直在高墙上看戏的二人,气息浑厚,呼吸若有若无,便知是顶尖的高手。

先前,这二人若是出手偷袭,薛老三自忖能脱身,说不得也得挂上些彩。

显然,这俩家伙自顾身份,不屑为之,分明是高手风范。

要说薛老三这回确实想差了,他还以为满天下似他这种变态成把抓呢,他压根儿不知道他方才那番急奔,在陈太忠、张卫东这等识货人眼里,是多么惊世骇俗,对这二人的震动有多么巨大。

张卫东是看呆了,陈太忠这武痴则是满脸放光,如见瑰宝,这二位脑子里压根儿就忘记薛老三是强敌来袭,直到此刻,薛老三一脚将门轰塌,这二位才回过神来。

蹭蹭,

又是两声枪响,显然屋顶上的老汪把薛老三当了入侵的死敌,这时,吴公子、紫寒将军,近在敌人咫尺,他自然要发枪相阻。

入得屋来,薛老三知屋上那人用不得机枪,心下陡然一松,两枪袭来,他肩头微晃,脚下一个错步,便避了开来。

薛老三方才被毒蛇老汪逼得狠了,险些丧命,这会儿见老汪还得理不让人,心下火起,便待动作,谁成想双耳呼呼劲风传来,原来墙上的两大高手已然攻到。

Ps:薛向抱拳笑道:“江南想要月票,所以才派我出来耍趟把式,大伙儿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总之,一定要支持才是啊,我耍把式的机会肯定不多了,都要做大官的人了,懒得动手了,诸位,这机会来之不易,一定请支持啊,最后,我薛老三把话撂这儿,有票不投的,我就去找他单练!”

杀进分类前十,明天三章!!!

第三百七十一章无题

却说薛向刚轰塌大门,飞扑进屋,巨大的轰鸣声让张卫东、陈太忠瞬间惊醒,记起了自己的指责,当下,二人一个对眼,便从两丈有余的高墙上,飞扑而下。

此刻,入侵的薛老三的本事,这二位已然全然了解,即便这二位对自己的国术本事,再是自负,这会儿却也不得不承认单打独斗,绝对敌不过此人,再者,眼下敌我关系明确,更兼职责所系,再讲什么江湖道义,就是迂腐。

是以,这二位根本不顾什么国术圈子的规矩,招呼也不打一声,便猛攻而来。

薛老三进得门来,警惕便提到了最高,先前老汪对他的阻击,让他再也不敢小视这个“一门双政局,两代五中委”的吴家。

此刻,耳畔风起,薛老三便知道高墙上的那两位高手杀到。

呼呼的劲风,几乎扯出音爆来,国术前辈有言,双拳不敌四手,背后必是杀招,薛老三虽艺高人胆大,也不会傻到硬接,但见他右脚高高抬起,猛地一脚踏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脚落坑陷,他身子立时如电光般射出书迷。

张卫东陈太忠骇然变色,他二位居高临下攻来,五米高的下坠速度,加上俯冲之力,可谓是快比奔雷,谁成想就是这般速度,势在必得的一击竟也落空。

好在这二位皆是顶尖国手,临敌经验也极是丰富,一击不中,二人顺势变招。紧接着,朝薛老三攻了过来。

但见张卫东粗粗的脖子。猛然竖起,头颅高昂!双手大开,起伏不定,右腿猛然跺地,左脚前垫。整个人宛若仙鹤凌空,冲着薛老三就急掠而来。霎那间,他双拳微曲,拳骨坟起。宛若鹤嘴,肱二头肌猛然颤动,刚猛无俦的劲力陡生,直直朝已然转过头来的薛老三击来。张卫东好似飞扑的仙鹤,左手鹤嘴暗藏羽下,引而不攻,右手鹤嘴。闪电般朝薛老三咽喉啄来。

张卫东这一手,正是形意拳里有名的上三形,鹤形拳,之所以鹤形拳,能列出上三形,贯因他能与虎形合击。清末岭南一带的国术大师黄飞鸿,便以这虎鹤双形,打遍潮汕!

薛老三识得厉害,知道张卫东攻来的鹤嘴是虚,隐在肋下的另一只鹤啄才是杀招。只等自己一个应对不当,那鹤啄立时能化作虎爪。一式虎鹤双形,准得攻来。

却说薛老三艺成有年,虽然他从未讲这国术当作什么了不起的技艺,毕竟他当初学艺,只不过是为了斗殴,及至大成,也不过做了强身健体的手段,真正对国术生出敬意,还是在他薛老三踏入宗师之境后。

一入次境,薛老三才真真理解为什么这锤炼身体、研究搏杀的手段,为什么能被冠之以国术的称谓,原来这本手段练到顶峰,几乎已经超脱了凡人。

像他薛老三步入宗师之境后,降蟒伏虎,几如探囊取物,强大的体力,耐力,已然打破真正的医学、生理极限,对自己身体的了解,掌控程度,更是到了入微的地步,强大的感知能力,恐怖的听觉、视觉,以及那玄而又玄的警兆自生的能力,哪里是普通人能有的?

而最让薛老三震撼的还是,那劲流周虚,法御万物的神奇。

登上这国术的绝巅后,薛向真的兴奋得难以自已,想迫切地知道自己的本事到底有多大,可类似降蟒伏虎这种粗傻笨拙之举,已经让薛老三生不出丁点兴趣,他想做的就是,找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好好打上一架。

这个念头生起,他便想起了师傅老顾!在他印象里,自己的本事好像一直没超过老顾,至少,从来没有真正制住老顾。

谁成想,当时,他一个电话拨过去,兴高采烈地跟老顾讲了他如今的种种奇异,让老顾飞过来,他要再请教一二。当时,老顾听了愣了半晌,没有说话,良久之后,吐出一句“你小子天下无敌了,就想弑师灭祖啊,比,比,比个屁”,就把电话撂了。

是以,好多年了,薛老三再没有丝毫兴奋的感觉,他这种寂寞,简直比陈太忠还来得强烈。

而这会儿,见了张卫东的架子,他不怒反喜,终于遇着对手了。

却说张卫东一式鹤嘴闪电般朝薛老三咽喉啄来,薛老三不闪不避,大吼一声,身体微微前倾,背部肌肉坟起,一根脊椎,宛若拉满的弓弦,右手握拳,一记搬拦捶,沿着眉峰和脐下三寸的竖线,笔直摔了出去,正好砸在张卫东攻来的鹤嘴上。

薛向一拳攻来,张卫东喜形于色,暗道此人中计,藏在肋下的鹤啄,刚要化作虎掌攻来,谁成想鹤嘴遇到搬拦捶,竟如过电一般,一股巨力袭来,将他身子击得后退了十数步。

张卫东大惊失色,他艺成以来,这身横练的铁布衫,几乎是他趟平江湖的压箱底功夫,便是陈太忠这种太极拳练到登峰造极的大国手,对上他张某人,也没有奈何,便是陈太忠使出云手缠绵,张卫东一身蛮力和充沛的体能,亦能跟陈太忠一直对耗下去。

可以说,他这具身体,几乎到了斧石不侵的地步,别说被拳头对拳头,就是让人用铁棍钢刀砍在身上,也不过是在上面留下道白印。可如今,那人一拳轰来,自己识得厉害,已然收力,那人十成力道被卸去大半,竟还让他骨指酥麻,浑身直颤,这该是何等本事!!

却说薛向一拳击退张卫东,陈太忠的拳头也到了,他使出的竟也是一记太极拳里的搬拦捶,论中正平和,架子方正,陈太忠这手可远远胜过了薛老三从顾长刀那处学来的野路子货。

当然,顾长刀的太极拳自然也是秘手。只不过再是秘手,对上陈家沟这太极拳的发源地的嫡系传人。自然就有些不够看了。

陈太忠曲跨,躬身,右拳握锤,左掌引弓,一锤砸出似慢非慢,不快而快,直直朝薛老三那式已然用老的搬拦捶手肘处砸去,似要一锤砸烂薛老三的锤柄。

陈太忠一锤砸来。薛老三招式果老,看似避无可避,熟料,薛老三左脚画圆扫开,右手锤形陡变,左肩微沉,搬拦捶竟愣生生被他化作揽雀尾。接住了陈太忠砸来的锤头。

彭的一声闷响,仿佛大锤砸上了闷鼓,两人一招交过,皆退了开来,薛老三这手临时变招,纯是防御。自然伤不得陈太忠。

“这也路子太极拳,竟也让尊驾练出这等威能,倒让我这陈家沟的嫡传惭愧汗颜!”

陈太忠忽地说出话来,他这番话却是肺腑之言,明明对方使得太极拳破漏多多。刚中无柔,柔中失刚。偏生威力绝大,让他这妙到毫巅的一锤竟然落空。

“废什么话,老陈,老张,这家伙是在逃犯,和我有仇,丫竟敢擅闯我吴家,给老子把他腿打折。”

不待薛向接口,吴公子竟然抢着开腔了,他对薛老三本就恨之入骨,如今薛老三竟敢赤裸裸杀到他吴家来,这简直是在挑战吴家的煌煌威严,这简直是在打他老吴家的脸,吴公子如何能不愤怒,他几乎忘记了是因为他先惹了薛老三,人家才被迫还击的。不过,吴公子倒还没失去理智,敢让这二位直接将薛老三打死!

却说吴公子发言后,紫寒将军并不反对,直远远冲陈太忠、张卫东一点头,显然是让这二人按着吴公子的吩咐看,原来紫寒将军也被薛向的肆无忌惮激怒了。要说吴公子和紫寒将军都是那肆无忌惮,骄狂跋扈之辈,这种人最不忍不得的就是别人比他还张狂,尤其是这张狂的对象,竟是他们自己。

紫寒将军令下,陈太忠、张卫东立时熄了比武较技的心思,同陈太忠对视一眼,心意互达。

但见张卫东大吼一声,脖子猛然粗胀,浑身如打了气球一般,胀大不少,结实的淡绿军装亦被寸寸震裂,大脚猛地顿地,地板现出老大个深坑,他双腿如犁,深深犁进地里,身子如老牛漫步一般,一步一步朝薛向挪去,每行一步,他脸上的气血便充盈一分,而原本平整圆滑的青石地板铺就的地面,已然被他犁出两道深槽。

而张卫东行进途中,薛老三不丁不部站立,既然吴公子不逃,他也乐得和这两位顶尖高手,试试手段,而张卫东施展手段时,他也并不出手打断,就是要看看这位外家拳顶尖人物的硬气功,到底练到何种程度。

薛向不动,陈太忠亦是不动,他已经知道薛老三的厉害,这人一路野把式的揽雀尾,竟能敌住陈家老祖陈长兴改良的秘手搬拦捶,他若还敢大意,简直就是自寻死路。而此前那股自忖天下无敌的劲头,在遭遇了眼前这个人后,早已被陈太忠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甚至都怀疑眼前这家伙是不是已经到了传说中的那个境界。

嗬!

张卫东终于欺到薛向身前,一拳挥出,猎猎拳风,宛若夹杂虎豹雷音,而就在此时,陈太忠一式八步赶缠,竟后发先至,出手便是他最拿手的云手,朝薛老三肩头按来。

薛老三左手食指中指并拢,以指破掌,直直朝陈太忠的大掌戳来,右手竟也如陈太忠一般,使出一记云手,朝张卫东通红如钵的拳头按来。

啪!彭!

一声脆响,薛老三的手掌按在了张卫东的拳头上,一股巨力袭来,竟压他退后一步,而陈太忠的云手竟真到了化境,无论他两根利比刀锋的指头如何变换,却始终被陈太忠的大掌稳稳压住!

“缠丝劲!!!”

薛向大喝一声!原来这时,薛老三两只指头,只觉被缠在棉花堆里,丝毫不着力,而要脱指而出时,

“不错!今天若不是公子有命,说不得还得请你喝上几杯,不过,你目无法纪,冲击军事保护单位,罪有应得,也怨不得我们胜之不武,到时。会给你个痛快!”

自陈太忠艺成以来,凡被他这缠丝劲缠住的。除了这张卫东,就没一个能全身而退的!当然,陈太忠自然知道眼前的薛老三强国张卫东太多,但在他看来,这位妖孽般的年轻人极是强到逆天,他也自忖能缠住片刻,再加上已经使出全力的张卫东的全力攻击,一刚一柔。刚柔相济之下,眼前这人自然绝无幸理,是以,他才口出诳言!

薛向正待接口,忽地耳边传来,密密麻麻地踢踏声,他听觉灵敏。知道是大部队杀到了,显然方才的枪战,暴露了这边的情势。

薛老三再不敢耽搁,虽然他知道这大部队还在数百米开外,可长枪林立之下,他纵是打破虚空。见得神明,只怕也难以脱身,况且,他冲击吴家,是做了全盘考量的。自然要把所有的影响,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是以。脚步声一起,他就熄了较技的心思。

但见他左手二指忽然化指为掌,左肩微沉,皮毛陡乍,一股巨力便由掌而发,生生挣脱了陈太忠的缠丝劲,紧接着,一掌按在陈太忠肩头,竟一把破碎了地板,将陈太忠双脚深深按进了泥里。

陈太忠主要休息太极,乃是内家拳,身体强度本就比不过修习外家拳的张卫东,薛向这一下,痛得他脸蛋都扭曲了。

薛向一掌按下陈太忠,另一掌云手亦使出缠丝劲,他的缠丝劲较之陈太忠简直有若云泥之别,张卫东这双能开山裂石的双拳,被薛向缠丝劲拿住,竟是再挪不动分毫,忽地,薛老三大手拿住张卫东的一只拳头,皮毛乍起,劲力外吐,张卫东一只拳头中间陡然陷下一块儿,痛得他仰天惨嚎一声,差点儿崩了气血。

要说薛向这手大有名堂,乃是揽雀尾中的杀招,普通化劲高手练习此招,需用一块厚厚的豆腐盖在青砖上,一掌下去,豆腐无损,青砖四分五裂,才算艺成。

要说薛老三对这二位实在是没下杀手,一来,知道这二位的军人身份,来此看家护院乃是职责所系,二来,同为国术传承一脉,能练到此种程度,可谓凤毛麟角,他自然不愿摧折栋梁。

却说薛老三杀招克敌,再不耽搁,又是一招香河渡相,身子如箭矢般,腾出十米开外,直奔吴公子去了。

不错,他只击退陈、张二人,就是为了腾出空当,制住吴公子,制住快要失控的局面!

“老铁枪,大关刀,还看热闹!!!”

薛向一步趟出,陈太忠忽然猛喝出声来。

“来啦,好家伙,今天我们两个老不死的算是遇着活的传奇啦!”

屋里一声苍老浑厚的声音喊出,紧接着,一杆丈二长的寒铁钢枪,从黑黝黝的堂屋直射而出,雷霆般的朝薛老三射来!

铁枪方出得堂来,黑漆漆的堂间,陡然又是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是啊,实在是没想到,快百年了吧,孙禄堂死后,这年轻人当是百年中的第一人,不过传奇是否真的神奇,我老刀把子还未见过,今天正好用他试试我的大关刀!”

薛向一脚踏在铁枪尖上,将铁枪头踢得倒转,直直插在了墙壁上,几乎将半米宽厚的墙壁扎穿。

未几,堂间说话的两人终于现出真容来,竟是一光头,一黑发的老者,看容貌俱是五十出头模样,但薛老三知道国术修习到化劲的程度,迟缓衰老乃是本能,显然,这二位恐怕也是花甲之上的年纪。

脚步声愈急,薛老三更没功夫跟这两位老前辈亮万报号的扯皮,大步迈开,照直冲吴公子奔了过去。

就在这时,黑发老者手持一柄数十斤重的大关刀,从天而降,兜头朝薛老三劈来,裹挟的劲风,荡得薛老三修长的催发高高扬起。

薛老三脚下错步,身子微偏,两指修长雪白的指头霍然伸出,竟稳稳夹住了大关刀的刀锋,那黑发老者奋然发力,薛老三两指骤红,那黑发老者胀红了老脸,竟微挪动分毫。

这黑发老者先前还扬言要薛向这传奇宗师试试他的大关刀,言语间,似乎很是不信国术宗师能强过自己多少,可这时,薛老三两根指头伸出,他才知道为什么前辈先贤会对国术宗师推崇若神,为什么国术自先秦发端,至晚清,这两千年间,竟没有宗师出世。

想必晚清之际,国术宗师扎堆出现,也是华夏文明面对西洋火枪,决死一纵下,才爆发出的惊人潜力的结果。

此时,黑发老者真的是深深被薛老三震撼了。

薛老三钳住黑发老者的大关刀,正待使力,忽然耳边劲风又起。

原来光头老者已然取回含铁枪点到,张卫东并陈太忠,也从身后含恨扑到。

忽然,眼下之局,竟成四大化劲高手,合围薛老三的局面!

枪到,拳到,掌到,

狭小的地方,已被合围的薛老三已是避无可避,眼见着就是身死志消的局面。

薛老三大喝一声,气血如浪涌至双指,喀嚓一声,大关刀,竟生生被他拗断一块!

Ps:本来今天是想把这个情节结束的,可是一想到书评区的留言,太阳穴就突突直跳。其实写这段儿时,我就打好了雨伞,做好了挨喷的准备,谁知道,竟然下的是暴雨,我这十块钱的雨伞竟没顶住。

我要说的,那些喷我的同志们,你们是在看官道,请进入官道构建的世界体系,我知道国术在现实中不可能这么厉害,但家言,夸张是必须的,另外,从文章的开头,一步步,我身不由已地把薛向塑造成了一个国术通神的高手。记住,是一步步,并不是突兀的说他如何如何厉害,在这本书的世界体系里,自然是合理的。

另外,国术从来都不是这本书的主线,就想女主一样,国术所占的篇幅放到这本书完本,几乎是微不足道的,我就不知道我一写这个,某些人就跳脚,站出来,说作者傻x!

还有,说薛老三犯二,冲击吴家如何如何不合理,老大,情节都没完,你怎么知道会不合理,我自问写书追求的是自圆其说。我故事都没完,你就站出来乱说一通。

再者,吴公子这号人,也只正面抽他管用,记住,他不在官场!在萧山卷收尾的关头,还不结束吴公子是不可能的。

最后,我不写吴公子挨抽时,你们说薛向软蛋,我反击,你又说薛向犯二,到底,还让不让写!

套句诸葛丞相最无底线的自辩:你说我不行,你行你上啊!

好了,正文超过五千字了,不算犯戒!

生气啊!!!!!!!

第三百七十二章 回廊小院咽夕阳

薛向拗断大关刀,双指持了刀锋向后急插,尖锐的刀锋掠过陈太忠攻来的手掌,划过张卫东轰来的拳风,最后叮一声脆响,刀锋点在光头老者捅来的寒铁钢枪上,可谓一招破尽万法,将三人的攻击,尽数化解。

薛老三一招逼退三人,惊骇欲绝的黑发老者持了大关刀又砍了过来,而背后三人又再次杀到,此时,四人合力,威力绝对成十倍的叠加。

国术到底不是神通,除了速度、力量之外,凭借的就是技巧。

可再讲技巧,战阵搏杀,也脱不开双拳难敌死手,墙角必然遭殃的规律。

眼下薛老三面对的情况就是如此,他双拳要敌八掌,且已被四人合围,可以说比逼到墙角的情势还要险恶,因为前后左右,四面八方浑没遮拦,正是兵法上说的死地。

眼见着情势已经危机到了极点,忽地,薛老三扬起脖子,如白猿啸月,猛吸一口气,背脊急速震颤,双手一个大太极架子支开,一招如风似闭,竟用双手同时接住了势必泰山的大关刀,和迅疾如电的钢枪。

彭的一声,薛老三背脊也结结实实地挨了张卫东一拳,和陈太忠一掌,顿时,衣衫尽裂,如蝶飞舞,背脊上现出一道白印,和一道红痕,剧痛传来,薛老三这神经坚韧到极点的家伙,也忍不住皱眉。

却说薛老三皱眉霎那,张卫东,陈太忠相视一眼。尽皆骇然。

原来这二位自家事自己知,张卫东这拳可以说含怒而发。使出了十二成的力道,别说是人背脊,就是块钢板也得打出个深坑来,他自忖硬气功练到顶峰,挨上如此力道的一掌,也得重伤当场,可眼前的薛老三受了一掌,竟只留下道白印。简直就违反了常理。

张卫东不明道理,陈太忠却知道怎么回事儿,因为他使得是内家拳,劲力内吐,直攻血脉,骨络,他曾经用蛮牛试过掌力。一掌下去,蛮牛表皮无损,头骨尽裂而亡。

可眼下,他一掌拍在薛老三背脊上,直若拍中了块打了滑的鲤鱼脊,滑不留手。劲力吐出,竟丝毫绝不到受力,显然被薛老三用他所不知的高明手段给化解了。

却说薛老三之所以选择硬接这两掌,纯是为了应对这一刀一枪,毕竟人的身体锤炼得再厉害。也比不得利器,尤其是利器操持在这化劲高手手中。杀伤力简直大的惊人。

却说薛老三一招如风似闭使出,一股强大的螺旋劲顺着刀锋、枪柄盘旋而上,光头老者和黑发老头双手巨震,霎那间虎口震裂,鲜血长流,一刀一枪已然齐齐落在薛老三手中。

就在这时,蹭的一声响,薛老三浑身毛孔瞬间乍起,胸腔急速干瘪,脑袋竟在间不容发之际,楞楞生生偏出了一寸,蹭的一声轻响,火热的子弹从薛老三颈部划过,带走一块皮肉,漏出深深地槽痕,诡异的是,却不见丝毫血迹,原来此处血流竟被薛老三生生控住,若是普通人,早已血流如注。

但薛老三,终究是受创了,多少年了,薛老三自己都不清楚了,艺成以来,能从他身上带走皮肉的,今遭还是第一次。

薛老三终于火了,抬手一杆长枪,便嗖的一下,划破天际,去势如电,朝屋顶飞去。

薛老三恼火没恼火,老汪不知道,老汪只知道自己今天简直就是跟鬼神在作战,这种感觉已经无法言传了,他虽不修习国术,却见识过国术的厉害,在他看来,张卫东、陈太忠这二位已经代表了国术的最高水准,虽然厉害,却也不是无敌,他一枪在手,绝对无惧。

可眼下,场中那人简直就不是人,自己的杀手锏,双枪齐射,都没拿下,后来甚至动了机枪,仍旧没将此人留住。而就在方才,他屏住呼吸,集中了所有注意力,甚至在那人朝吴公子,紫寒将军扑去时,都未出枪阻拦,便是为了寻求时机,一枪绝杀,而方才,老汪自忖是到了最佳时机,那人劲力已泄,四面受攻,精神和注意力已然全部从屋顶上涣散开来,所以,老汪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子弹出膛的霎那,老汪便知道这一枪有了,那人必死无疑,这是发出成千上万发子弹,练出的明悟。

可谁成想,老汪自忖这必得一枪,竟也叫薛老三给逼了开来,惊得老汪在房顶上站起身来。

老汪正惊骇莫名之际,天际一名长枪,如电光般刺到,未及他反应过来,尖锐的枪头,竟直直射中他那把特制步枪的枪口,生生将枪口钻裂不说,枪杆忽地一颤,直直打中老汪的背脊,将老汪从七八米高的屋檐上打落下来,直直栽进了花池里,再没了声息。

却说薛老三一招天外飞仙,解决了最大的隐患,一把断了头的大关刀,亦被他抬手掷出,直直从正欲惊慌而逃的吴公子肋下穿过,擦着皮肉,刺破衣服,将吴公子钉在了墙上。

接着,薛老三甩开八极拳的架子,劲运周身,猛地一跺脚,大地似乎都颤了几颤,肩头猛沉,脊椎大筋绷直,身子如箭矢般射了出去,将一拳攻来的张卫东给靠得飞出了十多米撞折了颗碗口粗细的桦木,昏死过去。

一记铁山靠得势,薛老三又是连跺三脚,身子如螺球般高速急转,先后砸中了光头老者和黑发老头,这二位玩儿器械的,一身本事原本就在兵刃上,此时,兵刃已失,比之张卫东的横练自然更有不如,轻松被薛向撞飞,还未落地,就直接昏迷,幸亏薛老三出手留情,让这二位也跌进了花坛里,没摔在青石砖上,跌去半条命。

最后一脚踏出,薛向才朝陈太忠砸来。要说薛老三全力施为,速度实在太快。他接连撞飞三人,陈太忠太极架子才摆开!

薛向接连撞飞三人,陈太忠浑身的皮毛都乍起了,他双手如有千钧,屈身蹲跨,胸中似揽日抱月,正是太极拳秘手里极高明的单掌托天,乃是卸力御力的绝招。曾经陈太忠在乡间,用这招,直接把发疯冲来的蛮牛按进了泥里,眼下薛老三乃是汹汹,他自忖能接得住。

可哪成想,薛老三光溜溜的脊背如山似海,碾压而来的时候。陈太忠双手竟然摊之不开,一下子被撞进怀里,顶飞在了墙上,砸得吐了口血,软软倒地。

要说万事万物皆有法度,这太极拳也一样。能借力御力,但这借与御也有限度,一头蛮牛在限度之内,自能掌御,可泰山压顶而来。别说陈太忠,就是陈长兴。杨露禅之辈俯身,只怕也无可抵御。

这番变故,说来话长,其实从薛老三轰塌老吴家大门,到击晕老吴家四大护院,也不过堪堪一分钟不到。

国术到底不比武术,杀伐之间,最是凌厉快捷,眼见着脚步声越来越密,薛老三几个大步跨到紫寒将军身边,提了老爷子朝大门奔来,单手擒起两扇大门,在倚着两墙放了,做出开门状,接着提了紫寒将军,一脚蹬在墙壁上,身子凭空窜起二米有余,紧接着,又是一脚,身子又蹿出米余,他一手勾住墙檐,提着紫寒将军在墙头放好,自个儿也在墙头坐了,伸手弹进裤兜掏出包烟来,弹出两根,一并含在嘴里点燃,末了,将一支烟递到了紫寒将军嘴边。

夕阳快要咽下最后一口气,晚风悠扬如歌,胡同里的两排垂柳,游丝惹絮,这本是绝美的景致,可耳边越来越急地踢踏如雨的脚步声,挟带冲天而来的肃杀,将这回廊小院咽夕阳的恬静,给冲了个干净。

薛向伸手将一只烟递了过去,紫寒将军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抽一口道:“没想到安远同志家,竟降下个武曲星啊,你小子就是生不逢时,战争年代,就你这本事,指定青云直上!”

紫寒将军似乎好无惊惧,竟突然扯起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来。

薛老三似乎也不着急,喷口烟道:“貌似我现在升得也不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紫寒将军像我这个年纪,正在给首长当警卫员吧!”

紫寒将军面皮一僵,冷道:“知不知道你今天的行为,会有什么下场,冲击军事禁区,我看杀头也尽够的!”

“喏,紫寒将军的部队来得挺快,一会儿我就跟他们走,看看是不是真得杀头的罪过!”

远处一个排的全副武装的精干部队已经疾驰杀到,刀出鞘,枪上肩,显然方才这边的枪声,惊动了上面,毕竟京畿重地,别说老吴家这等军事重点保护单位,就是四九城街心里响一声枪,只怕也得当作头等大事来抓。

这会儿,带队的官长满头大汗,不住地催促着快快,又过瞬息,终于到得老吴家门外,拿官长便开始布置起战术指令,真个是如临大敌。

“咻!!!”

薛老三打个口哨。

这时,众人才发现墙头坐着两人,其中一位竟还是自己的首长!

Ps:反响强烈,国术以后就不出现了,本来是打算热血一把,看效果,真是装×装成了傻×,马上结束这段情节,回归主线!

书评一般只看不回,除开直接发问的,书友们对本书有希冀,对情节设置有想法,但我也有自己的安排,所以会兼顾书友意见,您看现在景物描写少了吧?段落也越发短了吧!节奏也快了很多!

我一直在改进,或许不是很明显,但请相信,我一直在前进!

晚上还有一章,嗯,以后会很少在章末加东西,我安心码字,您安静看书!

有啥不满意,发个帖子,江南再结合自身慢慢改进!

另更新时间会尽快稳定,且容江南准备2天!

第三百七十三章 无惧因

那带队官长瞅见紫寒将军,赶紧立正敬礼,”报告首长,听到这边有枪声,我们警备三支队火速赶到,请首长指示!!!”

紫寒将军喷一口烟雾,深深瞅薛老三一眼,他真想喝令这些将士将这肆无忌惮的小子拿下,再抽上一万鞭子,以解心头之恨。

可紫寒将军知道不能!

如果说,先前薛向一脚踢翻大门,猛地冲进门来时,紫寒将军如吴公子一般,可谓是惊怒之余,已然恨不得弄死姓薛的,因为薛向的举动,绝对是对老吴家的最大挑衅。可此念头方生,紫寒将军心头忽又生起一丝疑惑,这疑惑飞速扩大,渐成明悟。

原来,紫寒将军疑惑薛老三为何敢不管不顾地冲上门来,毕竟他和眼前的这个缺德兼刺儿头小子,打过不止一次交道,甚至吴公子在背后弄得那些事儿,他虽未直接参与,却也在背后推手助力不少。

如此三番五次下来,薛老三是龙是蛇,是伶俐鬼还是傻蛋,紫寒将军简直太清楚不过了!一个如此聪明的家伙,怎么会不管不顾冲击老吴家,生生送上这么一个天大把柄,毕竟老吴家不比寻常门第,可以说隐隐代表着一个团体的脸面,这个脸面岂是那么好落的。

就算老薛家再是今非昔比,就算再多党内元老赞他“党内英俊”,如此挑战整个团体的家伙,从来就不会有好下场。

显然,薛老三敢干了。就不会不藏有后手!

这是紫寒将军的判断,他甚至都想到了薛老三敢在这个时候下手。定然也和自家大哥临时外出有关!

虽然紫寒将军在薛老三冲破门庭的霎那,就想了这许多,并不代表他不敢动姓薛的!

没错,姓薛的有后手防备老吴家把事情闹大,难道光凭老吴家自己的能量还收拾不了一个蛮横小子么?这便是紫寒将军在薛老三破门霎那间生出的想法,是以吴公子呵斥张卫东、陈太忠将薛老三腿打瘸,紫寒将军并未出言制止。

既然都不愿把事情闹大,那就硬桥硬马的对招呗!至少一分钟前。紫寒将军是成竹在胸的,这回,他真打算让姓薛的好看,即便是打瘸了,料来薛安远也说不出个不是来,毕竟老吴家有顾忌,他老薛家就没顾忌?

谁叫薛老三干的这事儿。传出去,就得千夫所指!且这千夫,还是当道衮衮诸公。

谁成想双方一过手,薛老三竟生猛得一塌糊涂,简直就是人形机器人,看得紫寒将军这百战沙场的老将后脊梁骨都阵阵发凉。他手下这两员干将,可是八百万国防军中并驾齐驱的第一高手,谁成想遇上薛老三竟是如婴孩敌于成人,完全不是抗手,尔后。吴老数十年前收束在身边的两员干将都拎着兵刃出马了,四大高手合围。再加屋顶上的枪王之王出手,竟还是让薛老三数招之间,全部放倒。

面对如此武力,紫寒将军隐隐有些后悔,惹上这年轻人,即便最后老薛家败亡,有薛老三这种人物,谁睡觉能安心?

淡淡烟雾缭绕,紫寒将军盯着薛老三这张小白脸,心念白转,他知道自己一声令下,一个排的士兵,绝对能留下此人,可他更知道,留下薛老三前,自己保管也难全身而退,都到这地步了,这小子不达目的,又怎肯干休。

他相信自己一声令下后,这家伙一准能抓了自己做盾牌,上演四九城最轰动的一幕,尔后,老薛家,老吴家同归于尽!

“请首长指示!”

见紫寒将军只顾抽烟,底下的带队官长再次出言请示了。

紫寒将军掐灭烟头,按在了青瓦上,大手一挥:“都下去吧,没事儿,刚才是小张,小陈,小汪他们几个较艺呢!”

得了这解释,带队官长终于松了口气,毕竟若是真让敌人潜伏到这儿了,岂不是说他前后的哨卡是纸扎的防线,这还能有他的好?

再者,紫寒将军的解释,带队官长也是深信不疑的,因为同属一个单位,他自然知道张卫东、陈太忠以及毒蛇老汪的非凡本领,这几位较艺也是常有的事儿,只是今天的动静儿实在是大了点儿,瞧这一排弹孔,待会儿肯定又得大修。不过,眼下首长在此,想来是首长想考校他们本事,好胜之下,都拼了命!

带队官长自以为想到合乎情理的解释,并窥破了张卫东几人的心理,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一个敬礼,并带着大部队小跑归去。

见带队官长率队退去,薛老三心头也长舒了口气。可以说,事情发展到如今,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

说起来,他也是国术通神后,对自己本事产生了莫可名状的信心后,才有了独闯老吴家的想法,毕竟眼下已经到了不冲突不行了的地步。

这吴公子不比时剑飞、江朝天,那二位到底是体制中人,即便阴人,也有底线,且相对薛老三而言,这二位还要顾全个公子哥的脸面。

可这吴公子实在就是狗皮膏药外加臭狗屎,黏上就叫你脱不得身,他是又粘又臭。因着,他不在体制内,浑没这么多讲究,组织根本无法约束这种人,他就没这许多顾虑,可偏他又是吴家公子,天生就有强大的借势能力。

薛老三对上他,可以说,只有挨打没有反手的能力,即便是反手,也不过是干掉他下面的爪牙,可只要老吴家在,这些爪牙,吴公子是要多少,有多少,薛老三砍完一拨,他能再来十拨,更不提,这吴公子行事无底线,又在暗处,各种阴招,损招,层出不穷,可谓是防不胜防!

就拿今次,他家伙用韩国人诈骗萧山政府来说,这招数,他薛老三开始都没窥破,若不是有个神通广大的伯父,薛老三这回就栽定了,八十万巨款的损失,不管他曾经立过多打功勋,按照党内,功是功,过是过的章程,弄不好他薛某人这回就得一蹶难振。

如此种种,薛老三激愤之余,也就生出了硬闯老吴家的心思,对付吴公子这种咬一口缩进龟壳的家伙,只有一种办法,就是击碎他自以为牢不可破的龟壳,只有让他觉得龟壳再不是他的绝对保护伞,这家伙才会彻底老实!

是以,薛老三一查清吴老出门视察,就奔着老吴家,奔着吴公子来了!

但这奔来,原本是打算暗取,毕竟薛向知道老吴家是何门第,若他登门闹事,传出去绝对是轩然大波,毕竟这是对整个团体尊严的挑战。

是以,薛老三心头还是持了凭据的,谁成想他对自己的国术实在太自信了,自以为能越过层层警戒,直插核心,结果,叫潜伏高手老汪这枚暗哨,在数百米开外给发现了。

发现了不说,还直接响了枪,让这暗取,便作明攻。

亏得薛老三使出十成本事,在最后关头击破老吴家的最后防线,提了紫寒将军,到得墙头,将这暴露的危机,又掐死在摇篮里。

“你接下来想怎么办?总不会想让我老头子在这儿陪你一直待到明天天亮吧,即使待到明天天亮又能如何,你真以为驱走了他们,你干的好事儿,就能一直隐下去?”

晚风骤凉,紫寒将军的声音似乎比这晚风还要冰冷。

“威胁我?”薛老三笑笑,道:“我还就不怕这个,我为什么来此,彼此心知肚明,老将军真想把事情闹大,我薛某人奉陪到底!”说话儿,薛老三掏出昨夜凌晨录的两张口供,拍进紫寒将军怀里。

紫寒将军瞟了一眼,便将纸折团扯碎,其实,这会儿,他早猜出定是吴公子先前跟他说的那事儿露了,要不然姓薛的岂会如此突兀的杀到。再一想,姓薛的敢不管不顾的杀到老吴家,手中焉能没有底牌,底牌便是吴公子干的那堆破事儿留下的小辫子,让人家攥住了。

其实,吴公子和薛老三斗法,上层大佬们其实也有耳闻,毕竟辽东前阵子的风波不算小,不过到底当了小孩子家家的斗气,谁也懒得多投注注意力于其上罢了。

可如今,吴公子使人在辽东诈骗八十万,谁再怎么肯为老吴家说话,只怕也不能说小儿辈瞎胡闹了吧。

这年月的八十万,可实实在在是笔巨款!!!

有此凭据,难怪姓薛的敢打上门来,毕竟薛老三冲击老吴家,是泼天罪过,可老吴家自己这事儿抖出去,也不成体统,更何况后者是前者因,前者是后者果,若真闹到当道诸公那里去,感情因素朝哪边偏,更是可以想见的。

更不提,薛向原本就是党内俊杰,吴公子一花花纨绔,一在组织内,一在组织外,若是姓薛的再打悲情牌,将前番几次吴公子的糗事儿陡出来,紫寒将军甚至不敢预测冲突的最后结果。

况且,他本人也是深深掺和进去了的,按吴公子的脾性,危机关头,抖落出他这个二爷爷来自救,几乎是可以预想的!

想想吧,此事若真摊开来,他一个五六十的老前辈,还处心积虑去算计后辈,先不说大佬们如何看他,就是他自己羞也先羞死了。

PS:晚安!在此承诺,最迟周四稳定更新,江南继续码字!争取明天晚上六点前更新一章!

第三百七十四章 只要美元

紫寒将军知道眼下的事儿难办了,闹大显然不符合吴家人的利益,尽管吴家人此次跟这小子硬碰,又吃了个天大的亏,丢了天大的脸面,可在这小子一人前丢脸面,总好过在京城大家族中传为笑柄得好!

此刻,紫寒将军是又急又气,恨不得一头栽倒下去,昏死过去才好!

“说吧,你小子到底想怎样?”

紫寒将军狠狠朝墙下吐一口吐沫,冷声道。

显然,他并没傻到认为撕碎了这两页口供,就能将证据毁了,毕竟人还在薛老三手里,这样的口供要多少有多少。若是只有那韩国人一人还好,偏偏还有吴公子身边的跟班韩中信,这是赖陡赖不掉的事儿!

紫寒将军松口,薛老三可谓是彻底松了这口气,说实话,这次突袭,已然脱离了掌控,亏得紫寒将军此时在家,若是吴公子一人在,强攻之下,引来众多侍卫,说不得那家伙即使被拿住,也不管不顾地和他薛某人死拼。

毕竟这会儿薛老三算是想明白了,吴公子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朝自己下手,因为当初他和吴公子的梁子并不太深,吴公子这阴狠性子更不会为陈坤那两根指头,和他薛老三过不去,显然,吴公子是在为长远考虑。

既然吴公子如是想了,若是被薛老三暗里拿住,说不得还会服软,可若真是今天这番强攻闹出惊天动静后,吴公子必然会和他薛老三死拼到底。因为他料定薛老三必然不敢伤他性命,闹大了。薛老三这官儿是绝对当不成了,算是彻底达到了他的目的。

至于,老吴家的利益如何,多半就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毕竟这会儿,吴公子定然会让家族利益让位他个人利益,薛老三可是他的心病!

好在有紫寒将军在场,这老头虽然也是火爆性子。到底是明白人,知道闹大了,薛老三没好下场,他吴家人弊端更大!

且薛老三料准了,吴家人设计他薛某人的事儿,必然是吴公子瞒着吴老爷子出的手,毕竟吴老何等身份和眼见。薛向这种小字辈就是再能跳,也入不得他的法眼。而按常理度,这位心胸狭窄又和自己又私怨的吴家二爷必然是出了手的,毕竟张春林那等省委大员,决计不是吴公子这种小辈能使动的。

有了这种认知,薛老三跟紫寒将军对抗起来。自然大占上风,一个知道轻重、识得大体的老将军,自然比吴公子这种私心自用、好用斗狠的家伙,好对付!

“老将军这是明知故问,我千里迢迢上门拜访。总不至于是真得仰慕你老吴家的高名吧?谁自己做过什么,谁心里有数?”

薛老三一根烟抽完。又掏出两根,眼见着就要插进嘴里,如先前一般一并点燃,紫寒将军忽地一挥手:“别给老子上,先前气忘记了,吃了你小子一嘴口水!”

“我也没说给你抽,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儿!”

说话儿,薛老三真就把两根香烟一并点燃,自个儿有滋有味地两根联抽起来,看得紫寒将军直翻白眼。

“行了,你小子乖乖退回去,把人给老子放了,你今天冲击我老吴家的事儿,我就当没发生过!”

紫寒将军终于忍不住了,先挑起了戏肉,毕竟夜色渐临,晚风犹凉,他老先生今时不比往日,养尊处优得惯了,自然受不得严寒,加之,此处高绝,他自个儿上想下也下不去,又不好开口央求眼前这混小子,只得出言,希望快些结束谈判。

薛向冷笑,道:“老将军打白匪,鬼子,打得忘了时候吧,对我也做起这没本买卖来了,我千里迢迢丢下正事儿不管,就为了踹翻您两扇大门?”

紫寒将军刚要瞪眼,薛向又道:“天色已晚,咱们废话少说,一句话,谁做了什么,就该承担什么,我若是真不尊敬吴老,干嘛亲自登门,直接把这两张纸递到中央就是,相信时逢变局,自然有人乐得主持公道!”

薛向说到尊敬吴老时,紫寒将军便忍不住要喝骂出口,毕竟你小子连吴家大门都踹翻了,这会儿又说尊敬吴老,这不是讥讽么?

可待薛向一句话说完,紫寒将军彻底无声了。

因为薛向这语带威胁的话,确确实实点明了一层道理,那就是人家薛家人,确实可以走正规渠道,将这两张所谓口供上递,凭借薛家人的能量,绝对能递到最上层,压根儿犯不着亲自打上门来,递给他老吴家把柄。

至于,薛家人为什么没这样做,紫寒将军转瞬便想通了,无非还是顾忌名声,担心斗争扩大化,毕竟党内留下好斗的名声是绝对不好的,更何况薛军委上升势头明显,更需要团结同志。

当然,事儿可以这样想,这个理儿,老吴家得认!毕竟,老薛家真横了心,把事情捅开,老薛家最多在重大佬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却也只伤个皮毛,但老吴家只怕就掉得大,因为薛老三那四字“时逢变局”,实在是点透了如今的敏感局势。

一念至此,紫寒将军心下一紧一松,紧的是,彻底被姓薛的拿住了,弄不好,这小王八蛋登门打脸后,还得狮子大开口,松的是,幸亏这小王八蛋识得轻重,没把事情往大里闹,弄不好,大哥受创,他吴某人成笑柄,更可怖的是,换届年,老吴家面对全面压力,恐怕真就掉得大!

“行了,今儿个的事儿,算是公子做得过火了,你薛小子有容人雅量,我这儿待他谢了!”

紫寒将军几乎是强忍着恶心,说出这番话的,“容人雅量”来形容这小王八蛋,比之花容月貌形容无盐、东施之辈有何异?

“既然老将军发话了,我遵命就是,被吴公子骗去的八十三万,我就不提了,五十万美金,还请紫寒将军立时划拨给萧山县人民政府财政局,这是财政局的账号!”

说话儿,薛老三从兜里又掏出个纸条,拍进紫寒将军手里,末了,还加上句“这个您别又扯了,扯了我还真就记不住上面的账号”。

此刻紫寒将军的老脸,可谓是应了他的名字又紫又寒,捏得手里的纸条咯咯作响,似乎真恨不能将之揉碎!

“薛小子,你别欺人太甚,人到你们手里了,那笔钱定然也被你们抢回去了,大家两清,你竟敢在我这儿狮子大开口,不怕风大扇了舌头,五十万美金,你当老子是印钞票的!!!”

紫寒将军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这番话的,毕竟生平第一次被人讹上头来,他这刚强性子还真受不了。

“当着明人不说暗话,那八十多万,我压根儿没见着,听说那两家伙在逃窜途中,给丢了,后来去找,再没找着,见不着钱,我在萧山的事儿就平不了,实在不行,我就在儿等吴老回来了,相信他老人家肯定会为主持公道的!”

薛老三这谎话可谓说得白日见鬼,朴成性恨不得一见毛有财就大叫“毛哥救命”,那钱的下落,当即就被毛有财两耳光给扇出来了,立时就被掘了出来。不过,这会儿薛老三逮着老吴家这蛤蟆,死活就得攥出泡尿来。

“你!”

紫寒将军大喝一声,拍案而起,谁成想气急之下,忘了置身何处,一个大动作,差点没栽下墙去,亏得薛老三手快,一把将他薅住。

“老将军别激动,气大伤身不知道?”

薛老三一边劝人紫寒将军别生气,一边却又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好在紫寒将军知道这小子是傻脾性,索性制住了心潮,道:“既然是亏了你八十万人民币,我们赔人民币就是,干甚非要美元,这不是强人所难!”

紫寒将军确实最怕吴老知晓此事,他和吴公子瞒着吴老收拾薛老三不是一回两回了,这回乱子又惹得这般大,恰好他又盼着更进一步,生怕老爷子知道,彻底对他死心,不带他玩儿了,也只得咬牙,让姓薛的宰上一刀,在他看来,这小王八蛋闹这么大阵势,打上门来,不咬下一口,是万不会松嘴的。

是以,老爷子对赔钱咬着牙应承了,但姓薛的要美元,他就难以接受了。

薛向道:“老将军,这可怨不着我,谁叫您那位好孙子要想出这么个怪招呢,他拿美元去掉我,我是信以为真,已经报到省里去了,到时,省里找我要美元,我这儿没有,也就只有把那韩国人往省里一塞,那韩国人到了省里,再胡乱吐出些什么,恐怕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非美元不可?”硕大的白炽露灯下,紫寒将军一张老脸阴冷的快滴出水来。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职责所系,还望见谅!”薛老三含笑看着他,丝毫不肯松口。

“给你!!!”

紫寒将军吐出这俩字,便跳下墙去,薛老三后发先至,半空中便稳稳将他拿住,单手微震,一记云手使出,借力御力之下,紫寒将军便轻轻落了地。

第三百七十五章 公子夜奔

啪的一下,紫寒将军挂了电话,冷眼瞧着薛老三:“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是彼此都满意!”说话儿,薛老三便朝堂外行去。

原来,方才薛向提着紫寒将军下得墙来,便径直随他进了堂屋。老吴家豪宅广大,屋宇众多,人口自然不少,不过此间是前院,为接待之用,妇孺孩童,几乎不可能来此,便是外出也有后门,是以,这边动静虽极大,也无人过来观望,毕竟老吴家这等门第,谁也不会担心真有人闯进来,因此,这会儿,除了前院的这几位,老吴家倒是无人知晓有人入侵。

而紫寒将军至此,正是打电话叫人给钱,按说紫寒将军一个军人,哪里来得美元,还不是找他那个宝贝外孙,京城最大的外汇蛇头。

薛老三敢讹老吴家美元,也正是印准了有陈坤的存在,这点美元对老吴家来说,不算什么。再者说,他也不是纯属无理取闹,而是弄不回美元,真得出叉子,毕竟萧山这笔外商投资,省外汇局已经报备,到时,没有美金,这就是虚报,而但凡涉及外汇的,罪名就没有小的。

是以,薛老三也就不得不攀扯紫寒将军硬接。

果然,紫寒将军一个电话过去,事情很快搞定了。不过,薛老三不知道的是,这五十万对陈坤来说,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小意思,而是天大的意思。

薛老三确实高估了陈某人的能量,和时下国内黑市的外汇容量。五十万元几乎是陈坤一年上头的吞吐指标,若非紫寒将军说得严厉。陈坤真想撂了挑子,携款外套。毕竟人家陈某人辛辛苦苦,孜孜不倦地倒腾,三年多下来,所有身家也就这个数儿,一家伙让薛老三给端了个精光。

薛向倒不忙着确认,资金是否倒账,毕竟外汇汇兑。最耗时间,他只知道紫寒将军不敢也没骗自己的必要就行了。

却说薛老三跨出堂内,吴公子还倚在墙头忽忽大睡。

原来,先前薛老三一招天外飞雪,掷出半截大关刀,从吴公子腰间,穿衣而过。将这家伙钉在了墙上,谁成想这一刀来的太过突然,吴公子又是个正宗的衙内公子,摇小扇子耍弄阴谋行,好勇斗狠论胆气,尚且不如陈坤。见识了薛老三的无双武力,再对上这裹挟劲风而来的大关刀,当时吴公子脑子里就剩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我死定了”,一刀霍然穿衣而过。这家伙就吓昏过去了。

薛老三陪紫寒将军进门之际,吴公子还昏睡不行。这会儿,议定正事儿,薛老三径直奔他来了,谁成想吴公子竟还在昏睡,且这昏睡似乎已然化作酣睡,这家伙睡得酣然有声,嘴角竟还溢出涎水来了。

“嗨嗨,我说,醒醒,醒醒!”

薛老三伸手将大关刀从墙里抽出来,拍打着吴公子耳光,将他弄醒过来。

“啊!!!!”

一醒过来的吴公子,瞅见身侧的薛老三,便跟死了亲娘老子一般,扯着嗓子杀猪似的嚎叫。

一声叫喊未歇,吴公子的脖子便被薛老三一把掐住,腔子里只发出嗬嗬叫声。

“薛向,货讫两清,你想干什么!!!”

紫寒将军冲出门来,勃然变色。

“两清了么?”

薛老三回头笑问,忽地,伸出手掌闪电般赏了吴公子俩耳光,冷笑道:“这才算清了,公子同志,欢迎你继续来找我麻烦!”

说话儿,薛老三松了手,大步朝门边步去。

紫寒将军倚在门上不住颤抖,大手按在腰间,试了试几下,终究没有将枪套打开。。

“啊!!!”

紫寒将军正惊怒交集之际,吴公子又杀猪似的惨嚎起来。

紫寒将军慌忙奔至近前,察看吴公子的脸蛋,生怕薛向下了重手,他倒不是担心吴公子疼痛,而是生怕吴公子脸颊红肿难愈,届时,吴老问询起来,没法遮掩,因为地上的败坏青石板路,墙上的弹孔,以及下人的嘴角,紫寒将军有的是办法遮掩得风雨不透,毕竟吴老也不怎么关心这些琐碎,可吴公子要是出了毛病,吴老焉能不察?

紫寒将军伸手掰开吴公子捂住的脸蛋,拿眼去瞧,但见光滑如玉的脸蛋儿,依旧光滑白皙,没见丝毫受创痕迹。

但吴公子杀猪般地惨嚎,似乎越来越见凄厉。紫寒将军陡然想到薛老三如鬼神般的国术本领,心下大骇,生怕这小王八蛋下了暗手,毕竟他不比吴公子这种毛头小子,江湖轶事,他多有耳闻,像那种“有人得罪国术高手,被人用暗手震坏脐下三寸的经络,数日后暴毙”的段子,他更是没少听。

一惊之下,紫寒将军慌忙招呼人用水泼醒吴家四大护院!

要说这几人伤得都不重,薛向一股气皆是奔着吴公子来的,对这几位尽忠职守的国术一脉,并未下杀手,除了那位屋顶上对他险些造成死亡杀机的神枪手,被他用枪杆打下屋顶,摔了个不轻外,这几位也就是气血鼓胀,被震晕过去,此外,也就张卫东拳骨碎裂一块,陈太忠太极拳硬抗薛老三铁山靠,被薛老三略施薄惩,撞得吐了口血,总体说来,伤得都不重,将养几月便能尽复旧观。

是以,这会儿几盆水一泼,这几位都转醒过来,慌忙朝紫寒将军奔来,生怕首长出了意外,己身罪责难逃。

却说这几位都得近前,方要嘘寒问暖,诚惶诚恐一番,却被紫寒将军沉着脸止住:“行了,快看看公子到底怎么了!”说罢,又将薛老三临走牵摔了吴公子俩耳光的事儿说了。

四人都是顶尖国术高手,陈太忠更是内家拳大行家,一听紫寒将军说完,再看吴公子的症状,便知道怎么回事儿,倒抽口凉气,道:“好狠的手段,公子怎么惹上这么个人!”

“别废话,赶紧说重点!”

紫寒将军心情很不好,也就顾不着礼贤下士了。

陈太忠一凛,道:“首长,公子这是被那人用暗劲震坏了筋膜,皮肤和骨头都没事儿!”

紫寒将军气急败坏道:“什么筋膜,肉馍的,我不想知道,我就想知道公子这伤该怎么治,该怎么止痛!”

陈太忠先不搭言,一使眼神,张卫东伸手固住吴公子双手,陈太忠伸手在吴公子脸上缓慢搓揉片刻,便将手拿开,吴公子惨叫立止。

吴公子刚要张口喝骂,陈太忠抢先道:“公子,千万别说话!”

吴公子赶忙闭了嘴,他虽不知道陈太忠此言何意,但料定与先前薛老三那两巴掌有关。

要说薛老三给他吴公子两巴掌,吴公子该是屈辱非凡,毕竟长这么大,尽是他给别人耳光了,谁敢动他一下,可今次被薛老三掌掴了,吴公子却没觉得屈辱,倒不是吴公子觉得薛老三本就高他一等,以上凌下,乃是正常,实乃是吴公子被这汹涌而来的剧痛,折磨得忘记了什么是屈辱。

那种痛彻骨髓的感觉,吴公子是宁死也不愿再尝了。

是以,此刻,陈太忠一出言叫他别说话,他立时老实地闭了嘴。

陈太忠急道:“公子你这是被他用劲震伤了筋膜,不可大喜大悲……”

陈太忠话至此处,被紫寒将军打断了:“啥玩意儿,这一掌震得连心理活动都管住了,这是国术还是妖法?”

陈太忠慌忙道:“首长,我说不能大喜大悲,是因为大喜大悲容易让人大笑大哭,公子现在的情形,只要面目表情稍微激烈,就会扯动筋膜,再次疼痛难挡,我方才只是用劲力让公子的表情的恢复了正常,若是公子大笑,乃至张大嘴巴大声说话,只怕方才的剧痛又会袭来!”

吴公子听得瞪圆了眼睛,方要惊得张大嘴巴,忽地,想起陈太忠说的可怖处,立时伸手捂了嘴,继而,豆大的眼泪,便从眼眶哗啦啦全下来了,吴公子实在太委屈了,眼里肚里全是泪,欺负人也没这么欺负得吧,连哭笑他娘的都管。

尽管这会儿,吴公子委屈,悲痛万分,脸上还得强忍住摆出副面冷似冰的死人脸,他实在是太憋屈了。

“太忠,既然你知道原由,定然也知道治法儿,总不能公子这一辈子就不哭不笑地过着吧?”

紫寒将军点出了关键,吴公子捂住嘴巴,眼泪巴巴地,脑袋点得成了啄米小鸡,他从没像此刻,觉得他这二爷爷有这么好的,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

陈太忠道:“治当然能治,但筋膜这玩意儿,说不重要,正常医疗,根本就不提他,可说重要,那实在是太重要了,一个出意外,那真就得痛苦一辈子!”

眼见紫寒将军变色,吴公子不住眨眼,陈太忠不敢耽搁,急忙道:“严重是严重,我这儿有祖传的药膏,熬些给公子贴上,三年保管痊愈,只是这三年之内……”

陈太忠话至此处,便打住了,可谁都知道他话的未尽之意。

这会儿,紫寒将军心头冰凉一片,他实在是太惊骇那小王八蛋整人的法门儿,细细一想,还有些后怕,要是那小王八蛋给自己也来上一巴掌,这日子还过是不过。

紫寒将军正神游间,吴公子一抹眼泪,微微张口嘴唇,从腔子里发声道:“二爷爷,我要出国,今夜就走,这国内是没法儿待了。”

说话儿,吴公子扯着陈太忠,就朝门外行去。

第三百七十六章 稳固后方

吴公子真是被薛老三骇破胆了,说实话,他以前一直对自己表弟陈坤如此畏惧薛老三,很是不屑,今次,见了薛老三惊天武力,和发起疯来的不管不顾,吴公子简直后脊梁骨就没有过温度。

这会儿,再听说自己三年不得大哭大笑,吴公子简直悲从中来,竟想到了去国别居,在他想来,以后是没法儿对付薛老三了,待得薛老三步步高升,他吴某人越发不是对手了,将来注定也是在四九城待不住了,不如早早去国外适应生活是正经。

吴公子幼年显贵,及至成人,几乎就没遭遇过挫折,此种人一旦遭逢巨变,承受能力就格外差,至于毅力、恒心什么的,更是不从曾在半点儿,就像他此刻悲观到极点,便想到去国离乡,待得心绪平复,这家伙一准儿会念想起四九城的好来。

且按下吴公子的遭遇不表,单说吴公子扯着能给他治伤的陈太忠去后,紫寒将军又沉着脸下了几条命令。

其一,今天闹出的动静儿,对外一致是,张卫东等人比武较技。

其二,赶紧修复习武较技时,留下的破败。

其三,任何人敢乱言乱传者,军法无情!

其实,紫寒将军比之薛老三更担心今天的事儿破漏,他担心诸位大佬知悉吴公子阴谋薛向的事儿,更担心吴老知道他也搅合进去了,是以,吴公子这会儿一走,他简直松了大口气。一番严令下,势必将此番波折。遮掩得风雨不透。

却说紫寒将军一番戒令方才下罢,叮铃铃,堂内的电话响了!

………………

叮铃铃,叮铃铃……

施用瞅了瞅周明方,淡黄的台灯下,后者不住揉着老腰,抬眼一扫,施用会意。拾起了电话,那边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啪的一声,施用面现狂喜,惊道:“成了!”

“什么成了!”

周明方一脸的灰败,今天一天,可将他折腾得不轻。

施用急道:“薛书记那边成了。刚才萧山县的毛副县长打电话来说,建行周行长通知他萧山户头上有五十万美金的应收款,划到他们行里的外汇处了,另外,毛副县长还说薛书记给他去电了,让他安排那个韩国人继续投资!”

施用一句话没说完。周明方便蹭得站起身来,待施用说完,他一巴掌拍在床头桌上:“好小子,就没他不敢干的,他娘的。要是给他屁股后边装上火箭,这小子就敢探月啊!!!”

施用呵呵陪笑。末了,又道:“这下好了,咱们明个儿就去找姓肖的,看他还敢不敢这么狂,这回,咱非好好看看他到底是啥脸色!”

周明方眉头一扬,“干嘛要明儿个,现在就去!”

“可您的腰?”施用劝道。

“腰?腰咋的?瞧瞧,好消息一来,百病全消,瞧瞧,杠杠的了!”说话儿,周明方还故意扭动几下。

“都这点儿了,姓肖的恐怕下班了?”

施用倒不是不愿去,而是不愿再往返来回瞎折腾,今儿一天他陪着周明方往姓肖的办公室来回可是跑了足足五趟。

“放心,打听过了,姓肖的今晚有大动作,老小子嫌今天的戏没唱够,明儿个还想接着来,这会儿,肯定在招呼他的那帮狂犬们,商议着明天该怎么吠!”

说话儿,周明方便大步迈出门去。

周明方和施用赶到辽东日报大楼时,已是傍晚六点十分。

辽东日报,是辽东省委省政府的主要宣传阵地,可谓是政府喉舌,舆论导向,辽东日报的销量有行政命令护持,自然是独树一帜,报社有了效益,自然最先考虑自己的利益,是以,辽东日报大楼修得那叫一个气派,足足六层高楼,占地百余亩,较之宣传部另一重要喉舌广播电台可谓是气派了不止一点半点,不知让多少人眼红。

周明方来此,要找的那姓肖的,正是辽东日报的主编肖日明。

原来,今日一早,施用便慌慌张张捧着张报纸,撞进了办公室,周明方抽过报纸一瞧,头版头条用黑色标语印着《利欲熏心逐外汇,百万财政成草灰》,再细细瞧去,整篇文章虽充斥着指摘,嘲讽之词,可对萧山县被骗细节,简直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宛若亲见。

周明方何等人物,这报纸一入眼,便知道是那边的连环招,毕竟他接到报纸的时候,薛向刚从花原出发往京城,走了不到四个小时,距离韩国人从花原逃窜也不过一夜功夫,那边显然还未收到韩国人被捕的消息,就迫不及待地发动了第二招——搅动舆论!

果然,当天周明方这行署专员办公室就接到了无数问询情况的电话,有省府的,有省委的,甚至还有中央外汇局的。

按说朴成性落网,被骗款项业已追回,周明方完全可以如实回话,可薛向临走前跟他讲了,让周明方先遮应一天,他一定得把这笔账做圆满。圆满,圆满,问题显然还在这五十万美元上,这帮来电话的,基本上都是盯着美元的。

毕竟招商引资,引来骗子无论如何都是丑闻,更难以接受的,这眼看着到口袋的外汇竟然成了假的。这个结果,省府大佬自然难以接受,说不得就得给萧山降下雷霆。

是以,薛老三才火速前往京城平事儿,也顺道收拾吴公子,出出心中这口恶气。

正因为有薛向这番交待,周明方才费劲心力,将一众大佬的问话给遮掩了过去,紧接着,便直奔着火点——辽东日报编辑部来了。

很明显,薛向到底办不办得成事儿,需要多久时间把事儿办成,都得两说,周明方自然不能看着辽东日报上窜下跳地再四处引火,更何况,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周某人可以完全直斥辽东日报在做假新闻。

毕竟朴成性已经被控制住了,这韩成子庐又没停工,让朴成性在韩成子庐的地头露露脸,这篇报道,便不攻自破。

周明方便是存了这个心思来的辽阳,尔后,径直赶到辽东日报大楼,奔了总编室,寻了总编肖日明,便直言这篇稿子出处有误,报道不失,希望肖日明能在明天登个声明。

原本周明方是想让肖日明在声明后,再登个道歉信的,可一想辽东日报的招牌,再想肖日明这位总编乃是省委宣传部副部长,也是堂堂正厅级干部,所以,这念头便被按死了,毕竟谁都要点脸面。

周明方没想到的是,他惦记着给肖日明留脸面,肖日明却恨不得拿他周某人的脸面扫地。

原来周明方今天上午就到了,确也见着了肖日明,本来周明方好声好气地分析道理,谁成想肖日明是一会儿接电话,一会儿见打电话,简直把他周某人当了透明的。

周明方方待发火儿,肖日明笑了,礼貌地道歉,说有个会,让周明方稍后,具体问题会后再研究。

于是,周明方就只得老老实实在肖日明办公室等着,这一等就是两三个小时,他饿得实在受不了了,便待离开肖社长办公室,谁成想肖社长满脸酒气,睡眼朦胧地又到了,周明方只得又忍饥挨饿地,陪姓肖的转回去。

哪知道姓肖的在办公室刚落了座儿,便有人来汇报工作了,肖社长倒是礼貌地再请周专员稍后,便开始自顾自哼哼啊啊地批评起下属来,眼见周明方不耐烦了,肖社长便道两个小时后,他会抽出专门时间,听周专员汇报问题。

周明方强忍着怒气,撤出门来,和施用寻了个地儿,对付了几口,又灌了几口大碗茶,瞅瞅时间到了,便又奔肖日明办公室来了,谁成想这次周明方竟是连门也不曾进得,便被堵住了,肖日明秘书直接挡驾,说肖社长正在和省委领导通电话,听候领导指示,恐怕得个把小时,让周明方一个小时后再来。

周明方何等样人,哪里不知道姓肖的在作弄自己,不过,他也是实在没辙了,姓肖的愿意玩儿,他陪着玩儿就是,九十九拜都拜了,不差这一哆嗦,他倒要看看姓肖的到底有多少花样儿,看看姓肖的脸皮到底多厚,敢把他这堂堂行署专员耍弄到何种境地。

结果,周明方就彻底见识了一回奇葩官员,这位肖社长是真就没拿他这堂堂行署专员、辽东有数干部当回事儿,往返折腾了他五次,均以各式理由让他稍等,直到最后一次,周明方实在受不了这闲气了,一脚洞穿肖日明办公室大门,结果,这回得了准信儿,肖社长正在主持明天头版头条策划大会。

碰上这事儿,周明方是彻底没辙了,只得在辽阳寻了一招待所住下,一来,看能不能等来薛向的消息,二来,实在无可阻挡,他就干脆直赴省委,将整件事儿说明白,毕竟萧山将骗子抓了人赃俱获,没造成多大的经济损失,省委大佬再是心疼那莫须有的外汇,料来也给不了多重的处罚。

谁成想,他这儿还没躺下,薛老三那边的捷报就频传而至!

这回,周专员打定主意,要把从肖社长那儿受的闲气一股脑儿还回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七十七章 句号

“周专员,您不能进,不能进,肖社长正在开会呢……”

肖日明秘书一叠声地阻拦,边说话儿,边不住后退。

“我知道肖社长挺忙,这不,我这儿都在门外晃悠一天了,不过,这回可是真出了大事儿,事关你们肖社长前途命运,你若硬要拦着,回头真出了事儿,是你替你们肖社长兜着?”

周明方大步急行,洪亮的声音在宽宽的走廊里回荡。

忽然,砰的一声响,周明方抢身撞开了办公室大门,宽阔的梨木大门砸在雪白的墙面上,嗡嗡直响。

大门撞开霎那,端居主座的肖日明刚发完言,正端了茶杯准备喝茶,一声巨响,宛若惊雷,心怀阴私之辈有几个胆大如斗的,这位肖社长也一样胆薄,惊惧之下,茶杯直直摔在了桌面上,哗哗茶水立时洒了一裤裆。

“周明方你到底想干什么!”肖日明拍案而起。

实事求是地说,论级别,他和周明方平级,可真要论辽东政坛的地位,他尚且不及周明方。毕竟周明方是辽东一地诸侯,乃是含金量最高的正厅级干部之一,算是踏入了仕途的快车道。

这肖日明先前敢对周明方用汇报一词,便可见其张狂,这会儿恼怒之下,更是当着与会众人之面,直呼周明方之名讳,更可见这位是压根儿就没把周明方当作平级干部。

肖日明声音大,熟料周明方嗓门更大。“姓肖的,你说老子干啥?你他娘的在省报上胡登瞎写。老子来找你反应情况,你狗r的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一会儿接见这个,一会儿巡视那里,当老子是空气啊,姓肖的,你他娘的今儿个要是不跟老子说清楚。老子就把官司打到省委去,我倒要去省委问问,到底是谁给你姓肖的权力,可以罔顾事实,胡编乱造一通,破坏了萧山招商引资的大局,老子跟你拼命……”

周明方乍做狮子吼。满室众人简直惊呆了,便是施用也吓绿了脸,在他记忆里,自家这位领导最是温文尔雅,粗话都很少说,更别提脏话。可这会儿,自家领导骂起人来,真不比乡下被偷了鸡的老太太差。

要说周明方这番喝骂,一半是真为撒气,一半是为表演。前者很好理解,毕竟就算是个刚入行的小科员被自家领导这么折腾四五回。只怕也得冷脸,更别说周明方这等大员,而之所以说是表演,则是因为周明方认为眼下是绝好时机,正好将肖日明的阴私公之于众,他不怕事儿大,就怕事儿不大,反正这会儿最后的窟窿也堵住了,某些窝在后边的人还想看好戏,那他周某人就唱一出大戏就是。

肖日明简直被周明方吓懵了,他是真不知道先前这位还被自己耍得团团转的周专员,何以转瞬间老猫化虎,竟敢冲自己龇牙了。

“明方同志,有话好好说,有什么问题,到我办公室再反应,在这里大吵大叫做甚,是不是有失体统?”

有些人就是如此,凌弱畏强,肖日明显然就在此列,这家伙这会儿并不认为周明方捏住了自己什么把柄,但面对狂躁的周明方,他依然选择不正面对抗。

周明方眼睛扫中会议桌上的排版的明天报纸的样板,大手一挥,“没啥好说的,你肖日明愿意折腾,就可着劲儿的折腾吧,不过,我把话撂这儿,明天你不登文道歉,我周明方改姓!”

哗!

这话说得实在劲爆,不像是地区大员,反倒似江湖混混斗狠,可就是这番决然狠话出口,也挑起了肖日明的火气。

在肖日明看来,周明方方才那话纯属虚张声势,萧山县的情况他可是太清楚了,那位半年前在京城亲切接待过他贵胄公子亲自打电话交办的事儿,焉能有假,除非那位公子疯了,逗自己玩儿,再说,事情若非如那位公子所言,周明方今番伏低做小,一而再,再而三,来寻自己做甚,显然这会儿是见软得不行,就想玩儿硬的,虚张声势,真当他肖某人好糊弄!

一念至此,砰的一声,肖日明便将茶杯掼在了地上,“辽东日报,省委喉舌,舆论导向,如何报道,还轮不到你地方政府指手画脚,滚,马上滚,看我叫不叫……”

谁成想肖日明一句话未完,他秘书急速撞进门来,不待身子停稳,便喊开了:“社长,孔部长来电话,让您马上去接!”

“什么事儿,没见我在开会!”肖日明不耐烦地道。

秘书口中的孔部长,正是省委宣传部部长孔英杰,乃是肖日明的顶头上司,按理来说,顶头上司召唤,肖日明不管在干什么,都得十万火急地奔过去,毕竟领导无小事。

其实,要是平时,肖日明这会儿也一准儿不管不顾地奔了过去,可这会儿,他正跟周明方叫号,再加上报社的一众要员皆在场中,他若着紧接电话,弄不好,别人准得以为他肖某人怂了,除此以外,肖日明最大的底气,还是因为接上了吴公子的头儿,在他想来,靠上了吴家人,便算有了组织,有了组织的人就有了底气,就该有自己的体统、尊严,干嘛要阿谀这么个眼见就能取而代之的上官。

细说来,吴公子也是害人,这货自打遥控丁龙跟薛向斗争失败后,非但没有后缩,反而变本加厉了。省委一级的大佬,他吴公子出身虽好,却终究有些够不上,毕竟那一级的人物,哪个不是心明眼亮,手眼通天之辈,何须向他一介黄口小儿假以颜色。

是以,吴公子就把主要精力放在省厅一级的官员上,可以说,为了结识上这帮大员,吴公子真是头拱地的做了回刘备刘皇叔,礼贤下士至极,胸脯险些没给拍烂了,成绩到底不俗。毕竟吴公子再不济,可吴家是明眼人都见得着的大树,有些根基浅薄者,要找组织,吴家人陡然出现,绝对是大旱望见云霓,肖日明便是如此上船的。

可肖日明哪里知道吴公子挂了吴家人的名头,却游离于吴家人组织之外,眼下,这货只顾着奔逃,压根儿就忘了被他掉在半空中的肖日明等人。

这会儿,肖日明浑然不知,反倒将这会儿恐怕已经飞到大西洋那头的吴公子,作了最后的靠山,气势雄张已极。

那秘书何曾见过肖日明这样,唬了一愣,直到肖日明再次咳嗽,他才回过神来,急道:“听孔部长说,好像是白省长下得什么指示,我也只听了大概!”

白省长,正是辽东省府一号白建明,肖日明就是再张狂,也不敢在这位面前炸刺!

白建明徽号刚一亮出,肖日明哪里还敢玩儿矜持,拔脚方欲起步,谁成想办公室那台装饰多过实用的电话响了。

肖日明犹豫片刻,一把将电话接了起来:“喂,我是肖日明!”

肖日明刚自报完家门,电话那边便有一道夹着浓浓威严的男中音传来:“肖日明同志,我是白建明,我想请问你一下,今天的辽东日报头版头条,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是报道说萧山的那个韩商投资是骗子么,怎么我刚刚接到萧山县人民政府打来电话,邀请我去参加一周后的,韩成子庐落成仪式!”

白建明的声音极大,这会儿电话的隔音效果本就极差,兼之此刻屋内静得针落可闻,是以,白建明的话,众人皆一字不落地听在耳里,齐齐变色。

肖日明一扫周明方,后者毅然不惧,直直盯着他。这会儿,周明方自然知道那位薛书记隔空又发招了!

“省长,我得到的消息,绝对是真,我敢对我们日报做出的报道打保票,我想萧山县的某些人大概是畏惧惩罚,弄虚作假,诓骗领导吧?”

说完,肖日明得意一瞟周明方,他越来越相信这是周明方和萧山县唱得双簧,欲图拖延时间,寻求补救。

谁成想,肖日明的话音方落,那边的白省长就炸了:“保票,保票,不知道你肖日明拿什么做保票,我看你纯是拍脑袋做决定,拍胸脯干工作,人家萧山县招商引资来的那笔外汇,已经通过花原建行汇兑进了省外汇局,我看你肖日明是唯恐天下不乱,省里刚有起色的招商引资工作,让你这么一拍胸脯,立时被搅成了一锅粥,外商反响强烈,你等着吧!”

话至此处,但听啪的一声,那边的电话挂了。

一句出自威严白省长的“你等着吧”,简直如九天降下的雷霆,劈中了肖日明,后者呆立半晌,会议室众人走得只剩了周明方和施用后,这位才猛然惊醒,发疯也是地拨着号码。

很快电话又通了,不待那边出声,肖日明一叠声喊出:“吴,吴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好的,你这边已经得手了么……”

肖日明完全懵了,浑然不顾周明方、施用在侧,什么阴私都敢朝外蹦。

未几,那边传来一道苍老声音:“这里没有吴公子,你打错了,再见!”

啪的一声,那边又挂了电话!

不错,接电话的正是刚安排完掩盖薛向入侵工作的紫寒将军,老头子一听慌里慌张喊“吴公子”,就知道是辽东那边的烂摊子,这会儿,吴公子自己都没影儿了,“死无对证”的麻烦事儿,他自然是有多远踢多远。

一阵急促的嘟嘟忙音传来,攸的一下,肖日明松了电话,面朝周明方软软倒地:“周……周专员,救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七十八章 石破天惊的话

斜阳透过斑驳脱落的窗棱,直直照在薛向的小床上,薛老三翻个身,拿枕头往脸上一搭,遮住直入的阳光。

他太累了,真是太累了,薛老三从没觉得自己有这么累过,当然,这累不是身累,而是心累,想来薛老三一身铜皮铁骨,便是扛上三天三夜麻包,也未必会累,只是眼下操心的事儿,实在太多,他虽把权力,把责任都分配给了身边的几位得力同僚,可千条溪流归大海,最后汇报、反馈,总得归到他这儿来,桩桩件件的事儿过心,他能不累么。

再加上萧山如今如日初升,光芒万丈,来此考察、学习的外地机关、人民团地,兄弟县市班子,甚至上级领导,可谓数不胜数。

大多数,薛向可以让费书记和钟县长去遮应,可上级领导往往知道萧山内情,一句“薛书记忙得很呐”,他就得颠颠儿赶来,免得给人留下跋扈印象,是以,这隔三差五地迎来送往,攀亲套旧,也让薛老三烦不胜烦。

就拿今天早上来说,省长白建明出席了萧山县韩成子庐落成仪式,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一番话讲完,又和朴成性,以及萧山县班子成员一一握手问好,水也没喝上一口,便打道回府了。

白省长是来匆匆,去匆匆,可光为迎接他到来,萧山县做了多少准备工作,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薛老三都没嘴说了。一周前,他通过电话遥控钟伯韬向省政府发出邀请。邀请省长莅临辽东第一个中韩合作项目。

因着萧山紧靠两韩,随着时间的推移。辽东和两韩的经济往来势必密切起来,薛向料定这么个有开创性的合作韩成子庐,一定能引来白省长,顺便也彻底洗刷萧山县遭骗的“谣言”。

果然,白省长到了!

白省长是何等人物,一省政府首脑,他的到来自然是萧山,乃至花原政治生活中的头等大事。不光萧山县紧锣密鼓,便是得了通知的花原地区行署也从上到下一通忙乱。

薛向更是被折腾的脚打后脑勺,光是净街清道儿,都花了足足三天,说实话,薛老三是相当反对这种形式主义的,可这次他薛书记反对无效。上有花原地委的命令不说,下面的萧山县委班子成员也齐齐要求认真做好接待工作,还有体谅他薛书记的,甚至说出了薛书记不愿干,完全可以歇歇嘛,当然敢说此话的除了廖国友这个薛老三铁杆。再无他人。

就这么着,薛老三打叠起精神,主持了接待事项,白省长轻飘飘而来,轻飘飘而去。没带来一片云彩,却留下满地狼藉。

却说。除了这白省长,地委一干大员自然一个不落地全跟到了萧山,白省长走了,这帮人却硬是在萧山大吃大喝了一顿,便是地委陈书记这个老烟锅,也调侃了一句“早听说你们萧山县委的食堂,快赶上慈禧太后的御膳房了,今儿个得沾沾光”,吓得萧山县委一干人无人敢应声,倒是薛老三厚着脸皮接了一句“一般一般,天下第三”,一句俏皮话,总算将这尴尬遮掩了过去。

说起来,现如今的萧山县委,属于卫齐名、俞定中定下的那一套,早被剥了个干净,偏偏就是这食堂的那一套,被留了下来,不是没有人打算把这套儿也去了,来迎合薛书记,谁成想这马屁拍到了马脚上,薛书记便便是个享乐主义份子,他一直无家无业,睡得也简单,喝得也普通,谁在将他这这唯一可以聊以自慰的“吃”给破了,难不成逼薛书记去做和尚。

就这么着,食堂这一套还是被保留了下来,薛老三并不是那种爱整形式和清廉到苛刻的家伙,在他看来官员都是人,都有各种欲望,萧山县如果是真没干好,大伙儿就都辛苦点儿可以,可现如今萧山县折腾得红红火火,若是还要消减待遇和各方面福利,那大伙儿干事业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恐怕又得被提出来了,大话空话套话都会说,可薛向到底知道大伙儿都不是圣人,本性和老农无异,苦干就为了收获,这收获可以是成就感,可以是升官的政绩,当然更可以是各种享受。

下午一点,送走陈建、周明方等人后,薛向便回了这办公室,他实在是累透了,只想支起床来,睡上一会儿,哪成想,他床刚铺好,朴成性又到了。

说到这韩国人,也是倒霉鬼,韩中信被放走之后,这家伙却被萧山县政府生生留了下来!

也是没办法,萧山县为摆平所谓的被骗谣言风波,也就只有用这朴成性做脸。原本,朴成性是死活不愿意的,毕竟他在这个东方大国遭遇的一切,实在让他记忆犹新,更有甚者,那晚险些丢了性命,让他真真是心有余悸。

奈何,他朴某人现在在萧山政府眼里,再不是什么浑身冒油的大肥鸭,而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棍,尤其是那位毛副县长恨不得一天揍他八回,哪里有朴成性选择的余地,弄到最后,到底也给他挂了个韩成子庐总经理的名头。

当然,薛向御人,向来是恩威并重,再者,这韩成子庐可不是薛向为了顾全颜面,才咬牙决定修建到底的。原来,那位吴公子有了前两次设计薛向失败的经历,这次,再阴谋薛向,所选所设计谋,自然力求完美,这个所谓韩成子庐,倒还真不是吴公子瞎杜撰的,乃是他精心从韩国劫取而来的,甚是包括朴成性口中的那个韩成子研究会在韩国也是存在的。

是以,薛向决议修建完善这个韩成子庐,就是为了弄假成真,让朴成性真去韩国拉客!

当然,俗话说,使功不如使过,但前提是,这犯过之人,得怀有愧疚之心,显然,对朴成性这种无原则无底线的韩国混混,愧疚这玩意儿早被他丢进太平洋了,薛向自然不会用这招。不过,到韩国那边招揽生意,确实还需要朴成性伸手,毕竟他是地头蛇。

因此,薛向就用了招“使过不如使利”,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朴成性千里迢迢来到中土,求得不就是个利嘛。是以,最后薛向让钟伯韬以萧山县政府的名义,和朴成性牵了份保密合同,合同规定了韩成子庐的收益有他朴某人百分之一。

果然,财帛动人心,有了这手,朴成性算是死心塌地了,这不,今天奠基仪式一结束,吃罢中午饭,他便来寻薛向,要求赴韩引客,朴成性如此热心,薛向自无不可,便派了毛有财随他去花原,再让花原到外事办办理相应出境入境证件……

却说,薛向没想到的是,韩成子在韩国果然是大热文化,朴成性东渡归国,把相关影像和考据资料,一朝发布而出,萧山的那个韩成子庐顿时成南棒子们心中的胜地,又过数年,这韩成子庐竟然成了辽东第一旅游胜景,又十数年,竟靠弄虚作假,申请了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如此机遇,又能找谁说理去呢。

当然,此皆后话,按下不表。

却说薛向送走朴成性、毛有财后,便在门口挂起了“免扰”的木牌。

说起这木牌,薛向也是没办法,他薛书记敢把办公室改称卧室,别人就当他薛书记把休息时间改成了工作时间,竟是没日没夜来找他薛书记汇报工作,请示精神,无奈之下,这“免扰”的木牌,自然就应运而生了。

好在,他薛某人威望素著,这小小木牌倒也有了令行禁止的威风。

薛向确实是困倦极了,刚拿枕头遮了阳光,没两分钟便睡了过去,哪成想这一睡还不到半个小时,叮铃铃,叮铃铃,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薛向知道挂出这牌牌后,县委决计无人敢这时打电话,下面乡镇更是收到严令,不许越级上报,是以,也不可能直接给他薛书记打电话。

是以,这个电话肯定是外边来的,薛老三便是再不想接,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起身。

电话通了,那边一声”喂“,薛老三便知道是许子干,他刚道了声”许伯伯是我“,那边就说开了。

“老三,你这次的事儿,做得实在是太莽撞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无法无天了都,吴公子再过分,也有国法治他,你一个县委书记,亲自打上门去,冲击吴家门庭,知不知道,若是传开了,后果有多严重……”

电话里的许子干,很是气急败坏,不待薛向接口,便嘟嘟囔囔倒出了一车。

薛向知道吴家人那边做得荫蔽,至今没有消息泄露,毕竟那位吴二爷只怕比他薛某人还担心走漏消息,光从许子干一周后才得到消息,薛向便知道最后的隐秘性是极好的,而许子干这消息来源显然是薛安远,毕竟薛向赴京瞒得过所有人,也瞒不过薛安远。

却说,薛向刚为这场惊天风波消弭于无形,而松了口气,那边的许子干竟说出句石破天惊的话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临走之前

“你小子别以为那蠢事儿真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京城中枢,若真能容人来去自如,那还叫中枢么,我告诉你,振华首长可是私下里拍了桌子的,首长说了,薛老三这犟驴还得狠狠磨上几年,才堪大用,我跟你明说了吧,中组部已经准备派员到萧山了,你小子准备挪窝吧,本来这话我不该私下跟你说,不过看你小子在萧山折腾这么个局面也不容易,妥妥收尾吧!”

话至此处,电话那头啪的一声,便传来嘟嘟忙音,显然许子干将电话挂了。

薛向托着电话,呆立半晌,说实话,他想过离开萧山,毕竟萧山的事业已成,他也想过在萧山待不长了,毕竟薛安远也跟他透过话,他只没想到,这离开会来得这么突然,真到确定要走时,他心底竟又涌出一股强烈的不舍来。

萧山是他的事业,更像他精心培育,抚养成长的孩子,临到告别时,真是有股难言的滋味儿。

忽地,薛老三目光扫中办公桌上那厚厚的文件夹,他悚然大惊,他才想起来自己有件天大的事儿没有做完。

霎时间,薛老三困意全消,他飞速摇通了县委办主任常坤的电话,让他紧急通知常委们,两个小时后参加县委常委会议。

放下话筒,薛向飞速打开一门蓝壳笔记本,那是他的工作笔记。

他一遍遍浏览着上面的数据、资料,心里飞速地盘算着这个决策下去后的影响、得失。

因为这个决策太过重要。而卷宗浩繁,他原本打算将下一阶段的工作重心。全放到阅读这密如烟雨般的文件上来。

谁成想许子干的电话,打断了他所有的步骤,他没有时间了,而眼下的这件事,又是薛向非做不可的,因为在来萧山的第一天,见到方老实领着十二三农民冲自己叩首不停的霎那,他心头便有了这个念头。尔后,他步步为营,呕心沥血,终于让萧山有了如今的局面,有了能做出这个决策的最大底牌。

而眼下,虽然时间仓促,资料未能全阅。决策自然便有疏漏的可能,不过薛老三等不起了,萧山县的八十万百姓也等不起了,他不能让这穷困求生的治下百姓再等上二十年。

…………

一九八二年四月二十九日,下午四点半,萧山县县委常委会准时召开。开会前,没人知道这次会议,会记入萧山县志,乃至记入执政党党史。

与往日会议不同,薛向最先到场。得了他到来的消息,费立国和钟伯韬也不敢玩儿什么架子。当先也赶到了,原本一般常委会召开,提前得了消息的费书记多半会进医院,如今召开得突然,费书记没地儿躲,也只好来了,又数分钟,萧山县一十三名常委尽皆到齐。

“好了,人到齐了,咱们开会!”

薛向毫不犹豫地抢过主动权,丝毫不似平时那般照顾费老头的脸面,再加上会议又是突然召开,薛向如此单刀直入,立时让众人心头一凛。

“今次召开会议,主要是讨论咱们县的那笔多余财政款项如何花销的问题,想必大家也知道咱们的萧山县如今是蒸蒸日上,这钱多得都没地儿花了,大伙儿有没有什么主意。”

薛向直接掷出了命题,说话儿,便掏出烟来,自己点上,这架势分明就是让大伙儿出言讨论。

却说众人此前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毕竟最近萧山事儿,不管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反正没小事儿就对了,这会儿一听,薛书记竟然叫大伙儿讨论怎么花钱,这还算事儿么,挣钱大伙儿可能有困难,可要讨论起花钱来,那绝对是个顶儿个儿的强,谁叫萧山一直处在苦哈哈状态呢。

“薛书记,这是您叫我说的啊,不是我向您张嘴的,实话实说,要花钱的地儿实在是太多了,就拿我们政法系统来说,公检法是不是都得添车,以前是没条件,毕竟都是泥巴路,可现下好了,条条大道通县城,该换小四轮儿啦,我要求不够,给公检法三家,您给配十辆小四轮就成,剩下的钱怎么花,我都不眼馋!”

出此豪言的除了宋运通还有何人,这浑人简直把财政余款作了大肥肉,常委会就是餐桌,众常委都是脖系餐巾,手拿刀叉准备分享大餐的食客。既然是吃肉,他宋某人自然不会客气,因为这位政法委宋书记原来在武装部干,调任政法系统后,他忽然发现自己确实有些不够格,因为政法系统的专业性到底比武装部强,他宋某人吆喝民兵上战行,可给公检法做批示,下指示,就实在有些够呛了。

为此,这位宋书记虽是公检法的一号,可在公检法的威望却是远远不及武装部时,没辙,这回听薛向说想法子花钱,他就赶忙给自己所在系统争取福利,毕竟为下属争取福利,绝对是提高领导威望的绝佳法门儿。

“老宋,你就别瞎咧咧了,说话不经过大脑么,这不是乐子么,噢,路没修好前,骑不得自行车,路修好了,能骑自行车了,你倒嚷嚷着要买小吉普,小吉普啥价,一台能养活一村百姓,你张口就十台,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刚如此呛宋运通的,除了廖国友,自然再无他人,他俩是老交情,打打闹闹不知多少年了,这会儿,宋运通被呛得面红耳赤,死死盯着廖国友,后者毅然不惧,挑衅似地反盯着宋运通,偏偏后者笨嘴拙腮,张大嘴巴,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熟料廖国友教训完宋运通,转瞬又道:“薛书记,既然您有钱难花,那就给我们纪委拨点儿吧,实事求是地说,我们纪委不像政法委,面对的都是老百姓,捞油水的时候多,我们要打交道的对象都是官员,一年上头也是苦哈哈,这回,既然要发利市,无论如何您得有倾向性。”

弄了半天,这位也和宋运通一样,当薛书记要作散财童子。

这两位的意见显然极具代表性,这二位一发言完毕,各个口子的领导皆争先恐后地发起言来,谁叫这二位和薛书记走得近乎,还以为这二位得了准信儿,既然是抢财款,有愿意落后的那才怪了!

铛!铛!铛!

段钢狠狠拍了几下桌面,这位仗着薛书记赏识他,在常委会很有独树一帜的味道。

段钢作弄出响声,止住众人话头后,正色道:“薛书记让大伙儿讨论花钱,没说让大家伙讨论怎么往自个儿那块儿划拉吧,大家伙儿或许认为咱们萧山现在欣欣向荣,钱多的没地儿使,其实不然,咱们要花钱的地方还太多太多,一些能忍的地方,以前忍了,现在怎么就忍不了了,就比如宋部长说的那个换车的事儿,以前泥巴路,我看公安干警们也骑着车子飙来飙去,现在路修好了,按理说自行车该是更好使了,怎么就想着要换小吉普了。如果薛书记非要让大伙儿讨论怎么花这笔钱,我的意见是,当务之急,看能不能给咱们萧山修个大型广场,毕竟咱们萧山今时不同往日,外地客商实在太多,眼见就要成开放性口岸了,连个标志性建筑也没有,实在太过寒碜,按说这标志性建筑该修造成醒目大楼,不过,咱们财力有限,修大楼的任务留待以后,我看就先个大广场合适,一来,方面交通,二来,让群众们也有个休闲娱乐的地儿,再者,也能对外展示咱们萧山的风采嘛……”

段钢这番话很有建设性,纵使被他点名批评、憋足了劲儿准备挑刺的宋运通听了,也不由自主地连连点头,显然是认为段钢说到了点子上。

毕竟这广场实在太有诱惑力,因为建得起广场,而能让建成后不成菜市场,又能保证足够人流的城市,满辽东除了省会辽阳和连港便再无余者,若是小小萧山也建一座广场,实在是太有想像力了!

段钢这个主意,果真极好,若是薛向心中没有定计,只怕也要被他说动!不过,他既然有了自己的想法,且眼看着就得离开了,自然心如磐石,无可回转。

“同志们,谁还有什么主意?”

薛老三这句话问得有水平,在众人皆交头接耳称赞段钢此策时,薛书记对段县长这主意不置一词不说,竟还问大伙儿有什么主意,这不是明显有反对的意思么?

薛向此问一出,满场话音立止,良久,无人应答,段钢更是满脸好奇地望着薛书记,他不知道这位薛书记到底是什么意思,心下疑惑:我这主意还不够好么?您有好主意,您倒是说啊?

“我听薛书记的!”

忽地,常委副县长刘刚忽然发言了。

他这发言,可谓没头没脑至极,人薛书记啥主意都没说,你就听薛书记的,你到底听啥啊,这也太没原则没底线了吧!

说起来,这位曾经跟着俞定中走的副县长,现如今在萧山也是极为边沿的人物,曾经更是过着一如钟伯韬惶恐的日子,生怕被薛向给往死里整,好在这一年多过去了,刘县长的心神总算定了下来,可这心神是定了,在县里,却彻底边沿化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八十章 三箭齐发

要说这刘县长不是没想过要巴结薛书记,可薛书记身边啥时候不都是挤满了人,他这边缘人物,完全挤不上槽,而今却是遇见了好机会。

他察言观色的本领本就不差,早早发现了薛书记有了主意,是以率先便抢出口来。

却说刘副县长这话一出口,众人大讶之余,也忽地惊醒过来,很明显刘县长点到了点子上——薛书记是有意见的!

试想想,若薛书记毫无意见,只要大伙儿商量如何花钱,用得着这么突然地召开常委会么。

而先前,大伙儿自说自话,胡侃乱扯之际,这位薛书记不动不摇,稳坐钓台,分明就是存了察看众人肺腑的心思啊!

刘县长一语惊醒梦中人!

“薛书记,您有啥意见就说呗,用得着这么飘来荡去地折腾么,大伙儿谁还能不听你的,再者说,这钱不都是你挣得么,你挣得你花,不信谁能说出个不字!”

宋运通永远是这般口没遮拦,不过有时候,身边有这么个似乎不怎么懂官场规则的家伙冲锋陷阵,直陈厉害,掌控起大局来,实在是轻松得多。

薛向摆摆手,笑道:“老宋你中午又在哪儿灌的猫尿,满嘴酒话,什么叫我挣得钱我花,这钱分明就是咱们萧山县委班子用心,八十万萧山人民用命,才积攒出的血汗钱,哪里是谁都能乱花的!”

薛向话至此处,钟伯韬却接口了:“我倒觉得宋部长说得不错。这钱别人会乱花,薛书记您又怎会乱花。毕竟您最是知道这钱得来有多么不易,既然知其不易,又怎会乱花呢,再者,您薛书记哪次的主意不是妙绝,相信这次的点子依然会一如既往的精彩!”

钟伯韬的这记马屁可谓拍得含而不露,让先前露了把脸的刘力眉头大皱,暗骂自己得意忘形。没有再接再厉!显然他竟把钟伯韬这位昔日的战友,作了今日的竞争对手,谁叫满座就他们二位是后娘养的呢。

薛向道:“用精彩形容有些过了,点子到底还是实用来得紧要,既然大家都要我说,那我就说了,我是这么想的。现在财政上确是富余多多,就拿今年来说,整整七百万的财政盈余,当然,这钱也不是真没地方花了,咱们萧山可谓是百废待兴。百业待举,别说七百万,就是七千万,要花也能花个干净,所以。实事求是地说,咱们现在还是穷家小业。既然家穷,这钱就得花到紧要之处。”

“说到这紧要之处,到底什么是紧要之处,宋部长要求给公检法买车,是不是紧要之处,是,毕竟公安同志们若是能多配几辆小吉普,能缩短出警时间;段县长说的修建大广场是不是紧要之处,也是紧要之处,先前列出的好处就不说了,单说这广场一件,起码能增进咱们萧山的形象,吸引更多的投资,即使只此一点,修个广场也是理所应当;可这些终归不是最紧要之事,最紧要之事是什么,是密切关系到民生民情的事儿。”

“同志们呐,我认为现在咱们萧山过得最辛苦的是农民,这一点大家不反对吧?”

薛向长篇大论了一通,竟点出这么个事儿,农民苦,农村穷,农业不景气,这都多少年了,用得着单独提出来说么?

可薛书记提出来说了,自然少不得应和之声。

薛向压压手,又道:“萧山最苦是农民,咱们现在财政上既然能缓过劲儿来,自然第一个要扶住的还是农民!”

薛向话至此处,段钢插言道:“薛书记这话我绝对赞同,说实话,别看大棚蔬菜折腾得挺欢实,其实惠及的农户有限,那些弄上大棚的是挣了大钱,可他们挣得钱又不可能拿出来分给别的农户,再说咱们现在又不兴搞平均主义,其实,大部分农民,尤其是偏远地方的农民兄弟,还是挺苦挺难,我看薛书记这个主意提得及时,咱们完全可以拿出一部分资金帮扶那些苦难农户,力度大些,覆盖面大些,我想也是完全可以的!”

“农民确是辛苦,多少年了,加税加捐,不都是加在他们身上么,建国前就不说了,从建国后的朝战到工业速成化,哪次不是农民出了绝大部分力气,薛书记要扶住农民,这个我绝对举双手赞成!”

说话的是王建,共和国成立那会儿,老头子就成年了,因一直在体制内,自然对那段历史极为清楚,再加上亲见悲苦,说起来自然动情惊心。

王建说完,众人不在接话,皆拿眼朝薛向看去。

薛向深吸一口烟,道:“王书记和段县长说得都在理,不过光帮扶是没用的,都说授人以鱼,不若授人以渔,可咱们萧山的实际情况却非如此,因为绝大部分行政村土地贫瘠,山田林立,压根儿就不适合农业种植,就拿咱们这大棚蔬菜来说,有些是地理原因,推广不了,但绝大多数还是因为土壤稀薄,如此客观条件,咱们再怎么帮扶,也是无用,帮得了一年,帮不了十年!”

“书记,我早说了,有什么办法,您直接说,不就完了么,谈论来讨论去,没得耽误功夫!”

宋运通又适时插言了,这位这次倒不是为薛向打配合,实在是受不得这个磨唧劲儿了,反正在他看来,不管好赖,最后成行的意见,一定是从薛书记嘴巴里说出的,所以,又何必费这个功夫呢。

宋运通是话糙理不糙,可谓是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薛向这一退二挪三让地,可谓是卖足了关子,极大地提升了大伙儿的好奇心。

要说薛老三也非是卖关子,关键是这事儿太大,他还真就怕众人一时接受不了,是以,才不断预热。

这会儿,见火候差不多了,他自然不再啰嗦:“好,我也就不掖着藏着了,是这么回事儿,我打算永久取消咱们萧山县的农业税,和施行中小学生基础九年教育(这会儿还没九年义务教育的说法)全免费,并免除所有中小学食堂的菜金!”

喀嚓!

咣当!

噗通!

薛老三这番话仿佛发令枪一般,话音方落,屋内动静儿惊天,正往前挪椅子的王建一屁股坐到了底下,一直作泥菩萨捧了茶杯喝水的萧山县县委书记费立国失手将茶杯砸在了桌上,正晃悠着椅子抽烟的宋运通最是夸张,一家伙连人带椅翻倒在地。

要说这三位动作最大,余下众人也好不了多少,要么眉目飞张,要么双眼若滞,总之,全被薛书记这番豪言给惊住了。

细说来,薛老三这番话实在惊人,一连气提了三大意见,免农税,免学费,免菜金。说实话,这三条意见,便是提出一条,也能让众人吃惊半晌,消化半晌,好家伙,这会儿,三道惊雷一并炸响,简直是在挑战众人的脑细胞。

喧闹过后,满场久久无声,几乎没有人相信自己的耳朵。

众人情状,薛向自然看在眼里,这个结果,他也预想到了,要不然,此前就不会反复预热,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众人的反应竟会如此激烈。

“同志们,怎么,好像都听惊诧啊,是觉得我这个主意不好?”薛向笑道。

薛向问罢,依旧半晌无人应声,叙旧,廖国友方道:“书记,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别说三条,就是一条,我相信大伙儿也认为太过了啊,这简直是在撒钱啊!”

可不是撒钱么,这三项,哪一项都等于变相在往老百姓兜里塞钱。

细说来,薛向很明白时下干部的心理,也明白他们为何如此惊诧。

因为这会儿的干部,便是思想再先进的,也决计没有所谓公仆意识,其实骨子里普遍还是代党牧守一方的思想。

建国数十年来,政府一直都是在想着怎么在维持农民生计、农村稳固的基础上,尽可能地多弄出钱来建设国家工业,工农业剪刀差可不是说说而已,可以说,从上到下,从贴补工业到支持政府运作,绝大部分压力都给了农民、农业。

即使再有悯农情怀的干部,也不会认为如此思想有什么错,毕竟把国家建设成工业强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无论如何都是崇高的目标,农业、农民有牺牲,等将来国家强大了,工业发大了,再反哺农业就是!

可以说这种观念才是最普遍的,而这会儿,薛书记捏了这么雄厚的资金,不去发展县里工业,反而要彻底免除农税,割断从农业抽血的管道,如此具有颠覆性的做法,怎能不让众人惊骇。

当然,若薛向是这个世界的官员,恐怕亦会如是想,奈何他魂穿后世,最是清楚往后的工农业是何走想,即使到二十多年后,国家取消了农业税,农民和农业的现状还是没有如何改变,大片土地抛荒,无数农民进城做工,至于工业反哺农业,几乎已然听不到声儿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八十一章 剖心沥胆

既然薛向熟知历史,他又何必再走弯路,虽然他现在无力改变全国局面,可为官一任,便应造福一方,更何况萧山实乃穷困偏僻之地,农业、农民的种种惨象,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而眼下,薛向已然将别,再不为萧山这五十万农民做些什么,即使萧山港成,他也不会有多么自豪。

说到底,他薛某人做官,追求的成就感,不是源自引进多少商业资本,也不是减少了多少贪污浪费,更不是打击了多少违法犯罪,归根结底,还是老百姓得了实惠,人民群众真真切切念他薛老三的好!

正是有着这层认知,薛老三才会在将去之际,一口气推出原本该时机成熟时推出的三项惠民政策。

“廖书记这话怎么说的,这怎么叫撒钱了,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

薛向接茬,又道:“大家不用这种表情,这三项看着费钱不少,其实用不着许多,我给大伙儿算笔账,先说这免除农税,原本咱们萧山一年财政收入也就百来万,而这百来万中有八十万是来自农税,也就是说,免除农税后,差不多是减少了八十万的财政收入,算是给原来的财政添了个大缺口,可实际不然,试想想,咱们的蔬菜大棚今年再进行最后一次扩容,扩容后的大棚蔬菜面积,将达到一万五千亩,几乎占了全县农田面积的五分之一,而大棚蔬菜在现下看来。纯属暴利,自然不在免税之列。也就是说,咱们免税的对象主要还是针对那些土地实在贫瘠,又轮不上大棚蔬菜的。”

“而这部分群众原本就对无法享受到大棚蔬菜的福利,而心存怨怼,咱们给人家免税也是理所应当的,再者,大棚蔬菜是暴利,从这上面挣得的税款。将远远超过原来的春秋季麦、稻,所以,从这个角度上看,咱们这个免税是既让县委县政府得了面子,还惠及了最贫苦的农民兄弟,又缩小了贫富差距,乃是一举三得。”

“再说这个中小学九年教育免费的举措。同志们,老话还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当然,那是封建社会的特殊体制下的恶果。但不管什么时候,科教兴国,知识改变命运,都是站得住脚的道理!农民为啥穷,还不是吃了没知识的亏么?若是因为穷。下一代没受教育的机会,不一样是个没文化的农民么?上次。我路过石牌乡,碰到一老农带着孙子放羊,我闲暇无事,便坐过去,和老农攀谈几句,尔后又问他五岁的小孙子长大了想干什么?小娃娃说放羊;我又问放羊干啥?娃娃说娶媳妇儿;我再问娶媳妇儿干啥?娃娃说生娃;生娃干啥?放羊!”

“同志们,听听这个回答,难道不让人揪心么,穷人家的孩子也唯有知识能改变命运,可许多家庭连温饱都难解决,供应娃娃上学受教育,更是无从谈起,所以,为萧山将来计,为成千上万放羊娃计,免除学费,推行强制性九年教育势在必行!当然,口号喊得再响,调子吹得再高,终归还得落到实处上来,实处就是,咱们县的财政,完全是有能力担负起这些孩子们的学费的,我仔细算了笔帐,全县七岁到十七岁的孩子,总计七万多人,没人每年两学期的学费不过八元,也就是说办成此事,也就每年六十万的财政开支!而六十万元,给宋部长,不过是买几十台车,可放在还在孩子们身上,则是种下了希望了种子,将来就为萧山收获灿烂的明天。”

“最后,再说说这菜金的事儿,说起来,咱们已经免了这许多了,用不着额外负担,可同志们呐,世上的事儿,往往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咱们给农民兄弟们施欲布露,城镇居民们若是一点儿不沾,少不得又是怪话,怨言漫天,这完全养活十多万娃娃,咱们目前的情况还是力有不逮,可光免除这每月两元的菜金,咱们还是能做到的,我细细算了笔,如果由财政统一拨款,这两元的菜金,初中部其实可以压缩到一元五,小学部还用不了,除去寒暑假,一年也就担负九个月,平均下来,每年也就一百万左右的开销。想想吧,一百六十万的开销,几乎解决了全县所有家庭的巨大包袱,也完全解决了孩子们的后顾之忧,这绝对是笔合算的买卖。”

“总之,这三件事儿,合在一起,看似无可办成,天般苦难,细细一笔账算下来,每年也就统共不到二百万的额外支出,这还是涵盖了因为生员扩张,而导致的校舍和教师增多后的因素,话又说回来,若是今年大棚蔬菜扩张彻底完成,到明年,农业税免而不免,说不定每年从大棚蔬菜上所得的税收将超过原来的农税,所以,总体来说咱们的压力不大,不说以后萧山建港后,每年的税收,财政,会源源不断,缓步增长,就是现如今,咱们财政上的七百万,也能支撑着咱们把这三项计划推行下去,我相信,三年后,萧山港成,这笔巨大的开支,很快便会被弥合,到时,咱们这项德政将惠及每一个萧山人,而在座诸位也将为每一位萧山人民所铭记!”

这大概是薛老三这辈子一口气说得最长的一番话,饶是他国术通神,气脉悠长,这番话说完,未免也有些口干舌燥。

薛老三端起水杯喝茶,满场依旧无声,只是原本众人脸上的惊骇之色,在薛老三这番话后,已然尽数消退,更多的却是疑惑。显然,薛向这番有理有据,入情入心的话,并未完全说服众人。

想来也是,如此重大问题,又是挑战一众官僚约定俗成的观念,岂是片言只语就能成功的。

良久,段钢发言了:“薛书记,您说的事儿倒都是好事儿,咱们这步子是不是太大了,完全可以一步步来啊,我相信就是随意只推出其中一项,全萧山的百姓也会感恩戴德的!”

段钢可谓是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大伙儿实在不明白薛书记为何如此心急,要说薛书记悯农爱民,这点大伙儿都知道,可实在是没必要把农民当宝贝般捧着,如此三项举措,那农民身上的担子岂不是被卸掉了一大半,以后不操心挣钱了,岂不会无故生事儿?

薛向心中唯有苦笑,他自然知道自己说得再有道理,可要掏出这雪花花的银子,实在让众人心疼,因为在场众人中,只怕有不少都把财政上多出的那几百万,作了块大肥肉,尽管不能独吞,咬上一口,还是可能的,只是肉多肉少罢了。

可这会儿,他薛书记这三项举措一出,以后萧山岂不是又得勒紧裤腰带过活,大伙儿辛辛苦苦忙活,可不是就为了老农民解决后顾之忧的啊!

众人心思,薛向自然一清二楚,这三项决议,可以说早在他心中盘算了无数回,取消农税,是在入萧山后,见了农村惨象,第一个在他脑海中跳出的念头,而后边的义务教育,则是在见识了小花等孩子冒着泥石流风险采摘磨菇时,就有的决定,至于免除菜金,自然是那次听课遭遇的十几张空桌,方有的想法。

可以说,这三项决策,他日夜思念,念兹在兹,无时敢忘,盘算得多了,自然会想到提出这三项决议后,众人的反应。

他从来不会把官员当圣人,更多的情况下,还是把他们当有欲望,有辨别是非能力的正常人。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一个利字,引动人心。

在涉及到如此重大且影响无数人的问题上,薛向深知,光靠道理,决计无法成事,最多让明辨是非的众人软化态度。而且,尽管薛向在萧山,有着所谓的绝对权力,可在正正涉及到举县八十万百姓,上万名官员的根本利益的问题上,光靠个人威压,更是缘木求鱼,井中捞月。

要成事,要服众,唯一能凭借的,也就是“利益”二字。

可薛向的这三条举措,说难听些,动的都是众人的奶酪,对众人来说,哪里又有利益可言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

但听薛向道:“步子迈得大,我又何尝不知,但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啊,若是按部就班,将对萧山财政的冲击影响,降到最低,应该是一年推出一项,最为合理,可为大伙儿计,我为自身计,我也唯有骏马奋蹄,一蹴而就了!”

听薛向说得玄乎,宋运通失声道:“为我们?这话怎么说的?”

薛向道:“既然宋部长问了,我也就摊开了说,左右没有外人,我也不怕别人笑话!还拿你宋部长来说,你在萧山还能干几年,萧山这几年的成绩,地委乃至省委都看在眼里,萧山港成,功勋齐天,你宋部长是萧山县委班子成员,萧山崛起的干将,省委酬功,你宋部长能不举步高升?”(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八十二章 天下震动

“你宋部长既然升了,这萧山打下的基业再好,恐怕也再与你无关,余下金银满仓,都是下届班子的了!而我薛某人又是最讨厌被别人占便宜的,咱们挣得家业,为何给别人沾光,所以,趁着咱们在位,该花的都给他花了,且咱们用咱们花的钱,给咱们赚下个青史留名,有何不可!”

薛向说完,满场久久无声,十多道或兴奋,或难以理解,或浓浓渴望的眼神,齐齐朝他投来。

赤裸裸,太赤裸裸了,薛向这番赤裸裸的争利之言、完全颠覆含蓄隐晦的官场语言,却是准而又准地击中了众人的兴奋点。

因为,事实却是如此!不细想,众人或许都着眼当下,认为被剥夺了利益,可着眼将来,薛书记说得何其对也!

试想想,萧山港成,众人功劳何其之大,虽然立功的主要是薛向,可党组织素来讲究集体领导,这有功劳当然是大伙儿一起领。再者,萧山的成就和功劳,确实瞩目,先前甩掉了贫困县帽子,就是一大功勋,尔后的大棚蔬菜,更是辽东省难得的创举,再到萧山港这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政绩,萧山县常委班子立下的功劳,确实到了能够齐齐霞举飞升的地步。

更不提,先前的清风书记。王维县长、卫兰部长更是珠玉早早在前,众人对升迁,几乎没有丝毫怀疑,若非因为萧山县班子才经过大幅波动,眼下又处于建港关键时期。只怕众人早就高升了。

事情到这儿,就明了了。正如薛向所言,既然指日就得别离萧山,攒下这偌大家业,眼看就要便宜别人,为嘛不给它花销了,还抠抠索索做甚,况且,又不是大伙儿胡乱开销。吃喝浪费,而是正儿八经地为民牟利,坦坦荡荡,谁也指不出个不是来。

况且,真按着薛书记说的这般花钱,花出个青史留名不敢说,至少萧山县县志上。得浓墨重彩地记上一笔!

这花别人钱,换自己名儿的好事儿,不干,那就是二货!

“干了!薛书记说得对,凭啥不干,这家业是咱们挣出来的。干嘛便宜外人,再说,谁知道继任者,是好是孬,没准儿把咱们攒下的家业。往自个儿荷包塞也说不定!”

敢放此言的,除了宋运通再没别人。这家伙也不是个器量大的,生平最担心的就是被别人占便宜,他顺着薛老三的话,往下一想,真是觉得要是不赞成薛书记这主意,就是十足大傻货!

宋运通一言既出,满场俱是赞同声,说实话,像萧山目前的这种情况实在罕见,因为大部分班子,即使立下功劳,也有厚有薄,即使升迁,也是有数几人,可萧山这两三年来,可谓沧海变桑田,只怕是上任没多久,整天负责后勤、打杂、笔录的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常坤都得沾光升迁。

是以,如今这局面,现有班子成员留任萧山的概率微乎其微,因为举坐最少都是副处,而正处只有三个,而明显,所有人都不可能只在职务上升迁,而不动行政级别,这就预示着,留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即便是有两三位还顶准了费立国、钟伯韬、薛向的位子,这会儿也不敢不出言赞成,因为不赞成,岂不是将自己这心思明明白白地剖露于众了么。

是以,薛老三此招,纯是阳谋,堂堂正正,无可抵御。

更何况,即便有窥视正处,留任萧山之辈,自也知道凭借萧山后续的发展,即使继续行此三策,财政上也能绰绰有余,是以,也就没什么太大的咯应,反正大伙儿都清楚,没有薛书记的点头,想接位恐怕也坐不稳。

因此,最后,众人或各有心思,可室内气氛,却陡然高涨起来,便是一直打酱油的老头子费立国也是红光满面。

郑冲瞅一眼费立国,心中却是感慨万千,可以说,这老小子的便宜实在是捡得太大了,啥事儿没干,偏偏在他担任萧山县委名义上的一号的时候,萧山取得了跨越式的腾飞,真不知道已经告老还乡的卫齐名和长眠于大地的俞定中知道萧山今日盛况,又会是何敢想,算了,不想他人了,薛书记眼见是要走了的,不然这事儿不会操办得如此仓促,费老头和钟泥塑也算完成了使命,即便是得便宜,只怕也得到得他处,这萧山未来竟是谁家天下,只怕我大有可为,但还是得看那位薛书记如何安排啊,哎,早知如此,我又何必…………

薛向咳嗽一声,抬抬手,止住场中热闹:“同志们,先别高兴得太早,这三件事儿,咱们既然要干,那就得干得漂亮,既然要留名,就得存万古,不能美名变骂名!”

见薛向说得郑重,众人皆是面有疑色,实在不知道这足以为萧山百姓百年赞颂的好事儿,如何会变坏事儿,得骂名。

但听薛向接道:“我说这话,可能有同志不理解,可大伙儿想过没有,咱们这三件事儿,是在萧山县推行一年两年,还是永久地就照这个这政策走下去?若是推行一年两年,那咱岂不是给自己找事儿,招骂?群众们也都是普通人,既然是普通人,那就有普通人的毛病,那就是占便宜没够儿,你今儿个给免了,明儿个又找他收,这不是给咱们招骂么,若真如此,咱们还不如不折腾!可若要永久地按这个政策走下去,一两年,或者三五年,你我之辈未必还在这个位子上,都说人走茶凉,这政策会不会重到崩殂,可是谁也不敢拍胸脯保证的事儿喽!”

细说来,薛向想这三个问题,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谓是早已面面俱到,丝丝入扣了,除了对萧山的具体适龄儿童,以及未来的校舍容量和教师数量,还存有疑惑外,这三件事儿,几乎已然被他想破了。

钟伯韬接茬道:“薛书记,我看您就别一问一答的了,我们都没啥意见,这说了半天,问题是您提的,主意是您想的,您就不用照顾我们了,那纯是费时间,该有啥主意,您就直接说就是了!”

薛向笑道:“行,我就干脆些,我是这么想的,既然是大事儿,咱们就走个正式程序,干脆就让县人大常委会的同志们召集县人大临时会议,会上咱们把这项决议给过一过,算是有个更庄严、正式的程序。”

要说薛向这番话还是有讲究的,因为在一级行政区,理法上讲,县人大才是最高权力机构,因为我国的政体正是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人大具有立法权,监督权、决定权、任免权。但这是国家一级人大才有的四权,其实地方人大,只有三权,也就是后三者,立法权因为立的是宪法,地方一级人大自然无此权力,但地方一级人大能在宪法的框架内,确立一些本级行政区的法律。

不过,这也要等到八二年以后,也就是今年九月份,地方人大才会拥有此项权力。不过,这“地方”指的是省、自治区、直辖市,以及较大规模的市(其实指的就是副省级市),县这一级人大,却是无此权力。

所以薛向方才只说是决议,却不敢说法令。而正因为不是法令,所以薛向才选择在人大上走一走,为这项决议披上一层庄严的外衣。

如此一来,即便后来萧山县的领导人,想推翻此项决议,也不能随口而行,毕竟曾经在人大上是走过程序的,虽然不是法令,却已然有了法令的约束力,再加上举县得利的民众反对推翻,到时,这项决议才真有可能长此以往地推行下去。

薛向一言道尽,满座皆曰“大善!”。

说起来,这也是薛老三的本事,每逢绸缪大事,这家伙总是能在心里层层盘算,抽丝剥茧地理清筋络,在他吐出意见时,基本就成了决议,因为,所有的反对意见,皆被他想到,并破解,如此谋事,焉能不成!

常委会结束后,薛向亲自找到萧山县人大常委会主任,通报了萧山县委常委会议决议,七十多的陈老主任一听,几乎拍着桌子叫好,老辈人总是最知道农民艰辛,薛向出此悯农善政,怎不叫老主任畅怀。

说起来,也亏得是县一级人大,可以召开临时人大会议,若是放在国家或省一级,那动作就大多了,也就敏感多了,几乎这种级数的临时人大会议是不可能的召开的,毕竟一召开,定是有石破天惊的大事。

正所谓,船小好调头,萧山人大正是如此,县一级人大代表,皆居一县之内,人大常委会发出召开紧急临时人大会议之后,第二日,二百多名人大代表便聚齐了。

要说平日召开人大,总是酝酿许久,各级领导频频吹风,真到开会时,也就只剩举手了。

而今次开会是既突然,也意外,绝大部分代表压根儿就不知道议题,好在这会儿的人大代表普遍出自工农兵,人大陈主任一讲议题道出,宣布举手表决,底下立时长手如林,想来也是,既然代表真真来自基层,除非是脑子有毛病,才会对这样一项给自己送好处的决议投否决票!

一九八二年五月一日,萧山县人民代表大会通过了《免费施行中小学生九年义务教育》、《免除传统粮食型农作物税收》、《给予中小学生伙食补贴》三项决议!

次日,天下震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八十三章 父子

“……适度取消农业税,无疑是减轻农民负担、增加农民收入的重要举措,是已经走上高速发展之路的萧山经济送给广大农民兄弟的一份厚礼。作为农业大国,维护农民的利益,不仅关系到减轻农民负担问题,更重要的是,它体现了现代民z政治的基本要求,更是我们社会主义国家制度优越性的集中体现。因为我们的改革和发展,归根结底是要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创造极大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

“……我认为萧山县取消传统粮食型农作物税收,这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标志性事件。只有实行改革开放、并取得相对丰硕成果的今天,萧山县经济整体进入以工哺农、以城带乡的历史新阶段,这一古老的税种才能平稳地退出萧山县历史舞台。当然,当前的萧山因为一时之幸,暂时走在了前列,但我相信随着改革的深入,经济的高速发展,在执政党的英明领导之下,可以预见,不远的将来,共和国势必全面取消这数千年的‘皇粮国税’。因为,当改革继续深化,随之而来的必然是物质文明、zz文明、精神文明的高达发达,而全面取消农业税,正是这诸多社会文明高度发达后的必然产物……”

时逢初春,万物复苏,玉汤山深处,一条苍莽石道上,一位老者和一位中年,拾级而上。

老者黑发红面,身材高大。手持一根老梨木的拐棍,以作扶杖。一步步走得极慢,却又极稳。

他身后那中年人,面白无须,头发朝后梳拢,气质儒雅,只有一腿微疾,破坏了整体的形象,手持一张宽大的报纸。跟在老人身后,边走边诵。

深山葱郁,老林深幽,好在这玉汤山乃是京郊的一处名山,其间已无虎豹豺狼之类的猛兽,倒是瑞兽佳禽,偶有出没。兽鸣清发,鸟啼啾啾,时而出没草丛,时而横掠枝头,倒是点缀出绝佳的山林野趣。

是时,正是清晨。旭日初升,辉洒万里,不过,这玉汤山海拔虽然不高,植被却是极密。古木参天,郁郁葱葱。再烈的日头,到得此处,映在地上,也成了星光点点,难以赠温送暖,只娱人耳目尔。

又过片刻,中年人止住了诵读,将报纸一折,持在手中,紧走几步,赶上老者,和其并肩而行,“爸爸,您说薛家老三是不是孙猴子转世,要不然他怎么就这么能闹腾,到哪儿都不消停啊,想当初,我去给安远大哥祝寿,那是第一次见那小子,当时,我还觉得安远大哥家的这小子颇有他的风采,沉稳大气,再后来,回去一了解这小子的过往,简直颠覆我对现在年轻人的认识啊,真是满脑子天马行空的思想,而更重要的是,这小子竟敢把他这不切实际的思想,付诸行动,化作实践,实在是胆大包天,爸爸,我看这小子纯是孙猴子下凡,实在是太闹腾了,压根儿不怕捅破天,我看我得知会安远大哥一声。”

中年人嘟囔许久,老人不曾接话,只稳步缓行而上,待听到此处,终于用带着浓重蜀中味儿的腔调开了言:“你要知会安远做啥子嘛?”

中年人一挥报纸,“做啥子?爸爸,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当然是跟安远大哥打声招呼,把那混小子收束回来,太能折腾了,我承认那小子是聪明,可还是缺乏砥砺,我看还得收在京城磨上三五年,他身上那股劲儿,不给磨下去,就不能再放他下去,做官哪有像他那样的。”

“那你说做官得像哪样儿,该学你?整天在社科院,交游往来,搞那套平生束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

老人声非疾厉,面非沉冷,可就是这样淡淡一句反问,变让身侧的中年人额头起了细碎的汗粒。

话至此处,这老人和中年人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老首长,和那位南方同志。却说南方同志归国后,并未踏入仕途,而是依旧走他的科研路子,在社科院挂了个散职。而他方才批评的正是薛向,因为他和老首长可以说是被薛老三搅合的那事儿,给生生弄进这玉汤山的。

原来,前日,萧山县召开临时人民大表大会,通过了那三项决议之后,立时便被萧山县上报了花原地委,尔后,花原地委上报辽东省委,短短数个小时之内,便直达了中央。

如此惊天动地的火爆消息,自是绝佳新闻素材,更何况在这个改革肇始,争论不休的局面之下,任何创新举措,都会受到铺天盖地的质疑和讨论,眼下萧山县干的可是开天辟地的大事儿,简直可以和那次会议相提并论了,各大党报、国刊,焉有放过的道理。

短短一日,也就是昨天,萧山县三项惠民政策,立时成了全国最火爆的消息。

叫好者,有之;叫骂者,也是不少;但最有影响力和决定力的中央上层,却是一时失声,便是那些国家喉舌——党报国刊们,在就此事做新闻报道时,也只是尽可能地描述萧山县的变迁,以及陈述此项决策通过的事实,却是决口不敢似平时那般对任何事都敢品头论足。

却说这些国字号的媒体一时失去而来立场,究其根源,还是免农税这个问题太敏感,而挑起这事儿的又是那位最擅长搞大辩论的活祖宗。是以,喉舌们一来摸不准领导如何思忖,二来,又怕品头论足一番后,坠入那位最擅长攻击的薛三篇彀中,有此顾虑,自然就剩了慎言慎行一途。

细说来,如今,已是实行改革开放后的第四个年头了,共和国在经济建设上取得的成就不小,但上层建筑和经济发展的不协调,却越发得明显了,关于改革的话题自然也越来越多了起来,而话题一多,各种论调自然也就多了,反对的声音便再次若隐若现起来。

是以,只要精通高层政治的,便知道眼下是个敏感时刻,没有明显的风向,谁都不会胡乱说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八十四章 双龙会

党报喉舌们是有话不敢说,自然得请示上级大佬们,可事关重大,上级大佬们自也不会胡乱发出指示,只得层层上报,千条溪流归大海,自然全得拢到了老首长处,因为他才是主导改革的核心人物,再加上薛老三系出薛安远门下,天然被视作老首长子弟。

更何况,顶层的那些人,都知道老首长似乎挺待见薛老三,前次薛老三抢亲,老首长也不过说了句“年轻真好”,分明是袒护到了极点,是以,关乎到这小子的事儿,谁也不好擅下论断。

因此,诸位大佬便寻上老首长的门来!要说一个,两个到得梅园,老首长说不得还热情接待一番,可一天下来,迎来送往接见了十几拨,渐渐老首长有些不耐烦了,便搬到薛老三屋后的这玉汤山深处来了,这里,原本就是老首长一处秘密山居。

老首长来此,南方同志自然要膝前尽孝,跟了过来。

昨日,众位大佬登门,他也在场,虽然众位大佬说话,云山雾绕,他也听清了一二,总体还是认为那小子瞎胡闹。其实,南方同志和众位大佬的意见大略相近,认为薛向此举太过冒失。他们这些身居高位之辈,到底不似普通百姓,前者更关心国家的整体利益,而后者,更关心自己的切身利益。

听起来,有些矛盾,国家利益怎么和老百姓利益相矛盾了呢?

可事实就是如此!

试想想,如果全国都不征农税。所谓最广大的老百姓——农民的日子岂不好过许多,而国家机器似乎也能勉力维持。可当道诸公要的岂是勉力维持。他们要的是国富民强,让中华民族重新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而要做到这些,以农哺工,强化工业,建立工业强国,乃是必由之路。

可偏偏时下的共和国百废待兴,底子薄弱,唯一能够刮出油水。哺乳工业的,也就是十亿农民,二十亿亩土地。

而现如今,薛老三来了招免农税,这岂不是大有搅得天下大乱之势。

试想想,你一个小小边陲之地,荒野小县。免除了农税,让不让全国农民眼热?况且,真要第一个免除农税,也轮不到你小小萧山啊,若论政府财力,远的有共和国经济中心明珠市。近的有老牌港运强市连港市,人家两地哪个财力不比你萧山雄厚,哪个不能以一己之力,免税辖区的农税,人家不做。那是顾全大局,知道以农哺工。乃是不可言道的国策,偏偏你小小萧山跳出来,唱了这出大戏。

而老百姓知道什么,天下从来是唯不患寡而患不均,老百姓更不会听本地政府解释萧山有大棚蔬菜,农业情况不同,只会生出别样心思。

再者,你小小萧山这一免税,真真是捅了马蜂窝,给那些经济强市惹了天大的麻烦,人家是免还是不免?要免的话,会不会风波继续扩大化,倒逼全国推行此策,若全国真推行此策,国家建设还要不要搞?

所以,南方同志这种自问站在高处,胸怀全局的政治精英,是很不耐烦薛向那般瞎折腾的,在他看来,薛小子把萧山折腾出了十足十的模样,尽可以安生待在位子上,静等高升就是,萧山经济发展了,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黎庶,何必非要出这风头!

对,在南方同志看来,薛家老三正是为了出风头!

是以,方才念完的那份今日百姓日报刊登的萧山县副书记薛向撰写的评论文章后,南方同志便对老首长发了一通牢骚。

因为,在南方同志看来,自己父亲也是责怪薛小子的,要不然,昨日众多大佬登门,几乎话都挑明了,询问老父是何意见,而老父却不置一词,主动转移了话题。

南方同志心想,自己老父不直言意见,无非是不愿以大评小,恶言小辈之过罢了。

不过,自己老父是温润君子,有这不言人恶的顾忌,南方同志自问对薛老三这位子侄,如何品品评,都理所应当,况且,他自认为自己的观点代表了所有有识之士的想法,也道出了自己老父的心声。

可没想到的是,真当他读完薛老三撰写的那篇近乎自辩似的评论后,直言了薛老三是在“邀名”和“瞎胡闹”,竟挨了老首长毫不客气的训斥。

“交游往来”、“平生素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南方同志虽游学外国,可幼年教育,也极是传统,老首长这番话,他自然理解非常,分明是在叱他如晚明的东林党等腐朽道学家一般,平生只知道悠游结党,站在道义制高点对实干家评头论足,真正大事临头,除了一死,竟是再做不出任何于国于家有益之事。

这在南方同志看来,绝对是极具讽刺的评语,另一方面,他也看出来,自家老父竟是对那荒唐小子此举,似乎有所欣赏,这也太荒唐了吧!

太阳渐临当空,南方同志亦步亦趋的护持着老首长,渐渐走上了山顶,玉汤山的海拔本就不高,或许压根儿不配用海拔这个词儿,从山脚到山顶垂直不到百米,便是崎岖山路蜿蜒开来,从山居步上山顶,亦不过三里多的路程。

加之,老首长辟居此地后,从山居到山顶的那段距离,辟出了许多级平缓的石阶,缓步而上,并不需要多长时间。

到得山顶,没有层层叠叠的古木遮荫,日头自然炽烈起来,不待南方同志挥手,后方的丛林深处,一名身着丛林绿的战士,便蹿出林来,布展开一顶遮阳伞,南方同志接过遮阳伞,刚要在老首长顶上遮住,便被老首长挥手阻住:“八九点的太阳,还是晒晒得好嘛!”

老首长话音方落,身后竟传来人声:“首长说得好啊,八九点钟的太阳,虽艳不烈,真是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哇!”

南方同志扭头回看,正是振华首长缓步而来,已然行到二十米开外。

细说来,他和振华首长已有半年未见,可就这半年时光,振华首长似乎老了不少,因为形象的需要,头发依旧打理得乌黑油亮,在电视上永远看不出的皱纹,这时,却深深凿刻在额头,本就愁苦的瘦脸,越发得枯瘦了。

“振华大哥!”

南方同志叫了一声,迎上前去。

“是南方啊,陪首长散步来啦,我真是羡慕首长啊,空山悦鸟性,潭影空人心,山光鸟语最是娱人心目,畅人心怀,可惜我是没这好命喽!”

振华首长和南方同志握了握手,稳步上前。

他容虽枯槁,声却洪亮,显然只是操劳过度,缺乏调养,身体的底子却是不坏。

“振华来啦?”

老首长笑着招呼一声,伸手招了招,“喜欢,就一起来晒晒,听说,最近你可是操累得狠呢。”

振华首长笑道:“我哪里操累,国光同志才辛苦嘛,还是首长您说得对,改革不难,可一旦革到自己的头上时,那真是千难万难啊!”

振华首长意所何指,南方同志自也知晓,上个月,人大常委会刚通过国务院机构改革问题的决议,算是开启了第一次大部制改革,国务院部委、直属机关将由原来的98个缩减到52个,工作人员更是减少三分之一,减少数目足足为一万二千人,如此大幅度精简,自然是怨声载道。

老首长未及接茬,南方同志说话了:“要我说对这些尸位素餐、贪权恋栈之辈,就不要客气,该拿下就得拿下,这点,我倒是比较欣赏薛家小子,看看人家在萧山干的,行政村说并就并,机关说精简就精简,简直就是挥手遮天嘛,干事业,还得要这个气魄!”

因着上级未表明宣传倾向,主流媒体不便评论萧山免税之事,可报道还得继续做,是以,他们的宣传方向,便放到了对萧山现状的描述上来了,对萧山这两三年的细枝末节皆有着墨,是以,南方同志对薛向主政萧山的种种举措,确有了解。

细说来,南方同志主动把话头往薛向身上扯,终归还是存了些不服气的心思,不过,他不敢和老首长辨论,但振华首长想必无此顾虑,而他相信振华首长对薛向,必然是同样看法,由振华首长为己张目,却是正好。

果然,振华同志如他所愿的接茬儿了:“南方同志这话有失偏颇,地方和中央岂可一概而论,俗话说,船小好调头,地方上要做出什么革新,自然容易得多,再说咱们那位薛书记蛮横霸道,要干好事儿未必,可要干成事儿,那是一定的,今天一早的报纸,看了吧,薛三篇再发雄文,竟大言煌煌,替自己辩解开了。”

啪,南方同志一拍大腿,对振华同志,竟大生知己之感,接茬道:“就是,看那小子给自己吹的吧,又是‘先进’,又是‘划时代’、‘标志性’,更难让人容忍的是,这小子竟然耗子耍大旗,当起老虎的家了,说什么相信二十多年后,全国必然全面取消农税,这话是他一个小字辈该说的么,小小县委书记,竟有了中央首长的口气!若是二十多年后,国家经济仍然没搞上去,这税农税免不了,他薛小子以身谢天下?”

ps:更新晚了,抱歉,第二章可能要十二点左右,大家明天看吧!晚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八十五章 歪打正着

“够喽!”

南方同志,正说到激昂处,老首长忽然开言了:“南方,你先下去,做几个小菜,中午我请振华!”

老首长脸上无喜无怒,可越是如此,南方同志越是心悸,老首长一言既出,他讪讪冲振华首长一笑,急步下山去了。

振华首长笑道:“首长,南方既然有志于政,我看不如让他去国务院下面历练历练!”

“他不是那块料,人云亦云,毫无主见,我看他也只能做做学问!”

说话儿,老首长移步在一方石墩上坐了,伸手招招,未几,振华首长也在对面坐了。

“你是大忙人,有啥子事,可以打电话嘛,用不着来看我这老头子!”

说话儿,老首长从荷包里掏出烟盒来,弹出一根熊猫点上。

振华首长道:“还不是小家伙闹出的那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烦人得狠,那小子是个猴精,攒了点儿家当,刚知道自己要被调走,立时趁继任未到时,将家当花个精光,他小子是换得了身前身后名,烂摊子却是留给咱们喽!”

“怎么,你也觉得小家伙做得不好?”老首长深吸一口,喷出阵烟雾。

振华首长看着老首长,心中生起疑云!

细说来,他至此处,本意是替薛老三求情的,尽管他也对薛老三如此擅作主张,暴跳如雷,可心里还是不愿糟践这块良材美玉,毕竟有能耐有思想的党内后起之秀不少。可似薛老三这般有颗慈悲之心的,却是罕见。振华首长正是此种人。自然看薛向格外亲切。

振华首长先前顺着南方同志,故意批评薛向,便是避重就轻之举,也正好瞧瞧老首长的态度。

可谁成想首长一句反问,分明就是极为认同薛小子的意思。

“做得好是好,可步子太大了,也容易让人得红眼病,另外。有些不合时宜,同志们意见很大!”

振华首长如实相答,他意思很明显,薛老三这么搞,虽是利民好事,却是只能给批评和惩罚,因为若是给赞扬。岂不是等于变相在鼓励这么搞,试想想,如果中央真鼓励此举,地方干部岂不视此为政绩,且如此政绩还能得享美名,即便是勒紧裤腰带。都得效仿萧山免除农税。

可干部们要政绩容易,中央到时要钱,国家要工业时,又该如何处置?而当道诸公皆是高瞻远瞩,胸怀全局之辈。他们考量的肯定是整个国家,所以。薛老三此举,从大局出发,也是只能批不能扬,且这批驳,惩罚,也只能在暗处施行,不能放诸明处,毕竟薛老三干的是实实在在的好事儿,若是明着惩处他,天下百姓何以视中央。

老首长轻轻掐灭烟头,长叹一声,起身道:“这篇文章发稿之前,我看过,薛向是个好同志!”

振华首长霍然变色,不为老首长前半句话,而是后半句话的评价太高,在老首长说出来,和领袖曾经评价诗人老帅何其相近,可薛向够格儿么?

不过,振华首长何等样人物,转瞬就想透了关键。

因为,他此前一直站在一众怒气冲冲大员的角度思考整个事件,可这会儿,他忽然站在老首长的角度看问题,问题立时便清晰起来。

改革可以说是老首长一手推动的,初始,真心赞成者少,持中论者少,反对者众,而改革到如今,赞成者已然越来越多,持中论者几无,而反对者依旧不少。

因为说到底,改革是场谁都没有经历过的试验田,成败极为难料。

正因为看不到结果,又可能面临失败而难以承受的风险,所以,改革至今,否决,疑虑,警告之声不绝于耳。

而如今,萧山提出了免农税的口号,可谓是给改革注射了一支高浓度的葡萄糖。

因为,萧山能有今日,是薛向这位主政官员领导有方,但何尝又不是借了改革的东风。

试想想,若无改革,萧山就是多上十个薛向恐怕也无今日成就!

因此,萧山免农税,从根子上说是,改革开放春风吹来,才结出的硕果。

此外,萧山一地免农税,举国农民皆羡皆怨,可这羡、怨背后,何尝不是浓浓的期待!

况且,薛老三在他那篇文中,直接言道了,免税是共和国发展的必由之路,是改革开放到一定程度后,社会文明发展到一定高度后的自然结果。

不管若干年后,这句话,或者说这个预言会不会兑现,但至少一张画饼已经面对十亿农民摊开,且有萧山这珠玉在前,恐怕眼下,除了站在高处的那群人,十亿百姓谁都不会认为免税有可能只是画饼。

共和国的最难的事儿,从来就是农民的事儿,共和国的事儿,只要有农民支持就没有不成功的,打江山如此,搞发展亦如此。

况且,改革到了如今的地步,几乎已经没有回头路,唯一的方向,就是沿着这条路,坚定不移的走下去。是以,眼下对老首长来说,最紧要的不是兑现薛老三擅自做主画出的这块大饼,而是带领整个国家,朝着他设计好的蓝图,继续前进!

想通此节,振华首长可谓霍然开朗,心中暗赞一声:心在僻野,而胸怀天下,此子真乃无双国士也!

要说薛老三若知道振华首长竟因为这个想法,而称赞自己,估计能欢喜得打跌。

因为他薛老三在萧山行免税、免学费、免菜金三策,虽未必真如他在会上利诱萧山县众常委那般——不好死后来人,留名萧山县史,但绝对没有振华首长想得这般,站在全局高度,尤其是站在老首长的角度,为改革助力。

他薛老三想的其实很简单,无非是,给方老实这种贫苦的萧山县农民,做几件好事儿。且这个念头,在他入萧山的头一天就有了。

当然,若说私心,也是有的,青史留名的成分未必多大,但发泄的意思绝对是有,毕竟那日许子干的电话已经点明了,他薛老三擅闯吴家,引发振华首长不满,要调他离萧山,好好磨磨。

既然是磨磨,既然是不满,肯定升官无望!

要说薛老三生平有三个半嗜好,一曰美食,二曰美景,三曰升官,另外半个便是美色,之所以美色这嗜好,只是半个,无非是薛老三自认心怀正气,乃是谦谦君子,决计不随心猎艳,所以美色在他故意克制下,只能算半个嗜好。

如此一算,薛老三可谓是口腹之欲,眼目之欲,权念之欲,以及女色之欲,集于一身,真可谓是实实在在的大俗人。

而这位大俗人的三个半嗜好中,他是最欢喜的,最求不得的就是升官,想来也是,既然求不得,自然最欢喜。

而偏偏他薛老三自认为在萧山干出无数政绩,即便说因为年纪小,不能升得太高,升个半级,给个肥差也是要的吧,结果换来的竟还是“要磨磨”的三字评语。

薛大官迷能不生气,既然生气,少不得就得发泄发泄,因此,薛老三才会大张旗鼓地三箭齐发!

大张旗鼓乃是发泄的缘故,但此三策却是薛向早早就绸缪好的,既然是绸缪好的,以薛老三的玲珑心,自然会思忖好方方面面。

而这方方面面不只是萧山县的长远财政担负问题,自然也包括此三策风传天下后的影响。

此时的薛老三,政治智慧已然极高,他虽没有中央大员的高度,行事却总爱以中央大员的角度出发。

既然站在中央大员的角度,薛老三自然不会傻到认为自己这该当名传后世的惠民三策会受到大佬们一致赞扬,他预想的绝对是扑天盖地的申斥之声。

是以,早早就准备好了那篇先前被南方诵读给老首长听的雄文,以为自白之文。

文中,薛老三自不会只顾着吹嘘自己,而他自吹之词,亦不过是想站在道德制高点,警戒攻击。他的立论中心,除了论述免税是改革带来的好处、以及以此为论据鼓吹改革必须继续深化意外,他更多的言辞其实是在替那些有实力免除农税却没有免除农税的行政区辩护。

因为,薛老三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不说清道理,难免结怨天下,此种蠢事,薛老三是自然不为的。

是以,在文中薛老三薛老三详细分析了萧山的基本情况,认为萧山没有重工业,亦不适合发展工业,且萧山港成,萧山未来的资金流势必无比充沛,在这种无法发展工业的情况下,萧山自然得把目光投注在农业上,反哺农民、农业。

除此以外,薛向还列举了明珠、连港为例,详细分说了这两地为何不能一如萧山般免除农税!

这篇雄文,薛老三早在萧山开人大临时会议当天,便发给了在京的薛安远,毕竟这准备应对火力的文章,还需要由有影响力的大报发出。

可薛向始料未及的是,在他利民三策轰传天下后,影响确实出来了,可预料而来的铺天盖地的申斥之声却未到来,到来的却是一片赞扬之声。

但薛向绝不会认为这赞扬之声,就是主流声音,因为第二天,也就是昨天的中央主流大报,全部诡异的没有任何评论性文章,只是平平淡淡的报道了萧山的实际情况,这简直是太诡异了。

既然没有申斥,薛老三自然认为自己那篇自白文章,就没必要下发了,是以,昨日一早,他便给薛安远去了电话,谁成想薛安远直接说,文章被老首长拿去看了,今天便直接发了出来,一字未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八十六章 呼啸山庄

日头渐暖,山风渐急,老首长和振华首长促膝长叹,说起某人某事,笑声极是爽朗。

“首长,听您这么一说,小家伙这回瞎猫逮着了死耗子,算是立了一功?”

“这算什么功,我眼里向来不揉沙子,阎王爷门前那幅对联说得好,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嘛!”

“您这话我不同意,那您怎么知道人家小家伙是不是早算到了这一步!”

老首长眉毛陡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这以小谋大,岂不是姚广孝之流,我相信小家伙还不至如此!”

振华首长笑道:“您小气,舍不得放赏就直说,人家小家伙这好事儿干的,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喽!”

老首长笑笑,道:“你莫当我不晓得,那个憨娃儿干出的莽事不少,远的抢女娃就不说喽,好歹算是两情相悦,近的那件事,可是犯了忌讳的,他自以为做的荫蔽,不是你替他兜着,有他好瞧!再说,这憨娃儿还年轻,连个婆姨都没娶,当的甚大官,左右大伙儿都对他这回萧山免税有意见,你不也正想拿他出气?刚好就打他二十大板嘛!”

振华首长不住摇头:“您这也太不厚道了嘛,有功不赏,反要打上二十大板,没这个道理嘛!”

“怎么没这道理?这叫一事不烦二主,废物利用嘛!”

“哈哈哈……”

……………………

时下,虽未入夏。大中午的,日头高照。温度自也不低。

方老实将一件洗的泛白的蓝布褂子搭在肩上,弯腰扛起最后一袋大豆,双臂用力,腰身猛甩,一袋八十多斤的豆包,便被甩上了车顶。

“石头,丫蛋儿,走。跟爷爷缴粮税去,缴完去年的欠款,估摸着还能余下三块五块,到时,爷爷给你们买肉馍馍吃!”

说话儿,方老实便将板车前那条已经磨得发黄的拉带套上了肩,双手把住车把。双脚蹬地,大腿肌拱起,一辆千把斤的大车便被他拉得向前行去。

“爷爷,我不吃肉馍馍,我想念书,隔壁的海信姐怎么就能背书包上学。我怎么每天只能跟你去地里呢?”

方家丫蛋儿已经八岁了,比石头大了两岁,原本也念过几天书,可小学一年级刚念完,方家家贫。也只有辍学了。

现如今,丫蛋儿辍学不足半年。小小心思自然分外念叨学校里的伙伴儿。

一听丫蛋儿如此言语,方老实心中一惨,他倒没有女娃念书也是赔钱货的狭隘观念,只是家里实在窘迫,拼死拼活劳作,也只能填饱肚子,供两孩子读书,只是奢望,更不提还有往年欠县里的皇粮没有交齐,也就今年年成好,再加上和大小子在港口搬了个把月砖,挣了一笔,算上这车大豆,勉强能将历年欠款还清。

其实,若是以前,方老实决计不会这么痛快地把欠款缴上,可现在萧山是那位薛书记当家,用乡亲们的话说,欠别个贪官污吏的钱行,连薛书记的钱都欠,那还是个人么?

可这装大头容易,装完大头后的日子又绝裾了,原本计划送俩娃再去学校的念头,看来暂时只能掐死。

方老实不答丫蛋儿的话,只顾闷头拉车,丫蛋儿知道上学的事儿,一准儿又没了希望,当下,便苦了小脸,泫然欲泣,只有不懂事儿的石头,听了有肉馍馍吃,上蹿下跳地欢呼。

血红的太阳下,祖孙三人艰难地在石子路上蹒跚着。

方老实差点咬断了牙,丫蛋儿和石头也挣红了小脸儿,祖孙三人使出全部的力气,终于将板车从泥道儿拖上了石子路,方老实长长舒了口气,上了这平坦大路,他彻底轻松了,转念一想,这又是薛书记的德政,心下免不了又赞叹几声萧山百姓好命,摊上这么个好官儿。

“石头,丫蛋儿,歇歇,爷爷抽袋烟,就把你们放车上,一溜儿拉着去粮管所,让你们也做做大车!”

说话儿,方老实便倚住车,从腰间抽出青得发乌的旱烟杆,在鞋上磕去烟灰,塞上一锅自种的烟叶,擦上火石,美美地抽了起来。

方老实刚吸了几口,板车后边和石头玩耍的丫蛋儿忽然跳着脚地喊了起来:“吴老师,吴老师……”

方老实抬眼朝前看去,但见二十米开外,一辆二八自行车,咣当咣当,在石子路上,驶得飞快,朝自己这边骑来,车上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到得近处,方老实也认出来了,正是乡上小学的吴老师,似乎还带过丫蛋儿的课。

“他来这儿干甚?”方老实心头生疑,村上也没几个上学的娃娃呀,尽管心中疑惑,可遇见熟人,又是文化人,方老实还是乐得招呼一声:“是吴老师啊,这是去哪儿啊?”

车上那人先前听见喊声,到近处便降下了速度,这会儿瞅见这祖孙仨,不带车身停稳,翻身就下了车:“方大叔,正是去你们村儿呢,您这大包小包是干啥去?莫非听说消息,赶紧着卖存粮?”

方老实不知道吴老师说得消息是何意,答道:“这不是还欠县里些粮款嘛,今年年成好,再加上县里搞副业的地儿也多了,想一股脑儿把欠县里的钱给还上,咱桥口村的人欠别人钱行,欠薛书记钱那是万万不行的。”

显然,方老实很乐意别人知道自己卖粮的动机。

未曾想方老实一句话罢,吴老师不赞反惊:“还什么钱?”

方老实道:“原先家里困难,每年县里收农税时,我家都是缴点儿,欠点儿,十年多下来,欠了足足七十多块,这不,去年和我家大小子搞副业,挣了五六十,加上今年好年成,打算卖了这车新收的豆子,干脆和县里两清!吴老师,我知道你去村里干啥,不瞒你说,今年咱村儿恐怕不行,来年,不,下半年,你等下半年,村里人在港口干个把月副业,一准儿送娃子们去上学!”

吴老师一拍额头:“我里个天爷啊,方叔,你在说啥呢,县里昨天前天就开会了,薛书记主持会议,把农税都免啦,你还上哪儿去缴啊,就是你要缴,也没人敢收啊!”

“你说啥,免农税?”方老实迷迷瞪瞪地双眼,嘴里的烟袋都滑出唇来,末了,一摆手:“薛书记就是仁义啊,不行,今年他免了,我以前欠的不还得补上?反正我都拉这儿来了,总不能往回再拉,免得……”

吴老师打断道:“方叔,您还没听懂我啥意思,县里说啦,以前欠的农税不要了,以后咱们萧山就再也不收农税啦!”

“啥玩意儿?”

方老实直觉脑子嗡嗡直叫,身子有些站不稳,勉强抵住车把,才没瘫倒。

方老实简直太震撼了,不,是震傻了,他一会儿以为自己疯了,一会儿以为吴老师疯了,一会儿在想县里的那位薛书记是不是疯了,你说像过去皇帝那般,大赦天下,免个一年两年的税,他还足感皇恩浩荡,可种田的都不交税了,他又担心起当官的吃啥,以后的日子会不会天下大乱……

“方叔,方叔……”

吴老师瞅见方老实神色不对,扯着他膀子,将他叫醒过来。

方老实一回过神来,便扯着吴老师的衣服,急道:“吴老师,你是文化人儿,你说说薛书记是不是生怕苦着咱种田的了,按说这不缴税了,是好事儿,可县里的官儿们得吃得喝啊,薛书记拿什么养活他们,养不活他们,他们不是要造薛书记的反?我说,吴老师你赶紧去劝劝薛书记,千万收回这命令啊,现在日子原本就好了许多,咱们勒勒裤腰带就过去了,再等薛书记两年,保管咱大伙儿全宽绰了……”

吴老师实在没想到这方老实是种田的命,却操着萧山县委的心,“我说方叔,您这号的真是少见啊,不过,您把心放肚里吧,县里的钱花不完,去年县里来了许多外商,往县里砸了不少钱,就是买咱港口的土地,钱多到用不完,再等几年,港口开了,咱县里更不用愁钱花啦,话说这儿,还要讲知识就是力量啊,你想想县里多少任县太爷,可有一个干成这般大事儿的,怎么就薛书记一来,咱县里就像那开了花的芝麻,节节上冒啊,答案就是,咱薛书记是京城大学的高材生,真正的文化人啊!”

吴老师解释得清楚,方老实脑子里仍旧有些迷糊,不过,总算弄清了即使自己不缴税了,也没人敢造薛书记的反。

吴老师今天来,本就是领了学校的任务,下来通知娃娃们赶紧上学,所以逢人便说有知识的好处,因为有些人家不是缴不起学费,而是压根儿就认为读书没用。

这会儿,见方老实闭口不言,吴老师接道:“方叔,既然读书是好事儿,干嘛不让你家丫蛋儿和石头上学,将来也跟薛书记一般有文化,岂不是好,再者说,县里有文件,不让娃娃上学,那是犯王法的,方叔,您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八十七章 官场小地震

“上上,咋不让上?薛书记都不收农税了,给娃上学,用得了几个钱?报名费多少,我卖完粮食,立马给学校送去?”

祖祖辈辈收了几千年的皇粮国税给免了,方老实可谓欢喜已极,一想到每年最大的负担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他就忍不住想哈哈大笑。

“方叔,你们村儿是咋回事儿,村干部都不管事儿?前天县里就开了人代会,到今儿个你怎么像什么都不知道呀,县里不只给你们免了农税,就是娃娃们的学费也给免了,不只如此,娃娃们以后中午就在学里吃了,你家俩娃娃,石头上儿班每月缴上十斤大米,丫蛋儿上小学,每月缴十五斤大米就成,就是菜金也由县里补贴了啊!”

吴老师索性一次性给方老实做了个全面汇报,免得这老头一惊一乍,问东问西。

要说方老实还真就不知道县里开会了,更不知道出了这么多政策,其实,非只方老实不清楚,家住偏远山村的村民几乎都不知道这个事儿,也就县城、乡镇,以及紧靠县城的村子消息灵通些。

说起来,这震惊天下的消息,在萧山传得如此缓慢,究其根源,还是因为通传消息的中间渠道断裂了,何谓中间渠道,还不是乡镇、村干部!

原来,薛老三这惠民三策,是利民,也利了他们这些县委大官儿,可基层干部几乎是普遍不满的。

其实,这不满的来由也很简单。无非是少了向老百姓伸手的由头。打个比方,就拿缴农税来说。原本要缴一百斤的,税吏有的是法子能收上一百零一斤,乃至更多,这多的就做了油水,大伙儿分肥。学杂费、菜金等等,亦能如此。

薛老三这招,可谓是砍断了无数伸向老百姓的脏手,真个是让基层干部少了大把捞钱的机会。如此一来,怎不招人不满。

这些干部不满,却也不敢向薛书记龇牙,也就只有憋在肚里生闷气,外加怠工应付,不给县里宣扬政策方针!

是以,方老实这住在偏僻之地的农户。又哪里去听消息?

“方叔,方叔……”

吴老师没想到自己一番话说完,这方老实竟然又傻了,且傻得比方才还厉害,眼角竟溢出泪花来,且这泪花大有渐成江河之势。

“嗯嗯!”

方老实擦擦眼角。应承了两声。

细说来,方老实真是感动了,且他自作多情地认为,薛书记定是那次见了自己的两娃不上学,在田里爬爬。这才出了这政策,一念至此。老方怎不激动难已。

忽地,方老实将肩上的布袋摔在了地上,“吴老师,你帮我把两娃带学校去,咱村和邻村的,我给你通知到!”

说话儿,方老实撂下板车,便向北奔去,谁成想,没走两步,石子路的后方,烟尘滚滚,人声鼎沸,朝己方奔来。

方老实住了脚,朝那方望去,但见一辆手扶拖拉机打头,车上坐满了人,老旧的机车喘着粗气,拖出老长的滚滚黑烟,而那拖拉机后,便又跟着十数辆一眼望不到头的牛车,马车,定睛去瞧,每辆牛马车上,人头皆是不少,且十数辆牛马车的车夫,尽玩儿命地挥着扬着手里的鞭子,狠抽着这平时当祖宗一般敬着的畜牲,

又几息功夫,那手扶拖拉机和牛马车组成的车队,已然近前不少,这时,便又瞅见,一溜人组成歪歪扭扭的长队,追在车队后边奔行。

手扶拖拉机到了前方二十多米处,方老实终于认出驾车的是邻村李岗村的霍老六,车上一车人都是邻村的妇孺。

见此情景,方老实第一反应,就是李岗村又要和哪个村儿干架,可再看一眼这满车妇孺,他又推翻了这个想法,毕竟干仗没有让老娘们儿打头阵的道理。

“老六,老六,这大车小辆的,是干啥子去啊!”

既然弄不明白,方老实自然开口吆喝,都是熟人熟事的,也没啥顾忌。

“老方,你咋还在这儿,你个死没良心的,亏薛……”

霍老六手扶拖拉机开得突突直冒黑烟,响声也是极大,一句话没说完便去得远了,后半截话和在机器声里,方老实又哪里听得见。

好在后续大部队,老方也多有熟识,重复询问下,断断续续的声音,终于组成了一句完成的话。

“薛书记要离开萧山了,大伙儿都赶着去送他哩!”

待弄清了这消息,方老实和吴老师全傻眼了,未几,二人二话不说,齐齐动作开了。

老方叮嘱丫蛋儿和石头,守在车边,莫去别处,抬腿就朝已经飙出老远的吴老师追去。

别看老方年岁不轻,可一双长腿却着实有劲儿,一会儿功夫,就追上了吴老师飙射的自行车,蹭得一下,便蹿上车去。

吴老师的车子被冲力带得一歪,歪歪别别了几步,却终究没有歪倒,转瞬速度便又提了起来,飞也似地朝县城奔去。

………………

上午十一点,萧山县委常委会议室内,人头攒动,宽大的椭形会议桌边,座无虚席。

出席会议的除了萧山县委一十三名常委以外,还有辽东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金天,花原地委组织部部长洪道,中央组织部干部二处秘书科科长甄仪。

会议室内,并非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金天坐了首席,首席坐着的乃是洪道,因为,这会儿的萧山县新一轮人事动向,要由这位洪部长道出,金部长到此,倒是陪同甄科长、以及显示省委重视萧山人事安排的成分居多。

一番场面后,洪道摊开了文件夹,便念出了一溜人事任命,总结如下:

费老头光荣地完成了打酱油任务,借萧山县经济腾飞的东风,这位原本要在党史办终老,在正处级位子上熬到退休,连人大都进不了的官场失意者,竟一家伙调任花园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一职,可谓是好风凭借力,送老朽入青云,眼看着仕途到顶了,老家伙竟还熬了个体面的副厅级养老。

钟伯韬也一如费老头一般,完成了人形橡皮图章任务,不过,这位钟县长颜色极好,在最后关头,向薛老三,表明了投效之心,加之,萧山政绩实在显赫,他这位名义上的萧山主政者,自然少不得得个大大的甜果子——改任花原行署首府花原市市长,虽然还是正处级,但这职务成色决计比费老头高了无数,妥妥地迈进了花原政坛明星的行列。

王建在萧山熬了二十年,这次,也终于得成正果,一如清风书记那般,调往他县担任县委书记,不过王建到底出了花原地区,改任其他行署。

副书记郑冲,多年媳妇熬成婆,一举胜任萧山县委副书记、县长,正式取代了钟伯韬,行政级别也由副处一跃成为正处,当洪道念出任命时,郑冲对薛向投去了感激的目光,他自然知道这个位子怎么来的,他也没想到只一次夤夜拜访,自顾矜持,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便得偿所愿了,现下,想想,自己那矜持,简直有些可笑。

最大的彩头,却落到了廖国友头上,一举由萧山县纪委书记,跃居为萧山县委书记!洪道念出任命时,廖国友只觉身在梦中,说实话,他想过自己会升迁,但也只认为会调往地直机关,担任个冷门机关的正职,或者干老本行,调往花原政法委工作,哪里想到薛书记竟一举把萧山县托付到了自己手上。再想想,自打跟了薛书记,贡献未必做出多少,可这官儿是一路飙升,先落实了公安局长,后改升纪委书记,这年余功夫方过,又升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职务,如此沧海桑田,怎不叫人感慨万千。

除去,以上萧山县五位主要常委存在人事变动外,其余八位常委,更是一个不落。段钢完完本本顶了薛向的缺,不只级别调为正处,事权上也是人事,经济两把抓;组织部长王刚因晋升副处不到半年,自然不可能再在级别上晋升,不过,也转任了纪委书记,在排名上大有进益;宣传部长冯胜调任花原农业局局长,这时的农业局算是正经的实权机关;政法委书记宋运通,调任花原地委政法委第一副书记,也算是迈上了一大步;副县长刘力打了一年半酱油,却也得了甜头,随了钟伯韬一道,转进花原市担任了副市长,级别未动,但也是实实在在的晋升;县委办主任常坤,调任花原地区担任行署办公室主任,这彩头也可谓是大得惊人!

以上,萧山十二名常委,可以说,都在此次人事调整过程中,得到了极大的彩头,偏偏只有萧山县经济航母的缔造者——薛老三,被免了职务,干巴巴一句另有任用,便打发了,弄得薛书记好不窝心。

好在薛老三早有心理准备,他自己的前程得失,暂时可以不计,因为他眼下,唯一牵挂的正是他离去后的萧山。(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八十八章 人上一万,无边无沿

眼下,萧山在薛老三心中的份量,再不只是自己一手打造出的经济样板,和在自己呵护之下成长起来的孩子,而是他亲手缔造出的薛系后备团体的第一个基地,将源源不断地为薛系提供后备力量。

可以说今天的这份人事任命,薛向可是花了极大精力的,从冯京到黄观周明方,他甚至都一一亲自拜访了,才得以弄出这个完全符合他心意的名单,这可谓是该升的都升了,该占的都占的,而最紧要的萧山这个大本营,更是被他守得风雨不透,一二三把手都是老班子人马,后续替补,他也托付过黄观,尽量从萧山本地遴选,而毛有财、苏全、楚朝晖、何文远等,势必是有力竞争人选。

而最让他安心的是,廖国友这个死忠里的死忠,占住了县委书记一职,他此去再无烦忧。说起来,论心计城府,以及本土势力,廖国友不如郑冲,论实干能力,他不如段钢,可偏偏薛向就让他顶上了书记,无他,任人唯亲尔!

且眼下的萧山,也不需要继任者再开拓进取,只须萧规曹随就好,廖国友这位铁杆,势必能忠实地理解他薛某人的意图!

却说洪部长一番任命书,念了十多分钟,终于,念到薛老三的“另有任用”后,住了嘴巴。

却说洪道这厢刚一住嘴,屋外便传来嘈嘈杂杂的悉索声,且这悉索声竟有越来越扩大的趋势。

洪道立时黑了脸:“小方,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省委和中央的同志在开会不知道么。萧山的同志也太不懂礼数了吧?”

小方正是洪道的秘书,今次到场的花原领导以他洪某人为尊,再加上洪道似乎也极为愿意接受这个招待中央和省委同志的任务,今早一被萧山县委一众常委接到地头儿后,便喧宾夺主起来,便是今次会议的记录员,也由他洪某人秘书充任。

小方刚起身,洪道又扭头冲金部长。甄科长笑笑,说了些见谅的场面话。

金部长刚张口欲言,小方把门扯开了,紧接着,那嘈杂声,转瞬间,似乎放大了一万倍。众人耳朵里立时被悉悉索索声灌满了。

终于,满座众人齐齐变色,谁也不会傻到认为是走廊里,抑或萧山县委大院有人在聒噪。

金部长最先立起身来,他是军人专业,乃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他最先反应过来——这分明是成千上万人才有的动静儿。

金部长刚步出门去,甄科长也动了,两名“客人”都出动了,洪部长这热情主家,自然得跟上。洪部长一动,萧山县诸人。自也齐齐步出门去。

要说,薛老三感知力惊人,其实,他老早就觉得外面的动静儿有些不对,可这次,他竟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了,若是真按耳朵里反馈的消息来看,萧山县大院外,分明围了密如蚁聚的人群,且是成十万计,可县委大院外的场地,薛老三清楚,压根儿不可能聚拢这些人。

因着这一迟疑,他竟是最后一个走出门去的,到得门外,薛向彻底傻眼了,他压根儿就没来得及注意到先步出门来、早已呆滞了脸孔的金部长等人,以及瘫软在小方怀里的洪部长。

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壮观了,薛老三自觉是见过大场面的,可这会儿,见了眼前这场面,他才知道什么叫壮观,什么叫震撼,什么好莱坞的特效场景,比之眼前的场景,简直就是弱爆了。

他一眼望去,县委大院外,满眼都是人,再看远些,除了人还是人,即便将他这眼疾如鹰的目力放到最大,直看到数里外去,入眼的还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县委大院外,原本就没有开阔地,只是一条窄窄的街道,可这时,这街道已然被汹涌而来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两边低矮的房屋上,也布满了人头。

霎时间,几乎让人觉得萧山县陡然下了场雪,只是这雪片似有魔法,转瞬化作了人群,此时,大院外的大树上,屋宇上,货车上,长梯上,一切能延伸空间的工具,这一刻,几乎都被人们自发地利用起来了。

除此之外,薛向能感觉到,以这萧山县委大院为中心的四面八方,还有浩如江河的人潮涌来。

都说人上一万,无遮无沿,可眼前的阵势,便是最愚笨之辈,也知晓必然过了这万数。

铺天盖地的人,无边无际的人,按说如此壮观的场景,该当动静惊天,喧嚣已极,可事实上,除了比先前在屋内噪杂万倍的悉索声外,竟再无余声,甚至连呐喊和哭叫声也无。

”快,快,快打电话,调部队,调部队,萧山县的暴民暴dong啦……”

洪部长宛若失心疯一般,陡然来了精神,一家伙从小方怀里窜起身来,挥舞着手臂,就嘶吼开了,“小方,小方,你聋啦,赶紧打电话,给地委,给省委,挂电话……”

小方却不似洪部长这般失了理智,毕竟眼前的景象虽然让人瞠目,可哪里有半点混乱的迹象,更不提暴dong,若真是暴dong,怎么大院外无边无沿的人群,竟连提溜个棍子的也无,况且,若真是暴dong,人家早一家伙冲进门来了,就凭眼前这人海,别说部队,就是神仙来了,也给趟平了啊!

可洪部长到底是领导,他便是再失心疯,说的话,也是指示,小方是不遵也不行,可若真听了这浑话去给地委挂电话,那简直是在害洪部长,是以,小方左右为难,呆立在原地,求救似地望着金部长,显然,此间金部长官位最长,他最有发言权。

却说,亏得洪道一阵瞎嘶乱吼,让众人皆回过神来。

“洪部长,说话得负责任!”

金部长大喝一声,音若金石!

洪部长陡然警醒,再想言语,思及方才丑态,顿时汗水涔涔,如鳞密布。

说实话,眼前众人,确实没人如洪道般认为县民暴dong,不过,思忖老百姓集会伸冤的,却大有人在,可细细一想,如今的萧山德政频出,哪里有犯了众怒的地方呢?

众人正百思难解之际,薛老三却隐隐摸到些苗头,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浑身激灵灵,打个寒战,饶是他国术通神,此刻也难以抑制地从心底腾起的如江河喷涌般的自豪之感。

噔噔噔……

楼上众人正无言之际,走廊尽头,忽地奔过三个人来,当先一人正是后勤处处长老马,他手里持了个话筒,身后两人架着个硕大的电喇叭,三人一路奔行,长长的电线沿路拖得老远。

见了老马手中的玩意儿,众人大喜过望,眼下缺的不就是这玩意儿么。

要说眼前众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都经历过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万人齐劳动的大会战,都是遭遇过的,自然知道这种局面,最缺的不是别的,而是沟通和引导,而沟通和引导最主要靠得就是——一个强有力的声音。

马处长将话筒捧到近前,洪部长还待伸手,金部长当仁不让地先接了过来。

金部长清了清嗓子,便对着话筒喊了出来:“萧山县的同志们,大家好,我叫金天,是省委组织部下来的干部,在这里,我就代表省委,萧山县的同志们,你们有啥事儿,可以找我反映嘛,这么围在县委大院门口,影响很不好嘛!”

高音喇叭早早地被开到了最大,金部长一句喊出,真个是声传百里,站在近处的费立国、刘力几人,被震得连连退步,楼上不少人,都捂了耳朵,可以说,这音量,方圆三里左右,保管能听得清清楚楚。

金部长一句话喊出,真如油堆里喷火,霎时间,底下竟开了锅,嘈嘈杂杂的人声,汇成滔天声浪,向楼上卷了过来,可万人万口,万语万声,汇聚一处,竟是谁也听不清说得是啥。

不过,楼上众人听了这杂音,不忧反喜,因为,很明显,底下的数万百姓是无组织的,要不然决计不会是现在这般杂乱景象。

“同志们,同志们,听我说嘛,你们这样千言万语,我是没办法听清楚的嘛,你们看这样好不好,咱们就让排在县委大院门口的这百来人说话,想必他们能代表你们的意见,大伙儿都安静,他们大声说话,你们也都听得见!”

金部长不愧是见过阵仗的,临危不乱,眨眼就想出了好法子。

却说金部长一句说完,大院外的上万人,果然安静下来,便连先前的噪杂声也无了,显然是同意了金部长的意见。

而大院前的那百来人也自发排了队形,有老弱妇孺也被剔除出队,换了青壮补上,未几,还有一蓝布中年步上前来,似乎要做主讲人。

那蓝布中年刚迈上前来,薛老三便认出他来,正是马头乡桥口村的方老实!

但见方老实张了张嘴,霎时间,上百人洪亮又整齐的声音便迸发而出:“我们要见薛书记,我们要见薛书记……”

反反复复,十余遍,尽是这一句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八十九章 这就走了!

底下喊声一起,薛向心头一掉,便知道果然被自己料中了,其实,方老实露头霎那,他就确信了。

细说来,这会儿,不只薛老三明白是咋回事儿了,萧山县一众常委皆明悟了,只是众人没想到的是,会来这么多人,会整出这么大场面。

原来,那日薛向仓促提出惠民三策时,不只郑冲领悟出了薛书记恐怕别离在即,在场众人多有聪明过人者,这点,光从那日常委会结束当天夜里,来薛书记办公室谈天的常委人头数就可以证明。

而常委之中有聪明才智之士,县委机关大院这种猜人心思,以小见大的阴谋家们在所多有,更何况薛书记的功勋几乎是明摆着的,眼下正值换届在即,许多聪明人就早早地知道萧山恐怕是留不住薛书记了,再加上这惠民三策出得仓促,当时,机关大院就吹出了薛书记要走的风声。

而这风声骤起,薛书记也不主动辟谣,渐渐这谣言,几乎就成了预言,再加上,薛向确实早就知道自己要离开了,对一众还算不错的同僚,他也实是不愿欺瞒,索性就明说了。

确定了薛书记要走后,廖国友等人就张罗着要给薛书记办个欢送大会,奈何被薛老三严词拒绝了!

未曾想,廖国友等人并不死心,大伙儿一商量,便决定组织群众欢送薛书记,多少也得整出些气氛,当然这组织群众,至少得看上去像是自发的。

是以。众人早早就吩咐人安排下去了,而县里谣传薛书记即将离任的消息更是在廖国友等人的推波助澜下。达到了顶峰,而廖国友等人的推波助澜,也正是希望届时,通过组织而来的群众,引来真正来相送的群众,那样才算圆满。

可谁也没想到,计划没赶上变化,原计划。实在地委组织部下人后,第二天发动,只因着前面的所谓准备,实在是太充分,再加上,今天县委迎接金部长等人的动作实在太大。有心人看在眼里,一验证那个谣言。哪里还不知道谣言成了真事儿,紧接着,这地委来人要调走薛书记的消息,便言之凿凿地传遍了全县。

这就好比一堆淋了油的干柴,遇上了丁点火星子,立时扑腾一下。就烧了起来。于是乎,便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可以说,眼下全萧山,得着消息的,十停来了八停。除了眼前这到场的,正在路上往这儿奔驰的。简直不计其数,若是此刻,站在直升机上,从天空朝下瞭望,便能清楚发现,整个萧山县,所有主干道上,几乎就布满了人流车流。

而萧山县也正发生着历史上,第一次大堵车,一次举县机动车不满百的诡异大堵车!

金部长一把拉住薛向,将他拽到台前,指着他,对话筒喊道:“薛向同志,就在这里,你们有什么问题,完全可以说嘛!”

谁成想,薛向一露头,底下便如起了场风暴,铺天盖地的“薛书记”、“薛裕禄”、“薛免粮”,直冲天际,震荡行云。

都这会儿了,金部长就是再迟钝,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当下,他拍拍薛向肩膀,把话筒递了过去,感慨道:“薛向,这场面,我几十年都没看到了,你……好样的!!!”

薛向冲金部长点点头,接过话筒,喊道:“同志们,我是薛向,我知道大伙儿今儿个来,是做什么的,不过,不用,真的不用,厂里,家里,地里,都挺忙,都别在这儿堵着了,都散了吧!”

薛向话音方落,底下的方老实就说话了,他嘴巴张了张后,下面上百人齐齐喊出声来:“薛书记,这么说,你真要走了?”

薛向道:“我说老方,我走不走的,碍着你什么,你赶紧伺弄好你那几亩田,把两娃送上学,自己过好日子是正经!”

此话一出,底下立时如开了锅一般,方老实那百号人说话,也被压了下去。

显然,薛向方才那句话,彻底证实了传言是真,薛书记真要走了!!!!

忽地,人群突然移动起来,原来县城里的人越聚越多,拥塞的人群,不由自主地便被挤得移动了起来,县委大院那扇铁栅栏大门也被挤得咯吱作响,薛老三几乎都看见顶在最前方的方老实一张老脸都被挤得扭曲起来。

见此情状,楼上众人齐齐变色,很显然,一个不好,感人肺腑之事,就得成人间惨剧!

“呔!”

高音喇叭突然蹦出一声比原来响无数倍的声音,竟盖过了这数万人的喧嚣,而站在不远处的金部长等人,顿觉耳边炸起个惊雷,震得耳膜隐隐作痛,再听不见声音。

原来,薛老三见了眼下情状,立时气运丹田,一口急气喷出,声势自然惊人。

一声喝罢,薛老三大吸一口气,鼓胀胸腔,吼道:“都原地站着别动,城里各家各户打开大门,破了,碎了,丢了东西,县里给赔,门卫老汪,将县委大门打开,身边有孩子,老人的,都牵着,护着,让让,大伙儿不走,我薛向就不走啦!!!”

这番话,和方才那句喊声,皆是薛老三用国术功夫使出,效果自然非同凡响,可以说方圆十里之内,皆能耳闻。

要说薛老三在萧山的名声,绝对不是吹出来的,这声喊出,县委大院的大门被打开的时候,无数家大门也被打开了!

这打开的无数大门,立时便如无数的蓄水池,被挤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边缘人流,立时找到了避难之处,一涌而入。

霎时间,拥塞如沙丁鱼的街道,立时有了几分耸动。

见此情景,楼上众人齐齐松了口气,方才那般景象,真得能把人吓死!

“亏了,亏了……”

廖国友忽然拍着大腿,连连摇头。

“什么亏了?”

看得热血沸腾的宋运通抢声问道。

廖国友道:“早知道有眼前这阵仗,真该让电影厂的人用胶片记录下来,拿到全国循环播放,让他们看看,咱们萧山县的官风民气,跟着薛书记学,他们什么都明白了!”

人声鼎沸,群情激昂,一众人等早就瞧得血脉膨胀,廖国友这犯忌之言,这会儿,众人均觉再合理不过。

薛向摇摇头:“老廖别废话了,危险还没过去呢!”

说话儿,薛老三冲楼上众人团团一鞠,“早走完走,终归要走,欠大伙儿一顿酒,我记下了,在这儿先跟大伙儿道别了!”

说罢,薛老三翻身跳下楼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九十章 没想今个走啊(第四卷终)

好在只是二楼,三四米的高度,薛老三这一下跳,并不如何惊世骇俗。

只是他的道别之词,让众人有些莫名其妙,廖国友更是远远喊了一声,问是怎么回事儿,他确实不知道薛老三这是唱得哪出。

一边的郑冲却道出了答案:薛书记这是导引人群出城!

要说薛向要干的事儿,果真如郑冲所言。

原来,方才廖国友赞叹时,薛向说危险并未完全化解,事实却是如此。城里虽然因为各家各户打开了大门,让人流暂时舒缓了几分,可随着城外的人流不断涌入,县城迟早会再度饱满。

人一多,各种乱子也就多了,薛老三从不惮于最大的恶意,揣测人性,即使眼下让他感概不已的时刻。薛老三并不会天真到认为,这满城的百姓皆是感念自己恩德,而来相送或者相挽留。

虽然大部分群众确实如是想,但存了看热闹心思的必也不少,再加上那无论何时都不曾禁绝的游手好闲之辈,意图浑水摸鱼。

所以,薛老三最怕的就是人流再度拥塞,且这无意识人流受到有心之人的引导后,难免产生羊群效应,做出难以预测之事。

是以,当务之急,薛老三要做的,就是把他自己这源头送出城区,如此一来,主流人群必然消散,届时,即便那存心浑水摸鱼之辈,也难有机会下手。

却说薛老三下得楼来,冲已经涌进大院、正迎上来的方老实等人挥了挥手。止住众人,当下就近招呼了廖国友的司机老卫。驾了吉普,就驶了过来。

不待老卫车子减速,薛老三几个箭步到近前,在车头上踩了一脚,便跃上了顶棚,唬得老卫赶紧踩了急刹车,谁成想车子还未刹稳,顶上的薛老三就喊出来了:“老卫。安心开车,朝东门方向开。”

说罢,薛向又冲追上来的方老实斥道:“老方,这会儿我也没功夫说你了,看见先前的架势没,要是我不喊一嗓子,你老方得去掉半条命。行了,这会儿乱子没完,你们几个在前面开道,争取把人都散出城去!”

老方一众见了薛书记,可是有一肚子话要说,可这会儿。薛向这番话一出口,他们一肚子话全被憋了进去。

因为,薛老三这番话,真是点到了关键处,先前的险情。这帮人可是亲身遭遇了一把,尤其是方老实。方才差点儿没把他骨头给挤散架了,这会儿两颊上还有两道深深的红印。

“得叻,薛书记吩咐,大伙儿照办,前边的同志们,散开散开,薛书记来看大家伙儿了!”

不知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前边的道路果然通畅不少,再加上薛向在顶上高高的站着,运足了气力,远远地冲人群喊话。

他气脉既足,声线自密,一番话出口,虽未必多大嗓门,偏生方圆百十米内,大伙儿皆听得分明,是以,薛向这辆小车,竟如扁舟一叶,险而又险地飘荡在人海中。

却说人群中,大部分着实是因为听说薛书记要走了,来看薛书记的,这会儿见着真人出来了,难免激动不已,亲切地问上几声。

“薛书记,您这是真要走啊,俺们可真是舍不得您啊!”

“是啊,薛书记,俺们萧山百姓也算是祖上有德,让俺们遇上了您这么个好官儿啊!”

“薛书记,俺是真感谢您免了咱的粮食税啊,以后,俺和俺爹天天都有饱饭吃了啊,俺和俺爹听说您要走了,赶早就做了这包糍粑馍馍,加了肉的,您可千万给带上!”

“还有俺的,俩兔子,俺在老林子抓的,前天就听说您要走了,让俺婆娘给熏的,老好吃了,薛书记,您千万得收着,俺家五个孩子,能读得起书,能吃的饱饭,全是您赐的啊!”

“薛书记,真走了啊,还回来不?”

“好官儿,薛裕禄真是好官儿,以前俺们萧山人出去,到哪儿都受白眼,现在俺们出去,一提是萧山来的,就没有不伸大拇指,流哈喇子的,上个月我去辽阳走老舅,我那从来都后脑门儿看人老舅妈,竟宰了只老母鸡待我,席上磨磨唧唧了半天,竟问她家能不能也搬萧山来,看看,连省城都给咱萧山比下去了,薛书记,俺们谢谢你啊……”

“……”

一路行来,此种道谢、称赞、挽留、述衷之声,不绝于耳,更有时不时往车上递东西的,有的甚至隔在百十米外,就让人击鼓传花一般,老远传到了近前。

都是土特产,既然是乡亲们的心意,薛老三自也不好拒绝,谁成想,他收了第一个,后边竟源源不断了,有没准备东西的,竟在城区花钱现买现送,亏得薛老三即使察觉,远远就喊了话,才止住送货潮,可即便是这样,薛老三的站的那辆小车,也被塞得动不了窗。

这一路行来,薛老三真得是感动了!从前,他不怎么信那句“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句话,他认为百姓智迂,无主见,易盲从,可这会儿,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真诚的脸蛋,听着这一句句朴实的话语,薛老三简直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荒唐极了!

谁做了好事,谁做了坏事儿,老百姓心里是真有杆秤啊!

渐渐地,薛老三眼睛有些湿润了,只不住地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了,还有一双大手,不住地冲人群挥舞着。

“薛大哥,薛大哥……”

薛老三正入神间,陡听一声熟悉的喊声,远远循声望去,原来车子行到老夏家那条胡同了,夏家小妹正骑在墙上,扶了墙垛,冲他嘶喊,一张小脸儿满是泪痕,夏家小妹左侧,正是夏家大妹,竟也罕见地在冲他挥手。

“若真,快下去,小心摔着,回头去京城玩儿啊!”

薛老三只有远远地喊上一声,因为眼前又发现了熟人,城关镇的小花母女,在人群中冲他呼喊,小花更是被城关镇镇长苏全举在头顶上,边哭边喊,奈何人潮如织,压根儿就进不得前去,薛向也只得安抚了几声,又继续前行。

却说,薛老三这番以己为饵的方法,极是奏效,他这番一游,除了他周边的人群越发密集了,远处的人潮便有了松散的迹象。

一来,后方见过他薛向的,和亲口和他薛书记问过好的人潮,心愿已偿,或原地停步,或就地散去。

二来,前方的人潮,已经通过口口相传,知道薛书记正朝己方行来,自然住了脚步,原地等候,无须费力前行,是以前方不住进逼的大部队,完全止步。

最后,因为薛向已经远远喊出了,他此番就是离开萧山,要到城外去,得了消息还在朝城内驱驰的人群自然会停滞城外。

如是三者,眼见就得混乱的县城,彻底稳住了!

小车悠悠,人海茫茫,薛老三站在车顶,冲着人群机械地招着手,县委大院距离最近的东大门不过十余里的路程,可三个小时过去了,才堪堪行到城门口。

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多的似乎举县八十万人口,都到这儿聚齐了一般。

昔有,十里长街送总理,今有,十万百姓送书记,薛老三这这个百里侯,真个算是做到了巅峰!

细细算来,其实,薛老三也当得起这荣誉,他这县官做的,几乎让满县城的百姓无一家不受贿,普通人一生最畏惧的几件事儿,除了病这一途,薛老三没有,也无力替他们操持外,能给解决的,几乎都给解决了,说句万家生佛,也不为过。

这等好官要走了,老百姓不来送,那才真叫出了问题。

却说,薛老三好容易出了城门,城外又遭遇了大部队,这回到来的主要是农民兄弟,可谓是受恩最深的一个群体,几乎个个都未空手,可薛老三这会儿的小车里,已经压得老卫只差喊救命了,车顶上也早早堆满了,薛老三几乎都没了下脚的地儿。

这东西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收了!

亏得薛老三好说歹说,好劝歹劝,许下一箩筐如明年再上门来取的承诺后,这才得脱。

这帮农民兄弟们,着实热情,竟一连气,送了二十多里,眼看快出县界了,才被薛向劝了回去。

劝走众人后,薛向这才翻下车来,跟司机老卫叨咕几句,让他自行处理这一车礼物,只一个要求,不许让乡亲们知道这礼物被他薛某人留了下来,说话儿,薛老三提溜着那位瘸腿农民兄弟送的糍粑,头也不回地大步去了,只余下老卫原地呼喊,薛书记却再没回头。

一路疾行,转瞬就到了县界,此时,已是暮霭沉沉,晚风如浪,残阳将咽。

薛向站在县碑处,举目四望,心中忽觉极有意思,他这岂不是合了佛家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偈语么,想当初,他岂不是从此处踏入萧山,而今日,又从此处离开萧山,唯一的变化是,那日的荒草萋萋之地,已成宽敞平整的水泥路。

薛向轻轻咄咄脚,心下到底有些得意:来了一趟,终究留下了些东西。

不过,念头少转,这得意顿消,原来薛书记忽然想起另一件有意思的事儿,他今天到底是被萧山县的群众们依依不舍送出城来的了,还是被哄出城来的了?

若说是哄出城来的,可那一车东西,和感人肺腑的场面,实在太过扎眼!

可愣要说被送出城来的,人薛书记也没想今儿个就走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章 换届之追求

亏得现今的萧山不比从前,道路通畅,人烟渐稠,薛老三提溜个包袱,没走上几步,便遭遇了一辆拖货的空车,攀谈了两句,便上了车厢。

倒不是司机不待见他,不让坐驾驶舱,而是此刻,正值黄昏,斜阳脉脉水悠悠,再加上,薛老三知晓今日一别萧山,决计不是如他回应赠他东西的乡亲们的客气话——明年再登门来取,只怕是一如靠山屯,再踏足其上,更不知是哪年哪月了,是以,薛老三此刻真有些“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感觉。

货车正是去花原的,因着赶最后一趟货,车速自然极快,车从萧山到花原,不过个小时。

薛向刚下货车,没一会儿功夫,施用便开着车来了。

原来,萧山那边的动静儿,周明方在花原早就知晓了,便也派了车去接薛向,谁成想,薛向上了货车,两三班车都没赶上,尔后,施用便带了人在路口晃悠,恰好就接着了薛向。

到周明方办公室时,不过傍晚六点半,黄观也在那处,到地儿了,周明方便准备张罗晚饭,谁成想,这顿晚饭,终究没在花原吃了,省城的冯京来了电话,邀众人去辽阳。

辽阳离花原可是不近,快车也得两个钟头,奈何冯部长发话了,众人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就这么着,晚上九点十分的时候,薛老三才端着饭碗。

晚饭在冯京家吃的,冯夫人手艺不错。虽是一桌家常菜,却也整治出了风味。

冯京有一子一女。皆已成家,儿子儿媳皆未从政,乃是省重点高中的人民教师,时下正值期末,晚间也无从休息,夫妻俩一人提溜了个保温桶,冲三人问个好,便回学校当班去了。冯夫人料理好酒席后,冲大伙儿告个罪,便也返回了书房。

是以,晚上吃饭的,也就冯京,黄光,周明方。薛老三四人。

冯京的家并不在省委大院,而是紧靠省委大院的一座普通民宅,整体布局朴素而简约,薛老三极是欣赏。

细说来,冯京给薛向的印象并不十分好,当然。这不十分好,完全是薛老三前世厌官情绪在做怪,认为好钻营,逢迎的官儿,没一个好东西。

恰恰。冯京给他薛某人的第一印象,正是如此。可他哪里又知道当初的冯京几乎危在旦夕,人在险境,自然就顾不得体统。

当然,这并不十分好的感觉,也不会让薛向真就不待见冯京,只不过是心头扎根小刺而已。

可今日,他步进冯京家门,这简单近朴素的家宅,以及带着浓浓书卷气的一家子,彻底让薛老三对冯京改观了。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虽未必百分之百准确,可一个人的家庭环境,却是最能反映一个人性情,品质的。

因是便餐,再加上三位官长都不好酒,四人小酌几杯,便开了饭,冯京三人一人吃了一碗,便早早停著,薛老三却是风卷残云,将冯京家的饭锅,差点儿没吃出个洞。

细说来,薛老三确实是饿了,他今儿个一天,真是水米未打牙,早上起来,不及吃饭,就去郊迎金部长等人,上午开会,眼见着要散会吃饭了,又出了群众围城的变故,晚餐刚要开始,接着了冯京的电话,奔来了辽阳,薛老三再是国术宗师,可这五脏庙没食儿,他也是不爽利至极。

请客请的自家没了饭,不管是王侯贵胄,还是草芥小民,遇到这事儿,多半得尴尬十分,眼下,冯京正是如此。

冯部长几乎是胀红了脸,跳脚将冯夫人唤了出来,便是一通埋怨。

冯夫人听说没饭了,直言不信,边嘀咕着“拿了四碗米呀”,边钻进厨去,未几,厨间一道“咦”声传来后,冯夫人便又点燃煤气,问再给下碗面如何,薛老三落落大方应了声,还道最好能下一筒,一边的周明方、黄观简直要羞得掩面奔逃,跟这种人一道做客,简直太丢脸了!

周专员和薛老三最是相近,他先眼瞪,后脚踢,奈何薛老三面比城墙,腿似铁柱,周专员只差瞪肿了眼,踢破了鞋,薛老三也只顾埋头猛嚼。

倒是冯京回过味儿来,时而含笑招呼薛向慢些用,时而招呼厨间的冯夫人用熬粥的小锡锅将面一道盛出,这会儿,冯部长算是看出来了,这位薛家太子,确实没拿他冯某人当外人嘛。

冯夫人果真如冯京吩咐地端出了个三斤装的小锡锅,锡锅端上桌后,冯夫人却不移步了,站在一边,像看西洋景一般,倒要看看这年轻后生到底有多大胃口。

谁成想,这一看,冯夫人的嘴巴便撑得分把钟没合拢。

但见这年轻后生,拿筷子在锡锅里搅拌了几下,伸手就端过半盘红烧辣子鸡,倒进了锡锅里,继而,便将脑袋埋了进去,三口两口,满满一锡锅面条,便去了小半,紧接着,薛老三左右开工,一个个瓷盘皆被他起起落落,将盘中菜肴注进了锡锅里,搅拌数次后,便稀里呼噜地山吃海嚼起来,一锅面,半分钟的功夫,就让他下了肚。

终于,薛老三酒足饭饱,足了心意,可室内,其他三人,简直看傻了眼。

良久,周明方忽道:“薛向,你小子是饿死鬼投胎,还是猪八戒转世,这,这饭量……”

周明方结结巴巴惊叹罢,冯京和黄观也是好一阵赞叹,倒是冯夫人看得心惊,生怕薛老三撑坏了肚子,婉转建言,让他是不是先寻个地儿躺躺。

薛老三笑道:“阿姨,我这饭量是天生的,不碍的,不碍的,再说,您做的菜,也实在是香,我吃得口滑,都打不住嘴。”说话儿,又从桌底下,抽出腿来:“您瞅瞅,先前周专员在底下踢我,我都停不下筷子。”

“哈哈哈……”

薛向一番话,说得众人大乐。

饭后,四人在冯京堂前的老松树下,支起一一张茶几,围坐喝茶,叙话。

是时,明月如轮,夜风清扬,不冷不热,宜静宜安,却是聊天会友的极好环境。

其实,此刻,才是他们聚会的核心时间。

“听老金来电话说,今天萧山闹得挺大,老金是个稳重人,我看他说话都有些颤音,那就一定闹腾极大,薛向,老金对你可是颇多溢美之词,他这个人口风最紧,我可是绝少听他夸人啊,听他的口气,似乎要给宣传部那边去电,让人去萧山好好采采哩!”

替三人分好茶,冯部长开启了话头。

薛向连连摆手:“千万别,我现在的情况,您几位也都知道,真真是一脑门子官司,恨不得把头埋土地去,这名儿,我可是万万不稀得出的!”

“哈哈哈……”

三人开怀大笑,他们不比旁人,确实知道薛向的情况不妙,不说别的,就前几天他薛某人在百姓日报上登的那篇几乎自辩的文章,几乎就成了吸引刀枪剑戟的磁石,这些天可没少挨批,不少久不露头的党内大理论家都挥毫撰文了。

当然,没谁敢直接批驳免除农税乃十恶不赦之举,毕竟这条,薛老三具有先天正义,大部分的火力其实都在“薛某人预言二十多年后,共和国必将全面免除农税”,以及叱责他薛某人好大喜功上。

好在薛老三知晓这篇稿子是在老首长手中,过了一遍,尔后上刊的,但凭一字未更这点上,薛老三就知道自己必将高枕无忧,是以,对这帮平时闲得蛋疼,难有刺激时候的老家伙们的挑衅,薛老三干脆就来了个避而不见,索性连报纸都不看了,才换得一时清静。

清静得来不易,薛老三自不愿再置身风暴漩涡,说实话,名儿薛老三已经出够了,几乎到了厌恶的程度,这会儿,若省报再弄个诸如《十万百姓送书记——纪新时期的焦裕禄》云云,薛老三能疯过去。

再者,若真有此种报道问世,那些人叱责他薛某人好大喜功,贪图名利的罪名,不就给生生坐实了嘛。

四人就着薛向今日在萧山的场面,扯了会儿闲篇后,话题很快又被冯京再次带上正轨。

“薛向,不知安远同志近况如何,眼见着时候就到了,咱们今年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冯京持了茶杯,说一句话,便用茶盖儿轻轻刮擦下杯沿,看似说得风清云淡,可此话一出,黄观、周明方手中茶杯同时铛的一下,传出响来。

却说今年的换届之期,与往年不同,推迟了足足四个月,人代会到九月份才召开,由此可见,各方博弈之激烈。

而眼前,这三位,除了周明方早在年前就升了正职,冯京和黄观俱是有追求之人,当然,周明方虽然在职务上没有追求,但涉及到派系内的大事,他又如何能不关心,从某种意义上讲,派系首领的高度,很大程度决定了派系中其他人的高度。

周明方怎么关心,也不为过!

而冯京和黄观恐怕关心之情,尤甚周明方三分,因为这二位在此次换届中的追求,俱是不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章 照钱下单

冯京今年五十有三,不说此时,便是后世,这种年纪的副部级干部,也能称得上年轻有为!

可冯京是自家事自己知,若是没遭遇薛家人,指不定他仕途之路,早就断绝了,可眼下,到底是此一时,彼一时了,他冯某人算是越过了大阴沟,迈上了太阳地儿。可人的欲望总是随境遇在不断变迁,如今的冯京可谓是上进之心极盛,且中央屡屡有风吹来,要施行干部年轻化、知识化。

冯京居安思危,自然知道眼下已到不搏不行的时候了,若是这次上不去,说不得又得熬上五年,五年后,他的年龄优势几乎被冲销殆尽,说不定今生就止步部级了,这对已生出壮志雄心的冯京来说,简直是不可忍受的!

冯京壮怀激烈,黄观也是思潮喷涌,且黄观这种奋进之心,较之冯京来得尤为激烈,因为他身边有周明方做了参照物。

原来,去年和吴公子麾下的门下牛马走一战后,丁龙被许子干用法子抓去了闽南,而空出来的位子,便被周明方接了。

如此一来,黄观嘴上虽然不说,心绪起伏,绝对是在所难免的,毕竟周明方原本是副厅级常务副专员,一家伙跃居到正厅级专员,常委会的排名更爬到他这位正厅级副书记之上,是个人只怕都会多想,更何况,他和周明方还算同一阵营,做了同样的事,立了相同的功,如此厚此薄彼。谁能没点想法。

好在陈建年事已高,这次换届。是看得着地要退居二线,让黄观有了清晰的标的物,这心中的怨怼才淡薄了许多。

这会儿,闻听冯京谈及换届,他心头自是激动难以自已。

其实,冯京不问,薛向也会言及,他知道今次自己定然是要别离辽东。毕竟若是仍旧在辽东体系内调动,那位中组部的甄科长就不会到来了。

既然要别离辽东,辽东之事,他自然要交待妥当,而眼前这三人,正是薛系在辽东的中坚力量,没准儿将来大树生根。能如安家之于吴中那般将辽东纳入囊中。

这会儿,冯京话音方落,薛向就接上了:“冯叔放心,我伯父心中有杆秤!”

既然要离开辽东了,薛老三便不在以冯部长称呼冯京,而他只点出薛安远心中有数。正合了官场上的含而不露,乃是妙绝。一来,告知三人,换届之事,薛安远放在心上。已然开始运作;二来,此话又大包大揽。保证能让三人如愿以偿,留有三分余地。

本来,官场的事儿,哪里有十足十的把握,是以,薛向如此回话,三人已然满意。

不过,此三人到底不比别人,乃是薛向真正看得入眼的人物,如无意外,将来铁定是派系中坚。

是以,答出一句后,趁三人沉思之际,薛向又道:“不满诸位,我伯父也在关键时期!”

此句一出,石破天惊!

铛!

冯京的茶盖儿跌落在地,周明方、黄观相视一眼,脸上尽是狂喜!

这个消息实在太让三人震惊了,因为薛向这话虽然似是而非,不过,却透漏了最精准的消息!

因为薛安远是军人,军队到底不似政府系统,薛安远这个级数的军人,可以说几乎已经到了军人的顶峰,他每前进一步,乃至半步,都是千难万难,可只要这一步、半步能够成功跨越,绝对威能无穷。

这就好似武侠中的武功一般,越是难进步的武功,越是杀伤力惊人。

薛安远要进步,军职要跨越的便是顶峰到绝顶这半步,而若军职跨越成功,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党内地位完成质的飞跃,正式跨进大佬行列,入局!

可以说,只有薛安远完成这一级的跨越,薛系才真正完成了整合,竖稳了大旗,而非似数年前那般,需要老首长一封手书,才定住神魂!

“好好好……”

冯京从地上拾起茶盖儿,不住喃喃道“好”,忽地,一举茶杯:“预祝安远同志马到成功!”

铛的一声,四只茶杯撞到了一处!

……………………

薛向是下午四点,到的家!

到得家时,除了十几名卫士,再无余者。

小晚、小意此时在上学,倒好理解,可薛安远亦不在家,倒让薛向有些好奇。

因为,是薛安远从京城来的电话,将他从李铁山家的酒桌上拽回来的,不然,薛老三还打算在辽阳多盘桓几日,毕竟走得匆忙,和萧山的那帮老朋友连个散伙饭也没吃,他便想补上,结果,生生又让薛安远给破坏了。

可他薛老三紧赶慢赶,到得家中,薛安远却是不在,这岂不是被放了鸽子?

好在薛老三知晓自家伯父是何等样人,他若爽约,必有大事!

眼见着天黑还早,薛老三交待卫士一声,跨上摩托,便出了大门。

都说物是人非,但这句话背后含着一句潜台词,那就是,过了很久时间,才有物是人非之感!

可眼前的四九城,不过月余不见,薛向便觉得变化巨大,尤其是车子驶上长宁街后,这种变化便更加醒目了。

老旧的店铺门帘,次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向二十一世纪靠拢的各式店面。

薛老三驾车先去了开在四九城的那家“盛世”,进了店铺转了转,和越来越肥硕的郝运来、越来越公子化的康小八很是闲侃了几句,询问了店里的情况,又问了众人的生活,得知一切极好,这才出门上车,又朝东城老天桥派出所溜去,雷小天正在那处。

薛向到时,麻雷子正人模狗样的坐在办公室办公,薛向一敲门,这货头也不抬地喊了句“下班了,下班了,不是死人起火的大事儿,明儿个再说”。

话刚说完,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就挨了一下。

却说这一下原也不如何疼痛,可麻雷子如今可是堂堂正正的一所之长,在老天桥一带可是横着走的存在,什么时候吃过这种大亏,在自己地头竟被打脸!

“操!”

喝骂一声,麻雷子蹭得站起身来,两个眼睛瞪得像牛蛋,可一瞅见门口那似笑非笑望着他的薛老三,两撇成九十度竖起的眉毛,转瞬弯曲,圆睁的大眼也弯成两道窄缝:“操,是三哥呀!”

说话儿,才朝桌上找去,果然叫他在两摞文件中央的缝隙里,找出一盒没拆封的万宝路,正是先前给了他脸上一记的作案工具。

薛向到来,麻雷子自然极为欢喜,他如今已从派出所指导员的位子上转正,成了赫赫一方的坐地虎,少不得在薛向面前摆他坐地虎的威风,一会儿唤这个上水,一会儿吆喝那个出去买烟,所里上上下下十几口,被他使唤得如风车一般,满屋子乱转,倒似来得不是薛向一人,而是来了一个团的客人。

薛老三看着麻雷子笔挺的警服,便不由自主地生出感概来,许多年前,他们一帮人可没少被这老虎皮撵得满胡同乱窜,这位麻雷子更是还蹲过几天班房,谁又能想到,若干年后,麻雷子竟然穿上了警服,还成了警察系统的一方人物!

“三哥,瞅啥呢,别告诉我你嫉妒我比你英俊,嫉妒也没辙,这是天生的,我就是想给您换,也没那本事不是?”

若在外人面前,雷所长少不得还得摆摆威严的公职人员面目,可在薛向面前,他永远是那个嘻嘻哈哈的麻雷子。

“死一边去,别把老子隔夜饭弄出来!”

见了最亲近的几位,薛老三自然也毫不犹豫地卸下伪装来,“对了,老猪怎么样了,他今年该毕业了吧!”

见薛向扯上正题,麻雷子一张麻脸也定了形状,“上个星期,刚被这孙子宰了一顿,您说这孙子怎么越读书脸皮越厚,脸皮厚倒也罢了,这孙子还尽不干人事儿?”

雷子一卖关子,薛向便知道准有乐子,配合地问道:“怎么,这货又干嘛呢?”

麻雷子义愤填膺道:“三哥你是不知道,这孙子不是把管事刘的闺女刘美丽弄上手了嘛,可拍婆子就得要银子,这孙子的兜里,你还不清楚,几时有过大票,可要说没钱,您就玩儿点诗啊词啊的,不一样也浪漫得不行嘛,可这孙子偏不,仗着老子骑着车带他在老天桥一带晃过几回,这孙子竟时常打着老子旗号,带了刘美丽在这一带混吃混喝,吃完喝完,就签单了事,可签单就签单吧,这孙子全签老子的名儿,那帮资本家竟还傻不拉唧的认账,最损的是,这孙子竟跟人说什么雷所长交待过了,这账一季度一结,别总去麻烦他,这下好了,上个月五号,老子的派出所差点儿没给那么奸商给踏平了,三百五十五元五角五分,这孙子活活是猪啊,三个月就花了这许多,老子倾家荡产才给他结清,结完账,存款单上一毛钱都不剩,咦!”

雷小天慷慨激昂说了半晌,一声惊疑,陡然止住话音,忽地,他猛地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紧接着发出一声惊天怒号:“我r他奶奶的,挨千刀的老猪,老子给他看过存款单,这孙子是他妈的照钱下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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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事底定

薛向和麻雷子聊了半个钟头,问清了朱世军的情况,得知朱世军已经应了邮电局的招聘,进了单位,薛向便辞别麻雷子的留饭,骑车出了老天桥。

细说来,当初一起的七兄弟,就是朱世军真正算个文化人,偏偏也正是这个文化人,薛向不好安顿,毕竟念书的人脑子最是活络,再者,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实在是宝贝疙瘩,后世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而朱世军又是高考恢复后的第一批大学生,那金贵程度,几乎都不能用言语形容了。

可以说,到毕业季的时候,压根儿用不着学生去找工作,中央各大部委的招聘台,能从学校里面排到学校外边去,便是后世传说的国务院,也少不得也来弄个招聘点,没法子,这年月,各行各业,都缺大学生。

是以,朱世军的条件已经好到用不着薛向安排,且七兄弟,除了薛老三,都是暴力机关的,而薛老三更是身在名利场,难做自由人,所以,他也格外希望朱世军能过上正常的日子。

兜兜转转,薛向又在长安街上,转悠了半晌,估摸着到了下学时间,便又驱车,赶到育英学校,提前接了正在上体育课的小意,又赶到京大,接了小晚,这才向家驰去。

大哥陡然归家,还来接自己放学,小晚,小意自然欢喜无尽,一路上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陡然小晚说到“小侄子长得极是可爱”,薛向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刚出生的外甥。一念至此,薛老三难免有些脸红。他回来一趟,竟把小不点忘得精光,亏得大姐小时候对自己那么好。

于是,薛向赶忙转道,折道去了一家港商开办的百货商城,大罐小罐,买了一箱子,这才又拖着两姊妹。奔许子干家去了。

到得许家,又是好一番热闹,许子干虽在闽南,不曾在家,许妈妈却是在京带孙子,许翠凰又调回京城,现在京大担任讲师。倒是薛林这懒散性子,依旧不愿工作,和许妈妈一道在家哄小不点。

说起小不点,现在也有了名字,唤作许一一,听着倒像个女娃名儿。许家人除了许子干没一个满意的,偏偏名字是许子干取的,谁也犟他不过。按许子干的解释,这名字乃是上佳,一乃万数之始。易经中,一的妙用。更是无穷,若以史而论,取“时穷节乃现,一一垂丹青”之意,简直是无双好名字。

小不点叫什么,薛向都不在意,这小人儿粉粉嫩嫩的,确实让他欢喜,尤其是这小不点儿,一被他抱进怀里,就咧开嘴直乐,让薛向倍觉亲切。

逗弄了会儿小外甥,又陪着许妈妈说了会儿话,听着薛林道了堆唠叨,薛向便起身告辞!

谁成想薛老三这告辞的话刚出口,屋里的气氛陡变,这厢先恼了许妈妈和薛林,两千只鸭子齐齐上阵,差点儿没给薛老三脑袋吵得炸裂开来,只得怏怏败下阵来。

一餐饭直吃到夜幕降临,有了方才的教训,薛老三不敢再以身试法,只得拿眼传意小晚,小晚温温柔柔地和两人说了薛安远只怕还在家等晚饭,许妈妈、薛林这才没再挽留,饶是这样,薛老三的脑袋,也平白挨了不少板栗。

薛向拖着俩小到家时,已是晚上八点半,没成想,薛安远仍旧未曾归家,不过,卫士汇报说六点左右,首长来过电话,说不回来吃饭了,让薛向同志照顾弟妹先吃。

三姊妹到得家来,一时无事,自然是扭开电视机,收看节目!

谁成想电视刚打开,叮铃铃,叮铃铃,电话响了,因着薛安远无故不在家,且出门至现在,已经足足五个多钟头了,薛向一直揣测薛安远那边定是有了什么动向,是以,电话一响,他下意识便以为是薛安远来电,蹭得立起身来,伸手将话筒抄进手中,“大伯!”

“咦,啊!”

话筒传来两声清脆的惊疑声,这声音好似雏凤初鸣,清脆得腻人。

这一疑一惊两声方落,话筒里便吵开了:“好哇,大家伙,竟然是你,你竟敢先回家,不等我,难怪我给你办公室打电话,都没人接了,过分,过分……”

听这喊声,不是小家伙还有何人?

原来时下,还不到暑假,小家伙已经念小学五年级了,算是正儿八经的学生了,再不能似从前那般随便放羊,是以,今次,薛安远提前回京,便没带她过来,由小家伙的两名御用保姆大吴和小李照应着。

却说在萧山时,薛向搬回办公室睡觉后,小家伙得知了,便又开始了每夜的骚扰活动。而薛向在得了许子干电话后,知道自己在萧山待不久了,自然得跟小家伙报备一声,说他快回京城了,毕竟免得小家伙照例往办公室来电话,会扑空!

当时,小家伙便欢呼一声,嚷嚷着她快放暑假了,让薛向仔细估算了时间,她又在电话那头不知掰了多久指头,最后得出个蛮横的结论,那就是:薛向离开萧山那天,一定是她考试的前三天,再算上从萧山来岭南的火车,薛向到岭南那天,正好是她考试那天。

更有甚者,小人儿更蛮横地得出了薛向踏进他校门口霎那,她考试结束铃声就会准时响起的天才般结论。

谁成想,小人儿千算万算,也敌不过事发突然,萧山县数十万百姓一围城,什么计划也得让道,连薛老三都落荒而逃了,哪里还能顾上其它。

就这么着,小人儿策划了无数天的奇思妙想破灭了,这会儿,小人儿寻着薛向,能轻易放过?

薛向从来就拿他这个小妹没辙,小人儿气鼓鼓地在电话那边唠叨半天,薛老三是好哄歹哄,客观原因说了一大堆,小人儿只是气冲冲地左一句“过分”,右一句“说谎”,弄得伶牙俐齿薛书记是百口莫辩。

亏得小晚机灵,伸手比了个摇篮模样,薛老三灵机大开:“嘿,小宝贝,你的小侄侄会说话了,今天我抱他,他还问我说,我小姑姑怎么没来看我呢?”

“真的呀?”

果然,那边的小人儿立时换了腔调和内容,惊骇的语气,隔着电话,薛向几乎就能看见那双乌溜溜、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惊喜。

许是一直是大家族最小的一员,除了布娃娃,小人儿从来就没有扮演大人的机会,自打薛林有了宝宝以后,小人儿便把最大的注意力投注到小宝宝身上来了,这不,薛向方才许了无数好处,小人儿都不为所动,刚提了一嘴小宝宝,小人儿立时被转移了注意力。

“真的,怎么不是真的?”

薛向的语气是真诚的不能再真诚了,尽管这谎话几乎都说到白日见鬼的地步了——十个月不到的婴儿能说话,可为了糊住小祖宗,薛老三也只有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了,“不信,下回你回来,我让小宝宝跟你说一夜话!”

“一夜?”

那边的小人儿又是惊喜问出声来,方问罢,那边的声儿又小了下来:“大姐肯定不肯的,她小气死了!”

“有我呢,反正到时大哥负责把小宝宝给你送来。”

薛向是真舍出去了,浑不管这承诺越许越大,谎话越说越离谱了。

终于,那边的小人儿彻底欢乐了,在电话那头咯咯直乐,忽地,对着话筒香了薛向许多下,末了,又让薛向赶紧来接她,唠唠叨叨,唠扯了约摸个把钟头,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薛向收了线,抬手看看表,已经九点十分了,小晚、小意明天还有课,薛向赶紧去厨间打来热水,招呼俩姐弟洗涮,待两姐弟洗好入房后,薛向倒了废水,关上电视,独自在堂间坐了。

正墙的挂钟敲响十下的时候,门外终于有了动静儿,未几,便见薛安远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处。

薛向替薛安远取下披着的呢子军大衣,又替他倒上杯热茶,挥手让卫士下去休息,这才问出声来:“是军神的事儿吧?”

闻见问话,正埋头喝茶的薛安远猛地抬起头来,“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真成了?”薛向竟惊得站起身来。

要说这伯侄俩都挺有意思,彼此以问代答,互问互答,搅合得不亦乐乎!

原来,这会儿,薛向基本猜到薛安远此去所谓何事,毕竟如非紧急事件,薛安远不会说好了四点半在家等他,结果,此时方归,对一个信守诺言之人来说,即便是对侄子,亦不会出诳语,而薛向从报上知道,老首长眼下在南方,军委不可能召开会议,是以,薛安远不可能因公事出外,唯一的可能便是意外,且这意外还足够大,眼下,四九城唯一能让堂堂薛军委惊动的,除了军神之疾,还有何事?

但薛向并不知道军神的身体到底如何了,他那一问极是笼统。

偏偏薛安远以为自己这个素来谋广智深的侄子又算准了,所以出声问了句“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薛安远如此一问,薛老三哪里还不知道自家伯父是误会了,而这误会的内容,是什么,光看薛安远的眉宇,薛向哪里还猜不出来,分明是大事底定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章 两全法

“老师长昨天在医院打得辞职报告,并在辞职报告上,向组织推荐了我!”

薛安远没接着和薛向打哑谜,直接道出了核心!

闻听此言,薛向一颗心彻底放回了肚里,虽然在他盘算中,薛安远此次进步虽艰难,但想必问题不大,一来,眼下的局势,已容不得改革有所反复,老首长势必需要彻底掌握军方,为改革保驾护航;二来,那日和江朝天在老莫的一席谈话后,没多久,江公子便传来了准信,显然季老那边也没有反对意见。

党内两大顶级首长都没意见了,问题基本就能定下,更不提,还有安老爷子那边的力助,以及紫寒将军迫不及待想接位的意思。

如此算来,高层几乎已经彻底走通,看来薛安远上位几乎是手拿把掐的事儿了。

不过,薛向并没掉以轻心,光从一推再推的人代会,便知道今次的博弈有多剧烈,不到最后,谁也不能打包票,毕竟宦海浮沉,最是波诡云谲。

直到此刻,听了薛安远的这句话,薛向才知道大事定了!

因为,军神的举荐,份量绝不亚于老首长的首肯,无他,只因军神是硕果仅存的元戎之一,他因病去位,本就容易激起大部分老同志的共鸣,他这番举荐,更有种政治传承的味道,即便是对薛安远上位心存反对之人,在得知了军神这番举荐之后,也必然偃旗息鼓!

“上善若水。守柔不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募地,薛向又想起这句话!

此前他也想过,不过那是警醒,而今想来,就是明悟了!

“岭南怎么办?”

沉吟良久,薛向忽然问出这么句话来。

薛安远饮一口茶,“该咋办咋办,还是看组织安排吧!”

薛向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岭南这边是硬实力,且薛安远已经执掌了五年之久,算是根基渐固,比之军四大部来说,薛向反而更看中岭南,因为如今的岭南更不比从前,绝大部分军事革新,也是从岭南肇始,眼下岭南军区的武装力量和战斗力。几乎能占据共和国武力的半壁江山,当然。那个战略炮兵部队除外。

可眼下的情况,确实有些麻烦,薛安远进这半步,就必须放弃岭南,因为如今的军委副可以说军委的核心,主管的是大方面,绝对没有任实职的先例,比如安老爷子,就一个军委副的职衔。分管着总后,但非总后主官。

是以,若薛安远担任军委副,大军区长官的实职,势必要交付出手!

这点,薛向是万万不愿的!

倒不是说薛老三是属鳝鱼篓子的,不懂取舍之道。而是前者就名,后者就实,他不愿舍实而就名!

但话又说回来,薛安远此次进这半步。并不是奔着军职去的,而是朝军神的另一个位子去的!

而这两个位子双位一体,难以割裂,万万没有要一个不要一个的道理,是以,薛老三才作了难。

“怎么,你还有什么意见?”

见薛老三脸上阴晴不定,薛安远知道自己这个侄子定是又存了什么心思。

“岭南草创,后继乏人,这时您撒手丢开,只怕于国于家无利啊!”

薛向婉转而言,却是实话。

薛安远闻言,闭口不语,抱了茶杯,不住摩挲。显然,他也是认同薛向的话的。

眼下的岭南军区,确实如薛向所言,军事革新才刚刚走上正规,国家天量投资,各项军事科研,也都在彼处,而这一切都由薛安远这个发起人一手掌握,全盘调度。

如今,薛安远上位,势必丢下岭南,而指望继任者萧规曹随,只怕也是奢望!

如此一来,真就是于国于家无利了!

“老三,要不这半步,我就不进了!”

薛安远一扣茶盖,做出了决定!

薛向盯着自己的伯父,心中感慨万千,这大概才是缔造共和国的无数先烈们的真正面目,英雄本色,为国为民,无计个人得失!

“大伯,切不可意气用事!”

感动归感动,薛向决计不能让薛安远轻率已定,因为眼下之机遇,可谓千载难逢,万万容不得有失。

说话儿,薛老三脑子里飞速旋转开了,他还是希望能寻到两全之法,一全自家,二全国家!

可这等事儿,又不是破解数学题,靠脑筋就有用,这等军国重事,已经超出了薛老三的能力之外,除了借力用力,在这等大事上,他自己几乎没有力量。

见自家侄子眼神凝滞,眉峰陡聚,一张俊脸沉得快滴下水来,薛安远知他辛苦,转移话题道:“老三,你这次在萧山干得不错,虽然我也听了些闲言碎语,不过,只要是给老百姓办事儿,咱们谁也不怕,对了,你在萧山的官儿当到头了吧,下一步打算去哪儿,我说趁这得空,赶紧把婚结了吧,老苏家那姑娘不错!”

薛向正凝神想事儿,一听薛安远提起结婚,立时脑袋都大了!

原来,他到萧山后,苏美人没少给他电话,虽然他心中觉得愧疚小妮子,可苏美人已然是自己老婆了,冷着不搭理,显然也不成,于是,他便耐着性子和苏美人聊。后来,不知怎的,小妮子的电话也频繁起来,好似跟苏美人较劲一般,且这二位来电时间,往往撞车,一个接通了,一个就得不停占线,待挂掉那个,另外一个保准来电,追着问上半天,最后,薛老三实在受不了了,干脆,让电讯班的干事,给他办公室换了线路,这才得以清静。

但管中窥豹,便见一斑,小妮子那边绝对是知道了,吃味儿了!细说来,薛老三是打心眼里,不愿在这儿女情长上,上演什么情深深雨濛濛。

“不急,不急,上回不是说好了嘛,八月十五,我都跟人家都说了,总不能再改日子吧,至于我新岗位,咱也不操心,也操不着心,反正是皮球一个,人家往哪儿踢,咱就得往哪儿去不是?”

这两件事儿,确实是一直让薛老三萦怀的,尤其是后边那件,自从洪道念完任命书后,他嘴上虽然未说,却一直在心头挂着。想他薛某人的仕途之路,一直如柳絮浮萍,随风摇摆,今朝不知道又飘向何方。

当然,薛老三自怨自艾之余,却并没怨恨谁,其实,他挺知足的,年纪在这儿,官做到这份上,已然令人侧目了,而为官的成就感,他是到一地,造福一方,获百姓拥戴,这成就感亦是足足的。唯一,让薛老三有些不满意的是,他不能细细经营一地,打造出自己最坚强堡垒,便是萧山县虽然托付给了放心之人,也难免有不如意之处。

“行了,你小子我是不担心,倒是你三叔近来似乎不顺?”

薛安远忽然提起了薛平远。

细说来,对这个三叔,薛向虽是亲近,可终究挂怀的少,一来,他从事的科研工作,又是秘密单位,二来,这个三叔极少提及自己的工作,薛向也不好多问,只当三叔一直平安喜乐,万事如意。

这会儿听薛安远提及薛平远似有麻烦了,薛向难免惊诧:“怎么回事儿,难道还有谁敢给我三叔气受?”

非是薛老三气粗,而是如今的老薛家实在是有这个底气,更何况薛平远不似薛向投身地方,他供职军中,正是老薛家的强项,再者说,以薛安远如今的名声,八百万解放军哪个不知,谁人不晓,薛平远的官长即使是榆木脑袋,光听“薛平远”、“薛安远”这一对名字,也该知道大有关联啊。

薛安远摆摆手,“你三叔工作没啥问题,是你三婶想让他调到京城来工作,我想反正我接下来只怕也得驻留京城,你三叔如果愿意来,就让他进新单位——国防部吧!”

一听“三婶”这俩字,薛向就头大,可以说举世滔滔,薛老三自忖摆不平的人,绝对不超过一巴掌,便是吴公子这等贵胄,隐居九重,不也被自己拿下了嘛,偏偏这个三婶,绝对能在这一巴掌之内,排进前三。

薛向正替薛平远挠头之际,脑子轰得一下炸开了,蹭得一下,薛老三站起身来,仰天哈哈大笑,笑声久久不绝,不只薛安远目瞪口呆,便是房中的小晚,小意也穿着睡衣,赶出门来,看薛向到底听了什么可乐的笑话。

一番折腾后,小晚、小意重又回到房间,薛向一屁股坐了下来,冲满脸错愕的薛安远笑道:“大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办法有了!”

闻听此言,薛安远双目也放出光彩来,显然,他是极舍不得岭南军区,也不愿放弃此次进步之机的,前者关乎国家,后者关乎整个薛系的未来,既有两全之法,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你小子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到底怎么个故事!”

对这个侄子的计谋,薛安远还是颇为自信的,除了上次军神之事外,这家伙就没算错一回!(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章 计将安出

“国f部!!!”

薛向忽地吐出这三字来,薛安远霍然变色,紧接着,眉头便拧住了,显然,他明白薛老三的意思。

要说,薛老三陡然有了主意,也是从薛安远这无心之语中,获得的灵感。

薛安远一句“你三叔到新单位国f部来工作也好”,便让薛老三盯住了“国f部”仨字!

看到此处,列位看官想必要问了,这国f部难不成有什么稀奇之处,在下要我说的,八二年的国f部确实稀奇,稀奇就稀奇在薛安远言道的那个“新”字。

薛安远话中的“新”对薛平远而言,乃是新单位,可薛向读出来的,则是对整个军事体系而言,从今年起,国防部就具有不同于以往的非凡意义。

因为熟知党史军史的薛老三知道,就在今年,也就是全国人代会前夕,军将由一套班子,挂上两块牌子,将设立国家中央军,因为咱们的军一直是党中y的最高军事机构。且从今年起,国家的许多政z制度将走向正规化,比如取消多年的国家zx,亦在今年恢复。

虽然设立国家中央j,并没有增添新的机构,根本就是原来的班子,可国f部权重,亦自今年始,且在薛向的记忆里,原本今年的国f部,确实被后世一大佬摘取,不过,此大佬眼下根基较之薛安远还要浅薄许多,是以,薛安远若入主国f部。入局的机率依旧十拿九稳。

且若打感情牌,坚辞军委副不受,以示不敢和诸位前辈并驾齐驱,想必亦是好事!

如此算来,算是解决了先前的根本性问题,政z上的道路扫通了,且岭南那边亦能兼顾,毕竟以岭南如今在军事体系的地位,国f部怎么重视也不为过,届时。薛安远这位岭南的老首长入主国f部,即便不再担任岭南军区军事主官,想必亦能将岭南牢牢掌控掌中。

“大伯,该争的时候,还得争一争啊!”

薛向知道薛安远凝眉为何,薛向这位大伯就是性子冲淡,即便是这等几乎自降军职的事儿,他都不愿主动争取职权,亦不愿向组织开口要权要官!

“行啦。你小子,整天就知道谋谋划划。在背后把小扇子摇得哗哗乱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全糊弄老子去干,老子算是看透了!”

薛安远心烦意乱,拍了桌子,直冲薛老三吹胡子瞪眼。

薛老三知道老爷子心里已是应承了自己,不过,人嘛,被强迫着干自己不乐意干的事儿。总归会不痛快,“息怒息怒,能者多劳,能者多劳,我这也不是没法子么,说穿了,咱也是为家为国。若是我能替了您去,哪还敢劳您辛苦?”

“去去去,少跟老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话儿,薛安远便站起身来。向房间行去。

薛安远没行几步,忽然听见卫士来报,说苏风雪在外面求见。

薛安远和薛向面面相觑,皆好奇她怎么这会儿找上门来。

薛老三原本想说他出去问问,谁成想薛安远先开腔了:“请小苏进来,以后小苏来,就不必弄这个了。”

未过门的侄儿媳妇登门,便是时间再不讨巧,薛安远这做公公的在家,自不能避而不见。

未几,苏风雪的身影,便出现在大门处。

时下刚入初夏,苏美人穿的甚是淡薄,一袭墨色齐膝短裙,外罩一件齐腰呢子短褂,毛裤高跟,衬得两条玉腿,越发笔直修长,苏美人步履严整,仪态端庄,手中提一竹织小篮,淡淡光晕,薄薄雾气下,宛若一朵妍开的牡丹花,缓缓随风飘来。

“薛伯伯,这是我爷爷在外云游,至五台山时,亲手采摘的云岩茶,听说您喜欢饮茶,我特意送来给您尝尝,另外,还有我亲手做的蟹黄包,也拿来给您尝尝鲜!”

苏美人进得门来,便提溜起手中的竹篮,脆生生地说话了。

儿媳妇还未过门,就知道孝顺公公,薛安远哪有不欢喜的,乐呵呵地招呼警卫接过竹篮,又问了几句苏老的身体情况,便让薛老三陪着苏美人,他自己去房休息不提。

“你咋来了?”

薛安远方去,薛老三便直眉楞眼地问出声来。

“我咋不能来?”苏美人柳眉倒竖,“您薛书记架子大,回京一趟,狐朋狗友都看遍了,甚至都到了京大,也不见您来瞧我,小女子我只好登门拜访您薛大书记呗!”

恋爱中的女人,性情大变,在所难免,苏美人虽没有恋爱的觉悟,却绝对处在恋爱状态,至少每次给薛老三电话的时候,都是她一天最兴奋的时候。

是以,恋爱中的苏美人也不能逃脱这个定律,如今的她面对薛老三,哪里还有知性教师,冷艳美人的模样,纯粹是一牙尖嘴利、情窦初开、最喜和情郎斗嘴的怀春少女。

“能来能来,只是这会儿过来,是不是有些唐突,这钟点儿,该休息啦!”

薛老三总是矫情,尤其是面对美女时,这家伙似乎挺享受这种被倒追的感觉。

苏美人盈盈一转身,圆圆的臀儿翘起,竟一屁股在堂间的沙发上坐了,“薛伯伯都欢迎我,你推搪个什么劲儿,要睡你自睡去就是,在萧山那阵儿,也没见你这时困的,和那个柳什么莺的聊得挺欢快吧?”

苏美人此话一出,薛老三简直有些石破天惊的感觉,好在他如今也是千年的狐狸,处变不惊几成本能,“行了,难得你来一趟,今晚月色不错,陪你去走走!”

薛老三避而不答,转开话题,因为他猜到苏美人定是从小晚处,知道真相的,毕竟他曾带三小在老柳家吃过饭。

而他不愿出言否认,只因他不愿委屈小妮子,让她在自己的谎话中成了甲乙丙丁。

“行,走走就走走,正好我想减肥呢!”

说话儿,苏美人站起身来,懒懒地伸个拦腰,柳腰弯曲,翘臀隆起,好似在故意冲薛老三展示身材一般。

夜风清冷,明月东悬,薛家大宅所处的玉汤山一带,本就是风景胜地,背抵青山,门朝流水,月夜清风之下,绝对算得上良辰美景,正是情侣悠游的绝妙去处。

苏美人缓步在前,薛向手插裤兜,头枕清风,一摇一晃,两人你不言我不语,沿着薛家门前的那条从南海子分出的河流,蜿蜒而上。

就这么清清寂寂行了三五里,苏美人始终头前带路,薛老三却不住回望,眼中若有所思。

“薛向,说说柳莺儿同志吧,我想听听!”

终于,苏美人出言打破了沉默。

薛向并不好奇,毕竟有方才的问话打底,“你想从哪儿听?”

薛老三坦荡得令人惊叹,苏美人终于转过脸来,美丽的丹凤眼盯着薛老三,扑闪扑闪半天,“你不怕我吃醋?”

薛老三道:“是你要听的,你愿意听,我就讲,不听,我就闭嘴,我怕就有用么?”

“也是!”苏美人转过头去,“就从你们相遇那天说起吧,反正这会儿有的是时间。”

“成!”

应承一句,薛老三便张嘴说了起来,从他魂穿那天的清晨开始,先是菜场误会,尔后,膺惩流氓,再到萧萧梧桐树下,黯然伤别,再到封闭石洞中同生共死,直到小妮子去了港岛,事业有成……

桩桩件件,件件桩桩,薛老三娓娓道来,便连薛老三也未想到这如烟往事,竟似胶片一般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中,此时,从脑中取出,口中道来,一帧一帧,竟是那样清晰。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薛老三终于住了嘴!

苏美人在一张长椅上坐了,早已泣不成声。

“我送你回去吧!”说话儿,薛向从裤兜里掏出手绢递给她。

今夜之言,即便苏美人不问,薛老三也不打算瞒她。

苏美人低了脑袋,不接薛老三的手绢,此时,她心头乱成一团麻。

细说来,她原本就猜到薛老三许是有女孩的,毕竟如此优秀的青年,不可能一直单身。只是这种隐忧一直被她努力地忘却,直到她接触小晚后,旁敲侧击,才终于死了心,也才有了那日她和马开的荒唐婚事。

谁成想,眼看身入绝境,薛老三又从天而降,将她救了回来,那时,苏美人一颗死寂芳心,便又活了回来。

尔后,她频繁给萧山去电,尽管薛老三一嘴的不耐烦,可苏美人仍旧乐此不疲,贪婪地享受着恋爱的快乐。

直到此时,她亲耳听薛老三讲述他和另一个女人的过往,她才知道心中竟是那样疼痛。

可这疼痛之余,她又有些理解薛老三,又可怜那位未曾谋面的柳莺儿,又有些替自己庆幸。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是被这臭小子缠上了,若非那位柳莺儿出了差漏,许是悲凉孤苦的就是自己了。

可理解归理解,可怜归可怜,庆幸归庆幸,哪个女人遇见这事儿,心头不顺定然是满满地。

“你打算怎么办?”

苏美人忽地站起身来,直直盯着薛老三问。

“远的没想,近的,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你做我老婆是定了,别的你就甭操心了!“

不知怎的,薛老三心情陡坏,便又露出蛮横模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章 王避王

“凭什么?”

苏美人心里极端矛盾,只差没说你心里想着别的女人,却来娶我,好在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更精通心理学,知道越提那位柳莺儿,越让眼前这男人难堪,也越让这臭小子难忘。

“问得好,就凭老子将你救出火坑,就凭苏老爷子亲口叫过我声姑爷!”

薛老三知道自己不能软,眼前这位绝对是个聪明的女人,若是一朝软了下来,势必夫纲难振,搞不好以后就内院难宁。

“你!”

苏美人气得直翻白眼,“薛老三,你也太霸道了吧!”

“知道就行,以后少冲我炸刺儿,有的你苦头吃,时间不早了,麻溜儿回去,我可没功夫送你!”

薛老三一改方才的温柔模样,瞬间化身凶恶豺狼,因为薛老三心头疑云越来越重,不好的感觉如浪袭来。

苏美人简直要气疯过去,真想扑过去,狠狠咬死这翻脸如翻书的混蛋!

忽地,薛老三远远吆喝了一声,远处陡然射来两道光柱,未几一辆军用吉普,就到了近前。

刷的一下,薛老三打开了车门,作了个请的手势:“上去吧,总不是还要我背你吧?”

说话儿,薛老三伸手做了个抓捏的姿势,不远处正打算摆谱的苏美人如慌张小鹿一般跳了起来,狠狠瞪一眼薛老三,远远绕到另一侧车门处,拧开门,抬头跨了进去。直到车子去得老远,苏美人仍觉臀儿上一阵火辣辣发烧。

这时,她心中是又羞又臊,精通人类行为心理学的她自知对那小混蛋是彻底沦陷了,除了承受,竟无丝毫反抗余地。

却说目送苏美人去后,薛老三迈开大步朝家中行去,不长不短小五里路,薛老三若奔若行五六分钟就到了。

却说到得家门口,薛老三并不进步。折步又朝那门前那条溪流行来,到得近前,薛老三忽而仰头望天,天上皓月清辉,银河黯淡,就这么看了四五分钟,忽起一阵急风,吹得左近葱林簇簇作响。

薛老三忽地吟道:“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必是玉人来!”

薛老三吟罢。葱林中竟闪出一道人影来,淡淡月华下,玉体窈窕,风姿绰约,光看影子便知是一绝色玉人。

忽地,那人影也吟出四句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声音清脆。若婉转黄鹂,语调悲怆,似哭秋山。

“莺儿,是你!”

薛老三近前几步,伸手便要来抓拿道隐在林荫处的影子,“越来越神出鬼没了,都敢跟踪你家男人了。什么变却故人心,故心人易变,想当初可是你不许留港岛的哟,这会儿可不兴倒打一耙。”

薛老三算是定下了对付女人的策略。除嬉皮笑脸,无它!

来人正是小妮子,要说薛老三言道的“跟踪”二字,还真非虚言,其实,先前薛老三随苏美人出得门来,刚行出侍卫的警戒线,便知道被人跟上了,要说以他现如今的本领,能成功跟踪他而不被察觉的人,压根儿就没生出来。

当时,薛老三只回望了一下,那日竟还未警觉,继续小步上前,薛老三便知道是个生手,心中正好奇是谁敢如此放肆,正准备使出手段,让那人吃个苦头,忽地,那人又凑前几步,薛老三便熄了动手的心思,因为来人是谁,他已然觉出。

正是萧山县五金厂留守的港岛代表,姓裴,是个女的,薛老三还和她又过数次交往。再联想到在萧山,小妮子的电话总能和苏美人的电话打架,薛老三哪里不知道这远在港岛的柳总裁,在跟自己玩儿即时监控,只是他没想到这大半夜的,柳总裁还派人监守,这也太宝贝自己了吧。

要说薛老三这番思想,是猜对了一半,猜错了一半。猜对的是,方才确实是小妮子手下的那位裴小姐在跟踪他,而小妮子也确实知道在萧山时,是谁每夜来电话,所以才故意也打来电话;

猜错的是,小妮子压根儿就没监视他,小妮子之所以得知苏美人每夜在给薛老三电话,一半是另有其人泄密,一半是小妮子揣测出的。至于那位裴小姐,也只是今夜临时充当了尾行者。

原来薛向要回京的消息,裴小姐早就通知了小妮子,小妮子早早就赶来京城等候薛老三,说来今夜也是凑巧,小妮子得知了薛老三的那位未来老婆是谁后,也在今夜打算一窥其人究竟,早早就派了这位裴小姐去京大定座,因为弄清了这位苏老师的课程表后,小妮子知道苏美人今夜有大课。

可谁成想小妮子临时有事耽搁,到得京大时,苏美人已经下课了,亏得裴小姐开了专车,半道便朝苏美人追去,哪里知道苏美人上得公车,一路竟朝薛家大宅来了。

说起来,薛家旧宅、新宅,小妮子皆未去过,但皆知道位置,止住准备叫喊的裴小姐,眼看着苏美人一路施施然迈进薛家大宅,小妮子心中真不是个滋味儿,想想自己一辈子恐怕都踏不进这个家门,心下怆然更甚。

却说小妮子在薛家大宅外,远远地神伤了好一会儿,好容易止住悲戚,正准备招呼裴小姐开车离去,哪知道薛老三陪着苏美人出来了,这下子,小妮子彻底翻了醋坛子:臭小子啊臭小子,美人在侧,月下悠游,你可真快活呵!

当时,小妮子差点儿一个没忍住,冲出车去,亏得裴小姐熟知内情,出言相阻,尔后,裴小姐便自告奋勇地跟了过去,许久之后冲柳总裁窃窃私语一番,柳总裁才下得车来,在河边立住了脚,静等薛老三归来,可薛老三真正归来时,小妮子心中却又胆怯,生怕薛老三认为自己小家子气,跟踪他,便又赶紧躲进了林木深处,谁成想薛老三感知惊人,还是发现了她,这才有了此时相会。

要说薛老三知道那处隐着的是小妮子后,他心中惊惧程度,可是较小妮子远甚,他是虽未做贼,也自心虚,原本薛老三真想装作未曾察觉,进屋了事,可一想到小妮子一人立在夜风里,跨门槛时,那脚就有千斤重,最终还是折身返回,且以《西厢记》里的四句应情应景的诗,做了开篇,且还将最后一句“疑是玉人来”改作“必是玉人来”,无非是想冲淡悲戚意味,以欢快开场。

哪知道小妮子张口也悲怆吟出四句,话里话外,那哀哀怨怨,听得薛老三心如乱麻,不知费了多大心力,才忍住情绪,做出副嬉皮笑脸模样来。

“哼!”

小妮子从鼻腔里发出声轻哼,“我让你回大陆结婚,可没让你找个天仙似的美人,更没让你在人家婚宴上,抢了人家回来吧?”

小妮子虽不再京城,可薛老三这些荒唐透顶的行止,早已传得老远了,想打听,哪有打听不着的。

薛老三讪讪,避而不答,转移话题道:“走,进屋去,这儿多凉啊!”

说话儿,薛老三大手便再度伸出,这回他使上半分本事,小妮子哪里还避得开,一把被他掐了个正着。

小妮子原本满腹怨气,立时被薛老三这句话吹得烟消云散,如受了惊的小鹿,在薛向掌中不住扑腾,“薛向,别,别闹了,快放开,放开,我走我走还不行嘛!”

“当然不行,都说了什么故心人易变,今朝不让你看清我是红心黑心,背不住哪天又跟我这儿词儿曲的瞎讽刺,我可受不得这个。”

说话儿,薛老三半夹了小妮子便朝大门处行去。

薛向这一移步,唬得小妮子差点魂飞魄散,因为小妮子可是知道薛安远这会儿在家,她若这时登门,还指不定老公公如何震怒呢,没准儿老公公以为她爽眼,唆使了薛向跟他唱对台,这不,人家苏美人刚出门,她柳美人就进门了,这不是示威么?

“薛向,薛向,我,我不敢了,快快放手……”小妮子勾住薛向的脖子,勉强才能保持平衡,原本想伸出大长腿别住薛老三的腿,不让他走,哪知道被薛老三轻轻一提,就提得她身子打横,双腿缠在了薛老三腰间,如此窘态入门,小妮子自然羞愤欲绝。

“没那么容易,故心人易变都说了,只差骂负心汉了吧,今儿个负心汉就让你这牙尖小女子长长记性!”

薛老三一手揽着小妮子的纤腰,一手托着她圆臀,不听辩解,大步向前。

大门距离河边不过百十米距离,薛老三身高腿长,大腿甩开,步速自然极快,眼见着瞬息就逼近了十数米,小妮子彻底慌了神。

“薛向,我错了,我胡说行了吧,是我小肚鸡肠,不该怀疑你,你快放我下来吧!”小妮子彻底软了。

“叫我什么?”

“薛……老公!”

小妮子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谁叫她人在矮檐下了呢。

“怎么着,这声儿听着,还有怨气啊!”

眼下,薛老三纯系中山狼,得志即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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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路向南

“我……我哪敢儿啊!”

小妮子心里已委屈得不行,这事儿,明明该他拿捏臭小子,怎么转瞬之间,主客易势,让臭小子死死拿住了呢。

“不敢就好!”

薛老三托在小妮子臀上的大手做怪,重重捏了一把,肥腻腻的臀肉,从指缝挤出,小妮子嘤咛一声,浑身瘫软如泥,再没了反抗的余地,便连嘴巴也没声儿了,美丽的脑袋朝里抵在薛老三胸前,任他大手轻薄,任他抱己入家,小妮子这会儿的心态很奇妙,她一边心中惶恐,一边又倍觉刺激,顷刻,竟有生出欢畅淋漓的快感,心下还有些许对苏美人的得意:终究叫我先进了臭小子的房间!

小妮子只闭目不动,任由薛老三抱着自己,大步而行!

要说小妮子不言语了,薛老三却难办了,其实,他这会儿抱了小妮子往家中去,原本就是转移小妮子注意力和威慑小妮子的成分居多。

谁成想这法子一使出来,效果的确惊人,翻了醋坛子的小妮子立时又化作如水小女人,可他哪里知道这玩笑开大了,一玩儿就过了火,小妮子当了真,竟再不反抗了,这下薛老三彻底坐蜡了!

薛安远可是真在家呢,再者,家中卫士不少,虽然这会儿已然入夜,但仍旧有三名卫士各守岗位,薛老三带小妮子进去,势必被这些卫士知晓,卫士知晓了,薛安远便也知晓了。以薛老三对这个大伯的了解,绝对是传统型家长,到时,弄不好小妮子面上就得难堪。

可这会儿,他放下小妮子亦是不成,总不能说我刚才是玩笑,小妮子听了准能跟他薛老三玩儿命,况且薛老三也不是那样人。

“怎么,怕了?”

小妮子警觉性惊人,薛老三步子刚慢了几分。小妮子就猜中他心思了,“怕了,就放我下来,我回去就是!”

“笑话!谁怕呢?怕啥呢?”

都这会儿了,就是天上下刀子,薛老三也得硬接了,认怂是万万要不得的,他赶紧强辩道:“刚才只不过觉得你那四句咯应人,想寻个应景儿的替换掉!”

转瞬。薛老三就想出绝妙理由,搪塞了过去。脚下却是不敢再慢,又换回大步,朝前行进。

“那你可想出来了?”

小妮子穷追猛打,显然不信。

“那是当然,你老公我何许人也!”

薛老三哪里听不出小妮子的怀疑之意,大手一紧,捏得小妮子呼吸顿促。

不待小妮子追问,薛老三吟道:“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霄。”

薛老三当真没缀了他文艺青年的名号,此四句真是再入情入景不过,竟是如为今夜量身定做一般,诗句出彩处,更是极大地暗捧了小妮子,这会儿。小妮子听得心花怒放,心中怀疑,和翻了一地的醋坛子,尽皆烟消云散。忽地,勾住薛向脖子的玉手猛地使力,修长的脖子昂起,波的一下,赏了薛老三一记香吻。

却说,薛老三下定心思,要带小妮子进去,自然不能让卫士发现,不让卫士发现,就不能走正门,好在薛家大宅内的布防,薛老三了如指掌,抱着小妮子绕到后墙左侧五米处,一个奔突,便到墙边,双脚在墙上猛踹一脚,身子飞速拔高,左脚再踏,身子再度拔高,薛老三手臂暴涨,攀在墙沿上,一个体操运动般的大回环,就翻进墙来,双脚落地,竟无声息。

紧接着,薛老三借着宅内的掩体,左冲右突,身如电射,很是费了番气力,才将小妮子偷进堂来,入得大堂,薛老三才彻底放下心来,因为此处是内宅,加之薛老三原本就不喜侍卫环绕,没了私人空间,是以,薛家的侍卫人数少不说,且只谨守外围,此处却是无有设岗。

入得堂来,薛老三终于将小妮子放下身来,小妮子落定后,蹑手蹑脚步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了,身子便在靠背上倒了,双脚朝天,不住悬摆,哪里还有半分盛世中华柳总裁的御姐风情,分明是得了甜头的欢快丫头。

谁成想,小妮子双脚还未停稳,屋内,竟传出薛安远浑厚的中音来:“老三,怎么出去那么久,苏家那闺女送到了吧。”

一声喊出,小妮子便似魑魅魍魉,遭遇开年的第一道春雷一般,几乎给吓傻了,扑腾一下,从沙发上滚了下来,畏缩一团,死死抵在了沙发坐下,生怕被薛安远出门来,将自己抓个正着。

见此情状,薛老三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嘴上支应着薛安远,弯下腰来,将小妮子一把抱进怀里,大步朝自己房间行去。

彭的一声,小妮子被薛老三轻轻砸在了床上,小妮子一触着床,便拆开了被子,兜头便钻了进去。

此时,小妮子心中感觉很怪,很奇妙也很满足,既有如愿以偿的享受,又有怅然若失的迷茫。

薛老三虽不知小妮子心中所想,却看出不对劲儿来,并不与她调笑,只脱了鞋袜、长裤,在她身侧躺了。

两人就这么你不言,我不语,静静地躺着。

窗外月柔风清,薛老三脑子里竟无半点情欲,此时,他脑子里空了,既不想小妮子在想什么,亦不想出言哄她开心,就想这么躺着。

躺着,躺着,薛老三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睡了过去!

直到门外咚咚作响时,他胸肌陡然吃痛,这才醒转过来,低头看去,怀里的柳总裁慌张得拿小细牙碎碎地咬着他胸前的肌肤,显然门外的响动,惊到了偷偷潜入的柳总裁。

“大哥,我和小意上学去了,饭我温在锅里了,你一会儿记得吃!”

门外说话的是小晚,虽然家中已大变模样,有了专用厨师,可只要薛向在家,小晚总不忘给他留一份饭食。

“知道了,路上注意安全!”

薛老三支应了一声,门外小晚回了一句,便听见远去的脚步声。

“放心啦,家里人都走了,走,陪我去吃早饭!”

说着话儿,薛老三的大手便朝柳总裁的胸前掏去。

蹭得一下,柳总裁从被里闪出身去,眼中闪过狡黠:“别急色,老公,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呗!”

柳总裁一改先前本色,弯弯月牙,浅浅酒窝,甜腻得让人想起在鸡窝前诱惑小鸡的狐狸。

“行啊,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薛老三窥出小妮子必有蹊跷,不过,他艺高人胆大,自然乐得看小妮子变啥戏法。

“算了,地方太远了,一路上你肯定又问东问西,问出来了,就没意思了。”

说话儿,柳总裁就蹙了眉毛,如画玉容婉约得让人心疼。

尽管薛老三知她卖萌,仍旧忍不住入彀:“放心,你老公我这辈子恐怕就这几个月闲暇时间多,你要去哪儿玩儿,我都陪你就是,也保证不问!”

薛老三说得是实话,因为这小子那天从萧山被迫离去后,就基本没了组织,甚至组织关系他都不知道调去了何处,亏得昨天薛安远跟他说,让他这几个月的功夫安心在家准备结婚,不然薛老三还真得赶去中组部讨官。

“我知道,你在放结婚假嘛!”

小妮子一口喝破,忽地弯下腰来,捏住薛向的下巴:“既然是结婚假,你得陪你未婚妻呀,跟我去玩儿,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小妮子阴阳怪气的说话,听得薛老三毛骨悚然之余,有些好笑,可嘴上却是毫不犹豫地接道:“合适!合适!”

“既然合适,那就走呗!”

说话儿,小妮子一跃而起!

又是一番波折,薛老三终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小妮子偷出门来。

出得门后,薛老三便一如先前所言,将主动权交给了小妮子,想看她到底要唱出什么大戏。

谁成想,没俩钟头,薛老三就被小妮子的大戏给惊住了!

小妮子招来专车,便载了薛老三奔了机场,四五个钟头后,飞机便从京城机场到了岭南省府羊城机场。

如今的小妮子在岭南似乎已颇有气象,宽敞的大厅内,写着“欢迎柳总裁莅临”的牌子下黑压压数十人,弄得薛老三还得和小妮子分道扬镳,假作路人,待柳总裁打发走众人后,才得上了柳总裁的专座,弄得他堂堂薛书记浑如见不得人的小三。

因着有言在先,薛老三便是藏了一肚子疑问,也不好言语,止不住拿眼睛扫小妮子,示意她给透透,谁成想小妮子压根儿就不接这个茬儿,反坐在车里,拽了薛老三的胳膊,向他介绍四周景点,倒好似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一般。

既然不得问询,索性薛老三也就当陪小妮子旅游一把,中途给家里挂了个电话,编造了理由后,他竟完完全全地把这次奇妙之旅当作旅游了。

未曾想,薛老三刚给这场游戏定了性,小妮子的专座竟带载了他,到了一间名为朝阳的小学。

这间小学光看校门,便知非是等闲,可步进门内,薛老三竟不知此地是小学,还是花园,便是四九城那所鼎鼎有名的育英小学较之这所朝阳小学也逊色多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章 小妮子的曲线救国

时下正是初春,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这座花园式校园内,繁花如锦,绿树成荫,小妮子似乎对此地极为熟捻,便是看门老头见了,也能乐呵呵地叫上句”柳同志好”。

却说此时已近下午五点,快到下学的时候了,薛老三以为小妮子带自己来此,是为了看景,哪成想小妮子勾住他胳膊不往花木扶疏之地去,竟在校园的主干道上疾行,似要去做什么事儿一般。

方转过一幢三层高的教学楼,远远地便有乐声传来,听曲调似是国歌,可听歌词,却又大相径庭,变了面目。

薛老三正疑惑间,眼前的视线已经开阔,远远地便看见一片开阔地上,满是服装俨然的小学生,场中数百人肃穆而立,仰头对着中央高高立起的旗杆上随风飘荡的国旗,似在举行什么仪式。

可为什么奏的不是国歌呢?薛老三心头生疑,俄顷,他轻轻一拍大腿,便明白何故了?

原来时下方是八二年上旬,咱们后世传唱的《义勇军进行曲》还未恢复国歌的身份,得等到这次大会才能定下来。

说到这儿,就不能不多提几句了。

说起来,许多人不知道的是,新中国成立后,咱们共和国的国歌也曾经反复!这反复的理由,和许多重大变故一样,都发生在那个四海翻腾的年代,原因自然是《义勇军进行曲》的作曲者被zhuan政了,他的作品自然不能再作国歌。直到七八年,《义勇军进行曲》的曲子才又重新成为国歌曲调,只不过歌词却是被替换了。

因为当时有人认为《义勇军进行曲》的原歌词已经不适合新中国的国情,因此,便由几位大家重新作词填上,现在场中的歌词,便是七八年时定下的歌词。

而要到今年下半年,才复又将国歌定为原版《义勇军进行曲》,那曾经被认为不符合国情的歌词大意,也被解释为让中华名族保持居安思危的警惕。和警醒人民幸福来之不易。

曲变词易,薛老三真是倍觉新鲜,驻足聆听,奈何歌曲十分简短,瞬息即没,让人扼腕。

歌听不了了,薛老三便准备招呼小妮子前行,别堵在此处看热闹,谁成想。话未出口,眼神儿便直勾勾地被学生方阵中走出来的小姑娘给吸引得不得动弹了。

那小姑娘。一米三四身高,较普通正处发育期的女娃矮了不少,一袭雪白的校服衬得她身姿娇小,简短有型的假小子发型,乌溜溜闪着狡黠的大眼睛,不是薛家小丫头又是何人?

说起来薛老三也是惭愧,他只知道小家伙就读岭南,可就读哪所学校,却是从未萦怀。

但见小家伙迈着小步。到得前台,在一位女老师的牵引,站上高台,而后,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雪白的折成方块的纸张,小心布展开来,伸手接过左近递来的话筒。对着纸张,念道:“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今天我代表一百零三名新加入的共青团员发言,心里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作为一名新加入的共青团员,我们一定牢记今天的入团宣誓,严格要求自己,好好学习,积极向上,为自己的人生迈好每一步;在学校外,要积极争做一个优秀的公民……”

小家伙神情庄严,声音稚嫩,偏生小嘴叭嗒,说得都是四平八稳的大话套话,薛向似乎看见小丫头坐在人代会中央,一字一句地念着党八股,眼前这景象,简直将薛老三萌翻了。

“小适真挺可爱!”

薛向正看得入神,身侧的小妮子说话了,小妮子这一说话,薛向方才惊醒,“你怎么知道小适在这儿念书的?”

“我知道的多着呢,都得跟跟你说么?”

说话儿,小妮子冲薛向飞个白眼,得意一笑。

却说薛老三和小妮子聊天的当口,那边的仪式也很快结束了,散了场的娃娃们,立时如炸了锅的羊,小家伙更如同打了胜仗将军,高昂着小脑袋,被一群娃娃围在中间,叽喳个不停。

“小宝贝!!!”

薛老三远远一声喊出,小家伙循声望来,看见来人,啊的一声尖叫,便飞奔而来。

到得近前,小家伙一个飞扑,便被薛老三伸手抄住,托着她原地赚了一圈。

“又长高了!”

摸着小家伙的脑袋,薛老三笑着说着假话,其实,小家伙较春节那阵儿,压根儿没怎么长高。

而现如今的小家伙早已不似从前那样,只担心长个儿了,不能在被大哥抱着了,她心智渐熟,便如普通小女孩那般担心自己不长个儿,是以,早窥出她心思的薛老三,才会抢先说着献上好话。

“大哥,刚才看见了吧,我代表团员们讲话呢!”

小家伙笑得月牙弯弯,抓着薛老三的臂膀,大声嚷嚷。

细说来,小家伙今天实在是太开心了,最风光的一面,让大哥看了个正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开心的呢。

“咦,柳姐姐,你也在这儿!”

这时,小家伙才发现一边的小妮子。

要说小妮子绝代芳华,到任何场所,都决计不会成为背景,偏偏小家伙见得大哥,眼中哪里还有余人。

不待小妮子接话,小家伙忽然跳脚笑道:“我知道了,知道了,是柳姐姐把大哥带来的,我说呢,怎么会这么巧呢!”

说话儿,小家伙就弃了薛老三,奔到小妮子近前,忽地,学江湖中人,冲小妮子抱了抱拳,以示谢意。

她小人儿小,扮这大人动作,真是谐态可掬,逗得小妮子和薛老三哈哈大笑。

要说小家伙猜得没错,确实是小妮子故意拉了薛老三,来观她的辉煌时刻。

原来,这一大一小两位丫头,瞒着薛老三,联系得可多了,究其原因,还是小妮子得知薛老三有个妹妹在沿海念书,起了曲线救国的心思。

小妮子生得姿容绝世,再加上在秦唐大地震那天,小家伙本就见过她,两人一见,小家伙自然欢喜无尽。

随着接触时间越久,小妮子和小家伙便越显亲近,许是心怀愧疚,薛安远也不干涉二人往来,甚至,小妮子还偷偷带着小家伙去过港岛,并许以两人的秘密,因此,薛向并不知晓。其实,小家伙时常往萧山寄送的礼物中的外国货,都是自己去港岛游玩,捎带回来的,只薛老三以为是薛安远弄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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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得成比目何辞死

而且柳总裁之所以知道薛老三在萧山时,曾和苏美人夜夜电话,也非是使人监控了薛老三,而是小家伙这个小特务泄的秘,正式她好几次深夜打不通薛老三电话,尔后,无意跟柳总裁提起这茬儿,本就因薛老三抢亲之事,醋坛子大翻的苏美人,立时便生了疑心,结果就故意电话试探,之后,便彻底肯定了心中揣测,才故意也给薛老三电话。

却说三人在校内好一阵欢闹,薛老三见时间不早,便道离校,谁称想柳总裁冲小家伙神秘一笑,俩人大手牵着小手,竟朝教学楼行去。到得二楼,柳总裁竟直奔二楼校长办公室,那校长似乎对柳总裁也极是熟悉,姿态也放得极低,停稳柳总裁给小家伙请假,校长二话不说就批了,嘴里还连连道”薛适同学的学习成绩本就出色,请几天假,想来也不会落下功课。“

二人这一唱一和,听得薛老三直发呆,压根儿不知柳总裁这是又出什么幺蛾子。

无奈有言在先,薛老三就是一脑门儿疑惑,也只能憋在心疼,谁称想这旧疑未去,新惑又生。

出得校门,眼看就是傍晚了,原本该张罗晚饭和住宿了,谁称想柳总裁的专座竟直直载了二人,奔了鹏城码头。

到得鹏城,薛老三便是傻子也知道柳总裁要干啥了,分明是带自己和小家伙赴港,可他是组织官员,虽然没了实职,可编制和行政级别还在。哪里是能随便离开大陆,哪知道薛正处分解之词未曾出口,柳总裁一个电话似乎就搞定了一切,尔后,上头等舱,离开鹏城港,简直顺利得一塌糊涂,看得薛老三直眨眼睛,心中喟叹:这就是资本的魔力啊!

到得港岛,薛老三以为终于到了目的地。哪里知道当天晚上八点,柳总裁专座进了中环后,压根儿就不朝家里去,直接去了启德机场,晚上九时许,一家豪华波音767客机,载着薛老三,柳总裁,小家伙腾上了云霄。

不错。这正是一架专机,乃是美国波音公司最新研制出的一款客机。原本这款客机只用作航运,不接受私人订购,可柳总裁在三个月前,临时起意,要订购一架专机,便通过微软公司的关系,轻松下达了订单,将客运机枪,改作了总统套房。便是薛老三这自诩领先今人三十年的眼光,上得这架飞机,也难免被震了,豪华的装饰,匠心独运的空间布局,步进机舱霎那,便叫人直觉进了卧房。当真是太前卫、奢侈了!

“这飞机是你的!”

薛老三难以置信地问,很明显,如此装饰,只有可能是私人飞机。而一般私人飞机又哪里会外借,再看这间卧室的布局,总能若隐若现地瞧出他薛老三在萧山卧室的痕迹,是以,他方有此问。

“是我们的!”

柳总裁横了薛老三一眼,显然,对他这种说法极为不满。

“乖乖,老子竟然有专机了!”

薛老三心中惊叹一声,得意莫名,要说不管是以如今薛家人的地位,还是盛世中华的身家,一架飞机,算不得什么,甚至远远抵不过那方传国玉玺的价值,原本不值得薛老三如此兴奋,可实际上,因为国内的特殊航空管制原因,前世今生,对国人而言,拥有私人飞机,也是件极其苦难的事情,而薛老三这家伙,前世不得志,也只能望着某东北大叔的专机流哈喇子,而今世,他投身宦海,要想有专机,除非在仕途上攀上绝顶,否则也是做梦!

今次,专机梦陡然圆上,薛老三自然有种说不出的兴奋。

细说来,现如今港岛富豪,有游艇的不在少数,可有这种大型客机改作豪华专机的,柳总裁实乃是第一人!

而当时,柳总裁购进这架波音767时,恰逢盛世基金收购丽的电视台股份遭遇阻击,彼时,对手有散步谣言,称盛世如今大举进军港岛地产,资金链有断裂危险,根本无力吃下丽的股份,不过是在玩儿拖延战术,谁称想,第二天,一架在机身上印着一副由一根柳条和一株青草的交叉图案为标识的波音767降落在了启德机场,紧接着,已尝到为富豪定制飞机甜头波音公司,就在港岛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了这架客机以被柳总裁购得。

此消息一出,所谓盛世没钱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谁都以为柳总裁买这架飞机,是为了应对谣言,乃是商业手段,可谁又知道柳总裁不惜提高百分之五的加班费,也要尽快得到这架飞机,为的不过是今夜载一载薛郎君。

却说这会儿,飞机已平稳地在高空飞行了有一会儿了,三人说笑了会儿,厨房便送上了法国大餐,三人饱餐一顿,便各自寻了地方歇息了。

因着小家伙在此,柳总裁自然不可能跟薛书记滚床单。

因着柳总裁在此,小家伙自也不可能来腻歪她的肉枕头。

柳总裁和小家伙到底不比薛老三,一路奔驰,早已困顿,二人刚在一张如雪的鸭绒铺就的大床上倒了,没几分钟便双双睡去。

倒是薛老三在一张硕大的长沙发上躺了,双手交叠枕后,咪了眼睛,想小妮子到底要折腾什么。

看她和小家伙的眼神儿,再看如今的架势,分明是藏着事儿,但到底是何事,薛老三却是无论如何揣测不出,但他敢肯定决计不是度假旅游,单看小家伙那时时忍不住地笑模样,薛老三便知道定是什么促狭之极的事儿。

想着想着,薛老三也渐昏沉,可这一觉却没睡上五个小时,感知惊人的薛老三便醒了过来,因为飞机降落了。

时下不过三四点模样。因着驾驶员驾艺高超,降落得极其平稳,一大一小两个小妞儿,竟是连眼皮也未曾抖动一下,依旧酣酣而睡。

薛老三抬手看表,这钟点,他也不便叫醒二人,便也打算继续依枕而眠,谁称想脑袋刚在枕上落定,耳边便传来万马奔腾般的闷响。要说这响声其实也不大,奈何他感知力惊人,竟隔着厚厚的玻璃就听见了。

他抬眼去看,但见昏沉沉的大地竟被分作两半,一半纯黑,一半晦暗,稍微驻神,便见那晦暗的大地陡然卷起数尺,从远处朝那纯黑压来。霎那间,便见那晦暗的边沿炸裂开来。紧接而来的,便是那万马奔腾般的闷响。

见此情景,薛向哪里还不知道,这飞机停在了海边,可至于是何处,他就不得而知了,但肯定不是港岛,更不是大陆!

盯着窗外,瞅了半个多钟头。终于,薛老三也困倦了,不知不觉,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真沉,薛老三醒来时,床上的大妞小妞已然不见踪影,抬手看表已是早上八点半。

薛老三刚翻身立起。室内的楠木大门便被敲响了,是个陌生的女声。

薛老三支应一声,大门很快被推开了,走进三个金发碧眼的洋妞儿。每人手里捧着若干穿戴用品,放下物品后,其中高个的洋妞用别扭的中文说了句“柳小姐交代,请薛先生务必换上正装,我们在门外等候!“,说话儿就步出门去。

一路神秘,薛老三已然麻木了,当下,再不多想,三把两把将衣服剥了个精光,拣去床沿处的衣物,便挨件穿了起来,衣服一触手,薛老三便觉出不凡来,从西装外套,到底裤、棉袜,竟无一件有着商标,可挨个儿穿上身后,偏又是异常得体,方佛是量身定做一般。

“高档面料,大师剪裁,果然不同嘛!”

薛老三站在穿衣镜前,盯着镜里的自己,喃喃自语。

很是臭美了会儿,薛老三忽地记起外边还有人在等候,简单洗漱了一把,便赶紧朝门外行去,他倒不是担心这仨洋妞空等,而是迫不及待地想弄明白小妮子到底在唱什么大戏。

门唰的推开了,薛老三从悬梯缓步而下,抬眼便见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腥咸的海风迎面吹来,让人精神一震。

“你,你是刚才那位薛先生?”

先前的那位招呼薛向换上衣服的洋妞儿,直钩盯着已经步到身前的薛向,眼神似迷似离,嘴唇开合,宛若自语。

另外两位洋妞儿亦是大张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这话真是不假,尤其是用到如今的薛老三身上,绝对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会儿的薛老三,一袭剪裁得体的纯黑西装,被修长健硕的身体撑得轮廓分明,挺拔如松,冷硬如剑,棱角分明的俊脸微微挂笑,这笑容似正似邪,不魅自惑,一双灿灿星眸,深邃的难以见底,碎发悠然,随风飘逸,一眼望去,便令人赏心悦目,似见明月流风。

要说,薛家姊妹原本就遗传得好基因,十六七的薛老三,本就生得相貌堂堂,乃是一俊俏少年,六年过去了,昔日少年郎业已长成昂藏青年,俊逸的外形,配上成熟气质,本就是偏偏佳公子一枚。

再加上,薛老三二十一岁那年,国术大成,步入堂奥,到此境界,虽然无传说中的洗髓伐毛,胎质如婴的神奇功效,却着实让薛老三眼见定型的相貌,向最和谐的方向,迈出了一大步。

如今的薛老三,较之十六七岁时,样貌虽未必大变,可真个人一入眼,便自魅力天成。

可以说,这才是薛老三桃花劫不断的根本原因,毕竟男子好美色,女子亦然,不管知性苏老三,成熟卫美人,青涩柳眉如何在心里暗示自己喜欢的是薛老三的才华,气质,可真真能让女人第一直观被男人吸引的还是样貌!

要说薛老三也颇有自知之明,他虽不会自恋到学周星星同学那样对着镜子来上句“当今世上,我最英俊”,却真觉得再这么长下去是不成了,可这家伙也知道国术再是厉害。也无法做到自行控制生长的程度,无奈,不能变脸,那也就只能换衣了。

是以,薛老三不得不抛弃曾经好打扮的习惯,经常衣冠不整,邋遢不群,除了这无法舍弃的碎发,薛老三甚至起了蓄须的打算!

“我就是薛先生,这位女士。请问下一步,我该去哪儿?”

美女的赞美,虽然悦耳,可薛老三显然更关心游戏的谜底。

“那儿,那儿,转过那片竹林就是了!”

金发美女显然还没回过心神,脱口道出了答案,却忘了自己的职责应该是领薛向前去。

薛老三却毫不介意,迈开大步。便向那处寻去,这会儿。他虽不知晓自己身在何方,却是知道自己此处所站之地乃是一个小岛,因为以他目力,一眼便可望尽东西,大海中央不是小岛又是何处。

“难不成小妮子要在此处和我玩儿荒岛余生,这想法挺别致!”

薛老三暗赞一声,大步而行,身子刚转过那片茂密竹林,他便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入眼的竟是座雪白的圆顶教堂,再细细一瞅,薛老三的眼睛便定住不动了。

但见教堂门口小妮子一袭雪白婚纱,含笑而立,小家伙亦是一身雪白,牵了小妮子着了纱套的玉手,远远地冲薛老三做着鬼脸。显然薛老三这目瞪口呆的模样,落在小家伙眼里,让原本就存了吓大哥一跳之心的小人儿分外有成就感。

薛老三驻足良久,只因霎那间。脑子里被许多东西塞满,险些没让大脑立时当机!

小妮子这般模样,薛向哪里不知道她作何打算,可他和苏美人已经订婚,怎么能和小妮子再成婚。

薛老三矛盾了,愧疚了,读读没有责怪,他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海风湿暖,薛老三心头一片枯寒,他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甚至没了言语,没了思绪,就这么静静立着。

“大哥,过来呀!”

小家伙不知薛向作何感想,远远喊了一声,在她看来,这时她和柳姐姐商量出来作弄大哥的游戏,这游戏怎么能不到结尾,就完结呢?

小家伙一声清啼,薛老三才回过神来,忽地,他狠狠在心里大骂自己,脚下却是不慢,飞速地超前行去。

因为,薛老三已打定主意,便是小妮子真要让自己走那钢丝绳,那也只有走了,自己亏欠她已经良多,当初石洞共死之情,今生已然难偿,又让她一人孤悬海外,日日孤灯,自己还疑神疑鬼,还是人么?

得成比目何辞死,顾作鸳鸯不羡仙!

“莺儿,你真美,远远看去,像一粒明珠,又似碧天里的星星,晃得我都睁不开眼了!”

到得近前,薛老三谀词如潮,不过,恰好解释了自己方才为何驻足。

“嘻嘻,羞羞,大哥真不害臊,哄人儿都不用心,后边是不是还要说,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呀!”

小家伙第一次见大哥这番模样,当真是倍觉新鲜。

小家伙一出口,薛向和小妮子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小人儿后续接上的半句,和着薛老三夸赞柳总裁容貌的几句,合在一起,正是自清先生名篇《荷塘月色》里的经典段落,当时,可是妇孺咸闻的名句。

“鬼灵精,下次,再敢捉弄我,看我还带不带你玩儿!”

薛老三笑着轻轻敲了下小家伙,小妮子露笑了,他也终于松了口气。

捂着小脑袋,小家伙冲薛老三一呲牙,“才不要你陪呢,有柳姐姐陪我,比你好多了呢!”说话儿,还得意摇晃着小脑袋。

“走吧!”

小妮子挽着薛向的胳膊,轻声说道。

薛向轻轻点头,松松夹着胳膊,右手牵了小家伙,缓步朝教堂行去。

三人刚踏进教堂,音乐便起,正是那首著名的《婚礼进行曲》,音乐起处,惊动散落在四周的白鸽,一时白羽成阵,如英缤纷。

教堂不大,不过和薛家堂屋仿佛,教堂内,一应正式教堂的器具,包括服装严整的洋神父,一样不少,唯独少的是,见证婚礼的客人。

薛老三牵了小家伙,携了小妮子到得神父身前,音乐嘎然而止,神父说话了,婚礼开始了。

西式婚礼,这一套,比之中华婚俗一般,皆是约定俗成,原本无甚新意。

而今朝成婚的二人,因隔着千岩万壑,这番婚礼虽草草,但整个过程别样温馨。

婚礼结束,小妮子和薛向互换了戒指,不过小妮子的戒指是由薛老三戴在手上,薛老三的戒指,却由小妮子作了吊坠,挂在了脖子里。

值得一提的是,小妮子拿出戒指吊坠时,薛老三当时差点把链子扯断,将戒指带进指间,却被小妮子一把握住。

无他,因为薛老三深深地惭愧,为方才的惊疑惭愧。

可这会儿,见了空荡荡的教堂,吊坠形的戒指,已经那瞎了眼的神父,甚至这孤岛,专机,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小妮子用另类的方式在弥补他们一个婚礼。

且薛向想到的避讳,小妮子全想到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章中办接手

澄碧的海水,温润的海风,奔腾的海浪,奢华的游艇,如盐的沙滩,明媚的阳光……

薛老三领着柳总裁、小家伙就在这座被柳总裁购下的椰岛上,享受了他两辈子都不曾享受过的悠闲,七天时间,薛老三浑身上下,疲乏尽消,驾了游艇,载了柳总裁和小家伙转遍了附近的大半个海域。

第八天早上,柳总裁的“柳草号”专机,再度腾空而起,当天下午三点,飞机在出发地启德机场降落。

下得机后,薛老三和小家伙上了一辆奔驰,挥手和柳总裁作别,四点半,轮渡到达鹏城,傍晚六点,薛老三和小家伙才到得薛安远在羊城翠云山的半山别墅。

“大家伙,柳姐姐以后就是你老婆了么?”

小妮子斜靠在薛老三腿上,舔一口手中的冰激凌,问道。

薛老三靠在沙发上,摸摸她的小脑袋,不答反问:“是你和柳姐姐合伙骗我的吧?”

“嘻嘻,是柳姐姐说要和你玩游戏的,还诱惑我说可以做大飞机,玩儿游艇,和大家伙你到海边游泳,我自然答应啦,嘿嘿,柳姐姐还以为人家是小孩子,骗我说和你玩儿扮新郎新娘的游戏,其实,我知道她喜欢大家伙,想嫁给你当老婆,可大伯非要你娶那位苏姐姐,所以,她也只有这样了,哎,真可怜,大家伙,那位苏姐姐有没有柳姐姐漂亮,如果有。你两个都娶呗,到时,我就有两个大嫂,能有好多小侄侄玩儿了……”

小家伙抵在她怀里,一副万事通模样,说得口若悬河,屡吐秘辛,听得薛向瞠目结舌,他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这看似没心没肺的小家伙竟知道这么些东西。

“行啦,写作业去。明天上学,过几天就考试了,考不出好成绩,看你怎么交差!”

恼羞成怒,薛老三也只有拿出兄长的威严,装模作样。

好在小家伙独独在学习上,惧怕薛向,薛向如此一说,小家伙立时止住欢喜模样。把冰激凌往薛向手里一塞,蹬起小腿儿。便朝房间步去,跨上楼梯道时,忽又转过头来,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大伯说了,他快要回京城工作了,到时,有二姐、三哥陪他,我五年级毕业。就去你那读喽,嘻嘻,哈哈……”

小人儿冲薛向挤个眼睛,迈动小腿儿,蹬蹬跑上楼去,薛向拿着吃了一半的冰激凌,怔怔发呆。他倒不是不喜欢小家伙这个拖油瓶跟着,而是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下一步去处。

原本,薛向认为自己去向何处,自己无法决定。且去向何处,都肯定不可能再担任一地主官,这点许子干早早就有过渗透,因此,薛向才破罐子破摔,认为到得何处,效果都一样。

可方才小家伙一声招呼,薛向就不得不多加考虑小家伙这拖油瓶的入学条件了,再去萧山那等偏僻之地,显然不成,他倒不是认为小家伙如何金贵,就非得就读名校,而是这小丫头明年小升初,他这大哥尽管不需要小家伙靠读书出人头地,单看小家伙这劲头,显然是把读书作了正事儿,有像小晚靠齐的架势,他这做大哥的自然得给他小人儿,创造条件。

心念一起,薛老三便抓起话筒,拨出个号去,电话很快就通了。

“怎么,你小子有事儿?我记得你现在该是准新郎啊,该为你那婚礼忙活呀,怎么着,耐不住寂寞了?”

电话那头的许子干,照例是调侃语气。

薛向道:“您就别拿我打趣了,您说我事儿整的,立功还立出错来了,凭什么别人都升官,就我得了个另有任命,可要说另有任命就另有任命吧,咱服从组织安排就是,谁叫咱素来就是老实嬷嬷呢,可组织也不能光欺负老实人啊,这都过去多会儿了,我还赋闲在家,连个消息都没有,中组部这是要干什么?飞鸟尽,良弓藏?”

和许子干聊天,薛向从无顾虑,如何想便如何说,要说他薛老三确实有些怨怼之心,萧山被他折腾成这样,便是有天大罪过,也得抵消了,还余些赏赐啊,人家那些跟着沾光的,都举步高升了,偏偏他薛某人这肇始原型,没了准信,说什么给假结婚,可给假有一给三个来月的么,真当他薛书记坐月子啊?

却说薛老三一翻抱怨罢,电话那头陡然笑出声来,开怀笑罢,但听许子干道:“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考虑到你薛大书记结婚乃是大动静儿,能给你这么多假么,别人是想都想不来,你小子倒还拿了做埋怨?真是贱皮子!”

“得,您说得对,我就是那贱皮子,劳碌命,一天不为人民服务,我这手啊心啊,就全痒痒,您就明说了吧,我下一步到底去哪儿?我也不跟您绕圈子了,我去哪儿都无所谓,倒是小适要念书,是个麻烦事儿?”

薛向知道许子干最疼小家伙,这会儿自然得搬了小家伙出来做由头。

果然,一听小家伙念书,许子干惊声道:“小适念书怎么了?难不成她在岭南那边念得不痛快,没关系,可以来我这边么,说我们闽南别的不行,可这教育可是顶呱呱,我们这个省委机关小学,办得可是不错!”

许子干的大包大揽,薛向早有预料,“许伯伯,我倒是想让她过去,可她那小脾气能听我的么?是这么档子事儿,眼下我大伯不得回京嘛,小丫头便想跟我去,所以,我就想早早知道我下一站在哪儿,好先给小丫头选个好学校啊!”

“行了行了,你小子就会打埋伏,曲里拐弯儿地,自个儿想知道就明说嘛,干嘛扯上小适!”

见心愿难圆。许书记果断戳穿了薛老三的伎俩,丝毫不留面皮。

“既然您这样说,我就认了,我就是想知道我这脚踩西瓜皮,下一步到底滑到哪儿去?”薛向毫不犹豫的顺杆爬了。

未曾想,电话中并未传出预料的吼声,反听许子干笑道:“那我倒想知道你小子想去何处?”

“怎么,这个还有的选?”

薛向惊声道。

“你小子真是脸大啊,组织调你去哪儿,你去哪儿。有你挑三拣四的份儿?”

“您许大书记可真是练的好钉耙啊,这倒打一耙的本事,高明得怕人,分明是您问我想去哪儿的,怎么这会儿又成了我挑三拣四?”

薛向真是没想到数月不见,许大书记竟成了二皮脸。

许子干被薛老三说得一时语塞,说起来,他回应薛向的话已经渐渐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是回话。总免不了加上讽刺,结果。这回习惯使然,自己的两句话竟打起了罗圈架。

“行了,不跟你小子掰扯了,实话告诉你,你要去哪儿,一时半会儿,还真定不下来,不过你小子放心,不管去哪儿。这回都去不了僻壤穷乡了!”

“咋的,难不成,我要留京?”

“怎么,在你小子眼里,除了京城,别地儿都是乡下?”

“曲解了,曲解了。我哪里是这意思,我纯是听您语气,似乎我去处的事儿,还真挺难办。定是许多单位争着抢着要我薛某人喽!”

薛老三话音方落,听筒里便传来惊叹声,惊叹方毕,便听许子干笑道:“行啊,都说你薛老三是七窍心,我看你不光有颗七窍心,粘上毛,就是水晶猴子啊,不错,你小子猜对喽!我实在搞不懂,你这块破棉袄,怎么就有这么些人抢着穿哩!本来,振华首长调你薛向回来,是准备放在中办秘书科端茶送水,好好磨上几年,把你这身贱皮子磨掉,可不知咋个回事儿,你薛向的调令刚让你们辽东的邓书记知道,老头子就拍了桌子,立时就打了中组部候部长的电话,两人可是大吵一架。

“就这么着,你小子离开的辽东的消息就好似那五庄观的人生果熟了一般,霎时间,把各路大神都惊动了,当先,中央党校的翟校长就给中组部打了要人的电话,紧接着,京城市委的瞿书记亲自去了中组部,再后来,消息扩散,来抢你小子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三大直辖市一个不落,其他省份就不提了,就是你的母校京大的周校长听说你小子现在没去处,都开始活动了,啧啧啧,听到这些,是不是挺得意啊!”

得意,得意,薛老三能不得意嘛!

任谁听说了这么多大人物愿意招自己过去,恐怕也得心潮喷涌吧,薛老三亦是凡人,自难免俗!

不过,细细一想,薛老三也确实有资本让这么多地方彼此争竞。

当然,在这些大佬面前,薛老三京大高材生的身份,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光环,关键是,这小子实在是一颗看得见的政坛新星,除此以外,这家伙每到一地,皆有开拓进取、别具一格的创新,江汉之靠山屯,辽东之萧山县,都是明证,最为重要的是,这家伙所开拓出的政绩,不光是余泽同僚,而皆让一地乃至举省受惠。

譬如,眼下的靠山屯,已然成为全国性的农村示范基地,江汉省也根据靠山屯的大棚蔬菜推广,而成为华中地区的菜篮子,经济增速远远将华中其他兄弟省份甩开。而萧山县更为辽北地区打造了一个经济发动机,从此,辽东一南一北,两个港运中心托举,经济发展只怕是想慢也难。

如此一个有思想,能干事,尤其是能福泽地区的干部,谁不欢喜。

当然,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不能言道的理由。那就是这位薛向同志有个了不得的伯父安远同志,若在平常,这位安远同志就是再有权势,军职再是显赫,也不会被这些地方政坛大佬放在心上,关键是,今次人代会上,这位安远同志进步的呼声是一浪高过一浪,眼见着就能入局,而军政并举了,谁还敢等闲视之?

“呵呵,我说呢。您怎么问想去哪儿,原来我薛某人不是没地儿去,而是能去的地儿太多了呀,这下我可得好好合计合计!”

薛老三这说话声儿都打着飘,这会儿,他确实得意得不行。

“少臭显摆!实话告诉你,这些天振华首长都被惹烦了,候部长似乎也烦透了,弄不好你小子就得吃挂落,我劝你小子还是夹着腚做人。安安心心结完婚,踏踏实实等工作吧!最后告诉你一句,你小子下一站去哪儿,我虽然不知道,但京城部委和主政地方是绝对不可能的,行了,就这样吧,八月十五,我等着喝你喜酒!

话至此处。不待薛向回话,啪的一声。许子干便把电话撂了。

……………………

“好哇,臭三哥,敢抢我的枪,看我不毙了你,啪啪……”

小家伙蹭得从沙发上跳起身,翻身从沙发底下拖出把仿真塑料步枪,对着抢了她腰间那把粉红玩具手枪的小意,指指点点,嘴巴里还模拟着发射子弹的假音。

“哎哟。哎哟,解放军同志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小意双腿微曲,缓步朝小家伙靠拢,脸上尽是惶恐之色。

小家伙得意洋洋,不住晃悠着手里的长枪。“臭三哥,告诉你,我这里面可是有橡皮子弹的,这是岭南专门做枪的苏叔叔帮我做的。看你老实,才没发射子弹,否则,哼,哼……”

“那是,那是,怎么说我也是你哥不是?”

小意嘴上不住支应,脚下却是不停,缓缓朝小家伙靠近,双手朝上,托举着那把粉红色的手枪,到得近前,才缓缓将双手从脑袋拿下,朝胸前的小家伙靠拢。

小家伙压服强敌,乐呵呵地说着风凉话,双手端着的仿真步枪,便拿了下来,伸手朝小意的手中的小枪拿去。

谁成想,就在这时,小意的左手攥紧小枪猛地一闪,右手闪电般地握住了步枪枪杆,轻轻一扯,便将步枪扯到了手中,紧接着,大步逃了开去,嘴巴里还呜呜地发着欢呼声。

要说小意如今已经十四了,念了初中,可这混小子是越大越淘,和小家伙还是如此前那般见面就闹腾。

这不,小家伙完成期末考试,返回家的这一个多月,这一大一小俩兄妹,是无日不打,无日不闹!

这会儿,刚吃完午饭,薛安远、薛向、小晚三人便在沙发上围着茶几坐了,整理大红喜帖,小家伙抱了小白,也挤在中央左右翻拣着看稀奇,小意不知从哪儿摸了过来,悄悄掏走了小家伙腰间的那把从不离身,宝贝得不行的粉红小枪。

这下,小家伙可炸了窝,从沙发底下就摸出了方才那把被小意抢走的步枪,玩儿起缴枪不杀。

说起来,小意抢小枪是假,夺大枪是真,谁叫小家伙这把步枪实在是太惹眼了呢。

原来,小家伙这把步枪,是岭南军区军工部的苏处长,知道她小人儿,喜欢玩儿枪,特意费了脑子,帮她研制的,造型是按一比一的五六式步枪做的,枪身纯用特种塑料,坚固轻便,内置气压式特设装置,拉上枪栓,便能发射橡皮子弹,打在人身上虽难伤人,却也能让人疼上好一阵。

小家伙得了这把跟真枪无异的步枪,可真是宝贝到家了,自从拿到家,便无日不换藏匿地点,让曾挨过两枪、知道这枪威力的小意恨不得掘地三尺,却也搜不出枪来,这会儿,也只得行以计谋,才得以入手。

却说小意得了步枪,呜呜乐得不行,撒欢打滚儿地在院里飞腾,薛向生怕小家伙发蛮,刚要出声呵斥小意,却见小家伙却不上前追赶,笑眯眯地望着小意,似在看戏一般。

忽地,小意将小枪插在腰间,举起步枪,拉上枪栓,朝他早早花池上摆放好的几个空玻璃瓶瞄准,扣动板墙,传来地却不是犹如真枪的啪啪,而是哒哒的空枪声。

“哈哈哈哈……”

小家伙忽然笑得直大跌,未几,她撩开黑色小风衣,细细的腰上竟缠着一排绯红色的橡皮子弹!

门外的小意,拉了拉枪栓,忽地,一张小脸变的难看至极,未几,又弯了膝盖,朝门里挪来,手中还比着大拇指,两撇剑眉陡然塌了下来,说道:“三妹妹,您真是绝了!”

“哈哈哈……”

屋内众人放声大笑。

一场玩笑罢,小意不知又用了什么手段,诓骗了小家伙跟他出门去了,因着左近皆有卫士,薛安远、薛向也不担心,放两个捣蛋鬼去了,三人继续整理着大红喜帖。

不错,这喜帖正是薛向和苏风雪成婚的请柬。

眼下,已是一九八二年八月十二,距离薛向成婚亦不过两天的时间了!

原本,寻常人家,若是子女成婚,请柬早该发放下去了,且这越靠近结婚的日子,便该越忙得不可开交。

可薛家到底不是一般的人家,薛老三的婚礼也不是一般的婚礼,自然不可能似一般人家结婚那样,请来亲朋,摆上酒席,吃上三天三夜完事儿。

再者,眼下正值换届在即,距离人代会开幕,也只半月时间,而各方博弈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候,偏偏有很多事儿,很多话,又不能当面说,恰好薛老三这时结婚,这时,薛家人的婚礼自然就不在只有简单的婚礼意义了。

可以说,也正是因为薛老三八月十五成婚,振华首长才特意变相给了他三月的假期,这三月时间,除了冷冷薛老三的脑子外,也是让薛家人好好筹备婚礼,千万不要出纰漏。

且早在一周前,中办宁副主任就登门找薛安远详谈了数个小时,再后来,薛家人折腾出的阵仗,便全撤了,因为中办已经接受了这场婚礼的策划!(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一章 排场

“老三,你瞅瞅,还有漏下的没,这回你小子是逮着了,结婚的阵势搞得跟开国大典似的,可有的你得瑟了,不过,你小子是得瑟了,老子可就累够戗了,光想着给你小子写请帖,就得累死多少那个啥细胞!”

薛安远揉揉眼睛,押着一摞一尺来高的请柬,靠在沙发上直晃脖子,这会儿,他真是痛并快乐着。原本,他也确实希望薛向的婚礼弄出些排场来,可万万没想到,最终的排场会这么大,中办这等核心机关竟会接手一场婚礼,着实让他有些惊诧莫名。

薛向站起身来,步到薛安远背后,伸手在他肩头轻揉,嘴上笑道:“大伯,要我说您就是喜欢操心,人家中办宁主任说让您帮着操办下请柬事宜,无非是个客气话儿,就是给咱家个面子,让您把认为该请的亲朋好友弄个名单给人家,到时,人家酌情在人家的大名单上添加,您还真以为这回是我结婚呢,我看分明是他们借机开碰头会哩!”

闻听此言,正被薛老三按得摇头晃脑的薛安远,啪的一下,将一沓喜帖摔在了茶几上,“好你个老三,你小子早弄清了其中由头,怎么不跟老子明说,害得老子差点儿没耗死在这上头。”

说话儿,薛安远便伸手要来抓薛老三,却让薛老三轻松避了开来。

逃到远处,薛老三笑兮兮道:“我这话,也就是猜测,您也别全当真。再者说,咱好容易结次婚,他们就借坡上驴,一准儿把咱婚礼弄成会场。您说咱们一家子坐在一块儿,一起商量着请哪些客,不就是弄个结婚气氛嘛。”

薛老三这前半句纯属敷衍,后半句却是实话,毕竟不管是大户还是小户,谁家结婚不是一连气热闹上好几天,偏偏轮到他薛老三时。这婚事儿让临时婚庆公司——中办给包圆了。

主人家别说研究酒席,布置会场的权力没了,便连这请客大事,也剩了一半权力,也难怪薛老三要唠叨几句。

“行了,你小子也别净说片儿汤话,你小子这婚礼都让中办操持上了,这面子可是登了天的,别以为是组织要借你婚礼做什么交易云云。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更重要的是。几位主要首长认为确实该寻着机会让老同志们聚在一起,乐上一乐,再加上,你小子在秦唐的那次功勋未酬,组织一直挂心,所以才给了你小子天大的面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赶紧帮着瞅瞅,还有谁漏了。一会儿那位宁主任又该来电话催了!”

薛老三这薛家主事人,到底比薛老三知道更多内情。

酬秦唐之功?

薛老三都快忘了自己干过这么档子事儿了,当初从安老爷子那儿领的那张“特等功”和“特级英雄”的证书,他早就不知道扔到何处去了。当初,他纯以为这是上面弄来糊弄自己的两张废纸,本来嘛,立这么大功劳。一不加官,二不进爵的,很难让薛老三这自私自利的家伙相信组织还会记着自己的功勋,这会儿。陡然听薛安远提起这档子事儿,薛老三才算是叹服了,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当初那几位就想好了等自己结婚时,给自己弄个排场,酬功了事。

可到底会有多大的排场呢?薛老三忽然有些期待了!

…………………………

八月十五,月明星稀,晚上七点整,薛向和苏风雪的婚礼,在钓y台国宾馆18号楼拉开了帷幕。

说起这钓y台国宾馆,后世之人,未必对其如何陌生,毕竟新世纪之初,钓y台国宾馆便对外开放,以作商用了,不过再如何开放,总有些禁地,不是凡人能够触碰的,这18号楼,便是这最高禁地!

宽敞的大厅内,大理石铺地,硕大的水晶吊灯,色作粉红,明显是临时装换的,厅内八根四人合抱的描金大理石壁柱也串上了大红的穿花,灯火辉煌的大厅内竟然燃起了红烛,两只数米高的红烛在婚礼两边亮起,正厅顶上,十八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此时此刻,这座只招待重量级外国元首的大厅,第一次装点出了浓浓的婚庆气息。

大红地毯铺就的婚礼台上,八位雪肤花貌的总政文工团的台柱子,散散落落,各据一方,鼓瑟吹笙,调琴弄箫,一时间,满厅的丝竹悠扬。

左厅内,一溜的楠木八仙桌五纵十竖的排开,每席八座,可纳整整四百人。

不过,此时尚不到就餐时间,亦不到婚礼时间,所有到场的客人,并不在左厅,亦不在正厅,而是在宽广的右厅内,闲坐品茗,谈笑风生。

的确,薛老三这个婚礼时间,选的实在是太巧了,正值大换届之年,且党代会在即,各方代表已然云集四九城!

薛老三婚礼此时召开,几乎为博弈各方提供了一个最完美的交融平台,再加上,改革肇始至今已近五年,风波迭起,道路曲折,但总得说来,成就喜人,前景可期,而在这期间,争论不停,矛盾不断,许多老同志也因此闹上了别扭,而今次薛老三的婚礼,则成了一条丝带,将各方完美地串联起来,有了见面的机会,就有了对话的可能。

且今次是薛家人大婚,乃是喜庆之时,浓浓的喜庆气氛,便是化解怨愤的最好因子,是以,此场婚礼,便有了与众不同的独特意义。

七点半的时候,各位该到的,能到的客人们,基本到齐!

放眼望去,但见大佬云集,将星闪耀,此间二百余人,随便走出一个,便是了不得的人物。

薛老三被薛安远叫在身边,站在右厅外,作了迎宾门童一般,毕竟不管中办再怎么全权操办,这场聚会再怎么有与众不同的意义,本质上还是薛老三的婚礼。

既然是婚礼,薛老三这新郎倌,就得在门前迎客,而苏风雪这位新娘似乎另有特权,早早被总政文工团策划科的干事们请了过去。

说起来,薛老三以为自己算是见过世面,开过眼界的,毕竟大首长,他很是见过不少,可今天,薛老三才知道什么叫冠盖云集,大佬如雨。

这半个钟头的功夫,薛老三见了两位老帅,四十六位开国将军,除了几位常委外,政局全至,薛向甚至见到了先总理的夫人,那位慈祥和蔼的老妈妈,更有实在因年事已高,退居二线多年的老同志,望着那些曾经只在史书中闪跃着金光的名字,一个个化作真人站在你面前,冲你拍肩,抚头,赞叹一声“好小伙子”、“棒小哥”,有几人能不晕菜,至少薛老三这位有着国术宗师的坚强心脏都有些撑不住了。

璀璨灯火下,回目望去,薛老三实在是找不到真实感,直若置身梦里。

“老三,你在外面候着,不管还有没有人到场,咱们可不能失了礼数,我进去招待!”

薛安远拍拍薛向肩膀,说话儿,就进了右厅,步履却不容往日严整。

薛向看得出来,今天大伯也很激动,想来也是,薛家虽名曰竖旗,却终究底蕴不够,而今日之后,底蕴之说,遂成空言。

“薛老弟,恭喜啊!”

薛老三正望着月下的皇家园林,怔怔出神,身后却穿来道熟悉的声音。

薛老三不回过头去,便知来人是谁,“江书记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来人正是江朝天,他随江政局而至。细说来,今次婚庆规格极高,虽未明定级别,中办行事,向来最有主张!就拿如何设定参宴人选来说,除了老一辈退下的元勋,省部级几乎就是一道铁杠,而军队体系,也只邀请大军区级以上干部,是以,方才薛老三接待的来人,入眼竟是大佬,反倒省部大员最少。

当然,中办有划定了界限,却也不能不顾及薛家人的感受,说到底,今次宴会是参加薛家人婚礼的,是以,宁主任也酌情考虑了薛安远提交的名单,并婉转和薛安远谈了半晌,才有三五级别不够的至交好友获准入场。

而既然是婚宴,妇孺孩童之流,自然难以断绝,不然还不如真当会议举行算了,这点中办自然考虑到了,是以,请柬之上,皆名言限定了所携人数,当然,资历极老,级别高绝的那一堆,中办是不会犯此忌讳的,好在来员皆识礼数,更是知道这次婚宴的意义,携带孩童的,可谓凤毛麟角,便是带了家眷的也是极少,而这位江公子正是跟着乃父而至。

却说在薛向调离萧山之时,江朝天也由江县长变成了江书记,这会儿,薛向随口叫准了官称,显然也是无时或忘这位江公子。不过,薛老三对上这位江公子,从来不忘损上几句,这不,人江公子刚开言打声招呼,这家伙的损言损语,便脱口而出。

“蓬荜生辉!!!”

听了薛老三这四个字,江公子差点儿没一头载到,此间若是蓬荜的话,天下还有广厦华居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二章 救火

“薛老弟,都这会儿了,你还不忘占嘴上便宜,兄弟我真是服了!”

江朝天步到门前,含笑而言。

这会儿,江公子算是明白了,和这位没皮没脸的家伙,永远不要较真,应对他的最好方式,就是自动过滤某些废话。

薛向笑道:“怎么,江公子不在里面应酬,反倒跑出来陪我了?”

“应酬?你说里面?”

江朝天作出一脸错愕,忽又挥挥手,“别逗了,那里面啥阵势,你这儿迎候了半天,不知道?可有我江某人插得进嘴的地方?风凉话,说到你老弟这份儿上,可真是绝了,怎么着,你老弟今次这份儿可是拔足了,放过去,大概就太子大婚有这阵势了,门槛高得吓人,刚才我见着我们江汉的宋省长了,他老先生都浑身不自在,站在门角里,我这个平时入不得他眼的小小县官,都成了救命稻草一般,被拉着谈了半天,亏得又来了几位省长,部长,宋省长才找着圈子,要不,我这会儿还在里头替你老弟陪客啊,兄弟我实在是羡慕得不行啊!”

江朝天这番话,绝对由衷而发,薛老三大婚的排场实在是太令他羡慕了,想他江公子前年结婚,也不过是在这儿的三号楼大宴宾客!

说起来,那天宾朋来的也是不少,高官显宦,公子王孙,也是冠盖如云!可和今日薛向大婚的阵势比起来,简直就上不得台面。在这儿高官显宦压根儿就上不得台盘,像那宋省长之流,放在江汉,那绝对是跺跺脚,全省震颤,就是来得京城,大小也是号人物,可在这儿,就剩了挤门角的份儿了。

至于那王孙公子,要进此处。根本就没门,不说别人,就是他江某人,江公子,四九城谁家结婚,压根儿就不兴说凭请柬进门的,他江公子要去,大步直接跨进去就是,且跨进去还得坐首席。可现如今,薛大官人成婚。他江公子竟然连请柬也没混上一张,要不是他老父江政局所得那张请柬下方印着“可携家眷一名”的小字,他江公子压根儿就进不来。

看看,堂堂江公子,曾经的四九城四大公子之一,现如今混成了那请柬上的一行小字,都快没存在感了,如何让江公子顺得过气来。

薛老三笑道:“得了,你就甭羡慕了。我今天这婚结的,你见过新郎倌当迎宾的么,连个知客先生也不请,弄了半天,我连我媳妇儿都没见着,这快赶上旧社会了吧,非得入洞房时。才能挑起红盖头见着新娘子!看看吧,里面可是欢声笑语,热火朝天,来参加婚宴的。竟都是我压根儿没照过面的,你老哥要还说我这婚结的有面子,我真是没地儿说理去了!”

闻听此言,江公子突然弯腰捂住了肚子,他在心里无数遍告诉自己,将姓薛的这话当放屁,不跟他一般见识,就当没听见,可生理反应终究不是人能控制的,江公子听了薛老三这卖萌致死的话,心肺是一阵接一阵的抽搐。

“你这是咋地呢?”

薛老三赶忙扶住了江朝天,这回,这家伙倒是实心实意,他真以为江朝天是发了什么急性病,浑不知自己卖萌的功夫已到了伤人无形的地步了,风凉话说得人家江公子是如吹寒风,能不着凉!

刷的一下,江公子一把推开了薛老三,踉跄着脚步,奔回了内堂,中途瞅都没瞅薛老三一眼,似乎瞅一眼这家伙,就得呕出来,更是将来此寻薛老三,探听某些消息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

江公子方去,薛老三便掏出烟来,先前迎来送往,他可是憋坏了,待会儿若进了门,定然又是数个小时,闻不着烟味儿,也只有趁着这会儿没人,赶紧香上几口。

谁成想,薛老三刚把香烟点燃,嘴前凭空多出支手来,将他香烟摘了下来,放在脚下踩灭,尔后装回了兜里。

“老三,你小子心咋这么大了,都这会儿了,你还能抽得下烟?”

说话的是一方脸大眼的白面中年,个头和薛向差不多高,面目更有三分想象,不错,正是昨天方才赶到的薛平远,薛老三的三叔。

细说来,这次中办对薛家人颇为照顾,一应近亲都获准入内,而相对于薛家,苏家亲眷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当然,如此结果,倒不是说苏家脸面不如薛家大,本来嘛,苏老太爷虽早就挂冠而去,可在老一辈革命家里的脸面还是一等一的,关键是,此次婚庆的主题是“薛家娶亲”,而非“苏家嫁女”,是以,除了苏老爷子、苏燕东夫妇外,便是苏风雪的叔叔、堂弟都没机会到场。

“三叔,您不在里面招客,跑这儿来做甚?”

说话儿,薛老三伸手帮薛平远整了整翻起的衣领。

“招客?老三,你也寒碜你叔啊,招呼北厅的那帮小子丫头么?那用不着我!你三婶忙活得可起劲儿了,我一辈子都没见她笑过这么长时间,我估摸着婚宴结束,她那张老脸一准儿得抽筋。要说招呼别人,那就更用不着咱插手了,没见中办自富主任以下,四个副主任轮番上阵,好像今天不是我侄子结婚,是他们中办举行联谊晚宴一般。”

要说薛家三兄弟,性格迥异,但有一样相同,就是不攀附权势,是以,薛平远才有此番言论,若换了一般人,这会儿早忙得打巅儿,如此天赐良机,扩大人脉的绝佳机会,岂能不利用?偏偏薛平远就是这么个耿介性子,厅内冠盖满京华,厅外他斯人独憔悴。

“三叔,高兴点儿,怎么说今儿个也是您侄子我婚姻大事儿,想这些干啥!要我说您就是矫情,这事儿别人想都想不来,让咱家摊上了,不知亮瞎了多少人的钛金狗眼,您这儿还嫌七嫌八,是不是太那啥了!”

薛老三到底生着七窍心,怎么说怎们有理,先前人家江公子劝他的话,被他稍稍修饰,原意拿了宽解薛平远,若是江朝天此时在侧,估计能气死过去。

听薛老三说得有趣,薛平远细细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展颜笑道:“老三,也是你小子有福啊,要是二哥二嫂在世,看见你有今天,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啊!”

一听薛平远提及死去的父母,薛老三笑脸陡凝,薛平远见状,挥挥手,拍拍自己嘴巴,“行啦,都怪三叔嘴臭,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干嘛,对了,原弟、阳弟都给你准备礼物呢,说回家再送你。”

薛向笑笑,揭过了这个话题,又问了薛平远的工作安排,上次他听伯父说,他那位三婶似乎十分想让三叔到京城来工作,薛安远便提了国f部,可眼下,薛安远要入主国f部了,薛平远这做弟弟的怎么着也不会再往里面挤,那薛平远的新工作恐怕就得从长计议了。

薛平远摆摆手,道:“啥新工作,别听你三婶咋呼,她整天除了吱唔这个,还能有啥正事儿,我还留五一基地了,在那儿干了二十来年了,好容易从小兵混成副旅长了,我可舍不得挪窝,再说你三叔除了跟弹道图纸打交道外,别的我也不会呀,真听你三婶瞎安排,去了国f部天天坐办公室,喝茶看报纸,没准儿能把我逼疯!”

薛向笑着点头,他也知道自己三叔的专长和兴趣,便支持了他的选择。

却说这叔侄二人在厅外聊得热闹,时间也一分分淌过,个把钟头过去了,终究再没外人到来。不过,这点也早在薛老三预料当中,毕竟一众大佬都到了,别人焉敢不到,而绝顶上的那几位,哪个不是国事繁忙,日理万机,他薛老三的婚礼虽然重要,可比他婚礼重要的事儿,在所多有,不来也是正常。

忽地,操办这场婚礼的宁主任忽然满头大汗地快步奔出厅来,瞅准薛老三,便冲了过来,扯着薛老三的膀子,急道:“你这个新郎倌也太自在了吧,你还知不知道今天是你结婚,好家伙,都这会儿了,你还跑这儿来躲清净,快给我进去!”

“宁主任,您这是干嘛,难不成婚礼提前了么?”

这会儿,薛老三还真就没多少今天是自己大喜日子的觉悟,想来也是,谁家结婚,不是七八点正热闹,就他薛家人婚礼,是傍晚才来客,客人到来后,还得腾出个把多小时给客人聊天,说是别人家,遇上这等客人,早拿打棍子打出去了,偏偏他薛家人也只有干等着。

“我的小祖宗诶,你该有颗多大的心啊,甭说了,你给我赶紧进去,再墨迹会儿,我这心脏病都得犯了!”

说完,宁主任再不跟薛老三墨迹,抓住他袖子,就楞往门内拖拽。

要说,也无怪宁主任如此情状,而是大厅内,发生了件极尴尬的事儿,当时,就让富主任苦了脸,让他宁主任差点儿没丢了魂,得亏他宁某人精明,隐在暗处,才急忙溜出场来,抓了薛老三前去救火。

ps:最近工作极忙,更新不准时或少更新,在这里跟大伙道声歉!另有时候一章更新,但是是五千字大章,再忙,更新真没少过五千字!

晚安!好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三章 故事

原来,薛老三在外闲站的当口,右厅内,却如他预料中那样,会谈气氛热烈至极,数千平的大厅内,沙发林立,散座众多,老朋友,老上级,老兄弟们经年难见,一朝聚齐,难免忆及往昔峥嵘岁月。而这往昔峥嵘岁月,除却炮火纷飞,患难真情,也难免有些磕磕绊绊,经久难消的怨怼。

是以,在薛老三在外闲站的这个把钟头内,厅内的欢声笑语虽是主调,可瞪眼争嘴,也是在所难免,毕竟这厅内除了在职的军政要员外,还有彻底卸下担子的老前辈,这些老前辈是无官一身轻,心头自然少了顾忌,遇到不顺心的事儿,难免宣诸口外。

这不,薛老三正和薛平远说话的当口,厅内终于起了次大纷争!细说来,这个把小时的功夫,厅内的口角原本就不少,好在大厅内,有真正镇的住场子的人,不说别人,那位慈祥和蔼的老妈妈,就足以压平绝大多数口角。

可凡事都有例外,这不,大厅西南角,起的这场纷争,便是这位老妈妈也调解不开。

说起来参与口角的两位退休前的职位也未必多高,奈何,这二位资历极老,乃是参加过党的二大的老前辈,他二位真发起蛮来,谁也不好硬杠,毕竟这二位都是八九十岁的人了,论年纪比老首长、季老还大上不少。

而这二位争论的也不是什么理论方针,更不涉及什么国策。纯粹是一件私事儿。事情真扯起来,时间得从五十五年前算起,那时厅内大部分人甚至都没成年,便是老妈妈也刚入党不过两年。

那是一九二七年,四一二初发,党的事业遭受到严峻挑战,这争论的钱老,苏老,当时正在四一二风暴核心区做地下工作,且这二位还分在一个小组。恰巧青红帮流氓组成的便衣纠察队,正大肆捕杀我党同志,已经搜捕到钱老,苏老所在的辖区了。

说来也巧,那天正值钱老新婚之喜,苏老作为老兄弟老战友自然少不得来操持帮衬一番,当时条件原也艰苦,可再艰苦新婚大喜,来了客人。也少不得上些酒水,而那次来的客人超出预料。钱老准备的酒水明显不够,是以,钱老便叫上苏老,陪了自己一道去买些酒水。

就在这时,撞上了,青红帮流氓急步朝这边奔来,亏得二人长期从事地下工作,警觉性极高,又有丰富的临敌经验。正是凭借此点,二人巧妙地避过了敌人。

可就在这避过敌人后,二人便产生了争论,钱老坚持要回去救自己的妻子和同志,而苏老坚持去通知其他还未得到危险来临的同志们,认为两人就是回去,也只有白白送死。

正争得不可开交之际。苏老打晕了钱老,拖着钱老到了安全的地方,并又冒险通知了附近的其他同志,挽救了不少同志的生命。可来钱老家参加婚宴的同志,以及钱老那刚过门的妻子,就此横遭劫难。

经此一事,二人遂成寇仇,再加上,其中道理,实难以对错辨之,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这个疙瘩在二位老人心中,始终未曾解开,好在,这二位退休后,虽都辟居京城,却始终不曾照面,一桩往事,眼见渐成云烟,未成想,在今日的薛老三婚礼上,再起波澜。

却说刚进右厅时,这二位本来没对上,可右大厅再大,也有尽头,二位最老前辈到场,不管职位在高之辈遇上,也难免礼敬三分,如此这二位各成一方小焦点,既成焦点,难免醒目,二人几乎是在同时瞧见了对方。

新怨旧愤,就此杠上,当下没说几句就闹得不可开交!倒也不是无人相劝,可这人越老,脾气越大,便是安老爷子亲自上场,也愣是没劝下来。

弄到最后,两位八九十岁的老人各自挥舞拐杖,眼见着就要上演全武行了,场面彻底失控。

当时,中办当家人,富主任脸都绿了,几位政局大佬的眼神差点儿没将富主任灼得晕倒过去。

富主任遇难,自然而然想起了全权经办此事的宁主任,一想到这宁副主任办事如此不力,如此明显的避讳,他宁某人都没考虑到,实在是不可原谅。

细说来,场中乱刚起时,宁主任已经知道坏了事儿,惊惧之余,脑子里已然飞速思忖起了对策,当富主任远远瞪来时,宁主任灵机大动,暗暗一咬牙,便奔出门来,寻薛向灭火。

要说,眼下宁主任找薛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场中俩老头倚老卖老,劝说显然无用,有用的恐怕也只有这位新郎倌以小卖小了。

却说,宁主任边拖了薛向朝厅内急行,边告知了薛老三场内情由,听得薛老三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当听到宁主任让他出面收场时,薛老三的脑袋更是摇成了拨浪鼓,这等事儿,老的摆不平,他小的焉能摆平,再者,薛老三也存了些促狭的心思,谁让你们来参加婚礼,目的不纯,正好让你们着着急。

宁主任正急得虚汗直冒之际,不知何时,许子干踱到了薛老三身侧,“老三,你鬼点子多,赶紧想办法解决了,离婚礼开始也就半个钟头了,你小子要是愿意把婚礼拖到八月十六号,谁也管不得你!”

都说,打蛇打七寸,熟知薛老三的许子干,出手就打在了薛老三的七寸上。

薛老三苦笑点头,接下任务后,便朝乱处奔来。

这会儿,西北角,着实热闹,二三十人围在一堆,“钱老”、“苏老”、“息怒”、“老糊涂”的喊声乱成一团。

薛向远远看清那处,心下不禁感叹,这大概是最豪华的拉架队伍了吧,仨省长,俩部长,各或拦或抱着俩老头,两边还站了俩政局苦口婆心。

薛老三一边心头发笑,一边绞尽脑汁,想着破局花招。

忽地,他瞅见钱老爷子手里不住挥舞却被众人拦住施展不开的拐杖,顿时计上心来。

但见薛老三急行几步,到得近前,身子一扭,便撞进了包围圈,接着,更以极高的频率,晃动着肩膀,神不知鬼不觉地便将围在钱老身边几位大员弹开。

钱老陡然脱得束缚,愤懑交加,手中的拐杖腾得便扬了起来,不待老头子拐杖下落,薛老三的脑袋便主动凑上前去,铛的一下,敲了个正着。

“哎哟!”

薛老三惨叫一声,捂住额头,摇摇晃晃,似要倒地!

异变陡生,众人皆惊,便是正狂怒的钱老、苏老一时之间,也气为之夺,再不呼喝了。

“小薛,小薛,你没事儿吧?”

钱老丢了拐杖,当先扶住似在耍着醉拳的薛老三,连声喝问。

说起来,这钱老也不是别人,正是薛老三第一次见到安老爷子时,正和老爷子斗棋的那位钱老头。尔后,薛向经常陪安老对弈,偶尔也遭遇过这位钱老的造访,两人也很是下过几局,算是半个棋友。

“钱老,您这是做甚啊,今儿是我大喜的日子,请您来喝喜酒,您上来就给我一拐棍,送贺礼也没这样的吧?”

薛老三只捂着脑袋,死活不丢,嘴上似埋似怨,大打悲情牌。

“我,我……”

大半辈子不服人的钱老,这会儿却是说不出话来了,没办法,谁叫老头子还是个明事理的人呢,今天本来,就是人家小薛大喜的日子,他忘乎所以地闹腾了一阵子,心下已然理亏,这会儿,又拿拐杖把人家小薛这新郎倌给打了,老头子便是再蛮横,这会儿也难免有愧疚之心。

薛老三正是卡准了这个窍门,才对症成药,这会儿见钱老不言语了,他赶忙抓紧时间,牵了钱老的手,踉踉跄跄朝大门方向踱去,边踱边道:“您老来这儿瞧,来这儿瞧,看您把我给打的……”

薛老三嘴上犹不饶人,钱老心下有愧,也实在不好意思再闹腾,任由薛向拖着到了门边。

到得门边后,薛老三陡然放下手来,冲钱老深深一鞠躬,“老爷子诶,小子我不知道您为啥跟人生那么大气,可不管怎样,今天是小子我娶媳妇儿的日子,还请您老千万担待一二,待会儿小子自罚三杯,向您老赔罪!”

薛向如此言语,摆明了告诉钱老,方才是他做戏,因为薛老三知道他这戏法糊弄得了一时,糊弄不了一世,钱老早晚能回过味儿来,再说,厅内这么多明眼人,谁看不出薛向是在做戏,显然,即便是情非得已,这般诓骗长者的手段,还是极不光彩的,所以,薛向才深深冲钱老鞠躬,解释真相,解释是给钱老的,而鞠躬则是给场中众人的,因为薛老三知道这会儿场中的目光,定然还在自己这边。

钱老沉吟良久,忽地,伸手扶起了薛向:“罢了罢了,也是我老头子不晓事儿,推己及人,我老头子当年结婚,就没喝成这杯喜酒,今儿个无论如何我不作恶客了,行了,你去陪客吧,老头子我安静喝你这杯喜酒就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四章 联袂而至

钱老松了口,苏老自也不会纠缠,原本那桩谁也说不清的公案,是钱老一直埋怨苏老,钱老不纠缠不放,苏老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一场半个多世纪的风波,总算暂时又重归宁静,场中众人齐齐舒了口气,气氛总算又恢复到宁静祥和了。

而薛老三这番随机应变,灵活处事的手段,又为他加分不少,薛安远处又收获一堆赞誉,归而总之:薛家之千里驹也!

却说这场风波过后,已然堪堪九点,薛安远和薛老三聚拢一处,低语几声,便决定开始婚礼。

尽管还有几位重量级嘉宾未至,不过这几位国事繁忙,来与不来,自在两可之间,实在没有必要一直空等,既定时间已到,照章办事即可,没得让人说薛家逢迎。

薛家人有了决断后,立时告知了神魂甫定的宁主任,宁主任这会儿对薛向是满意到了极点,自是万事万允。

八点五十分的时候,司仪引导右厅众人,朝主厅转移。

薛老三从侧门绕到前台,刚跨出门来,便见婚礼台前,一群唇红齿白的美艳军装少女中间,盛装打扮的苏美人众星捧月地立在中央。

因着是老人们参加的婚礼,自不可能弄成西式,婚纱西服,自是远远避退,薛老三一身剪裁得体的中山装,长身玉立卓尔不群,身侧的苏美人长发高高挽起,宛若云鬓,越发衬得一张如画如仙的玉脸明艳绝伦。一袭中办临时赶制的华丽玫瑰红缀花长裙,裹在她曼妙修长的身体上,真如天山雪莲身披霞光,灿烂夺目,美轮美奂。

薛向和苏美人,并肩而行,踏上婚礼台,冲众人鞠躬问好。

要说视觉冲击,往往能形成叠加,薛老三和苏美人。这对金童玉女、无双璧人的组合,方一出场,便造成了轰动性的效应,他们这一鞠躬,便是底下众多位高权重的大佬,也频频点头,鼓掌赞叹。

还有老前辈冲老妈妈开玩笑道,当年她和武豪同志的结合,大抵如此了。老妈妈若有感叹地摆摆手。这对娃娃可胜过我们喽,分明是一对“人样子”凑一块儿了嘛。

乐声悠扬。婚礼开始了,婚礼是中办主持的,自然是采用中式婚礼,没有什么西方的对天发誓,以及旧社会的交杯酒,揭盖头,拜父母,就是请个长辈,担任证婚人。说些祝福话。

中办和薛家人议定的证婚人,是安老爷子,论亲论情论份量,安老爷子都当仁不让,可眼见着证婚仪式,就要开始时,振华首长和吴老联袂到来。

这二位一来。场面少不得又得热闹半晌,好在这二位大佬顾全大局,和大家打完招呼,便回归了主题。而振华首长知道正在举行的是证婚仪式时,更是同安老爷子一番商议后,自告奋勇地也担任了证婚仪式。

当这个决定被充当司仪的富主任向在场众人宣布后,便是城府已然深不可测的诸位大佬也难免侧目,因为以振华首长现在的身份,几乎都是在代表一个国家,是绝难以个人身份出席什么活动的,今次,他竟然充当了薛老三婚礼的证婚人,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

场下的许子干和薛安远相视一眼,皆是满眼喜色;江朝天、时剑飞相顾一眼,尽皆骇人;场上的薛老三也是喜不自胜,心下不住感叹以前老在心里腹诽首长,是不是太冤枉人家了。

振华首长充当证婚人,这场婚礼的规格可以说已然拔高到了巅峰,整个仪式,举行的是既庄重又温馨。

证婚仪式结束,婚宴正式开始,这次照例是宴分两厅,小孩子们凑合了一厅,大佬官员们配了一厅,很无语的是,时剑飞、江朝天之流,愣生生被安排去了和小晚、小家伙坐了一厅,满屋子的娃娃、丫头,看得江公子,时处长面红耳赤,脑袋发昏。

正厅内,却是政要云集,将星耀眼,薛向持杯,苏美人把壶,便开始了轮桌敬酒。

最前排四桌,坐了是振华首长在内的二十来位政局,以及薛安远、苏老爷子两位家长,以及几位重量级离退元勋,当先,敬酒的自然是这一序列。

为示尊崇,薛老三皆是三杯对一杯,如此豪爽、低调,便是那位从不饮酒的老妈妈,也笑着饮了小半杯。

杯只五钱,薛老三一连干了近八十杯,让一众大佬惊叹之余,也不由得怀疑薛老三壶里到底是不是兑了水的假酒。

当然,诸位大佬自不会说破,可偏偏就有人较真,而较真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薛向第一次去梅园,代薛安远给老首长拜年时,遇到的那位任纵横,任将军。

这位任将军可是豪爽性子,当日在梅园,那么多首长在侧,他依旧我行我素,要了一坛酒,和薛向饮了个痛快。

那日拼酒,任纵横记得很清楚,薛老三和他酒量也差不离,最多三斤多的量,怎么这会儿,还成了仙了,八十杯下去,少说也喝了四斤,这可是高纯度茅台,不是那种低度酒!

“你小子说实话,是不是往酒里掺水了!”

当薛向敬到任纵横面前时,薛向方欲先干为敬,却被任纵横一把按住杯口。

却说任纵横这番话出口,真是问出了诸位大佬的共同疑惑。

“任伯伯,今天是啥日子,小子我哪个弄假,您玩笑了!”

薛向知他何等脾气,并不以为意。

“玩笑不玩笑,试了才知道,我丑话说前头,我是最讨厌弄虚作假的,老子今天来给你小子贺喜,你小子要是敢敬我假酒,可别怪你任伯伯不给你留面子!”

说话儿,任纵横将薛向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酒入豪肠,任纵横大笑一声,拍拍薛向肩膀:“好小子,算是你任伯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自罚十杯!”

说话儿,任纵横一手端起酒壶,一手端起酒杯,刷刷连进五杯。

轮到第六杯时,薛向赶忙伸手止住,他哪里好意思真看着任纵横自罚十杯。

“老三,你放手,你以为你这是在尊敬你任伯伯,要我说你小子是在坏你任伯伯好事,你不知道你任伯伯好酒?可咱一桌子加一块儿也陪不住他,可他自个儿喝闷酒,一不好意思,二没意思,所以,所以你任伯伯故意跟你开个玩笑,无非就是想多喝些痛快酒!”

说话的是和任纵横同桌的薛安远,征南期间,任纵横是西线总指挥,薛安远是东线副总指挥,从这个角度说,二人可以算是老战友了,说话自然少忌。

薛安远一番话罢,场中众人皆笑开怀,可谓是完美圆了场面,便连任纵横也乐呵呵地道“老薛知我”,接着推开薛老三,将五杯酒干尽。

敬完前面五桌,薛向终于松了口气,苏美人更是倚在他身侧,威胁道,再敢这么喝,看她还给不给酒壶。

当敬到东三省这桌时,薛向终于有机会和远道而来的冯京说上几句话。

说起来,薛向这场婚礼虽然极具排场,可多少也有些遗憾,那就是许多他真正想要邀请的朋友,却不得不拒之门外,不说康桐、雷小天等一干兄弟,便是胡黎明、赵国栋,耿福林、廖国友这帮他在江汉,辽东结识的老朋友,也不得邀请。

就是冯京,也是薛安远同宁主任争论半晌,才得以进入的唯一一个朋友,至于赵国栋等人,因为级别关系,实在是够不到这片天。

薛向端起酒杯,却被先干为敬的冯京止住,“你留着肚子和别人喝,我的就先记着,心意我领了!”

此时此刻的冯京,实在是太震撼了,满眼望去,除了这位新郎倌,就他级别最低,这在别处,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且这傍晚见的大人物,比之他半辈子见得都多,冯京感激薛家人之余,真个是五体投地了。

冯京要送心意,薛向自不会不接,笑着又交代冯京吃好喝好,接着又朝下一桌转去。

谁称想,未走几步,忽见不知何时到得厅外的宁主任,急步奔来,直插最前排的振华首长处,一番低语后,振华首长立时起身,冲最近处三桌低语了数句,众人便齐齐站起身来,这前面几桌一有动作,后边数十桌,立时起了联动反应,众人刚站起身来,便见大厅门处,迈进两个人来。

右边那位,白色老布中山装,面目慈祥,平头简单,右边那位面目庄重,不怒自威,稀疏的短发朝后梳拢,这二位并肩而行,含笑冲众人步来。

“南老好,季老好!”

霎时间,满厅尽是问好声。

谁也没想到这二位会联袂而至,要知道这二位虽然还在政坛,却已经极少露面了,这时能一并而至,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却说二位老人步进门来,点头冲众人致意之时,振华首长已经领着最前排那二十余人,迎上前去,四周众人也齐齐朝中围拢,皆想近距离接触这两位巨人。

反倒是,薛老三牵了苏美人,立在原地,瞧着前面的热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五章 更上一层楼

老首长显然没有忘了此来何为,略略同振华首长和老妈妈等寥寥几人说了几句,便问起了新人在哪儿。

这时,堵在前面的人群才连忙退开,让出路来。

距离上次见到老首长,已经过去了四年,四年不见,老首长真的老了,头发虽然依旧乌黑,可鬓角却是稀薄了不少,额头上的觳纹也深刻了许多,不过,精神还好,面有光泽,背脊挺直。

薛向笑着和老首长与季老问好后,没成想,老首长竟做了个伸手的动作,薛老三条件反射般地便伸出手来,接住了老首长的大手。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照相机响,历史在这一刻定格。

握住老首长的大手,薛向忽然有些激动,这种场合,老首长和振华首长等人都没握手,却将手递给了自己,这该是多大的荣耀啊!

“几年不见,小毛头也长着了男子汉,说婆姨,立事业,好,好好干!”

老首长说完,便松开了薛向的大手,又赞了苏风雪一句,便要大家入席,继续用餐,他则和季老去了几位退休老前辈那桌。

酒宴重新开始,但老首长并不是空手而来,酒宴刚又开始,便有干事在礼台上支起一张紫檀条案,案上置了一副手书,写了四个擘窠大字:百年好合。虽然未有落款,可薛向一眼便认出了是老首长的笔迹。

火树银花不夜天,金樽美酒谢流年。

一场晚宴。只进行了整整两个小时方才结束,便是薛向海量汪涵,数十桌敬下来,也难免有些吃不消。

好在除了头前那四桌,后边数十桌皆是一人一杯,苏美人心疼老公,愣是偷偷将酒换了水,喝得薛向大皱眉头,好在先前有任纵横验酒在先,倒也无人再怀疑薛向杯中是水是酒。

回到家时。已是凌晨一点,苏美人因着帮老公应付那好酒的客人,代饮了不少,晚宴刚结束,便醉倒在薛向肩头。

折腾了一天,薛向也是累得不行,可一家大小,他还得费心操持,因为薛家家主薛安远早就醉得不成样子了。薛向干脆就没待他回来,让他宿在了钓y台。

好容易安顿完一家大小。包括乐得跟疯猴子似的小家伙,薛向终于躺进了自己的新房。

卧室新装,雕梁画栋,故意盎然,室内没有着灯,燃起两根儿臂粗的红烛,薛老三倒在床上,双手后枕,忆及今夜。思绪如潮。

“薛老三,别走!”

薛向正想得入神,身侧的苏美人呓语一句,忽地翻了身子,朝薛向压了过来。

却说苏美人这会儿仍旧是在钓y台的那番装扮,不知怎么了,薛老三忽然没胆量替自己老婆宽衣。因为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柳莺儿。

乃至这会儿,他倒在床上,想的最多的也是孤悬海外的小妮子。

可这会儿,苏美人一动。他又觉得挺对不住眼前这如花美眷的。

嘈嘈杂杂,薛老三心里烦乱极了,他这对感情优柔寡断的毛病,这时,终于迸发了。

咚咚,咚咚……

薛老三刚替苏美人摆了个舒坦的睡姿,大门响了。

光听这节奏,薛老三便知来人是小家伙,且这会儿,除了她也没谁这么不自觉!

一腔幽思,全让小家伙这无厘头胡闹,给折腾没了,薛老三赶紧起身给她开门。

“嘻嘻,你们屋子就是凉快,大家伙,你又娶了老婆,不会忘记妹妹吧,我要过来睡!”

小家伙一袭碎花短袖短裤,手里提溜着花枕头,怀里还抱着小白,进门就咕噜开了。

却说小家伙一个“又”字方出得口来,薛老三差点儿便魂飞魄散,赶紧捂住她的小嘴,狠狠瞪了她一眼。

小家伙得意挤挤眼睛,晃晃小手,小声道:“大嫂她睡着啦,听不见!”

说话儿,便一扭小身子,朝床上扑去,上得床来,便摊开小身子,不住道“好凉快,好凉快”。

能不凉快么,为让薛向这个新婚之夜过得舒坦,这屋子电扇就摆了两个,冰盆也落了四个,炎炎夏日,自然舒爽宜人。

却说小家伙刚躺下,小晚便从那屋奔了过来,“小适,快回去,今天可不许搅合大哥!”

“我才不要,这儿好凉快,又舒服,那边的三婶打鼾,可吵死人了!”

小家伙好容易抢了个舒服的地方,哪里原意撒手。

“听话,哪天都可以搅合,就今天不行!”

说话儿,小晚便伸手来拉小家伙。

小家伙嘻嘻一笑,一骨碌爬起身来,从熟睡的苏美人身子上跳了过去,躲在了大床的另一侧,“二姐,再来抓我呀。”

小人儿没心没肺,竟将此作了游戏,浑不觉小晚已经沉了脸,动了用暴力的打算。

眼见着小家伙就要遭劫,薛向急忙挥手,“行了,小晚,就让她在这边睡吧,别吵醒了你大嫂,我看你也在这边睡吧,三婶睡觉的动静儿确实挺大,我在这儿打个地铺就成。”

“这……”

小晚犹豫了,那边的住宿环境确实太差,天热不说,一个电扇,让冯桂珍堵得死死地,也难怪小家伙要逃。

“对,二姐,就在这儿睡,可凉快了,还要大冰块呢,还有,嫂子身上可香了呢,比我都香!”

小人儿还是挺畏惧这个一手把她拉扯大的二姐的,慌忙跟着出言蛊惑。

薛向知道这个二妹面嫩,索性就不再问她,伸手将门关上,转身从柜里拎出个藤席,在床下摊了,接着,便躺了上去。

谁成想他刚躺下,小家伙提溜了小花枕头溜了下来,“二姐,我和大哥说悄悄话,你可不许偷听哟!”

说话儿,小家伙便趴了肉乎乎的身子,不由分说地便抱了薛向的脑袋,将嘴巴对准他耳朵低语:“大家伙,你更喜欢哪个大嫂啊?”

“赶紧睡,整天小心思瞎琢磨啥呢。”

薛向伸出大手,将她小脑袋按在小花枕头上,他早就知道小人儿奔过来,准是一肚子小心思。

小家伙呵呵几声,歪在小枕头上,嘻嘻道:“大家伙,你再压着我,我可大声说话啦!”

攸的一下,薛向松开手来,按着她的小鼻子,不轻不重地捏了下,“鬼灵精,快睡吧,明天还有的你闹腾了,要是睡完了,明天起不来,我可不叫你!”

小人儿之所以细细打听,可是肩负了任务,可一想到明天还有的热闹,纠缠的心思就慢了,赶紧闭了眼睛,抱了薛向的胳膊,小心思打定主意,明早大哥一动,自己就醒。

烦人精不折腾了,累了一天的薛向自然入睡极快。

清晨第一缕阳光摄入的时候,薛向准时睁开了眼睛,他伸手将小家伙抱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扒开,又拿纸替她擦了擦晶莹的鼻涕泡,这才站起身来。

床上的苏美人和小晚睡得正香,薛向推开窗户,晨风从玉汤山顶泄入,凉爽宜人,薛向便伸手了关了房间的电扇,这才踱步出门。

薛向刚出得房间,便见薛平远在院内,四平八稳的耍着套军体拳。

薛向刚冲他打个招呼,门外便听见车响,显然是薛安远到了。

薛安远风在戚如生的陪同下,急步而入,面泛红光,醉眠一宿,精神却是好得惊人,瞧这模样,薛向便知好事近了。

果然,薛安远刚步到花池,瞅见堂间的薛向,便住了脚,远远冲薛向一招手,又叫住了正一板一眼走着拳的薛平远。

“平远,老三,今儿个宴请,我就不出席了,平远你帮我主持一下!”

薛安远说的宴请,指的正是薛家自办的婚宴,严格说来,这个才算是真正的婚礼。因为昨夜的婚礼规格实在太高,薛、苏两家亲朋几乎都被拒之门外,所以,今天中午,薛家才又定了个酒店,请四方亲朋聚上一聚,算是走完整个程序。

“是您的事儿有准信儿了吧!”薛向笑着问。

薛安远瞪他一眼,眉宇间怎么也藏不住喜色,“什么都不瞒不过你小子!”

“大哥,老三,你们这是打得什么哑谜啊!”

薛平远方来京不过两天,再加上他一向埋头科研,对政治并不关心,所以,薛家大事,基本就是薛安远和薛向议定,是以,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薛向笑道:“三叔,好事儿啊,你快要有个做政局的大哥了,我快要有个做政局的伯父了,以后,咱俩仗着你大哥、我伯父,尽可横着走了!”

“混小子,口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薛安远笑着叱道。

“啥玩意儿,大哥,你……”

薛平远这时才回过味儿来,眉宇间竟是难以置信,因为他虽不甚关心政治,却是知道此时一位政局的份量有多重,且大哥不过六十出头,这个年纪,实在是太具有想象空间了。

薛平远正努力得消化着这个惊人的信息,薛向又开腔了:“大伯,是国f部吧?”

薛安远点点头,“还兼军委秘书长!”

薛向大喜,又是一句俏皮话出口:“看来我这个婚结的可真值啊,他们倒是没忘了补上贺礼!”(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六章 合欢

幸福来得突然,却早在薛向预料之中,原本昨夜那场婚礼,碰头会的成分就极大,再加上距离党代会也不过十多天的功夫,该定下来的,也必须定下来了。

只是薛向没想到的是,所得超出了预想,原本预订的是,入主国f部即可,没想到薛安远在军委的职权也略有扩充。

“对了,老三,你的事儿也有准信了,明珠市委督查室主任!”

说话儿,薛安远便折身步出门去,这几日可是会议频繁期。

“行啊,老三,我说没几天,你就能撵上你三叔了!”

薛平远拍拍薛向的背脊,赞誉有加,浑不知薛向对这职位真真是极不满意。

要说薛老三对自己的去处没有憧憬,绝对是假话,况且,那日许子干来电中称,他薛老三如今是长成了的人参果,争抢者众。

听听那一个个字号,又是京城大学,又是中央党校,还有一堆省市、部委,听得薛老三热血沸腾之余,也忍不住热切地瞭望起了未来。

在他想来,不管去哪儿,都该能被当个宝贝疙瘩待吧,虽不能充任一地主官,亦不能提升级别,可给个享受副厅级待遇的括号,再配个副厅长啥的也行啊!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竟去作了这劳什子督查室主任,自然是万分不满,因为如今的省/直辖市级的督查室不似十一年之后,升格成了副厅级单位。由省/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兼领,现在也就是个正处级单位。当然,市委督查室主任,严格算来也是核心权力部门,运作得好,有不下于市直机关一把手的权力。

可关键是这个职位,实在不是薛向爱干的,因为文字和秘书色彩太重,先不说这个督查室挂在市委办公厅辖下,光是市委办公厅的一堆秘书长、主任。都能让人烦死,头上婆婆无数,薛大官人才懒得伺候,无论如何也比不得他主政一方,山高皇帝远来得自在。

薛向心中再是不满,却也不会对薛平远道出,叔侄二人又聊了会儿,堂间便渐热闹起来。

当先,便见苏美人、小晚、小意出得堂门。未几,薛原、薛阳、小意三兄弟也奔出门来。众人各自寻了浣洗池洗漱,独独苏美人远远朝薛向行来。

薛平远不及苏美人近前,打个招呼,便自行离开,显然这侄儿媳妇和侄子有话要说,他这做长辈的如何能在近处。

“睡得还好啊?”

薛向抢先变出笑脸,温声问道。

“好,怎能不好,衣服都没人脱。我睡得能不舒坦?”

苏美人玉脸冰寒,未启朱唇意已传。

薛向讪讪,“你误会了,是俩丫头喊热,非要过来凑热闹,我也没招儿,你实在想。我们今晚……”

“住口!”

苏美人轻啐一口,玉脸腾起两朵红霞,“薛老三,你自己不要脸。我还要呢!”

苏美人真真气绝,实在是薛老三说那话,太伤人,什么叫“你实在想”,说得好像她苏风雪迫不及待、欲火焚身一般。

“我怎么不要脸了,不是你埋怨的嘛,你要是觉得我对意思,我们现在就进房去!”

初始,薛老三也没醒悟自己的话儿,哪儿不对,可苏风雪这般情状,薛老三哪里还能不回过味儿来,若是一般人,少不得要道歉连连,偏偏薛老三知道这苏美人什么脾性,索性就顺水推舟,咬住不放。

“你!”

苏美人脸上的红霞越烧越烈,已然燃到了天鹅般的玉脖上,她气冲冲地瞪着薛老三,再不敢言语,狠狠一跺脚,转身去了。

……………………

午宴,是在京郊的一座国营农场举办的。农场内宽敞平整,有田有水,最重要的是,安静偏僻。毕竟严格意义上说,薛家人的婚礼,昨个儿已经办了,今次若再在四九城闹出大动静儿,未免有登鼻子上脸的嫌疑,是以,选在这座僻静农庄,大家欢欢喜喜地乐呵上一餐,却是正好。

参加宴会的,除了苏家的那三四十亲眷,以及薛安远的几位古旧外,剩下的便全是薛向的朋友。

四九城的,有已经调任卫戍师318旅任副旅人的邱治国,已经胜任为京城市委组织部干部二处副处长的张胖子,从华联木器厂厂长调任为京城市轻工业局规划处的速前进姑父马良,以及洪映、李天明等有官职的干部,除此外,还有盛世中华的康小八、徐小飞、郝运来,姬长发、李四爷等人。

当然,更少不得雷小天、朱世军、陈佛生、李学明、胡报国、阴京华等一干老兄弟,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这帮老兄弟,如今也多已成家立业,除了雷小天当了派出所所长、朱世军分在了邮电局做了科长外,陈佛生也顶着京大毕业生的身份混进他老爷子退休前的单位中科大,还名正言顺的担任了个正科级的职位,整日里,西服皮鞋不离身,再框上一副金丝眼镜,俨然有师道尊严;而李学明、胡报国两位军校毕业,都进了国防科大进修,俨然未来军界新星;至于阴京华,这小子性子不定,压根儿不是当兵的料,在部队混了两年,眼见实在不成气候,这家伙干脆脱了军服,搞起了个体户,最近听说迷上了电影,靠着老子的关系混进了八一制片厂。

除了京城的朋友,自然少不得薛向在外宦游时,结识下的新朋旧友,除了昨日有幸参加过晚宴的冯京外,江汉的赵国栋,胡黎明,陈光明,苏星河,辽东的黄观、周明方、廖国友、郑冲、毛有财、楚朝晖等,鹏城的胡黎明,以及被调取闽南的韩东临、小孙也皆没有落下。

新朋旧友,亲戚同僚,林林总总,二百来号人,闹闹腾腾又是一整天。

八月十七号一早,在京城火车站前,送别来京贺喜的一帮朋友前,薛向并未忘记向冯京、黄观、周明方、赵国栋、胡黎明级别最高的几人传达薛安远进步的确切消息。

消息一出,便是城府深沉如冯京者,也忍不住欢呼出声。

可以说,这个消息对他们而言,无异于十级地震,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薛安远能走多远,就决定了他们能走多远,如今薛安远更上一层楼,也就意味着他们的上升通道业已打开。

正值换届在即,无异于给众人齐齐打了支强心剂。

………………

“啊,啊,轻点儿,该死的!”

“你怎么讲粗话,你还是老师呢!”

“啊……什么老师,我……还是女人呢,你,你轻……啊……”

“叫什么叫,刚才是谁说重些的,你说轻就轻,你说重就重,当使唤牛耕地呢……嗬…”

“薛老三,你……瞎比喻……什么!”

“还敢叫薛老三,你等着!”

“啊,不来了,不来了,薛老……公,老公……”

“…………”

梅花帐里笑相从,兴逸难当屡折冲。百媚生春魂自乱,三峰前采骨都融。情超楚王朝云梦,乐过冰琼晓露踪。当恋不甘纤刻断,鸡声漫唱五更钟。

鸡鸣起时,薛老三终于停止了折腾,她身下的苏美人早已瘫软如泥,彤彤烛火下,如丝媚眼,似羞似怨地望着薛老三。

“看什么呢,还没够?”

说话儿,薛老三止住了正准备翻下身去的健硕身子。

身下的苏美人却给唬了一跳,如上了岸的鲤鱼一般,陡然一个激灵,伸出修长玉腿将薛老三踹翻,翘起如瓷美臀,一番匍匐前进,总算逃进了被窝。

薛老三笑着摇摇头,不再戏弄自家老婆,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副新床单,抽出那副已然折腾得不成模样的,铺上一边,让苏美人翻滚一下,又铺上另一边,这才换好了床单。

换好床单后,薛老三也不躺下,拿了毛巾擦擦身子,套上底裤,又从床头桌的柜子里找出一包红糖,拆封,往瓷杯里倒了小半杯,复又取过暖水瓶,注上满满一杯水,单手振动,齐沿的一杯水却不撒漏一滴,水杯中央却旋出一道涡旋,一杯白水,转瞬橙红。

“来,喝了!”

薛老三持了杯子,踩上床来,接着,蹲下身子,将水杯递到苏美人嘴边。

苏美人怔怔看着薛老三,眼中忽地腾起雾气,说实话,她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男人了,时而暴虐凶狠,时而温润多情,可就是这一反一正间,让她彻底沉沦。

“没下毒!”

苏美人正感动甜蜜得不行,薛老三一句煞风景的话准时投掷而出。

未成想,这回苏美人再不和他较真,竟甜甜冲他一下,“就是下毒了,我也喝,不过,你得喂我!”

苏美人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男人就是嘴枯心软,许是他觉得愧疚那位柳姑娘吧!

一想到柳莺儿,苏美人又生出几分警醒,因为她已然知道自己能入主薛家,是侥幸,可既然入主了,这位子是死活也不能让出去的,同情归同情,可谁叫这该死的薛老三,就一个呢!

“真要我喂?”

“就要!”

“行,那我喂!”

说话儿,薛老三一口吸干杯中糖水,掰开苏美人的丰润红唇,就堵了上去。

好长一个吻,薛老三口中再无滴水时,苏美人伸直了脖子直喘粗气,一口气喘匀,紧接着又是一声凄厉的“薛老三”,冲天而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七章 全国大案?

薛向是八月二十三那天离京的,因为不离开也不行了,中组部倒是没来员促驾,明珠市市委组织部却是来电相请了。

官做到薛老三这份儿上,是既得意又失意,得意的是,他薛某人从做官伊始,哪怕是做靠山屯的小小队长,也一直是中组部调派,失意的是,他薛老三就像个皮球,从来都是一脚到这儿,一脚去哪儿,浑然不能在一地扎下根基,苦心经营出一片河山。

薛向赴沪,小家伙自然跟随,这是五年前,她随薛安远赴岭南时,就和薛向议定好的,薛向自然甩她不开,而没想到的是,京城大学开课在即,苏美人也执意随薛向一道而来,颇有几分新婚燕尔,如胶似膝的味道。

火车是在八月二十四日上午九点,到得明珠,薛大主任驾临,明珠市委并未派员接站,显然小小的市委督查室主任,哪怕是薛准政局的侄子,在明珠这个远东的经济中心,亦不是多么了不得的身份。

当然,并不是无人接站,数天前参加完薛向婚宴返沪的薛阳早早就等候在了站台。

“三哥,这边!”

远远地看见薛向,薛阳便吆喝开了,这会儿,他身边还立着个面目清秀的女郎。

薛向还未答话,小家伙先应上了:“四哥,开过来嘛,我可走不动道!”

到哪儿,小家伙都不忘卖萌,她所处的位置,距离薛阳不过百十米。小人儿却得得瑟瑟喊走不动。

细说来,薛阳比薛向小几个月,如今也二十二三了,早脱了当年的稚气,新近几次返京,对三小很有几分兄长模样,是以,小家伙对他印象早已改观,再不是那个在路上抢她玩具的坏家伙。

小家伙卖萌,薛阳却听了真儿。当即便要招呼身侧的女郎上车,却被薛向远远止住。

“三哥,三嫂,欢迎你们来明珠!”

薛向三人行到近前十数米的时候,薛阳便牵着那女郎迎上前去。

“四哥,还有我呢,你不欢迎我呀?”

小家伙这年纪,正是古灵精怪,爱充大人的时候。

“当然也欢迎你啦。小不点,说。想吃什么,四哥给你准备!”

薛阳笑着伸手准备去揉小家伙的精致假小子头型,熟料早被薛向这招弄得警惕性极强的小人儿,条件反射般地就避了开去。

薛向笑道:“行了,老四,你身边这位,还不给介绍下?”

薛阳讪讪,忸怩半晌,弄不出句整话。倒是这清秀女郎落落大方,自己开口了,“三哥好,三嫂好,小妹妹好,我叫夏洁,是薛阳的女朋友!”

那女郎自报家门后。薛向少不得勉励几句,倒是苏美人在外人面前依旧清冷,轻轻嗯了一句,算是打过招呼。倒是小家伙未忘记在外人面前展现彬彬有礼的一面。

薛阳忽地朝前方密密麻麻的人流一指,道:“三哥,怎么样,明珠不比京城差吧,我就弄不明白,薛原这是抽哪门子疯,非得到京城去念大学?”

薛向笑道:“老四,明珠的经济强过京城不假,可要论及教育环境,不是三哥这个京城人说京城好话,明珠还是远远不及的!”

薛阳道:“三哥,您说的这个,我自然明白,可跟薛原这混小子扯什么教育环境,那不是对牛弹琴么,您真当这混小子是去念书的,他纯是看中了您在四九城的威风,又看自己在明珠混得灰头土脸,想过去充大头!”

细说来,自打去年春节,冯桂珍为薛阳、薛原兄弟,混得远不如薛向的事儿,大年三十,在桌上打翻了醋坛子,虽然靠薛平远一时发蛮,震住了冯桂珍,可薛向为怕三叔难作,承揽了薛原念书的事儿,今年六月份薛原高考结束,薛向果然帮他在京城谋了所大学,因着薛原的成绩实在够戗,薛向也自不好硬往京大和清华园硬塞,就拣了朱世军当时的那所邮电大学,将他弄了进去,这不,自打薛向成婚,薛原赴京后,虽离开学还有半拉月,薛原那家伙干脆就不回明珠了,就在薛家落地生根,只等大学开学了。

“对了,老四,说起薛原,我想起来了,你那个办公室主任的位子拿下没?”

薛向忽然想起了那日,冯桂珍炫耀的薛阳正在争取第二汽修厂的某办公室主任一职。

薛阳脸色一暗,“黄了,厂里还是重视名校大学生啊!”

薛向原以为是十拿九稳了,所以才问的,毕竟当日冯桂珍可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没事儿,当的上,是组织的信任,当不上,是组织的考验,慢慢来!”

说话儿,薛向拍拍薛阳肩膀,也只能丢出句套话来安慰,此刻,他心头对冯桂珍口中那颇为了不得的娘家人,已然看扁了!

却说薛向和薛阳对话的当口,小家伙早不耐烦了,拉着苏美人早跑了开去,薛向和薛阳结束了交谈,方才察觉。

“老四,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叫她们回来!”

说话儿,薛老三便朝百米开外的那个汽水摊儿行去。

薛向方去,夏洁便一改先前的端庄,身子便倚在了车上,“薛阳,这就是你三哥啊,感觉没你说得那么威风嘛,不过你那个三嫂,倒是漂亮得不像话,跟画儿上走出来的似的,去我们那儿,保管是台柱子!”

薛阳狠狠瞪着夏洁:“瞎咧咧什么,夏洁,我告诉你,平时我怎么让着你都成,在我三哥面前,我劝你还是端着点儿,你这话要让我三哥听见了,准得拿大耳刮子抽你,另外,告诉你,我三嫂是京城大学的副教授!”

薛阳的陡然暴怒,唬得夏洁一跳。要知道平日里,这个薛阳就是个愣头青,可是被夏洁迷得五迷三道的,叫东就东,叫西就西,这会儿陡然炸刺,夏洁可是好一阵愣神,良久,方惊叹道:“混社会的,娶了京城大学的教授?我里个天,阳子,这下我信了,你三哥真是牛气得不行,喂喂,我问问,你三哥在京城,有没有火狼在咱明珠威风?就算底下兄弟没火狼多,可就凭他能弄上你三嫂,可甩出火狼八条街啦!”

夏洁有此一问,并不稀奇,因为,薛阳压根儿就没跟她说过薛向的身份,只说了他这个三哥脾气不好,在四九城很威风,警告夏洁注意分寸。甚至,薛阳对夏洁都没提过自己的家庭,而夏洁也只当薛阳是个家庭条件颇为不错的工厂准干部。

而威风一词,对夏洁这种早早踏入社会,又混迹在艺术团这种频临倒闭的半官半企的大染缸的人来说,实在没有多少想象空间,也就当了那种在社会上很吃得开的社会不安定因子。

对夏洁的误会,薛阳并不解释,在他看来,这种误会挺好,省得夏洁毫无顾忌地问东问西,惹得三哥不快!

“遭了,阳子,赶紧叫你三嫂回来,上车!”

夏洁忽然神色大变,脸上也现出惊恐来。

薛阳满脸错愕,“怎么了,你一惊一乍干啥?人不好端端地过来了么?”

“傻驴,赶紧上车,管不了他们了,咱们得先走!”

夏洁莫名其妙喊了一句,拽住薛阳臂膀,就往车上拖!

刷的一下,薛阳伸手将她胳膊打掉:“夏洁,你到底怎么了?我来这儿是接我三哥的,我自己走算怎么回事儿,人不过来了么,你有毛病啊!”

夏洁抬脚给了薛阳一下,”你才有毛病,没看见啊,你三嫂右后方三十米开外的那堆人么,那是光头老八,火车站这边的大混混,专门候在这儿等漂亮娘们儿,上个月火车站就丢了三个,你三嫂这回完了,多咱两个也救不了人,还不如赶紧逃了,再想办法!“

夏洁打机关枪一般,用最快的语速,说完了这番话!

听完,薛阳反而镇定了,伸手扶住夏洁的肩膀,“别紧张,不就是几个臭流氓嘛,我三哥要是怕了他们,那真是笑话!”

可不是嘛,堂堂岭南军区司令员的侄子,正处级市委督查室主任,前身更是四九城的混混头子,要是怕了这几个地癞,那真叫见鬼了呢!

谁成想薛阳的安定,并没鼓舞夏洁,她发疯似地甩开薛阳的双手:“知道个屁!你三哥再牛,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他在京城手下再多,可这儿是明珠,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你三哥也未必强的过光头八一伙儿,明白告诉你,他们官面上也有人,听说上回就有个什么处长的姑娘丢了,等找回来时,人已经疯了,那当官的,也是一通大闹,结果怎么着,出了车祸,双腿撞残了,现在还躺在医院要死不活!”

闻听此言,薛阳骇然变色!

他也不傻,夏洁说的道理,他自然明白,若是单纯混社会的,欺凌他人,或许还有顾忌,可要是官面上都走通了,那往往就肆无忌惮!再加上,薛阳也从未见过薛向手段,生恐这位三哥在此处吃了亏,若真让这帮人把三嫂抢走了,弄不好就是轰动全国的大案,毕竟这位新娘半月前还在给全国最显赫的一帮人敬酒,要是半月后,人就出了问题,明珠市非得底朝天不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八章 青帮?洪门?

一念至此,薛阳哪敢耽搁,扯着嗓子就喊开了:“三哥,三嫂,赶紧过来,夏洁胃痛得不行了,得赶紧送她上医院!”

薛阳刚说完,夏洁便配合地作出胃痛的模样,论城府心计,这小妮子甩出薛阳八条街。她不是没想过丢下薛阳自己跑路,可眼前的这个愣头青,实在又让她放不下。一来,她能感觉的这傻小子对自己是真心的,比之,那些动辄山盟海誓、温情款款的男人可靠多了;二来,她自己也老大不小了,难得遇上个家世、容貌、前途,都上上之选的男人,让她舍弃,实在千难万难。

因此,眼下,即便是冒险,也得铤而走险了!

却说薛向呼喊时,薛向已经揪着小家伙和苏美人到了前方二十米开外,听见喊声,三人便陡然加快脚步,奔到了近前。

“那赶紧上车,老四,你到后边照顾夏洁,小适,你和你嫂子坐副驾上,我开车!”

毕竟夏洁是来接自己等人的,见她有恙,不及细查,薛向便发布了成令。

眼见着夏洁所指的光头老八那伙儿人,在薛向等人加速上前后,也加快了脚步,薛阳、夏洁更是不敢怠慢,飞速上得车来,小家伙这时也不再调皮,抱着瓶汽水,也稳稳地跳进了苏美人怀里,薛向一把拍死车门,刚打着火,突然发现小吉普的左右前窗,皆堵满了人。

薛向不去看堵在车前的那帮家伙,却伸手打歪了后视镜。从镜子里看了看,后座上薛阳和夏洁的表情,一入眼,薛向哪里还不知道这位清秀女郎的胃疼,只怕是为眼前这帮人得的。

“三哥,小心,这帮人不好惹!”

薛阳瞅见了薛向的动作,赶紧出言提醒。

薛向未曾接口,小家伙抢先道:“大家伙就喜欢惹不好惹的人呢,嘻嘻……”

她小人儿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何况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看见大哥替她打架了,这会儿,见这帮人围上来,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冒着精光,显是兴奋得不行。

薛向伸手“狠狠”捏了下小家伙的脸蛋,“刚才买汽水找的零钱给我!”

小家伙不知他要钱干嘛,却是猜到准有乐子,颠颠儿将背上的小挎包打开,抓出一把分分票和一把硬币递给他。

薛向接过。这才将脑袋和手伸出窗外,紧接着一把分分票。就撒了出去,“我说,钱都给了,赶紧拿去买馒头,别一窝窝地堵在这儿!”

哗!

此言一出,宛若水缸里投下巨石,立时缸破水溅!

车前围着的十数人,立时狂暴起来,各种吴中土话造就的国骂。喷洒而出,手里有拿着棒球棍的,甚至还拿棒球敲打着车顶,嗡嗡嗡地,甚是震耳。

薛老三转瞬就皱了眉头,眼见着就要暴力解决,刷的一下。站在他那边窗侧的一条西服汉子,忽地伸了指头,聒噪声立止。

“朋友,第一次来明珠吧!”

那西服汉子爬在窗子上开口了。出口的却非明珠方言,而是标准的普通话,“自我介绍一下,鄙人诨号老八,蒙道上兄弟们抬爱,送了个八爷的雅号,在下从事玩乐行业,手下有一间法式酒吧,还有一个正在筹备的电影公司,实不相瞒,我看上你身边那位女士了,我相信只要她肯加入鄙人的公司,在下一定奉上丰厚的报酬,或者,条件你开!”

西服汉子话音方落,紧挨着他的马甲男就嚷开了,“八爷,要我说费这事儿干嘛,哪回……”

啪!!!

那马甲男一语未毕,西服男一记耳光便已抽到,“多嘴!”手在放回薛向前窗时,已然沾了摊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手下人缺管教!”说话儿,西服男又从裤兜取出个干净的手帕,将前窗处的血迹擦净,“这位兄弟,成与不成,总要给个说法嘛?”

这回说话,西服男的语气已然带了十分阴沉!

细说来,要是以他平日做派,决计不会跟肥羊费上这许久话,可眼前这个家伙,实在是太镇定了,镇定得有些阴冷,尤其是这小王八蛋被自己这么多人围住了,竟他娘的敢洒出一把分票来,纯是把自己一伙儿当了要饭的,如果这小子脑袋没疯掉,那一准儿是不怕呀,再看她身边那个让人望一眼,就骨酥筋软的美娇娘一脸镇定,压根儿就没一般肥羊的慌张,更有甚者,那美娇娘腿上坐着的小毛孩还一脸的狡黠,冲自己张着嘴巴,说着谁也不懂的唇语。

如此种种,让他南站八爷如何敢不盘清道儿就硬上,这世界从来就是一山还比一山高,真要像黑熊这般眼睛一闭,就撇了命的硬冲,迟早得撞到铁板上,撞得头破血流!

这时薛老三终于偏下头来,瞅了西服男一眼,一张大长脸,一副港式偏分头,三十上下,皮肤白皙,戴一副金丝眼镜,打扮十分入时,只是眉宇间怎么也藏不住的猥琐气破坏了整体形象,整幅造型分明就是《功夫》里在电车上海扁周星驰的那位眼镜男嘛!

这幅造型一入眼,薛老三就是一声暗赞,不过这会儿,他可没心情和这帮地痞瞎浪费时间,再者,薛老三又没听见夏洁方才跟薛阳对这帮混蛋的描述,自然难以激起薛主任的正义因子,“废话挺多啊,不过,你先让让,先办点儿事儿,咱们再谈,哎哎,那位拿棒子的兄弟,前面来,前面来,我瞅瞅你这球棒是啥牌子的!”

八爷不知薛向这是要干嘛,不过闻听有得谈,心下便松了口气,眼前这个美娇娘,可实在是勾魂,想必花多少代价,火狼哥都是愿意的,说不定还能得个天大的彩头,“地雷,没听见这位大兄弟的话,赶紧把棒子递他看看!”

八爷并不觉得薛向得了根棒子能如何,他身后这帮兄弟,包括他自己,哪个不是藏了管制刀具!

先前持了棒子敲得车顶梆梆作响的胖子,大步上前,持了棒子,大咧咧地便朝窗子戳来,看准头儿,却是瞄准了苏美人那对高耸的玉峰。

薛老三眉峰一跳,大手电光般伸出,一把握住那胖子油腻腻的胖手,轻轻一扯,那胖子的肥脸,便不由自主靠上前来,噼哩叭啦,眨眼功夫,薛老三便抽出了一阵耳光雨,紧接着,夺过棒子,准而又准地一棍子敲在那胖子的额头,那胖子从始至终,别说反应,就是一句惨叫都未来得及出口。

哗!

薛老三冷酷而凶残的攻击,看得身侧的苏美人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她早知道自己男人能打,当初可是一只手就把马开丢下二楼去了,可没想到自己男人打起架来,竟是这么cool;而后座的薛阳简直看得直眨眼睛,他这才知道为嘛人家都说他这三哥脾气坏,可这哪里是脾气坏,分别就是暴虐嘛;她旁边的夏洁却看得直拍小心肝,心下直叹,这就是四九城黑老大的风采啊;车内独独小家伙最是郁闷,照例只听见了噼哩叭啦的响声,因为薛老三下手前,将她小脑袋按进了苏美人怀里,小家伙纵有万分不满,终究不能像四五岁时,冲薛向发蛮了。

却说薛向刚击倒胖子,车外的一众黑衣大汉全炸了窝,霎那间,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这帮家伙各自从腰间,裤腿,背脊处,抽出一堆斧头,大刀片子,钢管,匕首之类的玩意儿,不过,这帮家伙并没一窝蜂地冲将上来,齐齐将眼神盯着八爷,似乎只要八爷一发话,就将车内这帮人五马分尸,当然,那两个美人,在分尸之前,说不得要拿来快活一番。

此时的八爷,面沉如水,死死盯着薛老三,眼睛冒出火来,心头却是沸反如煮,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他是打人的行家,光看薛向瞬间撂倒战力颇强的地雷,就知道这家伙绝不是良民,再看这人面对剑拔弩张的合围局面,也安坐不动,这分明是见惯了这阵仗嘛。

“不能乱也不能急,弄不好就撞上了道上的大佬,东北麻五,晋西霍老六最近都狂得不行,听说火狼哥两次和他们谈判,硬来,都没占到上风,没准儿这小子就是那边派来探风的!”

一念至此,八爷一抱拳:“红花绿叶白莲藕,三教九流是一家,敢问兄弟是哪里的弯角码头?”

八爷一番话罢,薛老三心神巨震,他倒不是听出了什么,而是陡然有种置身江湖武林的快感,因为他薛老三已然听出,眼前这西装男报出的分明是江湖切口,显然,人家怀疑自己也是江湖中人了。

新鲜啊!闻听此言,薛向握在手里的一把硬币立时一松,恶搞精神油然而升,也学那八爷,抱拳就是一句:“地震高岗一派西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敢问兄弟堂前烧几柱香?”

薛老三这句浑话,正是金庸老爷子《鹿鼎记》里的天地会,也就是后世洪门的江湖切口,他早记得熟了,甚至看《鹿鼎记》时,未尝没yy自己就是韦小宝,今日所遇,真是将他这代入感满足了个十足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九章 双忌齐犯

细说来,薛阳方才所言“明珠不比京城差”的话,实在是经得起推敲的。

不说别的,单说这个明珠市众中之一且建在偏僻之地的火车站,也是人烟稠密,建筑林立,吴侬软语充斥四周,不单如此,便是所见人群的精神面貌,也普遍充斥着干劲儿和希望,更不提那普遍超出别地一筹的衣着打扮,让人一见之下,不免对这远东魔都生出心服口服之感。

………………

要说金庸于1972年封笔,至今已然整整十年,虽然,后世大陆有数以千万计的金庸武侠迷,可时下,因为种种原因,金庸武侠,自大陆并未流通,便是那部万人空巷的83版《射雕英雄传》也要明年在港台上映,后年方得引入大陆,所以说,这年头除了薛向、老首长这批能从特殊渠道获得金庸的金庸迷,可谓是凤毛麟角,因此,薛向报出这两句后世耳熟能详的切口,可在八爷听来,确实异常入耳!

细说来,这会儿的大陆,哪里有什么正宗的青帮、洪门,自打执政党定了江山后,几十年来的反复做运动,再由于我党组织工作史无前例地严密高效,政权都建设到乡村、街道一级了,每次清扫旧社会残余,总能做到全面覆盖,是以,这种在二三十年代,民国时期,异常活跃的江湖势力,早早就跟封建残余一道,被清扫殆尽了。

只是,改革开放春风吹来。国门打开了,引来资金、技术的同时,也少不得飞入一些苍蝇、臭虫,再加上,组织对人民教育、管制陡松,地方恶势力,游手好闲群体难免抬头,这帮家伙飞速接连成群,串联为火,成了一方势力。

既然成了社会势力。就少不得弄出些名号,别地地方恶势力,或许还会借什么乱七八糟的古老帮会、邪j组织的名头,可明珠本地崛起的江湖势力,想都不用想,直接就把青帮抗上头了。不必说青帮源自清朝时的光辉历史,只说民国时期,黄金荣、张啸林、杜月笙等人,纵横沪上的时候。是何等风光,上能游走列强租界。下能掌控一方世界,便是赫赫有名的蒋总统也曾拜在青帮门下,可见青帮何其风光。

是以自打火狼崛起后,便毫不犹豫地扛起了青帮的招牌,并且还按照青帮当时传承的辈分,各自封了次序,其实,青帮辈份,从清朝中页传到民国。其二十四辈份已然到了最后四字“大通悟觉”,譬如那有名的青帮大佬黄金荣、张啸林就是“通”字辈,而杜月笙是“悟”字辈,好在当时青帮老人知道辈分传承已完,便又开香堂,另续了二十四辈分,这火狼崛起后。就是按照这另续的二十四辈份,作为派序依据,而火狼作为续派首领,竟厚着脸皮。承了前二十四辈分最后一字“觉”,毫不顾忌这近六十年,三代人的辈差,成了现代青帮的老祖。

而八爷等一帮人,承袭的自然是后二十四辈中的头四字“万象皈依”。

要说八爷这帮新起的混混,自打扛了青帮的旗号后,终日里,便真以帮派中人自居,动辄讲究上下尊卑,体统威严,就比如方才,那马甲男在这位八爷说话时,插了嘴,八爷便毫不客气一巴掌抽过去,抽了马甲男个满脸花开。

这会儿,八爷陡听薛向报出一番气势不凡的话语,后边还跟问“堂前烧几柱香”,立时就定死了薛向帮派中人身份。只是薛向报出的切口,十分罕见,八爷这帮半吊子青帮,恨不得连自己帮派辈分的那二十几个字都记不清楚,哪里知道别的帮派是何规矩,不过,八爷也无须知道这许多,他唯一需要的,就是确定眼前这年轻人的来路。

既然是自认号准了薛向的脉,八爷自然就少了顾忌,他不怕薛向是官,亦不怕薛向是匪,最怕的就是薛向身份不明,这种情绪,就跟未知是最大的恐惧,是一般道理。

毕竟,是官,八爷自问有对付当官的办法,是匪,那就更好办!

“这位兄弟,既然都是江湖中人,就该守江湖规矩,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八爷我不管你是南来的,还是北往的,到了明珠,就得守我青帮的规矩,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方才打伤老子兄弟,不给个交代,八爷我保管你走不出火车站的南大门。八爷给你两条路,一,自己断根指头,二,你身边那娘们儿留下,自己选一个吧!”

料定薛向是帮派份子了,八爷自然有恃无恐,在全国范围内,他们青帮算不得什么,可在明珠一地,四五百人的帮派,可是能在地下世界,挥手遮天的。再者,自打一眼瞅准了苏美人这个美娇娘,八爷的魂儿都酥了,当然,八爷就是再胆大也不敢自己享用,可是上缴给火狼大龙头,那该是何等的功劳,因为这位火狼大龙头有收集美人的嗜好,可火狼大龙头这两年来,收集的美人加在一起,只怕也比不上眼前这位,是以,八爷压根儿就不可能放薛向过去。

青帮?听见西装男自报家门,薛向差点儿没笑出声来,青帮这招牌或许唬得了别人,可哪里唬得住他,据他所知,后世就压根儿没听过青帮在大陆还有传承,这不是扯淡么?

薛向正要以为西装男和自己一般瞎咧咧时,脑子里忽然灵醒起来,后世没有,不代表不存在啊,熟知党史的他可是知道八三年,也就是明年严打,很是打掉了一大批聚齐结社的帮派份子,没准儿这个现代版青帮,就是在那时覆灭的。

未几,薛向又觉得老首长实在太英明了,看看眼前这乱象,不严打能行么,火车站,可是人流聚集地,必备派出所的地方,这帮家伙持刀拿械围堵自己可是有十来分钟了,哪里见过半个公安到场,显然,这个青帮能量不小,横行地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想来,这个青帮在上面也是走通了的。

却说薛向正沉吟之际,八爷给薛向两条出路的话,就出口了!

要说薛老三生平在世,最痛恨的就是奸y,最在意的是亲人,平时,犯他一条者,薛老三就动辄降下雷霆,八爷两条齐犯,薛主任怒火烧天。

轰隆隆……

薛向再不废话,反手就扭动了车钥匙,发动机轰鸣瞬间,八爷便喊出声来,其实,用不着八爷发喊,发动机响动瞬间,十多条持刀拿械的大汉,便齐齐扑了过来。

薛老三早防着他们,不等这帮家伙手中的家伙挥动,薛老三右手扣得十多枚硬币,漫天花雨般的洒出,劲流周身,法御万物。

咚咚咚……

十二声脆响,车前窗现出十二个孔洞,去如飞弹的十二枚硬币,精准地砸中十二只手腕!

啊!!!!!!!!!!

一阵凄厉的惨叫后,叮叮当当,刀枪棍棒,落了一地,坐在座上瞧见此景的小家伙,乐得拍手直叫,嚷嚷着要学这本事,苏美人则一脸痴迷望着这个天神下凡般的男人,车后座的薛阳则看呆了,那位夏女郎更是激动得难以自已,一想到自己将有这么个了不起的大伯子,以后还用担心受人欺负么?

却说薛向挥手而出的霎那,便踩下了油门,轰鸣的机车眼看就要驰射出去,薛老三先前掷出钱币的那只大手,陡然挥手,电光火石之间,捏住了八爷的胳膊。

轰!!!

机车飞驰而去,眨眼间就窜出十余米,八爷被薛老三铁一般的胳膊拿住,死犟不得脱,被带的双脚后跟朝地,拖出去老远,中途,薛老三还故意,伸长手臂,让八爷在地下很是拖了一会儿,直拖得八爷脊背、屁股衣衫尽烂,末了,汽车打个漂移,又移回原地。

再被薛向提起身时,八爷可谓是浑身皆痛,恨不得死过去才好。

而那帮先前捂着手腕、见车奔驰,追之不及的黑衣大汉们,这时见车回转,齐齐发一声喊,便要冲上来。

要说八爷这帮家伙在西站的威名实在太炙,这边他们刚闹起来,原本人来人往的人流几乎尽绝一空,便是连那穿警服的也背过脸去,不来看这边。

这帮人救主心切,来势汹汹,谁成想迎面而来的竟是八爷的狂骂,只骂得这帮家伙瘟头瘟脑地站在原地,谁叫帮规森严呢,八爷是“象”字辈的,而他们都是“万”字辈的,他们都拜在八爷门下,八爷就是他们的老头子,违抗老头子命令,那是欺师灭祖,要三刀六洞的。

要说八爷也是没法儿不喝骂这帮黑衣大汉,这会儿,他已然完全明白薛老三的厉害,心中已将他当了某帮的双花红棍,再抗下去,这家伙准能玩儿死自己。

死,八爷自问是不如何怕的,可方才那屁股冒烟的痛苦,他实在是不想再尝了。

“这位兄弟,这回算我栽了,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还希望你不要把事情做绝喽!”

八爷是倒驴不倒架,都这会儿了,还在维持老大尊严。

殊不知以薛老三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饶过他。(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章 长跑

“做绝了又如何?”

说话儿,薛老三松开老八那条被扯得泛青的胳膊,从衬衣兜里掏出烟盒,弹出根香烟叼上,小家伙机灵,赶紧跟着从薛向兜里掏出了一枚小妮子送的zippo,嚓的一下,打着火,笑嘻嘻地朝薛向的烟柱触去。

薛向还故意偏下头,方便她小人儿点火。

薛向和小家伙一大一小,正玩儿着点烟的把戏,窗外的八爷却是紧绷了所有的精神,他要逃!

是的,若是车里的那家伙是普通人,在他手松开霎那,八爷早飙没有了。

可很明显,从方才这家伙打人的水平来看,决计不是普通人,几乎快撵上本帮的两名双花红棍了。那两位的本事,八爷可是亲眼见过,飞刀扎蝇,掌碎方石,简直是家常便饭。

是以,八爷即便是在薛向松开手的霎那,就打定了要逃的主意,可他也绝不盲动,因为盲动的后果难以预料,唯有等待良机,霎那发动,也许存有一线机会。

就在火焰点着烟柱的霎那,八爷动了。

按八爷的预想,能最快脱离接触的手段,绝技不是跨步逃开,而是必须借力而遁,是以,八爷便想使尽平生气力,一脚蹬在车上,等最快最远的瞬间脱离接触。

要说这世上的事儿,预想和现实,总是唱着反调,跌下来的霎那,八爷才对这句话,有刻骨的感悟。

原来,八爷挥腿霎那。薛老三的大手便从窗内伸了出来,八爷脚刚抬到一定高度,要和车身接触时,薛老三的大手后发先至,一把攥住了八爷的右脚脚踝。

咔嚓一声,八爷的屁股直直坠地,已经磨得快冒烟的屁股,又受了这么一下,八爷痛得脸都变形了,却为了保持住大哥风范。愣生生没叫出一句。

薛向松开八爷的脚踝,八爷爬起身来,再不敢妄动,老老实实又凑到窗前来,这回八爷真打算服软了,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且这眼前亏他也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

谁成想不待八爷服软的话出口,薛向大手又捏住他左手拇指,大指和食指重重一捏。咔嚓,八爷的大拇指立时呈诡异的弧度弯曲。

好个八爷。当真是明珠纯爷们,铁血真汉子,眼泪都扑簌直落了,牙齿也咬得咯吱作响,愣是没叫出一句。

“行了,不是看上我媳妇儿了么,追上就算你的,来,追吧!”

说话儿。薛老三脑袋伸出窗外,冲那一帮并成一排,瘟头瘟脑的一众家伙吆喝道:“你们也一起追,天气挺凉快,我带你们运动运动,对了,你们要是不跟上。这位八爷今晚还剩几根指头端碗,我就不保证了!”

八爷抬头看天,惨白的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来,场边那细如发丝的垂柳。愣是不摆动一下,夏入三伏,这天气何来凉快之说啊!

八爷是又痛又气,可这会儿,他真是被这车里的魔头收拾怕了,这王八蛋一看就是不把人命当回事儿的主,眼下,无论如何也得先忍这一口气,且看这王八蛋还怎么折腾。

八爷正用绝大的意志力忍痛兼给自己鼓劲之余,薛老三终于也安抚好了身边的苏美人,原来苏美人对薛老三方才那句“追上就算你的”十分不满,多亏车后有人,才没呛出声来,只狠狠瞪了一眼,又伸腿踢了薛老三一脚。

好容易安抚住老婆,薛老三再不犹豫,一手拉住八爷的胳膊,一脚踩响油门,车子又射了出去。

这回的油门没一踩到底,车速自然不快,再加上八爷早防着薛向这手,车子刚启动,八爷的双腿就跟着迈开了,终于跟上了车速,没被带个大趔趄。

说车速不快,可那是想对车来说,可对人而言,那绝对是不慢,八爷刚跑了十几米,就有些喘气,刚要问薛向到底想干什么,忽地,又想起这魔头方才警告自己手下那番话,浑然一凛,喘着粗气,就边跟着车跑,边扭头嚎开了:“跟上跟上,谁要是跟不上老子,回去,帮规伺候!”

为自己指头计,八爷实在是顾不上什么尊严了!

八爷这声吆喝一出,原本还愣在当地的十二条黑衣大汉,跟打了鸡血一般,瞬息齐动,奔着开到三十米开外的小吉普就来了,那森严帮规,三刀六洞,想想就让人打寒碜,对于八爷的话,他们从不敢当玩笑听,这会儿,就是跑断了腿,也总比三刀六洞舒坦不是。

就这么着,一副诡异的画面,出现在从西站到明珠市中心的主干道上。

但见一辆半新不旧的小吉普,以比普通人小跑稍快的速度,在路面上漫漫而游,左侧跟着一个文质彬彬的眼镜男,伸出手来,边跑边和吉普车司机握手。

最诡异的是这眼睛男着装十分怪异,胸前这一整面,打扮入时,彰显华贵,可背后那一面,则是污秽如泥,血迹斑斑,更有甚者,这家伙臀部位置破烂了大片,半个屁股都露在外面。

“都这德性了,还这么追着跟车里人握手,难不成车里坐着潘虹,还是哪个大明星?对,一定是大人物,要不然后面还这么多跑得舌头都吐出来的家伙,一个劲儿猛追?”

却说这条主干道是从西站通向市内的主干道,这年头机动车虽然不多,可自行车却是遍地,再加上明珠本来就是经济发达地区,即使这个年代,机动车的数量也远超别地。这会儿,一路上无数车流,人流见了这阵势,都对车中人物,起了好奇心。

有好奇心自然就有行动,是以,薛向小车刚驶上主干道没多会儿功夫,不知多少自行车,偏三轮,小吉普,甚至还有公交车,都想和薛向这辆车并排而行,窥视究竟。

可谁成想,青帮这群被薛向折腾得怒火中烧的家伙,早就气得发昏,正找不到出气地方,见这群不知死活的凑上前来,一个个边跑边骂边打。

这帮人原本就生得凶神恶煞,再看统一着装,滔天气势,早有乖觉的,认出这帮人是谁,消息四下里一传开,小吉普四周车流、人流陡然一滞,齐齐堵在了后边,再不敢跟随,更不敢超车,甚至在车后远远缀着亦是不敢,可见,青帮凶名,在本地是何等炽烈!

四周无车无人,视野大开,此处虽是郊区,可十数里外的明珠市的整体容貌,已经展现在众人眼前了。

雄伟的城池,一分为二,将长江汇入大海之处,一左一右,紧紧护持,茂密的工厂,随处可见冒着浓浓黑烟的高大烟囱,将整个城市外围,铺上了一层浓郁的晦暗,时下的明珠,虽不能跟后世相比,可毕竟是时下共和国最接近工业化的城市,高楼林立,人烟稠密。

浦江东流,外滩瑰丽,殖民时代,西方文明留下的哥特式、罗马式、巴洛克式、中西合壁式等数十幢高楼,组成的别墅群,展现着独特的异域风情,同时,也诉说着历史的古老与沧桑。

浩浩长江到此,汇入东海,形成了明珠独特的港运地位,此处,放眼望去,整座城市,似乎都被港口包围了,数不清的货轮来往穿梭,热闹非凡。

薛向,小家伙、苏美人都是第一次到明珠,皆被明珠这远观之景致,深深地震撼了。叫薛向不自觉想,京城比之明珠,厚重庄严有余,活泼瑰丽到底不如。

却说薛向几人边赏景边驾游之际,时间又过去了半个钟头,八爷和他那帮手下,这会儿已然跑得肺都快炸了。

可以说,这会儿,八爷简直把从娘胎到如今,数十年都没遭的苦,都在今天遭尽了。

此刻,八爷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无处不疼,从肉体到身心,无处不遭打击。

先前,他就被薛老三拖行了十数米,浑身伤痛,还未消解,又被强行拽着,随车跑了半个多钟头,虽然车速不快,可四个轮子怎么着也欺负得过两腿,这半个钟头,八爷的痛觉神经几乎是遭遇了生平最严峻的挑战!至于光屁股在大街上狂奔,该如何如何掉面子,此时,已经早早退出了八爷的脑海。

俗话说,仓廪足而知礼节,说的就是人吃饱了,才能想怎么讲礼貌,换句话说,按照人的需求理论而言,生存是第一需求,只有满足生存需求之后,才会考虑其他诸如自我实现之类的需求。

八爷这会儿就是如此,他都被折磨得想死了,哪里还有心情顾全什么狗屁面子。

火辣辣的太阳,又热又毒,八爷全靠一股气撑着,他不是没想过不跑了,爱咋的咋地,可一想到不跑后,肯定是被拖行,这比跑步还痛苦一万倍的移动方式,八爷实在是没勇气品尝,是以,八爷几乎咬着舌头,再坚持,因为唯一支持八爷坚持下去的希望是,前面拐弯儿处的百十米位置,有一处收费站。

那处的科长孙麻子,在他面前,就是灰孙子,可平时的灰孙子,这时,却成了救命稻草,且八爷相信灰孙子一定能救下自己,因为灰孙子的收费站里,可是有枪!!!(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祝大家周末愉快!晚安!~@^_^@~

第二十一章 大乌龙

八爷在做最后的坚持,他身后的那帮弟子们,也个个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大伙儿都打得和八爷一般的主意,指望在过收费站暂停的霎那动手,就凭灰孙子手里那把管子,不信这小王八蛋还能飞上天去。

烈日炎炎,老八的牙龈都咬出血了,两条腿几乎是机械性地在活动,

“要拐弯儿了!”

八爷心里嘀咕了一句。

“还有百十米,坚持坚持,已经看得见收费站了!”

八爷又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他怒睁着双眼,死命朝远方地收费站瞪去,远远地便瞅见三寸丁的孙麻子穿着个大一号警服,歪着脖子冲前面的一辆大货车怒骂。

见着孙麻子在岗,八爷彻底松了口气,继而,复仇的快感,从心头喷涌而出,俗话说,压力有多大,反弹就有多烈,这会儿,八爷几乎能看见自己当着这小王八蛋的面,伺弄这美娇娘时的爽快了,八爷精神来了!

却说正在八爷精神陡复之际,远处正讹诈那大货车的孙麻子孙科长,也发现了八爷。

孙科长发现八爷,倒不是他头侧生眼,而是在值班室的收费员察觉了,亲自飙出来,告诉孙科长的。

“科长,科长,光头老八来了,光头老八来了!”

那收费员几乎是捏着嗓子喊的,又快又急。

正冲那大货司机耀武扬威的孙科长,一听这吆喝声,矮小的身子一蹦而起,在台阶上踹一脚大货车的车门,扯着嗓子便操爹骂娘让大货车司机以最快速度前行,不准挡道!

呵斥走了那货车司机,三寸丁身材的孙科长,甩手给了那在一边盯着浩荡而来的八爷等人的收费员一耳光,“找死啊,还没给老子滚进去准备!”

说话儿。孙科长当先就闪进了收费室,那收费员也陡然警醒,紧跟着闪进门去,继而,啪的一声。死死就铁门拍紧。反琐。

收费员进站时,孙科长已经呵斥着另一个收费员,将电动障碍栏高高扬起,他本人已经作出最庄严的立正站姿。面向窗外,抬手打起了军礼,因着个头太低,生怕窗外的人看不见,孙科长干脆站在椅子上。做着这一切。而屋内的俩收费员,更是不敢怠慢,早早地摆出了一如孙科长的姿势。

要说这收费站好歹也是交通局麾下的单位,堂堂政府机关,无论如何也用不着向无品无级的青帮流氓摆出这等低姿态,但事实上,别地的收费站或许有这底气,可这紧邻西站的收费站是早被八爷这帮流氓骇破胆了。

究其根源,还得从光头老八这个外号说起。光头老八,号为光头,可实际上八爷满头黑发,乌黑茂密,无论如何和光头扯不上关系。其实,他这光头的来历,指的不是他自己头型,而是光头老八成名一仗。原来,两年前。这家伙收拾一个不服软的家伙,生生用手,将那人一头头发根根扯下,扯了个精光,险些将那人头皮揭下来,自此,光头老八便叫开了。

而那被光头老八扯光头发的倒霉鬼,不是别人,正是这西站收费站的前任主管科长,当时,也是因为光头老八拒不缴费,横冲障碍栏,前任科长看不过眼,远远喊了几句,结果,光头老八便发了蛮,下了辣手!

而那前任科长受此剧创,按说会有上级领导替他出头,打抱不平,谁成想接踵而来的不是组织的温暖,而是一封调职令,那前任科长竟被调去交管所看大门去了。

正是有着这么个前因后果,接任的孙科长才像恭敬娘老子一般,敬着光头老八一伙儿,平日里光头老八从这过,别说阻拦了,非得敬礼问好不可,除此外,即便是被光头老八一伙儿灰孙子灰孙子地叫着,孙科长也是笑容满面,真如孙子,如此这般,孙科长在这西站收费站才安稳地待了一年余,而没出啥事儿!

这会儿,见光头老八汹涌而来,孙科长怎敢怠慢,尤其是八爷带着他那十余位手下,竟跟在一辆车屁股后边,跑得头上冒烟,这幅景象,在孙科长看来,无异于亲见鬼神,霎那间,孙科长心中便作出了个大胆的预测:那吉普车里坐着的一定是个大人物,没准儿还是火狼龙头,定是老八做了让火狼龙头不满意的事儿,火狼龙头在惩罚他!稳住,千万得稳住,一定不能出篓子!

孙科长几乎夹紧了臀大肌,让自己的站姿显得更加笔挺,嘴上还不住呵斥另外两人,千万顶住,外面就是天塌了,也不能妄动,不得眨眼,保持姿势。

呼,

那吉普在靠近收费站的位置减慢了速度,忽地,又加快速度,一闪而过,望着光头老八那复杂的眼神,和十余位青帮打手的震骇目光,孙科长差点儿跌下座来,好在,那小吉普终于去得远了,光头老八和那帮流氓也跟着去了。

终于,孙科长松了口气!

“不对!”

刚跳下椅子,孙科长便脱口叫出,因为他瞧见了光着半个屁股的八爷。

谁成想孙科长这声“不对”刚喊出口,八爷就倒地了,紧接着,便见那吉普车加速,八爷愣是倒在地上被拖了二三十米,方才被那吉普车抛下,软软倒地,拖出长长一滩血迹。

啪嗒,孙科长一屁股跌倒在地,另外两名收费员亦是面无人色,两张不见半点血色的惨白人脸,面面相觑。

“看……看见没?那就是青……青帮的行事风格,老八再牛,又能怎滴,又能怎滴,在大龙头和他老头子面前,不也是个屁么?”

孙科长一骨碌爬起身来,说得唾沫飞扬,说实话,见得八爷惨状,他是恐惧之余,打心底里痛快。

“是是,科长说的是!”

两名收费员一边恭维,一边心中腹诽,看您这得意样儿,难不成以后见着老八,还能不当灰孙子?

却说收费站内三人,正站在远处看热闹之余,光头老八终于被那帮手下追上,并摇醒扶起。

可老八刚醒来,被手下人不小心轻轻扶在了患处,啊的一声,便又痛昏过去了,紧接着,众人又是一阵摇晃,将老八又摇醒过来,就这么昏了醒,醒了昏,昏了再醒,老八几乎以为自己快死了。

却说老八再次被摇醒过来,彻底没了精神,撑着最后一口气,呵斥众人退开后,他又缓缓地在地上趴了,他疼,浑身都疼,疼得他不敢站着,只能忍着剧痛趴着,这会儿,老八甚至怀疑自己身上还有没有块好皮!

“呜呜……”老八忽然伏地抽泣起来。

“八爷,八爷……”

老八这一哭,他手下的这帮徒子徒孙们全傻眼了,他们可是知道自己老头子的狠气,想当初跟杨浦区的铁金刚那帮人抢地盘儿时,八爷被铁金刚一刀扎穿半边肩膀,也没见他哼哼一声,愣是一只手握住铁金刚的砍刀,翻身一根三棱尖刺,将铁金刚扎了个透心凉,这才有八爷在青帮的一片天,可今天八爷也没伤多重,咋就当着大伙儿的面,掉泪了呢。

他们这帮家伙哪里知道,老八是又痛又恨又冤又委屈,简直是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痛恨的是,那小王八蛋二话不说,翻脸就是辣手;委屈的是,对上那王八蛋,自己一身本事,竟是使不出半点,那小王八蛋似乎都没正眼瞧过自己,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撞上铁板,老八不怕,挨收拾,老八亦不怕,老八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被收拾了,还不被重视,真真是一点存在感也无。

而诸多愁闷情绪之中,最浓郁的还不是以上两种,而是冤枉,老八压根儿没想到,自己平时对灰孙子的蛮横,竟演出今时今日让自己痛不欲生的大乌龙来。

原来,在小吉普逼近收费站的时候,老八几乎调动着最后的精气神,远处那根平时让他恨不得一家伙撞断的横栏,当时,在老八看来,绝对是世上最完美的木头。

老八所有的希望,就在小吉普停车缴费时,自己拼着被这小王八蛋再拧断一根指头,也得吆喝灰孙子拿出管子来帮场子,退一步想,就是自己被那小王八蛋撂倒,老八相信自己那帮手下,也该知道下一步如何处理,那小王八蛋是在劫难逃。

可老八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小吉普到达收费站前方十数米时,那根美丽得叫人着迷的横栏竟然自动抬高了,只听见吉普车中的小王八蛋赞了句“薛阳,你这车挺牛啊”,接着,车子在靠近收费站的位置只慢了霎那,紧接着,车速便陡然增大。

当时,小吉普通过收费站的霎那,老大瞧见收费站里,冲自己打着敬礼的三寸丁,几乎要气晕过去,当时,老八却顾不得晕过去,他便是拼了命,也得呼喝出口,让灰孙子和手下这帮混蛋一块儿动手,和小王八蛋拼了。

谁成想他一声呼喝还在腔子里,那小吉普一个加速,老八只觉手臂上一紧,便被扯倒了,紧接着屁股,脊背上便是让人痛不欲生地剧痛传来,再后来,便连惨叫都发不出一声,老八便给拖晕了,直拖出二三十米,才得脱身。(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二章 报到

而老八那帮徒子徒孙,倒是始终没有被薛向直接掌控,在通过收费站时,他们完全可以招呼孙科长亮枪,可他们不敢!

一来,栏杆没拦住小吉普,自己老头子八爷眨眼就奔出站外去了,即便招呼灰孙子动手,小吉普油门儿一踩,去哪儿撵人去,没准儿八爷得被那人恼羞成怒,直接弄死,要是老头子在自己等人面前被干掉,按青帮规矩,大伙儿可都没好果子吃;

二来,事先,八爷交代过了,必须紧跟上他,不紧跟着,回头帮规伺候,虽然,这话有些死板,可面对三刀六洞的威胁,谁也不敢不较真啊,是以,八爷跟着小车奔出收费站霎那,他们这帮家伙也跟着奔了出去,压根儿也没时间吆喝出整句话。

就在这帮家伙没回过神之际,八爷就被撂翻了,紧接着,就是一通惨不忍睹地野蛮拖拽,看得让人脊梁骨发冷,扪心自问,自己这伙儿人已经够无法无天了,可谁也没胆儿在明珠市感触这等嚣张霸道,惨绝人寰的事儿啊!那小王八蛋眼里还有一点王法的尊严么?还有一点对法律的畏惧么?

就在这帮家伙喟叹之际,八爷终于被那小吉普抛下了,这伙儿人这才赶紧追上来,查看八爷的伤情。

正是有着这么番因果往来,所以八爷才觉冤枉,才悲伤逆流成河,一切的一切就毁在一根栏杆上,只要那灰孙奉公守法,把自己当普通老百姓,那小王八蛋就没跑!可谁叫自己等人平时太嚣张了,谁叫灰孙子太TM软不拉叽,只知道拍马屁呢……

“对,就怨灰孙子,要不是这小子……,我能这样?”

正哭得稀里哗啦的八爷陡然找到了泄气孔,刷的一下。从地上立了起来,满是血迹、污泥的身体,似乎再也不痛了,紧接着,他吆喝一声。小跑着朝收费站奔去。那帮憋了一肚子气的青帮流氓也终于找到了出气筒,发一声喊,紧跟了过去。

未几,便听见砸玻璃声。喝骂声,又一会儿,竟响起了枪声……

……………………

“行了,耽搁这么会儿,时间也不早了。我还着紧去办事儿,这顿饭就免了吧,这样吧,这顿饭算我欠的,回头我请你和夏洁!”

小吉普到达市委大院所在地,武德区武珞路时,已是上午十点半,薛向估摸着报道得花些时间,自然不好让人空等。再加上,今天也不是礼拜天,薛阳和夏洁想必也是请假而来,是以,薛向自不好再耽搁二人时间。

薛阳道:“三哥。说啥呢,啥叫欠啊,你有事儿,你先忙就是。对了,这车你先用吧!”

薛向摆摆手。“不请你,还得请夏洁不是,人家来接三哥一趟,一顿饭都没请人吃,咱岂不是没礼数,对了,这车我不用,你暂时也别开了,今天的那帮杂碎,未必会干休!”

见薛向说到那帮流氓后,薛阳的脸色才郑重起来,他倒不是怕那帮流氓如何,毕竟他薛阳怎么着也是大少一枚,再加上外公家里在明珠也小有势力,岂能畏惧几个流氓,关键是夏洁不在身边,他担心会有什么危险。

薛向见薛阳面色凝重,知他所想,笑道:“放心,三哥会处理好的,你和夏洁安心上班就是!”

“三哥,我不怕的!”

夏洁下得车来,半晌不曾发言,这小丫头纯是被薛老三的狠辣手段吓住了,连光头老八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坏人,薛阳的三哥都敢拎了腿,用车拖上几十米,若以后自己对不住薛阳,那,那还能活么?此刻,夏洁对薛向的观感,早由先前的崇拜化作深深的恐惧了。不过,这会儿薛向冲自己说话,她自然得表态。

送走薛阳、夏洁,薛向便左手牵了小家伙,右膀夹住苏美人的皓腕,朝市委大院步去。

要说明珠市不愧是共和国的经济中心,不说这市委大院修建得极其宏伟,单是市委大院所选地,便能瞧出端倪。

这时,薛向三人便行进在去市委大院的路上,而这片区域在民国时,属于法租界,沿路两侧是一水的法式小洋楼,优雅别致,窄窄的道路两边,遍植法桐,历经半个多世纪,这些梧桐早已树大根深,枝叶繁茂,时下已近九月,桐果已然成熟,颗颗粒粒,悬在半天,好似翠绿的灯笼。

昨夜显然有风,地上那满是半青浅红的桐叶便是明证。

梧桐,落叶,窄道,自然是极好的风景,薛向忽然对自己现在的这个市委督查室主任的职位,不那么排斥了,就冲这每天上下班,能有如此一条满是风情的小路!

景好自留人,三人皆未说话,一路行来,却是极慢,一条两里长短的窄路,三人竟行了近半个钟头。

路再好,也有尽头,半个钟头后,市委大院终于到了。

哗!

站在市委大院门前,薛老三第二次感觉到这次的履新,也许真得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糟糕,原来先前他在远处瞅见市委大院的远景,和他到得近前后,瞅见的近景,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先前,从远处望,只不过见了三五栋七八层的高楼,可这时,在近处细观,薛老三才知道明珠何以为明珠,不说别的,就冲这气派非凡、远迈他处、不输京城的市委大院,明珠就足以为明珠。

原来,薛老三眼前的这个市委大院,已然超脱了市委大院的“大院之名”,萧山县的县委大院,是个真正的大院子,可明珠的市委大院,却是一片建筑群落,一个小区!

门禁森严的院内,高楼、矮楼错落交织,植被茂密,道路平整,西南方竟还掘出了一方湖泊,澄碧的湖水中央,假山怪石林立。

薛老三刚在门边望了小会儿,左侧门前站岗的那位战士,便跨步上前,询问薛向身份,许是见薛向三人容貌、气势俱是不凡,那战士说话,极是客气。

薛向道明来意,又直接报了个电话,未几,那战士传达到门岗,稍待片刻,门岗处,便伸出个脑袋,冲那战士吱唔几声,那战士便奔到近前,传达了意思,敬个军礼,便挥手放行了。

薛向领着苏美人和小家伙,入得门内,并不前行,只在门后的一块如茵草坪边的荫凉地等候,未几,便见个二十许的年轻小伙子,从西南方向的小路快步而来。

那小伙子到得近前,当先伸出手来,和薛向握了握,自我介绍是,市委组织部干部二处的干事蔡鸿涛,是来接薛向去组织部报到的,市委组织部二处是负责考察市委机关、市政府机关、群众团体及有关单位领导班子、领导干部,提出班子调整配备、干部职务任免和交流的建议……

薛向正是市委机关干部,自然该二处来员接待。

确认薛向身份后,蔡鸿涛倒没忘记身侧的小人儿和苏美人,苏美人容颜绝世,蔡鸿涛看得一怔,好在他迎来送往有年,心中虽然惊艳,面上却极快回转过来,礼貌地问了苏风雪和小家伙的情况,知道是随薛向来上任的后。蔡鸿涛又热情地指了凉亭,婉转说,恐怕不能带二人进组织部,又说报道时间不长,让二人少待即可。

情况果然如蔡鸿涛所言一般,薛向到组织部二处报到的时间极短,一位姓马的副部长和他简单谈话完毕后,便告结束。

临去前,那位马部长又交待薛向下午两点半,准时到组织部报到,届时,亲自送他去市委办公厅报道,尔后,又交代人帮薛向办理出入铭牌。又折腾十多分钟后,那位蔡干事又亲自送薛向下楼。

一趟市委组织部之行,虽然简短,薛向却感触良多,明珠就是明珠,干部们见得市面多,骨子里都透着股沉稳大气。

薛向知道自己的来历,在明珠市市委组织部一级,绝对不是什么秘密,可这位马副部长,一个副厅级干部,对上自己,落落大方,虽未显露什么上位者尊严,却决计没有半点谄媚,甚至连露骨好话也无一句,不似薛某人在江汉辽东时,知道他薛某人身份后,谁都得高看他数眼。

其实,不说这位马副部长,就是那位不知品级的干事小蔡,要是换作别地,像他薛某人这般年纪,就高居正处级,且是市委核心部门的干部,一般年轻干部早缠上来套近乎了,可这小蔡礼貌做到十分,半句不该说的话都不说,实在让薛向赞叹!

完成报道事宜后,薛向便去凉亭,接了苏美人和小家伙出了市委大院。

时下已是中午十一点半出头,正是饭点儿,市委虽有食堂,想必伙食也是不差,可现如今薛向的一应配件还未办齐,在市委食堂就餐,难免不便,是以,薛向便决定领二人到外就餐。

市委大院所在地,交通自然便利,出门左拐数十米,就是一处公交站口。

这条线路,显然是单为市委大院所辟,虽是下班时间,三辆公交齐聚,座位自然宽敞。(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三章 本人执政党明珠市党委督查室主任

更让薛向好奇的是,这车竟不设售票员,便连投币箱也无,见此情景,薛向哪里还不知道这定是交通局给市委干部特设的福利,这点很正常。

市委毕竟是一市核心机关,其他市直机关怎么也得敬重三分,交通局有此机会为市委同志创造便利,这个人情送得是真值,别的机关恐怕是想送也送不上。

公交车虽不见得多么豪华,却极是宽大、整洁,待站牌处一群人上光,薛向这辆车,仍旧空了不少座位,抬眼透过窗子,朝另外两张车望去,亦是如此。

未成想,人上完后,车却不走,薛向正好奇间,忽然瞅见了,公交车前的发车时刻表,这才明白这哪里是公交车啊,分明就是班车,原来这班车,一天就发两趟,就伺候这些干部们中午、晚上两趟下班,而中午这趟的发车时间,是十一点四十五分,薛向抬手看表,距离发车还有五分钟。

车既不发,薛向便抱了小家伙,逗闷子,谁成想小家伙似乎不愿搭理他,刺溜一下,从他腿上滑了下来,挤到一侧的苏美人腿上,和她说起了悄悄话。

薛向压根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对姑嫂竟有这么好的交情了。

既然无人搭理,薛向便闭目养神,思忖起稍后的午餐和住宿的地方来。

午餐倒好解决,只求速战速决,最好买上些能拿着边走边吃的物事,腾出时间,好张罗房子的事儿。毕竟若是他薛老三一个,倒好解决,随便找个离工作单位近的房子安顿了就行,可小家伙这拖油瓶死活赖在这儿念书,那就不能简单。当然,按薛老三如今的级别,给组织干工作,住房问题组织肯定得解决。

可如今。到底不是二十年后,他这个正处级市委督查室主任,也不是市委常委,明珠市委虽然条件极好,可也不到给正处级干部。安排独立小院的程度。一准儿还是筒子楼,最多也就是单元房,薛向倒不是嫌弃筒子楼和单元房太过艰苦,他只是不喜欢和一群官老爷官太太住在一块儿。家长里短,是是非非,肯定极多,这是他最厌烦的。

所以,临时找个小屋。又成当务之急。

再加上,他下午两点半还得去报到,而苏美人和小家伙肯定不能再跟去,所以,找房子就必须趁中间这个空当,同时,中午找好了房子,下午这一大一小也正好能有了事儿——装饰房子!

却说薛向正盘算着该选哪个位子租房,车上一刻不停却未始终曾入他耳的叽喳讲话声。终于有两句飘进了他耳朵。

“静子,听说今天,咱们督查室的新主任要来了?”

“咋的,你想赶紧凑上去抱大腿?”

“死丫头,瞎说什么呢。我有那么贱么,再说,谁敢保证来的那个是不是又像蒋色鬼那般,又老又丑的!”

“我说晓寒。照你的意思,来个年轻英俊的。你就奋不顾身呗?”

“死静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哈哈……”

“喂,晓寒,说真的,我可得提醒你一句,你还是灵醒点儿,你们督查室最近风起云涌,你可别往你掺和,你这小小副科可掺和不起!”

“我知道,静子,巴掌大块地儿,谁不知道谁啊,再说,新主任这回来,不待见他的大把,就是尤副主任那边,恐怕就有他穿不完的小鞋,我可不会下水!”

“晓寒,够了,说话也没个把门的!”

“………………”

除了中途那阵大笑外,这俩女郎的说话声儿都极小,再加上,车上人头着实不少,虽都是市委干部,可到底也是凡人,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同样不少,是以,那对女郎的话淹没在嘈杂人声里,几不可闻,奈何薛老三耳聪目明,异于常人,却是将二人的话听了个满耳。

车上其他零碎话,薛向不得入耳,可这两位讨论的明显是他薛某人,他又怎能不听真,听二人话里的意思,市委督查室这小衙门似乎并不平静,还有那位尤副主任,光听能给自己小鞋穿的,就知道肯定是自己领导,而督查室的直属领导是市委办公厅,显然这位尤副主任应该就是市委办公厅的副主任。

听罢这二人的对话,薛向真是叫苦不迭,他倒不是畏惧那尤某人的小鞋,而是事实果真如他预料的那样,督查室这种头上一堆婆婆的机关,最是充斥着狗屁倒灶的斗争,这不,他薛某人压根儿就还没去报到,就被人惦记上了,这真是躺着也中枪啊!

“嘿嘿,我说这位同志,能不能往后挪挪,你占了我的座儿了!”

薛老三正闭目哀叹之际,耳边忽起了人声。

他睁开眼一瞧,一个寸头瘦猴正站在自己面前,眼神炯炯,却没瞧着自己,而是死死盯着一边的自己老婆。

见此情势,薛老三不及发怒,先感叹了句,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也!

看看吧,一天功夫,就因为自己这漂亮老婆,都起了两次纷争了,虽然自己这漂亮老婆并未冲谁卖弄风情,可这张脸蛋,就是天生惹祸的苗头啊!

不过,薛老三并不觉得这祸惹得不对,他巴不得天下能靠脸蛋惹祸的女人,全贴自己身边来。

“哎,我说你,听不懂人话啊!你占了我座儿了!”

瘦猴见薛向不动,只斜睨着自己,心下十分不爽,可再瞅一眼苏美人那明艳绝伦的脸蛋,他又满心火热起来。

“占就占了呗,自己去后边座就是,你这个小同志,没见着四周都这么多空座,一点灵活变通都不懂,年纪轻轻,思想就这般僵化,将来怎么靠你干工作!”

此地是市委大院周边,此处众人皆是未来的市委大院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薛向自然得收束起残忍暴虐的一面,打起了官腔。

那瘦猴被薛向说得一愣,忽地,大怒,叫停了刚发动的机车,厉声喝问那年轻司机,非要那年轻司机证明薛向占的那座儿是他专属。

那年轻司机期期艾艾了半天,终于没说出话了,但终究点了两下头。

“看着没,你赶紧起来,别惹得我不痛快!”

压服了那司机,瘦猴越发趾高气昂起来。

一路不顺,这会儿,薛向真有些恼了,正待发火,忽然,先前聊天的那个督查室的“晓寒”出声了:“孔吉,这么多空位子,哪个不能座,非难为人家干啥?”

这孔吉,晓寒自然认识,还不是别人,正是督查室的同僚,晓寒是督查室督查二科的副科长,这孔吉是督查一科的科员,不过孔吉有个做办公厅副秘书长的堂叔,是以,平日办公厅的同事们也都让他几分。正因孔吉的那个做副秘书长的堂叔,所以,孔吉这无品无级的科员张狂了半晌,也无人制止,便是那位晓寒副科长也实在是看不过眼了,才出言声援。

这不,晓寒刚说完话,和她并排而坐的“静子”就轻轻扯了下她胳膊,示意她少沾这姓孔的。

“哟,是刘科啊,不好意思,没瞧见,没瞧见,您坐您坐!”

孔吉冲晓寒科长打个招呼,便不再理她,扭头又冲薛向纠缠起来。

晓寒科长也知道姓孔的不是善茬,也不敢太过搅合,叹口气,就不说话了。

“我说,你要是不让座儿,这车就甭想走,耽误大伙儿吃饭,全算你的!咦,你是哪个部门的,我咋没见过你,莫不是来咱市委蹭车的?”

说话儿,孔吉死死盯着薛向,这生得不能再生的面孔,让他兴奋莫名,“小丁,打电话,给市局打电话,就说有不法份子蹭市委专车!”

孔吉此言一出,满座齐齐变色,就算人家是真蹭了车,也罪不至此啊,再说此地本就设着公交站牌,从根子上讲,人家在这儿等车也没错!

众人实在难耐孔吉如此张狂,更何况,都急着回家吃饭,谁肯陪他折腾,有自觉惹不起的,已经起身,开始准备下车,还有老成的,便待开口劝说。

谁成想,就在此时,薛向蹭的起身,“孔吉同志是吧,看你胸前的铭牌该是督查室干部吧,既然是督查室干部,就该执法懂法,此处设有公交站牌,普通市民自然有权在此候车乘车,你咋咋呼呼喊啥,还要报警抓人?再说,就算是市委办公用车,你孔吉同志是市委书记还是市长,竟然都有了自己专座,我看你满脑子特权思想,无法无天了都,我真不知道你平时是怎么接受的组织教育,今天下午,你不用来上班了,写一份三千字的检查,明天交给我,思想认识不深刻,我就把你请出督查室,另外,告诉你,本人薛向,新任执政党明珠市党委督查室主任!!!”

说话儿,薛向掏出了挂在脖子上,被小家伙塞进衬衣里的新办出入证,鲜红的钢印和职务,赫然如血!

却说薛老三这番噼哩叭啦的呵斥,再加上最后的亮明身份,不啻九天玄雷,降在了车顶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四章 此身何寄

满车俱惊,倒不是因为市委督查室主任的名头,毕竟明珠市是直辖市,这会儿虽然还未提出gdp概念,明珠市并未因为经济总量份额,而让市委一号入局,但不可否认的是,明珠市市委一号,虽是正部级,但可以说是举国二三十个省、直辖市自治区的一把手中,最有份量的一个。

是以,连这种大佬,车内诸人都能时常得见,又怎会惊诧于薛向的级别。

众人吃惊的不是薛向官大,而是堂堂市委督查室主任,竟来和自己等人一起挤公车。

要知道明珠到底不比萧山,整个萧山县委,也就两辆破车,可堂堂明珠,辖区内,市职副厅以上干部,几乎都有配车,而权重正处级一号,也多有配车,像督查室这种省厅核心部门一号,几乎就不可能没车,便是排名二三的副主任也有专车。

再者,以往就没有处级干部来此乘坐公车的,因为体制内等级森严,市交通局更是媚眼通透,怎会弄出处级干部和科级以下干部一道挤车的烂事儿来呢,处级干部的候车点在另外一侧,且是豪华大客,比这公车可强多了。

正因着这番因由,薛向亮出旗号时,众人才会惊诧,以为这位薛主任在玩儿微服私访呢。

不过,惊诧之后,便是各种狗血沸腾,很明显素来骄横的孔某人,这回是真撞上了铁板,竟惹到了自己顶头上司头上,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要说众人听了薛向这番话,是惊诧,那在孔吉而言,就是惊雷了!

霎那间,他简直被雷得外焦里嫩,心中就剩了一个年头:怎么这么锉的事儿,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呢?

孔吉想解释,可张开嘴来,压根儿吐不出词儿来;孔吉想硬顶。可他又发现自己根本没胆量,即便他有个做副秘书长的叔叔,被眼前的顶头上司抓住了切实把柄,人家真要发落自己,他自问是毫无半点还手之力的。弄不好。影响传开了,便是他那做副秘书长的叔叔都要受牵连,毕竟专座一事儿,真要上纲上线。他那副秘书长的叔叔一准逃不了干系。

再者,他不过是个小小科员,连级别都没有,虽然有编制,可作为顶头上司的薛向真不要他了。要开销他也是一句话的事儿。可孔吉若真被赶出了督查室,虽然还有编制,可被原单位开销的科员,又有哪个单位愿意收容,弄不好就得变成只领死工资、身无差遣的废人,这对志在仕途的孔吉而言,绝对是毁灭性打击!

“主任,主任,我。我……”

孔吉浑身稀溜软,眼看就得做出不雅动作来,薛向赶忙伸手将他扶住,“你这个同志是怎么回事儿,好好的话不会说么。我看你得好好接受再教育,行了,你也别有思想包袱,好好反思自己。从根子上找出思想出问题的关键,明天把检讨交给我看!”

得了薛向这番呵斥。孔吉的身子总算又有了点儿温度,官场上,从来就是不怕领导笑,不怕领导骂,就怕领导不说话,只要肯说话,证明这事儿还有挽回余地。

孔吉赶忙一叠声应承,末了,又冲薛向鞠个躬,没头没脑地蹿下车去。

……………………

“刚才那家不挺好么,干嘛要换?”

梧桐树下,薛向不解道。

“哪里好呢,就剩一个房间,家里娘儿俩,你和小适怎么住,小适这么大了,总不能还跟你挤一屋吧……”

苏美人摇摇头,一袭长白风衣,站在浅红的梧桐树下,艳丽逼人,不知吸引了多少人回头来望。

细说来,这会儿,距离了结那场公车风波也过去了近半钟头了。

这半个钟头的空当,薛向三人不仅完成了乘车、吃饭,已经看了四五套房了。

之所以如此神速,皆是因为,乘车也就趟出去两三里路,耗时不过三五分钟,瞅见一家包子铺,薛向便叫停了车。

下车,买了三斤包子,一葫芦水,便领着一大一小俩美妞,边吃边走,开始寻摸起房子来。

要说平时,别说包子,就是一瓶水,苏美人也决计不好意思在路上边走边饮,可不知怎么着,和薛向一块儿,就是这大荤大馅的包子,吃得满嘴满手尽是油腻,苏美人也觉鲜美异常,意趣横生。

三斤大肉包子,苏美人吃了一个,小家伙吃了一个半,剩下的,在短短五分钟内,全装进了薛老三那个似乎没有底的肚子里。

虽不是第一次见薛向山吃海嚼,可见了这阵势,苏美人也不由娇嗔,碎碎地斥责了薛老三半晌,直到到了第一家入眼的人家,苏美人才住了嘴巴,小家伙则在一边鹦鹉学舌,玩儿得好不痛快。

第一家,进去了五分钟,薛向就败退了,没法子这家人可真是人丁兴旺,老老少少,加起来十余口,别说住了,就是待了几分钟,薛向脑袋就差点儿没炸开。

后边三家,要么也是人多,要么是压根儿没空地儿,或者根本就没出租的意思,总之是,屡屡碰壁,好容易第五家,遇上个单身母亲,带着个和小家伙差不多大的姑娘,屋里环境啥的也不错,刚好也有空房,还愿意出租,薛向可谓是大喜过望。

谁成想,刚谈了几句,便被苏美人抢先拒绝了,继而生拉硬拽,将他扯了出来,站在人家屋外的梧桐树下,便有了上面那番对话。

别看苏美人说得大言煌煌,什么房子只一间,小家伙大了,不能跟大哥挤了,还有什么写作业、学习,也需要独立空间云云,可归根结底,苏美人否决那家就两条原因,其一,确实是因为只有一间房的缘故,当然,绝不是因为小家伙不能和薛向挤,而是她苏美人不方面和老公挤了,试想想,偶尔她苏老师飞来看老公,总要一效鱼水,可就一间房,怎么腾得开呢?

总不能让刚识得各种滋味儿的苏老师,以后就守活寡吧!

其二,那家单亲妈妈生得很有几分姿色,虽然比之自己判若云泥,可自己老公若长居于此,谁知道会不会演绎出什么故事来,苏美人自然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薛老三,所以,哪怕瞧见一点隐患,苏老师也得将之掐死在摇篮里。

三人大眼瞪小眼,最终也没犟出个结果来,小家伙倒是挺愿意和大哥挤的,可她到底十一二岁了,不好意思说出口来,只得不住用小皮鞋蹭着大树,发泄着不满。

薛向也有些气馁,他事先就没想到找个住的地方,怎么就这么困难?

其实找住的地方不困难,只是薛主任的要求太高了。

其一,他眼光就在前法租界四周晃悠,他是盯死了这边的浪漫风景,落叶梧桐兼秋雨,从来就是他这种文青气质的青年所最爱。此外,此地紧邻市委大院,离上班地方也近,出门都不用乘车,两条腿晃荡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其二,便是小家伙的原因,其实租房的最大原因,也是为了他这个宝贝妹妹。细说来,以薛主任如今的财力,甭说是租房了,便是买下这已然作了文物的数十栋小洋楼,也是小菜一碟。当然,买这些楼做居所,实属给自己找麻烦,可薛向完全可以买一栋普通的私宅啊?可为了他这宝贝妹妹,他还是不能。

因为,他这督查室的工作,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关键是,他现在是别人手下人,再不是萧山县那般挥掌封天的实际一号,所以,他上班有钟点,下班就没钟点了,遇到加班、出差,那小家伙一人在家,她更是不放心,至于请保姆,人家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给你看家,最多是小时工。

再加上,薛向在萧山时,在夏家大嫂家中借居过,脑子里总有个影像,那应该就是最好的寄居环境,所以他总想再找个与此类似的,一来有个大人能帮着带孩子,洗涮,二来,家里有孩子,能陪小家伙玩耍,免得她整一下学,就剩了干瞪眼。

正是因着这个原因,薛向才非要租房不可!

而正是因为以上两个原因,薛向才把租房的地点,框定在武珞路周边。

可谁成想框得太死,竟然无有合适的了,再加上能在市委大院附近、全明珠核心区域居住的家庭,有几个是短钱的,要人家出租房屋,自是千难万难。

是以,苏美人推翻了第五家,三人又接连寻了第六家,第七家……

可再没一个合适的,薛主任的住房问题,就这么僵住了。

其中这后面十来家也不是全没一个愿意出租的,其中就有两兄弟独居,自打薛向三人进门,这两兄弟眼神就在苏美人身上定住了,一听是来租房的,这二位差点儿没说免费,可薛老三瞧见这俩人的眼神儿,就恶心,当即便领了苏美人和小家伙出门,谁成想,这俩小子还死皮赖脸不让走了,非要租给他们,结果,彻底惹毛了本就烦乱无比的薛老三,扬手就赏了二人一人一耳光,直将二人抽晕过去,这才大步出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五章 权力没边的督查室

没找着住的地方,薛主任当然沮丧,可这会儿距离马副部长约定的两点半带他到市委办公厅报到,已经不到一个小时了。

官场规则,薛向自然得遵守,领导说两点半带他去报到,起码提前半个小时到场是要的,从这儿到市委组织部大楼,就算快步,差不多也得十多分钟,是以,薛向已经没时间了。

没奈何,找房子的事儿,只有回头再说!

“那个谁,你和小适,就在这附近转转,实在不行,就去对面的咖啡馆坐坐,可不许乱跑,我报到完,马上来寻你们!”

薛向一句“那个谁”出,苏美人差点儿没把美丽的丹凤眼瞪瞎。原来,苏美人一直就在等,薛向会怎么在人前称呼自己。

说起来,她和薛老三成婚也有些时日了,夫妻间该办的事儿,也都办了,平日里,没人的时候,薛向也是老婆长老婆短的叫,尤其是共效鱼水之时,薛老三还会故意做怪,逼迫她叫那她平日里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的“老公”。

可别看两人已经成了最亲密的人,可薛老三从来就没叫过她的闺名“风雪”,尤其是有外人时,这家伙更是老婆也不叫,闺名亦不称,小家伙在场,就是一句“小适她大嫂”,小家伙不在场,这家伙几乎就当她空气。

今次,好容易就剩三人了,苏美人憋着劲儿,想听薛老三怎么叫她,谁成想挨千刀的薛老三竟憋出了个“那个谁”!

“哪个谁?”苏美人的话里几乎夹着冰渣滓。

薛向老脸贼厚,纵然知道破了口,也硬挺着,“行了,叫啥真儿,我这儿赶时间,真得去了,对了,千万别离开市委大院附近。今天上午的事儿,你没忘吧?”

苏美人正待反口,陡然听薛向说起今天上午的事儿,骨子里打个寒碜,忽然。伸手拉住了薛老三。显然有些怕了。这会儿,她才知道这个男人,才是自己这辈子最坚强的倚靠。

薛向拍拍她白嫩如青葱的玉手,“别怕。市委大院这片绝对安全,放心,有我呢!”

八爷那帮流氓,薛向并未忘记,他很清楚那帮成了组织的流氓有多难缠。自己让人家吃了个大亏。那帮家伙能不惦记着自己,单看那帮人在火车站的势力,很明显是个大型流氓团伙,而这种流氓团伙往往在本地的势力、眼线,都极为出众,薛向自然不会麻痹大意。

但,这是市委大院周边,那什么盗版青帮就是有再大胆量,也决计不敢在这儿撒野。除非那个青帮已然决心造反!

亲自把苏美人和小家伙,送进一家格调高雅的咖啡馆后,薛向便快步朝市委大院奔去。

出入证就挂在脖子前,再加上中午方才见过,两个战士还未换班。皆识得他,薛向到得近前,二人敬个礼,就自动放行了。

一点五十九分的时候。薛向到达马部长办公室。

马部长笑着说了句“挺准时”,便不再多言。带了薛向朝市委办公厅行去。

明珠市委到底是大型单位,不单组织部、宣传部这类大部有自己的独栋大楼,便是市委办公厅也有自己的独立大楼。

马部长领着薛向到得一座五层高楼前,指道:“薛向同志,以后你就在这处办公了,市委包秘书长可是刚正严明,在他手下办差,你可要警醒些才是!”

薛向不知道马副部长,忽出此言,到底是何意思,是提醒自己,卖个人情呢,还是暗示自己他和这位包秘书长有矛盾。

可薛向到明珠前,已经打听清楚了市委办公厅的几位领导,这位包秘书长,乃是正牌市委秘书长,乃是市委常委,副部级干部,同时也兼任市委办公厅主任一职。

无论从职权,和级别差上,都不太可能和这位副厅级的组织部长扯上关系。

于此,薛向判断,这位马部长多半是想卖个好给自己,告知自己顶头上司是何脾性,让自己照人下菜碟。

果然,薛向没猜错,进大楼兼上楼梯这会儿,马部长又近乎聊闲篇似的介绍了办公厅的其他几位领导,尤其是在提到那位薛向先前在公车上听到的那位“晓寒”科长提到的尤副主任时,马副部长更是笑谈一句,帮薛向弄清了全部根由。

要说这市委办公厅,可真是个大单位,不说别的,光是副厅级以上领导就多达八位,分别是副部级的市委秘书长、市委办公厅主任包桐,正厅级的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公厅常务副主任苏晓岚,其次,便都是副厅级领导,市委副秘书长孔尚任,市委副秘书长燕杰,市委副秘书长许望,办公厅副主任、常委办公室主任刘骏,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市委机要局局长肖孟德,以及排名最后的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尤宾军。

当然,这么多头头脑脑,不可能都来管薛老三,不过至少都是名义上的领导,也算是头上的婆婆。好在马副部长知道市委办公厅明细,也知道薛向的职务,自然侧重在三个和薛向打交道最多的领导上,那就是市委秘书长包桐,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公厅常务副主任苏晓岚,以及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尤宾军。

包桐就不说了,是市委办公厅绝对老大,统筹全集工作,虽未必关注小小薛向,却是能随时随地过问薛向工作的;而苏晓岚则是市委办公厅的实际大当家,因为包桐的级别决定了他的眼光不可能有多少投注于市委办公厅这个小棋盘内,而苏晓岚这位常务副厅长,才当了办公厅全部的家,严格说来,薛向真是在她的统御之下工作。

至于尤宾军,马部长只提了一嘴“尤主任分管督查室不少日子了”,薛向便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光听听前面介绍的没挂上副秘书长的两个办公厅副主任刘骏、肖孟德,人家一个兼着常委办公室主任,一个兼着市委机要局局长,独独尤宾军是个空筒子办公厅副主任,说这位没活动过兼任了督查室主任的心思,薛向自己都不信,这就好比说曾经的廖国友这位政法委书记没想过兼任萧山县公安局局长一般,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更不提,市委督查室,在市委办公厅的下辖机构中,权柄极重,甚至可以说名列第一也不为过,即便是那个常委办公室,也不过是赖与能多接触市委常委,才显的份量重,真论权柄,是比不上市委督查室的,因为督查室几乎就是市委常委会权力的绝对延伸,它若想管,几乎无所不管。

看看组织对市委督查室职能的大致描述吧:

市委督查室负责中央、市委重大决策、重要工作部署贯彻落实的督促检查和情况综合;负责中央和市委领导同志重要批示和交办事项的督办及落实情况的反馈,负责市委和市委领导同志决定事项的督促办理等等等等。是市委办公厅里重量级部门,更因为市委督查室负有必要的组织协调、专项案件的查办、参与工作实绩的评议、对奖惩的建议、对干部使用地建议、对领导决策的协助等职责等等特殊的条件和权能,使得市委督查室主任一职有远远大于其职能权能的能量。

可以说,只要市委需要,市委督查室,就可以是与金钱打交道的财政局,审计局,又可以是过问人事任用的组织部,还可以是查案问冤的公安局,职能简直大得没边。

当然,即使市委不需要的时候,若是督查室主任愿意玩儿手段,也能背地里把事儿办了!

是以,如此一个冒着金光的宝座,说尤宾军没动过心思,叫薛向如何肯信?

想来是尤某人该倒霉,好容易或熬或弄走了前任督查室主任,擦干净了宝座,只等着自己一屁股坐上去了,谁成想薛老三从天而降,死死占住了宝座。

薛向知道,尤副主任若对自己有好感,那绝对是天方夜谭。

市委督查室,在市委办公厅左侧综合楼二楼,方到楼梯口,正墙上,便挂着“执政党明珠市党委督查室”的牌子。

显然,督查室得到过组织部的通知,马部长领着薛向到时,主要人员全在。

三位副主任,两位督查专员,这五位副处级干部,以及综合科,督查一科,督查二科等几个科室的正副科长,零零总总,二十余位干部,几乎将硕大的会议室挤满。

马部长照本宣科地介绍了薛向的情况,满场倒是没见着薛向初下萧山时的惊诧和目瞪口呆,这点便是市委督查室这种市委大院深水机关的好处,此处的年轻干部不计其数,薛向这等年纪虽然惊人,可在为数众多的三十岁左右的处级干部中,也就不显得过分扎眼了。不过,众人都在心里肯定了薛向必有背景,是毫无疑问的。

只在马部长在介绍薛向的京城大学毕业生时,众人面目才有了些变化,毕竟这年月最高学府的毕业生到哪儿,都是宝贝疙瘩啊。

走完组织程序,马部长就告退离去,薛向和众人直将他送下楼去,方才折身返回,返回督查室后,薛向又去了下属几个科室,和各位科员照了个面,混了个脸熟,毕竟手下兵将,能认识得,还是都认识得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六章 威风的上司

薛向年轻英俊,知识渊博,更兼谈吐风趣,毫无架子,和那个动不动就耍官威、爱和女同志单独聊天的前任督查室一号比起来,简直一在平地一在天,众人对这位新主任的观感自是极好。

咚咚咚……

薛向正在督查二科,和众人说说笑笑,门被敲响了,薛向不识得来人,身边众人却是嘴快叫破了来人的身份,正是市委办公厅常务副主任苏晓岚的通讯员小许。

原来,小许是来请薛向,去和苏主任见面的。

弄清小许来意,薛向在心里给了自己一记,暗骂自己冒失,怎么把领导给忘到后边去了呢。

按理说,马副部长带他来市委办公厅报到,最先一个要见的,应该就是那位苏主任,可马副部长却直接领他去了督查室,不管马副部长是什么原因,不愿进苏主任办公室,可马副部长去后,无论如何,薛向也应该第一时间,去领导那儿报到,混个脸熟。

谁成想他尽顾着和底下人打成一片了,反把领导忘诸脑后了,这可是大大要不得。督查室主任虽然权柄极大,可有一个前提是,必须获得市厅领导的看重。

试想想,若是督查室主任在市厅领导心中失分,有什么具体要督办的事由、案子,市厅领导直接越过他这位督查室主任,安排给其他几位副主任和督查专员办了,他这正印督查主任照样得成空壳。

一念及此,薛向哪里还敢怠慢,赶忙随小许去了苏主任办公室。

和别地领导办公室一样,办公厅领导办公室也设在最高楼五楼。

薛向到办公室的时候,苏主任正提溜了喷壶,在给办公室内一颗盆栽秋海棠浇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陈设极其简单,也就这盆挺拔葱郁的秋海棠,稍稍惹眼。

“苏主任,您好。我是薛向!”

薛向进门便冲弯腰的背影打了声招呼,小许却在他说话的空当,退出门去了。

那弯腰的背影听见人声,直了起来,将喷壶放下。转过身来。“是薛向同志啊,过来坐吧!”

说话儿,苏主任就朝办公桌行去。

苏主任在办公桌后坐下,瞅见薛向还站在原地。道:“坐啊,站着干甚,你要是喜欢站着,就站着聊也成!”

“噢,我还是站着吧。刚和督查室的同志们聊了有一会子,坐久了!”

领导都说站着聊也行了,薛向只好顺水推舟。

要说他方才原地不动,纯是走神了,他哪里想到这位苏主任竟是位女士,先前那位马副部长也未特意强调这位苏主任的性别,惯性思维下,薛向自然将这位苏主任当了男性,而方才光看苏主任的背影。一袭正规中山装,短式头发,薛向更不会怀疑苏主任的性别。

可这会儿,苏主任转过头来,薛向见了庐山真面目。自然就愣神了。

“薛向同志,首先欢迎你加入市委办公厅,你的情况,我多少有些了解。办事能力强,有思想有冲劲儿。还是段市长亲自争取来的干部,当得起年轻有为四字,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市委办公厅工作有别于你主政地方,工作的琐碎和繁杂有可能超出你想象,所以,我希望你做好思想准备,能沉下心来工作……”

和薛向料想的一样,苏主任知道自己的底细,非但没高看自己半眼,还用上了敲打的手腕,说什么沉下心来工作,不就是让自己别以为有什么优越之感,换句江湖话说,到办公厅的地头,他薛老三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当然,薛向自然不会因为苏主任这番敲打,就对她生出别样心思!

其实,薛老三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在苏主任看来定是纨绔太子那一堆的,尽管履历漂亮,在她这种干部眼里,也不算什么。此外,如今,也有不少以薛向、江朝天等身份类似的年轻人进入机关,在别地,也许仗着父辈余荫,未必会受太多挫折,可在京城、明珠这等核心区域,这帮年轻人给人的总体印象,实在说不上好,通常是眼高于顶,语言强过能力。

薛老三能习惯性的将苏主任当男性,苏主任自然也习惯性地将薛向划归那帮人里,实在是再平常不过。

苏主任一番敲打,薛老三也只能坦然受了,反正他早打定主意,低调做人就是,就等熬足了资历,静等高升就是,反正他也不似别的干部,立下功劳,才能升迁,他的功劳早就攒够了,现在就差熬资历了,既然是熬资历,那就熬呗,没必要跟谁较真。

当下,薛向便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作了下级的本分,夸了领导,表了决心。

见薛向姿态极低,苏主任这才有了些笑模样,又勉励几句,便放薛向去了。

出得苏主任办公室,薛向又接连去了另外三位副秘书长办公室,虽然这三位副秘书长几乎都不怎么过问市厅的工作,只负责对口的三位市委副书记,可事实是,人家越是不在办公厅搅合,你面子越得做足,没得让人觉得因为人家不管办公厅的事儿,你就故意小视人几分,那绝对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三位副秘书长对薛向的到来,倒比苏主任热情了许多,尤其是那位孔副秘书长,也就是那位孔吉的叔叔,似乎知道了他侄子和薛向中午的那番龃龉,言语间更是客气,还在薛向面前狠狠批了孔吉,三位副秘书长,也就是他留薛向聊得时间最长,可就是这样,薛向拜访完三位副秘书长,总共也不过花了不到半个钟头。

拜访完三位副秘书长,薛向就不打算再去见三位办公厅副主任了。

因为在薛向看来,身兼常委办公室主任的刘骏和身兼市委机要局局长的肖孟德,这二位之所以挂上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多半是为了提升级别的需要,因为这二位的实际差遣还在那兼的两个实职上,办公厅的工作,尤其是督查室的工作,压根儿轮不到这二位伸手,况且听马副部长介绍这二位也是官威厚重,薛向自然不愿再上门装孙子。

至于,那位分管督查室的尤宾军副主任,薛向就更不愿意上前沾包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人家不待见自己,薛向更不愿没皮没脸地凑上前去,奢望化干戈为玉帛,签订和平共处五项原则。

当然,话说到这儿,就显得薛向有些现实主义了,不提尤副主任,同样是不怎么管厅工作,他去拜访了三位副秘书长,却不去拜访刘、肖两位副主任,同样是副厅级干部,薛书记为嘛就厚此薄彼,搞区别对待呢?

要说官场上,出现区别对待,只有一条原因,那就是权力差异化。

就拿此刻来说,市委副秘书长和市厅副主任都是副厅级干部,可权力对比,却是天差地远,因为三位市委副秘书长皆对口一位市委副书记,算是领导近臣,各自负责该市委副书记的具体工作,权力可比局限于一隅的三位副主任大得多。

而督查室所奉的就是市委的命令,哪位副书记有交办任务,下级办差不利,不还得派督查室出马督办,而这传达任务的权力,就捏在这三位副秘书长手!

是以,为权力计,薛向又怎能不厚此薄彼?

再度回到督查室,那位先前中午在车上认识的督查二科副科长刘晓寒,正挨个儿在办公室收钱。

这位刘副科长似乎很活跃,见到薛向到来,也是嘻嘻一笑,将手伸到近前:“拿来吧?”

“哪什么,保护费收到我头上了?”薛向笑道。

刘晓寒笑,“主任,您就是借我俩胆儿,我也不敢在督查室收保护费呀,这不,您今天新来,大伙儿张罗着,晚上一块儿聚聚,算是给您接风,不过咱们督查室的老传统,是按人头,凑份子,虽然聚餐的事由,是给您接风,可传统不能破坏呀!”

薛向早猜到是这么回事儿,听完,摆摆手,“今天我看还是改改传统得好,就不用凑份子了,晚上我请大伙儿,不过,聚餐的事儿还是由你晓寒同志,来统筹安排!”

刘晓寒一愣,“主任,这,这不太好吧,人数不少呢!”

薛向大手一挥,“没事儿,主任我刚结婚,家资丰厚,一餐饭还能吃穷了我不成!”

薛向话音方落,不待刘晓寒再说话,综合科的同志们全跳起身来,欢呼出声了。

其实,督查室的不大部分同志还是无品无级,明珠虽然是繁华之地,他们每月的收入也不过七八十元,一顿聚餐就得开出十元,对他们而言,着实是不菲的支出。

这会儿,见新主任如此体察民情,豪爽大方,解民倒悬,他们哪里还有不快活的。

薛向也没想到不过是请吃顿饭,就能让众人如此高兴,不过,众人高兴了,他心里也欢喜,能用一顿饭,收拢军心,在他而言,实在是再划算不过。

却说综合科众人正沸腾未歇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呵斥,“工作时间,不安心工作,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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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赠房又送车

一声既出,满室皆静,此人好大的煞气!

薛向循声看去,但见一位四十五六年纪,身高中等,体型肥硕的圆脸中年立在门口,怒目圆睁,这会儿,见薛向眼睛看来,他也把视线凝在了薛向脸上。

“这位是尤主任吧,我是薛向,你好你好!”

霎那间,薛向就猜出了来人的身份,毕竟这人,他在督查室没见过,而敢在此处如此呵斥的,显然是办公厅领导,其余的副秘书长副主任压根儿就不会到这儿来,来人是谁,自然一念可定。

薛向自我介绍完,直直走去,远远伸出手来,虽然心里认定这家伙百分之九十九是敌人,可无论如何面上都得过得去。

“噢,是薛向同志啊,我是尤宾军,欢迎你!”

尤主任上前两步,抓过薛向的手,轻轻握了握,便松了开来,“薛向同志,你初来乍到,听说从前又是在地方工作,可能对咱们市委办公厅的工作环境和工作纪律是既不熟悉,也不了解,作为老同志,我就不得不多句嘴了,凡事还是得注意影响啊,这里进出都是市委主要领导,让他们见了现在的这幅景象,岂不得挨批评?”

尤主任一句话罢,薛老三心中只是喟叹:早知道你不待见我,可也不能迫不及待到这程度啊!

“尤主任说的是,我初来乍到,看样子要学的还多啊!”

薛向虽然打定主意,不会跟这家伙装孙子,可头几次,还得让他,不为什么事不过三,只为做做样子,至少不能让市委领导说他薛某人一来,就和分管领导闹不和。

其实,薛向也挺喜欢尤主任在大庭广众之下,落自己面子的。倒不是他贱皮子,而是在场的人多,虽不指望公道自在人心,但传播出去,今后薛老三动手。就不是什么不尊重领导了。而是弱者的反击,下级的被迫逆袭!

“对了,尤主任,今晚。我请同志们吃个团圆饭,您若有空,也一块儿去呗?”

说完“软话”,薛向又冲尤宾军发起了邀请,毕竟要做戏就得做足。这老小子撞上了,自己不请他,怎么着都不合适。

见薛向极为乖觉,还请了自己,尤宾军脸色好了不少,又呵斥了综合科的一干人等,方才踱着八字步离去,薛向将他送出门外,便也回了自己办公室。

这二位方去。综合科内,便是一片哀叹,此间是个大间,乃是科员办公室,科长另有房间。这机关科员,因着事儿少时多,就没有不八卦和嘴碎的。

这不,一会儿功夫。众人就谈论起了方才离去的尤主任和薛主任来。

原本,薛主任新来。应该充当话题人物,供众人品评,可方才,尤主任独出群峰,太过显眼,毫不客气地取代了薛向成为众人嘴中的话题人物。

“我说啊,咱们尤主任,实在是不像话,人家薛主任初来乍到,他就跟人家摆谱,是不是太急不可耐了。”

“嘿嘿,他当然着急,煮熟的鸭子飞了,能不急么?”

“是啊,不就是眼红这个位子,他才冲老色鬼下得手么,不知道咱们这位年轻英俊的新主任,能在他手下撑过几个回合?”

“放心啦,不用搜求,就知道咱们这位新主任根子肯定深得很,尤主任就算搬动了他,也未必伤得着人家筋骨,大不了,换个地方,另起炉灶而已。”

“要说这新主任着实不错,一来就请咱们吃饭,还不像老色鬼那般吝啬,每次收的钱都归他,结账时,不知他密下过多少,娘的。”

“行啦,老色鬼都不知道下到哪儿去了,咱们就嘴上积德吧,我担心的倒是这位新主任撑不住,结果让尤主任多年夙愿一朝尝,就冲他这威风劲儿,以后咱准能给他当狗使唤!”

“扯这没用的干啥,先顾当前吧,尤主任又厚脸皮跟了去,这顿饭指定吃不痛快了,你们说他也是的,自个儿家里又不是没得吃,干嘛死皮赖脸跟去吃白食!”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叫吃自己的哪有吃人家的痛快,再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尤主任喜欢摆官威,平时没事儿,还召集大伙儿开会显摆呢,这吃饭的当口,不又是他显摆的时候,得了,这顿饭,咱们就闷头吃喝就行,反正没花钱,落进肚里就算赚的,别的心,咱们也操不着,也操不起。”

“对,是这么个理儿……”

“…………”

就在综合科的这帮人小话儿说得热火朝天之际,薛向也审视完了自己办公室,要说市委办公厅的条件就是好,他这督查室主任的办公室整整一百三十个平方,真皮沙发,宽大办公桌,大型书柜,成套沙发,应有尽有。

见了这条件,薛老三心头也不是没起嘀咕,毕竟他方才拜访市委办公厅实际一号苏主任时,人家办公室的简洁朴素,他可是深有印象,当领导的都如此了,他这个做下级的太过奢华是不是有些不好。

不过这念头方生即灭,因为薛老三又想起了另外三个副秘书长的办公室,论奢华比自己这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来,苏主任办公室是根据自己喜好,故意调整的。

审视完办公室,薛向便抬手看看手表,不过三点半,离饭点儿还早,他和刘晓寒招呼一声,让她负责定餐,便待准备去接苏美人和小家伙。

显然,照今晚的安排,找房子的事儿,指定是不成了,而且,晚上是公宴,自然不好带家眷出席,所以,给两人找个招待所,就是当务之急了。

虽然,如今不比在萧山,上班下班乃至旷工,全凭自己心意,好歹今天是报到第一天,组织上通常都会体谅,毕竟不安顿生活,如何能放心工作,薛向此时离开,也没谁能说出个不是。

谁成想,薛向刚关上办公室大门,刘晓寒便领着个方脸中年人快步走来。

刘晓寒刚待出口介绍来人,那人截过话头,做了番自我介绍,竟是市委办公厅辖下综合室主任赵刚,算起来,正是薛向同品同级的同僚。

自我介绍完,赵主任就道明了来意,是来替薛主任安排住宿的。

薛向推辞了几句,熟料赵主任热情异常,死活不答应,非说薛主任是市委办公厅核心领导,市委领导多有借重,若是住得远了,若是有个紧急情况,岂不耽误工作,再说,市委又不是没条件,怎能让薛主任出去租房。

薛主任耗不过,便道明实情,赵主任听罢,一拍大腿,说这算针大个事儿,不就是找个合适的保姆么,他包了。

赵主任盛情难却,薛向耗不过,只好先应下,心中嘀咕,若是没看得入眼的房子,坚决不去。

刚下得楼来,一辆崭新的小吉普,就开到了近前,薛向大开车门,便要去后座坐了,却听赵主任道:“薛主任,你不会开车?”

“会呀!”薛向随口应道,心下正好奇赵主任何出此问,却见车上的司机打开驾驶室,正要往下下车。

又见赵主任连连摆手,道:“小宋,你不用下来了,你载薛书记吧,我自己开!”

说话儿,便见赵主任朝门侧的另一辆小吉普行去。

赵主任话至此处,薛老三哪里不明白,原来这辆新车,是给自己的座驾。

说起来,时下,明珠就是再发达,也脱离不了时代的局限,自然不可能给区区处级干部配上专车。

而这处级干部不能有专车,可整个处级单位总得有专用车辆吧,而专用车辆分配到具体单位后,除了留下一二真正用作公用外,剩下的自然又是按级别分肥。

市委督查室份属核心单位,常常需要下到地方办差,分配用车自然多多,就拿时下来说,整个督查室不过三四十号人,分配用车就多达七辆。

而眼前这辆新车,显然不是督查室的车,光看色泽就知道是未经使用的,这时,赵主任送出,显然是想做个人情与他薛主任。

这点,薛向自然知晓,虽然同品同级,谁叫督查室主任的权力比之赵主任这位综合室主任大上了百倍呢!

既然弄明白了这辆车是何意思,薛向哪里还会真让小宋开车,若真如此,那就是登鼻子上脸,不识趣了。

因着要去接苏美人和小家伙,薛向自然开车在前带路,赵主任在后跟随,原本就不过十几分的脚程,开车,自然瞬息就至。

薛向到了那家德国风情的咖啡馆,推开门,在原先安顿两人的位置却没见着人。

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薛向的魂儿差点儿没飞出天去。

不管不顾地,来到吧台,一把就从吧台里将收银外国佬给拎了出来,紧接着一句英文,就飙了出去。

谁成想,不待那外国佬回话,身后便传来小家伙咯咯笑声,宛若银铃。

薛向扭过头去,不是小家伙和自己老婆还有何人,不过这会儿,二人身侧还立着个金发蓝眼的高个外国青年。

“跑哪儿去了,不说了让你原地等的么,可吓死我了!”

冲那吧台收银员道个歉,薛老三便呵斥出声了,刚才他确实吓坏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八章 敛妆容

苏美人瞅见薛向急赤白脸的样儿,心下没由来一阵快慰,至少这个男人还是在意自己的。

可刚想到这儿,苏美人又觉自己是在轻贱自己,他是自己老公,不应该爱自己么,怎么这家伙稍稍在意下自己,自己就会感动!

“噢,你就是苏的新婚丈夫薛,恕我直言,你太粗鲁了,对待苏这样的女孩,你怎么能粗声粗气呢!”

苏美人未曾接口,这洋人先说话了。

此间,有洋人,薛向并不惊奇,本来就是洋人开的嘛,只是,他没想到苏美人这冰冷性子,这么会儿功夫,就能跟这洋人聊得火热,以至于连自己的情况都有告知,这也太离谱了。

忽地,薛向想起了曾经在老莫时,也就是第一次遭遇陈坤那天,也是有个叫杰克的洋鬼子跪地向苏美人献花求爱,一念至此,薛向便道:“你也是我老婆的同学?”

那洋人微愕,忽地竖起大拇指,“苏说得不错,你果然聪明,我的确是苏在斯坦福大学的同学,我叫亚伦.保尔,你叫我保尔就行,需要提醒你的是,我和杰克那个失败者不同,我现在担任花旗银行驻沪代表,另外,我很欣赏苏,希望她能过得幸福!”

这就是洋鬼子,既自信又直率,奈何薛老三是一点儿也不喜欢。

想来也是,任哪个老公被人当面说欣赏他老婆,并希望他老婆过得幸福,心中也会咯应,很明显这话的潜台词是,如果你不能给他幸福,就麻溜儿闪人,换我来。

薛向确实想闪人,不过是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保尔是吧,既然你知道她是我老婆,就该知道我们中国妇女最讲究三从四德,至于三从四德。是什么,我就不细说了,你可以慢慢钻研!”

说话儿,薛老三一手牵着一个,便撤出门去。留下一脸错愕的保尔。嘴里嘀咕着“三从四德,那是什么法宝,能让女人死心塌地?”。

……………………

赵主任结交薛老三,看来是下了死力气了。陪同一连看了十几间房后,仍旧毫不放弃,非要陪着薛向继续找下去。

这股至诚的劲儿,弄得薛向都不好意思敷衍了,差点儿咬牙应下这最让他不喜的单位筒子楼。“赵老哥,我是真不好意思你再帮着忙活下去了,实话跟你说吧,我这人喜欢安静,宁肯住茅舍,也住不惯这筒子楼,先前本想敷衍过去就成,谁成想你老兄如此盛情,真叫人感动啊!”

官场上就是这样。搞关系几乎是必备技能,这不,就一会儿的功夫,赵主任就执意让薛向以老赵呼之,薛向无奈。只有应他。却说薛向这番话,也绝非应付,而是实话,这大热天的。人家一个大处长,忙帮到这份儿上。是真够意思了。

“行了,你老弟就甭跟我客气了,要是就你老弟一人,老哥我保管早撂挑子了,这不是还有我弟妹和小妹妹嘛,她们住不好,我怎能放心!”

忽地,赵主任一拍大腿,“薛老弟,按你的意思,你只要安静,环境不错,和能方便我这小妹妹念书就好,当然,保姆的事儿,咱们另说!”

“怎么,有这样的地方么?”薛向问道。

“那太有了!”

赵主任一指马路对面的小区,“对面就有栋小宅院,是咱们市委办的,就因为在市委家属区外,所以,至今无人肯要,别人都不要的,我又怎能安排给老弟你,不过,这会儿,我看出来了,你老弟绝对不是爱慕虚荣的俗人,再说,你老弟也不需要非要市委家属区作招牌,来显示身份,你看如何,要不要过去看看?”

薛向自然无须市委做招牌,他是避之唯恐不及呢,这会儿,听说还有这么个去处,他自然乐意去瞧瞧。

谁成想,这一去,薛向就挪不开眼了,便是小家伙也撒欢一般,在院里蹦来蹦去,这环境,他们实在是太满意了。

这独栋小院,四四方方,主屋一厅俩卧,两侧各有一厨一卫,剩下的就是一个小院,院里一半空地辟出个菜畦,因着年久无人居住,菜畦荒芜,生了不少杂草,小院面积不大,总共不过二百来平,可前有菱角湖,背抵中山公园,两里开外,就是市委机关幼儿园,再加之,周边,风景秀丽,环境宜人,既有写意山水,又有农家小院,于薛向而言,真是再好也没有了,闹市之中,能觅得此地,薛向欢喜得真想仰天大笑。

瞅见薛向三人的表情,赵主任便知道大功告成了,心下更是高看薛向几分,毕竟这年头,不爱楼房,愿住矮屋的,那才是好人家出身呢。

“赵老哥,多谢多谢,这地方我十分满意,真真是多谢了,这份情,老弟我记下了!”

薛向这番感谢,真是发自肺腑,“本来,今晚无论如何,该我做东,单独相请老哥,奈何今天第一次督查室的同志们见面,和他们约下了饭局,若是赵老哥愿意,晚上一道去如何?”

赵主任,连连摆手,“你我自己兄弟,何必见外呢,咱们要喝酒,有的是机会,今晚,我就不去掺和了,你老弟灵醒点,可别让他们灌醉,督查室可是很有几个酒疯子!得了,保姆的事儿,老哥我记下了,三天之内,保证办妥,这会儿,我就不打扰了,想必你和弟妹还得着紧收拾屋子,对了,有用得着的,千万开口啊……”

又是一番热情招呼后,赵主任方道告辞,薛向和苏美人直将他送到对面的路上,方才折回。

定下了满意的房间,薛向瞅瞅时间,已近五点半了,距离晚宴不过一个半钟头,今晚,他是东道主,虽说未必要早到,却无论如何不该迟到。但这新居,房屋虽然齐整,可空空荡荡,无有家什,家具什么的都好说,可以明天整,可被褥,蚊帐之类的,却是拖延不得。

好在有了配车,速度快些,时间应该够用。

当下,薛向便招呼二人上车,驾了车,上得路来,也不问道,直朝最繁华的丰兆路行去,果然,没开出多远,便瞅见一处商城。

改革开放头几年的明珠,虽然比不得后世,各大世界名牌,齐齐进驻,可要买些高档豪华的床上用品,还是轻而易举的。

半个钟头的功夫,便采购齐了暂时紧缺的物什,其实照薛向的性子,压根儿用不着这么多时间,皆是小家伙和苏美人一到此处,女性的购物天性发作,东摸西瞅,亏得薛老三疾言厉色,才得喝止住。

当然,除了买紧缺用品外,薛向也没忘给苏美人买一套服装。原本,当时,苏美人一听自己男人要给自己买衣服,那个欢喜劲儿,可真是没法儿提了,可当薛向将给她选好的衣帽,亮在眼前时,苏美人差点儿没气得接过,狠狠摔在薛向脸上。

原来,薛老三给他选了一条肥大的足够装下二百斤壮男的的确良老黄色长裤,一件宽大的老年妇女穿的灰白圆领衫,还有一顶难看的遮阳帽。

当时,这三样,摆在苏美人面前时,别说苏美人了,就是几位售货员,也聚齐了大声声讨薛向的眼光,更有一路尾行跟来的众多男士随后声援,只差奉劝苏美人这位天姿国色甩了薛老三。

可旁人一鼓噪,苏美人接过了衣服,放进了袋里,因为这会儿,她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男人缘何如此,自然是粗布麻衣遮丽色,想来也是,这一天功夫,就因为她的朱颜玉色,发生了数起冲突,就是这买东西一会儿的功夫,就不知遇了多少眼泛淫光之徒,稍稍装扮,反倒能免去麻烦,虽然暂时不能美丽,可美丽只在家美给自己男人看就好。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半了,因为中途,又折道西餐厅,给一大一小两个美妞定了两份西餐,打包而回。

卸下货物,又交代几句,薛向便锁死了大门,驾车朝约定的聚餐点——聚缘饭店。

听名字挺土气,薛向以为是家小餐馆,还担心不好找,谁成想刚随便截了一路人问了,人家就清清楚楚指出了所在。

到得聚缘饭店门口,薛向才知道自己确实想错了。

四层高的楼房,虽然整体设计还显老气,但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顶顶不错的饭店了。

踏进门时,已经六点五十了,既然定的是七点钟开宴,这个钟点儿,想必众人都到了。

其余人等到不到,薛向倒不如何在乎,他在乎的是,尤主任最好已经来了。

薛向刚报了定餐人,两个迎宾服务员,便被一个高个男子叫开,那人礼貌地问了是不是督查室的同志,得到确认后,更是满脸堆笑,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正是此间的老板徐聚缘。

徐老板一路有说有笑地将薛向领进了二楼的一间包房,推开门一看,里面坐着的正是督查一科的科员们,却是未见当官的。

众科员瞧见薛向,慌忙起身,问“主任好”,薛向笑着回了一句,又招呼两句,便退出门去,这会儿,他哪里还不知道,当官的定然是单辟一桌,等级性由此体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九章 挨宰

退出门来,薛向便问徐老板,督查室干部们在哪个房间,可徐老板却盯着他痴痴愣神,俄顷,忽地,伸手拍了一下自己脸蛋儿,“您就是薛向薛主任吧,该死,该死,我真是有眼无珠,您这边请,这边请,尤主任他们已经到了!”

推开中间那间包房,一个超大的圆桌,四周足足坐了十五六位,便是圆桌像是特制的,可这么多人挤作一桌,也实在显得局促,远远不如方才那间包房里坐得松散。

没办法,这会儿,就是再挤,只怕也没人愿意去隔壁坐松散座。

“对不起,诸位,家里人跟了过来,安顿住宿,来晚了!”

薛向进门,就冲众人道歉,虽然这会儿离议定的时间,还早了几分钟,可这会儿客人都到了,他主人后来,自然算迟到。

“不晚,不晚……”

“薛主任,既然有家人,怎么也不带来,大伙儿一起聚聚嘛,这也太见外了!”

“坐坐,快落座,要开席了……”

“……”

薛向话音方落,屋里便尽是应承声,几位副主任和督察专员都笑着接口了,独独尤主任端在主座上,板着个脸,好似别人欠他二百文钱未归还。

“尤主任,对不住,对不住,让您久等了,待会儿,我自罚三杯,给您赔罪!”

说话儿,薛向在紧挨着尤宾军右手位置的座位坐了。

这会儿,薛老三也看出来了,这位尤主任徒有威风模样,却无威风的场面,自己的几位下属摆明了都不怎么服他啊,因为按惯例,自己方才表达歉意后,该尤宾军这位此间尊长最先发话,可方才乱哄哄一团,这位尤主任在督查室到底几斤几两。薛向差不多摸清楚了。

尤主任淡淡道:“不用,不用,既然到齐了,那就开饭吧,晚上我还有几份文件。咱们抓紧时间。”

殊不知他尤某人此番话罢。满桌是一片腹诽,既然您尤主任日理万机,干嘛还死求白赖来楸这顿饭,还没端碗。就喊着散场,这不是摆明拆人家薛主任台嘛。

晚宴策划人刘晓寒并未应尤主任之声,就招呼上菜,而是看了薛向一眼,后者含笑点点头。刘晓寒才步到门边,冲门口的侍应生招呼一声,未几,便见三个服务员走马灯似地,用大红托盘,端上一盘又一盘菜肴,整整铺满了一桌子。

四凉四蒸,四炒一汤一火锅,虽无山珍海味。荤素搭配得体,一锅牛蛙也勉强算是提升了晚宴的档次,满桌佳肴,色泽鲜亮,辛辣扑鼻。光看菜式便知非本地菜系,因为明珠原属江浙,菜系自然是江浙系,江南人性子绵软温柔。自然偏好淡雅、甜糯,而这一桌菜。重油重椒,显然分属川菜。

菜上齐了,刘晓寒叫住一名红衣侍应生,问众人道:“酒水还是老规矩,男的泸州老窖,女士汽水,大热天的,我看要不上冰冻啤酒吧?”

显然刘科长后边一句,是为薛向说的!

细说来,今晚是薛向请客,可三四十号人,按照往日的规矩,怎么着也得吃个三百来块,这对时下普通人来说,可不是小数,虽然薛主任笑称自己结婚时,刚生发了一笔,可换谁一顿饭,被花去几百块,数个月工资,恐怕也得难过一阵子吧。

刘科长推己及人,自然想替这个让人十分爽眼的顶头上司省上一省,可要省钱,明着来不行,比如在菜式上做文章,让上一桌子萝卜白菜,如此一来,钱是省了,岂不是让薛主任难堪么,所以,这平时聚餐的伙食水准无论如何得维持住。

既然菜钱省不了,那就只有在酒水上做文章了。

因着督查室的一堆人,经常下地方办案,应对往来饭局可谓数不胜数,俱算得上酒国高手,如今薛主任新至,喝起酒来,只怕没完没了,往日的数十块酒资,未必打得住,因此,刘科长才在最后,婉转谏言,喝冰冻啤酒。

刘科长此言一出,满座无声,大伙儿都是伶俐人,稍一品味,就知道刘科长此言何意,有好钻营的,还暗自喟叹,大好机会没抓住,倒让刘科长捡了做了新主任的人情。

既然明白刘科长何意,便是再馋酒之辈,也不会蠢到为了一顿酒,得罪新主任,是以,众人便待齐声响应。

谁成想,薛向抢先开言了,“我这初来乍到的,怎么能喝啤酒呢,同志们这摆明是不欢迎我啊!”

薛向一句话出,将众人的言语堵在了腔子里,人家薛主任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难不成自己还真咬定要喝啤酒?

刘晓寒闹不清楚这位顶头上司是怎么想的,可人家摆明不在乎这几百块钱,自己又何必硬给人家兜着呢,当即,便冲伺立在侧的侍应生道:“老规矩,泸州老窖,这桌四瓶,另外两桌三瓶!”

刘科长报了个保底数,可按惯例,通常是翻倍都打不住。

侍应生应承一声,方要出门,却被薛向叫住,“有茅台没?”

哗!

满座齐齐愣神,心中俱惊,难不成这位薛主任真豪爽到没头了,要上茅台?

那侍应生也是一愣神,俄顷,方才连连应声。

“那就上茅台吧,第一次和同志们相聚,大家都别客气!”

薛向大手一挥,豪气干云,说实话,花这点小钱,收揽人心,他是万分愿意的,再者说,他也不怕别人以这个为由头,向上面反应他生活腐化,有贪污嫌疑。

因为薛老三有最强硬的后盾,那就是曾经因秦唐地震,所获得的那个特级英雄荣誉证书!当然,那张证书见不得光,也卖不了钱,可薛老三这个特级英雄虽没别的福利,却是明文规定多领一份工资的,且这份工资六年前,就是按副总理级发的,到如今虽还是那个级别的工资,但这几年工资早上调了不少,一月差不多近千元了。

他薛老三领两份工资,可算是党内十足十的暴发户,所以,就算有人拿这个查他,上面自有人替他兜底。

却说确定了薛向要请喝茅台后,众人心头,又是一震,继而大喜。

说实话,如今经济并未全面搞活,就是督查室这权重部门,也没多少机会接受商人们的吃请,便是下地方,享受政府部门接待,因着时下党风党纪尚严,他们也没多少机会享受这国酒。

要说如今的茅台售价,虽不能和后世动辄两三千相比,却也价格不菲,足足七八元,算起来,若是按督查室的正常聚餐,缴的那十元份子钱,除了一人发瓶茅台,只怕连花生米都吃不上了,因为饭店的茅台自然要比市价贵上一两成。

而且,督查室众人时下工资也普遍没跃过百元,一瓶动辄耗去十分之一工资的茅台,还是让还要养家的一众干部,舍不得消费的。

便连尤主任这厅干,脸上也闪过一抹光彩,可这光彩旋生即灭,因为尤主任陡然想起了问题的关键,心下一动,这小子分明是要玩儿“好吃好喝揽人心”啊!

一念至此,那方点头欲行的侍应生,再度被尤主任叫住了,“听说你们这儿有洋酒吧,能不能给介绍介绍。”说罢,又扭过头,冲薛向笑道:“薛向同志,不瞒你说,我还真没喝过洋酒,咱也就挣点死工资,还得养老婆孩子,就算想喝,也是有心无力啊,今天借你薛向同志,想沾沾洋味儿,当然呢,还是看薛向同志方便不方便,若是不方便,咱就喝啤酒对付两口也成!”

尤主任话中意味非凡,先点出了自己清苦,反衬薛老三奢豪,个中滋味,全靠听者自咂了。其次,又直言想喝洋酒,若是薛向拒绝,前番薛向点茅台的豪爽便被冲刷了个干净,若是应承,尤主任便有的是法子,让薛老三下不得台!

没办法,官场相争,无处不是战场,尤主任怎能眼睁睁看着薛老三揽尽人心,而无动于衷,即使他这番举动在众人心中,落了下乘,可只要遏止住薛向,并有效的打击了薛向的气焰,尤主任便觉值了。反正,他也知道督查室的这帮顽固们,从没心里服过他。而在尤主任看来,服不服的不要紧,怕了自己就行,只要他们相信自己有能力赶走前面那个绊脚石,就有本事踢开这个,还怕这帮墙头草敢不听自己话么?

尤主任这番思忖,却是直指人心。

眼下情况却是如此,此刻,尽管在座众人,谁都知晓尤主任这话太出圈了,简直就无限接近无耻了,可尤主任一番话罢,谁也不敢接腔,无他,正如尤主任所想,谁也不敢保证,这位薛主任在尤主任的连环打击下撑过几招,尤其是看尤主任收拾他们前任顶头上司的手段,这绝对是个无原则无底线的官僚,若是自己这会儿摆明立场,支持了薛主任,届时,薛主任没扛过尤主任的三板斧,呜呼哀哉了,自己岂不是上了条漏水的船,回过头来,尤主任那儿,能有自己的好?

是以,此刻,尤主任话罢,便是最先贴近薛向的晓寒科长也噤声了,宽敞的包房内,静得针落可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章 天文数字

忽然,薛向笑了,“服务员,没听见客人问话么?”

尤主任想战,薛老三自然没有后退的道理,俗话说,事不过三,可薛老三这儿却是,事不过二!老尤头这一波一波又一波的,若不反击,别真把好容易聚拢的那点儿人气儿,给折腾光了。

那红衣侍应生,能在这包厢服务,自然是见过世面的,且这桌人是啥来头,不用想,光看先前自己老板当着眼前这位说话的年轻人自打耳光,便知道人家是大人物。

既然是大人物之间的事儿,就得小心应对,别一个没弄好,就遭池鱼之殃,是以侍应生打定主意,实话实说,不该说的,坚决不说,当下,就报出几种酒名儿,分别是芝华士十二年,皇家礼炮、轩尼诗、杰克丹尼。

明珠到底是远东的金融中心,尽管时下,还未有后世的体面,可国门打开的霎那,汹涌的舶来品,自然最先朝此地涌来,便是薛向也没想到这家中餐馆,还真有洋酒,且都是叫得响的牌子。

侍应生报完,尤主任偏过脸去,朝薛向笑道:“薛向同志,你看?”

“您点,您点,尽管点,说了嘛,我请客,哪有请客不让点酒的道理。”

薛向依旧面带微笑,一张白脸英俊得让尤主任想拿鞋拔子直接印上去。

“要说该是客随主便,我也不该随便张嘴,可谁叫咱没见过世面呢,今儿个就只好借薛向同志你的东风,开开洋荤啦!”

尤主任呵呵一笑,便问起了侍应生四种洋酒的性质,和价格,待侍应生依次做了介绍后,尤主任便点了瓶售价三百三十八的杰克丹尼。

国门刚打开的头几年,凡是沾洋字儿的,就没有便宜货,况且杰克丹尼在国外售价原本就不菲。

却说尤主任点罢。又笑着问众人,有谁还要,这会儿,众人早被这一瓶抵半年工资的洋酒给吓懵了,谁还敢接茬儿。

众人的表情。尤主任看在眼里。很是满意,“呵呵,也就一瓶酒嘛,大伙儿想喝就点。若是薛向同志不方便,这顿饭可以换我做东嘛!”

听了尤主任,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众人真是差点儿没作呕,谁不知道这老家伙是出了名儿的抠门。督查室聚餐,就没见这家伙掏过一回钱,却哪回都没见少他,从来就是吃干抹净,拍屁股走人,这会儿,真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番话的。

“同志们,还有谁要的。没事儿,想要尽可以点!”

薛向顺着尤主任的话,提了一嘴,见无人应声,他自己点了支大瓶装的皇家礼炮。

侍应生记下一溜酒水后。这才折身出门,未几,便见三个侍应生,用托盘端了六瓶酒上桌。分别是四瓶茅台,一瓶杰克丹尼。和一瓶皇家礼炮。

酒上齐了,宴会便开始了,侍应生启开,六瓶酒后,便小步退出门去。

尤主任给自己倒上一杯杰克丹尼,自顾自先刺溜了一口,含了酒水在嘴里,砸砸有声。

而薛老三却止住正准备倒茅台的众人,持了那瓶皇家礼炮,起身给众人挨个儿倒了半杯。

他先前点皇家礼炮,就是相准了这大瓶装,为的就是让众人也尝尝鲜。他哪里不知道,这几位先前没顺着尤主任的话,出言要洋酒,纯是给自己面子,毕竟不管洋玩意儿好不好,普通人还是乐意开洋荤的。

因着前面这番风波,一餐饭吃得挺美滋没味儿的,就薛向时不时提了杯子,招呼大伙儿喝酒,还含笑和尤主任撞了两杯,这番气度,让众人心折之余,更衬得尤主任面目可憎了。

便是尤主任心下也是叫苦不迭,只寄望于这小子是装腔作势,因为他压根儿不信,一餐饭花出千多块去,会有人不心疼。

薛向挨个儿和室内众人敬酒互敬后,便提溜了酒杯,到隔壁两个包房去了,又同督查室三个科室的科员,对饮了起来,饮酒之际,又顺便记下了各人的相貌和名字。

要说这酒是调解气氛,扇呼气血的最佳药剂,真是不假。

主包厢内,先前众人还为尤主任的为老不尊而压抑气氛,可几轮酒敬下来,酒桌上的气氛也彻底热烈起来。

先前上的四瓶茅台,更是早早地光了,满桌不论男女,俱是酒国干将,再加上,酒酣耳熟,意气顿生,早把替薛主任省钱之事,望到脑后去了,各自敞开了喝,这酒水更是如进了无底洞,光督查室一众领导这桌,就一连气又上了八瓶,算上先前四瓶,整整一打。

而另外两个包厢,没有遭遇主包厢的尴尬,更兼薛主任毫无架子,亲自下来敬酒,那气氛更是火热无比,茅台更是当白水一般,俩包厢整整耗去十六瓶。

酒桌气氛热烈,尤主任一张老脸也红光满面,笑容盛开。

尤主任倒不是因为落着了一瓶价值不菲的洋酒,而高兴,说实话,若不是拉不下面子,他早把这什么丹什么尼的破酒砸墙上,抢过一瓶茅台就开干了。

那酒,在尤主任看来,完全跟马尿一个味儿,虽然他也没喝过马尿,但那股又辣又冲还带酸的酒味儿,完完整整就传达了这么个马尿的意向。

酒虽难喝,可尤主任心情却是越来越好,因为看着这满桌一杯杯倒下肚的茅台,他心里开心极了。

他相信到时结账,这位永远风清云淡的薛主任脸色一定十分好看,且他自信这会儿,那位脸上始终带笑的薛主任,心头真在滴答滴答地淌血呢。

因此,今晚的尤主任格外和蔼可亲,竟难得地放下架子,同同桌众人,挨个儿碰了杯,不单如此,他竟还持了杯子,也学薛向到另外两个房间敬酒。

尽管他尤主任只沾沾唇,可碰了杯的督查室科员们,无不一干而尽,偶尔得了尤主任赞扬的,还会特意多回敬尤主任几杯。

看着倒了一地的酒瓶,尤主任满意了,真的是满意了,三个房间,竟足足空了四十个茅台空瓶,抛去薛向敬酒时,干掉的三瓶,剩下众人,差不多一人干掉了一瓶。

四十瓶茅台,如果没记错的话,是九块九一瓶,也就是将近四百大元,在加上三桌酒席,两瓶洋酒,粗粗一算,这一餐竟吃去了足足一千三四百!

“看姓薛的怎么收场!”尤主任心中嘀咕一句,便回到主座上坐了,闭门养神,静等收场。

尤主任也没等多久,半个钟头后,三个“战场”同时熄战。

要说酒瓶看似倒了一地,可整个督查室却压根儿没人喝醉,这点量,对他们一帮酒国高手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差不多刚达能收能放的程度,看着面红耳赤,皆有醉态,其实脑子里都极是清醒。

众人方停杯投著,攸的一下,尤主任一双眼睛睁开了,一双眸子闪着精芒,但听他大喝一声:“服务员!”

先前那红衣侍应生,腾的一下,应声跳了进来,快步步到尤主任身前,躬身道:“领导,还需要加些什么?”

尤主任得意摆摆手,“东西就不加了,算算,咱们三桌一共消费了多少钱!”

尤主任话音方落,侍应生便张口报出了钱数:“一千四百五十二元伍角,领导!”

细说来,时下已经是八二年,随着经济的发展,物流的畅通,许多票据已经退出了人们的生产生活,比如寻常的菜票,布票,基本就开始慢慢取消了,但粮食、食油还相对紧张,即便是地处最发达的明珠,普通人吃饭、宴请,还是得遵行票证经济,也就是需要支付粮票。

但有一些地方却是例外,比如这家开张方不过两年的聚缘饭店,因为是中外合资企业,所以市粮管局遵行市委指示,给予特殊照顾,在此间吃饭,是不需票据的,因此,此处的伙食费较之外面高了不少。但许多大院机关,还是愿意来此地就餐,无他,就是不需要票据,倒不是说大伙儿没有票据,而是宴请时,做东那人总不好自己掏了钱,再伸手朝被宴请人讨要粮票吧,因为那时的粮票在理论上,是定人定量发放。

普通人请客,或许可以如此,但官员间最讲究体统、脸面,所以有时宁愿多花些钱,也得选这不需票据的聚缘饭店,就因为粮管局的一个倾斜,就生生让聚缘饭店的生意好了数倍。

却说当红衣侍应生报出这对一餐饭来说,几同于天文数字般的钱数后,满场醉意醺醺的众人,宛若被数九寒天的冰水浇了个透心凉一般,霎时间全醒了过来。

醒过来霎那,所有人的视线皆投注在那满桌狼藉,和一地酒瓶上,事到如今,众人才知道自己这一顿吃出去了多少。

众人情状,尤主任自是瞅在眼里,他心里却如同喝了蜜水般痛快。

“薛主任呢?”

忽然说话的是刘晓寒,这会儿,刘科长可是自责得不行,虽然她没喝多少酒,可她到底是会餐的发起和策划人,眼见着一餐饭,吃出去自己一年工资还多,她心里怎能好过,第一时间,她便想跟薛向提议,让大伙儿负责均摊一部分,在她想来,应该不难。(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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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我艹

却说刘科长这一声喊出,众人才发现薛主任并不在此间。

正有人张罗着要去另外两个包厢寻人,侍应生有说话了,“你们说的是那位高个白脸的年轻同志吧,刚才他家里来人,说有急事儿,他先走了!”

哐!!!

侍应生这话不啻一道惊雷,直直劈中了众人的心田,简直比方才报出那“天文数字”,还让众人惊诧。

话至此处,任谁也猜到发生了什么,定是那位薛主任见消费得金额实在太高,抢先逃之夭夭了。

“他,他怎么能这样呢?”

“这也太不讲究了吧!”

“是人都干不出这种事儿!”

“他以后还怎么跟大伙儿见面、相处?”

“他真是京大毕业得?”

“………………”

霎时间,众人心头真是山呼海啸,此起彼伏,全是对那位薛主任的负面评价。

便是对薛向观感最好的刘科长,此时也有种偶像破碎的感觉,原先薛向那风度翩翩,英俊非凡,温文尔雅,豪气干云的整体印象,就在此刻崩塌,此时,刘科长满脑子就剩了四个字“衣冠禽兽”。

爽!真爽!

若是尤主任知道后世某种著名儿童饮品的名字的话,只怕此刻也得在心里叫出来。

折腾了一晚上,尤主任等的就是此刻,可他万万没想到先前那个还以为颇为强大的对手,竟是如此一枚银样蜡枪头,竟不战而逃了,他难道是猪脑子么,即便是真觉花多了,说说软话,大伙儿也给凑了,怎么着也比这种落荒而逃的愚蠢做法,高明一万倍吧。

尤主任甚至都能想想得到,明天市委大院最火爆的话题是什么呢。标题他都想好了“京大高材生请客不付钱,督查室主任吃豪吃霸王餐”。

尤主任正爽得不行,那红衣侍应生又说话了:“请问领导,还有什么需要么?”

“需要,需要。做东的人都跑了。还需要个屁!”

这句话,尤主任方要脱口道出,最后却愣生生憋进了腔子里。

他忽然发现问题大条了,薛向这一走。付账的人没了啊!!!

尤主任悚然抬头,却发现满室众人,齐齐低了脑袋,在桌边坐了,很明显。他想到的问题,众人都想到了。

忽地,尤主任心里一凉,因为他明白众人这低脑袋,所为何事,摆明了这烂摊子交给他尤主任解决啊!

谁叫他尤主任此处官位最长?

谁叫他尤主任嚷嚷着要喝洋酒,两瓶荡出去七八百!

谁叫他尤主任先前放出豪言“大伙儿想喝就点,若是薛向同志不方便,这顿饭可以换我做东嘛!”。真当便宜话是这么好说的!!!

尤主任想的没错,众人真是再打这主意,若是半个小时前的薛主任能坦然面对这烂摊子,众人说不得真就各自承担一些,将饭钱出了。可眼前这尤主任,在众人心里的印象,也就比此刻那位衣冠禽兽好了那么一丁点儿,谁愿意替他出钱。谁脑子有毛病,更何况又不是一分两分。那可是一千四五百,就是均摊了一人也得三四十,真当自己这半拉月工资有粪啊!

众人死死低了脑袋,尤主任如坐针毡,此刻,他心中的爽快,已经消失殆尽,浑身刺棱棱发冷,可额头却是汗水细密如鳞,这会儿,他忽然无比得怀念起那位让他骂翻了、笑翻了的薛向同志,可再怀念,人家已经逃之夭夭了,即使要贻笑天下,那也是明天的事儿,关键是,他尤主任的苦难,就在当下啊!

尤主任抬眼瞅了瞅红衣侍应生,他多想这小崽子能懂点事儿,随便找个人,站他身前啊,可这小崽子就是躬了身子,温柔地望着自己,可这温柔眼神,却仿佛九幽地狱里射出来的,让人骨子里发寒。

没办法,谁叫这人是自己叫进来的,忽然,尤主任又怨恨起自己嘴贱了!

时间滴答滴答地走着,尤主任那光洁的额头,终于再挂不住这细密的汗粒了,忽地,滴答一声,一滴汗珠跌落下来,砸在了光滑的地板上,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跟着砸了下来。

尤主任擦一把额头,重重喘一口气,张了张嘴,却是终究没发出声音来。

他想说的是,大伙儿帮着摊一摊吧,可话到嘴头,他才发现先前耻笑薛向不会说的软话儿,竟是这么难说出口。

尤主任再无耻,到底还是要面子的!!!

更何况,他真说出去让摊派的事儿,没准儿明天第一笑柄是那位薛主任,第二笑柄就成了他尤某人,虽然第一、第二有别,可那是先死,后死之别,辨之何意!

铛!

尤主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瞪着红衣侍应生,“去拿纸和笔!”

尤主任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这五个字儿的,满座众人几乎都听见他上牙咬着下牙的呲呲声了。

侍应生闻声,不问何故,躬身从右裤兜里掏出笔记本,从衬衣口袋上取出钢笔,双手递了过去。

尤主任劈手接过纸笔,伸手在满室狼藉的饭桌上一扒拉,扫出一片空地,挤掉几个杯碟,当即将撕下的一张白纸按了上去,紧接着,俯身上前,牵笔引文,刷刷刷,瞬息功夫,一张白纸上就多了一行颇有造诣的楷体小字。

写就文字,尤主任直起身来,啪的一下,将纸笔拍进了红衣侍应生的怀里。

侍应生摊开纸张,凝眸看了看,忽地抬起头来,满脸茫然,“领导,您这是什么意思?”

尤主任双目如鼓,喝道,“什么意思,纸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么?难不成你还信不过我这堂堂明珠市市委办公厅副主任?不就千多块钱嘛,还逼死人?”

尤主任是又急又气,又是心疼,他嘴上说得轻巧,可这千多元,是他差不多一年多的工资,再加上家里母老虎管得严,他平素连烟钱恨不得都没剩多少,一想到要冲自家母老虎,讨要这千多元,尤主任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忽地,侍应生笑了,伸手扯碎了那张新出炉的欠条,“领导,您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晚上的消费,那位高个白脸,不对不对,是那位薛主任已经结了!!!”

哗!!!

霎那间,坐着的众人齐齐离座,死死瞪着侍应生,忽地,不知谁没忍住,发出声笑来,紧接着便是哄堂大笑。

笑声并未持续多久,立时就止住了,因为众人忽然想起,此刻还立着那位招笑的主体尤主任,再拿眼看去,但见尤主任一张面皮,忽青忽赤,忽白忽黑,直如练了传说中的什么变脸神功一般。

忽地,尤主任死死盯着侍应生,大喝一声,“我艹!”

仰头便倒,紧接着,场中便是一通忙乱,叫喊。

混乱中,那侍应生闪出门去,寻了一处昏暗角落,伸手探进左侧那裤袋,带出一沓钱来,刷刷刷,点得异常开心,至于那位什么什么副主任,他才不管呢,说破大天去,也怪不着自己不是。

……………………

车离家门,还有数十米的时候,薛向便熄了发动机,不过,熄火前,他把速度加到了最高,此处到家,又是段下坡路,靠着惯性,约莫能滑到门前。

薛向早早熄火,倒不是为了省下油钱,抑或有什么节约从我做起的意思,而是不愿吵着屋里的两人。

时下,已是晚上十一点半了,估摸着,屋里俩美妞已经睡了。

下得车来,薛向压根儿不掏钥匙,一个纵身,便攀上了两米高的围墙,大手在墙头一借力,轻轻松松就翻了过去。

堂门虽然关上了,却没有倒插,轻轻一推,便开了。

月上中天,柔柔的月光,洒在大开的门缝处,甚是亮堂。

薛向步进堂来,正准备关上大门,夜风吹来,甚是宜人,索性,他就将两扇门完全打开,反正,他在此间,就是外面的门也开着,再高明的贼偷进来了,恐怕也带不走一片落叶。

关上房门,薛向便朝主卧步去,打开房门,却见苏美人正在新置的台灯下看书,似乎也察觉到薛向进来了,一侧薄毯都给掀开了。

薛向没瞅见小家伙,猜到在那边睡,冲苏美人,打个招呼,又步到紧邻的那间房屋,推开房门,却见一张小床上,小家伙趴在小花枕头上,睡得四仰八叉,同型号的台灯大开着,床头桌上的电扇也呜呜的转着,肉乎乎的小肚皮上的薄毯,却滑落半边。

薛向摇头笑笑,步进房来,抱起她的小身子,将枕头摆正,又将她小身子调好角度,这才将小脑袋在枕上放了,然后,又将电扇打偏,调低了风速,扯过薄毯,在她小肚皮上搭了,却不扭灭台灯,尔后,才步出门来,伸手轻轻将门带上。

却说薛向刚带上门,小家伙的大眼睛攸的一下睁开了,满眼竟是狡黠和得意。

原来,她方才却是装睡,先前一直在边看漫画书,边等大哥回来,堂门刚有响动,她就知道大哥回来了,才赶忙将漫画书,塞进了枕下,尔后,将身子打横,薄毯踢开,四仰八叉地装睡,等的就是薛向进她房间,帮她弄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二章 月游

说起来,小家伙如今已经十一岁了,心智渐熟,该是慢慢独立的时候了,可她小人儿从小没爹没娘,五岁前,薛向这个大哥又压根儿不理她,弄得小人儿母爱父爱缺失,及至后来,这个薛向魂穿,她小人儿才找到最大的倚靠,自此有了个对她万依万顺的大哥,她的小世界才倍觉光明温暖。

尔后,薛家的家境飞速地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大伯薛安远也执掌一方,按说小家伙心中父亲的角色,应该顺理成章地转接到薛安远这个大伯身上,奈何,她跟薛向相处日久,父亲、母亲、哥哥的角色,都在薛向身上得到了统一。

便是这会儿,她已经晓事儿了,可还是对这个大哥万分依恋。

若是薛向在家,即便是分开来睡,也一准儿会在睡前,去看看她,所以,习惯养成后,小家伙每每就故意如今夜这般,把身子打横,将被子踢歪,只等大哥来重新盖好,她才睡得香甜。

细说来,今晚,小家伙原本是想和大哥、大嫂一块儿挤的,大嫂睡前,也留她了。可她忽然想起二姐交代的话了,小心思挣扎了会儿,就回这屋自己睡了。

原来,小晚知道自己这个小妹,最好粘着大哥。而小晚如今已是大姑娘了,虽然没有恋爱经历,虽然时下世风仍显禁锢,可到底知道男人女人那点儿事儿。她念及大哥新婚燕尔,再加上,过了八月,大嫂就得回京上班,和大哥相聚的时间就这么几天。

所以,临行前,便交代了小家伙,大嫂在大哥身边的日子,她晚上睡觉,不许过去搅合。当然。小晚不会用生硬的口吻同小家伙言语,到底是京大高材生,又熟悉小家伙脾性,哄她的手段自是一流。

当时,小晚就从小家伙喜欢小宝宝入手。稍稍几句。小人儿就眉飞色舞,满脸期待起来。大姐薛林的小宝宝,小家伙平时见着就欢喜得不得了,可一想到大哥也有了小宝宝。她真是欢喜无尽。

在她小心思里,大哥的东西不就是自己的么,到时候,大哥的小宝宝,自己想怎么哄就怎么哄。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才不用看臭大姐的眼色呢。

正因着有这番缘由,小人儿才心甘情愿地,不去和薛向挤被窝。

这会儿,薛向关门出去了,小人儿却是一点睡意也无,因为她忽然又想起了,自己有两个大嫂。港岛的那个柳姐姐,可不是也得生宝宝么,到时候,自己也许就有两个小侄侄了,左手抱一个。右手抱一个,该多好玩儿啊!

小家伙想着想着,忽然翻身支起小肘子来,又从枕下抽出了漫画。看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留在京城的小白来。

………………

薛向关上小家伙的房门。心下一片温暖,小家伙这种装睡的把戏,自然瞒不过他这个体察入微的国术宗师,况且,小家伙和她玩儿这把戏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薛向从没想过戳穿,在他看来,每夜能让小家伙睡得香甜,她愿意怎么折腾都行。

回到房间,苏美人已经没看书了,垫高了枕头,身子歪在给薛向留的空地那边,显然在等老公上床。

淡黄的光晕下,新买的纯丝织薄毯,洁白耀眼,薄薄地搭在苏美人玲珑的身子上,曲线惊人。

“你干啥,还不上来?”

苏美人瞅见薛向脱了衬衣西裤,着一条底裤,撒了拖鞋,不上床来,却打开了西窗,静立月下。

“怎么,等不及啦?”

薛向回过头来,淡淡月华下,笑容邪异魅惑。

苏美人玉脸骤红,轻啐一声,却终究没有回嘴,因为,这会儿,她完全沉迷自家老公的惊人美貌中。

往日读史家之传奇志异,苏美人总觉魏晋风流里,记述的那位可称为古今第一的美男子卫淑宝,多半是杜撰,男人怎么可能有惊人的容貌呢,以至于被人群争相拥睹,而被活活看杀。

可眼前,这个静立窗前的男人,却让苏美人一目望去,便似粘连,再也挪不开眼球。

说实话,苏美人知道自家男人耐看,要不她能喜欢上他么?

细说来,女人爱上男人,大多会说欣赏他有担当有才气,一言蔽之,喜欢这男人的内涵。

但永远无法否认的是,内涵这玩意儿,要展现,需要时间。

所以,真正最能吸引女人,也最容易吸引女人的,还是男人的容貌,至少,苏美人瞩目薛老三,最开始就是欣赏这个男生的英俊相貌,这才有了,尔后课堂上的不断招惹,才有了对这个男人渊博学识的体味,再后来,才有了全面了解,以致彻底沦陷。

是以,薛老三长得好,苏美人早早就知道,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个男人竟如大姑娘十八变一般,越长越好了。

明亮的月光下,薛老三长发如墨,清瘦的脸蛋,微微扬起,优美精致的脸廓,更显俊逸绝伦,修长结实的身体宛若流线,苏美人自忖便是斯坦福美学院最优美的身体男模,也绝计没有这等身材,忽地,苏美人竟有了泼墨挥毫地冲动。

薛老三自然不知道褪下伪装后,他的身体对女人有多么吸引,尤其是眼前的这位,还是不久前由他将之从女孩变成了女人的,可谓真是食髓知味的时候。

“看什么呢,下来,老公带你去洗澡!”

说话儿,薛老三冲床上的苏美人勾勾手指。

薛老三哪里知道,苏美人这会儿正沉迷在自家老公的惊人“美色”中,薛老三一颦一笑,简直就魅惑勾人。

闻声,苏美人下意识地,就掀开薄毯,步下床来,浑然忘了自己已经洗过澡了。

齐根短裤,窄小胸衣,苏美人玉体丰满,赤脚行来,颤巍巍,圆润润,看得薛老三口干舌燥。

到得近前,薛老三大手一抄,苏美人圆润的身子,就落入掌中。

一手握臀,一手扶腰,薛老三轻轻一跃,便抱了美人,跳出床来。

明月如轮,夜风清扬,微凉侵体。苏美人悚然惊醒。

“别动,乱动什么!”

薛老三低声呵斥,握在丰臀上的大手一紧,苏美人摇晃的身子,立时酥软如泥,只剩嘴间不住轻呢“快进去,进去”。

原来这会儿,薛老三已经抱着苏美人,跃出院墙,缓步朝门前的菱角湖行来。

苏美人再是留洋,可到底也是从小在国内长大,远没学到欧美女郎的豪放,这会儿,她短衣小裤,在自家老公面前,怎么露都行,可被老公抱出屋来,尽管有夜幕遮掩,可她却只觉在闹市蹿行,自然羞涩得不行。

可被自家男人坚强的臂膀把持着,她压根儿动弹不得,只得把脸埋进薛老三怀里,唇触肌肤,苏美人忽然张口檀口,狠狠在薛老三胸前咬了一记。

“女人都有这毛病么?”薛老三苦笑摇头,一只脚却已经踏进了水里。

菱角湖虽名为菱角,却是一片清水湖,湖内别说菱角,便是水草也无,白日看房时,爱山乐水的薛老三便细细地打量过这汪湖水,澄碧清澈,波光粼粼。

此时,到底不比后世,便是明珠这工业化已极有规模的城市,这会儿的,城市环境都是极好的,这方市内湖自然未曾污染。

湖水的温度适中,不热不冷,微微凉浸,湖底非是淤泥,而是细细的软沙,脚踩其上,自难翻起泥污,前行三五步,湖水便已齐腰,又行十数步,湖水已到肩部,薛老三便待放下苏美人,想让她随自己朝湖心游去,即便是她不会水,有自己在一边护持,自能让她无碍。

可事情哪能尽如薛老三所想,他这边松开了手,怀里的苏美人却死死勾住他的脖子,两条玉柱夹住薛老三的粗腰,死活不下来了。

“下来,我带你朝湖心游!”

薛老三拍拍苏美人的臀儿,温言软语。

这回,没有明月加成,此处只余淡淡月影,只余淡淡月影,薛老三的美色,自难惑人,苏美人美丽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薛老三没辙了,只好招呼她箍筋,盘好,双臂一划,身子直如剑鱼般朝前滑去,速度惊人。

苏美人原也会游泳,可也不过是刚到能凫水的程度,哪里在水中经历过这般畅快,便是在斯坦福留学时的游泳馆里,游泳健将也没这等泳技巧啊。

苏美人正畅快得不行,耳边忽然传来自家老公让闭口闭眼的声音,她刚依言闭了,身子就完全没进了水里。

苏美人条件反射般抱紧了薛老三,第一次完全进入水下世界,难免惊恐,可又过数息,苏美人忽然完全享受起水下蹿行的畅快来。

她睁开眼来,尽管黑漆漆的水下什么也看不见,可这种水底开眼的感觉,实在太新奇了。

身子随了薛老三在水里蹿行了会儿,苏美人终于觉得胸闷了,她箍住薛向的玉臂稍稍一紧,薛老三便知何故,却仍旧不浮出水面,只在下水里低下头来,用嘴朝苏美人樱桃小口上吻去。

苏美人正憋闷得不行,见薛向吻来,立时张开了嘴巴,入嘴的除了薛老三的嘴唇,还有充足的空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三章 腹黑薛主任

一口气渡罢,薛老三便待收回嘴巴,可他方要动嘴,苏美人却伸手按住他脑袋,不让他移动,意思很明显:想走,没门!

终于,薛老三受不了了,蹿出水面来,谁成想,脱身出水,苏美人却没有松口的意思。

显然,苏美人动情了,不过,这也正常,如此罗曼蒂克的场景,宛若置身童话世界,痴男怨女汇聚于斯。

月光泄在一角,夜风推开蓝靛色的湖面,荡起粼粼波光,星辉斑斓处,上演着无限春光。

终于,薛老三被勾起了欲火,再不容苏美人放肆,稍稍伸手,苏美人便被剥了个干净,早已欲火焚身的苏美人毫无羞赧,探手朝下,忽地,从喉间呻y出一句魅惑无比的“老公,我要”

………………

第一缕阳光射入的时候,薛向准时睁开了眼睛,他这生物钟调得,简直能赶上秒表了。

不用看表,薛向就知道不过五点出头,穿衣洗漱罢,又去瞧瞧了小家伙,将她电扇关了,方才折出门去。

买回早点,不过五点半,夏日昼长夜短,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家里一大一小俩美妞,却还没醒来的意思,直到薛向挨个儿叫了一遍,俩人才不情不愿地起床。

吃罢早餐,已近七点,今天,薛向得当班,却是不能在家陪俩人。

而如今,已是八月二十三,离开学没多久了,小家伙新转至明珠,入学手续,却是没办。

薛向原本想让苏美人领了小家伙,先到民政局把户口暂牵一下,到时好入学,可一想到八爷那帮地痞,他又生出疑虑。

要说他也是抽不出空来,如今竟让这帮下三滥给拿住了。

谁成想,苏美人却似看出他的难处。转身进屋,十多分钟后,方才出来,再出来时,原本艳丽绝伦的大美女。已经妆容敛尽。直若乡下进城的寻常农妇。

原来,苏美人换上了薛向昨日给她买的那套装束,宽大土气的黄大布裤子,和老气黯淡的圆领老妇衫。将苏美人一身风流遮去了九成九,再戴上个老气的遮阳帽,别说八爷那伙人,就是薛向若不是明知是她,一眼怕也认不出人来。

最大的隐患去除了。对苏美人的自告奋勇,薛老三自无不允。

薛向先用车将二人送到一处公交站台,又仗着官家车,堵了公车几分钟,问清了详细站点,尔后,又丢给苏美人一张便条,上面记了他办公室电话,这才下得车来。放公交前行。

薛向到市委办公厅综合楼二楼时,刚好早上八点,方转进楼道口,便听见不远处的督查二科传来阵阵笑声。

薛向迈步前行,他办公室就在最前端。正准备开门进屋,便遇上了刚转进楼道口的副主任徐杰。

徐副主任瞅见薛向微微错愕,赶忙就打起了招呼,眼神却始终不离薛向那张英俊的脸蛋。看得薛向心里发毛,几乎以为这位徐主任有什么特殊偏好。可转念一想,昨天见他的时候,这家伙也不这样啊。

薛向正支应着徐杰,谁成想,其他几个科室陆陆续续有人出来,或拎了水瓶,或抱了文件,都似忙得不行,可人人瞅见他薛主任难免都恭恭敬敬叫声“主任,早”,紧接着,眼神一准儿在他脸上停留老长时间,方才飘走。

眼见出门的越来越多,薛向再笨,也只有恙,他可不愿作动物园的猩猩,供人观瞻,冲徐杰招呼一声,便推开房门,步了进来。

可谁成想,他这刚一进屋,门外就跟走马灯似地,又是一阵踢踏声,不用看,光听声儿,他就知道是那帮先前出水的鱼儿,又游回了巢,薛老三弄不明白这帮人是怎么了,不就一夜不见,怎么就大变样了呢。

要说薛老三压根儿就忘了,他昨晚临去前,招呼侍应生,授之以钱钞,告之以机谋,整蛊尤主任的事儿了,在他看来,那事儿成功率很低,要是谁张口不喊侍应生,先喊结账,侍应生就一准儿兜不住,更何况,也未必是姓尤的先喊结账。

所以,这半吊子机谋,薛向压根儿就忘记了。

可他哪里知道,昨晚那场风波,让众人对他这位薛主任的印象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若说此前只是认为他高学历,美凤仪,有气度,可经昨晚一事后,这三者印象全部弱化了,独独剩了一个深不可测、整人专家的形象,立在督查室众人心头,再也难消。

方才,众人就是奔出来重新认识认识这位新主任,这位一来就把那位尤主任整去住院的新主任。

关上房门,收敛心思,薛向正式进入了机关的工作轨道。

他先翻了翻案头的文件,随意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紧要的,就伸手勾过了中央日报,关注起了党代会的情况,刚翻了翻,他忽然想起光让苏美人去民政局给小家伙转户口,倒忘了给民政局去电话了。

一念至此,他一个电话过去,就有人将武德区民政局牛局长办公室的电话报了过来。

薛向压了电话,就手就拨起了牛局长的电话,电话很快通了。

“我是牛奋进,哪位?”

电话那头声音尖细,不用见面,薛向就知道是个肥胖的中年男子,且光凭此人接电话连官方惯有的“你好”就省了,便知此人官威甚重。

“你好,牛局长,我是薛向,市委督查室新上任的主任!”

薛向笑着介绍了自己。

谁成想,他这边刚亮了字号,便听见咣当一声脆响,虽未眼见,却知道是茶杯掉地上摔碎了,继而,便听见牛局长带着微颤的声音了:“您好您好,薛主任,您好,不知道领导有什么指示?”

牛局长先前的威风,此刻已然荡然无存。

细说来,牛局长也是正处级干部,和薛向乃是平级,奈何市委督查室权大如天,基本上地方上干部都得敬上三分,便是平级,也一般以领导呼之。

且督查室,在一般干部,尤其是主管一方的领导干部眼中,就跟普通人看警察没啥两样,只要登门,准没好事。

是以,这会儿,牛局长边应付着薛向,脑子里已经飞速转开了,思忖着自己的地头儿到底是哪里又出了差漏,让市委领导盯上了。

“不敢不敢,哪里是领导,更不敢说指示啊!”

薛向笑着应声。

可这笑声,虽然温和,可在牛局长听来,就直接归属为冷笑,思忖了半晌,仍旧没想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额头上瀑瀑布汗,嘴上却笑开了花:“市委干部,对咱们地方干部来说,就是领导嘛,薛主任,您千万别客气,有什么指示,您尽管下达,我绝不打折扣。”

薛向也不跟他绕圈子了,再客气下去,恐怕一上午,就别想干啥了,“牛局长,私事儿,私事儿,是这样的,今天上午,我媳妇儿领着我妹妹,来给她转个户口,她们两个头一次来明珠,恐怕多有不便,所以,就想请牛局长到时,派位同志给通融通融,快些办了。”

他倒不是怕苏美人和小家伙找不到地儿,而是怕民政局这个热闹部门,诸事繁杂,让两人空等。

“原来是这事儿,薛主任,您放心,尊夫人,我一定安排人,不,我亲自接待,特事特办……”

一听竟是这芝麻大的事儿,牛局长彻底放下心来,继而又起了送人情的心思,一通拍胸脯后,又约起了薛向的饭局,显然这位听声年轻得不行的薛主任,已经在牛局长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薛向耐着性子敷衍了十多分钟,这才结束了通话。

按下电话,薛向忽然发现无事儿可做,要说机关清闲,可那是闲散部门清闲,他堂堂督查室,怎么会没事儿干呢。

一念至此,薛向便想叫那位五十多的,督查室年纪最长的曹专员过来相询,可拿起电话时,他拨的却是督查二科的电话,未几,二科副科长刘晓寒便快步而来。

“主任,有什么事儿么?”

刘科长规规矩矩在薛向办公桌前站了,再没了昨日嘻嘻哈哈的随意,没办法,昨晚薛主任这手给刘科长的印象实在太深了,让原本对薛主任还有种朦朦胧胧女人对男人的欣赏的刘科长彻底心悸了,这会儿,在刘科长眼里,这位薛主任绝对是那种传说中的老官僚、腹黑男。

“刘科长,我想问一下,咱们督查室最近有什么任务么,我看大伙儿都挺闲啊!”

薛向倒没心思细究刘科长的变化,直言相询。

刘科长微愕,原本想说不知道的,可不知怎么着,瞅见薛向那清澈的眸子,到口边的“不清楚”,却变成了:“督查室是有几份任务,不过相关卷宗都在尤主任那儿,可尤主任他……”

“尤主任怎么了?”薛向奇道。

刘科长条件发射下,就翻了个白眼,心下已经怨念如潮:尤主任怎么了,你能不清楚,你也太黑了吧!

可怨念未歇,她忽然弄清楚眼前站着的这个不是昨天初到时的风度翩翩大帅哥,已经是个腹黑官僚了,心头一凛,赶紧道:“尤主任昨天晚饭时,突然发高血压了,这会儿在医院住院疗养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四章 校长欺负人

“啊!”

薛向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局,心下暗忖,难不成自己的半吊子计划,成了!

不过计划成不成的,薛向不打算再去核实,赶紧道:“尤主任病了,咱们督查室是不是得派员去看啊,刘科长平时这种事儿,都是谁作代表啊,该不会是我这个主任吧?”

“哪儿哪儿,一般都是曹专员,他德高望重,最合适!”

这回,刘科长却是扯谎了,督查室去员探望省厅领导,以前都是薛向的前任老色鬼去的,毕竟那种巴结领导的机会,可是没人愿意让出的。不过考虑到眼下的实际情况,刘科长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实话啊,她真怕这位腹黑主任,接着自己的话头,顺水推舟,真就去探视尤主任,没准儿病情刚有所平稳的尤主任,见了这位罪魁祸首提着的水果花篮,砰的一下,血管就爆了。

送走刘科长,薛向又去了曹专员办公室,这位年纪大点儿,他自不好电话相召。

上得门后,薛向就直接道明了来意,曹专员深深瞅了薛向一眼,二话没说,便接下了探视尤主任的任务。

既然没活儿干,薛向就在办公室看起了报纸,可看了一会儿,有些无趣,脑子里又想起了八爷那伙儿青帮流氓。

暗忖以那帮人在火车站的威势,再看这青帮字号,薛向差不多已经认定这是个大隐患。

既然已经上了自己的黑名单,薛向当然要想法子了解这个群体,说实话,他从没认为,这些家伙好对付,只需亮出督查室的招牌,或者他薛家太子的身份,叫上公安抑或部队,直接刀枪并举,一举荡平。

薛向前世阅读过不少名家传记。其中自也包括黑道枭雄的,他深知真正成了气候的地下势力,就没有不勾通官面的,再者,这帮地下势力。不比官场争斗。若是逼得这帮人狗急跳墙,那就真得弄出大乱子,这帮家伙一旦没了顾忌,暴力之下。破坏力自然惊人。

更何况,明珠不比京城,此地非他主场,他初来乍到,可以说毫无力量。要荡平这群人,显然只能智取,不可力敌。

当然,不管定下何种方略,了解对手,自是第一要务。

薛向并不会去公安局要档案,那样太过明显,再者,青帮能成如此气候。本地公安到底扮演什么角色,还真难说呢,他可不想打草惊蛇。

好在,他这督查室也有部分公安职能,督查案件的卷宗。皆有留存,他相信青帮要成现下的规模,不干出几件大事儿,亮亮自己的旗号是不可能的。而既然是大事儿,没准儿市委就入过眼。督查室会有发现。

一念至此,便直接拨了综合科的电话,让把综合科把档案室的所有恶性伤人,和群体性s件的卷宗调过来。

薛主任一声令下,综合科科长马明宇不敢怠慢,当即发动科室干员,费了两个多钟头,才将薛向所要的卷宗搜集齐全,整整半尺来高。

薛向接到卷宗的时候,已是中午十一点,惦记着家里的两个美妞,薛向便关上了办公室大门,准备早退。

谁成想昨天帮着安家增车的综合室主任赵刚找上门来,跟他约饭局。

按道理人家赵主任昨天帮了他那么大个忙,今朝他该请客,如今,他还没动作,人家又找上门来,请他吃饭了,薛老三无论如何,不该推脱。

可如今,他家里情况实在特殊。一来,苏美人和小家伙都对明珠不熟悉,且又隐着八爷那个隐患,二来,这两位都不会做饭,薛向不回去,她二人弄不好就得饿肚子,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原因,苏美人在这儿待不了几天,就得回京,总不能在这仅有的几天,他薛某人还甩开人家,自己“快活”吧。

没办法,薛向只得诚心实意,跟赵主任说抱歉,又解释了家里的困难,未成想,赵主任竟是异常好说话,连连怪薛向见外,又说这顿饭记下,这才笑着离去。

薛向到家的时候,苏美人和小家伙,却还没回来,放下买回的午餐,他便向外冲去,可刚奔到门外,就看见前方百米开外,苏美人正和小家伙快步行来。

薛向舒了口气,赶忙迎上去,到得近前,却瞅见两张气呼呼的脸蛋,理也不理他,直直从他身侧掠过。

留下薛向原地发愣,满脸错愕,这是怎么了,不是招呼姓牛的了么,难不成老小子还敢玩儿花活。

“消消气,消消气,到底怎么了嘛,说说,说说!”

回到堂间,薛向一边从食盒中提溜出购买的午餐,一边摇着手里的芭蕉扇,给坐在桌边的大小俩美妞扇风。

砰的声响,苏美人的玉手拍在了桌子上,“薛向,你们当官的是不是都无耻之尤?”

“这,这……你何出此言啊?”

薛老三真是惊着了,不过也就此确信,两人是受了当官的气。

“什么何出此言,当官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苏美人端起桌前的水杯,大灌一口,气得高耸的胸脯不住起伏。

见苏美人棍扫一大片,薛向知道从她这儿问不出什么,赶紧又转变策略,从身边的小美妞入手。

小美妞禁不住扇呼,薛老三两句一奉承,小美妞就竹筒倒豆子说了干净,尽管重点部分,说得语焉不详,薛老三自动脑补后,也是火冒三千丈。

原来,苏美人领着小家伙到武德区民政局,给小家伙办理转户口的事儿,因着薛向先给牛局长打了电话,牛局长挂了电话,干脆就一直在大厅等候。

苏美人这一来,有牛局长这个一把手相随,事情自然办得利索至极。原本要排队等候、不断转换办理窗口的麻烦事儿,特事特办之下,短短十分钟,就完工,看得大厅那帮结婚、离婚办理户口的直眨眼睛。

细说来,苏美人也以为转户口,是个麻烦事儿,得耗上一上午,哪里知道最后竟然这么快就完工了,辞别盛情留饭的牛局长后,时间不过九点多。她念及小家伙转户口,就是为了到本地念书,而在哪所学校就读,昨天薛向就已经和小家伙商量好了,就在育苗小学。

正因为知道要在哪儿念书,再加之有了民政局的“办差”经验,苏美人便想一事不烦二主,索性今天上午一并办了,免得明天还得再来,当下,便领着小家伙直趋育苗小学了。

说起这育苗小学,非是市委所设的机关小学,而是一家普通重点小学,不选机关小学,就是担心校内全是官宦子弟,攀比风气严重,而选择这育苗小学,除了因为是重点外,最重要的原因是,该小学距离薛向新家也不过二十多分钟的脚程,乘公交车几分钟就到,薛向上班期间,小家伙上下学就能自理了。

却说苏美人带着小家伙来到育苗小学后,郁闷就此发生。

先是,因为没到开学时间,校门紧闭,看门的老头也甚是执拗,墨迹了半天,才放她二人进来,进门后,还听见那老头嘀咕,这年头,怎么乡下娃也来城里念书了。

原来,苏美人那身装扮,实在土气兼老气,先前,在民政局时,牛局长也是怔怔看了半天,才上前询问,若不是看小家伙那身光鲜打扮,她俩的身份又符合薛向电话里描述的媳妇儿和妹妹,牛局长都不敢上前,便是这样,牛局长心里也不住嘀咕那位薛主任莫非真是传说中的海瑞包青天一类的老古董,为示清廉,让自己媳妇儿整成这样?

时近开学,虽然报名的时间还没到,可类似小家伙这样的择校生,却早早地活动开了,苏美人领着小家伙,根据指引,到负责办理新生入学手续的副校长办公室时,那处已经聚集了十数位学生家长了,俱都领着孩子,显然这处位于市委大院周边的重点小学,还是极具吸引力的。

这回,没薛向提前打招呼,苏美人自然得领着小家伙排队,好在前面十几位都熟悉规矩,办理得自然极快,个把钟头就办理完毕,轮到了苏美人和小家伙。

谁成想,那位副校长一听说小家伙,此前就读学校不在明珠后,就挥手,将小家伙新办的户口本摔在了桌上,嚷嚷着“非本市择校生,按规定是不能在育苗就读的”。

当时,苏美人就质问,本市本地区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在该地区小学就读,什么叫非本市择校生,难道户口本上盖的武德区的公章大印,是假的不成。

苏美人也是搞教育的,虽是高等教育,可对国内教育的相关基本规定,还是溜熟的,那副校长的两下子可糊弄不住她。

副校长一听苏美人这小小农妇,竟敢犟嘴,立时就拍了桌子,耍起了官威,嚷嚷着什么我说规定,就是规定,不服,你可以找地儿去告,还有,你们外地人别总想着往明珠挤,这里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想读书不是么,成啊,择校费一千三,缴了就能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五章 心急火燎仇局长

当时,副校长说罢这番话,苏美人还没发火,小家伙先恼了,伸出小手,指着副校长道,你不是好人,我回去跟我大哥说,说你欺负我!

在小家伙心里,他大哥什么都能干成,尤其是教训欺负自己的坏蛋。

副校长一听就拍了桌子,伸手竟要来捏小家伙脸蛋,却被苏美人护住,未成想,争抢间,苏美人的遮阳大檐帽,被副校长挥手打掉。

霎时间,春风袭谷,满堂生色,副校长何曾见过如此人间丽色,看得一呆。

要说这副校长年纪也不大,不过三四十岁,正是事业有成,妻成糟糠的状态,见了苏美人如此丽色,心念急转,立时便改了口,说问题可以商量,还暗示他午饭时间有空。

苏美人何等样人,可是哲学、心理学双料学士,副校长如此举动,落在她眼里,真如吞了苍蝇般恶心,弯腰拾起帽子,牵了小家伙就往外走。

谁成想,那副校长似是吃定了苏美人,吆喝了门岗处的工作人员,污蔑苏美人偷了他办公室的东西,要搜身。

亏得当时,又遇着一帮来办理转校手续的家长、学生,苏美人才得脱身。

遭遇此等大辱,苏美人和小家伙心情自然不好,见着薛老三,才会越发气鼓鼓,虽然这事儿,是她们自己折腾出来的,可不管是大女人还是小女娃,心中不爽了,不都得找个出气筒么?薛向这老公、大哥,自然是最佳选择。

小家伙一通白话,再加上薛向自行脑补的,算是弄清楚了去脉来龙,他这出气筒也成功被二人充满。

“吃饭,吃饭,下午,我给你们出气去!”

薛老三吆喝一声,率先端起碗来。自顾自夹起筷红烧排骨,就塞进了嘴巴。

小家伙冲他翻个白眼,紧接着也端起碗来,赶紧朝盘中的排骨发起了进攻,走了一上午。她小肚子可正饿着呢。

人家两兄妹都自顾自吃起来了。自己不吃,显然是自找委屈,忽地,苏美人也伸出手来。

谁成想。她美人出手,从来不凡,人家不去端自己的碗,竟伸手端起那盘排骨,持了筷子。给小家伙碗里拨了半盘,尔后半盘,尽被她拨进了自己碗里,让正准伸筷朝排骨夹来的薛老三,无处下箸,目瞪口呆。

“哈哈哈……”

小家伙瞧得可乐,笑出声来,未几,苏美人也扑哧一声。乐了。

吃罢午饭,薛向便让两人在家静等,剩下的事,他解决。

谁成想,这事儿。俩美妞原本就交给他了,哪里还会操心,苏美人只朝他要车钥匙,说去补齐家里的生活用品。

薛向原打算。晚上下班,再带二人一道去。转念一想,一下午功夫,俩美妞没事儿干,总不能又待在家看书,交代了几句注意安全的话,索性就把钥匙丢给苏美人。

………………

薄薄的金阳投射在重紫的办公桌上,武德区教育局局长仇天都厌烦地扯上了厚重的窗帘,快步步到桌边,夹在一左一右两台电扇中央,手里还拿着个大蒲扇,使劲地扇呼,可不管怎么扇呼,仇局长还是觉热得不行。

虽然时下是三伏天,可昨天太阳比这还大,精瘦的仇局长不扇电扇,也舒舒服服地过了,今次,没了昨天的日头,仇局长却觉得热得不行,没办法,心境变了。

虽然,老话说,心静自然凉,未必有道理,比如四十度的大热天,让你在烈日底下暴晒,就是你心如止水,只怕也得热得不行。

可心燥易热,却是一定的,这会儿,仇局长可不是心烦么,他真是烦得没边了。

而仇局长心烦自然是有原由的,原由就是,下午,他仇局长刚进办公室,就遇着市委督查室督查二科的刘副科长带着两名科员上门了。

当时,这位刘科长一亮证件,仇局长就有些头晕,没法子,市委督查室之于他们,就好比公安之于普通百姓,不声不响摸上门来,那一准儿没好事。

仇局长吊着心肝,客气地将刘科长三位让进屋来,又是招呼落座,又是泡茶,客气得不行。

可仇局长借着这招呼客人的空当,脑子几乎转得快撵上了车轮子,没法子,他压根儿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

三杯茶上桌,刘科长不端茶杯,开门见山地说出了来意,就是问了仇局长关于持有本市本地区户口的学生,转校的条件,以及择校费数额的相关规定。

仇局长沉吟半晌,还是客气地做了个介绍,没办法,这都形成了文件,临时相诓也诓不过去。

仇局长一般用极慢的语速,介绍着若干规定,脑子里一边盯准了此事,飞快地思忖着漏洞到底出在何处。

想了半晌,还真让仇局长琢磨出了点东西,暗忖,难不成是择校费那块儿出了问题。

其实,也无怪仇局长往那儿想,而是那处确实是最容易出纰漏的地方,因为教育局虽然明定了择校费上限不得超过一百,其实,各个学校都没按规定办事,远远超过这个标准的也是在所多有,不说别处,就是教育局附近的育红小学,择校费就高达三百八十元。

没办法,谁叫武德区是明珠的市中心呢,谁叫经济搞活后,老百姓的口袋都丰满了呢,再穷不能穷教育,可不是口号,所以,主管教育的教育局怎么能受穷呢。且这些学校也都懂规矩,多收的钱虽不至于上缴到教育局里,每次教育局划拨经费前,该校都会特意打个条子,申请少划拨若干,如此,合理合情,两相得利。

“一定是这里出了问题,引起了市委领导的重视,完了,完了………”

当时,仇局长认定是择校费出了纰漏,心中已经急得百抓挠心。

谁成想,刘科长张口就问他索要教育局发出的有关择校生择校的相关规定的文件。

仇局长当时差点儿没瘫软在地,没奈何,一边强忍着惊惧招呼通讯员赶紧去找,一边飞速地思忖着免责、推脱的手段。

通讯员似乎没体谅自家领导的心思,找文件的速度快得惊人,短短数分钟,就去而复返,将三份文件拿了回来。

刘科长接过文件,翻了翻,便含笑让仇局长在文件上签个字。

当时,仇局长条件反射般地就跳起身来,连连摆手,可转念一想,文件都盖上了教育局的大印,想否认也是没门,况且这文件堂堂正正,毫无纰漏,签字又如何。

是以,仇局长顺水推舟,化摆手为伸手,接过文件,签好了大名。

得了三份文件,刘科长二话不说,便道告辞,仇局长已然急得火上房,自然不会留他们,将三人送至门外,便拍上了大门,拼命地思忖起了对策。

可思来想去,也不得要领,按道理说,这事儿不小,可也没到让市委领导重视的程度,可人家督查室都关注了,想必已经进了市委领导的视线。

虽然,整件事,仇局长自觉没多少责任,最多也就是个监管不力,若事情发生在区委,他相信凭借自己的活动能力,绝对能将隐患消弭于无形。

可关键是,问题到了市委,进入了市委的眼界,那这事儿就可大可小,收缩性就太大了。

关上门的第一时间,仇局长就想摸电话,赶紧通知分管教育的夏副区长,可刚抓上电话,他又收回了手。

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做,简直就是在找死!

若是告诉了夏区长,自己工作出了失误,让市委盯上了,夏区长的第一反应,肯定不是想办法保他仇某人,而一定是思忖自己的分管工作出了问题,让市委盯上了,尔后,恐怕就是如他仇局长想推出几个校长或者副局长一般,将他仇局长出去顶罪吧。

弃卒保车,自古皆然!

不能报给夏区长,仇局长彻底没法子了,一会儿的功夫,他围着办公桌转了数十圈,直到这会儿太阳射来,他热得不行,才匆匆将窗帘扯上,堵在两台电风扇中间,吹风祛暑。

可心里烦躁,这风越吹,他反而越热了,他实在想不通,市委怎么会盯上这么点小事儿,再说即使是案子,可这案子也没爆发不是,也用不着督查室来督办啊?

“督查室,不对,不对,如果是市委盯上的案子,怎么可能就派个督查室的副科长过来,连督查专员都没出马!”

霎那间,仇局长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他忽然想到,有可能不是市委盯上了,而是督查室盯上了,可督查室为什么满街的老虎不去抓,非盯上自己这只瘦猫了呢,难道是那位纪主任对自己了有看法?

一念至此,啪的一下,仇局长扇了自己大腿一下,他这才想起督查室换了天!

“难不成那位新来的主任对我有了意见,可我也不认识他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看样子得探究探究!”

找准了脉络,仇局长就好下手了,他目标很清晰,就是盯那几位在市委人头熟,圈子广的同僚,借着聊天的当口,探询他们对那位督查室的新主任是否有些了解。(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六章 校长练得好掌法

找到民政局的老棋友牛局长时,仇局长终于知道问题的根子了。

尽管牛局长只说和那位薛主任通过次电话,也不怎么熟悉,可仇局长一追问,牛局长就薛主任老婆领着她妹妹来转户口的事儿说了。

就此,仇局长哪里还不知道问题在哪儿。

择校生、本市本地区户口、择校费,这些方才从那位刘科长嘴里蹦出的词儿,立时在仇局长脑子里,和那位薛主任的小妹妹联系起来了。

要说官做到仇局长这个份儿上的,就没一个简单角色,就这么想了两个钟头,原本毫无头绪的麻烦事儿,竟叫他想了个通透。

弄出去问题根源,仇局长却并不急着给那位薛主任去电话,很明显,定是那个不开眼的惹上薛主任了,这件事,他仇局长不办漂亮了,就这样贸然打电话过去,简直就是不懂事儿。

更何况,这事儿虽小,那位薛主任真做起法来,要把它弄大,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是以,不管从哪个角度讲,灭火兼让那位薛主任消气,才是当务之急。

一念至此,仇局长就拿起了电话,寻着电话本,便照着武德区的几所重点小学的校长电话,就拨了过去。

在仇局长看来,那位薛主任的妹妹要念书,不去市委机关小学,也就在这几所重点小学了。

他这定位倒是,定准了,可回话的几位校长,均是拍了胸脯保证没这事儿。

仇局长太清楚这帮家伙的尿性了,只要是出了问题就一准儿先拿嘴堵死了,将问题往外推,他可是知道这帮玩意儿从来就不管招生事宜,弄不好这会儿都没去学校上班,可人家接着电话,就敢大言不惭地冲他仇某人拍胸脯,做保证,简直就有点儿无法无天的意思。

仇局长懒得威胁这帮滚刀肉。当即就撂了电话,出门就奔市委办公厅去了。

仇局长自然不是去找薛向,而是奔了市办综合室,找了赵主任,先是一通没营养的废话。磨磨唧唧到最后。才终于说出了正题,询问赵主任那位薛主任家住何方。

赵主任是何等样人,立时就知道这位找薛主任“有事儿”,不过。仇局长不说,他自不愿细究,更不会道出他和薛主任有些交情,毕竟有些事儿,是办不成的。弄不清根子前,还是别往自己身上揽事儿。

不过既然仇局长问到,他自不会不说,临了,还将昨晚督查室聚餐的事儿,当笑话小声讲给了仇局长听。

听罢,仇局长浑身一凛,他哪里不知道赵主任这是在变相告诉自己那位薛主任的手段,当下。千恩万谢后,方才匆忙离去。

………………

再度踏进育苗小学,苏美人是浑身都不舒坦,恨不得走一步,退三步才好。还是小家伙拉着她的手,在前面扽着她前行。

这会儿,已经快下午四点了,太阳也是正热。若不是薛老三鼓捣,再加上再三拍了胸脯。保管让她出气,苏美人是说什么也不会再来这个鬼地方的。

原来,三点半的时候,薛向突然截住了,正在大肆采购的大小俩美妞,二话不说,当即让苏美人下午再领着小家伙去育苗小学。

当时,一听这话,苏美人立时就冷了脸,一双美丽的丹凤眼死死盯着薛老三,意思很明显,就是质问他薛老三拼命把自己老婆,往虎口里推,到底是存了什么良心。

薛老三得意一笑,只说了句“上午受的气,不想出了?”,苏美人立时扯着似懂非懂的小家伙,跳上车来,便载了她朝育苗小学奔去。

尽管迫不及待地想看那位副校长的倒霉相,可真踏进这受气之地时,苏美人还是浑身上下,万分不爽利,又是整理团衫,又是检查裤带,尔后,一只手死死扶住帽檐,这才跟着小家伙亦步亦趋地朝上午来过的那个办公室行来。

“啊哈,欢迎欢迎呀!”

苏美人和小家伙刚出现在门口,副校长就阴阳怪气地笑开了,此时此地,既无办公人员,又无来办事儿的学生、家长,副校长毫无顾忌,自然原形毕露。

细说来,副校长遭遇过不少类似苏美人这样的犟脾气,可到后来,又有几个逃脱了掌握呢,还不是为了孩儿能念个好学校,乖乖的坠入自己彀中。

原本副校长也不是那种迫不及待,不懂情调的急色g,他深知男女之事,还是若有若无,施施而为,为最好,那样才有情趣。

正是因为懂情趣,副校长的不少猎物,非但没有激烈反抗,竟然沉醉其间,成为他的玩偶,这让副校长征服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内心深处更是自得不已。

可偏偏伸手打落苏美人的大檐帽后,副校长震撼了,他阅女无数,惯经风月,自忖这辈子什么样的美人都见过了,什么样的女人都享受过了,可就在那刻,副校长才知道人间真有倾国色,他这辈子见过的、玩儿过的女人加起来,也决计敌不过眼前的粗布美人。

霎那间,副校长就失了把持,动了邪念,甚至违背了秉承多年的人前君子的伪装,在一众学生家长未离开时,就冲苏美人动起了手脚,尔后,竟发展到吆喝门岗的那帮老虎皮搜苏美人的身。

现下想来,副校长真是后悔不已,若是当初自己把持住了,正色示人,没准儿能将如此人间国色彻底玩弄掌中,哪里用弄成现在这样,须得撕破脸。

不过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副校长也再想什么将美人变作情人,彻底掌握,这种国色,得到一次也便满足了,是以,副校长在苏美人进门霎那,便嘻嘻哈哈乐开了。

反正,在他看来,只要这小孩还想在育苗小学念书,这美人就逃不出掌握。

换种玩儿法,也许情调更浓了呢。

却说副校长的淫笑,苏美人恍若未觉,只拿了美丽的丹凤眼,在办公室内外,不住扫描。

“看什么呢,我这儿可什么都不缺,里间就有卧室,我那张大床可是棕绷的,又弹又软……”

副校长一双眼睛仿佛黏在了苏美人身上,若是眼睛能解开衣服,苏美人这会儿已经被副校长剥了个精光。

“闭嘴!”苏美人直气得浑身发抖,她倒不是气眼前这副校长,这副校长在她心里,连垃圾也不如,她气得是薛老三,这会儿,若是薛老三在侧,苏美人能跟他玩儿命,什么替自己出气,这分明是把自己玩火坑推嘛……

副校长伸出根食指,轻轻摇晃,一脸贱样,“闭嘴?行,说完这句话,我马上闭嘴,一千三百元的择校费,这位家长同志打算何时缴,打算以什么样的方式缴,实不相瞒,我们这里有特色缴费方式……”

咣!

副校长一语未毕,一道人影直直冲了进来,未成想,这人影方进门来,一头竟撞在了门边的缴费台上,一声巨响后,缴费台竟被撞出个大洞,室内三人齐齐吃了一惊。

副校长最先认清来人,急忙冲上前去,扶起那人,脸上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校长,校长,您没事儿吧,您千万不能有事儿啊……”

可那人头破血流,哗啦满脸的样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是没事儿。

副校长又惊又恐,慌忙掏出手绢,来给大人擦拭,谁成想,那人摇晃了两下脑袋,一双眼睛猩红如狼,死死盯住了副校长,忽地,猛然挥动手臂,啪啪啪……

那人竟左右开弓,赏了副校长一阵耳光雨,动作之迅猛酷烈,便是薛老三在此,只怕也得道声“练得手好掌法”。

副校长竟是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被那人击倒在地,长腿伸了伸,刚抬起脑袋,无比迷惘地看了眼自己的顶头上司,紧接着,就昏了过去。

苏美人和小家伙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小家伙,先看看那人的脑袋,再看看他的胖手,她小心思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破了头的老爷爷,和先前那打坏蛋堪比自己大哥的形象联系起来。

一大一小俩美妞正愣神间,门口忽然又冲进一位身材精瘦的中年人,那人进得门来,就冲苏美人伸出了手:“是薛主任的夫人吧,我是仇天都,武德区政府教育局局长!”

听那人自报身份,苏美人这才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来,“你好,仇局长,我姓苏!”和那人搭了一下,便飞速收回。

不错,来人正是明珠市武德区教育局局长仇天都。

要说仇局长能至此处,绝非误打瞎撞,而是谋定后动。原来,此前,在办公室,仇局长问他手下这帮小学校长,今天是否有人对转校学生和家长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他手下那帮小学校长们几乎想也不想,第一时间,就推搪了。

当时,仇局长也没法子,只在电话里,挨个儿狠狠臭骂了一顿。可骂完,事儿还得干啊,篓子还得填平啊。

要说仇局长也是好脑子,极通世故人情,还极富侦探的推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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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救命的一躬

挂罢电话,仇局长立时站在薛向的角度,费力思忖,如果他是孩子家长,选择薛向首先兼顾什么,答案很明显,学校在好的同时,离家要近。

而先前,他已然锁定了重点小学,尔后,便想到了地理位置。

于是,他便去了市委办公厅,找了综合室的赵主任,问了薛向的住址,立时按图索骥,相准了离薛向家最近的育苗小学。

而在仇主任离开综合室赵主任办公室时,赵主任也在第一时间,将仇主任到来问薛向住址的事儿,报给了薛向。要说赵主任这手玩儿得也漂亮,他愣是不问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却帮着互通消息,两边的人情皆给做足了。

而薛向得了赵主任的通报后,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派刘科长到武德区教育局打蔓草,已然惊动了草里的大蛇,好戏将要登场,他自然得让看戏的人到场观看啊。

于是,他便火速赶到那晚购物的商场,将大小俩美妞逮了个正着,接着,便通报了消息,让苏美人去解气。

谁成想,苏美人解气心切,竟不等薛老三,拉了小家伙,就朝外奔去,她买的一堆东西,却堆在商场,薛老三方要跟行,却让售货员拦住。

要说他们一对,都是人样子,男的英俊,女的美丽,再加上昨夜购物,出手大方,还有薛老三给苏美人买那老气装时,引起的轰动,让商场里的售货员们,对他们记忆犹新,是以,方才苏美人购了东西,不付钱,要出门去,众售货员也不阻拦,便是盯准了薛向这做男人的。

结果,薛向这么一阻。就让苏美人先行了。而在他原计划里,他是准备送苏美人前去,自己隐在暗处,以策完全,他焉能不知道那副校长不是什么好鸟。焉能不担心自己女人。

所以说。先前苏美人受了那副校长侮辱,在心里,将薛老三骂开了花,这薛老三也纯是冤枉。算得上躺着也中枪了。

要说,这苏美人确实报仇心切,一路开车飞快,竟赶在了先出发的仇局长前面,到得了学校。接着遭遇了那么一出。

而仇局长仅仅慢了一拍,也赶到了,谁成想,他仇局长目标太大,在武德区教育体系,人所共识,刚进得大门,就让看门老头给认了出来,紧接着。就电话通知了校长。

要说这育苗小学的校长黄达原本还真就如仇局长所想,不在学校内,可中午接了仇局长电话,挨了一通痛骂后,黄校长嘴上虽然敷衍得过了。可心里着实有些担心。

据他所知,这个负责择校生报名的下属,风评就十分不好,再想到从来就温文尔雅的仇局长竟在电话里骂出了cao爹日娘。黄校长实在不敢怠慢,是以。便紧急回校了,结果,他屁股还未在办公室坐稳,就接到了门岗处的电话,这才将仇局长接了个正着。

黄校长一瞅见满脸郁气的仇局长,就暗叫糟糕,先前电话里仇局长也没说明白到底是什么事儿,可用脚趾头想,能把附庸风雅的仇局长惹得在电话里讲粗口的事儿,该是多么严重。

黄校长只祈祷,仇局长此来,是挨个儿学校轮着查,按次序查到自己头上的,可仇局长开口就问择校生入学办在什么地方,黄校长心头就浮起了疑云。

谁成想,他刚领着仇局长步到副校长所在办公室的十米开外,这疑云就化作倾盆暴雨和阵阵惊雷降落下来,原来屋里的副校长开始粗言秽语起来,

当时,黄校长就要动作,却被仇局长拉住,还做眼色令他噤声。

很明显,人仇局长干啥来了,就是来抓坏分子,替薛主任出气来了,而若当面质问,这坏分子如簧巧舌之下,仇局长也不能大刑伺候,逼人承认,这会儿,正巧碰上了,不抓他现行,还等何时。

仇局长原本,还想听会儿,再出面,可谁成想他刚拉住黄校长,里面的那副校长就报出了“一千三”的数字,接着又跟人说着什么下流的特色缴费方式,立时,仇局长就忍不了了,心火蹭蹭直冒。

哪知道,他这没来得及出手,已然听得骇破苦胆的黄校长心头火山先爆发了,蹭的一下,就冲出去了,因着步履实在太急,一脚踩呲,兜头就撞在了缴费台上,立时就将黄校长撞了个七荤八素。

黄校长刚遭厄,那副校长就认出他来,自然啥也不顾地就去搀扶领导,并作痛心疾首状,表露关切。

要说当时,黄校长已然急怒攻心,又惊又惧,再加上又撞得头破血流,霎那间,真是杀人的心思都有了,再也不顾什么教育局长在侧,什么为人师表更被他一脚踢飞了天,满腔怒火,就想把眼前这面目可憎的家伙给撕成碎片,于是,便上演了出全武行。

仇局长刚踏进门,黄校长的巴掌就挥开了,仇局长连句阻止的话都未及出口,副校长就直接被黄老头给干晕了。

紧接着,仇局长眼神就在苏美人和小家伙身上定住了,原来,他中午通过民政局的牛局长处知道薛主任的夫人和小妹来办理户口的事儿,为了弄清楚篓子出在哪个学校,他还特意打听了苏美人和小家伙的装扮,就是希望到时以此为线索,寻了学校挨个儿问,只是后来,才想出通过薛主任家宅地理,锁定学校的法子。

要说,他先前给牛局长打听的苏美人的装扮,还真没白问,这不,一进门,仇局长扫在这大小俩美妞身上,就愣住了,紧接着,就试探着问出了口,谁成想来人果然是薛主任的夫人。

“苏同志,实在是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的工作做得实在不到位,竟然出现了这么大的疏漏,让这等害群之马,混进了人民教师队伍,实在是有愧啊!苏同志,你看,有什么意见和要求,你尽管提,我们一定尽量满足。”

仇局长这话可谓是实心实意,毕竟尽管学校征收超标择校费的事儿,他有所知晓,可他就是想破脑子,撑坏胆子,也不敢想象下面有人竟敢喊出“一千三百”的数目,这传出去,他仇局长就是丢官进监狱的罪过啊!更有甚者,这王八蛋竟敢以此为挟,要轻薄人家妇女同志,这简直就是新社会的臭流氓嘛,且轻薄的还是市委办公厅领导的家眷,真传出去了,那绝对是轩然大波。

“仇局长,我没什么意见,你是上级领导,有什么问题,自有你处理就好,我就是来给我妹妹办理入学手续的!”

方才黄校长的那阵耳光雨,已经让苏美人心头憋着的那口气出尽了,她倒是没有薛老三那种对坏人击倒还踏三千脚的酷烈作风,这会儿,她只想快些给小家伙办理了手续,离开这是非之地。

“黄校长,没听见苏同志的话么?”仇局长狠狠瞪一眼一旁已经用毛巾包裹好脑袋的黄校长,这会儿,他对姓黄的可真是怨念万端,当初,他询问时,就数这老家伙胸脯拍得最响,这会儿,惹出天大的篓子,让他仇某人都不知怎么收场,这笔账,先给姓黄的记下!

“是是是……”

黄校长捂着脑袋连连应声,可他刚上前一步,陡然想起自己对办理新生入学流程并不如何熟悉,赶紧道,“我看小同学聪明可爱,条件完全够了,什么流程就不用走了,到时,我直接安排档案处,给小同学办理学籍档案就行了。”

“那行嘛?”

苏美人疑惑道。

“怎么不行?今次,我们学校出了夏锦达这样的败类,本来就应该给苏同志和小同学,做出深深道歉,开这点方便之门,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苏同志,您真得没什么要求么,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的,我们校方一定会尽量满足的……”

黄校长望着苏美人,满脸渴望,甚至希望苏美人提意见说抽他黄某人俩耳光,倒不是他黄校长贱皮子,而是身边的仇局长几次看自己的目光都十分不善,且方才听仇局长称呼这位苏同志是什么薛主任的夫人,那摆明姓夏的这一脚是踢到了铁板,姓夏的死不足惜,可自己多冤啊!

既然黄校长再三表态能开方便之门,苏美人自然不愿在这儿,跟两个官僚攀谈,当下,牵了小家伙的手,便待跟二人告辞,谁成想小家伙忽地冲黄校长鞠个躬,“谢谢校长!”

小家伙尊师重教的传统,一直保持到现在,她小人儿,完全弄不清整件事的纠葛,只知道那坏人,被这没头发的老爷爷打躺下了,就像大哥教训坏蛋一般,保护了自己,再加上这老爷爷似乎是这个学校的校长,所以临别之际,小家伙才给鞠上一躬,表示感谢。

“不谢不谢,多有礼貌的小同学啊……”

仇局长抢先接茬,顺带着看向黄校长的眼神也温和了不少。

一边的包裹的跟印第安人一般的黄校长,更是在这小家伙这一鞠躬后,混浊的老眼中泛出了泪花,心中暗叹,这真是救命的一鞠躬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八章 效左宗棠

苏美人和小家伙告辞后,紧接着仇局长也离开了学校,又忙着活动开了。

虽然那位苏同志,没说要追究,可事情实在出得太大,那位薛主任是什么章程,还真没准儿,所以他第一时间,得把信儿确准了。

当下,仇局长就攀扯了赵主任,又费了千辛万苦,拉上了牛局长,让这二位同时做中人,来请薛主任赴宴。

而薛老三原本就没想把事情闹大,且苏美人也没跟他复述那位副校长的污言秽语,再加上,他欠着赵主任和牛局长不大不小的人情,这二位做中人相邀,他也实在没法儿推托,自然得应邀赴宴,一餐饭下来,众人把酒言欢,却是提也没提那桩不愉快,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至于那位副校长,在仇局长和黄校长的联合、残酷地打击下,深挖掘,重追击,终于把他干得那一桩桩烂事儿,全翻出来了,当时,仇局长还来电,就处理意见询问过薛向。

细说来,当时仇局长的心理很矛盾,一方面,他想将那位副校长的问题直接上报公检法,狠狠惩治这种人渣,可以另一反面,他又不愿意把事儿闹大,毕竟是他手下人干得事儿,而那事儿,最疼痛的是,那位副校长竟勾搭了五六名情妇,若传开来,他仇局长绝对吃不了兜着走,这年月到底不似二三十年后,一个副校长闹出如此荒唐的作风问题,那可是要上报市委,乃至中央的。

是以,从个人利益出发,仇局长当然希望此事压下,可问题的关键是,这事儿不是他说压就能压的,虽然那位副校长的烂事儿,全是他一手经办,挖掘出来的。材料也都在他手里,而那位参与的黄校长更是自己手下,自然好摆平,问题是那位薛主任恐怕也一直在关注这案子,要糊弄过他。只怕不可能。

因此。仇局长才决定给薛向电话,假意问他处理意见,其意无非是薛向同意捂盖子。

仇局长原以为,那位颇有书生气的薛主任不会好说话。哪成想他刚渗透了几句,人家薛主任就直接点名了核心,并作了保证,尔后,仇局长说了一堆感谢话。才把电话撂了。

要说薛向同意捂盖子,倒不是为卖仇局长人情,他还不至于为了结交个小官僚,就罔顾公义。

其中道理,就跟左宗棠治白莲教一样,当时,西北农村白莲教盛行,白莲教大师兄借传法之名,于农村新婚夫妇洞房之际。单独面对新娘祈福施法,便借此,占去不少新娘的初夜,白莲教案发,大师兄被拿。便有吏员言道此事,要将此案大白天下,结果,左宗棠览罢供词后。一把扯了个粉碎,大师兄腰斩。且严令此案不得外传。

当时,很多人都很疑惑从来都眼里不揉沙子的左公,今次为何徇情,还是替左公负责军饷的大商人胡雪岩,一次私下谒见左公时,代替众人问出了答案,当时左公只说了一句话:案白,恐西北无妇人也。

这个道理,和如今薛向同意替仇局长压下案子,几乎一样。副校长除了那几位心甘情愿的情妇,还祸害了不少妇女,此案若大白天下,别说现下,就是风气大开的后世,只怕也无妇女经受得此打击,多少家庭得破碎,多少母亲得抬不起头,多少孩子得背负一辈子枷锁……

不过,尽管薛向同意将此案压下,那位副校长也没得什么好果子,仇局长和黄校长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副校长认了个贪污罪,想来也是,若真爆出实情,副校长至少得是个枪毙。尔后,又因数额巨大,副校长被判了个无期,最后真就老死狱中!

………………

咚咚咚,

薛向正在办公室埋头急书,办公室大门响了,薛向刚招呼一声请进,综合室主任赵国肥胖的脑袋便伸了进来。

“薛主任,没打搅到你办公吧?”

赵主任圆乎乎的胖脸,笑容绽放。

“是赵主任啊,请进请进!”说话儿,薛向站起身来,就步出了办公桌。

办公室到底不比其他场所,纵是私下,二人也保持着官称。

“哎,薛主任,我们综合室跟你们督查室,就是比不了啊,你看我们一天天闲的,这大夏天的吹电扇,估计都得感冒,四个科室,全冷飕飕,没点儿活泛劲儿,还得说你们督查室啊,我刚一路走来,几个科室可是忙得热火朝天啊!”

赵主任笑着在沙发落座,薛向刚放好茶叶,他却拎起了地上的暖水瓶,将两盏细瓷茶杯兑满,“不过,话说回来,这督查室还得看谁领导,要是别人,我看真就够戗,也只有你薛主任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偌大个督查室打理得井井有条啊!”

赵主任这话却是意有所指,他话里的别人,指的正是薛向的前任,想那位在任时,前期倒是权柄在握,和尤主任斗得难解难分,谁成想任上的最后数个月,竟一下子就软爬了,让尤主任彻底踩住了,督查室的大权基本被尤主任接掌了,便连每次督办的卷宗以及督办结果,那位都得先写好了,交给尤主任审核通过后,才能上报给办公厅,便是这样,那位也没接着干几个月,就因为一封匿名举报信出现在市委纪委,紧接着,那位就彻底玩玩儿。

据传,那举报信,就是尤主任的手笔,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照片。

可换了这位薛主任,据说一餐饭就把那位尤主任请进了医院,紧接着,又从尤主任那处,收回了卷宗收束权和审核权,弄得那位整天在督查室呼呼喝喝的尤主任,几乎都不怎么下二楼了。

“赵主任,你可别捧我,督查室自有规章,同志们有觉悟有纪律,哪里是我打理得结果,原本就井井有条嘛。”

薛向含笑而言,说话儿端起茶杯,冲赵主任做了个请的姿势。

赵主任端起茶杯,嗫了一口,赞了声好茶,紧接着,放下茶杯,终于扯上了正题,要邀请薛向去看他给找的保姆。

细说来,这位赵主任一踏进门来,薛向就猜到这位所谓何来,还不是那天这位赵主任自告奋勇要领薛向去看房,尔后,薛向拿小家伙说事儿,这位赵主任就拍了胸脯,说找个合适的全职保姆就成,恰好,真就碰上了中意的房子,是以,这事儿,就让赵主任给揽了过去。

除了第一天,薛向和尤主任斗法,以及敲打武德区教育局,这位赵主任没找上门来外,尔后一连十来天,这位赵主任可是三次登门,皆让薛向去看他给找的保姆,可三次薛向都不满意,因为这位赵主任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思,找的保姆,是一次比一次漂亮,一次比一次妖艳,这薛老三年纪轻轻,老婆又不在身边,这不是明摆着让他犯错误么?

其实,薛向经历了第一次后,后边两次便不愿意再去,奈何耗不过这位赵主任盛情,可事不过三,这都第四次了,赵主任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可薛向是真打心里腻歪了,不愿再去折腾。

“赵主任,赵老哥,你老哥的心意,我完全心领了,实不相瞒,我媳妇儿走那天,家里已经决定来人照顾小妹了,这回,就让赵老哥白跑了,我这儿跟你道个不是!”

没奈何,薛向只得扯谎。

赵主任一听薛向如是说,他便再有万千理由,也不好开口了,只得叹息一声,道:“倒是我办事不力了,这回,算我欠老弟你的,下回,你瞧好了!”

他真是极会说话,帮别人忙,没帮上,竟成了欠人家的,拉关系的本领到这种程度,便是薛向这水晶猴子也得叹为观止了。

“得了,薛主任,你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还有十来天就是国庆节了,单位有些东西犒劳大伙儿,你那份儿,就不用劳你跑腿了,我亲自送到府上,也好做回恶客。”

赵主任送东西是假,看人是真,看得自然是薛向家是否会真来位保姆,若是这位薛主任虚言,他就得接着努力啊。

若说一般的平级干部,他赵某人虽然也会以礼相待,但决计不到这个程度,就算是督查室主任重权在握,他也不会真当市委领导一般去着力巴结,想这位薛主任的前任在位时,他赵某人也不过端端正正的敬着。可轮到这位薛向同志在督查室走马上任了,且经历了尤主任住院一事后,赵主任就彻底摆正了位置,认定了这是非交好的朋友不可。

送走赵主任,薛向真有种松口气的感觉,说实话,他不怕黑脸,不怕白脸,就怕李主任这种和和气气,客客气气的笑脸,他就是再有法子,也对付不了这种热情过度。

摆摆头,薛向又回到办公桌前,翻阅起了卷宗。

薛老三查阅的不是别的,正是他上次让综合科搜集上来的督查室督办的关于恶性伤人和群体性s件的卷宗。他想从这个角度看看青帮到底有多大能量,到底成没成气候。(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九章 电话潮

要说这恶性伤人和群体性s件,也未必一定就与青帮有关,毕竟偌大个明珠市,哪天还不出点儿状况,不过,因为督查室督办的都是入得市委领导眼的,必然是了不得的案子。

果然,这些卷宗,薛向没有白看,上百份案件中,除了宗族或者农村因为田产都殴斗外,竟还有十数起动了管制刀具的上百人火并的案件,其中更有两起警匪持枪对射的案例。

斑斑点点,真可谓是触目惊心。

如今薛向细查阅的正是他挑拣出来的那十数份,动了管制刀具的火并案和那两起枪击案。

而薛向关注的自然不是那曲折如故事,惨烈如战场的文字描述,他细细搜求,揣摩的正是其中的门道。

一连几天的查阅,他果真看到了青帮的影子和一些门道,因为那位八爷竟足足有三次出现在火并案中,卷宗中不仅有他的照片,还有他的姓名贾雄。

这位八爷夹在其间,那青帮掺和进来,就是毫无疑问的了,而青帮敢在短短三年内,在明珠闹出这十几起恶性案件,付出十八人枪毙,三十六人无期的代价,足见这个所谓青帮在本地真就势力滔天。

而更让薛向觉得有意思的是,那十几分卷宗,无一例外,最后附属对督查室督查意见回复的,不是主持市厅工作长达五年之久的苏副秘书长,而是那位貌似胸怀极为宽大的孔副秘书长。

叮铃铃……

薛向正看得入神,桌上的电话响了,接起一听,正是苏美人,来电是交待他准时接小家伙,以及按时吃饭的,说完,就挂了,现在的苏美人还真有种贤妻良嫂的范儿。

要说,今天已是九月十五。距离苏美人回京也有半拉月了,薛向忽然发现他已经适应了她是自己老婆了,每日里,平平淡淡,便连想小妮子的时候都少了。

想想。薛向心里忽然有些发凉。他赶紧驱散这想法,赶紧端起茶水干了一口,恰好这时,门又被敲响了。

进来的正是督查室副主任徐杰。他手里托着个文件夹,是来向薛向汇报此次牵手市委组织部干部一处,对三名副厅级干部的考核结果。

薛向认真听取了徐杰的汇报,留下了卷宗,又道声辛苦。随后,亲自将之送出门去。

正式参加市委办公厅的工作已经二十多天了,薛向已然适应了市委机关的闲适,虽然按道理说,市委督查室是个权重部门,自然繁忙,可对薛老三这种不好揽权,又怕麻烦的家伙,有事从来就是能躲就躲。若非办公厅领导点名,薛老三是决计不会亲自出马的。

要说他薛主任不揽事儿,好放权的性子,却是让督查室一干干部大喜过望,都说有事权。才有其他权力,可督查室这帮干部先后遇到的都是老色鬼和尤主任那样恨不得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的领导。那两位基本事事过问,件件操心。除了让督查室的干部们都累成了陀螺,手中权力空间几乎被压缩到了最低。

这下好了,新来的薛主任,上来就彻底放权,只抓最后的审核关,督查室一众干部几乎瞬时间就收获了久违的权力,对这位薛主任真是满意到了极点。

当然,这帮督查室的干部满意归满意,可没一个敢得志就猖狂,欺薛主任无能,毕竟那晚薛主任收拾尤主任的手段,不是心思坏到极点的人,是绝对想不出的,他们又如何敢捋这位薛主任的虎须。

如此一来,督查室自几位副主任以下收获了权力,辛勤干活,而薛主任少了烦心事儿,只抓审核,可谓是双赢。

督查室,就在薛主任的这般无为而治之下,办事效率和干部热情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几次薛主任向常务副主任苏晓岚汇报工作时,都得到苏主任的褒奖。

如此情势,便是薛向自个儿,也只能叹声“懒人有懒福”。

而这一幕,落在那位尤主任的眼里,真个怨念万端,他实在不能理解那位薛主任到底是在干什么,当官不掌权,不抓住事权,你还当的什么官,既然如此,你还和我斗什么,直接让我来不就得了嘛?从我这儿抢走了权力,再毫不犹豫地撒出去,耍猴呢?还是气人呢?真把我尤某人当礼拜天过啊!!!

送走徐主任,抬表瞅瞅,已经十一点了,因着还得伺候小家伙,这钟点,别人下不下班,他不管,却是到了他薛主任闪人的时候。

谁成想,薛向刚把文件收拢,桌上的电话又跳了。

他刚接起电话,就收获了个惊人的好消息,一通电话讲了十多分钟。

哪知道他刚放下电话,电铃又跳了,因着有了前一个电话打底,他心里已然有谱,匆匆说了几句,便对那人道,还有电话进来,便挂断了。

果然,这番挂了,电话一压上,立时又跳了起来。

就这么着,两个小时的功夫,薛老三总共接了十三个电话,顷刻间,他这电话简直就被整成了热线。

压住兴奋,薛老三赶紧给育苗小学的黄校长拨了电话。原来这会儿,已经下午一点了,距离他计划的十一点半接小家伙已经过去了一个半钟头,距离下午上课也就个把钟头了。

亏得他早料到自己这以身许国之人,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早早就跟育苗小学的黄校长报了备,在他十一点四十还没出现在学校门口的时候,就帮着招呼小家伙一餐,他付给饭金。

当时,黄校长得了薛向这声招呼,真可谓喜出望外,只觉天上掉馅饼一家伙砸在了自己这倒足了霉运的秃头上。原来那次副校长风波后,黄校长已经彻底弄清了整件案子的去脉来龙,除了嘀咕夏锦达找死之余,心下更是对这位高高在上的市委督查室主任,畏惧到了极点,生怕这位一个心气儿不顺,想到了该死的夏锦达是自己手下,来冲自己算二道帐。

就冲案发后,那位仇局长对他黄某人的观感,黄校长自忖只要那位薛主任稍稍致意,自己这重点小学的校长转瞬就得变草民,他可是知道自己暂时还坐着这位子,只怕还是上次那位薛主任的小妹妹鞠了一躬,道了声谢谢的结果。

是以,对薛向要让自己偶尔代为照看薛小同学,黄校长真是一千一万个满意,至于那个饭金什么的,黄校长几乎是以吵架的形式,拒绝了薛向。

却说,薛向电话拨到黄宅,小家伙果然在彼,黄夫人接电话时,她还能听见小家伙爽朗的笑声,和电视机里的打斗声。

未几,小家伙接了电话,草草说了几句,便急吼吼地叫大哥快挂电话,她要看《哪吒闹海》。

见她无恙,薛向这才放下心来,赶紧撂了电话。

这回挂了电话,电铃却是再没跳起,不过,薛老三却又拿起电话,一连拨出了三个号码,通了三通话,再放下电话,已是下午两点。

放下电话后,薛向忽地步到窗前,伸手扯开了窗子,浩荡秋风一拥而入,天边的金阳万丈光芒,耀眼异常,薛老三却不闪不避,锁紧了瞳孔,直直朝他那阳望去,心中一片光明。

原来,前一阵电话雨,来报的是冯京、黄观、周明方、赵国栋、胡黎明、耿福林等几位,后一阵,薛向拨出去的三个电话,则分别是给薛安远、许子干、安在海。

这前后电话雨,如此紧凑而又有联系,自然非无因而生,恰恰是,有着极大的关联,这关联的核心就是执政党十二大一次全体会议的胜利闭幕。

而前面那帮人来电话,纯是为了表示祝贺,因为在刚结束的党代会上薛安远顺利当选为政局委员,而后边那三个电话,则是薛向去电向薛安远、许子干、安在海表示祝贺。

因为这次会上,不只薛安远进步了,许子干和安在海也都更上一层楼,前者坐稳了闽南省委书记不说,还进了候补政局,党内地位简直来了个飞跃,全面超越了许子干被贬前在中组部主持工作的光辉时刻;后者也前进一步,担任了吴中省省委书记。

而这次会议,也非只后面那三人进步,其实前面那拨来电的,在十二大前夕,已经迈步高升了。冯京补了辽东省委副书记的缺,也就是取代了前省委副书记张春林,级别也一跃成了正部级;赵国栋也多年媳妇熬成婆,因着他主政期间,荆口地区经济发展增速惊人,这次组织给的奖励也额外丰厚,赵某人竟一跃而成江汉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

而胡黎明这位早早瞅准时机,杀进鹏城这经济特区中特区,在这次换届,虽然职务没变,还是鹏城市委书记,但却加了个岭南省政府省长助理的缺,级别也上到了副部,距离他从正处级汉水市委书记,降半级至鹏城担任副处级常务副市长算起,短短三年时光,这家伙竟由副处至副省,升了四级,升官的速度简直快破了许子干当兵时的记录,更是远远地将薛大主任甩在了身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章 候机

不过,细细算来,胡黎明三年四跳,也在情理之中,原本,当初胡某人动了去鹏城的心思,就是看准了那里将是快车道,果不其然,短短三年时间,鹏城沧海桑田,经济火箭般发展,带来的必然是该市政治地位的不断显耀,再加上港岛谈判大局抵定,回归几成定局,鹏城这个距港岛不过一水之隔的城市,政治地位自然更上一层楼。

周明方因着年前刚胜任了花原行署专员,短时间内,职级自然难以再度升迁,倒是黄光在这次换届中如愿以偿,取代了到站退休的老书记陈建,担任了花原一号。

可以说,这次换届,薛向最担心的不是薛安远三位,而恰恰是这黄观,因为薛安远三位进步与否,基本上,许久前就敲定好了的,独独这黄观进步,在辽东还颇起了一翻波折,亏得最后薛向婚礼进行时,东三省这桌,薛安远和许子干齐齐过来敬酒发力,再加上当日气氛十分高涨,许多省部大佬,都弄成了散兵游勇,是以,那晚绝对是借势压人的绝佳机会,也正得以此,黄观才侥幸过关。

而黄观的过关,意味着花原,具体地说就是萧山,薛向打造的第一个本系干部基地,彻底进入了掌控,小后方完全稳固。

除了这几位最主要的厅级以上干部外,荆口地区承天县的耿福林和陈光明,也各升半级,前者接了荆口地区常务副专员,后者任了地委秘书长,从认识薛向时算起,也不过五年功夫,这两位从副处上到副厅,也算是不慢了。

本派系,对,现在薛家人终于敢理直气壮地称派系了,以前虽然有这么点意思,可那多是老首长那幅手书的功劳。也直到现在,薛安远正是踏进巅峰行列,薛系才肉合骨弥,气血充盈,有了独立一方的资本。

尽管大事早早地在心头就抵定了。可终究不如此刻会议圆满结束。更让人安心,薛向头靠在椅背上,心思已是欢喜无极。

呱呱……

忽地,腹部传来两声轻响。一股强烈的饥饿感袭上心头,这时,薛老三才想起这会儿都快下午四点了,可自个儿还没吃中午饭。

本来,以薛老三的本事。别说一餐不吃,就是十餐不吃,也伤不了身体,可这家伙绝对是享乐主义的信奉者,宁可旷工,人家也不愿旷饭。

这不,肚里刚有感觉,薛老三便一跃而起,谁成想。他刚要动作,电话又响了。

薛老三从没像此刻这般,厌烦这电话,一出接一出的这是要干嘛啊!

抓起电话,薛老三正待发火。听筒里却传来一阵啼谷黄莺般的柔碎声音,霎那间,薛老三一腔怒火,尽皆消散。

原来电话里的是柳莺儿。小妮子说她现在已经到了京城机场,下午五点半到明珠。问薛向来不来接她。

貌似给了选择,可薛老三敢选不来么,就是天上下刀子,他打着赤膊也得去,自打他和苏美人成婚后,足足一个月,两人都没联系了,小妮子那边,薛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可薛向自己却是半愧疚,半忙碌,一直也没主动给过电话。

这会儿,听说小妮子要来,他真是再欢喜不过了,忽地,念头一转,薛老三又想到件事儿,这苏美人刚走,小妮子就来,这其中……

………………

夕阳缓缓,惠风如梦,薛老三提溜个瘪肚子,牵着小家伙,站在候机大厅,等得俩眼发直。

原来那会儿,电话一挂,薛老三跟几位副主任打声招呼,又和苏晓岚请了个假,便驾车直奔了育苗小学,提前接了小家伙,便朝西郊的红桥机场赶来,堪堪五点二十到站,算是恰好赶上了飞机到站。

薛向盘算的是好,哪里知道,十分钟过去了,京城飞明珠的接站口,连个人影儿也无,一问候机厅服务员,查询了下,京城到明珠的飞机晚点。

薛向问晚点多少,那服务员吱吱唔唔了半天,竟来了句不知道。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虽然他薛老三前世今生,也就坐了回小妮子的专机,可基本常识还是有的,这飞机离站,到站,基本都是设定好的,即使中途换机,或者飞机加油,造成的晚点,也都有时间统筹,退一万步说,就算晚点的时间极其漫长,或者飞机不飞了,那都该有时间啊,怎么会来句“不知道”。

看着小姑娘被盯得随时都可能下泪,薛老三叹口气,牵了小家伙退了回去。

呱呱……

未刻意控制,薛老三的肚子又响了。

忽地,小家伙甩开了薛向的大手,背着adidas的小运动挎包,脚步蹬蹬,朝机场左侧的商店奔去。

闲极无聊,薛向也懒得站了,随便找了个长条椅坐了。

这个年代,条件还是简陋的,诸如饭店之类,不需要太多资本,加之又有传承手艺的,弄出后世的高档饭店的模样来,实在不是难事,可这飞机场,因着需要庞大资金,再加上这会儿的条件有限,能坐起飞机的老百姓几乎不存在,空运十分不发达,也就变相制约了飞机场建设。

是以,出现在薛向眼前的这座红桥飞机场,就显得十分简陋了。

大厅倒是十分宽敞,因着近夜,航班极少,是以,这会儿候机厅的人头,也不多,略略不过百多人,将数万平的大厅映衬得就更加开阔了。

大厅内的设施,实在是不敢恭维,一溜的长条椅,跟火车站无异,便连地面也是打得水泥地。

薛向略略扫了俩眼,就失去了兴趣,倒是左侧的一处展览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起身移步,凑得近前一瞧,竟是一个小型抗日纪念展览,还有关于这红桥机场的历史介绍。

览罢详细,薛老三终于收了轻视之心,原来这红桥机场距离如今,已有整整七十三年历史了,清朝还没倒,人家就存在了,再后来,北伐战争,中原大战,直至抗日此处被日军占领,做了远东的飞行基地……

桩桩件件,斑驳历史,沧桑百年,真让薛老三肃然起敬。

“大家伙,给!”

薛向正看得入神,身后传来小家伙的喊声,他扭过头一看,小家伙双手提着个大编织袋,挣得小脸儿通红。

薛向赶紧一把接过,细细一瞅,编织袋内竟是满满地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零食。

“傻丫头。”

薛向伸出手,替她擦擦汗,这会儿,他哪里不知道,小家伙准是听见自己肚子呱呱,知道自己饿了,才跑到商量去买零食,且知道他饭量大,还特意买了这许多。

“大家伙,你吃呀!”

小家伙扬起红扑扑的小脸,笑眯眯地望着他。

薛向点点头,拆开一袋米花,往嘴里一举倒了半袋,未几,又把剩下半袋倒进了肚。

其实,他倒不是如何饥饿,方才也是没加控制,若真用本事控制胃囊,别说呱呱声,就是十数天不进食,都无碍。

只是这会儿,心疼小家伙辛苦一趟,不忍拂她美意,这才故意吃得狼狈。

果然,小家伙见他吃得痛快,粉嫩的小苹果鼓得越发团圆了,顺手又从袋里摸出包薯条,扯开来,递了过去。

薛向无奈,只好接过,这回,他才不像方才那般猛吃,要说这会儿的食材确实地道,便连零食,也十分香甜可口,可他天性不爱这玩意儿,只好做足了架势,应付小家伙。

果然,小家伙也不催他,盯了他一会儿,也对陈列墙上的展览,生出了兴趣,招呼薛向帮她挪了个条椅,脱了鞋,踩上去,凑到近处,看故事去了。

又数分钟,忽地一道呜殃的气鸣声传来,满厅众人齐齐起身,循声望去,果见暮霭渐沉的西天,一架银色的飞机从凄绝的晚霞中射出,缓缓朝大地伏来。

总算瞧着影呢,薛老三心下松了口气,再没个准信儿,他都准备去买被窝,来大厅打地铺了。

等小家伙穿上鞋子,大厅内的人已经全涌到玻璃门边了,未几,边听见机轮磨地声,飞机降落了。

又十数分钟后,薛向才和厅内众人进得停机坪,远远地被警戒线隔开。

刷的一下,机舱门终于打开了,警戒线也在这时被撤去,一帮人哗啦直往前拥。

这会儿,薛老三确实不急了,牵了小家伙,朝半天里看夕阳、晚霞。

数分钟后,停机坪人头渐稀,薛老三也终于平视了眼神,朝机舱门望去,却还不见小妮子人影。

一边的小家伙也急得直跳脚,“大嫂怎么还不来呢,我想小白了,哼,她再不来,我以后就叫回柳姐姐了,真急人。”

原来,薛向接小家伙时,告知她小妮子要来,小家伙一脸惊奇,竟问薛向是怎么知道的,显然小人儿早早就得了信,被薛向捏了捏脸后,还小嘴叭嗒,嘀咕什么大嫂不守信,说好的给你个惊喜的,怎么又高诉你了呢。

其实,小家伙确实早在三天前,就和小妮子通过话。当时,小妮子原本没有要来明珠的意思,人家柳总裁想的是,薛老三不理我,我干嘛要理薛老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一章 柳总裁的姘头?

还是小家伙软磨硬泡,要她来的,小人儿想柳总裁是一,最主要的是,她想小白了。

可以说,在小家伙小心思里,薛向和她最近,除了薛向外,就得数小白了,至于小晚、小意、薛安远,在小人儿心里,也是最最亲的家人,可亲到底不是近。

吃饭,小白陪她;睡觉,小白也陪她;游戏、玩闹,更是须臾少不了小白;便是做噩梦了,薛向不在身边,也是小白陪她……

是以,分开才个把月,可小家伙每天都给京城的家里去电话,一人一虎,也得说上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沟通的。

说起来,没带小白来明珠,也全是小家伙的主意。

那是她和薛向下明珠前,薛安远和她玩笑说,小乖女走了,大伯可就没伴儿了。

小家伙愁云惨淡,乌漆漆的眼珠子在眼眶转了半天,才把怀里的小白递给薛安远,说让小白先替她陪大伯。

薛安远知道小家伙喜欢小白,哪里会要,可不知怎么着,小家伙把薛安远的话听真了,临走时,还真就把小白给薛安远留下了。

这不,她知道柳总裁在京城后,又说动了她来明珠,立时就打起了小白的主意。

前天晚上,她小人儿给薛安远去了电话,说想小白了,等小白陪她几天,再送去陪大伯。

薛安远乐呵呵说,就让小白陪乖女吧,他现在工作忙,都没功夫回家住,也照顾不到小白,所以,还请乖女自己带小白……

小人儿一听大伯没工夫照顾小白,心里真是乐开花了,她小心思原本揣着的小白走了,大伯又没人陪的担心,一下子全没了。

紧接着。小人儿就跟留守京城家里的小李打了电话,让她把小白给柳总裁送去。

是以,这会儿,小家伙等了许久,既见不着柳姐姐。又见不着小白。自然着急。

终于,薛向也忍不住了,牵了小家伙朝前行去,刚行到悬梯左近。便见一女郎步出梯外,那女郎短发长身,黑衣黑裤,干净利索,伸手极是矫健。几步就趟下了悬梯,下得悬梯,就负手垂立在侧,十足十地电影里的保镖风范。

却说那女郎刚在悬梯一侧立稳,机舱口便又现出一女郎,那人身量苗条,体格风骚,脸如新月沉水,眉如柳叶抹稍。一袭齐腰白色吊装,领口绳结,显出精致锁骨,衣随身走,裹出曼妙身姿;下身一条米色齐踝速腿裤。衬得玉腿修长,曲线无敌;一双白生生的素脚,踩一双高跟水晶无扣凉鞋,头前戳出五趾晶莹如玉。玉脚冰鞋,各赠辉芒。相得益彰;

那女郎一身打扮,起码将国内最时尚的女郎,甩出八条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美好,除了那位港岛的柳总裁,还有何人呢?

薛向正待叫唤出口,张开的嘴巴却无法闭合了。

原来,柳总裁刚出得舱门,竟瞧也不瞧地上的薛老三,扭头冲机舱后说着什么,忽地,还掩嘴轻笑,无限风情,更让薛老三气炸血管的是,紧跟着小妮子出门的,竟是个俊逸绝伦的青年,身量极高,气质一流,一身中山装,衬得这家伙英挺不凡,俊男美女,笑语嫣然,薛老三差点儿没气晕过去,早知道是这样,打死他都不来接机。

薛老三正气得恨不能扭头就闪,忽地,身侧的小家伙拍手叫出声来:“小白!!!”

原来这时,又一个一如那位守护在悬梯一侧的精悍女保镖的女郎步出机舱,她手中抱的一团雪白如缎的毛球,在听到这声招呼后,刺啦一下,毛发炸起,立时,就从那女郎手中蹿出身来,娇小玲珑的小身子,矫健异常,电光般,三两步就蹿到悬梯中央,紧接着,再不蹿行,忽从半空直直朝小家伙射来,腾空十数米,直直窜进小家伙怀里来,忽地,又跳上她肩膀,尔后,又跃上脑袋,时不时,还伸出粉嫩的小舌,在她脸上轻舔两下,最后,又跃进她怀里,被她一把抱住,一人一虎,直直对视着。

“小白,你瘦了哟,肯定是想我想的吧,这下好了,我们又可以一块儿玩了,回家,我给你买好多好多肉骨头,保证把你养得还像以前一样胖……”

小家伙抱着小宝,这摸摸,那瞧瞧,小嘴叭嗒,说个不停。

忽地,她怀里的小白,昂起脑袋,清啼一声,末了,还竖起尾巴,轻轻摇了摇三下,原来,这会儿,小白才想起身边还有个大主任呢,赶紧冲他打个招呼。

薛向伸手摸摸小白的脑袋,帮它顺了顺毛,小白确实不如此前浑实了,不过,精神却还极好。

“她柳总裁不理自己,还敢当着自己面,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自己就该理她么,小妮子,准是屁股又痒了。”

薛老三低下头来,逗弄小白,心下碎碎地念道,暗里更是计划好了惩罚措施。

却说薛向这边能绷住,小家伙却是没这定性,更没这认知,先前,她眼里只有小白,这会儿,小白入怀,小家伙自然又想起了悬梯上柳总裁。

“柳姐姐!”

小家伙脆生生叫出一句,接着,便抱了小白,朝悬梯奔去。柳总裁暗里曾嘱咐过她,外人面前还喊她“柳姐姐”,只有没人的时候,才叫“大嫂”,在替薛向避讳上,小妮子想得绝对比薛老三还多还细。

小家伙快冲到悬梯口时,小妮子离下悬梯,还有十余步,见小家伙欢快奔来,她哪里还顾得上气薛老三,三两步,就将那位英俊青年给甩了开来,恰好在悬梯口,接住了小家伙。

一大一小俩美女,好一阵亲昵,场面温馨而感人。

而在两人亲昵的当口,停机坪上的场面也发生着变动,悬梯已经收起,场中却是多了不少人,除了先前下来的柳总裁、英俊青年,以及那两个貌似柳总裁贴身保镖的女郎,还有足足六位黑衣黑镜大汉。

这六条大汉,彪悍壮实,个个人高马大,若只如此,一边没事儿可干的薛老三也就不会老在这六人身上打转转了,很明显,他嗅到了同类人的气息,不错,他感觉这六位俱是修习过国术之辈的,个个筋骨强健,气血充盈,虽未必到多高的程度,但在如今这个社会,皆算得上好手了,尤其是须臾不离那英俊青年左右的疤面大汉,后脊如龙,双肩如峰,龟背鹤形,一入眼,薛向便知道这位的形意拳,练到极高明的地步了。

“大哥,你站这么远干嘛,过来嘛!”

小家伙和柳总裁亲昵了会儿,这才想起大家伙怎么木木楞楞站那么远。

没奈何,小家伙传诏,他这脸色再冷,也不起来,赶紧快步上前,到得近前,干净利落地道出个“走吧”,紧接着,便待迈步前行。

“刘小姐,一路邻居,相逢有缘,相谈甚欢,眼见着此时一别,今后再见恐难,要不,一起照张相吧。”

薛老三,刚迈出一步,双脚就定住了,扭过头来,朝那出声的英俊青年看了过去,任哪个男人,听见别的男人,当着自己面儿,勾搭自己女人,只怕也得火冒三丈。

柳总裁瞅见薛老三灼灼的眼神,心头一甜,你也会生气啊,你也会吃醋啊,就气你,气你……

“徐先生,我看照相就不必了吧,反正我也就来明珠散散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遇上了!”

柳总裁到底拎得清轻重,臭小子那若有若无的不善眼神,时不时朝自己臀后瞧来,让她芳心大颤,哪里还敢再继续玩儿下去。

细说来,小妮子和这位徐先生也是偶遇,在京城候机厅时,遇着不开眼的抢包,因着人群密集,小妮子的俩保镖被缠住,就让抢包的得了手,还是这位徐先生帮着截住了抢包的,尔后,两人便聊了几句,谁成想,一聊之下,这位徐先生的飞机位竟在小妮子左近。

小妮子念头一动,就有了主意,才临时给薛老三去了电话,让他来接站,一改她和小家伙先前商量的突然惊喜。

之所以如此,道理很简单,就是刺激刺激薛老三。

如今的小妮子可不比当年,见识、知识较之当年的柳护士,增长了十倍不止。

再加上,情海频生波折,薛老三结婚之后,竟然敢个把月不联系自己,生气之余,柳总裁又生出惶恐之心,虽然,她不至于相信臭小子已经变心,可人家夫唱妇随,天长日久,谁知道会怎样呢。

柳总裁深通生意之道,自觉情感上,此三条生意经亦能化而用之。

其一,只有越稀少的,才越卖得出价钱;其二,只有越得不到的,才会越追逐珍惜;其三,只有对比,才能显出珍贵。

如今,小妮子恰好撞见机会,不就给薛老三使上了么。

这位徐先生,论相貌论气质,也算上上之选,虽然远远不及自家薛郎,但用来气气臭小子却也足够了,要不然她还真当本姑娘是大路货,没人要了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二章 刘翠花(116月票加更)

“也好,既然有缘,我相信会再遇的!”

即使被拒绝了,徐先生依旧风度翩翩,“对了,我叫徐龙象,还不知道刘小姐芳名呢?”

徐先生不愧是花丛老手,脸皮厚得惊人,人家连照相都不肯,很显然是不愿意和他徐某人来哉了,可这位竟如若未觉,再度从另一个角度,发起了追击。

且就人情世故讲,面对一个没撕破脸的人,或者说,多少还有些好感的人,通常情况下,谁也不好拒绝一次,再拒绝第二次,这是人类行为心理学,精准异常。

果然,小妮子犹豫了,不过,她这犹豫最终变成了沉默,因为一边打了半天酱油的薛向,终于忍无可忍了,“龙象同志,冒昧打听女同志姓名,是很不礼貌的,下次,希望你改改,不过,她的名字,告诉你也没关系,我表妹,刘翠花,记下了么?”

小妮子自己改姓,薛老三就只好给她改名儿了,只是薛老三气愤之下,这名儿改的,实在是惨不忍睹。

这会儿,“刘翠花”三字方出他口,一直温文尔雅、面有笑容的徐先生两撇剑眉,好似被人塌了一脚,愣生生从中间弯弧了,英俊的脸上竟生出痛苦的表情,好似胸口被插了一刀。

便是徐龙象身后的六名硬汉,听了薛向报出这么个名儿,脸上那刚硬的线条也改变了轨迹。

没办法,这名儿实在是太具备杀伤力了,出口就活脱脱一牙齿缝里塞了青菜叶的村姑形象,一个绝色美人,竟然起了这么个名儿,真比花下晾裤子,天宁门上晒腊肉,还煞风景。

小妮子更是气得咬碎银牙,若不是顾及薛老三大男人脸面,一准儿得扑过去咬他一口。可气到极处,小妮子又乐不可支起来,若非得替臭小子兜稳,她一准儿得笑出声来。小妮子忽然想到五年前第一次向臭小子报名儿时,真若报出刘翠花。这臭小子怕就先被吓怕了吧。想着想着,思绪就飘得远了……

“呵呵,哈哈……”

小家伙忽然捂着小嘴,嘻嘻哈哈笑开了。她小人儿倒不是觉得刘翠花的名字咋了,她正奇怪柳姐姐怎么改名了呢,只是瞅见徐龙象的两撇猝然中断的眉毛,觉得好玩儿极了。

小家伙一笑,徐龙象弯曲的双眉陡然刷直。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盯着薛向,“这位先生和柳小姐是什么关系,又怎么称呼!”

这会儿,徐龙象自然知道被耍了,其实,先前他听小家伙称呼小妮子柳姐姐时,已然觉得怪异,只以为是小丫头发音不准。可这会儿,他已然全回过味儿来。

“这位是我表哥,徐先生,很抱歉,我们得走了!”

小妮子先插言了。没法子,她生怕薛向一个受激,道出了真实关系,小妮子到底不比从前。薛向做官,她也跟着研究了不少官场常识。知道做官的最该避讳那些。至于说表哥,不说表弟,纯是小妮子比薛向大两岁的怨念在悄悄做怪。

谁成想小妮子话音方落,不待那位徐龙象开言,他身后的那六位黑衣大汉齐齐踏前一步,呈扇面逼近,隐隐将薛向和小妮子几人包围。

那六人方动,小妮子身侧的俩短发女郎眼神骤冷,也靠前一步,手放腰间,将小妮子抵在中央。

徐龙象依旧含笑而立,平和的目光直直盯着小妮子那灿若星河的眼眸上。

“徐先生看来真想留我?”

小妮子脸色微冷,嘴角浅浅,这一笑,整个人风采陡变,气势惊人。

“哪里哪里,只是想交个朋友罢了,既然柳小姐拒人千里,我又怎会强求?”徐龙象挥挥手,叱道:“你们这是做甚,吃了豹子胆了,连我朋友也敢冒犯!”

细说来,此刻,徐龙象面色平静,心中实在已生出滔天波澜,说实话,他徐公子自幼煊赫明珠,性好渔色,自打知男女情事至今,阅女已然过百,自问是沧海水满,巫山云散,可不曾想,今日在机场得见柳莺儿,他真真是惊为天人,只觉自己那方世界,娇花照水,月日耀天。

人怎么能漂亮到这种程度呢?霎那间,徐公子神魂俱醉,将原本去鹏城的行程,立时改变,临时还在京城机场设计了一出英雄救美,借此,终于靠近了小妮子,且在谈话中,得知小妮子去的竟是他徐某人的地头明珠,霎时间,他就有了主意,并故作巧合地道自己的座位和小妮子相邻,其实,徐公子原本打算去鹏城,又哪里来的去明珠的机票。

奈何徐公子手腕通天,登机时,他还真就出现在小妮子左近,一路上,他借着救美的交情,再加上,小妮子早在登记前,就定计,借着这家伙气气薛老三,是以,两人在飞机上,聊得也算投机,这徐公子家世不凡,学识也好,天南海北,商道娱乐,尽皆惯熟,从内心深处讲,小妮子还真不讨厌他。

而一路畅谈,这位徐公子真真是惊叹到底了,他原本只以为这是个家世颇丰的富商之女,学识定然草草,毕竟大多数时候,男人都是深信女人的样貌跟才华,往往是成反比的,可一聊之下,柳总裁沉稳气度,渊博商业知识,尤其是连资本运作,基金风投,这等在此时的商业蛮荒的共和国,实在是太让人惊叹了。

绝世风华,无双才学,徐公子真是对这这位柳总裁欣赏到了骨子里,虽然一路之上,这位柳总裁知告知了个“刘”姓,甚至连做哪行哪业,都不曾告知,可越是神秘,越吸引人,值此分别之际,徐公子真生出了万般不舍。

可谁成想,下得机来,这位刘小姐陡然变了模样了,机上的欢声笑语没了,满眼就剩了眼前那个小白脸,更是瞧也不瞧他徐某人,即使徐公子再三拉下架子,只希望合影留恋,和得知芳名,结果,也是一再碰壁。

终于,徐公子有些恼了,想他徐某人这十来年,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弄到手,说句不好听的,他何时考虑过女人是何感受,拿来就用了,今次,春风浩荡,月老相随,好容易,让徐公子勾起了久违的少年情怀,熟料,这刘小姐翻脸就拒人千里。

此刻,徐公子竟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和淡淡的伤感,虽不至于彻底翻脸,喝令手下,爆起伤人,可已然决定,这位刘小姐,不,柳小姐再拒己千里的话,他徐某人就少不得不管不顾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一激之下,这位柳小姐陡然冷脸,霎那间,绝美玉人,竟生出了叱咤风云的气势。

见此情势,徐公子就是再胆大包天,亦不敢妄动,这会儿,他便是再蠢笨,也不会将这柳小姐当作商家之女,毕竟如此赫赫威风,焉能是时下国内商人之家,能温养出来的。

而徐公子聪明俊秀,做事从来是谋定后动,便是他自觉能占着地利,平吞了这美人,但后续难以预料的变化,实在不是他愿意承受的,他爱美人,更爱江山,更何况,只要江山在手,又何愁无有美人。

是以,紧要关头,徐公子却松了劲儿,只得喝令他那帮狗腿子散开。

后退了一步,徐公子自认为已经充分表达了自己的善意和礼貌,柳小姐这边就是再无礼,只怕也该就坡下驴吧。

熟料,他这种上位者的思考,遇上了今日一天都不爽利的薛老三,自然得撞个粉碎。

但见,一直没开言的薛老三忽地冲徐公子伸出手来,徐公子只当这小子是被震住了,前倨后恭,既然这位是柳小姐的表哥,说不得今后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徐公子决意给他这个面子,于是,便大大方方伸出手去。

“天真”的徐公子,哪里知道对面那只懵懂的小白兔,实际上是只披了兔子皮的大老虎。

他这修长如玉的白手,方落入薛老三的掌中,顿时便似进了虎口。

咯吱一声,双掌交错处,发出道轻响,霎那间,徐公子的英俊白脸骤然扭曲,豆大的汗珠,迅速布满额头,令人惊叹的是,这位徐公子竟是吭也未吭一声,这惊人的忍耐力,让薛老三也肃然惊叹,他可是清楚错骨和锉骨不差多少。

却说轻响声方出,徐公子身侧的六名黑衣大汉齐齐变色,这六位皆是修习国术,对这种小动作真是再熟悉不过了,见有人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玩儿花活儿,霎时间,心中腾起三丈怒火,可这三丈怒火方腾起,再看徐公子一张白脸已然变形,六人齐齐惊得魂飞天外,脑中再也容不得其他思想,下意识便齐齐朝薛老三攻来。

谁成想,这几位动作快,薛老三动作还快,肩膀一晃,便错步到了六人身前,一双大手,闪电般伸出,但见他扬了几下,这几位准备抬脚、挥拳、劈掌之辈,身子如遭雷击,手脚不曾摆出幅度,便站着再也难以动弹了,薛老三另一只手又伸了出来,挨个儿与他们六位握手,嘴里还不停地“你好,你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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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红星茶馆

可薛老三这简简单单的“你好”却仿佛有无边魔力一般,只要出口,便有一人变脸,尤其是最后冲六人中领头的那个刀疤脸说出时,这位魁梧如施瓦辛格的硬汉,赤红的虎目,竟飙出泪来。

一通手握罢,薛老三冲小妮子打声招呼,当先趟开步来,小妮子牵了小家伙紧随其后,倒是那两位女保镖,相视一眼,微微错愕,紧接着,才赶忙跟上前去。

原来,这二位心底实在是疑惑极了,做为见过血光的战士,她俩能感受得到那六位黑衣大汉的厉害,怎么着和自己老板的表哥一通手握罢,就个个面红耳赤,其中那位最危险的刀疤脸,还潸然落泪了呢,难不成他竟和自己老板的表哥是失散多年的亲人?

薛老三带着美人去后,留下一地鸡毛鸭血,满场诸人呆立半晌,无声,良久,红桥机场管理委员会的郝主任听说徐公子到了,带着几个心腹一路小跑而来。

这帮人到场后,停机坪上的徐公子等人,才彻底回过神来。

可回过神来的徐公子,真正是痛怒交加,一改往日温文,将赶来拍马的郝主任骂了个狗血淋头,落荒而逃。

“主任,主任,您没事儿吧,我真是罪该万死啊,早知道就带上管子了……”

郝主任方被骂走,刀疤脸就跪倒在徐龙象身前,一张刀疤脸上,带着七分沉痛,三分惶恐。

刀疤脸这一跪下,另外五条黑衣大汉齐齐跪在身后,各自低了脑袋,不似保镖,倒似日本山口组的打手。

“起来吧,刀疤,不怪你们!”

徐龙象将那只被薛向握过的左手插进裤兜里,面色已然恢复了正常。

“主任,我……”

刀疤脸跟随徐龙象日久。熟知他脾性,当下不敢再说,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方才起身,另外五人亦跟着磕了一个。爬起身来。

“刀疤。你不总说功夫练到你这份儿上,世上已少有抗手了么,今次怎么样?对上人家,如婴孩对上大汉。毫无还手之力的感觉不好受吧?”

徐公子平静地看着刀疤,因强忍剧痛而由白专赤的脸蛋,依旧又挂上了笑容。他说这话倒不是讽刺刀疤,毕竟刀疤的本事,他是亲眼见过的。数十条壮汉对上刀疤,不到半分钟,就全倒地上了,且这数十条壮汉还不是普通人,而是今年刚成立的本地武警部队中精选出来的熊虎之士。

正是见了那场惊世骇俗的较量,徐公子才从那位龙头身边,要来了刀疤。

闻听此言,刀疤赤红的脸膛又陡然转深,低下头。“主任,是我无能,忘了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请主任责罚!”

刀疤说这话,绝对是心悦诚服的,他也是自幼修习国术。原本是家传的土把式,五岁起。练了十数年,也就长了一身蛮力,其实,未练出什么成就,六九年,刀疤老家附近修建了关押所谓黑五类的牛棚,也就是那时起,刀疤遇到了形意名师,加上他原有的底子,再有苦学不缀,十余年下来,已然登堂入室。

奈何,刀疤练成本领的时候,天下已然太平,没了他勇武的余地,也就是最近三五年,风气陡开,社会顿活,刀疤终于靠着这身本事,在他老家当地闯出不小的名号,名声竟传到明珠,让那位龙头派人去考核了下,就彻底吸收进了组织。

再后来,刀疤就被徐公子选中,成了他的贴身保镖。短短三年,刀疤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力巴,如今俨然成了一番人物,一次刀疤还乡,徐公子随便派了个年轻人跟随,到得他西北的县府时,曾经他俨然望不到边的县太爷们,分列两拨,规规矩矩地排了两排,接他刀疤的大驾,人生至此,刀疤觉得一辈子都值了,索性这条命,就卖给了徐公子。

今次,刀疤随徐公子入京,给公子舅爷贺寿,那一番见闻,让刀疤真真知道了自己跟的这位公子真正的威风恐怕比在明珠露在表面上的要高出十倍。

说起京城之行,刀疤自觉是给徐公子丢了脸的。徐公子此番入京,原本就是给他舅爷拜寿,而像徐公子这种衙内入京,又怎会不去衙内圈里最有名的红星茶馆呢。

要说如今,五年过去了,红星茶馆的创始人时剑飞,早已调离了《赤旗》杂志社,到了中央某部位担任了个处长,不显山不漏水,官升得却真真不慢。

时剑飞既然去了,红星茶馆这个烂摊子,赤旗杂志社自然不愿继续留着,可以说,当时如果不是顾虑时老爷子在宣传领域的绝对威望,赤旗杂志社就不可能同意设立这么个所谓方便收集题材、信息的红星茶馆。

尤其是该茶馆设立后,果然如先前所料,成了大佬眼中的坏孩子聚集地,赤期杂志更是为此,受了不少非议。

待到时剑飞调离,赤旗杂志社的头头们终于再也无法容忍麾下还挂着这么个烂摊子,当即就要取缔。

熟料,这时,有人站出来了,愿意用高价买断红星茶馆的店面和店名,赤旗杂志社原本就以为是拆摊子,没想到还有人愿意接手,且费用不菲,他们哪里还有不愿的,反正他们要的就是和红星茶馆脱钩,解散该编制,既然这两条都能达成之余,还能获得一笔不菲的经费,赤旗杂志社自然万分愿意戴上顶搞活经济的帽子的。

自此,红星茶馆就彻底私有化了,至于背后的主家是谁,更是传言满天。

唯一确信的是,如今的红星茶馆是更乱了,更杂了,当然,说乱说杂,并非指如今的红星茶馆什么人都能进,而是一改当初只能衙内和顽主头子们能入,变成颇具后世会所雏形的缴费和消费模式,前者是按年缴费,形成会员制,后者则是凭借高消费,获得入场券。

而时下,能玩儿的起红星茶馆的,除了当初的衙内和顽主头子,自然又得加上刚活泛起的商人,和见缝插针的官僚。

当然,说的这乱与杂,只是某些崖岸自高之辈,诸如龙国涛、王勇等贵公子如是看,而更多的人,却认为如今的红星才有了真正的气象,有了四九城交际中心的影子。

有好事者,更是传出了“不入红星,枉自称能”的口号,倒让红星的声势又高涨了几分。

既然红星如此名气,徐龙象这等公子贵胄少不得要去一去,更何况,他原本就是跟红星干的一路营生,见识见识这红星,也正好取些经验。

都说,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果不其然,徐公子刚进红星,就遇上找碴的了,没法子,他徐公子一人带着六个保镖,再加上又是生人,红星这帮最好欺负外地人,以踩暴发户为乐的家伙,立时就相准了徐公子。

当堂就闹得不可开交,结果,惹恼了刀疤脸。动起手来,那帮公子贵胄们,自然不是对手,倒了一地,亏得刀疤也知道轻重,才没下重手。

谁成想刀疤这一动手,就引出了后边的大牛,包间里转出了韩八极。

其实,当时红星改了主家,传言最多的,便是被时家人买下了。道理很简单,时某人是红星肇始者,自然不忍看红星消亡,二来,时剑飞的铁杆韩八极每天依旧到场红星,俨然成了主管。

有此两点,也就不难传出此种消息了。

却说当时,韩八极对上刀疤脸,倒真就在红星来了番龙争虎斗,二人皆是难得一见的国术高手,更兼时下,通道中人难觅,二人一遇,争雄之余,也难免有见猎心喜之感。

当时,二人并为上来就打,有好事者,竟吆喝红星的服务员,腾开了地方,搭了简易高台,临时,竟还开出了盘口,俨然把二人比斗,当了热闹。

一战之下,终究韩八极技高一筹,刀疤脸艰难败北。

于此,刀疤脸遭遇了生平第一败,才终于生出天外有天的心思。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败给韩八极,刀疤脸也并为觉得如何丢人,毕竟他和韩八极可是足足战了上百招,拳脚相争,自然少不得运气成分,此败虽然心服,但终究未有气馁。

可这会儿,遭遇的那个年轻人,这会儿想来,直如遭遇鬼神,便是当初那位传他形意拳的恩师,也未让刀疤生出这种感觉。

面对鬼神,凡人就是再有本事,可如何又能与之争锋呢。

他刀疤脸一双快手,捉雀拿鹦,乃是等闲事尔,可在那人面前,距离米余,竟是抬手也不能,就被制住了,更何况自己被制住的同时,另外五个好手,竟也没一个能动下手脚,这不是鬼神的本事,又是什么?

至少在刀疤的国术世界里,别说遇到,便是想也难以想象出国术练到高深,会有此等神异。

却说徐公子也没想到自己一番近似打趣的感叹罢,从不服输的刀疤竟然彻底低沉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四章 不愿出演

苍寥的停机坪上,夕阳缓缓,暮色苍蓝。

“行了,刀疤,你自己知道天外有天就好,遭此一劫,对你未必不是好事。”

徐公子很是看重这个得力属下,有刀疤这个超越常人的高手守护在身侧,他睡觉都会安心,是以,自然不愿见得刀疤意气消沉,更何况遭遇方才那位年轻人,别说刀疤吃瘪,就是自己只伤了筋骨,以那位往日事迹看,都该庆幸了。

刀疤脸应声低头,“主任,我倒没什么,死不足惜,只是那小子敢让主任难堪、受难,不结果了他,兄弟们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他本领再高,不信躲得过冷枪,龙头手下的小金,一枪在手,决计叫他化作亡魂!”

“够了!”

徐公子脸色骤冷,狠狠瞥了眼刀疤脸,刀疤脸骨子里打个寒战,心中翻腾如浪,他实在不知自己哪句话又错了。

见刀疤脸低眉,徐公子忽地叹口气,话题一转,“刀疤,方才那人,你还没认出来么?”

刀疤脸抬起头来,满目茫然,“主任,我真是第一次遇到此人,这点我决计不会记错的,这种人,别说让我见脸,就是见个背影我也不会忘记的!”

徐公子摇摇头,吐出两个字:“红星!”

刀疤脸正待摇头否定,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霎时间,便如炸开了一般,惊声道:“您,您说那人就是……就是他!!!”

刀疤脸真是惊骇欲绝,他怎么也没想到方才交手,不,揍自己的竟是那位鼎鼎大名的京城第一衙内。

原来,五天前,刀疤脸随徐公子去红星茶馆,遭遇挑衅,他为主出头,打到了众纨绔,引出了韩八极。两人一通较技,刀疤脸虽然一招败北,却对韩八极的本事是真心佩服。

而韩八极也难得碰上个能过招的对手,刀疤脸的国术高手风范,很入他眼。一通较量结束。两人竟还聊了几句国术圈子里的往事,倒也颇为投机。

时逢天下太平,杀人抗敌之国术,自然免不了沉沦。国术高手越来越少,国术圈子也越来越小,这种同道中人,聚在一起,除了互相印证拳术。最多的也是聊圈中前辈往事,当然,更少不了的是,互相交流自己生平所遇国术高手,以期尽可能地扩大交际,和舒展圈中人脉。

当时,刀疤脸向韩八极介绍了自己圈中所遇的了不得的人物,和师承何人后,韩八极便也介绍起了京中国术高手。

当然。韩八极自不会道出薛向,一来,他曾败于薛向之手,连祖传宝剑都被夺走,此事他深以为耻。如此奇耻大辱,他焉能平白道给外人知晓;二来,他也不认为刀疤脸此种江湖草莽,会和薛向有什么交集。说了也难对其有何助益。

可谁成想,刀疤脸忽地奉承起了韩八极。称他恐怕就是当今国术圈的第一流人物,还道,国术修习到他们这个境界,差不多已然到了顶峰。

可韩八极深知薛向的厉害,更不提上次还在红星遭遇过一位姓张的年轻人,一身横练的功夫,也是深不可测,有此二位,他焉敢厚颜称雄。

是以,韩八极一再推搪刀疤脸的奉承,刀疤脸似乎也是直性子,直说,他是真真佩服韩同志的本事,并认为天下再难寻觅抗手。

就这么着,韩八极再也端不住了,只得端出薛向来。

这家伙就这点好,在国术这门他最尊重和最虔诚的学问上,韩八极是不屑一切弄虚作假和虚名的。

前次,吴公子家的两大警卫之一的张卫东,从他处得知了薛向,也是张卫东和他交过手后,说彼此功夫算得上是天下顶峰了,最后韩八极一个没忍住,就端出了薛向,今次又是如此。

当然,尽管扯出了薛向,韩八极也不至于多嘴饶舌,向刀疤脸这一介萍水相逢之辈,详细介绍薛向的家世、生平,只说了也许这位的国术本事才当得天下第一。

当时,韩八极和刀疤脸“论道”之际,徐公子也在一侧安静倾听,虽然他不修习国术,但对国术这种练至高身、异于常人的本领,还是十分有兴趣的。

更何况,他对这位风度翩翩、勇猛绝伦的韩八极,十分有兴趣,便早早地使了眼神,让刀疤脸放肆了一把。

却说事有不巧,当时韩八极刚道出薛向的大名,那边就来人唤了,唤的却不是韩八极,而是坐刀疤脸身侧的徐公子。

原来,那会儿,距离打斗已经十多分钟了,时剑飞已经赶到了红星,瞅准了徐公子这生面孔,自然少不得要会上一会。

要说如今的时处长,身在机关,心却在红星,红星也确确实实,成了他的梁山泊,来往公子贵胄,富贾豪商,乃至科处小吏,只要他时处长看得入眼,觉得将来能用上,皆为倾心结交。

弄得如今,他时处长几乎快抢走薛老三混顽主时的那个“东城及时雨,北海呼保义”的诨号了。

却说时处长会徐公子,还真有那么点一见如故的意思,不过,二者皆是城府之辈,在盘过道后,彼此认可了身份,又相互无有矛盾,更兼一在京城,一在明珠,少了争竞,是以,二人皆有意结为奥援,互为臂助。

如此互相曲意之下,很快就贤弟,贤兄的叫了起来。

既然是公子相逢,自然不会如韩八极和刀疤脸那般,聊什么国术,毕竟国术再厉害,在这个火器为王的时代,是上不了这些公子们的台盘的。

他们聊得话里,除了政治,还是政治,时逢党代会,又兼主持会议的老首长第一次提出了“建设有共和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两位更是有了话题。当然,聊完正题,少不得扯点儿闲篇。徐公子久在明珠,对京城内的同侪俊杰,知之甚少,今次好容易结识了时剑飞这个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同侪中的有数俊杰。

徐公子想了解京城同侪,最佳途径自然在彼,这不,他刚捧了时剑飞几句诸如“想必京城俊杰,必以剑飞兄为首”之类的话,时剑飞就打开了话匣子。

倒不是时剑飞耳根子浅,经不起鼓动,徐公子什么心思,他洞若观火,不过既然是诚心交朋友,且是吐露这种众所周知的情报,他自然乐得费些口舌。熟料,刚打开话匣子霎那,时剑飞第一个就想起了薛向,想起了这个桀骜不驯,无法无天,抢了他相中美人的家伙。

便是时剑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薛荡寇的那个跟屁虫弟弟,竟在自己心里远远超过了他自小视为对手的吴公子和江朝天。

一想到薛向,紧接着,时剑飞心中就有了计较,当先,稍稍介绍了几位又名号的人物,便偏转了话题,重点介绍起薛向的生平来。因为时剑飞陡然想起薛向履新之地,正在明珠,恰好是这位徐公子的地头。

人皆有争胜之心,公子尤胜,这点,时剑飞深以为然。

他详细介绍薛向生平、家世,以及薛老三在四九城干的那些壮举,唯独一样,是他稍稍收敛的,那就是薛向的性情,在时剑飞的介绍里,薛向的形象十分正面,除了性好动武外,简直就是正义感泛滥的家伙。

时某人如此介绍薛向,可谓是无形暗箭,因为他知道徐某人这种蓄养保镖的家伙,就没有老实的,而他这般介绍薛向,就是要在徐公子的潜意识里,将薛向摆在对手的位置上,当然,这只是一个暗钉,至于能不能引得双雄相争,时剑飞并无把握,不过,退一步讲,就算此暗钉失效,于他时某人也丝毫无损。

可时剑飞没想到的是,这位徐公子一下得飞机,就和薛向撞上了,还愣是被薛向拿住,狠狠收拾了一顿。

而此时,徐公子最先判断方才那年轻人就是薛向,也正是得益于在红星的见闻和时剑飞的介绍。

无双的国术本领,英俊的外表,沉稳的气度,以及现在回想来,那眼神中若有若无的超越一切的盲目自信,除了初来乍到的那家伙,徐公子在沪二十余年,就没听说有此等人物,再细细一勾连时剑飞的描述,此人是谁,简直呼之欲出了。

“主任,就算是薛向又如何,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有他的道,咱有咱的路,是他先犯着咱们的,况且,论家世,他也未必强的过您去,咱们何必……”

刀疤脸知道那人是薛向后,却有失神和震惊,但这失神和震惊,绝不是对薛向的家世和官位而发,而是对韩八极言道此人国术天下第一评价的确认。不过,国术再厉害,刀疤脸也知道决计胜不过火器,姓薛的忍着自家主任,不褪层皮,休想得脱。

刀疤脸一语未毕,徐龙象扬起了大手,止住他的话头,“够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一个女人一只手而已,用不着结这么个大敌,只要不碍着咱们大事儿,该忍就忍,该避就避,嘿嘿,人家偌大名头,京城都号第一,咱们避他一头又不丢脸,有人想看好戏,奈何我不愿出演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五章 紧张的务虚会

窗外阳光明媚,室内薛向昏昏欲睡,要说薛老三国术大成后,困倦已然彻底离他而去,只有一种情况,薛老三是忍不住就想睡去,不错,就是开大会的时候,尤其是开那种冗长的务虚会议的时候。

此时此刻,宽敞的三号礼堂内,明珠市委办公厅召开的副科级以上干部务虚工作会议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气氛真得是十分热烈,主席台中央的市委副书记陈道林每念完一段,稍稍停顿的时候,台下便是如潮的掌声,因着是市委办公厅内部会议,除了代表常委会出席会议的陈书记外,剩下的就全是办公厅内的干部,是以,长长的主席台上,依次就坐了所有的办公厅主任和秘书长。

而办公厅的副厅级以上领导,都在主席台就坐,这台下就数薛老三这个最权重的督查室主任位尊了,是以,他的位置就被大会筹备办安排在了台下正中央,正对了正在传达中央指示精神的陈书记。

正因着位置太过显眼,薛老三是睡意绵绵,也不敢闭目养神,而台上陈书记抑扬顿挫的话语,他实实在在是没听进去一句,反正只要陈书记停顿,他就鼓掌,准保没错。

原本,一切进行得经然而有序,一场务虚气氛,因为小二百号与会同志的鼎立折腾巴掌,场面扇呼地十分热烈。

既然睡不成,索性想想晚饭是在家做,还是到外边吃,如果在家做,是还让小妮子这二把刀搭配小家伙这小疯子,折腾出一笼笼奇形怪状的包子,还是下狠心,刹住这通折腾的歪风邪气,如果是出去吃,最好去那家新开的彩云间,听说那儿的掌勺师傅。传承的是豫北省有名的宫廷名厨陈永祥的手艺,后世薛老三就听说过老陈家,中华传承的唯一五世名厨世家,想来是有真料的。

薛老三绝对是个大吃货,一想到宫廷名菜。立时便食指、胃囊齐动。便连困意似乎也消散不少,忽地,陈书记抑扬顿挫的声音骤停,薛老三双掌条件反射般地开始不断开合。啪,啪,啪,刚拍了两三下,薛老三悚然大惊。因为满场除了他,竟再无一人鼓掌,且他薛某人那有气无力的应付式掌声,此时,在这么个庄重严肃的时刻听来,自是格外刺耳。

“糟了!”

薛老三心中大叫一声。

的确是糟了,如此时刻,如此掌声,岂不是等于打领导耳光么。台上的办公厅一号包桐包秘书长,立时就黑了脸,不过,陈书记当前,他不好贸然出声呵斥薛向。

而台下也同样勉强打起精神听报告的众人。这会儿,真正是劲头来了,这等场面,便是开一辈子的会。也遇不上几回,国人好看热闹的劣根性。在此时,真是发挥得淋漓尽致,满场小二百人一改先前的满脸麻木,人人精神抖索,目光炯炯,死死锁定最前排和主席台。

而此时此刻,最兴奋的莫过于那位尤主任,上次被薛向耍手段,狠狠收拾了一回后,他真是好些天没缓过气来,到如今,督查室大权,几乎被薛老三尽数收回,再加上,薛向一改前任和他尤主任好揽权的作风,舍得放权给部下,一时间,督查室人心被他收尽,弄得尤主任彻底被架空。

这会儿,薛老三陡然捅出这么个天大的篓子,一个弄不好,前程尽毁,即便是撑过去了,只怕办公厅再没他站脚的位置。

就在满室无声之际,陈书记放下茶杯开口了:“鼓掌的同志是新来的督查室主任薛向吧,说说,你为甚鼓掌?”

原来陈书记方才停顿,正是因为嗓子干脆,一声咳嗽后,去端茶杯喝水,而听了他讲话的同志们,都知道这个停顿是何原因,即便是没往主席台上看的同志,也听出了是一句话没讲完,陡然断开的,自然不会鼓掌。

独独走神的薛老三拍了巴掌,这不等于不打自招么,明摆着这小子没听领导讲话。

其实,这种务虚会,大伙儿都知道是走过场,因为指示精神,肯定会在会后形成文件下发,大伙儿自己看文件,岂不是比听人家念稿子,来得方便。而领导自也知道没多少人认真听,可组织规定有这么个会,那就得端正态度,给开好开热烈,这是大局。

偏偏薛老三这会儿的巴掌,就等于搅局,若是碰到脾气暴的领导,这会儿一准拍桌子骂娘,若是碰到心胸狭隘的首长,也一准儿能为这事儿,记薛向一辈子,因为,薛向这巴掌,简直等于打领导脸面啊。

好在这位陈书记似乎涵养极佳,毫不掩饰尴尬,大大方方问出了事由,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容。

“中央新指示精神提得好,我听到妙处,心中偶有所得,便忍不住鼓掌了,陈书记,实在是对不起!”

都这会儿了,想后悔的事儿,从来不是薛向的风格,硬撑才是他薛某人的本色。

“噢,既然偶有所得,何不说出来,让大伙儿一道听听,反正是务虚会,又不是只准做报告,不准讨论,薛向,你说说,大伙儿都听听!”

陈书记依旧含笑而言,可在旁人眼中,陈书记这是不打算放过薛向,要穷追猛打啊,尤主任更是喜得不住摸他那粗大的鼻子,眼神炯炯盯着薛向,看他如何倒霉。

薛向大大方,站起身来,刚要张嘴,陈书记一挥手,招呼负责会场后勤的同志,让给薛向牵个话筒过去。

薛向接过话筒,试了试音,便道:“方才听陈书记传达了诸多中央指示精神,我是愚者千虑,只有一得,主要想就中央关于建设有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这点,谈谈我的心得体会。”

薛向此言一出,满场低哗,台上的尤主任,更是差点儿没惊得站起来。

原来,此次务虚会议召开的大背景,正是党的十二大胜利闭幕。

每次重量级换届全会闭幕,总少不得要提出许多新理论,和统一全党认识,而此次省委办公厅召开务虚会议,正是为传达和学习这新理论和新路线的,其中最鲜明的理论就是老首长提出的《共和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此次全会上,振华首长和国光总理,皆就此做了相关的长篇政治报告,可以说,稍稍有政z敏感性的官员,在此全会结束后,都该知道未来国家的发展方向,尽在这条道路之中了。

而先前,薛老三摆明没听讲,大部分同志都以为,这家伙要找个简单的理论,随意说两句,钻过这个空子,哪里知道这家伙上来,就奔了最艰深和困难的,这不是往枪口上撞么,强烈反差之下,自然让人惊诧不已。

如果说台下这些看热闹的小干部是惊诧的话,那台上看门道的大干部们,简直就是震惊了,主持会议的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市委办公厅主任包桐甚至罔顾陈书记已经应允薛向发言的事实,挥手止住了正要发言的薛向,紧接着,又朝陈书记投去询问的眼神。

而陈书记也一改先前的轻松写意,接过包桐投来的目光,似乎也陷入了沉思。

因为,此时不比先前,先前谁都以为薛向会随便抓个简单的论点,可谁成想这家伙出手就抓了要害,对,就是要害,因为眼下,虽不似十多年前,那般禁锢,可值此关键时刻,理论界是不允许再出波澜的,而此时,薛向要就最新最主要的理论提出看法,谈好了,还罢了,谈的左了,偏了,弄不好就是场风波,因为,这会儿不是几个人关起门来神侃,而是数百人的大型会议,会议纪要是要形成文字,上缴存档的。

谁说什么话,都得负责任,薛向说的话,当然由他自己负责,可要是真让他放出什么大炮,主席台上坐着的几位领导,少不得也得给牵连上。

正是因为有着这番纠葛,包桐才阻止了薛向的讲话,投注眼神,要陈书记再做定夺。

这会儿,看台上的紧张气氛,已经朝台下蔓延了,先前大伙儿顶多是瞧个热闹,当看个乐子,可这时,台上几位办公厅大佬竟皆现出凝重之色,显然事情不如想象的简单,而在场众人皆是有品有级的干部,换句话说,在仕途一道,皆算是取得了一定的成就,或多或少都具备相应的政治智慧。

此时,气氛陡然转变,脑子灵活点的,已经想得深了,思绪已经跟上了主席台前的几位,便是脑筋慢一点的,也感悟到一丝不对劲,虽然说不上不对劲在哪里,可先前脸上的轻松之色,此时已然彻底收敛。

“薛向同志,你讲吧,放开了讲,既然是开会,我看还是畅所欲言的好!”

陈书记一锤定音,包秘书长几位霍然变色。

没办法,陈书记发话了,众人再是有意见,也不得再出言阻止,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神死死盯住薛向的嘴巴,耳朵尽量张大,只要薛向有什么不和事宜的句子,不,词语出口,他们就立时出声喝止,便是撅了陈书记的面子,也在所不惜。(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六章 理论家

此时此刻,紧张的气氛,四处弥漫,先前便是陈书记发言那会儿,都无法消止的翻阅纸张声,钢笔磨纸声,饮水声,等等杂音,都在此刻禁绝。

空气紧张得仿佛随时都可能爆炸,终于,在这极静之时,薛老三开口了。

“陈书记,包秘书长,诸位领导,同志们,关于建设有共和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就我各人的体悟,我想分九个方面来讲,也许会占用相当的时间,还请同志们谅解!”

薛老三好似不明白包秘书长等人的担心一般,人家越怕他说,他小子还越要扯着说,而台下众人,包括陈书记都觉得这位薛主任似乎是太好大言了,一个特色社会主义,中央都还在研究,只提出了个雏形,你小子就敢说从九个方面谈。

这会儿,包秘书长真真有些不耐了,其实,当初薛向到办公厅工作,他就有些不乐意,这种世家子弟,他见过太多,优少劣多,更兼个个胆大包天,办事能力未必有多少,惹事能力绝对是一等一的,可没办法,此人,听说是段市长亲自从中央要下来的,汪书记亲自点名让去督查室的。

原本,督查室这种办公厅核心机关的一号到任,一般情况下,包秘书长是得亲自接见的。

可包秘书长生怕这家伙不老实,翘辫子,就没接见他,让他冷冷性子,警醒警醒灵台。而后来薛向到岗的这个把月,包桐听苏主任介绍说,这位薛向同志主持督查室工作,干得非常不错,而且性子沉稳,有些名不虚传的意思。

至此,包秘书长暗暗松了口气,原本,打算等忙过这一阵儿,就亲自见见这位薛主任。

可哪知道这种好感还没维持到三天。这家伙今天就闹出花样来了,先是,开大会时走神,尔后,又公然用掌声打领导脸。这会儿。还死不认错,妄图胡言乱语蒙混过关,更要命的是,敢在这种场合。对中央最新路线理论品头论足。

终于,包秘书长忍无可忍了。

哪知道包秘书长正待说话,陈书记先握着话筒发言了,“没关系,今天。有的是时间,听你薛向同志的发言,尽管说吧。”

陈书记一改方才犹豫,似乎真对薛向即将要说出的言语,生出了几分期待一般。

薛向点点头,彻底放开怀抱,陈述了起来。

“…………党的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提出“建设有共和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其实质就是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共和国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走自已的道路。这也是我党对马克思理论二次中国化的一次伟大尝试,这也是马克思主义与共和国实践相结合的过程中,继找到新民主主义革命道路、实现第一次历史性飞跃之后的第二次历史性飞跃。其伟大意义,无须我赘述,我要讲的是我个人对共和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认识和期待。下面我就从以下九个方面,简略阐述,首先……”

薛向打开了话匣子,说着说着。就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空间。他仿佛站在大学的讲堂上,开始了和苏美人的又一次较量,不温不火,娓娓道来,语调舒缓,逻辑严密,一条条论点被罗列,一条条论据被分解,这么一次单独发言,薛向竟整整用了近一个半钟头,满场无声,从始至终。

直到薛向发言结束后,长达五分钟内,场中依旧死寂无声,主席台下众人,人人面露沉思,主席台上陈书记面泛红光,而先前恨不得将薛向乱棍打出的包秘书长这会儿,却是直直盯着薛老三看个不停,剩下几位副秘书长、副主任人人面色紧绷,尽量做出肃穆的表情,可眉间三分处,那怎么也掩藏不了的喜色,却真真切切地出卖了几人的心情,唯独主席台左侧最外的尤副主任,一张老脸半青不白,眉峰急跳,这会儿,他真是喜怒不得了。

原来,方才薛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几乎是围绕“共和国特色社会主义”做了个全面论述,分别从社会主义发展道路、社会主义发展阶段、社会主义根本任务、社会主义的发展动力、社会主义发展的外部条件、社会主义发展的政治保证、社会主义建设的步骤、社会主义发展的领导力量和依靠力量,以及祖国统一问题共九个方面,做了全面论述。

这九个方面,几乎涵盖了特色社会主义的全部范畴,虽然有超时代性的嫌弃,但理论领先于实践,有时候更能指导实践,而薛向也确实是简略做了论述,因为若真是详细阐述,这九个方面,每一个方面,就足够支撑一次理论动态研究大会了,今天的这场会,就是开得明天下午,只怕也难以结束。

而即便是这样,这个九个方面论述罢,在众人心头,真真是无异于投下颗原子弹。

因为场中众人,不是普通百姓,更不是普通乡村干部,可以说,即便是综合室负责后勤的干部,也有一定的政治理论素养,而主席台上那十来位大领导,哪个不是整天研究理论动态,因为如今可不比后世,正值各种理论、思想盛行的时候,修习理论、研究思想,几乎是大干部的必修课。

此时,薛向紧紧围绕共和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做了番比较详尽的理论论述,陈书记这等高官甫一入耳,就知道薛老三这番话的份量有多重,待得薛向发言完毕,陈书记心中几乎都忍不住要沸腾了,很显然,一个崭新的理论即将诞生!

也许论述这番话的是个年轻干部,级别还不够高,也许理论论点还不够充分,论据或有不严谨之处,但完整的思想脉络,严密的逻辑分析,再加上,切中时弊,符合国情的具体分析,只要眼睛不瞎,耳朵不聋,任何搞党史理论研究之辈,都决计不会认识不到这番话的份量,便是马恩列斯复生,只怕也推不翻这个理论了。

而更为重要的是,路线是中央提出来的,薛向的这番理论,完完全全印证、契合、支持了中央的路线,陈书记几乎可以想见,今次的会议纲要,只要一上报市委,再由市委上报至中央,无可阻挡的,将会在理论界,掀起一场风暴。

而这次会议,弄不好就得载入史册,更为美妙的是,此番理论,虽然由薛向提出,但是在市委办公厅务虚会上提出的,上报时,也一定是大会讨论的形式发送,如此一来,这番理论,就打上了会议的集体标记,虽然谁也不能颠倒黑白,说东西是自己弄出来的,但若在上报的会议纲要上做做文章,分润分润功劳,那是完完全全做得到的,更是合情合理,轻而易举之事。

此中道理,可谓众人皆知,也正是因着有了这么一份实实在在的好处,先前恨不得将薛向赶出去的包秘书长才会转怒为喜,其他几位副秘书长、副主任脸上才会有藏不住的喜色,很显然,这份原始文字的会议纲要,一定会入得中央首长的眼睛,这该是多大的荣耀。

也正因此,那位憋着看薛向倒霉的尤主任,才会喜怒不得,一边是姓薛的没倒霉,反而出了风头,按理说,他该生气,一边这份天大的好处,他尤某人也多多少少沾了边儿,于此,他该欢喜,可他又实实在在乐不起来,就这么着,两种情绪夹得尤主任一张老脸是一阵青一阵白。

至于薛老三,想的就没这许多了,他今次可没打算要出风头,毕竟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在十多天前的党代会上就提出了,他薛某人若是真想出风头,完全可以独自撰稿,转发中央,以如今他薛三篇在理论界的名气,绝对比这所谓的务虚会议纲要要来得直接、轰动。

今次,他纯是适逢其会,被逼得没招了,不得不慷慨一番,而既然要发言,薛向自然不会瞎说,恰好撞上他前世的专业和职业,该显身手,他自不会缩头。况且,这种纯路线理论性的东西,不似科学理论,每爆发出理论革新,都能彻底改变人类的生产生活。这种路线理论,其最主要意义还是,团结同志,统一思想,指明方向。

当然,并不是说这种路线上的理论创新,就不重要,但其决定性意义,并不会立竿见影的显现出来,国家的历史进程,不会因此,而跨越式前进。若真有这等效果,薛向也不会憋到今天。

啪,啪,

啪啪……

不知谁最先鼓掌,随后,沉寂了许久的会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掌声持续了足足一分多钟,拍得独自站立的薛老三都红了脸,他也不过是偷龙转凤,此等荣誉,他自觉受之有愧,好在,他薛老三又不是第一次干这欺世盗名的事儿了,其脸皮厚度还足以防御住此等规模的赞美。

陈书记虚压了压手,止住掌声,笑道:“难怪听我的报告,你薛向同志要打瞌睡啊,这就好比你薛主任京大毕业,我却当你面儿,讲什么加减法,班门弄斧喽,也难怪你提不起精神!”

陈书记笑容满面,颇有长者风度的一句话,将所有的尴尬都补全了,算是为此次务虚会,划上了个完美的句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七章 法国人(166月票加更)

如薛向预想的一样,当日市委办公厅务虚会议结束后,形成的会议纲要,上报了明珠市委后,再由明珠市委上报了中央,尔后,负责书记处的振华首长召开了中央书记处会议,讨论了这份纲要,紧接着,那份纲要上的主要内容,也就是薛向的发言,就上了内参,转发了下去。

尔后,一场理论界的大讨论,如约爆发,不过,这次虽也是讨论,但并无形成正反相对的两派,大部分著名理论家,纠结的是文章论点是否充分,论据是否完备,该文章上的论述,还有哪些是需要增减、修改的。

即便如此,动静儿也着实不少,便是振华首长也亲自将电话,挂进了薛向的办公室,乐呵呵地骂了句“胡闹台”,显然,对薛老三此举,振华首长是嘉许的,提出路线,总需要形成理论支撑,但理论又不是凭空落下的,得靠人来总结,可偏偏理论不似作诗,憋上三五天总会有的,没有成熟的思想体系,没有和马列同脉相承的逻辑,是不可能出现的。

当然,薛老三的那篇文章虽然备述较全,但也不会明定的理论,不为别的,就为这家伙资历不到,能提出总揽全局理论的,只能是老首长。好在,薛老三对此心中有数,他那九个方面,是细化的,而又不够细化,说起细化,是因为他终究没敢总结出完成的理论体系,只是从九个方面发端,如提示一般,让中央党校的那些老专家们顺藤摸瓜,再去总结;说其不够细化,是因为限于篇幅,薛老三大部分论据论述,都没有道尽,补充余地,实在极大。

这也是薛老三有意而为,毕竟有些东西。是他不能说透的,说了,徒然自寻烦恼,就这般含而不露,穿针引线。却是最好。

当然。除了挨了振华首长的“批评”,别的负面效应也不是没有,中央党校的那位副校长,又借此。再次向中组部打申请,要求调党内著名理论界的后起之秀薛向同志,进中央党校理论研究院进行学习。

当时,振华首长笑着跟薛老三说出这番话时,薛老三真是神魂俱碎。他就仿佛看见法海同志,在自己耳边不断敲打着木鱼,说着尔与我佛有缘的屁话,可他薛老三明明就是红尘浪子,五欲满腹,让他进那个什么理论研究院,他还不如自己给自己一板砖,直接拍得自己再穿回去,怎么说。前世他薛老三待的党史办,又不要效益,不要成绩,每日里玩玩儿电脑游戏,可不比那个总要出撑过的理论研究院。强过万倍。

幸好振华首长后边的话让他放了心,不过振华首长跟他薛向讲话,除了结婚那天,就每一次不带上批评的。此次也是如此,挂电话前。也少不得说上几句不务正业,该勤于本职,实心任事云云。

……………………

细雨如丝,风吹成烟,傍晚时分,前法租界洋楼区的那条梧桐路上,薛向牵着小家伙,小家伙牵着柳总裁,缓步而行,将原本就不宽大的马路,占去了大半,头前雪白如球的小白,欢实地在前奔驰着,时而飙到远方,时而,又飙回近处,密集的大树,和丰茂的绿化,让小白似乎有种回到丛林中的感觉。

来明珠不过三五天,小白瘦下来的身子,很快又在小家伙无节制地犒赏下,如气球般充盈起来。

“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大家伙,咱们现在应该是,沾衣欲湿梧桐雨,吹面不寒白桦风吧。”

一身紫色短装的小家伙,摸摸短袖上的薄薄水雾,瞅瞅两边高大的法桐,在瞧瞧两侧花池边健壮的白桦,忽地,仰头道出了这么一句。

“妙极,妙极,骆宾王七岁会诗算什么,咱们的薛适小同学十一岁就会改诗了,真是天才儿童啊!”

薛老三这句夸赞,可谓是半真半假,小家伙这句诗未必改得多么好,可至少入情入景,更难得的她小人儿,看着眼前景色,就能即时吟出一首切题的诗来。

要说小家伙爱读诗,自然是薛向浸染的,薛向这文艺青年,喜欢现代文艺中的、散文、杂文,评论,独独不喜欢现代诗歌,即便是他曾盗用的那首《一代人》,以及甚至欣赏天才诗人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但他依旧倔强的认为现代诗,不是诗歌,诗歌就应该兼顾简练,优美,朗朗上口,传达美妙意境、哲理,此四位一体方得为诗。

可现代诗歌,后三者或许都能勉强兼顾,独独在简练上,却远远被古代诗歌抛下。

他甚至更认同某后世著名愤怒文艺青年,对现代诗的评价:把散文拆开了,每句一段,就是现代诗。

是以,这些年来,薛老三读诗,依旧读得是古诗,读的是历代名诗汇编。

通常薛向对什么感兴趣,小家伙也会对此产生兴趣,当然武侠除外。

薛向爱读古诗,小家伙少不得也得附庸风雅,没事儿就凑上来,学上几句,而每学会一首诗,背给薛向听了,总少不得换回一句夸赞。

而小人儿收集夸赞成狂,自然学习古诗的热情,就迅速高涨,以至于到如今,小小人儿,已经会背唐诗近百首,名副其实,算个小才女了。

却说小家伙得了薛向夸赞,得意冲他做个鬼脸,忽地,松开薛向和柳总裁的手,嘟嘟嘟,朝前面的小白追去……

“晚饭去哪儿吃,我的小表妹~”

薛向忽然一把握住柳总裁的玉手,油腔滑调地来上了一句,尤其是,“小表妹”三个字,被这家伙拖长了音。

刷的一下,小妮子脸红了,轻啐一口,抬手就擂在了薛老三肩头。

你道小妮子缘何脸红,原来那日,在机场,小妮子为保护薛向,向徐龙象介绍薛向身份时,只道是表哥、表妹的关系。

熟料薛老三听了真,自此,就爱用此打趣,而小妮子当时脱口而出的表哥、表妹,正映射了小妮子内心深处,对自己比薛向大两岁的窘迫。

而薛老三一提表妹,小妮子听在二中,就好似薛老三在戳她心中的窘迫一般,自然得跟薛老三闹腾一翻。

而小妮子之所以红脸,还不是因为这窘迫,而是薛老三这似乎有绝色扮演癖好的家伙,在床榻之上,征伐小妮子时,竟也要称呼小妮子表妹,还逗弄得小妮子不得不称呼他“表哥”,简直就跟他爱在床榻上,强迫苏美人呼他“老公”一般。

是以,这会儿薛老三一油腔滑调地叫“小表妹”,小妮子自然难免面红耳赤。

却说,二人笑笑闹闹了一阵,惊动了前面和小白玩得热闹的小家伙。

小家伙抱着小白奔到近前,揉着肚子,直说饿了。

三人此番出门,原本就是为了应付晚餐,只是见这边风景秀丽,才临时偏转了方向,踱到此间,悠游片刻。

既然小家伙喊饿,薛向抬手看表,确实到了饭口,便伸手牵了一大一小俩美妞,折道向南步去。

手被薛向抓住,小妮子使劲晃了几下,却未曾甩开,小妮子还待再挣,忽地,薛老三投来道温暖的眼神,小妮子哼哼了秀气的鼻子,却终于没动作了。

原来,小妮子到底还是忌讳让人见到,她和薛向如此亲蜜,毕竟再是表哥表妹,也决计不可能这么亲昵呀。

先前,小家伙夹在中间还好说,即时在小路上无人时,让薛老三拉着也可以,可这会儿转到大路上来了,且又在市委大院附近,若让薛向熟人见了,岂不生事儿。

虽然,即便是来人也没见过薛向老婆,可到时,薛向真老婆再来,那人又见时,岂不得穿帮。

小妮子虽然自认不是见不得光的,可到底少了那张纸,没法子,也就只能委屈自己了。

可这会儿,薛老三不管不顾地拉着,虽然知道他在发蛮,可小妮子心底竟是甜蜜到不行。

好在一路上,终究没遇见熟人,进得一家西餐厅时,二人才松了手。

这是一间法式餐厅,装饰得极为华丽,光洁的地板,敦实的大理石立柱,华丽的水晶吊灯,而这些室内装饰,浑如店名“蓝色海洋”,皆为海底蓝,便是大厅中央那架正演奏着《致爱丽丝》的斯坦威钢琴,也涂成了海蓝色,虽然整体色调太过单一,未免有违美学,可真正步入其间,便觉置身蔚蓝的海洋,十分温馨。

如此华丽的西餐厅,便是四九城也不曾得见,也只有明珠这远东的经济中心,才有足够多的款爷,维持其运营,毕竟此时的共和国内,肯为一餐饭花去数十元的,绝对是凤毛麟角。

薛向三人,男的英俊,女的漂亮,小孩可爱,甫一入内,便引来不少回头率,很快,一个扎着领结的金发蓝眼的中年洋人,快步步上前来,用纯正的法语,说了几句。

要说这会儿厅内食客不少,一大半以上,都是黑发黄肤的神州苗裔,但薛向根据前世经验,知道这是法国鬼子特有的毛病,凡是法式西餐厅,不管来的是哪国人,迎客的法国鬼子,总会当先问出法语,尔后,客人不解其意,才会换上客人的母语。(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八章 柳总裁的威风(求月票)

薛向知道,这是法国鬼子在炫那根本不存在的优越性,他曾恶意揣测,定是两次世界大战后,法国失去了世界大国的地位,各方便全面滑落,能坚持的也就剩了这门被法国人吹嘘为世界上最优美语言的法语了。

原本,这位领班也只是例行公事,道完母语后,便待开口用汉语,熟料小妮子脸色一寒,张嘴就飙出了一句薛向都听不懂的鸟语,腔调和眼前这领班简直如出一辙,想来定是那个所谓的什么法语了。

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距离小妮子从京城赴港岛,已经五年了,昔日的懵懂怀春少女柳护士,早已化身为纵横商场的柳总裁,出现什么样的变化,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小妮子一句法语出口,那领班错愕许久,忽地,面色也是一硬,叽哩哇啦,冲小妮子吼开了。

薛向大怒,以他的聪明和对小妮子的了解,这会儿,已然猜出来,眼前这洋鬼子方才说得那句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要说薛向想的果真不错,方才这洋鬼子,确实在用法语骂人。

原来这家“蓝色海洋”开设时间颇早,早在国门打开的头一年,就进驻了。原本这位领班也颇有职业操守,遇到共和国人进餐,也是先用法语问一遍客人对就餐位置有无特殊需要,紧接着,再用汉语问上一遍。

可随着时间推移,这领班竟从未发现一个共和国人听得懂自己的法语,没了约束,这洋鬼子的劣根性就露出来了,这家伙竟开始将问候的话,换作骂人的话,来此就餐的国人,主要是官员、商贾听不懂法语,处于礼貌,竟多会冲这洋鬼子点头。微笑。

如此富有娱乐性的游戏,这位领班自然一玩成瘾,可怜他却不知道共和国有句警告坏分子的老话,曰,上得山多终遇虎;又曰。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还曰。常走黑路,总要撞着鬼……

这不,今次,这位领班就遇了虎。湿了鞋,撞着鬼了。

却说小妮子听出这领班骂人,指出他的粗鄙愚蠢、恶心,并责令这领班道歉,熟料这洋鬼子骨子里自觉高人一等的傲娇劲儿发作。竟叽哩哇啦地呵斥起小妮子来。

在他看来,这位这个国家村姑打扮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教训自己,就算侥幸听懂了几句高贵、华丽的法语,但要让自己道歉,除非世界末日。

细说来,今天小妮子的打扮确实朴素,不,几近寒酸。这倒不是薛向要求的,而是小妮子初来的那天晚上就寝,小家伙悄悄伏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言语了半天,第二天。小妮子就招呼人买了这套衣衫,素朴、宽大、色调老旧,将她一身风姿勉强遮去三分。

却说这会儿,洋鬼子还敢冲小妮子瞪眼。薛向立时就恼了,他可不管什么国家干部打洋鬼子会有什么恶劣影响。别的事儿还好说,贱到这种程度的洋鬼子,再加上恰巧又触碰在了薛老三强烈的民族自尊心上,拼着挨处分,他今儿个也得要这家伙好看。

谁成想薛向刚要动作,小妮子却扯了他一把,横在了他身前,摆出一副护夫的架势,紧接着,不理那正叽哩哇啦喷粪的洋鬼子,大声用法语冲钢琴边的那位白色西服打扮的年轻人喊了两句。

通常法式餐厅的经理便是白色西服,而这小妮子叫喊的这家伙正是此间餐厅的经理,可这王八蛋早早就瞧见这边的动静儿,半天不挪屁股,反而当看戏一般。

那西服男听见小妮子的喊声,皱了皱眉,屁股却是没动,依旧摇头晃脑地听着音乐,直到小妮子又沉着脸说了一句后,那西服男终于站起身来,大步朝这边步来。

到得近前,西服男眉毛高昂,神态倨傲,一脸的不耐烦,用鸟语叽哩哇啦,冲小妮子说了几句。

小妮子也叽哩哇啦回了几句,紧接着,那西服男面色大变,急忙挥手,继而,恶狠狠地盯着柳莺儿,伸出左手食指,不停朝门外指向,这动作很明显,是在赶人。

薛向终于有些忍无可忍了,在他看来,小妮子还是幼稚,对付这种王八蛋,除了权势,就是拳头,光靠嘴皮子,那是半点作用不起。

就在薛向准备扯开小妮子之际,忽地,小妮子伸手探进挎包,掏出了一张银色卡片,亮在了西服男的面前,紧接着又说话了,不过这次,小妮子不再用法语,而是换成了字正腔圆的汉语:“查理先生,我真不知道你这样水准的人,怎么能担任一家准金钥匙成员的经理呢,如果你拒不为刚才的事做出解释,后果自负。”

语如莺啼玉碎,气如贯日长虹,霎那间,小妮子气质大变,瞧得薛向一呆,他脑子里忽然萌生出一种想法:若是这个场面拍成电影,小妮子一定得披上件风衣,尔后用鼓风机吹得长长风衣下摆朝后荡起,才能符合小妮子此时的气场。

西服男死死盯着那张银色卡片,眉眼间,竟是难以置信之色,忽地,竟伸过手来,要去抓那张卡片,可手快碰到卡片霎那,又被他猝然收回,紧接着,他竟努力的拿眼靠近,翻转着脑袋,如耍猴戏般,将那张卡片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看了快一分钟。

终于,西服男那张颇为英俊的白脸上,惊诧之色尽去,取而代之的竟是死灰色。而西服男身侧的那位领班,却仍旧喋喋不休地吐着鸟语,似在询问西服男,那张卡片到底有什么奇异,说话儿,他竟伸手朝卡片拿去。

就在这时,西服男高高蹦起,刷的扬起手臂,一巴掌准而又准地抽在领班那高挺的鼻梁上,啪的一声巨响,领班应声而倒。

谁成想那西服男尤不罢手,冲上前去,对着倒地的领班,又是一顿猛踢,只踢得那领班昏迷过去,方才住脚。

却说薛向这边的动静原本就不小,再加上西服男,这猛烈的折腾,霎那间,满厅俱被惊动,皆朝这边看来。

国人好看热闹,但不喜管闲事,尤其还是洋鬼子之间的闲事,只是眼神在薛向这三个国人身上,再次投注了片刻,便低下头去享用美食去了。

倒是有俩个正义感泛滥的洋鬼子,上前来,叽哩哇啦问了几句,熟料遇上正一腔怒火没撒干净的西服男,被连吼带骂,给赶了出去,至此,这边的动静儿,再无人问津。

那西服男逐尽看热闹的家伙后,忽地,腰肢犹如化作弹簧,一个躬连一个躬地冲小妮子鞠,一连鞠了十多个,噗通一声,竟给小妮子跪了下来。

这下,倒轮着小妮子手忙脚乱了,呵斥这西服男起来,可这家伙竟似没脸没皮,死活不肯起来,嘴上拼命说着对不起,希望原谅的话,看他架势,小妮子要是不答应,他还能学了国人磕头。

一边的薛向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将他扯了起来,此处到底是市委附近,既然一口气出了,自然无须再弄得惊天动地,这会儿,他只是万分好奇小妮子这张卡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先前还趾高气昂的洋鬼子,瞬间就化作三孙子。

“尊敬的女士,我错了,对不起,十万分对不起,我不是人,我混蛋,还希望您千万原谅,千万原谅,我们愿意赔偿您的精神损失费,您开价,请您开价……”

被薛向拽起身的西服男,妄图再跪下去,奈何挣扎不脱,只有不住开合着嘴巴,拼命说着道歉话。

这会儿,这位查理先生实在是惊骇欲绝,他怎么也想不到明珠这个商业酒店的蛮荒之地,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张尊贵至极的白金卡,而且这卡的持有人,竟还是这么一位衣着普通的华夏村姑。若不是那纯白金制作的花纹繁复的卡片,无法复制,他真就得怀疑这卡片一定是假的呢。

可无可辩驳的事实,将他最后的侥幸击得粉碎,此刻,他真是又悔恨又惊恐,悔恨的是,为什么会留着菲利普那头没礼貌的蠢猪做领班(他自己的蛮横霸道,此时全然被遗忘,人类总是善于原谅自己,更善于推卸责任),惊恐的是,若是这位尊贵的白金会员,真得向金钥匙拨出一个电话,投诉本店,那他百死莫赎,巨大的代价,会让他家族燃起无尽怒火,将他彻底吞噬,甚至,包括他的生命,所以此刻,他就是拼尽全力,也得挽回这位尊贵至极的客人。

“薛向,你气消了没?”

查理正复读机一般重复着道歉的话,小妮子忽然开口问起了薛向。

“气没全消,只是肚子饿了,懒得跟这鼻涕虫折腾了,表妹,你快些打发他,我们吃饭吧。”

薛向涎脸笑道。

小妮子冲他翻个白眼,终于,扭过头来,叽哩哇啦,冲查理一通说道。

忽地,查理如从地狱中复活过来一般,满脸狂喜,刚从薛向手中脱身,忽地,就曲了膝盖,可曲到中途,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紧接着又是一连通的弯着弹簧腰,一连鞠了分多钟,直到小妮子等人远去后,仍不停止,最后,直到小妮子三人寻位坐下,查理才一道烟消失在大厅内。(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九章 金钥匙

桌子是小家伙拣的,就在左侧落地窗中央,窗外是一方水池,池中浮着几片荷叶,偶尔还有碧绿皮的青蛙,趴在叶盖上噗通一声,跳进水里。

此处算是明珠市中心,典雅华丽的西餐厅周围,有这等所在,正是不知道设置此间的工程师又该是何等匠心。

三人刚落座,便有一褐发雪肤的窈窕女郎,缓步到得近前,靠近桌前米余,便住了脚,腰身躬成七十五度,用纯正的普通话,问三位要点些什么,说罢,还委婉地说,经理先生吩咐,不管三位点什么,本店都用特供的食材烹饪,因为食材存储精细,取材时,可能要花上十来分钟时间,接着,便问三人能否等待。

恰好,薛向憋了一肚子话,要问小妮子,便自己定了主意,挥手让服务员褪下。

服务员方去,薛向就问起了小妮子那张卡到底有何魔力,怎么这目空一切的洋鬼子,见它就如见了阎王爷的拘魂令。

小妮子又从包里掏出了金卡,放上桌面,轻轻一滑,卡片便沿着光滑的大理石桌边,驰到了薛老三近前。

薛老三知晓小妮子这是在考自己,当下,也不犹豫,拿起卡片翻转了数分钟,在一面印着盂兰花的底线处,发现了如微雕般的一排英文字母,其组成的单词正是“金钥匙”三字,再看这卡片背面,印着的一把精巧的钥匙。

薛老三脑子飞速转动开了,显然,这是一张会员卡,还是级别极高的会员卡,至于是哪个会所发的,薛向却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出来。

正当他准备认输之际,眼神儿忽然瞅中了,大厅西北角橱窗里,竟卧着一把银色的特大号钥匙,收回眼。再瞅瞅手中的这张卡片,霎时间,醍醐灌顶一般,他猜到了这张卡片可能的来历。

“是金钥匙组织发的吧?”薛向笑道。

“咦!”

小妮子瞪圆了眼睛,显然薛向猜对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京城可没有获得金钥匙认证的店呀!”

小妮子真是惊讶极了。她这张金卡。并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也不是有何等了不起的特权,像柳总裁这种大老板,哪年不收一堆金卡银卡的会员卡。此金卡正是其中之一。

是前年,小妮子赴美,参加微软公司股东大会时,比尔私下宴请这位美丽动人、眼光奇准的公司第三大个人股东柳总裁时,恰逢金钥匙协会。举办活动,比尔便带了柳总裁赴会,金钥匙认真审核了柳总裁资料后,考虑到这位女富豪在东南亚所拥有的巨大影响力,便给她颁发了这么一张最高等级的、全球不过数百人持有的白金卡。

当时,小妮子也只当普通会员卡,松松地就塞了包里,还是同时与会的保罗见了,连连大叫“god”。尔后,小妮子才知道这张卡的作用。

原来,这个金钥匙协会,是世界性顶级酒店联合协会,该协会是国际所有著名酒店联合形成的一个组织。尔后更成为世界范围内的酒店平级制定者,酒店行业内,有句话,很形象的说出了该协会的影响力。那就是五星级酒店不一定能得金钥匙,而金钥匙酒店则必定是五星级。

而这张金卡。更不是随意发出的,小妮子能得到这张金卡,也正是因为盛世中华在大中华地区,拥有巨大的影响力,能为金钥匙的国际推广起到无与伦比的作用。

相比之下,身家不逊色小妮子的微软第二大个人股东保罗,就没有这张金卡,是以,保罗瞅见小妮子的这张白金卡,才会连叫“god”。

而持有这张金卡,在为推广金钥匙尽到义务的同时,自然也会享受特殊的权利,比如持有这张金卡,进入所有金钥匙组织辖下的酒店,都能以极低的折扣享受该酒店最尊贵的接待。

除此以外,金卡持有者,对金钥匙组织也有极大的谏言权,比如,该持有者进入哪家金钥匙酒店,遭遇了不礼貌的对待,或者认为服务有瑕疵,都可以向该组织谏言,而该组织也一定会派出调查组进驻该酒店,维护金卡持有者的合法权益。

而这家蓝色海洋,正是法国的一家酒店连锁,巧儿又巧的是,这家酒店刚通过了金钥匙的初级认证,获得了银钥匙的资格证,待一年的考核期慢,才会正式被批准入会。

先前薛向瞧见西北角的橱窗里卧着的那把“银钥匙”,就是金钥匙组织刚颁发给蓝色海洋,并被蓝色海洋做为荣耀存在,还特意打造了橱窗,以此炫耀。

也正因为,这家蓝色海洋还未通过金钥匙认证,还处在考核期,所以,此间餐厅的经理查理见了小妮子手中的白金卡,才会如见了鬼神一般。

细说来,查理原本也不认识这张全球仅几百张的卡片,还是蓝色海洋通过金钥匙的初级认证之后,蓝色海洋所有管理层才有机会接手金钥匙组织培训团队的训练,正是在培训中,查理认识了解这张卡片,更在培训教员疾言厉色的呵斥中,知道了这张卡片的权力和尊贵。

可以说,像蓝色海洋这种正在审核期的酒店,犯下如此大错,只要柳总裁这白金卡持有者,一个电话,蓝色海洋的认证嘎然而止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非但如此,认证失败的酒店,还会被金钥匙通报全行业,并写清考核细节,突出失败原由。

若真如此,蓝色海洋面临的几乎就是毁灭性的打击,以后恐怕都不能在酒店界立足了。

而蓝色海洋又是家族企业,查理只是家族里不被看重的子弟,所以被打发到远东这片高档酒店的荒漠中来,拓展市场。

可如果,查理家族知道家族数百年的心血,眼看就要得到腾飞的时候,让查理这个混蛋一脚踹进了地狱,那查理面临的结局的悲惨程度,几乎是可以想象的。

因此,当小妮子威胁要给金钥匙打电话时,查理才如遭雷劈,惶恐得快要失了魂魄,什么高贵,骄傲,在这不可承受之重下,全去他妈的了,往死里踹领班可以,把腰弯成弹簧可以,甚至连最低贱的跪拜、磕头都行。

亏得薛老三最后松了口,不然查理真能给逼疯了。

由此可见,这张卡实在是旅行、出游必备的圣品。

也正因为这张卡稀少、难得,且实用,小妮子出门在外,才总会带着这张卡。

只是,这会儿,她实在不明白,薛向怎么会认识这张金卡,并能叫出金钥匙组织的大名,据她所知,时下,国内还没有一家金钥匙认证的酒店,便是港岛也不过在她的推介下,有两家酒店通过了认证。

薛老三显然十分乐意见到柳总裁惊诧了,不知何时,曾经柔弱的小妮子已经能给自己避雨遮风了,欣慰的同时,薛向难免有些怀念从前。

这会儿,见到小妮子久违的惊诧,他心中真是得意非常,“你表哥全知全能,知道个金钥匙算什么,从今天信仰我吧,你会得到永生,阿门!”

这话倒不是全属调侃,薛老三魂穿后世,算得上前知五百年,后知半辈子,这个金钥匙现在声名不彰,但在后世,各大酒店泛滥的共和国,实在算不得有多神秘。

却说薛老三油腔滑调低语了一句,一边正喝着冰镇柠檬水的小家伙,扑哧一声,把水吸进了鼻子里,呛着她不住咳嗽,一边正在桌底下拿脚踢打薛老三的柳总裁,慌忙拿了手帕替小人儿擦拭。

小人儿这边方收拾好,三名短装美貌的法国美女,一人托着个白银托盘,迈着猫步,缓步行来。

托盘里的玩意儿,刚入得眼内,薛老三就挥手止住了三位。

原来托盘里,放置的正是三瓶开胃酒,一瓶雪利,两瓶樱桃白兰地,瓶身精致,酒瓶颈部各自贴了红色的标签,那瓶雪利的标签上,写着蓝色的1818,两瓶樱桃白兰地,更是骇人,竟标着1756,竟是古董级的玩意儿,可谓价值连城。

薛向刚挥手止住,中间的那位蓝眸美女,便用标准的中文,介绍说,这顿饭是,蓝色海洋全体同仁,敬献给尊贵的客人的,无须埋单,显然,这位美女是以为薛向担心花费。

“直接上正餐吧,那些汤汤水水的就免了!”

见了这几位美女端的开胃酒,他就想起了传说中的法式大餐的繁琐,十三道菜,依次上来,真能烦死人。

说起来,薛向也是吃过西餐的,在他心里,只有老莫那斯拉夫人的大碗肉,大块鱼的西餐才是正宗,他可不耐烦吃饭跟操作精密一般,程序井然,徒然费力劳神。

若是别人敢如此言语,保管得被请出餐厅,奈何这桌客人,是那位脾气暴躁的查理经理,拿着厨房的菜刀恶狠狠地警告了众人,是以,这会儿,几位法兰西美人心中再有不快,也只得道声稍等,收回托盘,转过身子,盈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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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雪落,一路走好!



第五十章 谢大款

小妮子笑道:“怎么,你也不爱吃西餐,早知道就在家自己做了!”

小妮子话音方落,小家伙就接了口,“是呀,是呀,你不是爱吃我包的包子么,早知道这里吃饭这么麻烦,还不如我给你包包子快呢。”

忽地,薛向竟高举起了双手,面带怆然:“您二位还是给我留条活路吧!”

“哈哈哈……”

大小俩美妞相视一眼,齐齐笑出声来。

两人正笑得止不住声,忽然一道声音传来:“薛主任,您也在这儿?”

薛向循声看去,督查二科的副科长刘晓寒挽着个青年男子的手臂,从远方急步走来。

“是晓寒同志啊,也来用饭?”

薛老三嘴上支应着,心里着实有些吃惊,据他所知,这儿的菜已经不能用不便宜,而只能用黑来形容了,差不多一餐饭就得吃掉刘科长月余工资。

来此可不就是吃饭么,虽然薛主任藏住了心思,可话外的意思可是露出来了,刘科长生怕这位顶头上司以为自己捞外快,赶忙解释说,今天是她生日,她对象给她过生日庆祝,平时,可是万万舍不得来这儿吃饭的,解释完,又介绍她身边的青年给薛向认识,青年叫陈宇,满面书卷气,是某大型国企的一名科长,二人才貌、官职相当,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刘科长解释完,又主动问起了小妮子和小家伙好,那天接风宴前,她倒是听薛向说过要安顿家人,显然这两位就是家人之属,刘科长照常理推测,便叫出了“嫂子”好,“小妹妹好”。

刘科长叫罢,薛老三倒是安之若素,小妮子却如被踩了尾巴一般,慌忙解释说。自己是薛向表妹,来明珠度假。

刘科长赶忙致歉,说话儿的当口,眼中的一抹狡黠飞速掠过。

两拨人又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分开。倒不是说这二位都不讲礼貌。撞见了,也不说一块儿用餐,而是双方都有顾忌。

薛老三是不想打扰人家小两口的二人世界,而刘科长却是替陈宇的荷包担心。这儿的花费,她可是打听过的,要不是陈宇执意要浪漫一回,打死她她都不会进这儿,若是两拨并作一道。以常理度,也是她这下级请领导,一餐下来,陈宇的荷包非得露出窟窿不可。

刘科长小两口就在薛向左近,拣了个位子,他们两位刚坐下,薛向这边的大餐,就上来了,三份勃根地红酒炖牛肉。

上菜的还是先前三位美女。依旧是那位蓝眸美女,介绍的菜品,显然这介绍就是为了突出这菜有如何珍贵,勃根地是新从园中掘出的,红酒是一百二十年菲利波酒庄产的。牛肉是新宰的一头小肥牛,那美女似乎生怕薛向厌烦,语速极快。

薛向傲上媚下,更兼通晓世情。自然不会让这几位服务员难做,待她介绍完。薛老三忽然瞅见刘晓寒小两口正翻着菜单,似乎在为点什么菜争执,薛老三心念一动,便叫过那蓝眸美女,低语了几句。

“陈宇,算了,就点两份豆焖肉算了,尝个味儿就行,这儿的菜真得太贵了,还未必合我胃口!”

刘晓寒翻翻拣拣了半晌,却是一道二十元以下的菜都没见着,强忍着心悸,点了份儿二十七元的豆焖肉,谁知道陈宇不愿她受委屈,非要冷盘,热盘,红酒的上,说着,还排出了鼓囊囊的钱包,豪言拼掉俩月白干,也得让晓寒过个浪漫的生日。

刘科长虽然感动得不行,可这种烧钱的晚餐,实在让她心中难安,只有一个劲儿地婉拒。

两人正相持难下,忽然,那位蓝眸美人和另一位美女,端了两份小牛头肉上来了。

刘晓寒正要解释说自己还没点餐,蓝眸美人先开口了:“是那边的那位尊贵女士赠送给您二位的,说祝您生日快乐,并祝二位有个美妙的晚餐。”

刘、陈二人朝薛向那边看去,却见薛主人和他的表妹正低头进餐,倒是那位可爱到极点的薛妹妹浅浅一笑,抱了她身前那只雪白猫儿的两只前爪,冲这边招了招手。

不错,两份小牛头肉,正是方才薛向嘱咐这蓝眸美女上的。

原来,先前顾忌刘晓寒小两口的二人世界,薛老三就没邀请二人一并进餐,可国人最讲礼仪,尤其是饭桌边的礼仪,既然遇上了,不一起吃饭,实在说不过去,再加上,今次又是人家生日,不知道还好说,知道了,什么表示也没有,那更是不像话,因此,薛老三便用洋人间流行赠菜的方士,表示了心意,也彰显了领导风度,更为难得的是,这家伙还考虑到刘晓寒对象的感受,招呼蓝眸美女,赠菜时,用小妮子的名号。

由此可见,薛老三的七窍玲珑心,还真不是吹出来。

“陈宇,你还别说,这法国大菜,还真不差咱中华美味!”

刘晓寒舀一勺炖成烂泥的小牛头肉,放进嘴里,美美地咀嚼了半天,方才咽下,美味入腹,腾空的嘴巴,终于忍不住赞开了。

陈宇接口,却转移话题道:“那个就是你说的厚黑专家?不像啊,年纪轻轻,未必有我大,看着挺正派,不过他那个表妹倒有点意思,似乎……”

“行了,吃饭还堵不住你嘴,你可没见识过他厉害,我算是服了,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当了大官,人家可是真有本事啊,除了我上次跟你说他整尤主任的匪夷所思手段,前次开大会,我才见识到什么叫理论家啊,当时……”

说着,刘科长便将那次市委办公厅务虚会的景象,详细复述了一遍,听得陈宇痴楞半晌,忘了动勺,还是刘晓寒拍了他一记,他才惊醒过来,醒罢,便连声叹服,还抱怨说难怪厂里最近总开理论课,一大堆资料要学要背,原来根子都在你们主任这儿,他可是把我们坑苦了,要是今儿个事儿说出去,厂子里的小年轻们能跟他拼命!

“咯咯……”

陈宇的俏皮话,逗得刘科长娇小不已。

“啊哈,ell,ell,ell,这不是玉洁冰清的刘干部,不,现在该是刘副科长了吧!”

陈宇和刘晓寒正享受着甜蜜时分,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叼着粤语腔的怪叫,尔后,又是一连串变了味儿的叫好声,紧接着而来的是怎么听都让人冒火的讽刺。

刘晓寒抬头看去,怎么也没想到,见到的竟然是自己的前男友刘一水,若非对这个家伙刻骨铭心,刘科长几乎都认出他来。

这时的谢一水早一改两年前的锅盖头、工人装,英俊的瘦脸肥硕了不少,头发打上发蜡向后梳拢,根根油量,直挺得能摔断苍蝇腿,浑身上下西服革履,任谁看上去,都能一眼辨出他的身份,商人,不,明珠更流行“大款”。

一见谢一水,霎那间,如烟往事,在刘科长脑海充满,是这个人,让她第一次享受到恋爱的滋味,也是这个衣冠禽兽,让她悔恨至深。原来,谢一水,正是刘科长的初恋,当初青葱岁月,二人上演了一出大学生和工人恋爱的传奇,谁知道就在谈婚论嫁的时候,刘科长辨出了这位谢一水的本来面目,原来这家伙仗着英俊不凡的外表,在和她刘大学生“恋爱”的同时,竟然还和三个女人保持着不正当关系。

当日,刘大学生在自己的出租屋,撞破谢一水和别的女人在自己小床上,行苟且之事,狂怒失神,险些遭了谢一水的霸王硬上弓,亏得房东听见响动,阻止了悲剧发生。

此事,让刘大学生伤心不已,直到参加工作数年,心中创伤才勉强抹平,收拾好心情后,才开始了现在这段感情。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那次事后,销声匿迹四年多的家伙,竟然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爱恨情仇,霎那间,几乎要将刘科长烧昏。

“晓寒,这位是谁呀,怎么着,咱们相识一场,你得替我这老朋友介绍介绍不是。”

刘晓寒的怒目而视,谢一水宛若未见,笑嘻嘻步上前来。

一边的陈宇只顾着瞧谢一水,却是未注意到刘科长的面目,出声道:“晓寒,这位同志是你的朋友?怎么不给介绍一下?”

不待刘晓寒接口,谢一水笑道:“不用劳动晓寒,我自己做个自我介绍,鄙人是岭南省鹏城市天鹏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当然,我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晓寒同志的前对象,嘿嘿,可惜我运气不好,晓寒同志这颗嫩白菜,终于没吃到手,倒是便宜你了!”

“放你m的屁!”

陈宇终于暴怒了,挥动拳头就要朝姓谢的打去,得亏刘科长一把拽住了他,“陈宇,这种人渣,你跟他较什么劲儿,咱们吃咱们的,为这种人费口舌,徒然脏嘴巴!”

刘晓寒到底不想陈宇惹上事儿,姓谢的当初可是背了强奸未遂的罪名潜逃的,看他如今敢大模大样出现在明珠,刘科长就知道那案子定是被姓谢的铲平了,她身在官场,可是知道这年头有钱人可是越来越有本事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一章 权和钱的差别

陈宇死死盯着谢一水,姓谢的倒也知道轻重,真惹毛了这家伙,他这快被掏空的身体,准得吃亏,何况这种地方,乃是高档场所,谢某人自问是高档人,没得跟低档人一般见识。

谢一水方生退意,就在这时,大门处又传来脚步蹬蹬,未几,便听见一句嗲得能酸掉牙的喊声:“一水,你怎么不等我呀,你们大陆上个厕所可真难呀!”

纯港式粤语,陈、刘二人一句没听懂,倒是谢一水如搀老佛爷一般,矮着身子过去,将来人搀扶了过来。

到得近前,刘晓寒瞧见那人装扮,一腔怒火,霎时,散了个干净,满腹笑意,憋得她肚子快炸裂开来。

原来,被谢一水扶近前来的这女郎,身姿妖娆,面容姣好,远远望去倒是一副上等相貌,但此刻近瞧,才知道这女郎一张细嫩瓜子脸上,浓妆浓抹,尤其是俩眼眶,涂得漆黑漆黑,宛若大熊猫。

她这一副烟熏妆打扮,在时下共和国,领先时尚实在太多太多了,老话说的好,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这会儿,这女郎,在刘晓寒眼中,就和那疯人院的疯婆子没啥区别。

谢一水瞧出刘、陈二人的怪异来,毫不生气,反觉这二位土鳖,“介绍一下,lily,我的girfriend,lily可不是一般人,人家是港岛著名影视明星,潘虹、刘晓庆总该知道吧!她俩比起lily,也只能是提鞋的啦,刘晓寒同志,要不要lily给你签个名儿啊,这机会可不多哟!”

谢一水洋洋得意,显然,有个港台明星做女友,让他扬眉吐气不少。

“都什么年月了,还追星。谢一水啊谢一水,看来你还真是永远十八岁,带着你的大明星朋友赶紧走人,别站在我们桌前碍眼,难不成吃不起饭。还得我们赏你根肉骨头!”

刘科长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茬儿。这会儿说起话来,损人得紧,气得谢一水瞬间变脸。

“姓刘的婊子,你骂我行。敢骂我家lily,我跟你没完,你给老子等着,看老子让你怎么当不成这官儿,你们市委的燕秘书长可是老子的老朋友!”

谢一水老羞成怒。立时露出本来面目,细说来,这家伙还真是在乎这个叫lily的女郎,一来,男人劣根性发作,以为找个港岛女人就高人一等,二来,谢一水在鹏城主要做的是港岛进出口贸易,lily家正是他的最大客户。是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谢一水都得捧着他这个宝贝大明星女友。

“是哪个在这儿胡言乱语,打扰我们用餐!”

就在陈宇终于忍不住要动手的时候,邻座的薛老三终于发话了。

细说来。要不是因为店方知道刘晓寒这桌可能和薛向有关系,谢一水在这犬吠,早就被推出去了,正是怀疑谢一水和刘晓寒这桌是朋友。已成惊弓之鸟的店方,才始终没搅合进来。

而薛老三这会儿掺和进来。只因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起先,他只当是小年轻之间的情感纠葛,所以强忍着不耐烦,埋头吃喝,这会儿,越听越变味儿,姓谢的真有点无法无天的意思了。这种暴发户,后世他见多了,随着经济的发展,商人的能量也确实越来越大,可这会儿,商人才刚露头,也只不过勉强跨出了四民之末,远远不到跟官员叫板的时候。

此刻,姓谢的就敢当着刘科长的面儿大声辱骂,还敢威胁让刘科长这官儿当不成了,薛向还能忍住,那真就怪了,先不提他姓薛的最不耐烦这种暴发户,更不耐烦那种欺负女人的贱男,最最让他受不了的是,他这个长官在侧,就有人威胁要干掉他得力属下,他要是不给出头,以后,这督查室的兵就没法儿带了。

听见薛向出声,陈宇的暴怒和刘晓寒的劝阻同时止息,而谢一水更是看都不看,直接飙出了句“是哪条野狗在乱吠!”。

啪嗒一声,薛向没来得及发招,柳总裁的银勺被她愤怒地按在了大理石餐桌上,“李莉,这就是你的男朋友?什么眼光!”

柳总裁竟冲那妖娆大明星开腔了,一句标准的粤语,直若呼喝佣人!

柳总裁此言一出,那烟熏妆大明星吓了一跳,扭过头来,瞅见柳总裁,满眼的竟是难以置信,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在讲什么呀,你既然认识lily,就该知道以她的身份,你该怎样子讲话……”

谢一水未察觉lily已然变色,咬着大舌头,叼着半吊子粤语腔,说得怒眉瞪眼。

谁成想就在谢一水吧唧嘴巴的时候,lily脸色已经变了数遍,从惊诧到震惊,最后化作惶恐,一张颇为精致的小脸已经苍白如雪,似乎那涂了重彩的浓妆,也有些遮掩不住那片死灰了。

哗啦,谢一水还待喷粪,回过神来的lily,篷的一下,双掌猛地推在谢一水胸口,愣是将正舌战四方的谢一水推得跌坐在了地上。

“lily!”谢一水难以置信地望着妖娆女郎。

“别叫我lily,我叫李莉,对了,从此以后,我跟你再没关系,这是你的送的戒指,现在还给你!”

说话儿,那妖娆女郎将左手食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狠狠摔在地上,“还有,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和我家的那单生意不用做了,以后也不用做了!”

一道接一道的惊雷,几乎要把谢一水劈傻,便是一边的刘科长和她对象也看呆了。

“柳,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呜呜……”

正当众人摸不着头脑之际,那位大明星lily,忽地奔到小妮子近前,低了脑袋,不住道歉,说着说着,竟带了哭音。

细说来,这位lily还真就不知道如何称呼柳总裁,因为,她和这位柳总裁压根儿就没照过几面,但这见得次数少,并不代表lily不知道这位柳总裁有多威风,有多煞气,她在港岛不过是一家小经纪公司的女星,出演的也不过是些电视剧,通常还做不了女一号,只是最近她们公司和亚洲电视达成了合作,她的上镜率才高了不少,新近在亚洲电视的荧屏上小火了一把。

不过,lily可是知道就算自己红透港岛,在这位柳董事长或者柳总裁面前,真就什么也不是,想上次自己那家经纪公司在亚洲电视的荧屏上上映的那部电视剧因为露骨的镜头稍微多了些,这位柳董事长亲自赶到片场,将自己那位威风八面的老总差点儿骂得没跪下。

这会儿,该死的姓谢的,竟敢冲柳董事长发火,这不是往死里坑自己么,真惹急了柳董事长,以后别说自己,就是自己一家人也没法儿在港岛待了,难道姓谢的这蠢驴就不知道盛世中华的名号么,该死的,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瞧上了这么头猪……

Lily越想越怕,越想越后悔,满场无声,就剩她在一边抽泣。

“行了,行了,你赶紧回港岛,别扮着一幅鬼样子在大陆吓人,以后好好拍戏,少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柳总裁挥了挥手,厌烦得喝止了lily的哭音,后者闻声,一个激灵,就止住了抽噎,紧接着,冲柳总裁鞠了一躬,转身就小跑着去了。

“刘科长,去打个电话,叫派出所来人!”

Lily方去,薛老三又发话了。

对薛主任能替自己出头,刘科长感激涕零,沉声应了,便小跑着朝柜台去了。

谢一水骤逢巨变,似乎有些痴傻了,呆坐在地,半天不动弹,这会儿,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美女跑了,生意完了,迈向上流社会的阶梯绷断了,一切的一切,似乎就因为自己见了个不该见的人,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这,这…………

听说是市委督查室主任招呼,武珞路派出所所长秦志方亲自带队,火速赶到。

到场,秦所长就冲薛主任握了握手,谨慎地说了句“蓝色海洋是市委重点关注对象”,意思很明显,担心薛主任不知轻重,玩儿大了。要说秦所长也纯是好心,他可是知道这帮洋鬼子仗着市委招商引资,优待外商,整日里对他们这帮辖区公安,也不放在眼里,轻易还不许他们进门。

秦所长话音方落,薛老三招呼一声,那蓝眸美女就火速奔进厨房,叫来了正监督大厨调理名菜的经理查理。

查理一听薛向说话,二话不说,就冲秦所长握手,连连拍胸脯表示,尽管抓人,想抓谁抓谁,就是要带他去派出所,他也一定配合,弄得秦所长几乎以为这洋人发高烧了。

两名民警,擒住谢一水的时候,这位谢大款终于回过神来,激烈地挣扎,趾高气昂地呵斥两名民警,大声嚷嚷着他和燕秘书长认识,是回家乡投资的爱国商人。

奈何这会儿,薛主任让抓人,谁还管你什么爱国商人不商人的,就算你认识燕秘书长,到时也得等薛主任和燕秘书长神仙架打完后,再决定放不放你。

就这么着,没有定下任何罪名的情况下,谢大款就被弄进了号子里,进了那里,谢大款才真正意识到权和钱到底有多大差别。(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二章 机器人

到了武珞路派出所,按督查室薛主任吩咐,电话让姓谢的尽管打,姓谢的还真就抓了电话,率先给那位他在一次宴请上见过,并对他回家乡投资表示极大赞赏的燕秘书长拨去了电话,谁成想接到他电话的燕秘书长开始还有说有笑的招呼,待听到他进了派出所,还发脾气责怪地方同志办事不力,可当听到谢大款哭诉说市委一个姓薛的主任是主谋后,电话那边静了一会儿,便招呼谢大款将电话给秦所长。

谢大款以为燕秘书长要发力了,颠颠儿,吆喝秦所长听电话,哪知道秦所长刚听完电话,刷的一下,就赏了他一耳光。

谢大款捂着脸惨叫,没听燕秘书长说话么,啪的一下,秦所长又是一耳光上来,“听见了,燕秘书长说依法处理,老子这是执行秘书长指示,打不死你,老子最恨你这种有俩钱就到处显摆的臭虫,弄不死你…………”

以谢大款的智慧,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宴会上那么关照自己、还和蔼可亲给自己留了电话的燕秘书长怎么会突然翻脸不认人,在他想来,市委秘书长不是比市委的什么主任大么?

可怜谢大款就这么点政治智慧,遭厄自然是在所难免的了,他完全不知道政治上,也讲究利益和风险的等价关系。

燕秘书长等给他留私人电话,代表燕秘书长却是将他这位大款归为可结识一流,若姓谢的真得只是被派出所为难,燕秘书长应该是很乐意帮他将事儿铲平,做足这个人情,可当中间横着的是那位风头正劲的督查室主任时,这件事的风险就呈几何级数上升,燕秘书长是万万不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和那位薛主任对上的,无关乎谁怕谁的问题,只关乎风险远远超出了收益。不值了!

可怜的谢大款,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被当了弃子,还浑然不知。

却说谢大款当天在武珞路派出所挨了顿收拾,倒也清醒过来,不再指望那在他心里骂了无数遍靠不住的当官的。赶紧打电话给他在鹏城那家公司的负责人。让赶紧帮他请个律师过来,还点名最好是洋人。

要说谢大款这些年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在鹏城这个开放的桥头堡,凭借一肚子坏水。倒还真让他挣了一笔不菲的身家。

那边的动作,也是极快,谢大款打完电话的第二天,洋律师就飞到了,细细问了谢大款当时的情况后。就向派出所抗议,说是非法无故抓人,还提出要保释当事人谢大款。

秦所长见了洋人,到底有些心慌,赶紧给薛主任去电话,薛主任二话不说,就让刘科长出马,亲自了解这桩案子。原来这会儿,薛主任早弄清了刘科长和谢大款之间的纠葛。即便是不清楚,他要收拾谢大款,不凭别的,就凭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足够了。

刘科长亲自出马。很快就找到了当年给谢一水立案的那家派出所,细细算来,时下距离那件未结案,过去了也不过三五年。卷宗什么的极是好寻,因着刘科长是领了督查室出具的证明而来。当地派出所以为是市委查案,自然是全力配合,个把小时,就将卷宗全部找齐,又再次传唤了当年的证人,录了口供。

至此,证据确凿,谢大款就算请来八国律师代表团,也是在劫难逃,最后,在市委督查室的亲切关怀下,武德区人民法院,硬是判了谢大款一个强奸罪,生生给判了十五年!

除此之外,此案了解的直接后果就是,薛向在督查室的威望进一步提升,只因刘科长在督查室道出了内情,显然,一个肯为下属出头的领导,绝对是值得尊敬、靠拢的好领导。

其间接后果是,刘科长的那位对象陈宇,见识到政府官员的权力后,再也不认为自己在工厂的职级和高工资有多了不起,愣是让家人找关系,活动到了明珠市洋浦区政府综合室做了个副主任科员。

……………………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傍晚时分的丝丝雨线,早在从蓝色海洋出来时,就停了。

此时,天边一轮圆月,挂在墨蓝的天幕上,三颗两颗若隐若现的星辰点缀左右,便是一幅绝美的图画。

时下,已是深夜十一点多了,原本薛向三人早早地就歇了,奈何小家伙睡不着,抱了小白,又挤了过来,缠着说了会儿小话,直到方才,才睡熟过去。

小妮子忽地提议,出去走走,二人便出来了。

晚风如浪,吹在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凉浸浸,暑气全消。

两人手牵着手,沿着菱角湖,缓步而行,百亩大小的菱角湖,被绕去了半圈,两人始终不曾说话。

风无声,月无语,浓浓情思,凭此寄,凭谁取。

直到一圈转完,又回到了出发点,薛向终于开口了:“明天不走不行?”

忽地,小妮子笑了,灿若旭日生朝霞,显然,她很享受臭小子的依恋。

“笑什么笑,我定了,明儿个跟你那俩保镖打个电话,机票退了,再待几天!”

原来,小妮子在此处,已经待了十多天了,鹏城、港岛一堆事儿,让她这个老板拿主意,即便是这几天,小妮子看着闲适,其实大部分时间,也是在家和电话打交道,遥控指挥。

可有些事儿可以遥控,有些事儿不得遥控,这不,小妮子新收购的那家丽的,现在改名为亚视的电视台,要召开年度总结会议,小妮子得提前返港,做好相应准备工作,而电话正是晚饭后在家接的,接完,薛向的情绪就低迷了。

正因如此,才有了这趟夜游。

小妮子忽地凑过头去,亲了薛向一口,偷袭完毕,接道:“不行呢,第一次年度总结会议,我这个老板怎能不到场,最近亚视的情况很不妙,接手才一年多,就亏了两千多万,就是有盛世撑着,可也禁不起这么无底洞消耗呀,所以,该解决的,还是尽早解决的好。”

“亚视现在很困难?”

薛老三脱口而出,说完,他就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下。

原来,当初小妮子收购亚视,正是这家伙鼓动的,他当时只想到收购亚视这么个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喉舌,会有多大益处,却浑然忘了亚视可是个实实在在的烂摊子,一个弄不好,就是个大坑,而现在听小妮子如此言语,亚视果然没有规避历史惯性,成了一个烧钱的大坑。

不待小妮子接口,薛老三又自道:“别愁啦,亚视有困难,交给你表哥嘛,先前不说了嘛,信表哥,得永生!”

“噢?那现在请表哥给出个高招,若是真有用,表妹我在这儿多待几天也不是不成!”

朗月清风,夜半无人,小妮子开放得一塌糊涂,连“表哥”这个只有薛向在床榻间做怪时,才肯叫出的称呼,这会儿,随口而出,行云流水,毫无滞碍。

享受了薛向的依恋不舍,小妮子心情大好,自然什么都放得开,再者,她真是对眼前这个貌似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男人,产生了强烈的期待,还真希望他能道出几条行之有效的建议。

薛向笑道:“那表妹你张大耳朵听着,表哥我可就说喽……”

又是一番摇头晃脑,薛向终于吐出了自己的主意,很简单也很俗套,但确实切中时弊,一定有效。

首先,亚视必须全面改革,裁撤合并机构,将自诩为元老功臣的刺儿头剔除,据他所知,后世亚视之所以倒台,就是因为内斗扩大化,先有股东之间的股权之争,后有各部门的权力之争,如此大环境,亚视不垮也难。

其次,自然是节目上的选取,现在的亚视,偏中科教文卫,节目样板化,说教气氛太浓,忙碌了一天的港民谁愿意再去“上课”,因此,薛向给出的主意,就是朝娱乐化全面发展,比如举办选美大赛,群众造星运动,以及如后世的凤凰卫视一般,开辟时政频道,再就是,主打连续剧。

关于连续剧,薛老三给小妮子出了个最阴损的招数,那就是买断查良镛和熊耀华的全部作品影视版权二十年,因为亚视的对手,主要是tvb,而tvb最出名的就是电视剧,而在tvb电视剧江山中,武侠剧足足占去半壁,据他所知,明年无线就因为《射雕英雄传》的上映,火遍全港,隔年又在共和国刮起了武林童话的风暴。

只要斩断无线的武侠这只手,一反一复之下,足够亚视稳住阵脚。

最后,薛老三再度可耻的,向小妮子建议,如同无线那般创立演员培训班。当然,薛老三不是没想过,报出几个后世鼎鼎大名的明星,让小妮子去签,可如果这些明星没有早期的磨砺、困苦,后世未必有如斯成就,是以,薛老三退而求其次,便让小妮子创办演员培训班,自己造星,求人不如求己。

薛老三三策一出,小妮子痴愣愣盯着他看了半晌,忽地,伸手掰过薛老三的脑袋,在他茂密的黑发中,翻来复去的摸索,搜查。

“找什么呢?”

薛老三终于不耐烦了。

“找开关按钮呢,看我表哥是不是机器人!”

“你……”(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三章 谁家天下

“烫了,烫了,跟你说了一万次,雨前龙井只能用八十五度的水冲泡,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不把我这点儿好玩意儿糟蹋干净,你就不甘心!”

尤主任喝一口茶,咂巴了数下,砰的一声,将那只雕花细瓷的景德镇瓷器重重盖在了桌面上,他办公桌前的通讯员小赵已经恨不得将脖子缩得塞回腔子里。

要说这会儿,小赵心头也骂翻了天,这位尤主任简直太他妈难伺候了,他也是倒了血霉,当初还花了两根猪大腿,央求综合室的赵主任把他调来给尤主任做通讯员,现在想来,当初那位赵主任最后关头问的“你可要考虑清楚噢”,他自觉回答得太草率了。

“这姓尤的前世一定是宫里的屈死的嬷嬷,实在是又刁又钻,又他m爱折腾人!”

小赵缩着脖子,心中碎碎念道。

要说小赵对尤主任的怨气,可谓是倾斜三江水,也无法道尽。

就拿这泡茶来说,只要这尤主任心情不好,不管小赵怎么泡,都铁定挨骂。

细细算来,小赵给他泡得茶水也不下上千杯了,可只要尤主任每次不痛快了,都拿茶水之类的琐事儿,冲他小赵撒火儿,开始小赵还真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当作经验教训,不断总结,可总结经验教训之后,泡出来的茶水,依旧没让尤主任满意,不是凉了,就是烫了,尔后,尤主任教训说用八十五度的水冲泡,小赵干脆买了支温度计,以此控温。

可就是这样,姓尤的还是有时冷,有时热的,责骂,比如这会儿,小赵就是用温度计悄悄测好后,冲泡结束。就第一时间送了过来,如此这般,还得挨骂,换谁心里都得骂翻天。

姓尤的这几天心情不好,小赵心清楚。为何事心情不好。小赵也洞若观火,还不是督查室来了位镇得住场子的一把手,伸手将督查室的大权摘了个干净,让姓尤的彻底成了空架子。不只如此听说姓尤的贪小便宜,要落那位薛主任面子,结果,让薛主任用计,将姓尤的弄进了医院。

哎。要说尤主任进医院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小赵这苦难的几年中,最觉痛快、舒心的日子。奈何好景不长,这位尤主任康复出院后,小赵的悲惨日子竟然更见悲惨,这几天,他是无日不挨数落,无天不挨教训,真真是让他苦不堪言。

却说尤主任骂得小赵缩了脖子。尤不罢休,正待继续开言喝骂,忽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尤主任抬头一看。正是市委办公厅秘书科的孙科长。

“尤主任,包秘书长通知您,马上参加办公厅紧急会议!”

孙科长交道了核心内容,便匆匆去而来。

顶头上司相招。尤主任不敢怠慢,火速前行。到得会议室时,包秘书长、苏副秘书长已然在座了,令他惊奇的是,市委办公厅的其他几位同僚却是不在,而更让他诧异的是,市公安局姚副局长,市教育局朱副局长,宣传部铁副部长,竟然齐齐在座。

这么个诡异阵容,实在让尤主任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尤主任刚要冲两位领导打招呼啊,包秘书长大手一挥,封阻了话头,“人到齐了,下面开会!”说罢,便转头对紧挨着他而坐的苏晓岚道:“苏主任,你向大家介绍下情况吧!”

苏主任应了一声,便打开了身前的文件夹,接着,便开了言。

事情其实很简单,苏主任打开文件夹,只不过是个姿态而已,短短一分多钟时间,苏主任就介绍完了情况。

原来,今天中午十二时许,J大发生了一起殴斗案件,原本年轻热血的大学生打个架,却是再正常不过,可怪就怪在这一架打完,j大居然发生了学生聚会,数千学生高举着严惩凶手的牌子,聚集一处,若非校方领导及时发现问题,动员学校保卫力量,封堵了大门,派遣了老师做说服工作,没准儿这会儿市人民广场上,可就有大乐子了,弄不好明儿个就轰传天下。

这不,市委汪书记得到消息,立即做出指示,责令包秘书长负责,市委办公厅牵头,市公安局、教育局、宣传部组成联合专案组,负责查清问题,平息民怨。

苏主任话音方落,尤宾军脑子就飞速转开了,很明显,这是他夺回权力的大好机会,亏得汪书记指示说让市委办公厅牵头,要不然,来这儿开会的哪里会是他尤主任啊,一准儿是那位督查室薛主任,正是因为薛主任级别太低,没办法代表办公厅,而此次能代表市委办公厅参与办案的很显然也只有督查室,正是因为他尤主任身兼此二种身份,即是市委办公厅领导,又分管督查室工作,今次才有他尤某人出席会议的可能。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包秘书长,苏主任,我代表督查室表个态,一定不辜负市委领导,和办公厅领导的信任,全力查清案情,平息民怨!”

包秘书长还为腔调要注意哪些问题,尤主任就忍不住心中气血,蹭得立起身来,拍着胸脯,就立了军令状。

尤主任这厢话音方落,那边市公安局姚副局长就黑了脸,他可不似姓尤的这般俩眼一抹黑,嘛也不知道,其中隐情实在是太深,若非如此,能闹出这么大娄子?能惊动市委汪书记?

“姓尤的到底知不知道轻重,老子们怕沾身还来不及,没见来的都是副手,若是有便宜见,能容得下老子们这帮平时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家伙上来在市委领导跟前露脸?”

姚副局长怨念万端,恨不得一脚踹死姓尤的,谁叫这家伙俨然以专案组首领自居,更可恨的是,这胖子一巴掌拍在胸口,等于是代替大伙儿立了军令状,若事有不谐,大伙儿可全得跟着沾包。

“好,关键时候,还是宾军同志镇得住场,定得住身,行了,我看专案组就由宾军同志担任组长吧,姚开同志,铁进同志,朱国瑞同志,担任副组长,抽调督查室,公安局,宣传部教育局得力同志,组成强有力的班子,力争在最短的时间,查清案情,上报市委,下抚民心,在这里,我就代表市委给同志们饯行了,等到捷报传来的时候,我再和你们的庆功酒!”

包秘书长不愧是部队上的政委专业,临敌,鼓舞士气的本事,那真是一等一的,一会儿功夫,便是死气沉沉的姚局长,都被扇呼的有些激动了。

而那位原本就热血沸腾的尤主任,这会儿骤然“收官”,收得权柄,已然恨不得爆炸开来,又逢着顶头上司摆出一幅“我很看好你”的架势,激动得他胸口隐隐作痛,亏得尤主任知道自己的老毛病,慌忙定下神来,不住做深呼吸,胸口的疼痛才复又消失。

专案组成立了,虽然是临时性的,尤主任也干劲儿高涨,第一时间给j大校方去了电话,要求校方准备几间专用办公室,方便专案组和他尤组长进驻,尔后,尤组长又给三位副组长去电,要求三位尽快抽调人生,下午两点半,在市委办公厅回合,最后,尤主任才趾高气昂地朝督查室行来。

步履轻快,挺胸抬头,许多天不曾到得督查室的尤主任,此刻神清气爽,迎面看见综合科打开水的小王,还住了脚,竟伸出手来,要和小王握手,奈何小王双手持了开水瓶,没辙,难得尤主任肯赏脸,慌忙将开水瓶放在地上,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方才双手朝尤主任的大手握来,嘴上还连连应承着“不辛苦”。

尤主任对小王这份拘谨,十分满意,脸上的笑意犹胜了三分,更作出一幅中央领导下农田的架势,只差语重心长地说句“一切都会好的了”,直让小王腻歪得不行。

原来,他方才又是放水瓶,又是擦手,只不过是作势,实际上,心中对这位尤主任可是没半点好感和敬意,只不过是为怕惹得姓尤的不快,毕竟姓尤的拿薛主任没法子,要收拾他,可是一句话的事儿。

尤主任和小王很是招呼了几句,说话时,声音也是极大,好似在故意宣告他尤主任的归来,奈何他尤某人的声音在走廊间回荡得已经震耳了,六七间大开的办公室,愣是没露出一个人头来。

霎那间,尤主任就垮了脸,未几,垮下的脸,又陡然提了上去,复又布满笑容,可一边港提起开水瓶的小王瞥见这笑容,心中竟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咚咚咚……

尤主任敲响了薛向的办公室大门,多少天了,尤主任都不记得了,都不记得有多少天自己都不敢面对这个下级了。

那日的尴尬,尤主任几乎每每午夜梦回,都能历历在目,对这个家伙,他不知道何时已然有这么畏惧了。

不过,今次,尤主任的畏惧,已然被包秘书长鼓起的熊熊激情,烧得一干而尽。

自觉力量尽复,远迈从前,尤主任心中更是满满自信,恨不能当着薛向的面喊出一句:且看今日域中,竟是谁家天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四章 出丑露乖

“薛向同志,奉汪书记和包秘书长指示,市委办公厅牵头联合市公安局、教育局、宣传部组建9.30事件特别专案组,包秘书长指示我为专案组组长,督查室必须抽调干员加入专案组行动,薛向同志,你也加入,助我一臂之力如何?噢,忘了,忘了,现在你主持督查室工作,恐怕脱不开身,罢了,罢了,也只能暂时把机会让给别的同志了!”

门响三下后,不待薛向道声“请进”,尤主任便在门口开了腔,他似乎有意而为,声音竟比先前尤大了三分。

见着尤主任这个名义上的上级时,按道理讲,薛向无论如何,得起身迎候,可姓尤的欺人太甚,没丁点长者模样,薛老三也就懒得顾全这所谓的面子了,这会儿尤主任敲门,他仍旧大咧咧地坐在办公桌后,动也不动,“尤主任,既然是市委领导下的指示,您照办就是,我百分之百支持!”

现在,薛老三的语言艺术已然越来越高明了,说话儿含而不露,却遍布荆棘,真能把人气死,就好比这句,很明显,人家薛老三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市委下指示,您尤主任想来督查室调任,还是歇菜吧,另一层意思是,市委领导的指示是下给你老尤头的,你办好办坏,与我无关,就别跟我这儿磨磨唧唧,浪费时间了。

尤主任被噎一呛,他此来寻薛向纯为炫耀,在他看来,做完这任临时的专案组组长,漂漂亮亮办完这趟差,一来,收获市委领导的信任,二来,让督查室众人看清楚,办公厅领导最信任的是谁!

这会儿,既然姓薛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尤主任自问是不屑于小人斗嘴的,重重哼了一声,便朝督查一科步来。

咚咚咚,

照例是三声门响后,尤主任又开了腔。“这次咱们督查室蒙市委汪书记看重。被用作排头兵,现联合市委宣传部公安局、教育局组建联合办案小组,这次机会难得,是我好不容易从市委领导手中争取下来的任务。办好这趟差,其中的好处和意义,相信我不说大家也清楚,因为名额有限,督查室我只抽调六名同志。你们一科我给三个名额,愿意去的,就赶紧举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别到时没挤上车,又背地里怪尤主任不给机会。”

尤主任这会儿的心思很奇妙。

要说人其实都是有自知之明的,尤主任自然也有,能做到这一级高官的。不可能心思简单,这位尤主任内心就纤细敏感,他知道督查室这帮家伙对自己观感不佳,这点,并非是在那位薛主任来后才这样的。而是很久远的事儿了,究其根源,是尤主任认为御下得严苛,领导当有官威。可尤主任无时无刻都不嫌累的摆谱,自然引起了督查室全体同仁的不满。尔后,尤主任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但他倔强的认为,领导自无向下属解释和低头的必要,依旧我行我素,且犹胜从前。

直到,尤主任做法,将那位并不怎么听使唤的薛向的前任给拿下后,志得意满之余,尤主任眼中几乎就再没有督查室这些小虾米的位置。

可如今,这位薛主任横空出世,更兼手腕高明,立时就把督查室完全收束入囊,这时,尤主任才发现自己在督查室没有群众基础的危害有多大,因为,名义上,他和薛向都能指挥督查室,这下,问题的关键就来了,很明显,底下的人愿意听谁的,谁就能掌控督查室。

偏偏他尤主任,群众基础早就坏得不知道如何形容了,光看这家伙怎么作弄自己的通讯员小赵,就知道这家伙平时御下到底是严苛还是变态。

而这回,尤主任好容易抓住了一回主动权,且他自认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很明显,这种在市委领导、办公厅领导露脸的好处,没人会看不到,如此一来,他便认为这是个收拢人心,修复关系的大好机会。

细说来,尤主任如是想,固然无措,乃是正常的思维模式,可紧接着,这家伙就不正常了,按道里,他既然知道自己曾经的作风不好,要修复关系,自当抓住这次机会,改善自己的作风,没准儿还真能打动人心。

可事到临头,这家伙的谱儿又瞬间放大,呼呼哈哈,高高在上,让人见之作呕!

可要说你尤主任要摆谱就摆到底吧,反正大伙儿也知道你啥德行,可这谱儿摆到最后,尤主任似乎又发现自己这么做或许不好,来了一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到时没挤上车……”,形象顿时为之一遍,俨然化身街上正慢慢躲起来的卖狗皮膏药的小商小贩,满脸蛊惑和市侩。

如此诡异而形成鲜明对比的形象,此刻就在尤主任身上合二为一,以至于,让督查一科的众人,看得一呆,几乎忘了尤主任此来为何,满脑子就剩下尤主任这鲜活如话剧般的表演了。

见众人痴楞,尤主任以为大伙儿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惊呆了,心中得意,丢下句“到底去哪三个,你们自己定好”,说话儿,又朝督查二科行去。

短短数分钟,原话通知罢督查二科,尤主任复又转回督查一科的门口,重重敲了三下门板,咳嗽一声,“去哪三个,定好了没,我知道这种机会来之不易,大伙儿还是发扬发扬精神么,今次你让我,下次我让你,只有这样,同志之间的兄弟情才会加深嘛!”

尤主任大咧咧话罢,可满室依旧无声,他定睛瞧去,但见督查一科众人,竟是一个动作,齐齐冲案头的文档使劲儿,或奋笔疾书,或埋头苦读,脑袋更是齐齐低下,没有最低,只有更低,竟没一个人抬起头来,好似他尤主任成了空气。

尤主任心头咯噔一下,终于知道这帮冥顽不灵的家伙是如何想的了,这帮人竟是要跟自己对抗到底啊!

“一群草芥,以为你们也是姓薛的啊!”

尤主任心头怒火高炙,眼见着就要骂出声来,忽然,灵光一现,脑中立时有了主意,转头就朝门外步去。

谁成想他刚掉过头来,迎面就撞上了薛老三。

“尤主任,挑选好了么,都有谁啊,您可别把督查室的精兵强将都调走啊,不然,往下的工作我可是不好做啊!”

薛老三笑吟吟地堵住了尤主任的去路,一张英俊的笑脸,让尤主任怎么看怎么有将鞋拔子印上去的冲动。

原来,先前尤主任吆喝时,薛老三老早就在办公室张大了耳朵静听这边的动静儿,他感知力惊人,再加上,尤主任动静儿着实不小,这边的情况便让他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便是这会儿督查一科众人没了动静儿,都在干什么,薛老三心中都明镜儿似的,自然猜到下一步该尤主任发飙了。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亢奋状态遭遇当头一棒的老尤头发火,霎时间,薛老三心头就叫出不好,慌忙奔出门来,果然将正准备转身的尤主任堵了个正着。

“哼!”

尤主任冷哼一声,便待绕道。

薛老三赶忙伸手将尤主任拽住,接着,重重一拳锤在大门上,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室内正装模作样的众人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儿,你们,尤主任亲自下来简拔英才,给市委办案,怎么一个个都不动弹,是不是都想在屋内吹电扇,怕出去晒日头,养出一身懒肉可不行,这样吧,许科长,你带小方和老严,再加上二科的刘科长,老李,大王,你们六个随尤主任去,希望你们实心任事,努力为督查室争光!”

薛老三不管不顾地,就发布了成命,这会儿,他可不敢再瞧尤主任的乐子,立时定下了调子,堵死了尤主任的发挥空间。

原来,方才薛老三及时出现,就是猜准了姓尤的要干什么,很明显,任务是市委下达的,他尤主任来督查室叫人都叫不动,人家一个顺水推舟,转手报给了市委领导,虽然分管领导叫不动下面的人,说出去丢面子,但薛老三这跋扈模样,赤裸裸地现在市委领导面前,只怕伤害更大,通常这种情况下,都是调整下级,给上级领导让路,不然上下争斗,如何有益于工作展开?

尽管薛老三自问是不会被姓尤的这简单一招击倒,但能阻止他发招,还是阻止得好,反正尤主任在督查室的面子,经此一役,算是折尽,让他尽管折腾去就是!

却说薛主任发完话,督查室两个科室被点这名儿的,立时就动作了起来,片刻,就聚齐在尤主任面前。

说实话,也无怪他们不肯给尤主任面子,尽管参加专案组在目前看,确实是露脸的好事,但也得看看现如今督查室到底是谁家天下啊,先不说人家薛主任整人的手法高明,单说人家那次开务虚会替督查室露了脸,涨了面,更得了市委陈书记的嘉许,听说那次的会议纲要都到了中央首长的案头。

谁这会儿再为这点蝇头小利,跟你尤主任赴汤蹈火,那不是脑子有毛病么?

人头聚齐,尤主任气呼呼地喊了声“出发”,一把甩开薛向的大手,大步去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五章 再聚

雪白的软床,喧软的藤枕,四台硕大的明珠牌电扇,对准了大床当心,大床周边,还落了两盆冰块儿,八十年代初,这等晚睡条件,只能说接近奢华了。

这里是尤主任驻j大的卧室,因着尤主任提前给校方打了电话,要办公室,要驻扎条件,而市管j大又有求于专案组,希望尽快完结这场骚乱,自然是无所不应,昨天尤主任还未带着大队人马赶到,校方就专门辟出了教工大楼二楼一整层,并又重新做了布置,方便专案组进驻。

而尤主任到来后,也不是不办事儿,当先到场,在校方辟出的临时高台上,对着数千学子,大声喊了话,拍了胸脯保证,一定会给学子们一个交待。

这帮学子聚集,也不过是正义感使然,并非存心生事儿,见代表市委的专案组都来了,他们聚集的目的也就大了,便在尤主任的一番喊话后,就各自退散了。

成功驱散聚集学子后,尤主任真是志得意满到了极处,深通政治的他,自然知道眼前的最大困难已经解决了,因为市委领导在乎的远远不是案子本身,而是这帮学子闹事儿,怕整出影响。

而如今,他尤主任人到火灭,办事效率高得几乎到了吓人的地步。

而校方见市委领导如此力度,自然心下满意到了极点,当下,官僚作风发作,便说先开宴,后办案。

尤主任正处在飘飘乎,不知身之所在的状态,这会儿,于他而言,天下还有难事么,难得独自带队出来办回案,不管怎么说,得享受一把领导下地方的好处。

一顿过早的晚宴,宴开八席,月烛星灯。山肴海酒,一餐饭直吃了四五个钟头,志得意满坐了主座的尤主任,更是成了最尊贵的客人,众人皆朝他敬酒。直喝得人事不省。方才被抬进了这个校方转为他准备的奢豪卧室。

此刻,已是早晨九点半,尤主任睡得四仰八叉,鼾声如雷。睡熟了,一双手还伸在空中摸摸索索,肥厚的嘴唇不住蠕动,像是在咀嚼,又似在亲吻。

这会儿。尤主任这张大床边,j大校党委书记校长,专案组三位副组长,以及四五位有份量的组员,齐齐围绕尤主任床榻周围,人人面色古怪,更有那位充任副组长的公安局副局长铁进满脸青气,高鼓着腮帮子,仿佛被灌满了气一般。

也许是感觉到周围充斥着强大的气场。又或许是挤满了人导致睡眠环境温度骤升,攸的一下,尤主任睁开眼来,十分迷惘地瞅了众人一眼,疑在梦中。又伸手揉了揉睡眼,这才定住神魂,奇道:“你们怎么来了,都堵这儿干啥。散散,散散。热得不行,今天说啥也不能这么喝了,方校长,我是不想到,你一介书生,喝起酒来也真不含糊啊,还有苏书记,更是酒国高手……”

尤主任正叨叨个不停,忽地,那位铁局长重重哼了一声,喝道:“喝喝喝,尤组长,你心可真大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知道喝酒,我告诉你,现在学子们又聚齐了,刚才市委包秘书长也来电话问了,你这边要是还拎不清楚,我和姚部长、朱局长联合向市委汇报了!”

铁局长这会儿真是恨毒了姓尤的,这家伙先是嘛也不知道就接了任务,自己跳进了泥坑不说,还反手将他铁某人拽进了坑儿,要说拽进坑也就罢了,铁局长被公安局内部推举为代表时,心中就有了滚泥塘的准备,可即便是滚泥塘,是不是也得换个精明的领头人,到时能带着大伙儿平安趟出泥塘。

这姓尤的,咋看咋不像聪明人,但昨天姓尤的驱散学子们的手段,让铁局长还稍稍松了口气,觉得姓尤的还有两把刷子,可谁知道这家伙就两把刷子,多一把也没有,稍稍得意,就忘形如小人,不抓紧空当去把案子彻底铲平,切断火源,这货竟忙着参加什么酒宴,难道他就不知道现在还不到庆功的时候么?

昨天喝酒时,铁局长就心绪不佳,凭借多年办案经验衍生出来的直觉,他就知道这件事儿,没这么好了。

果不其然,今天一早,事情陡现反复,早餐时分,三个食堂的学子们忽然齐齐爆发,竟又在教学楼门口聚集了,这次的声势更大,人数更多,更兼正值早餐时分,学子们都没空手,手中多了就餐的食盒、饭勺助音不说,还多了投掷的炸弹——馒头!

这下子可热闹了,短短半个钟头,教学楼门口,简直快被包子馒头,给淹没了,更兼有声乐助阵,动静简直快把教学楼给掀翻了。

昨夜宿醉,这个钟点儿,这帮人也多是正睡得昏沉,可到底有些警醒,齐齐被警醒过来,见此情势,众人反应倒是一致,皆奔了尤主任卧室,没办法,谁叫这位是专案组一号,论事由,也该这家伙拿主意,再者,昨天看这家伙对付学生似乎挺有办法,不找他找谁。

众人原以为这位尤主任肯定已经急得不行,早早在办公室等着了,结果一到场,得到的消息,竟是尤主任还未睡醒。

哗!

当时,听这消息,众人直觉脑子被人来了一锤子,几乎失声,这位真是来办案的,还是来度假的,心大到这份儿上了,泰山真在这位眼前崩了,只怕人家也能面不改色吧!

当即,气急攻心的铁局长,一脚就洞开了房门,结果,人家尤主任仍然酣酣而眠,以至于众人见了这景象,齐齐立在他床头,盯着床上脱得如白毛猪的尤主任,怔怔发愣。

直到尤主任自然醒来,还大言不惭地张嘴就提酒宴的事儿,这时,铁局长才终于忍不住小宇宙爆发了,不管不顾这位是暂时的领导,立时就扯破了脸。

“什么聚齐了,有我在,天塌不下来,方校长,帮我把柜上的水端来!”

说话儿,尤主任伸手,拽过了宽大的汗衫,套在了肥硕的身上,众目睽睽,赤身裸体,终究不好。

见到这会儿了,这家伙还不忘摆谱,原本就火爆脾性的铁局长几乎要爆了。

篷的一声响,尤主任的脸上落满了水珠,出手的不是火爆的铁局长,而是那位始终就客客气气敬称低自己半级的尤主任的方校长。

“老方,你疯啦!”

尤主任蹭得在床上站起,肥胖的脸盘瞬间扭曲。

冰冰凉凉的水珠激打在脸上,被风这么一吹,其实一点都不难受,反而异常舒服,可就是这异常舒服,让尤主任暴怒到了极点,无他,众目睽睽,他尤主任昨天积攒起的威风,在瞬间被扫光。

尤主任暴怒,谁成想方局长更狂暴,忽地大步朝大大的落地窗奔去,也不知是慌乱,还是故意,一路行来,四台正呜呜转着的电扇,尽数被他踢倒,忽地,宽大的窗帘,被方校长一把扯落。

刷的一声,明黄的窗帘落地,高高的落地窗擦得明亮如无,薄薄的阳光射来,并不刺眼,反而让视线更加清晰开阔,但见前方数百米外的教学楼前,人潮如海,旗帜高张,人人面目狰狞,场面极是骇人,直让不自觉回想起那个动荡的年代。

“我看不是我疯了,是市委疯了,市委要是不疯,怎么会派你这头猪来负责专案组!”

方校长指着窗外,双眼尽赤,他是老知识分子,虽也难免沾染了官场习气,可到底还是个文人,这会儿见着操持了一辈子的校园,成了这番模样,方校长自然什么都顾不得了,市委领导都敢骂,更别提尤主任了。

尤主任简直傻眼了,忽地,他跳下床来,飞速穿好裤子,赤了脚,便朝门外奔去,大伙儿正愣神间,尤主任已经出现在视线里了。

原来尤主任打算单刀赴会,再次劝退众学子。

要说这会儿,尤主任不上也不行了,此刻,他哪里还不知道事情大条了,学子们散而复聚,可他昨天宴会前,都向市委包秘书长表功了,电话里,包秘书长可是说会替他报给市委汪书记的。

这会儿又闹出这么个大乌龙,他都想象到这会儿那位包秘书长会有多么愤怒,挽救危局的办法,似乎只有他再表现个人英雄主义,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才能挽救一切的悲剧,包括他自己的政治前途。

可尤主任似乎忘了世上有这么两句话,其一曰,愿望是美好的,而现实是残酷的;其二曰,可一而不可再。

这回,尤主任好容易挤到了教学楼楼梯高处,还不等他喊出句话来,就听见底下不知谁发一句喊“就是这个大骗子,狗官”,哗啦啦,霎时间,无数包子馒头,茶鸡蛋,朝他砸来,间或还有几个食盒,躲避不及,尤主任瞬时被早点淹没,慌乱间,额头被一个瓷缸砸中,紧接着,尤主任双眼一黑,再次“睡”了过去。

底下的学生,见市委领导晕了,也慌了神,立时发一声喊,齐齐散了个干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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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拜访

啪啪,

啪啪啪……

从尤主任寝室看到这一切的方校长,最先鼓起掌,紧接着,掌声响成一片。

原来,众人所处的方向,只能看见教学楼前的学子,而尤主任所在的位置恰好被另一侧承重墙挡住,而先前学生们扔东西,因隔得太远,也只能瞧见铺天盖地,谁也想不到是在砸尤主任的呀,紧接着,学子们就散场了,先前铺天盖地的扔东西,自然就被理解为尤主任做了什么承诺后,学生们兴奋所致。

“人才,不,奇才,奇才,尤主任真是奇才啊,这等口才,放在战国,就是苏张啊,实在是了不起,看来我是错怪他了,身负此等大才,便是泰山崩殂在即,亦足高堂安坐,凭啥,就凭这身横溢的才华啊!”

掌声中,方校长激动得胡子直抖,老式文人气发作,就差吟诗以记了,这会儿,在他眼里,尤主任直若在城楼上观山景的诸葛丞相,实在是太有贤者气度了,外边乱成这样了,人家能高卧,不出马则已,出马则风平浪熄,这不是传说中的国士是什么。

方校长赞誉声中,众人齐声应是,便是先前看这位尤主任极端不爽的铁局长,这会儿也生出了拜服之感。

“咦,你们看,那是什么?”

赞誉声中,督查二科的刘科长忽然一声惊叫,伸手朝窗外指去。

“这位小同志,也未免太大惊小怪了吧,看不见衣服么,那是本校的环卫工人,在清理不听话的学生们扔的食物,嗨,真是浪费,这可都是好粮食啊!”

老眼昏花的方校长,一边摇头,一边叹息。

可他话音方落。身边的人影先就少了一半,又片刻,一屋子人,就剩了他一位,老头子实在弄不明白。众人在跑什么。正准备跟去看,忽然老头子眼睛瞥见窗外,紧接着,眼神儿就直了。挪动脚步,赶紧带起老花镜,一双眼睛几乎要贴到落地窗上。

终于,老头子看清了眼前的情况,原来那两个环卫工人手中托着的压根儿就不是学生们扔弃的食物。而是被食物淹没的尤主任。

这会儿,尤主任浑身上下,粘了不少油条,馒头,头上还淋了半碗没喝完的稀饭,远远看去,哪里还有人影,直到此刻,行到近处。众人才看清昏死的尤主任被抱在俩环卫工人中间。

专案组长昏死,这可不是小事儿,在场诸人就是再不爽尤主任也得第一时间奔过去。

独独方校长这老头子眼神儿不济,没看清楚,再加上。先前就他赞扬得最是夸张,这会儿又成大乌龙,众人懒得搭理他,是以。先跑了个干净!

瞧清昏迷的尤主任,方校长勾连前后。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忽地,仰天长叹:“苏张原来是饭桶啊!!!”

…………………………

“大家伙,这棵我栽,我栽,不许抢,我去拿我的小锹!”

小家伙吆喝一声,折身奔进房去,未几拖出把小一号的铁锹,奔了出来,接过薛向手中的小风景树苗,放进坑里,尔后,让薛向扶住树苗,她持了小锹将坑边的泥土,推进坑去,待坑填满,还用小脚在上踩了踩,扬起红扑扑的小脸,冲薛向得意一笑,又招呼一声小白,提了小喷壶,朝遍布苍苔的浣洗池奔去。

今天是国庆节,j大那边的喧闹,似乎一点也没打扰到薛向平静而恬淡的生活,可以说,入主督查室不过月余,薛向却自问是人生中仅次于在那个无名小岛的悠闲岁月,较之在靠山屯做队长时,还闲散得多。

因为在靠山屯,他再分权,再懒惰,可许多大事儿,村子里的发展,他得操心劳力,可如今,在督查室,上有市委领导下指示,下有督查室几位副主任接着,他薛主任真得可以袖手谈心性了。要说也不是薛老三偷懒,实在是市委领导就没下过有挑战性的任务,一般的任务,薛主任实在是不屑出手。

一般人干的事儿,薛主任干么?人家薛主任要干的专就是那不是人干的事儿!

这不,今天是国庆节,小家伙放假,督查室除了留守人员,其余人等也休假了,他薛主任昨天就安排好了任务,今天就没去办公厅报到。

一大早醒来,瞅见院子里,那方破败的菜畦,茅草高深,更兼正值好天气,薛老三就生出了打理庭院的心思,正好也让小家伙参加参加劳动,体味体味艰辛。

可哪知道,他一说打理庭院的主意,小人儿竟似过年一般快活,拖着薛向和小妮子,就嚷嚷着去买适合她的农具。

这不,吃罢早饭,三人就驾车去了明珠最大的农贸市场,买回了一应农具,和一应树苗,盆栽。

细说来,薛向原本也是想在那块菜畦上,种上菜蔬的,待得瓜果成熟时,绽青碧绿,姹紫嫣红,集于一处,真是绝佳美景,奈何他懒人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时间,也没功夫打理,无奈,只有移栽些矮小的灌木,聊以充景。

小半亩大小的菜畦,杂草丛生,土地板结,工作量着实不小,若是一般人,少不得折腾一整天,可薛向几乎就不是人。

伐恶枝,焚茅草,翻土如犁,使锹如风车,半个钟头不到,茅草尽除,烧掉的草灰,也被薛向翻在了地里,坐了肥料,一块土地已经布展得又平整又滑溜,半亩大小的地方,就剩了二十多个深浅不一的大坑。

尔后,便是栽树,这下才轮着,小妮子和小家伙上手,熟料二人真不是干农活儿的料,半晌才栽出一棵,待二人一棵栽罢,身后近二十个坑儿,就剩了一个,其余的大坑,早被银杏、槭树、黄栌、五角枫、水杉、椰子、槟榔、香樟、桂花、玉兰、鹅掌楸、马褂木、楠木、碧桃、榕树、樱花、珙桐、梓树、七叶树,一样一株,栽了个满满。

小家伙原本把栽树,作了极大的乐子,谁知道,这乐子转瞬就没了一半儿,立时就急了眼,狠狠撞了薛向一下,又吆喝一声,才奔去房里,拖出了她那把压根儿还新簇簇的小铁锹,终于将最后一颗树栽上。

滴滴滴……

三人刚收拾好院落,洗漱了身子,门外就传来了汽车喇叭声。

柳总裁吓了一跳,瞬间就白了脸,慌忙朝屋内跑去,熟料没待她动步,便被薛向一把拉住,“是同事,给咱家送过节份儿的!”

薛老三知道小妮子在怕什么,她怕来人是苏美人,而她怕的又不是苏美人,而是怕难为自己。

薛向心中深深叹口气,拉着小妮子打开了院门,来人果然是办公厅综合室的赵主任。

上次,赵主任来薛向办公室再拉薛向去看他给找的保姆时,薛向说家中已经有人过来了,当时,赵主任似乎不信,直说国庆节那天,单位发过节份,到时,无须薛向亲自来领,他自给送上门去,顺便再蹭薛主任顿饭。

赵主任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薛向哪里有不答应的,这不,今天趁着买农具和树苗的机会,还特地进饭店备了几样凉菜,正是为了备这位赵主任上门。

“这位是?”

赵主任满脸含笑,手中抱着个硕大的纸箱,薛向伸手去接,被他晃了开去,刚准备和薛向玩笑,忽然抬眼看见了薛向身后的小妮子,初始赵主任以为真是薛向家来的保姆,可一入眼,眼神儿就拔不动了,脑子里就剩了“人间佳丽,以此为是”,保姆,有着个级别的保姆么?

原来小妮子以为今日不出门,便未着惨装,丽色自然难掩,淡淡阳光下,明艳得几乎灼眼,也难怪赵主任惊艳。

“表妹,老家来的表妹,姓柳,特地来帮我看一段妹妹!”

薛老三忽然觉得,那晚留下小妮子实在是太正确不过了,这会儿,竟然完满得堵了赵主任的口,“表妹,这位是市委办公厅的赵主任,为人最讲义气,好朋友!”

小妮子大大方冲赵主任问了声好,慌得赵主任有些手忙脚乱,半天,才叫出句“柳同志好”。

进得门后,赵主任还不住暗骂自己,多大年纪了,一点定心都没有,骂罢,心中又生出疑惑来,这真是表妹么?

虽有疑惑,赵主任却不打算深究,人家的秘密,还是少打听为妙。

赵主任将纸盒放进了堂间的八仙桌上,便一件件点检开了,要说这年头的公务员福利,远不如后世吓人,无非是食油,猪肉等玩意儿,不过,在时下,却是真正的好东西,许多百姓人家真是望之欲穿眼而不得。

陪着赵主任闲聊了会儿,便到了午饭时分,小家伙和小妮子先用了,回房午睡去。

只剩薛向和赵主任,在院中的一棵老榕下,摆开了酒席。

虽然都是冷菜,可薛向去得是明珠最大的人民饭店,叫得餐,八个菜,都是精贵玩意儿,不谈别的,只看都是荤菜,皆不是寻常家禽牲畜做得材料,便知其精贵。

几句客气话罢,两人就聊了起来,而这二位都是局中人,聊得自然都是局中事,而赵主任显然又是个健谈的,片刻功夫,就把话题扯到时下最大的热闹上去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七章 包桐的大麻烦

老榕树年代久远,枝叶繁茂,托光成荫,清风徐来,真是又凉又爽,绝对是喝酒谈天的绝佳环境。

赵主任夹一片獐肚,忽地,冲薛向比出个大拇指,这大拇指比得时间颇长,直到一片獐肚入腹,赵主任才收回拇指,开了腔,“薛老弟,你真是绝了!”

薛向连连摆手道:“赵大哥,别误会,这可不是我的手艺,外面随便买的,你就对付着吃一口吧。”

赵刚哈哈一笑,“你老弟才误会了,我可没说这菜绝了,这菜固然味美,可比起你老弟的圆润融通来,那可是差得远了。”

薛向笑道:“此话怎讲?你老哥可别因为吃我一顿饭,就一个劲儿地给我发高帽呀!”

赵刚道:“这儿就咱们兄弟俩,你老弟还跟我外道,这未免太让老哥我寒心了吧,今次督查室出任务,难不成不是你老弟故意让给老尤的?要我说你老弟这招儿实在是绝了,真是逢灾躲祸,遇难避危,服了,服了!”

薛向这下真是奇了,“听你老哥说这话,莫非是尤主任那个专案组现在遇麻烦了?”

细说来,自从尤主任从他这儿耀武扬威失败后,薛向将他礼送出境,便再没关心过这家伙折腾什么,一来,他薛老三最近真是恬静冲淡,二来,督查室大局稳固,他自问不管姓尤的怎么折腾,都翻不了盘,索性不去理他。是以,他还真没打听过专案组到底是办啥案子。

见薛向似乎真不知道内情,赵刚一拍大腿,道:“都说有福之人不用忙,今儿个,我算是信了,不瞒老弟你说,老哥我在办公厅浮沉了不少年,你老弟的前任也见过两个,论能力。这两位绝对是上上之选,可这两位在你这督查室位子上都没坐舒服过,成天斗完这个斗那个,弄得督查室鸡飞狗跳不说,自己还累得直喘粗气。就是这样。俩人在督查室也没干满一任,倒是你老弟的作风,真是让人刮目相看,督查室如今政通人和。风调雨顺,都是你老弟的功劳啊!”

赵刚是个伶俐人,薛向从前这么看,如今更是对他伶俐的程度有了新的认识,不管再曲里拐弯儿的事儿。这人总能说得让你畅快,总能找到吹拍的地方,这不能不说是本事。

就拿这会儿来说,这督查室,他薛老三明明是万事不管,瞎混日子,连眼下市委关注的大案要案,他都浑不关心,照一般人看。这就是缺心眼儿,可偏偏因为歪打正着,让尤主任踩了一脚泥,可到他赵主任嘴里,就成了薛向英明睿智的佐证。

薛向自问是不喜吹拍的。可听了这位赵主任的话,也忍不住心中舒畅,“赵老哥,你就别高帽子一顶接一顶的了。实话实说,我这会儿真想知道尤主任今次办的是个什么案子。你老哥若是知晓,那就给露露呗,就当佐酒嘛!”

赵刚哈哈一乐,抬杯冲薛向一举,薛向抬杯朝他一碰,二人一饮而尽。

一杯酒饮罢,赵刚打开了话匣子,“我说你老弟运气好是怎么回事儿呢,纯是因为这事儿就是股寸劲儿,原本学生们聚齐闹事儿,该是教育局和公安局该管的事儿,可偏偏这事儿传到汪书记耳朵里,当时包秘书长又在向汪书记汇报工作,见汪书记不快,包秘书长这汪书记的特大号秘书,哪有还不赶紧替领导分忧解难的道理,就这么着,这事儿就让咱办公厅给承揽了。很明显,办公厅能办事儿的,就老弟你的督查室,本来这担子得落到你老弟肩上,谁成想尤主任不管不顾地先冲了过去,结果,替你老弟顶了雷,你说这是不是寸嘛!“

“寸,可不是寸嘛!”薛向抬起雕花酒壶,给赵刚满上一杯,“不过我更想听到底是怎么个案子,怎么跟学生们还扯上了,这年头学生闹事儿,可没小事儿啊!”

薛向此话绝非虚言,这年月,年轻人躁动得不行,一个个看两本煽动人心的酸诗滥词,就难免热血沸腾,岭南最近就出了骇人听闻的事儿,这会儿,一听到事关学生,薛向可再不敢存了看戏的心思,精神陡然集中。

瞧见薛向面色一肃,赵刚心头没由来一抽,当下,不敢再卖关子,转上了正题:“事情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也就在办公厅听他们嚼舌头,零打碎敲地听了些,具体说是,有俩大学生谈恋爱,结果被另一个把那男的打伤了,好像还要对那女学生做什么苟且之事,亏得被别的学生撞破,结果又被那男的打伤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学生们就不干了,就结成了团伙儿,在学校里闹腾,正如你老弟所说,学生闹腾,从没好事儿,这不,还没闹出什么呢,汪书记就亲自指示了,真能闹腾出什么,那还得了?”

“领导们关不关注,这我就先不扯了,单说咱们那位尤主任去后,效率奇高,转瞬就劝散了学生,消息报到办公厅,汪书记还点了尤主任的大名呢,当时,我还为你老弟担心呢,生怕尤主任一朝得志,你老弟又得麻烦多多,好在咱们那位尤主任还是老脾气,每次下地方都不忘先耍威风,这回也一样,更兼他尤主任陡立大功,得瑟得不行,听说昨天下午刚到,这位劝散了学生,就啥事儿不管,先开了庆功宴,结果喝得烂醉如泥,今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学生们又聚齐了,咱们那位尤主任以为人家大学生是孩子呢,哄一次,就能哄二次,谁成想他老先生一上前去,就被人家拿包子馒头给淹了,后来,听说脑袋上挨了一下,我来你这前儿,听说进医院了。”

“哈哈,说了也有意思,你老弟来前,竟是尤主任把人家弄住院,据我所知,你老弟那位前任,后边几个月几乎都是待医院不出来呢,可你老弟来后,就变成这尤主任隔三差五住院,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薛向听罢,心中舒了口气,只要不是为那事儿就成,至于那位尤主任真如小丑一般,光听赵刚讲来,薛向就忍不住可乐,他实在是不知道就这水准,这人是怎么混到现在这地步的。

要说办公厅几位领导,他都见过,包秘书长大气沉稳,威严有派,苏主任雷厉风行、工作第一,其他几位副秘书长,副主任,虽然接触不多,可一个个也是不苟言笑,城府极深的模样,独独这位尤主任总是干些大失水准的事儿,真不知道是哪位领导提他上来的,莫不是嫌办公厅太素净,要整这么个滑稽人物来搞活气氛?

这回,薛向猜到却是没错,他正和赵主任吃饭的这会儿功夫,尤主任的存在真的搞活了办公厅的气氛,只是这活得似乎有些露头了,直接上升到了火爆的程度。

包秘书长办公室,宽敞明亮的房间内,真皮沙发,大理石茶几,三个乳白色五页旋转吊扇……

在如今这个年代,绝对是最理想的办公场所。

可这会儿,这间最理想办公场所的主人包秘书长却无心办公,甚至无心落座,铁青着脸,在室内东奔西突,仿佛龇牙咧嘴的老狼,欲择人而噬。

叮铃铃,叮铃铃……

办公桌上歪斜的电话响了,一边收拾碎瓷片的小许望了望电话,又看了看包桐,终究没敢动作,心急火燎的包桐狠狠瞪了小许一眼,急步步到桌前,一把接起了电话,“谁,有事儿赶紧说!”

包桐的心情真得恶劣到了一定的程度,尤其是在接了数个从j大打来的电话之后,他真得没想大有人竟会蠢笨到这种程度,而且这人还是自己的下属,当弄清楚状况后,包桐甚至狠狠握手为拳,狠狠捶了自己额头数下,很明显,他对当初自己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那位,悔恨不已。

更可恨的是,早在一夜之前,他还曾经为自己慧眼识人而自得,转瞬间,情况便急转直下,以至于到了这无法收拾的地步。

最可怕的是,他包某人昨天还将那位蠢猪成功劝退学生的壮举,做了功劳汇报给了汪书记,而如今局势恶化成这样,上演如此一出大乌龙,他都不知道怎么跟汪书记交待,这会儿,他是又气又急,其中急大过气,毕竟如何跟汪书记汇报,是横在他眼前的当务之急。

心情不好,口气自然不好,包桐一声吼出,那边却传来一道冲和恬淡的声音,听罢这声音后,包桐一腔怒火扑棱棱散了个干净。

“老包,我记得你最善治老庄,我一直认为你是深得老庄三味,却没想到你老包是得了形,没得神,得了学问,没得精髓啊!”

电话那头正是汪书记的声音,恬淡平和,无怒自威。

“书记,我,我……”

包桐竟然无以成言了,若是汪书记责备他办事不利,他或许还能道歉,做自我批评,可汪书记平平淡淡地说他学问不到家,这对包桐这种学者型干部来说,比什么批评都来得疾厉。

“行了,给你三天时间,解决麻烦,消散影响,我不想再听到j大任何消息,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希望你这次别再让我失望!”

电话那头,汪书记说完,不待包桐表态,便自将电话挂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八章 我不是昏官

挂了电话,包桐挥手驱退正拾拣着碎瓷片的小许,后者轻轻将门带上,包桐忽地一屁股跌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

细说来,他原本就知道事情极为挠头,可当时,汪书记皱眉,他包秘书长正在身侧,俗话说,领导有事,下属服其劳,包秘书长怎么可能不顺势接过领导的麻烦。

正因为对事情有着充分的考量,而且再退出汪书记房间后,包桐就了解了第一手资料,问题果然超出了想象。

可没办法,这会儿,想松手也晚了,只有接着抗下去。

正是因为充分考虑了问题的复杂性,包桐才干戈大动,一件普通刑事案件,愣是组建了个专案组来严阵以待。

包桐倒不是希望专案组的组建,能有何等强大的战斗力,他要的只是,希望那位曹公子能体味到市委的重视,能彼此给个台阶。

说到曹公子,包桐真是挠头至极,明珠与京城相较,差异化严重,比如京城是政治中心,而明珠便是经济中心,独独一条,两地最相同也相通的是,衙内数量极大,质量极高,这部分人通常又都没一个肯安分的,仗着家里的权势,总是做出些出格的事儿,而这帮家伙又多对对抗政府,产生浓厚的兴趣,下手也越来越老辣,通常就让你知道是他做的,偏偏又没证据,但又得顾全他身份,不能似对付平民老百姓那般,既然知道是你做的,就往死里捶,不怕你不招。

曹公子这种衙内,论成色不及督查室那位薛主任,论能力,那可差得更远了,偏偏包桐自信能降伏那位薛衙内,却实在是拿这位曹公子没办法,何也?一个守规矩。讲规则,始终在圈子里,一个无原则,无底线,纯属牛皮糖。又似阴沟里的臭泥鳅。让你粘上就甩不脱,偏生你想去抓时,又滑不留手,无处下力。

此刻。包桐就是这般感觉,深深的无奈,原本官当到他这个份儿上,无可奈何的事儿,已经越来越少了。可偏偏这件事,让包秘书长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烦恼和虚弱感。

伸得久了,脖子有些痛,包秘书长将脖子抵在厚实的椅背上,用力压紧,抻着脖子缓缓摇晃,终于,僵直的脖子松快了不少。

“哎!”

包秘书长长叹一声,伸手拿起电话。想给那位去个电话,轻示一二,可拿起电话后,又放了下来。

“请示?是示弱吧,以那位的性子定是满口答应。实际结果如何,更是可以想见,还是不丢这个人了吧!”

包秘书长蹭地站起身来,目视前方。眼中闪过一抹绝然,可转瞬间。那抹绝然骤逝,剩下的是满眼的疑虑。

是的,包桐犹豫了,方才,他想过自己亲自出面,铁面无私一回,可一想到那位曹公子背后如山如海的势力,他又犹豫了,脑子里忽地浮出两句话来: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就在包桐犹豫难决之际,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

有了方才的教训,这回,包秘书长拽过听筒,“你好,我是包桐!”

“包秘书长,您好您好,我是尤宾军啊!”

电话那头这句话一传出,瞬时间,包桐脸色骤青,抓着话筒的大手猛然捏紧,直捏得咯吱作响,青筋绽放,若非多年的养气功夫,霎时,包桐的脏话就得喷出口来。

那位尤主任,时下,在包秘书长心中,绝对是蠢猪似的人物,那么好的形势,这家伙不把握住,尽快消弭影响,竟急着去吃一顿饭,此种蠢才,包桐自问是闻所未闻的。

却说包桐正愤怒到失神之际,电话那边的尤主任又说话了,“包秘书长,对不住,对不住,我办事不力,辜负了您的信任,不过您放心,情况还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已经找到入手点,相信很快就能有好的结果……”

尤主任似乎猜到了这边的包秘书长正在生气,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似乎生怕自己没说完,便被包秘书长的狂怒淹没。

“噢,是宾军同志啊,听说你身体有恙,现在好些了么,案子的事儿,不急,你办事,我是放心的……”

出乎意料的是,包桐并没有狂怒,甚至连喝骂也没有,一通真挚的安抚后,那边的尤主任已然传出了颤音和抽噎,包秘书长又安抚了几句,才将电话挂断。

挂罢电话,包桐脸上的青气,又不由自主地渗了出来。

他此番没有喝骂,只不过是偶然想到了一件事儿,那就是真拿下了尤宾军,这烫手山芋塞给谁呢?他自己又是决然没有勇气接手的,专案组更不可能无功而撤,若果真拿下尤宾军,撤了专案组,置市委脸面于何地?

是以,不管多么怨恨尤宾军,包桐也不可能再这个时候,收拾他,至于尤宾军说什么一切尽在他掌握,已经找到切入点了,包桐更是半句都不信。

不过,这会儿,他却是只能先支撑了尤宾军在台前,因为他需要时间,需要时间考量如何破局,需要时间走通关节,好在汪书记体恤下情,给了三天时间啊!

……………………

轻轻放下话筒,尤宾军长长出了口气,一把抹去比常人宽半分的额头上汗粒,尤宾军打开了办公室大门,冲在门外值守的督查二科的小苏喊道:“通知专案组的同志,和j大的同志来我办公室开会!”

小苏应了一声,便跑了开去,因着j大辟出的是整个教工大楼二楼一个楼层,给专案组进驻,这会儿,小苏通知起人来,自然格外快捷。

十五分钟后,专案组的几位副组长,和各部门抽调的精英(主要是有级别的干部),便在尤主任办公室聚齐了。

尤主任住着的,仍旧是那个套间,外边是宽敞的办公室,里面是豪奢的卧室,这会儿,办公室内,就十余人,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四周摆上椅子,却也够用。

众人安坐后,尤主任就发言了,“我知道同志们现在是怎么个状态,不过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市委对咱们这两天的工作,还是肯定的,方才,我给市委包秘书长去了电话,包秘书长对咱们的工作虽有批评,但还是勉励居多嘛,包秘书长指示我们打好最后一仗,顺利扫清尾巴,现在,我们就来讨论如何扫清尾巴的事儿吧。”

尤主任话音方落,专案组副组长、公安局铁副局长轻扣一下桌面,冷笑道:“最后一仗?扫清尾巴?恕我直言,尤组长,您这是说梦话吧,我真不知道咱们专案组自组建以来,到底干了什么工作,噢,对了,具体还真干了不少活,比如,喝了顿酒,送您尤主任去医院躺了半天,嘿嘿,这会儿您说打好最后一仗,莫非此前干的这两件事儿,就是打好的头两仗?”

铁进和这个时候的许多高干一样,都是军人出身,但和他这个年纪大多数人不同的是,他是真上过战场,见过血火,所以,转业后,分到公安局也是军人作风不改,脾气火爆,不会拐弯儿,以致在公安局领导班子中,十分孤立,这点,光从今次公安局就他派来进专案组,接这烫手山芋这点上就可以看出。

这位早就看不惯尤主任的官僚作风了,只是早先见这家伙劝退学生,似乎挺有能力,尔后,又考虑到专案组草创,还得维护领导威信,不能拆台子,所以就一直忍着,可这会儿,铁局长是实在忍受不了尤宾军如此厚脸皮地往自己脸上贴金,颠倒黑白,指鹿成马,人的脸皮怎能厚到这种程度呢?

啪的一声巨响,尤主任宽厚的巴掌重重落在了厚实的办公桌上,因着这巴掌实在太重,以至于,谁都能见到尤主任那落在桌面上的胖手,霎那间被震得血色尽失。

“铁进同志,我告诉你,你现在的身份不是公安局副局长,而是专案组副组长,请坐正你的屁股!”

尤主任挥手扬眉,气势雄张,拿出上官气势,要平压铁进,殊不知,他半个头缠着绷带,于头顶打着个蝴蝶结,这等造型原本就十分可乐,再加上他骤然发怒,强烈的反差之下,众人看得是又气又乐,气的是姓尤的脸皮忒厚,乐的是他这造型,整个儿一愤怒宝宝。

铁进方待硬顶,宣传部姚副部长插言了:“事有艰难,大伙儿既然暂时在一个班子里,还需要精诚团结,相忍为公,尤组长,既然你说要扫清尾巴,又召开紧急会议,想必是胸有成竹,不如说出来,大伙儿依令行事可好?”

尤主任知道经此两事,自己在专案组威望大损,这会儿,好容易铁进跳了出来,正好给了他立威的机会,焉能就此罢手,“扫尾巴的事儿,我确实有了些想法,稍后就说出来,同志们帮着参详一二,不过眼下,还是讲清楚道理才是,免得真有同事以为我尤某人就是个只知道耍威风的昏官!”(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九章 清浊合流

“先前铁进同志不是说了么,咱来这儿,除了吃饭喝酒,进医院,别的事儿都没干,那我要请问j大聚集的学子们哪儿去了呢?既然啥都没干,这学子们哪儿去了呢,总不会是饿了,渴了,困了,才自行退散得吧?”

尤主任倒也非昏聩到家之辈,很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核心,不错,专案组最大的政治任务,不是破案,而是驱散聚集的学生,不管什么原因,也不管经历了何种过程,这会儿,确实没有学生聚集了,最大的政治任务算是暂时完成了,这便是尤主任最大的底气,也正是有这么层原由,尤主任才敢给包秘书长去电话。

不过,尤主任这话若是当着别人面儿说,人家或许不知如何回嘴,可在座诸位谁不知道内情啊,现在听尤主任竟将此做了他自己的功绩,大言不惭,心下皆腹诽不已。

谁成想,更令人瞠目结舌的事儿还在后面,紧接着,众人便又听尤主任慨然道:“错!这帮捣蛋份子之所以退散,全是因为将计就计,巧施苦肉计,才勉强将众人逼退,不过,我认为这帮人的退散只是暂时的,只是被暂时唬住,若是知晓我并无大碍,只怕又会散而复聚,因此,当务之急,我们就要抓紧这个空当,将尾巴扫清,再不给他们聚集的由头!”

哗!

若是此刻,尤主任不在场中,满场众人真能呕出来,便是憋了一腔怒火、正准备跟尤主任干仗的铁局长,也好似陡然喝了一口山风,捂着小腹,面露痛苦之色,这会儿,他才明白眼前站着的这个胖子,真不是自己可以力敌的,人家这话都敢说,已然成独孤求败之势。他还战啥呀!

众人的反应,尤主任瞧在眼里,恍若未觉,“行了,下面咱们就说正题。铁局长。让你带队传唤几名当事人的事儿,可办好了,这可是重点呐,我看这个案子不难。只要双方当事人聚齐,这事儿就一荡而平了!”

说话儿,尤主任眼中闪过一丝冷芒,细细算来,他尤某人带队到j大已经整整两天了。其中遭遇了这许多变故,尤主任就是嗅觉再迟钝,恐怕也得知道案子不简单了。

昨天下午刚从医院包扎完毕,尤主任便返回j大,着重调查了整件案子的始末,一弄清楚,尤主任就知道自己一脚踩在雷上了,他是明珠土生土长的干部,对明珠的各大家族。自然再清楚不过,一听到那位涉事的曹公子,他就知道事情比想象得还严重千百倍。

没办法,谁叫自己一脚淌进来了呢,都说。事到临头须放胆,关键时刻,尤主任也颇有几分果决之气,他想的不再是如何抽身。而是如何将事趟平。

因为,在尤主任看来。抽身而出的难度不亚于趟平案子,而若真的能让这案件在自己手上终结,那随之而来的报酬绝对称得上丰厚,一来,市委领导满意,想必自此会对他尤某人看重几分;二来,曹家人满意,没准儿能搭上这根高枝;且这二者中,毫无疑问,尤主任更看重后者。

因为曹家人在明珠的实力,绝对根深蒂固,结识曹家,就是踏上了升迁的快车道。

既然存了这般心思,尤主任如何办案,打算朝谁偏向,就不难看出了,这老家伙的屁股当时就坐歪了。

要说尤主任官僚气严重,有时行事难免让人捧腹,乃至觉其幼稚,可能做到厅官,尤主任除了好钻营,会钻营外,权谋之术,也是略通一二的,要不然也不能整倒薛向的前任不是。

当时,尤主任定下计策,却并不马上施行,他颇有计较,自然知道事权在手,即使要偏向,却也得顾全面子,做出持中的样子,要不然不单不能服众,底下那帮坏学生只怕又得鼓噪了。

是以,今天一早,尤主任便招呼铁局长去带双方当事人,而他自信曹公子,决计是姓铁的带不动的,如是,便有他腾挪闪跃的空间。

果然,这会儿,尤主任厉声喝问铁进,铁进无言以对,因为受害人,也就是那一对谈对象的情侣,皆在医院,压根儿不用带,而以曹公子为首的几位,他是一根毛也没捞着,他也并非不知道曹家大院在何处,但借他俩胆儿,他也不敢上曹家门去闹。

当然,铁进性子刚直,自不会因为曹家势大,就一筹不展,当时,摸清楚曹公子和他那帮狐朋狗友的聚集地后,铁进确实也带队去过,奈何,和曹公子一伙儿的,就没一个善茬儿,见着铁进他们到来,竟跟过年一般,当时,双方就乱战了一通,结果,铁进这边因着束手束脚,挨了不少酒瓶,果盘,大败亏输而归。

细细算来,八十年代头两年,年轻人的张狂程度,直能跟六十年代中后期比拟,这年月的年轻人,大多不关心事业,不操心学业,却广泛得怀有理想,而他们的理想却多是稀奇古怪,别具一格,许是压抑了数代的年轻人,终于在这一代有了追求,而这追求就是个性,他们尽一切可能搜集港台的音乐,努力地把自己打扮得和别人不同,哼哼几句蹩脚的摇滚乐,爱念谁都听不懂的朦胧派诗歌,几乎是他们最鲜明的特征。

追求个性,原本是好事,可缺少了对道德,法律的敬畏,往往这个性最终就在无法无天上得到了最集中的体现。

曹公子这帮人仗着有家世依托,这种无法无天则表现得尤甚。就拿前天中午来说,大白天的,曹公子就敢叫人拖住男的,自己拖了人家女孩往树林钻,这不是无法无天又是什么,亏得路过人多,曹公子受了围攻,方才罢手。

且这家伙明知道为他的事儿,学校的学生们在闹腾,市委派了专案组进驻了学校,只要是稍稍有点天良和对法律、世情有丁点敬畏的家伙,这会儿就不会再回学校,可人家曹公子,就大大方方去了。也正是因为曹公子大咧咧现身校园,让尤主任那番“专案组一定给大伙儿个满意的答复”的豪言,化作泡影,愤怒的学生们因此才会二度聚齐,很明显,专案组若是真办事儿,姓曹的还敢大摇大摆地来校?

曹公子张狂,却是张狂得有底气,这不,今天上午铁进带队收束曹公子,遭遇到抵抗后,他立时给市局去了电话,请求市局支援力量,可等来的却是局长大人的严厉呵斥,最后局长大人甚至搬出了段市长,说段市长已经给他电话了,要求公安干警注意办案方式方法,文明执法。

段市长都如是说话了,铁局长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而尤主任早早就知道了铁局长缉拿失败的事儿,这会儿,以此为矛,铁进自然接不住招儿。

“算了,铁进同志,你也是尽力了!”

尤主任忽地一改先前的疾厉,叹声道:“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咱们关起门来,也就不说外道话了,这件事到底有多麻烦,相信大伙儿比我心中有数,不怕大伙儿笑我尤某人无担当,若是我先前就知道是这么回事儿,说什么,我也不掺和进来!”

尤主任忽然坦诚以待,众人虽然惊诧,却也露出戚戚焉的神情,的确,谁都知道这是个大坑,能来的,就没一个是自愿的。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大伙儿才可着尤主任这般折腾来折腾去,因为若无必要,谁也不愿出头。

见众人认可了自己的话,尤主任心头陡然卸下大石,“同志们呐,虽然案情艰难,可是市委将任务按到了咱们身上,那是对咱们的信任,无论如何,咱们也不能辜负市委领导的信任,让领导失望,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平息事端,消除影响,显然,要消除影响,最大的难点在哪里,要我说,不在曹振阳这位同学身上,而在史鬓云和费端这二位身上,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因为,铁进同志的遭遇,已经证明了曹振阳那边就是条死路,已经远远超越了难度的范畴!”

“细细算来,还是咱们法律有缺失啊,某些方面的建设也不完全到位,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事都得一步步来嘛,所以,曹振阳同学这边,我们只能先压下,当务之急,是让那两位同学,尤其是史鬓云同学消除怨愤,同意和解!”

不得不说,尤主任的主意很损,损到几乎让人脸红的程度,身为执法者,不思匡扶正义,却尽想着怎么让受害人不闹腾,更难得的是,此时不是一位两位密谋,而是十数位,齐齐面对这种尴尬。

此时,正义感泛滥的铁局长、刘科长,乃至那位方校长等人,脸上都现出痛苦之色了,却终究没有开口反驳尤主任。

因为有时候,残酷的现实,让人失去反抗的希望。

就算不依尤主任,又能如何呢,最多也是放任学生们大闹,最后闹出个大家都没好下场,而受害人的冤屈也未必能伸张。(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章 全面失败(求赞求月票)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执法枉法,罪无可恕。

可这会儿,都知道罪无可恕,却也都默认了尤主任枉法的主意。

正义,在这一刻,沉沦!

“尤组长,不得不承认你考虑周全,其实,案情棘手,大伙心里都清楚,只是不似尤组长这般敢捅破,不过,既然尤组长开诚布公了,那我也说几句,同志们,我也承认咱们若是这般做法,难免有失公允,可咱们既然是国家干部,就得顾大局,讲政治,现在最大的政治,就是维护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不能弄得满城风雨,破坏咱们明珠的整体形象,以免在国际国外,失了观瞻,届时,再让招商引资的大局受创,我们可就是明珠的罪人了。

除此以外,我还要说的是,j大正在努力升格为部属院校,时下,正是关键时期,若此闹大,只恐学校乃至教育局前期的努力,都将白费。所以,于公情,于大义,我认为咱们都该支持尤主任!”

众人皆寂之际,专案组副组长,教育局副局长朱国瑞,接过了话头,投了尤宾军一票。

忽地,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姚开长叹一声,“眼下,恐怕也只能如此了,据我收到消息,有学生将此事写了信件,朝中央和京城的宣传单位投递稿子,此事若拖下去,待外地宣传单位搅合进来,只怕事情真就有失控之虞。”

“那就这样办吧,尽快处理,尽量消除影响,j大正值多事之秋,是再也折腾不起了!”

J大一号苏书记终于也亮明了观点。

三位副组长中的两位,外加代表校方的苏书记,都表了态,专案组屁股集体偏向曹公子,便成了定局,再也无回寰的余地。最后那位有表决权的铁局长待听了尤主任的分析后,脑袋便低下去,再没抬起过。

“行,既然同志们都没意见,那咱们就算是定下了大方向!”

尤宾军此时。强忍着没作出意气风发的姿态。他也没想到自己偏帮曹家的龌龊事儿,竟这么容易,就通过了会议。细说来,开会前。尤宾军也料到此意见,多半能通过,因为曹家横在他心头的同时,定然也横在诸人心头,只是他没想到。会上连丁点反对意见都没,得计之余,尤某人又生出几分失望:你们的良心都叫狗吃了么?

略带蔑视地扫了众人一眼,尤宾军接道,“既然定了大方向,那接下来,咱们就讨论该怎么扫清尾巴,首先,我谈谈我的看法。问题到这一步,其实已经很简单了,要做的无非两条,其一,让费端和史鬓云两位同学。尤其是史鬓云同学不要再纠缠下去了;其二,则是平息j大学子们的怨愤,至不济,也让他们找不到闹腾的理由。其实,前者和后者。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史鬓云同学不纠缠了,j大学子们也就没了一半闹腾的理由,剩下的那一半自然就着落在曹振阳同学上了。话说到这儿,咱们下一步的任务就明确了,一是,派人跟史鬓云、费端同学沟通,其二,想办法做好曹振阳同学的工作!”

正如尤宾军所言,话至此处,全摊开了,不只是问题摊开了,便是所谓解决方法也摊开了

解决史鬓云、费端这类受害同学,不管当前,还是后世,所谓方法无非是保研,分配好单位,以及经济赔偿,此三板斧使出去,不被撂倒的学生,还真是少之又少,是以,对于摆平史鬓云、费端,这帮人就压根儿没想过会有问题。

而问题的焦点,自然是在那位曹振阳同学身上,紧接着,滑稽的一幕出现了,满座执法者讨论的居然是如何让犯罪嫌疑人能体面的下台,而又能让面子上过得去,广大学子接受这最终结果。

“我看让曹公……振阳同学给史鬓云当面道个歉吧,都是好同学,偶尔开了个过头的玩笑,完全可以理解嘛!”

“不可,不可,曹振阳同学的脾性,想必刘处长还没有个完整的认识,当面道歉的事儿,我看就免了,电话致歉吧,那样都不伤面子!”

“谢科长,你如果对曹振阳同学的脾性,有足够的了解,恐怕也就不会提出什么让曹同学电话道歉的事儿吧,我可以明白地告诉大家,曹同学决计不会亲自道歉的,这点我敢以我在刑侦大队接受过有关曹公子的十多起案子,做绝对保证!”

“电话道歉都不行么,这,这可如何是好……”

“………………”

尤主任一帮人,是真没想到,自己屁股已经歪倒这种程度了,还是不能让那位曹公子满意,原来人家面前,压根儿就没自己等人的坐着的余地呀!

自以为引导了舆论进入自己预设轨道就彻底完事儿的尤主任,这会儿也有些懵了,什么都想到了,唯一低估的就是,这位曹公子的傲劲儿!

啪的一下,尤主任再度拍了桌子,阴晴不定的脸上也彻底恢复了正常,“这样吧,稍后朱组长和方书记带队,亲自去和史鬓云、费端两位同学沟通,曹同学的事儿,咱们这么办,由方校长通知各班班主任,将专案组的处理意见,同各班班主任讲明,让他们转告各班同学,尤其要注意的一点是,在转述处理意见的时候,要尽量提j大的升格的现状,以及升格后对各位同学的好处,另外,还要重点强调史、费两位同学对处理结果的极度满意,最后,略略提一嘴,曹公子已经亲自跟史、费二位同学道了歉,我相信如此双管齐下,应该能平稳过度的!”

要说尤主任设计起局,揣度起人心来,那真是一等一的好手,此点,光从他招呼方校长的话中便可窥出一斑。首先,他不用形成文字和通知或简报下发,最大程度上顾全了曹公子的面子,也最大程度的控制了影响;其次,他让各班班主任出马,正是印准了这个时代学生的心理,因为这会儿的大学不似后世,而是颇似高中那般,各班班主任同学生的接触最多,而学生对自己班主任的敬畏和信服也最大,让班主任出头,能最大程度上的引导舆论。

再次,他让班主任们重点提提j大升格;史、费两位同学对处理意见满意;以及曹公子道过歉了;乃是真真绝妙地应用了学子们的心理,因为前述三者,正好满足了学子们的三种心里诉求。

其一,j大升格,此者对应了学子们的利益诉求,因为j大升格,对他们的直接影响,是全方位的,从市属升为中央部属,学校名气大增,学子们毕业后分配的去向,也定然会有极大好转。

第二,史、费两位同学对处理一件满意,此者对应学子们的正义感诉求,两次聚集,皆因心存正义,好人受屈,世道不公,而史、费两位同学的满意,也就让这帮学子心里的正义感得到了最大的满足和释放。

第三,假言曹公子道歉,此者对应了学子们的虚荣心理,因为尤主任知晓,若是普通学生如此,j大决计不会形成如此风潮,还是因为曹公子声名太赫,让这帮学子产生了无以伦比的打老虎的热情和虚荣,若是曹公子道了歉,这帮学子们自会认为获得最终胜利的同时,虚荣心也彻底释放,自此,自然浪静风平。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曹公子的面子得到了最大保全,因为一没要他当面道歉,二没让他电话道歉,甚至连这道歉都是尤主任替他胡诌的,如此这般,曹公子还有什么不顺心得呢?

至此,尤主任自忖,解开了全部的死疙瘩。

尤主任真是扒拉得一手好算盘,他此番话出,便是最瞧他不起的督查二科的刘科长,也不禁对这老头刮目相看,心中惊叹之余,后脊梁隐隐有些发寒。

却说尤主任话罢,满座久久无声,许久之后,不知谁先起身,转瞬间,满座便去得空了。

不错,惊叹归惊叹,可大伙儿到底新村良知,知道这事儿自己办得窝囊,自然谁也不会认为平息了风潮,就算自己有本事。

这会儿,众人撤退,正是心有愧疚,急着分头将事铲平了,早早丢掉这丢人至极的烂摊子。

…………………………

一九八二年,十月二日下午五点,尤主任召集了专案组所有成员,在会议室召开了9.30专案组的最后一次会议,宣布了9.30专案,已经得到了圆满的解决,会上,尤主任当着专案组全体同仁的面儿,亲自给市委办公厅秘书长包桐去了电话,汇报了案情,通告了胜利的消息,包桐在电话里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并宣布今晚八点,将在市委三号食堂仙莱阁,给9.30专案组的全体通知,办庆功酒。

六点十分,9.30专案组最后一次会议圆满结束,六点二十分,众人下了教学大楼,上了三辆大巴。

六点二十五分,数十名飞车党,提了粪桶,当场将三辆大巴,淋了个通透,并砸毁大巴,专案组尤组长更是被掌掴数下。

至此,9.30专案侦破,宣告全面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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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出手与迷惘

一早醒来,薛老三情绪不怎么高,贯因昨个儿下午,小妮子接到港岛来的电话,说有紧急事件,需要柳总裁亲自处理,无奈,薛老三只得驾了车,连夜送走柳总裁。

这会儿醒来,瞅瞅腕表,时间已是不早,像往常一般,购回早点,招呼洗漱好的小家伙吃罢饭,便驾车送她去了学校。

刚步进办公厅大门,薛向便觉得气氛不对,往日这会儿上班的高峰期,办公厅总是一派笑语欢声,至不济,也是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小话儿说得那叫一个热闹。

可今次,大厅内,赶早班的人头却是不少,可人人脸上肃穆,不提往日的笑声,便是连个话音也无,就剩了皮鞋踩着地板的踏踏声。

严格算来,薛向算不得办公厅的领导,奈何督查室权重,且按照惯例,督查室一般会安排办公厅副主任兼任,是以,薛主任在办公厅的地位颇高,他这一进大厅,不管熟与不熟的,都少不得叫上句薛主任。

薛向心存疑虑,嘴上虚应着,脚下却是步履极快,刚上得综合楼二楼,也就是督查室所在的北区,便撞上了督查室副主任徐杰捧着文件朝他办公室步去。

“老徐,过来一趟!”

相处有日,薛向对待几位副主任和督察专员的称呼也随意起来,此种语言上的艺术,用好了,确实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而薛老三在督查室威望早著,虽然年青,但这般称呼几位副手,众人都觉顺理成章。当然。薛向也不会傻到概而论之,比如那位曹专员五六十岁年纪了,薛老三便是再拿大,也决计不会叫一句“老曹”。

徐杰听到薛向喊声,抬步就快步奔了过来,“主任,我可正想找您呢!”

“工作的事儿,先不谈,我想问问你。办公厅最近有什么大事儿?怎么方才我进大楼的时候。遇见的同志都怪怪的!”

“主任,我想和您说的就是这事儿,这回咱们办公厅的面儿可丢大发啦,都快成笑柄了,您让办公厅的诸位同志们怎么能痛快,在市委大院食堂打饭时,你说你是办公厅的,人家都不带正眼瞧的,哎!”

薛向面色一紧,很自然地就想到了专案组。因为前天下午,他宴请赵刚时,听那位赵主任道出过内情,很明显,专案组这回是去打老虎的,可一想到尤主任那德性,薛老三真是丁点希望也不抱。

果然,随后,徐杰的话。就让薛老三的心沉进了谷底。

关上大门,薛老三在沙发上靠了,脑子里飞速地计较开了。

说实话。尤主任这样的家伙倒霉,他应该高兴,不,应该幸灾乐祸,可这会儿,他却一点儿都快活不起来。

无他,这件事已经超出了薛老三的容忍范畴,且和他密切相关了。

细细算来。薛老三生平最不能容忍之事,便是凌虐妇孺,更不提,这起案件的主角,竟然嚣张跋扈到这种程度,浑然不把犯下这么大案子当回事儿不说,眼中更是丝毫没有对法律的敬畏,最后,竟疯狂到,在j大校园内,大庭广众之下,给专案组的大巴淋上粪便。此等疯狂的行为,便是让经历过那个年代的薛老三,也不由得为之侧目。

此事,若能视而不见,置若罔闻,薛老三不如剜却一对招子。

再者,此事还真就跟薛老三密切相关,虽然薛老三丝毫不同情尤宾军这等官僚,同样也对专案组罔顾正义的和稀泥手段,极是不满,但曹公子那帮家伙敢冲专案组大巴淋粪便,无异于也等于浇在了他薛老三身上。

何也?因为薛老三是办公厅的人,因为专案组是办公厅牵头组建,更因为顶着办公厅旗号去的主要力量,正是市委督查室!

薛向何人也?督查室主任也,姓尤的办案出了风头,薛向决计不会认为与己有关,可专案组大巴被人浇了大粪,薛老三绝对感同身受。

越想越怒,篷的一声,薛老三一拳头将沙发钻出个窟窿来,忽地,霍然起身,扯开办公室大门,便朝外行去。

……………………

乌黑的眼眶,微肿的眼眶,凌乱而洗漱的短发,乃至觳纹密布的额头,都让包桐在短短一天之内,看上去老了许多。

时下,不过早上八点,阳光正艳,空气正轻,按照包桐以往的习惯,这个时候,他进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招呼小许泡茶,尔后,站在窗台处,赏赏窗外的花草,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

可今次,包桐的办公室,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门窗紧闭,窗帘收起,厚厚的遮阳窗帘,遮得外边的阳光一丝难进,罩得办公室内,宛如黑夜。

包桐一脸颓唐的靠在沙发上,这个动作已经保持了十多个小时了,从昨天下午七点半的市委常委会结束,他就一直在这儿靠了一整夜。

疲惫,困倦,憔悴,所有的负面情绪,一夜之间,都向这个永远自信满满、有大员气度的包秘书长涌来。

包秘书长是真得累了,可再累,他也不能睡去,因为,有些事儿落到了他肩上,就如牛皮糖兼泰山压顶一般,是托也托不住,甩也甩不掉,只能扛着。

想了一夜,包桐还是没想出什么好的法子,大半的时间,却是在怨恨专案组的无能,痛恨尤宾军的荒唐,以及满心的无助和绝望。

细细算来,包秘书长也有理由花费如此多的时间,去排遣此三种情绪。

哪有专案组到场,事情不得到缓解,反而烈火浇油般地越演越烈,导致j大学子两次散而复聚,这不,昨天下午专案组的大巴被泼粪后,事情一下子被捅开了,觉得受了欺骗的学子们彻底愤怒了,掀起的声势远远大于前面两次,数千名学子聚集,朝校门外拥挤,还和赶来的武警部队,发生了肢体冲突,也亏得武警部队得力,才将汹涌如潮的学子们堵住,不过,也仅仅是堵住而已,因为一夜功夫,学子们仍旧不曾散去,竟在原地坐着,痛骂校方和市委,事情演的如此地步,不是专案组的无能造成的是什么?

而对尤宾军,一想到此人,包秘书长就牙根儿痒痒,这会儿,专案组议定的如何平案的手段,包秘书长已经知晓了,说实话,尤宾军如此处理,包秘书长内心深处,是颇为认同的,唯一让包秘书长恨不得掌掴尤宾军的就是,这家伙自作主张编纂曹公子道歉一事,难得他就不知道在编纂之后,给姓曹的小王八蛋知会一声么,反正都不要脸了,再让那小王八蛋踩几下,又能怎的?而更让包秘书长无语的是,姓尤的派员去和此次事件中两位受害同学接洽,谈补偿的时候,竟会因为谈判破裂,派员软禁了两名同学及其看守家属,又再度代表了两位同学,发表了谅解声名。

可你要做这不得言道的事儿,就要做得机密啊,可尤宾军怎么做的,他竟派员看住了两位同学和家属,却不禁止他人探视,这是蠢猪才会想出的主意,这不,人家同学来看望,两位同学稍稍一透,消息一泄出,j大骤成愤怒的火海。一想到这儿,包秘书长就脑仁突突得疼,他真不知道姓尤的当初是怎么上来的了,不过这会儿,他却是有些明白,姓尤的是怎么下不去的了。

因为,昨天七点,因为j大发生了聚集事件,市委召开紧急常委会,会上,包秘书长先做了严肃的自我批评和检讨,尔后,分管组工的陈道林书记,就提议给予专案组组长尤宾军严肃处理,结果,却遭到了段市长的强烈反对,理由是,事件不明,不能自乱阵脚,有段市长这个常委会上强有力的人物支持,包秘书长就知道,姓尤的这回又躲过一劫。

可姓尤的躲了劫,他包某人却是被推向了漩涡更深处。

而他满心的无助和绝望,也因此而来,要说,他包某人位居副部,且是明珠这等地方的副部,含金量极高,政治前景自然十分可观,平常行事,更是大气沉稳,颇有几分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味道,办公厅上下,谁不对其尊敬、畏惧。可就是这么强有力的一位人物,此时,除了无助还是无助。

因为常委会上的形势,实在是太不正常了。按说出了此等恶性事件,开会就是提高对待等级,因着其中事由清晰可辨,压根儿不用争论,直待汪书记定调,政法委出马就成。

可偏偏昨天的会议,开得古怪至极,发言者寥寥,言谨慎对待者却是一堆,更有那段市长,将主要火力却是集中在学子们身上,要求做好学子们的思想和稳定工作,汪书记也似乎没有明确的观点,只谈了尽全力维护团结、安定的大好局面,吩咐他包某人集中全部精力处理好这件事,办公厅的任务,先移交给苏副秘书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二章 登场

包秘书长当然不会认为汪书记此言的意思,是将自己打入冷宫,无非是希望一事不烦二主,要他包某人集中精力,尽全力把此案化解、落实,且做为汪书记的腹心,包桐也知道汪书记的政治大局。

无非是确保明珠的总体稳定,不破坏明珠来之不易的招商大环境,继续保持这种经济增长势头,为汪书记体面退居二线,做好全面保障。

其实,细细算时间,汪书记不过才刚刚连任,可谁都知道汪书记身体不佳,再加上年事已高,这一任恐怕极难满任。因此,维护明珠现有政治局面和经济势头,就成了汪书记最大的政治大局,弄好了,汪书记继续高升一步,进人大担任要职,体面养老,弄不好,就彻底全退。

因此,包桐也挺能理解自己大老板的,其实,早在两年前,他就向汪书记谏言,某些势力得控制、打击,可当时正值明珠第一波招商引资的高潮,那些人又控制着货运码头,再加上鱼龙混杂,贸然动手,只怕鸡飞蛋打,正因为担心破坏招商引资的大好局面,明珠的地下势力,才有了生存的可能,如今,两年过去了,地下势力成长到惊人的地步,更是尾大不掉,而经济也确实飞速发展,如今家大业大更没了打碎坛坛罐罐再建的勇气。

以至于,明珠的坏分子,恶势力,猖獗不已,更有那如曹公子这般有背景的年轻人搅合期间,终于,晾成今朝的大麻烦。

若非汪书记顾虑重重,段市长自有盘算,别说小小曹公子。就是明珠那些看着猖獗不可一世的地下势力,也是瞬息即灭。

可如今,情势盘根错节,顾虑重重,竟弄到市委都拿不出果敢的决策来,他包桐又能奈何,难道还如姓尤的那般去和稀泥,可稀泥要是真那么好和,也就用不着他包某人出马了。

退无可退。进又无路。包桐深深叹口气,眉宇间竟是疲惫之色。

咚咚咚,

正烦恼欲狂间,门响了,此时此刻,一夜未眠,包桐的一颗心已然烦躁疲惫到了最纤细敏感的时刻,这三下闷响,就宛若三句鼓槌,咚咚咚。每下,都敲打在他心坎上。

蹭的一下,包桐霍然站起,快步奔到门边,一把扯开房门,张口就要喝出,那人却先说话了:“包秘书长,我请求加入专案组,两天时间。保证结案!”

哗!

那人这番话,好比一盆冰水,浇在包桐那炽热欲燃的心头。霎时间,心火全消,“薛向,你可知……有把握?”

来人正是薛向,心火难平,纵然知道是个泥塘,他薛老三也得淌了,薛老三自认为不是儒家信徒。却对曾子的一句话,极是信奉: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眼下的事儿,正是触到了薛向的眉头,不管是从正义,还是事关己身的利弊考量,薛老三再没有坐视的道理。

是以,薛老三就奔包桐的办公室来了,毕竟如今的他是官身,再不似从前散漫自在,其实,此时此刻,薛向更希望自己是个无业纨绔,还能像曾经在老莫收拾安卫宏那般快意恩仇,遇上姓曹的这等纨绔,直接打耳光就上去了,爱谁谁,可如今,他薛老三身披朱紫,虽有威权,可对上这等纨绔时,却是缩手缩脚了不少。

正如此刻,他想收拾姓曹的,却不得不来包桐处报备,不得不走正规途径,还得申请加入那个已经支离破碎、近乎全体病号、临时驻扎在医院的专案组。

却说包桐骤见薛老三,可谓是既惊且喜,到嘴的警告此事极度困难的话,立时就化作了问有无把握。

而这一个停顿,却精准地反映了包桐此时矛盾的心理,一方面,他想对薛向极言这次案子的困难,可又怕说得细了,打击了薛向的信心,另一方面,他也实在怀疑薛向有无能力,趟平此事,但这会儿有个人愿意替他出头,他真是再愿意不过了。因为这事儿,包桐无论如何不好直接出面,他若直接出面,就没了后退的余地,天知道那位曹公子敢不敢打他包秘书长的脸,也正是因为始终有这个顾虑,前天,包桐才欣然同意了尤宾军担纲主将。

“只要包秘书长信得过,两天之内,我给您个满意答复!”

薛向声音淡淡,目光坚毅,让包桐没来由一阵安心。

细说来,这一夜功夫,包桐也不是光后悔和担忧了,他确实绞尽脑汁想过如何平息事端,找谁出面,可想来想去,皆不得要领,而眼前的薛老三更是第一时间,就曾出现在他脑海里。

之所以如此,一者,薛向是督查室主任,原则上,这次就该他出马,只是因为级别的原因,若让他出面,则无法代表办公厅牵头,更不提节制几位副厅级副组长了,所以,才不得不让尤宾军顶替,但事到如今,专案组成了这般模样,谁在考虑合不合事宜,那真是脑残了,况且,此次专案组大巴被淋了大粪,办公厅威望扫地,而代表办公厅出马的督查室更是转瞬有成腥膻之地的趋势,薛向这督查室主任不出头谁出头。

再者,薛向衙内的身份,包桐是再清楚不过了,而以衙内治衙内的想法,更是早早地就在他脑海中跳出过。

可此念方生即灭,因为包桐想到了衙内治衙内的后果,他太清楚这帮衙内的手段了,比家世,势如中天的政局委员、国防部长的侄子,绝对超过本土系的曹家,即使曹家有老吴家这个姻亲。可衙内们拼斗起来,弄不好就更大范围的冲击波,也许比j大学子聚集,来得更为炽烈。

不过,眼下,他包某人已经被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

终于,他重重拍了下薛向的肩膀,慨然道:“注意分寸,事不可为,就交回给我吧!”

此时此刻,包桐终于显出了他堂堂部级高官的担当。

薛向笑笑,再不答话,转身便朝楼下步去。

……………………

“叫曹振阳出来,专案组办案不公,我们要和市委对话!”

“姓尤的是个大骗子,曹振阳帮凶,谋杀正义的刽子手,我们抗议!”

“解除对史鬓云、费端的监视,我们誓不罢休!”

“同学们,同学们,静静,静静,听我说说,听我说说,你们是祖国的希望,是建设四化的接班人,现在正是你们发奋学习,积攒知识的时候,只有这样,你们的将来……”

“方校长,你谈什么将来,我们连现在都没有了,哪里有的将来,我们在自己校园内行走,安全都没有保障,你还跟我们提发奋学习,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神圣的象牙塔内,豺狼当道,狼狈为奸,遍地腥膻,可有创造出供我们发奋学习的环境……”

“这,这……总之……安定……反正……不要闹下去了嘛……”

“………………”

薛向持了把雨伞,从墙头跃了进来,挤进人群中,静静听了半晌,基本弄清了学生们的要求。

说实话,他对市委的迟缓和不给力,是万分不满意的,市委领导似乎就没意识到愤怒的学生会做出些什么么?

此时,场中除了十数名手持盾牌的武警,防卫在高台,守卫几位校方领导,劝说台下的学子们,其余数百人,就在门外,谨守两个校门。

可他听了半晌,这些校方领导,翻来覆去,就是几句官样文章,丝毫不回应底下数千学生的申诉,一个个持了高音喇叭,你说你的,我喊我的,一人占住一角,好似唱戏。

而台下这帮耗了一夜的同学,萎靡的精神,眼看着就被这帮老朽们越撩越旺了,有边享用着早餐,边响应着几位学生代表的同学,已经停住了往嘴里塞着的馒头,满脸不怀好意的望着台上的几个老家伙。

若非这会儿,尊师重教,较之后世,高了无数个几何级,此刻,台上几个老头子没准儿能让这帮眼瞅着就暴怒的学生,拿稀饭和馒头给淹了。

薛老三正犹豫着该从什么地步绕到高台后边,从那处登台,就在这时,j大一号苏书记飙出了掷地有声的铿锵言辞:“同学们,同学们,你们有什么理由不相信组织,不相信学校,不相信老师呢,现在的情况只是暂时性出现了波折,你们怎么能借此攻击学校、怀疑组织呢,漫说组织对你们的要求已经是一允再允,一退再退了,难不成你们真以为组织的容忍是无底线的么?”

薛向心下大骂一句脑残,不待台下哗然消失,身子如游鱼般挤到了台前,一个箭步,便蹬在了台上,身子平升起米余,再一抬腿,就跨上了二米来高的木台。

哗!

薛老三这下来得突然,台下正为苏某人这番蛮横至极的话语,愤恨成潮之际,薛老三这猛然一跳,勉强暂时转移了台下数千学子的注意力。

而台上几位老朽,以为是学生暴动了,唬得面无人色,惊叫一声,丢了话筒,就朝后奔去,再无半点此前的蛮横和肃然。

几位老朽刚退,十数名提了盾牌的武警,便齐齐压了上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三章 对话

以为薛向是闹事学生,这帮防暴武警来势极猛,熟知防暴流程和拥有防暴经验的他们,自然知道一夫昌乱的后果,更是知晓该怎么对待这昌乱的一夫。

薛向刚在看台落定,十数防暴盾牌和橡胶棒就朝他砸来,薛老三几乎连开口的时间也无。

薛老三也万万没想到竟会造成这种局面,若是台下的学子将他作了学生,弄不好自己就成了点燃这淋了汽油的干柴的火星。

心思一动,薛老三身子微躬,左脚在木台上一顿,霎那间,半米厚的木台,竟似发了场小型地震,借着这一顿之力,薛老三身子如电般朝盾牌靠了过去,连转十三下,十三名防暴武警,尽数被他靠得跌倒在地。

趁着底下的学子们看得一呆之际,薛老三左脚冲一柄散在台上的高音喇叭一点,那喇叭立时便如箭矢般朝薛向飞来。

薛向伸手,一把抄出,便开了腔,“静一静,静一静,同学们都自称是有理想有文化的新青年,那是不是也该要有纪律呀,即便是聚会、请愿,我想也没有这般乱糟糟的道理!”

薛老三气运丹田,音随气出,再加上高音喇叭的加持,霎那间,半空里,便如起了惊雷、霹雳,将满场嘈嘈杂杂,呼呼哈哈的杂音,尽数盖了下去,便是连校门外,也能清晰听见他的喊声。

薛老三这一声喊出,台上台下,皆有些失神,皆闹不清他是何身份,可不论台上台下。都清晰看见他是从台下跃上去的。

霎那,台下的学子们怀疑他是学生的败类,以此倒戈,谄媚校方,搏上位;而台上的方校长等人却以为他是闹事的学生,打倒防暴警察,抢了高音喇叭,还吆喝着守纪律,这分明是要有计划、成规模地招呼坏分子们搞对抗啊!

就在台上台下。再度无声之际。薛老三抓住空当,又开言了:“大家果然是守纪律的新青年,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姓薛名向,现任明珠市委督查室主任一职,此次市委派我全权处理9.30事件!”

话至此处,刷的一下,薛老三撑开了手中的大黑雨伞。

此时,艳阳当空,碧天如洗。万里无云,大清早的,便连太阳也不显炙热,这无须遮阳,不用避雨的,谁也不知道薛老三撑开雨伞是做什么。

就在众人惊疑得忘了见官即骂的原则时,薛老三掌中轻扭,一把黑雨伞如花旋转,“大家一定很好奇。这不热不雨的,我撑个雨伞做甚,不瞒诸位说。我是怕挨你们的馒头、油条雨呀,最前面穿黑衣服的眼镜同学,能否快些将你手里的馒头干掉,我怎么瞧着心里一点儿底气也没有啊!”

“哈哈哈……”

不知谁先发一声笑,继而,便是哄堂大笑,这一笑竟将方才肃杀、悲愤、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空气,一扫而空。‘

要说薛老三绝对是洞悉人心。因势利导的大赛型选手,似乎天生就为大场面而生。原本紧张得另人窒息的气氛,让他一句话就轻松化解,其中道理,并非是他这话如何富有哲理,如何有味道,引人发笑,只不过是他洞悉此时最为广泛的学子心理,加以疏导的结果。

眼下的学子们,充斥着对官僚的不信任、被愚弄的悲愤、以及上告无门有冤难伸的苦闷,内心已然被这种种情绪压抑到了极点,而薛向此时以高高在上的官员身份,说出这番平易近人、近乎朋友间玩笑的话语,尤其是那番话里的一个“怕”字,极大的满足了这帮学生的存在感,而那句颇具幽默感的话,和他手中不住旋转的雨伞就似最后的渠道,让这帮学生的怨愤随之一鼓而泄。

但薛向知道,仅凭如此,还远远不够,对面的这数千学子绝对是这个时代最有思想最有文化的一群人,且还受过姓尤的一次糊弄,此时的警惕性高得惊人,薛向决计不会认为就凭这一句话,就能获得他们的信任,就能获得再度对话的资格。

是以,抓住这空当,薛老三再三度开口,“同学们,我十分理解大家的心情,当然,我知道我这话一说出来,你们肯定会骂,理解有屁的用!的确,理解没用,拿出对话的诚意,寻求共识,解决问题,才是最有用的!下面,我就先拿出诚意,你们觉得我这人看着还行,咱们就试试对话,如果觉得不行,就把馒头稀饭往我身上砸吧!”

说话儿,薛老三便调转高音喇叭,冲着大门方向大声吆喝起来了:“我是市委督查室的薛向,奉市委命令,全权负责处理9.30事件和j大学子请愿事件,王柄耀队长,现在请你带着你的人,马上撤退,马上撤退!”

薛向话音极大,底下正准备驳斥他的学子听了这话,却是齐齐噤声了,显然,这位薛主任确实在表现诚意,至于,这诚意能否兑现,还得看防暴武警是否退散。

谁成想,刚待了半分钟,那边带队的王队长一个电话挂到市委,得了准信儿,立时便是一阵“立正、稍息”的喊声,未几,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渐闻渐稀,显然外面的大部队真得撤退了。

“同学们,这下,你们总该相信我的诚意了吧,我想大家也不是想闹事儿,只是觉得憋屈,觉得我们办案人员,办案不公,正义难彰,所以大伙儿才聚集一处,不过我要说的是,我们人民政府,不是北洋政权,同学们有意见,我们自当聆听,通过对话,达成共识,找寻解决之道,我也相信大家都是明理之人,既然明晓事理,又有什么不能通过对话解决的呢”

说话儿,薛老三拾取了高台上,被先前几位老朽吓得丢弃的高音喇叭,接道:“同学们,既然要对话,咱们就堂堂正正的对话,现在,咱们选三名学生代表好不好,我这儿有三个高音喇叭,咱们每个代表持一个,届时,咱们就当着大家的面儿,把事情掰扯清楚,看看我薛向是不是专会糊弄人!”

薛向话音方落,底下就一阵喧哗,数分钟后,两男一女三名同学,便在人群中最前端站了。

三人到得台前,薛向却不递过话筒,“上来,上来,既然是对话,咱们还是讲个平等,大伙儿看咱们站得地儿,就不平等嘛!”

薛向这等低姿态,真得是获得了台下学子们极大的好感,便连先前始终不停的喝骂声,也打住了。

三位同学站上高台后,薛向便将话筒递了过去,手中的那把黑伞也被他抛到一边,“现在,我相信没人会拿馒头、稀饭砸我了!”

此话一语双关,一言,他通过表现诚意,赢得了大伙儿的善意,二言,这会儿,我把你们的人给忽悠上来,有了盾牌,总不信你们还能下得去手!

在场多是聪明人,薛老三这双关之语一出,底下又是笑声一片,直觉这位年轻干部、同龄主任,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更有那怀春女郎,瞧见薛老三这英俊相貌,倜傥风姿,幽默言语,直当看后世的明星演唱会一般,心潮澎湃,目难转睛。

薛向挥挥手,压下台下的哄笑,“同学们,你们的代表已经上台,现在咱们可以对话了。下面咱们言归正传,不错,我到这儿来,就是希望大家散去……”

薛老三想开宗明义道出自己的目的,这也是他始终遵循的策略——坦诚以待,因为在场的不似靠山屯的村民,个个有思想有文化,想大言欺世,那是麻绳提豆腐——提也休提!

熟料不待薛向一言道尽,站在三位学生代表中间的那位女生发言了:“薛主任是吧,你既然说希望我们散去,那请问你知不知道我们聚聚散散多少次了,你们专案组若是真把民意放在心上,怎会一骗再骗,甚至还干出假结案的事儿来,世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岂是几句夸赞我们学生明事理,就能了结的,如果你们专案组压根儿就没想过从客观上看待整个事件,站不对立场,我相信同学们是不会散去的,对不对!”

那女郎嗓音清亮,音质极佳,透过高音喇叭,分贝丝毫不亚于薛向,远远一传开去,底下立时传来一片的“对”声。

薛向早猜到这帮学生,决计不是三两句小话儿,就能打发的,“同学们,既然这位同学代表提到了客观和立场,那你们想不想知道我如何定义客观和立场?”

薛老三剑走偏锋,带得主题立时转向。

底下众人不待回话,先前那位发言的女声代表再度开腔:“薛主任,你如何定义不重要,因为这两个词书本上已经定义,而且大家都接受了这个定义,就用不着薛主任再别出机杼了吧,如果薛主任对这两个词有所疑义,我倒是可以替薛主任解惑!”

要说j大推举这位女生当代表,算是真选对了人,嗓门洪亮不说,还词锋犀利,更为难得的是,警惕性还极高,似乎知道薛向要抓住自己先前话语中的两个词,借题发挥,抢先堵住了话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四章 客观和立场

那女生话音方落,底下便是一片应和声,虽然大部分同学都对薛老三这位年青干部心存好感,可这会儿也乐意看他这统治阶级出丑,底下,甚至有人大声背出了马克思唯物论中关于“客观”一词的定义。

薛向丝毫不为底下的热闹所扰,笑道:“同学们,书本上关于这两个词的定义,准确却不够形象,而且又断开了联系,和咱们今天对话无关。所以,尽管你们不乐意,我还是要说说我对这两个词的理解,当然,大伙儿可以当故事听,两年前,日本在钓y岛上修建了直升飞机场,海峡两岸都抗议过这事儿,大伙儿都知道吧!当时,我跟我伯父说,我没研究过国际法和那段历史,不知道钓y岛是不是共和国的,这叫客观;但我伯父上来就给我脑袋上来了一下,滚,钓y岛就是共和国的,这叫立场!”

“哈哈哈……”

薛向说得形象生动,底下又笑作一团,众人直觉这位薛主任真是浑身上下一点官样儿都没,亲切寻常得紧,便是那位始终将薛向当阶级敌人防御的女学生代表,也被逗乐了。

薛向挥挥手,“同学们,我说这个,并不是为逗大家一乐,我的意思,相信同学们也听出来了,不错,在我看来,史鬓云同学和费端同学,是大家的同窗,对他们的遭遇诸位同情之余,感同身受,所以,不管清不清楚细节,明不明白案情,大伙儿要为他们奔走、声势,这就是立场,可大伙儿坚守了自己的立场。那客观被放到哪儿去了呢,同学们怎么就能认定专案组错了一次,就会错第二次,怎么就能喊出不信任市委的话呢,同学们,如果聚集闹事儿,能解决事情,我也不会阻拦大家,可客观事实是。这般行事。只会激化矛盾,而丝毫无助于事情的解决。”

“因为,我敢保证市委决计不会屈服于诸位聚集的压力之下的,因为,一旦开了这先河,可一可二还可三,市委以后怎么领导工作?熟悉历史的同学,相信也知道明末的东林党和士风,当时,就是因为士子把持舆论。倒逼官府,以至于令不能行,禁不能止,最终,代表士子利益的地方豪门,对土地的兼并越演越烈,最终,糜烂地方,流民天下。明朝最终因此灭亡。有此前车之鉴,同学们难道还会认为这种聚集嘶喊,有助于事情的解决么?”

薛老三这诛心之言。确实说中了大多数人的心思,尽管他们自忖是为了正义,但也不乏显示力量,参与政治的野望,至少在这个生机勃勃、言禁大开的年代,年轻人的胆量和野心大得超乎寻常。

不过,薛向一言既出,真就是堵死了许多人的阴暗心思。因为这位代表市委的薛主任将不能明说的话,都端到明面上来了,再闹下去,岂不是让他说中了,大伙儿维护正义是假,居心叵测为真。

“薛主任,你说这话,我就不同意了,我们是为同学的不幸遭遇,当然,也为日益恶化的校园环境申诉,到你这儿,怎么就成了把持舆论了呢,如果你们专案组真能膺惩暴力,伸张正义,我们又何至于此?”

这时,站在那女郎左侧的男生代表发言了。

薛向道:“那照你的意思,如果市委能惩办坏人,你们就同意立时散去,永不再聚?”

“这话不准确,惩办坏人,到底谁是坏人,希望薛主任不要玩文字游戏,若是你们专案组真能惩办得了曹振阳,我们聚在此处又有何益呢,难不成你真当这儿的日头晒得舒服!”

另一位男声代表精准地填补了薛向话语中的漏洞,定准了费惩办曹振阳不可,由此可见,从数千学生中脱颖而出的代表,俱是俊杰,头脑清晰得紧。

薛向道:“这个你放心,市委市政府,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我代表市委,在这里,向大家保证,两天之内,一定给大家个满意的交待……”

话至此处,眼见先前发言的那位男生,又来揪话里的漏洞,薛向先挥手止住,“同学们,你们放心,我说的满意的交待,决计不是玩儿的文字游戏,总之,两天之后,你们心头若是有半点不顺,就来市委大院找我,到时,我保证没人拦阻,这总行了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便是再有词辩之才的人,这会儿,也不能再说半个不是了。

毕竟大伙儿闹腾的目的还是引起市委的重视,二来,威慑政府,如今代表市委的人都来,且做了如此保证,谁要是再闹,只怕没了理由不说,也没人会再响应,因为归根结底,这案子还得官家人来办,总不会落进你学生手中。

…………………………

“晓寒科长,醒醒,醒醒……”

督查二科的科员小苏轻轻唤了歪在墙根迷糊的刘晓寒,手里捧着一碗粥和俩馒头。

刘科长晃晃脑袋,迷迷糊糊睁开眼,挥挥手,“我不饿,小苏,啥点儿了!”

“九点半了,怎么着,也得吃点儿啊,跟着姓尤的受累又受气,可咱不能自己亏着自己啊!”小苏说得咬牙切齿,“细细算啊,这两天可是把我这辈子的罪都遭了,其实,遭罪还在其次,关键是,咱这没法儿见人啊,想想都臊得慌,更没嘴往处说啊,哎,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得罪了咱主任,要不他怎能把我往专案组塞呢?”

“行了,小苏,别胡说八道了,关主任什么事,当初,你小子不也偷摸跟我说,多亏自己常在主任面前晃悠,把这捡便宜的事儿落你手了,这会儿,怎么又变了腔调?”刘晓寒不轻不重地戳了她额头两下,“对了,老秦和马科长咋样了?”

小苏道:“咋样?还能咋样,伤是小伤,就被碎玻璃渣滓在脸上划了个口子,关键是心里憋屈啊,他俩也是点儿背,坐得靠窗的位置,不但挨了碎玻璃,还浇了一身粪,就是铁人遭这打击,也转不过味儿啊!我看这回这苦头咱是白吃了,该死的老尤头,那几个小王八蛋咋不抽死他呢,什么玩意儿!”

刘晓寒眉眼一寒,“咋就白吃了,姓尤的靠不住,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咱不还有个靠得住的主任么?”

小苏撇撇嘴,“刘科,你对主任的信任也太盲目了吧,这可不是几千块钱,咱那大款主任咬咬牙,就拿出来了,咱对面的可是姓曹的那帮无法无天的王八蛋,主任就是来了,也够不上,啊,主任,您真来来!”

小苏正说得唾沫横飞之际,眼神儿忽瞥见拐角处,但见薛向手里持了把黑雨伞,缓步行来。

“主任!”

刘晓寒蹭得立起身,一声喝罢,飞也似地迎了上去,不似下级迎领导,倒似织女遇牛郎,唬得薛老三都后退几步。

“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一早,我到包秘书长那儿把案子接了过来,现在,正好归我负责,你招呼专案组咱督查室的同志,都出来吧!”

薛向可没功夫安慰这位女下属,上来就亮明了正题。

他此来,正是为了召集督查室众人,一来,为诸位下属,顺口气,收拢收拢民心;二来,他也确实需要这帮人,稍后帮着忙活忙活,毕竟他薛主任如今是主任,不是那位四九城道上的“三哥”了,做事自然得讲究策略、方法,不可能再靠俩拳头包打天下。

刘晓寒低头道:“主任,恐怕全来不了,小秦和马科长受伤了,在里面躺着呢!”

“啥?”

薛向真是惊着了,他此前只听说往大巴上浇大粪,砸玻璃,甚至连尤主任被掌掴都听说了,独独没听说有人受伤,更不知道督查室还有人遭厄。

推开大门,薛向便愣住了,这是个宽敞的病房,小两百平方,里面密密麻麻摆了约莫二三十张小号病床,每张床上或卧或靠,倒了一堆人。

原来,昨个儿下午,专案组遭逢大劫,或被浇了粪便,或被玻璃划了脸,便是那完好无损的,也实在没脸回原单位,没法子,只好一窝蜂地来了医院。

按道理说,专案组的级别算是不低,市委办公厅、宣传部,市政府公安局、教育局,都各有一个副厅官,且都是实权部门,来了这小小医院,还不该被做了上宾。

可这回,全不是这么回事儿了,医院早早地得了信儿,眼里早就瞧不见什么专案组了,更兼这帮人要么臭烘烘,要么血淋漓,自然就更没人待见了。

这不,二三十号人就给辟了个大间,全塞里头了,俗话说,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此之谓也!

薛向眼神儿极好,一眼就瞅准了受伤的小秦和老马的卧床,这二位伤得却是不重,连补丁都没打,一人脸上打着个创口贴,各自歪在一角直打迷糊。

倒是督查室的另外两名驻专案组的干部,瞧见了薛向,撩开被子,就奔了过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五章 狗官

薛向安抚完两位受伤的同志,便招呼督查室的另外两位同志,连同刘科长和小苏,一道随自己去办案,并直言了自己奉市委命令接手了专案组。

薛向原本只想带着督查室的四名哀兵,将事情了结了,谁成想,躺在床上的两位一听薛主任接手了专案组,哗啦一家伙,立时在床上跳了起来。

“主任,算我一个,这点伤算个屁,这回我非跟您把姓曹的那帮小王八蛋往死了收拾!”

说话儿,年长的老张便一把扯掉了脸上的创可贴。

哪知道老张这一咋呼,满厅似睡非睡的一干人等全瞧过来了,很显然,老张话里的信息量实在太过惊人。

薛向见状,知道自己不能不说话了,毕竟他确实接手了专案组,虽然这帮人,除了督查室的这几个心腹,他都没打算用,可这会儿人家都知晓了,一个招呼还是必要的。

熟料薛向一声招呼罢,冷笑的居多,可跳起床的也不少。

冷笑的这部分,几乎全年长的,显然,仗着经验老道,压根儿就认为薛向这是说胡话,再加上,薛向督查室主任的身份,让几位腻歪得不行,谁叫角落里的那位还要死不活的尤主任正是督查室的领导呢。

而跳起身来的,则全是市公安局的,倒不是说公安局来的全是年轻人,因为公安局的那位带队的铁副局长起了身,而宣传部、教育局的年轻干部倒是有股子血性,可自家领导不动弹,谁也不敢响应不是。

“薛主任是吧,我是铁进。现在你负责专案组是吧,那我直问你敢不敢抓姓曹的!”

铁进赤青个脸,两颊的两坨肉硬邦邦地鼓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薛向,宛若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薛向来明珠不过月余,对市里的干部,确实不怎么熟悉,一旁的刘科长极有眼色,替他介绍了一番。

“铁局长。我看你还是先养着吧。市委把案子交给我了,自有我负责!”

薛向心里不怎么瞧得起这人,一想到这位领着帮干警,拿不下一堆毛崽子,他真是提不起气。

铁进面色一寒,“薛主任,莫不是又要学你们尤主任和稀泥吧,若真就这么点本事儿,咱们还真就不稀得掺和,欺软怕硬。什么玩意儿!”

铁进这一呛,薛老三倒看瞧他顺眼不少,转念一想,回头还真用得着人家,笑道,“铁局长,如果你觉得休息够了,就办事儿吧?”

“办啥事儿?”

“寻摸个清净地儿,装人!”

“装谁?”

“你说呢?”

“曹振阳!!!”

铁进简直难以置信。

薛老三却不再答话。吩咐刘科长几句,招呼他们随铁局长一道行动,便又自去了!

出得二楼。薛向便直奔三楼去了,因为他打听过了,史鬓云和费端两位同学,正在此处住院。

说来也是滑稽,受害人和执法者,竟被施暴者先后送进了医院,窝囊啊!

窝囊归窝囊,可薛向这会儿。还得硬着头皮去,不为道歉,获取家属原谅,纯为办案需要。

案子,案子,终归是有曲折和不明在其中,而说的这曲折和不明,非是指案情不明朗,而是因为没有如山铁证。

很多时候,就是这般,明知道案子是你做下的,但没有明证,也只能任你逍遥法外,但这“你”通常是特定人群,而绝非升斗小民。

眼下的,9.30事件便是如此,尽管都知道是曹振阳做下的,但终究没有铁证,受伤的二位同学倒是能证明,但无有旁证,当时,姓曹的听见外边动静儿太大,抢先从树林子溜了。

也正因为没抓着现行,无有旁证,所以市委召开常委会时,才有了诸多喊“慎重”的声音,若真是人证、物证俱全,还被闹得如此大的动静,除非市委十一位常委集体目盲,曹振阳绝对是在劫难逃,不抓也得抓,不为别的,执政党明珠市委的威信必须守住。

而正是因为缺乏法理上的直接证据,所以才有了姓曹的,以及当道诸公如此多的腾挪闪跃空间。

薛向此来,就是为了拿全证据,因为如今的薛向到底是薛主任,而非薛三哥,不可能凭拳头打天下。

敲开病房房门,开门的是位中年妇女,双目红肿,面容憔悴,瞅见薛向,还探头朝门外瞧了瞧,方才小心问薛向找谁。

薛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若说是市委干部,会遭到何等对待,且屋内人头众多,似是史同学的七大姑,八大姨,对这种三姑六婆,他最是尊敬,无他,纯因为惹不起。

谎称是j大派来探望史同学的老师后,那中年妇女犹豫了半晌,终于放薛向进了门。

进得门来,薛向便做了番自我介绍,说是校党委办公室的薛主任,一来,是为看望史同学,二来,是希望就相关赔偿事宜,当面和史同学商量一下。

薛向这番话一出口,病房内立时就炸了窝,一帮三姑六婆一拥而上,将薛老三挤在当间,你推一下,我搡一下,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学校缺大德了,孩子在学校都能遭这么大罪,坏人还逍遥法外,这还有说理的地方么,学校和政府要是不给个说法儿,她们就是闹大京城,到天宁门上访,也绝不干休。

薛向知道这帮三姑六婆闹腾的目的何在,无非是想多要点好处,这点她从刘晓寒口中知道过,当时尤主任出主意,叫分两拨,一拨去通知老师撒谎说曹公子已道歉,一拨便是来这医院和家属谈条件。

谈条件的当口,刘科长恰好在,当时,眼见着就谈的差不离了,合同都写好了,史同学忽从被子里窜出来,一把将拟好的合同扯成两半,并威胁说谁敢签这合同,就是逼她去死。

谈判就这么崩了,无奈,尤主任才下令暂时软禁两名同学及家人,就是想等风头过了再说。

可这尤主任跟慈禧太后实在是太像了,有时心计高得吓人,有时却蠢笨如猪,当初,慈禧太后一怒之下同万国开战时,一边派兵和义和团攻打东交民巷外国使馆,却又一边给里面送米送面,直直攻打了个把月,死了上万人,依旧未果,而这尤主任亦是这般,一边软禁人家,一边却又不禁绝别人探视,结果,消息透出后,自然是鸡飞蛋打的局面。

而这会儿,薛向到来时,那位史同学把头蒙在被子里,一帮三姑六婆再度围上来,显然,这位史同学,是被她这帮自认为是过来人的亲戚给劝服了。

“我说诸位家长同志,我此来,就是代表校党委同史同学面谈赔偿问题,鉴于史同学已经年满十八周岁,是成年人了,有独立思考能力,再加上其为当事人,又有前番撕毁合同的经历,所以,这次我只和史同学面谈,免得和你们达成协议后再度被撕毁!”

薛向止住三姑六婆们的嚷嚷,说出了自己的主张。

熟料他这番话一出口,竟没激起多大的反抗,一帮三姑六婆只抱怨了几句,便如打着暗语一般,让那位史同学和薛主任好好谈,显然,这帮人是早早计较好了条件,即使不在侧,也料这位薛主任耍不出花样。

目送众人出去后,薛向毫无风度地拍死了大门,他再步到窗侧时,蒙在被里的史鬓云同学,竟毫无探头而出的迹象。

“你就这样和我谈?”薛向笑道。

谁成想,他话音方落,被里竟马上传来了人声,“谈话,用嘴巴,又不是用脸,再说,你们这帮毫无良心的官僚,我是一个也不想见,我怕见了你们,自己呕出来。”

声音清脆,但愤懑不平,似是咬牙切齿方才道出的一般。

薛向道:“行,那咱们避着谈,其实,咱也没啥好谈的,就问你个问题,想不想看曹振阳倒霉?”

哗啦一下,被子被一把掀翻在地,竟露出个美人脸来,除了眉角还有些青紫,倒无其他异样。

要说也难怪姓曹的一眼就相中了这位史同学,这位史同学也确实是个美人胚子,这会儿,便是病服乱发,也难掩丽色。

“你是谁?”

史同学秀目炯炯,死死盯住薛老三,她不问薛老三为何这般说话,却问薛老三是何人,实是再正常不过,因为别说j大校党委办的什么主任了,就是j大书记又安敢说出“想不想看曹振阳倒霉”的话。

“你倒是聪明,不错,我不是什么j大的主任,而是市委督查室的主任,实不相瞒,这次市委派我出面,并不是为你这黄毛丫头出头,而是姓曹的闹得太过了,敢砸专案组的车,尤其是敢伤我督查室的人,市委已绝难容忍,我也放不过他,所以来找你了!”

薛老三洞悉人心,决计不会说什么市委为伸张正义,派我来云云,有前车之鉴在侧,薛老三说了这位聪明的史同学也决计难信,不如换个说法,这位史同学恐怕更易相信。

果然,史同学狠狠瞪薛向一眼,“就知道你们这帮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要是姓曹的不惹翻你们,你们会想到为我们这穷学生出头么,什么狗官…………”(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六章 计谋

史同学显然满腔怨愤,这会儿骂出口来,真有点江河直下,一泄汪洋的味道。

薛向也不插言,静等她发泄,骂了十来分钟,史同学终于词穷。

“骂够了吧,那你还要不要看姓曹的倒霉?”

薛老三慢悠悠道,边说话边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显然,和史同学的谈话,被他作了谈判,使用些下三滥的手段是可以的,反正薛老三自认不会欠良心债。

史同学恨声道:“说吧,我倒想知道你们市委要收拾姓曹的,还来找我这穷学生做甚,我做的口供要是有用的话,公安局早该抓了姓曹的了,那儿的口供有一堆了,可你们采用了么?”

瞅瞅这雪白的墙壁,鼻间飘入的淡淡药味儿,薛向又将掏出的烟盒塞回进兜,“你也知道口供没用,对付姓曹的这种粪渣,就得玩儿阴的!”

噗嗤,正气鼓鼓的史同学忽然听见薛老三用粪渣形容曹振阳,一个没忍住,竟乐出声来,她从来就只听过说一个人坏,该用人渣,今儿个到第一次听见用粪渣形容坏家伙,可细细一想,对姓曹的那种混蛋,粪渣可不是再贴切不过了么。

“这个当官的,还看着像个人,虽然也不像个好东西,满嘴的阴谋诡计,可至少比那帮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狗官瞧着顺眼多了。”

史同学心气儿稍顺,便好说话多了,“你说说吧,怎么用阴的,只要能将姓曹送进去,干什么都行!”

刷的一下。薛向比出了大拇指,“巾帼不让须眉,佩服佩服!”

“别拍了,当官的是不都你这德性!”史同学横了他一眼,“赶紧说正题,要我做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你先随我来吧,反正不会让你吃亏就是!”

“你不见外边这些人么,都能把人看死。我出得去么我。”

“随我走就是!”

话音方落。薛老三便拔脚朝外行去。

不知怎么地,史同学竟是莫名的信任这个满嘴不着调,偶尔跑脏话的狗官,当下,就翻身下床,穿上拖鞋,便紧跟上前,忽地一想自己这披头散发,一身病服,正待打退堂鼓。可眼见着那狗官都步到门边了,史同学一咬牙,就跟上前去。

果然,还不及到门前,便听见那狗官跟自己母亲一伙儿白话开了,“是这么回事儿,史同学提的条件,我代表校党委基本都能应下,至于这赔偿金额方面。还有待考量……”

“考量什么,有什么好考量的,没有千八百块。我们闺女就不出院!”

外头是薛姨妈的声音,史同学一听,就知道这位落入了狗官的算计,自己压根儿就没按家里人算计好的条件同狗官谈,可这狗官先故意挑起赔偿金的话头不说,还故意在价钱上扯皮,无非是将话题拉进他自己的掌控中。

史同学果然是高材生,算计得一点不错。薛向正是这般打算,要带史同学出门,光靠讲道理是绝对不成的,得靠计量。

这会儿故意拿赔偿金额引得三姑六婆们加入战团,薛老三气势陡变,摆出官威,大呼二喝,直扬言道,校党委研究决定了,必须得史同学当面,再谈赔偿金的事儿,史同学要是不去,校党委以后就决计不会再开会讨论这事儿了,关于史同学的住院费、赔偿金什么的,想也别想,爱哪儿告哪儿告去,若真闹大了,学校就开除史同学的学籍。

果然,恶官欺民,百试不爽,薛老三这边一摆出蛮横模样,史同学的这帮七大姑八大姨尽皆没词儿了,要是姓薛的,咬死了不赔不补,她们还能往死里闹去,可偏偏姓薛的围三阙一,让这帮人看见了出路,自然就拉不下脸来,和姓薛的硬顶,老话都说,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若是丝毫不留余地,大伙儿还能同心合力,揭竿而起,可姓薛的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还直言这是最后机会。

这帮没什么见识的三姑六婆,立时就被唬住了,当下,史同学妈妈就软了腔,赶紧说要和史同学再商量,再商量,显然就是应了。

果然,数分钟后,依旧一身病号服的史同学,便出得医院,紧接着便上了薛老三的车。

“说吧,都这会儿了,你还卖什么关子?”史同学捋了捋头发,不满道。

薛向发动机车,终于再度拽出了香烟,“不是卖关子,到地头你就知道了。”

十数分钟后,车到了明珠最大的百货商城大洋百货,薛向掏出两张大团结,拍在了史同学手中,“上三楼买件衣服,拾掇拾掇,我在楼下转转。”

这会儿功夫,史同学大概也瞧出这狗官什么德性,不把关子卖到底不算完,反正只要能让姓曹的伏法,史同学也就忍了,当下,接过钱,就垮了进去。

史同学进去不久,薛老三也步了进去,先去进口电子专区晃了晃,尔后,又步到公用电话台,一个电话拨出去,问清了地点,便待出门,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奔进去买了个女式挎包,这才出门,跨上车去。

不多会儿,一袭白裙的史同学,便出得门来,要说这史同学胚子还真是不赖,柳叶弯眉樱桃口,身姿高挑,一脸清纯,也难怪姓曹的瞅中她。

待史同学上得车后,薛老三一支烟堪堪抽尽,搓指一弹,准准地将烟蒂射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终于开口,道出了戏肉。

……………………

这年月,越瞧越有些改革春风吹满地的意思,不提街上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单说这会儿,方不过十一点,聚缘饭店,便人来人往,上千平的大厅已然被食客占了近半。

而二三四楼上辟出的二十多个包厢,也满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虽然空着,却也早早地定了出去。

薛向在聚缘吃过一回,知道这地儿什么价位,别说官员,就是商人有几个舍得来这儿吃饭的,可此处客源满满,确是事实,看着难明白,其实好理解。套用一句后世网民评茅台——喝得不买。买得不喝,那是再合理不过。此处,正是商人舍不得吃,官员吃不起,独独商人请官员时,那真是皆大欢喜。

薛向刚倒此间,得了信儿的徐聚缘徐老板就快步迎了出来,满脸堆笑,连道稀客,可薛向刚说不吃饭。来找人,徐老板的脸色立时便垮了下来。

没办法,谁叫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位薛向同志的职务呢,市委督查室主任,权柄滔天,他来这儿找人,和警察上门有区别么,让他这么找上三五次,这聚缘饭店岂不是得关张大吉?

“薛主任。找谁,我帮您叫去,正敢上饭点儿。要不您在这儿先用点儿,新到的双头鲍,保证新鲜!”

徐老板八面玲珑,尽管心中忐忑,脸上依旧笑吟吟地招呼。

薛向何等样人,眼皮一眨,就猜透了徐老板的心思,“放心。不是搞行动,听说曹振阳曹公子一伙儿中午在你这儿用餐,实不相瞒,最近市委办公厅的一桩案子棘手,我找曹公子沟通沟通,看看能不能互相给个面子,把眼前的台阶给下了,哎,这帮大小公子,可把我坑苦喽!”

“原来是这样啊,j大的事儿,我也听说过,那帮学生确实闹得不成样子,辛苦薛主任了。”

徐老板心中彻底松了气,督查室主任是牛,可就是小母牛倒立,又能如何,还能犟得过曹公子那帮人去,“四楼,白牡丹包房,薛主任是自己过去,还是我引您过去?”

即便这会儿,徐老板也不忘照顾薛向的感受,毕竟上门请曹公子,用脚趾头就能想到是丢脸的事儿,他自然不好在边上旁观,可若是不引领,又怕薛主任见责,所以,徐老板给了个选择题。

“自去,自去,徐老板你忙活,你忙活……”

送走徐老板,薛向便和史同学一前一后,朝楼上攀去。

………………

白牡丹不愧是聚缘饭店,最豪华的包厢,屋内华丽到极致的装饰就不提了,单说每餐光包厢费就足足二百元人民币的惊天价钱,绝对能让这个时代绝大多人望而却步。

不过,这天中午的白牡丹,却是热闹非凡,曹公子昨天傍晚在j大,演了出好戏,说好了大宴宾客三日,借以张目,熟料,点燃龙涎香,引得真龙来,京城名少听闻了他曹公子的壮举特来拜访。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曹公子自问是个好客的人,更何况明珠比之京城,论公子成色真真是远远不如,因为公子背后靠的不是钞票,而是权力依仗,明珠钱再多,到底比不得京城这共和国政治中心。

是以,这位京城名少一到,吴公子立马屏退那些他自认为上不得台面的帮闲,约起了一帮狐朋狗友,立时就换到了聚缘饭店的牡丹厅,接待起了这位名少。

宴开三席,山珍海味,直摞得硕大无比的八仙桌也有吃力了,曹公子仍旧叫嚷不迭,吆喝着好菜好酒尽管上。

熟料,那位名少瞥了曹公子一眼,哼道:“振阳,这些年了,你还是老样子,一点儿长进也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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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名少 (求大神之光)

名少话音方落,满桌喧哗声立止,他们可是知道这位曹公子是何脾性,这位可是听不得半句夹生话,发起浑来,从来就是不管不顾,单看昨个儿曹公子敢领着他们把市委专案组的大巴砸了,就知道这位楞起来,有多疯狂,明珠上流衙内圈雅赠其一外号——曹三傻子,这个和北洋贿选总统曹锟一般的外号,便足以说明这位曹公子是个啥货色。

满桌的衙内都以为曹公子立马就得翻脸,熟料曹公子嘿嘿一笑,“二表哥,我又不像您,老待在四九城,得日日自谨,时时向上,我就窝在明珠,守着这口窄井,就当一片天就成了,要长进做甚!”

“才说振阳没长进,这会儿,倒瞧出些长进模样了,哈哈……”名少拍拍曹公子的肩膀,“我昨个儿刚到,还不及去拜访姨奶奶,就听说你小子演了出好戏,哎,细细说来,我也颇为羡慕你啊,天高皇帝远,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去京城了。”

“喔?这么说来,二表哥在四九城过得不十分如意?不对呀,我可听说了,二表哥如今倒腾的都是大买卖,出手入手挣的都是美子,小弟我可是好生羡慕,可这会儿,见二表哥长吁短叹的样子,实在是不明白,以两位姨爷爷的威风,我真想不出京城还有谁敢给二表哥您气受!”

曹公子语气诚恳,绝无半点虚张之气,细细算来,自晓事之后,他和这位二表哥的接触。实在是不多,十来年时间也不过见过三五回面,在他印象中,这位二表哥绝对是跳脱得翻墙的性子,幼时,可没少和自己干架,他家又是独子,姨奶奶和姨爷爷宠溺得不行,虽然自己年幼。每次打完架。却都是自己吃亏,是以,曹公子实在不敢想象,他这位娇贵到不行的二表哥,什么时候,竟老成成了这幅模样。

名少淡淡一笑,颇有几分沧桑,持了象牙筷子轻轻敲在青花细瓷盏上,“振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待明珠挺好,闲极无聊,还能砸市委专案组大巴玩玩儿,嘿嘿,要是在京城……算了,不说了,喝酒!”

曹公子赶忙端起酒杯,站起身来。“来来来,都敬我二表哥啊,诸位。诸位,我说咱们明珠是井口的天,你们还别不服气,正要把你我等人放到京城去,用津门人话讲,嘛也不是,我二表哥是谁,你们知道不。你们不整天说我姨爷爷如何如何么,我这二表哥,正是我姨爷爷的亲外甥……”

“够了,振阳,咋呼啥,既然喝酒就喝酒,扯这没用的做甚,没得跌份儿!”

名少挥挥手,阻断了曹公子的吹嘘,如今的名少真个是成熟了不少,想前两年,他每到一处,不前呼后拥,众星捧月,就觉不自在,可如今,他真觉得曾经行事,幼稚得可笑。

细细想来,也是受那人影响,看人家从来都独来独往,薄衣轻衫,大口肉大口酒,从来都不知道公子风度为何物,身边永远没有那所谓帮闲的影子,偏偏人家就成了京城第一公子,或许这京城第一公子的叫法,俩月前,还有争执之声,可那次轰动京城上流圈子的婚礼举行后,谁还有二话,那绝对就该去红旗医院神经科查查了。

如今的四九城,真正的衙内,基本都在朝一个词靠拢,那就是“低调”,越咋呼,越被人瞧不起,那人的行止被模仿以来,弄得红星茶馆的气氛都冷淡了不少,轻易竟再见不着打架、喝骂了,因为你一闹腾,没耍出威风,倒先成了人家眼里的笑料,如此这般装×装成傻×的事儿,脑子正常的自然不会去做。

眼下曹公子的咋呼,在名少看来,就极端不入眼,若非是亲戚,他真想摔杯走人。

却说听了曹公子提了那位姨爷爷,这帮明珠的衙内彻底没了脾气,很明显,自家身份差这位名少,实在不是道里计,人家是共和国有数人家,曹家人便是和人家沾亲带故,遂在明珠啸傲一方,是以,此时,见名少面色不豫,这帮本地衙内再没一个敢咋呼了,见曹公子当先将酒饮尽,众人连忙齐齐干杯。

曹公子虽楞不傻,到底知道名少瞧不惯自己这做派,笑道:“二表哥,咱乡下人到底不能跟你那天子脚下相比,你将就着瞧,今儿个趁着得空,二表哥,你也给说说四九城的风物呗,别的咱不爱听,就想听听当今天下,有哪些俊杰人物,弟弟我这脾气你也知道,得罪人的时候多,免得到时候一个不注意,就惹着狠的呢,您这儿先给说道说道,就当给弟弟我打预防针了。”

“若是怕惹着狠的,振阳你行事怎么不收敛些?风风火火,打打杀杀,看似威风,实则上不得台面,你放心吧,那些著名公子,是瞧不入眼的,也不耐烦跟你置气!”

名少夹了筷青笋,转着手中的青花细瓷酒盏,神色淡然若水,“以后少折腾吧,别净给姨奶奶招事儿,招来招去,不还是招到我外公处了,他老人家现在何等身份,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你这回闹出这么大乱子,若真有人把着说事儿,最后还不得我外公给你擦屁股?”

名少两口酒下肚,谈性浓了起来,三句两句,竟教训起曹公子来,一众本地衙内连忙低头,生怕瞅见曹公子的倒霉样,让曹三傻子忌讳,这位是不敢对他这来头极大的表哥咋样,可发起蛮来,跟自己等人较真,可是啥事儿都干得出来的。

终日俱是吹拍之词不绝于耳,今朝陡闻恶语,曹公子自是万分不耐,可眼前这人,若只是他表哥的身份,曹公子早就大耳刮子上去了,谁让这位背景强大到连他曹家都需要依仗的地步呢。

曹公子虽楞,但绝对不傻,他知道自己能在明珠横着走,靠得是什么,决计不是那帮吹拍之辈说得明珠市委无能,出身官宦之家的曹公子自然知道体制的力量有多强大,他能一直游走在法律的边缘,肆无忌惮的快活,靠得还是名少背后的老爷子们。

“二表哥说的是,以后我尽量收敛,收敛,不瞒哥哥说,弟弟我这些年也玩儿厌了,整日里干同样的事儿,就好比天天吃山珍海味,那真是腻味到不行,二表哥,听说你在四九城的生意挺大,能不能拉弟弟我一把,先说好了,弟弟我可不是白占你便宜,论权力,咱明珠较不过京城,可论钞票嘛,嘿嘿,二表哥您是知道的……”

忽地,曹振阳借着名少的责备,竟把话头扯到做生意上了。

“哟,真长进了啊,说说,你能出多少?”名少似乎真起了兴趣,将那盏饮了半晌未尽的酒水,一口喝干,“不瞒振阳你说,我这次来明珠,还真是和人合伙做生意的,资金嘛,自然是越多越好,你愿意干,我捎你一程,绝对没问题,你不愿意干,哥哥的银子也尽够的!”

曹振阳只不过随口一说,说实话,守着明珠这如自由王国般的地方,他就不知道钞票要之何用,不过这会儿既然递出了话头,若是再悔改,少不得得叫名少看扁,再加之,曹公子也极是想知道名少到底和谁做生意,便道:“我一人是不成,确实没多少油水,这些年尽玩儿了,倒没怎么操心攒钱,这样吧,二表哥,我保证给你筹三十万,你看如何?只是不知道二表哥做得什么生意,到底和谁做?”

名少方才攀曹振阳下水,不过是希望借助他这明珠地头蛇的力量,对自己的生意多加看顾,毕竟名少自己不可能常驻明珠,原本确实没指望曹振阳能拿出多少,可这会儿听曹振阳张口就是三十万,名少才算知道明珠到底有多富足,据他所知,四九城的衙内们,若是不像他自己这般倒腾生意,几乎就没有几个能拿出过千元的钞票,便是名少倒腾了这些年,也不过百多万资财,前几个月还狠狠出了笔血,被老爷子愣生生拽走了资产的大半,现在他自己也不过剩了三四十万,指望在这次和那位的合作中能打个翻身仗。

原本这三四十万,做那近乎无本的买卖,也自够了,可眼见着是投一翻十的买卖,他自然希望加大入股,只不过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听那人描述的壮阔前景,他都忍不住去找银行贷款了。

这会儿,既然撞见大海,名少又何必去凿溪流。

名少重重一巴掌拍在曹公子肩头,“好小子,还真没看错你!”说话儿,便冲满桌十多个衙内挥挥手,意思是让他们避退。

原本这动作十分无礼,可名少压根儿就没把这帮小子放在眼里,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理不理的问题了。

熟料,曹公子这时开口了,“二表哥,没事儿,都是自己兄弟,不瞒你说,我那三十万,还得在他们身上出落大半儿呢,你真当弟弟我是土豪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八章现匕首

“不好意思,先前慢待诸位了,在下自罚一杯。”

说话儿,名少冲这帮衙内一抱拳,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既然这帮家伙都是未来的金主,名少自然得给些面子,此外,曹公子张口三十万的事儿,他现在想来也觉合理了,毕竟他拼死拼活这些年,岂能抵不上一纨绔。

名少身份高过诸人实在太多,主动权牢牢被他把在手里,这帮衙内便是心有不满,也不敢稍露,这会儿,名少自罚一杯,众人连忙起身陪了一杯。

一杯酒饮罢,曹振阳又旧话重提,问起了到底是和谁做生意,做什么生意,名少却卖个关子,说稍后等入股时,自然就知道了,显然这位还是不愿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吐露隐情。

既然人家不愿说,曹公子也不好追着问,反正这二表哥不告诉谁,也得告诉他,他又何必做恶人呢。

“咦,二表哥,这天气,你还冷?要不我让人把电扇关了!”

曹公子忽然瞅见名少持着注满了酒水的小盏不住震颤,小盏中虽未有酒水溢出,可盏中已然荡出了波纹,好奇之下,便惊声问出了。

名少放下酒杯,摆摆手,”不用,老毛病了!”说话儿,比出左手,淡淡黄光下,小指和食指不住微微震颤,显然是伤着神经了。

“老毛病?不是吧,二表哥,我记得你两只手可都是好的呀!”曹公子惊诧已极,未几,又低眉道:“想必二表哥也有难言之隐,我就不问了!”

曹公子猜测,定是这位二表哥惹怒了姨爷爷。让老爷子大发雷霆,才将二表哥伤成了这般,可转念一想,那位姨爷爷对这位二表哥可是爱若珍宝,即便是生气,又怎会下此狠手呢。

曹公子正疑惑间,名少晃晃手,笑道:“没啥,惹着惹不起的了。让人家给废了呗!”

名少如今年岁渐长。气度俨然,再没了曾经的跳脱,这等损己威名之事,若是放在往昔,打死他也不会道出,而时下随口吐出,却如饮水般淡然。

名少没想到的是,他这番风清云淡的话,听在曹公子等人耳里,无异炸响道惊雷。

此名少何许人也?话至此处。已然明了,正是紫寒将军的宝贝外甥、吴公子的倒霉表弟陈坤。当初,这陈坤就是因为抢小白,弄伤了小家伙,被薛向赶到红星茶馆,拧断了他这俩指头,如今,却是落下了残疾。

而这曹公子的奶奶与陈坤的外婆,也就是紫寒将军的夫人。正是亲姐俩,曹家人原本只是明珠的普通官宦,正是接上了吴家这条线。才在明珠抖擞起威风来,数十年下来,在明珠本土,势力已极是可观。

这曹公子又是衙内做派,再加上还是读书少年,稚气未脱,和一帮衙内聚拢一块儿,吹嘘得最多的自然是他姨爷爷家如何如何。其实用不着曹公子吹嘘,吴家名震宇内,这帮衙内哪有不晓的。

而此刻,这位陈大少,也就是曹公子那位著名姨爷爷的亲外甥,竟还有惹不起的人不说,竟还被人给弄残了。

如此消息,简直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共和国怎么可能还有此等人物,莫非是那位吴公子,思来想去,也只有他敢了。

满场静寂半晌,曹公子忽觉嘴巴有些发苦,艰难地咽了咽唾沫,“二表哥,那人是……是谁?”

“问这作甚?”陈坤抚抚碎发,笑道:“想记下来?以后避开人家?”

曹公子等人机械地点点头,心中均是腹诽不已:你都断了俩指头,我们碰上了,岂不是要被那家伙虐得没了小命儿!

陈坤哈哈一笑,“放心吧,就你们……”

陈大少话没道尽,可那种哂笑,谁也听出了蔑视之意,他们这帮人还够不上被虐的档次。

闻听此言,曹公子等人齐齐松了口气,这大概也是他们第一次听说不被人放在眼里,心生的不是愤怒,而是庆幸了。

“既然撞不上,二表哥,你就给说说呗,我是真想知道四九城还有谁敢不给咱姨爷爷家面子!”

曹公子代替一众衙内,问出了心声。

谁成想不待陈坤接茬儿,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了。

“出去,出去,说了不准打……”

曹公子刚吆喝了一半的声音,嘎然而止,继而,蹭得立起身来,“哟哟哟,我没喝醉吧,这不是我们清纯美丽的史大美人么,怎么着,当初抵死不从,这会儿发骚啦,自己送上门啦,哈哈哈……”

霎那间,曹公子烦闷尽去,笑得畅快已极。

进门的正是史鬓云,此时的史同学再不似先前病房中的一脸憔悴,墨发轻束,白裙胜雪,胳膊上挎着个新潮意大利皮包,本就美丽的容颜,立时增色十分,较学生打扮时的青涩,已然露出七八分成熟妩媚,真叫曹公子等一帮纨绔瞧得色授魂与。

“振阳,这位是谁,你小子怎么这么没礼貌!”

美女面前,陈坤还是愿意撑出翩翩风度的。

曹振阳哈哈一笑,一双眼睛死死盯在史同学饱满的胸脯上,“二表哥,你不是说我昨个儿砸车闹得挺过嘛,还不都是为这小骚蹄子,妈的,那天上午,老子原本就喝了点儿酒,肚里正一团邪火没处泄呢,这小骚蹄子隔得老远就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勾引得3老子火起,立马就拖了这小骚蹄子办事儿,谁成想管闲事的王八蛋太多了,这事儿就黄了,按说咱哥们儿撒手就该算了,哪知道那些管闲事的王八蛋还纠缠不放,聚集起来闹事儿,最后弄得市里折腾出个什么专案组来j大,要说这专案组也是一帮王八蛋,竟敢悄悄冒了老子的名儿,跟那帮管闲事的家伙们说老子道歉了,这他妈的不是打老子脸么,咱爷们儿的字典里,啥时有道歉俩字,小赤佬,不用大粪浇浇那帮猪脑壳,他们愣是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要是那位尤主任此时在侧,听见曹公子这番言论,估计得一头撞死,以他草根的心态,决计想不到曹公子这种纨绔到底骄狂到什么程度了,当日,尤主任做出替曹公子道歉的决议,自问是替曹公子想了再想,考虑了再考虑的。在他想来,案子既然发了,必须得了解,而了解这案子,曹公子无论如何得做出些表示,不然根本不可能过关的,而让曹公子当面道歉,电话道歉,人家曹公子决计难应,考虑到曹公子的面皮,尤主任遂做出了替曹公子道歉的决议。

在他看来,反正曹公子又没真的道歉,算不得栽面儿,而案子又得到了解决,该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可尤主任压根儿就不知道,在曹公子眼里,面子大如天,什么市委如何,案子不结如何,学子聚集如何,对他来说,不是压力,而是荣耀,是折腾后的战利品。而姓尤的居然敢打着他曹公子的旗号,给那帮草芥道歉,这在曹公子看来,是万万不能容忍的,遂有了昨日的砸车泼粪之举。

“史美人,今个儿打扮得够骚啊,莫不是上回碰到了我那玩意儿,觉得够劲儿,心里痒痒了吧……”

曹振阳将一杯酒饮尽,说话儿,就朝史同学步来。

史同学后退几步,眸子闪过一抹喜色,嘴上却冷硬无比,“曹振阳,你还有王法没有,九月三十号上午,我和费端在树林边散步,怎么就碍着你了,你冲上来,就把我往树林拖,你算个什么学生,简直就是个流氓!”

曹振阳涎脸一笑,比出个指头晃了晃,“流氓?No,No,No,史大美人,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不是流氓,用最近流行的词儿,应该叫色lang,谁叫你长得勾人,那天没得逞,今儿个,你自己送上门来,可见怨不得我喽,兄弟们,咱就这儿办事儿啦,你们可瞅准了,瞧瞧我曹某人的战力,随后谁愿意接力,就赶紧报名啊,哈哈……”

“我,我,我第二个,这大美人屁股真翘……”

“谢天,你敢跟老子争,振阳第一,我自然是第二……”

“王哥第二,那我随后,振阳哥,你们动作可快些,别让咱后边的久等啊……”

“啊哈哈……”

霎时间,屋内竟成群魔乱舞之势,酒精、美人,绝对是激发原始欲望的最佳药剂,这帮家伙张狂得已经忘了在一边连连皱眉的陈公子了。

尽管有所准备,此时,史同学也被吓得面无人色,发足朝大门处狂奔而去。

曹振阳早防着她这手,史同学刚调转身子,他便发动了。

他身高腿长,又不似史同学穿一双高脚鞋,相距十来米的距离,曹公子瞬息便越。

史同学刚刚抓住大门扶手,将大门拽出条缝隙,曹公子的大脚就到了。他一脚踢在门上,将那缝隙,又踢得闭合了。

一只手眼看着就要搭上史同学的肩膀,史同学忽然引吭高喊起来,“狗官……”

砰的一声闷响,厚重的楠木大门破开个洞来,洞口处直直伸出只大手,握住了曹公子踢在门上未及收回的脚踝,一拉一送,曹公子如滚地葫芦一般,在地上滚了十数米,方才止住。

咿呀一声,大门被推开了,薛向长身而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九章得计

“狗……你还知道进来啊,可吓死我了,早知道就不答应你了……”

史同学抱着薛向的胳膊,噼哩叭啦,嚷嚷了一堆,只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那边的曹公子这会儿已爬起身来,满桌衙内们也奔上前来,死死盯着薛老三,独独那位陈大少,一片嫩笋粘在下嘴唇,双目无神地看着薛老三,怔怔发呆。

薛老三避了避身子,“行了,你先出去,没你事儿了,以后安心念书就是,我保管这帮人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他可不愿再和这美女学生,发生点什么,说话儿,薛老三伸手取过了史同学胳膊上的挎包,不由分说地便挥手将她送出门去,紧接着,便将大门封死。

门外传来句哼骂声,薛老三威胁说,再废话,就把她送给这帮人收拾,紧接着,门外又是一句愤懑的“狗官”声传来,,继而,便是踢踏踢踏的小跑声,渐远渐稀。

“你是谁,来这儿干甚?”

沉寂半晌,还是曹公子先问出声来。

话里没有脏字儿,也没有呵叱声,因为曹公子便是再楞,也该知道此刻发生的事儿,透着浓浓的阴谋气息。

“先是那位畏己若鼠的史美人靓妆而来,尔后,又是一声叫喊,眼前这人破门而入,再看这人方才利索的身手,莫不是那位史美人气愤不过,花钱请的江湖中人来给她报仇的?”

一念及此,曹公子持了张椅子,握紧了扶手,余众纨绔思路与他极其相似,各自寻了酒瓶紧握。一副随时开打的模样。

“咦,你也在这儿!”薛老三瞧见痴楞的陈大少,微微讶异,继而,哂笑,“我就说方才在门外听,有道声儿挺耳熟,原来是你呀,陈大少。你就是这位曹公子的二表哥?那位吴公子你也该喊表哥吧。我看真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你们表兄表弟真是表到一块儿去了。”

薛向这番似乎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曹公子一众惊诧极了。

“二表哥,这人你认识?”

曹公子扭头急问,却见陈坤面目呆滞,宛若面瘫,一片嫩笋粘在下唇,嘴角已然溢出口水。哪里还有半点方才云淡风轻、翩翩公子的模样。

曹公子瞧得一阵心烦,懒得再问,掉过头来,脸上已是狰狞一片,“哪里来的小赤佬,好大的胆子,他娘的,先前老子还以为你是道上混得,b的,放走了老子的美人,今天。老子叫你不能活着走出这扇门!”

转瞬,曹公子便见识地明白:眼前这人,陈坤认识,显然不是亡命之徒,顶多是四九城的某号衙内,即便是了不起的人物,可此处是明珠,自己的主场。又怕他何来,顶破天,也有姨爷爷给撑腰。

要说曹公子的思路是最正常的纨绔想法,细细算来,他们这帮人纨绔不怕官不怕匪,只怕亡命之徒,若是对上衙内,尤其是差不多身份的衙内,凭借的几乎全是各自的狠气和本事,因为只要不搞出人命,家里的老头子总会将事儿铲平,双方和解。

是以,同为衙内身份,且地位相当的话,谁能占据上风,多半看本事和手段。薛向能在四九城衙内圈,得享大名,独占鳌头,亦是如此。

想当初,薛安远官不及安老爷子,位远逊江歌阳,薛老三对上安卫宏、江朝天,能牢牢占据上风,靠得是什么,还不是一双拳头和精明无比的头脑。

其实,衙内到了一定程度,真有点返璞归真的意思,靠机谋,其实极难撼动对方,因为各自身后的老爷子树大根深,远不是小字辈能设计的,到最后,还是如俩小孩打架,谁拳头硬,谁就能耐,谁身边的帮手多,谁就获胜。

这会儿,曹公子就是打得这般主意,他不管眼前这人是哪个字头的,趁他落单,先收拾了再说。

因为曹公子自问自己就是顶顶了不起的衙内,他自忖以那位姨奶奶对自己的宠溺程度,反正出了篓子,也有人抗事儿,先不说那位姨爷爷已经进了军,即便他老人家管不了,不还有那位大爷爷么,怕个甚!

一念至此,曹公子胆气顿豪,“兄弟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是四九城的某位公子,嘿嘿,都说论公子,咱明珠不如四九城,今儿个,咱们得干场大的,让人家知道不管比啥,咱明珠也不差京城,干死他,我负……”

曹公子话未道尽,但听哐当一声脆响,紧接着,便是哗啦的碎玻璃落地声,尔后,便见曹公子摇摇晃晃着身子,艰难的扭过头来,一双眼睛满是难以置信地瞧着他那位二表哥,继而,额头两侧淌出两道血溪,未几,便一头栽倒在地。

出手的正是陈坤,这位陈大少见到薛老三的霎那,真个是惊呆了,几乎以为薛老三是来寻自己的,要不然,哪有这么巧儿又巧之事,在这犄角旮旯处,也能碰上。

当时,陈大少心下就冰凉一片,这位薛三哥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可谓是当今天下,第一让他恐惧的人物。

话说当初,被薛老三掰折两根指头的时候,陈大少恐惧之余,还生过复仇的心思,可及至后来,这位薛衙内声势越来越旺,地位越来越高,高得让陈大少都绝望了,再后来,他还听自己外公紫寒将军吩咐,不许去惹薛老三,连自己外公都不愿招惹的人,至此,陈大少就绝了和薛老三作对的心思,只奢望这辈子别再遇见就成。

可偏偏有些人,有些事儿,真是躲也躲不开,他都避到明珠来了,竟还叫这位薛衙内撞上了。

不过,方才闻听姓薛的话缝,陈大少总算回过点儿人气儿,原来人家竟是来找自己这不成器表弟的,非是来寻自己晦气。

谁成想,陈大少一口气没喘匀,就听见曹公子开口乱喷,尤其是这小王八蛋竟敢豪言干死这位四九城众衙内都高山仰止的第一人物。

霎时间,陈大少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小王八蛋是真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这,这分明是恨自己不死啊!

眼见着那位薛衙内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陈大少再也忍不住了,抄起个酒瓶,就抢先下了手!

却说陈大少这一瓶子下去,一众衙内几乎齐齐跳脚,后退一步,满脸俱是惊诧,若是嘴巴里再吐出个”我靠“,一准儿有周星星七分模样。

“薛三哥,既然您在门外听了半晌,里面啥动静儿,也该听明白了,这里的事儿与我无关啊,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陈大少边说话,边远远地避着薛向缓行,目标正是大门。他虽然不知道薛向到底怎么和自己这倒霉表弟纠缠到了一块儿,但眼见着不是什么好事儿,他自然有多远躲多远。

“陈大少,你急啥,咱们也是老没见了,再说,今次在明珠,也算得上千里他乡遇故知了,不好好聚聚怎成?”

这会儿,薛向瞧着这位陈大少真是入眼至极,原本在他计划中,该是暴力解决的,此刻能假手于人,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这样吧,陈大少,眼前这些人,你帮我看好,我下去打个电话,既然是要聚聚,撞上了就是缘分,怎么也不好少了这些兄弟嘛。”

薛老三干脆压根儿就不提自己的身份,他的目标就是把这些人送进去,原本打算,暴力解决后,提溜了就走,这会儿有这位陈大少在此,倒是省了麻烦。

一番话道罢,薛老三便不由分说地出得门去,弄得正打算溜走的陈坤,和一众不知所措的衙内们面面相觑。

陈坤虽然猜到薛向多半是要收拾这伙儿人,可终究不清楚此时薛向官面上的的身份,料想顶多是让曹振阳他们吃点苦头。

而这帮衙内则更是迷惘,先见薛向破门而入,暴力无比,这会儿又听薛向张罗着聚聚,笑容温暖,弄得他们晕头转向,几乎分不清敌友了。而更有这位陈大少“珠玉在前”,没由来给他表弟曹公子给砸晕了。

此时此刻,乱象频仍,这帮衙内真是晕了头。

薛向去得快,来得也快,趁薛向出去的当口,陈坤已然思忖清楚了,料想薛向不会无故为难自己,便大着胆子凑到跟前,低声问薛向到底有何打算。

薛老三倒也不遮不掩,道明了自己的明珠市委督查室主任身份,直说让陈大少帮着把这帮渣滓送进去,末了,还开出了选择题:陈大少若是同意,送进这帮渣滓后,陈大少自管开路,若是不同意,他姓薛的就连陈大少一块儿送进去。

要说薛老三这话对曹公子说,一准儿跟没说一样,谁叫曹公子无知者无畏呢,偏偏这陈大少畏薛老三如鬼神,反正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事儿,他哪里还有不应的。

没多久,大门再次大开了,来人正是督查二科的刘科长。

不待刘科长说话,薛老三大手一挥,“架上曹公子,咱们换地儿接着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章 蹦极

“没听见薛三哥发话,来俩人架着振阳,我明白告诉你们,这位薛三哥,是我亲哥,刚才振阳嘴里喷粪,老子不抽他抽谁,整天没大没小,一点教养也没有!”

策略已定,为求及早脱身,陈大少的谎话自然扯到白日见鬼的程度。

这帮衙内早迷糊了,这会儿,听了陈大少这番解说,自觉弄通了其中道理,至于这位薛三哥怎么和那位史美人一道来,没准儿是姓史的丫头的攀高枝儿了,才让这位薛三哥来寻曹公子的晦气。

自行脑补了其中原由后,这帮衙内彻底放下心来,退一步说,反正在明珠这块地儿上,只要不是亡命徒,谁也动不得他们。

思忖这位薛三哥身份不简单,连这位传说级别的陈大少都得敬着,这帮衙内自然极是小心,齐齐叫了声三哥后,便架了昏睡的曹公子,跟着新认的这位三哥下楼去了。

下得楼来,还碰见聚缘饭店的徐老板连连冲那位薛三哥陪笑,见此情景,诸位衙内,更是彻底放下心来。这位薛三哥,连徐老板都认识,自然不会有问题。

而那位徐老板则更是好奇,他记得这位薛主任先前说,上楼是找这位曹公子说项,请求息事宁人,怎么这会儿,曹公子昏睡不醒,额上血迹斑斑,一众不可一世的衙内,跟在薛主任后边,规规矩矩,宛若跟班小厮,浑没了半点往日的张狂。

“搞不懂,真得搞不懂!”

是夜,徐老板一夜未眠,直到第二日,惊天消息传来。徐老板惊得面无人色,更是连连大呼“好个薛主任”。

……………………

房间幽暗,无灯无火,虽是初秋,气温极热,但在六楼,呼啸天风汹涌而入,倒也不觉炎热,其实就是没有风。这会儿。屋里的曹公子等一众明珠衙内也不会觉热。

单看此时,众人的坐姿便可窥出一二,全是有椅子不坐,挤在墙根,也不嫌酷热,一帮家伙竟挤作一团,借着微微的天光,还能瞅出这帮家伙竟似处在冰天雪地,浑身俱是止不住地颤抖。

尤其是那位曹公子,这会儿一脸的灰败。再没了初至此处的嚣张跋扈。

想来也是,谁落进薛阎王手中,也得崩溃啊!

此间幽暗无声,它的隔壁却是灯火通明,市公安局和市督查室的一帮干员,正围在桌头,忙活得热火朝天,虽是一宿未眠,可人人脸上丝毫不见疲倦。满脸红光,喷薄欲放。

“给,晓寒科长。这是我们组整理出的!”

刘科长正持了订书机,在装订稿卷,公安局刑侦科的小苏,又将一摞稿卷递了过来。

晓寒科长接过,随手翻了翻,“唉,瞧这帮玩意儿干得好事,都无法无天了!”

小苏接口道。“谁说不是呐,要说我早知道这帮家伙不是什么好鸟,可是谁能想到这帮杂碎,竟做下这么多恶事,想想,我们这些人民卫士,都该脸红,看见第二篇了么,这帮孙子竟然将一黄花大姑娘,当街给扒了,想想就气得我脑仁儿疼,这帮王八蛋。

“小苏说得不错,咱们这些人虽说穿着老虎皮,可对上这帮孙子,就跟死猫没啥两样,也不是咱们欺善怕恶,关键是上头……唉,不说啦,不说啦,要我说还是你们督查室的薛主任本事,今儿个我才是见着,铁血真英雄,白面包青天了……”

说话的是公安局的治安纠察大队的郑副队长,他性本诙谐,喜好整词儿,这会儿一句“白面包青天”出口,满室俱乐。

“唉,咱们主任还有啥话说,想想那位尤主任,和咱主任一比……算了,算了,没法儿说,不过,咱主任这活儿,是办得利落,可谁知道上面那帮大人们怎么看,我觉得悬,弄不好就是个立功即为罪的下场。”

说话的是督查室的老马,他原本也是伤号,被玻璃渣滓划伤了额头,薛向来医院瞧他时,他正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要死难活,可一听薛向说接着办案,老马便如打了鸡血一般,蹭得下床,赖死赖活地跟了过来。

却说老马一句话出,满室立时无声,显然,谁都认为老马所言有理,不说别的,光看看这帮家伙刚进来的那会儿,一个个报出的名号,就该知晓天亮后,整个专案组会面对多大的压力。

原来,昨天中午,薛向借“换地儿喝酒”之名,伙同陈坤狂了众衙内后,便径直将这帮家伙送进这专案组的最新驻地——市公安局的一处秘密办案处。

这是薛向早计较好的,此前在医院,他招呼督查室的同志们随他一道办案时,想的便是兵分两路,他去抓人,刘晓寒一众去寻个偏僻之地。

熟料半路,那位铁局长杀了进来,而有了那位铁局长的加入,自然就更加方便了,这位铁局长在公安局虽被排斥,可到底是堂堂市局领导,公安局党组成员,由他发力,就找了这么一处绝妙地方——靠近城郊的一处废弃工厂的高楼。

当时,这帮衙内刚下车,就觉出不对来,毕竟哪有吃饭吃到这荒山野地来的,可架不住薛向、陈坤摆架子、抖威风,再想反正未出明珠,怕个球,便稀里糊涂跟了上来。

谁成想,刚上得最顶层,薛老三便图穷匕首见,公安局和督查室的这帮人就现了身,将十余个衙内抓了个正着,有公安局这帮抓人专家和薛向这个武斗之王在场,收拾这些小毛孩子,自是手到擒来。

却说收拾住这帮衙内,薛老三也并没怎么着他们,而是将这帮家伙塞进了个大房间,便铁将军把门,再不管他们。

而陈大少见任务完成,便赶紧跟薛老三告辞,这鬼地方,陈大少是一刻也不愿多待,便是那啥赚钱的生意,他也不打算再掺和曹公子了,只求赶紧谈完了闪人,弄清薛向如今的身份后,这瑰丽明珠已成魔窟,他自是有多远逃多远。

送走陈大少,薛向便召集专案组的同志们开了个会,散会后,一众人等也不急着办案,而是该睡觉睡觉,该吃饭吃饭,这一歇息,便是足足一下午,直到夜幕降临,专案组的同志才如夜猫子一般,开始活动起来。

而那帮衙内,被关了一下午,骂了一下午,嚎了一下午,威胁了一下午,早已精疲力竭,此消彼长之下,大门再开时,专案组众人收拾起一众衙内,自是得心应手至极。

当然,说这得心应手,只是说这帮衙内早没了精气神,折腾不动了,控制他们身体容易。而这帮衙内的精气神儿却是未消,是问啥不答啥,开口便是骂,阴狠的便道,记下谁了云云,非让谁谁没好下场,尔后,便报出一堆官爵显赫的叔叔伯伯,给专案组问案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尤其是那位已然恢复了神智的曹公子,更是威胁说,除非别让他出去,若让他出去,专案组的这帮人,他一个个收拾,非弄得专案组众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不可。

当时,曹公子气焰嚣张已极,让负责问案的几位公安局干警听得都变了脸色,更有一位女警吓得哭出声来,显然,他们是知道这位曹公子是有这个能耐的。

要说曹公子也是点儿背,撞上了哄了小家伙半晌、心情本就不好的薛衙内,薛衙内耳聪目明,刚步到门外,就听见曹公子的叫嚣,一脚踢开大门,取下手里盘着的一圈尼龙绳,步到曹公子近前,伸手便将他提了起来,扯住脚踝,拿尼龙绳死死在脚踝上拴了,顺手就是一扔,像扔破麻袋一般,直直将曹公子扔出大开的窗外去。

啊!!!!!!!!!!!

霎时间,一道凄厉得足以让人捂耳的惨叫声传来,惊骇至极。

当时,不止被扔出去的曹公子吓得心跳快停了,便是屋内的一众衙内,以及专案组的一帮干员,脸上也没了人色。

这还是文质彬彬、官高爵显的薛主任么,分明是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如麻的恐惧大魔王啊!

却说那曹公子并未落地,脑袋堪堪要撞在地面的时候,薛老三手中一紧,曹公子险死环生,紧接着,薛老三又步到窗边,如扯井水般,三把两把将曹公子扯了上来。

当时的曹公子,脸色惨白如雪,原本打理得颇为整齐的头发,如过电般,根根竖起,身子更是瘫软如泥,方上的楼来,便趴在地上,哇哇狂吐,看得一众人等压根儿发酸。

薛老三这招蹦极,在后世,算不得什么厉害的把戏,可这会儿,实在是挑战人体心理的极限,更有施术突然,又无绝对的安全措施,六楼跳下,直面死神,若是年纪大点儿的,心理有毛病的,没准儿真能一下子吓过去。

要说薛老三这一手,简直是绝了,都说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可这帮衙内,是决计不能整出伤痕的,不用细细打听这些衙内的家世,光听这帮衙内叫嚣了会儿,薛老三就知道未来面对的压力会有多大,若是弄出伤痕,那帮正愁没机会找碴的后援团们,一句“屈打成招”,便能将专案组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一章 好胆

正是因为顾忌这些衙内的后援团,薛老三施不得肉刑,只得改为震慑,然而对付这帮从不知害怕为何物的衙内们,震慑的手段虽未必残酷,效果却真个是好得惊人。

这不,有了曹公子“珠玉在前”,这帮衙内已然丧胆,真个是问一答十,可即便是这样,薛向也没饶过这帮家伙,挨个儿给玩儿了把急速跳,再提溜上来,就没有不痛哭流涕,接近崩溃的。

至此,专案组问案,彻底进入流水化阶段,两个小时功夫,这帮衙内恨不得连第一次自赎都倒出来。

便是那位曹公子也彻底服了,没办法,谁叫那人手段狠辣到这种程度呢,他自问是明珠市委一号当面,也不会怯场,该狂照狂,可偏偏,那位薛主任像亡命徒多过官员,在曹公子那颗已然接近支离破碎的心里,这薛主任绝对是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的,要不然他能把自己从六楼扔出去,他难道就不想想,万一没拉住自己咋办,万一自己撞墙上了咋办,那绝对是十死无生啊!

春花秋月何时了,金樽美酒斗十千,曹公子自问是绝对没享受够的,在他的人生法则里,玩儿什么都成,唯一一条,就是绝不玩儿命!

眼前这位薛主任已然玩儿上命了,且是玩儿得他曹公子的命,曹公子还敢玩儿下去么?

招了吧,只要再不跟这位薛主任照面,便是杀人放火的罪名,曹公子也愿意认了!

没法子,实在是抗不过去了,比起这位薛主任。曹公子自然更愿意去面对那被他当biaozi般,凌辱了千百次的法律。

就这么着,天不放亮,刘科长手中就堆积了那么厚厚一堆稿卷,俱是那帮家伙这些年干得好事,可谓是斑斑点点,尽是民血民泪。

………………

咚咚咚,

“进来!”

“还喝着呢,主任。铁局长。稿卷都整理好了。”

刘科长却是没走进来,就从门缝里伸出个脑袋问。

房间里正对这着包花生米,同铁局长喝穷酒的薛老三放下酒杯,挥手道,“刘科长,差不多天亮了,同志们有困的可以抓紧时间休息,你再吩咐俩精神好的同志,出去买些早点,拣好的买。回头到我这儿报销!”

刘科长笑着应一声,便缩回脑袋,复又将门带上。

“薛主任,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说实话,你薛主任做事儿,我老铁服气,不瞒你说,老铁我也是上过战场。见过生死的,可对上这帮混蛋,我是真不成了。上回我领小苏几个,愣是被这帮王八蛋拿酒瓶子砸了出来,要说动真格儿的,这帮王八蛋,只我一个保准就全撂趴下了,可偏偏人家生得金贵,你是动哪儿都不成,甚至还不等你动作。那帮拉偏架的就来了,哎,还是你薛主任有能耐啊,来,老铁我再敬你一杯!”

说话儿,铁局长持了酒杯,在薛向杯上一撞,一饮而尽,饮罢,接道:“薛主任,听说你才来明珠不过俩月?”

薛向伸手弹一只烟给他,笑道:“怎么?难不成铁局长要说明珠的护官符给我听?”

薛向猜到这位铁局长,定是以为他新来明珠,对这些衙内的家世不了解,想给他渗透渗透。

铁局长点着烟,深吸一口,摆摆手,驱散眼前的烟雾,“你薛主任说哪儿去了,咱明珠是执政党的天下,是新社会,可不是红楼梦里的封建王朝,哪里来的什么护官符,只是咱们这个民族,几千年来,从来都是关系社会,人情社会,瓜连蔓,蔓延丝,让你脱也脱不开,不信,就等天亮,你瞧瞧,会有啥动静儿。”

“知道了,铁局长,你啥意思,我大概明白了!”说话儿,薛老三伸筷夹了颗花生米,嘎嘣一下嚼碎,“铁局长,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扛了就是!”

啪的一声响,铁进宽大的巴掌落在了长条案上,“薛主任,你这话可就扯远了,我老铁曾经是不敢动姓曹的,那是没证据,这会儿,不仅有姓曹的亲笔画押的口供,还有你薛主任做法弄的录音,不怕他姓曹的翻上天去,难不成真当咱明珠伸手不见五指?”

话罢,铁进又比出大拇指,“到这录音机的事儿,你薛主任这脑子啊,咱不得不说个服字,换我,就是一个脑子想成八个,我也想不出这主意啊,这下好了,有这铁证,只要咱硬着脸皮,拼着以后不跟人处了,这姓曹的几个非得进去住上几年不可!”

原来,当日薛向定计要接过9.30专案时,便拿定了“录音机取证”的主意。今天上午,他从医院带出史鬓云后,便去了商城,史同学上高层买衣鞋装扮,薛老三则一楼提溜了个小巧的录音机,德国货,花了足足一百大洋,稍后,便又买了个挎包,当时,史同学拧开大门,挎着的挎包,里头正是放了这么个开了录音开关的录音机。

当时,史同学还故意拿话引逗曹公子,并完整的复述了j大那天中午的情况,曹公子接话儿中,除了淫词浪语,更有毫不含糊的承认,至此,这件案子算是坐实了。

要说录音取证的手法,在这会儿虽然稍显新鲜,但在后世,实在是滥大街了,各种微型摄像头,微型录音笔,可谓是大行其道。再加上,录音取证,薛向魂穿今世,也不是第一次用了,当日在萧山,对付五金厂的那帮纨绔,他便用了这招。

再说,以曹公子的骄狂,便是不用什么挎包装了录音机,就是史同学持了,当他面引逗他说,曹公子也定然敢口述直承。

因此,薛老三录音之计,对付曹公子,自然百发百中。

酒謦盘残,东方终于泛起了鱼肚白,薛老三刚伸了个懒腰,这公安局秘密审讯点唯一的一台老旧电话,忽地,叮铃铃,跳了起来。

………………………………

“不识抬举!”

啪的一下,刘国平按了电话。

“呜呜呜,国平啊,连你的面子都不给,你外甥这回怕是……”

一个淡妆妇人持了手帕,坐在沙发上,说话儿,就换上了哭腔,那哭声抑扬顿挫,颇有江浙本地的吴侬软语的韵味。

刘国平烦躁得挥挥手,“行了,姐,你要哭找个房子自己哭去,别来烦我,每次小王八蛋一惹祸,你就这样,烦不烦啊,要我说让小王八蛋进去住几年,没准儿能治治他这仗势欺人的臭毛病!”

“国平,怎么这么跟大姐说话,欢欢虽然淘点儿,可也不是坏孩子啊,我可听说了,这次主事儿的可是曹家那孩子,专案组要带人干嘛带咱家欢欢啊,你赶紧把人要回来,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儿,闹大了,到时就不好要人了!”

说话的是刘夫人,她说这话,可不是真心疼刘国平的外甥,反正又不是她娘家人,她只不过想快些打发了眼前正如唱腔般哭啼的刘家大姐,这会儿可才凌晨四点多呢,正是困乏的时候。

刘国平浓眉一横,“是我不要人么,刚才你们又不是没听见,人家说话那叫一个客气,可偏偏就遮得风雨不透,一口一个请刘市长指示,请刘市长指示,可这事儿是能说透的么,我怎么下指示?难不成真直说让他把那小王八蛋放了?你们看我脑子像是不正常的么?”

此刻,刘国平的心情很差,细说来,他不是为了那个倒霉外甥生气,他这个外甥这些年哪天不给他惹祸,他已经麻木了,再者,他心里也着实疼爱这个外甥,别看他嘴上小王八蛋来小王八蛋去的,可实际上,那位叫欢欢的外甥,在他心里不亚于儿子的份量。

没办法,谁叫这位明珠市的刘副市长,从小就是被大姐,也就是这位欢欢的母亲养大的呢,长姐如母这句老话,在他这儿几成真理,更何况,他膝下只有两女,无有子嗣,欢欢这位外甥,自然很好的填补了这个遗憾。

是以,让刘市长心情不佳的,绝不是欢欢,而是薛向这位不识抬举的督查室主任。

要说欢欢惹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开始自然少不得被弄进去,可被带出来的次数多了,谁都知道这位欢欢小朋友后边戳着的是谁后,基本就再没进去过了,如今人再进去了不说,他刘市长亲自打电话,那位居然还敢玩儿皮里阳秋那套,真当自己是被段市长亲自要下来的,就无法无天?

“大姐,是谁告诉你欢欢被带走的,就欢欢一个,还是和谁一道?”

大姐一来就玩儿老把戏,气得刘市长都没问清缘由,就直接打了电话,这会儿,既然要和那位薛主任计较计较,自然得捋清根脚!

那妇人呜呜了几声,闻声抬头,脸上竟半点泪痕也无:“是我晚上还不见欢欢回来,就给他老去的几个地方去电话,听聚缘饭店的徐老板说,和督查室薛主任一道走的,一起去的,还有曹家那孩子,后来我又找人打听,才知道曹家那孩子最近闹腾得挺大,担心欢欢被他们拖去垫背啊,国平,你可就这一个外甥啊,呜呜……”

听罢此言,刘市长已然无心理会自己这姐的这番表演,心中直直蹦出两个字来:好胆!!!!!!

ps:感谢盟主孤独伊剑的厚赏,明天加更祝贺!再次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晚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二章 慧眼识英(为盟主孤独伊剑贺)

弄清原由后,刘国平就放下心来,拍了胸脯会把欢欢救出来,又撺掇刘夫人生拉硬拽,愣是把他大姐给扯进房去。

抬头看看天外,不过麻麻亮,刘国平也懒得再进房去,径直在堂间的沙发上躺了,一边盘算着心思,一边静等天亮。

此刻,刘国平想的自然不是什么案情,整个案子,他虽非完全清楚,却也大略知道,无非是曹家公子折腾出的好事儿,这又不是第一回了,若非这次学子们聚集,恐怕谁也不会过多瞩目。

案情实在简单,不过是人情复杂罢了,市委专案组都折戟沉沙,还不是因为其中这如渊似海的人情们,而那位薛主任楞敢生吞硬上,后又敷衍了自己的电话,显然人家是没把这所谓的人情放在心上。

说起那位薛主任,这会儿,正是刘市长沉心考虑的关键任务。

细细算来,那位薛主任是哪家人,是怎么来明珠的,刘市长一清二楚。

原本,考虑到这位薛公子的往迹,刘市长只不过将其作了位有志青年,能干才俊,且识大体,是块混官场的料子。

不过,这会儿,刘市长对这位薛公子有了重新的认识,当然,有志青年,能干才俊,有往日功勋支撑,抹杀不掉,只是那“识大体”、“混官场”的评价只怕得丢弃了。

在刘市长看来,那位薛公子此举,就似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所为,就凭着一腔热血,怀着所谓的锄强扶弱之心,在玩儿什么匡扶正义。

从正义和伦理上讲,自然是好的。毕竟刘市长也绝不否认自己有正确的是非观,但从政治上讲,这位薛公子绝对是在破坏明珠市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政治上压根儿就不合格。

在刘市长想来,这位薛公子到底年少轻狂,从本质上讲,和曹公子那般纨绔,没什么区别,自以为有家世依仗。就敢干人所不敢为之事!

可他也不想想。此地是明珠,不是什么犄角旮旯,公子衙内,如山如海,堂堂明珠市委,会顾忌他一个从政的公子哥么,别说他薛某人了,就是老首长的大公子来明珠就任,也得按规矩来。

薛公子要骄狂不是不可以,他完全可以如那位曹公子一般。剥了这身官衣嘛,没了官衣的束缚,他尽可比那位曹公子更张狂。

可既然舍不得这身官衣,既然从政,就得讲政治,什么是政治,政治就是平衡,就是稳定,就是少数服从多数。别人都不敢出头,就你薛公子勇猛,这就叫出了头的橼子。不烂你烂谁。

斜斜地靠了会儿,刘市长已然有了主意,说实话,他用不着着急,甚至可以当这事儿完全没发生过,因为无须他出头,就有大把的人抢着出头,谁叫这位薛公子捅得是个马蜂窝呢。还是个大马蜂窝。

刘市长想得不错,此刻,薛老三确实有种捅了马蜂窝的感觉。

自打挂了刘市长电话,那个据铁进说,还算颇为保密的电话号码,简直快整成热线了。

“……薛老弟,你别怪老哥我嘴碎,要是换了别人,我坐一边看热闹还来不及,说啥也不会往里掺和,也就是老弟了,不瞒老弟你说,我刚得到这消息,一骨碌从床上滚了下来,差点儿没把你嫂子给踢地上去,我说老弟啊,你这回是太冒失了,也怪我上回没跟你说清楚这几位后边都戳着谁,算了,这会儿说也来不及了,我只能跟你说,赶快把人放了,好好陪个不是,没准儿就去了,这帮人,咱可是绝对惹不起的……”

电话里的赵刚直说得声情并茂,情真意切,就差声泪俱下了。

薛向却丝毫不为所动,因为他猜到这位赵主任肯定是带着任务的,要不然这不过五点多的时间,他从哪里去得消息,还不是有人打听到他赵主任和自己走得近乎,去了电话,让他做这说客。

不过,薛老三倒不怎么反感这位赵主任,虽说此番劝说,存着功利性,但薛老三能感觉出这位赵主任还是真担心自己一步踏错,“赵老哥,我知道了,我这也是受命而为啊,就算要放人,也得市委发话啊,我焉能政出私门?赵老哥,你放心,只要市委发话,我马上放人,就这么着,我这边急着去给曹振阳几个同学买早饭呢,先挂啦!”

啪的一声,薛老三按了电话,紧接着,便扯断了电话线。

“薛主任,你这是干甚!”

“铁局长,你说干甚,再接着这根破线,今儿个就啥也别办了吧,得了,稍后,我去市委交接卷宗,嘿嘿,只要市委收上去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把这定死的棋局翻过来。”

薛老三信心十足,铁局长亦然,曹公子这帮人就算能量再大,案件一旦定死,也是绝难翻盘的。因为曹公子后援团的能量再大,也只能隐在暗处上下其手,尤其是案子未定性前,他们能在背后运作。

但卷宗一旦上缴到市委,如山铁证就亮到当道诸公眼前,那就是死案子了,任谁也再难运作,若说谁敢不认可此案,那便是坏了规矩,毕竟再斗争,再运作,明定国法,是谁也不能无视的!

…………………………

早上七点五十,明珠市市委副书记、市长段钢便走进了他那间几近富丽的办公室,早早到来的秘书黄伟,在段市长落座霎那,准时捧过一杯普洱茶去。

段市长接过茶杯,押了一口,“咦,今儿这茶有意思,味儿正得离谱!”

黄伟陪笑道,“听说这茶,可是清末时存下的呢,七八十年了,真真是精贵玩意儿啊!我刚用八十五度的水一冲开,这茶叶就莹莹发亮,没多久茶汤就又红又亮,给领导泡了这么多杯茶,也就是属今天的茶汤惊人。”

段市长去年刚在医院检查出了三高,遵医嘱,便用这普洱茶来降脂,黄伟这茶道外行,自然得紧跟领导脚步,开始钻研起普洱来,如今,他可算得上普洱专家呢。段市长又押了一口,展颜赞道,“真是好茶啊,哪儿来的,我记得我那几个罐儿里,可没这玩意儿!”

黄伟道:“是刘市长一早拿来的,他听说您爱喝普洱,恰好他家老爷子也有这嗜好,就偷摸扒了老爷子的存货,说给市长您尝尝鲜呢!”

“胡闹台!”段市长脸色一竖,“这个老刘啊,这不是陷我于不义么,传出去怎么得了,还有你黄伟,我三令五申,跟你说了多少次,不得收同志们的东西,哪怕是一针一线,你怎么就听不进去,我看你还得加强思想教育啊!”

黄伟赶紧缩脖,低眉道:“市长,您这也太清苦了吧,就一小撮茶叶而已,您这严以律己的精神,我佩服,但这指示我坚决不贯彻,我要是替您把茶叶还回去,那以后汪书记没准儿还不能抽烟了呢!”

“跟汪书记又有什么关系,胡言乱语什么!”

“怎么就没关系,上回我还见陈书记塞给汪书记一包烟呢,您说说,今儿个要是您把茶叶还了刘市长,那汪书记是不是还得下去买包烟,再还给陈书记,还有陈书记上回吃了燕书记买的俩油条,是不是也该买了给人还回去……”

“得得得,打住打住,跟我这儿绕口令呢,你这张嘴呀,哎,我看你也就剩这张嘴了,赶紧干活去吧!”

段市长乐呵呵地大手一回,打发了黄伟,接着,便捧着茶杯滋滋喝了起来。

咚咚咚,

黄伟屁股还未坐稳,紧闭的大门便敲响了,开门一看,正是一大早跑来递茶叶与他的刘市长。

黄伟赶忙将刘市长迎进门来,小声笑道:“市长,刘市长来了!”

“你这个国平同志啊,以后可不许这样了,这不是让我犯错误嘛……”

说话儿,段市长笑着站起身来。

刘市长笑道:“几两茶叶也叫犯错误的话,那咱市委的同志们岂不是人人天天都在犯错误,市长,您对自己的要求实在太严格了,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可也不能太委屈自己啦!”

一阵寒暄后,两人在沙发上落座了,刘市长含笑汇报了十来分钟他分管的轻工业工作,便起身告辞。

段市长刚站起身来,刘市长忽地笑道:“市长,您可真是慧眼识英啊!”

段市长笑道:“你个国平同志,整天就会给我发高帽,这话又从哪儿说出来的?”

刘市长道:“这可不是我给您发高帽,原本就是事实嘛,我说的就是您从中央要下来的那位薛向同志,真是人才啊,有思想有能力不说,更难得的是,有干劲儿,有冲劲儿,这不,咱市委成立的那个9.30专案组,不是办案不利嘛,这回,包秘书长一走马换将,派了这位薛向同志上马,人家立时就马到成功,将曹振阳一伙儿缉拿归案呢,听说今天就能结案呢,好了,市长您日理万机,我就不打搅了,对了,小黄啊,市长的茶叶快喝完时,千万给我打个招呼啊,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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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车祸?

刘市长笑着步了出去,段市长始终不曾再发一言,便连此前此前时刻不忘的客气话,这会儿也绝迹了,一张脸已经沉了下来。

“黄伟,专案组不一直是尤宾军在带么,什么时候换成薛向了。”

“市长,我也没听说啊,不对,按理说,专案组的成立是市委批准的,临阵换将,要上报啊,我敢保证迄今为止,办公厅没有上报此事!”

秘书有时就是领导的眼睛、耳朵,这会儿,出了领导都不知道的事儿,一个合格的秘书是决计不能只用“不知道”三个字就对付领导的,是以,这会儿,尽管黄大秘确实不知道,却也得坚持说出个子午卯酉来。

段市长挥了挥手,怔了怔,忽地,拿起桌上的电话,“薛向现在在……”

一句话未尽,又想起了自己的这个大秘这回恐怕真抓瞎了,索性就住了嘴,对着电话拨了起来,未几,电话便通了,“马上给我找到市委督查室主任薛向,让他听电话!”

说话儿就挂了电话,一边早已自责得不成样的黄大秘,抢步到了段市长桌前,提起水瓶,赶紧给领导兑上杯水,这会儿,黄大秘也只能做这些掩饰自己内心的窘态了。

段市长到底是明珠的顶尖大佬,纵使薛向连影子都没有,十分钟后,电话再度响起,接起听筒的时候,薛向的声音便出现在其中了。

“段市长,您好,我是薛向!”

电话那头的薛老三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把段钢这座大神给招出来了,五点多的时候。拔了电话线,薛向便从刘科长处收束了整理出来的卷宗,便静等天亮,朝市委办公厅进发。

谁成想,他一个盹儿没打完,一个自称是什么五里镇派出所治安科的裘科长,寻摸到了这座废弃的高楼,说是奉了谁谁的命令,让一个叫薛向的同志赶紧去给段钢市长回电话。

若非这人说话儿。就掏出了证件。薛向立时能把他推下去,这不是扯得嘛,都藏到这犄角旮旯了,段市长这会儿都等不了,要自己去回电话?

由此可见,事态有多严重。

没法子,尽管薛老三猜到这位段市长寻自己多半不是好事,可人家领导功夫都下到这程度了,他不去打这个电话是决计不成的。

当时,薛向就跟这位裘科长去了。果然路程不近,开车足足五分多钟,直到进了个破败的小院,才瞧见一座老旧的电话机,而那电话机的听筒竟不在底座上,而是斜放在桌子上,不及薛向触碰话筒,裘科长抢先拿起来,满脸兴奋得喊:“局长。局长,薛主任来了!”

紧接着,电话那边传来了呵叱声。透过话筒,清晰可闻,显示在催促裘科长赶紧让薛主任听电话,薛向接过电话,那边却没说什么,急吼吼地报出个号码,便把电话挂了。

薛向顺着电话拨过去,便到了段钢处。

“是薛向啊。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吧?你来这些天,我工作一直忙,倒没抽出时间来见见你,不过,我听说你在办公厅的工作很得力,上上下下,都挺看好你啊,这就好嘛,我相中的人,怎么能出差头呢,过来吧,恰好今天我有时间,咱们好好聊聊,中午一起吃个饭,是该亲近亲近了,要不然安远政局该埋怨我了。”

电话那头的段市长嗓音温润,亲和力惊人,一番似近似亲的话语,真真是暖人心窝子,若薛向是个不经人事的小伙子,一准儿得感动得一塌糊涂。

可如今的薛老三,堪比妖孽,裘科长道出“让给段市长去电话”的时候,薛老三就已经嗅到了不好的味道,这会儿,经月不来寻他的段市长忽然和蔼可亲至极,还恰好卡在这个点儿上,薛老三若咂不出味儿来,真就该拿块豆腐自己撞死算了。

薛老三咂出了滋味,甚至他也相信那位段市长知道自己能咂出这滋味,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拒绝段市长,于情而言,他是段市长亲自要下来的干部,按官场逻辑讲,他该是段市长的人,更何况,当日他薛老三婚宴,段市长也是到了场的,从情分上说,他实在是该和段市长亲近。

且于道理而言,段市长官位较他薛某人高得没边儿,也算是他的领导,领导有命,下级是万万不该推辞的。

可这会儿,薛向脑海里转瞬想出了千万条不得推辞的理由,但一想到那一摞卷宗上的斑斑点点,嘴巴便不由自主地张开了,“段市长,谢谢您的邀请,不过,我今天真是没空,包秘书长约好了,让我去汇报案情!”

既然这层纸得捅破,薛向便伸手一戳,彻底捅破,大大方方将专案组的事儿道出来。

电话那头,沉寂了足足有十秒余,良久,才传来段市长爽朗的笑声,“工作第一,工作第一,年轻人就是有干劲儿,哈哈,好好工作,改天我在约你,再见!”

说罢,不待那边回声,啪的一下,段市长便把电话撂了。

紧接着,噗通一声,正小口喝着水的黄大秘的茶杯,跌落在地毯上,将淡黄的地毯,染出一滩污渍。

要说也非是黄大秘手没端稳,而是他喝水霎那,抬眼偷瞧段市长的脸色,瞧见的竟是一张他黄某人跟随段市长三年有余也未曾得见的黑脸。

黄大秘甚至能清晰得瞧见段市长白皙额头正中,有根青筋,在微微震颤,从未见过段市长此番情状的黄大秘真个是惊呆了,双手竟似再没了半分力气,一杯茶水,就这么落了地。

“市长,我,我……”

和段市长早已处得熟捻至极的黄大秘,此时满脸惊恐,嘴巴也再不及早上那般变相奉承段市长时的一半利索了。

“出去!”

段市长吐出简短的俩字,黄大秘脸上一暗,张了张嘴巴,终究没吐出个字来,弯腰将茶杯捡了起来,便大步奔出门去,尔后,轻轻将门带上。

段市长揉了揉太阳穴,继而,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他会儿他脑子很沉,心中也是憋闷到了极点。

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自然是薛向的拒绝。

距离挂断电话,也有数分钟了,可段市长还是没想通结果怎么会是这样。

“于情于理,哎,于情于理,都不该是这样啊,莫非那位薛向同志真是脑袋简单到了极点,真以为为了所谓的正义,就不讲政治?”

脑子里刚冒出这种想法,紧接着段市长就推翻了这个最接近真实答案的原由,因为段市长很清楚这位薛向同志绝非头脑简单之辈,若真是头脑简单,也就没有前面那桩桩件件的事迹了,更不提来明珠后,此人在一场市委办公厅的务虚会上,愣生生做出了天大的文章,那是头脑简单之辈所能为么?

段市长想得头都痛了,说实话,他对着这位薛向同志真真是寄以厚望,要不然他也不会参与到各省市争夺薛衙内的大军中来,且这种厚望,在这位薛向同志婚礼的当天,更是达到了顶点!

可到此刻,段市长还是不知道这条大乌龙是怎么演成的,不过,既然想不通,段市长也就懒得想了,一条大鱼既然已经遁逃,再后悔也无用,还是惦记好其他的大鱼,亡羊补牢才是正理。

叮铃铃,叮铃铃,

就在段市长沉吟之际,桌上的电话跳了起来,段市长接过,电话那头便传来道苍老的女声,“是小段吧,我听说振阳被抓了,还被硬生生安了个了不得的罪名,你看着办吧,实在不行,我让他姨爷爷给你电话?”

说罢,听筒处便传来嘟嘟的忙音,很显然,电话那头的人极为霸道,结尾处本是句问句,既然是问句,势必有答,可偏偏人家问完,就不管了,嚣张霸道,至此,可见一斑。

不过,段市长脸上却未流露出丝毫的不快,因为电话那头的老太太有着这个资格。

“哎,难难难,罢了,亡羊补牢,亡羊补牢……”

一念至此,段市长复又拾起了电话。

……………………

“这天怎么回事儿,今儿个都十月四号了吧,就是秋老虎也该张狂过了吧,怎么这天还热得透不过气来,小马,开快些!”

“刘科,不是我不给力,是咱车上人实在多啊,再说这车也就这速度了,您再忍忍,我这儿也热得厉害啊!”

“要我说刘科这不是热得,而是急得,不瞒大伙儿说,我也急啊,这回咱专案组把这案子定死了,可算是露了天大的脸啊,我是太想看那些混蛋伏法了!”

“苏队长,您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怎么就是专案组办得案,专案组的组长可是那位尤主任,他有那能力办案么?这案子分明是咱薛主任一手拿下的,你苏队长要沾光,也得分清主次不是!”

“哪是我一手办的?晓寒科长说话可得占凭据哟,分明是大伙儿的功劳,行了,现在论功领赏还早,小马,你注意开车!”

薛向话音方落,呲的一下,车轮发出一声难听的摩擦声,紧接着,车身急速打偏,车头一歪,竟撞到了一边的白杨树上,亏得白杨新植,树断车止,倒没出现伤亡。(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四章 薛向同志,我命令你(求赞求推荐)

虽未出现伤亡,可能动弹得却是极少了,头前驾驶舱的小马已然撞昏了过去,亏得副驾驶上坐的是薛向,若是别人,一准儿得撞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横飞出去。

而车厢内的其他几位,也有两个昏了过去,另外两个直捂着头哼哼,显然,方才一下,撞得不轻。

这边,薛向还来不及查看众人情况,窗外便传来喊杀喊打声。

“弟兄们,就是这辆车里的王八蛋欺负的我媳妇儿,这个亏说啥咱李岗村也不能吃了,说出去丢人啊!”

“还说啥,打狗日的给嫂子报仇!”

“对,打狗日的,给嫂子报仇!”

“………………”

窗外喊声如雷,嘈嘈杂杂,难以名状,但薛向感知能力惊人,略略过耳,便知来者绝不下二三十。

他顾不得查看车内众人的伤势,一把将手中的文件夹,塞进了座位底,伸脚就洞开了车门。

翻身跳上车来,抬眼看去,但见西南方,停着数量拖拉机,拖拉机前方烟尘滚滚,三十多青壮,手里持刀拿叉,急步朝这边奔来。

薛向猜到方才,定是小马为了避这陡然蹿出的拖拉机,才遭此厄运。

阳光如雪,薛向双目炯炯,心下却是明亮无比,挂断段市长电话时,他就知道今次的这番归途,绝对不可能一帆风顺,再看这一帮整齐划一的体型、个头,人人彪悍,狰狞的面目,即使这帮人把“李岗村”三字喊得震天响,薛老三也决计不会相信这是伙儿农夫。反倒与八爷手下的那伙流氓像了十成十。

“明珠真是烂到了一定程度啊,想必明珠老百姓今后定会感谢我的!”

两种看似毫无关联的心思,却真正道尽了薛老三此时的心思。

霍!

薛老三正凝眉间,一根米长的哨棒,从远方电光般射来,显然快速朝这边奔来的流氓们,已经有嗜血份子等不及了,抢先下了手。

哨棒速度极快,眼瞅着就要直直砸中薛老三额头。熟料。薛老三陡然伸掌,轻轻一拨,雪白的哨棒立马调转了方向,被薛老三打横稳稳握在手里。

薛老三稳稳站在车顶上,趁着那帮流氓冲来的当口,还不忘招呼车内没昏的晓寒科长两人别怕。

此时此刻,薛老三已然恨极了这帮无法无天的混混,他甚至能感觉到血管里的血液都有种压抑不住地激动。

谁成想,薛老三这边刚动了杀机,那边冲来的流氓中。陡然起了变化,但听一声如雷鸣般的“住脚”声后,一群流氓竟真的整整齐齐立住了脚。

薛老三眯着的眼,透光淡淡尘雾,忽然笑了。

“怎么是他?”

八爷心中嘀咕了一句,忽地,嚷声喊出,“火星,你他妈的是不是瞧错车了!”

“没啊。就是大号吉普啊!”

人群前方的一赤膊胖子大声叫屈。

谁成想,他话音方落,八爷手中的铁尺就砸在了他肩上。“废话,你mb的,是吉普车,你就拦啊,坏了龙头的大事儿,老子要你命!”

那赤膊胖子肩上挨了一尺,就如被砍了一刀般,霎那间。鲜血哗哗而下,可这血水流得再快,也抵不过他额上的汗水,显然,八爷那句“坏了龙头的好事”,突出了今日之事的重要程度,忽地,火星念头一动,自辩似的问道,“八爷,您怎么知道那辆车不是啊!”

啪!

火星另一边肩头再挨一尺,这回出手的却不是八爷,而是另一个高壮汉子,薛向远远地就认出了这个被他别断指头的倒霉鬼。

不过,此八爷就是彼八爷,两个多月前,这位八爷在西站被薛向好一阵操练,玩儿了出烈日炎炎练长跑,尔后又是车拖人拽,这位八爷差点儿没被折腾过去。

按理说,这会儿仇人相逢,且己方人多势众,该是报仇良机,八爷该抓住机会,一雪前耻,可八爷为何喝令众人裹足不前。

原由无非有二,一者,八爷实在是有些怵车顶上站得薛老三,那日薛老三给八爷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绝对是亡命徒中的亡命徒,其实,以八爷往日的脾气,吃了那等大亏,哪里会等这许久,早早就发动力量,全城搜捕仇家了,独独这回,八爷都去医院躺了,却死活没说出要找谁算账的话,即使这会儿对上了,八爷也是怵多过怒,没办法,眼前那人的手段,他见识过,别看己方二三十人来势汹汹,若真对上了,只怕还是输面居多。

二者,八爷今次可是重任在身,这可是火狼龙头亲自颁下来的任务,谁敢出纰漏,没得在这儿瞎浪费时间。

至于八爷怎么就死活认定那辆吉普车不是龙头口中的市委专案组专车,这点是无须怀疑的,谁怀疑,谁就是在怀疑八爷的智商。

督查室主任有混黑道的?正处级干部有是帮中双花红棍的?堂堂国家干部有敢把他八爷放在车屁股后边拖的?

八爷重任在身,实在耽搁不起,远远冲薛向一抱拳,喊道,“这笔账,老子可是急着呢,今次有事在身,也不稀得以众凌寡,算你小子走运!

喊罢,八爷又冲身边众人吆喝道:“撤了,撤了,赶紧,每辆吉普车都得拦,记住待会儿还像方才那么喊,咱们就是李岗村的,逮住那姓薛的,给我狠狠打,记住一点,不准死也不准伤,走喽,走喽!”

八爷一帮人来匆匆,去匆匆,薛老三虽然恼火,也自负武力无敌,这会儿,也没心思硬撵上去,和这帮人打个昏天暗地,毕竟车内,还有一众不知伤势的同志呢。

薛向单手将车拖了出来,尔后,翻上车来,挨个儿,检查了一遍,果真伤的不重,主要是碰撞,造成了头部昏厥。

他挨个儿给按了按,众人都清醒过来,七嘴八得问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待晓寒科长开言,薛向抢先道,一辆农用拖拉机失灵了,差点儿撞上。

小马接道,方才确实是为了避一辆拖拉机,结果没控住把头。

晓寒科长不知道这位薛主任到底因何扯谎,到底没有戳破,另一位没昏厥的同志恰好是督查室的小苏,他自也不敢当面直称领导胡诌。

却说,车子再度发动,不待转头,便被一左一右两辆吉普堵住了。

忽地,尤主任竟突然出现在车外。

“薛向同志,我命令你把9.30专案所有卷宗移交给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五章 大获全胜尤主任

如雪的阳光下,尤主任一张胖脸油油泛着亮光,两天前挨了数耳光而肿胀的胖脸,这会儿浮肿仍旧未曾全消,不过昔时满脸的麻木不仁和绝望,已然尽去,笑吟吟的一张胖脸,灿若桃花,胖桃花。

“尤主任,您伤好啦,我瞧着您脸上这肿还没全消嘛,天气这么热,怎么就溜出来了,快回去,快回去,要不然,医生该满世界寻您呢!”

不待薛向答话,刘科长挺身而出了,若是平时,这位刘科长一准儿深明进退之道,决计不会轻易掺和到办公厅领导们的诸神之战中去。

奈何这位尤主任此行此为,实在是没品到了极点,他自己办案不利,弄出种种荒诞可笑的结果,人家薛主任一出手,便见风雷,大功告成,这会儿,他老先生不在医院躺着装死,怎么有脸出来,更何况,这会儿竟还肿着脸皮,跑来抢功,刘科长实在忍无可忍了,自然就抢出声来。

“多谢小刘同志关心,一心为公,实心任事,别说小伤小痛,烈日炎炎,就是跑断了腿,天上下刀子,我也得来!”

尤主任自然听得出刘科长话语中的讽刺,人家却丝毫不动颜色,真个是恢复了高官气度,“薛向同志,难道还用我重复么,请你把卷宗交给我,另外,我已经派人去接手曹振阳等人的看守和审讯了,稍后,我们专案组召开例会,如果有空,你也可以列席!”

尤主任话说到这份儿上。谁还不明白这家伙在强调什么,无非是在强调他专案组组长的身份。

听听,人家桩桩件件,都在显示威权。是的,姓尤的三番五次折腾,早已没有什么所谓的威权了,但你再能反驳,无可辩驳的是。专案组仍旧未曾解散,这位尤主任专案组组长的身份仍旧未被撤销,而薛向当初也不过是跟包桐申请接手专案组。

接手,接手,鉴于当时专案组一片哀鸿,宛若散沙的现状,薛向加入专案组,便算是接手。包桐也未如何细想,给他安排什么确切的职务,就这么着,如今就形成了个巨大的漏洞,尤主任来此要卷宗,虽不合情,却是合理合法,薛向貌似无可辩驳了。

尤主任笑眯眯地趴在窗边。望着薛老三,一左一右两辆警车。也各自下来两名荷枪实弹的公安,显然尤主任是有备而来。

忽地,薛老三伸手拧开了车门,从驾驶舱翻身跳下,车内的几人方要动作,却被薛向挥手止住。

薛老三这一陡然下车。吓了尤主任一跳,这老家伙几乎以为薛向要爆起伤人。唬得后撤几步,一边的四位老虎皮。却齐齐将手按在枪把上,他们可是得了死命令的,除了不得弄出人命外,尽最大努力,协助尤主任将卷宗弄到手。

薛老三下得车来,却不再动作,他倒不是惧了这四位持枪的老虎皮,而是心头在犹豫,是否要把事做绝!

“搜!”

熟料薛向方一犹豫,尤主任竟忍不住了,“薛向同志,我劝你别想什么歪的,斜的,你那个秘密据点,已经被专案组接收了,别说什么卷宗不在你处,此外,党有政策,阻止有纪律,我劝你三思而后行!”

尤主任真正是志得意满了,细细算来,他也没法儿不得意,原本专案组大巴被泼了大粪,几乎就预示着他尤某人仕途的终结,即使他有个在明珠人大担任副主任的堂叔。

可以说,当日尤主任昏厥,绝非是因为这几个耳光带来的疼痛,而正是那几桶粪便,浇灭了他一颗火热的仕途之心,这让一个醉心仕途之人,如何能受得了。

是以,尤主任这两天尽管脸上的疼痛已彻底消失,但他依旧躺在床上,不死不活,不吃不喝,无他,心死尔!

因为身为老官油子的尤主任,知道专案组大巴被泼了粪,谁会为这件事负责,决计不是那帮嚣张跋扈的小王八蛋,而只会是他尤某人。

市委的脸面着污,总要想办法洗净,而最后的清洁剂,就是他尤主任这堂堂市委办公厅副主任、9.30专案组组长!

熟料,就在尤主任痛不欲生,几不欲活之际,他接到了已经拒不理他的堂叔的电话。

一通电话,不过短短五分钟,可这五分钟时间,于尤主任而言,几乎是从死复生,从地狱到天堂。

这不,“死而复生”的尤主任,就风风火火,去了市公安局,手持尚方宝剑,点齐两班人马,就紧追薛向而来。

他万分明白,薛向若是穿透了他这道防线,成功进入市委办公厅,他尤主任就算彻底完了,他那位堂叔在电话里转述的那人的保证,全部作废不说,恐怕他尤某人想体面养老,亦不可能。

“慢!”

薛向挥手阻住了四名闻声欲动的老虎皮,冲尤主任笑笑,“尤主任,您这是何必呢,说清楚不就成了,您是专案组组长,我是专案组组员,您要卷宗合理合法,拿去就是!”

说话儿,薛老三反手伸进车中,从车座底下,扯出个包裹,丢给了尤主任。

尤主任迫不及待地伸手取出,里面的材料,和一个金属收录机,细细检查一番,又按动录音机,将那不堪入耳的对话听了一边,忽地,仰天大笑,笑罢,伸手拍拍薛向的肩膀,“薛主任,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好你哟,放心,咱们亲近的时间还长,这才刚开个头儿呢!”

说罢,不待薛向答话,尤主任折步,便上了车,未几,两辆警用吉普便一道烟去了。

两辆警车方去,刘科长几人便从车上跳了下来,刘科长抢先一步,就到了薛向近前,急道:“主任,您怎么能把卷宗给姓尤的,那可是咱们辛辛苦苦弄来的证据啊,没了这些,姓曹的那些混蛋又要逍遥法外啦,咱们的一番辛苦可就全白费了,难道您认为尤主任急匆匆来要这些证据,是为了抢功么,我怕他是……”

“行了,不管怎么说,尤主任都是咱们的领导,他要卷宗也是应该的!”

薛老三及时打断了刘科长的话,弄得场中几人面面相觑,直以为这位行事利落,手腕高明的薛主任被尤主任汹汹气势,和那几把手枪给吓住了。

殊不知,此刻薛老三心中,正在狰狞地微笑!

……………………

一丛翠竹,半掩轩窗,一张长约米余、宽方盈尺的竹案上,置着四个精致小菜,一壶花雕酒,两盏翠玉杯,黄伟和尤宾军相对而坐,把酒言欢。

夹一块嫩笋,尝一口花雕,徐徐穿堂风吹来,尤主任真觉飘飘欲仙也就是这样了,“黄处长,还是你们这领导身边的人,会享受啊,见多识广啊,打死我老尤也想不到,供销社的竹园内,有这么一处所在,要不怎么说我老尤是粗人呢,平时就晓得大碗酒,大口肉是享受,可今儿个你黄处长真是让我开了眼界,嫩笋,口蘑,野菇,香菌,也能整治出这番美味,服了,服了。”

黄伟淡淡一笑,端起酒杯咪了一口,“尤主任说笑了,您说这话,我只当您是埋怨我没尽心招待,没法子啊,咱们领导身边的人,最是清苦,您也不是不知道段市长不仅自己要求严格,对我们这种身边人,更是严厉,您瞧瞧,我请您吃饭,连个荤腥也不敢上,尤主任您就多多担待。”

黄伟不仅是段市长秘书,同时也兼任秘书处处长,乃是正儿八经地正处级干部,几乎也是含金量最高的处级干部,虽然名义上,他也是办公厅分管的干部,尤主任算是他领导,可实际上,谁都知道黄处长能量惊人,几乎副秘书长也不敢小觑他,平日里,他对这位尤主任也决计不会用上敬称,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三天前,9.30专案终结,这位尤主任真正办了个漂亮,上上下下,无有不满意,得了自家老板赏识不说,最近还传说,尤主任要跃过排在他前面的两位副主任,一举接过即将到站的孔副秘书长的位子。

因此,也才有了今日的宴请,因为黄伟知道那所谓的传说,决计不是传说,而是真事儿!

“段市长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市委上上下下谁不知晓,能在这市长的领导下工作,真是咱们的福气啊,来,黄处长,咱们为段市长的健康干一杯!”

说话儿,尤主任端起酒杯,迎上黄伟伸来的酒杯,轻轻一碰,一饮而尽。至于那四碟小菜中的耗油、卤虾油,蟹黄沫,鹿茸膏等等名贵配料,却被尤主任自动忽略了。

一杯饮尽,黄处长搁了筷子,“尤主任,要说今次,你这案子办得着实漂亮,高升之时,可别忘了小弟啊!”

“哈哈……”尤主任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挥手,“谣传,谣传,黄处长千万别当真,我有什么能力,担此重任!”

嘴上敷衍着,尤主任心头实在是乐开了花,因为副秘书长和办公厅副主任看似平级,内里份量实则天差地远。(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六章 八百警力寻尤主任

首先,已经有传闻,要将市委副秘书长们集体抬半级,调整为正厅级,其次,市委副秘书长们都各自对口一位副书记,乃是真正的市委大佬的近臣,比之一个办公厅副主任不知显赫了多少。

最后,尤主任年纪已然不轻了,靠五十的人了,眼见着仕途的终点站就要到了,这让醉心仕途的他,十分心焦,如果能顺利坐上市委副秘书长的位子,这就意味着,他离市委大佬的位子又近了一步,因为市委副秘书长极有可能接过市委秘书长的位子,一跃成为市委核心人物。

即便再不济,一任市委副秘书长作罢,不能升迁,下方到地方,至少也是一任实权派诸侯,岂不比蜗居这市委办公厅爽利百倍,更何况,市委办公厅还有个牛皮糖,捶不扁,压不烂,咯应得他难受,

想起那位牛皮糖,尤主任心思一动,端起酒杯,“来,黄处长,我敬你一杯!”

黄伟笑着客气了几句,端起酒杯,撞了下,二人饮进,尤主任便道:“按说,这回我们督查室的薛主任,也是颇有功劳的,这次市委若是酬功,还请不要忘了薛主任才好哇。”

细细算来,今天已是十月十日,距离尤主任从薛向手中“夺”走卷宗和录音机,已经过去了整整五日。

却说尤主任取走证物后,马上组织专案组重新提审犯罪嫌疑人,当然,此次提审。尤组长撇开了市公安局和督查室这两个专案组里对审讯最精专的单位,亲自带领市委宣传部、教育局的外行们,轰轰烈烈办起了审讯。

当天下午,尤主任就重新正理出了另一份审讯结果。提交了专案组的合议报告。

次日一早,曹公子等一众纨绔便被收束进了公安局,隔日,武德区检察院就提起了公诉,当天下午。武德区人民法院,就完成了审判。曹振阳等十余名学生,酒后失德,祸乱校园,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万幸未造成实际侵害,判处曹振阳等人劳动教养十五天。

很显然,尤主任领着这个所谓的专案组将薛向等挖掘出来的曹公子等人这些年的斑斑劣迹。全盖了下来,只盯住j大这一件事,且在有原告的情况下,采取了公诉的手段,将罪名衡定到了几近于无的程度。

然而,就是这样,法院判决下来后,j大也沸腾了。显然,这帮学生对结果极为满意。因为在他们看来,专案组能把曹振阳一伙儿抓了,就算了不起的成就,更不提还能将曹振阳这伙儿势力滔天的衙内,送进去关上半个月。如此结果,已然远远超出他们的预计了。自然欢腾不已。

J大如此反应,便是薛老三听了。都有些哭笑不得,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曹公子一伙儿都张狂到什么程度了。

J大学子们不闹腾了,专案组的最大政治任务,自然算是完成了,而市委对这个结果,自然是满意到了极点,尤主任在市委领导心头自然是加了个高分。

至于那曹公子一伙儿,有薛向这个大威慑在,早没了曾经的心气儿,尤主任一说只要进去住半拉月,就没事儿了,曹公子等人的脑袋立时点成了小鸡啄米,再也没了曾经因为尤主任替他曹公子道个歉,就是落他曹公子面子的嚣张。

没办法,谁叫督查室的那位薛主任那晚给他们的震慑实在是太恐怖了,从六楼直直飘下去,眼看就要撞得脑浆迸裂,身子才陡然止住,这种恐怖到极点的游戏,已经生生地印在诸位公子的脑海里,那位薛主任,他们是见也不敢再见,更不提,如果不答应这尤胖子的话,恐怕就得落入那大魔王的手中,届时,别说劳教呢,就是坐牢,恐怕也是求不得了。

J大学子们满意非常,曹公子等人心甘情愿,如此完美局面,让当道诸公真是再满意也没有了。

谁说市委不打击纨绔呢,曹振阳等人劳教,不正是对这种流言的最好的反击么?

虽然整盘棋是薛老三下得,但最后喊“将军”的却是尤主任,市委大佬们又是只要结果,不问过程的,那位薛主任自然也就只落了个锦衣夜行的下场,好处全叫这位尤主任得了。

至少,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薛主任?嘿嘿……”

黄大秘两指勾住酒盏,轻轻转动,“不识抬举的人,提他作甚,没得败了酒兴!”

“是,是,喝酒,喝酒,黄处长,我再敬你一杯!”

尤主任伸手持了酒壶,替黄大秘满上,心中真是快意极了,他方才那番话,替薛向邀功是假,探听段市长对薛向的态度为真。

身为市委办公厅的大人物,尤主任不可能不知道薛向的来历,以及薛向是怎么到的明珠,在他看来,薛向天然是段市长的人,可今次事件,偏生姓薛的明显违抗了段市长的意志,这让尤主任兴奋之余,自然就更想知道段市长到底如何看如今的薛主任,这会儿黄大秘一句“不识抬举”,算是让尤主任心头的一块大石,彻底落了地。

只要段市长不再看顾姓薛的,尤主任自忖将来有的是法子收拾这桀骜不驯的家伙,有家室,有背景又如何?有能耐你别当官,只要当官,就得守规矩,嘿嘿,不守规矩,就有你好受的。

金樽美酒,佳肴美味,更有美景当前,惠风映带,尤主任和黄大秘,一杯接一杯,喝得好不痛快。

眼见着三壶酒都见了底,尤主任一拍桌子,嚷道:“拿酒来,今儿个我要和黄处长一醉方休!”

熟料尤主任话音方落,哐当一声脆响,他们所置身的这座小竹轩的竹门轰然倒塌。

尤主任、黄大秘还未回过神来,便见铁进铁副局长带着三个公安,大步而入。

砰的一声,尤主任拿起酒杯,就一把掼在了地上,“铁进,你大胆,你要干什么,你……”

今天正是尤主任最风光得意的一日,再加上,副秘书长的高位隐隐在向他招手,更兼肚里又灌了半斤黄汤,心摇神驰之余,他几乎就以为自己是了凛然不可犯的副秘书长,这会儿,见了铁进这个前不久在专案组归他领导的下属,在心理上,尤主任先天就有了极大的优势,压根儿就没把铁进当平级干部。

尤主任素来好风仪,要面子,这会儿见了铁进这个老下级,敢在自己面前张狂,尤主任气得快爆了,这不,还没说几句话,尤主任的嘴皮子已经开始哆嗦了。

“铁局长是吧,来势汹汹,有何贵干,我们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请你说清楚。”

黄大秘也是一脸阴沉的地开了腔,今次到底是他做东,闹出这等荒诞之事,他面上也是无光。公安局副局长不小,论级别还高他黄某人半级,可真计较起来,区区副局长还真不在黄大秘眼里,别说铁进了,就是正局长李力持来了,也得和颜悦色。

铁进嘿嘿一笑,道:“两位误会了,我可不敢把二位当犯人,只是事态紧急,加上找尤主任找的心慌,又不确定尤主任是否在此,就大胆踢门了!”

“就是找人,也没你这般做法,胡闹台,铁进同志……”

尤主任自觉拿住了铁进,便要长篇大论,开始摆上官威风。

熟料,他刚开口,一边的黄大秘就将他的话截断了,“铁局长,找尤主任作甚,怎么又事态紧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黄大秘到底存着几分警醒,其实,破门霎那,他心就提了起来,后来再加上铁进那番解说,他彻底不平静了,因为他压根儿不相信铁进说什么不确定尤主任是否在此,难道姓铁的找人,就不会先问前台么,显然人家是有备而来,定然是真出了大事。

铁进道:“出了什么大事,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奉命来寻尤主任,这会儿,不光我在寻尤主任,整个公安局小八百警力,都在四处找寻尤主任呢!

咔嚓一声,尤主任一屁股跌在在了竹排铺就的地板上,庞大的吨位压折一根翠竹,尖利的一端翘起,巧儿又巧地戳中了尤主任的肥臀,尤主任惨叫一声,一骨碌又爬了起来,顾不得臀部的巨痛,尤主任一把扯住铁进的胳膊,“铁进,公安局出动那么多人找我作甚,我就是过来吃餐饭啊,虽然早退了,也不至于如此吧,到底怎么了?”

铁局长慢悠悠道:“尤主任,我是真不知道啊,知道了我能不告诉你么,只知道,知道……”

“铁进,不,铁局长,快说,快说,千万别结巴啊!”尤主任惶恐已极,想来也是,公安局发动七八百人来寻他,便是猪脑子也知道事态紧急了。

铁进磨蹭了半天,终于道出了戏肉:“我只知道是市委下得命令,李局长亲自下得通知,听说市委这会儿正在召开紧急常委会呢,别的,我就不清楚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七章 薛衙内发狠

一九八二年十月十日中午十二点半,明珠市委召开了紧急常委会。

会议在常委三号会议室举行,此时,骄阳正炽,处在六楼正中的会议室,正面迎着骄阳,按理说,该是炽热无比,可此事的会议室却凉爽宜人,还有微微凉浸之意。

你道怎的?原来会议室里虽未架设电扇,却是用了四个硕大的铁皮货柜,堆在了宽大的会议室四角,而这铁皮柜里盛得尽是满满的冰块,为避免铁皮遇热空气凝水,弄得室内湿糟糟,后勤处的干事们费劲脑子,总算想出个好法子,在铁皮柜下铺设一层特制的吸水绵毡,如此一来,室内就像装了个特大号的空调一般,自然凉爽至极。

其实,也非是后勤处的干事们,巴结领导,而是因为市委常委会的份量太重,每次市委常委会的召开,都是明珠政治生活中的大事,不说别的,每次定下了常委会召开时间,市委办公厅都会组建会议筹备单位,尽全力做好后勤保障和会场布置。

而今次,因为是紧急会议,准备的时间太过仓促,也只能勉强弄成这样了,算是刚刚保证了舒适,却没法儿兼顾美观了,若是时间充裕,这四个铁皮柜一定会被精心设计出造型和装饰来。

细细算来,常委会从正午十二点半开到现在,已经整整一个小时了。

这一个小时的功夫,发言的人不超过五位,绝大多数同志都沉默以待。

会议刚开始,汪书记交待完场面话,就把皮球踢给了宣传部长黎耀祥,黎部长沉着脸,花了半个钟头,介绍了详细情况,尔后。便歇了声,接着,汪书记又接过话头,让同志们谈谈看法。

可听了黎部长的话,谁还会有看法呢,即使真有看法,也会捂在心里。决计不会说出来。

因为黎部长通报的问题,说大不大,可说小也决计不小。更重要的是,他关系到场中某重量级大佬的脸面,谁会这个时候,第一个跳出来,表明观点,除非脑子锈到了。

就这么着,一个钟头过去了。会场的气氛始终不高。

汪书记抬手看看表。轻咳一声,“同志们兴致不高啊,可出了这事儿。咱们干愣着也不行啊,得想招儿啊,这会儿,咱大伙儿还能躲这儿图清净,到时候事情闹大了,怕是想清净也清净不了了哇,哎。这叫个个什么事儿,耀祥同志。你那边弄出点谱没有?”

黎部长脸色一暗,“书记,全无头绪啊,四个报社,三个电台,收到的都是一样的文稿和录音,尤其是那文稿,都印成了铅字,就是要查笔迹,也没法儿查啊!”

原来,今天早上八点,正是各单位开班时分,明珠日报,文汇报,新民日报,市广播电台,明珠电视台,明珠之声,这七家明珠本地最赫赫有名的宣传阵地,齐齐收到了一份包裹,包裹里是一份录音带,外加一份寸许厚的卷宗,亏得各个收发室的领导警醒,知晓其中利害,第一时间,把这包裹交道了各单位最高领导处,尔后,各个宣传单位的最高领导,又直接报到了明珠市宣传领域一号黎部长处。

黎部长收拢完包裹,细细一查,心下便是一凉,直接报给了明珠最高领导汪书记,汪书记览阅后,便立时有了这场紧急常委会。

因为包裹里的玩意儿,正是曹振阳等人的笔录原稿,里面,有着详细的曹振阳等人的自供,十多人总计上百件劣迹,斑斑点点,一一在录,受害人,作案时间,作案地点,更是明细无比,任谁一见之下,也不会认为这份稿件乃是虚构。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份录音里,有着曹振阳和史鬓云清晰的对话,两人一问一答间,将9.30案件,道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除此以外,录音里,还有一众人等的淫声艳语,其中原由,哪里还用费人思量,真是再明白不过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情况,问题虽然不大,可确实让众位大佬坐蜡了。

要说众大佬都是智力高绝之辈,9.30事件太小,或许未必太过瞩目,可其中情由,却是一清二楚。

也正因此,这会儿,无人愿意发言。

很明显,眼下是小事不小,把某人难倒了。

“耀祥同志,你该知道,我要的不是‘没法查’三个字,问题到底出在哪个环节,你还没弄清楚么?”

汪书记嘴上叱着黎部长,若有若无的眼神儿却朝段市长偏转,心下也是淡淡叹气,这个老段就是太急了些,碰上个不安套路的,乱拳打死老师傅啊!

黎部长一凛,道:“汪书记,目前刚有点头绪,可是重要线索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尤宾军同志,却遍寻不见,谢书记已经下令市局在全力寻人!”

“找尤宾军同志作甚,我记得他上报的9.30结案报告上,可没那包裹里的东西全备啊,与他何干?”

说话是市委三把手、分管组工的副书记陈道林,当日9.30案件结案时,市委领导就他提了些许意见,认为要斟酌行事。

黎部长脸色一暗,心下腹诽不已,显然他认为陈书记这是在装佯。

没办法,眼前的事儿,是明摆着的,大伙儿都清楚,无非是尤宾军做了法儿,将9.30事件盖了下去,成皆大欢喜局面,立了大大的功劳,得了大大的彩头,想来那位一手办下案的薛衙内,心头不愤,使出了这么番手段,无非是争功诿过的龌龊事儿。

要说诸位市委大佬这般想,也在情理之中,很明显,这包裹里的东西,也只有两个人拿得出,一个是尤宾军,一个是薛向,前者,已然功德圆满,自不会没事儿给自己寻不痛快,也只有那位立功没领功的薛主任才有“作案”动机。

不过诸位大佬,猜对了人选,却是猜错了动机。

不错,这招,确实是薛老三发的,此事瞒不了局内人,薛老三也没打算瞒人,只不过薛老三的出发点,绝对不是因为功劳被尤主任夺走,他薛老三还看不上这所谓的功劳,毕竟这功劳比之他在萧山所为种种,差之难以道里计,即便立了功,也不得升迁,此功夺之何益。

薛老三秉持的不过是颗良心罢了,若是曹公子那帮人仅有j大那桩恶事,薛老三未必会纠缠不放,毕竟j大的事儿,虽说闹得挺大,可终究没造成实质的伤害,但是那寸许卷宗里的斑斑劣迹,让薛老三热血沸腾,他怎么可能对此妥协。

什么所谓的明珠招商引资的大局、安定团结的局面,在对比那斑斑血泪上,在薛老三心头,自然一钱不值。

有人想定下盘子,薛老三偏要掀这盘子。

要说薛老三从来都是机敏过人,更何况,他早料到曹公子此事难为,自然备下种种后手,而那供词和录音带,自然是关键中的关键,以他的机敏,又怎会只备下一份。

若非如此,尤主任哪里能从他手里取走所谓的证据,别说带了四个荷枪实弹的警察,就是整个明珠的警力都到了,薛衙内要想把东西带回市委,也定然能如愿带回。

正是见了尤主任的陡然出现,薛向知道走正规途径,惩办曹公子,恐怕已成思路。

很明显,姓尤的能“死而复生”,便是明证。再加上,薛向也能猜到当道诸公的心思,若非如此,曹公子之辈也不会活跃到如今这般猖狂程度。

既然正途走不通,薛老三就只好走“邪路”,也就有了今日的七份包裹,分寄明珠七大主流阵地。

如此高调行事,薛老三自然就不怕局中人知道是自己所为,可知道了又如何,姓曹的是衙内,别忘了他姓薛的也是衙内,就因为没有切实证据,诸公整不垮姓曹的,同样,没有谁能证明这包裹出自薛老三之手,自然也奈何不得他姓薛的。

再者,来明珠,薛老三本就是熬资序,压根儿就没打算在此地扎根,是以,他根本不怕坏了所谓的大局,引得本土势力侧目,侧目了又如何?

薛老三这不招不架,就是一下,真正是打在了某人的要害。

没办法,姓薛的出了绝招,且是无可抵御的绝招,人家把东西不寄别处,就寄到七大宣传阵地,明摆着告诉你,你不处理,我就通到别处去,以衙内的本事,干这事儿,绝对是小菜一碟,要知道人家可是百姓日报的常客呢。

话又说回来,从这个角度讲,薛衙内也不是就一身浑劲儿,还是挺识大体的,至少人家还知道让你自查自纠,若是真浑,受了这欺负,早就把这事儿弄得满天飞了,待得那时,乐子可就大了。

可自查自纠,说起来容易,真要办姓曹的那帮人,市委还须得下决心,几大派系都得和衷共济,使死力气,才得成事,毕竟以曹家为首的本土势力,可不是能轻侮的。

也正因如此,汪书记才会说一个弄不好,就是大麻烦,因为市委班子里,也是分了几拨,要结成合力,谈何容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八章 入狱

也正因为难成合力,各怀心思,这平日总是唇枪舌剑的常委会,才会开得如此默默无闻。

这不,这会儿,许书记发言完,尽管还是问句,却是没人接他的茬儿,因为谁都知道许老头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呢,谁让当初就人家批评9.30专案结束的草率呢。

就在满室死寂无声之际,忽地,咚咚咚,会议室大门的竟被敲响了,负责做会议笔录的汪书记的秘书高大秘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这么多年了,开会期间,谁敢敲响这扇大门,除非明珠市天塌地陷了。

此时,不止高大秘惊诧了,场中诸公亦是一脸惊疑。

汪书记眉毛轻撇,高大秘悚然一惊,霍地立起身来,快步行到门边,伸手将大门拽了开来。

门外,服装严整,仪态端庄的市公安局长赵永图,和满头大汗、一脸紧张的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尤宾军。

“高主任,我部奉市委命令,十万火急,终于搜寻到尤宾军同志,特此来向市委送人!”

赵局长语调铿锵,中气十足,宛若军人向首长汇报一般。

高大秘知道这位赵局长说这大声,是说给屋内诸公听的,显然这位是紧赶着来领功了,可姓赵的难道就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就不知道这会儿诸位大佬是什么心情么。

这回高大秘确实算错了,因为赵局长非但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更知道诸位大佬在着急什么,电台和报社的那件大事儿,瞒得过谁,还能瞒得过他这位明珠暴力机关的头号首脑。

正是因为事态紧急到何种程度,所以赵局长才会亲自领着尤主任来此,正所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赵局长太清楚其中的旮角。也太知道尤主任在这件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更知道市委找寻尤主任的心情有多紧迫了,所以才敢领着尤主任,一路冲锋到了这明珠之巅。

“是永图同志吧,小高让他们进来!”

汪书记不轻不重地发话了。

熟料汪书记话音方落,开会个把小时。始终不曾发一言的段市长说话了:“汪书记,我看就不用了吧,常委会重地。其他同志,还是就别进来了,到底是几十年的规矩,还是别坏在你我手里,您说呢?”

“规矩,老段什么时候也知道守规矩了。”

汪书记心下嘀咕一句,忽地笑道。“既然段市长说了。那咱们还是守规矩的好,永图同志还是不用进来了,暂时就在门外等着。稍后,由段市长亲自听取你的汇报!”

虽然,汪书记有看段市长笑话的意思,毕竟那位赵局长带得谁来,不言自明,那人进来真有助于局势的改善么,恐怕是越捋越乱。没准儿能捋出什么不忍听之言。

既然段市长求和了,汪书记显然不愿过分打击这个潜在对手。或许,不是对手,而是接班人吧,反正,在汪书记看来,这次段市长亲自领来的宝玉,把他脚咯得不轻,这位最近有些定不住脚的老搭档暂时应该能消停一阵了。

稳定,稳定就好,稳定是行将到站的汪书记的最高指导思想,为组织操劳一辈子的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全始全终,替党站好最后一班岗。

却说汪书记和段市长这边上演将相和之际,那厢的赵局长和尤主任也演了出好戏。

方才汪书记招呼赵局长进来前,赵局长就迈出了脚步,哪知道,他迈出的那只脚还没落地,段市长又说话了,让他赵某人在门外等着。

段市长何许人也,不仅是赵局长的直属最高领导,而且为人素来威严,举市而言,恐怕众官畏惧这位上升势头正猛的段市长,更甚于那位行将到站的汪书记。

段市长一言既出,赵局长遵若圣旨,可再是圣旨也违反不了物理定律,原来赵局长远路是拖着尤主任来的,熟料这一拖就拖成了习惯,他先前迈步霎那,也用手扯住了尤主任,而尤主任也准备随他前进,哪知道就在这时,段市长发话了,赵局长是反应灵敏,及时住脚,而尤主任一路都浑浑噩噩,这会儿脑子里早已浆糊了,他这边继续前行,顺势一带,庞大的吨位,带得赵局长一个趔趄,一下子没站稳,直直倒了下来,压得正欲前行的尤主任摔进了门里。

这下热闹可大了,高大秘脸都吓白了,慌忙将赵局长扶了起来,哪知道这一扶,只听撕拉一声布裂声,紧接着,地上正趴着的尤主任就现出半个白花花的屁股。

原本,尤主任先前在小竹轩,被铁进带来的惊人消息,吓得跌在了竹排上,压断根竹子,竹子的尖端将他屁股戳伤了,自然也将裤子戳出个破洞。

先前,因为一路匆忙,不单尤主任自己忘了此事,便是拉着紧急而至的赵局长也没注意此事。

而好死不死,方才赵局长这么一倒,皮带的金属扣,恰好勾住了那个破洞,高大秘一扶之下,自然就成了这般结果。

更诡异的是,尤主任居然没着内裤,硕大的破洞内,就现出这么半个白花花的肥屁股。

原来,尤主任体胖惧热,一到夏天,就挂空档,这些年来也没出纰漏,哪知道今天就现了底。

堂堂执政党明珠市委常委会议室,陡然现出如此荒诞而诡异的一幕,简直惊碎一地眼球。

满场诸公全惊得失了声,倒是赵局长和高大秘最先反应过来,二人如头发着了火一般,跳着脚就奔着尤主任下了手,你推我拽,如搬垃圾包一般,在最短的时间,将尤主任给塞出了门去。

啪的一下,高大秘拍死了门,未几,身子靠在门上,不住拍打着胸脯,这庆幸的模样,好似驱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见此情景,段市长张大的嘴巴,久久方才闭合,忽地,说道:“这样吧,包裹里的内容是真是假,还是派督查室再去堪核吧!”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很明显,段市长做出了抉择。因为,谁都明白让督查室堪核意味着什么,这包裹里的东西不就是督查室的那位一手查出来的么,让他去堪核,结果还用怀疑么。

没办法,段市长原本也想过应对的策略,最好的法子,无非是让尤主任利用前专案组组长的身份,继续和薛向打官司,纠缠那包裹里的东西的真假。

原本,段市长已经下定了决心,行此策略,哪知道尤主任陡然上演了这么一出,段市长彻底冷了心,如此蠢猪似的人物,能是那位凶狠如狼、狡诈如狐的薛向同志的对手么?

罢了,罢了,让他一局吧,也算是全了那晚婚宴上,敬酒之情。

很快段市长就有了决断,他本是果敢之人,既然没有绝对胜算,就绝不纠缠。

段市长松了口,一切的一切,便都解决了,市委常委会很快就做出了决计,着令市委督查室复核9.30案件。

两天后,督查室就交出了完备的复核结果,三日后,曹振阳一伙儿被重新量刑,分别被判处三至十年不等的有期徒刑。

至此,9.30案件彻底终结,至于七大宣传阵地的莫名包裹,自然也就再无人问津了。

……………………

嗖的一下,天上划过一枚流星,霎那光明后,便永坠黑暗。

时入深秋,天气终于不那么热了,此时,如幕的天空,新月渐隐,点点繁星,应得银河璀璨。

薛家小院内,那片新植的灌木苗,一月过去了,已然有了些模样,晚风徐来,送来屡屡好闻的清香。

时间已近凌晨,院里的双人凉床上,小家伙已经裹着被子,睡得深沉,她枕边的小白,也将秀气的脑袋迈进了身子里,倚在小家伙脑袋边上,睡得轻鼾阵阵。

按理说,时下的天气,绝对说不上炎热,原本是不需在院中入宿的,可这是小家伙生拉硬拽地,说什么外边睡,空气好,还能看星星。

可薛老三知道,这是她小丫头,变着法儿地和自己挤一床。

伸手替小家伙拽了拽被角,薛老三双手后交,便将脑袋移了上去。

时间虽然不早了,可他却无一点睡意,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来明珠这两个多月的时间,所作所为,也算是变相地自省吧。

说是想两个多月的所作所为,细细算来,也就9.30案件一事,其他事件所有繁杂,可终究入不得心,独独这件足以影响到他薛某人在明珠的立足。

曹公子等人入狱的消息传开了,到底多少人高兴,薛向没有统计过,至少j大学子们是冒着违禁的风险,放了鞭炮的。

曹公子入狱的当天,还有人冒死来市委大院前,摆火盆,烧纸钱的。

有了这些,薛老三便觉得值了,至于有多少不高兴,他就更懒得管了。

现下想来,他还真挺感谢自己伯父的,若是没有他,他哪里来的这般畅快,若非顶着这衙内身份,这种种在无数人看来极度不合时宜的事儿,哪里是他敢做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九章 诸葛一生唯谨慎

身为衙内,就有这般好处,逼急了,耍耍浑,越越界,也无伤大雅。若是一般官员,别说是小小市委督查室主任,便是副市长也决不敢玩儿这种手腕。

毕竟人家行计,皆是隐在暗处,薛老三使得却是几近阳谋,若是对手力量相当,自然无有大碍,偏偏薛老三是以小搏大,犟着身子,跟大佬顶牛,此行此举,也只有他这等衙内能为了。

再者,薛老三也不是全然凭一股蛮近儿而为,若真是只凭这股拧劲儿,他大可直接把包裹弄进京城,到时,保管有大热闹可瞧。

不过,如此一来,就是完全越了界,算是非主流了。而如此稍稍婉转了一下,就局限于明珠一地,也算留出了最后底线。

至少他薛主任如今在市委的名声,也不是一边倒的诸如愣头青,傻帽儿之类的评语,对其有好感的,也不乏其人。

谁叫曹公子一伙儿横行多年,弄得天怒人怨呢,不说其他,当说那次往专案组的大巴上浇粪,便让多少市委干部激起了同仇之心。

由此看来,薛老三强项了一回,也并非全是负面影响。至于那些所谓的本土势力嫉恨,薛衙内又何尝放在心中,他料得自己在明珠最多不过堪磨年余,到时,换个地儿做官,谁还管得了谁?

也正是有恃无恐,薛衙内才狠下心来,下了死手。

星河璀璨,晚风如浪。薛衙内正凝视着这迢迢星河之际,殊不知,数十里外城郊的一座华丽庄园内,一位偏偏公子,正手持了碧玉杯,对着这无边曼妙的夜空,思忖着他薛某人。

“主任,要我说那小子也不过是匹夫之勇,一枪一弹便能了结,何必听信谣言。自堕威风!”

说话的正是那日,薛老三在机场接小妮子时,偶遇的刀疤脸。

显然,能被刀疤脸称之为主任的,除了那位徐龙象徐公子,再无旁人。

而刀疤脸口中的谣言,也正是十多分钟前,陈坤陈陈大少口中关于薛老三凶悍、不可争锋的现身说法。

要说陈大少吃薛衙内的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亲口道来的真实感,自然远甚徐龙象那日在京从时剑飞口中得闻的。

况且。这次曹公子遭厄,这位陈大少也是侧身其间,还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听陈大少一五一十道出,于徐龙象而言,震撼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而这位陈大少肯自曝其短,也非是无的放矢。原来,他此次亲来明珠,正是为这位徐公子而来,二人原本也非熟识。只是徐公子入京一趟,豪爽开道,确实结识了不少朋友,而这位陈大少就是通过这些人的嘴巴,知道了明珠有这么位做大生意的徐公子,恰逢他新近被外公要走了五十万美子,算是元气大伤。得了徐公子这么位有大生意可做的富贾,自然得结识一番。

尔后,一通电话联系,便有了陈大少今次的明珠之行。

而陈大少之所以自曝被薛向收拾的几次不光彩经历。便是听徐公子身边的这个刀疤脸,在他偶然谈到薛向的时候,缕出狂言,隐有冒犯薛衙内之意,后陈坤又追问徐公子,经徐公子道出机场那次不愉快后。

陈大少立时就变了脸,他说出自己的惨状,就是为了告诉徐公子,自己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跟谁掺和着玩儿义气之争的,徐公子若是存了和薛老三争斗的心思,就是天上下金元宝的生意,他陈某人也不掺和了。

说完这番话,不待徐公子答话,陈大少就摔门而出了。

陈大少方去,徐公子就端了杯红酒,立在了这窗边。

徐公子性子阴沉,喜怒不行于色,可他那位须臾不离身的保镖刀疤脸,却没这么好的城府。

在刀疤脸心中,自家公子宛若天人,姓薛的家世再好,本领再强,也不得相提并论,这会儿,他见自家公子,又为那家伙凝眉,心下不愤,自然呛出声来。

“行了,刀疤,咱们又不是非跟谁较劲儿,只要不犯着咱们挣钱,管人家作甚!”

徐公子温柔地凝视着窗边的月色,抿一口酒,淡淡道。

说起这位徐公子,也并非生来富贵,他幼时来时流落在外,半大小子时,方才被家族认养,幼时的磨难,反倒成了他成长的财富,接受了家族的系统培养,早早地在兄弟间,就独出群峰了。

如今,家族从宦长辈,已渐凋零,除了京中的舅爷一日煊赫过一日,徐家却也没什么值得借力之处,全凭他徐公子一日密密编织,细细经营,方有了徐家今日的气象。

可以说,徐龙象虽是衙内,却也是家族开创者,比之曹公子之流的纨绔,可以说天差地远。

然而,在明珠,知道徐公子的人不多,但上层建筑内,这位徐公子却是有着小孟尝的美誉,在徐公子面前,曹公子之流只能算作孩子。

刀疤脸低头道:“主任,我不是因为自己气不过,而是替主任您生气,那日的柳小姐……”

“住嘴!”

徐公子眉峰陡冷,月下的俊脸也现出狰狞,显然,刀疤脸的话刺到了他徐公子的要害。

是的,徐公子阅女无数,他性好渔色,这是打小养成的毛病,及至身家煊赫,徐公子更是想要什么女人,就有什么女人,看中谁就是谁,乃至公安的警花、军中美女,人妻美妇,徐公子不知品尝过多少。

甚至,那个庞大无比的地下势力,每月也会给徐公子进贡些姿色绝佳的美人,当日,薛向在西站遭遇的老八一伙儿盯上了苏美人,从根子上讲,正是为了他徐公子。

可自打那日,和柳总裁机场一别后,徐公子便似曾经沧海,偶游巫山,什么样的女人,也再难入他眼,这不,快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这位徐公子竟是再未碰过女人,便是青帮费劲万苦千辛弄来的美女,也被他挥手放回。

而刀疤脸一直侍在徐公子左近,对其中原由,自然一窥即破,正因如此,他才看那位姓薛的分外不爽。

却说徐公子一声冷喝,刀疤骤然低头,嘴巴却是不停:“主任,就是您惩罚我,我也得说,您真用不着太让着那姓薛的,不错,姓薛的家世却是非同一般,可比之公子,他又算个什么,纵算在京城,咱们奈何不得他,可这里是明珠啊,主任您反掌之下,姓薛的便成粉末,是他该避着您,不是您该避着他,再看他现如今在明珠折腾的,将明珠的本土家族得罪了个精光,恨不得他死的人,车载斗量,咱们只需召过龙头手下的小金,一颗子弹,您所有烦恼全消,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咱们怎么着也不会粘上腥味儿!”

徐龙象扭过头来,冷冷钉着刀疤脸,纵是面对刀光剑影,也绝不眨眼的刀疤脸却如芒在背,说话的声音仿佛被什么压迫住了一般,越来越低,渐渐熄止。

此时,刀疤脸知道自己的背脊,已然完全湿透,要知道这是这座庄园最高楼层九楼的唯一一间房屋,且屋内还有大桶的冰块。

徐龙象凝视刀疤良久,忽地,叹口气拍拍刀疤脸的肩膀,“还是那句老话,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了!”

说话儿,徐龙象又扭过头去,凝视着窗外的月光。

其实,他徐公子心中何尝不窝火呢,他何尝不想狠狠收拾收拾那位薛衙内,让他知道马王爷到底几只眼。而对刀疤的提议,他更是心动无比,虽然他知道姓薛的是国术高手,但火狼手下的那个小金的本事,他也是见过的,说不得就让姓薛的消失个无影无踪,届时,那位柳小姐,不,该是港岛赫赫有名的柳莺儿总裁,没了这姓薛的庇护,说不得连人带财都得落入己手。

诱惑如此之大,徐公子都得不住克制,才能压住这心魔。

因为他深深知道,诱惑大的背后,风险更大,如今,对这位薛衙内的认识,可比那日陡逢,高出了无数倍,其实无须陈坤今日自曝其短,费了绝大代价的徐公子,已然对那位薛衙内的各种事迹,乃至从宦经历,身后背景,都有了全面的了解。

毕竟既然视作了潜在的敌人,徐公子从来都不会轻视对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不过,虽然视作对手,却不代表徐公子会不顾所有地硬撼薛老三,他徐某人如何起家,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诸葛一生唯谨慎,仅此而已。

试想想,当初和他徐某人一起做这生意的,如今还剩几人,嘿嘿,徐家人能一步步走到今天,靠得最多的不是手腕、靠山,而是谨慎。

单看现如今,整个明珠,都没多少人知道他这位煊赫已极的徐公子,就该明白这锦衣夜行的把戏,他徐某人玩儿得多熟捻了。

至于那位柳总裁,徐公子虽是念兹在兹,可要说为了美人,就冒着丢失江山的风险,此等蠢事,他徐公子决计不为。

当然呢,若是那位薛衙内真弄得天怒人怨,引得人家出手,到时,他徐某人是绝对不介意,在身后推一把的。

只是,现在嘛,真是他徐氏的关键时间,赢则打下个帝国,能保徐氏百年不衰,输则,倾家荡产,身死家灭,徐公子焉能弄险?(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章 薛政局来电

一大早起来,伺候完薛家四千金上学,薛老三驾了车,便只趋了市委办公厅上班。

薛老三刚步进办公厅大门,便迎来一片问好声,谁叫现如今,他督查室薛主任是名声在外呢。

这些办公厅的普通干部身在局外,自然不似身在局中的诸位大佬见得明白,在他们眼里,这位薛主任任侠虎胆,硬是拿下了曹振阳一帮坏分子,为市委出了口恶气,算是办公厅的英雄。

对待这种有能力的领导,办公厅的干部自然乐意亲近。

一路问好声中,薛老三到了自家办公室,熟料屁股未曾坐稳,督查室的三位副主任,两位督查专员,便联袂而至。

原来这三位是来请教薛主任,有关任务分派的,这一问,倒把薛向问糊涂了,因为他压根儿不曾收到什么任务。

经过副主任徐杰的一番解说,薛老三才明白怎么回事儿。

原来,新任的办公厅副主任黄伟,今日一早,就来督查室传达了任务,整整五件市委要求督办的案子。

此时,徐杰等人聚齐便是来问薛向这位督查室当家人,这几件案子该如何分配的。

细细算来,如今已近十一月,9.30案件结束已经大半个月了,那位在整件案子中,出丑又露乖的尤主任,在常委会议室上演了那惊天一露后,仕途终于提前走到了尾声。

组织连个养老的位子都没给他安排,就让他归家了。其实。话说回来,就算尤主任没在常委会议室弄了那么一出,他的仕途也到站了。

很显然,市委要推翻先前给曹振阳等人劳教的处罚,转判重型,就必须推出尤主任这个负责结案的专案组组长出来顶岗。

所以,从这个角度讲,尤主任这官儿早就是到头了。

不过,两种到站的方式终究还是有些许差别,因为后者较之前者算。他尤主任多少有为市委顶雷的成分,多少能赚些感情分,即使下野,说不得也能打发个闲职养老,谁成想尤主任那一露太过惊世骇俗,而当日常委会议室内的情景,隐隐有风声飘了出去。

至此,主演这场滑稽戏的尤主任,是不走也得走。不下也得下,不弄下他。难不成让市委诸公陪他一道做闲言碎语里的配角不成?

就这么着,尤主任走了,无声无息地走了,甚至何时搬走东西的,薛向等人都不曾知晓,唯一确定的是,这位尤宾军同志,自此在他们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若是尤主任晚走几日,他绝对会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因为他的官儿没升上去,却叫那位曾在小竹轩祝贺他指日高升的黄大秘升了官。

而更滑稽的是,黄大秘正好就兼了他尤主任空出的职位——市委办公厅副主任,级别一跃从正处跃至副厅。

其实,黄大秘接替尤主任的消息传来,薛老三心头就泛起了冷笑。

当然,薛老三并不会认为干倒了尤主任。自己就能顶上去,显然,这是决计不可能的,不说他资序稍逊。单说他刚惹毛的这帮市委大佬,也不会让他如愿。

而薛老三之所以冷笑,正是笑这个任命,有些赤裸裸,因为几乎从来都没有市长大秘,兼任市委这边办公厅副主任的,这一任命显然是冲着他薛某人来的。

薛老三笑得就是那位大佬,未免太心急了,不过,转念一想,人家先前被自己绊了那么大一跤,不把面子找回来,也说不过去。

就在薛向以为这位黄大秘,不,黄副主任是带着任务而来的侍候,人家黄副主任,除了到任当天,和督查室一众干部开了个见面会外,个把星期时间,竟是连督查室所在的二楼,都不曾进来过。

就在薛老三以为自己是小人之心的时候,黄副主任却出招了,一次砸下五个案子来,这在督查室历史上,可是闻所未闻。

若非是处心积虑,此种情状,怎么可能发生。

这点,不仅薛向想到了,此刻,屋内诸人尽皆明了。

也正因如此,这五位督查室的领导们,才会齐聚薛向办公室,让他分派任务。

其实,那位黄主任下派任务时,已经人手其一,指定到人了,而这几位督查室仅次于薛向的领导,却并未领了任务,就各自开干。

毕竟尽管这位黄副主任,还有个更显赫的身份——市长大秘,可在督查室内,还是没人愿意挑战这位薛主任的权威的,至少,在看不到这位薛主任有被调离的迹象前,即使有异心者,也不会跳出头来。

谁叫这位薛主任,战斗力太过惊人,到任不到三个月,将原本威风赫赫的顶头上司尤主任整得没了影儿,反手一推,又将明珠那十多个纵横多年的惹祸祖宗,愣生生地送进了号子,吃了牢饭。

如此恐怖的战绩,除非谁失心疯了,才会搅合进和这位薛主任相关的战争中。

“没事儿,既然黄主任都责任到人了,若是大家没问题,就按照黄主任的指使办吧!”

薛向笑吟吟安抚道,说罢,又道,“如果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老规矩,还是交给我!”

要说薛老三真正是个好领导,肯放权不说,还肯替手下人抗事儿,手下人若是遇到办不了的案子,他愿意扛起,虽然目前,还未曾遇到这种情况,但薛老三光摆出这种态度,就足以让他尽收人心了。

这样抗事儿让功放权的领导,没有下属不喜欢的。

打发完督查室的几位搭档,薛老三返回办公桌后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了,坐定后,他却不忙着翻阅案头的文档,脑袋在椅背上靠了,思忖起那位黄主任的用心来。

很显然,那位黄主任费了偌大心机,凑出这五桩案子,决计不是为了恶心恶心他薛某人,更不可能幼稚到认为通过这种越级派遣任务的方式,就能从自己手中夺走对督查室的实际控制权。

可不是为此,到底为何呢?薛向有些想不通。

既然想不通,薛向就懒得想了,反正在他看来,这准不是好兆头,那位黄主任定有后手。

不过,眼下,不管是何等后手,薛老三都懒得管了,收拾掉姓曹的那帮人后,他就没指望今后能有消停日子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是而已!

落定心思,薛老三开始翻阅手中的文档,只是一些督查室经办的案子,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什么电视机厂和电力局的、供销社的三级罗圈架的调解啦,南汇县的田产纠纷,引发的宗族械斗啦,要说事儿都不算小,可放诸堂堂明珠一市,可以说都是鸡毛蒜皮了。

这些案件,大部分都是几位副主任和督查专员,牵头就解决了的,小部分,督查室的两个科室的科长出马,就能搞掂。

现在,放在薛向案头的正是搞定后的结论报告,只需他薛主任览阅后,签上大名,便可上报办公厅。

因着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再加之督查室的几位领导都是个中老手,结案报告写得滴水不漏,细细阅览一遍,薛老三便逐一附上了大名。

五份文档阅毕,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半钟头,瞅瞅已经快十一点了,于薛老三而言,这个钟点儿,差不多就是下班的时间了。

伸个懒腰,拾了茶筒里的大红袍,泡上一杯,待荼沉底后,薛老三便抱了茶杯在屋内晃起了身子。

熟料没晃几步,桌上的电话响了,拾起一听,正是薛安远。

“哎哟喂,这不是薛部长嘛,这话儿怎么说的,您还记得有我这么个侄子啊,我算算,算算啊,都小半年呢,也没见您给我电话,去电您不接,听您侄儿媳妇说,您老先生这几个月是家在京城,身在天山,都没见您影儿呢,都忙活些什么呢,忘了,忘了,军事机密,哪里是我这等闲杂人事该打听的……”

确实,自从薛老三来明珠后,他和薛安远还没联系过一次,倒是和许子干、安在海这两位,没事儿就挂个电话扯上半天闲篇儿。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如今的薛安远,可不再是曾经主管一地的军方大佬,而今,他已然荣升政局委员,军委秘书长、国防部长,位高爵显之余,身上的差遣较之曾经,不知重了多少。

原本,在岭南军区时,薛安远已然经营日久,麾下可用之才无数,管事儿虽庞虽杂,可只需托付到人即可,而如今,薛安远的职权,较之岭南之时,扩充了十倍有余,先不说那个顶顶重要的政局委员,就让他参加会议的次数多了一倍,也不说那个军委秘书长,实际负责了军委日常的绝大部分工作,单是那个国防部长,就能让薛安远在飞机上安家。

却说薛向一阵霹雳炮的打趣罢,那边终于传来薛安远爽朗的笑声,笑罢,便听他道:“你小子也是当过县委书记的人了,到今儿个,怎么还是幼滑小子模样,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吧,听说你小子遇到些麻烦,我这儿告你一声,有些人有些事儿,想不理就不理,虚礼恶俗岂是为吾辈所设,事关正义,法不容情!”(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一章 卫司令寿诞

薛政局语调铿锵,煞气毕露,显然是知晓了薛老三如今在明珠的做为。

薛向笑道:“您就明白说有您在我背后戳着,我放心大胆当衙内不就得了,绕来绕去,绕得好大弯子,不过也对,您现在怎么说也是堂堂政局了,再难听的话也得说得冠冕堂皇不是!”

“哈哈哈……”

电话声中又传来薛政局爽朗的笑声,“行啦,你小子就贫吧,不过,我是没功夫跟你掰扯了,一会儿得赶飞机,对了,今儿个给你电话,是让你小子代我出席个宴请,东海舰队的小卫今儿个五十大寿,你参加一下,对了,别忘了带上乖女!”

薛向应下后,又交待了几句注意身体,待那边挂了电话后,方才按下电话。

薛安远的身体,薛向倒不是很担心,有老顾这个国医兼国术专家在,老爷子的身体哪里会有问题,单听方才的嗓音,便知老爷子中气十足,精神头健旺得不得了。

挂断电话后,薛向瞅瞅时间,已经跃过了十一点,距离寿宴的时间,怕是不近了,他赶忙步出门去,便朝楼下赶去。

虽然赶时间,薛向也控着速度,他才不愿在校门口久等,放学铃声方响的时候,他的座驾刚好在校门前熄了火。

未几,便见小家伙和几个小伙伴疯闹着跑了出来,待见得薛向的座驾,和小伙伴一招手,径直奔了过来。

小家伙平日的着装。都是柳总裁给置办的,皆是国外著名的童装,这会儿,小人儿上身著一件黑色针织衫,下身一件水磨白牛仔裤,再配上一双黑色圆头小牛皮鞋,打扮得前卫而精致。‘

原本,薛老三是不愿意小家伙这般着装的,他认为太过新潮,对小孩子不好。至少在这八十年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奈何犟不过始作俑者的小妮子,亦耗不过爱臭美的薛家四千金厮磨,终究让她小人儿如了愿。

“中午去哪儿吃啊,吃什么?”

爬进副驾驶座上,拍上车门,小人儿就叭嗒着小嘴,问了起来。

薛向工作虽是不忙。终究难免朝八晚五,时间一紧。自然就没做饭的闲心了,平日里,要么是载了小家伙出去寻了馆子,要么是他从馆子里打包好了捎回。

好在这年月,食材新鲜,商业初兴,那些各种赚黑心的店家,基本算是绝迹,在外就餐。倒也放心。

薛向伸手敲了她脑袋一下,“就知道吃,再吃就变小白呢。”

小家伙跟着薛老三,整日里好吃好喝好胃口,确实圆滚了不少,好在长得都是精明肉,一张小脸依旧精致。倒看不出胖模样。

小家伙翻个白眼,伸出一双小手,在圆滚滚的肚子上,使劲一挤。果真荡出个水桶圈,霎时间,秀气的小眉毛就塌了下来。

薛向瞧得好笑,为怕她小心思发愁,又来折腾自己,赶紧补救道:“没事儿呢,你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到时身子抽了条,自然就瘦了。”

小家伙倒是知晓抽条何意,她曾经也为长胖发愁,薛老三亦拿这说法儿,宽慰过她。

不过,这会儿,薛向这话却是不灵了,小人儿这些年,可没怎么长个儿,比她班里的女同学可是矮了半个头,更不似三个哥哥姐姐,个个高挑,大有长成小萝卜的趋势。

悄悄摸了下自己的脑袋,小家伙再不说话,蹙了小眉毛,坐一边发愁,她生怕自己跟小白一样,永远长不大。

薛向知她心思,安慰道:“放心啦,我和你二姐这年纪,还没你个儿高呢,等你再过个两年,保准长出高个儿!”

薛老三也全非瞒骗,单看三姊妹的个头,小家伙也低不到哪儿去,小人儿如今不长个儿,无非是偏食所致,届时多弄些大棒骨熬汤,喝上数月,管见成效。

小人儿得了薛向的话,立时来了精神,一想大哥、二姐也是如此,这才正常嘛,小脸顿展,又开始掰着薛向的胳膊得瑟起来,说什么将来比二姐矮一些才好,太高了,就显瘦了,哎,真不想长个儿云云。

薛向看着这个好傲娇、爱卖萌的妹妹,真真是只有大摇其头的份儿。

车子转过幸福糕点店的时候,薛向停了车,他今次虽是代伯父祝寿,但小辈上门,少不得得备下份寿礼,这位东海舰队的卫司令,薛向虽未见过,却听薛安远在电话中介绍过,是他伯父的老下级,也是朝战时,才从老A军分出去的老人,算是自己人。

是以,薛向备的寿礼,无须太贵重,只需面子上过得去即可,而能照应面子,又应情应景的,除了这寿桃,似乎再无他物可替。

“中午吃面包?”小家伙顶着玻璃柜里那黄油油的面包,小脸发白,“我才不吃呢,听二姐说,吃油腻的,好长胖!”

薛向招呼完糕点店的师傅拣上好的寿桃给包个礼盒,笑道,“中午带你去吃宴席,这糕点是送人的呢!”

熟料薛向话音方落,便听身后传来道熟悉的男声,“吃宴席,薛主任好口福,不过,叫我老铁撞上了,说啥也不能落下我!”

薛向循声看去,正是前些日子一同共事的市局副局长铁进,这会儿,铁进一手拿着个黄面包,边从远处行来,边大口大口朝嘴巴里猛塞。

共事一回,薛向对这位铁局长观感甚佳,此地偶遇,自然少不得寒暄一番,于是,便远远伸出手去。

两人寒暄几句,铁局长瞅见薛向身边的小家伙,便将手里另一个没开啃的面包,直往小家伙手里塞,吓得小家伙早忘了什么礼貌,直往薛向身后猫。

要说铁进纯属好心,这年月,面包这等玩意儿,相对于寻常百姓家而言,绝对能往奢侈品一路靠,因为其制作材料,鸡蛋,黄油,白糖,精细白面,个个都属紧俏物资。

别说面包了,寻常县城甚至连面包房都不曾有。

铁进以为小家伙害羞,薛向笑着替小人儿婉拒了,直说她不爱吃甜,便搪塞了过去。

“怎么着,堂堂公安局长,中午就用这个对付?”

黄油面包对寻常百姓家,算是奢侈品,但对堂堂明珠市公安局副局长而言,就真上不得台面了,是以,薛向方有此问。

铁进三两口将两片面包消灭完,笑道:“咱说是公安局局长,其实也就是个打经站岗的,哪里比得你堂堂督查室主任煊赫一方,实不相瞒,这回,可被你薛主任拖累惨了,所以今儿个中午,无论中午得跟你去混餐饭,不然我可亏大了。”

薛向知他说得是9.30一案,这位铁局长到底不似他薛衙内,靠山硬,背景强,这位铁局长原本在市局就不怎么受待见,经此一事,一把手赵局长更不正眼瞧他了,弄得他铁局长在局子里彻底靠边站了,连原本分管的户籍、交通工作,也被扒了下来,转给了别人,成了真正的空筒子。

“不就是餐饭嘛,多大个事儿,走,一道去,反正是吃宴席,谁吃不是吃!”

说话儿,薛向接过橱柜处递来的包装盒,牵了小家伙,便招呼铁局长上车。

其实,若是别人寿诞,薛向未必会叫上铁进,但这位卫司令算不得外人,给他贺寿,薛老三自然随意许多。

再者,这位铁局长能如是说,显然是极愿意与他薛某人亲近,薛老三自不会拒人千里。

因着时间差不多到点儿了,三人上得车后,薛向一路行车飞快。

赴宴地点,薛向早在电话里,便听薛安远说了,按图索骥,去得倒也不慢。

车子出得城去,尽朝偏僻地进发,沿路人烟,植被渐稀,铁局长也忍不住开口问,到底是哪里人家,怎么住得这般偏远,瞧这架势,倒像是住海边了。

果然,远远望见大海时,车子终于在一处铁门前停住了,下得车来,朝铁门内望去,期间植被茂盛,面积广大,倒像是一处庄园。

薛向手中便无请帖,原本以为进门时,还得费上一番周章,叫过主人家,确认身份,哪知道,门岗处,见得他的车牌,又瞧了他手里的礼盒,以及三人的装束,压根儿问也没问,就直接放行了。

原来,卫司令寿诞,就没想大操大办,熟料消息传出,华东军区的军方要员,竟来了不少,因为没发请帖,而来人也多有身份,门岗处挨个儿盘问,显然无礼,再加上经过一上午,来来往往许多客人,主家早就勒令门岗处停住拦人。

况且,薛向三人驾车而来,看气象便知是官宦,还提溜了礼盒,门岗处知晓是来给卫司令贺寿的,自然不会稍加拦阻。

轻松进得门来,因无人引导,三人便顺着主干道漫游,远途花柳相随,山水频现,倒是处风景绝佳之地。

行了四五分钟,铁进忽地住脚,惊道:“我想起来了,这里该是东海舰队基地的辖区,咱们该不会是参加东海舰队的哪位大佬的喜宴的吧?”

薛向轻轻点头,啪的一声,铁局长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儿上,压着声叫道:“薛主任误我,薛主任误我,早知道这样,我凑什么热闹嘛!”

Ps:江南辟居之地,拉闸限电,每天下午做饭前,也就是五点多才来电,没办法,以后每天更新时间都在晚上了,诸位见谅。(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二章 敲牙

“铁局长,你这又是唱得哪儿出?怎么来这儿吃顿饭,就成了误你了,丑话说前头啊,就算咯了牙,也是你老哥硬往前凑的。”薛向十分不解。

铁进愣愣地瞧了薛向半天,方才分说出一段情由。

原来明珠市委一直十分不喜东海舰队驻扎在明珠,因为东海舰队驻扎基地,原本是处最优良的港口,若化作商用,带来的经济效益,简直是笔天文数字,可偏偏如此好地,却被东海舰队占据,没有产出不说,年年中央还让明珠担负东海舰队的补给,说什么就近,如此一来,明珠诸公自然十分不喜这东海舰队。

数年前,前后也交涉过几次,官司从市委打到中央,市委终究赶不走东海舰队这位钉子户。

如此一来,举市干部,皆不敢与东海舰队亲近,套句老话,就叫,上有所恶,下必效焉!

听了这番情由,薛老三连连苦笑摇头,据他所知,此东海舰队是与共和国同龄,建国之初,历任首长都是开国上将、中将,可随着国力不足,海军又是吞金大户,再加上时代发展,科技进步,东海舰队与世界海军诸强的差距越来越远了,这只舰队的地位就一降再降,直变成现在的海上巡防部队一般,舰队一号,也不过是相当于一军之长,地位着实不高。

不过,薛向知道东海舰队的衰落只是暂时的,也就在这几年。国家对东海舰队的投入会逐级加大,远远甩开煊赫的北海舰队,是以,明珠市委想驱逐这个钉子户的愿望,只怕此生难圆了。

铁进分说完,忽地,哈哈一笑,“要说我铁某人也是可笑不自量了,人家担心和东海舰队走太近,我担心个甚。难道我铁某人秉诚守忠,就受人待见了?”

铁进如此自嘲,薛向倒不好答话了,正沉吟间,忽地,背后寒毛一炸,单臂瞬间甩出,刷的一下,手中便多了只竹竿。反手拿进身前,入得眼来。才知是一枚箭矢,准确的说,是一枚没有箭头的箭矢,因为箭头处,乃是用纱布裹了,粘了白灰。

虽然箭矢无害,但薛向抄住箭矢的霎那,脸上已然变了颜色,因为这箭矢竟是冲小家伙而来。

啪啪啪……

左侧五十米开外的榆林中。忽地传来阵阵掌声,随后,林中走出十余位青年男女,人人手中持弓拿箭,当然,箭矢皆如薛向手中握着的这枚一般,无有箭头。再看数人的绿军装上,隐隐有白色斑点,便知这帮男女在林内,以对射游戏。

“好手段。一看你就是练家子,卫阶,这位哪家的,给介绍介绍呗!”

隐隐处在众星捧月位置的白面高个男子边轻轻鼓着掌朝这边步来,边大着声说话,相隔不远,薛向三人皆能清晰与闻。

“王哥,这位我不认识,我先前还想向您打听呢,还以为是你们华东军区的俊杰呢!”

说话的是紧邻着那位白面男子的一位圆脸青年。

听他名姓、言语,薛向猜测此人多半是卫司令的子侄,不过这会儿,薛老三怒气勃发,却是顾不得什么卫司令不卫司令的,方才那箭若是这小子射出来的,便是卫司令当面,薛老三也得弄他个不好看。

“这箭是谁射出来的?”

薛老三语出冰冷,不带丝毫感情色彩。

瞧见他面色不豫,卫阶连忙道:“这位同志,不好意思,方才我们在林间闹着玩儿,不小心射偏了!”

薛向猜得不错,卫阶正是卫司令大公子,论年纪还长了薛向一岁,他性子原本老成,再加上今日是老父生日,卫阶实在不愿多生事端,因为能到得此地给老父祝寿的,皆是有数人家,闹将起来,谁脸上都不好看,因此,才出言从中转圜。

说话儿,这群男女已然走到近处二十米开外,那白面男子当先止住脚步,紧挨着他的那帮青年也齐齐住了脚,显出一副唯其马首是瞻的架势。

“喂,你小子是谁,亮个万儿,既不是东海的人,又不是我华东的人,你小子凭甚到此!”

白面男子又开腔了,此前那一箭却是他放出。

原来,按原本预定,此时正该是午宴时间,但不知何故,主家,也就是卫司令推迟了开宴时间,这帮小年轻,闲来无事,自然得找个戏法消磨时间,加之都是军中子弟,便是游戏,也少不得争锋、相斗,而此地不宜动枪,便有人想到了用弓箭相搏的主意,于是便有了这拗去箭头,该白石灰箭头作准头的游戏。

正游戏到兴头上,这白面男子忽然瞅见薛向三人从远处行来,而薛向身侧的小家伙打扮得夺人眼球,那白面男子临时起意,便将小家伙作了猎物,当头一箭就射了过来。

他家学渊源,自小秉承父训,练枪先练眼,练眼必练箭,数年苦功,倒让他练得一手好箭法,方才一箭发来,若流星赶月,箭方出弦,以他多年经验,便知中了,谁成想,那小女孩身侧正和另一中年男子说着什么的青年,在箭矢加身的霎那,甩手将箭接住。

若是那人只将箭矢打飞也还罢了,偏偏那人在无意的情况下,竟将箭矢抄进了手中,这一手功夫,白面男子便是在自家父亲最精锐的两大警卫身上,也没见过。

“我再问一遍,这只箭矢到底是谁射来的!”

说话儿,薛老三的脸色已然全黑了,若是无心之失,再加上这箭矢经过改造,伤害不大,他虽护妹心切,也决然不会小心眼到如此程度,可他先前抄过这箭矢时,便觉此箭劲力奇大,由此可见,是蓄意而发,且这会儿还那发箭的这伙儿人还将自己三人作了猴子般看戏,薛老三不怒那才怪了。

“这位同志……”

“哟呵,遇上叫号的了,同志们,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国术大高手的本事没,你们还真别当故事听,我敢打包票眼前的这小子就是国术高手!”

卫阶打圆场的话还未道尽,便被那白脸男子截断,“哥儿几个,不都不信国术高手的本领奇异么,听我号令,大伙儿一起朝他射箭,我保管都射不中他。”

那白脸男子话音方落,场中男子除了那卫阶,皆把弓箭举了起来,对准了薛向,诸人脸上皆满是兴奋之色。这帮小子确实听白面男子吹嘘过他家警卫的种种神奇本领,只是未得亲见,是以,怀疑居多,这会儿听闻传说便在眼前,一个个眉眼发亮,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薛向一动不动,甚至不把小家伙拉向身后,倒是他身边的铁进怒了,握紧拳头一副要干仗的模样,薛向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铁进茫然朝薛向看来,就在这时,卫阶的“小心声中”,八道箭矢齐齐朝薛向射来。

箭是普通的竹箭,弓却是军用复合弓,乃是一等一的强弓,若非如此,那白面男子的箭矢又怎能从林间蹿出,复穿行五十余米,还能有如此大劲力。

此时,八人距薛老三不过二十余米,于这强弓而言,可说是咫尺之距,此时,八枚箭矢射来,呼呼之声,宛若飙风,如此劲力之下,便是拗去了箭头,包裹了纱布,射中要害,不说致命,定然也是极疼。

八枚箭矢,势若流星,不及眨眼,已分至薛向的额头,双眼,咽喉,小腹等要害之力,八箭瞬发,即使箭矢离弦,或有先后,如此距离,也宛若齐至。

眼瞅着薛老三就要被乱箭加身,薛老三动了,但见他左手几乎以人眼瞧不清的速度,在空中连闪了数下,手静止时,八枚箭矢便如绳束一般,被薛向五指牢牢箍住。

见了这手神技,满场立时无声,除了早习以为常的小家伙,便是铁局长也瞪大了眼睛,嘴巴长得能吞下蛤蟆,两三位军装少女,更是以手捂嘴,满脸的难以置信。

沉寂良久,忽地,单听,啪啪啪……

白面男子又鼓起了巴掌,“好好好,看见没,这就……”

熟料白面男子的话音未落,薛老三箍住八只箭矢的左手忽地撒开,霎那间,箭矢倒飞出去,去势比来势快了数倍不止。

霎时,便听见此起彼伏的哎哟声传来,紧接着,便是凄厉痛呼声。

原来,八只箭矢几乎同时撞在了方才射箭的八位青年的嘴唇左角处,几乎瞬间,便将诸人的一颗门牙敲落,而那位白面男子为始作俑者,薛老三恼恨之下,射向他的那只箭矢力道尤其大,竟将他左角处的数颗牙尽数敲落。

要说,薛老三也是留了手的,若他真下狠手,只需倒转箭矢,保管竹箭的另一端,能将这帮家伙的双颊贯穿。

可即便是这样,场中情状,已成惨烈之势,八名青年,齐齐捂着腮帮子呼喊,尤其是那位白面男子,早没了先前风度翩翩,众星捧月的架势,跪倒在地,一手捂着腮帮子喊疼,一手捧着脱落的数颗斑斑带血的牙齿飙泪,如此惨状,真个是闻者惊心,见者麻爪。(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八十三章薛部长驾到

终于,这边的惊天动静,引来了大部队,一群军装汉子们,快步涌来,中间数人,年纪皆在五十左右,人人面目威严,气度俨然,一望之下,便知必是久掌权柄之辈。

“卫阶,怎么回事儿,让你陪客,就陪成这般模样?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将来能指望你作甚?”

开言的是这群军汉最前方当中那人,白面无须,身材敦实,看样貌不过四十几许,一身雪白的海军军服穿在他身上,威风凛凛,气度超然。

“爸爸,只出现点小意外,没多大问题!”

卫阶此言一出,开言这人身份不言自明,正是东海舰队司令官卫定煌。

卫氏家风严谨,卫阶极畏其父,今次他受父命,代为招呼侪辈,未曾想,出了这么大漏子,再加上他性子醇厚,不愿挑拨是非,更兼此事本是白面男子等人有错在先,虽然薛向下手狠辣,卫阶也不好愣说他错,只得持中论之,只求遮掩过去。

卫衙内想息事宁人,殊不知白面男子已然恨透了薛向,此时见势有利,霍然起身,咬着腮帮子,撑到近前,忽地,将一捧数颗带血的牙齿,亮在了人前,“卫叔叔,您看我像是出了点小意外么,像是卫阶说的那般,没多大问题么?”

如橘的阳光,映在颗颗洁白的牙齿,如沾辣酱,妖艳异常。

白面男子这一作势,另外七人。也齐齐捧了牙齿上前,也不说话,只将牙齿亮在人前,浓浓怨气,扑面而来。

“卫阶,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卫定煌终于变色了,眼前这几人都非是东海舰队子弟,而是华东军区同僚的子弟,因为这几位子弟的父辈军职较高,不便亲自道贺。便遣了他们前来,其中这位白面男子的父亲更是显赫,乃是华东军区副司令,如今人家前来赴宴,牙齿被敲掉数颗,若无合理的解释,他卫某人无论如何也交待不过去。

卫阶汗如雨下,沉吟半晌,却不张嘴。

白面男子满脸狰狞的望着薛老三。显然料定这会儿薛老三必然遭厄。

“国术练得好,又能如何。还能在此地逃脱开去?此事不算完,即便是卫司令惩戒过了,老子这关,他也甭想过,不把他满嘴牙齿一颗颗拔牙下来,我王字就倒着写!”

白面男子死死盯着薛老三,心中暗暗发狠,此刻,仇恨已经灌满了他脑子。弄得连发誓也发得出了错漏。

“卫叔叔,不必难为卫阶,是我干的!”

薛老三方才只顾着打量着这一堆军汉,倒是没顾得上掺和这眼前事儿,显然,这白面男子的叫屈,远远及不上眼前这特制的海军军服来得有意思。

要说军服薛向见过不少。将校呢便有数套,独独没见过海军军服,今日一见,却是心折。

“你是?”

听薛向叫叔叔。卫阶却不识得他,其实,以卫阶的才智,早就知道是薛向干的了,不说别的,单说这位王衙内狰狞的眼神,几乎要黏在薛向身上了,简直就替众人点出了标的物。

而尽管锁定了目标,卫阶还问卫阶,就是希望薛向自承,毕竟今日是他生日,同志、战友来了不少,若是为小儿辈的矛盾,坏了兴致,那就太不值得了,尽管眼前这事儿闹得貌似不小,不过在他们血火军人眼里,不值一笑,军人子弟干仗,不见点儿血,那才得挨收拾。

是以,卫阶就只等薛向自承,便挺身做了和事佬,将此事遮盖过去。

“我叫薛向,家伯父薛安远,今日特代伯父,来给卫叔叔贺寿!”说话儿,薛向提溜起手中的礼盒,“几斤寿桃,不成敬意,祝卫叔叔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薛向此来,原本是为祝寿,这会儿,见了正主,该尽的礼节,自然得尽到。

哗!

熟料薛向话音方落,卫阶在内的军装汉子们,齐齐面色一变,卫阶脸上更是闪过一抹惊异,忽地,伸手抱住薛向的肩膀晃了晃,“原来是老三啊,好小子,我上回见你,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这回再见,竟变大小伙子了,是了,是了,快二十年没见了,我都快成老头子了,你也该长大了,对了,你小子可别乱叫叔叔,叫大哥,不然,回头见了洪映、天明,非挨数落不可。”

卫定煌此言一出,反倒薛向讶然了,这位卫司令显然在自己幼时见过自己,但自己对他却是毫无印象了,不过,待听卫定煌提到洪映、李天明,他立时便了然了。

细细算来,因为有着薛安远这么个伯父,薛老三的辈分愣生生高了不少,洪映、李天明等薛安远的老部下,皆是四十大几的人了,却皆以薛向兄弟相称,眼前的这位卫司令显然亦是此种情状。

却说卫司令和薛向这般亲热,当真是闪瞎了不少眼睛,卫定煌身侧的那帮军汉还好说,他们皆知卫定煌出自何人门下,待听见薛向报出薛安远,心中便已了然,反倒是包括卫阶在内的王衙内等人,彻底傻了眼。

卫阶傻眼,倒不是因为薛向身份惊人,而是埋怨自己凭空又多出了这么个同龄叔叔,再看薛向身边的小丫头,料来多半自己还得多出个娃娃姑姑,任谁辈分陡然低到这种程度,心中也难免回不过劲儿来。

而王衙内等人纯是惊吓成分居多,他们这帮人皆是军中高干子弟,若说对政坛大佬生疏,但对军中大佬,却个个如数家珍,而那位薛军委,显然就是最让他们津津乐道的大佬,不说薛军委一手主打的征南战争,单是薛军委一手推动的军事革新中诞生出的各式先进武器,就是这帮军二代们平时的主要话题。

再者,时下,薛安远已是公认的军中巨头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如今便是资历这一最大的短板,也给弥补了,薛家人在军中的风头已然一时无两,此时,众衙内对上这薛衙内,哪里还生得出半点争雄的心思,更不提那位王衙内还拿箭去射这位多半是薛军委侄女、孙女的小女娃,此行此举,简直就是老寿星喝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王衙内一张白脸,先前因剧痛和愤恨,胀得通红,此时,再拿眼去瞧,哪里还有半分颜色,透明如白纸,王衙内甚至想到这事儿,若让他老子知晓了,会有什么后果,不用想,照他野蛮老爹的暴脾气,挨皮带绝对是最轻的,弄不好能被打残。

就在王衙内小脸惨白之际,让他最惊骇的事发生了。

“老三,方才怎么了?”

卫定煌再次问起了方才之事,显然,这会儿,卫司令的屁股已然全歪到薛向这边了,先前,他还担心没法儿给华东的王副司令交待,此刻,他一脑门子的都是看顾老首长子弟的想法,若是在自己地头,让老首长侄子吃了亏,回头让洪映、李天明等人知道了,羞也得羞死。

闻听此问,王衙内一众纨绔已经忍不住身子发抖了,熟料薛向淡淡一笑,“方才和卫阶他们游戏,一不小心,手重了些!”

幼时的薛向,就没打不赢架,找大人的毛病,如今,他堂堂明珠市委督查室主任,就更不会没出息了。

薛向一语落定,王衙内一干人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了,软软摊在了地上。

以卫定煌的心智,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大概,只不过见薛向如是说,他也不好穷究,便拉了薛向的手,乐呵呵地招呼开席。

熟料卫定煌话音方落,身后忽然起了喊声,“司令,司令,门岗处来电,薛部长到了,薛部长到了!”

声音又急又促,几近凄厉,不见半点军人该有的沉稳。

可这声喊出,却没一个人叱责,卫定煌赶忙整了整军容,忽地,一拍薛向的肩膀,喜笑颜开,“好你个老三,瞒得我好苦啊,还以为老首长不来了呢!”

薛向亦是满脸惊诧,他怎么也没想到自个儿伯父还跟自己玩儿了这么一手。

果然,片刻功夫,便见主干道上驰来一列车队,共计七辆,前三后三皆是新簇簇的苏制吉普,独独中间一辆红旗,最是醒目。

车队方停,前车奔下一位全副武装的精锐战士,小跑着到了红旗车门处,伸手打开了车门。

未几,一位身材高大、威武不凡的军装老者,便下得车来,细细一瞧,不是薛安远又是何人。

“敬礼!”

不知谁喊了一声,满场的军汉全齐刷刷平举了手掌,“首长好!”

忽地,薛向身边的小家伙,甩脱了薛向的大手,迈开小腿儿,小鹿一般地便蹿上前去,边跑边大声喊着“大伯”。

薛安远正准备回礼,见了小家伙,抬起一半的手,忽然撒开,笑得满脸都开了花,急匆匆地迎上去,接住了小人儿。

“大伯骗人,你说几天就给我一个电话的,这都几个月了,都没给我电话……”

小家伙扑进薛安远怀里,便撅着嘴抱怨起来。

薛安远苦着脸,不知如何招架,只得不住道歉。

还是薛向知道轻重,慌忙上前,接过了小家伙,薛安远才得以脱身,和一众军中将士问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四章臂助

“定煌,等久了吧!“

薛安远握着卫定煌的大手,含笑说道。

“不久不久,首长您能……能来就好,就好……”

卫定煌双手握住薛安远的手,很是激动,眼中已然泛出泪花。

细细算来,因着转了军种的缘故,他和薛安远也有近七年未见了,当时,薛安远尚未解放,如今,七年过去了,老首长一飞冲天,卫定煌欣喜之余,却是没脸凑上前,因为他自觉这些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去探视老首长,有些惭愧。

原本卫定煌以为薛安远都忘了自己这个老部下的时候,数个月前,军委一道调令从天而降,卫定煌这位原海军基地的教官主任,一跃数级,被调到这东海舰队任了司令官。虽然此时的东海舰队编制不大,但总算是一方人物了,在最讲究宁为鸡头,不为牛后的军方,这个职位较之那个教官主任,显赫了不知多少。

若是恢复军衔制,东海舰队司令长官最少也是少将,若是今后海军兴起,那卫定煌就是扶摇直上的局面。

而卫定煌能飞鸟化凤,有此番机遇,几乎不用推理,霎那间,他便知是借了老首长的光,收到调令的当天,卫司令就灌了两瓶二锅头,借着酒劲儿,要通了薛安远的电话,在电话里,忘却尘俗,嚎啕大哭了一场。

细说来,今次,他生日原本没打算如何操办,即使有许多军方要员表示要来祝贺。卫定煌依旧婉拒,直到薛安远来电说,会来给他庆生,卫定煌才隆而重之地操办了起来。

而当薛向自报家门的霎那,卫定煌以为老首长不能来了,心中真是失落到了极点,先前眉间掠过的那抹讶异,内里可是包含了无数的失落,而这会儿,绝望之下。又生出此番结局,真是让久历疆场的卫司令也难免心摇神驰,激动万分。

薛安远和卫定煌握罢手,又开始挨个儿和当场的军中将领握手问好,数十位师级以上干部,列成三排,人人脸上含笑,站着最标准的军姿,力争能给这位军中巨人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一番握手。持续了十多分钟,薛安远方收回手。忽听薛向道:“伯父,这位是我在明珠结识的铁进铁局长,铁局长原本也是军中好汉,上过战场,和阿三们见过血!”

说话儿,薛向便扯过自打他报出家门后就一直痴楞的铁进,到了薛安远跟前。

薛安远含笑伸出手来:“铁进同志,你好!”

铁进机械般伸出手来,嘴巴张开。好半晌,却是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还是薛安远握住他的手晃了晃,要不真不知道他手能不能握拢。

和铁进握罢手,薛安远牵了小家伙,便被卫定煌一群人围着,朝前方行去。

忽地。啪的一声脆响,铁进狠狠一耳光抽在了自己脸上。

陪着他的薛向惊异至极,“铁局长,你这是做甚?”

铁进却理也不理薛向。恨恨骂道:“铁进啊铁进,枉你平时也自称英雄好汉,今儿个怎么成了乌龟王八蛋了,我呸……”

原来这会儿,铁进真是懊恼至极,他深深为自己方才的蠢笨痴楞,而后悔自责。

说来也怪薛安远出现的太突然,以如今薛安远的地位,和他往日的功勋,几乎已然成了铁进这般曾经军营之士的偶像,尽管铁进如今也算是一方人物,可面对薛安远这般平日里只在新闻联播和收音机里能见能听的大人物,一时间,他还是难以定住神魂。

而这会儿,薛安远离去,铁进惊醒,思及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真是恨不得立时把脑袋钻进地里,用土埋上。

“行了,铁局长,吃饭,吃饭,你不是老早就嚷嚷着饿了嘛,待会儿可劲儿造!”

这会儿,薛向已知其何故如此,也能理解铁进,实话实说,若是后世,他薛某人见个市里领导,都得打哆嗦,是以,他并不觉得铁进这番情状有何丢脸。

“喔,啊!”

铁进不由自主地叫了两声,忽地,一把攥住薛向的胳膊,咬牙切齿道:“薛主任,你瞒得我好苦啊,都怨你,都怨你,要是你早与我说薛部长要来,我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

“你可冤枉我了,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我伯父今儿个会来,要不我才不往这儿掺和呢。”薛向实言以告。

铁进只是不信,连道,待会儿他薛主任,得自罚三杯,以慰他今番所受的惊吓,和丢的脸。

要说铁进起初是真惊吓,这会儿纯是为掩饰心中如潮的狂喜,而故意作势。

细细说来,铁进早怀疑薛向是大有来头之人,这点倒是很好理解,毕竟以薛向这般还在念书的年纪,充任了市委督查室主任如此显赫的职位,即便是在年轻高官遍布的市委机关,也尤显醒目,若说没背景,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再观薛向收拾曹公子一伙儿的狠辣、绝决、毫无顾虑,显是非无底气之人敢为的,最后,案子成结,市委某大佬很明显是被这位薛衙内打了脸,可人家督查室主任依旧稳如泰山,如此种种,便是傻子也该知道这个薛主任不一般了。

可不一般归不一般,铁进万万没想到这位薛衙内竟不一般到了这种程度,竟是堂堂政局委员、军委委员、军委秘书长、国防部长的侄子,活脱脱共和国有数人家啊!

如此劲爆的消息,让铁进侦知,再加上此前共事还算良好相处的过往,铁进直觉脑子正被一块硕大的馅饼砸中,让他阵阵眩晕。

说来,他铁进也非孤魂野鬼,若是孤魂野鬼,也不可能从营长的位子上专业后,短短十数年,就混到如今的位置。

可谁叫他曾担任明珠市革委副主任的老泰山,前年驾鹤西去,让他失去了最后也是最大的依仗,才弄得如今在市局的孤家寡人的地步。

如今,天降机缘,好比绝境逢生,他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笑出来声来。

………………

有薛安远这个军方巨头的加入,午宴进行得热烈却不热闹,因为非休息日,薛安远提议就一杯水酒,祝贺卫令煌,他薛部长发话,众人谁敢不依,一餐午宴,自然就这一杯酒水。

因着少了斗酒这个最耗费时间的程序,一餐午宴只用了不到半个钟头,薛安远停著霎那,大伙儿全搁了筷子。

吃罢饭,因为下午还有工作,铁进便当先一步告辞离去,因地偏远,薛向担心他搭车不便,便将车钥匙丢了过去。

逢了数月未见的伯父,薛向自不可能马上离去,于是便趁着薛向和卫令煌等人谈话的当口,一个电话挂进市委办公厅,跟苏晓岚请了个假,要说,薛老三现如今的名声,不知是在市委办公厅的普通干部中传开了,便是这位苏主任也对他观感大变,从原来的老成持重,一举变为“要么不惹事儿,要么就不把天翻过来不罢休”,惹祸精要请假,苏主任哪里有二话,她甚至希望这位薛主任能永远请假休息。

挂完给苏晓岚的电话,薛向又给育苗幼儿园的黄校长去了电话,给小家伙请了半天假。

薛安远倒没和卫令煌等人聊多久,个把钟头的功夫,便牵着小家伙出来了,未几,便又上了一辆普通小车,薛向屁股刚在后座落定,却发现驾驶舱无人,紧接着便听薛安远说话,让他去驾车,说要到他在明珠的新家瞧瞧。

到了薛家小院,薛安远四周看了看,最后不在堂屋落座,却牵了小家伙的手,边在院内转圈子,边听小家伙叽叽喳喳说笑话,未几,便听见嘟嘟喇叭响,原来薛向将在第二汽修厂上班的薛阳给拉了过来。

两个侄子都在明珠,薛安远自不能见一个,不见一个。

薛阳、薛原兄弟因着终年随父在外,和薛安远这个大伯见面的次数几乎一双手数的过来,再加上薛安远官位越来越高,身上的威势也越来越重,虽然薛安远也极愿意和这两个侄子亲近,可薛阳、薛原兄弟却畏之若虎。

这不,方随薛向跨进院子,刚叫了声“大伯”,他便无词儿了,剩下的谈话,便是薛安远问一句,他答一句,薛安远不言,他便不语,伯侄对话,直若对薄公堂一般。

就这么别别扭扭谈了十多分钟,见薛安远问及工作,薛阳便道现在工作挺紧,薛安远何等见识,笑着拍拍他肩膀,便让他去上班,又嘱咐记得晚上来吃饭。

得了这声吩咐,薛阳如蒙大赦,几乎小跑着蹿出门去。

时下已是晚秋,阳光虽艳,已不灼人,院内早些时候,移植的灌木苗,俩月过去了,虽未经如何细致呵护,却出落得十分美丽了,这会儿,薄薄金阳下,黄花蓝绿,高低起伏,十分惹眼,湖风徐来,荡起枝桠,簌簌落落,如吹笛啸,更蕴出阵阵清香,十分宜人。

小家伙折腾了小半天,早疲倦了,回了房间,给小白喂了饭食,便抱了睡下了。

薛向从堂间搬出两张藤椅,一张翠竹茶几,一套紫砂茶具,便在老槐下摆了,注上两杯香茗,陪薛安远聊起天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五章论海军

“大伯,你今次来明珠,不会是为了专程见我们几个的吧?”

替薛安远倒上杯荼后,薛老三便在椅子上歪了,两脚交叠,抵在了老槐上边,神态甚是悠闲。

薛安远知他打趣,笑道:“你小子有什么好看的,我是顺道来瞧瞧我乖女的!”

薛老三道:“即是顺道,那必然有正事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这次来,是为东海舰队的事儿吧?”

薛安远知道这个侄子心智过人,也懒得问他如何得知,笑着点点头,直接道出了因果。

原来,还是跟港岛谈判有关,虽然中枢和港英前后谈了数次,也签订了不少所谓协议,但兵法云,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胜负之机,总是掌在自己手中为妙,总之一句话,打铁终须自生硬。

而我军的陆战无敌,短板仍在百年积弱之海军,恰逢今次港岛之争,军方的注意力,自然而然,转移到了海军上。

薛安远负责国防部,又兼领军事革新事宜,此番振兴海防的计划自然落到了他的手中,他今次来明珠,正为视察振兴在即的东海舰队,而数月前卫定煌的调任,也正为今日之备。

“要造航空母舰?”

薛老三咪一口茶,忽出惊人之语。

铛!

薛安远伸手给了他一下,“国家大事,岂是能随便玩笑的?”

薛向撇撇嘴,“要我说。还不如不折腾,不管怎样,港岛这回都能会来,那些小巡洋舰,海防舰,咱们现在够用就差不多了,还是先培养海军军官吧,尤其是航母航空兵!”

薛向先前那话自然是玩笑,他哪里不知是造航母对时下的共和国几乎是不可能的,别说当下了。就是三十年后,共和国也不过才刚有航母,还是买的外国旧货,实现自造依旧遥遥无期。

其实,就算这会儿国内能买来航母,恐怕天量的保养、维持经费,也是时下的共和国无法担负的。

可既然航母对时下的共和国犹如神话,那薛向为何还谏言要培养航母航空兵呢?当然,说到此处。必须提一嘴的是,航母航空兵和普通意义上的空军不同。因为航母面积对于陆地停机坪面积,无论如何相较,都显狭小,再加上一艘航母,通常得有数十架飞机,起飞,降落,包括停机,都有着极为严格而精确的要求。这种高尖端飞行员的培养,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

再加上,此时,国内还无一所正规的海军军官学校,便是后世哪所蚌埠海军军官学校也得四年后才开建,而海军的强大和创建,绝不是有多少航母战斗群就能成行的。领袖说的好,战争的最关键因素乃是人,兴盛海军亦是如此。

而薛向之所以谏言薛安远无须多建小舰,乃是因为小舰再多。也难形成战略优势,而现有的两只小规模舰队,已然足以守护家门了,毕竟未来数十年,再无对外的大仗,能省一些是一些,好钢用在刀刃上,才是正途。

薛安远沉吟半晌,叹气道:“你小子这张嘴啊,挑刺是一流,只当当道诸公都是傻子不成,小舰该建还是得建,若是不建,难不成让那硕果仅存的几家造船厂废弃不成,造船工艺还是得在实践中提高啊,老买总不是办法。”

薛安远说罢,薛向默然了,因为他知道自家伯父说的乃是正理,后世共和国的机械制造业不就是坏在“造不如仿,仿不如买”的官僚思想下么?

薛安远见侄子沉默,宽解道:“你小子说的创办海军军官学校的事儿,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儿,这事儿,我回头报上军委,好好讨论讨论,总之,饭要一口口吃,慢慢来吧,海军强盛绝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薛向点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紧接着,又问起了康桐、李红军、刘援朝、孙前进等人的情形。

要说这几个家伙入得岭南,算是进了自家地盘,联系该当频仍,容易,奈何这帮家伙一入岭南深似海,竟是一次电话也没来过,薛向得见康桐,也还是那次在萧山抓捕韩国诈骗犯朴成性的时候,在直升机上远远喊了声。

另外的李红军几人更是连影儿都没了,便是他薛老三大婚的关键时刻,这帮家伙也都没消息,今次,遇见薛安远,薛向自然少不得得问及。

薛安远道:“都不错,反正瞧着比你小子强,叫你当兵你不当兵,不到血里火里滚三回,那还算好男儿么?”

薛安远这话等于没说,反倒又将心中的执念道了出来,到底还是为薛向未曾入得军伍,而心有遗憾,毕竟他薛家人从他这一辈,可算是将门之家,薛安远三兄弟人人参军,便是薛向的亡父薛定远也是参加过朝战后,转的业。而轮到薛向这一辈,竟无一人从军,自然不能不叫薛安远遗憾。

闻听薛安远此言,薛向倒不会学北宋年间的名相韩琦叱名将狄青,来上一句“东华门外簪花游街的才是好男儿”,却也只得打住这个话题。

伯侄两人久别重逢,借着这醇荼清风,斜阳小院,倒是好一阵畅谈,这一聊竟聊了三个多小时,两人仍兴致高昂。

直到薛向忽然出言,问出一句京中局势的时候,薛安远的眉头忽然一拧,脸色陡暗,许久,才长叹一声,道:“老三,这事儿,你别掺和,也是你掺和不起的,我知道两边都对咱们有大恩,你小子也从来自视甚高,但这事儿,我都不够格,你就别乱掺和了,也掺和不明白!”

薛安远谆谆以教,神色严肃至极,薛向心下一叹,重重点头应下。

其实,以他前后世的经验,再加上阅览新近国内主流大报,早就觉出味儿来,他这会儿动问,只不过是想确认一遍,毕竟薛安远身处最高峰,可真确认消息后,他还是难免有些落寞,历史终究没有拐弯儿,好在如今只不过是稍有裂痕,还不到不可挽回的程度。

当然,薛老三也绝不会幼稚到认为自己在这件大事上,能有所做为,他寄望的纯是自己到来这个世界的蝴蝶效应,希望终究能够让最后的结局稍稍偏转。

涉及此事,两人皆没了继续谈下去的兴致,正好小家伙睡醒过来,抱着小白,从堂间冲了出来。

“大家伙,还没做饭啊,都几点啦,待会儿,阳哥不是要来吃晚饭么?”

小家伙话音方落,薛向连忙抬表去看,果然,已经五点多了,今日放晴,天色明亮,竟让人未觉已是半晚。

因为是家宴,薛向自不好提议出外就餐,再说以薛安远如今的身份,也不好轻动,就拿此刻来说,看似就他和薛向两人在院中聊天,实际上,屋前屋后,方圆数十米内,早不知隐藏了多少卫士。

既然不便外出,这餐晚宴自然得在家中举行,好在家里虽然不常开火,但厨间一应器具俱全,再加上柳总裁上回到来,屋内的家电又多了不少,光是德国冰箱就放了俩,里头菜蔬食材,也塞了不少,料理一餐晚饭,绝对绰绰有余。

薛老三久不下厨,但一生本事却是还在,双手齐动,速度自然快得惊人,薛阳到家不过五分钟,一张八仙桌,便落了十多盘,六点十分,一餐丰盛而美味的晚餐便准备停当了。

吃罢饭,薛家三兄妹又陪着薛安远坐了会儿,收看完新闻联播,薛安远便起身要走,小家伙苦着脸缠了半天,薛向劝说,她也不听,还是薛安远逼得没辙了,许了一堆条件,才得放行。

薛向知道薛安远国事繁忙,毕竟身兼数职,恐怕今天下午的这番小聚,也是薛安远硬挤出的时间。

薛安远去后,薛阳又坐了片刻,八点多的时候,方才告辞离去。

送走薛原,收拾完屋中狼藉,薛向又去厨间热了水,灌了两瓶,招呼小家伙洗澡。

小家伙洗刷完,薛向早早就在院中的凉床上趟下了,而小家伙洗了个澡,仿佛连方才因大伯离去的愁绪也被冲刷掉了,颠颠儿抱着小白钻进了被窝,嘻嘻哈哈,又开始威逼薛向给她说故事。

如今的小家伙早已成了半大的姑娘,先前那些什么白雪公主的故事早唬不住她了,可说故事的节目却始终保留,但数年下来,薛向脑子里的那点故事,早耗光了,甚至都自己编起了故事应付,奈何编故事也极费脑子,薛老三是故不堪言。

可谁让人家掌握着绝对霸权,再是痛苦,这故事也得说下去,偶然一次,薛老三被逼得实在没招了,忽然瞅见枕边厚厚的金庸全集,当时便当了救命稻草,挑出一部说了一段,熟料看书看不下去的小家伙自此成迷,每天必让薛向给她说这一篇篇武林通话。

好在薛向也不把金庸武侠归作乱七八糟的书,就靠着一部《射雕英雄传》,薛老三就撑了足足一年。

斜月弯弯挂树梢,星辉点点耀银河,铛的一声响,薛老三手指叩在竹床上,以此充了说书人的惊堂木,“话说郭靖刚上得桃花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六章 阴谋与茶

“晓寒同志,过来一下!”

一大早,刚到办公室,薛向在隔壁几个副主任、督察专员的办公室转了转,便步到督查二科门前,叫了晓寒科长。

“什么事儿,主任!”

晓寒科长急匆匆蹿出门来,如今,在督查室,谁都知道她受薛主任待见,让她心气儿高了不少。

薛向指着隔壁的几个副主任办公室,“徐主任和曹专员他们,最近有没有回来过?”

虽说他薛主任也时常在办公室坐班,可由于习惯性迟到早退,他不敢确定徐杰、曹睿他们是否回来过,所以只有相问时常加班的晓寒科长。

“没啊,他们不是带队出去办案了嘛!”刘科长一拍额头,“对呀,算上今天都走了三天了吧,就是再忙,也该回单位一趟呀!”

“没什么,你回去工作吧!”

打发走晓寒科长,薛老三回到办公室,一屁股坐了,脑子就盘算开了。

细细算来,今天已是黄伟一气砸下五件案子给督查室的第三天,而徐杰等副主任、督查专员领了案子,各自下去办差,也是整整两天没回了。

这在督查室历史上是罕见的,因为明珠不比小地方,交通便利,就是到了最偏远的南汇区,当天来回,时间上也必是充裕。

可如今,督查小组派出都两天了,却是无一人返回,更叫人乍舌的是,五个小组。皆是如此。

如此怪异的情势,自然不得不让薛老三多想,其实,早在黄伟派下这五件案子的时候,薛向就生出过疑心,只是当日苦思无果,就放下了。

可是今天,又演化出这等怪异来,只怕是薛老三心再大,也不得不往歪处想了。

薛老三静静回忆了下那五桩案子。似乎都不似市区,而在周边县里,再细细回味案情,这才发现五件案子都没有多严重,却偏偏波及范围广大,比如奉贤县的那桩因前年分田到户田产划分有失公允,引发的宗族大规模械斗案,这件案子看似严重,实际无有大碍。因为自中央施行承包责任制后,周边县里哪年不为划分好田孬田。闹上几场。

其他四个案件,也如这个一般,都是普通案件,但因波及面广,不得不要督查室领导带队。

可这五个案件,几乎在督查室的卷宗里,皆有前例可援,虽然琐碎,却不驳杂。该是手到擒来,怎会要这许久时间。

一念至此,薛向便要通了督查室副主任徐杰的电话,当然,这个时候,还没移动电话,不过出外的督查小组到地头后。都会给督查室去电,留下固定联系电话,以便内外交流。

电话通了,接电话的却不是徐杰。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声,自报家门,是奉贤县的副县长,薛向问徐杰何在,他回答说,徐主任正带了县里的调解小组下地方了。

薛向按下心中惊疑,挂了电话,又给另外四个小组去了电话,前面三个皆是未遇着正主,薛向都快绝望的时候,第四个电话联系上了督察专员曹睿。

“薛主任,我先不跟你说了,回头回办公厅了,再跟你详细汇报,我已经两天没睡个囫囵觉了,这边的事儿太难缠……”

叽里咕噜一通,那边的曹专员便把电话挂了。

“太难缠?”

薛向心中的阴霾又加重了,据他所知,曹睿这次下去,并不是督查重大民事、刑事纠纷,而是跟一件人事任命有关,一位镇长被匿名举报有作风问题,尔后,查出举报人正是该镇副镇长,结果,乐子就来了,当地围绕着这个人事任命闹得不可开交,曹睿此去,正是督办此事。

这个案子却是繁杂,但市委为调查此事,去得非只督查室,组织部也派了精干人员,就是繁杂,也决计不会让曹睿难做,可电话里的,曹睿竟说自己两天都没睡个囫囵觉了,再联想到前面四位压根儿就无法直接联系上的督查小组,薛向这七窍玲珑心若不转开,那就有鬼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薛向大略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他静等着大石头砸来,没办法,谁叫人家用得是阳谋呢,避无可避!

且薛向甚至已经算到大石头就该在这一两天砸来了,他干脆就在办公室等了,他倒要看看某人处心积虑,绕了这么大圈子,能憋出什么坏来。

叮铃铃,叮铃铃……

薛老三正百无聊赖地在桌前闲坐,桌上的电话响了。

“薛老弟,中午一块儿聚聚呗,明泽路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听说是上百年的老汤头了,老有劲儿了,去尝尝呗!”

来电的是铁进,自上前天,在北海舰队基地,见识了薛家人的威风后,铁局长一连三天,天天一早来约他。

恰好,薛老三也觉这位铁局长挺对脾气,再加上,他也看重铁进这个公安局长的位子,尽管暂时这家伙靠边站了,但只要在这位子上,终有转运的时候,就算天不给运,他薛家人也能赠运。

“还去啊,再去,你老哥那点薪水全都得交给餐馆了,回头,嫂子还不得叫你跪搓衣板?”

铁进此人甚是豪爽,每次请客,都抢先付账,便是薛向将钱交了,他也得愣生生从老板那儿把钱夺回来,自己再付。

电话里一阵爽朗的笑声后,又听他道:“反了她了,敢管老子,不过,薛老弟,这回你得搞清楚,不是我请你,是老哥我请你请我!”

铁进也难得幽默了一回,憋出个绕口词儿来,原本薛向是真准备拒绝的,可听了这话,到嘴边的婉拒之词,却出不了口了,只得笑着应下。

薛向刚挂断电话,咚咚咚三下,半掩的大门响了,不待他发话,门就推开了,映入眼帘的正是综合室主任赵刚那张胖乎乎的笑脸。

“忙着呐,薛主任,你忙你忙,不必招呼我,我讨杯荼喝!”

赵刚一副自来熟模样,双手虚压,似乎要按住正站起身来的薛老三,径自抱了茶杯朝一侧的书柜行去,到得近前,打开最左侧第二格,取出个绿色竹筒,拧开竹冒,从里面磕出三五个茶粒,便盖上竹筒,放归原处,又朝茶几处的水瓶步去。

泡好茶后,赵刚刺溜一下,浅嗫半口,咂砸半晌,方才咽下,“薛主任,要我说你这茶真是绝了,茶市的大红袍,我也不是没买过,可就是最上等的也远远及不上你这儿的,能足足冲泡九遍,哎,说来也怪我,老蹭你的茶叶,蹭到现在,弄得我喝别的茶叶,真是半点滋味儿都没了!”

薛向笑笑,扔一颗烟过去,陪他在沙发上坐了。这会儿,薛老三坚决不说“让他随便喝”和“喜欢就送你些茶”的。

倒不是薛老三小气,只是因为这大红袍实在精贵,精贵到了连薛老三这等身家之人,都舍不得多饮的地步。

不错,赵刚杯中的大红袍,正是来自武夷山那六颗大红袍母株上的。

说起来,这六颗大红袍母株,早在民国时,已经受到当地政府保护了,于今,更是成为当地政府的重点看护对象,甚至还请了专门的茶农守护,每年产出的茶叶不是送至京城了,就是被名家收藏了。

而薛向这大红袍又从何处来呢,说起来,还得是他那位至尊红颜柳总裁心细,知道薛向爱喝茶后,便请了名师介绍当今天下名茶,结果一介绍,就介绍到了那六颗大红袍母株上去了,没办法,谁叫这六颗大红袍母株久负盛名,有茶中之王的美誉呢。

薛向好抽烟,小妮子即是有条件,也绝不惯他这毛病,可老公爱喝茶,且又听人说这母株大红袍的种种奇异功效,柳总裁哪里还忍得住,立时,就对那六颗茶树下了手。

二百万美金的天量投资砸下去,当地县政府彻底傻了眼,二话不说,就出让了这六颗大红袍母株的所有权!

要说如今的共和国经济水平,远远不到后世那般发达,普通百姓,寻常官员,都还在追求小康,至于这几株茶树虽然珍贵,说破大天也就是茶树而已,每年除了能靠这几株茶树到省里,京里跑跑门路外,其余的作用从未发现,武夷县该穷还是穷。

再者,时下的地方政府还没有旅游经济的意识,即使许子干当初在南疆发展旅游业,吸引外商,也不过是得自薛向的点字,而武夷县这等几乎蛮荒之地守着武夷山这么处绝佳风景胜地,也依旧穷得丁当乱响。

其实,话又说回来,武夷县即使要开发旅游经济,也得有资金啊!

这不,柳总裁二百万美金砸下来,从县到地区,就没有不晕的,别说要几颗茶树的所有权,开发什么旅游项目,就是把武夷山搬走,他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就这么着,为了薛老三这点嗜好,二十一世纪,驰名中外,价值连城,堪称国宝的六颗大红袍母株,误打误撞地到了柳总裁手里。

要说守着这六颗母株,一年上头怎么也有数斤,薛老师那就是天天喝,也决计享受不了,怎么还珍惜呢?

其实不然,谁叫薛安远也是个好茶的性子呢,这位老爷子不仅好茶,还爱做人情,认定薛老三的茶叶好,就没完没了的往外送,这个老领导送些,那个老同事给些,就这么着,薛老三就是有座茶山,也经不住折腾,他每年能守住的口粮,也不过那么小半斤不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七章 舌灿莲花(为盟主浪漫樱花勤翻书贺)

“好茶,真是好茶,茶汤清澈,艳丽,滋味甘醇,一荼入口,满齿余香,服了,服了!”

又咂一口,赵刚抚案长叹,神似回味,显然此言出自真心,而非是往日那般随口就出的奉承话。

若是往日,薛老三早接口说什么喜欢就拿些去,今次,他只死咬了嘴巴不开口,赵刚显然也非是故意来此讨荼,一声叹罢,便道出了今番来此的戏肉,原来他是来相请薛向赴宴的。

“薛主任,老在你这儿蹭荼,我也老不好意思,这样吧,中午我做东,要不,这荼我可不好意思再喝了!”

赵刚义正严词,做肃穆状,显然是拿话逼人,非要请这顿饭不可。

要说如今,他对这位薛主任的看法已然大异,当初他最多将这位当了大有前途的青年才俊,倾心加以笼络,自那次他受人之托,让这位薛主任谨慎对待曹公子等人遭拒时,他心便冷了,倒不是因为被拒绝,而是认定这位薛主任必将自败,强龙还真压得过地头蛇,也不看曹振阳那帮人背后都戳着谁。

可最终的结果,却让这位赵主任大跌眼睛,几乎晃瞎了钛金狗眼,曹公子等人伏法不说,这位薛向同志仍在督查室主任的位子上,稳如泰山,倒是那位先前红透半边天、眼瞅着就要霞举飞升的尤主任,从半空里跌落下来,摔了个粉身碎骨。

如此吊诡的结局,自然惹得赵主任这位局外人深思。深思的结果,自然是认定薛主任身后不是什么小有背景,恐怕是耸峙着一座巍峨高山。

如此一来,赵主任自然又变了心肠,再度热切地贴了上来。

薛老三虽不能洞悉赵主任的心理活动,但尤主任红火的那两日,这位明显就不登门了,他自然还是多少察觉了些这位赵主任的想法。

不过,薛老三并不会因为这个,就干脆跟姓赵的划清界限。毕竟官场上跟红顶白,乃是最正常不过的了,姓赵的跟他近乎,又不是因为他姓薛的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还不是因为他屁股下面的这把椅子,在官场上混,没有这点心胸和见识,是绝对不成的。

薛向道:“赵主任,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今天中午定出去了,约了市局的老铁小聚!”

赵刚一拍大腿。“就这点儿事儿,算个甚,两桌凑一桌不就得了,我还正嫌俩人吃饭太闷呢!”

说话儿,赵刚自顾自地步到薛向桌前,摇起了电话,他是正儿八经的市委办公厅的老油子,全市核心单位领导的电话,全在他肚里装着。不一会儿,铁进的电话就要通了。

赵刚说话极有技巧,他绝不说什么,他要请薛主任,因为薛主任要请他铁局长,所以,两桌凑一桌。他大咧咧地笑称,中午要跟他铁局长去蹭饭,问铁进准是不准,这又拉近距离。又叫人无法推辞的话语,轻松将铁进拿下。

挂完给铁进的电话,赵刚嘿嘿一笑,“薛主任,总归是吃饭,要不把老牛和老仇给叫上,这两位都说一直想会会你呢!”

老牛是指牛奋进,明珠市委所在地武德区民政局局长;老仇是指仇天都,武德区教育局局长。前者,在帮小家伙办理户口手续时,薛向欠了人家个人情;后者,是小家伙入学那天,让这位仇局长奔上奔下,狠狠折腾了一通。

这两位,薛向都未见过,但电话联系过几次,皆是来约他吃饭的,彼此算是神交久矣吧。

反正是官场应酬,赵刚想刻意组建小圈子,薛向也自无不可,做官什么时候都难免划圈子,况且他在明珠也确实稍显势单力孤,虽只是暂居此地堪磨,但有个小圈子终归不不是坏处。

此时,听闻赵刚问询,他哪有不应之理。

赵刚电话一过去,方说了情由,便听见电话那头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

午宴还是在铁进先前说的那家火锅店里进行的,火锅店是打着蜀中第一鲜的招牌,店内大厅倒是不大,却辟出了不少包房,收拾得也挺古意整齐。

薛向和赵刚是约局主家,二人自然先去,当然,去前,薛老三少不得给育苗的黄校长再挂个电话。

他二人到时,不过十点半,反正对他们这种科室负责人而言,上下班时间,几乎是可以自主的。

到得地头,薛向拣了间僻静的包房,内里装饰也极其简单,就一个中间开洞的黄梨木桌,洞下支着个闭了风门的煤炉,四周置了四把椅子,并不宽敞的屋内再无余物。

许是看出薛向二人来路非凡,服务员引二人进门后,一身西装的胖老板也特意跟了过来,一边给薛向二人上烟,一边介绍着他这火锅店的特色,尤其是那道从同治年间一直传到如今都不曾熄过火的传奇牛骨汤头,在胖老板嘴里,更是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的玩意儿。

赵主任果然被惊着了,拿着胖老板问东问西,显然,是相信了胖老板的鬼话。

不过,薛向来自后世,知道什么是商家的宣传手段,哪里会信,若说别的东西,薛老三会被唬住,可这百年高汤,想想就知道该有多扯淡。

不说别的,从同治那会儿,到如今,百多年的历史,恨不得前面八十年,神州浩土处处烽烟,即便是再有心保存,祖辈相传,这锅汤也决不可能不断火,更不提六七十年代,那段最沸腾的岁月,谁敢这么整一锅汤,早就被批斗得没了性命,不说别的,光奢靡一条,就够入罪的了,再算算百来年为这锅汤耗费的木柴、食材,哪家还敢留这玩意儿。

赵刚正被胖老板侃得晕晕乎乎之际,门被推开了,服务生当先而入,未几三个中年人次第垮了进来,正是铁进、牛奋进、仇天都三人。

诸人相聚,自然少不得叙官场礼节,尤其薛向和牛奋进、仇天都,还是第一次照面,更是少不得互相奉承几句。

就这么,薛主任,牛局长,仇局长地一通客气,胖老板立时变了脸,这会儿,他哪里还不知道眼前这帮人是啥身份,慌得他连忙告退,未几,便有数名服务生组了小队进门,胖老板再度进门。

“各位领导,各位领导,先前不知各位领导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是这么回事儿,这周是本小店儿开业第一周,各位领导也是福运在身,恰好成了本周本小店的第一百名顾客,按本小店先前活动规定,第一百名幸运顾客,将获得本小店的特别待遇,免费享受本小店的最高规格待遇一次,并且今后光临本小店,都享受五折优惠,还请各位领导让让,让本小店换换家什!”

胖老板此话一出,场中诸人眼睛齐齐一亮,诸人都是明眼人,心明眼亮,自然不会真认为自己运气有这么好,只不过,送上门的好处不要白不要,毕竟,这会儿还处在权力变现的初始阶段,若是后世,胖老板这招儿决计打不响,弄不好还得换来严词呵斥,让领导们秀一把清廉。

四方的黄梨桌换成了宽大的圆形雕龙刻凤的檀木桌,说煤炉也换作了八角焦炭炉,炉火汹汹,却不生丁点灰烟,未几,一张口径约三十公分的硕大铜盆,端了上来,乳白色的高汤,随着摇晃荡起的波纹里,时不时现出蜜枣,红椒,枸杞等大料,铜盆方落稳,各式精致的托盘便围着铜盆落了一圈,各式片得薄如蝉翼的肉片,就足足上了八份,除了寻常的羊肉、猪肉等家畜外,还有各色海鱼,菜蔬也同样不少,口蘑,猴头菇等山中野珍。

趁着摆桌上菜的空当,胖老板又买弄开了如簧巧舌,“诸位领导,实不相瞒,在下对外一直宣称,本小店高汤乃是百年薪火不断,确实撤了谎,相信诸位领导见多识广,火眼金睛,我这点把戏,自然瞒不过诸位,但我宋胖子敢拿脑袋保证,桌上这锅汤乃是足足炖了六年的原汤头,其实,在下祖上就是给宫里熬制高汤的御厨,曾经最久的一锅汤,也传到了四九年,足足六十三年,最后还是没保下来,曾祖也为这锅汤郁郁而终,虽然,这锅汤只有六个年头,但我敢保证,这绝对是国内最醇厚的一锅汤,不瞒诸位为了这锅汤的食材不断,早些年,我们全家甚是集体去要过饭,如今国家的政策好了,放开了,我也靠着这锅汤过上了好日子,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咱没办法感谢国家,就感谢几位人民公仆,这锅原汤,就当我献给几位的,请诸位务必代表国家收下,让我稍稍安心。”

说完,不待众人回话,胖老板便快步奔出门去。

薛老三几人盯着这锅传说中的汤头久久不语,忽地,赵刚一拍大腿,长叹道:“这家伙不发财谁发财,真是好牙口,我先被这家伙骗了,可这会儿听了人家一番话,我竟是一丝一毫的愤怒也无。”

牛局长笑道:“亏得这家伙没做官,他要是做官,哪里还有我们出头的份儿,听听,我都懵了,回头,我得问问这家伙,有没有高中毕业,若是高中毕业,我真得把他招我们局子去,不干别的,就负责公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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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伏笔

一时间,满座俱赞叹起胖老板的口才,便是薛老三方才也听得呆了,舌辩之士,到了这种程度,已近术矣。

灶中炭火极旺,锅中白乳翻腾,蕴起阵阵轻烟,袅娜如雾,未几,浓浓的香味便弥漫开来,引人食指,逗人馋虫。

这锅汤到底熬了多少年,到底用得什么珍贵食材,是否宫廷御厨传下的手段,更没人纠缠了,只凭这香味儿,薛老三这老饕就知道对得起胖老板吹嘘的百年老汤。

一只翠色的竹筷夹一片薄如蝉翼的嫩红的羊肉,按进锅里,翻一阵乳色波涛,薛老三便夹着筷子出了锅,在一盏白色细瓷盏间精调的芝麻辣椒里一滚,塞进口里,霎时间,满嘴生津,嫩滑香甜的羊肉几乎挑逗起所有的味蕾。

薛向吃得口滑,下手便猛恶起来,而吃饭又最讲究个抢食,薛向这边动作一快,又带得满桌都快了起来,里面吃得畅快,胖老板在外边也笑开了花,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寻了本地结识的小官油子,悄悄在门边辨识过几人。

很快就弄准了屋内五人中四人的身份,一听之下,胖老板几乎在心里笑开了花,说起来,他这个小店不小,可地方却稍显偏僻,来的食客,都不怎么上得档次,可今次这一拨人的身份,实在让他震撼,什么市委办公厅赵主任,本区的民政局牛局长,教育局仇局长,市公安局铁副局长。这一连串显赫的官职,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挑逗胖老板的神经,而那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他寻来的小官油子虽然没认出来,却是拍了胸脯打包票,说地位绝对在另外四位之上。

胖老板问何故,那小官油子得意洋洋说什么官场座次规矩,说完,就勾走了胖老板柜台上的两瓶茅台,颠颠儿走了。

胖老板甚至都没回过神来。这会儿,他满心思的就是留住这桌客人,他背井离乡到此,几十年浮沉,实在是太明白权力的魔力了,不说别的,只要成功结识了这桌客人,不光他这家店,就是他们一家子在沪上落地生根也绝非难事儿。

胖老板正神思无属。陷入深度yy状态之际,厨间忽然奔出一个围着围裙的丰腴妇人。那妇人到得近前,便一脚踢在胖老板小腿干上,“老蒋,你疯了!”

“什么我疯了,老婆,你不在里面片肉,出来做甚?”

胖老板被一脚从美梦踹回了现实,心中十分不满,不过。他惧内久矣,倒是不敢发火。

“片肉,我片个屁的肉,照那帮饿死鬼的吃法,老娘今天非得累死不可!”那妇人怒目圆睁,死死盯着胖老板,“姓蒋的。老娘不管,反正待会儿这桌一准儿不能免单,用得咱们那锅原汤就不说了,就是那帮饿死鬼吃得海鲜。鲜肉,都成堆了,老娘可养不起这帮吃白食的,你要是抹不开脸,我现在就进去说!”

说话儿,那妇人就不管不顾地朝薛向那所包厢的大门行去,谁成想未等她走几步,头皮忽然一紧,剧痛传来,嘴巴也被死死捂住,连声都发不出来。

那妇人惊恐交集,霎那间,直以为遇见了谋财害命的凶徒,谁成想,这念头未消,便见老蒋那张朝夕相处的胖脸,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狰狞,映入了眼帘。

“冯翠花,老子警告你,平时,你怎凶老子,老子都能忍你,要是今遭,你敢跨进那个大门一步,老子就拿刀结果了你,你信不信!”

老蒋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道出,腔调阴冷而凶恶。

冯翠花直听得后脊梁骨发冷,眼前的老蒋真是陌生极了,直让她以为是撞客了,慌忙连连点头,再不敢发一眼。

要说也无怪老蒋着急,眼下他哪里会担心薛向等人多吃,他恨不得牵头牛来,让这帮人胀死,这会儿,就好比送礼求人办事儿,只怕礼太轻送不出去,哪里还有担心人家收下礼物的道理。

老蒋推着冯翠花进了厨间,吆喝道:“小陈,小李,把老子的牛角刀取来。”说话儿,一把从冯翠花裤腰带上,扯下把钥匙,奔回里间,未几,提溜了个精致的铁盒出来。

这下,冯翠花终于急了,刚要咋呼,熟料老蒋已然提刀在手,锋利的刀锋闪着银光,冯翠花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有瞧着老蒋将铁盒里的两只晾干的虎鞭取出来,用牛角刀一片片削下,作了一碟。

屋内香气弥漫,白烟成雾,可诸人真是吃得热火朝天,一盘盘肉片,流水般地端了上来,此刻,薛向这伙儿人哪里还像同僚聚会,只为推杯换盏拉关系,这会儿,这帮人倒是真成了食客,只为吃饭来一般。

半个钟头过去了,仇局长最先住了筷子,他原本就精瘦,肚子容量有限,这会儿,已经吃得松了几遍皮带扣了,腹部的肿胀之感,也终于传达到了神经中枢,彻底遏止住了食欲。

仇局长停著未几,薛老三也搁了筷,看着他第二个停筷,实际上他这风卷残云的速度,却是吃得最多,不说别的,单说他平时吃饭,少有超过十分钟的,就该知道,今天他到底干下去多少,他面前那差不多落成小山的牛骨头,便是明证。

薛向停筷不久,牛奋进、赵刚、铁进三人也撂了筷,牛奋进和赵刚体型原本就肥硕,这会儿,撑得硕大的肚子,几乎快绷断裤腰带,二人早就在椅子上坐不住了,差不多半躺在椅子上开战。

这会儿,除了薛向这位国术宗师,其余四人几乎都撑住了。

“香,实在是太香了,不过这口福,我实在是消受不起,这会儿便是出气也困难!”

终于,赵刚出言打破了沉默。

赵刚这句话一出,众人才陡然惊醒,过去的半个多钟头,竟只顾着吃饭,连话也没说上一句。

“薛主任,对不住啊,今儿个本来说要和你好好喝上几锺的,结果,弄成了这般模样,明天,明天我老牛做东,咱就上些花生米,猪耳朵,别的菜是一样不要,好好喝上一回,这回,实在是太失误了!”

牛局长边悄悄解着腰带扣,边大声长叹。

薛向笑笑,嘴上客气地应着,眉头却越皱越紧。

咚咚咚,

房门再次被敲响,另外几位都撑得懒得动弹了,薛向招呼一声,老蒋捧着个托盘进得屋来。

“不要了,不要了,我说老板,你这火锅好是好吃,可一吃就停不了筷,弄不好得撑出毛病来,还上东西,想要人命不成!”

这会儿,赵刚只觉肚子一阵阵抽抽地疼,心下不快,压根儿不瞧老蒋托盘里盛着的是啥,便抱怨出声。

老蒋面色剧变,忽地,将托盘在窗边的立柜上一放,重重一耳光,扇在自家脸上,骂道:“我真是混账,诸位领导,诸位领导,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我把家祖的祖训给忘了,这原汤不能直接上,因为汤浓汁美,极容易吃得口滑,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我也是报效几位领导心切,只想诸位最好的,实在是抱歉……”

老蒋一边没口子道歉,一边偷眼看诸人的眼色,这回,他确实弄差了,生怕一番辛苦,就此付诸东流。

众人一听,老蒋将将这不能吃的玩意儿,直接上了桌,害得大伙儿全造了罪,立时便冷了脸,正要发作,薛老三先开了言,“蒋老板,汤的味道着实不错,这回生受你了,能否留个联系电话与我?”

谁也没料到进屋后,就少言寡语的薛主任忽然开了口,还问这姓蒋的要起了电话。

蒋老板这会儿已然知道这个年轻人,在这一众干部间执牛耳,闻听此言,不啻纶音,慌忙掏出本子,就写起了电话,写好后,双手持了,递到薛向手边,“薛主任请放心,我这电话决计不换,你随叫我随到!”

“好好!谢谢你了,蒋老板!”

薛老三郑重地收起了那张纸条,诸人皆是一脸茫然,不知薛主任此举何意,一个做生意的下九流,用得着这么抬举他么?

不过既然薛向示好蒋老板,谁也不会再拿他出气,蒋老板心下更是叫起了阿弥陀佛,慌忙又将托盘端了过来,郑重其事地介绍起了,那五杯神鞭酒。

待听到虎鞭、壮阳、补肾,这几个词儿后,便是撑得脸色发白的赵刚,也陡然来了精神,端起一杯酒,盯着杯中片片如轮的肉块儿发愣。

倒是铁局长更干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饮罢,大声嚷嚷叫好,有了示范,其余诸人哪里还会客气,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独独薛老三盯着那杯酒愣神,眉峰竟挤出了个大大的肉疙瘩。

忽地,薛老三霍然起身,一脚踢翻了椅子,大步朝前,赵刚几人目瞪口呆,皆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待薛向步出门去不久,忽听哐当一声巨响,紧接着啪的一声,似有门板跌落在地,继而便听一女声惊叫“三哥”!

ps:第三章可能很晚更,大家明早看吧!晚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七章 舌灿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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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第八十九章 王局,完啦

夏洁怎么也没想到薛向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她一把推开身边正箍着她肩膀的胖子的手,小鹿一般跳到了薛向身前,继而,腰肢一扭,又躲到了他身后去了。

“宋团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当我们王局是耍子吧?”

被夏洁推开手的胖子霍然起身,冷着脸盯着正目瞪口呆的宋团长,蒜头鼻上细细的麻子因为生气,也在不住颤抖。

一场饮宴,骤逢巨变,宋团长也是小心肝一跳,他倒不是怕来人凶恶,打了自己,而是怕这场好容易求下来的饭局黄了,团里被欠了小半年的经费,又得黄了。

“夏洁,你怎么回事儿,你家里人来这儿干什么,团里让你出个任务,你先是推三阻四,这会儿,又闹这么一出,你耍给谁看,我看你是不想干了,不想干正好,团里的编制本来就紧张,少你一个正好!”

宋团长五短身材,浑实若球,夏洁已躲到薛向身后,他这话纯是对着薛向讲的。

躲薛向身后的夏洁一听宋团长要消掉自己的编制,彻底慌了神,这年月商品粮户口,也就是非农业户口,就没有人敢不把编制当回事儿,那不仅关系到工资的事儿,还关系到一家老少生存吃饭的事儿。

比如夏洁,她是梨园世家,父辈都在市艺术团,临了退休,便硬生生拉了还在念高中的夏洁顶了自己的缺,老头子不为别的。就为顶住这吃饭的凭证,只要夏洁在艺术团,夏家就算团员家属,就有个依靠,粮油关系,乃至户口关系,就有了挂靠。

是以,夏洁的编制不仅仅是一月三十多块钱的工资,更关键的是关系到一家老小的吃饭,生存。

这会儿宋团长拿这个拿捏她。真是一捏一个准儿。

“宋团长,方才怎么说,夏洁小姐是不是该为她方才的不礼貌,陪我杯酒啊?”

蒜头鼻阴阳怪气地道:“这回,咱们可要玩儿个新鲜的,就喝交杯酒吧!”说完,一通阴阳怪气地笑声后,又冲门边静观的薛向道:“门边那小子,站直了。我当着你面儿,和你妹子喝。小赤佬,敢踹门!”

夏洁面色苍白若雪,只得从薛向身后转出身来,一步步朝前挪去,哪知道她还没挪几步,沉寂半晌的薛向忽然伸手朝门后一堵,做了个交警拦车的模样,尔后,便开了腔:“宋团长是吧?不知道你担任的是艺术团团长之职。还是陪酒团团长的职务?”

“你这个小同志,怎么说话的,你妹子在哪儿上班你不清楚?”宋团长听方才夏洁的叫喊,真把薛向当了夏洁的兄长。

薛向冷笑道:“我当然知道我妹子在哪儿上班,可我记得是在市艺术团担任话剧演员,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你这个团长更像陪酒徒,和拉皮条团的!”

要说自打薛向步入仕途之后。就再没这般和人说过这般刻薄的话,不过,这会儿,他薛主任是真真气着了。

原来。方才在隔壁胡吃海塞,兴致正隆时,薛老三便觉出隔壁房间的古怪来,他六识惊人,虽然隔着堵墙,那边的动静儿也能隐约听见,原本,隔壁的荤话,黄段子,薛向也难得侧耳,正打算安心吃饭之际,那边忽然蹦出个“夏洁”的称呼,尔后,便又听到个熟悉的女声,稍稍联想,薛向哪里还不知道隔壁那夏洁正是他初到明珠那日,和薛阳一道来接站的女郎。

夏洁何人也,乃是薛阳的女友,也就是他薛老三的弟媳,再加上隔壁时不时的荤话入耳,薛老三一餐饭哪里还能尽兴,便倾了耳朵,听隔壁的动静儿。

薛老三之所以不立时就奔过去,主要是因为他压根儿就不清楚这个弟媳的脾性,若夏洁是个水性杨花的性子,只不过是诓骗薛阳,那他有何必多事儿,改日跟薛阳直说便罢,断了往来就是。

可这一听,薛向一边替薛阳高兴之余,却险些气炸了肚子。

原来是夏洁所在的那个艺术团被拖欠了经费,导致团里老老少少二三百号人,快饿了肚子,这餐饭,正是宋团长为了筹措经费,特地请武德区财政局的王副局长一行人吃饭,搞酒肉公关。

薛向知道这几年,正是改革转型的攻坚期,大型国企暂时难动,像地方艺术团、文工团、话剧院之类的,却是最先一脚被踢出体制的,他至今能清晰地有一年春晚赵本山的《老拜年》小品中就有那么一句“剧院租给小商小贩摆货摆摊了”的台词。

如今,正是这类文艺团体最艰难的时候,要不然这堂堂市一级艺术团,副厅级团长能低三下四求到副处级区财政局副局长头上来?正是因为艺术团已经被从市直机关剥离了,踢给了地方,可地方却是不想养这么个只会吹拉弹唱,却不如何创造经济效益的艺术团,就这么着,区财政局才将艺术团那被剥削了再剥削的经费一拖再拖。

直拖到现在堂堂副厅级宋团长都得集中团里的美女,给矮他两级的王副局长搞酒肉美人公关的地步来了。

搞公关,薛向也不反感,官场就是这样,即便后世也有跑部钱进一说,京城那林立的驻京办,皆为此来。

宋部长请些美丽的团员到场,活跃气氛,也算是正常手段,可最让无语的是,财政局的王姓副局长,和他手下的两个科长,一个科员,人人浑词黄话不断,哪里有半点国家干部的样子,直比地痞无赖还不如。

当他听见一那声让夏洁喂他酒时,薛老三压了半晌的怒火,终于迸发了,赶过去,就是一脚踹塌了房门。

却说薛向语气不善,词锋尖利,刺得宋团长阵阵发昏。

一边的蒜头鼻冷哼一声,刚要发话,薛向又先开口了:“米副科长是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武德区财政局后勤科的副科长,堂堂国家干部,可方才我分明听你侮辱妇女,试图行苟且之事,没冤枉你吧?”

蒜头鼻一拍桌子,“是老子……”

“米春闭嘴!”

始终端坐在主座上的王副局长断喝一声,终于站起身来,并转过脸来,朝薛向看来,显然,薛向能准确地道出米春的职务,让他心中起了警惕,“这位同志,请问……”

王副局长阻断了米春的话,薛向却也没让他一句话说完,“王局长是吧,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们的午餐是从十一点就开始了吧,据我所知,今天不是周日,工作时间,你王局长来此地饮宴,是不是不太合适,而且你王局长和尚和尼姑的段子也说得极为顺口,改天,请你去市委汪书记面前说说如何!!!”

要说薛老三这番话,也并非全是道理,他自己不也是旷工,甚至来得比王局长更早,不过,这会儿,薛老三才没半点推己及人的觉悟。

却说薛老三的这番训斥,越到最后,也越见疾厉,可就是这么番开门见山,如斥孙子的话,却让始终喧闹的酒场,彻底熄了声,只剩下中间的汤锅还在咕噜噜不断翻滚,一如此时众人的心绪。

这会儿,王副局长始终坦然的脸上已然渐汗,米春等三位财政局的随员,也都不敢再在板凳上坐了,心下一片恍然。

虽然眼前这人并没亮明身份,可将他们几人的姓氏,职务道得一清二楚,嘴巴里还道出了市委汪书记这座让人望不到边的大神,王副局长几位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得惊心动魄了。

“敢问这……这位同志是……是哪个单位的?”

王副局长拾起袖子,满满转转地在额头擦了一圈,虽然王副局长自认为今天的这点小错,并不能将他怎样,可架不住来人声势太大,让他第一时间就怀疑是纪委监察室的干事。

“哪个单位不重要,我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王副局长,你接着吃,接着喝!”

说话儿,薛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迎面撞上正在走廊里站着地赵刚等人,先前,他便是用手势阻止这帮人上前,自家事自己了,他薛老三可用不着借这帮人威风。

却说薛老三刚领着赵主任等人扬长而去,夏洁才回过神来,正准备追去,却被宋团长抢先阻住。

“宋团长,你想干嘛?”

夏洁退后一步,双手护在胸前,“你……你敢欺负我,我……我告诉我三哥去!”

宋部长连连摆手,“夏洁同志,你,你千万别误会,我怎么会,会欺负你,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你三哥在哪儿高就!”

不待夏洁回话,啪的一声响,刚扶起来放在一边的门板,又被米春撞倒了,“王局,王局,完啦,完啦,我看见,看见了,市委办公厅综合室的赵主任,咱们区的牛局长和仇局长,还有市公安局的铁局长,那个三,三哥和他们一块儿上得车!”

原来,方才薛向刚离去,脑子最是伶俐的米春就追出门去,想查查薛向到底是什么底细,哪知道他刚奔到大门外,就瞧见了方才直斥他们的那年轻人,和他方才口中报出的那一串干部在一块儿,如此结果,简直惊爆了米春的眼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章 低调就好

哗!

米春话音方落,全场哗然,王副局更是一屁股朝椅子跌坐而去,熟料没坐稳,屁股落在了边角,带得椅子一翻,哐当一声,人、椅齐齐歪倒在地。

米春一个箭步抢上前去,将王副局长扶了起来,另外两名财政局的干部,也手忙脚乱奔了过来。

谁成想不待他们奔至近前,啪的一声脆响,王副局挥动熊掌,一耳光重重扇在米春脸上。

霎时间,米科长的脑子里仿佛做起了水陆道场,锣钵齐鸣。

“米春,你干得好事,你看看你,哪里还像个人民公仆,跟土匪流氓比,我看也差不了多少了,动辄满嘴的浑话,平时的党的思想教育,我看你是一星半点都没听去……”

王副局甩出一耳光后,嘴巴便如打开的喷头一般,对着米春就是一阵猛喷。

米春也极是机灵,挨巴掌的当口,他还没弄清根由,不过,这会儿,听了王局长这反常的演讲,他立时就上道了,“局长,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平时对自己要求不严格,我一定努力改正……”

米春嘴巴里诚恳地道着歉,心下却真是惶恐至极,这会儿,他哪里还不知道捅了天大的漏子,那位三哥的身份,这会儿便是傻子也猜出不简单了,而他方才对着那位三哥的面,说了要让他妹子陪酒的浑话,人家训斥几句,转身就走了,很明显。这是狂风暴雨将之的前昔啊!

王局长打断米春的滔滔不绝,冷声道:“跟我道歉做什么,灌了二两黄汤,连人都认不清了么?”

蹭得一下,米春便蹿到了夏洁身前,啪啪,甩手就给了自己俩耳光,下手之狠,丝毫不下于方才王局长给他的一下,霎时间。圆乎乎的胖脸就肿胀起来,嘴角更有丝丝血迹溢出。

“夏洁同志,我混蛋,我不是人,我喝了二两酒,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方才我说了什么,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对了。还有这贱手……”

说话儿,米春抬起头来。东瞧西瞄了数下,三两步便跨到了,沸腾如煮的汤锅前,抬起那只曾搭在夏洁肩头的左手便伸了进去。

好个米春,真是大奸大恶必有大智大勇,愣是咬着腮帮子未吭一声,在沸腾的汤锅里,足足涮了三秒中,方才拿下起来。手出锅时,已然生满了水泡,吓人至极。

场中的其他几个漂亮女郎,早吓得哭出声来,便是夏洁也看得直冒冷汗,身子抵在墙上,才没瘫倒。

细说来。自打薛向离开后,夏洁压根儿就一直没回过神来,她实在是不明白薛阳那个京城混混的三哥,怎么就敢跟王副局长他们那么横呢。以残忍的手段收拾八爷等人还好理解,毕竟都是道上人,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杀你,可眼前的王局长,宋团长,米科长都是官场中人,三哥就是再横,也管不了他们啊,怎么王局长他们全傻眼了呢?

夏洁到底不是官场中人,哪里弄得清其中旮角,这会儿,她先是被王局长的前倨后恭惊着了,尔后,又被米科长弄出这恐怖一幕,给吓蒙了,宛若置身云端,身子飘飘忽忽,几乎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夏洁同志,你可满意?”

米春叉白着一张脸,紧紧盯住夏洁,细细算来,他本是街头天津卫的街头混混出身,也就这两天才攀上贵人,谋了个官身,他对这官身实在是爱若性命,这会儿,只要姓夏的娘们儿满意,要他根指头都没问题,别说在锅里涮涮手,起一手泡呢,好勇斗狠,不正是他们天津卫混混的传统么!

夏洁早吓蒙了,哪里还能言语出声,满眼空洞,只剩了机械般地点头。

“王局,王局,过了,真是过了……”

这时,宋部长终于出声打起了圆场,“夏洁,你这个同志啊,哪儿都好,就是太实在,太低调,今次,是我这个当叔叔的不是,你看米科长也知道错了,这事儿,你是不是回去跟你哥哥渗透渗透,毕竟都是好同志,好朋友嘛,就是喝酒喝过了头,万万不该闹生分的!”

宋部长那句“回去跟你哥哥渗透渗透”,真是说中了王局长等人的心坎里,这会儿,他们哪里还不知道那位年轻人搞不好就是市委哪位大佬的秘书,至不济也是重要部门的实权人物,要不能跟市局铁局长,市委办公厅赵主任等人混在一起么,官场上可是最讲等级的,龙不与蛇为友,虎不和猫杂居。

既然确定了人家的身份,而人家料下番叱责的话,就走了,很明显,是懒得多费唇舌,打算直接上手段了,而在座诸人闹出的麻烦可是实打实的,还有那么一堆大员为证,人家那位三哥真发力,他们可是一个也没跑。

值此关键时刻,这位夏洁同志的地位就顶顶重要起来,那位三哥发火,绝非是因为看不惯他们所为,恐怕多半还是为自家妹子受了欺负,是以,人家收不收手,关键就看夏洁同志肯不肯代为转圜了。

而此刻,最好也最方面和夏洁沟通的,除了宋部长这位领导,再无旁人。

可夏洁哪里知道该如何渗透啊,在她的认知里,自己这三哥就是个混混头子,跟他渗透什么呀,难不成让他别叫人去揍王局长这帮人么。

见夏洁面有迟疑,宋部长心下一掉,莫非这夏洁同志狠心要玩楞的,是了是了,说起来艺术团是个副厅级单位,可如今混得比普通个体户都不如,她有那么个了不得的哥哥,没准儿是早就动了走人的心思,恐怕还是老夏舍不得艺术团,才没准她闺女转编吧!

一念至此,宋部长深吸一口气,“夏洁同志,话剧院策划科的老秦到点儿了,你在咱团里素来有口碑,再加上又是高中毕业,算是少有的知识分子了,这样吧,回头,我跟团里的领导商量商量,你就顶了老秦的位子吧!”

老秦是策划科科长,行政级别乃是副科级,而夏洁呢,连行政编都没有,只有个事业编,虽然艺术团已成衰落之势,可好歹建制还在,真要是哪天被商业化了,像有行政编的干部,还可以调到别的机关当干部,但事业编的团员,就没这么好运呢,是以,宋部长这下可是下了血本,简直等于赛了个金光灿灿的纯金饭碗,给了夏洁。

熟料宋团长话音方落,不待夏洁接口,王局长大手一挥,“老宋办事儿,也真不爽利,还讨论什么,你就回去跟他们说,谁要是有意见,就来跟我说,对了,以后,你们艺术团的经费,我看每次就由夏洁同志来团里领吧。”

王局长发出了大绝招,其实,他真巴不得由不识抬举的跳出来,好让他替夏洁同志张一回目。

宋团长也舒了口气,他说这话无非是递把梯子给王局长,虽然他也料定经此一回,借姓王的个胆儿,他也不敢卡自己经费了,可终归不如此时得了确认,来得放心。

先前还一团乱麻的夏洁,早被这惊人喜讯吓呆了,想她老爷子辛辛苦苦给团里唱了二十多年红歌,到了也没混上个一官半职,反倒是她在团里东逛一天,西逛一天,两三年功夫,竟要当官了。

不光夏洁吃惊,便是与她同来的几位女郎,也是满脸艳羡,可谁叫自己没这么个牛气的哥哥呢!

“夏洁同志,有困难就大胆的提,要相信组织嘛!”

宋团长阅人无数,知道这位夏洁同志彻底动心了。

果然,沉吟半晌,夏洁终于开了腔:“我试试吧!”

她也不敢打包票,可金饭碗在前,她不抱,岂非傻子。

熟料夏洁话音方落,嘘一声,满场竟如长鲸吸水一般,发出一道沉重的嘘气声。

下午一点半,薛向在办公室接到了薛阳的电话,还没说几句,那边就换了女声,“三哥,三哥,我们宋团长说,说……”

夏洁吱吱唔唔,到底不知如何渗透,好在薛向善解人意,“宋团长说啥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气出了没?”

“出了,出了,宋团长和王局长被您吓惨了,许了我个副科级的编制呢,三哥,谢谢您啊!”电话那头的夏洁欢快地如小鹿一般。

薛向道:“那就行了,转告宋团长,还有王局长,下不为例,希望他们抓好队伍思想建设!”

说完,薛向便把电话挂了,整件事来说,薛向算是以权压人,以权谋私了,其实,不如此,他又能如何呢?难不成真死缠着不放,拿这丁点小事,把姓王的和姓宋的都整倒,想想也不符合官场逻辑,因为说穿了,也不过是上班时间喝酒,还拿女同志陪酒,调笑,可终究没做出实际出格的事儿,再者,里面还掺和进去了一个夏洁,且夏洁当庭叫了他一声“三哥”,若真把事儿往死里缠,他薛老三也未必能甩脱为亲谋私,因私泄愤的帽子。

鉴于他薛老三如今在市委的名声,一切还是低调就好,低调就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一章 大石头砸来

挂完电话,还不到两点,薛向又趁机给小家伙去了个电话,整整两点的时候,他放下了电话,半掩的大门也被推开了。

来人中等个,三十上下年纪,皮肤白皙,架着个金丝眼镜,文质彬彬,正是段市长秘书、市委办公厅副主任黄伟,薛老三的新任顶头上司。

“薛主任忙呢,我是不请自到,还望莫怪,莫怪啊!”

说话儿,黄伟缓步前行,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整个人的气质真是标准的机关干部,让你瞧不出丁点不适,却偏又觉得这笑容虚伪至极。

薛向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来,笑道:“黄主任巡视,我是有失远迎,尚请恕罪,恕罪啊”

黄伟若真觉得不请自到是无礼,那就该敲门,待薛向说请后,再进,那才是正常,那厢自顾自推门而入,这边嘴上还说着漂亮话,正当薛老三好欺负呢。

黄伟眉峰一跳,在薛老三的迎接下,在沙发上坐了,“薛主任不愧是京大高材生,文采斐然啦!”

“喔?不知黄主任意所何指?”

薛老三早知道这位黄主任是那位派来看顾自己的,对这家伙自然没什么好印象,这会儿,又见这家伙如此无礼,不刺他刺谁。

果然,黄伟面皮一僵,怔了怔,方道:“我就是看上次办公厅务虚会,你薛主任的发言记录,有感而发。”说罢,又转移话题道:“对了。都说薛主任这里有好茶,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口福!”

黄伟确实被薛向刺得不轻,原来,他先前进门,无礼在前,尔后又调侃出一句“薛主任忙呢,我是不请自到,还望莫怪,莫怪啊”,哪知道薛老三丝毫不让锋芒。针尖对麦芒一下子就顶出一句“黄主任巡视,我是有失远迎,尚请恕罪,恕罪呀”。

两句话,恰好构成对仗,顶针的味道不言自明,摆明了,薛老三就是要告诉黄伟,我不待见你。你少跟我玩儿花活。

黄伟好歹是上级,还是段钢的大秘。纵横明珠,所过之处,都是鲜花掌声,谁敢给他使脸子,别说明的,就是暗的也无,他之势头,可是比汪书记大秘更炽热三分,谁叫汪书记到站在即。而段市长如日中天呢。

可偏偏,这会儿,薛老三就敢来明的顶他。黄大秘心中不快,自然得发泄出来,所以,又紧接着来了一句“薛主任不愧是京大高材生,文采斐然”。就是暗暗点了薛向一下:你小子当我瓜呢,好话赖话,我可是分得出来。

哪知道薛老三更是直接,撕下面纱。直接来了一句“不知黄主任意所何指”,这下黄大秘彻底坐蜡了。

因为黄大秘总不能说“你薛主任拿话顶我,当我听不出来?”

若是真这要说了,黄大秘也就不是黄大秘了,官场可以争可以斗,尤其是这种打机锋的时候,那是绝对不能说破,谁要是不顾含蓄的潜规则,那传出去,谁就铁定成了笑话。

要说黄大秘也是人精,奈何对上了薛老三这颗七窍玲珑心,他俩口舌交锋,玩儿得都是文字游戏,可薛老三丝毫不让,揭完一层又一层,这就好比一个穿的原就不多的美女,薛老三下手忒狠,三把两把,就已经揭得就剩了一件薄薄的纱衣了,聊以遮羞,尔后一把将美女推到了黄大秘身前,轮到黄大秘揭衣时,就剩了这薄薄一层,他如何下得去手,若真把这美女剥光了,传出去,他黄大秘就是淫贼!

好在黄大秘脑筋也快,面皮僵了僵,就找到了说辞,先拿薛老三前次在务虚会上出得风头说事儿,填平了眼前的大坑,尔后,又借要荼喝,转移开了话题,一举扭转了颓势。

黄大秘要喝荼,要喝好茶,薛老三即便是再不待见他,却也不会拿一毛钱一斤的草叶子招呼他,照例取了五粒大红袍,给黄大秘冲泡了一杯。

“嗯!好茶,真是绝顶好茶!”

凑在茶杯处,嗅了许久,黄大秘才小口咂了一口,含在舌间,品了分来钟,方才咽下,“年年春自东南来,建溪先暖水微开,溪边奇茗冠天下,武夷仙人从古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薛主任这大红袍只怕比那六棵母树也不差吧,定是武夷山的野荼!”

黄伟伺候段钢饮茶多年,便是再不通茶艺之道,多年被动浸淫,只怕也熏出了几分功底,更何况,他黄大秘多年的文秘生涯,早就练得圆润绵密,领导有所好,他便是不懂,也必然苦心钻研,这不,段市长好饮茶,好吟古,他黄大秘便悉心钻研茶道,遍览茶道文章,诗篇,这会儿,一首范仲淹赞大红袍的诗句吟出,便是薛老三这诗词爱好者也不禁肃然起敬,惊叹黄大秘竟能知晓如此生僻的诗句。

不过惊叹归惊叹,薛老三出口还是没好话:“黄主任,你再赞也没用,实在没办法,我这儿就剩丁点儿了,没办法赠些与你!”

薛向说话的当口,黄大秘正埋头嗫荼,骤闻此言,心肺顿时一收一胀,强忍着没呛出声来,将一口滚烫地水,愣生生吸进了肚里,烫得黄大秘险些没叫出声来,饶是他定力卓绝,一张白脸,也如练了走火入魔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一般,骤青骤白,不断变化,终于化作一片赤红。

要说薛老三真狠下心来损人,能生生把人气死,人家黄大秘就赞了句好茶,又没说要荼,这家伙就直接来句,要荼没有,真是再浑也没有了。

用了好半晌黄大秘才喘匀气息,这会儿,他已经完全弄清薛老三是什么人了,简直就是阴沟里的泥鳅,又粘又滑又臭,跟他纠缠,绝对是大错特错。

铛的一下,黄大秘放下了茶杯,正色道:“薛主任,实不相瞒,我这次过来,是带着任务的,青浦县的穗林矿业,最近出了很大的漏子,市委点名让你们督查室的领导带队下去督办,市委要求你们督查室尽快出动,平息纠纷,恢复生产,好了,我话传到了,不送!”

说罢,不待薛向回话,黄大秘站起身来,大步便朝门外趟去,刚将背脊对着薛老三,他便伸出手来,捂着小腹,原来,方才那一下真个被烫得不轻。

黄大秘去后,薛老三却并未遵循所谓的市委要求,尽快出动,而是双脚往茶几上一搭,歪着脑袋,心中便是连连冷笑。

很显然,酝酿良久的砖头,这会儿,终于砸了下来,而且是专门冲他薛老三砸来的。

什么市委点名让督查室领导带队下去,这不明摆着就是冲他薛老三招呼的,这会儿,督查室哪里还有领导,三位副主任,两位督察专员全下了地方,不仅都没回来,就连联系上都困难,独独剩下一位市委领导,可不就是他薛某人自己了么?

其实,那日跟曹睿通过电话后,薛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儿了,只不过一直在等,等砖头砸来罢了。

这会儿,黄大秘一砖头撂过来,他薛某人心里反而踏实了!

“青浦县,穗林矿业”

薛老三轻轻念叨着这两个地名,心念一动,便起身,朝电话边行去,拾起电话,拨出几个号去,未等一个完整的电话号码拨完,薛老三忽又将电话压了。

原来,他拨出的那个号,正是赵刚办公室的电话,在薛向脑海里,赵刚可是个万事通,他要打听青浦县和穗林矿业的情况,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位赵主任。

不过,他忽又思及往事,这位赵主任似乎并不那么靠谱,以他那种广交四海、谁都不得罪的脾性,虽然极可能完完本本的告诉自己青浦县和穗林矿业的情况,但更有可能的是,转身又将他薛主任打听这事儿的消息转给另外更值得他效劳的对象。

像赵刚这种人,只能做酒肉朋友,真要深交,除非同生共死一遭,他薛老三才敢交心。

按下赵刚的电话,薛向又拨出一个号码,是给铁进的,电话很快就通了。

“铁老哥,帮我看看青浦县穗林矿业最近有什么动静儿?”

铁进,自打上次和薛安远握过手后,后几次连连寻薛向饮宴,话语间,对薛安远的崇拜,几乎不绝于耳,很明显,这位是有了靠拢之意,而薛向和其共事一遭,也算是知悉其性情,再加上这位在公安局孤立无援,靠边站的现状,薛老三对他的信任度,自然远远超过那位曾有反复的赵刚赵主任。

铁进一听薛向提青浦县穗林矿业,心中便是一掉,“薛老弟,市委大院前的咖啡屋见!”

一句话说罢,那边的电话便断了线。

薛向嘴边闪过一抹冷笑,心道,要么不出手,出手还真就是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啊!

显然,薛向从铁进电话里的郑重其事地要求见面,猜到了此行青浦县,绝对是入了狼窝,一个不好,就得栽个大跟头。

搁下电话,薛老三套上中山装,又跟综合一科的老马打声招呼,便转出门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第三章会有的,会很晚,亲们明早看吧!晚安!

第九十二章 薛向的志向(第三章 求推荐)

如今的明珠虽然除了政治,在各方面都领先全国,但咖啡馆这新潮玩意儿,整个明珠还是不多见的。

并非开个咖啡馆,需要多少资金,而是共和国的老百姓还是偏好国饮——荼,至于这苦不啦及的咖啡,除了那些崇洋媚外,还附庸风雅的共和国的第一批正处在萌芽状态的小资,是绝少有人愿意享用的。

而适合诞生小资的土壤,绝非在此时未曾大兴的商业,还是在时下相对于各行各业有钱又有闲的小干部,不说别的,光薛向这个督查室,诸如刘晓寒这般喜欢咖啡的女孩子都能锉一簸箕。

是以,这会儿明珠的咖啡馆,几乎都集中在机关四周,而尤属市委大院前的这家凯瑞咖啡屋,最上档次。

薛向初始还认为铁进,选了这么个地方纯是附庸风雅,毕竟市委大院四周,可是有不少店面,方便谈话的小餐馆也有不少。

可他走进朝服务员要的咖啡屋小包厢后,方才的那种想法,便烟消云散了。

原来这间小包厢,面积极其狭小,不过两三个平方,里面只置了一张大理石条案,和在条案对面各置了把长条椅,室内地毯,墙上毛毯,均是不缺,华丽而低调,偏偏隔音效果惊人,真是绝佳的密谈之地。

铁进来速极快,咖啡刚上来了,铁进便被另一个服务员引了进来。

“不错啊,看不出来你铁局长挺时尚啊。这地方你也常来?”

说话儿,薛向便给方落座的铁进弹过一只烟去,每逢大事有静气,这是薛老三难得的品质,尽管他已经猜到问题恐怕严重地超乎想象,可真等铁进要将艰难道出口时,他反而不急了。

铁进来不及点烟,接道,“我都这把年纪了,什么时什么尚。早和我不搭界了,不瞒你老弟说,这处是我们局子和线人的秘密接头地点,正是瞅着这儿安静,我才约你老弟来此的,对了,废话先不说啦,老弟,是不是督查室遇到跟南浦县有关的案子了?”

说罢。铁进双眼直直盯着薛老三。

薛老三点点头,铁进眉眼急变。“推了,推了,青浦县的案子一定得推了!”

薛向含笑看着,一语不发,铁进忽一拍额头,“忘了,公家的事儿,不是想推就能推的,不过。薛老弟,推不了,你可以派别人去啊,你们督查室也是个大单位,谁去不是去,你可千万别往里掺和。”

“督查室的三位副主任,两位督查专员大前天全被派出去了!”

咯吱。铁进的大手竟将考究的细瓷咖啡杯攥出了响声,“这是处心积虑啊,薛老弟,这你就更不能去了!”

铁进虽是军伍出身。这些年浸淫官场,管勾刑名,脑子可是一等一的灵活,霎那间,就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薛向端起咖啡咪了一口,立时就皱起了眉头,这劳什子咖啡,他是真喝不惯,不管是不是传说中甚是昂贵的蓝山咖啡,搁下杯子,笑道:“铁老哥,我给你电话,是让你告诉我青浦县和穗林矿业的情况,可不是听你在这儿一惊一乍,动摇士气的啊!”

铁进的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弯曲,重重一扣桌面,“薛老弟,我的话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是,你老弟背后有安远政局戳着,他们未必敢哪里如何,可明枪好躲,暗箭难防,大船翻在阴沟里的事儿还少么,那帮人虽不敢坏你性命,可断你老弟仕途、前程的手段,他们可是千千万啊!”

终于,薛老三变了脸色,他此前确实有恃无恐,这些年的血雨腥风,他都闯过来,确实有了点儿骄兵的意思,再加上背后靠山惊人,更兼国术无双,自认为天下大可去得,可铁进这番话无异于一盆凉水,浇在了他已经稍稍发热的脑袋上。

不错,背景通天,可全性命无虞;国术无双,可避铁石刀兵;若是阴风暗箭,未必不能让他薛某人折戟沉沙。

薛向变了脸色,铁进自是瞧在眼里,他如今靠近薛安远这座大佛的心思可是火热,焉能眼睁睁看着薛家太子直趋死地,趁热打铁道:“薛老弟,其实你老弟的情况,老哥我稍稍打听了下,也已经清楚了,按说你老弟论家世,论功劳,都是足足的了,在明珠就是整天闭着眼睛装瞎子,睡大觉,熬个一年半载,还不是举步高升,何必管这闲事,要是你老弟实在抹不开面子,这样吧,我先送你去医院,就说不小心把你撞了,医院里我还是有两个熟人,打声招呼,保管漏不了。”

铁进的主意果然不坏,从某种意义上讲,可以说是万全之法,人家摆明了设局,他薛老三行此策略,真个是能顺理成章,轻轻松松地躲避过去。

“铁老哥,还是说说青浦县和穗林矿业的情况吧!”

薛老三安安静静地道,“实话实说!”

铁进满眼的光彩立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疑惑,他实在不知道这位薛主任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都给他出了这么个十全十美的主意了,怎么还要硬往铁板上撞,难道真得是年少气盛,还是胸无城府?

刚浮起来的疑惑念头,很快又被铁进掐死了,他和薛老三相识的时间虽然不长,可薛向对敌的官场手腕,以及待人接物的圆润融通,他做为旁观者,可以说是看得真切。

如此人物,怎会是气盛和无城府之辈!

其实,铁进和薛老三还是接触到的时间短了,他要是知道这家伙曾经为了堵住即将崩溃的堤坝,在身上缠了千斤麻袋跳将堵河,恐怕就不会有此刻之惑了。

细细说来,要是薛向真是个官油子,只为了升官计较,他压根儿不会想这许多,曾经也不会做下这许多,于他的家世,以及小妮子在港岛打下的财富,薛老三就是只吃喝玩乐,这辈子也能高官得做,尽享荣华。

可俗话说的好,人,总是要有点精神的!

若是,仅仅满足于最简单的口腹之欲,情爱之欲,不追求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即便拥有也是痛苦。尤其是对薛老三这种魂穿之辈,且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打造出了一个世家雏形,和一个潜在的商业帝国,他的目光,他的欲望,早已不是,也不可能局限在个人荣辱得失了。

他的心胸,早扩张到整个国家了,横渠先生说的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为大儒之宏愿。

薛老三非儒生,也不认为自己有精力,有能力,能做到这四条,但最后一条,为万世开太平,却真真切切成了他的愿望和志向。

既然心存志向,若是不得与闻民生疾苦,那还罢了,可这会儿,铁进的话里话外,明显就在说青浦县出了漏子,且还是他督查室该管之事,是他薛向这堂堂督查室主任应尽之责。

避事存身,岂是他所愿,若真如此,不如早早递了辞职报告了事,大丈夫行事,有时候,还就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此非鲁莽,实为大勇也!

铁进重重一叹,知道再无可劝,便实话实说了起来。

原来,青浦县在明珠市,可谓地位最低,这点光从青浦县的级别就可以看出。

因为明珠是直辖市,虽然一号还未入局,却是堂堂正正共和国含金量最高的正部级高官之一了,正因为明珠市是正部级行政区,他下辖的区县理所当然,皆应是正厅级行政区。

事实也是如此,除了武德区是市委所在区,区委书记挂了副市长的銜,成了副部级干部外,其他区县皆是实打实地正厅级单位,偏偏这青浦县,就成了例外,只是副厅级行政区。

而青浦县之所以矮其他兄弟县市一头,还不是因为经济原因,别的地方也就罢了,时下,决计不会按经济总量,区分行政级别,可明珠这个远东的经济中心,又怎么会不信奉经济。

青浦县就是因为县内多山,又远离海港,导致县内经济极差,也亏得老天有眼,没饿死青浦这只瞎家雀,其境内最大的蛇山,竟藏有矿藏,且这矿藏还不是一般的化学矿藏,而是金属矿藏,且是名副其实的贵金属之一的铜矿,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么个中型铜矿。

按说有了如此宝贵的矿藏,青浦县没道理被其他区县甩开啊,明珠下辖的区还好说,都是走得港运经济,份属市中心,经济搞活,工业发达,甩开青浦县还有道理,怎么其他几个县靠着小码头,也能甩开青浦县呢。

关键问题就出在,青浦县的矿藏,乃是三年前,才被发现,因为规模不大,国家也就没让央企矿业公司接手,便由青浦县自行成立采掘单位,于是便有了这县属穗林矿业的诞生。

按说有了矿业单位,就好好生产就是,守着个偌大的铜矿,只要肯干,哪里还有受穷的道理。

话是这么个话,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世上的事儿,岂是能这两三句都掰扯透的,尤其是涉及到利益的时候,从来是勾角关联,密密麻麻,缠成一圈让人理不清的关系和麻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三章 危险任务

却说这青浦县开出了铜矿,上下跑关系,使法力,将央企排除于外,自家开发。

可好容易成功攘了外,青浦县自家又乱了起来,先是原书记,县长各自卖弄本领,从明珠市内,请来了冶金队伍,并组建了矿业单位,如此一女两嫁,哪有不出矛盾的,当时在任的书记、县长就为以谁拉来的矿业单位牵头,而展开了激烈的交锋,最后纵算在常委会上折冲樽俎了一番,将两家矿业单位合二为一,也就有了如今的穗林矿业。

穗林矿业虽然成立了,却是在斗争中达成的妥协,这种妥协的牢固性压根儿无从谈起,这不,穗林矿业的架子刚搭起来,蛇山的矿洞还未凿出一个,洞就塌了,一家伙去了十几个,原书记就这样下去了,县长刚要抓住机会整合穗林矿业,谁成想,书记离职的一周后,他也被调走了。

就这么着,穗林矿业方生,青浦县的一号二号即“死”,没了这二位争锋相对的老大,穗林矿业似乎安静了不少,新到了李书记,方县长倒摆出一副精诚合作的样子,便连看热闹的都以为青浦县自此天下太平。

熟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县委自己斗完了,穗林矿业又开始跟当地老百姓斗了起来,正如后世房价飙升时,政府热衷于征地拆迁一般,蛇山发现了铜矿,蛇山附近的百姓难道不该挪窝么?

就这么着,一闹就是两年。直闹到如今,穗林矿业的铜矿听说没采出多少,矿洞里的人命却是填进许多,市委领导也不知道下到青浦多少次,可总是人来了,乱子就熄,人去了,乱子又起,宛若打脸。

以至于,两年前。市委汪书记去过一次后,就再没市委领导下过青浦了。

尔后,青浦再闹腾的时候,多是市委督查室、公检法几个单位下去,而凡是下青浦的干部,若是去走个过场的,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若是抱定了要在青浦打个翻身仗,博取声名的。要么丧命,要么丢官。如今的青浦县在明珠市的干部中简直如瘟神一般可怖,而穗林矿业绝对是这瘟神中的死神。

铁进的介绍很详细,不止详细介绍了青浦县成为副厅级县的渊源,又重强调了穗林矿业的组建过程,更兼他有个公安局副局长的身份,以及市局曾多次参与公检法组建的专案组下青浦,几次下来,也留下不少卷宗,让铁进得以尽览。此时转述给薛向听时,才有如此详实的材料,乃至那几位想在青浦建立功勋的专案组长,最后是何下场,更是一一亮明。

一个半钟头,薛向安静地坐着,只听铁进娓娓道来。宛若一位绝佳的画师,正描绘着一副恐怖的魔窟,寥寥数笔,便见鬼哭狼嚎。斑斑血迹,甚是吓人。

“薛老弟,你还要去青浦么?”

反费了一个半钟头的口舌,问完此句,铁进终于住了口,尽快他也极不适应咖啡,可此时,口干舌燥,也顾不得许多,端起咖啡杯,便一饮而尽。

薛向却不答话,冲铁进点头笑笑,忽地,站起身来,便大步朝门外行去,未及出门,耳边便传来一道重重的叹息。

……………………

咚咚咚,

“进来!”

“刘市长,看风景呢!”

方从薛向处铩羽而归的黄伟黄大秘,冲正站在大大落地窗前的刘国平,笑着问了句。

刘国平回过头来,看清来人,笑着快步迎上前去,“是黄伟啊,来来来,坐坐,说来你这回升迁,我还没恭喜你了,晚上我让你嫂子炒几个菜,咱们好好喝几锺。”

黄伟是段钢的大秘,虽然刚提了副厅级,担任了市委办公厅副主任,论级别还矮着刘国平两级,这两级与普通干部而言,可以说就是天堑,但对黄伟来说,他距离这位刘市长,其实并不遥远,谁叫他的好领导段市长眼看着就要取代汪书记成为明珠一号了呢,更有风声传出,说下届党代会,明珠和京城的一号极有可能入局,段市长如此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声势,自然让黄伟这个贴身心腹的地位水涨船高。

刘国平平礼貌以待,黄伟坦然受之,“刘市长,不瞒您说,您上回送的普洱,段市长实在是太中意了,这不,一天喝上十几杯,几天的功夫,就快见底儿了,我今天过来,就是问您还有没有,若有,能不能再匀些给我,若是没有,那我就赶紧去茶市上寻摸寻摸,您可千万别为难,我这可是偷摸来的,若是让段市长知道我又向您讨荼,准没我好果子!”

黄伟这哪里是来讨荼,分明是来送刘国平个天大的人情来了。

段市长什么身份,他刘某人上次送的普洱茶确实不是凡品,但也决计不可能精贵到让段市长喝完还舍下脸皮找他讨要的程度,甚是无须段市长亲自搜求,只需找黄伟稍稍放出风来,赶着给段市长送茶叶的能从市委大院排到黄浦江去。

果然,刘国平大喜过望,挥手驱走给二人上完茶水的秘书小朱,重重一把拍在黄大秘肩头,“黄老弟,哎,啥也不说了!”

黄伟慌忙道:“刘市长,您可别这么称呼,我怎么敢当,怎么敢当,传出去,段市长非开销了我不可!”

刘国平摆摆手道:“怕甚,履职称同志,私下为兄弟,你我一见如故,这么多年来,肝胆相照,老哥我早就没把你当外人了,今天,你还这么念着老哥我,称声老弟又怎么呢,咱们执政党人,不信鬼神,可又不是六亲不认的怪物!”

黄伟还待再让,刘国平严词渐厉,无奈,黄伟只好以刘大哥呼之,刘国平这才展颜。

“对了,黄老弟,晚上我就亲自将茶叶送府上去,你悄悄放市长茶筒就好,千万别跟市长说我又给他送荼,我还真怕又挨他批评!”

刘国平目光灼灼地盯着黄伟,一句话说得极其缓慢。

黄伟何等样人,哪里不知刘国平是何心思,送礼若不为人知,犹如锦衣夜行,真有人会甘心?

“没事儿,段市长甚爱刘大哥送得普洱,领导品行高洁,严于律己,禁止咱们这种身边人乱伸手,像刘大哥您这样的亲切同志,送些茶叶、文房这类无伤大雅的物品,领导嘴上批评,心中多半还是欢喜的,领导还是最爱团结同志的!”

黄伟话音方落,刘国平脸上快笑得起了褶子,抚掌赞道:“不满老弟你说,我生平最敬佩的除了已经逝去的领袖外,就属咱们段市长了,咱们市长严于律已、宽以待人的品格,真的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哎,真真是你我等同志的楷模和榜样啊,你看看,就喝那么杯荼,还殷殷叮嘱,此等严谨作风,我辈真是望尘莫及啊!”

黄伟含笑应是,俩人你唱我和,宛若私下里开起了段市长高风亮节表彰大会,也不经段市长同意,愣是给人家戴上了一顶又一顶高帽子。

黄伟端起茶杯浅嗫一口,歪了歪肩膀,避开斜射而入的阳光,道:“说起这茶叶,我喝过不少,但要说喝过最好的一杯茶,还要数方才在督查室薛主任办公室喝得那杯为最,啧啧,区区五粒茶叶,愣是将一杯茶水冲得清澈明艳到了极点,入口生津,满腹皆香啊!”

黄伟似乎因谈到茶叶,而随口吐出的一句无心之言,可若真是无心,他黄大秘也就不会来此了。

果然,刘国平的脸色飞速冷峻下来,霎时间,眉宇间就凝起个粗粗的肉疙瘩,“人家薛主任系出名门,有些御用之物,也是在所应当的,咱的乡下土茶叶沫子,可跟人家比不了!”

细细算来,如今的明珠市委大院,最不待见薛向的,恐怕就得属这位刘市长了,谁让薛老三一招天外飞仙,给曹公子等人来了个一网打尽,刘国平那位爱若亲子的外甥欢欢也在其中,虽非主犯,却也愣是给判了两年,这还是他刘市长使出全力活动的结果,这些天,他可没让他那位大姐给烦死,这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岂不正是这位薛向同志?

黄伟道:“刘大哥这话,我不同意,他的荼就是再好,我也不取他,跟刘大哥一块儿,别说喝茶,就是喝白开水,我心中也畅快!”

刘国平脸色稍霁,叹息一声,拍拍黄伟肩膀,“老弟莫怪,我是冲他,不是冲你,某些人仗着家世,初来乍到,就横冲直撞,胡作非为,将我明珠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败坏于斯,实在是让人痛心,让人痛心啊!”

黄伟将白瓷茶杯重重在茶几上一顿,“谁说不是呢,薛向同志,实在太骄横了,说起来,我也见过不少世家子弟,可像他这般目无党纪国法的,就没见着一个,就拿今次来说,我去他办公室下达市委领导颁下的任务,他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冲我起横,末了,还弄一杯滚烫的茶水来烫我,这种同志,你跟他就没法儿处!”

“不知道黄老弟给薛向同志下达了什么任务?”说话儿,刘国平脸上怒色,霎那间敛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四章 接待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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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是我下达的,我可没这个资格,是市委下达给督查室的,青浦县穗林矿业前天械斗,又死了个人,市委派督查室下去跟一跟这个案子,恰好督查室的其他五位领导临时都有任务,外出了,是以,这回,就只有薛向同志亲自出马了!”

黄伟终于完完本本道出了,他此来刘国平办公室的真正目的。

“青浦,穗林?”

刘国平小声地念着这两个名词,霎时间,略带肿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芒。

“好了,刘大哥,也扰你这么久了,市长的茶杯这会儿估摸着也该换新茶了,我就不打搅了!”

说话儿,黄伟便站起身来,冲刘国平笑着点点头,大步朝门外行去。

直到黄伟轻轻将门带上时,一声轻响传来,刘国平才猝然惊醒,霍然起身,朝电话奔去。

……………………

半夜起了场小雨,清晨时分便已放晴了,微雨掠空,旭日又起,瓦蓝瓦蓝的天空,朵朵白云漂浮,如此恬淡娴静的景致,若按薛老三往日的性情,说不得就得施施而行,漫漫而游,以作乐事。

可这会儿,驾驶舱的两扇窗子打开着,晨风如鼓,扯得薛老三的发丝飞舞,衬衣如球,原来薛老三一脚死死踩住油门,在一条窄窄的水泥道上亡命般,飞车所过,烟尘滚滚。

十分钟后,水泥道到了进头,车子驶上了石子路,车头略略左转,便远远的瞧见老大的一片榆树林前,督查一科的科长马进程,督查二科副科长刘晓寒,以及督查一科的科员孔吉,三人或蹲或站,停在了荫凉处。

不待薛老三的吉普车停稳,刘晓寒便迈动长腿,远远地应了上来,“薛主任,可没您这样的啊,您说我们跟着您下去办差,您不捎我们,让我们自己先到地头候着不说,可您也太没时间观念了吧,您瞅瞅,瞅瞅,几点了都,别告诉我您手表坏了。”

车方停稳,刘晓寒便冲着薛老三打了通机枪,整个督查室也就数她跟薛老三最肆无忌惮了,谁叫人家刘科长和薛主任有缘呢,薛主任到任的第一天就认识了。

薛向讪讪一笑,冲远方的马进程、孔吉招招手,复又扭过头对刘晓寒道:“不好意思,家里的事儿多,给耽搁了!”

薛老三确实该道歉,原本今次下青浦办差,督查室就剩了他这一辆公车,其余六辆早被徐杰、曹睿他们带队下乡时,给分光了,是以,确实该他捎着刘晓寒三位同行。

没办法,谁叫他家里还有个烦人精要安顿,于是,薛老三昨个儿晚上下班前,就通知了这三位,先乘公车到此处等他,八点半会合。

谁成想,小家伙最是难缠,昨晚跟她说了一夜,让薛阳在家陪她几天,哪知道,小人儿非不干,闹着要跟薛向去,要不就让薛向晚上回来,这不,还是今儿个早上,薛向想起了那位对付小孩子挺有手段的育苗小学的黄校长。果然,最后还是黄校长出马,让小家伙在他家借宿几宿,小家伙方才应下,谁叫黄校长家也有俩和她差不多大的丫头,还有个能收不少台的电视呢。

就这么着,折腾了一早上,薛向才把抱着小白的小家伙送进了学校,再看表时,已然八点十分了。

这一路上,他可以说一直以最高速度行使,可跑得再快,也终究不是驾驶飞机,这会儿,到得地头儿,已是九点差五分了,距离约定的时间足足超了二十多分钟,也就难怪等得不耐烦的刘科长抱怨了。

却说,薛老三方致了歉,孔吉便接口了:“没事儿,没事儿,主任您来得一点也不晚,我也是刚到了,再说,这天气多凉快儿,等会儿有什么打紧!”

细说来,这位上赶着拍薛向马屁的孔吉,不是别人,正是薛向初到那日,在公交车上,瞅见苏美人的丽色,愣说薛向所占之座为他专用,尔后,被亮明身份的薛老三一阵呵斥后,抱头鼠窜的倒霉鬼。

自打那日被薛向训斥后,除了当天下午向薛向交检讨书时,在薛向面前露过一面后,这位原本督查一科最活跃的孔吉孔科员几乎在督查室销声匿迹了,直到最近几天才畏畏缩缩的返回督查室。

没办法,孔吉同志实在是被这位威严的薛主任吓到了,当天在公交车上被呵斥,也还罢了,那毕竟是自己倒霉,先冲撞了自己顶头上司,该遭此劫,可哪知道,那位在督查室威风不可一世的尤主任,先是被这位薛主任在吃饭的当口耍手段,落了面子,住进了医院,尔后,在9.30专案上听说这两位又起了交锋,当时孔吉还生出了看一场势均力敌的拳王争霸赛的心思,哪知道那位看似手段和心机都十分高明的尤主任实在是太不给力,和这位薛主任交手,竟然总共只撑了两个回合,就彻底被揍回姥姥家去了,如此结局,这实在是让孔吉胆寒。

挨了自己那位做副秘书长堂主的一顿训斥,孔吉也只好胆战心惊地来上班了,今次,恰逢,薛主任点将,他孔吉瞅准机会,第一个就响应了,即使他知道这次差事,恐怕危险度极高,可没法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接危险任务,怎么接近薛主任,消除自己在他心中的恶劣印象了。

正是一直怀着讨好的心理,孔吉这会儿瞅准了刘晓寒的空子,就钻了过去,无原则无底线地拍起了薛主任的马屁,甚至大言旦旦说起了自己也方放到的谎话,浑然不顾他孔某人恨不得早上六点半就先到了这榆树林底下等着的事实了。

“喔,是孔吉同志啊,上车上车,还有老马,小刘,都上来了吧,时间确实不早了,听说那边对我们的到来还挺重视,咱就别让人家等着了吧。”

要说这几位同志,目前,可以说算是值得亲近了,因为薛向知道此去青浦县的风险,这几位老明珠铁定也知道,恐怕知道的比他薛主任还清楚,既然人家愿意跟自己去冒这个险,他薛老三就得领这个情。

孔吉打开副驾驶仓,方要上车,背后传来刘科长一声轻咳,孔科员循声看去,迎上的正是刘科长森冷的眸子,“刘科,您请您请,我正是替您开的门!”

若是以前,孔科员虽不至于骑到刘科长的脖子上去,但决计不会如今日这般畏缩,谁叫现如今满督查室谁不知道刘科长最受薛主任待见,如此行市,他孔科员自然得退避三舍。

三人坐定后,薛老三发动了机车,叮嘱好诸人坐稳,扶好后,油门一踩到底,轰的一声巨响,车子便射了出去。

原本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在薛老三秀了把速度与激情后,堪堪四十分钟,便飙到了。

青浦县县界处,常务副县长王有光早早便领着十几人,在此等候了。

薛老三当先打开驾驶舱门,大步迎了上去,未行几步,便伸出手来,熟料人家王县长只冲他笑笑,便带着一票人,朝吉普车后门行去。

王县长亲自打开后车门,一脸惨白的马进程,这才不情不愿地下得车来。

熟料马科长还未站稳,王县长当先就伸出手来,“欢迎欢迎,欢迎薛主任大驾光临……”

马科长听得一呆,车内正捂着肚子喘息的刘科长,闻听此言,晕车的感觉立时散尽,竟捂着嘴巴轻笑起来。

还是孔吉机灵,使劲拍拍脑子,定了定神,便从车上跳了下来,高声喊道,“你们弄错了,那位是我们督查一科的马科长,这位才是我们市委督查室的主任!”

孔吉边喊边朝薛向奔去,他这一番闹腾,王县长这才知道自己竟演出个大乌龙来。

“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没想到薛主任竟是如此年轻有为,不仅如此,还是位体贴下属的好领导,我真是冒失了!”

王县长握住薛向的大手,便是一番夸赞,夸赞罢,便又做了番自我介绍,紧接着,又将他带来的那十几位的主要干部,介绍了一番。

要说官场上接待,也是有着严格规矩的,讲究个对等和对口。对等是说,上面下来的干部,是什么等级,下级政府最好就派什么级别的干部对等接待,当然,若是下来的领导级别远远高于地方最高领导,自然有这位地方最高领导亲自出面迎接了。

这会儿,薛老三是正处级干部,而这位王副县长亦是正处级干部,且督查室权重,所以,来接他薛主任的正处级干部,就派了这位在县委排名前五的常务副县长接待,也不算委屈他薛主任。

而除了平级接待外,这对口便是就事由而论,比如下来的是视察经济的,来接待的干部最后是政府这块儿负责经济的,下来的是视察治安的,则有负责公安的领导负责接待,眼下的王县长虽然非是负责督查室,但是青浦县发生的恶**件,究其根源,是起于经济原因,再者,随他而来的迎接干部,几乎全是公检法的,此外,当然少不了分管县委督查室的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如此安排接待,便算是既合了对等又和了对口。(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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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是我下达的,我可没这个资格,是市委下达给督查室的,青浦县穗林矿业前天械斗,又死了个人,市委派督查室下去跟一跟这个案子,恰好督查室的其他五位领导临时都有任务,外出了,是以,这回,就只有薛向同志亲自出马了!”

黄伟终于完完本本道出了,他此来刘国平办公室的真正目的。

“青浦,穗林?”

刘国平小声地念着这两个名词,霎时间,略带肿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芒。

“好了,刘大哥,也扰你这么久了,市长的茶杯这会儿估摸着也该换新茶了,我就不打搅了!”

说话儿,黄伟便站起身来,冲刘国平笑着点点头,大步朝门外行去。

直到黄伟轻轻将门带上时,一声轻响传来,刘国平才猝然惊醒,霍然起身,朝电话奔去。

……………………

半夜起了场小雨,清晨时分便已放晴了,微雨掠空,旭日又起,瓦蓝瓦蓝的天空,朵朵白云漂浮,如此恬淡娴静的景致,若按薛老三往日的性情,说不得就得施施而行,漫漫而游,以作乐事。

可这会儿,驾驶舱的两扇窗子打开着,晨风如鼓,扯得薛老三的发丝飞舞,衬衣如球,原来薛老三一脚死死踩住油门,在一条窄窄的水泥道上亡命般,飞车所过,烟尘滚滚。

十分钟后,水泥道到了进头,车子驶上了石子路,车头略略左转,便远远的瞧见老大的一片榆树林前,督查一科的科长马进程,督查二科副科长刘晓寒,以及督查一科的科员孔吉,三人或蹲或站,停在了荫凉处。

不待薛老三的吉普车停稳,刘晓寒便迈动长腿,远远地应了上来,“薛主任,可没您这样的啊,您说我们跟着您下去办差,您不捎我们,让我们自己先到地头候着不说,可您也太没时间观念了吧,您瞅瞅,瞅瞅,几点了都,别告诉我您手表坏了。”

车方停稳,刘晓寒便冲着薛老三打了通机枪,整个督查室也就数她跟薛老三最肆无忌惮了,谁叫人家刘科长和薛主任有缘呢,薛主任到任的第一天就认识了。

薛向讪讪一笑,冲远方的马进程、孔吉招招手,复又扭过头对刘晓寒道:“不好意思,家里的事儿多,给耽搁了!”

薛老三确实该道歉,原本今次下青浦办差,督查室就剩了他这一辆公车,其余六辆早被徐杰、曹睿他们带队下乡时,给分光了,是以,确实该他捎着刘晓寒三位同行。

没办法,谁叫他家里还有个烦人精要安顿,于是,薛老三昨个儿晚上下班前,就通知了这三位,先乘公车到此处等他,八点半会合。

谁成想,小家伙最是难缠,昨晚跟她说了一夜,让薛阳在家陪她几天,哪知道,小人儿非不干,闹着要跟薛向去,要不就让薛向晚上回来,这不,还是今儿个早上,薛向想起了那位对付小孩子挺有手段的育苗小学的黄校长。果然,最后还是黄校长出马,让小家伙在他家借宿几宿,小家伙方才应下,谁叫黄校长家也有俩和她差不多大的丫头,还有个能收不少台的电视呢。

就这么着,折腾了一早上,薛向才把抱着小白的小家伙送进了学校,再看表时,已然八点十分了。

这一路上,他可以说一直以最高速度行使,可跑得再快,也终究不是驾驶飞机,这会儿,到得地头儿,已是九点差五分了,距离约定的时间足足超了二十多分钟,也就难怪等得不耐烦的刘科长抱怨了。

却说,薛老三方致了歉,孔吉便接口了:“没事儿,没事儿,主任您来得一点也不晚,我也是刚到了,再说,这天气多凉快儿,等会儿有什么打紧!”

细说来,这位上赶着拍薛向马屁的孔吉,不是别人,正是薛向初到那日,在公交车上,瞅见苏美人的丽色,愣说薛向所占之座为他专用,尔后,被亮明身份的薛老三一阵呵斥后,抱头鼠窜的倒霉鬼。

自打那日被薛向训斥后,除了当天下午向薛向交检讨书时,在薛向面前露过一面后,这位原本督查一科最活跃的孔吉孔科员几乎在督查室销声匿迹了,直到最近几天才畏畏缩缩的返回督查室。

没办法,孔吉同志实在是被这位威严的薛主任吓到了,当天在公交车上被呵斥,也还罢了,那毕竟是自己倒霉,先冲撞了自己顶头上司,该遭此劫,可哪知道,那位在督查室威风不可一世的尤主任,先是被这位薛主任在吃饭的当口耍手段,落了面子,住进了医院,尔后,在9.30专案上听说这两位又起了交锋,当时孔吉还生出了看一场势均力敌的拳王争霸赛的心思,哪知道那位看似手段和心机都十分高明的尤主任实在是太不给力,和这位薛主任交手,竟然总共只撑了两个回合,就彻底被揍回姥姥家去了,如此结局,这实在是让孔吉胆寒。

挨了自己那位做副秘书长堂主的一顿训斥,孔吉也只好胆战心惊地来上班了,今次,恰逢,薛主任点将,他孔吉瞅准机会,第一个就响应了,即使他知道这次差事,恐怕危险度极高,可没法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接危险任务,怎么接近薛主任,消除自己在他心中的恶劣印象了。

正是一直怀着讨好的心理,孔吉这会儿瞅准了刘晓寒的空子,就钻了过去,无原则无底线地拍起了薛主任的马屁,甚至大言旦旦说起了自己也方放到的谎话,浑然不顾他孔某人恨不得早上六点半就先到了这榆树林底下等着的事实了。

“喔,是孔吉同志啊,上车上车,还有老马,小刘,都上来了吧,时间确实不早了,听说那边对我们的到来还挺重视,咱就别让人家等着了吧。”

要说这几位同志,目前,可以说算是值得亲近了,因为薛向知道此去青浦县的风险,这几位老明珠铁定也知道,恐怕知道的比他薛主任还清楚,既然人家愿意跟自己去冒这个险,他薛老三就得领这个情。

孔吉打开副驾驶仓,方要上车,背后传来刘科长一声轻咳,孔科员循声看去,迎上的正是刘科长森冷的眸子,“刘科,您请您请,我正是替您开的门!”

若是以前,孔科员虽不至于骑到刘科长的脖子上去,但决计不会如今日这般畏缩,谁叫现如今满督查室谁不知道刘科长最受薛主任待见,如此行市,他孔科员自然得退避三舍。

三人坐定后,薛老三发动了机车,叮嘱好诸人坐稳,扶好后,油门一踩到底,轰的一声巨响,车子便射了出去。

原本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在薛老三秀了把速度与激情后,堪堪四十分钟,便飙到了。

青浦县县界处,常务副县长王有光早早便领着十几人,在此等候了。

薛老三当先打开驾驶舱门,大步迎了上去,未行几步,便伸出手来,熟料人家王县长只冲他笑笑,便带着一票人,朝吉普车后门行去。

王县长亲自打开后车门,一脸惨白的马进程,这才不情不愿地下得车来。

熟料马科长还未站稳,王县长当先就伸出手来,“欢迎欢迎,欢迎薛主任大驾光临……”

马科长听得一呆,车内正捂着肚子喘息的刘科长,闻听此言,晕车的感觉立时散尽,竟捂着嘴巴轻笑起来。

还是孔吉机灵,使劲拍拍脑子,定了定神,便从车上跳了下来,高声喊道,“你们弄错了,那位是我们督查一科的马科长,这位才是我们市委督查室的主任!”

孔吉边喊边朝薛向奔去,他这一番闹腾,王县长这才知道自己竟演出个大乌龙来。

“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没想到薛主任竟是如此年轻有为,不仅如此,还是位体贴下属的好领导,我真是冒失了!”

王县长握住薛向的大手,便是一番夸赞,夸赞罢,便又做了番自我介绍,紧接着,又将他带来的那十几位的主要干部,介绍了一番。

要说官场上接待,也是有着严格规矩的,讲究个对等和对口。对等是说,上面下来的干部,是什么等级,下级政府最好就派什么级别的干部对等接待,当然,若是下来的领导级别远远高于地方最高领导,自然有这位地方最高领导亲自出面迎接了。

这会儿,薛老三是正处级干部,而这位王副县长亦是正处级干部,且督查室权重,所以,来接他薛主任的正处级干部,就派了这位在县委排名前五的常务副县长接待,也不算委屈他薛主任。

而除了平级接待外,这对口便是就事由而论,比如下来的是视察经济的,来接待的干部最后是政府这块儿负责经济的,下来的是视察治安的,则有负责公安的领导负责接待,眼下的王县长虽然非是负责督查室,但是青浦县发生的恶**件,究其根源,是起于经济原因,再者,随他而来的迎接干部,几乎全是公检法的,此外,当然少不了分管县委督查室的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如此安排接待,便算是既合了对等又和了对口。(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九十五章 讹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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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一行到达青浦县的时候,已是中午十一点了,临近饭口,自然不会再做别的事,肯定是先祭奠五脏庙,即便薛向并不着急吃饭,但人家王县长已经准备好了接待宴,也容不得他推搪。

午宴并非在县委食堂举行,而是在县城的一家民营餐馆置办了两桌。

午餐很是丰盛,王县长也极是热情,祝酒词是一套又一套,薛老三更是被迫干了一杯又一杯,不过与他同来的三位督查室干部,却是在他的暗示下未有饮酒,一人要了瓶汽水。

原本他四人饮水,王县长那边的一帮干部是决计不干的,奈何薛老三竟来了句“他们的酒,由他这个领导代饮了”,薛老三如是说了,诸人自然无话,这天底下,从来都只有下属给领导代酒的,今天竟是见稀奇了,领导要给下属代酒。

要说薛老三之所以不让刘科长三位沾酒,也非是要显露他喝不醉的本领,玩儿什么个人英雄主义,而是他深知此入青浦,犹如魔窟,得处处小心,时时在意,马虎大意不得,譬如此时饮宴,青浦人众,他督查室只区区四人,便是刘科长三位善饮,若真入酒桌,只怕也得被喝个眼花耳热,若真如此,还谈什么谨慎小心。是以,还不若他薛某人一肩挑了,免得届时不单要应付阴风暗箭,还得分心照顾三个醉鬼。

好在,诸人的目标原本就放在薛向身上,他要代酒,却是再好不过,王县长的祝酒词一落,敬酒大军便如蝗虫一般涌了上来,薛老三稍稍推搪几句,便是酒到杯干,往后,竟是连推搪也没了,只要谁端着酒到了他面前,二话不说,便一饮而尽了。

他这么喝法,哪里吓得着青浦县一干人等,诸人只以为这位薛县长是在玩儿策略,虚张声势,借势压人,顿时,敬酒大军更疯狂起来,熄了内战,竟全冲薛老三来了,哪知道薛老三依旧原来模样,酒到杯干,毫无凝滞,如此又是一轮过去,众人才真被镇着了。

见过喝酒厉害的,没见过喝酒如喝茶的,大伙儿都是明眼人,知道这位薛主任一会儿功夫,就干下去三斤多,这等酒量已非骇人,而近乎传说了。

虽然青浦县这帮人自忖一拥而上,决计没有输给这位年轻主任的道理,可酒喝到这份儿上,人家薛主任的诚意已经到了,再拼命往上扑,以众凌寡,纵然获胜,也是丢人,再者,这赤luo裸的针对意味儿也太浓了,更何况,若真将这位薛主任喝进了医院,那乐子可就大了,纵然这位薛主任会在市委留下个贪杯误事的印象,对参与饮宴的大伙儿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是以,两轮酒敬罢,王县长打了个圆场,拉着薛主任说起了小话儿,青浦县诸人便也识趣地各归各座。

熟料,两桌人刚回归原座坐稳,哐当一声响,大门被踹开了。

未几一条赤着膀子的大汉,便晃着肩膀闯进门来,随后,又有五个短衫汉子跟了进来。

“门外的车是你们的吧,好哇,原来又是一帮压榨民脂民膏的狗官在这儿推杯换盏!”那大汉浓眉大眼,倒是生得相貌不俗,就是额上一条横贯东西的长长刀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狰狞无比,“你们吃喝,老子不管,反正又不是糟践老子的钱,可你们这帮狗官的车把老子的狗给压死了,老子就不得不跟你们讲这个理儿!”

说话儿,那大汉一拍手,紧挨着他身后的两个汉子,讲随手拎着的麻袋,松口袋口儿,使劲一兜,一条大黄狗便飞上薛向相邻的那桌席面上来。

啊啊啊啊!

霎时间,便起了如雷的惊叫,原来,飞上桌的这条黄狗的脑袋和身子已经分家,死狗跃上桌的时候,腔子里的内脏也泄了出来,红的血,白的肠子,稀稀拉拉的乳白脑浆,顿时流了一桌子,场面恐怖吓人至极。

不知多少任同时捂着嘴巴,弯腰干呕了起来。

薛向却是安坐在椅上,稳如泰山,一手持杯,一手吃筷,夹起一颗椒盐花生米,投进嘴里,喀喇一声,嘎嘣脆。

这会儿,薛老三反而放下心来,很明显,人家是冲自己来的,先前,他不知道那帮人会使什么招儿,心中多多少少还吊着,可眼下见了这种场面,心中已然落定,用地方混混对地方官员,或许可行,单看这帮流氓的猖狂程度,也就知道当地的治安到底混乱到了什么,再看此时身侧的王副县长的脸色,也就知道了地方官府对这么流氓有多么无力。

而他薛老三是简单的地方官员么,这点小把戏如何在他眼里!

“黄军同志,有话好好说,不就是一条狗嘛,多少钱,我们陪不就完了!”

终于,王县长站起身来,试图主持住局面。

那赤膊大汉冷笑一声,“陪?行,还是老王爽快,五千块钱,你拿来,我马上走人!”

砰的一声响,桌上的碗碟齐动,原来晓寒科长看不过眼了,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哪里来得流氓,竟讹到我们头上了,简直是无法无天!”

晓寒科长一张俏脸雪白,不知道是先前吓得,还是此时气的,总之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晓寒科长今天真是跌碎眼球了。

自己这一屋子兜是什么人,先不提他们督查室的四人,单是方才王副县长介绍的,就有青浦县公安局副局长,检察院长副检察长,县委办公室副主任,人武部副部长,可以说,青浦县暴力机关的头头脑脑皆有到此,更不提还有个主持一县发展大局的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

如此一堆人在此,竟然让一介刁民地癞打上门来,还弄了一只死狗讹诈上身,更猖狂的是,那地痞竟敢直呼堂堂青浦县常务副县长为老王,还有更可笑的是,这位王县长竟丝毫不怒,不单称那地痞为同志,还二话不说就表示同意赔偿。

如此荒诞的一幕幕,简直颠覆了晓寒科长的认识,让她怒火焚身。

“哟呵,这是哪个单位的干部,挺水灵啊,暴脾气,胭脂马,我喜欢,嘿嘿,老王给介绍介绍呗!”

黄军边掏着鼻孔,边摇晃着膀子近前几步,裂开大嘴,不住yin笑,额上的刀疤,宛若截断的蚯蚓,丝丝蠕动,似要复活,整个人瞧起来狰狞可怖至极。

王有光面色一冷,移步拦在了黄军身前,“黄军同志,就事论事,别的无关的话,我看还是少说为妙,不是说我们的车压死了你一条狗么,多少钱,我们陪你就是,扯别的做甚!”

啪啪啪,黄军伸手拍着巴掌,“我看啊,整个青浦县县委还是你王县长有担当,也就和你打交道有意思,痛快,痛快!”

赞罢,黄军那张狰狞的笑脸陡然凝滞,“王县长,实不相瞒,我这条狗可不是一般的狗,乃是从藏边省花了大价钱才弄回来的,你别看他生得像土狗,可这狗却是实打实的名种,乃是藏獒和狮子兽杂交下得崽子,瞧瞧,我看这狗才不过仨月,就长成这体型,若是再过个一两月,它能跟狮子,老虎斗,你信不信?为淘到这条狗,我可是花了老大的价钱,抵了家里的房子,卖了自己的老婆,才凑足了五千大元,换回了这条狗,这条狗就是我的命,老王,你说说,今儿个你们把它弄死了,我该怎么要价?”

王有光早在黄军吐出五千大元的时候,就变了脸色,他又不是傻子,眼前这条死狗分明就是条土狗,看那瘦如干柴的模样,没准儿还是条野狗,就这么条狗,别说五千,就是白送,也一准儿没人要。更何况这条狗是怎么死的,他王有光一眼可辨,说什么被他们车撞死的,可先前四辆车同行,哪里有一辆撞着狗了,再看这条狗的腔子处,平齐的断口,分明是被快刀斩断了狗头!

细细说来,王有光是青浦县土生土长的官员,和黄军这帮人打过的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平日里,遇上这帮人讹诈,他多是息事宁人,撒出几个钱去,他也知道这帮家伙讹诈他们这些县委大员,非是图财,因为他们这帮人就没有缺钱的,而不过是为了显示威风,显示他黄某人一介平头百姓,能降得住县太爷,这不是威风么,是,还是大威风。

原本,王有光也当今次的讹诈一如往常,只不过是丢些面子,息事宁人,可谁成想,姓黄的今次竟一反常态,狮子大开口,往死了要钱,这摆明了是要撕破脸啊。

王有光直气得浑身发抖,当场便想拍桌子,可他脑子里使了使劲儿,终究没有移动大手,因为他知道这一巴掌拍下去,没准儿能把这顶官帽子拍飞,以前的熊副书记,赵副县长的殷鉴可是不远。

“怎么,难不成真赔他五千元?可那是五千元啊,就是走县里的公帐,只怕也难编出明目,更难随意调动这么大笔钱!”

一时间,王有光思绪如海。(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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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一行到达青浦县的时候,已是中午十一点了,临近饭口,自然不会再做别的事,肯定是先祭奠五脏庙,即便薛向并不着急吃饭,但人家王县长已经准备好了接待宴,也容不得他推搪。

午宴并非在县委食堂举行,而是在县城的一家民营餐馆置办了两桌。

午餐很是丰盛,王县长也极是热情,祝酒词是一套又一套,薛老三更是被迫干了一杯又一杯,不过与他同来的三位督查室干部,却是在他的暗示下未有饮酒,一人要了瓶汽水。

原本他四人饮水,王县长那边的一帮干部是决计不干的,奈何薛老三竟来了句“他们的酒,由他这个领导代饮了”,薛老三如是说了,诸人自然无话,这天底下,从来都只有下属给领导代酒的,今天竟是见稀奇了,领导要给下属代酒。

要说薛老三之所以不让刘科长三位沾酒,也非是要显露他喝不醉的本领,玩儿什么个人英雄主义,而是他深知此入青浦,犹如魔窟,得处处小心,时时在意,马虎大意不得,譬如此时饮宴,青浦人众,他督查室只区区四人,便是刘科长三位善饮,若真入酒桌,只怕也得被喝个眼花耳热,若真如此,还谈什么谨慎小心。是以,还不若他薛某人一肩挑了,免得届时不单要应付阴风暗箭,还得分心照顾三个醉鬼。

好在,诸人的目标原本就放在薛向身上,他要代酒,却是再好不过,王县长的祝酒词一落,敬酒大军便如蝗虫一般涌了上来,薛老三稍稍推搪几句,便是酒到杯干,往后,竟是连推搪也没了,只要谁端着酒到了他面前,二话不说,便一饮而尽了。

他这么喝法,哪里吓得着青浦县一干人等,诸人只以为这位薛县长是在玩儿策略,虚张声势,借势压人,顿时,敬酒大军更疯狂起来,熄了内战,竟全冲薛老三来了,哪知道薛老三依旧原来模样,酒到杯干,毫无凝滞,如此又是一轮过去,众人才真被镇着了。

见过喝酒厉害的,没见过喝酒如喝茶的,大伙儿都是明眼人,知道这位薛主任一会儿功夫,就干下去三斤多,这等酒量已非骇人,而近乎传说了。

虽然青浦县这帮人自忖一拥而上,决计没有输给这位年轻主任的道理,可酒喝到这份儿上,人家薛主任的诚意已经到了,再拼命往上扑,以众凌寡,纵然获胜,也是丢人,再者,这赤luo裸的针对意味儿也太浓了,更何况,若真将这位薛主任喝进了医院,那乐子可就大了,纵然这位薛主任会在市委留下个贪杯误事的印象,对参与饮宴的大伙儿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是以,两轮酒敬罢,王县长打了个圆场,拉着薛主任说起了小话儿,青浦县诸人便也识趣地各归各座。

熟料,两桌人刚回归原座坐稳,哐当一声响,大门被踹开了。

未几一条赤着膀子的大汉,便晃着肩膀闯进门来,随后,又有五个短衫汉子跟了进来。

“门外的车是你们的吧,好哇,原来又是一帮压榨民脂民膏的狗官在这儿推杯换盏!”那大汉浓眉大眼,倒是生得相貌不俗,就是额上一条横贯东西的长长刀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狰狞无比,“你们吃喝,老子不管,反正又不是糟践老子的钱,可你们这帮狗官的车把老子的狗给压死了,老子就不得不跟你们讲这个理儿!”

说话儿,那大汉一拍手,紧挨着他身后的两个汉子,讲随手拎着的麻袋,松口袋口儿,使劲一兜,一条大黄狗便飞上薛向相邻的那桌席面上来。

啊啊啊啊!

霎时间,便起了如雷的惊叫,原来,飞上桌的这条黄狗的脑袋和身子已经分家,死狗跃上桌的时候,腔子里的内脏也泄了出来,红的血,白的肠子,稀稀拉拉的乳白脑浆,顿时流了一桌子,场面恐怖吓人至极。

不知多少任同时捂着嘴巴,弯腰干呕了起来。

薛向却是安坐在椅上,稳如泰山,一手持杯,一手吃筷,夹起一颗椒盐花生米,投进嘴里,喀喇一声,嘎嘣脆。

这会儿,薛老三反而放下心来,很明显,人家是冲自己来的,先前,他不知道那帮人会使什么招儿,心中多多少少还吊着,可眼下见了这种场面,心中已然落定,用地方混混对地方官员,或许可行,单看这帮流氓的猖狂程度,也就知道当地的治安到底混乱到了什么,再看此时身侧的王副县长的脸色,也就知道了地方官府对这么流氓有多么无力。

而他薛老三是简单的地方官员么,这点小把戏如何在他眼里!

“黄军同志,有话好好说,不就是一条狗嘛,多少钱,我们陪不就完了!”

终于,王县长站起身来,试图主持住局面。

那赤膊大汉冷笑一声,“陪?行,还是老王爽快,五千块钱,你拿来,我马上走人!”

砰的一声响,桌上的碗碟齐动,原来晓寒科长看不过眼了,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哪里来得流氓,竟讹到我们头上了,简直是无法无天!”

晓寒科长一张俏脸雪白,不知道是先前吓得,还是此时气的,总之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晓寒科长今天真是跌碎眼球了。

自己这一屋子兜是什么人,先不提他们督查室的四人,单是方才王副县长介绍的,就有青浦县公安局副局长,检察院长副检察长,县委办公室副主任,人武部副部长,可以说,青浦县暴力机关的头头脑脑皆有到此,更不提还有个主持一县发展大局的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

如此一堆人在此,竟然让一介刁民地癞打上门来,还弄了一只死狗讹诈上身,更猖狂的是,那地痞竟敢直呼堂堂青浦县常务副县长为老王,还有更可笑的是,这位王县长竟丝毫不怒,不单称那地痞为同志,还二话不说就表示同意赔偿。

如此荒诞的一幕幕,简直颠覆了晓寒科长的认识,让她怒火焚身。

“哟呵,这是哪个单位的干部,挺水灵啊,暴脾气,胭脂马,我喜欢,嘿嘿,老王给介绍介绍呗!”

黄军边掏着鼻孔,边摇晃着膀子近前几步,裂开大嘴,不住yin笑,额上的刀疤,宛若截断的蚯蚓,丝丝蠕动,似要复活,整个人瞧起来狰狞可怖至极。

王有光面色一冷,移步拦在了黄军身前,“黄军同志,就事论事,别的无关的话,我看还是少说为妙,不是说我们的车压死了你一条狗么,多少钱,我们陪你就是,扯别的做甚!”

啪啪啪,黄军伸手拍着巴掌,“我看啊,整个青浦县县委还是你王县长有担当,也就和你打交道有意思,痛快,痛快!”

赞罢,黄军那张狰狞的笑脸陡然凝滞,“王县长,实不相瞒,我这条狗可不是一般的狗,乃是从藏边省花了大价钱才弄回来的,你别看他生得像土狗,可这狗却是实打实的名种,乃是藏獒和狮子兽杂交下得崽子,瞧瞧,我看这狗才不过仨月,就长成这体型,若是再过个一两月,它能跟狮子,老虎斗,你信不信?为淘到这条狗,我可是花了老大的价钱,抵了家里的房子,卖了自己的老婆,才凑足了五千大元,换回了这条狗,这条狗就是我的命,老王,你说说,今儿个你们把它弄死了,我该怎么要价?”

王有光早在黄军吐出五千大元的时候,就变了脸色,他又不是傻子,眼前这条死狗分明就是条土狗,看那瘦如干柴的模样,没准儿还是条野狗,就这么条狗,别说五千,就是白送,也一准儿没人要。更何况这条狗是怎么死的,他王有光一眼可辨,说什么被他们车撞死的,可先前四辆车同行,哪里有一辆撞着狗了,再看这条狗的腔子处,平齐的断口,分明是被快刀斩断了狗头!

细细说来,王有光是青浦县土生土长的官员,和黄军这帮人打过的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平日里,遇上这帮人讹诈,他多是息事宁人,撒出几个钱去,他也知道这帮家伙讹诈他们这些县委大员,非是图财,因为他们这帮人就没有缺钱的,而不过是为了显示威风,显示他黄某人一介平头百姓,能降得住县太爷,这不是威风么,是,还是大威风。

原本,王有光也当今次的讹诈一如往常,只不过是丢些面子,息事宁人,可谁成想,姓黄的今次竟一反常态,狮子大开口,往死了要钱,这摆明了是要撕破脸啊。

王有光直气得浑身发抖,当场便想拍桌子,可他脑子里使了使劲儿,终究没有移动大手,因为他知道这一巴掌拍下去,没准儿能把这顶官帽子拍飞,以前的熊副书记,赵副县长的殷鉴可是不远。

“怎么,难不成真赔他五千元?可那是五千元啊,就是走县里的公帐,只怕也难编出明目,更难随意调动这么大笔钱!”

一时间,王有光思绪如海。(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九十六章 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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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王有光沉吟之际,黄军嘿嘿一笑,道:“王县长,别当我黄某人诳你,我也没打算让你王县长赔偿,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谁撞死了老子的狗,老子就让谁赔?”

“姓黄的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他所求非是为钱,要不都是公家车,还分那么清楚作甚,是了,是了,我真是糊涂,姓黄的不就是海狗子的狗么,海狗子靠什么吃饭?还不是吃蛇山的铜矿,今次,这位薛主任下来正是奔着穗林矿业去的,莫非海狗子想先下手为强?”

王有光不愧是本地通,霎那间,就想通了关节,既然无关自己的事儿,那自己何必强出头,反正自己只是负责接待他薛主任,可没给他保驾护航的必要。

“喔,不知道是哪辆车撞的呢?”王有光顺水推舟。

黄军阴阴一笑,忽地,一扬手,他身后的五名短衫汉子,蹭得动作开了,一人拣起一把椅子,冲着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就砸了开来,瞬时间,一扇玻璃墙,就消失了,紧接着,便听见“嘿咻,嘿咻”的号子声,未几,一辆九成新的军用吉普,便从半空中缓缓飞了出来,当然,汽车不是飞机,自不能飞行。

原来,这辆军用吉普被二三十人,用绳子挽住,架了木杠,愣生生,被抬到了凿空的玻璃墙前。

薛向笑了,因为,这辆车是他的!

黄军指着那辆吉普阴瘆瘆地道:“看,就是这辆车撞的,老子的狗死得真惨啊,流了这么多血!”

原来,此时薛向那辆崭新的吉普车前镜,和发动机盖上,已然如被油漆漆过一遍般。红得鲜艳,红得均匀,但薛老三知道那绝不是油漆。而是真正的鲜血,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弟兄们,大黄被这辆车撞死了。大伙儿说怎么办?”

黄军仰天怒吼,右手高举。

“灭了他,灭了他……”

数十汉子齐声呼吼。声震如雷,动魄惊心。

场内诸人齐齐变色,这等声势,宛若斗场,便是先前还义愤填膺的晓寒科长,这会儿也忍不住发抖,心中更是如压了个大石块一般。沉甸甸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刷的一下,黄军高举的右手挥落,砰的一声巨响,半空中的吉普车,仿佛挨了黄军一记虚空斩。从半空跌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车子落了地,那帮壮汉,立时抽掉太扯的木杠,持了,便朝吉普车一通猛砸。

但听一阵噼哩叭啦,薛向那辆刚入手不过仨月的新车,顿时面目全非,剥离尽碎,车灯尽裂,便是厚厚的钢板车身,也被凿出一个个深坑来。

“薛主任!”

面色惨白的晓寒科长,轻轻扯了下薛向袖子,低低唤了一声。

原来她瞅见这位从来都是面带微笑的薛主任,一张俊脸已经冷得快滴下水了,她生怕这位年轻气盛的主任一个压不住火,冲上去和这帮人硬撼。

薛向偏过脸来回了个微笑,冲他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晓寒科长一颗吊起来的心,刚要落回腔子里,便听黄军高声怒吼,“这车是哪个小王八蛋的,给老子站出来!”一个小字简直是指明了冲谁来的。

紧接着,薛老三便打腔了,“小王八蛋骂谁?”

看过《射雕英雄传》,薛老三难免有机会代入一把。

果然,黄军便作了如霍都一般的回答,场中却无人敢笑,还是他黄某人自己回过味儿来,死死盯住薛老三,却是再未骂出口来,“这位小同志面生得紧啊,初到青浦?”

薛向依旧不曾起身,哧溜干掉一杯酒,“有话说话,我一般不跟陌生人讲话!”

黄军面皮一僵,“好好好,快人快语,我的狗是你撞死的?”

“是我撞死的,野狗一直狂吠,我看不过眼,就直接撵死了,怎的?”

哗!

薛向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因为这会儿,谁都看出来了,黄军气势汹汹,奔得是谁。

可谁也不曾想到这位薛主任竟是到胆子大得包了身,人家把他车砸了,他能安坐喝酒不说,这会儿,谁都能瞧出的黄军的一句诳语,他竟然也直接应承下来,若不是失心疯了,就是吓懵了。

黄军也气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双眼睛瞪得如牛蛋,额上那宛若肥蚯蚓的刀疤,也因吃惊,有了几分化龙飞天之势。

要说他黄某人讹人的次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遇到过各式各样被自己讹诈后的反应,最多的,无非是痛哭流涕,跪地求饶;再次,便是不断分辨,尔后咬着牙交钱,最后一种,便是知道了自己的名号后,直接被吓晕过去的。

除此三种,再无其它,可便便今儿个,他就遇上了第四种,让人瞠目结舌的第四种反应,弄得他黄某人几乎要忍不住,上前大声吼一句“我是在讹你呢,你咋这么笨啊”!。

黄军愣了半晌,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方道:“你承认了就好,方才的价钱,你也听到了,我是对事不对人,跟王县长说是五千,对你也一样,咱爷们做事儿,就是讲究个公道!”

薛向嘿嘿一笑,不先接茬,反而持了酒壶,给自己小杯子里注酒,这会儿,满场就他一个坐着,显眼至极,而又因起了这么大纠纷,惊心动魄之下,再无谁敢言语,一时间,场面安静已极,就剩了嘟嘟地注水声。

要说这会儿,薛老三这般闲适的模样,真真是招恨至极,用现在话说,绝对是妥妥地装十三,不单是黄军一伙儿看得红了眼,便是晓寒科长也从未觉得英俊的薛主任竟有如此面目可憎的时候,她真想扑过去,一把将他酒杯给摔了,再大喊一声“都什么时候啦,不装能死不?”

薛老三一杯酒宛若注了一个世纪,他放下酒壶的时候,满场甚至都能听见嘘气声,“五千块,不贵,照你这个杂种狗来说,真不贵!”

噗嗤,

不知谁先笑出声来,场中竟起了一片低低的笑声,便是那帮先前气势汹汹砸车的汉子,也有人乐出声来。

“不许笑,谁在笑,老子剁了他!”黄军真个恼羞成怒,刷的一下,从腰间抽出一把尖锐的剔骨尖刀来,薄薄的金阳穿窗而入,印在更薄的刀锋上,顿生寒芒。

笑声嘎然而止,黄军冷道:“你小子倒是好牙口,既然你认为老子的狗值,那就拿钱吧,若是拿不出钱,待会儿,我定让你知道到底是你牙口好,还是我这把刀好!”

薛老三淡淡一笑道:“五千块是吧,我出了!”

哗!

谁也不曾想这位薛主任硬到最后,竟软成这样。

王有光心中冷笑,市委下来的干部,身家就是丰厚,五千块,竟连个忍都不打,就应了,佩服,佩服,不知今日之事传回市委,纪委会不会找这位身家丰厚的薛主任聊天!

余下众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尤其是跟随薛向下来的三位督查室干部,简直就快憋闷死了,遇上这么个极品笨蛋领导,把市委脸都丢尽了,你就再硬一回能怎的,他还能杀了你不成,好歹你也是代表市委下来的啊,怎么能跟一个地痞流氓服软!

众人皆是不齿薛老三这般先扬后抑的软弱做派,独独黄军心中倍加纠结,他就没想到五千块钱,这人就一口应下了,丝毫不还价,可那人就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一张口,让他后边的戏没法儿唱了,因为正如王有光先前所想那般,他黄某人此番下来,根本就不是来要钱的,而就是来找茬儿的,人家若真给了钱,这茬儿可怎么继续找下去啊!

好在黄军担心的事儿,终于没有发生,因为薛老三也不愿意大戏就此落幕。

他一口将酒饮尽,持了酒杯重重在桌上一顿,终于,站起身来,缓步上前,“不过在付钱之前,咱们之间的账是不是先得算清楚!”

“什么账?”黄军接口道,一双眼睛却死死锁在正一步步朝他缓缓靠近的薛向身上。

薛向边行边道:“什么账?你倒是好大的忘性,往那儿瞧!”说话儿,伸手朝外面那辆被砸得面目全非的吉普车一指!

“喔,对了,你的车是我的人砸的,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你想要我赔多少,千万别太少了,要不然我掏钱,会没劲儿的?”

黄军笑眯眯地说道,直到这时,他才找到做坏人的快感,先前的感觉全被眼前这小子弄拧了。

反正他此来,就是为找茬儿的,只要有冲突,还管谁欠谁的债,这会儿,他倒要看看这家伙怎么从自己口袋里要出钱去。

薛向道:“不会,车是普通车,但是公车,你私自损坏,我也不找你要钱,你就弄辆车还我吧,至于你这个杂种狗,就用我现在这辆破车抵给你吧,光卖发动机,就抵得上好几条你这个杂种狗了!”

“操你m的,干部讹人啦,弟兄们好好开销他!”

黄军吆喝一声,当先就挥舞着剔骨尖刀,不断在空中虚晃,门外的二三十条汉子,也各持了家伙,汹涌进来,却不进攻,亦如黄军一般,喝喝骂骂,比划着家伙。

就是这般,场中的气氛已然紧张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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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王有光沉吟之际,黄军嘿嘿一笑,道:“王县长,别当我黄某人诳你,我也没打算让你王县长赔偿,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谁撞死了老子的狗,老子就让谁赔?”

“姓黄的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他所求非是为钱,要不都是公家车,还分那么清楚作甚,是了,是了,我真是糊涂,姓黄的不就是海狗子的狗么,海狗子靠什么吃饭?还不是吃蛇山的铜矿,今次,这位薛主任下来正是奔着穗林矿业去的,莫非海狗子想先下手为强?”

王有光不愧是本地通,霎那间,就想通了关节,既然无关自己的事儿,那自己何必强出头,反正自己只是负责接待他薛主任,可没给他保驾护航的必要。

“喔,不知道是哪辆车撞的呢?”王有光顺水推舟。

黄军阴阴一笑,忽地,一扬手,他身后的五名短衫汉子,蹭得动作开了,一人拣起一把椅子,冲着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就砸了开来,瞬时间,一扇玻璃墙,就消失了,紧接着,便听见“嘿咻,嘿咻”的号子声,未几,一辆九成新的军用吉普,便从半空中缓缓飞了出来,当然,汽车不是飞机,自不能飞行。

原来,这辆军用吉普被二三十人,用绳子挽住,架了木杠,愣生生,被抬到了凿空的玻璃墙前。

薛向笑了,因为,这辆车是他的!

黄军指着那辆吉普阴瘆瘆地道:“看,就是这辆车撞的,老子的狗死得真惨啊,流了这么多血!”

原来,此时薛向那辆崭新的吉普车前镜,和发动机盖上,已然如被油漆漆过一遍般。红得鲜艳,红得均匀,但薛老三知道那绝不是油漆。而是真正的鲜血,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弟兄们,大黄被这辆车撞死了。大伙儿说怎么办?”

黄军仰天怒吼,右手高举。

“灭了他,灭了他……”

数十汉子齐声呼吼。声震如雷,动魄惊心。

场内诸人齐齐变色,这等声势,宛若斗场,便是先前还义愤填膺的晓寒科长,这会儿也忍不住发抖,心中更是如压了个大石块一般。沉甸甸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刷的一下,黄军高举的右手挥落,砰的一声巨响,半空中的吉普车,仿佛挨了黄军一记虚空斩。从半空跌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车子落了地,那帮壮汉,立时抽掉太扯的木杠,持了,便朝吉普车一通猛砸。

但听一阵噼哩叭啦,薛向那辆刚入手不过仨月的新车,顿时面目全非,剥离尽碎,车灯尽裂,便是厚厚的钢板车身,也被凿出一个个深坑来。

“薛主任!”

面色惨白的晓寒科长,轻轻扯了下薛向袖子,低低唤了一声。

原来她瞅见这位从来都是面带微笑的薛主任,一张俊脸已经冷得快滴下水了,她生怕这位年轻气盛的主任一个压不住火,冲上去和这帮人硬撼。

薛向偏过脸来回了个微笑,冲他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晓寒科长一颗吊起来的心,刚要落回腔子里,便听黄军高声怒吼,“这车是哪个小王八蛋的,给老子站出来!”一个小字简直是指明了冲谁来的。

紧接着,薛老三便打腔了,“小王八蛋骂谁?”

看过《射雕英雄传》,薛老三难免有机会代入一把。

果然,黄军便作了如霍都一般的回答,场中却无人敢笑,还是他黄某人自己回过味儿来,死死盯住薛老三,却是再未骂出口来,“这位小同志面生得紧啊,初到青浦?”

薛向依旧不曾起身,哧溜干掉一杯酒,“有话说话,我一般不跟陌生人讲话!”

黄军面皮一僵,“好好好,快人快语,我的狗是你撞死的?”

“是我撞死的,野狗一直狂吠,我看不过眼,就直接撵死了,怎的?”

哗!

薛向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因为这会儿,谁都看出来了,黄军气势汹汹,奔得是谁。

可谁也不曾想到这位薛主任竟是到胆子大得包了身,人家把他车砸了,他能安坐喝酒不说,这会儿,谁都能瞧出的黄军的一句诳语,他竟然也直接应承下来,若不是失心疯了,就是吓懵了。

黄军也气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双眼睛瞪得如牛蛋,额上那宛若肥蚯蚓的刀疤,也因吃惊,有了几分化龙飞天之势。

要说他黄某人讹人的次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遇到过各式各样被自己讹诈后的反应,最多的,无非是痛哭流涕,跪地求饶;再次,便是不断分辨,尔后咬着牙交钱,最后一种,便是知道了自己的名号后,直接被吓晕过去的。

除此三种,再无其它,可便便今儿个,他就遇上了第四种,让人瞠目结舌的第四种反应,弄得他黄某人几乎要忍不住,上前大声吼一句“我是在讹你呢,你咋这么笨啊”!。

黄军愣了半晌,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方道:“你承认了就好,方才的价钱,你也听到了,我是对事不对人,跟王县长说是五千,对你也一样,咱爷们做事儿,就是讲究个公道!”

薛向嘿嘿一笑,不先接茬,反而持了酒壶,给自己小杯子里注酒,这会儿,满场就他一个坐着,显眼至极,而又因起了这么大纠纷,惊心动魄之下,再无谁敢言语,一时间,场面安静已极,就剩了嘟嘟地注水声。

要说这会儿,薛老三这般闲适的模样,真真是招恨至极,用现在话说,绝对是妥妥地装十三,不单是黄军一伙儿看得红了眼,便是晓寒科长也从未觉得英俊的薛主任竟有如此面目可憎的时候,她真想扑过去,一把将他酒杯给摔了,再大喊一声“都什么时候啦,不装能死不?”

薛老三一杯酒宛若注了一个世纪,他放下酒壶的时候,满场甚至都能听见嘘气声,“五千块,不贵,照你这个杂种狗来说,真不贵!”

噗嗤,

不知谁先笑出声来,场中竟起了一片低低的笑声,便是那帮先前气势汹汹砸车的汉子,也有人乐出声来。

“不许笑,谁在笑,老子剁了他!”黄军真个恼羞成怒,刷的一下,从腰间抽出一把尖锐的剔骨尖刀来,薄薄的金阳穿窗而入,印在更薄的刀锋上,顿生寒芒。

笑声嘎然而止,黄军冷道:“你小子倒是好牙口,既然你认为老子的狗值,那就拿钱吧,若是拿不出钱,待会儿,我定让你知道到底是你牙口好,还是我这把刀好!”

薛老三淡淡一笑道:“五千块是吧,我出了!”

哗!

谁也不曾想这位薛主任硬到最后,竟软成这样。

王有光心中冷笑,市委下来的干部,身家就是丰厚,五千块,竟连个忍都不打,就应了,佩服,佩服,不知今日之事传回市委,纪委会不会找这位身家丰厚的薛主任聊天!

余下众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尤其是跟随薛向下来的三位督查室干部,简直就快憋闷死了,遇上这么个极品笨蛋领导,把市委脸都丢尽了,你就再硬一回能怎的,他还能杀了你不成,好歹你也是代表市委下来的啊,怎么能跟一个地痞流氓服软!

众人皆是不齿薛老三这般先扬后抑的软弱做派,独独黄军心中倍加纠结,他就没想到五千块钱,这人就一口应下了,丝毫不还价,可那人就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一张口,让他后边的戏没法儿唱了,因为正如王有光先前所想那般,他黄某人此番下来,根本就不是来要钱的,而就是来找茬儿的,人家若真给了钱,这茬儿可怎么继续找下去啊!

好在黄军担心的事儿,终于没有发生,因为薛老三也不愿意大戏就此落幕。

他一口将酒饮尽,持了酒杯重重在桌上一顿,终于,站起身来,缓步上前,“不过在付钱之前,咱们之间的账是不是先得算清楚!”

“什么账?”黄军接口道,一双眼睛却死死锁在正一步步朝他缓缓靠近的薛向身上。

薛向边行边道:“什么账?你倒是好大的忘性,往那儿瞧!”说话儿,伸手朝外面那辆被砸得面目全非的吉普车一指!

“喔,对了,你的车是我的人砸的,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你想要我赔多少,千万别太少了,要不然我掏钱,会没劲儿的?”

黄军笑眯眯地说道,直到这时,他才找到做坏人的快感,先前的感觉全被眼前这小子弄拧了。

反正他此来,就是为找茬儿的,只要有冲突,还管谁欠谁的债,这会儿,他倒要看看这家伙怎么从自己口袋里要出钱去。

薛向道:“不会,车是普通车,但是公车,你私自损坏,我也不找你要钱,你就弄辆车还我吧,至于你这个杂种狗,就用我现在这辆破车抵给你吧,光卖发动机,就抵得上好几条你这个杂种狗了!”

“操你m的,干部讹人啦,弟兄们好好开销他!”

黄军吆喝一声,当先就挥舞着剔骨尖刀,不断在空中虚晃,门外的二三十条汉子,也各持了家伙,汹涌进来,却不进攻,亦如黄军一般,喝喝骂骂,比划着家伙。

就是这般,场中的气氛已然紧张到了极点。

第九十七章 御械

其实,黄军对今次的任务,也不是挺满意的,这次,海狗哥居然只让落这小子面子,让他在这地儿没法儿呆,灰溜溜滚蛋,实在是太没挑战性了。说实话,弟兄们哪次得令,要对付哪个当官儿的,不是热血沸腾,干一把轰轰烈烈的,无他,欺负当官的,就是爽快啊,比上最漂亮的娘们儿还爽快。

可今次,竟然还得半遮半掩着干,就好比对上漂亮女人,只能摸不能上一般,真个是让人欲火焚身,无奈至极。

比如这会儿,若是平时,即便是不动刀动枪,可也早几个大耳刮子上去,抽他个满脸开花了,抑或用各种折腾人的法子,逼得人痛哭流涕,跪地求饶了。

可今次,自己倒像个耍猴儿的,这不,自己领着一帮兄弟们折腾了半天,倒是吓懵了姓王的他们一帮,可偏偏那个臭小子好似中午吃的是熊心豹子胆,这会儿,还笑眯眯地缓步朝自己走来。

Mb的,不管了,什么不准动手,只准吓唬,就这小王八蛋的楞劲儿,是能吓唬得住的么,先干他一家伙,出出这口恶气再说。

一念至此,黄军大喝一声“动手”,霎时间,早憋得不行的一帮混混们嗷嗷叫着,就涌了过来。

熟料,黄军一声呵斥未罢,薛老三先动了,他本就借着说话的空当,绕到了最前方,黄军刚喊出声来,他大手便伸了过去,轻轻松松便将黄军抓在了手中。一手持了黄军横在身前,一手握住剔骨尖刀抵在黄军脖子处。电光火石间,如潮的攻势便在霎那间终止,甚至最近的一把砍刀已经砍刀了黄军的额前三分处,愣生生止了势头。

“放开军哥,有种一对一,”

“我操你m的,也太不讲究了吧……”

“放开军哥,否则要你狗命……”

“…………”

薛老三瞬间止住贼酋。一帮混混无奈之下,竟胡言乱语起来,什么“一对一”,“不讲究”,这些词儿真不知道他们怎么好意思出口的,浑如患了“健忘症”的精神病,瞬间就忘了自己一帮人先前张牙舞爪地在做什么。

薛老三哪里跟他们墨迹。要说收拾这帮人,他压根儿用不着玩儿什么擒贼先擒王的把戏,只需左手黄军为盾,右手持刀,饿虎入羊群,结果完全是可以预料的。

只不过如今的薛老三哪里还愿意在人前。尤其是在同僚面前展露惊世骇俗的国术,能低调解决的,还是低调解决的好,浸淫官场数载,薛老三已然深觉锦衣夜行之妙。

薛老三浑然不理这帮人的叫喊。捏住黄军的脖子,让他说不得话。横刀抵住,缓步后退。

于是,接下来一分钟的时间,薛老三和这帮地癞则很好很和谐地维持住了“你退一步,我进一步”的稳定局面。

眼见着,薛向便要退得挨着后边吓得畏缩成一群的干部而退无可退了,一帮地癞逼迫得也越发起劲了。

哪知道,薛老三这一退再退,本是蓄意而为,他不想玩儿个人英雄,但并不代表他薛老三愿意放过这帮无法无天的家伙。

明珠之治,今日观之,一乱于斯,况且,他今日而来,所办的案子本就是跟械斗有关,甚至用脚趾头都能想出肯定跟当地恶势力有关。

这会儿,他薛某人还没怎么呢,人家就先惹上头来了,他若缩了头,剩下的案子干脆就别办了,打道回府就是。

不过,缩头,从来就不是他薛老三秉性!

刷的一下,薛老三捏住黄军咽喉的左手挥手,暴涨而出,直探向青浦县公安局米副局长的腰间,霎那间,一把乌漆漆的警用五四,便被探手取了过来。

“弟兄们,上,给老子往死里整这小王八蛋,别管老子……”

刚恢复说话功能,黄军便嘶吼开了,这会儿,他黄大哥心头满是悲愤和屈辱,想他跟着海狗子纵横青浦,便是县官见了也得避到,宛若皇帝一般,何曾吃过这么大亏,再者,他晾姓薛的也不敢将自己怎样,当官的就是当官的,有几个舍得出命去,至于,海狗哥交待的不准弄伤这小王八蛋,这会儿,谁他妈还顾得上,不弄伤他,没准儿青浦的青帮就得散伙,他黄某人和海狗哥就得成了天大的笑话。

就在黄军嘶吼得正卖力的时候,他那帮手下未动,薛老三先动了,但见他闪电般,便将横在黄军脖子前的剔骨尖刀,直直一刀捅进了黄军的左肩头,长长的剔骨尖刀,整个儿贯穿而出,霎那间,鲜血哗哗而下,好不吓人。

黄军惨叫一声,吆喝声嘎然而止,这一刀钉穿骨头衍生出的剧痛,简直无休无止地,冲击着他的脑神经,痛得除了叫也只有叫了。

异变陡生,黄军手下的这帮汉子霎那间全红了眼,他们纵横青浦,何时吃过这等大亏,怒吼声仿佛能冲破天花板,举刀挥棒,众志成城,泰山压顶般,朝薛老三杀来,没人信薛老三敢开枪,即便开枪,一把手枪不过八发子弹,这儿有三四十人,他拼得过么?

啪,啪,啪,

毫无征兆,薛老三开枪了。

三声枪响,十多声惨呼,无数人倒地。

这家伙开枪,压根儿不是平举了手枪点射,而是如杂耍一般,一把手枪始终在掌中旋转,看似毫无准备地击发扳机,可子弹出膛,却是划出一道弧线,准而又准地击中数人。

第一枪出,子弹绕了半个大圆弧,将冲在最前排,呈扇面的四人的各一只耳朵,一穿而过。

第二枪出,子弹绕了个半弧,直直射中三个孔武有力、拿着闪亮砍刀的大汉,这一腔再飞穿耳,而是从他们因张嘴怒呼而鼓胀的双颊处,贯穿而入,再带走几篷飘零的鲜血,贯穿而出。

第三发子弹,更是妙绝,直走下三路,绕了个完整的圆弧,将挤在外围处的五位壮汉,穿裆而过,将五只下垂九十度的小鸟,各自捎走了数片细肉。

虽是数片细肉,可胜在位置险要,挨枪之辈,当时,裆下一凉,心中俱是一凉,霎时间,心头齐齐蹦出个“我完了”的念想,紧接着,便如死了亲娘老子一般,捂着胯部,便倒地不起。

劲流周身,法御万物,今次,薛老三才真正亮出他国术宗师的最高水准,一械在手,万化万用。

却说,薛老三发了三枪,先前还闹哄哄的场子就彻底静了下来。

王有光、刘晓寒这拨人还好说,早在薛向挟持黄军的时候,便集体全吓傻了,各自抱了脑袋,挤在了一处。

而这帮先前还不住鼓噪,冲锋,吆喝着为大哥报仇的猛士们,也彻底没了声音,他们可都是打架圈子里常来常往的主儿,为夺矿洞,私下里不知参加过多少惨烈的火拼,看别的不行,可看干架的风色,却是一等一的。

这家伙只发了三枪,虽然没打死人,可三枪下去,十几条大汉倒在了地上,这是什么本事?这是鬼神的本事!

夺矿脉时,大伙儿玩过枪的不在少数,可就没见过,不,就没听过世上有人将枪玩儿到这种程度的,区区三发子弹,就干掉十二个兄弟,按这个算法,就是再来上几十人,也经不起人家折腾啊!

再加上场面实在惨烈,四个被打穿耳朵的,三个被打穿腮帮子的,也就罢了,尽管鲜血淋漓,可怖吓人,可大伙儿都是见过大阵仗的,这点伤虽重,却还不在眼里,可那五位死命捂着下体惨嚎的,看着实在瘆人,男人活着不就剩了这点儿乐子么,要是这家伙专朝下三路招呼,这比朝脑门儿来更吓人,谁哪里要是被打坏了,以后就是生不如死了,沦为笑柄,不能人伦还罢了,更重要的是,哪个团体会收个阴人,自此恐怕得沦为孤魂野鬼。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一想到如此可怖的后果,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稍稍露头,那一枪会不会朝自己下三路来,就这么着,众人齐齐止步,立在了当地,不敢稍动。

薛老三又稍稍虚晃了几下枪支,霎那间,叮叮当当,地上掉了一地的管制刀具。

“跪下,双手抱头!”薛老三冷喝一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死活弯不下膝盖,毕竟大伙儿都是混社会的,若是跪了,以后怎生见人,更关键的是,若是自己跪了,别人不跪,或者自己先跪,别人后跪,那可怎生是好。

众人谁也不笨,皆如是想,竟是人人如忠勇关云长,无双岳鹏举,玩儿了出抵死不从。

谁成想,薛老三更直接,啪的一声枪响,又甩出一粒子弹,削断头发无数,霎那间,普通噗通,关云长和岳鹏举们瞬间如见了爹娘灵位的孝子贤孙,齐齐跪了下来,双手抱头,动作整齐划一,直如演练了千百遍一般。

正所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而绝对威慑之下,就没有干不服的地痞,整不投降的混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八章 反常

慑服一干混混,薛向自然懒得再纠缠下去,“晓寒科长,给市委包秘书长打电话,告诉他,督查室下青浦遭遇人口贩子领导当地数十号违法犯罪份子讹诈,围攻,现在在青浦县王县长,米局长的帮助下,已经控制住局面,请市公安局配合抓人!”

“我不是人贩子!”

抱着膀子歪倒在地的黄军,惨白着一张脸,抗争了一句,他知道今次是栽了,不过料来进去也不会太长,可关键是这家伙给他按上个人贩子的罪名,到时别真成了量刑的主要罪证。

薛向冷道:“这时狡辩,还有何用,方才你不是说那条黄狗,是你抵了房子,卖了老婆才换得的么,你当卖老婆就不是贩卖人口么,法盲!”

噗嗤,黄军喷了口血,昏了过去,他实在是没见过这么无赖的官员,老子就随口这么一吹,怎么就成了人贩子!

“刘科长,愣什么呢,该动弹啦!”

薛老三再次招呼了刘晓寒一句,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早就吓傻看呆瞧迷糊了的刘科长,这回终于有了反应,身子如过电一般跳了起来,没头没脑地应承一声,就奔出门去。

包秘书长接到晓寒科长的电话,心中也是纠结如麻,要说,他对那位薛主任的观感很复杂。

从最开始的故意冷落,再到办公厅务虚会上的惊艳,尔后,便又是在尤主任办砸了9.30专案后的纠结之际。又遇上了这位薛主任挺身而出,为其排忧解难。可以说那时的薛主任。真是倍得包秘书长的青眼,紧接着,尤主任截了薛主任的胡,将功劳背到了自己身上。

不过,在当时的包秘书长看来,只要j大的乱子平息了就好,至于谁立下的功勋,那还真不重要。要说包秘书长的思维也正常。因为他身为领导,真就没替下属多思多想的义务,可偏偏薛主任是个吃不得亏的,反手一击,将大好局面,毁坏殆尽。就是现下,包秘书长也还记得当日常委会上。诸位常委们投向自己的那带着点点嘲讽的若有若无的目光。

从那时,包秘书长便对这位薛主任的观感大坏,一个老给领导找麻烦的下属,显然不是好下属,至于一个不可能替下属抗事儿的领导,是不是好领导。包秘书长是决计不会多想的。

可即便是观感坏了,包秘书长也动不了他薛老三,顶多想着将这刺儿头,给冷藏一段时间,熟料天不遂人愿。他包秘书长想冷藏,但有人偏就要亮刀子。磨磨薛主任这根刺儿头。

可以说今次薛主任下青浦,包桐对其中隐情,可是洞若观火,可他并不打算掺和进去,因为他知道掺和进去就是一身泥,一边是家世煊赫的下属,一边是上身势头迅猛的上司,他是偏帮谁都不成,唯有袖手旁观,只是包桐万万没料到的是,他还是低估了那位薛主任的惹事儿能力,人家刚到青浦,就闹了个底儿朝天,他包某人是不想下水,却也硬是被那小子给生拉硬扯地给拽了下来。

挂了电话,包桐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他不想给市局打这个电话,因为一打,他就算彻底掺和进去了,弄不好那几位还以为他包某人的屁股歪到了薛向那边去了,莫名其妙的结下如此强敌,何其不智。

可如今,这个电话不打,似乎又是不行,督查室到底是他麾下,薛向给他包某人电话,也正是因为他包秘书长是办公厅的最高领导,如今督查室在地方办案,遇了大麻烦,通知他包秘书长是应有之意。

而人家只不过是让包秘书长通知市局去拿人,人犯都当场拿下了,他包秘书长就是想责备一句“办事不力,搅风搅雨”都不行。

若他真不通知市局下去拿人,那位刁钻的薛主任没准儿以此为由,干脆就打道回府了。

想来也是,督查室下去被数十混混围攻,人都制住了,办公厅这娘家人都不理不睬,这公事儿还办个什么劲儿,恐怕薛向率队直接过来,到时市委怪罪,对薄公堂,也是他包秘书长红脸。

况且,若真激得这位薛主任返回,没准儿不待市委震怒前,那几位惦记让那位薛主任今次在青浦跌个大跟头的同志,先就得怪他包秘书长坏其好事。

左右为难,细细一番思量,权衡轻重后,包秘书长拿起电话,给段市长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详述了督查室在青浦遇到的困难,请示是否让市局出面,抓捕犯罪份子。

段市长的语气很是不善,略带叱责地说,督查室办案遇坏份子阻挠,包桐同志万全可以自己给李力持去电,莫非李力持胆子大到连市委督办的案件都敢弃之不顾的程度。

段市长气呼呼地挂了电话,包桐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他知道段市长为何不悦,无非在说,你包桐把这事儿跟我说干甚,与我有关么?

有关不有关,各人心里清楚,比起段市长这会儿不悦,包桐更担心他擅自调动李力持,让段市长误会他包某人的立场,如今,挨了顿训斥,包桐心中反而松了口气,接着又抓起了电话,打给了李力持。

市局来得挺快,不过个把钟头,就飙到了,之所以如此迅速,因为带队的是铁进,而铁进能领到这个任务,自然是公安局稍有眼色的人都不愿意跟这位薛主任走太近的缘故。

铁进来得快,去得也快,三辆大卡车,把黄军这帮家伙往车上一塞,也就趁着装人的空当,跟薛老三再度嘀咕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铁进去后,屋外看热闹得才多了起来,一会儿功夫,就聚集了一大堆,反而方才闹腾得最凶时,场外没一个人来看,便是此间餐馆的老板和食客,似乎都失踪了,如此反常情状,也足见黄军这伙儿人在青浦的威慑有多大。

扫平乱子,薛老三以为王县长这帮人,多少得念着些自己的好,毕竟方才姓黄的骄狂跋扈,将王县长等人好一通折辱,他薛老三这会儿平一己之力,收拾了姓黄的,且直接抓进了市局,也算是没替王县长等人找麻烦,另外在叙功时,薛向仍不忘让晓寒科长在电话中,多提王县长和米局长的功劳,怎么着,这几位也该念着自己的好儿。

哪知道铁进等人方去,王县长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对薛向道:“县委还有要事,就少陪了,反正薛主任此来,是为了督查赵庄械斗一案,关于具体的案情,细节,就由米局长领薛主任去公安局详谈吧!”

说完,王县长便火急火燎地去了,来迎接他薛某人的一帮人,除了那位米局长,也紧跟着王县长离去。

薛老三实在不知道自己哪儿又做错了,怎么姓王的待自己的态度,反倒不如先前了呢。

薛向正沉吟间,米局长没好气道:“薛主任是部队出来的吧,倒是使得一手好枪法,只不过枪法再好,还是用自己的好,夺同志的枪可不是好习惯,我又不是阶级敌人,再者,遇到危险,情况不可控之时,我会开枪,用不着薛主任越俎代庖,此外,我米某人向来是非分明,有功无功,我心中有数,用不着薛主任替我扬名!”

好家伙,不单王县长反常,这位米局长竟也跳了起来,他不过一介正科级干部,方才又是那副熊样,这会儿竟敢冲薛老三呲牙,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米副局长这么一强调“用不着替他抢功”,薛老三反而得到了提示,终于明白了因果,原来他薛某人今儿个打死的只是只小妖,牛魔王还在后边呢,那位海狗子,还真不是一般二般人,区区一个黄军就压得王有光这堂堂正处级国家干部抬不起头来,若是惹出了海狗子,这帮人还不得趴窝。

如此一来,王县长和米局长不待见他薛主任的原由,也就清楚了,无非是他薛主任愣生生将剿灭黄军的功劳分润给了他二人,若是传出去,让海狗子听到了风声,他二人还能有宁日么?

想通此节,薛老三是又悲又愤,套句老词儿,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活该!

米局长不待见薛主任,薛主任也懒得理会米局长,只让他头前带路,一行人朝青浦县公安局行去。

………………………………………

蛇山,海拔不高,罪高峰也不过堪堪百米,据薛向所知,这个时空的蛇山若是不发现铜矿,二十年后,将成为明珠的著名旅游景点。

如今的蛇山,因为五十年代末的那场运动的折腾,至今,也没恢复元气,植被虽也称得上极密,可高古的树木,却是绝迹,好在明珠方圆数十里,仅此一座莽山,工业化进程的加快,大自然的其它生物,少了辟居之所,自然全朝此处聚集,是以,此时的蛇山,虽无郁郁葱葱的林海气度,却是一派生机勃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ps:关于近期情节,有适当修饰夸大,但绝不是荒唐言!

第九十九章 根源

深秋正午的阳光,赤红明艳,透过稀疏的林木,投在林间,温柔而祥和,山风徐来,震动林木,摇曳花草,惊醒午睡的鸟虫,一时间,雀鸣啾啾,莺啼阵阵,更有虫唱蝉鸣,偶夹狼啸虎咆,一座幽深野林的全貌,便完完整整地展现了出来。

因着蛇山伏藏猛兽,再加上穗林矿业驻跸于此,政府也不鼓励私人到此冶游,是以,除了东北方向被穗林矿业霸占的采掘区,以及东南,西北方向的若干个小矿洞外,这座幽深野林却是人迹罕至。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的是,蛇山主峰最高处的一处洞穴内,此刻,却灯火通明,若靠近洞口儿,隐约还有“五条”、“八万”的吆喝声传来。

忽地,一道人影儿惶急地从不远处地半山腰,直冲洞穴而去,百十米的距离,分分钟即到,这可是崎岖的山路,而且是呈近乎四十五度角的仰斜面。

那道人影冲进洞中十余米,霍然开朗,此处哪里还是个简陋的野洞,布置得简直如最豪华的总统套房一般。

地毯,吊灯,软床,沙发,此处竟是一样不差,最夸张的是,此处竟还有一部电话,长长的电话线随穴而走,不知延伸到何处。

那人影动作惶急,奔进洞来,瞅见正搓得稀里哗啦的麻将桌,便直冲过来,谁成想他刚要穿过拱形门的时候,身前忽然多出了两只粗壮的膀子,一左一右。将他擒住。

那人急道:“海狗哥,是我哟。我是麻条,不好了,出大事儿了,海狗哥耶,军哥奉您命令,带人去寻那小王八蛋晦气,谁成想让那小王八蛋给一网打尽了,人全抓进市局里了!”

啪的一声响。海狗哥伸手将麻将拍在了桌子上,“海底捞月,胡啦,开钱开钱,每人二十,每人二十,哈哈。今儿个手气可真顺啊!”

奔来报信的麻条,见海狗哥宛若未闻,彻底急眼了,嘶吼道:“海狗哥,我说军哥和弟兄们被那姓薛的小王八蛋弄进局子里去了,军哥挨了一刀。剩下的弟兄们大半儿被那姓薛的小王八蛋拿枪打伤了,这回出面的可是市局,再不救人,我怕……”

麻条正慷慨陈词之际,海狗子忽然说话了:“拉去后边。喂老子的那两个宝贝,聒噪!”

海狗子话音方落。麻条的嗓子仿佛被什么卡住了一般,噶一声响,紧接着便是冲天而起的求饶声,那两条壮汉理也不理,夹着麻条便出了洞穴,未几,便听见几声野兽的嘶吼,和麻条那令人牙齿发酸的惨叫声传来。

“哎!”海狗子忽然长叹一声,“麻条这小子还是太瘦,要是那一身的骨头,咯着龙头的那俩宝贝疙瘩的舌头,可怎生是好!”

海狗子亦如光头老八一般,绰号和样貌绝无一丝一毫的相符相合,海狗子光看样貌绝对没一点跟狗挂得上关系,他是个面目极为和善的中年,一脸的慈悲相,尤其是这会儿谈笑要人性命后叹息,简直有几分庄严圣洁的味道。

他身边另外三人却是瞧得浑身直打寒战,紧邻海狗子左手的胖子甚是机灵,抢道:“海狗哥说得极是,麻条能以身饲龙头的两只宝贝,简直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喔,看胖泥鳅你的意思,你是在恨自己没麻条的福气喽!”说话儿,海狗子扭过头来,淡淡地盯着那胖子。

那胖子顿时浑身如筛糠一般,剧烈颤抖起来,膝盖立时就弯了,可转念想到这位海狗哥的脾气,又赶紧站直了身子,紧闭了嘴唇,只是不语。

海狗子的目光终于从胖子的身上挪了开来,冲他对面的精壮汉子道:“胜子,胖泥鳅还得好好操练,这模样真是不成,若不是看他姐夫老八的面子,嘿嘿……”

“是,海狗哥!”那精壮汉子沉声应下,扭头冲胖子道:“泥鳅,你可知海狗哥为啥要麻条的小命?”

胖子哆嗦半天,终于憋出个答案,“因,因为麻条不,不是咱们青帮中人!”

“屁!”那精壮汉子重重以擂桌子,瞪着胖子道:“入帮?他也配!泥鳅,我告诉你吧,海狗哥生平最恨的就是背叛,大军带着三四十号人去了,就他麻条一个回来了,嘿嘿,当真是好快的腿,这种人不喂了牲口,留着他何用?泥鳅,你别以为仗着你姐夫的势,进了帮,就忘乎所以了,若是有朝一日,你敢学麻条,老子就亲手将你脑袋拎下来!”

“不敢,不敢!”胖子努力地控制上半身不动,可从心底冒出的寒气,却让他控制不住身子,双腿抖个不停,强自咬牙道:“不会的,不会的,我泥鳅就是粉身碎骨,也不敢违反帮规,三刀六洞,我懂我懂!”

海狗子瞥一眼胖子,心中冷笑,忽又冲右手边的中年人道:“胡先生,你说说这事儿该咋办,没想到啊,原以为是条小泥鳅,谁知道转身就化了老虎,连大军这等猛将都陷了进去,嘿嘿,倒让我手痒痒了!”

胡先生生得相貌朴素,独独一部大胡子极是惹眼,身袭白大褂,脚踏草织芒鞋,整个人一副纯民国范儿!

闻听海狗子问询,老胡捻动胡须,“狗子,草率不得,我看将大军,和咱们先前相中的几个好苗子弄出来即可,别的嘛,咱们就不管了,他们愿意狗咬狗,让他们咬去了,咱们别趟这浑水就是!”

海狗子淡淡一笑,“胡先生,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真给姓刘的面子?不过是闲极无聊,让大军带小子们下去历练历练,当然,顺道也送姓刘的个顺水人情,毕竟姓刘的面子可以不卖,可你们公子面上须过得去,姓刘的可是你们天藻阁的常客!不过,如今,咱面子没卖成,反让人落了面子,这个脸不找回来,到时,风声传到龙头耳朵里,咱哪里还有脸见人,你胡先生又不是不知道,我守着蛇山,不知道惹得多少帮中弟兄眼红呢,所以,这面子咱非得拾回来不可!”

老胡道:“狗子,我还是老话,有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公子正在跟美国人谈判,现下正是关键时期,没必要意气用事,当然,如果你真咽不下这口气,我劝你还是适可而止,千万别闹得不可收拾!”

海狗子微笑着点点头,道:“胜子,送胡先生去雅间休息!”

胜子方带着若有所思的胡先生离去,海狗子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泥鳅,去通知老张,放那小子进来!”

胖子悚然大惊,“狗哥,这不好吧,万一让那帮人撞破咱们那个洞里的东西,我怕”

“闭嘴!”

海狗子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胖子,“胖泥鳅,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我说话,你照做就是,若是再有下回,嘿嘿,你看你这身肉还能存下几块儿!”

胖子顿时汗如雨下,一叠声地应承后,一道烟便奔出洞去。

……………………

薛向下午两点到的公安局,到局里后,青浦县公安局党组书记、局长魏大勇还特意提薛向的到来,开了个简短的欢迎会,会议结束后,仍旧派了不情不愿的米局长出面,组织当天参与侦破的精干警员,一起跟薛主任开了个简短的座谈会,介绍了当天的情况和案情。

薛向没想到的是,案子真是再简单不过,死者赵大壮,是赵庄人,这赵庄光听村名儿,就知道村里住的都是啥人,不错,正是赵姓聚集地,就是这样同宗同姓的村子最容易诞生宗族势力。

这赵大壮正是在参与赵家人同张春生的争斗中,殒命当场的。

“这个张春生是什么人,莫非是另一个村子的族长?”

晓寒科长代替督查室四人,提出了疑问。

米局长咳嗽一声,道:“张春生的确是赵庄附近张家村人,不过,同赵庄村名发生殴斗的除了这张春生,张家村再未出一人!”

许是方才魏大勇对待薛向的小意,提醒了米局长眼前这位年轻人可不是一般的年轻人,乃是高了自己足足两级的威权赫赫的市委督查室主任。黄军一伙儿可怕,真让这位薛主任惦记上了自己,其可怕程度未必在黄军之下。是以,这会儿,米局长态度软化了不少。

“什么,张春生一人独斗赵家庄几十号人?”

说话的是孔吉,他这边说完,眼神儿就直钩凝在了薛向脸上,显然这位孔科员脑子里想的正是中午自己顶头上司的逆天场面。

刑侦支队陈队长笑道:“哪有这样的人,是这么回事儿,张春生是咱们三号矿洞的老板,刚好他承包的地方,曾经是赵庄的土地,可若是一般土地,那就没啥说的了,反正占都占了一年了,当初县里也给了赵庄补贴,赵庄也没动力闹腾,关键是占的这块地,是赵庄的祖坟,这下就大条了,当时,赵庄就没少为这事儿,跟县里闹,后来好容易安抚住了,原本就平安无事了,哪知道最近问题又来了,原来,张春生不同意赵庄人去坟上祭拜祖宗,这一阻隔就是小半年,这下,可炸了窝,赵庄这就跟张春生干起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章 探墓

“你们想啊,张春生能包下这么大矿洞,岂是没点儿势力的人,他手下数十号矿工,都是壮劳力,人人彪悍有力,再加上,开矿的家伙什随便拎出一把,便是打斗的利器,这一仗下来,自是赵庄人大败亏输,轻伤重伤加起来得二十多,若不是赵大壮被一榔头夯得当时就起不了地,没准儿,当天得过去不少人。”

那天,正是陈大队带队出警,对当日的械斗,自然十分清楚,这会儿娓娓道来,众人都听得真切。

薛向道:“陈队长,听你的意思是,那个矿洞是张春生私人的?据我所知,蛇山应该被国家划给了穗林矿业,私人怎么能占有矿洞,现在国家也没出台文件,准许私人兼并国营企业啊!”

米局长道:“薛主任,这事儿我清楚,是这么回事儿,因为蛇山的铜矿储量并非特别巨大,再加上分布得也很分散,穗林矿业新建,力量有限,若是要尽快见效益,恐怕极难,于是县里就同意了穗林矿业关于放开私人准入的建议,这才有了张春生的私人矿洞,但从理法上说,张春生这矿洞的所有权还是在穗林矿业的,他个三号矿洞的也挂了个虚编制在穗林矿业,他采掘出来的铜矿,也必须全部交给穗林矿业,当然,穗林矿业会按市价的一半予以收购,其实,这种方式可以说是大家都得利,民间能人的参与,让穗林矿业这两年的利润提高了不少,总体来说。县里也是十分支持的,毕竟这也算是响应中央搞活经济的号召嘛!”

薛向点点头。又问:“那张春生为何不让赵庄的人祭拜祖先呢,莫非他已私下里毁坏了人家先人的陵寝?”

米局长连连摆手:“这哪有的事儿,县里既然答应了替赵庄好生看护,又怎会让人毁坏,我上次陪同方县长视察穗林矿业,方县长还特意提过赵家的祖坟,当时还特意绕道儿去了三号矿洞看过,保存得很完好。这也就是半个多月前的事儿!”

“既然如此,那张春生为何不让赵庄人祭拜祖先,这是不是太霸道了,咱们虽然信仰马克思,可也没说摒弃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啊,那位张老板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声音气鼓鼓。俏生生,除了那位晓寒科长,还有何人。

刘晓寒问罢,先前如谈话、聊天一般的气氛陡然消失,做轮番抢答的米局长和陈队长,皆不言语了。

“怎么了。晓寒同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薛向掏出盒万宝路来,说话儿,便散了出去。

较普通香烟长出半截的万宝路被点燃,屋内立时多了七个烟囱,除了晓寒科长不抽外。便是从未抽过香烟的孔吉,也点燃一支。抽得眉飞色舞。

或许是薛向这个散烟的动作,释放出了亲和的信号,抑或是浓浓的烟草香味和尼古丁舒缓了人的神经。

陈队长瞧了米局长一眼,后者点点头,陈队长便打开了话匣子:“说来我也是党员,一些神神鬼鬼的事儿,咱来说本就不合适,不过既然薛主任问起了,事儿刚好又卡在这儿,不说出个子午卯酉,显然是不成的。是这么档子事儿,赵庄人要拜祖宗,张春生死活不让,开始僵持不下,姓张的说不出道理,赵庄人自然不依,我们公安局开始也参与到了调解当中,姓张的说不出个理由,我们这儿他自然也过不去,后来姓张的被逼得没招儿了,竟说赵庄祖坟闹鬼。”

“啥玩意儿,那个张春生真是好胆儿,现在是新社会了,他怎么还敢弄这套儿,要放早几年,借他俩胆儿,看他敢说这话,非打成现行反g命不可!”

刘科长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再加上受过高等教育,可谓是反愚昧反迷信的急先锋,这会儿,听张春生敢搬出妖魔鬼怪来,自然怒不可竭。

陈队长一见刘科长是这态度,立时就傻了眼儿,蹙了眉毛,瞧了瞧米局长,再不言语。

见陈队长此等模样,薛向立时猜到事情恐怕还真出了鬼,要不然陈队长何故如此,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是真鬼假鬼,他薛某人心中有数,早些年在靠山屯时,那个山神蛇可是笼罩在小山村数十年不散的阴魂,最后下场如何,他薛某人再清楚不过。

所谓神异,只不过是科学暂时照不到的地方罢了。

“陈队长,畅所欲言,实话实说就是,就把你所见所闻说出来就好,毕竟咱们是问案,不把案情详细掰扯清楚了,这案子怕也是问不明白,别有顾虑,咱们都信得过你陈队长的党性原则。”

安抚完陈队长,薛向又冲刘晓寒道:“刘科长,事有反常,才见妖异,有时候,问题没弄清楚前,大伙儿心有疑虑,这也是人之常情,早些年,咱们不都信月上住着嫦娥么?”

薛向这一拉一打,让陈队长彻底放下心来,顿时觉得这位薛主任年少官高,绝非幸至,真个是洞悉人心,“当时,张春生说祖坟闹鬼,大伙儿谁也不信,咱们魏局长还狠狠批评了张春生一顿,赵家人更是群情激昂,要找姓赵的拼命,想来也是,任谁祖坟被人这么瞎咧咧,恐怕也决不会干休,当时,就差点儿没打起来,亏得我们魏局长在,就把两拨人给拦住了。赵家人让我们魏局长给主持公道,魏局长自然也见不得姓张的当众宣扬封建迷信,要姓张的从实说来。”

“当时,姓张的扭捏半天,被逼得没招了,才说,他原本也是不信什么神神鬼鬼的,可自打他承包了那个矿洞,每到月圆之夜,那墓地总是有虎啸龙吟之声传来,他没辙了,才特意遣人去了龙虎山,在深山老涧中寻了个避人劫十数年的老道,老道到此一看,说是那墓地风水不好,已成凶戾之地,寻常之人亦不可靠近,尤其是亲近之人更得远离,若不遵从,恐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薛向笑道:“喔?想必张春生如是说,赵家人定是怒火更炽,你们魏局长恐怕亦是不信,到后面,肯定是要实证之,是不是最后还真就出了怪异!”

薛向话音方落,米局长顿时惊得站了起来,陈队长亦是满眼惊诧,“薛主任,您也听说了?”

刘晓寒噗嗤一声,笑道:“我们主任可没千里眼,顺风耳,只不过以常理推断罢了,张春生说人家祖坟凶戾,赵家人定然不喜,你们局长肯定也不会信姓张的一面之词,神神鬼鬼的事儿本来就没多少市场,姓张的不拿出证据怎么成。而姓张的最后肯定是拿出了些证据,那块墓地也肯定出了怪事儿,要不然赵家人也不会等到今天,才和姓张的算账,你们呀,是当局者迷,定是中了姓张的障眼法!”

刘晓寒说得正是常理,也说准了薛向的心思,不过最后一句话,却是多疑,薛向轻皱眉头,“陈队长,别听晓寒科长胡诌,科学暂时不能解释的事儿也很多,陈队长能不能找到当日亲见怪异的同志,我想听他们说说当日见闻!”

刘晓寒翻个白眼,知道自家主任意所何指,并不出言辩驳。

薛向两次出言安抚,陈队长大略也弄清楚了他的目的,再不迟疑,道:“用不着找旁人,当日,我便在场,乃是亲见,那天正好是农历月半,月亮又大又圆,因为张春生一面之词服不了人,我们魏局长也不信鬼神之说,赵家人更是嗤之以鼻,张春生便约定那天请我们前去探墓。

一起去的,有我和魏局长,赵庄的村长赵老汉,还有赵老汉的儿子柱子,再算上张春生,就咱们这个五个。”

“山路难行,天麻麻黑时,我们出发的,十来里山路便到地头了,天已经黑定了,当时,张春生还背着个蛇皮袋子,问他装的什么,他也不说,直说是祭物,到地头后,月亮已经升高了,林间虽然多枝桠,但薄薄的月光透进来,山间景物却能依稀辨得几分,我们在墓地前的二十多米开外的一丛灌木中止住了脚步,当时,赵老汉见了先人墓地,激动不已,还待前行,却被张春生死死拉住,双方又争执开了,赵老汉说,压根儿没什么古怪,纯是姓张的胡编乱造,但张春生说待得风起,必生变故,说完,张春生忽然从口袋里,掏出张杏黄纸符烧掉,并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那纸符光亮异常,远甚平常纸张燃烧,再加上张春生一本正经,月幽天高,老林阴深,时而山间老鸹也聒噪几声,一股阴霾立时浮在我心头,我敢说,当时不只是我,其余几位也定是如此,因为一直鼓噪的赵老汉突然也歇了声,柱子更是恨不得趴在了地上,场中气氛诡异到了极点,忽然起了一阵急风,摇得山林震荡,呼啸作响,枝起叶摇,还带了呜呜声,如山精鬼魅,就在我的心揪起到极点时,更恐怖的事儿发生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一章 妖魔

扑腾,刘科长的板凳忽然歪了一下,亏得薛老三手快,一把将她薅住,再看刘科长脸色,已然惨白如雪。

薛老三知道这决计不是刚才差点坐地上时吓的,而是被陈队长如说故事般的复述给吓着了,当初在靠山屯时,他就有这经历,其实对刘科长这种毫无阅历的小年轻,尤其是一贯死抱着科学不放的,陡然遇到这种无法理喻之事,其恐惧程度只会较常人远甚,因为其毫无一点心理准备。

薛老三伸手推一杯热茶到刘晓寒身前,想了想,道:“晓寒科长,要不,你去看看办公厅给咱们派的新车到了没?”

刘晓寒脸红了红,知道这是薛主任给她台阶,怕她听了后面的,更是惊吓,再想到自己先前直斥神神鬼鬼为虚妄,此时又被这虚妄之事惊吓,霎时间脸上又腾起两道火烧云,“车还没到呢,到了小张会进来报告的,陈队长,你接着说呀,又有什么恐怖的事儿!”说话儿,在桌下的小手却捏紧了一条桌腿。

陈队长点点头,接道:“那阵急风刚过,天上的月亮却被遮住了,紧接着,墓地中央,忽然传出呼呼哈哈的怪叫声,尔后又传来几声如野兽般的咆哮,声音很闷,辨不出明细,不过,当时,我们几人都吓趴了,死死地抓住地上的草皮,一动不动,独独张春生是站着的,但听他朝前紧跑几步,尔后便听噗通一声响,像扔出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便听张春生快步跑了回来。尔后,他大喝一声“快跑”,我们四个蹭得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跟着张春生后面,玩儿命一般朝山下奔去,没奔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巨大的吼声,比先前可响亮得多。尔后又听见羊羔凄厉得惨嚎声,当时,我的心真得快吓得从腔子里跳出来了,不过我临危未乱,拖着魏局长的手,愣生生地奔在了第一阵线!”

米局长瞅了他一眼,心道。难怪老魏最近张罗着要替姓陈的当副大队长,原来根子在这儿,又想到这位薛主任到时,老魏是又给开欢迎会,又给张罗开通气会,小意得不得了。偏生这关键时刻不列席会议,原来根子在这儿啊!

米局长正沉吟间,陈队长喝完口茶,接道:“我们连滚带爬奔下山后,终于在一处溪边听了脚步。立时都摊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幽幽月光印着湖水,当时,我是真不知身在地狱还是人间,还是我们魏局长沉稳,气息刚喘匀,便问张春生扔出去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张春生的答案倒没超出大伙儿的估计,果然是羊羔,魏局长又问扔羊羔作甚,张春生说,这是龙虎山老道长交待的,若生人靠近,必须祭以血食,平时一只鸡就可,但今天因赵家近亲在此,那妖孽狂躁异常,所以才进献了羊羔。张春生说完,便再没人说话了,颠覆我们认知的事儿发生了,谁也需要时间消化,就这么干坐着,时间却如流水一般,去得极快,不知不觉,太阳就出来了。”

“林间的虫鸟也鼓噪起来,大伙儿也终于有了些人气儿,赵老汉忽地一把抓住张春生的衣领,喝骂起来,言语间,竟是说张春生做局骗他,不待我等发问,赵老汉便说,姓张的定是在墓地那处栓了大牲口,想唬他赵家人,当时,我一听也觉有可能,张春生的脸立时就气得发白,一语不发地拉扯着赵老汉就朝山上行去,我们知道他拉了赵老汉要去何处,更兼心中也俱是生疑,就跟了上去,反正即便是有妖魔鬼怪,青天白日,也不信它能跳出来伤人,待到了昨日的灌木林,张春生先停了脚步,不待他发话,大伙儿都朝墓地中央看去,但见那处断碑丛生,杂草遍地,太阳照在那处也觉阴瘆瘆的吓人,更诡异的是,墓地处的一块断碑上,一条破旧的蛇皮袋罩在上面,随风飘摇,可我们瞪着眼睛,瞧了足足十分钟,要找的东西却始终找寻不见!”

“你们要,要找什么,难,难不成是,是那玩意儿,可,可大白天的,它,它……”

说话的是孔吉,无须描述他的身体是如何哆嗦,眼神儿是如何恐惧,但听他这结结巴巴的声音,就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是在找血迹吧?”薛向微笑着道出了答案。

陈队长的两撇眉毛都快惊飞了,他这会儿故意卖个关子,其实就是在等这位薛主任,因为他一直觉得这位薛主任太过淡定,如此恐怖离奇的事情摆在眼前,怎会有人能平静至此了,是以,他坚信这位薛主任定是假作镇定,他这会儿,卖个关子,就是要看看这位薛主任是否还似此前一般淡定、灵敏,哪知道人家张口就道出了答案,正常人谁会往那处想啊!

陈队长心中惊雷滚滚,嘴上却是不慢:“不错,确实在找血迹,你们想啊,昨天的响动,摆明了,羊羔是被什么玩意儿吞噬了,既然还有惨叫发出,显然不可能是整个儿吞下去的,必有撕咬,若有撕咬,肯定会留下血迹,若是有血迹,虽不能完全证明那玩意儿不是妖孽,却也能打消大部分的疑虑,可偏偏我们五个人眼珠子都快瞪肿了,却是滴血也无,除了鬼魅,谁能做到,当时偌大的太阳照在当空,艳红艳红的阳光,在我心里眼里真是惨白惨白的!”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铛的一声响,惊得众人齐齐跳了起来,不少人嘴里还喊着“哎哟哟”,显然正沉浸在故事的恐怖氛围中,陡然听了响动,以为妖魔鬼怪追了来呢。

紧接着,便又听见院子里呼呼喝喝的声音,未几,一个青年公安奔进门来,喊道:“米局长,陈支队,赵老汉又带着赵家人来闹了,他好像听说了市委下来领导了,嘴里呼呼喝喝说要向市里领导反应问题呢!”

啪的一声响,米局长宽厚的巴掌印在了上好的梨木八仙桌上,“慌慌张张作甚,不就是赵老汉么,值得你这样?差人给我轰出去,一群刁民,真当堂堂公安局是他家菜园不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陈队长猜到米局长这番震怒,无非是掩饰方才的惊慌失措,心中暗笑,嘴上却对薛向道:“薛主任,当事人来了,是不是见上一见,反正到时,您也得见他,这下正好,免了奔波之苦!”

薛向瞧了瞧陈队长,又看看米局长,心下知道这二位恐怕生了龃龉,“行,见见也行,反正已经到门外了,避而不见,那可是要招骂的!”

陈队长给薛向的观感,显然要远远好过这位米局长,是以,这言语间,就暗暗挺了陈队长一把。

薛向刚领着大部队下得楼来,便被一胡子花白的老头领着二三十条汉子围了起来,显然,那老头便是陈队长故事里的赵老汉。

赵老汉问清了哪位是市里的领导后,略带疑惑地瞧了瞧薛向,便吆喝着大伙儿给薛向磕头,一哭二闹三跪,立时就闹腾得不可开交。

好一阵哭哭喊喊后,薛向也终于弄清楚了此次争斗的根源。

原来,那日赵老汉和其子受了墓地的恐怖景象的惊吓后,暂时就熄了闹下去的心思,哪知道时隔三月后,赵老汉越想越不对味儿,他倒不是依旧认为是张春生做局,而是老封建思想发作,认为自家祖坟出了妖孽,若不铲除,让其依旧盘踞在祖坟处,后世儿孙能有好,恰好,那天他家母猪下崽,被压死了三个,赵老汉的这种遗祸情结便发展到了顶峰。

当即,赵老汉就召集老赵家全体青壮,道出了那晚的情由,以及他的疑虑,此事一开,赵庄轰动,时下虽是新社会,但民智依旧未开,神神鬼鬼之事,村民多避而不谈,偶逢组织召开大会,也多批判之,其实心中对此多抱着半信半疑,此时,一听族长说得严重,谁不振恐,再思及平日诸多不顺,以及自家孩子学业无成,调皮捣蛋,更是对妖孽缠坟,遗祸后代之说,信了个十成十,立时,就同意了赵老汉的话,组织人马,四下探访,颇寻了几个在当地极有声望的高人,集结起来,又拣了良辰吉日,便待进老祖坟地降妖驱鬼。

哪知道到了山口,就被张春生手下的护矿队发现了,双方立时对峙起来,待得张春生来,赵老汉道明事情,张春生却抵死不从,说什么已经请了龙虎山的张天师降伏过了,只要赵家子孙不惊动祖坟,保管世世平安,代代吉祥。

赵家人哪里肯信张春生如此荒唐之言,哪有祖先怕后世儿孙祭拜的,分明就是邪魔占据了祖先坟茔。

双方争执欲烈,张春生死死咬住乃是张天师传下的法旨,若是赵家人再惊动墓地,届时他这矿洞都开不成了,如何能让!

就这么着,他要进,你不让,两拨人就干了个稀里哗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二章 纷争

“老赵同志,贵村的事,我基本上已经了解了,关于赵庄和三号矿洞的纠纷,咱们暂且按下,毕竟死者为大,大壮同志英年早逝,家中又有遗孤,你看咱们是不是先把他的事儿给定下来,好让生者安心,也好告慰死者,你看这样可好?”

薛向来此,本就是主要为处理械斗死人之事,摊平了这件事,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就算赵庄和张春生等人再斗起来,只要不再死人,那就与他无关,即便再死人,想与他有关,还得看市委是否再厚着脸皮派他下来。

当然,薛老三决计不是息身避难之人,若真如此,他大可真依铁进之计,躲进医院装病,岂不更简单。

只不过,这会儿赵家人实在太吵吵了,再则,械斗案的另一当事人张春生不在此间,他便是有心调解纠纷,也是不能,暂时,唯有转移赵老汉的注意力,平息眼前的纷乱。

薛向说得在理,赵老汉也没办法反驳,毕竟人家总是在为他赵家人理事。

“老赵同志,大壮死在乱械之下,你们可能辨出凶手?”薛向问出了关键问题。

谁成想赵老汉一挥手,“什么凶手不凶手的,都是干群仗,哪能没个伤亡,干输了,是咱赵家人没本事,跟凶手有甚相干,薛领导可莫小瞧了咱赵庄。”

薛向目瞪口呆,他真不知道这地界的民风悍勇到如此程度,械斗跟两军对垒差不多了。这还是吴侬软语的江南水乡么?

“既然老赵同志宽宏大量,我就尽量帮大壮同志。多争取些丧葬和家属抚养费吧?”既不追凶,薛向的担子就轻了大半。

哪知道赵老汉这会又是大手一挥,道:“薛领导,不瞒你说,姓张的早拿钱来砸过咱赵家人,整整一万人民币,可他指望用这一堆钱砸瞎咱赵家人的眼睛,这咱们能答应么。我当时怎么跟姓张的说的,今儿个就怎么跟你薛领导承诺,钱,咱们自然不会不要,一千块就够了,给大壮媳妇养娃子,至于姓张的说的什么给大壮家老人生养死葬的事儿。嘿嘿,咱赵家人还没死绝呢,用不着他姓张的戴孝披麻,不过,咱话说了,就得说明白。这一千块钱,是该他姓张的出的,至于拜祭祖坟的事儿,咱可没应承他!”

赵老汉话音方落,竟有人抢在薛向前头接茬了:“哟哟哟。又是老赵你吧,上次挨了一榔头。这么快就好利索了,老张我佩服佩服,都说干千年,湿万年,怏怏别别一百年,你老赵没准儿还死我后头哩……”

薛向循声望去,但见大门处一个四十多岁的干瘪中年,带着两个精壮汉子,大步而入,听他自承,显然就是方才陈队长故事中的另一个主人翁张春生呢。

“有趣,有趣,前脚乡里的赵老汉知道我来了,后脚山里的张春生也知道了,真是怕我闲得慌啊!”

薛老三一句没腹诽完,场中陡然起了变故,赵老汉和张春生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老头子身后的二三十青壮虽未带家伙,这会儿也是人人咬牙,个个怒目,朝张春生涌去,而姓张的身后的那两个精壮汉子显然也不是普通人,两步就掠过六七米,拦在了张春生身前。

“住手!”

薛老三大喝一声,场中如起了霹雳,顿时,所有的动作皆停了下来,倒是那两个精壮汉子捏住了两个赵庄汉子的脖子,仍不松手。

薛老三上前一步,伸手各自在二人肩上拍了一掌,“松手,松手,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们胡闹,当牢饭好吃是吧?”

张春生心中哂笑,原来也是个雏儿,自己的人是他使唤得动的么?还只当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真不知道大军这伙儿人是怎么被这小子弄进去的,还得老子来替他出气!

张春生正想落薛老三面子,谁成想他带来的两个精壮汉子,竟如接了圣旨一般,掐住脖子的大手,闪电般地就收了回来。

张春生惊诧极了,这俩人可是他特意从海狗哥那儿要来的,要不是提出要保卫秘洞,做好第一层警戒,张春生知道海狗哥是无论如何不会批下这俩人的,因为他可听说这两位原来是火狼龙头武库里的人物,此等人物他平时使唤都得好声好气,何曾见过这二人给过当官的面子。

张春生想不透,可那两位精壮汉子是有苦自知,原本,薛向一掌拍来的时候,这二位膀子上还故意留了劲儿,打得正是让这当官的出丑露乖的主意,哪知道真当那两只白皙修长的手掌印在肩头的时候,竟如烧得通红的烙铁印在膀子上一般,刺骨烧心般得剧痛,自然条件反射般地收回了手。

俩精壮汉子挨了一下,咬着牙关强忍,才未露出痛苦的模样,薛向眼睛看来,二人齐齐后退一步,满脸惊骇地瞧着薛老三,再不敢妄动。

止住混乱,薛向立在当心,将两拨人分开,做了番自我介绍后,便道:“你们两家的事儿,我已经清楚了,市委派我前来勘察,显然是对此案表示高度的重视,如今赵大壮身死,老赵同志代表赵庄不深究,只要求三号矿洞代表穗林矿业赔偿一千元丧葬费,也算是同意私了了吧,不知春生同志,你意下如何?”

张春生瞧不出薛向的诡异,但小视之心尽去,当下道:“薛主任是市委领导,您有吩咐,我自当遵从,大壮同志之事,事后想来,我也深觉遗憾,其实,我已经向老赵表示过,愿意私下补偿一万元给赵家庄,只是老赵同志似乎积愤难消,不领我情!”

“姓张的,放你m的狗臭屁!”赵老汉立时就怒了,抽出腰间别的烟袋,在鞋帮子上敲得梆梆作响,“你少拿钱砸咱爷们儿,咱赵家人恩怨分明,大壮的事儿,只要你姓张的一千元,就此两清,我们祭祖归我们祭祖,你少给老子混为一谈!”

张春生耸耸肩,不理赵老汉,冲薛向道:“薛主任,您也看见了,不是我姓张的不讲理,是他赵家人根本就不给我讲理的机会,谁碰上这样的,也得急眼啊!”

赵老汉恨声道:“少放屁,你姓张的真是好牙口,黑的能咧咧成白的,你强霸老子赵家人祖坟,不让老子们祭奠先人,这是讲理?若果这是讲理,我只怕天下就没不讲理的呢!”

张春生道:“老赵,光天化日,堂堂县公安局,你难道真要把那端不上桌面的事儿,在这儿晒出来,我是不怕丢人,左右是你老赵家的龌龊事儿!”

张春生这一手,真可谓打在赵老汉的七寸处,霎时令其语塞,确实,那事儿真掰扯开了,弄不好赵家人真得成为笑柄。

赵老汉气得直抖,却没法儿还嘴,几个赵家小辈刚喝骂出声,却被赵老汉一顿喝骂,各自讪讪低了脑袋。

就在张春生洋洋得意之际,薛向又开腔了:“你们两家的事儿,我已经听陈队长详细说过,春生同志,奇谈怪论,可当不了真的喔!”

薛向一副摆明不信的腔调,张春生立时就急了眼:“薛主任,我敬您是市委领导,但您这年纪,恐怕有些事儿,还是没经历过,最好,呵呵,最好……”

薛向笑道:“不瞒诸位说,听陈队长说得确实恐怖,不过谁叫我是党员呢,鄙人生平只信奉马列,不信鬼神,而且胆子大得出奇,若真有妖异,我倒是乐意见上一见!”

薛向图穷匕现,张春生彻底恼了:“薛主任,你当我是骗人?你或许怀疑陈队长说谎,老赵在这儿,你问老赵,当天的事儿是真是假,老赵总没必要帮着我这个敌人骗你吧,还有,你当老赵这次真得是去祭祖,他请了一堆假和尚,野道士,去山上做什么,我不说你恐怕也猜得到!有些事儿,你可以不信,可我们可没有为了让你相信,就冒偌大风险的必要。龙虎山的那位走时,可是嘱咐过了,那地方坚决不能再次惊动,再次惊动之后,不光我必有血光之灾,满山生灵只怕都没个好下场!”

说罢,张春生又冲赵老汉吼道:“姓赵的,你当我是为了我一个人,那晚的事儿,你可是亲见,龙虎山的那位的本事,你恐怕从我那晚烧得东西,就能辨出一二,你说说他说的话,你能不当真么,再说,你请的那些是什么玩意儿,你自己心里没数儿么?当真要让你赵家人死绝,你才甘心?再说,龙虎山那位又不是说让你们赵姓子弟一辈子不能祭祖,三年,只需三年,一千零八天,过了这个时间,你们赵家人爱怎么祭奠怎么祭奠,就是把山烧了,我们也管不着,但这三年时间,无论如何不行,不过,你放心,这三年,我把你赵家祖宗当我祖宗敬着,按照龙虎山那位传下的交待,逢年过节,三牲三禽的上,保管屈不了你赵家先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三章 恐伤阴德

这下,赵老汉彻底犹豫了,因为张春生这番话,真是字字句句敲在他心坎儿上,那晚所见,他知道确实为真,要不然他也没必要使动赵家弟子翻山越岭,请来这么多野路子和尚,道士,再者,那位张春生口中的龙虎山道长,他虽未见过,可那晚看张春生烧得纸符,也确实有些门道,恐怕张春生所言的龙虎山道长的留言也未必为假,更为关键的是,他实在是对他请来的那帮驱鬼真人,降魔法师没丁点把握,若一旦龙虎山真人留言为真,到时候,这帮人又降不了妖,伏不了魔,张春生是生是死,他管不了,他赵庄这数千口老少,恐怕真就完了!

是以,赵老汉不敢赌,这把注实在太大了!

而紧接着,张春生又送上致命一击,由他代为祭奠三年,三年后消灾解难,还祖坟于赵家!如此一来,让赵老汉最大的心结也去了,只不过是三年没法儿祭祀罢了,大不了三年后,吹吹打打,好好给老祖宗陪个不是!

如此一来,赵老汉彻底动心了,伸手一拍大腿,“行,老子就听你姓张的一回!”

张春生大喜过往,“好,老赵,不,赵老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你放心,大壮兄弟的后事,我一定全力以赴,给他办一场好发送!”说话儿,又从腰间,掏出个厚厚的黑皮包,往赵老汉怀中一塞,“另外,这是一万块钱,你老哥无论如何得收下。这不只是为大壮,上回打伤了那么多兄弟。我实在是过意不去,这点钱,算我一点心意吧!”

张春生这手玩儿得漂亮,赵老汉便是对他有再大怨气,此时,也是发作不得,只好收下,便待招呼赵家子弟离去!

就在这时。薛老三又开言了:“春生同志,老赵同志,你们两家能和解,我是再欣慰不过,不过,我此次到来,乃是奉了市委之命。回去复明,是得上交督查报告的,你们二位之间的那些神神鬼鬼之事,既上不得台面,又如何上得纸面?这叫我如何是好?”

张春生面色再变,他实在没想到这位薛主任竟这么难缠。而且还胆大包天,他原本到此,纯是为黄军出口恶气,哪知道情势急转直下,到了这般田地。说实话,方才他自己都为自己的伶俐拍案叫绝。骤发灵感,险而又险的压住了赵家人,平息了祸乱了,哪知道竟又被这姓薛的咬住不放,如是真让姓薛的到得墓地,没准儿秘洞就得露馅,那样一来,自己就是有十条命恐怕也得了账。

一念至此,张春生强自定神,缓和语气道:“薛主任,您看这样成不成,您上报市委就说我们三号矿洞和赵庄原本就是误会,现如今误会解开了,就大壮同志的事儿,我们三号矿洞和赵庄已经达成了和解,整件事儿已经得到了妥善的解决,您看这样可好?”

薛向面目一寒,“张春生同志这是在教我作假?”

张春生道:“这,这不能算作假吧,算是权变,是您薛主任为我们老百姓的利益做出的权变!”

海狗子让张春生接手三号矿洞,除了看重他的狠辣外,就是瞧准这家伙和官员打交道的熟捻圆滑。

薛向道:“有些事可以权变,有些事不能权变,这叫原则,若是神神鬼鬼的事儿,我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我知道了,当不知道,那就真对不起人民公仆这个称号呢!”

薛向魂穿后世,若说真是无神论者,明显说不过去,至少他自己的来历就是对无神论的最大挑战,不过,眼前这事儿,他有十二万分把握,断定为假,最大的破绽恰恰就是张春生方才自以为伶俐地摆平赵家人的那番话。

什么“龙虎山道长留言三年后方能祭奠”,此句明显就是张春生被他薛某人逼得没招了,临时杜撰之言,若龙虎山道士真有此语,张春生何必留待此时方讲,早早道出,想必赵家人早偃旗息鼓了,哪里会闹出这么大波折。

自以为得计,殊不知真正露出了狐狸尾巴,按说,这会儿张、赵两家达成和解,他薛主任的任务彻底顺利完成,该打道回府了,偏生张春生这马脚一露,激起了薛老三极大的好奇心,他是真想看看那块所谓有妖魔的墓地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却说此时,薛老三咬住不放,执意要往,气得张春生血压陡生,若换了青浦别的当官的,张春生早翻了脸了,可眼前这人显然不是他用武力唬得住地,没辙,他脑子转动,顿时,又计上心来,“赵老哥,您看我好说歹说,薛主任就是不听啊,这也不是我一家的事儿,真不依老道长所言,我坏了财运事小,可您赵庄小三千口子事儿大啊,您得说说话呀!”

果然,赵老汉入彀,冲薛向劝道:“薛领导,为了小老儿点上不得台面的事儿,还劳您辛苦一趟,小老儿实在感激万分,只是事儿既然都解决了,您又何必再操心费力呢,您放心,改天,我召集全村老少爷们儿给您送一面丈许长宽的锦旗,吹吹打打,给您送家去!”

赵老汉说话了,薛向却是不好再犟,一来,这位年事已高,他多少得卖些脸面,二来,此人算是本次案件的苦主,苦主都让执法的别管了,他还怎么往前凑,三来,他也看出了老头子对那墓地的所谓妖孽敬畏已深,这会儿,他若执意不允,没准儿老头子能带领赵庄的一帮青壮转身来他!

“罢了,罢了,明修栈道不成,我就暗渡陈仓吧!”

计较已定,薛向刚要装模作样地应承下来,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剧烈的车轮摩地声,未几,一辆小吉普冲了进来,直奔到近前,驾车的胖子冲张春生一勾手,后者便急速跳上车去,紧接着,车子复又发动,打着倒车,蹿了回去。

此时,薛向已经对这青浦县失望到了极点,吏治是否败坏尚且不说,但执政党的威权似乎还比不上一个流氓团伙,不说别的,单说眼前这堂堂青浦县公安局副处级单位,也是数百人枪,其大院简直就跟菜场一般,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让与青浦县众官属于同一阶级的薛老三十二万分不满。

薛老三压住心绪,正欲跟赵老汉表态,熟料他来去匆匆的小吉普,复又急速奔来,张春生跳下车来,便道:“如果薛主任硬要去山中一探,我也拦不住,那就去吧!”

…………………………

胡东海立在窗前,静静看着窗外的景致,从天藻阁到这蛇山,不过数日,除了相交之辈尽皆粗顽,不遂他心外,这里的幽静、清雅,却是远甚天藻阁,倒是一处避世躲暑的好地方。

窗外,佳竹深深,几缕斜阳返照,深红浸染翠绿,晚风徐来,伸出林外的那一丛竹叶,宛若抹了胭脂的绿鹦哥,簌簌而鸣。

山风鼓荡,爽籁清发,胡东海移步进房,竟搬来个竹榻,置在窗前,他打算趁着这凉风美景,好好睡上一觉。

熟料不等他屁股落座,耳边胡传来巨大而沉重的车咕噜声,脑海中立时蹦出了他在后山看见的那个巨大的金属玩意儿,心中一惊,叫道:“胜子,胜子,过来下!”

未几,大门便被打开了,奔进来个精壮的年轻人,“胡先生,有什么吩咐,是不是嫌山居寂寞,没关系,我一会儿叫人给你送俩姿色好些的来,海狗哥吩咐过,您是我们的尊贵客人,得好好招待!”

话至此处,此二人身份不言自明,这位胡东海,真是今日下午,在海狗子山洞里打麻将的那位做民国范儿打扮的胡先生,这位胜子亦是今日搓麻中的一位。

胡东海道:“胜子,你们海狗哥是不是又要动那玩意儿?”

胜子略略迟疑,复又点点头,他原本想要隐瞒,但一想到海狗哥对此人的敬畏、尊重,便打消了这念头。

胡东海伸手轻轻拍打着窗楹,叹道:“海狗子还是一意孤行啊,只是非要动那玩意儿么,恐伤阴德啊!”

胜子低了脑袋,心中却不以为意,阴德是什么玩意儿,即便是有,在海狗哥这儿恐怕早伤光了!

胡东海知胜子这帮人不以为意,他也无心出面劝阻,反正他此来,就是为自家公子督办件事儿罢了,大事若了,此生他恐怕都不会再来此地。

胡东海挥手,让胜子退下,熟料胜子刚走一步,又住了脚,道:“胡先生,也不是咱们海狗哥心狠,实在是那姓薛的欺人太甚,你说姓刘的招呼咱们收拾收拾他,可咱们也没怎么着他啊,且大军他们还挨了收拾,按说,他也算得意了,熟料他得理不让人,竟将大军给送进去了,您说说吃了这么大亏,咱们要是没点儿表示,传到龙头耳里,海狗哥在蛇山的这把交椅还能坐么?所以说,不是咱们心狠,纯是那姓薛太张狂,不好好在督查室做他的大老爷,非下来淌这趟浑水,嘿嘿……”

胜子一句话未完,啪的一声巨响,胡东海一巴掌拍在窗楹上,再抬手时,已见斑斑血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四章 共和国首富徐公子

瞅见胡东海飙血,胜子大惊失色,赶紧跑到门角处,取过一条雪白的毛巾,便要来给胡东海包裹,熟料胡东海挥挥手,打断了胜子的动作,瞪眼急道:“姓薛的?督查室?那人是不是叫薛向,督查室主任?”

胜子不明白胡东海到底是怎么了,嘴上却是不敢捎迟:“只知道是姓薛,下午打麻将时,您不也在嘛,只不过刚听说是督查室的,海狗哥还让胖子招呼老张去诱他呢!”

胡东海狠狠击了下巴掌,心下已然沸反如煮,他原本是徐公子身边的智囊,今次,徐氏处在巨蛇化龙的关键时期,闯过去了,则潜龙升渊,翱翔九天,也正因此,他才会被徐公子派到这蛇山来,因为徐氏成事,有件重要物事要着落在此处。

只是胡东海没想到的是偏偏这个时候,那位薛衙内又掺和进来了,说起这位薛衙内和徐公子的龃龉,他心中清楚,徐公子有事也从不瞒他,他更是好好研究过那位薛衙内,得出的结论是:薛氏势大,薛向雄奇,只可为友,不可与敌。

但鉴于徐公子和薛衙内有龃龉在前,再加上胡东海根据那位薛衙内以往的事迹分析,想化干戈为玉帛的概率实在太低,唯一最好的选择就是,避开此人,慢慢淡化,乃至淡忘。

而徐公子也颇为认同他胡某人的判断,于是,徐氏便抱着和薛家人两不相干的打算。

谁能料到,时下正值徐氏的关键时刻。那位偏偏掺和了进来,真有点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味道。

不过这会儿。胡东海却没功夫喟叹,他满心的都是自责,先前中午陪海狗子搓麻时,他也听说了海狗子接了个任务,收拾个姓薛的当官的,可他当时哪里知道此姓薛的,就是那位薛衙内啊,若非这会儿胜子点出“督查室”。他胡某人还转不过圈来。

一想到那位搅合进来的后果,胡东海简直头皮发麻,当即,一把推开胜子,便朝外冲了出去。

……………………

明珠国际饭店,这座落成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饭店,可以说是明珠最豪华的所在。

这不。国门刚打开不久,这座饭店便在市委市政府的亲切关怀之下,开始了大修,历时三年,终于彻底竣工,如今的国际饭店。辉煌壮丽,真有艳压京城饭店的势头。

此时,夜幕还未落下,国际饭店便早早开始了一天的喧嚣与繁华。

国际饭店最顶层的豪华包厢内,保尔捏着个硕大的放大镜。对着左侧墙壁上的一处行书瞧个不停,边移动放大镜。边道:“陈开真老先生不愧是你们共和国当今文坛的执牛耳者,不光文章好,就是这书法也是一绝,我看比你们那位伟大领袖可强多了!”

保尔看的正是陈开真在五九年,写于此处的两首诗,要说当年的明珠国际饭店确实冠绝远东,无数民国名流皆在此留下过足迹,其中还包括蒋夫人,和张少帅。

正站在窗台处,持酒赏景的徐龙象闻言,面色不愉,回过头道:“一棵墙头草罢了,焉能和领袖相提并论,保尔先生,你虽是共和国通不假,但我们共和国有句老话,叫字如其人,虽然未必完全准确,但总有七八分道理,陈老先生的字潇洒飘逸,却显放荡,毫无风骨可言,领袖流传下的真迹,我那儿恰好有一副,改日让你欣赏欣赏,也好知道什么叫雄壮沉浑,气吞山河!”

保尔来共和国的时间虽然不长,却是知道那位已逝的领袖对这个国家到底有多么大的影响力,尤其是徐龙象这种年纪的青年,大多对其极有感情,不,是狂热。

保尔摇摇头,懒得继续跟徐龙象讨论那个人,转上正题道:“徐先生,你今晚约我来,总不是为看风景,或者是享受这座国际饭店的服务的吧,如果是这样,恕我直言,这里的风景远远比不上纽约,这座酒店的设施即便是才经过修整,也远远抵不过美国随便一座上星的酒店!”

徐龙象皱皱眉,却不理保尔的讽刺,“保尔先生,我的来意,你很清楚,咱们就别兜圈子了,联手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不是我吹嘘,如果不是我资金紧张,压根儿抡不上你来吃这块肥肉,我劝你也打消趁火打劫的念头,我也不是非立时上马这个工程不可,耗上三五年,我也耗得起,只怕那时候,你的花旗银行,想参与进来,也难寻其门而入了!”

说罢,徐龙象忽然张开膀子,昂起头颅,摆出个拥抱世界的姿势,末了,伸手朝前指去,但见浩浩浦江滚滚东去,“看,保尔,你别说你不曾为这条江心动,你有钱,我有势,本是天作之合,更何况,我也不是空手套白狼,我的实力,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成与不成,今天你都得给我个痛快话,我的脾性你大概也清楚,从来就不是啰啰嗦嗦的人,决断吧!”

话至此处,保尔的身份不言自明,此人正是那日薛向携苏美人,小家伙初至明珠时,在市委大院附近的那个咖啡馆中撞见的那个亚伦.保尔,此人自称是花旗银行驻沪代表,言语间对苏美人更有窥视之意。

要说这亚伦.保尔今次和徐龙象所谋之事诚非小也,方才徐龙象所指之地,正是浦江之东。

说起这浦江,算是明珠的黄金水道,乃是长江汇入大海前的最后支流,说起来,整个明珠也因其而兴,可如今的浦江两岸,却甚是奇怪,浦江之西繁华得整个明珠市中心都囊括在内,而浦江之东却还遍布荒野、农田。

而徐龙象的眼光正是盯准了这浦江之东的,当然,整个浦江之东,地域广大,除非徐龙象有倾国之富,不然也绝难吞下整个浦江之东,其实,徐龙象也没这么大胃口,人家只是盯上了浦江之东的黄金水岸,想把沿岸地块儿,纳入怀中。

要是薛老三此时能明了徐龙象的心意,保准得拍案叫绝,因为他来自后世,自然知道未来的浦江之东到底有多红火,可以说是整个明珠经济高速发展的发动机,两岸地块无不是寸土寸金。若真让徐龙象做成了这笔买卖,未来的共和国首富恐怕就非他徐某人莫属了!

徐龙象眼光确实惊人,更兼身后背景惊人,且他已精心绸缪,费力活动年余,上上下下的关系几乎皆已被他走通,只要保尔这边谈妥,明珠市府恐怕立时就能向国务院上报浦东开发申请报告,而他徐某人有八成把握,此报告上报后,能顺利获批,因为保尔有美元,大量的美元!

如此一来,浦江之东开发恐怕就得较另一个时空,早了整整七年。

却说徐龙象要保尔决断,保尔却是沉默不言,许久才笑道:“徐先生,空手套白狼,这个比喻可不怎么好,我不是狼,我也相信以你徐先生的家资,也决算不上空手,只是你徐先生只出人脉,不出真金白银,未免太不公平,若是这样,我们的本钱下得太大,说句不中听的话,若你徐先生拿不出资本,我们自己做也未必做不成,毕竟有钱还怕交不着朋友么?”

“你这是威胁我?”徐龙象抿一口红酒,薄薄的嘴唇殷虹如血,“保尔,你该知道我的为人,在明珠,我或许有办不到的事儿,但我若想坏事儿,嘿嘿……”

“no!no!no!”保尔连连摆手:“徐先生,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绝没有甩开你单干的意思,不过既然是做生意,那咱们都得拿出诚意来,你若还是寄望我们这方出资金,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没戏,因为这么大笔资金,不是我一个小小的驻沪代表能决定的,尽管我也是花旗的独立董事,即便是按这个方案上报,通过的可能性恐怕不会超过百分之一。”

徐龙象道:“保尔,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什么时候说过只让你方出资?”

“喔?你又拉上了谁?”

“蛋糕就这么大,让保尔你分去一大块,已经够让我心痛的了,难道我还舍得分润出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我徐氏就不能出资?”

“徐氏?呵呵,徐先生,别怪我太坦白,你的徐氏贸易和那个天藻阁,看着确实有些规模,但要撬动那么大的投资,就是连皮带骨一块儿扒了,我想也未必够填个牙缝儿!”

保尔语带讽刺,徐龙象却丝毫不怒,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保尔,话千万别说早了,每个人都有藏在背后的底牌,我的底牌,你真就看清楚了么?”

保尔来了精神,急步跨到近前,“什么底牌?莫非你祖上也是哪个贵族,给你留下了诸如传国玉玺那样的国宝?”

徐龙象没好气扫了保尔一眼,“你最近魔幻看多了吧,实话告诉你,我在……”

就在这时,豪华包厢的大门被撞开了,刀疤脸急匆匆而至,到得近前,附在徐龙象耳边低语数句,后者面色巨变,浑身都颤抖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五章 后果自负

深秋时节,暮色自不会如盛下那般来得极晚,此时尚不过傍晚六点半,无边的夜色如靛黑的大幕,直直罩了下来。

武德区最北端,大概算是明珠市中心最不繁华的地段了,至少这个时代的人们是这样想的。因为那处交通虽然也做得极好,但既少人家,又无店铺,除了随处可见的绿树,河流,小山,几乎再无遗物,在这个追求物质的时代,自然让人瞧不上眼。

而那位徐公子似乎有着极为超前的眼光,三年前,他便在此处盘下一块地来,既不学人家跟市政府谈判,要政策,弄成卖东西的商场,也不借招揽过剩的工人为借口,让政府出条件,开办成小工厂,却只是不断移植树木,开引渠水,凿刻小山,兴建风格迥异的建筑。

当时,不知多少人看他徐龙象的笑话,笑话他徐家真是该衰落了,用了这么个败家子儿当家。

可如今看笑话的人,无不闪瞎了钛金狗眼。如今,原本那处荒山野地,竟成了他们再不得窥视的存在,四面的主干道上,竟有市局在此设置了专门的岗亭。

而那块被徐龙象买去的荒芜土地,如今只知道有了个天藻阁的名号,但里面到底是什么模样,却极少有人知道,因为四周皆无高楼,除非上天,不然压根儿无法窥视其中光景。

而那些有心人唯一清楚的是,三年以来,那位败家子的名气是一天天增大。名号却一天天隐匿,听起来像是矛盾。实则不然,因为那位败家子的声名只在明珠上层建筑中广为流传,下层百姓甚至都快忘了静安徐家了。

如今,三年过去了,当初的一片野地,早已沧海桑田,一年一年的扩建,一日一日的装点。当初的各式风格的独楼,早成了别墅群落。

而这别墅群落再配上四周的林荫,矮山,曲水,早已有了新的名称,谓之,天藻阁。

说起这个在明珠上层建筑中大名鼎鼎的天藻阁。严格算来,它该是个私人企业,可他又不对外营业,无有盈利,有鉴于此,官方给其的定义。此处便只算徐家一座超大超豪华家宅。

说是家宅,可徐公子却自号天藻阁管委会主任,这是个极类官称的名号。

这个名称叫开后,有好事者甚至私下里议论,这位徐公子定是想当官想疯了。不过此话一出,立时便遭反驳。反驳者曰,以公子之人脉、才能,想要做官,岂不是手到擒来,此驳斥之语,合情合理,顺理成章,好事者之议论遂绝迹。

熟料,这种议论传到徐公子耳朵里,他却是苦笑连连,因为只有他心中最清楚,那好事者真是言中了。

是的,徐公子的确渴望当官,他自小就羡慕权势,也自忖才智过人,若混官场,未必无出人头地之日,奈何他徐家日薄西山,已成坠落之势,若等他徐公子为官有成,起码得二三十年,届时的静安徐家恐怕早就销声匿迹了,因此,他徐龙象要撑起门户,也就只有不走寻常路,于是,徐公子遂自绝宦途,办起了这天藻阁,但心中遗憾也是难免,待事业有成后,便给自己按了个徐主任的称号,聊以自慰。

虽然徐公子这徐主任是自封的,可真正的明珠上层建筑们,谁不知道论权势,这位徐主任恐怕能和市委汪书记、段市长鼎足而三了,便是寻常厅干想见这位徐主任,只怕也是摸不着门。

说到这儿,问题就来了,徐龙象一介平民,何以如此煊赫,答案自然就在这天藻阁。

历时三年,天藻阁终成气象,三年来,徐龙象密密编织,细细绸缪,由小到大,由繁到简,早把天藻阁打造成了一个交易、交流平台,至于具体是交易、交流什么的,诸位看官自行脑补。

平台到底有多重要,单看后世淘宝的马云,就知道了。要说徐公子也是经世之才,竟能运用领先时人数十年的理念,成此伟业。若是薛向洞悉此事,没准儿得拍案叫绝,以至于怀疑姓徐的是否也是穿越客。

就凭着这么个天藻阁,徐公子在明珠渐成风雨之势,及至近年,国家政策好了,各项原本禁锢的地方,也渐渐开放,有着天藻阁为依靠,徐公子的事业真是一日千里,扶摇直上。

而徐公子又深知锦衣夜行的妙处,遂时时低调,处处小心,因此,他徐公子的名号在明珠,也就越发显得隐蔽和不彰起来,以至于薛老三入明珠数月,竟从未听人提过这位徐主任、徐公子。

徐主任神隐后,天藻阁也渐渐提高了接待门槛,寻常干部再难得其门而入,可这门槛提高了,天藻阁的声势却是越有看涨之势,不能不说,一啄一饮,最是难料。

却说,如今已是深秋,夜风犹凉,天藻阁左侧紧邻凝碧池的紫竹轩内,刘国平伏在一张精致的檀木锦榻上,光着膀子剧烈地运动着,男吼女啼,粗喘低吟,彼此交织,谱出一篇和美的乐章。

五分钟后,云收雨住,刘国平从榻上拿过烟盒,取出一直较寻常香烟更为修长洁白的万宝路,含在嘴中,刚持了打火机要点燃,熟料,一只雪白玉臂从被中伸来,接过了打火机,蹭的声响,进口的zippo冒出团幽蓝的火焰,瞬间就烧着了烟柱。

刘国平深吸一口,另一只手抚摸伸进被间抚摸着怀中玉人那光滑如玉的背脊,叹道:“紫萱,要是二十年前能遇见你该多好啊!”

叫紫萱的女郎咯咯娇笑,昂起美艳的脸蛋,“二十年前遇见我,我才多大啊,不知道国平你还有这嗜好呢!”

“调皮!”刘国平轻轻捏了下紫萱的琼鼻,又叹息道:“只是苦了你了,蜗居此地,哎,我真是对不起你!”

“别这么说国平,此生有你,我挺知足的!”紫萱温声安慰。

刘国平弹弹已经烧得老长的烟灰柱,“你越是这样,我越觉对不起你,我家的黄脸婆,哎,几次话到嘴边了,我就是不敢说出口,我,我……”

“行了,国平,别自责了,也别再说扫兴的话了,你一月也难得来一回,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大好春光可别辜负了才好!”

“是是是,还是我家紫萱懂情趣,那国平哥哥可又来了喔……”

娇笑声中,刘国平又翻过了身子。

熟料,不待刘国平进被,砰的一声巨响,大门便被踹开了。

“刀疤,你疯啦!”

吃了一惊,瞅准来人,刘国平便喝骂开了,若是平时他对这位徐主任身边的走狗说不得还礼敬几分,但现在是什么时候,他刘某人是何人,如此场面,如何能让第三人得见,恼羞成恨,自然喝出口来。

熟料刀疤理也不理,踹开大门后,便让到了一边,未几,徐龙象的身子便闪进门来。

徐公子大步急行,神色匆忙,眼珠子远远瞧去竟带了紫赤,面目极是吓人。

近得床榻四五米处,徐龙象鼻中嗅到异位,眉峰一跳,挥手冲刀疤打了个手势,后者会意,三两步就蹿到近前,随手扔了个薄毯给刘国平,顺手在床上一抄,便将那位紫萱姑娘,裹着被子,给抗了出去。

刘国平自打徐公子进门,便有些惊诧,据他所知,这位徐公子最是严谨收礼,平时对他刘某人也是笑语温声,极为礼遇,可今次,这位徐公子一张俊脸扭曲得如抽了筋,刘国平便是有万千不满,也不敢做声。

因为他清楚,这位徐公子看似不过是个做小生意的商人,实则内里的力量大得惊人,上至市委高官,下至黑白两道,都让这位玩转如意,不然三年前的那个小小的徐氏贸易,怎么可能有如今这般气象。

“薛向是你派去青浦县的?”

徐公子静静立在床头,终于开了腔,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不,不是!”

刘国平下意识就做出了回答,似乎这个略带逃避的回答,能躲避徐公子如冰箭般的词句,“是市委下的命令,黄伟传达的,不过,我猜肯定是黄伟暗中做了推手,龙……徐主任,出了什么问题?”

刘国平刚想似平常一般,叫一声“龙象”,可到嘴的话愣生生就改了口,他也不明白怎么面对这么个黄口孺子,竟有面对暴怒中的段市长的感觉。

徐公子狠狠一挥手,“那是你给海狗子打得招呼,让他动薛向的?”

刘国平紧了紧薄毯,“我只是招呼那边给那小子个教训,我……”

只听了前半句,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徐公子忽然扬起了巴掌,唬得刘国平下意识地就做出了躲避的动作。

忽然,徐龙象又收回了巴掌,“刘市长,给你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内,若是薛向出了任何问题,后果自负,你要收拾薛向我管不着,但请你们离开青浦县,还有,三号矿洞……”

徐龙象几乎是咬着牙齿在说话,此时,若非是强大的意志力在压制,他真能活劈了这位刘国平同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最近,天热,又总停电,思维凝滞,构思的情节不好,再加上,督查室有些偏离主流官场,导致情节不给力,读者流失严重,成绩急剧下滑!

在这里,跟大家说声抱歉,后续会转好的,求继续支持,没你们支持,我怎么写下去?拜托,拜托!

第一百零六章 入山

因为他徐某人正在绸缪一件天大的事儿,偏偏姓刘的陡然踹出一脚,踢在了他的腰眼上,一个不好,整个徐氏别说潜龙升渊,弄不好就得身死家亡,试想想,如此大仇,徐龙象焉能不往死里恨这位刘国平同志。

刘国平终于晓得了厉害,不因为徐龙象冰冷的声音,只那句“后果自负”,就激起了他所有的联想,因为他至今记得,春节前,徐公子对纪委某副书记说过此话后,不到大年三十,这位就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一念至此,刘国平一跃而起,裹着薄毯就冲了出去。

………………………………

时间,倒回两个半小时。

青浦县公安局大院内,张春生去而复返,下得车,便冲薛向道:“如果薛主任硬要去山中一探,我也拦不住,那就去吧!”

“喔?这会儿春生同志又不为难了?”

薛向说着话,眼神儿却直直盯着他身后那位方从吉普车上奔下的胖子猛瞧,瞧得那胖子面红耳赤,继而,扭动臃肿的身材又翻回车去。

张春生皱皱眉,道:“不是我不为难,只是我们这做小老百姓的,总不能让薛主任您这做干部的为难吧,再说,我若硬拦着,您恐怕心存疑虑,疑我姓张的装神弄鬼,改日回到市委,冲领导一汇报,没准儿领导们能定我个现行反g命,这罪名我可承受不起……”

张春生嘴上滔滔不绝,尽量掩饰着尴尬。可他心头却是疑虑重重,他实在不知道海狗子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如胖子说的,只为给姓薛的一个教训,显摆显摆青帮的威风,可他海狗哥难道就不知道,若是此计唬人不成,那就唯有杀人了,虽说前番几次,来青浦调查的死板干部。也不是没干掉过,可那都是做得极为巧妙,要么车祸,要么疾病,而今次,若唬人不住,只怕唯有明晃晃地动刀动枪了。

可硬撼的动静儿。毕竟太大,弄不好,就是个鱼死网破,水落石出的局面。鱼死网破还罢了,可一旦水落石出,恐怕大伙儿谁也活不成。火狼龙头的怒火足以焚烧一切。

为了一口闲气,如此弄险实在不智,再说,要拾掇姓薛的,什么时候不可以。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又选在那么个敏感的地头。

张春生心急如焚。可嘴上还是不得不邀请薛老三,因为他太清楚海狗子的脾气了,若忤逆了他的心意,这些担心尽可烟消云散,因为人死了,哪里还能担心。

张春生话音方落,不待薛向接口,赵老汉抢先开腔了,“张春生,你这又是怎么话儿说的,反反复复,到底耍得什么把戏,你姓张的发不发财,我不管,可我们赵庄几千口子性命,我不能不较真儿!”

张春生实在是不愿接茬儿,他甚至巴不得用赵老汉将薛向阻在门外,奈何方才胖子传下了海狗子的严令,要引这位薛主任入彀,他不得不依令而行,“赵老哥,您放心,我有龙虎山张道长留下的符咒在,暂时还能镇住妖邪,这位薛主任到底年轻,不信老人的见识,若不让他亲见,恐怕他不会谐心,没准儿报到市里,请来所谓的什么科研小组,到时大部队进山,惊动你赵家祖宗,反而不美!”

赵老汉沉吟半晌,也只得点头应下,再看薛老三的眼神,已然十分不喜,末了,又要张春生再三保证那所谓符咒有效。

薛向冷眼旁观,张某人表演,他何等心计,早就窥破了其中门道,姓张的前后反差强烈,俗话说,事出反常,必然见妖,定是有心人要引他薛老三去见识那所谓妖孽,行借刀杀人之计,毕竟他薛某人此次下青浦,本就是有心人推手的作用,这不,入青浦第一天,便是一连上演了好几出大戏,那边看来是着急了,连马脚都懒得擦了,看来是吃定他薛某人了。

“嘿嘿,妖孽?不知比之靠山屯的山神蛇如何?”

薛老三心中嘀咕一句,道:“既然春生同志同意我去一探究竟,那咱们就去吧,时间不早了,赶紧赶路吧!”

“主任,急什么,明天早上再去不也一样么?”

说话的是刘晓寒,她早被陈队长的故事吓住了,这会儿又见了故事中的两个当事人,更兼赵老头这反对方都被张春生几句话慑服,自然又加深了她对陈队长方才所讲的那番话的恐怖印象,眼见着天黑林深,想想心便惶然,哪里愿意此时就去。

张春生脸色骤变,急道:“若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是有妖孽,又岂敢出来?”

“既然如此,赵家人祭祖,也是白日,你张春生又怎么左遮右挡?”刘科长脑瓜却是不慢。

张春生冷道:“黄口孺子,懂个甚事,赵家人乃是血脉至亲,岂可与常人等同!”

张春生确实恼了,因为薛老三探墓,显然也将他拖入了险境,此时对刘晓寒冷嘲热讽,却是一语双关。

刘晓寒正待还嘴,却被薛向挥手止住,“春生同志,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办正事儿吧!”说罢,又对刘晓寒道:“晓寒同志,你和老马,小孔,暂时就留在青浦县局吧,就我一人去看看就成!”

薛向的确是个体恤下情的好领导,他知道自己这三位下属恐怕已被陈队长那个故事吓得丧了胆儿,此时,自不会再让他们为难,再者,他自忖此去危险重重,他自己国术无双,百无禁忌,可要带上几个累赘,恐怕事有不谐。

薛向话音方落,场边一片嘘气声,老马和孔吉确实是吓坏了,没那个胆魄,米局长和陈队长则是生怕被薛向抓了壮丁,毕竟薛向是市委领导,若要他二人相陪,真是推也推不掉。

张春生道:“就薛主任一个去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好事儿,去这许多人做甚?”

他心有绸缪,怎会留下这许多目击证人。

赵老汉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来,他上回也确实被唬得够戗。

“怎么,就我们主任一个人去?”刘晓寒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刘科长是吧?你愿意去,也可一块儿的!”

张春生笑眯眯地说道,眼神却若有若无地在刘晓寒的腰臀处,打着转转儿。

“去就去!”应罢,刘晓寒又冲薛向道:“主任,我随你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谁说女儿不如男,刘科长这番话出,正是愧杀满场多少男儿,便连薛老三也有些感动了,不过依旧拒绝了刘科长的好意。

熟料刘科长竟颇有几分豪侠气,出口的话,便不再收回,咬牙要随薛向同去。

薛向见她执意甚坚,便不再推辞,他自忖即便是有凶险,只照应她一人,凭自己的本领也必能无碍。

定下入山的人选后,几人便不再耽搁,薛向和刘晓寒大方地上了那胖子开来的吉普,便随张春生一道出了公安局大院。

车出东南数里,路面陡然转窄,又行片刻,水泥路断绝,已是石子铺地,路渐行渐窄,路况也越来越差,又行十来分钟,终于,到了山脚下。

下得车来,天色已然擦黑,夜风渐起,月隐星明,四人一路无话,便朝山上行去。

张春生在前,薛向和刘晓寒居中,胖子吊在最后,隐隐成包夹之势。

时下本是深秋,天气已算得凉爽,林中尤甚,几缕山风徐来,颇有几分料峭之意。

薛向解下中山装,边行边朝身后递来,刘科长客气几句,推辞不过,便在身上穿了,引来头前的张春生数句讥讽。

进得山林,张春生已视薛老三为冢中枯骨,刘晓寒为怀中美人,言语间便少了许多顾忌。

薛老三只作不觉,轻轻一扯刘晓寒的衣袖,示意她毋要多言,一行四人便又重归沉寂。

夜行山路,因着小时候听来的山间野鬼的恐怖故事的加成,无论是谁,心中总有几分忐忑,再加上这蛇山本就不大,方圆不过十数里,更兼里面隐兽伏枭,此时,兽叫禽啼,更增幽森。

高高低低的山粱,远远近近的伏着,忽起一阵急风,错错落落伸展的树枝,如陡然复活的鬼怪,带着呜呜的怪叫,张牙舞爪地朝人扑来,十分骇人。

刘晓寒方进山林,便心中忐忑难安,此时,逢此异象,顿时振恐难安,浑身发抖。

薛向感知惊人,立时便明了她的处境,伸过粗壮的胳膊,刘科长一把把住,心下的惊恐,立时消减不少。

山路崎岖,不过数里远近,四人不快不慢,行了个把钟头方到。

“春生同志,这是何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就是你们的三号矿洞吧!”

薛向指着前方的一处洞穴问道:“可这会儿怎么没工人上工呢,据我所知,穗林矿业可从来都是三班倒的啊,难不成你们承包商,还有特权。”

此时的三号矿洞里黑漆漆一片,周围的数个供工人吃住的工棚也不似有人的模样,独独矿洞前,一盏置在气死风里的油灯,忽明忽暗,随风摇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七章窥破

“哪里有什么特权,特权这玩意儿,我可只听说当官儿的有!”

张春生讽刺一句,又嘿嘿几声,道:“你们先在外边等着,我和胖子进洞取些东西。”

“取什么东西?要去一起去!”

说话的还是刘科长,这会儿,她凭女人的直觉,感觉这姓张的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没准儿这会儿正弄鬼算计自己和薛主任呢。

张春生道:“小刘同志,怎么着,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舍不得我们啦,啊哈哈……”

紧接着那胖子也淫笑起来,不待他话音落定,薛老三冷冷地开腔了:“要取东西赶紧取,谁要是嘴痒,跟我说,我给他治治!”

那胖子刚待发火,张春生抢先道:“薛主任,误会误会,就是和刘科长开个玩笑,调解下气氛,对了,我和胖子进去是取张道长留给我的一些驱鬼辟邪的东西,您别瞧里面是矿洞,其实我办公室也在里面,哎,这年月,不同生共死,谁给你卖命哟!”说罢,又冲左近的胖子道:“胖子,愣在这儿做甚,还不跟老子进去!”

刘晓寒还待说话,却被薛向轻轻扯了下,紧接着,便听薛向道:“快去快回,我们就在这儿等!”

张春生应承一声,便拉着胖子朝前步去,进得洞口十余米,那胖子便待开口说话,熟料,还没吐出个完整的字,便被张春生拿手捂住,生拉硬拽又行了二十来米。方才松开手。

胖子伸手擦了擦嘴,骂道:“老张。你捂老子作甚,就那小卖b的,敢这么呵斥你,都这会儿了,他还耍什么威风,老子不一巴掌抽死他!”

张春生冷笑道:抽死他?好威风,好煞气,你韩胖子也就剩耗子扛枪——窝里横了。我告诉你,就是龙头从武库里拿出来借给海狗哥的那两位,在人家面前也不够看,先前,我拉着你不让你说话,就是怕那家伙本领惊人,能听了咱们的话去。这下你明白了吧!“

胖子一拍额头,“我说呢,上回也就动了小猛,怎么这次海狗哥竟连大威小威一块儿带了过来,原来根子在这儿啊。”

“喔?大威小威来啦!”张春生喜上眉梢,“哈哈。这下保准万无一失了,正好上次从海狗哥那儿领的特殊装备还没用上,这回正好给他俩消受!”

胖子道:“张哥,我瞧给那姓薛的使上就成了,那娘们儿多水灵啊。留着咱哥们儿自个儿解闷也不差啊!”

啪的一声响,张春生顺手给了胖子一巴掌。“韩胖子,都这会儿了,你还想这些歪的邪的,你当那姓薛的是傻子么,光给他使,他能用么,他不生疑么,待会儿,不止姓薛的和那娘们儿得用,你我也跑不了,这就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霎那间,胖子脸色骤白,“张,张哥,你没,没喝酒吧,那玩意儿咱们怎么能使,你是……”

“行了,行了,看你那熊样儿,你就不会见机行事啊,跟老子学,保证你无恙!”

说罢,张春生一挥手,推开了墙壁上的一扇小门,步进房间,伸手扭开壁灯,便朝桌上的电话行去。

张春生拨出个号去,未几,电话通了,他对着电话叽里咕噜一阵,很快就挂了。

胖子蹿到近前,喜道:“怎么着,我像是听说狗子哥亲自来了!”

张春生笑道:“正是,嘿嘿,看来这姓薛的真是条大鱼,不止狗子哥都惊动了,山上的大部队都出动了,这回姓薛的插翅难飞!“

“什么?大部队都出动了,这是狮子搏兔,动了全力了啊,一个姓薛的,值得么?”说话儿,胖子张大了嘴巴。

张春生道:“还不是你姐夫闹得?”

胖子是越发好奇了,“我姐夫?这怎么又和他扯上关系了!”

“嘿嘿,你还不知道吧,你姐夫上回领着一帮人,被姓薛的一个人一只手就摆平了,这种本领的人,岂能小觑,海狗哥就是听了你姐夫的传话,才谨慎起来的,不单如此,听说你姐夫今晚也要来,他和姓薛的有深仇大恨,今次,姓薛的注定殒命,他这回大概是想新账旧账一起算,要不然以后再想寻姓薛的算账,岂不是没了机会!”

说罢,张春生反身到左侧的一张行军床底下,掏出个蛇皮袋子,而后在袋子里取出四套宽大的马甲,紧接着,在马甲上,用朱砂划上几道鬼符,接道:“走,时间差不多了,再耽搁,姓薛的得怀疑了!”

张春生和胖子在洞内嘀咕的时候,薛老三也并未闲着,他先借着星光,辨了辨地势,尔后,又嘱咐了刘晓寒几句,交待她待会儿万事无须管,只需紧跟着他便罢,末了,又借着这山间夜色,谈了些闲话,助刘科长舒缓紧张的情绪。

“薛主任,刘科长,把这个穿上,这可是龙虎山张道长走时,留下的护身甲,今夜,薛主任要见识妖孽,我虽有张道长的符咒在身,为预防万一,二位还是也穿上的好!”

忽明忽暗地煤油灯下,张春生和胖子大步行来,这时,俩人身上各着一件相同的黄色马甲,马甲上,还有几道血红的印记。

因和顾长刀学过两天中医,微微辨味,薛向便知道那是朱砂,正是传说中道士们用来驱鬼画符的玩意儿。

大大方方接过张春生递来的马甲,薛向二话不说,便套在了身上,紧接着又帮刘晓寒套好。

这件马甲触手厚重,里面的填充物非绵非绒,而是一根根,一团团,倒似树皮,草根,用力吸鼻,还能问到淡淡的腥味儿。

薛、刘二人换好了衣服,张春生便招呼一声,说时间差不多了,该领薛主任去见识见识妖魔了。

薛向却不答话,只点点头,,紧接着,张春生便迈开了脚步,余下三人便在其身后,缓步跟行。

薛向原本以为赵家祖坟会设在稍远的位置,哪里知道,从三号矿洞前,朝西百余步,再转过一片樟树林,便到了。

张春生领着众人来到一片灌木林前,当先伏低了身子,胖子有样学样,刘晓寒虽不喜二人,可自打到了地头儿,见了月夜下的断碑枯坟,刚被薛向安抚得稍稍平静的心绪,又跟着惶恐了起来。

这会儿,她见张春生伏地了身子,条件反射一般便要倒下去,哪知道身子刚弯曲,却被薛老三轻轻一拽,又站直了。

“薛主任,看来真是英雄虎胆儿!”张春生讥讽一句,接道:“只希望待会儿见了妖孽的时候,你还能站得住脚!”

薛向压根儿不理他,只瞪大了眼睛,朝前方的墓地瞧去,因为他自忖若是所料不错,待会儿那处,就该是主战场,临战对敌,不察地利,不纠地理,乃是蠢物。

时下已近十点,月黑风高,星斗却是明亮,那处墓地四周倒也开阔,无有高大树木遮阻光芒,星辉所赠光明虽然有限,但薛老三运足目力,瞧清远处景物,已然足够。

要说赵家的这块祖坟之地,果然场面不小,大约二三千平的空地上,起起伏伏落了数十上百个坟头,幽幽月下,斑斑古碑,萋萋荒坟,平生几点古意与悲凉。

不过,此刻的薛老三没心情凭古咏怀,他的视线,透过己丛蒿草,在那坟群中间的一块空地上凝住了。

薛向不通阴阳,亦不明风水,但看这数十近百个坟头,列得错落有致,中间那块空地更用坟头围成了块大小百平的浑圆空地,显然是赵家先辈在策划陵寝之地前,请了风水高人指点,而特意设成了此种造型。

不过,这会儿,薛向凝视那片浑圆,却不是看他坟头的造型,而是盯着那块浑圆空地的草皮出神。

因为,薛老三分明就觉得那处近百平的草皮,与别地有异,因为除了那浑圆所在是用了整齐的草坪外,其余地面尽是野蒿荒草。

若说此处,是县里受了赵家人要求,特意给看护而设置的绿地,可那百平浑圆绿地的外圆和圆心之处又有不同。

如此光线下,也只有薛老三这种超凡脱俗之辈,才能辨出这细微的差异,因为他分明看见靠近外圆部分绿草长势,普遍比那圆心处要高出那么一寸半寸。

可四周又无遮挡,圆心与外圆部分,同时栉风沐雨,享受同样的雨露光泽,如此差异化是如何造成的呢,显然只有人为的。

而为何有人要让圆心位置的草丛,低于外圆部分的呢?莫非有人是故意剪切,让人察觉?显然这种假设不成立!

既然不是剪切,而同一片土壤,同样的水分,温度和光泽条件下,这种差异化又是绝不会产生的!

如此一来,那答案就出来了!

很显然,唯一的答案只能是,圆心那处的草皮,和外圆那部分,并不是一个整体,也就是说,圆心位置那处的草皮是切割开的。

一念通,百念通,察出这点差漏,薛老三心中剩下的那半口气也松了下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八章释因

为什么说薛向剩下的那半口气也松了下来呢?

原来,尽管他薛某人此前已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肯定张春生所言妖魔之事为虚,可其中原由,终究不过是揣度、猜测,再加上,他自己又是魂穿之辈,如此,让他不能完全否决鬼神的有无。只有这时,窥出这关键性的破绽,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彻底落了地。

只要是人力所致,这天底之下,还有人力能胜得过他薛某人的么?

顿时,薛老三心中豪情陡生。

除此之外,根据此时察觉出的差漏,薛老三也全盘想通了陈队长今日下午说得那个可怖的故事。

那个故事的可怖处,无非是张春生故作庄严,装神弄鬼一番后,墓地陡现种种怪异声音;尔后,张春生抛出羊羔,紧接着,听见羊羔惨叫,以及奇异怒吼声;最后,次日一早,张春生再领着数人到墓地查看,不见丝毫血迹;由此,才产生了最大的可怖,以至于让赵老汉这位坚定的反对派都不得不信了张春生的鬼话。

可这会儿薛向堪透了草地的破绽,一切谜团,在他脑子里都已解开了。

显然,那圆心处的草皮被截开,定是为了在底下挖出个不为人察觉的深坑,而只需在深坑中置上个遥控的电子发声装置,想要什么样的怪声都有;其次,张春生之辈凿出这么个深坑,决计不可能只是为了置放一个小小的电子发声装置,念及羔羊惨叫。可想,深坑内。必然还伏有猛兽。

至于,次日一早没有发现血迹,那就更好解释了,因为张春生将羔羊抛进了深坑,草地上如何又会显出血迹来?

薛向甚至可以想象那晚的场景,定然是张春生烧完那符纸后,火光等于给远处伏着的人发去了信号,继而。那边伏着的人操纵坑内的发生装置发音,尔后,陈队长赵老汉等人振恐,继而,紧随张春生,将身子伏在了灌木林中,尔后。早早埋伏在墓地一侧的人,拉动栓系在圆心草皮上的绳索,将当心那处草皮扯开,紧接着,张春生跃起急奔,将身后的羔羊抛进深坑内。尔后,复又奔回,紧接着,带动陈队长,赵老汉等人也恐慌至极。哪里还有心思查看墓地的动静儿。

而就在这时,伏在圆心草坪另一侧的人拉动另一边绳索。将草皮复又盖在原位处,这时,坑底的羔羊已然遭厄,传来惨叫,待草皮盖上时,又传来阵阵怒吼,且陈队长还言道那怒吼有种闷闷的感觉,则正是因为盖上了草坪,阻碍了声音传播的缘故。

要说这个机关,设计的其实并不如何巧妙,可关键是当局者迷,再加上如此恐怖的深山野林,又是幽幽月夜,更兼张春生不断传播那种恐怖信息,先入为主之下,又有几人能保持镇定,继而细细究核呢?

而待得坠入彀中后,诸人更是身心皆迷于其恐惧中,再难自拔,自然深信而不疑,继而成为张春生的帮凶,对一切反对墓地有妖孽者,都持攻击和不信任态度。

如今的赵老汉,不就是如此么?

堪破其中怪异,薛老三真是身心俱松,此时,他想的已经不是如何防范张春生之辈的手段,而是在想,张春生之辈费尽千辛万苦,弄出这么个机巧玩意儿,到底是为了干什么?

转为等自己来跳坑?别扯淡了!陈队长的那个故事可是数月之前,当时,他薛老三还没来明珠呢,除非张春生之辈能掐会算,要不这坑岂能专为他薛某人而设;

是为恫吓赵老汉等人?想想合情合理,依照赵庄人对祖坟这锲而不舍地追逐态度,显然只有以鬼神之说对鬼神之说,最为行之有效。毕竟面对着赵庄这种强大的地方宗族势力,即便是黄军这种黑s会份子也定然是没辙,没见人家械斗,重伤死人,当家常便饭,如此悍勇,岂是流氓之辈可比。

如此一来,也只有这神鬼之说,能阻止赵庄人祭拜祖先了!

“可张春生之辈又为何要费如此大的心力,阻止赵庄人祭祖呢?”

一念至此,薛老三笑了,因为他自觉已经隐隐触碰到了答案。

“薛主任,你这是要害死大伙儿么,你不怕死,我们可还没活够呢!”

张春生羞恼已极,因为他万万没想到这位薛主任的胆子竟然大到这种程度,简直如愣头青一般,难道这家伙心中真就对那渺渺冥冥,没有半分恐惧么?

薛向笑道:“怕什么,你春生同志不是还没点符么?”

“是喔,你不说,我还忘了!”张春生下意识便接了一句,接罢,他就后悔了,很显然,他被薛向拿话绕进去了。

点符和来鬼,之间有什么关联?他张某人点符,是为了镇鬼,不是为了招鬼,可薛向这话里分明在说,他张某人不点符,鬼不会来,而姓张的一个不察,竟着了道儿,一句话接下去,几乎坐实了那所谓鬼,是他姓张的招来的。

张春生咬了咬牙,懒得再辨,事到如今,再和姓薛的争齿间锋利,还有何益,反正眼见着这小子就是冢中枯骨了,他犯不着跟死人一般见识。

缓缓直起身子,张春生从怀间掏出张纸符来,此处光线极暗,几近于无,可那纸符却能现出清晰的模样来,巴掌大小,呈长方块儿,于黑暗处竟放出淡绿色荧光,由此,整张符咒显得诡异至极。

“嘿嘿,这可是张天师赐下的,神妙异常,今日你们二位算是有幸,瞪大眼睛,瞧好了吧!”

说话儿,张春生右手持了那纸符,往左手边的一块方板上一拍,霎时间,那纸符便燃烧起来了,不,剧烈的燃烧起来了,发着耀眼的蓝光。

刘晓寒见了这诡异光芒,唬了一大跳,拼命往薛向身边挤,她哪里见过这阵势。

倒是薛老三依旧不为所动,因为这种机巧,在他眼中实在不值一提,即便是他不曾窥出那草皮的破绽,眼前这符咒的奇异,他也能轻松识破,谁叫他六识绝佳,远远就闻见了那符咒上大蒜臭味。

薛老三前世理科成绩可是不差,尤其是化学这门课,学得极佳,更何况,前世科普,早知道道士法师之流,最好利用化学手段,愚弄乡里,此时,他嗅见大蒜臭味,再看那淡绿色荧光,自然就联想到了黄磷,再加这符咒无火自燃,且光亮异常,立时就定死了符咒上涂抹的玩意儿为何了。

磷的燃点,便是普通中学生都清楚,只有不到四十度,火柴怎么刮燃的,此时的符咒便是怎么燃的。

张春生焚烧掉符咒,拿眼去瞧薛向,原以为瞅见的定然是个惶急无措的面孔,哪知道人家宛若看耍猴一般瞧着他,还道:“春生同志,那个什么妖孽,是不是该出来了?”

张春生翻个白眼,差点儿没被气死过去,强自压平厌烦,故作惶恐,招呼胖子,兜头便倒在了灌木林里,却再不招呼薛向二人。

说来也巧,张春生刚趴下,墓地中央便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那哭声断断续续,拉长了声音,干瘪如老妇,阴险如夜枭。

刘晓寒差点就吓得叫了出来,薛老三及时伸手,将她嘴巴捂住,紧接着,附其耳边快语几句,刘科长嘴巴露出个巨大的“O”形,继而一拍额头,露出欢喜模样。

“春生同志,就这个?”

薛老三忽然没头没脑地道:“这也不咋样嘛,就是鬼也是只老鬼,定然没什么战斗力!”

张春生简直要崩溃了,他就不信世上竟有人胆子大到这个地步,简直就是胆子包了身,就是他自己明知那边是做的局,可这会儿,他也被他怪叫声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无他,单这深山野林,枯坟荒野,就足以让人骨子里发寒。

“薛,薛主任,噤声,噤声,你若有胆儿,就上前去,到墓地中央去,若是无胆儿,咱们这就下山去,反正妖孽,你也见着了……”

张春生若是有隐疾,没准儿已经被薛老三气死了。这会儿,他压着嗓子,尽量颤抖着声音,作恐惧状,其实,他心头已然打定主意,若是姓薛的再墨迹,他干脆就吆喝一声,招呼海狗哥他们,直接来明的,就是拼着折些兄弟,就不信这几十号人枪,还奈何不得一个练把式的。

“噤声做甚,咱们不就是来见识妖魔鬼怪的么?”刘晓寒嘻嘻一笑,嘴巴捂在嘴边作喇叭状,“鬼啊,鬼啊,你在哪里呀,我来找你喽!”

吆喝一声,刘晓寒竟径自朝前奔去,欢愉地好似方出笼的小鸟,这森森枯坟,斑斑断碑,好似化作了游乐场。

原来方才,听了薛向的一翻拆解,刘科长惶恐尽去,便是这幽幽暗夜,寂寂深林,在他眼中也陡然亲切起来,这会儿,她只想去戳破张春生的骗局,如侦探般抽丝剥茧,道出因果,让姓张的无言以对,俯首就擒。(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章节不好,成绩下降,徒呼奈何,只能说我每章都用了心的。

第一百零九章 大片

却说刘科长去得极快,薛向竟是没拉住,眼见着刘科长已经闯进了坟地,马上就要接近圆心位置了,薛老三大惊失色,奋力朝前追去,心下也是自责不已。

原来,他方才为宽解刘晓寒的恐惧之心,只分说了草地的玄机,声音的来源,以及那符咒的窍门,却是压根儿不曾提那圆心地底伏着野兽。

却说,见薛向俩人朝圆心处奔去,张春生心中庆幸不已,能用计谋毙敌,总好过使用蛮力。

“胖子,还低着装死做甚,起来看好戏,姓薛的勇猛异常,没准儿还能和大猛、小猛过上几招呢!”

说话儿,张春生便提着胖子站直了身子,朝前方瞧去,虽然光线黯淡,但两个人影儿,却是瞧得分明。

这一瞧之下,张春生就咬了牙齿,原来,姓薛的竟和那小妞儿,在草皮的圆心圈外,绕着圈子,却是死活不朝那截开的圆心处踏上半步。

“真他妈的邪了门儿了,难不成这姓薛的运气真好到逆天?”

张春生心下不住嘀咕,他自不会想到薛向只在这处灌木林,站了片刻,就将他那个自忖为完美无双的计谋,给扒皮拆骨剥了个干干净净。

细说来,也亏薛向腿快,在刘科长将将要拿脚去蹭那圆心边缘处的草皮时,他赶到近前,一把将刘科长拽了回来,尔后,薛向便带着刘科长围着圆心转起了圈子,故意逗弄设局者。

而他的眼神儿却时不时朝东西两侧的密林中瞅去。嘴上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刘科长更是大声嚷嚷着。要鬼出来捉她,让站在灌木林间的张春生、胖子二人气得绿了脸。

“海狗哥,上吧,这俩人要么是运气好,要么就是发现了咱们的机窍,不然哪有这么巧,始终擦着机关檐子走的!”

就在张春生和胖子相顾无言之际,墓地右侧的榆树林里。站在海狗身边的人,终于沉不住气了。

海狗淡淡一笑,不理那人,却扭头冲他右边之人道:“老八,看样子你运气不错,先前我让你过来,就是想让你瞧瞧那小子的惨样儿。哪想到你小子还真有福气,没准儿能亲手结果了他。”

不错,海狗子身边那人正是光头老八,说起此人,对薛向的怨恨,那绝对是直冲云霄。先不说第一次,在火车站,他被薛向收拾得欲仙欲死,刻骨铭心,单说上次。他奉命去截住专案组的专车,取回卷宗。结果遭遇了薛老三,误认为此人不过是一届混混,决不可能是当官的,就这样,把到手的功劳给放过了。

事后,老八愣是狠很领教了一回帮规——被燃得炽烈的熏香,在身上戳了一百零八个眼儿,差点没疼死他,连带着他老八在青帮的地位也直线下坠,甚至都有人向火狼建议,让他老八将西站的地盘儿给让出来,理由自然是,他老八能力不行。

而导致这一切的祸首罪魁,在老八看来,不就是这位薛主任么?如今冤家路窄,他打定主意,待会儿,非给这姓薛的扒皮拆骨,玩儿一出血腥的。

“行了,狗子,你这份儿情,我记下了,回头必有后报!”

老八何等样人,焉能不知道海狗子故意提这一嘴是何意,无非是说,他海狗子今儿搭台,让自己能唱出好戏,结果了姓薛的,挽回了颜面,自己该有些表示。

“爽快!”

海狗子阴沉了嗓子,“麻痹的,亏得老子今天使得个乖,伏的是大威小威,也幸亏老张多个心眼,给姓薛的上了装备,不然今天非得玩儿砸了不可!”话至此处,他陡然断喝一声:“肥罗,动手!”

这次海狗子并不压着嗓子,而是大声喊出,声振林木!

图穷匕首见!

“有人!”

刘晓寒惊呼一声,循声朝左侧的榆树林瞧去。

哪知道不待她头偏转过去,脚下便传来一声机括弹动声,紧接着,脚下宛若发了地震一般,剧烈地抖了抖,忽地,砰然一声闷响,一块近三十平大小的浑圆草皮朝天飞去。

这巨大动静儿唬了刘晓寒一跳,因为那草皮飞出去后,地下陡然现出个黑洞,而她的脚刚好就踩在那洞穴的边沿,多挪半步就得摔下去,刘科长惊呼一声,直拍胸脯暗叫庆幸,哪知道她这口气还没松懈下来,紧接着,便大张了嘴巴,发出一声惊天惨叫,继而,喉间咕噜一声,翻个白眼,脖子一歪,身子便软软倒了下来,亏得薛老三手快,单手揽过刘晓寒的身子,一个侧步,跨到五米开外处。

原来,草皮飞天的霎那,草皮处便现出两颗如篮球般大小的蛇头来,刘科长先前吓晕,就是瞧见一颗蛇头,顶上生着两颗玻璃球大小的血红双眼,吐着长长的蛇信,霎那间张开血盆大口,朝她吞来。

如此恐怖景象,别说大晚上了,就是青天白日,也能将人生生吓懵。

霎时,刘科长便被吓昏了过去,亏得薛老三早有警觉,在巨蟒扑来的霎那,伸手将刘科长勾了过来,紧接着,闪身就跳了开去,让那巨蟒势在必得地一击落了空!

“什么,竟是大威小威!”

就在巨蟒探出头来的霎那,张春生竟捏着嗓子低呼出声来。

原来,上次做局唬赵老汉等人时,那洞穴内,不过伏了个唤作小猛的野兽。今次,张春生也以为底下伏的仍旧是小猛,只不过方才电话联系时,听海狗子说,要把大威小威捎来,所以,他才准备了这四件马甲。他和胖子身上着的那马甲,和薛向、刘晓寒身上着的,是一模一样的,均是在里面逢了特制草药,用气味来激起大威小威发狂的。

这时,见里头钻出的竟是大威小威,差点没把张春生吓尿,他狠很一巴掌拍子胖子肩头,便以最快的速度,开始开解身上的马甲,那胖子识得厉害,青白了一张脸,也玩儿命般地脱着衣服。

却说就在张春生俩人脱衣服的霎那,薛老三已经抱着刘晓寒避过了那蟒蛇的数次攻击。

细说来,这会儿,两条巨蟒已经全爬出了洞口,上得岸来,恐怖的身躯舒展开来,便是见过山神蛇那恐怖身材的薛老三,一见之下,也禁不住目瞪口呆。

原来,这两条巨蟒的身材,较之山神蛇,竟是远远过之,那数十年生的山神蛇,不过十米长短的身材,水桶粗细的腰身,可这两条蟒蛇,身材均跃过了十三米,长的那条,目测恐怕有十四五米,浑实的身子足足堪比他薛老三的腰身。

这种蟒蛇,不说今生,就是前世,恐怕也不会有多少,据薛老三前世百度,最大的蟒蛇也不过就这般大小了,而且,那还是亚马逊的森蚺,这两条蛇,若非是亚马逊出的,那简直就是逆天了。

以这种体型的巨蟒,吞噬小牛犊子,恐怕都不在话下。

更诡异的是,这两条巨蟒,双眼发红,蛇信吐在血盆大口外,始终不回收,自身材稍稍短小的那条,偷袭刘晓寒一击不中后,两蟒蛇发疯了一般,蹿出洞来,便冲薛老三二人猛攻开来。

别看这两条巨蟒,身材臃肿庞大,可动作着实不慢,如离了弦的箭矢,直趟而来,顿时将地上的草皮,犁出两道深坑,硕大的血盆大口,大大的长着,似乎薛老三和刘科长就是它们眼中最最绝佳的美味,必欲食之而后快。

要说收拾蟒蛇,薛老三的经验算是能称得上丰富,早些年,作弄那条山神蛇,算是讨了巧,一根烧得滚烫通红的铁棒,轻轻松松结果之。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年的薛老三,国术尚未大成,对上巅峰状态的山神蛇,虽能获胜,只怕也是惨胜,可如今的薛老三已然是国术宗师,力量、本领较之六年前,几乎是天壤之别。

若是此时,再对上山神蛇,薛老三自信单手便能轻松降伏。

除了收拾这山神蛇外,当初,他领着三小入天荡山玩耍,也遇上过七八米的蟒蛇,只因那蟒蛇张嘴吓哭了小家伙,便被他擒住在树上挽了个死疙瘩,轻松直若玩玩具一般。

而眼前的这两条巨蟒,身子虽然远较山神蛇粗大,可到底不比山神蛇乃百年不遇的异种,它们的气力、速度,皮肤的坚硬程度,较之山神蛇,差得实在不是一个两个档次。

这会儿,两条巨蟒来势虽凶,可薛老三即便抱着个人,也如闲庭信步,广袖飘飘,快步前行,每每看着巨蟒的一口要銜住他薛老三,却总在险而又险之时,被巧妙避开。

如此反复数下,直激得那两条巨蛇,渐渐发了狂,一路尾行急追,遇到障碍物,竟是避也不避。

短短百十米,不知撞坏了多少断碑,犁开了多少坟茔,偶尔追得急了,还挥动大尾巴扫来,这一扫就是一片,小腿粗细的树木,挨上一尾巴,竟是应声而折。

这番兽奔人遁,恐怖追逃,宛若超级大片,直看得躲在树后窥视的海狗子等人,血脉喷张,目不转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猎奇快结束了,就是政治,保证是大家敢兴趣的,这卷写得最不满意,感觉偏离了设定的大方向,可没办法,剑已出鞘,真不是说收就收的,除非乱尾,见谅见谅!

第一百一十章 姑苏慕容家的绝技

要说这大威小威,本是火狼龙头花重金从海外购回的异种,自幼培育长大,别看这两条蛇不过四五岁,可这些年吃下的东西,简直如山似海,也正是因为这般喂食,这两条天赋异禀的种蟒,才长到这般模样,及至这两条蟒蛇成形,火狼又派人训练其野性,每每拿猛兽,活人试之,并炼制了特殊的草药,激发这两条巨蟒的野性,渐渐,这两条巨蟒的性子,也越来越残酷,吃得人多了,便连眼珠子都变了猩红,恍若妖魔。

而海狗子是火狼身边得用的人,平素就见过火狼在地下庄园里,如何喂食这两条巨蟒,无论是多凶恶的猛兽,被投进了蛇窟,几乎都没反抗的余地,要么是被巨蟒一尾巴扫在身上,当即摔在墙上毙命,要么是被巨蟒拿身子卷住,霎那间,勒得全身骨头尽碎而亡。

若是放进犯了错的帮中死囚,便是再桀骜难驯之辈,瞧见这两条巨蟒,除了吓晕,也就剩了跪地求饶,痛苦流涕了。

可今天,海狗子就见着了恐怖的一幕,那姓薛的小子,怀中抱了个女的,让大威,小威追了百来米,愣是连根毛都没薅住一根,场面虽然弄得极是惊险壮观,可海狗子心下却隐隐浮出不好的预感,紧接着,便握紧了手中的铳枪,显然是做好了随时搏命的准备。

细算来,这番惊天巨变说来话长,其实从两条巨蟒,被海狗子着人放开捆绑的机括。闻着薛老三、刘科长身上的草药味儿,顶飞草皮。到此刻,薛老三抱着刘科长奔行数十米,不过过去了数秒,那边灌木林边的张春生、胖子俩人甚至都不曾来得及将马甲脱下身来。

却说薛老三这会儿,也是恨极了张春生,原本,他根据那晚羊羔的惨嚎声,判断地底下藏得定是豺狼虎豹之类的猛兽。毕竟只有这种猛兽扑过来时,在撕咬得过程中,羊羔才会惨嚎,若是巨蟒,羊羔就不可能有惨嚎的机会,一口便被吞没了。

看姓张的这处心积虑摆下的阵势,分明是要取了他性命去。如此狠辣,薛老三焉能不狂怒。

这会儿,他引着蟒蛇奔逃的方向,正是张春生和胖子所在的灌木林。其实,当时接过这套马甲时,薛老三就知道有异。毕竟他在靠山屯那一年多可不是白待的,跟老药子,邓四爷,可是没少进金牛山,更是没少接触草药。再加上当初钓山神蛇,也是用了罂粟汁引诱。

是以。此刻,两条巨蟒发了狂的猛追,他哪里还猜不到问题出在何处。

不过,这会儿,薛老三却丝毫没有生出要将马甲解下来想法,心头却是冷笑不止,碎碎念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不止姑苏慕容家会使。

却说张春生刚把马甲从肩上解下来,薛老三便奔到了灌木林前,霎那间,他左脚狠很一脚跺在地上,地上便陡然现出一道深坑,借着这股巨力,薛老三的身子竟一跃六七米,直直从张春生和胖子身边跃了过去。

那两条巨蟒见薛、刘这般美食,久不能入口,再加之,今次海狗子要使这两条巨蟒好好收拾薛老三,整整两天都没给这两条巨蟒喂食,而这两条巨蟒终日山吃海嚼,最是耐不得饿,这会儿已被腹内饥火烧得直欲发疯。

此刻,薛老三跳走,刚解下马甲的张春生,和因动作缓慢、刚把马甲解开、未及脱身的胖子,自然就成了双蟒的最佳攻击目标。

顿时,两条巨蟒瞬间止住身子,再不去追薛老三,却各自立起脑袋,用猩红的眼睛,盯住一人,尺长的蛇信子,在二人脸上舔来舔去。

张春生哆嗦着声音,一遍遍轻声叫着“大威小威”,试图打打感情牌,换回这冰冷野兽的丁点记忆,怎么说他张某人十多天前,还给俩巨蟒喂过只野鸡呢。

而那胖子更是不堪,直接吓得屎尿齐流,瘫软在地,似乎屎尿的气味,刺激到了紧挨着胖子的那条十四米多的大威,忽地,直直扬起了脑袋,厮嚎了一声,不待张开的血盆大口闭合,直接从两三米的高空落下,一口将胖子吞了进去。

见了胖子的惨状,张春生心胆俱裂,哪里还管他妈的什么大威小威,这时,他才信畜生就是畜生。

要说张春生也是好胆色,霎那间便抛弃恐惧,伸手将还未及扔弃的马甲,朝靠近他的小威的蛇头上一扔,拔脚就逃。

在他看来,这两条蠢蛇追不上抱了个人的薛老三,未必就追得上他这个小学运动会的短跑冠军。

哪知道,臆想和现实总是看着无限接近,实则隔着天地之别。

他张某人奔出不过五米余,先前吞了张胖子的大威便赶到了,大尾巴一卷,直直将张春生横空卷起,如吞饺子般,从半空里丢进了血盆大口中。

大威连吞俩人,一边的小威早瞧得发了狂,猛兽也有猛兽的法则,它干不过大威,自然又想起了先前奔逃的美食。

哪知道薛老三压根儿就没逃远,抱着刘晓寒站在是十余米开外。

却说看了场这可怖的真人版狂蟒之灾,饶是神经粗大如薛老三,也有些受不了,他倒不是觉得这场面如何恐怖,而是瞧着巨蟒吞人,恶心得不行。

当然,对张春生,胖子这两人之死,他是半点同情心也无,若不是他薛老三,换个普通人,恐怕早就葬身蟒腹了!

却说小威没裹着腹,急得不行,又朝薛老三追来,大威虽连吞俩人,但这点食物,对它这等大蟒来说,不过就是打了个底儿。

小威这边方追过去,大威立时也跟了上去,因着腹中有了饱食,让它气力大增,尾巴一甩,嗖嗖几下,竟赶到了小威前头。

小威本就饿极,这时,见大威向前,越发奋勇,拼尽气力朝薛老三追了过去。

………………

时间倒回三分钟前,薛向刚引着俩巨蟒朝灌木林奔来,躲在樟树林里的海狗子一众,随着薛老三渐行渐远,光线幽暗,目力难及,渐渐失去了目标。

又过数息,惨叫声传入耳中,让海狗子心神大定,“老蒋,把家伙什儿收起来,火狼哥说了,让大威小威在林子里待几天,培植培植野性,我瞧着也是该培植培植了,撵个姓薛的,竟然要这么长时间,这是蟒蛇,还是蚯蚓?”

海狗子埋怨一句,他左侧的老蒋一挥手,两名端着特制弓弩的青年,开始拆卸弓弩。

原来,这是两把特制的麻醉弓弩,里面装的是高浓度特效麻醉剂,这是海狗子为防万一准备的,假若两条巨蟒奈何不得薛老三,他得防着巨蟒反噬,所以才备下的工具。

这会儿,既然薛老三已经被巨蟒干掉,且火狼龙头此次之所以同意将巨蟒借与他,就是因为他说了这蛇山中有助于巨蟒培植野性,因此,这会儿他也懒得收束巨蟒,索性就放巨蟒自由活动,隔日再搜山捕蟒,又是桩乐子。

“不对!”

老蒋刚把拆卸好的弓弩,以及麻醉药剂,装进特制的箱子里,忽然听见若有若无的滋滋的蛇信声。

说起这老蒋,乃是火狼特别聘请的捕蛇专家,捉蛇捕蛇,正是祖传的本事,对这两条看顾多年的蟒蛇,他可谓了解至极,此时,他甚至还没听见两条巨蟒因追捕薛向、飞沙走石断树、弄出的惊天动静儿,反而先听到了蛇信吞吐声,越来越近的吞吐声。

“什么不对,老蒋你太多疑了!”

海狗子和老八大咧咧地领着众人,先步出了榆树林,紧接着又吆喝了伏在墓地右侧胜子带领的一帮人出了林子,在空地处汇合。

双方聚齐,总计四五十号人,皆没空手,不少人手里也如海狗子一般,拎着土铳,更有两个大汉,大冷天的,光着个膀子,一人手中牵着个粗壮的铁链,跟在胜子身后,大模大样地行来,他们二人附近,数米内,竟如真空一般,压根儿无人敢靠近。

原来这俩大汉手中的链条一端,各自拴着两头老虎,对,正是老虎,东北虎!

要说青帮的那位火狼龙头,性好蓄养猛兽,这东北虎乃是真正的万兽之王,便是在老虎中也是最大最凶猛的存在,如此一来,自然逃不过喜好猛兽的火狼龙头的目光,这两头东北虎,也是幼年被火狼蓄养,那两位壮汉便是火狼特意从动物园里挑拣出的驯兽师,这两头猛虎,自幼被他二人蓄养,自然熟悉异常,是以,此时,才敢只稍稍用铁链收束,便敢混在人群同行。

要说这两头猛虎,确实惊人,如果说东北虎是世界上最大的猫科动物,那这两头就绝对是东北虎中的翘楚,身长皆达到了二米七八,身高足足有一米三四,单看体型,体重差不多得有八九百上千斤,当真是威猛异常。

而这两头猛虎,正是张春生口中的大猛小猛,那晚恫吓赵老汉等人,出场的便是小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一章 灭口

今晚,海狗子之所以又是蟒蛇,又是猛虎,还持枪拿棒带了这四五十号人,纯是因为他海狗子知道国术练到一定程度,会有多厉害,寻常猛兽,未必敌得过国术高手,这点,他在火狼身边时,曾亲眼得证。当时的火狼龙头的贴身护卫,面对十多条野狼的围攻,只不过费时三分钟,便将之尽数格毙,只肩头落了几丝挠痕。

薛向的国术本领如何,海狗子不知,但从老八的叙述中,当知不弱,但海狗子生性谨慎,更何况此次事关重大,既然认定薛向是强敌,自然狮子搏兔,使出全力,因此才弄出这么大阵仗。

却说双方人马汇合后,海狗子打头,领着众人朝灌木林那处急行,他急着去瞧惨案现场,尽管认为姓薛的定是被巨蟒平吞了,但总得遗下点什么,回头好作证物,像那位刘市长交差呀!

“老张,胖子,死里头做甚,还不滚过来汇报汇报!”

堪堪行到距离灌木林五六十米远处,海狗子终于忍不住吆喝出声了。

“不对,狗哥,真的不对!”

老蒋再次出声了!

这回,海狗子并不向方才那般呵斥了,因为他也觉出怪异来,心道,莫非张春生和胖子也被饿急了的大蟒给吞了,一念及此,海狗子大声道:“弟兄们小心,握紧家伙,招子放亮点儿,大威小威可能饿得狠了,老蒋,赶紧准备家伙。没准儿俩蠢蛇,将咱们当了食物!”

交待完。海狗子又大声安慰人心,一边叫人点着火把,一边高声说着,俩大蟒没啥好怕的,十多个人便能将之制服,咱们这许多人有刀有枪,还怕它不成。

海狗子这般一说,众人还真就没几个害怕的。一来人多势众,二来,海狗子说得是实话,那大威小威,他们不少人也见识过,十多个人,一人掐住它一段儿身子。稳稳便能抬起来,而那巨蟒丝毫奈何不得诸人,于是,便高声吆喝着“明白”,一边又嘻哈哈开着玩笑。

“不好!”

就在这时,老蒋惊呼出声。霎时间,手里正翻检这的箱子跌落到了地上,两只麻醉剂,摔在山石上,跌了个粉碎。

这下用不着海狗子喝问如何不好。因为左侧榆树林边,薛老三已经抱着刘科长蹿出身来。

“是姓薛的!”

“你居然没死!”

“弟兄们。抄家伙上啊!”

“别让他走出这座山,否则大伙儿全玩完儿!”

“………………”

霎时间,各式吆喝声喊成一片,随后就有人扣动了扳机,只打得空气砰砰作响,继而,四五十好人便喊着号子,奔了薛老三冲杀而去。

而薛老三理也不理,依旧一把手半揽着刘晓寒,微微躬了身子,大步疾行,只稍稍错了错步,数枚铳子便被他避了开去,又朝海狗子一众人等迎了过来。

却说薛老三未奔出五米,他身后的林子便传出一片剧烈的响动,哗啦啦,几棵大树直直朝空地外倒了下来,紧接着,两条恐怖的巨蟒便奔出林来。

硕大的头颅,猩红的双眼,恐怖至极的身量,如蹈林海而来,舒展开的身子,宛若史前巨龙般,横在诸人眼前。

笼中兽,到底不比林中王,此时,海狗子才深切地感受到两条巨蟒的滔天凶威。

可他手下那帮人丝毫不觉,瞅见巨蟒,边奔来,还边喊着“大威,小威”,真当这两条巨蟒,还是那笼中宠物一般。其中,有个瘦子奔得最快,竟是无视了薛老三一般,直直从他身边掠了过去。

而他要送死,薛老三哪里还有不让的,侧过身子,放他近前。

那瘦子颠颠儿到了近前,边亲热地呼喊着小威,边招呼着“来几个兄弟,大伙儿把小威抬起来,再擒住姓薛的喂它”。

哪知道不待他话音落地,一条巨大的尾巴,直直抽来,砰的一声闷响,那瘦子被抽得直飞出去了十数米,撞在一棵树上,喷出一蓬血后,再没了声息。

巨蟒陡下杀手,所有人都恐慌起来,冲锋的队形早就停顿了,薛老三却依旧不停步,只暂缓了奔行速度,忽地,伸脚拨起一块石子,随脚一磕,石子横空掠过十余米,砰的一下,重重砸在小威的头上。

小威吃痛,再加上蛇信子又嗅到空气中传来的剧烈奇香,顿时趟着身子便朝薛老三扑了过去。

小威这一动,大威也跟着追来,而薛老三陡然加速,直直便撞进海狗子那帮欲逃不逃,欲进不进的人堆里,呼啦啦,巨蟒随后赶来,海狗子这帮人顿时就炸了窝,哭爹喊娘地奔逃,奈何,巨蟒速度极快,眨眼就奔到近前,大身子一路碾压,张开血盆大口不断衔甩,霎那间,就将四五十人冲散。

这回殴斗,薛老三却似个至诚君子,竟是未出一拳一脚,只在人堆里,奔来逐去,哪里人多,他往哪里钻,领头的海狗子和老八往哪儿去,他就往哪儿去。

两条巨蟒似乎认定了薛老三,他往哪儿去,它们便跟哪儿去。

还有愚昧之辈,被迫得不行了,大声骂薛老三蠢笨,被追了这么久,还瞧不出窍门儿,嚷嚷着让薛老三赶紧把马甲脱了解释,说里面填了招蛇的草药!

这叫喊声,听得海狗子的胃抽抽地疼!

终于海狗子不打算逃了,他知道再逃下去,不是被蟒蛇扑上弄死,就是等兄弟们走散后,落入薛老三掌中,反正怎么都没好下场。

一念至此,他大喝一声,用帮规止住正四下奔逃的手下们,紧接着,便吆喝着大伙儿跟两条畜生拼了!

海狗子到底有老大狠气,他发一声喊,立时有三五个死忠聚了过来,老八也学着吼了几声,招来几个死忠,十多个人挥舞刀枪,摇晃火把,倒是勉强将两条巨蟒抵住。

俗话说,人心齐,泰山移,这边海狗子抵住了两条巨蟒,剩下准备奔逃的众人,也陡然来了勇气,再则畏惧帮规,全涌了过来,四十多号人,立时将两条巨蟒围在了圈子里。

海狗子发一声喊,刀枪棍棒齐齐朝两条巨蟒招呼过去,接下来,便是好一通人蛇大战。

巨蟒再凶悍,也终究抵不过海狗子这边人多势众,折腾了十来分钟,两条大蛇终于被弄死了,蛇头都被剁了下来,斩得稀烂,蛇身上更是没一块好肉,全是枪眼和烧痕。

而海狗子这边,更是死伤惨重,光是被巨蟒拿尾巴抽飞的就有十来个,受了这么重一击,不死也得重伤,更有被巨蟒咬中肢体的,又是三五个,还有四五个倒霉鬼,被蟒身卷住勒死的,总之这一场酣战下来,海狗子这边,除了那两头东北虎,和带着老虎远远避开的两条大汉以外,基本可以说个个带伤,人人受创。

其中光头老八还被大威一口咬住了脑袋,多亏他手下兄弟拼命,才将之从蟒口中拔了出来,而这蟒蛇非是毒蛇,蛇牙也几乎蜕化,也正因此,才让老八拣了条性命,可即便如此,他一张脸上,也被蛇牙,犁出两个深深的槽子,鲜血长流不止。

独独海狗子不愧是当老大的,保命的功夫一流,满场参战的四五十号人,就他完好无缺,独自立在场中,如鹤显鸡群。

可谁又知道此时的海狗子是哭也没眼泪呢,辛辛苦苦布了这么个局,人没害死,反把自己弟兄弄死不少,更憋屈的是,人家竟是小指头都没动了,站在一边瞧了场好戏,而自己这边不止人马损失不少,更关键的是,这两条火狼龙头养了足足五年,花了近十万块,才得养成的两条巨蟒,就这么着成了一堆碎肉,回头火狼龙头知道了,能饶得了自己!

“不行,此事必须保密,姓薛的必须要死!”

霎那间,海狗子做出了决断,“弟兄们,今天咱们蛇山分舵,死伤惨重,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不是这两条蠢物,而是他!”说话儿,海狗子的指头指向了一边的薛老三。

海狗子不愧是青帮总领一方的人物,寥寥数语,就激起了众人的同仇之心。

霎那间,一帮残兵败将,立起身来,刀枪并举,远远抵住薛老三,似乎只等海狗子一声令下,便要冲过去将薛老三碎尸万段。

“海狗哥,你怎能忘了我们,让大猛小猛上吧!”

一边看了半天热闹的俩赤膊大汉,似乎始终没找到存在感,这会儿,瞅见空当,左侧的那位高个儿终于抢出腔来。

他话音方落,甚至不待海狗子认同,便自顾自松了猛虎脖间的金属项圈,他这边一动作,另一个赤膊大汉也顺手解开了猛虎的束缚。

就在这时,海狗子终于喝出声来:“两位千万不能让大猛小猛上,它们若在有个闪失,我怎么向龙头交待!”

此句真是海狗子的肺腑之言,大威小威已经玩完儿了,他这会儿打算拼了命也得留下薛向的小命,最重要的原因,已经不是替谁报仇,为谁出气,掩盖什么了,而是为了保住他海狗子的小命,因为他已经打算好了,把两条巨蟒的丧命,栽在薛老三的头上,此时,干掉薛老三,只为灭口。(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二章 薛向同志,你没事儿吧

而若是这会儿两头猛虎再有个三长两短,那他海狗子就是有八张口,也跟火狼龙头掰扯不清了。

谁成想这两位赤膊大汉,久在火狼龙头身边,眼中并不如何看重海狗子,再加上,他们今日此来,就是要一呈威风的,谁料到白白傻站了半晌,半分存在感也没刷出来。

此时,海狗子要阻他们出手,这二位哪里肯应,反正猛虎已然出闸,宛若绝世宝剑出鞘,不见血,焉能收回?

两个赤膊大汉拿出个哨子塞进口中,猛力一吹,一声尖利的哨音便飙出口来,两只猛虎,闻音而动,径直朝薛老三扑去。

这两条东北虎本就生得庞大,威风凛凛,这一奔跑起来,彤彤火光下,毛发齐动,筋健骨美,肌肉匀称,势若奔雷,当真是力与美的最高结合。

“难怪古往今来,老虎这玩意儿都那么受文人骚客的喜爱呢!”

薛老三心中嘀咕,眼睛却是一动不动,欣赏这绝美的风景。

猛虎到底是猛虎,三十多米的距离,瞬息就到,薛老三甚至都没欣赏够,两头猛虎就杀到了。

水浒传里说,猛虎对敌,不过一扑,一剪,一咬,三招使完,就没了别的能耐。

而这俩老虎却是悲催,竟是一招都没使完,便被薛老三制住了。

原来,说时迟,那时快,两头猛虎一前一后杀到,当先那头直扑起三米有余。半空里朝薛老三压来,哪知道薛老三不动不摇。轻舒猿臂,待猛虎堪堪要扑到他脖子间的霎那,精准地捏住了老虎后颈软皮,顺势一扯,那八百多斤的猛虎便被他擒在手中,继而一按,便到了胯下,双腿微合。便稳稳将老虎夹住,而那老虎顿觉吃痛,死命挣扎,却也是难动分毫!

薛老三刚将头前那只猛虎塞到胯下,第二只猛虎便也扑到,这只来势更猛,飞扑的高度并不甚搞。却是如榴弹般,直直朝薛老三胸前撞来。

奈何薛老三精修太极,最不怕的就是大力直攻,这头猛虎被他一记野马分鬃,轻轻巧巧地擒住,照样朝胯间放来。

霎那间。两只如山猛虎,便被他双双并排御在胯下,屈身蹲坐上去,一个千斤坠压下,真如泰山崩摧。两只能负千斤的老虎竟是双腿摇摇欲坠,似乎承受不起薛老三的体重。一摇三晃,嘶吼不已。

薛向做弄了片刻,挥手再两只老虎颈部一捏,霎时间,两头猛虎便双双昏倒过去。

对这两头猛虎,薛老三不打算下杀手,一来,这两头猛虎,不似那两条恶蟒,双眼猩红,煞气滔天,已属邪物一流,二来,野生东北虎这玩意儿,后世频临绝种,虽然时下还有不少,可薛老三还是不愿一手就葬送两头。

然而,最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正是因为他家小家伙的宝贝小白,正是一头东北虎,爱屋及乌之下,他又怎么对小白的同类下得去杀手。

降龙伏虎,这种手段,只有神话里的仙佛才具有的,可此时,薛老三轻轻伸了两下手,两头猛虎就屈身胯下,任凭主人的哨音吹得快成了哭音,竟也挣扎不出半点反应来,如此恐怖手段,瞧得海狗子,老八一干叫嚣着要拼命的家伙们,彻底丧了胆儿,失魂落魄地萎顿当场。

然而,这会儿,海狗子一众家伙不想动手了,可薛老三却是手痒痒得不行。

你道方才海狗子一众剿灭巨蟒时,薛老三真就傻站着看戏?自然不是!

原来,他此来赵家墓地,绝非是验证什么有无鬼神,而是实在好奇张春生一帮人费了那么大心力,编出个鬼神的故事,到底是在掩盖什么。

先前,趁着海狗子等人同巨蟒纠缠的当口,薛老三便运足目力,四下窥探,将四周的布局打量了个遍。

坟地左近四面,左侧是樟树林,右侧是榆树林,后方是灌木丛,独独前方草木稀疏,颇有点儿开阔地的意思。

是以,方才,他薛老三就紧盯着前方打量,窥视了片刻,还真让他窥出点门道来,原来跃过那片开阔地百米左右,地势陡然塌陷,宛若一道断崖,形成了个七八米的落差。

薛老三心中几乎有九成九肯定,若有妖异,必然在那断崖下方。

至于底下到底藏了什么宝贝,薛老三自然要细细查探一番,不然此番下来,岂不是白跑。

当然,查探之前,海狗子这帮嗡嗡乱叫的蚊子苍蝇,必须打发了。

就这么着,薛老三弄昏两头猛虎,便抱了刘科长大步朝海狗子一帮人行去,步子不紧不慢,脸上无惊无喜

可海狗子这帮人真是已然胆气丧尽,七八个持了铳枪的顶在最前面,枪管远远地戳着,却颤抖得如拨动的琴弦,死活没人敢放一枪。

就这么着,薛老三进一步,他们就退一步,二三十号人已然丧胆,便是海狗子也被薛向的手段唬得精气神儿全无。

就在满场紧张的气氛如拉满了的弓弦,随时都有可能崩裂的时候,密林外,忽然传来巨大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未几,十多束白光远远地射进场中,紧接着便听见“人在这儿”的喊声,又过片刻,光线渐强渐密,不一会儿,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公安干警,人人手持一枝强光电筒,聚了过来,领头的正是那位刘副市长。

一见刘国平,海狗子真如见了亲人,大步迎上前去,他到底还知道什么是避讳,并没开口称呼什么“老刘,你交代的事……”,只不住冲刘国平眨眼,意思是事儿黄了,你看着给抹平了。

哪知道海狗子方前进了三五步,刘国平稍稍挥手,一个彪形警汉便奔了上来,倒转手枪枪柄,狠很砸在了海狗子脑袋上,只两下,青帮蛇山分舵的舵主海狗子,便被砸得头破血流,昏死过去。

那彪形警汉一下手,数十号警力齐齐发动,有样学样,片刻便将剩下的那帮混混给干翻在地。

国家暴力机器,到底不是什么这帮那派能对抗的!

收拾完海狗子这帮人,刘国平赶忙大步迎了上来,一脸的关切,拉着薛老三的大手,便问候开了,那模样真挚已极,便是薛老三也愣是瞧不出这位在作伪。

要说这会儿的刘市长还真就不是作伪,无他,这位纯是被吓着了,被那位徐公子吓着了。

按徐公子的说法儿,薛老三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后果由他刘市长自负,一想到那恐怖到了负不起的后果,刘市长几乎是马不停蹄,就朝这儿赶了。

这会儿,见了薛老三完好无缺地站在身前,刘国平一颗扑腾了几个小时的心肝儿,终于又落了回去。

“谢谢刘市长关心,我没事儿,只是这青浦县的民风似乎颇为彪悍,恶势力横行遍布啊,上午抓了一拨儿,这不,晚上就有人来寻仇了,多亏刘市长您赶来,要不我就危险了,对了,刘市长您是怎么得到的消息,知道我有危险?”

薛向故作不知,其实这会儿他心下一片明亮,这位刘市长若是不来,或许他还猜不透这回是谁在背后捣鬼,谁叫他薛老三在明珠得罪的人不少呢,可这刘市长一来,且在这大半夜,巧儿又巧地赶来,他不仅锁定了推手是这位刘市长,更料定断崖背后必定埋着惊人的玩意儿,要不然本来要对付他的刘市长这会儿又何以来援?而谁又能驱使一位明珠市副市长连夜奔驰?

刘国平略略迟疑,道,“是市局的李局长审讯黄军时,得知了他背后还要重大犯罪团伙儿,市委担心你的安危,所以就派我带队赶了过来,果然,这帮坏分子死不悔改,也幸亏我们来得还不算完!”

说罢,刘国平便把住薛向的臂膀,拉着他朝山下行去。

薛老三微微偏头,但见十数名公安排成一排,正好挡住他望向那片开阔地的视线。

薛向心中冷笑,嘴上却是不停,回应着刘市长的亲切问话。

晚上在青浦过了一夜,这一夜倒是极为安稳,连点响动也不曾听见,次日一早,薛向便在刘市长的要求下,随队返回了明珠市委。

当天上午,老马便做好了此次青浦之行的督查结果报告,并上交给了薛老三。

薛老三细细翻阅了一遍,便签上了自己的大名,五日后,明珠市检察院便以海狗子、老八、黄军等人私蓄武装,致人死亡,试图杀害市委干部等多项罪名,向明珠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了公诉,七日后,海狗子等人皆被判处了三年到十五年不等的有期徒刑。

案情尘埃落定,薛老三并无悲喜,他知道案子是判轻了,更明白背后有多少人为此案运作,不说别的,光是检察院公诉,法院审判,都没通知他这个当事人上庭,便知其中猫腻有多大。

不过,薛老三也不争于一时,至少这帮人已经被送进去了,至于判多少年,现在是定下来了,以后,未必就不能改?谁叫他薛老三是个记仇的人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应对之法

当时,青浦这桩案子匆匆而结,所有当事人无一人表示异议,法院和检察院的办事效率快得惊人,薛老三料定,这一切的一切,没有一只强大的推手,又怎么可能?

其实,薛老三对谁在背后推手,是半点兴趣也无,反正他在明珠结交人不少,得罪人更多,这种官场把戏,他也无心去报什么仇。

再者,青浦之行,虽未必圆满,但惩恶扬善的初级目的却是达到了,有此一点,也足让他欣慰。

若非心头始终对那片断崖下,到底藏了什么,生出极大的好奇,没准儿这会儿薛老三都快忘了青浦的烂摊子。

却说卷宗当天交到了办公厅苏晓岚处,第二天,市委就下达了关于“破除封建迷信”的专项整治活动,至于刘科长期待的“打击黑恶势力”的专项活动别说没一点动静儿,竟是连丁点风声也不曾吹来。

“主任,不瞒您说,这些年,我就在督查室当差,每次下地方,也是有领导打头,从来都不知道咱们明珠都烂到这份儿上了,尤其是那个青浦县,简直是闹得乌烟瘴气,恶势力比县委还横,要不是主任您去,我敢说谁去也摆不平这事儿,最可恶的就是青浦县的县委领导,要不是他们嚷嚷着什么吴海是县里招商引资的典型,若是重判,恐怕不利于青浦县的发展,那帮渣滓至少也是挨枪子儿的命,哼。实在是太气人了!”

明珠市中院的审讯落定后,刘晓寒第一时间就奔到了薛向的办公室。叽叽喳喳汇报开了,有过一次同生共死的经历后,她对薛向再无半分敬畏,俨然当了半个和蔼可亲的兄长。

薛向笑道:“法院怎么判,自有人家道理,反正这堆苍蝇都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了,还谈他们不是浪费口舌么,对了。你身体怎么样,完全恢复了吧,若是不舒服,我再给你几天假!”

原来,那天刘晓寒被吓昏过去后,很是精神恍惚了一阵儿,在医院住了两天。也不见好,嘴里念念叨叨,是既怕黑又畏鬼,动不动就嚷嚷,市医院的专家也瞧不好。

倒是薛老三有妙招,隔日去探望她时。不带花不带果,带了一叠照片过去,果然,刘科长览罢,一脚踢翻被子。就从床上跳了下来。

原来,薛向拿去的照片。正是那两条巨蟒被分尸后的模样,说起这两条身死的巨蟒,在市委的破除封建迷信的活动中,还被作了典型和重要资料,展出的蟒身,在市内也获得了巨大反响,更有中科院的同志亲自下来调研过,见了蟒身也直呼可惜,言道这可能是我国已发现的最大蟒蛇,后来蟒身也被吊去了中科院做化验研究。

至于那两头东北虎倒是好命,因为体形巨大,再加上种类稀少,被明珠市动物园给收养了,据说,为这事儿,还在中央打了场官司,因为是京城动物园先提出收养的,哪知道明珠市动物园后发先至,截了胡。至于官司谁胜谁负,薛向倒是没怎么关心,前两天,他还带小家伙以及小白去动物园,看过那两头大老虎,小白甚至还溜进老虎笼子,和它那俩东北老乡好生亲近了一番。

却说刘晓寒生病,本就是心理作用,原来,她一直误认为那晚所见的蟒蛇,乃是妖物。

多年塑造成形的世界观奔溃后的结果,可不就是这样么,当时,薛老三亮出了两条大蟒尸身的照片,等于是帮着刘科长稳固了从前的世界观,心结一去,心病自愈。

却说这会儿,刘科长见薛向问她身体,立时就红了脸,哼哼哈哈几句,带过了话题,又神秘兮兮地道:“主任,方才我瞅见黄主任呢,他捂着半边脸走路,我故意撞了他一下,将他身子撞歪,你猜我见着了什么?”

“见着什么了,少卖关子!”

“嘻嘻,黄主任捂着的那边脸竟是青肿着的,我说他怎么这些天没来上班呢,原来是去躲丑了,刚才我还没问出声呢,黄主任就紧张得说,最近上火,上火,让我也注意少吃辣的,可是笑死我了,他当大伙儿不知道呢,那天刘市长办公室传来的争吵声和响动,谁没听进耳朵去?当时,都传是他黄主任和刘市长吵架了,这会儿,我看应该是真的,没准儿刘市长还动了粗呢……”

刘晓寒正是办公厅八卦党的中坚分子,像她这种基层干部,又是小丫头片子,平时人缘又好,一帮小姐妹儿聚集在了一块儿,除了聊天就是传谣,这等东打听,西打听的本事,本来就是她们的拿手好戏。

“行了行了,知道啦,下班时间到了,我可得走了!”

薛老三挥挥手,说道。

别看他故作不满,其实心里对刘科长能及时通报他这种小道消息,还是挺满意的,不然,他哪里会有看“狗咬狗”的快感呢。

刘科长嬉笑一声,“主任就是主任,这会儿离下班还有半个多钟头,您就可以先行告退了,我们这做小兵的可没这个福气,得了,劳碌命就接着劳碌去。”

说话儿,刘科长就步了出去。

刘科长去后,薛老三却没真急着下班,而是打开了一份文件,细细浏览了起来,这是他昨天晚上,找铁进讨的蛇山地理以及穗林矿业的相关资料。

赵庄的那件案子虽然结束了,蛇山断崖下的秘密,却激起了薛老三最大的好奇,不过这段时间,他并不打算再去勘探,很显然,那晚的龙争虎斗,定然已经引起了那边的最高警觉,此时再去,先不说能否穿透封锁线,若是打草惊蛇,弄不好就什么也探不着了。

因此,他便想先自己收集收集资料,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因为据他推理,断崖后若真藏着玩意儿,要么是个了不得的名人墓穴,要不是一处难以采掘的宝藏,否则的话,绝不值得张春生等人费这么大功夫,况且,赵庄和三号矿洞的这个官司可是打了小半年了,若是别的易取的宝贝,定然早被取走了。

却说,就在薛老三埋头翻阅资料的时候,天藻阁密林深处的一间竹舍内,徐龙象坐立难安。

“公子,稍安勿燥,稍安勿躁,老朽跟随公子多年,还从未见公子有过这等烦乱!”

胡东海坐在窗边的一张竹榻上,拈着半尺长的胡须,悠悠说道。

徐龙象脚下仍不停步,开言道:“胡老,我焉能不烦?好好一盘棋局,方筑起一条大龙,都到了收官阶段,被俩个小卒子瞎折腾,坏了我的大好棋局,这一坏,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公子,坐下,坐下!”胡东海轻轻摇摆着芭蕉扇,“每逢大事须有静气,这次事有不谐,也是老朽有负公子所托,怨不得别人。”

闻听胡东海自责,徐龙象终于在他对面的竹榻上落了座,伸手取过中间茶几上的紫砂茶壶,替胡东海跟前的碧玉盏里注上一杯,“胡老,这事儿如何怨得了你,要不是你通报及时,没准儿咱们那条大龙,就成了死龙,我徐某人这会儿弄不好就得亡命天涯了,哪里还有现在这着急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不谈谁对谁错了,妄谈对错,总归是于事无补,我看当务之急,还是绸缪应对之法吧!”

“应对之法?”

徐公子眉峰一跳,脸上现出喜色来,急道:“这会儿,我已经心急如焚,心绪已乱,还请胡老教我!”

胡东海倒也不卖关子,手中摇晃的芭蕉扇陡然一停,道:“眼下的事儿,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关键是要镇之以静!”

“此话怎讲?”徐公子自觉听了句废话。

胡东海道:“敢问公子,咱们为啥着急?”

“自然是为了取出那玩意儿,做筹码和保尔那奸商谈判!而如今,姓薛的掺和了这么一脚,咱们的东西一时半会儿怕是取不出来了,这谈判还何从谈起?”

“那老朽再问公子,又是为何事谈判?”

老头子尽说废话,徐公子快泪奔了,“自然是为了筹集资金,开发浦江以东的黄金水岸!”

“浦江会跑?还是公子不开发,就被别人抢先了?”

终于,胡东海点在了关键处。

蹭得一下,徐龙象站了起来,拉着胡东海的手叹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胡老不愧是今之诸葛!”

徐龙象确实被胡东海点透了,他此前一直担心取不出那秘洞里的东西,就没有同保尔谈判的筹码,谈判不成,一块大肥肉就得飞走了,可现在胡东海一点,他才重新认识到,这块大肥肉就握在他的手里,他徐某人不动,谁也动不了,如此一来,又何须惶急。

“罢了,既然暂时取不出来,咱们就先不动了,反正浦江不会飞走,让保尔急急也好,省得那孙子整天在咱面前端着,说不定,咱们这边镇之以静,反倒能打保尔个措手不及,让这孙子降低条件!”

徐龙象一念通,百念通,思路一打开,真是聪敏过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一十四章 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徐龙象话题一转,又道:“既然如此,蛇山那边咱们暂时别动了,派人把洞暂时先封了,三号矿洞周围,也要严加把守,若是那位薛主任真起了好奇之心,那就麻烦了,总之,事关重大,咱们冒不起险,也冒不得险,力求做到万无一失!”

闻听此言,胡东海点点头,复又摇摇头,“公子此策,只守不攻,非是上策,也远远谈不上万无一失。”

“还请胡老教我!”徐龙象恭恭敬敬道。

胡东海挥挥手道:“那位薛主任,我也曾细细研究过,想不想知道我对他的评价?”

“愿闻其详!”

“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哐当一声,徐龙象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徐龙象伸手挥退方要上前来拾拣碎片的刀疤,目光炯炯盯着胡东海道:“胡老,是否言过其实了,你和那人见都没见过,只不过对着相片瞅了几眼,何以出此惊世之语!”

饶是徐龙象城府早深,也禁不住被胡东海的言词惊得失态。

无他,只因这句评语太高,高得有点不似凡间语,而说这话的人又是素来慎言慎行胡东海!

龙凤之姿,天日之表,这两句话,放在古代,那是专门形容皇帝的,据徐龙象所知,当过此等评语的就有汉光武刘秀,汉昭烈刘备,区区一个薛向即便是家世不凡,立有些许功劳。如何当得此等评语!

要是旁人说这话,徐龙象要么是不屑一顾。要么是大耳刮直接上去,可偏偏说这话的是胡东海。

胡东海何人也?在徐龙象心中,绝对是王佐之才!这些年徐家崛起,诚然是多亏了他徐公子手腕无双,但若少了这位胡先生的画赞,徐家也决不可能打着跟头往上蹿。

这会儿,胡东海吐出如此夸张之评语,怎能不让徐龙象惊诧。

胡东海摇摇折扇。笑道:“公子,或许你觉得这个评语太高了,但我要说的是那位薛向同志绝对当得起,这八字评语看似形容人的形貌,实则说得是此人将来的命势,我细细翻查过此人的相关资料,也对薛家的来历做了番细细调查。公子,以你观之,当今朝中,哪门哪户能葆长盛不衰?”

徐公子沉吟良久,道:“一门双政局,两代五中委的煊赫吴家。二三十年内,恐怕能屹立不倒;近来崛起的时家、十数年年始终屹立的江家,两家此次冲击核心失利,但族中后起之秀此起彼伏,若是传承有序。衔接巧妙,定也能煊赫一世;还有那两子两婿皆一时俊杰的安家。想来也能保数十年荣华;当然,我舅爷家也算是后继有人,几个表叔当也能顶门立户;而朝中其余诸老,我要么是不熟悉,要么是没有名耀当世的后辈,其中深浅,就不是我能窥透的呢?”

胡东海欣慰地点点头,显然对徐公子的见识极为满意,“公子身在草野,心在庙堂,老朽佩服,说起来要是公子早些年肯从政,未来成就也未必会输给那位薛主任!”

徐龙象摆摆手,“胡老,事已至此,夫复何言,我做好我的徐氏,将来未必比那庙堂之辈差多少,未来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谁又知道呢,我只知道这天下足够大,区区中华,恐怕盛不下我!”

啪的一声响,胡东海一巴掌拍在了茶几上:“公子有此豪情壮志,也不枉老朽辅佐一场,不过,公子要翼展千里,眼前的这位薛主任就是公子必须跨过去的坎儿!”

徐龙象目光炯炯,胡东海三缕长须飞舞,“方才我问公子当今朝中,哪门哪户能葆长盛不衰,公子的回答很有见地,我想公子之所以不说薛家,恐怕是留给老朽赘言的,不错,老朽要说的就是这薛家,我说那位薛主任是龙凤之姿,天日之表,一大半正是因为那位薛政局讳安远!”

徐龙象道:“薛政局是开国元勋,征南功臣,虽然不凡,但我真没看出来他薛家与诸大家族又有何异,且那位薛政局和那位薛主任岁差极大,恐有青黄不接之嫌,薛家其余诸子要么还没长成,要么蜗居一隅,胡老又怎生看出这薛家潜龙在渊,有九五之兆?”

“公子说得都对,独独最重要的一点,却被公子忽略了。”胡东海端起碧玉小盏,轻嗫一口,“当朝诸公,入局之辈,不过双掌之数,若公子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年在古稀之下者仅仅歌洋政局与安远政局两人罢了,再过五年,朝中诸老还存得几人,下次大换届来临,能留任者,不过歌洋政局与安远政局两人而已!”

徐龙象眉头越锁越紧,“据我所知,歌洋政局今年不过五十有九,而安远政局已然六十有三,前者较后者,小了整整一届之期,且江家树大根深,根基稳固,薛家不过趁势而起,脱不了幸进之嫌,且我上次进京,也听人说了歌洋政局的那位公子,听说论才论智,也是一时之选,如此,胡老您为何略过江家,独重薛家呢。”

胡东海道:“公子见识不凡,不过,公子不侧身官场,终究少了一番历练体悟,歌洋政局入局已近十载,当年正是因为出身领袖的总保卫长,才能有此际遇,而数年前的那场大变,他又走得极准,所以有了这十年尊荣,而今次冲击核心不成,声势已颓,难免由盛转衰,最多还能获任一届,已再无值得期待之处。”

“反观那位薛政局,虽是踩着点儿入了局,运势好得惊人,未免有幸进之嫌,可细细一想,凭其功绩,人脉,威望,入局也在情理之中,而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老军头们或老或衰,五年之期一过,军中将领必以此人为尊,况且,此人乃是南老卫士长出身,根正苗红,南老一手主导的事业,怎么可能不让贴心人来为之保驾护航。再者,军中不比政坛,薛政局就是稳住位子不动,也能再坐上十五六载,届时的薛家,公子可以想象,必成海内巨族。”

“而十五六载以后,那位薛主任已然年届四旬,按他的升迁速度,恐怕已经到了中央,更何况,那位薛主任才高名显,京中已多奥援,中央数位元老均给其下过‘党内英俊’的评语,此等人物接班,只怕是顺理成章之势,现下想来,公子是否还觉得老朽那句‘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的评语,言过其实了?”

胡东海说完,徐龙象久久不语,怔怔地盯着窗外开得正艳的万寿菊出神。

良久,徐龙象方道:“胡老,依你之见,咱们的事儿,暂时只能停止?”问罢,又叹:“罢了,罢了,停就停了,一年半载,我还等得起,避过了姓薛的这条大龙,自有咱们的世界!”

徐公子貌似是看开了,实则是咬牙切齿地说出的这番话,浦江之东的开发,那是早一年投入,就早一年产出,停一年,损失的就是天大一笔财富,善财难舍,焉能让他徐公子不痛?更何况,一年有一年的形势,若是又有哪家瞅准了浦江之东这片宝地,恐怕到时又是一场大麻烦,是以,徐公子不爽,也就在所难免了。

徐龙象说罢,胡东海却缓缓摇头,“公子,先前我那般评价那位薛主任,除了最大的因素——薛政局外,这位薛衙内本身的能耐也是一重要因素,俗话说,稀泥扶不上墙,那位薛衙内要是没点真本事的话,我也不就不取他了,历数这五六年来,这位薛衙内立下的桩桩功绩,实在让人不得不道声佩服,也就无怪党内那么多元老对此子观感甚佳了。”

徐公子忽然挥了挥手,不耐烦道:“胡老,你就别在我面前夸那家伙了,不都说了么,避他一头,我都偃旗息鼓了,他还想怎样,你总不会让我去给他卑躬屈膝吧?”

胡东海笑笑,“哪里哪里,老朽赘言,只是想阐明一点,即使咱们忍耐,那位薛衙内只怕也放不过咱们!”

“什么!”

徐公子蹭得立起身来,“胡老,你何出此言,杀人不过头点地,咱们一退再退,姓薛的当不至如此不堪吧?”

“这就是我要说的那位薛主任的另一个特点,侠气!”胡东海重重一敲桌子,也站起身来:“或者说是缺点吧,为人可侠气,为官切不可侠气,可这位薛衙内显然还是年轻气盛,为官行事都带着几分侠气,靠山屯分田,萧山县舍身护堤,冒天下之大不韪免除萧山之农税,前番蛇山以身赴险,如此种种,任何一个成熟的官员,都不会做的,偏偏那位薛衙内就干了,或许他骨子里还有某种惩恶扬善,当官为民的可笑情结吧!”

自打上回在机场和薛向有过短暂冲突后,徐龙象便费了偌大心力,详细地搜集了那位薛衙内的资料,作为徐龙象的谋主,胡东海自然细细阅览过这些资料,是以,此时胡东海道出自己的总结,说服力惊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一十四章 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徐龙象话题一转,又道:“既然如此,蛇山那边咱们暂时别动了,派人把洞暂时先封了,三号矿洞周围,也要严加把守,若是那位薛主任真起了好奇之心,那就麻烦了,总之,事关重大,咱们冒不起险,也冒不得险,力求做到万无一失!”

闻听此言,胡东海点点头,复又摇摇头,“公子此策,只守不攻,非是上策,也远远谈不上万无一失。”

“还请胡老教我!”徐龙象恭恭敬敬道。

胡东海挥挥手道:“那位薛主任,我也曾细细研究过,想不想知道我对他的评价?”

“愿闻其详!”

“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哐当一声,徐龙象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徐龙象伸手挥退方要上前来拾拣碎片的刀疤,目光炯炯盯着胡东海道:“胡老,是否言过其实了,你和那人见都没见过,只不过对着相片瞅了几眼,何以出此惊世之语!”

饶是徐龙象城府早深,也禁不住被胡东海的言词惊得失态。

无他,只因这句评语太高,高得有点不似凡间语,而说这话的人又是素来慎言慎行胡东海!

龙凤之姿,天日之表,这两句话,放在古代,那是专门形容皇帝的,据徐龙象所知,当过此等评语的就有汉光武刘秀,汉昭烈刘备,区区一个薛向即便是家世不凡,立有些许功劳。如何当得此等评语!

要是旁人说这话,徐龙象要么是不屑一顾。要么是大耳刮直接上去,可偏偏说这话的是胡东海。

胡东海何人也?在徐龙象心中,绝对是王佐之才!这些年徐家崛起,诚然是多亏了他徐公子手腕无双,但若少了这位胡先生的画赞,徐家也决不可能打着跟头往上蹿。

这会儿,胡东海吐出如此夸张之评语,怎能不让徐龙象惊诧。

胡东海摇摇折扇。笑道:“公子,或许你觉得这个评语太高了,但我要说的是那位薛向同志绝对当得起,这八字评语看似形容人的形貌,实则说得是此人将来的命势,我细细翻查过此人的相关资料,也对薛家的来历做了番细细调查。公子,以你观之,当今朝中,哪门哪户能葆长盛不衰?”

徐公子沉吟良久,道:“一门双政局,两代五中委的煊赫吴家。二三十年内,恐怕能屹立不倒;近来崛起的时家、十数年年始终屹立的江家,两家此次冲击核心失利,但族中后起之秀此起彼伏,若是传承有序。衔接巧妙,定也能煊赫一世;还有那两子两婿皆一时俊杰的安家。想来也能保数十年荣华;当然,我舅爷家也算是后继有人,几个表叔当也能顶门立户;而朝中其余诸老,我要么是不熟悉,要么是没有名耀当世的后辈,其中深浅,就不是我能窥透的呢?”

胡东海欣慰地点点头,显然对徐公子的见识极为满意,“公子身在草野,心在庙堂,老朽佩服,说起来要是公子早些年肯从政,未来成就也未必会输给那位薛主任!”

徐龙象摆摆手,“胡老,事已至此,夫复何言,我做好我的徐氏,将来未必比那庙堂之辈差多少,未来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谁又知道呢,我只知道这天下足够大,区区中华,恐怕盛不下我!”

啪的一声响,胡东海一巴掌拍在了茶几上:“公子有此豪情壮志,也不枉老朽辅佐一场,不过,公子要翼展千里,眼前的这位薛主任就是公子必须跨过去的坎儿!”

徐龙象目光炯炯,胡东海三缕长须飞舞,“方才我问公子当今朝中,哪门哪户能葆长盛不衰,公子的回答很有见地,我想公子之所以不说薛家,恐怕是留给老朽赘言的,不错,老朽要说的就是这薛家,我说那位薛主任是龙凤之姿,天日之表,一大半正是因为那位薛政局讳安远!”

徐龙象道:“薛政局是开国元勋,征南功臣,虽然不凡,但我真没看出来他薛家与诸大家族又有何异,且那位薛政局和那位薛主任岁差极大,恐有青黄不接之嫌,薛家其余诸子要么还没长成,要么蜗居一隅,胡老又怎生看出这薛家潜龙在渊,有九五之兆?”

“公子说得都对,独独最重要的一点,却被公子忽略了。”胡东海端起碧玉小盏,轻嗫一口,“当朝诸公,入局之辈,不过双掌之数,若公子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年在古稀之下者仅仅歌洋政局与安远政局两人罢了,再过五年,朝中诸老还存得几人,下次大换届来临,能留任者,不过歌洋政局与安远政局两人而已!”

徐龙象眉头越锁越紧,“据我所知,歌洋政局今年不过五十有九,而安远政局已然六十有三,前者较后者,小了整整一届之期,且江家树大根深,根基稳固,薛家不过趁势而起,脱不了幸进之嫌,且我上次进京,也听人说了歌洋政局的那位公子,听说论才论智,也是一时之选,如此,胡老您为何略过江家,独重薛家呢。”

胡东海道:“公子见识不凡,不过,公子不侧身官场,终究少了一番历练体悟,歌洋政局入局已近十载,当年正是因为出身领袖的总保卫长,才能有此际遇,而数年前的那场大变,他又走得极准,所以有了这十年尊荣,而今次冲击核心不成,声势已颓,难免由盛转衰,最多还能获任一届,已再无值得期待之处。”

“反观那位薛政局,虽是踩着点儿入了局,运势好得惊人,未免有幸进之嫌,可细细一想,凭其功绩,人脉,威望,入局也在情理之中,而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老军头们或老或衰,五年之期一过,军中将领必以此人为尊,况且,此人乃是南老卫士长出身,根正苗红,南老一手主导的事业,怎么可能不让贴心人来为之保驾护航。再者,军中不比政坛,薛政局就是稳住位子不动,也能再坐上十五六载,届时的薛家,公子可以想象,必成海内巨族。”

“而十五六载以后,那位薛主任已然年届四旬,按他的升迁速度,恐怕已经到了中央,更何况,那位薛主任才高名显,京中已多奥援,中央数位元老均给其下过‘党内英俊’的评语,此等人物接班,只怕是顺理成章之势,现下想来,公子是否还觉得老朽那句‘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的评语,言过其实了?”

胡东海说完,徐龙象久久不语,怔怔地盯着窗外开得正艳的万寿菊出神。

良久,徐龙象方道:“胡老,依你之见,咱们的事儿,暂时只能停止?”问罢,又叹:“罢了,罢了,停就停了,一年半载,我还等得起,避过了姓薛的这条大龙,自有咱们的世界!”

徐公子貌似是看开了,实则是咬牙切齿地说出的这番话,浦江之东的开发,那是早一年投入,就早一年产出,停一年,损失的就是天大一笔财富,善财难舍,焉能让他徐公子不痛?更何况,一年有一年的形势,若是又有哪家瞅准了浦江之东这片宝地,恐怕到时又是一场大麻烦,是以,徐公子不爽,也就在所难免了。

徐龙象说罢,胡东海却缓缓摇头,“公子,先前我那般评价那位薛主任,除了最大的因素——薛政局外,这位薛衙内本身的能耐也是一重要因素,俗话说,稀泥扶不上墙,那位薛衙内要是没点真本事的话,我也不就不取他了,历数这五六年来,这位薛衙内立下的桩桩功绩,实在让人不得不道声佩服,也就无怪党内那么多元老对此子观感甚佳了。”

徐公子忽然挥了挥手,不耐烦道:“胡老,你就别在我面前夸那家伙了,不都说了么,避他一头,我都偃旗息鼓了,他还想怎样,你总不会让我去给他卑躬屈膝吧?”

胡东海笑笑,“哪里哪里,老朽赘言,只是想阐明一点,即使咱们忍耐,那位薛衙内只怕也放不过咱们!”

“什么!”

徐公子蹭得立起身来,“胡老,你何出此言,杀人不过头点地,咱们一退再退,姓薛的当不至如此不堪吧?”

“这就是我要说的那位薛主任的另一个特点,侠气!”胡东海重重一敲桌子,也站起身来:“或者说是缺点吧,为人可侠气,为官切不可侠气,可这位薛衙内显然还是年轻气盛,为官行事都带着几分侠气,靠山屯分田,萧山县舍身护堤,冒天下之大不韪免除萧山之农税,前番蛇山以身赴险,如此种种,任何一个成熟的官员,都不会做的,偏偏那位薛衙内就干了,或许他骨子里还有某种惩恶扬善,当官为民的可笑情结吧!”

自打上回在机场和薛向有过短暂冲突后,徐龙象便费了偌大心力,详细地搜集了那位薛衙内的资料,作为徐龙象的谋主,胡东海自然细细阅览过这些资料,是以,此时胡东海道出自己的总结,说服力惊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一十五章亚视改革

徐龙象脸色骤然转寒,一字一顿道:“胡老的意思是,那位薛衙内既然发现了破绽,定然会死咬住不放,除非挖出咱们,咬死为止?”

胡东海沉着脸,却不说话,只重重一点头。

“嘿嘿,侠气?我看是傻气差不多!”

砰的一声,徐龙象拿起茶杯狠很掼在了地上,“咱们怎么办?”

“敢问公子可下得决心,屠龙不比杀鸡,弄不好就是身死家灭,老朽死不足惜,可公子大好年华,家业鼎新,还是考虑清楚得好!”

“还考虑什么,都这节骨眼了,不先发制人,届时必为人所制,悔之恐晚矣!”

“好,既然如此,我有三策献于公子!”

“愿闻其详!”

………………………………

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正翻阅着文件的薛老三,方拾起电话,那边便传来小家伙嗲嗲的埋怨声。

薛老三一瞅手表,轻轻拍下额头,原来方才看资料看得入了神,竟忘了时间,这会儿,已经十一点四十了,小人儿已经下学了。

“你先等着啊,我马上就去接你!”

“不用啦,嘻嘻,还是来接你呢,我和柳姐姐就在你大门外呢!”

“莺儿来了!”

薛向心下一喜,盖下电话,拔脚便朝门外奔去。

果然,方到得大门外,薛老三便远远地瞅见一辆气派的大奔面前,风姿绰约的小妮子牵着小家伙立在树底下。笑着朝自己瞧来。

“怎么又溜过来了,是不是想我啦?”

薛老三伸筷给小家伙和小妮子各夹了片蜜汁口蘑。笑嘻嘻地问道。

“才不是呢,是我叫柳姐姐来的,她想我了呢!”小家伙抢道。

小妮子能来,她自然最开心了,除了能收获一堆高档礼物外,更重要的是,又多了个伴儿,她小人儿现在越来越觉得大家伙太不好了。动不动就加班,把自己扔给别人不说,还越来越懒,讲个故事也不用心了,《倚天屠龙记》明明就讲过一遍,他竟然还讲,哎。好讨厌长大,不能哭不能叫了,吓不着大家伙呢,还是柳姐姐最好,上回还瞧瞧塞给人家一瓶香水呢,喷咯吱窝里。香香的呢。

柳莺儿能来,小人儿真是欢喜已极,一餐饭吃得张牙舞爪。

午饭结束,差不多到了上课的时间,薛向驾了小妮子的车一路将小家伙送到学校。尔后,便又调转车头。直奔家中而去。

下得车来,攸的一下,薛老三将小妮子打横抱了起来,一只色手已经握上了那丰隆的臀瓣,回脚一勾,啪的一声,车门就关上了。

宽厚的大手印上饱满的臀瓣,小妮子嘤咛一声,双手死死推着薛老三的肩膀,费力地阻止那朝她那饱满红唇印来的胡子拉碴的嘴巴,。

“薛老三,你,你要干什么,大白天的呢!”

柳总裁确实惊恐了,怎么数月不见,昔时温情款款,风度翩翩的如意郎君,今番就化作馋狼了呢。

又是薛老三,听了这称呼,薛老三不自觉就皱了眉头,苏美人这样叫也就罢了,怎么素来柔情如水的小妮子啥时也这般自来熟了!

心下着恼,手下无情,大手趁势一紧,滑腻的臀肉便从指间溢了出来,又重重厮磨几下,柳总裁终于抵抗不住了,双颊酡红,媚眼生丝,一双白玉也似的小手改推为拉,勾住薛老三的脖子就迎了上去。

奈何薛老三是个急性子,共效鱼水也如他吃饭一般,讲求个直来直去,轰轰烈烈,没吻多会儿,小妮子一身精致的套装,便被他颓了个干净。

眼见着就要被剥成白羊了,小妮子这才发现自个儿不在房间,身子仍旧在院里。

这一惊非同小可,端庄守旧的柳总裁差点没惊叫出来,奈何薛老三y火焚身,求之急烈,不等小妮子惊呼出声,大嘴巴便堵了过来,急得小妮子直接使动九阴白骨爪,狠很在薛老三背后挠了两下。

哪知道臭小子如今国术无双,寻常刀兵尚且不能侵体,小妮子这两下,直若挠痒痒一般,薛老三宛若未觉。

最后的抗争失败了,更兼薛老三撩拨越盛,俩人又是你侬我侬,胜似浇了汽油的干柴烈火,终于,小妮子挣扎了会儿,便彻底沦陷了。

庭院浅浅,数十株小灌木已然生出些模样,微风徐来,顿生风致。

巍巍老槐下,薛老三卖弄本领,小妮子直如八爪鱼般缠在他身上,娇吟不止,小院前方百十米处的道路上车马轩昂,人来人往,可谁又知道一墙之隔后,正上演着这世上最瑰丽妖艳的风景呢。

“轻些,薛老三,叫你轻些……”

柳总裁扭转天鹅般修长的瓷脖,两弯柳叶眉微微蹙紧,双手扶着老槐,不住申讨着身后捣乱的薛老三。

啪!

一声脆响,两瓣浑圆的白玉瓷瞬间染上胭脂,薛老三扶住柳总裁的纤腰,狠很动作了数下,也不说话,终于前边的柳总裁扛不住了,娇吟婉转,似水温柔,转瞬被薛老三收拾得服服帖帖,声声老公,直换得薛老三筋酥骨软,险些败下阵来。

云收雨歇,已是一个钟头后,小妮子体质虽然不错,可哪里比得上薛向这个变态,方被薛老三抱上卧室,便沉沉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下午四点半。

小妮子方才转醒,便迎上了薛老三一对乌灿灿的眸子,原来这家伙正直钩盯着她呢。

小妮子方要问他瞧啥呢,陡然念及先前被薛老三强拉着,青天白日,在院中演了一出荒唐,霎那间,霞飞双颊,抬起玉腿,就朝薛老三踢来。

薛老三避也不避,伸手轻轻一拨,小妮子身子便在床上打了个转儿,复被他轻轻一扯,拽进怀里来。

“莺儿,你瘦了!”薛老三吻了她一下。

臭小子忽然深情款款,小妮子竟不知如何是好了,软软趴在他怀里,也不说话了。

薄薄的金阳,越过古旧的窗楣,直直照在二人身上,俩人就这么抱着,你不言,我不语,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

又腻了会儿,薛向忽然问起了小妮子的亚视,到底操持得如何了。

一说起这个,小妮子陡然来了精神,啪的一下,吻了薛老三一口,直夸说“我老公就是有眼光。”

原来,那晚在菱角湖边,薛向给小妮子关于亚视的革新出了几招后,小妮子回去果真就照做了。

在柳总裁看来,反正一个电视台而已,买来也不过是哄爱郎开心,他既然要折腾,就让他折腾好了。

于是,她一返回港岛,就立刻召开了亚视的年度大会,当时在会上,就宣布了三项改革意见。

第一,合并部门,改革电视节目,除了原本的时政点评节目保持外,其余的科教文卫直接剔除,全力朝娱乐、电视剧节目转型;

第二,学习无线,开办演员培训班,打造自己的造星机器;

第三,派专员,全力负责买断查良镛的全部作品,以及熊耀华的部分作品的电影,电视版权。

三项改革一出,当时的大会上骤然引发了海啸,遭到了几乎全部元老重臣的反对和批评。

如果说这是柳总裁自个儿的意见,遭遇如此多人的反对,她说不得还会考虑收回成命,可关键是这几条意见都是臭小子出的,而之所以买这个亚视,可不是她柳总裁想看肥皂剧,而纯是臭小子的主意,如今臭小子刚提了几条意见,这帮老朽就反对,这还了得?

凡是反对的,全部滚蛋!

柳总裁的处理方式,倒也简单粗暴,反正亚视在这帮人的带领下,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要乱就彻底乱一回,大乱方有大治嘛。

亚视这么多年都毫无起色,除了始终不得停止的股权之争外,最主要的就是亚视内部各部门的权力争斗。

那帮元老是倚老卖老,从来都是将个人利益放在公司利益之上,亚视能有好,那才有鬼了。这不,刚提了个合并裁撤部门,还没提如何合并,如何裁撤,这帮人就炸了窝,柳总裁早就瞧这帮老朽不爽利了,反正亚视是她私人的,爱用谁用谁,老朽们要造反,全赶走就是。

没成想,柳总裁这一简单粗暴,却是对症成药,老家伙闹腾了一阵,灰溜溜地走了,精简、合并后的部门换上了活力四射、干劲儿十足的年轻人主政,办事效率快了十倍不只。

柳总裁新出台的几项计划一经发布,这帮年轻人立时开始全力操作,不出俩月,亚视的面貌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除了那个演员培训班,报名者络绎不绝外,最成功的当属节目改制,电视剧也还罢了,暂时亚视并无主打剧,干不过无线乃是情理之中,可那个“我要当明星”的全民海选娱乐节目一经启动,便在港岛引发了一场宛若十二级飓风的娱乐狂潮,真个是全港轰动,打破了一系列收视记录,甚至在东南亚都造成了广泛的影响,几乎一举扭转了亚视的颓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一十六章噩耗(为独孤伊剑兄加更)

除此以外,亚视天价买断查良镛全部作品的电影、电视版权,因为出价极高,再加上查良镛和小妮子原本就属忘年之交,买断之事自然也极为顺利。

而买断成功后,还给港岛娱乐界,闹出个不小的乐子。

原来,无线那边正在筹备《射雕英雄传》的拍摄事宜,甚至也学着亚视海选,弄了个剧中角色人物选拔,哪知道海选倒是弄得轰轰烈烈,该剧筹备小组也组建得有声有色,可轮到要拍摄前夕,无线的版权部门传来信说,《射雕英雄传》的影视版权已被亚视独家买断了二十年,无线要拍《射雕英雄传》,还得去找亚视买版权!

此消息一出,听说气得邵爵士把心爱的龙头拐杖都敲折了。

“哈哈哈……”

小妮子文采斐然,说得有趣,薛老三听得大笑不已,笑罢,忽又想起若是经典八三版射雕,毁在自己手里,岂不可惜,方要谏言小妮子将版权高价专卖给无线,可转念一想,八三版《射雕英雄传》之所以成经典,可不是因为是无线拍得,也不是因为有了黄日华,翁美玲的精彩演绎,而是因为当初这部电视剧上演了一出前所未有的成人版的武林通话,才遂为经典。

而如果没黄日华的郭靖,翁美玲的黄蓉印象在前,谁来演这一对情侣,保管也能深入人心。

一念至此,薛老三便熄了谏言的心思。

抬手看看表,已然快五点了。小家伙快下学了,晚餐还得筹备。薛老三赶紧起床。

他老先生刚起床,才想起来自己竟然旷工了一下午,连个假也没跟苏主任请。

正琢磨着要不要补请个假,叮铃铃,叮铃铃,桌上的电话跳了起来,电话刚被薛向接起,那边连个“喂”字也无。直接迸出一句“老爷子病倒了”,就把电话撂了。

虽然来人未道名姓,“老爷子”三字何指,看似也异常模糊,不过此刻的薛向,却悚然大惊,魂神俱震。以至于柳莺儿叫了他几声,都不曾听见。

直到柳莺儿狠很掐了他一把,薛老三才猝然惊醒,醒来,便满脸铁青,交待了小妮子数句。不待她答话,便朝门外的车上奔去。

从市中心到机场的路上,薛老三忽视了什么交通规则,抢道占道,逆向行使。他是怎么近怎么抄,油门始终踩在最底下。愣是在市中心上演了一出飙车好戏,以至于引来数辆警车上来追堵。

奈何他薛老三驾艺高超,愣是如游鱼般甩开了所有的追兵,继续朝机场狂飙突进。

薛老三这般仓惶,只因方才收到的消息,实在是太令他震撼了,因为那个电话是安在江打来的,至于老爷子是谁,还用说么?

想想那位安老爷子,这些年相处下来,不是祖孙,胜似祖孙,薛向和老爷子是真有了孺慕之情,想当初,薛氏最困难的时候,正是这位老爷子及时伸出了援助之手,尔后的南征之战,薛安远能获一路副总指挥,也几乎是老爷子一手促成的,由此,才有了薛氏的腾飞之机,兴盛之基,再后来,薛氏独立,老爷子也没伸手阻挠,尔后的薛安远入军委,入局,老爷子又出力良多。

如此种种,可以说,安老爷子对他薛向、薛家,实有再造之恩!

就算抛去这利益之助,数年下来,尤其是早些年薛向还在京求学,任职的时候,他和老爷子的相处时间,几乎多过了安氏兄弟,数年的积累沉淀,早就结下了一份厚厚的感情。

此时,听说老爷子病倒了,薛向心底立时就生出一股巨大的悲痛之情,宛若至亲之人即将离逝。

是的,听了安在江那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薛向便料到老爷子病得决计不轻,若非如此,哪里会叫他薛向回去,况且老爷子如今也是七十有七,已是耄耋之年,一有病灾,那就非同小可。

正因关心则乱,虽未听到详细病情,但薛老三心头已然做好了赶去见老爷子最后一面的心理准备,心下惶急,自然顾不得许多。

武德区到红桥机场,差不多一个半钟头的车程,薛老三拉足了油门,直抄近路,愣是半个钟头就杀到了。

他方奔入机场的候机厅,大队警察便从门前围了上来,带队的是机场派出所的一个副所长,大模大样地要薛老三举起手来跪下,说话儿还掏出了手枪。

薛老三原本就一肚子心急火燎,这位若是好生说话,他没准儿还解释一番,可听着那位副所长的官腔,薛老三的火星子就直冒,劈手就夺过副所长的手枪,稀里哗啦就拆解了个干净,叮叮当当,手枪零件掉了一地,末了,又掏出工作证砸他怀里,挤开一帮警察,大步朝服务台行去。

他这般蛮横模样,气场惊人,一时间,竟再无人再敢阻他,服务台的两名接线员,也唬了一跳,远远地让开。

薛老三跳进服务台,拿起电话就摇了起来,电话方通,便听他道:“老戚,马上给我准备架飞京城的飞机,最多给你办个钟头!”

说完,啪的一声,薛老三便把电话撂了。

戚如生搁了电话,赶紧奔出门去,入眼的是一片蔚蓝的大海,咸湿的海风,明媚的眼光,本是绝美的景致,奈何戚如生心急如焚,压根儿没心情观赏。

如今的戚如生虽然还在给薛安远做机要员,可随着薛安远地位的水涨船高,戚如生的军衔也是一升再升,如今更是军转政,担任了国防部长办公室副主任,已是堂堂副厅级高干了。

不过,官位升得再高,戚如生也谨守本分,对薛老三更是越发客气和尊敬了,因为接触薛系越深,他越知道谁才是薛系的真正大脑,如无意外,自己这位少爷铁定会接下整个薛系。

这不,这会儿得了薛向吩咐,按道理说,他该第一时间安排,可如今薛向的要求太高,已经超出了他的权限,所以他必须去请示薛安远。

是以,尽管此时,薛安远正在主持召开海军高级将领军事研讨会,可念及薛家少爷方才疾厉的语气,戚如生是丝毫不敢耽搁,奔到这艘致远号驱逐舰的主舱,便一把推开了会议室大门。

薛安远瞅见站在门口的戚如生,猜到必有要事,低声冲紧挨着他的将军低语了几句,便大步朝门边行来。

“出了何事?”

“薛向同志刚才打来电话,要我紧急调拨一架专机,供他飞往京城!”

“以后老三有事儿,你就直接办,现在就去,对了,咱们的行程也改一下,明天上午参加完靖远舰的下水仪式后,咱们也回京!”

“是!”

说话儿,戚如生便大步朝电讯室步去,未几,一通命令经他口述,化作电码,直接飞到了国防部紧急调度中心,尔后,国防部紧急调度中心的电话,就直接下到了虹桥机场管委会主任办公室。

红色保密电话响动的时候,红桥机场管委会主任苏远方,正跟着收录机,嘴里咿咿呀呀哼着京剧。

电话一响,苏主任眉头皱了皱,拿起电话就喝开了:“都几点了,下班了,瞧不见,还打什么打!”

“主任,紧急事件,一位自称是市委办公厅主任的薛向同志,在咱们机场闹事儿呢,我们处理不了,您看?”

“先扣起来,直接给办公厅苏晓岚主任打电话,让她来领人,现在的干部都怎么呢,仗着自己手里有点权力,就飞扬跋扈!”

啪的一声,苏远方将电话挂了。

红桥机场可以说是时下国内最大的机场了,京城的几座机场比它,也颇有不如,苏远方乃是民航总局诸多副局长之一,堂堂副部级高官,便是明珠市委汪书记也管不着他。是以,这会儿听说市委干部在自己地头上闹事儿,第一反应就是反感,继而决定拔刺。

苏远方刚挂下电话,可耳边的铃音始终不停,这时,他的眼神儿终于在那部红色保密电话上凝住了。原来,方才红色保密电话响起的瞬间,黑色电话也响了,竟让他始终未察觉。

苏远方揉了揉眼睛,是的,他几乎不相信这个电话会响,因为自打四年前,民航总局从空军部脱离后,这部保密电话简直就快成了样子货了,如今,它居然响了起来,莫非要打仗了。

苏远方脑子里第一时间就跳出这么个想法,紧接着,飞速抓起了电话,“喂,我是苏远方!”

“苏主任,这里是国防部紧急事务总调度中心,现奉薛部长一号命令,命你处火速调拨一架专机供一位名叫薛向的同志使用!”

“什么,薛向!”

苏远方简直惊呆了,他方才分明记得负责机场大厅的刘副主任来电汇报说,有个自称是督查室主任的家伙在机场大厅闹事儿,那人好像叫,叫薛向!

一惊之下,苏远方下意识地便在电话里询问那位薛向同志的具体情况,他潜意识里希望是重名,哪知道人家总调度中心行事,实在是霸气测漏,下达完命令,直接就撂了,意思很明显,执行不执行,你姓苏的掂量着办!

“真是见鬼了!”

苏远方喝骂一声,摇着肥胖的身子,便朝楼下冲了出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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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堂前罚跪的省尊

薛老三是晚上七点到的京城,那边同样是戚如生准备的专车接送,一路自然飞快,七点半的时候,便到了松竹斋。

深秋的松竹斋,一如六年前那般,繁花如锦,翠竹欲滴,可薛老三心绪万千,哪里有半点赏景的心思。

刚踏进正门,没行到十数米,便见老王急匆匆迎了过来。

“王叔,老爷子到底怎样了,什么病,怎么还不送医院,你们这是在折腾什么……”

薛老三双目尽赤,问话也是一句赶着一句,疾厉异常。

老王却不答话,满面肃穆,直拉了薛老三疾走。

一路急匆匆而行,绕过竹林,松竹斋的那座主屋瓦房便遥遥在望了,刚瞧见敞开的大门,薛老三的脚步便慢了下来,无它,只因他陡然发现此刻的松竹斋实在太不正常了。

因为,在大门处,他也未瞧见车水马龙的车辆,此时,主屋外竟也是一人没有,一点冠盖如云的模样也瞧不见,这哪里是老爷子重病该有的架势。

“王叔,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说话儿,薛向伸手扯住了在前方疾行的老王。

“到地儿不就知道了!”老王伸手挥掉薛向的大手,“不过老爷子只是气着了,气得狠了,在江打电话,也是希望你速速回来劝劝。”

闻听此言,薛老三差点儿没一口气噎死,自个儿又是飙车,又是闯机场。还冒天下之大不韪叫了专机,结果。竟是被人忽悠了。

霎那间,薛老三怒气值满格,双腿迈开,跃过老王,片刻就到了堂间。

老安家的堂屋,永远不点灯,彤彤烛光下,薛老三一眼就瞅见了立在堂间的安在江。方要兴师问罪,眼神一凝,张开的嘴巴,忽然合不拢了,因为他分明瞅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跪在堂间,细细一瞧,赫然是安在海。

安在海如今是什么身份。堂堂吴中省省委书记、中央委员,真真的封疆大吏、天下有数人物,即便是安老爷子家教森严,无论如何也不该让安在海跪立当堂,更何况此间还有安在江、陈道、左丘明,毕竟这几位再是亲近之人。也不好让他们见安在海这般模样吧。

“老三!”

薛向心中正惊疑间,安在江先瞅见了他,当即迎上前来,并喊出声来。

因是诓了薛老三,安在江到得近前。抢先给薛老三挤了挤眼睛,并伸手重重捏了薛老三大手一下。暗示情况紧急,情非得已。

其实,用不着安在江解释,见了安在海这般模样,薛向便知道自己这趟折腾,算是值了。

可不是么,天下有几人能瞧见一省之尊这般模样。

薛向略略和安在江言语几句,又冲左丘明和陈道点了点头,算是问好致意。毕竟眼下安在海这般模样,总不好大模大样地与众人寒暄。

“二伯,您这是唱哪儿出啊,我记得老爷子的寿诞还没到吧?”

薛向在安在海身侧蹲了下来,嬉皮笑脸问道。

他发此言,也是经过一番察言观色,若是安在海满脸委屈,沉痛,他但不会如此言语,可他一眼瞧上去,安在海双目炯炯,鼻孔朝天,显然是满腹悲愤,满心的不服气,所以,薛老三走轻松路线,正是对症成药。

安在海拿眼瞥了瞥他,哼了一声,确实没有言语。

薛老三却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本来嘛,安在海让他这个小辈瞧着他这番模样,心中定然尴尬居多,这番反应,原也在情理之中。

薛老三问这句话,也不过是冲安在海打招呼的成分居多,毕竟满屋子长辈都招呼了,自不好冷落他这位安书记。

和安在海说完话,薛老三便立起身来,朝老爷子的书房步去。

因为老爷子不在此间,他料定必然在书房,说起来也是异数,整个安家,无人能没在老爷子的允许之下,就跨进他的书房,偏偏薛老三却有此特权,非但如此,老爷子那一屋子藏书,甚至包括伟大领袖亲自批注过的语录,也任其翻阅,安老爷子的此番青眼,可不知羡煞多少人。

薛老三到得书房,却是没寻见老爷子,又折回堂间,才瞅见安在江冲他努嘴,看方向却是门外。

果然,薛老三步到门口,便瞅见老爷子在数百米开外的凉亭间的走着把式,耍得正是太极,虽瞧不出哪门哪派,却是一板一眼,工工整整。

数月不见,老爷子似乎又苍老不少,原本就稀薄的头发,几乎快谢光了,额头也密布觳纹,如凿似刻,只精神还好,灯下虽瞧不清脸色,但薛老三修习武术,看人形体动作,便能窥出精气神采。

老爷子这一板一眼,架子虽非高明,但动作匀停,伸展有力,较之寻常这年岁的老人,强出不止一筹去。

“好!”

行到近前,薛老三忽然喝出一声。

老爷子循声看来,脸上立时有了笑模样,可这笑容方展,立时便又收敛了,“是老三打电话叫你来的吧,好快的动作!”

显然,老爷子老而弥坚,眨眼就窥破了内情,本来嘛,他薛老三此时在明珠当差,哪有这么巧的,恰好安家生变,他就在京。

薛老三避而不答,笑道:“瞧您这两小子,可是有五六十年的底子,怎么着,莫非您老当年在黄埔军校做教官,就给学生们教授这个?”

“混小子,说甚呢,知道我老头子这两下入不了你眼,不过,咱这把式也不差,可不瞒你说,当年我给孙大总统当侍卫长时,就凭这两手,不知护着大总统躲过多少刺杀!”

薛向是谈话的高手,自然会选题,他这番话题一起,立时将安老爷子带入了遥远的回忆。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人老了,原本就爱回忆,而安老爷子这一辈子可以算是精彩纷呈,激情燃烧,能说、值得说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恰好薛老三又是入得他眼的忘年之交,他这番话头一起,老爷子立时滔滔难绝。

一番忆古,竟然聊了整整两个多钟头,反倒是薛老三先受不了了,他倒不是不耐烦陪老爷子说话,堂屋里可是跪着个封疆大吏呢,任谁跪上两个多钟头,恐怕也不好受吧!

终于,薛老三借着老爷子谈这一辈子犯下的错误的时候,找着了空当,插话道:“谁这一辈子还能不犯点儿错误,犯完就改,改完再犯,犯完还改,千锤百炼嘛!”

果然,薛老三一句赵本山的小品词儿,激起了老爷子的不满,“说的什么玩意儿,犯了改,改了犯,我看这纯属二皮脸!”

“二皮脸不二皮脸的,咱稍后再论,老爷子诶,您自己都说犯了不少错误,可我就没听说过,您犯了错,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处罚的,可这会儿我二伯在堂间可是跪断了膝盖啦,您总不能老是宽以待己,严以律人吧?”

和老爷子斗嘴,薛老三从未落过下峰,其中,更是各种俏皮话不断,扣帽子的本事也是一流。

这不,薛老三一句讽刺方出,老爷子狠很瞪了他一眼,当先便朝堂间行去。

老爷子方在堂间的主座上落稳,薛老三便奔进堂来,将安在海搀扶起来。

安在海犟了犟,最终还是被薛向扶了起来,要说,这会儿挣扎,安在海纯属作势,他心里早就将薛老三骂翻了。

谁让薛老三今次说动老爷子,竟费了这么长时间,平日里这小子劝老爷子那可叫一个利索,偏偏今次,就老牛拉破车了,安在海甚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薛小子怕不是想看他安书记的笑话,才故意怠慢的吧。

要说也无怪人家安书记恶意,这会儿,他真是遭老了罪了,膝盖痛得早没了感觉了,若非心中强憋着一口气,恐怕早就瘫倒了。

薛老三方把安在海扶起来,后者狠很瞪了他一眼,挥手就将薛老三推了开去。

哪知道安书记眼下根本就没逞能的资格,薛老三这边刚顺势松了手,他两只膝盖丝毫借不得力,立时就要软倒,还是薛老三手快,伸手将他扶住,抱了他在椅子上坐了,又提过个条凳,让他两只腿在凳子上搭了,复又卖弄本领,在他两个膝盖上反复推拿,转瞬,瘀血化开,安在海便舒服得直哆嗦。

熟料安在海方畅快得叫出一声,啪的声响,安老爷子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桌上,“理他做甚,疼死活该,他不是会逞能么,还不用帮扶?看他有多大能耐,能不能摔死!”

显然,安老爷子这是借着方才安在海推开薛向一事,趁机发飙了。

霎时间,薛老三便把“逞能”二字,听进了心里,显然,定是这位安书记又背着老爷子做了什么自以为高明的事儿,结果,反倒犯了老爷子的忌。

这种烂事儿,在他薛老三和安氏短短几年的相处史上,这位安二公子可不是第一次干了,前科大大的有。

只是,这次似乎尤为激烈,一时间,薛向却想不出眉目。

薛向正百思不得其解的当口,安在海却梗着脖子说话了,“我怎么逞能呢?爸爸,我哪里做错了,你可以批评我,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一十八章老二,你还是辞职吧

“但,但,但是什么,你还有脸但是!”老爷子白胡子直抖,说话儿,就扬起了拐杖,亏得薛老三抢身横在了中间,这一杖才没落下。

熟料安在海并不领情,反把脑袋伸上前来,意思是让安老爷子敲打,“老三,你别阻着,他要打,打死我算了,反正他也一直瞧不上我!”

薛老三心中几乎哑然失笑了,这几乎是共和国内最显赫的一对高官父子了,这番拉拉打打,与寻常人家的老子教训犯中二病的小子,没啥两样。

有薛老三在场,安在江胆子陡壮,也赶忙上来相劝老爷子,左、陈连襟自也不会傻站着当看客,当即也围上来劝说。

老爷子怒气稍烧止歇,挥手招呼几人坐下。

薛老三方在紧邻着安在江的位子上坐定后,老爷子一扣桌沿,便开了腔,“老二,你是不是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还请父亲大人指教!”

一句如戏文般的回答,真真切切反映出啦安书记的愤怒。

老爷子轻哼一声道,“你在金陵搞得那个自由物价区,是不是现在还让你引以为傲呢!”

“当然!”

安在海陡然意气风发,仰头道:“我只不过在金陵南城的一个街道口,弄出了这么个小小的试点,爸爸,你知道这个试点,短短三个月,给金陵带来多少税收?整整二百万啊,相当于以前金陵南城一个区一年的税收总量啊!不仅如此。我那个试点,如今可以说是物埠民丰。各色商品玲琅满目,经济繁荣如锦,去年,经统计部门统计,我金陵地区,连一个万元户也没有,可上个月统计部门上报,紧邻陡然诞生出数以十计的万元户。爸爸,难道这不是了不起的成就么,老三,你说说,我这个自由物价区到底哪里不好!”

说话儿,安在海双眼竟露出光芒来,显然那个所谓的试点。真让他引以为傲!

左丘明皱了皱眉头,他对安在海这种目中无人的猖狂,实在瞧不入眼,听听他方才的话,问完老爷子,就问薛向。完全没他们三个什么事儿嘛,尽管左丘明知道这位薛主任,在安家地位特殊,可你安老二说话,也顾忌顾忌大伙儿感情啊。

一念至此。左丘明道:“在海,我记得中央好像没说可以松动物价吧。最近某些地方物价飞涨,自由经济盛行,中央可是在高喊平稳物价,加强物价管制,你那个自由物价区,是不是有跟中央唱反调的嫌疑,另外,在海,你现在不在京中,可能对京中的一些新变局不太敏感,近来浙省温市,可是出了不小的漏子,几个小商人囤积居奇,倒空卖空,小小的商品竟做出天大的文章来了,弄出个八大王来,这批人刚被公安机关逮捕归案,材料都报到我中宣部来了,过些时间,部里还得将他们做典型,好好宣传宣传呢,在海,你说,你现在弄那个自由物价区,是不是太惹眼了?”

安在海和左丘明原本就不和,如今数年过去了,依旧是老样子,反正左丘明眼见已是升迁无望,如今已五十六七了,能熬个正部级,尔后体面退休,对他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心底无私,自然口舌犀利,这边他方摆出道理来,便将安在海气得脸色发紫。

哪知道不待安在海反驳,陈道又说话了:“我同意大哥的看法,二哥,您那个自由物价区,若是换个名字,或许我不会说什么,可您总该知道现在中央最避讳什么吧,先不说打击经济领域内的犯罪,可是在政z局上过过的,单说您那个‘自由’二字,就是眼下最大的不合时宜,我们计委最近可是在严肃整顿自由经济的苗头,不瞒二哥您说,您那个自由物价区,咱们计委已经有人盯上了,若不是顾忌爸爸,恐怕人家早就拿你那个自由物价区,在功劳薄上添笔加墨了。”

陈道也是在今年三月份掉进中央的,担任了计委规划司司长,级别也专为正厅,升迁虽谈不上迅速,毕竟当年薛向五品无级的时候,陈道已经是副厅级行署副专员了,但这次的职位,绝对是让陈道满意到了骨子里,计委原本就有小国务院之称呼,规划司更是权重,下级省市大佬,谁见了不得敬着几分。

近来得意,也让陈道心气飙涨了不少,和安在海争锋的劲头又起来了。

砰!

安在海宽厚的巴掌顿时印在了檀木茶几上,一张国字脸因腮帮子鼓起,简直就走了形,“什么惹眼,什么不合时宜,要拿我安某人去邀功领赏,你尽管来!”

安在海真是气极了,老爷子不问青红皂白,千里之外将他招回来,二话不说便让他跪着,那也就罢了,毕竟是自己的亲爹,数十年积威,再有怨言,也只能忍着。

可姓左的,和姓陈的,算什么玩意儿,若不是靠着了他安家,没准儿现在正在哪块田里锄地呢,现在好了,瞧着老爷子快不行了,一个个要登鼻子上脸,他安老二还没怎么着呢,就要墙倒赶紧推,破鼓玩儿命捶?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这都几点了,人家老三千里迢迢赶回来,还没吃饭呢,我说,是不是吃完饭,睡一觉,明天再谈!”

安在江适时地当起了和事佬,没办法,安家一家人,就他年纪最小,再加上他从军,素来不敏于政事,自觉总是一家人,最好不要伤了和气,所以,往往这个关头,总是他挺身而出。

安在江要当和事佬,熟料貌似正处于下风的安在海却不领情,“在江,老三我知道,最能抗饿了,这会儿,还是把道理说清楚是正经,不然人家真当我姓安的傻呢!”

此刻的安在海可谓是风度全无,若是此刻,吴中省省委大院,随便一人在此,瞧见他们那位永远高深莫测、不怒自威的安书记,竟也有如此一面,一准儿得惊爆眼球。

陈道扶了扶眼镜,冷脸道:“二哥,您要是这么说话,可就无趣了,都是一家人,谈事论理,伤感情的话,还是不说得好,您要是不爱听,以后我就不发言就是了!”

熟料陈道此言一出,安在海真如听进心里去了一般,满面怒色顿时敛进,平心静气道:“大哥,老七,你们真当我弄那个自由区,只是为了拉拉成绩,炫炫眼球?”

“喔?不知道老二你还有什么深层次的含意,那就还请安书记给分说分说。”

左丘明显然不信安在海能说出什么花样了,这倒不是他对自己的见识有足够的信心,而是对老爷子有信心,没见老爷子一招回安老二,就让安老二跪下,紧接着,就出门去了么,想想吧,老爷子又怎么会错!

安在海得意一笑,却是卖了个关子,冲开正题后始终不曾发一语的薛向道:“老三,想必你是看出来了的,你给说两句?”

安在海言语看似轻佻,实在是体现了他的一个心结,那就是他坚信自己的见识绝不会输给薛向这个毛头小子,是以,每次偶有所得,总要考校一下薛老三。就拿他捣鼓这个所谓自由物价区来说,那可是一反往常有什么重大决策,均先问对与薛老三,今次却是对薛老三瞒得死死的,为的无非就是今天,能惊一惊薛老三。

“还是二伯分说吧!”薛老三淡淡道。

安在海志得意满,摇到中庭,手八叉,腰间按,刚摆出了个洪常青的造型,谁成想,他一个字儿还没吐出,刷的一下,一只龙头拐杖,横空而现,狠很敲在他小腿干敲得他跳了起来。

出手的除了安老爷子,自然再无他人,老爷子一杖敲下,拍案而起,“蠢货!我原想让你跪上数个小时,你能歇一歇你那颗被名缰利锁缠得死死地心肝,看样子,我老头子是奢望呢,老二,我看你还是赶紧给中央打辞职报告算了,我们安家可受不起你拖累!”

安在海挨了一棍子,正满心悲愤,打算不管老爷子说什么,哪怕拼了挨顿打,也得一吐胸中块垒。

可哪知道老爷子竟然撂出这么番话来,让他辞职,这何要他命有啥区别!霎那间,安在海所有的愤懑、委屈都消失殆尽了,剩下的只是满脑子的疑惑,不解,以及惶恐了。

要说,此刻不止安在海震惊了,便是先前的反对派左丘明、陈道,以及和稀泥的安在江,也惊得瞪大了眼睛,无它,实在是老爷子的这番话杀伤力太惊人了。

安家若真出现一位辞了职的省委书记,这等于是在自掘坟墓啊,弄不好霎那间,偌大的安系就得泰山崩摧。

事情真得已经严重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么?

霎时间,这个疑惑,齐齐浮现在安氏兄弟、左陈连襟的心头。

紧接着,四人俱拿眼朝薛老三瞧去,显然,此时,这位自打讨论进入主题后,始终沉着脸,不曾发一言的薛老三,怕是早就料到了危险!(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一十九章历史的惯性

一念及此,四人心中又是一叹,同样是人,同样是当官,况且自己年纪甩出人家几条街,偏偏一到动真格儿的时候,自己的脑子就是安上发动机,也转不过这家伙,这叫人情何以堪,难道真应了那句人比人,货比货的老话。

“薛小子,还是你说吧,你来给这几头猪上上课,尤其是安老二这头蠢猪,他这猪脑壳不敲得肿起来,就永远长不了记性!”

安老爷子倒是无暇顾忌场中四人是何心情,斥得声色俱厉,花白的胡子直抖,显是给安在海气得狠了。

薛向迟疑片刻,道:“老爷子,这话我这做小辈的说不太合适吧,二伯也是智者千虑,偶有一失,您老又何必较真儿呢,要不我私下和二伯唠扯唠扯?”

“行了,老三,你就说,大胆的说,我安在海不怕丢人,我就想知道我到底又哪儿疏漏了。”

安在海大手一挥,直直盯着薛老三道,他是真想知道自己怎么又有一失呢,反而他觉得自己那个自由物价区,乃是妙着中的妙着,也许精妙处,老爷子都没看出来呢,这会儿他是真想听听薛老三要往哪儿说,若是说得和他思忖的那事儿偏了道儿,那就无怪他安某人绝地大反击了。

见安在海都不在乎了,薛老三就没什么好替他兜着了的,反正一屋子都不算外人,也没什么避讳。

当即,薛老三便沉声道了出来。

历史终究没有大转向。薛老三对这许多事,压根儿就是了然已胸。最无奈的是。他一直希望某些事儿能转道,偏偏历史的惯性大得惊人,照样寻着一种命定的轨迹,超前碾去。

薛老三一番话,说了半个多钟头,虽然婉转了再婉转,修饰了再修饰,可道将出来。仍旧隐挟风雷。

薛老三除了详细分析了安在海弄那个“自由物价区”的隐晦用心外,更是将安在海窥视的那场高层博弈的当朝诸老的心思和立场,略略几句,全点了出来。

薛老三此番分析一出,满室振恐,左丘明、陈道、安在江数人,虽然耳闻那事儿。却是压根儿不曾知晓高层竟起了那么大的风浪,在他们看来,那事儿总共不过持续了个把月,且是兰竹厅成功压制了反对意见,哪里想到其中还有这许多故事。

一念至此,三人更是对薛老三这可怖政治视觉。惊叹到了极点,这才是真正的心在朝野,胸怀天下啊!

惊叹完薛向的犀利,左陈连襟又在心中狂喷起了安在海的大胆和愚蠢,如此紧要大事儿。这位就自己捋起袖子干了,这真是胆子包了身。可你说你要是有人家薛向的眼光,会挑边儿也行啊,可偏偏你安老二每次都倔强地站在胜利的对立面,若是你安老二一人直面失败也就罢了,偏偏这等事,一关联上,那就是牵扯举族,吾等何辜啊!

左、陈连襟正怨念万端之际,安在海已然满面死灰,他先前还以为别人瞧不出自己布局之妙,可现在薛向将他那所谓妙局,三两句话就拆解了个干净,此刻再看,哪里还是什么妙局,分明就是愚不可及的投机。

此刻,安在海的意气顿时不知道飞到何处区了,双腿双脚摊开,斜靠在椅子上,眼珠子呈中空状,无神不动,宛若偏瘫的病人。

这会儿,安在海真是自责得不行,哪里想到自己的一次自认为瞅准局势的下注,却一个弄不好能把安家,拖入九幽深渊。

而薛老三道完那番话,便住了口,沉了脸,低了头,一口接一口的抽着闷烟,袅袅烟雾幻化无形,宛若他此时烦乱的心情。

此刻,薛老三真是毫无半点窥破紧要,挥斥方遒的畅快,满心的都是无可奈何和烦闷。

其实,自打安在海方道出那个“自由物价区”来时,他心底便浮现出这种不好的感觉,而这种不好的感觉,早在那天薛安远来明珠,在他的小院里,一番细谈后,他就有了。

当时,薛安远还让他不要插手,其实他薛老三再自命不凡,也知道是决然插不上手的,索性当时就把这烦闷,压在了心底,哪里知道安在海突然又搅合进来了,彻底将他这烦闷给掏了出来。

“爸爸!”

安在海忽然站起身来,躬了脊背,低了脑袋,满脸悲怆,这会儿,他是真知道自己的篓子捅大了,悔恨不已。

安老爷子恨恨瞪着他,末了,狠很一跺拐杖,长叹一声,“老二啊,你这政z投机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啊!!!”

安老爷子此话,绝对是肺腑之言,满座诸人听来,皆有同感。

这位安二爷,未来安氏的当家人,实在是太不让人省心了,从来是瞅出一点风向,见到有利可图,便能把身家性命都压出去,六年前的那场大变是这样,如今又是这样,如此人物,如何让安老爷子放心把安氏交给他,又如何能让安氏腹心们铁心跟随?

这一声长叹罢,老爷子似乎整个人都老了。

薛向赶紧宽慰道:“老爷子,我想二伯也是受人蒙蔽,再者,事情远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反正那个自由物价区,动作也说不上大,就一个街道口的大小,让下面的同志做个检讨,二伯再在省报上发表篇文章,谴责一二,我想就过去了!”

很快,薛向就给出了应对之法。这法子不可不说是好法子,但这个文章一发表,就证明安家是掺和进去了,再不能超然置身于外,不过话又说回来,事已至此,安家想再置身以外,压根儿就不可能,能挑个好边总归不是坏事。

“老三,你的意思是,兰竹厅那边不可能获胜?不对啊,我怎么记得国府和兰竹厅,联合出手,立老和林老已经偃旗息鼓了呢?”

说话的是安在江,他对政z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敏感,仍旧只从表面上,判断胜负。

要说安在海此前,也如安在江一般思忖,眼瞅着松竹厅那边压下了风潮,着紧就弄出个自由物价区来响应,摆明了就是示好兰竹厅,可经过薛向一番分说,点破关键后,安在海已是恍然大悟,悔之晚矣。

“三叔,自由h是从根本上否定四项基本原则的,光看果实漂亮,可那是朵罂粟花,碰不得,哎……”

薛老三一咏三叹,他情绪确实不高。

“行了,薛小子,你甭跟他们废话了,跟我进来吧!”

安老爷子忽然招呼一声,便朝书房行去。

从安家出门时,已近凌晨,在老爷子书房谈了个把钟头,出得房门后,又被安在海拉着,又详谈了近一个半钟头。

这会儿,刚踏出松竹斋的大门,薛老三长长嘘了口气,抬头望天,银河浩瀚,繁星点点,深深吸了口气,晚风徐来,透着毛孔而入,凉浸浸,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车到得家门的那条小溪时,薛老三便自己下得车来,道过谢后,便吩咐那驾车的战士折返,他自己则沿着溪流,缓步朝家行去。

夜静月幽,这条小河却极是热闹,淙淙流水,跃石击岸,轻快而泄,偶有河蟹,白鱼跳波其间,生动异常。

不远处的玉汤山,枝茂林密,晚风徐徐,震动林海,催生绿涛,送来阵阵爽籁。

若是以往,有此美景当前,薛老三一准儿会跳到小河的对岸,脱了鞋袜,赤着脚伸进溪间摆荡,双手撑了绿地,仰头望山观月。

可此时,尽管心情稍松,可薛老三仍旧半分心绪也无,有的只是满心说不出来困倦。

根源自然还在兰竹厅和梅园之间,他是念旧感恩之人,可许多事,并不是他能掺和的,即便是有了超越今人的眼光和经验,许多事还是超出了他的能力和界限,因为即便是他,也不知道路在何方。

愁绪万千,却又无能为力,薛老三甩甩头,不打算在想了,既然人力不逮,就做好自己吧,因为努力亦是无用,何必劳心费神,还是影响自己能影响的吧!

一念至此,薛老三心绪稍稍平复,迈步朝大门行去,方行到大门前三十米处,一道硕大的探照光朝他身上射来,未几,大门便自动打开了。

进得门来,薛老三身心俱疲,便懒得洗漱,持了钥匙,打开房门,脱掉衣裳,便在喧软的大床上躺了。

他动作极轻,丝毫没有响动,因夜已深,苏美人观书而眠,已然睡了过去,只台灯还亮着,一本书也歪歪斜斜压着了美丽的脑袋。

想想自己这个老婆,薛向着实有些惭愧,别人是新婚燕尔,可人家苏美人嫁给她,只聚了半拉月,就劳燕分飞了,每每来电问候,他要么是没时间,要么是没词儿,总之,确实冷落这如画玉人了。

薛老三伸手取过压在她的脑袋上的那本《哲思》,又替她摆了个舒服的睡姿,方要扭灭台灯。

哪知道苏美人猛然惊醒,紧接着,便尖声大叫了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二十章为父为兄

苏美人的这夸张反应,唬得薛老三目瞪口呆,直直盯着苏美人,终于,苏美人瞅清眼前那张熟悉的脸蛋儿,满目生辉,灿若星耀,忽地,她玉手握拳,狠很朝薛老三肩头擂来,“薛老三,你干嘛啊,回家也偷偷摸摸!”

薛老三方要分说,门外忽然传来咣咣捣门声,未几,便听见小晚焦急的喊声:“嫂子,你怎么了,怎么了,快开门……”

薛老三狠很冲苏美人瞪眼,无奈,起身将门打开。

“大哥!”

一身碎花睡袍的小晚,满脸惊诧。

薛向笑着揉揉她脑袋,含笑解释了几乎,便招呼她去睡觉,说明天细聊。

小晚不满地拨开薛老三的大手,冲苏美人眨眨眼,又神秘兮兮地笑笑,方才折步返回。

“你看你,叫什么叫,除了我,谁还能摸进这儿来!”

薛老三嘟囔一句,靠回了床头。

苏美人俏脸一板,“薛老三,你还讲不讲道理,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大半夜的跟鬼似的,谁见了不吓人。”

“喔?”薛老三拖长了音调,“我可记得某人曾经在课堂上跟我辩驳过唯心与唯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某人可是彻彻底底的唯物主义者,这会儿,怎么又妄谈鬼神了,要么是某人心中有鬼,做了对不起她老公的事儿,要么是某人学术不精,说一套,做一套!”

也许明天又得回明珠,又因心怀歉疚。这会儿,能陪苏美人说几句。哪怕是拌嘴,薛老三还是挺愿意的。

哪知道苏美人是个开不起玩笑的,尤其是那句“做了对不起她老公的事儿”,直气得苏美人玉体轻颤,末了,冷笑一声,“薛老三,这话是你说的。你不提我还忘了呢,独守空闺可是没意思的紧,反正你这罪名都给我定实了,我要是平白受了冤枉,岂不是委屈自个儿,我看还是彻底坐实了的好!”

说话儿,苏美人就待翻身下床。

“你上哪儿去?”

“去打电话啊。你薛老三又不是不知道,倾慕本姑娘的人有多少!”

“胆儿肥!”薛老三恨恨一句,伸手就把苏美人拽了回来,顺势一巴掌印在饱满挺翘的臀上。

“呀!”苏美人娇啼一声,不待申辩,哪知道又是一巴掌落在她挺翘的臀瓣上。薛老三一连轻拍了十几记,苏美人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眨眼,娇啼就化作轻吟。

苏美人碧玉瓜初破,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和薛老三分开数月,夜夜独守空房。早让苏美人饱受相思之苦,这会儿薛老三又在紧要处折腾,苏美人哪里受得了,霎时间,便筋软骨酥,摊在薛老三身上了。

哪知道苏美人正麻痒难挡之际,薛老三忽然又收了手,这下可愁的苏美人两弯柳叶微蹙,一对丹凤轻瞥,奈何薛老三又是个不解风情的,这会儿只是陪媳妇儿闹腾会儿,可没想要做什么,闹腾毕,抱了苏美人就要往一侧放。

苏美人又急又羞,心下更是怨极了薛老三:臭小子,不那啥干嘛要撩拨人嘛!

心下痒痒得不行,苏教授也顾不了那许多了,双手死死缠在薛老三腰间,就是不松,紧紧地贴着,一条丰满诱惑的身子真如美女蛇一般,不断在薛老三怀里扭来扭去。

这其中意味,只要不是傻子,就一准儿知道是何意。

偏偏薛老三今天下午,刚和小妮子缠绵了一番,一路匆匆奔行,再加上晚间又遇了这么出烦心事儿,实在无心他想,伸手拍拍苏美人的香肩,打个哈欠,抱了美人,就打算睡觉。

薛老三如此敷衍,苏教授彻底急了,如玉小手,一路沿着薛老三的小腹,向下游走,开合间,触及一物,霍然闭合。

这下,薛老三就是石头做的,也得崩溃了,满眼难以置信地瞧着怀中玉人,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老婆何时开始朝“腐女”发展的,他甚至犹记数月前,和苏美人洞房时,这大美人可是连灯都不许开的。

薛老三有此诧异,典型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若是人何时都有理性,那饥不择食,y火焚身这俩词儿也就不会诞生了。

苏美人发出如此强烈的信号,再加上,薛老三也实在受不得如此撩拨,当即翻身就压了上去,片刻,便将苏美人那薄薄睡意剥了个干净。

如此一宿,自然海棠花开,被翻红浪,鸳鸯成双,好不荒唐。

次日清晨五点十分,第一缕晨曦照在窗棱上的时候,薛老三睁开了眼睛。

瞧瞧怀里的老婆,薛老三替她摆了个舒服的睡姿,盖好被子,便翻身下了床,又替她充好一杯滚烫的红糖水,放在床头凉着,这才穿上衣服,步出门去。

晨起天凉,园中林木繁茂,空气极佳,薛老三忽然起了兴致,走了两趟拳,抬手看表,已然五点半了,便又折回厨间,招呼已经开始准备早餐的李师傅下去休息,他自己撩开袖子,忙活开了。

他现在官越做越大,也越来越忙,除了春节那餐饭,一年到头,他几乎很难给家人做餐饭。

如今机会难得,他自不愿放掉,撑开面粉袋,舀出一瓢面粉,就忙活开了。

如今的薛老三何等手脚,半个钟头的功夫,一大笼数十个鲜包就出了锅,再配上一锅稀饭,半盆海菜,一大桶小李买回来的现磨豆浆,一顿丰盛的早餐,便已经上了桌。

六点十分的时候,薛向便去敲小意房间,招呼小意和薛原出来吃饭。

说起这薛原,正是薛阳之弟,当初也是薛向那位三婶闹腾了一番,薛向为怕薛平远难做,这才给薛原在京城张罗个学校,正是朱世军的那个邮电大学。

如今,薛原来京就读,自然就在薛家食宿,不过,薛向听薛阳念叨过,薛原这小子玩乐的兴趣,远大过念书,还屡次张罗着要出去租房子。

薛向一直忙忙碌碌,也着实没时间给他这个堂弟上上思想政治课,今次趁着吃早饭的当口,他便打算念叨几句。

哪知道这会儿,他门敲得梆梆响,愣是没人应声,还是在外洗漱的小晚给出了答案,原来薛阳已经搬出去住了,非但如此,小意也跟着搬出去了。

“喂,你是怎么当的家,这俩毛孩子才多大,搬出去能有好事儿么,你咋不管管?”

刚一口消灭掉一个包子,薛老三就对苏美人做出了批评。

熟料不待苏美人皱眉,小晚倒先做了不平之鸣,“他们两个愣要搬出去,谁管得了,小意还找借口说,他参加了个补习班,就在原哥租的那房子不远处,正方便他补习功课,嫂子可是说了帮他补习的,小意愣说那处有同学,一块儿上课有气氛!”

小晚如是说了,薛老三自不好再埋怨谁,尴尬冲苏美人笑笑,忍着脚上的蹂躏,大口大口地对付起了包子,一篮子三四十个包子,苏美人和小晚一人吃了俩,剩下的全让薛老三鲸吞海嚼,给消灭了个干净。

吃罢饭,薛老三便说要送两人去学校,小晚吃了一惊,问他今天不走了么?

原来,小晚洗漱的当口,便问了薛向回来玩儿几天,薛老三原本在明珠有未了之事,哪里有功夫玩儿,当即便说上午就走。

当时,听着此话的苏美人,刚喝了一杯红糖水,正喜滋滋的美人脸,立时又冰封了起来。

可这会儿又听薛老三改了口,苏美人差点儿没高兴的叫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忽然就跟回到了童年,能这么狂热的为一件事,大喜大悲。

瞅瞅薛老三那张胡子拉碴的俊脸,苏美人心下又是心疼,又是欢喜。

薛老三改变主意,自然是因为方才听到的那个消息,以他的直觉,就知道这俩小子凑一块儿,准没好事。

因自幼父母双亡,而薛安远又年高事烦,所以这些年,对几个弟妹,薛老三便一直承担着父辈的责任。

小晚温文淑婉,乃是最最让人省心的妹妹,小家伙虽然调皮,但年纪还小,又是女娃,自然不会如小子一般,折腾完这个,折腾那个,除了好看动画片,好玩儿游戏,倒和一般丫头无异。

独独小意,如今十四五岁,正是半大小子疯过猴的年纪,也正到了人生观、价值观成形的阶段,若是安心在校,接受教育也还罢了,想必不至走上歪路,可要是整日里在外面厮混,哪一准儿没好。

薛老三可是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坏起来会有多坏,没有成形的道德观约束,做起事来往往最是肆无忌惮。

是以,这会儿,一听说小意搬出去了,他就知道要糟,心下也暗自后悔当初听了这小子的白话,没狠心将他一道抓去明珠。

驾车送苏美人和小晚去学校后,薛老三便径直去了育英校园,到得校园,找到教务处,问清小意在哪班后,为亲眼看看这小子,如今是何模样,快到小意教室门口时,薛老三还蹑手蹑脚,打算偷偷窥视,可这一窥视,薛老三傻眼了,因为他眼睛快瞪瞎了,愣是没在教室里发现小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二十一章薛家的后起之秀们

这一惊非同小可,唤过正上课的老师细细一问,薛老三才知道小意上个月起,竟然已经请了半年的病假。

此等消息,于薛老三而言,不啻于晴空霹雳。

出了育英校园,薛老三便直奔邮电大学而去,果不其然,薛原也不在学校,尔后,薛老三又去了小晚说的薛原租住的那个胡同,细细一打听,压根儿就没人家有出租房屋。

薛老三一颗心,彻底凉了,二话不说,调转车头,又朝红星茶馆奔去,他可是记得薛阳说过,薛原此来京城,可是来做衙内、充大哥的,既然如此,又怎会不在衙内云集的红星茶馆露头,果然,薛老三在红星茶馆,问到了薛原的消息。

………………

四方酒家,紧挨着老东城火车站,是今年三月份,刚兴建结束的,占地十余亩,高足六层,装潢得也不错,虽是酒家,却是干着宾馆的活儿,吃住一条龙,因着靠近火车站,拥有庞大的人流,倒是条极来钱的道儿。

这不,四方酒家刚开了半年,火爆的生意,已经让四方酒家的老板王老五晃花了眼球,脑袋一热,立时就决定在四方酒家附近另圈一块地,再起一座楼。

说起这年月就有如此财力的,自然不可能是升斗小民,不错,这王老五正是近些年在东城火车站盘踞的一方地下势力。

说到这儿,难免有人就要问了。为什么地下势力总爱盘踞在火车站呢?

答案其实很简单,一来。这帮坏分子也不过近些年才蹦达出来,便是黑s会,也不过处在初级形式,像结成明珠青帮那种成建制、规模的团伙毕竟是少数。

而火车站的人流量,注定了这是一块生财之地,且用不着担心没有回头客,守住这一方,自然财源广进。

王老五有能力办起四方酒家。便多赖于此,当然,一个庞大的火车站,自不可能是王老五这小小地痞罩得住的,不错,他能盘踞此处,也多借他在火车站派出所做指导员的表哥宋虎的东风。

当然。借东风,从来也没有白借的,王老五自也懂事儿,就拿他这个四方酒家来说,其中便有宋虎五成的份子。

本来,四方酒家。借着地利,开得挺红火,可眼见着就要再起一座,开辟财源了,问题来了。客流量忽然急剧减少,别说再起的这座情况会如何。便是如今正在营业的这座,也一改往日供不应求的局面,每日里连最紧俏的双人间也填不满了。

如此一来,王老五怎能不抓心挠肝,他这些年搜罗的钱财,几乎全撒进这四方酒家了,非但如此,还在他表哥宋虎处借了五千多,如今若是鸡飞蛋打了,甭说想退而求其次,再过回原来欺行霸市的日子,便是人身安全能否保证,恐怕还得两说呢。

要说这王老五自也不笨,生意陡降,肯定是有原因的,他四方酒家的服务、收费一如从前,火车站也是日日车水马龙,未有变更,偏偏这生意突然没了,岂不惹人细究。

这一细究,还真让王老五揪出些门道来,原来,最近每日有人把住通往他四方酒家来处的路口,并且打了横幅,派了专车,在路口拉客,如此折腾法儿,他四方酒家能有客人,那才是出了鬼呢。

弄清原由,王老五怒不可竭,这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嘛!

当时,王老五就点齐人马飙了过去,双方立时就干了起来,哪知道一过手,他这边上百号人,愣是没干赢人家那三十多号,让人给打了个落花流水。

既然玩儿黑的玩儿不过,王老五自然就只有玩儿白的了,立时通知了宋虎。

宋虎一听,有人在动自己的奶酪,立时哇哇叫着点起人马,要去拿人。

谁成想他这一出马,彻底坏了事儿,那边数十号人悍勇异常不说,还愣不把他宋指导员放在眼里,结结实实揍了他一顿不说,次日一早,东城分局的停职检查处分下来了,宋指导员顿时成了待罪之身。

黑的白的,都没玩儿过,王老五彻底蔫了,倒是宋虎颇有见识,细细打听了一番对手后,才知道这一脚踢到铁板上了。

原来,对上的竟是四九城早些年混顽主的那帮家伙,虽然,如今顽主已经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了,宋虎却是知道那帮人聚合起来,能量还是不小的,后又细细打探,没想到其中不单有曾经的顽主余孽,背后竟还有京城著名衙内搅合在内,如此一来,宋虎一颗心彻底凉透了。

这四方酒家能不能办下去,差不多已经不再他考虑范围之内了,关键是他背的那停职检查的处分,到底会不会变成免职,按当时的走势看,实在是大有可能了。

他一边埋怨王老五会惹事儿,一边又脑子撞墙一般着急想出路,终于在脑袋块被蹭破皮的时候,想到了红星茶馆。

不错,宋虎的主意,就是托妻献子,招衙内对衙内。至于这妻和子,自然不是他老婆和孩子,而是这两座四方酒家。

他相信,如此大的甜头,足够招来一位有份量的衙内了,毕竟他可知道这帮衙内看似整日里宴请聚会,风光无限,实则口袋里压根儿没多少份量。

宋虎计较已定,便立时付诸行动,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花了上千元和小半月时间,还真叫他找着了两位够分量的衙内。

这二位年纪都不甚大,大得十八九,小的十四五,皆是毛都未长齐的小鬼。

开始宋虎也不相信这两位有多大能耐,而介绍他认识这二位的中人,可是拍了胸脯做了保证,还大言道,你的事儿若是这二位摆不平,四九城估计就没人能摆平了。

无奈,眼见着四方酒家已经病入膏肓了,自己这官帽子也要飞了,病急乱投医,也由不得宋虎耽搁。

在他一番曲意逢迎,道明来意后,没想到那两位衙内竟是异常豪爽,应承下后,立马就办事。

那年岁轻些的,竟然一个电话,就让他宋某人的处分给取消了。

见识过俩位小衙内的无上神通后,宋虎对两人的信心,几乎是成几何级数的暴涨,以至于到达爆棚的程度。

当即,宋虎又招来王老五,在京城饭店,备了桌奢华酒席,借着吃饭的当口,便将四方酒家的事儿说了。

接着,宋虎就拍胸脯保证,只要二位衙内能堪平乱子,那座新起的四方酒家,就送给他们了。

当时,王老五似还有异议,却被宋虎拦住了,宋虎知道王老五定是觉得本钱舍得太大了。可在宋虎眼里,他王老五就是一介草民,知道什么叫政治,知道什么叫扩大交际圈子,只要能真心实意结下这两位衙内,别说一座四方酒家了,就是两座也值啊!

宋虎洒下如此大的甜头,那两位衙内立时喜动颜色,年岁轻的,更是直问一个月有没有三伍佰的的花头,当时差点儿没让宋老虎笑岔了气。

成功结下这两位衙内,让宋虎、王老五心气大涨,两位衙内倒也利落,收好处就办事儿,年岁长的更是直接拽过张草纸,哗啦啦签上个“玉汤山薛家”,便叫王老五拿去,约那边的人出来谈判。

王老五哪里敢信这几笔鬼画符,就能约来人,生怕激怒对方,给他来个有去无回,接了草纸,战战兢兢,就是不敢动。

最后还是宋虎有担当,接过草纸,就朝夔门饭店去了,没成想那边接了草纸,当即就要扔弃,可待看清上面几个鬼画符般的大字,立时又慎重起来,只叫宋虎在楼下等着,他们拿了东西便去上报。

五分钟后,那边就给出了答案,说两天后,就在四方酒家谈判。

宋虎大喜过望,没想到请的这俩衙内真是有力度,当即告辞,就开始布置谈判场地了。

这等层级的交锋,他还不曾见过,又生怕弄不出场面,到时让人笑话,索性就把正在营业的四方酒家给关停了,趁着两天空当,费心尽力,扎扎实实地将最大的那间包房给装修了一番,便做了谈判的会场。

两天时间一晃就到,今天上午八点整的时候,双方聚齐,谈判如约开始。

谈判一开始,就直接进入了主题,不,进入了白化状态。

两位薛衙内口气大的吞天,直接挥手,就让奎门饭店的人退散,说什么做生意就按做生意的规矩来,若是不守规矩,就让夔门饭店做不成生意。

“操,两位公子,我们是给你们面子,今儿个才到这儿来的,若是二位是这种态度的话,那我们就没得谈了!”

说话的是夔门饭店的老板毛四,早些年不过是四九城小混混聚集地新街口的油子,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更兼扛起已渐消散的顽主的招牌,在四九城很快聚敛起了一股不小的势力。

火车站这条金河,自然也就落入了毛四的眼睛,又见四方酒家生意兴隆,毛四心中一动,便也想开饭店,奈何火车站四周已然没有空地,没辙,他的店面就落在了稍远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二十二章 纨绔是怎么练成的(为浪漫樱花兄加更)

做生意的都知道地利的重要性,哪怕是远一寸,也比不上那稍近的,何况这毛四的夔门饭店比之四方酒家,可是远了小二里地,生意能比得过四方酒家那才有鬼了呢,再者,他那奎门饭店,压根儿就是临时性旅馆,也就是在火车站周边搜寻空房,置上床位,就对外出租,本小房多,最是需要大量顾客。

是以,打击四方酒家,延揽顾客,就成了毛四的当务之急。

原本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哪知道背后突然跳出个“玉汤山薛家”。

要说接到名帖霎那,毛四并不知道玉汤山薛家,到底是谁家,只是那个“薛”字,太让人敏感,当初那位顽主里的顽主、老大内的老大就是姓薛,没准儿俩薛能薛到一块儿去了。

当时,毛四不敢怠慢,便拿了那张签了名的草纸,去寻了他的靠山。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一嘴了,八十年代初,经济还未全面搞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拿下个个体户经营执照的,再者,毛四的夔门饭店,看似没什么排场,可内里摊子其实铺得极大,围绕老东城火车站四周的空闲民房,几乎全被他占领了。就拿他成功阻击四方酒家这十多天来说,每天的营业额已经飙上了一千元,除去微不足道的成本,这绝对赶得上杀人放火的暴利了。

既然利润如此恐怖,毛四就知道这生意决计不是他能罩得住的,能平安过十天。不代表能平安过一月,他原本就在底层艰难求生。对许多事儿自比寻常人看得透彻。

是以,他也瞄准了红星茶馆,瞄准了衙内投效,不过毛四倒不比宋虎是没头苍蝇瞎撞,他混迹四九城时间太长,人头既熟,消息也广,目光就直接盯在了现如今四九城最红火的衙内的身上。

这不。几乎一座金山献上,那位衙内立时成了他身后最大的靠山。

是以,这会儿即使面对有可能是那位传说级人物的亲戚,毛四也敢拍桌子瞪眼。

“md,毛四,你丫找死是吧,敢跟老子这么说话。麻痹的,不谈了,老子叫你的夔门开不过今天晚上你信不信!”

发飙的是年岁大的薛衙内,他没想到毛四居然敢跟自己狂,立时就恼了。

其实话说到这份儿上,俩位薛衙内的身份已经不言自明了。正是薛原和薛意。

说起来,这薛原来京城的目的,还真就跟薛阳说得一般,是瞅见三哥薛向的名气,便想借来。在京城威风威风。

要说他这思路走得极对,自打在四九城扛起了薛向堂弟的名号后。他薛原薛大少的名号简直就有点儿扶摇直上的意思,不管去红星茶馆,还是在邮电大学,总有人前呼后拥,众星捧月。

时不时,还有人来请他薛大少却镇场子,平事儿。

这位薛大少也是来者不拒,甚至豪爽得连好处费都不收,他要的就是显示自己的能量和存在,至于钞票,收了怕败坏他三哥“东城呼保义”的名号。

薛大少顶着薛老三的金子招牌,出去平事儿,就是再大的乱子,再大的阵仗,嘴巴说不过了,只需大吼一声“实在不行我让三哥来找你说呗”,立时满天乌云尽都消散,该和解和解,该散场散场,遂,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如此这般,薛大少的京华岁月,真是威风自在,爽翻了天,走哪儿都有人敬着,去哪儿都有人捧着,这家伙非但敢掺和江湖风云,偶尔还有出仕做官的,遇到难处,求到他薛大少名下的,开始他还暗自担心能量不够,熟料人家说就是去吃顿饭,不用张嘴,如此,薛大少哪里还有不应的,哪知道他这一去,人家一介绍这位是国防部安远同志的侄子,他薛大少啥事儿都还没明白过来呢,事儿就了了。

一餐饭结束,那位请托的,少不得又得掏出个厚厚的信封,以示感谢,好在薛原倒是时刻谨记自己“东城呼保义”传人的身份,吃饭可以,钱是死活不收。

如此小半年过去了,这位薛大少仗义的名声,几乎漫遍四九城的衙内圈,整日里,被歌颂声包围,让这位薛大少好不快活。

偶然一次,闲极无聊,瞧见正在堂屋,对着书本愁眉苦脸的小意,薛原忽然觉得有义务带领这个堂弟,摆脱黑暗,奔向光明。

本来嘛,咱家有这条件,不想着怎么享福,还整日里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干嘛。

初始,小意担心完不成功课会如何,哪知道薛大少一拍胸脯,说保他无事,当即一个电话打过去,就联系上了某处长,又过了会儿,便招来小意听电话,小意这一听就傻了,原来电话里,竟是他们学校的校长。

经此一事,小意彻底动心了,他本是十四五的年纪,真是毛躁到不行的时候,又解除了后顾之忧,有乐子哪里还有不去找的道理。

哪知道,小意跟着薛原出外游荡了数天,顿时才知道自己这十多年,简直是白活了。

不说别的,在家在学校,他都是名副其实的小孩子,可一跟着薛原出门,介绍说这是谁的侄子,谁的弟弟,人家竟都是直接要跟他握手。

酒席上,就更不用说了,不住还有人来敬酒发烟。这种超规格的接待,让小意瞬间爽翻了天,他这个年纪的小子,其实最缺的不是各种游戏,乐子,而是在少年迈向青年的关口,最缺少的是认同感和尊重,当小意陡然获得被当作大人般接待时,这种认同感和尊重自然达到了顶峰,快感也跟着到了巅峰。

从此,小意就喜欢上了这种交际,尔后,干脆也不去上学了,整日里跟着薛原出去跑江湖,平事儿,摆场子,这其中乐趣比起曾经的游戏,简直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就这么着,他干脆就不回家了,反正薛安远和薛向不在家,小晚和苏美人又好糊弄,索性,他就跟了薛原做了一路,整日里饭店当家,反正哪天都有应酬,好吃好喝好住,又不用自己掏一个子儿,真是再舒坦也没有了。

原本,按薛原的脾性,是不会接宋虎这路活儿的,主要还是小意认为老是吃别人的,虽然痛快,到底不自在,要是自己兜里有了钱,那该多好,想去哪儿去哪儿,何苦蜗居京城呢。

小意到底还是小子脾性,再加上薛向对三姊妹的零花钱,也看得极紧,就是春节,挣着不菲的压岁钱,也会被他收缴,替三人存起来,做零花,是以,小意倒是从不存怀揣巨款,过过暴发户的瘾。

这下,听说一座四方酒家,每月能给他供应小两千的利润,他满脑子都是钱,哪里还顾得了其它,拉着薛原就接了这活儿。

尤其是起初,宋虎弄不清他二位的能量,还有些信不过,小意更是卖弄本领,一个电话就挂到了李天明处。

说起这李天明,也不是别人,也是和近卫师师长洪映一般,是薛安远的铁杆腹心,不过这位七十年代初,就在东城公安局做军代表,尔后就直接军转政,做了东城公安局局长,当年薛向混顽主时的“俊宋江”名号,也多仗了李天明这个东城公安局局长,能从号子里掏出兄弟来。

如今六年过去了,薛安远鹏飞万里,薛老三这个毛头小子都成了正处级督查室主任了,李天明这铁杆腹心自不可能原地不动,时下的李天明已经是京城市局的常务副局长了,乃是正儿八经的正厅级高干。

这小意倒也机灵,一个电话过去,只谎称宋虎是他好同学的父亲,因为惩治坏人,被人给冤屈了,让李大哥给帮帮忙。

李天明倒也没盲目应下,而是略略了解了一番情况后,查清宋虎遭受的果然是无妄之灾,便直接做了批示。东城原本就是他李局长的大本营,如今李他局长霞举飞升,成了市局的主要领导,一个批示和圣旨的威力小不了多少。宋虎甚至还没离开红星茶馆,王老五就飞奔来报喜了。

见识了小意一个电话的恐怖威力,宋虎彻底心悦诚服了,言语间更是恭谨了不少,话里话外还打听着二人父辈的来历。

哪知道两位薛衙内口风却严实得紧,竟然是一点话缝也不漏,只在草纸上留了个玉汤山薛家的信息,可玉汤山占地数万亩,周边人家更是无数,叫宋虎想打听也是毫无头绪。

既然人家有意隐瞒,宋虎也不做那煞风景的事儿,没得弄巧成拙,只要这俩衙内能给铲事儿就好。

此刻,宋虎愣是没想到是,他都请来这么大牌的俩帮手了,毛四还敢炸刺儿,真他妈是不知死活了。

却说薛原听了毛四的粗口,立时就拍着桌子发飙了,他这一发飙,宋虎更是闻声而动,发一声喊,王老五立时带着早伏好的弟兄们,持枪拿棒地拥了进来,将毛四等十来号人,团团围住。

上次殴斗,王老五吃了大亏,可这次他自忖有备攻无意,再加上己方有械对方空手,又是合围之势,相信只要宋虎一声令下,定叫毛四等人没好下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二十三章 踩的就是薛家

“鸿门宴?”毛四咧嘴一笑,两口蜡黄的大门牙迎着透窗而入的阳光,竟泛出了光泽,“嘿嘿,宋虎啊宋虎,你还真是不讲究啊,也不怕传出去,笑掉人家大牙……”

“是非曲直,总有一把尺,我姓宋的还真他妈的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宋虎早就存了废掉毛四的心思,以前是不敢,现在有俩衙内戳着,废了毛四,又能如何?忽地,他一巴掌拍在桌上,“老五,动手!”

宋虎一声吆喝罢,王老五一帮人便待开打,毛四等人也咬着腮帮子,各自抢了趁手的家伙,作了武器。

眼见着就是一场血拼,砰的一声,枪响了,雪白的天花板被射了个窟窿,满场骚乱立止。

“原少,您这是?”宋虎满脸惊诧,莫名其妙,因为开枪的竟是薛原。

“老宋,你既然请了我们兄弟,就该信得过我们,背后做这等事,那是在砸老子招牌,你要是信不过,咱兄弟二话不说,立马开路,你们要打生打死,自与我们兄弟无关!”

说着话儿,薛原手中一把黝黑的五四,在掌中滴溜溜的转着圈子,这是他在天桥底下的黑市上弄来的,一为防身;二为镇场子;毕竟他没有薛老三的气场和本领,有时候吆喝并不管用,只有这玩意儿出其不意弄出的响动,才威风八面。

薛原这把枪得来一直没怎么使过,只偷偷藏着。便是小意也被瞒着,今次使出震撼全场。效果惊人,让他十分满意。

至于他为何此时阻止混乱,并非他嘴上言道的,因为看不惯宋虎在双方约谈之际,妄下杀手,太过下作,纯是因为他觉得被宋虎抢戏了,让其没刷出存在感。本来嘛,今天的谈判,他自觉是宋虎这边的话事人,是打是和,该由他说了算,他这边还没表态,宋虎就喊打喊杀。摆明是打他薛衙内的脸嘛。

啪的一声脆响,宋老虎狠很抽了自己一耳光,霎那间,嘴角见血,一张皮包骨瘦脸,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原少,意少,是我们不懂规矩,不懂规矩,怠慢了。怠慢了……”一叠声的道歉后,又发泄似地冲王老五一阵猛喝。驱猪撵狗般给逐了干净。

“有点儿意思!”

毛四放下手中的板凳,嘿嘿一声冷笑,瞪着宋虎道:“姓宋的,你他娘的还别真当老子不识数!”说话儿,哗啦一扯衬衣,竟露出满满一腰的雷管!

哗!

全场哗然,便是薛原和小意也惊呆了,平日里,他们兄弟出去平事儿,无非是化解化解纠纷,即便是冲突双方有谁带家伙,充其量也就是把喷子,哪有今天这样,一整一身的雷管啊,这分明就是亡命徒嘛,遇到喷子,就是谈崩了,自也有人护着,能保无虞,可遇上这缠雷管的,人家玩儿的是无差别攻击,弄不好就得身死肢残,逃都没处逃。

“有,有话好说,有,有事儿好商量,毛兄弟这是做甚?”

薛原已经白了脸,声音也结巴起来了,他到底不曾经过真正的阵仗,立时就犯了寻常公子哥的老毛病,好事惜身,色厉胆薄,生命高于一切。

毛四笑道:“原少你这话我就不同意了,若是不为了对话,我来这儿做甚,只是某人不守规矩,兄弟我这番准备,也是情非得已呀!”

“是是是!”

薛原再没了半点公子风度,一个劲儿地附和,心下更是对冒昧接下这烫手山芋,后悔到了极点,嘴上仍旧虚应着,“毛兄弟,宋虎他不是知错了嘛,咱们接着谈,接着谈!”

“谈可以,我来可不就是为了谈的么!”

毛四振了振衣衫,意气飞扬,“不过,却不是和我谈,等我们奎门的老板来了,原少您和他去谈!”

“不知你们老板是?”

薛原此问方道出口,楼梯道陡然传来踢踏的动静儿,未几,便奔进个青衫汉子,那汉子还未进门,便掐着嗓子,嚷嚷道:“鸣少来了,鸣少来了……”

青衫汉子话音方落,毛四眉眼一肃,边快步朝门外行去,边急忙扣着扯开的衬衣。

不料毛四方迎到门边,一个面目阳光,身材高大的青年,便在十数个衣着华丽的青年众星捧月之下,翩翩而来。

“鸣少!”

毛四等人站在门前,微躬了身子,恭恭敬敬,齐声喊道。

那个被唤作鸣少的青年稍稍挥手,便步进门来,因其气场惊人,站在门边的宋虎,甚至不自觉地朝墙沿缩了缩身子。

“你就是薛原?”

鸣少也不落座,松松散散一站,盯着薛原便问出声来。

“正是!”

薛原双手抱拳,“不知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这是他在红星茶馆学来的,这种打招呼的方式,颇具古江湖气息,近来甚是流行,以致蔚然成风。

“放肆!我们鸣少,也是你敢呼作兄弟的!”

不待鸣少说话,他左侧那长脸青年,竟先恼了,直直瞪着薛原,便呵斥开了。

此刻,薛原早被毛四的雷管唬得胆气早丧,这会儿,被人呵斥,竟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薛原正痴楞间,鸣少却开口了:“是你下得帖子,要约我谈事儿?我来了,你谈吧,看你是怎么个章程!”

薛原趁鸣少说话的当口,飞速思忖着这人到底是谁,要说他在四九城混迹的时间虽然还短,但自问对各家各派,还是稍有了解的,怎么这人却是在红星茶馆儿,一次也没见过,可看他模样,分明已然知道自己是哪家了,既然知道自己是哪家了,还敢如此口气,证明此人身份绝非等闲。

薛原到底不笨,片刻,便有所得,“鸣少是吧,我的意思很简单,大家都是守法人民,做生意,还是按法律法规走,别使些乌七八糟的手段为好。”

鸣少忽然仰天一笑,“薛原,你可真不像薛老三,薛向若是在此,定然不会说出这等让人耻笑的话!”

啪的一声响,薛原拾起手枪,重重拍在了桌上,“你他妈的算哪根葱,敢直呼老子三哥的名字,藏头露尾算个什么东西,有种亮出名号!”

薛原这回是真得恼了,薛向的名号可是他赖以纵横四九城的根本,这数个月来,背地里倒是听不少人薛老三来薛老三去的,可真当他面儿,别说一句“薛老三”了,就是薛向的大号又有谁敢叫的。

“什么,你真是那,那,那……的兄弟?”

不待鸣少发言,毛四先惊住了,他可真是从那年月趟过来的,顽主红火的时候,他只不过是在新街口讹小孩钱的混混,压根儿上不得台面,对薛老三这位顽主里的霸主的名号,他可真称得上是如雷贯耳了,此前见了那张写着“玉汤山薛家”的草纸,他不过是怀疑这薛家和薛向有关联,可待见了薛原、薛意这公子哥模样,立时又觉不像,毕竟当年只听说那人也是家道中落之辈,可没听说他有什么了不得的家世啊。

可这会儿,待鸣少亲口道出“薛向”俩字,毛四是真惊住了,这些年四九城虽少闻那位的名号,可能料想即便那位混得再惨,想收拾他毛四,只怕也是分分钟钟的事儿。毛四是滚刀肉性子,他倒不怎么畏惧衙内,独独恐惧那种心狠手黑的大混混,显然,在他眼里,那位薛老三就是混混中的混混,流氓里的流氓。。

毛四的震惊让薛原很满意,心中大宽,这才是正常反应嘛,这才是预料的节奏嘛!

却说鸣少道出“薛向”二字,不止是毛四振恐,便是他身后一水的公子哥们,也面面相觑,再无人敢如方才那般呵斥薛原,没办法,谁让那人声名太盛了呢,这些年过去了,他们这些后起之辈,几乎是听着那人的传说长大的,这种敬畏早已深刻。

鸣少却似颇不以为意,轻轻扶了扶修长的碎发,“你这方案,我不满意,我提一个吧,四方酒家,我们出十万买下了,四方酒家的成本我算过,两座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万,还有两万,算我给你的花头,别让薛老三知道了,说我欺负小孩子!”

“你他妈……”

薛原勃然大怒,一把抓起手枪,方要动作,哪知道不待他将枪抓起,眼前一花,手枪便到了鸣少手中,只见鸣少挽个枪花,砰的一声枪响,炽热的子弹竟贴着薛原的耳根而过,割断垂在耳边的几缕碎发。

黑发如雾飞舞,悠悠扬扬的在空中舒展,薛原双目无神,眼中泛灰,死死盯着那缕头发,宛若看见的是自己脱壳的魂灵。

鸣少这一枪,出得妙极,恰似当年薛向在老莫慑服花卫宏的手段,此乃打人不若打胆,正是敌对交锋的上成手段。

却说鸣少一枪放出,真个是打灭了薛原的胆魄,看着薛原这番痴痴楞楞的衰样,鸣少真是畅快已极。

其实,鸣少今天来,压根儿就不是为了所谓的谈判,而是为了“玉汤山薛家”五个字而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二十四章小鬼当家

毛四不知道玉汤山薛家,他鸣少能不知晓么,对这玉汤山薛家,他可是怨念不轻呢,谁叫当初薛老三在京大,那么落他的脸呢。

话至此处,这鸣少的身份,已然明了,不错,他正是当初薛向因萧山建港之事,返回京城参加计委组织的辩论会时,顺道去京大看小晚时撞上的时剑鸣,时剑飞的堂弟,时老的孙子,浙东省省委书记时国忠的儿子。

当时,时剑鸣领着一帮飞车党气势汹汹而来,结果,让薛老三三两句话给训了个灰头土脸,殃殃而归。

自打那日后,时剑鸣心绪就发生了变化,几乎再不在校内呼朋结伴,亦不再在红星茶馆吆五喝六,低调得一塌糊涂,而他这番举措,也正是暗自学薛向行事,因为他忽然发现薛老三那般,才是华丽的低调,真正的牛逼!

也正因时剑鸣玩儿起了华丽的低调,薛原这个红星茶馆的常客,才不识得时剑鸣这位红星茶馆的二当家。

除了暗中效仿薛向行事外,时剑鸣更是潜心研究薛老三对战名门公子的经典战役,最后,得出个结论:薛老三每胜,常不在势,而在武。

往往和他交锋的公子,皆不是因为地位家世不如,而是因为身手、手段不如,气势一落,为其所趁,哪有不败的道理。

自此之后,时剑鸣便对国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他堂兄时剑飞的死党韩八极又是正宗的国术大高手,有了这等便利条件,这年余功夫,时剑鸣抛家舍业,跟着韩八极苦心学艺,虽因时间、年龄关系,没学成什么高深本领,可韩八极到底是名师,根据时剑鸣自身特点,因材施教。愣是让时剑鸣短短年余,便艺有所成。

这不,此刻时剑鸣显露手段,立时就起到了一锤定音的奇效。

却说时剑鸣一枪打出,除了薛原呆傻痴楞。满场众人尽皆变色。久久无声。

半晌,方回过神来、冷着脸的小意,忽地,站起身来。重重推了薛原一下,“原哥,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薛原终于回过神来,满脸雪白。“走,我们回去,回去……”

他这番语焉不详,真有点痴傻疯魔了,熟料小意忽然伸出双手将他按得坐回了原位。

要说薛家当真是好基因,小意如今不过十四五,身高却足足有一米七五,只比薛向当年稍逊,较之薛原还冒出半个头去。如此身高,倒让他看起来成熟不少。

“回去,回去干嘛,事儿不没谈成么,咱哥们儿接到手的活儿。哪能玩儿漏了!”

说话儿,小意竟满目阴沉地盯着时剑鸣,吊诡异常。

风云再起,不止薛原懵了。场中诸人,皆有些转不过弯儿来。谁也不知道这位始终不曾发一言的雏儿,这会儿要唱一出什么大戏。

忽地,小意忽然伸手从屁股后边掏出一串钥匙,一阵阵叮叮当当响后,他的手持住了钥匙串上的一把三寸长的水果刀,翼展开来,刀柄联同刀身,也不过一掌长短。

刀,是瑞士产的,原本是小家伙从港岛带回来的,小意瞅着犀利,使尽手段,赔尽小心,方才小家伙手中哄骗而来。

此时这般纯精钢制作的小刀,被小意持在手中,森森放着寒光,场面极度诡异。

终于,时剑鸣出言打破了沉闷,“怎么着,想跟我舞刀弄枪?行啊,看看你刀快还是我枪快。”

说话儿,啪的又是一声响,时剑鸣又射出一枪,子弹贴着小意的刀锋擦过,钉在了雪白的墙壁上。

枪响时,雪白的刀身在薄薄的金阳下,晃出白光一片,显然是刀身颤抖的结果,不错,小意抖动了,不知手抖了,连腿和身子也都发抖了。

他没办法不抖,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孩子,若是平时,他见人开枪,早就吓得跑个没影儿了,可今次不行,再害怕也得顶住,因为这烂人敢当他面儿,辱他大哥,辱他最尊敬、崇拜的大哥!

说起小意对薛向的感情,由薛向魂穿时的厌憎,到薛向撑起家庭,赠与温暖和保护后的原谅,再到这些年,让薛家兄妹享受到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无所畏惧的人生的感激,在小意心里,他大哥真是伟岸如山,宽广似海,这狗屁鸣少什么玩意儿,敢这样呼他大哥,他倒要看看这王八蛋是真英雄还是假好汉。

“小意,把刀收起来,跟我回去!”

小意不曾说话,薛原却急了,说话儿便伸手来拉他,他真怕这小子一个头脑发热,闹出个三长两短,到时,他如何和伯父、三哥交待。

熟料小意伸手打开了薛原的大手,忽地,卷起袖子,露出光滑,细嫩的手臂,刷的一下,锋利的刀锋便在手臂上勒出一条口子,鲜艳,咸腥的血液,宛若被禁锢千年的溪流,霎时间,便顺着这破禁的口子,汩汩而下。

滴答滴答,鲜红的血液敲打着黑色梨木大桌的血滴声,宛若巨大的木槌敲在牛皮巨鼓上,在场中诸人心头轰鸣。

这场面实在是太诡异了,谁也不知道这薛家小衙内到底在干什么,可这妖异的举止,却止不住让人心寒。

就在众人惊疑之际,小意忽然说话了,“八年前,有人用土坷垃砸我二姐,我大哥拿刀把他脑袋给花了,这人是谁,说来大伙儿都熟悉,龙将军的公子,东南贸易公司的大老板龙国涛。”

谁也弄不清小意忽然说这没用的做甚,可时剑鸣的眉峰却忽然猛地一跳,脸色变了。

“三年前,有四个人抢我小妹的宠物,把我小妹推在地上,擦破了皮,我大哥找到那四个人,一个被我大哥钉穿了肩胛骨,一个被我大哥拿筷子戳穿了腮帮子,一个被我大哥从楼上一脚踢飞到了楼下,最后一个被我大哥废了根指头,至今手指头还在抖,这四位,不用我说,大伙儿都熟悉,这事儿就发生在咱们的红星茶馆。”

的确,在场诸人,除了宋老虎等人一无所知外,对小意说的事儿,确实都熟悉,不,都宛若请见,因为那场殴斗实在是太暴力,太血腥,太著名了,口口相传了数年,至今不衰,之所以能起到如此效果,除了暴力,血腥外,还因为参与殴斗双方级别之高,堪称一时之选。

除了那位被薛老三踢到楼下的是位司机外,另外三位都是了不得的衙内,两位军长公子,一位更是大名鼎鼎的陈大少讳坤,除此以外,更传言,当时在里间的吴公子、时剑飞都遭了薛老三手段,后来,更是发生了军事对峙,如此一来,影响也就不得不大了。

却说,小意说了两段故事,看似无关,可场中大部分人都听出不对来,少数机敏之辈,此时已然面色如雪,浑身剧颤。

而小意嘴上犹自不停,终于道出了最恐怖的一句话:我要是跟我大哥说,我这胳膊是诸位拿刀划的,你们说……

“不!”

毛四忽然惊恐得嚎叫出声来,叫罢,嘴巴更是打起了机枪,“意少爷,意公子,我错了,我不是人,夔门饭店我不开了,不开了,给您,都给您,这事儿咱就这么算了吧,好不好,实在不行,我……”

啪啪啪,边说,毛四边自掴着嘴巴。

细说来,薛老三于他本就是绝大的恐惧存在,原以为请来的这位时衙内能抗得住,毕竟这位还方才还直呼薛老三其名过,可这会儿,看这位脸色,白得能照出人影儿,毛四哪里还不知道这一脚踢到铁板,不,踩到地雷上去了,弄不好就是灰飞烟灭的结局,振恐万端之下,自然语无伦次。

却说,就在毛四喊出的霎那,时剑鸣的手枪也攸地脱出手来,亏得薛原手快,一把抄过,才没让手枪砸在桌上,弄出擦枪走火之危。

此刻,时剑鸣心中拔凉一片,悲愤异常,他真想大叫一声“有没有这么无耻的啊,有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啊”,可这悲愤未去,恐惧又起,别看他方才直呼“薛向”之名,显得无所谓至极,其实,只不过是作势而已,在他心中,薛向可是一等一的恐怖所在,若非如此,他也用不着处处模仿薛老三了。

再者,当初在京大相逢薛老三时,他是亲眼见过薛老三的手有多黑的,当时,他那位兄弟只不过调笑小晚几句,就被薛老三按在地上,磨秃了嘴巴,吐出稀烂的牙床,那等血腥恐怖手段,想想就叫人头晕。

薛老三难道就不知道他现在是堂堂国家干部,怎么还动不动就和人民群众动手动脚啊!

时剑鸣一边心中怨念万端,一边却又深信小意所言属实,他相信若是眼前这面目可憎的臭小子真对薛向如是说了,薛向能立马飞回京城,来寻他时剑鸣,据他所知,那野蛮人才不会顾忌什么以大欺小呢!

“你到底想怎样?”

终于,时剑鸣软了,没办法,可和小意这种手握核武器的家伙对峙,遭受讹诈,也是在所难免的。

别说他时剑鸣了,就是世界帝国老美,在后世,也不是被小小朝鲜讹诈了一次又一次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冷处理

时剑鸣一句话出,薛原真想一头撞死,他悔啊,真是悔青了肠子,可这后悔未毕,他又在肚里狠很骂起了自己猪脑袋,他一直扛着三哥的名头耍威风,今次怎么就不会借了呢,人家畏惧他薛原面子,不就是怕得罪了他薛原,惹出他三哥嘛,这么简单的道理,为啥让小意这小子先想出来了……

薛原真郁闷得不行,耳边忽然传来被宋虎赶下楼去的王老五的喊声,“表哥,表哥,下面来了个自称是薛向的,问薛原和薛意,不对,是原少和意少在不在咱们这儿!”

这一声喊传到楼上来,真如一道亿万伏的霹雳,直直降在了会场。

哐的一声巨响,这雷霆炸裂开来,将诸人雷得外焦里嫩。

这时,众人再看小意胳膊上那道还淌着血的口子,念及方才王老五的那声叫喊,就不啻于阎王爷的催命钟。

“意少,杀人不过头点地,今天我们认栽了,还望不要赶尽杀绝才好,大家交个朋友如何。”

时剑鸣满脸惨白,强自忍住恐惧,才勉强吐出个囫囵句子,可任谁都听出他声音在发飘。

没办法,由不得他不恐惧,挨打受痛他时某人都能人,可谁叫那位发起火来,动不动就是血腥到恶心的暴力攻击,那玩意儿是人都忍不了。

时剑鸣等人惶恐,熟料薛原和小意更是惶恐到不行,他二位原本就是老君观里的烧火童子,趁着老君没发现,才溜下界来得瑟,这会儿老君亲自来抓人了,弄不好逮回去就是八卦炉里,炼上三千年。

“快逃,快逃,老宋,赶紧给他们找地儿藏身啊!”

小意实在是惊呆了,再没了方才威慑众人的妖孽。倒是薛原吓得不行,焦急中竟生出智慧来。

一听薛原发话,时剑鸣二话不说,冲小意一抱拳,两步跨到窗边。双手在窗子上一搭。纵身就翻了出去。

亏得下面是绿草软地,这临时会议室虽地处三楼,窗口距离地面也不过六七米的距离,再加上人攀着窗子下坠。又降低了重心,五米多高的直线距离,并不容易致伤。

时剑鸣纵身跃下,本想来个前滚翻卸力,熟料无有实战经验。顿时就摔了个嘴啃泥,可就是这样,人家爬起来,就继续狂飙突进,看这速度参加大学生运动会打破短跑记录该不成问题。

时剑鸣这边趟开了出路,后续众人更如寻到了生命通道一般,你挤我涌,三个窗子顿时爬满了人,噗通噗通跟下饺子一般。

五米多高的地方跳下。虽不致伤残,可到底是件苦差,谁也没想到这苦差,此刻,竟是如此抢香。

时剑鸣一帮公子和毛四一帮混混跳下逃脱后。宋老虎几人竟也往那儿冲了过去,薛原更是不慢,两步就跨到了窗边。

眼见着就要动作了,小意急急说话了:“原哥。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么。老宋,你们也别走了,骗不过我大哥的!”

小意一句话出,薛原立时住了脚,宋老虎等人却死死扒住窗口,满脸的犹豫和不舍。

没办法,他们虽未见过诸人口中的那位薛向,可光听小意方才的两段小故事,以及先前威风不可一世的时剑鸣竟然连个照面都不敢和那薛向打,就吓得跳楼了,拥有此等恐怖名声的男人,又该是何等煞神。

他宋虎请薛氏兄弟来镇场子,说起来该是自己人,可谁知道那位薛向同志如何想,弄不好得认为他宋某人拉薛氏兄弟淌浑水,到时,那位一个发火,再想跳楼恐怕就晚啦!

就在宋虎犹豫间,王老五低头哈腰地步进门来,未几,一位身材高大、面目英俊得不像话的男子步了进来。

稀疏的胡茬显然没有打理过,杂乱中显出几分沧桑,略显砸乱的修长头发,堆在头上,看似无形,却自然至极,一张英俊无匹的脸蛋便是男人也得赞声漂亮,可这一切的一切,却都不抵那双乌灿灿的眼眸夺人眼球。

精芒射来,宛若电光,仿佛要将人灼透。

只拿眼角偷偷瞅了一眼,宋虎就赶忙低下了脑袋,身子就忍不住抖了起来。

薛向静静立在门前,淡淡瞧着薛原和小意,也不说话。

熟料,先步进门来,四处打量了一圈的王老五先开腔了:“咦,表哥,鸣少和毛四……”

熟料王老五这话方出口,宋虎的魂儿差点飞出来,两步就抢到近前,一双手搭在王老五肩头,掌间用力,恨不得将他两只膀子给卸下来,“老五,还不去备饭,尊贵的客人到了,可怠慢不得。”

王老五满脸痛苦,他先前不在场中,压根儿就不清楚其中变故,但看此时宋虎一双眼睛眨动得快赶上弹动的琴键了,他便是傻子也知道事情不妙,一语不发地乖乖退了下去。

“胳膊怎么伤了?”薛向忽然瞅到小意衣袖处的斑斑血迹,终于说话了。

其实,自打他到了此处,就猜到没好事儿了,不是因为火车站边杂乱,光看了王老虎那模样,几乎就是天生的混混。这会儿,他站在门口,轻轻一扫屋内,瞅见几处弹孔,满目凌乱的桌椅,以及窗外那成群结队狼奔豚突的小子,哪里还不知道数分钟前,这里在上演什么大戏。

“不,不,不是我弄得,真得不是我弄得……”

宋虎瞅见薛向说这话,朝自己看来,急忙辩解,一双手挥得晃出了虚影,而一张高肿的瘦脸,原本就难看至极,这会儿再哭丧起来,简直就不堪入目了。

就在宋虎身子快倚着墙瘫倒之际,小意壮着胆子说话了:“是我自己不小心划的!”

薛向再不说话,快步上前,扯开小意袖子,瞧了一眼,伤口很窄,左右内斜,看伤口走势,却是自残的成分居多。

虽然猜不透小意何故如此,薛老三手上却是不慢,扯下自己的一截袖口,快速裹了他的伤口系紧,不温不火吐出俩字“回家”,继而,便大步朝门外行去。

薛向回去的时候,并没开他来时的那辆车,而是步行。

薛向不上车,薛原和小意便只得跟着步行。从东城火车站到玉汤山,足足五十多里,一路寂寂无话,薛向缓步而行,心怀鬼胎的薛原和小意,也只得憋着一肚子辩解的话,在后艰难跟行。

从四方酒家出来时,不过上午八点半,走了足足两个半钟头,却连玉汤山的影子也没瞧见。

照这个走法儿,再有三个钟头恐怕也到不了家。

太阳渐烈,薛原和小意又是自小长在蜜罐子里的,何曾吃过这苦头,两个多钟头走下来,两人只觉脚痛喉焦,难受异常,心头堆砌起的辩驳之词,早消失得无影无踪。

更何况,薛向一言不发,连句责备也没有,愈加让二人心头惴惴,毕竟未知才是恐惧的源泉。

薛氏三兄弟,就这么一前二后,足足花了近六个钟头,才回到玉汤山的家中。

到得家时,已是下午三点,没成想苏美人和小晚皆在家中。

“干嘛去了,中饭也不回来吃!”

远远地瞧见薛向进门,苏美人便迎了上来,一双美丽的丹凤眼满是哀怨。本来嘛,自家男人好容易在家一天,上午最后一堂课,她都是和别人调换的,特意早早归家,素手做羹汤,打算好好伺候伺候自家男人,哪里知道一等三四个钟头,一钵汤凉了热,热了凉,都快没了滋味儿,可薛老三还是没归家。

这会儿,瞅见薛老三归来,苏美人自然满腹不爽。

苏美人埋怨罢,不待薛向借口,小晚却跳了出来,戳着小意的额头道:“好哇,你还知道回来,你说说你多少天没着家了,看看你这一身,哪里还像个学生,你别跟我说你们那个补习班的学生,都这打扮?”

小意被训得说不出话来,薛原也低了脑袋,讪讪在一边站着,他较小晚大几个月,偏偏小晚念大二了,他才大一,反混到妹妹后边去了,这让他在小晚面前,分外没存在感,再加上这个嫂子又是大学教授,一家人高学历,如此家庭氛围,自然让薛原分外无存在感,也就难怪他要朝外溜了。

这会儿,小晚教训小意,他却感同身受,自然不自在至极。

“小晚,我们饿了,去弄吃的吧!”

薛向替小意解了围。

一餐饭吃罢,薛向仍旧不理薛原和小意,这二位也不知如何是好了,这个年纪,正是最要脸皮的时候,道歉的话却是万万说不出口的,如此,也只能傻傻站在薛向一侧,薛向吃罢饭,陪小晚、苏美人看着电视,他俩就傻站了半晌,直到苏美人喊着要睡午觉,拖了薛向回房。

这二位才瞅准机会,奔回房去。

“原哥,以后我再也不跟你出去平事儿,得好好念书了!”

小意一屁股在床上坐了,盯着胳膊上的扎口,憋出这么句话来。这会儿,他倒是真有些惶恐了,若是薛向大发雷霆,收拾他一顿,或许他还会憋着劲儿,可薛向这番冷处理,忽然让他无可适从了,心中只是不住自责,自责自己让大哥失望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二十六章利国利民,只须勇往直前

“知道了!”应承了一声,薛原也把身子投在了软床上,他心中也嘀咕着看来得老实一阵儿了。

细说来,这薛原到底不似小意,他心思压根儿就不在学习上,大学的那些课程对他而言,宛若天书,让他回去念书,根本就不可能,他只想着先憋一段时间,等这阵风声过了,他再崛起,不过,经此一回,他已然打定主意,学习那位时衙内,以后低调行事,再不露头。

却说小意和薛原正在房间闷头无言之际,薛老三正在房间的窗前,凝眸,持烟,左手扶着耳根的碎发,深情而忧郁望着窗后那倾碧绿的池塘,一动不动,宛若定格。

此时的薛老三一头乱发,已经打理成了偏分,稀疏的胡茬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一袭破衣烂衫也早换上了新婚之夜,国办给请的裁剪大师定做的那套黑色礼服,这会儿,整个人真是要多炫,有多炫。

列位看官,你道大中午的,薛老三不睡觉,弄这么身行头,无故卖弄风骚,到底何故。

原来,这会儿,薛老三也是一肚子苦水没处倾斜,原本他是真想好生躺躺,哪知道他老婆苏美人文青病犯了,非要给薛老三来副素描。

薛老三原本是好说歹说,宁死不从的,哪知道苏美人忽然低了脑袋,拿手不住擦拭着眼眶。

她这股柔柔弱弱的劲儿一生,薛老三立时束手就擒,要啥样摆啥样,给啥衣服,穿啥衣服,这不,这会儿,他薛主任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保持这最让他恶性的娘态姿势,已经半拉钟头了,依旧不敢稍动。

苏美人斜坐在不远处。捧着画板,持了炭笔,冷了脸,牵笔作画。

可谁又知道这会儿,苏美人的冷脸。纯是强忍着心中的畅快方才做出来的呢。

原来她方才的作势。纯是小家伙私下传授给她的。

因为在她和薛老三的交锋中,总是落于下风,久败思胜,病急乱投医。上周,在和小家伙的一次通话中,她竟问起了小家伙,薛向最怕什么,小家伙得意洋洋。张口便道最怕她哭,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苏美人便有了主意。

于是,今次她便试验了一番,哪里知道效果惊人。

这不,苏美人一边在画板上,轻快地勾勒着自己这英俊绝伦的老公,一边心中甜得要溢出来了。

是的。苏美人没法儿不甜蜜,薛老三如此英俊、善良,勇猛,大气,几近完美的男人。居然还有颗温情的心脏。

而此等人物,竟成了她风雪的老公,美得她只想喊一声: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却说薛老三和苏美人。正玩儿着闺房游戏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不小的动静儿。

薛老三六识惊人。立时就听出了是薛安远回来了。

………………

吃罢晚饭,一家人团团围坐在电视前,边聊天边看电视,收看了央视的《新闻联播》,又看了会儿电视剧,便各自回房安歇去了,独独留了薛安远和薛向在堂间闲坐。

“安老将军的身体真得没大碍?”

原来,薛安远正是昨天接到了薛向要紧急专机飞往京城的消息,担心发生了什么大事儿,所以,才临时更改行程,赶了回来。当然,这会儿,他已经从薛向口中知道了安家所发生的一切,只是听薛向转述,安老爷子似乎气得厉害,便忍不住担心他身体,是以,才又忍不住问询。

“没事儿,我去时,老爷子还在院子里耍拳呢,那身手,我都不是对手!”

薛老三笑谈一句。

“滑头!”薛安远轻斥了一句,接道:“在海同志呢,他这次不会有事儿吧,对了,那个自由化真有你说得那么厉害,我看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下午,也就是薛安远到家的那会儿,薛向已经和他详细分说过其中隐情,只是薛安远身为军人,不敏于政治,一时间,还真就无法相信局势会像薛向所说那样,会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安二伯问题不大,现在那二位也不过是火力侦查罢了,没动真格的,安二伯这时候回撤还来得及!”

说话儿,薛向伸手递过一根万宝路去,“不过自由化的事儿,确实非同小可,如今有几个小地方已经隐隐不稳,据说某些地方还出现了结社组织,否定咱们这些年取得的成就,否定党的领导,否定四项基本原则,这哪里还要得!总之,这事儿非同小可,您千万别往里头掺和……”

话至此处,薛向和伸手接烟的薛安远齐齐哑然失笑,因为不久前,薛安远还让薛向别掺和到那两位的纷争里去。

两张笑脸未敛,便见苦涩,其中原由,二人自知,很多时候,人生就是这么奇妙,今日种种,明日转非,变化之快,令人无所适从。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有些压抑,薛老三抽了口烟,转移话题道:“海军这个破摊子不好操持吧?”

薛安远苦笑着点点头,“哎,原本就是穷家小业,偏偏海军还就是个烧钱的大火坑,目前刚下水的几艘小舰,我看维持供应都勉强,就这样,那帮家伙还嚷嚷着赶紧上马大舰,这哪里能行,我看还得像你说的那样,先就这些小舰,组建正规海军军校,培养接班人材是正经,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薛向点点头,没办法,海军本来就是共和国之痛,可偏偏这又是最不能速成,最讲究历史底蕴的军种,直到后世,祖国的海军也未能全面振兴,一念至此,薛向忽然有些不爽利,他魂穿一回,总不能事事遗憾吧,脑子里便飞速运转了起来,回忆着后世的种种大事件,搜寻着拣漏的可能,毕竟以如今薛家所处的高度,若历史真留有空当,极有可能助共和国,捡漏成功。

记忆,如打开的书页,飞速在薛老三心头翻过,两伊战争,巴以冲突,海湾战争,苏联解体,科索沃危急……

“不对,不对,苏联解体!”

霎那间,薛老三的脑子在这四个字上凝住了,便忍不住脱口而出,“有了!”

“什么有了!”

薛安远盯着薛老三可是有一会子了,他知道自己这个多智近妖的侄子定是在思忖着此事,而以以往的经验看,这家伙定然能想出好点子,如今,果不其然!

“有点困了!”

谁成想薛老三竟掷出这么个答案,气得薛安远双眼如鼓,险些没脱鞋子,收拾他薛老三。

好在老爷子也是明事理的人,毕竟强大海军,不似出谋画策乃是脑力活动,这是要实实在在的物质堆砌的,决计不是一拍脑子就有的。

“睡去睡去,就你小子能折腾,早知道老子就不回来了!”薛安远不满地挥挥手,如驱苍蝇。

薛向讪讪一笑,“我可没请您回来,要是您当初给个电话,岂不是省力又省事儿?”

薛安远知道薛老三啥脾性,上嘴皮子和下嘴皮子一碰,那就是道理万万千,跟他较什么真儿,当即便站起身来,要朝房间行去,谁成想他腿方迈开,紧接着,又坐回了沙发,“老三,你在明珠是不是压力挺大?”

薛向陡惊,不知道老爷子何出此言,不错,他在明珠确实困难重重,不过他自忖战斗力强悍,几次对垒,都是对方损兵折将,也说不上如何有压力,但这会儿薛安远问来,定然是有情况的。

果然,便听薛安远道:“段钢同志昨天给我打电话道歉了。”

“喔,他怎么说!”

薛向面上惊奇,心中冷笑。

薛安远笑道,还能说什么,无非是夸你有能力,埋怨他自己不该把你要到明珠来,算是宝气蒙尘,埋没了人材,要我别责怪他。

薛向猜到段钢大体也只能说这些,无非是嫌他薛某人好多事儿,不服从组织领导,也料到那位给自家伯父电话,无非是希望伯父能看在他段某人的面子,压压他薛老三,当然,除此以外,最隐蔽的潜台词就是,如果安远同志你不管你那好惹事儿的侄子的话,我就替你管管了。

薛安远见薛向沉吟,问道:“怎么,在明珠,又有什么让你这薛裕禄看不过眼的了?”

薛向按灭烟头,便将他在明珠这数月的见闻,如实道来,尤其是青浦县那种种不堪,直听得薛安远面皮变色,重重一拳击在玻璃茶几上,“汪明慎昏聩,段钢大胆!”

显然老爷子是真怒了,其实,也无怪老爷子发怒,他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纪律性和原则性自然极高,听到小小青浦,土匪横行,强凌组织政权,老爷子不怒才怪!

“某些人的话,你就别管了,放心去做吧,还是那句老话,利国利民,只须勇往直前!”

说罢,薛安远重重一拍薛向肩膀,便回房去。

紧接着,薛老三也折回房去,瞅见早风情万种斜靠在床头,幽幽盯着他的苏美人,心下了然,二话不说,就朝床头扑来。

又是一夜春风,次日一早,吃过早饭,薛向便直趋京城机场,当天上午十点,便返回了明珠。(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死不休

到明珠后,来不及归家,薛向先去了市委办公厅跟苏晓岚解释了今次的旷工,苏晓岚象征性地批评了他几句,便轻轻放过了,其实在苏晓岚心里,还真就巴不得这位“薛惹事”天天都请假才好。

回到办公室,薛向刚跟还在家里的小妮子报了平安后,黄伟忽然推开大门,步了进来。

“哟,黄主任,稀客稀客,今日到此,有何贵干?”

远远地,薛向便笑着站起身来,朝他招呼去。

薛向这打招呼的话,几乎没半点营养,还赤裸裸地夹枪带棒,人家黄伟是他领导,想什么时候来视察工作,就什么时候来,他这一句“今日到此,有何贵干”,摆明了撵人于千里之外嘛。

黄伟眉峰一跳,脸色丝毫不变,和薛向有过几次交道,早就知道这家伙什么德性了,无谓的生气,只不过是坠入这小子彀中罢了。

“薛主任,恭喜恭喜啊!”

黄伟语出惊人。

“喔?我又有什么喜事儿,莫不是哪个矿洞又出了纠纷,你黄主任又想着给我派任务,好助我多多立功?”

俗话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薛向早料到这家伙上门,定无好事。

这下,黄伟却绷不住了,一张白脸急速转赤,没办法,谁叫薛老三哪壶不开提哪壶,青浦之事,已然成了他禁忌,每每想起此事,他左侧脸颊都会忍不住火辣辣作痛,这会儿,尤其是薛老三这个导致他黄某人挨了生平第一耳光的罪魁祸首提这事儿,便好似在当面掌掴他黄某人一般。

“薛向同志,嘴下积德才是!”

黄伟直直盯着薛老三,满目冰冷。

薛老三却是笑脸依然,故作不解道:“黄主任,您怎么总爱打哑谜啊,您先莫名其妙恭喜我,这会儿又叫我嘴下积德。不好意思,我脑子笨,一样也听不懂,您到底是什么意思,直说嘛!”

“你!”

黄伟肺都快炸裂了。只得大口大口喘气。一边对薛老三的调侃愤恨到不行,一边暗骂自己犯贱,知道这小子什么德性,还楞把脸凑上去。让人家拍。

“是这么回事儿,中央党校开课了,市委有些名额,你薛向同志近来工作得力,又是年轻知识型干部。值得大力培养,所以市委就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这在咱们办公厅还是独一份呢,这还不是大喜事儿么……”

强压着愤恨,黄伟简略交待了经过,连屁股都不曾落座,说完便告辞了。

“中央党校进修?当真是好大一颗糖果!”薛老三心中不住冷笑。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眼下的事情可不就反常了么?

中央党校是什么地方。虽然当初中央党校曾也要死要活地要他薛某人入校任职,却被薛老三毫不犹豫的拒绝,但这绝不代表中央党校是个赤贫之地,恰恰相反,中央党校乃是真正炙手可热的权力部门。

不说别的。光看人家中央党校的对口教育对象——省部级、地厅级干部,县委书记,就该知道中央党校有多强大,绝对是发展人脉。进入中央领导视线的绝佳良机,无数官员朝思暮想之地。

因此。黄伟道声“恭喜”,那绝对不是在讽刺他薛老三。

而薛老三这会儿心中冷笑,却是盯在黄伟吐出的另一个词儿上“破格”。

可眼下的情况真得是破格么,绝对不是,该是妖异!

因为再破格,薛老三区区一界正处级干部,也绝对挤不上中央党校的槽口,别看中央党校对外宣称培养对象为省部级、地厅级干部,县委书记,可并不代表所有的省部级、地厅级干部,县委书记皆有幸到中央党校一游。

可以说除了极其出类拔萃的县委书记,主政一方成绩显赫的地委书记、专员外,其余厅级以下干部就绝难登上中央党校的大门,而普通干部若是在厅级以下就进了中央党校进修,那绝对是被列为梯队干部之选,前程远大。

而薛向这个督查室主任,不过是正处级,而中央党校早就给接收的正处级干部定死了——除了县委书记,概不接收,如此一来,他薛老三能进中央党校进修,那就不是破格,而是逆天了。

更何况,他薛老三如今在明珠,得罪的人可比结交的人多,且得罪的都是大人物,按照这个逻辑继续推进,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无论如何不会落在他头上。

如此种种反常,可谓妖气冲天!

…………………………

“薛向会不会去?”

徐龙象双目炯炯,盯着胡东海道。

还是那座小竹轩,还是那扇翠竹窗下,两人相对饮茶,只是今日气氛较那日又沉闷了许多。

胡东海捻动长须,长叹一声,“我看困难啊!”

“什么!”

徐龙象耸然大惊,“既然如此,胡老你还行此策做甚,再者,那可是中央党校啊,为了这个名额,那位尽了全力,我也舍出了不少,要不然那天大的馅饼能砸到姓薛的头上!哼,我就不信他不动心,难道他还真就不是凡夫俗子了么?”

“对人家来说,中央党校进修真就是了不得的馅饼么?”胡东海含笑盯着徐龙象,问道。

徐龙象方欲滔滔不绝,结果,终究未吐出一言,因为他细细一想,终觉胡东海所言为实,于别人而言,入中央党校千难万难,可那位的几篇理论著述,当初可是在理论界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再者,以那位的后台背景,要入中央党校,和入自家后院,有区别么?

“看来是失策了!”徐龙象心中喟叹一声。

喟叹罢,他又心急如焚起来。

原来,自打那晚他和保尔谈判匆匆而结后,因为薛向的关系,他暂时封存了秘洞。

当时打得主意,就是冷处理,慢慢来,除此以外,他还认为自己这边镇之以静,未必不能消磨保尔的锐气,以此提升条件。

而起初,事情的走向,确实按照他徐某人的预想进行。自那晚,没有结尾的谈判结束后,他就再没找过保尔,可没过两天,保尔果真频频来联系他徐某人,开得条件也一次比一次高,几乎都快超出他徐某人的心理底线了。

按道理徐龙象该高兴,可偏偏他高兴不起来,因为在他计划里,保尔该是隔一段时间,加一次筹码,这才是正经生意人的手段,可哪知道保尔真就为他徐某人描述的浦江之东的商业前景惊艳了,一鼓作气地就扑了上来,这下,反弄得他徐某人难办了。

纠缠了几次,保尔终于怒了,认为他姓徐的人心不足蛇吞象,便警告徐公子道,若是他姓徐的再推三阻四,他保尔就自己干了,凭借花旗银行联合东亚财团,不信拿不下拿下浦江东岸的地块儿,还扬言道,届时,他徐公子要捣乱,就尽管来。

这下,反轮到徐公子坐蜡了!

不错,他徐某人在明珠的确势力滔天,可真正上升到国家层面,譬如这浦东开发,恐怕他徐公子就是想捣乱,也得掂量掂量了。退一步讲,届时,即便是他想捣乱了,恐怕也未必有这个能力了,因为他能使动的政治力量,恐怕自己先就忍受不住浦江之东开发所带来的辉煌业绩的诱惑了。

至此,徐龙象才彻底烦恼了,因为保尔耐不住了,那他的缓兵之计,已然没了行使的条件。

那么,踢开薛向,恢复秘洞,则就成了迫在眉睫之事。

而就在徐龙象烦乱万端之际,那边又有消息传来:薛向在市委图书馆,借了地方县志,以及地理志!

如此,徐龙象的心火彻底被激起来了,在他看来,薛老三这绝对是给脸不要脸,欺人太甚。

你道徐龙象何以如是想,原来,那日胡东海献给他徐龙象的三策中的第一策,立时就被薛向破了,双方的矛盾再难调和。

而胡东海当日给徐龙象所献三策中的第一策便是,镇之以静,填充秘洞,做好蛇山的警戒工作,同时发动眼线盯住那位的一举一动,做到知己知彼;此策看似平淡无奇,却是真正的上策。

因为,胡东海期望的就是,那位薛主任铲平海狗子等人后,便算满足了这家伙刷正义化身的愿望,再者,他这次青浦执行,也算是立了一功,若他薛某人无心继续纠葛,安心等赏就是。

如此,他方便,大家也方便!最佳状态便是,自此,那位薛主任慢慢遗忘了蛇山之事,遗忘了他在蛇山遭遇的种种怪异。

如此一来,徐龙象这边镇之以静,等于是在催化那位薛主任遗忘的速度。

若真达成此效果,那便是再好也没有了,尽管徐氏因此,而晚崛起一年半载,但更大的好处却是:不但风险了。

因为徐氏生意经的核心便是“安全第一”,这也是一个成功商人最该谨记的事!

偏偏天不遂人愿,保尔那边咬住不撒口不说,竟又传来那位薛主任在搜集县志和地理志的消息,这一刀可谓是捅在徐氏的腰眼上,摆明了那位薛主任就是条疯狗,盯死了就不放过。

如此,徐氏和薛老三和解的可能,迅速降低到零个百分点以下,当真成了不死不休之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屠掉薛向这条潜龙

正因胡东海所出的第一策无效,因此,才有了调薛向去中央党校的第二策。

因为薛向一旦不在明珠,秘洞重开,一切的死疙瘩就解开了,此乃调虎离山之计!

不过,眼下看来却是失败了,至少在徐龙象看来,确实如此。

熟料他一声喟叹罢,胡东海轻轻摇动羽扇,笑道:“公子,现在谈失败,还言之过早!”

“对了”徐龙象悚然一惊,双目灼灼盯着胡东海,“胡老你言有三策,此前只道出两策,不知这第三策,计将安出!”

“公子,说是三策,其实,从头到尾,不过就只一策罢了!”

“胡老,何出此言?”

“到现在,公子还不明白么,前两策,不过是老朽向公子证明一件事罢了!”

“何事?”

“以那位薛衙内的脾性,只要咱们和他对上了,就再无弥合的可能!”

胡东海话说到这份儿上,徐龙象哪里还不明白这位到底是何意,很明显,前两策,镇之以静和调虎离山,都不过是寄望息事宁人。

而如今,第一策,已失效;第二策,成功的可能性已无限趋近于零,由此,足见那位薛主任是不可能放手了,既然如此,徐氏除了迎难而上,别无出路。

此时,回味细品,胡东海那两策,明着是对付薛向的,暗里,无非是让徐龙象认清他和薛向冲突的本质,坚其心,固其意,毕竟两军对垒,主帅首尾两端,其害最大!

想透此点,徐龙象忽然站起身来,给胡东海鞠了一躬,“胡老,小子受教了!”

胡东海扶起徐龙象。点点头道:“公子,既然事情从一开始就无可挽回,咱们这两策失败,也就无伤大雅了,下面要做的。就是积蓄全部力量。奋力一搏!”

徐龙象以手抚窗,叹道:“胡老,不是我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局限明珠一隅斗法,我自信不会输给薛老三,可若真全面开战,薛氏庞然大物,不是我小小徐氏能抗衡的。除非我舅爷力挺,不过,从政言政,舅爷即便与我奶奶是至亲骨肉,可要他不惜代价为我张目,恐怕也是妄想。”

对徐龙象这种理性,胡东海一直都很欣赏,因为他最是清楚,人最难的不是正视敌人。而是正视自己,显然徐龙象具备此种难得品质,“公子能有此言,我就放心了,不过。公子瞧见咱们的短处的时候,也别忽略咱们的长处才是!”

“咱们的长处?”徐龙象面带惊疑。

胡东海捻须道:“俗话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咱们既有所短,又怎会无所长呢。公子怎么就忘了眼下的情势。是敌明我暗,且那位在明珠几成孤立无援之势,咱们若细细绸缪,一击之下,未必不能得手!”

一语惊醒梦中人,说的就是此刻徐龙象的感受。

“胡老,真不愧是我之子房啊!”徐龙象握住胡东海的大手,慨然道。

胡东海笑着摆摆手,“公子不过是因为平坦路走多了,如今陡遇一连串挫折,一时锉了锐气罢了,不过,咱们即便胜算极大,还请公子做好最后准备,屠龙不比杀鸡,一旦事有不谐,反噬之力,咱们恐难承受!”

徐龙象眉峰急跳,面色陡寒,“胡老的意思是……”说话儿,伸出手掌在脖间一拉,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公子言重了,断他仕途之路,逐他出明珠即可,如此已算屠龙,伤人性命,到底落了下乘!”

胡东海盯着窗外的雪菊,怔怔说道,声音舒缓,眼神迷离,如在呓语。

徐龙象缓缓点头,如此最好,毕竟若薛向真亡命于此,薛家狂怒之下,未必不能揪出他徐氏;

却说徐龙象真玩味轻重之际,胡东海心中却爽快已极。

胡东海此人,原本就是非主流的老式文人,修习的乃是鬼谷纵横之术,放诸明清,则是姚广孝,范文程一流的人物。

他原本以为身逢乱世,自己修习的奇术,必能大用于世,熟料他胡某人方及成年,共和国立,天下已重归太平。

如此,他也只有哀叹身负登天之才,屠龙之术,可恨生不逢时了。。

如今,他胡某人有机会,屠掉薛老三这条还在幼苗期的潜龙,一尝平生夙愿,其中快感,绝对比给他千万金银,绝世美人,还要来得强烈。

却说就在徐龙象和胡东海绸缪屠掉薛向之际,这座城市的最黄金地段浦江西岸的一座老式庄园内,同样也有人在计较着他薛老三。

这是一座清季庄园,相传是清末状元张謇的宅子,保存的颇为完好,解放后,都不曾落入私人之手,而是被作了文物,妥善看管了起来。

而如今,这座老式庄园,却成了民宅,有了主人。

说出去,谁都不会信,此间竟是青帮的总堂所在,细细一想,却又合理了,恐怕也只有青帮这等庞然大物,才有此通天手段。唯一不和谐的,恐怕是已经死了半个多世纪的清末状元、实业家张謇张老先生了,若是他泉下有知,知道自己此前的居所,成了土匪窝,没准儿能从墓地里爬出来,跟青帮拼命。

此刻,正是中午,骄阳高照,明艳万里,而这座老式庄园的地下主厅内,却是上百根手臂粗细的红烛,摆了两排,插在两壁的灯座上,烛火熊熊,照得厅内纤毫毕现。

庄园原本就是清式的,可跟这间地下厅比起来,光论古意,其中差距,不可以道里计,因为此间分明就是座最古老香堂。

古旧的祖师爷画像,宣德年的香炉,一水排开的太师椅,两侧倒插的十八般兵器,如此种种,真是古意盎然,沧桑扑面。

除此以外,最显眼的当属,祖师爷画像下的一尊关公关云长的雕像。此尊雕像,纯照演义中关二爷样貌描述,一比一成像,高足九尺,面如重枣,丹凤眼,卧蚕眉,手中青龙偃月刀,而最夸张的是,此尊雕像完全以纯铜打造,工匠更是方圆百里的名家,一尊像成,足将关二爷那威风凛凛的味道,展现得淋漓尽致。

如此一尊威猛的铜像,立在当堂,当真是千神让道,万鬼辟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PS:为稳定时间,暂时就二千字了,下章会补齐一千字的,惭愧!

第一百二十九章青帮的计较

此刻,数百平的地下大厅内,包括青帮龙头火狼在内,聚集了十多人,皆是青帮的核心人物。

因着从聚会起,火狼龙头就冷着一张脸,厅中的气氛自然肃穆异常。

想来也是,火狼自有足够的理由生气。

“启禀龙头,既然那姓薛的如此目中无人,我看咱们也不必给他留脸了,就由我带火字堂的弟兄,送他上路吧!”

火狼的军师老管,刚介绍了此次会议的议题,火字堂堂主宋三枪,就忍不住开言了。

这青帮内部设置,也极有门道,除了特殊地点,譬如光头老八的西站,以及海狗子的蛇山,因为地理之利,设置为舵口外,剩下的二级组织架构,便根据来钱的道,设置为堂口,这火字堂,则是分管与火有关的来钱门道,上至加油站,下至菜场的杀猪汤锅,凡是沾着火字边儿的,皆归这火字堂管。

如此分门别类,足见这青帮的势力何其之大,几乎无所不管。

却说宋三枪一句抢出,厅内立时噪成一团,皆吆喝着要给薛老三好看。

如此鼓噪,倒非青帮规矩不严,乃是众人熟悉火狼的脾性,这位从来就喜欢勇猛无双、好战敢战之士,况且,此时,诸人皆知,那位薛主任和青帮结下的是何等仇恨,趁这机会,还不向火狼龙头表露忠心,更待何时。

厅内沸反盈天,火狼龙头却还是保持着刚进大厅时的姿势,端坐不动,始终一语不发。

青帮规矩严苛,这会儿,火狼龙头不说话,谁也不敢出言,至于表忠心的鼓噪更是不敢稍停,可偏偏说来说去,都是重复的话。却又不敢住嘴,如此往复,便是这一帮混社会的大老粗,也觉得脸皮发烫。

最后,还是老管出言唤了声“龙头”。火狼才回过神来。挥手解脱了诸人。

“龙头,无须太过难过,身子要紧啊!”

说话儿,老管轻轻扶了下火狼的肩膀。他跟随火狼时日最久,知道这位的很多秘辛,也知道这位为何如此难过。

其实,眼下的火狼压根儿就不是因为,那位薛主任弄了那么多青帮弟兄进了号子。让堂堂青帮丢了脸,因为在打探清楚那位薛主任的身份背景后,即便是素来自觉高人一等的青帮大佬,也绝不会认为自己对上那位薛衙内还有心理优势。毕竟在最讲实力的江湖,青帮不过区区数百人,盘踞一方,人家的伯父,可是执掌着数百万解放军,有丁点可比性么?

再者。以青帮在明珠的势力,即便是被判了重刑的海狗子,光头老八,也不过是费些心力,让其在号子内待上一年半载。就能捞出来。

是以,从根本上讲,青帮的势力,没有丝毫损失。反倒会在捞出海狗子等人后,获得帮内兄弟的更多认同。增强青帮的凝聚力。

奈何,因为这薛向,让最受火狼宠爱的两蟒、两虎,或死或擒,至此,老管知道火狼和薛向就没有和解的可能。

谁叫这位火狼龙头自小在山间长大,对畜生,尤其是他自己精心培育的畜生,绝对比人亲,更何况,这位火狼龙头,最初便是靠自己驯养的一头猛兽,打出一片天下,而至有今日,饮水思源,他能饶得过姓薛的?

尽管,在老管看来,这种为意气之争,惹上强敌的做法,愚蠢非常。

但他有自知之明,劝谏的话,决计不宣诸口外。

却说老管一句关心的话出口,火狼终于说话了:“老宋,既然是你最先表态,薛向就交给你了,到时把他脑袋带回来给我就成!”

火狼一句话出,满场俱惊,尤其是那位最先表态的火字堂堂主宋三枪,一张脸几乎快扭成了苦瓜。

原来,他方才不过这么一说,毕竟听了老管介绍那位的一长串背景头衔,除非他宋某人脑子有毛病,才会不顾一切去取那人性命。

可哪知道,这会儿,火狼龙头竟发布了成令,这下好了,彻底成了他宋某人自己挖坑埋自己了。

瞅见宋三枪迟疑,火狼嘴角微微拽起,五指挂满了宝石戒指的右手,不住抚摸蹲在他身侧的一条枯瘦的黑色土狗,“怎么,不敢?还是当我好欺?便宜话好说?”

火狼说得疾厉,却满面带笑,如绽春风,可他这笑容一展,众人心头齐齐一寒。

宋三枪更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龙头,龙头,我马上去取了姓薛的狗命,哪怕是舍了我这条命,也决不落了咱青帮的威风!”

说话儿,宋三枪满面慨然,站起身来,就大步朝大门行去,身形落拓,满面沧桑,真有几分易水悲歌的豪情。

老管瞧着宋三枪那双愈行愈快、几近奔驰的双腿,双眼闪过一抹不忍,紧接着,就闭上了!

却说老管方将双眼闭上,火狼的大手拍在了那条黑色土狗的狗头上,霎时间,那条枯瘦土狗,便蹿了出去,身子迅如电光,快得几乎看不清其身影,如此迅疾的奔驰,每次落地,竟是无声无息。

宋三枪似乎有敏锐的第六感一般,尽管他丝毫未觉身后有何动静传来,可在距离地下厅大门还有十余米距离时,他双腿猛然加快了速度,朝那大门急冲了过去。

双手碰上大门扶手之际,宋三枪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心头更是打定主意,出得此间房屋,还管他娘的什么青帮红帮,薛老三薛老四,带了这几年的积蓄,亡命天涯,才是正理。

谁成想,宋老三按上大门扶手的右手还不及使力,耳边陡生一阵急风,霎那间,宋三枪便知道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心底便是无穷无尽的恐惧。

而这恐惧方生即灭,因为紧接着,他便觉颈间一股剧痛传来的时候,未几,身子便再感觉不到什么疼痛,继而,所有的意识消失,他永坠黑暗。

原来,宋三枪扶上扶手的霎那。黑色土狗便已然扑到,狗身如按了弹簧一般,一跃数米,半空中,狗嘴便张开。露出锋利的獠牙。下一息,獠牙便插进了宋三枪的脖子,闭合霎那,宋三枪的脑子和脖子便分了家。

宋三枪的脑袋掉在了地上。眼睛却如活着时一般,竟还眨动了一下,看得众人毛骨悚然,紧接着,浑身冷汗的诸位堂主、舵主更是紧紧闭上了眼睛。因为谁都知道接下来的一幕,会发生什么。

但见,宋三枪的头颅方落地,那黑色土狗,便从他鲜血淋漓的无头尸身上扑了下来,朝头颅逐去。

下一幕,更是骇然,便是老管也闭住了眼睛,独独火狼死死盯着那条正舔食脑浆的黑狗。眼中露出迷离陶醉的神色。

“行了,老宋的死,就算作因公殉职吧,他的火字堂,暂时就有小金打理。谁同意,谁反对!”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火狼终于出言打破了沉默,此时。大厅已经清理干净,黑色土狗已然回到火狼座下。蹲伏在原地。

除了场中那无论如何擦拭也无法消除的浓浓血腥味儿,满场的同意声中,竟盈出一片无比和谐的会议气氛。

火狼微微一笑,忽然问出个莫名的问题来:“有谁知道我为何惩罚老宋?”

此言一出,众人噤若寒蝉,皆低头不语,大伙儿虽不知老宋是为何而死,起码知道绝对跟老宋抢先发言脱不了干系,真是出头的檐子先烂啊!

火狼嘿嘿一笑,点名道:“八耻,你说!”

被点了名的汉子身材极是粗壮,站起身来,如铁塔一般,可这会儿,他浑身抖如筛糠,脑袋更是低得恨不能塞进腔子里去,良久,才颤着音憋出句话来,“龙,龙头,老宋投机取巧,嘴上说着便宜话,心里却寄望于龙头否决他的意见,此行此为,纯是小人行径,我坚决拥护英明神武的龙头,清理门户……”

谁说生得粗壮,心思便一定凝碍,这位便是绝好的反例,他不但以己度人,精准道出了老宋的心思,后边一句马屁也是拍得妙绝。

火狼哈哈一笑,骂了声“滑头”,便挥手放大粗壮大汉坐下,“行了,老管还是你跟他们分说分说!”说罢,又长叹一声,道:“兄弟们,天下可真有无法无天,无所顾忌的人和势力么?”

火狼话音方落,老管便站起身来:“龙头说得极是,只有无知者才会无畏,想我青帮崛起毫末,创业之艰,筚路蓝缕,基成犹为不易,这些年来,弟兄们仗着我青帮之威,行事日渐狂荡,无拘无束,正如龙头方才所言,这天下可真有无法无天、无所顾忌的人和势力么?当然没有!可有些兄弟偏偏是井底之蛙,只觉这天下就这般大小,行事无度,尤其是青浦的海狗子,竟然猖狂到凌掠当地政府,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嘛……”

老管一番话下来,众人全听得傻了眼。无法无天,这话从火狼嘴中道出,已是莫名其妙至极,此时,再听老管道出这么一篇新闻联播似的讲演,几乎要颠覆在座诸位的认知了。

哪知道更可怖的还在后边,又听老管道:“海狗子目无王法,不服帮规,按龙头指令,已在狱中执行家法!而老宋先前狂言要杀害政府官员,其中狂放,已无可度量,简直是要置我青帮于死地而后快,实乃罪该万死!总之,今后,诸位行事,务必奉公守法,实心任事,操持本业,谁敢无令而动,必将受帮规严惩!”

老管一方慷慨话罢,众人简直是一头雾水,紧接着,火狼竟又顺着老管的话冷冰冰地强调了几句,众人虽仍旧不解其意,可火狼的话,谁也不敢不当真,紧接着,便在火狼的挥手下,退了出去。

“老管,管束住这群野马,就真的有用?不瞒你说,我心中这口恶气,实在是咽不下啊!”

众人方退,火狼便扶着茶几,喟然长叹!

原来,今日之事,是火狼和老管早商量好的一处双簧,目的,则是收束住已经脱缰野马般的青帮。

“龙头,您千万别以为收束众人,乃是小题大做,试问,于今,海狗子等人都敢凌掠青浦县政府了,再发展下去,下面的弟兄该狂躁成何等模样?”老管一扣茶几,“龙头,咱们青帮撑死不过数百核心帮众,其余散兵游勇,并不足恃,如此势力,实打实算来,比之明珠一区之公安局尚有不如,咱们哪里有肆无忌惮的本钱啊。”

火狼自也不是一莽之夫,一莽之夫也混不到如今地位,他深知青帮能有如今成就,绝对不是政府无力扫荡,而是特殊情势下,造成的特殊环境,让青帮有了生存土壤,崛起之机。只不过,多年的肆无忌惮,和无所顾忌,带来的成就感,让火狼心中的顾忌和畏惧,越来越少,才有了膨胀之感。

如今,老管一番剖析,如当头棒喝,他猝然惊醒,不错,自己正是靠着多少年的经营,以及联同海藻阁,让青帮的势力,能通黑白,才有今日极盛,但万事万物,难免盛极而衰,一味刚强,自然易折啊,看来是该收收了。

一念及此,火狼便道:“老管,依你之见,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那帮野马,你也是知道的,野惯了,猛然收拢缰绳,我怕刹车太急,弄不好要翻车啊!”

老管高深莫测一笑,竟道出条妙计来,若是薛向在此闻之,恐怕得忍不住拍案叫绝。

原来,老管给火狼出得策略,乃是化黑为白,又黑又白。说来复杂,其实简单,无非就是后世港岛社团通行的办法,将社团分拆为集团公司,利用黑道势力,做白道生意,当然偶尔也干干黑道买卖。

如今的青帮,控制着明珠大大小小的行业,一味靠恐吓收取保护费,虽然来钱容易,终究既少又难持久,若是趁机把帮内各堂各舵,分拆开来,开办个体户企业,如此一来,借助黑道垄断势力,生意断无赔本之理,再加上,招商引资,越来越成为一地官员的主要政绩,若是青帮发展成了巨无霸商业团体,届时,地方政府就是想算老账,也未必敢下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三十章新问题

老管妙计惊人,便是火狼这种性格接近扭曲变态的家伙听了,也忍不住欢喜得哼起了小调,半晌方道:“就这么着,老管,回头你弄个计划书出来,以后,咱们就跟着你计划书来。”

老管摸摸鼻梁,道:“龙头,若是有人不愿意过消停日子呢,您也知道咱们帮中的有些人,天生就是惹祸的苗子,咱们这平安收钱的买卖,我怕人家不乐意干!”

火狼怔怔盯着老管,咀嚼着他话中的滋味儿,沉吟良久,抬头道:“我何尝不知道那些危险份子,已经玩儿得上了瘾,也怪我前几年放得太开,如今作茧自缚了,想踢开他们,又怕动作太大,弄得帮中鸡犬不宁啊!”

“龙头不是咽不下那口气么?”

老管突然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火狼万份不解地朝他看来,他到底是一勇之夫,虽有城府,骨子里到底没那么多弯弯绕,此刻,他实在不明白老管将已经否决了的提议拿出来重提,到底所谓何事!

“龙头,可听闻最近市面上的传言?”

老管又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火狼彻底寒了脸,“老管,有话一次说完,我可没功夫听你跟我绕圈圈。”

老管沉声应,紧接着,便道出了其中关键。

原来,最近,青帮两次在政府,也就是在薛向手中折戟沉沙,消息扩散开来,造成了很是不好的恶劣影响,当然,这恶劣,特指对青帮而言。

毕竟谁都知道青帮在明珠几乎可以说是横行无忌的存在,如今,接连两次被打脸,更夸张的是,帮中数十骨干,被抓进了号子,至今不得出笼。这在青帮崛起的近两年来,可是头一遭。

如此一来,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青帮莫不是已经不行了?进了政府的黑面单?消亡在即?

若是普通人这般想,也顶多是心中畅快畅快,夜里躲被窝。能大笑数声。悄悄高兴。

可关键的是,明珠的其它地下势力这般想,那就要了命了。

毕竟他青帮势力再大,也不过区区数百核心帮众。儿堂堂明珠数百万人口,再加上,近些年社会风起大坏,无业青年和市井混混几乎成群结队。

青帮能在明珠的地下势力称雄可以,但要完全掌握整个地下势力。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老话说,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不错,这敢踏进江湖的从来都不是良民,他们服气青帮,绝不是因为青帮的资格最老,而是因为青帮的拳头最硬。

可如今,江湖风传青帮不行了,被政府拿住了。连还手的动作都没有,大失往日锐气,实乃由盛转衰之兆。

细说来,这江湖的残酷,不是因为其中刀光剑影。而是因为其遵循着最残酷的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优胜劣汰。

如今的青帮,在明珠的其它地下势力眼中。几快成了衰老的猛虎,已然骨酥爪颓。乃是可取而代之的对象。

最好的明证便是,如今青帮的各处堂口下的新人招收处,已然收不到人了,更恐怖的是,许多预备期的帮众,竟找出种种借口,不再接收帮中任务,还找各种理由,希图退帮。

如此严重的连锁反应,全是因为青帮两次完败于薛向之手所致。

却说听完老管的分析,火狼脸色凝重得几欲结冰了,青帮是他一手建立的,创业之艰,他最是清楚。

青帮之所以能在当初的明珠众多地下势力中脱颖而出的原因,除了选了个好彩头的帮会名称,更重要的是,他火狼聚集了一帮敢刺刀见红的亡命青年,是以,火狼最清楚,新鲜血液对一个帮会何等重要性了,更不提那些热血青年,作战最是悍勇,实乃是最佳的补血剂,若是没了他们的加入,青帮便真成了冢中枯骨。

弄清其中隐藏的可怕后果,火狼浑身的寒毛都忍不住站了起来,“老管,就按你方才说的办,分两步走,第一步,你还是赶紧弄你那个改制计划书,第二步,把那些狂躁嚣张过不得安稳日子的家伙们都挑出来,他们不是能打能抗么,让他们去收视薛老三,不管事成与不成,总之,能复我青帮之威就好。若是事败,那就最好,把这帮家伙全送进去,就免得咱们劳心费力赶人了!”

…………………………

从京城返回明珠,薛向着实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柳总裁这次似乎是专来游玩的,再不向此前那般,薛向若上班,她就车来车去地去处理公事。

因为小妮子有空,薛老三便是再有事儿,恐怕也得请假,好好陪陪小妮子,更何况他在市委不受领导待见,因祸得福,要请假旷工,却是一等一的容易。

是以,这两天,他也不去上班,干脆在家陪着小妮子。

两天,若是无聊枯坐,也许会觉很长,可偏偏薛老三和小妮子觉得这时间逝如水飞。

你道怎的?原来,除了小家伙在家的时间外,剩下的时间,这两人几乎全花在了床上。

倒不是薛老三饥k难耐,纯是小妮子心中藏事儿,拉着薛老三奋战不休。

“行啦,又不是以后不来了,省点气力,好好休息休息……”

薛老三轻轻抱过正要动作的小妮子,阻止了她这次进攻,因为这两天,他二人实在是有些贪欢无度。

他薛某人体魄如牛,精元稳固,可小妮子到底是柔弱之身,征伐太过,恐伤身体。

可薛老三方抱着小妮子,小妮子却扭着身子,又要缠上身来。

薛老三熟悉小妮子的脾性,知她本性,心下生疑,道:“莺儿,心里是不是藏事儿了?”

薛老三此问一出,小妮子立时停止了动作,瞥了他一眼,将脑袋埋他怀里,却不言语。

薛老三生着颗七窍心,见小妮子不答,知道果然如此,继而,继续推理,竟得出个有趣的答案,“是想赶紧给我生个儿子吧,哈哈……”

猜出这答案不难,若非如此,小妮子何以如此卖力呢,薛老三可是犹记得当初的柳护士有多羞涩。

笑声未绝,忽地,嘎然而止,薛老三忽然发现个了不得的问题。(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三十一章 儿子问题与核心企业

“咱们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薛向坐起身来,问道。

此问一出,小妮子知道薛向终于猜到问题的根源出在哪儿了。

要说这都快成了小妮子的心病了,她和薛向早在三年前就交待了彼此,那时起,小妮子便异心想要个孩子,只不过这种渴望,当时还不曾达到最高。

而在薛安远给她和薛向之事,下了死亡判决书后,这种渴望才到达顶峰,是以,在后来的每次和薛老三相聚的时间,在床第之欢上,小妮子几乎都奋不顾身了。

可就是这样,数年下来,她肚子也未有丝毫动静儿,为此,她还专门去医院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在她想来,臭小子体健如牛,定然无恙,多半问题出在自己一方。

可检查结果一出来,小妮子有些傻眼,诊断书上分明写着一切正常。

这下,小妮子迷茫了,她不信薛向的身子骨有问题,只好本能的认为是机会不好,所以,每次相聚,她便求之愈烈。

直到今天,薛老三陡然敏感起来,堪破其中关键。

却说薛向一声问罢,小妮子正待相答,薛向忽然自语道:“三四年了吧,不对啊,按道里讲……”

薛向忽然惊醒,一双眼睛,瞥在小妮子的玉脸上,忽然黯淡下来,显然,他猜到恐怕是小妮子这边有问题,本来嘛,他薛老三国术宗师,身体健康到连破损的毛细血管都能自纠自查自愈,问题怎么可能出在自己一方。

哪知道小妮子机敏过人,薛老三这黯淡的眼神一起,她哪里还不明是何意,显然人家薛老三在怀疑她柳总裁有问题,只是照顾她柳总裁感受,没有言说罢了。

受了这不白之冤,小妮子俏脸煞白。掀开被子,就朝两一侧的床桌爬去,丝毫不顾这无寸缕遮掩的玉体,是多么的惊心动魄!

看着小妮子手里的化验单,薛老三讪讪,强辩道:“总不会是我有问题吧,这个可能嘛。上回办公厅组织体检,我身体各项指标,那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许多检测,若不是你老公我压着,能让医院的器械爆表。就拿肺活量来说,就那小管子,我能给它吹炸,笑话,我怎么会有问题?”

涉及到生育这一事关男人最后尊严的问题上,薛老三也不能免俗,倒和普通汉子一样。死活不信问题出在己方。

当然,别的男人是嘴硬,而薛老三是真正有依仗的,他如今进入国术宗师境界越久,越能体会到这宗师境界之妙,本领之强。

不说力量和战斗的能力,但是对自己身体的认知和控制,也日趋到达了一种恐怖的状态。

如今。他不单能控制自身的经络、血脉、呼吸等,他甚至能感受到身体的哪个部分曾有细微破损,而至,能慢慢调动潜能,将之修复。

如此恐怖的能力,也难怪薛老三对自己这具身体的完美程度,自信到一种无以复加的程度。

听薛向如是说。小妮子想想也觉有理,自家男人的本事,她虽未必全然清楚,但也略知一二。自也不信他会有什么毛病。又想,反正还年轻,这世上也不是也有夫妻结婚十来年才生子,定然是机会不好,运气欠佳。

一念及此,小妮子又缠了上来,薛向这下可坐蜡了,因为知到其中隐情后,他反倒不好拒绝小妮子了。

小妮子得意一笑,缠上身来,哪知道二人方要动作,屋内,忽地传出阵阵滴滴的响声。

小妮子忽然松开了薛老三,从先前取化验单的包里,掏出个半掌大小的黑色盒子,按了按,嘀嘀声立时停止。

“bp机!”

忽地,薛老三惊呼出口,眼中更是充斥着难以置信和浓浓的惊喜。

“什么bp机,这叫寻呼机!”

难得自家男人也有不知道的,小妮子得意洋洋反驳一句。

薛老三却不答话,满脸好奇,伸手取过了那寻呼机,在手中翻来转去,瞧个不停。

细说来,薛老三第一眼见到这玩意儿的感觉,应该是带着种怀旧般的惊喜,因为bp机这玩意儿的出现,几乎让他觉得斗转星移,回到了另一个时空一般。

因为在他心里,这玩意儿的出现,几乎标志着这个国家,也进入了后世最辉煌的数字时代。

不过惊喜过后,却是疑惑,因为据他所知,国内寻呼机业务,应该是在明年才在明珠出现,可小妮子这bp机又是怎么回事儿。

当然,港岛早就有了无线传呼业务,但其信号决计不会扩展到明珠来,因此,他才满是惊疑。

薛老三正持着寻呼机翻来覆去,瞧个不停,小妮子难得见自家男人对什么玩意儿敢兴趣,便笑着介绍了一番。

原来,这个bp机方才接收的信号,确实是从明珠市内传来的,只不过是摸拟信号,还处在调试阶段,现在整个明珠市也不过七八台这样的机器。

而这些寻呼机的存在,也不是有实用功能,只不过是做实验般的调试。

而为何小妮子能拿到这玩意儿,还得从盛世通讯说起。

原来,盛世的发展战略顾问们,在得知了自家老板的大陆背景后,便极力谏言,将盛世集团朝大陆扩张,因为如今的大陆,几乎正处在开发的蛮荒状态,若是能抢先一步,抢占大陆市场,对集团的后续发展,绝对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小妮子原本就有进军大陆的打算,其中主要原由,却不是战略顾问说的这般,而是因为她本身就是大陆人,即便是来港多年,心中的家依旧安在大陆,再加上自家男人的事业也在大陆,所以,她将盛世的重心朝大陆偏移,也就顺理成章了。

既然决定朝大陆进军,小妮子便得在进军的方向上细加堪核,当时的战略顾问们给出的谏言是,借助已经在大陆鹏城扎下根基的盛世地产为立足点,继续抢占核心地块,打造精华商业区,坐等升值。

要说盛世发展战略顾问,还真不是盖的,给出的此番策略,绝对是风险最低,利润极高的一种,可最终被小妮子否决了。

盛世地产抢占核心地块可以干,但将盛世集团的重心完全朝地产偏移,柳总裁却不认同,因为她研究过大陆的政策,知道大陆的房产还未商业化,捣腾地产也不过是在这几个沿海经济特区抢占商业地块罢了,可彻底开放的地方就这么多,如今沿海政策好,天量资金随时都在朝此处涌入,盛世地产压根儿就没有步步蚕食的机会,而届时,一旦商业地块被瓜分光了,盛世地产便算走到了尽头。

既然一个企业的寿命如此短暂,当然就不值得全力投入了。

否决了大举进军房地产,小妮子的目标很自然地就瞄准了通讯,说起来,这也是薛向的功劳。

因为薛老三虽没商业经验,又无经商头脑,可偏偏眼光超越了时代的局限,而每每见到小妮子摆生意经的时候,也难免嘴痒,卖弄见识。

殊不知,有鉴于他薛老三屡屡在对事务的预见性方面创造了无数奇迹,凡是他关于商业论述的话,皆被小妮子暗暗记在了心里。

就拿盛世如今的扩张来说,也皆是因为薛向说了一句“盛世到底没有自己的核心企业”。

当时,小妮子还反驳说,盛世中华,怎么不算核心企业,并大肆列举了盛世中华的价值,以及以后的发展前景。

熟料,薛向的一番话后,小妮子彻底哑火了。

因为薛向说出的话,却直指盛世中华的核心,那就是盛世中华,压根儿就算不得一个企业,因为一个真正的企业,在于能源源不断地制造商品,可盛世中华经营的古玩,偏偏是不可量产,也近乎不可再生的。

一个连产品都无法生产的企业,如何能妄谈生命力。

就拿如今的盛世中华来说,出售的古玩越来越少了,因为谁都瞧出了古玩的升值功能,这就自然逼迫盛世中华产生惜售心理,这样问题就来了,盛世中华的估值是越来越高,偏偏销售额越来越少,反而主要盈利业务已经转移到了盛世拍卖,以及盛世所搭建的这个古玩交易平台上了。

所以说,如今的盛世中华,因为其估值庞大,偏偏产生的现金流越来越低,导致其在盛世集团中,越来越像一种核武器了。它的存在只不过是显露盛世的强大肌肉,震慑宵小之辈的窥觑之心。

也正因为薛向指出了盛世中华的根本问题后,小妮子才起了扩张的心思,不断给陆福执掌的盛世风投注资,寄望发现有前景的朝阳企业,加以控制、收购!

这盛世通讯,便是新纳入盛世麾下的一家港岛上市企业,顾名思义,其主要经营的业务正是无线通讯。

当然,小妮子选准通讯业,也是薛老三的偶然提醒。那次也是因为小家伙偶然瞅见小妮子的无绳电话,倍觉稀奇,勾起了这个话题,说着说着,薛向便道无绳电话没什么稀奇,不出三十年,十亿共和国人谁都用得起这玩意儿。

当时,小妮子只当自家男人的民族自尊心作祟,可真到这几年大陆沿海地区的飞速发展,让她真正看到了这个趋势,也就瞅准了这块硕大无比而又注定香甜的蛋糕,才下定决心收购了盛世通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三十二章愤怒与心计

收购了盛世通讯后,小妮子的目光自然就盯向了大陆,这些年,她柳总裁在商界可不是白混的,早撑起了不小的名号。

而这商界有如官场,要做大做强,最少不得的便是人脉关系,这些年依着手中的盛世,柳总裁可是也结出了自己的一张颇为庞大的关系网。

不说别的,单是上次他随港岛商会来京投资,京城市委、国务办可是利用她这个京城家乡人的身份,做了好大一片文章,自然也算是欠了小妮子一份人情。

是以,小妮子在京城政界,影响力着实不少。

这不,盛世刚把投资概要报给了京城市委,市委就上报了国务院,科技部和电信总局一番审核后,做了个简单的约谈,便同意了此项合作计划,毕竟无线通讯业务,在这时的共和国还是空白,能填补空白的行业,自也极易获得优待。

自打盛世获得了国务院下批的准入证后,便和电信总局联合起来,开始推广无线传呼业务。

而目前,国内适合推广无线传呼业务的城市,自然只有京城和明珠。

这会儿,小妮子手中的这枚bp机,正是她在明珠扩展业务时,电信部门专门给她配的,虽然只是个试验品,也没有汉显,甚至还没数字化,只有个响动,却也并非没有实际意义。

原来,小妮子居无定所,又要随时和电信部门沟通,因此,才有人想出了这么个主意,哪了个还处在试验阶段的试验品,让柳总裁使用,只要此机器响动,便证明是电信部门呼叫,如此一来,这最原始的试验机。倒也得用。

弄清其中原由,薛向很是吹拍了小妮子几句。因为以薛老三超越时代的眼光,知晓小妮子这步棋走得极妙。

在他看来,这一步棋的精妙,不是妙在寻呼机服务的前景广大,,而是妙在由此。盛世通讯抢先一步踏入无线通讯这块还是处女地的朝阳产业,势必给未来的盛世来带天量的利润和无限的可能。

因为没有人比薛向更清楚,未来的社会进入数字时代,信息时代的步伐有多快,盛世这一步跨进去,再在他这个穿越者的预警下。要做到一步领先,步步领先,决然不是什么难事儿。

却说薛老三正yy到没边儿的时候,小妮子已经穿好了衣衫,从堂间复了电话回来,“中午想吃什么,我带回来!”显然。柳总裁准备出差。

薛老三方要答话,堂里的电话又响了,小妮子接过一听,却说找薛向的,电话那头竟是苏晓岚。

步进苏晓岚那间独具一格的简朴办公室,薛老三陡然一凛,脖间寒冷得宛若有杀气袭来,他抬眼朝端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苏晓岚瞧去。果然瞧见一双大异往常的眸子,闪闪精光,朝自己射来。

“薛向同志,现在是几点?”

“上午十点十分!”

薛向回答的干净利落,心下却是惶然,因为他知道要糟,很明显。苏晓岚此问是冲着他旷工来的。

果然,苏晓岚那夹冰含霜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今天是周日么?”

“不是!”

“那你向我请过假么?”

“没有!”

“既然没有,那请问你薛向同志。上班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又干了什么,难不成人民纳税,国家费钱,就是来请你薛向天天在家睡懒觉的么!!!”

话音方落,场中忽然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原来苏晓岚猛地拾起身边厚厚一落文件摔在了桌上,霎那间,一本本文件、报刊,散了一桌,还有不少噗通噗通落下地来。

老话说,老实人发火,非同小可,这位苏主任是不是老实人,薛向不清楚,但这会儿这位陡然小宇宙爆发,寒气森然,便是薛老三一时间,也气为之夺!

好在薛老三到底脑子机灵,知道此刻,说什么亦是无用,老老实实摆出认错的态度才是正途,是以,他便低下头来,作沉痛悔过状。

没办法,谁叫这事儿,说上天,也是他薛老三理屈呢!

却说苏晓岚陡然发飙后,却是一发不可收拾,竟步出办公桌来,行到薛向身侧,继续滔滔不绝喷射着毒液,历数着薛老三到市委办公厅后的一次次迟到、早退、旷工,更是发挥口才,将薛向所犯错误的性质无限拔高,扩展,好似薛老三一次迟到,就是对全国十亿人民的巨大犯罪。

苏晓岚斥得激烈,薛向貌似沉痛,实则半封耳膜,沉心静思。

很显然,眼前的这一幕是有问题的。

苏晓岚斥他薛某人旷工也就罢了,连迟到、早退这一各部门领导的潜规则也不放过,那就过分了,更何况,他薛某人如今的旷工恶习,也可以说是在这位苏主任的一步步放纵下养成的,若非这位心中嫌他薛某人能惹事,巴不得他不来上班,也不会有今日。

而如今,苏晓岚陡然翻脸不认人,若说没有其中没有隐情,打死薛老三也不信。

此刻,他第一反应,便是往那位身上想,因为他在明珠真正得罪狠了的大佬,也就那位一人,毕竟刘国平虽然级别也高,但要使动苏晓岚来为难他薛某人,恐怕还不够份量。

可这念头方冒出来,又被薛老三掐死了,因为苏晓岚除了是主持办公厅日常事务的常务副厅长外,她还是对口市委三号大佬、副书记陈道林的副秘书长。据薛向所知,陈书记和那位似乎不和,当然,他有此判定,这也非是偏信传言,因为以明珠汪书记要退二线的大的政治环境,那位和陈书记,能合得来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毕竟彼此处在争竞的位置上。

“既然如此,恐怕苏晓岚冲自己发飙,恐怕还真和那位无关。”

就在薛向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苏主任的另一番叱责,勾住了薛老三的注意力。

“我知道你薛向同志家世不凡,条件优越,但请别在我面前摆优越。更别在工作面前摆优越,是,你马上要进中央党校进修了,但也别把辫子翘到天上,你一天没走,就一天是办公厅的工作人员,每天按时上下班。是你应尽的职责……”

苏晓岚说到“中央党校”四字的时候,嗓门陡然拔高,面色潮红,盯着薛老三的眼睛,甚至都在泛蓝光。

可也是这“中央党校”这四字,让薛老三窥破了问题的关键。

道理很简单。他薛某人虽然打定主意不会去中央党校进修,可苏晓岚不知道啊!

这不,自打传出他薛老三要去中央党校进修的消息后,办公厅内部可是一片哗然,这段时间,他薛老三都因为这个名义,给敲诈出了不少桌酒席了。

而此刻。看苏晓岚的愤怒程度,薛老三几乎猜到,弄不好就是他薛某人这次党校进修名额,就是抢了这位苏主任的,要不然,她何至于一改往日面目,凶狠得宛若母狼。

要说薛老三的脑子真是没得说,不错。他此刻思忖出的答案,还真就是标准答案。

这位苏主任发飙,还真就是因为他薛老三抢了原本属于她的奶酪。

说到进中央党校进修,薛老三这种得天独厚之辈不看在眼里,但对苏晓岚这种正厅级干部,却是无比希冀的。

因为官儿当到正厅以上,每上半步。那都是千难万难,而若是能在正厅级的位子上进中央党校渡一层金,再跨这半步的可能性就大得多。这不,中央党校才重开不久。就有人统计过,进党校进修的厅干,提拔几率竟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

再者,官场上升迁,也讲究卡时卡位,听来复杂,其实简单,这卡时,无非是说,你早一年升上去,就比晚一年升上去的,多一年资历,多一份再升的优势;而这卡位,就更是重中之重,几乎关系到一个官员的整个仕途道路的成败,比如,两位省委省委,一位副省长,一位省委秘书长,排位皆在常委中垫底,若这时,常委会空出了排位第三的省委副书记,和权柄极重排名也相当靠前的纪委书记,这时,副省长和省委秘书长同时升迁,一位占据了排位第三的省委副书记,一位占据了纪委书记。

此番升迁,看似两位进步的步伐差不多,而实则,相差极大,抢占省委副书记的那位便算卡位成功。

因为在下一次的升迁中,省委副书记天然排在纪委书记之前,他极有可能一步转正为省长或正印省委书记,一举金鳞化龙,完成仕途的质变性飞跃。

这便是所谓的,一步慢,步步慢。

如今对苏晓岚而言,情况也差不多如此,她今年已然年近五十,这个年纪这个级别,再加上又是罕见的女性领导干部,上升空间仍算极大。

若是此次她成功到中央党校镀金,就等于打开了未来的上升通道,反之,则极可能彻底泯然众矣,沉沦宦海。

也正因为一得一失,便是一天堂一地狱的差别,所以苏晓岚才会极度失落和愤怒,几致失态。

毕竟领导也是人,顶多城府较常人深些,隐忍的本领较常人强些,可一旦愤怒超过极限,那也会如常人一般发飙的。

况且,苏晓岚能争取此次进补中央党校的机会,实在是费了远超常人的心力和精力。因为严格算来,苏晓岚的情况,也在特殊之列,她虽是厅干,却非主政一方的地委书记、专员,按中央党校的标准靠,如非地方首长极力推荐,她这种厅干,一般是不可能入选的。

而她能占据一个名额,也正是老早就瞄准了,费了大半年功夫准备,指数领导陈道林也费了全部心力,才帮她挣来这么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哪知道,就在苏晓岚感激涕零,欢喜已极之际,段钢飞来一剑,竟使动机巧,转运乾坤,愣生生将苏晓岚的名额给转到了薛向头上。

要说段钢这一招,也算是匠心独运,一箭双雕。一来,坏了陈道林的好事;二来,在背后狠很捅了薛向一刀,因为上次办公厅务虚会的关系,薛向的发言,让当天与会的陈道林在中央领导面前不大不小地露了个脸,是以,陈道林在常委会上,很是帮薛向说过几句话。

而如今,若薛向坏了陈道林的辛苦,只怕陈道林对他的那点好感,就得消耗殆尽,算是断了薛向在常委会的一大臂助。

再者,薛向恶了苏晓岚这个直属领导,可以预计未来,不仅有穿不完的小鞋,恐怕他这个督查室主任也得名存实亡,毕竟办公厅领导都不信任你了,你还哪里能发挥能量,便连接手案子,只怕也是奢望。

俗话说,县官不如县管,很多时候,高居明珠顶层的大佬不方便做的事儿,底下人来办,却是十倍效率。

细细算来,段钢这招实在精妙,近乎无解,若薛向真咽下这个香饽饽,未来势必再不足虑。

不说他督查室主任这个重要的本职,发挥不出应有的能量了,未来,他恐怕连脱身的机会也无,暴怒状态的苏晓岚,能生生用小鞋将他淹没。(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三十三章 攘外先安内

果不其然,这边薛向还未去党校,狂怒状态的苏晓岚已经忍不住对他发飙了。

暴走中的女人是可怕的,暴走中的老女人更是可怕到了极点。

这一会儿功夫,薛老三就领教了正厅级干部扯下面皮来骂人,这骂技会有多高,这嘴巴有多毒,亏得他薛老三最后干脆就封了耳膜,任苏晓岚表演,若是换个人,没准儿能被骂晕过去。

半个钟头后,苏晓岚终于住了口,喘气。

薛向瞅准空当,急道:“苏主任,我最近上班不正常,主要是有事憋在我心里,憋得我辗转反侧,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我怕来上班反而影响工作效率,反给同志们添乱,再加上前些日子向您请假过多,这回却是不好意思开口,索性,我就自己躲在家中想事儿!”

薛向话音方落,苏晓岚便又要暴走,谁知他立时又接道:“主要是我觉得以我的资历完全不适合进中央党校进修,可市委领导一片关爱之情,我又不便拒绝,所以我愁啊,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您瞧瞧我这俩眼圈是不是发乌发黑!”

早在薛向道出“中央党校”四字的时候,苏晓岚张大的嘴巴,便没再合拢,再听完整句话,她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满满的惊诧赤裸裸地扑了一脸。

“主任,您瞧瞧我这俩眼圈是不是发黑发乌!”薛老三又重复一句,说话儿,还伸手戳在眼眶处。

苏晓岚怔了怔,急道:“真是有些憔悴啊,看来这段时间,你在督查室也着实是辛苦啊!”

她嘴上虚应着,心中其实已沸反盈天。

熟料,不待她心潮平复,薛老三又道:“哎,还是主任您体恤下情。市委领导也真是的,也不考虑咱们下面同志的实际情况,只觉得对你是好事儿,就咣咣往你脑袋上硬砸,就拿这回的事儿来说吧,我哪够资格进中央党校,若真破了例。岂不是开了个坏头,再说,我觉得咱们市直机关,不,就拿咱们办公厅来说,还有许多德高望重的领导同志。完全比我更有资格、有需要,进党校进修,况且,我到督查室工作尚不到半年,这一去中央党校又是好几个月,这绝对是耽误工作嘛,所以。我就一直在发愁,到底该不该婉拒市委的一片心意,拒绝了,又该请哪位领导帮我顶上,所以,这一桩桩一件件,搅得我最近真是食不下咽,寝不安眠!”

“是啊。我看你最近都瘦了,哎,小薛啊,刚才我语气严肃了些,看来还是我平时对同志们的关怀不够啊,若是我知道你的实际情况,就该体谅你的困难啊。来来来,坐下说,坐下说,你来办公厅这么长时间。我也一直没时间和你好好谈谈,今天咱们就好好唠唠!”

说话儿,苏晓岚便亲切地拉着薛向,朝沙发行去。

一番畅谈,足足花了两个钟头,会谈的气氛攸开头的亲切到最后的祥和,简直是好得不得了。

会谈中,薛向详细介绍了自己的矛盾,苏主任则一再做了自我批评,稍后,在苏主任的循循善诱之下,薛向充分认识到,他此次赴京城学习,确实是有些不合适的,便做了放弃的决定。

原本,苏晓岚以为事儿谈到这一步,便算结束了,毕竟在她想来,若薛向肯放弃,那这名额恐怕得顺利成章的还给她。

可经薛向这个人精,忽然来了一句不知道今次市委报上去多少名额,最终又会刷下几个。

他此话一出,苏主任立时又觉事情真未必如料想中的顺遂,前番煮熟的鸭子都能飞,如今再飞一回又有什么不可能。

再说,此次不过是市委申报名单,最终裁定权却在中组部,中途在出什么变化,实在是难说。

如此一来,苏晓岚又坐立难安起来,事关仕途命运与人生质量,恐怕谁也无法安然淡坐。

就在苏晓岚彷徨无计,面色急变之际,薛向又拍着大腿鼓吹起来,说什么不知道咱市委办公厅不知道有没有人入选,若是有人,他少不得要给京里打个电话,毕竟此次入党校进修名额,事关办公厅集体荣誉,无论如何,办公厅不能有人被刷下,落于人后。

薛老三此话一出,苏晓岚恨不得抱着他亲一口!

好在她终究从宦多年,心智已不是一般的坚毅,但饶是如此,苏晓岚也激动得站起身来,亏得她反应极快,顾顺势移步,去捧了两盏荼,又回到了沙发座上,才没兴奋到失态。

在她捧茶的当口,心中更是自责不已,她深恼自己这回的急中乱智,浑然忘了面前坐着的这个大衙内。

可不是嘛,这位大言旦旦能说自己不去中央党校进修,可那个地方岂是寻常人说不去就不去的,而这位既然敢说,定然有底气,市委的推荐,这位影响不了,可京城那边则是这家伙的主场,要做搅黄此事恐怕不难。

如此,这位薛向同志能退,则必能进,他能说动中组部那边放人,未必不能保荐入选人不被刷下!

当下,苏晓岚压住心中激荡,亲切如老大姐一般,拉着薛向的手,照实说了她如今的困难。毕竟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面子和里子,孰轻孰重,傻子都掂量得出来。

薛向等的就是此刻,谈了这么久,他早窥透了苏晓岚的心意,这会儿,非逼着苏晓岚亲口道出,非是他不知进退,而是他深知,做人情就一定要做透,若是还遮遮掩掩,弄不好送出的人情,别人也只当没收到。

如今,苏晓岚扯下遮掩,薛老三顺势又是一拍大腿,叹道,早知道是苏主任要去中央党校,那还费这个事儿干嘛啊,以苏主任的才华和资历,中组部就不该直调么,这架子也太大了吧。

抱怨声中,薛老三步向了电话机,摇了两个电话,便笑着冲苏晓岚喊道:“主任,来接电话,中组部粟部长,他想听听您汇报汇报工作业绩。”

刷的一下,苏晓岚蹭得立起身来,紧接着,便如相亲在即一般,不住在头上,衣领处打理,薛老三瞧得好笑,却拼命忍住,只低了头不朝那边看去。

一番汇报,只有五分钟不到,可挂完电话,苏晓岚一张老脸,愣是陡然年轻了几岁一般,满脸红光,春风万里。

没办法,任谁被如今的馅饼砸重,也不能忍住开心。

这五分钟电话虽短,可中央领导又有几个五分钟给给你,非但如此,和粟部长的一番通话,则代表他苏晓岚赴京之事已然板上钉钉了,再无差漏。

这可比单单抢回推荐名额,要重要百倍,千倍。

多年夙愿,一朝解,苏主任看薛向的眼光,真如亲切子侄,不仅不许薛向告退,又拉着聊了会儿,中午,还一道共进了午餐,末了,还留了家里的电话与他,邀请他有空领媳妇儿上家做客。

辞别苏晓岚,薛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回了办公室,给家里挂了个电话,小家伙接的,说话含含糊糊,显然嘴巴里塞了东西,心不在焉,偶尔还发出畅快的笑声,显然是边吃饭,边看动画片,边接电话,五官的功能轻易杯人家用到了极致。

挂了电话,薛向冲了杯大红袍,靠在椅子上,双腿搭在办公桌上闭目养神。

总之,到今天,他算是长出了口气,非是因为以后能正大光明的旷工,而是因为交好了苏晓岚,他就等于稳固了后方,只须面对眼前的敌人。

对他来说,苏晓岚的威慑,简直比汪明慎和段钢加起来还大,这就是县官不如现管的威力。

美滋滋地喝了杯荼,薛老三便待闭目养神,稍后,他还有看继续查看青浦的县志和地理志。

细说来,这两本书到薛向手中,也有几天了,他还不曾细细翻阅过,他坚信毫末能见本质,这两本书中定然有他要的东西。

计划的是好,可哪知道他刚歇了不到三分钟,桌上的电话又响了,拾起一听,薛向的眼睛陡然睁开,炯炯放光,“啥时到的,在哪儿,我马上过来!”

放下电话,薛老三顿时化作旋风,冲出了门外。

推开聚缘饭店一间包厢的大门,薛老三瞅清面前几人,便笑开了,屋内众人瞧见他,也赶紧迎了上来。

“书记!”

“书记好!”

“领导好!”

“……”

一叠声的问好声中,这帮人的身份不言自明,不错,正是以廖国友为首的萧山县的一干干部。

“老廖,哈哈,当书记啦,级别上去了,这腰身也跟着上去啦……”

“郑县长,起色不错啊,看样子,你这县长当得也滋味十足!”

“老毛,不会还跟从前那般抠吧!”

“小楚,不错不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现在越来越像领导了!”

“………………”

来人正是现任萧山县书记廖国友,县长郑冲,副县长毛有财,最近调任萧山新港管委会副主任的楚朝晖(主任廖国友兼任),其余三位,薛向并不识得,看模样,似是廖国友等人带来的秘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三十四章重伤

细说来,薛向离开萧山不过半年,可萧山却真是他魂牵梦绕之地,每每午夜梦回,都是萧山的场景。那里实实在在有他的事业,有他的班底,有他启开未来的钥匙!

而如今,同萧山的这帮老同事,老下级见面,薛老三真是开心已极,谈吐间,也难得轻佻了一回。

众人好一阵愉悦的寒暄,直到聚缘饭店的老板徐聚缘,亲自领人来布菜时,众人方才落座。

“老廖,最近萧山咋样,每次通话,就听你抱怨我下手太狠,莫非县里的财政很吃紧!”

喝罢聚头酒,诸人挨个儿敬了薛向一杯后,薛向夹了口菜,便打开了话匣子。

他这话也非是没有源头的,当初,薛老三调任在即,便召开常委会,推行了萧山县三免政策,当时说服诸位常委的理由,便是大伙儿升迁在即,攒下再大家业也不过是便宜别人,不若拿来邀得百世声名。

当时,诸人皆以为是,此令遂行。彼时会议,廖国友为响应薛向,叫嚣激烈,在他想来,萧山县一号、二号肯定轮不着自己来座,要调任,只怕也是调任别县或者地委。

哪知道,最后薛向为酬他廖国友的最先投效之功,也为牢固萧山县这个薛系根据地,竟愣生生将他廖国友顶上了萧山县县委书记的位置。

尔后,薛向赴任明珠后,廖国友来电中,总免不了喟叹一番,说什么被薛向坑了,其实,这话不过是他廖书记得了便宜卖乖罢了,用现在话说,就是卖萌。

而这会儿,薛老三故意问及,调笑之外。意在相询萧山如今的状况。

廖国友嘿嘿一笑,伸手重重摩挲一把新剃的寸头,“跟你薛书记开个玩笑罢了,咱萧山如今是啥都缺,就是不缺钱,就你那三免政策,如今就是一年来回折腾三次。咱也不带眨眼的!”

此话豪气没瞧出多少,暴发户气却是毕露,却依旧听得薛老三直眨眼,“反正吹牛也不上税,由得你廖书记夸口,大话我可不爱听。往细了说吧,我倒想听听如今的萧山有几斤几两。”

廖国友哈哈一笑,便将汇报的工作交给了郑冲,如今的郑冲走出了失恋的阴影,一心扑在工作上,却如薛向所说,他这个县长真当出了滋味儿。

在郑冲的介绍中。萧山县今年的成就确实很大,萧山港虽未完全建成,但已经有两个码头付诸使用了,由此带来的经济效益,便抵萧山县去年全年的财政收入,除此以外,大棚蔬菜经过今年一年的扩张,产能已经达到了最大。规模效益得以释放,实现全年净利润三百多万元,上缴利税足足八十余万,这基本相当于往年萧山县全年的农业税收。

而萧山县的第一只金鸡,龙骑自行车厂,销量依旧居高不小,去年全厂财政收入虽未有大幅度突破。但也稳中有升,也算是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入耳的都是好消息,薛向确实很开心,他心中将萧山做了根据地。最怕萧山在他离开后,走下坡路,毕竟这个根据地,可不是用来占山为王的,而是需要培养大批的后备干部,一个不能获得政绩的根据地,即便上有黄观、周明方罩着,也势必毫无造血功劳可言。

这会儿,听郑冲的详实介绍,种种数据入耳,薛向彻底放下心来。

“对了,你们几位今次来明珠做甚,别说是专门来看我的!”薛向对几人的来意很是好奇。

楚朝晖笑道:“我是专门来看望书记您的,廖书记、郑县长,还有毛县长,他们几位确有要事,是为咱们龙骑扩展销售渠道来了。”

这话也只有楚朝晖说,单论亲近,廖国友恐怕也不及他楚朝晖,他这次来,原本就是被三位领导带着来,本来他新调了萧山新港管委会副主任,手头可是一大堆事儿,但几位领导相召又不能不来。

而廖国友三人带楚朝晖来此,为的就是此刻,就是希望楚朝晖能打这个圆场。

原来,萧山县的上层建筑们,对这次赴明珠,扩展销售渠道,真个是人人争先,个个奋力,抢得快打破头了!

这扩展销售渠道,本事龙骑自行车厂自己的事儿,缘何如此抢先,还不是因为薛向这位老书记在明珠,虽然自薛书记离开萧山县后,可谁都知道如今的萧山依旧是那位的天下!

是以,这次进明珠的指标,就炙手可热起来,这不,这龙骑自行车厂扩张销售渠道,龙骑自行车厂的人却没分到一个指标,全被县委大领导们给抢占了。

而廖国友叫上楚朝晖,就是怕薛向知道原由后作色,好让这位曾经的楚大秘给打个圆场。

弄清诸人来意后,薛向对其中猫腻心知肚明,没办法,如今的官场社会,就是这样,人人都愿意贴近领导,他虽然不喜,却也不会迂腐到叱责廖国友等人。

一餐饭依旧吃得尽兴,饭罢,薛向还在廖国友等人的陪同下,去了明珠的三个大型百货商场,如今的龙骑样品已经在这三家商场上架了。

原来,吃饭的当口,薛向还盘算着出把子力气,刚问了几人的投放意向,哪知道人家已经打开了渠道,连供货合同,都签了三家。

说起来,如此顺利,也是因为如今的龙骑早早地打开了首都市场,打出了尊贵自行车的招牌,牌子不是一般的硬气、响亮,所以此次扩张到明珠,不过是滚汤泼雪,水到渠成。

在三家商场挨个儿转了转,薛向又陪几人去了下榻的招待所,又是一番闲聊,直到下午五点多,方才告辞。

原本,这帮人是死活要留着薛向一道吃晚饭的,奈何小妮子在侧,薛老三怎会舍美人而就鲁汉子,况且,小妮子来明珠一趟,他薛老三一会儿去这儿,一会儿往那儿,除了这两天的亲昵,还真就亏欠人家良多。

到家后,晚餐是薛向亲手料理的,一盆虾仁馅儿的水晶饺,他又调得好汤料,一餐简单却美味的饭食,三人倒也吃得香甜。

一餐饭吃罢,小家伙便乖巧地抱了小白,回了房间,扭开台灯,在书桌前坐下,取出纸笔,也不写作业,却是不住地在纸上画着圈儿,碎碎念叨着什么“小侄侄”。

原来,近来,不管是小妮子还是苏美人,只要她们在薛向身边,小家伙都尽量晚上不掺和过去,就是想着小晚说的,为了快些要个“小侄侄”。

尽管她小人儿,也不知道怎么大哥和她们一起睡觉,就有小侄侄,可心里却是渴盼,哪知道,一等大半年,小人儿都有些殃殃了,每到晚上,课业前,都难免碎碎念叨几句。

好在她如今年纪渐长,对薛向的依赖小了不少,加之房间内,也装了部粉色小号电话,闲极无聊,给小晚,小意,大嫂,大伯,许伯伯等人,拨个骚扰电话,这日子倒也不难熬。

却说小家伙写了会儿作业,便抱了小白,回到被窝里,搬出本《花仙子》的漫画,有滋有味地瞧了起来。

而那边的薛老三和小妮子也将闺房的气氛,调试到了密意浓情,交颈吻抚,春意盎然,眼见着就要剑履及地,堂间的电话竟不合时宜的响了。

你侬我侬之际,便是天大的事,也得先放一边,薛老三不理铃音,抱了怀中玉人,便要动作,哪知道,堂间传来小家伙脆生生的叫喊,“大家伙,是楚叔叔打来的,他受伤了!”

薛老三脑子嗡了一下,强定心神,拍了拍小妮子,一跃而起,三两把套上衣服,就奔到堂间,接过电话,方喂了声,那边便传来楚朝晖急促的声音。

“领导,我们被袭击了,廖书记被打断了两根肋骨,郑书记被……”

楚朝晖还待喋喋不休地报下句,狂怒状态的薛老三,早吼出声来:“现在在哪!”

“第三人民医院!”

啪的一声,扔了电话,招呼小家伙一声,薛老三便大步朝门外冲去。

…………

砰的一下,薛向推开了病房大门,一溜四张床上,廖国友、郑冲、毛有财,皆各在患处缠着厚厚的绷带,歪在床上打点滴,只有楚朝晖脑子上裹了一圈,在病房焦急地踱来步去,瞅见薛向奔来,他赶忙迎上前去。

“谁干的?到底是他妈谁干的?”、

薛老三满脸的气急败坏,嘶吼着,步子却是不慢,挨个儿查探了伤势。

他是国术宗师,虽不曾修习中医,但这种外伤,却是一瞧便明,廖国友左侧两根肋骨被打断,郑冲右边胳膊被打成重度骨折,小骨定然戳出过皮肤来,毛有财则更是惨不忍睹,一张脸肿得有如猪头。

虽然薛老三怒火攻心,可此时,他便展现出了强大的自控能力,嘶吼罢,便轻声安慰的病床上的三人,并随手搬过个椅子,招呼楚朝晖坐下。

“朝晖,你说吧,怎么详细怎么说,老廖,老郑,老毛,你们仨放心,不管是谁干的,我必十倍报之!

薛老三声音舒缓,可谁都听出这其中舒缓,宛若夹着块块千年寒冰,冰冷刺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三十五章 老子这次结果了你

“您走之后,我们就在招待所里简单地用了个晚餐,刚吃罢饭,富民商场打来电话说,咱们的龙骑质量有问题,必须下架,我们这边还不及解释,他那边就挂断了电话;廖书记刚按了电话,春日百货又来了电话,竟也说咱们的龙骑只是样子货,不好卖,必须下架,咱们正气得不行,朝阳商城的电话也来了,说的竟也是此事。有了前两个电话打底,第三个电话又来,大伙儿反而不气了,谁都知道这事儿里透着诡异!”

“当时,咱们商量,估计是三个商城背地里通过气,想提高上架费用,才统一了说辞。当即,咱们就奔了最近的富民商场,原以为一番好说好量,哪怕是挨一刀宰,能谈下就好。毕竟咱们的龙骑质量、口碑有目共睹,只要打响了在明珠的第一炮,相信后边的销路自然而然就铺开了,届时,这轮着咱们收拾这帮奸商了。”

“哪知道咱们赶到富民,先前负责和咱们签合同的经理压根儿就不见咱们,非但如此,人家直接掏出五百块钱,砸在咱们身上,继而,当着咱们的面儿,将合同撕得粉碎,接着就将咱们给赶出去了。要说也是咱们第一次干这行,压根儿没有经验,当时,就顾着扩展渠道,只想咱们的龙骑是名牌,定然不会遭退,所以,签合同时,咱们定的毁约金,基本就是样子货,这才导致了那奸商说翻脸就翻脸,弄得咱们一点反制手段也无。”

“从富民出来,咱们又接着去了春日、朝阳,结果,一如预料,同样的砸五百块钱过来,同样的当面撕碎合同。若是一家这样,咱们还会想莫不是咱们给人家的利润太少,可三家俱是一模一样的反应。要说这其中没鬼,便是傻子也不信的。受了这奸商的侮辱,咱们真是气得不行,便出门来想给书记您打电话,哪知道刚转出门来,正寻着公用电话,哪知道方行进一条巷子。便远远瞧见三男一女迎面走了过来。”

“当时,咱们谁也没注意那四人,直到两方人要交错而过之际,那女的忽然脚下一歪,身子直直撞到了廖书记身上,廖书记刚把那女的扶起来。对面的一个鹰钩鼻青年,就鼓噪开了,非揪着廖书记的衣领,说廖书记耍流氓,要拉廖书记去派出所。咱们一看这阵势,哪里还不知道是遇上敲诈勒索的了,原本咱们方才就受了一肚子气。又遇上这事儿,心里的火气都忍不住往外扑,毛县长性子最烈,刚伸手推了那女人一掌,那边的三个男的就围了上来,手皆朝腰间摸去。”

“我一看势头不妙,便走到中间,打算好言相劝。破财免灾,哪知道我刚走到中间,一句话没说,脑袋就挨了重重一棒,兜头就倒,再无知觉。我醒来时,就看见廖书记、郑县长、毛县长倒在地上。一边还有不少行人围着,指指点点,却无一个肯上来帮忙的。要说这大城市的人还真就没点精神,要是搁咱萧山。早有人报警了,没办法,我只好挣着身子求了半天,让路人给您打电话,可偏偏没一个人应承,最后,估计是实在看我求的可怜,一位老大爷才给医院打了电话,咱们这才到了医院!”

“一检查,我只受了点脑震荡,没大碍,可廖书记三位却是伤得狠了,我又赶忙给您电话,事情大抵就是这样了!”

楚朝晖声音舒缓,捧着茶杯,说得不急不徐,整个事情经过,却给道了个详尽。

薛向听罢,眉峰紧锁,久久不语,他脑子早飞速转开了,显然,这整件事儿是奔着他薛某人来的。

试想,他没和廖国友等人接触前,人家好好的,他这边刚和人家吃了顿饭,一会儿功夫,生意黄了不说,还遭此等厄运,再者,廖国友数人皆是第一次来明珠,要说和谁结仇,自是笑话,况且,巷子中遇到的那三男一女压根儿不是勒索敲诈的,若真是勒索敲诈,一顿暴打后,又怎会不把钱取走,如此种种,不是针对他薛老三而来,那才有鬼了呢。

事情到了这一步,下黑手的是谁,薛向立时就明了了。

他薛老三在明珠结怨虽然不少,但能做出如此下作手段的,除了青帮,再无他人!

“青帮,本想着让你明年寿终正寝,既然活得不耐烦了,老子这次就结果了你!”

薛老三正暗自咬牙发狠,砰的一声响,半掩的大门被撞开了。

……………………

“刀哥,你说咱们这么做好么,我总觉得有些不靠谱啊,再怎么说,那几个也是当官的,这回玩儿得是不是有些大。”

城东一间老平房内,篝火熊熊,老松树搭的火架上,两排烤鸡、烤兔,此时已经烤得金黄,滴滴油脂滴在松香末上,发出诱人的香气,此时,围着篝火坐了八条汉子,人人面目精悍,眼神炯炯,一看便知好勇斗狠之辈。而方才说话的,正是东北角在给烤肉涂抹汁料的那人。

“勇子,怎么,你怕了?你要是怕,可以去混外门啊,咱龙头不是将外门的兄弟,都拉去组建什么公司了嘛,去那里多好啊,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整日里卖弄秤盘,算盘,哗哗的票子就进来了,那多安全啊!”

说话的,是坐在正南方的那人,一群人围了一圈,都是挤作一堆,独独他独霸一方,坐的也不是垒起的砖块,而是一张方凳,剑眉方脸,开襟坦胸,威猛异常。

刀哥的讽刺之语,在座诸位都听出来了,刀哥的话,他们亦深以为然。他们从心底对龙头那般拆分青帮大为不满,什么愿意扩张生意的进外门,愿意打天下的进内门,听着好似内门高于外门,可在座诸位皆知外门才是青帮的核心,不说别的,单看那些堂主,舵主一窝蜂地朝外门挤,便知端倪,之所以给自己等人按上个内门的称号,无非是玩儿文字游戏,笼络而已。

勇子轻轻一拍手掌,抹掉手上的佐料,“刀哥,您这话可说得偏了,我勇子喜欢得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那才是咱爷们儿该干的活儿,大碗肉,大口酒,天天换娘们儿,这才是咱爷们儿该有的生活。今儿借着酒劲儿,兄弟我就说句出格的话,说过了,大伙儿就当醉话听!”

“勇子,你今儿可真婆妈,有话说,有屁放,哪里来得那些废话,在座的都是过命的弟兄,有啥不能说的!”

“好!”勇子重重一拍大腿,“要我说龙头和那帮老头子们,成不得大事,充其量也就是,是那个守户之什么的,反正就是三国演义里,曹操说刘表的,总之,就是现在咱们青帮家大业大,有钱了,都怕死了,都他妈的想过安生日子,尤其是那帮老头子,他们有什么功劳,凭什么,咱们刀头舔血,末了,要让他们来分蛋糕。更可恨的是,最近这两次,咱们青帮,也就是光头老八和海狗子,和人对垒,栽在了那姓薛的手下,咱们龙头连个屁也不敢放,根本不管关进号子里的弟兄,弟兄们说说,咱们青帮还是原来的青帮么?”

勇子话音方落,他身侧那位额头刻着长长疤痕的汉子,重重呸了一口,说话了:“勇子说的这事儿,弟兄们都清楚,我就说一件大伙儿未必清楚的!”

听刀疤汉子要爆料,众人皆倾了倾身子,听他要报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事。

但听那刀疤汉子道:“弟兄们,知道海狗子是怎么死的么?”

“这谁不知道,要说这海狗子也是王八蛋,嘴巴不严,进去了,受不住刑,被龙头用帮规赐死!”

“放他娘的屁!”砰的一声脆响,刀疤将手中的酒碗,狠很掼在对面的墙上,砸得粉碎,“海狗子什么人,弟兄们都不清楚?那可是刀子绞断肠子,都不皱眉头的主儿,他会因为受不得老虎皮们的那俩下子,就瞎说?”

刀疤脸色恐怖至极,额上的那条肉蚯,因着愤怒,狰狞得要飞出额头去一般。

“刀疤,你说!”刀哥语冷得仿佛能扑面眼前的汹汹炭火。

刀疤恨恨道:“海狗子确实是被龙头派人弄死的,但绝不是因为刀疤违反帮规,而是因为刀疤太勇猛,勇猛到凌压得青浦县那帮昏官给他当了孙子,咱龙头怕有朝一日,遭官府报复,就宰了海狗子,给当官的出气!”

哗!

刀疤此言一出,满场俱是叫骂声,人人脸孔狰狞,目眦欲裂。

“我日卫青他祖宗,什么龙头,全他妈的小人,窝囊废!”

卫青真是火狼的本名,除了这会儿叫骂的刀哥,在座诸人因为级别偏低,并无人得知。

却说刀哥一声骂出,满座俱是喝骂,对那位阴森恐怖的龙头,心中再无半点畏惧,便是那约束众人的神圣不敢侵犯的帮规,此时也在众人心中轰然倒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引火线

“这龙头不就是他妈的秦桧么,说岳传里不就是这么讲的么,岳爷爷打得金兀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眼瞅着金兀术就得完蛋了,秦桧求和了,金兀术说求和可以,先斩岳爷爷,就这么着,岳爷爷就在狱中冤死了。如今不就是这样么,官府斗不过海狗子,龙头惹不起官府,就在狱里斩了海狗子求和,临了,还给安了个叛徒的罪名,我cao他妈!”

这位叫骂的,一听便知是演义迷,不过,他这番类比,倒也有七八分相似,有了这千古忠魂映照,自然更能激起同仇敌忾之心,霎时间屋内骂声一片。

“刀哥,既然龙头如此不仗义,那咱们以后就不奉他号令了,他娘的,我看不如咱们内门的弟兄另起炉灶,甩开外门那帮婆婆、软蛋,咱们的新青帮定然更强!”

说话的是刀哥左手边的汉子,唤作横剑,他和刀哥皆是青帮的双花红棍,乃是青帮内真正的高手。

细说来,他这番话也有三分道理,今次火狼拆分青帮,明面上说的好听,是事有专责,经济和武力并举,实际上,不过是想清除帮中异己份子和潜在威胁份子,因为火狼认为老管分析的极有道理,青帮想长存久远,靠打打杀杀是绝对不行的,可偏偏有些人打杀惯了,他火狼能收束得了一时,却收束不了一世,对这些时刻可能威胁到青帮的危险份子,唯一能让火狼永远安心的,唯有将之剔除出青帮。

是以,才有了这内门外门之别,显然内门的这些家伙,都在清除之列,而火狼也绝不会傻到硬喊着逐除内门人,那样绝对是蠢事。在火狼的计较里,这帮危险份子还有值得利用之处。那就是和薛向对垒一回,权当青帮最后的抗争,只为挽回已颓的面子,而此次对垒是胜是败,他火狼都能接受。

胜了,则青帮雄风重振;败了,这帮人被姓薛的一网打尽。也省得他火狼再做小人。

而火狼没想到的是,他冤杀海狗子这般隐秘之事,居然会被捅出来,导致外门这帮汉子彻底对其离心离德。

要知道,这外门的人数虽然少,不过百多号。可全是热血汉子,敢战勇士,便是火狼精心笼络的那个被视为青帮最大武力的武库,也有三分之一的高手分裂出来,加入了外门。想想却也合理,这帮肯放着安稳数钱日子不过的汉子,自然腹怀烈胆。向往的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

是以,这外门人数虽然极少,不到青帮五分之一,其聚集起来的实力,绝不可轻侮。

“横剑,别把咱们龙头想的傻了,他能硬生生地将青帮扯作两半,你以为他真料不到我等内门兄弟心存怨怼。以他卫某人起家来看,可是事事谨慎,步步小心,咱们内门是强,可只是力强,青帮横亘数载,黑白两道的一张大网。早被火狼织透了,若咱们现在敢反,他立时就能调动那帮官面上的老虎皮来把咱们灭了!”

刀哥跟随火狼日久,见得阴谋也最多。脑子里倒不是一根筋,立时出言否决了横剑这莽撞之议。

“那刀哥,咱们下一步怎么办,难道真跟姓薛的死磕下去,遂了火狼的心愿?”

“什么叫难道,咱们不是已经磕上了么,我都打听清楚了,那几位是辽东萧山县的,姓薛的来咱明珠前,也是萧山县的,那帮人肯定是他的下属,咱们今次可给那几个狗官收拾得不轻,这不等于一巴掌拍在姓薛的脸上么,这还不叫磕上了?”

“听说姓薛的可不好惹,由里面的弟兄传回的消息证实,那小子手底下可扎实得紧,对上他,咱们可得谨慎。”

“怕个球,咱们这百多号人,碾也碾死他了,只不过,咱们跟姓薛的死磕,遂了火狼的心愿,就这点最让人恶心!”

刀哥挥手止住了争辩,“遂了卫某人的心愿,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咱们现在比之卫某人,那身子板儿可是弱得太多,他如今不对咱们下死手,除了看咱们还有值得利用之外,只怕也是因为诛之无名,若是无故灭了咱们,青帮立时就得瓦解。而咱们当下身子板极弱,要自立也徒取灭亡,当务之急,还是继续蜗居青帮,卧薪尝胆,慢慢积攒实力为上!”

“刀哥分析得有道理,咱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慢慢忍耐,积蓄力量,好在青帮让龙头这般折腾,已成死木,迟早会枯朽腐败,咱们静静等待吧!关键是,姓薛的咱们既然已经对上了,这一仗是继续打下去,还是趁如今占得些便宜,就赶紧鸣金收兵,若是继续打下去,到底要打到什么程度,还请刀哥示下。”

说话的是勇子,他此前是火字堂副堂主,原堂主宋三枪死得惨烈,他心中恐惧,便也加入到了内门,在诸人之中,地位着实不低。

刀哥道:“姓薛的,肯定是要收拾的,虽然遂了卫某人的愿,但姓薛的,却是我等要自立不得不迈过的一道坎,试想想,咱们要自立,靠得是什么,是拳头,是名声,若是一个姓薛的,就撂不平,咱们哪里来的名声,谁还会信咱们拳头硬,若没这个,要自立,那是做梦,弄不好还得让外门的那帮窝囊废看了笑话。”

“刀哥说得有理,姓薛的必除之,不为别的,单为了死去的海狗子,咱弟兄们也放不过姓薛的!”说话儿,横刀将一碗酒干尽,“刀哥,你说怎么办,咱弟兄们都听你的!”

“对,都听刀哥的!”

“刀哥,你就发话吧,你指哪儿,兄弟们打哪儿!”

“…………”

刀哥摆摆手,止住鼓噪,“好,既然兄弟们看得起我刀把,我就不客气了,不瞒诸位说,对这姓薛的,我也做过一番细致调查,虽不知道这家伙是出自京里哪家的衙内,唯一可以判定的是,此人来头不小。试想想,他没来前,哪个当官的,敢这么跟咱们青帮针尖对麦芒的硬碰硬,还不都畏惧咱们在官面上的势力,可此人偏偏无所顾忌,直来直去,硬桥硬马,市里的大领导都压他不住,如此种种,只能说明这家伙,除了性子傲气外,背景非凡。既然如此,咱们就不能像对付别的官儿那般干了,跟他只斗狠,吃亏的一定是咱们,跟他玩儿,还得软硬兼施,刚柔并济。”

横刀冷笑一声,道:“听光头老八说,姓薛的手底下不弱,我倒想会会他,刀哥,我不认为咱们玩儿硬的,干不过他,手不行就刀,刀不行就枪,不信他三头六臂,不死之身。”

刀哥和横刀一起滚过尸山血海,同为青帮的双花红棍,感情却是绝佳,此时,闻听横刀反驳,刀哥也不着恼,伸手朝火中烧得滚烫的鸡、兔抓去,四散了分给众人,待散光后,一双大手握住烧得通红的铁棍,直接抓了,撂到了墙角处。

刀哥这一手,威风绝伦,众人捧着熟食,立时发出震天价的叫好声。

刀哥擦擦手上油渍,掰下一只兔腿,道:“横刀,你想的简单了,若是姓薛的能杀,还轮得着你我出手?卫某人早派人干了,还不是投鼠忌器,畏惧姓薛的背后的势力,所以说,要姓薛的小命的事儿,咱不能干!”

“对,刀哥英明!”勇子努力咽下一块未怎么嚼的鸡肉,打个嗝,道:“姓薛的绝对有背景,知道我们宋老大是怎么死的么,就是因为提议要姓薛的小命,被那怕事的龙头,用他那条畜生给结果了的,龙头虽然不是个东西,但老家伙纵横明珠这些年,招子可是一等一的亮堂,他都硬碰不起的人物,咱们也没必要硬要触这霉头。”

听得宋三枪也几乎因为同样的理由,被火狼杀害,屋内顿时又是一片叫骂声。

“不能要他性命,那咱们怎么整,论事由,他在白,咱在黑,想玩儿手段,也不搭界啊,要不去绑了他家人,听说他有个妹妹在念小学,小丫头在手,不愁姓薛的不跪下!”

刀疤撕了块鸡肉,忽然出了这么个主意,他没进青帮前,原本就是做这路营生,自然驾轻就熟。

刀哥眉头方皱起,横刀先说话了:“刀疤,这是蠢主意,若是绑人,还不如直接干掉姓薛的呢,反正都得惊动他背后的人,所以说,既然不能玩儿蛮的,只能玩儿阴的,反正咱们要的也不过是让姓薛的栽面儿,弄他个灰头土脸,以此,张扬咱们名声。“

刀疤不解道:“不是说了嘛,他在黑,咱在白,不在一个台盘子上,挨都挨不着,怎么跟他玩儿阴的啊,就靠今晚这手段?”

刀哥冷冷一笑,“刀疤别忘了,咱们现在还是青帮中人,青帮在官面的上的人,咱们照样能用!”

“着啊!”勇子一拍大腿,“说得没错,咱们兄弟这些年,谁没激光二厮混得熟得当官的,汇聚起来,也是股了不得的力量,我看光打人,算不得好手段,咱们这么办……”(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动枪动口

却说楚朝晖刚道明情由,薛老三便窝了一肚子火,一来,恼怒青帮嚣张至极;二来,伤了廖国友四位,他深觉惭愧,想来也是,客人来主家做客,不料挨了打,主家脸皮再厚,恐怕也得挂不住,更不提他薛老三自认在廖国友几位心中,从来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狂霸炫酷吊炸天”的形象。

而眼前的景象,分明是在证明,他薛书记在明珠混得实在窝囊,要不然怎么连几个街头混混,都敢欺上头来呢。

薛向正窝着一股邪火没处撒,更让他窝火的事情发生了。

病房的大门被很霸气地撞开了,宽厚的门板,愣是在雪白的墙壁上撞出个槽印来,紧接着,三名身着公安制服的汉子,裹着个面目清秀的女郎,便撞了进来。

“是你,我认识你,就是你碰的瓷!”

不等薛向发飙,楚朝晖当先蹿了出去,边喊边朝那女郎疾行了过去。

不待他靠拢,顶头的健硕公安,伸手狠很推了他一掌,“不打自招了哈,抓起来!”

那健硕公安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两老虎皮便扑了上来,不待二人动手,薛向两步一跨,便横在了楚朝晖身前,肩膀轻晃,愣生生将两名老虎皮顶了狗吃屎。

“好胆儿,敢拒捕?”

健硕公安厉喝一声,便朝腰间伸去。

薛向冷道:“我劝你最好还是别掏出那玩意儿,自我介绍一下,明珠市委督查室主任薛向,请问你是哪位,到此有何公干,若是拿人,请出示你的逮捕令,若是没有,我保你这身衣服穿不了几天。”

薛向到底没有愤怒到忘记自己的身份。上来就挥拳相向。

熟料那健硕公安闻听薛向亮出自家名号,却是惊也不惊,冷道:“我是黄石街道口派出所所长黄铁,接到群众举报,有人当街调戏妇女,大耍流氓,特来缉拿审问。至于薛主任说的逮捕令,我却是没有,不过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公民配合司法调查,也需要逮捕令了?”

健硕公安话音方落,薛老三骨子里都在冒火,他倒不是被这公安犀利词锋刺激的。而是被青帮那帮混蛋的无法无天给气到了。按说,打了人就够狂的了,可这帮王八蛋还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掰扯出个当街调戏妇女。

流氓罪,在这个年代可是重罪,往重了判。杀头也是寻常事,更不提,廖国友三位可是政府官员。以这年月的风纪,吃点拿点,组织未必管得多严苛,可裤裆问题上,一经查实,除了身败名裂。再无回寰。

是以,那健硕公安刚把罪名亮出来的时候,郑冲愣是从床上惊得坐了起来,顺势扯掉了挂瓶。

将不因怒兴兵,越到危险关头,薛老三反而越冷静,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小事不小,弄不好,让那帮人上下其手,他今次就得吃个败仗。

吃败仗。他薛老三不怕,可若是将廖国友四人陷了进来,那简直就是灾难,他苦心经营的萧山根据地,势必有倾覆之危,更可怕的是,此事弄不好就能形成蝴蝶效应,影响到他薛系,更影响到他薛老三在薛系诸大佬心中的地位。

薛老三沉静心神,边拿话绕着黄铁,边飞速思忖着破解之法。

想来想去,此事靠势靠力,解决起来,都很困难,因为比起势力,在明珠,薛老三显然敌不过他那帮对头,可若此事被顺利引进司法环节,那薛老三势必再无胜理,那边上下其手,立时能将这桩案子做成铁案。

再者,为廖国友四人今后的前途计,这等破事,最好是沾也别沾,甚至被带进派出所问话,那也注定得成为一辈子洗脱不掉的污点。

薛老三脑筋极灵,当务之急,绝对不是什么反击对手,而是稳住局势,洗脱污点。

可这世上的事儿,从来是泼污水容易,洗干净难,而且这调戏妇女的破事儿,不比别的罪名,受污之人,必须证明自己的清白,毕竟这事儿,沾上就是一摊泥,即便是司法不认为你有罪,可道德、他人的指指点点,也不是寻常人受得了的,更何况廖国友四位还是干部!

“真他娘的毒!”

薛老三心中怒骂一句,嘴上却依旧顺着黄铁的话,敷衍道:“黄所长从警多少年啦,看你这年纪,以后肯定极有前途!”

黄所长呵呵一笑,脸上满是倨傲之色,:“我今年三十有一,和你薛主任年轻轻就混成了市委领导自然是比不了,可要比旁人嘛,我这正科级,嘿嘿……”

姓黄的果真是市井脾性,性好自吹,薛老三故意转移话题,引逗他说话,趁着空子,极力思忖,而这黄所长也确实是四海的性子,一见堂堂市委督查室主任,也不得不奉承自己,注意力立时便被勾走了,和薛向你一言他一语,自吹自拍的厉害。

“所长,大事为重!”

正当黄所长说得眉飞色舞,虚荣心获得大大满足之际,他左侧的公安,沉声提醒了一句。

黄所长悚然惊醒,脸色一寒,“薛主任,按说你是市委领导,若是平时碰上,说不得,我得请你好生喝上一顿,可今天,就别怪兄弟不给面子了!”说话儿,阴阴一笑,猛地冷喝道:“拿人!”

那俩公安方要动作,薛向却一个错步,横在了二人身前。

“薛主任,这是要妨碍警方公务?”

黄铁冷冷盯着薛老三,眉眼间,哪里还有一丝和善,竟是暴戾之色,显然,薛向这个谁都得高看一眼的市委督查室主任,并不在他黄所长眼里。

“什么公务?”薛老三脸色也是一变,满脸冷峻。

“带犯罪嫌疑人回去问案!”

“什么罪名?”

“流氓罪,当然,只是有嫌疑,还没定罪!”

黄铁不愧是老警员,回答的极其谨慎,丝毫不会落下把柄与薛向。

而薛老三问何罪,却也不是为了引黄铁入彀,他就想看看这帮人到底有多黑,果然,一如薛老三所料,没有最黑,只有更黑,若是黄铁吐出个“调戏妇女”也就罢了,可偏偏人家张口就是流氓罪,显然是打算往死里整。

思路已开,要的信息,也已全部的得到,薛老三立时就露出了他本来面目,“今天这人,我只怕你黄所长带不走!”

“久闻薛主任蛮横,嘿嘿,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不过忘了告诉你,我黄某人从来就是铁面无私,从不吃你这套!”

说话儿,黄铁已经打开了枪套皮带。

薛老三冷笑道:“我薛某人身为国家干部,自然知法懂法,只是某些号称铁面无私的公安人员,似乎却是法盲!”

“你说什么!”蹭的一下,黄铁已然掏出了枪套。

他今番得到的可是死命令,这趟差必须办好,不然他官位能否得保,还是两说,这些年收的那边的好处被抖落出来,恐怕就足以让他吃一辈子牢饭,是以,他已打定主意,若姓薛的敢耍蛮,就是拼着动了家伙,受顿责罚,也得把人带走。

薛向道:“我说你粗鄙无知,不懂法,你可知道这几位是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不就是一个萧山县县委书记,一个县长,一个副县长,一个副处级管委会副主任,这又怎的,不就是四个县官么,一群土豹子,敢到我堂堂明珠撒野,别说他们了,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认,怎么着,你薛主任不会认为他们是干部,我黄某人就动不了吧!”

黄铁受不了薛向讥讽,当下严词反击,犀利无比,一番话说完,他忽然猛地拍一下额头,再放下手时,洋洋之色也化骇然。

显然,他明白过来,自己中了薛老三的圈套,顺着他的话,把不该说的,也说了。

本来嘛,他故意装作带那女郎来指认所谓犯罪嫌疑人,既然还需指认,他黄某人自然不识,可这会儿,受薛老三一激,他不但将廖国友几人姓甚名谁,道了个清清楚楚,更连四人职务,也列举了个分明。

这不等于,把辛辛苦苦遮掩了一层又一层的阴谋,赤裸裸地展现在了人前。

瞅见薛向脸上的淡淡笑容,黄所长恼羞成怒,恨恨道:“薛主任,我再说最后一遍,别妨碍我办案!”

“我说过,今天你带不走人!”

“你是决意袒护犯罪嫌疑人?”说话儿,黄铁已经掏出了手枪。

“我说过我知法懂法,绝不会和某些人一样,黄所长啊黄所长,看来我真得向市委领导反应反映,有必要加强基层公安队伍的法制建设和普法教育,像你这等法盲,怎么能当好人民警察?难道你就不知道这四位除了是萧山县的领导干部外,还是各级人民代表大会的代表!”

薛老三石破天惊,黄铁也傻眼了,因为他绝非像薛老三叱责的那般为法盲,他办案多年,又怎会不知道各级人大代表有司法豁免权,也就是说,没经过同级人代会的批准,人大代表有不受拘留,审讯的权力,这也是后世,为什么那么多富商巨贾,不惜一掷千金,也得弄个人大代表帽子的根由。(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三十八章 暴力抗“法”

原本,廖国友四位是有相当级别的国家干部,即便是有犯罪嫌疑,也得交上级纪委立案调查,纪委有结论后,才会移付有司,但眼下情况特殊,姓黄的若摆出要求协助的姿态,这四位势必还得跟着走一遭,可偏偏姓黄的蛮横惯了,直说要拿人,而薛向亮出这几位人大代表的身份,一层护身符罩上,哪里还是姓黄的动得了的。

黄铁万万没想到,薛向竟能想出这等说辞,这下,问题来了。

他黄铁自忖能在薛向手中带走几人,凭着就是程序正义,要不然,他一介小小派出所所长,焉敢在薛向这准市委办公厅领导面前拿大,就是武德区公安局局长,也得避薛向一头。

这下,黄铁彻底坐蜡了,想要硬抢,可似乎除了开枪,别无他途,而先前若薛向阻拦,他开枪还能打着情非得已的旗号,如今再开枪,那绝对是老寿星上吊;而不开枪,光看薛向撞飞他带来的两名所里的精壮之士,凭蛮力,恐怕更是讨不了好去。

可就此罢手,他黄某人更是不甘心,心下碎碎念道:“怎么办,怎么办,今次之事,若办砸了,那帮人肯定放不过自己,对了,对了,事已至此,还是回报吧,待那边自决,反正那帮家伙在局子里的人头,比自己还熟,老子办不了,不代表别人办不了……”

一念至此,黄某人冷笑道:“薛主任说得在理,我这就给上面通电话,不过我要说的是,就是人大代表,也没有无法无天的道理,我相信上面会和辽东的领导沟通好的,我更相信两边的领导都不会放过组织内的害群之马!”

放完话,黄所长冲他带来的俩老虎皮使个眼色,便自去了。

看姓黄的这架势。薛向知道这家伙今次恐怕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了。不过,他心头早就怒火高炽,绝不会因为嘴皮子上剩了姓黄的一局,就稍稍平息,这会儿,就是姓黄的想放过此事。他薛老三还不肯呢!

姓黄的去后,他脑子里仍旧在想着敌人的后续手段,以及应对之法,越思忖越觉自己手段匮乏,直到这时,薛向才深感自己力量孱弱之苦。

不错。他薛系如今确实有成为庞然大物的趋向,可人家局于明珠一隅,与他斗法,他的应对手段,实在贫乏,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就能敢跟他争锋。这便说明问题的严重性。

直到这会儿,薛向才清楚他以前的思路,出现了重大偏差。

原来,早在来明珠之前,他认为自己不过是来混资历,熬资序,反正功劳早立得够了,只等时间到了。坐地高升便罢,是以,在他眼中,明珠从来就不是值得经营之地,他几乎是怀着游山玩水的心态来的。

可要说他薛某人不管事儿可以,不惹事儿可以,剥了那满身的侠气也可以。若是如此,他这思路便算对了,谁也不会跟一个背景深厚的衙内过不去。

可偏偏,他又好管事儿。又见不得悲苦,就拿青浦之事来说,一般的官员哪里敢碰,可偏偏这位不止碰了,而且几乎以碾压的姿态,将盘踞在青浦、凌驾于青浦县委的海狗子一伙儿给一网打尽了。

按说做到这一步,他薛老三已经算功德圆满了,可这位偏偏还要往深里挖。

如此一来,他的思路和行为发生了严重的冲突,理论脱离了实际,自然就无法指导实践,这会儿,也就难怪他薛主任对上个小小派出所长,也得受气了。

捋顺思路,薛老三才又发现编织人事关系的重要性,更是认识到,要彻底瓦解青帮,掀翻那张笼罩在明珠的无形大网,不走上层路线,是决计不行的。

可计较终究归计较,眼下,脑子里想的再清楚,也解不了燃眉之急,而当务之急是,怎么保住廖国友四位,至少,绝不能让他们被带进公安局。

可眼下,他已然无力可借,若是姓黄的引来如市局局长李力持这样的大佬,薛向相信他那句“人大代表”的说辞,绝对拦不住。

“既然如此,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会儿的廖国友四位还不是某某嫌疑人,要去哪儿去哪儿,谁还能拦得住不成!”

计较已定,薛老三冷喝一声,“小楚,你扶着廖书记,老郑,老毛,跟我走!”

重伤三人中,就廖国友伤了肺腑,移动最难,所以薛向吩咐楚朝晖相扶;郑冲不过断了根胳膊,已经接上,缝合了,虽然疼痛,但好歹移动是靠双腿;毛有财伤得最重,牙齿都被打落了数颗,一张脸更是肿胀得不成样子,好歹已经包扎完全,也也不耽搁开路。

再者,薛向不过是暂时引导几位避过风头,决计不会耽误三位伤势的治疗。更何况,这三位知道若真被这帮下三滥给污了个流氓罪,会有何等后果。

是以,薛向话音方落,三人便齐齐拔掉了针头,翻下床来。

“怎么,想畏罪潜逃?真当……“

左侧那公安一句话没说完,便被薛向按在了颈后,软软倒在了地上。

右侧那位方要拔枪,薛老三大手又到,接着,这位也睡了过去。

惊变陡现,那女郎惊叫一声,方要逃走,薛老三故伎重施,又给按晕了过去。

“书记,您这是?”

楚朝晖惊骇交集,他没想到薛向会行此策,眼前的事儿,往重了说,还真就是暴力抗法,畏罪潜逃,比那流氓罪轻不了,况且,那流氓罪纯是污蔑,可眼下这事儿,貌似是自己这边不占理了。

楚朝晖到底比不得薛向有家世依仗,眼界自然就显得小了。

在薛老三心里,这就不叫个事儿,一句“两位同志困乏,忽然睡过去”便了遮掩过去,谁若“污”他薛主任所为,薛老三就敢朝他要证据,毕竟人家做了初一,薛老三哪里还不敢做这十五。

再者,此次的主战场,绝非在按晕这俩公安上,根子还出在那所谓流氓罪上。

“没事儿,跟着我走就是!”

薛老三招呼一声,双手提起倒地的俩公安,放上病床,并扯过被子,将两人紧紧遮掩,尔后,提起那倒在沙发上的女郎,招呼一声,便在前方开起路来。

时下,已是晚上八点半,而明珠这等大都市,人口众多,医疗资源自然相对紧缺,这个钟点儿,医院内,依旧人头攒动,喧闹无比。

薛老三一手揽在那女郎腰间,轻轻将其身体悬空,脚不蹭地,女郎的脸蛋也朝内歪在薛老三肩头,薛老三快步疾行,那女郎也跟着移动,乍一看去,倒像一对情侣,并排而行一般。

要做出这等情状,也只有薛老三这等神力惊人之人方能施为。

走廊内,人数众多,似乎刚出了一场恶性车祸,哭声喊声,叫骂声,响成一片。

刚转过走廊拐角,薛老三便透过厚厚的玻璃窗,瞧见了正在值班室通着电话的黄铁。不用费脑子,单看黄铁那对着电话卑躬屈膝的模样,薛向便知道和黄铁通话的那人,必然位高重,侧耳倾听,那边的对话似乎到了尾声。

薛向暗叫要糟,以身边三位伤兵的速度,不等下楼,就该让黄铁发现病房的情况。

一念及此,薛向忽然掐着嗓子喊了声:“护士,护士,老子的兄弟们疼死了,再不给老子的拿药,烧了你这家破医院。”

他这番恶形恶状,似极了市面上的混混,果然,那边正忙得不可开交的护士长,立时蹿了过来,问他需要什么药。

薛向骂骂咧咧了几句,忽又胡搅蛮缠说这医院不行,要转院。

护士长巴不得这帮坏分子滚蛋,本来医院都忙不过来,一听他要转院,大喜过望,立时招来几名护士,掺着后边的廖国友、毛有财。

那边护士刚涌过来,薛向便瞅见黄铁挂了电话,要步出门来。

薛向不敢耽搁,喝骂了一句,便头前带起路来,办手续的科室,正设在一楼。

一路上薛老三催促不断,时不时,还故作惊人之语,言道今晚砍了几个,明天再去砍谁,唬得一帮小护士心头乱撞,飞也似地推着几人,到了楼下。

下得楼来,不待那几位护士动作,薛老三便喝退了几人,快步步到最空闲的窗口处,劈头就问那正翻着一本《未名湖畔》的小护士,本院的救护车电话是多少,那小护士一时脑子也没转过弯儿来,根本就没想到这位已经进了医院,怎么还打电话要救护车,脱口就报了出来。

薛老三伸手就进了窗口,拖过小护士身前的电话,就把号码摇了过去,他随便报了个地名,便丢了电话,冲那目瞪口呆的小护士道:“这《未名湖畔》出到第几期了。”

问完,也不待那小护士回话,便迈开大步,先去了。

原来这《未名湖畔》正是薛向当年在京大广播中心担任副主任时,力主推行的一本杂志,早先靠《大国崛起》打响名声,尔后,便回复到文艺小清新路线,如今在全国知识青年中的影响越来越大了。

偶然见着《未名湖畔》,薛老三心中亲切,也就忍不住多嘴一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三十九章 饭米粒撵鸭子

PS:为东桥东叔加更,第三章估计在十点左右!

薛向刚托了女郎,迎上厅间的众人,便听见呜呜的鸣笛声,显然是救护车出动了。

他不敢耽搁,拖着几人,快步而行,堪堪赶在救护车之前,卡在了必经之路上。

“找死啊,快闪开!”

路被拦阻,惊了大胡子司机一跳,瞅清来人,便伸出头来,大声喝骂。

薛老三快步上前,伸手就扯开了驾驶舱门,“小赤佬,废他妈什么话,耽误了我们老大谈生意,回头砍不死你!”

显然,这个时候,混混比官员好用,谁叫明珠的青帮声势冲天呢。

果然,见薛向吆喝的凶恶,再看这帮人,人人打着绷带,显然伤得不轻,可就这样,这帮家伙还要去谈什么生意,定是悍匪无疑,弄不好就是和胡同口大飞一般的人物。

心中对薛向几人的身份做出判断后,那大胡子司机,再不敢炸刺,反而透过驾驶舱后窗,冲车厢里的护士和急救医生吼道:“都聋啦,没听见这位大哥说话,还不去帮着抬病人!”骂完,又得得瑟瑟,掏出烟来,发给薛向。

薛向却是不接,骂道:“少他妈给老子来这套,滚后边去,老子来开,这可是桩大生意,若是被你耽搁黄了,你就准备亡命天涯吧!”

听薛向说得凶恶,那大胡子司机蹭得一下,踢开车门,跳了下来,方欲转身逃走,可又想薛向的吩咐是让他到车后边去,再想自己在医院工作,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若惹恼了这帮天杀的,以后只怕永无宁日。无奈,只好又折弯朝后车厢门去,末了,还帮着楚朝晖将廖国友架上了车。

薛向刚把那女郎在副驾驶上放稳,便听见巨大的轰鸣声,循声看去,发声的正是一辆架了警灯的警用吉普。薛向知道,姓黄的还是追来了。

果然,那吉普车轰鸣声未罢,便调转车头,一束探照灯,直直打在薛向身上。紧接着,车身便飞驰着冲来,竟是毫不避讳中间相隔的绿化带,径直碾压着冲撞了过来。

薛向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放好那女郎,也不朝另一侧门行去,竟直接在车踏板上一踩。身子便跳了起来,伸手在打开的车门上一借力,身子打横,便直直从那女郎身上跃了过去,稳稳在驾驶椅上落座。

他方坐稳,先前被他借力的车门,也啪的一下,关上了。

薛向发动机车的时候。那辆来势汹汹的吉普,已经到了车前十余米处,以其速度,不过妙余,两车便要相撞。

熟料那吉普竟是丝毫未有减速的迹象,直直撞了过来,似要将这救火车一撞两半。

没办法。谁叫此刻吉普车里的黄铁黄所长心中怒火烧起了三万丈呢。

细说来,黄铁就没见过薛向这种官员,当他返回病房,弄醒两名昏睡的手下。问明情由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世上,竟有如此野蛮蛮横的官员,如此不按常理、不讲原则的干部,他姓薛的难道就不知道他的行为有多么胆大妄为和荒唐么?他就不知道李局长已经下令批准了逮捕,他包庇的就是犯罪嫌疑人么?他就不知道袭警放跑犯罪嫌疑人,其罪犹在那流氓罪之上么?

黄所长满脑子的难以置信,可等接受了这个现实后,他心中的火星子霎时间就烧成了火海。

因为他陡然发现,姓薛的这一逃,许多事儿难办了!

因为姓薛的逃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竟卡在他请下批捕令之前,若是再晚几分钟,只须几分钟,他黄某人当众宣布了李局长的命令后,那几人便成了名副其实的犯罪嫌疑人,那时,他甚至可以敞开大门,看姓薛的敢不敢带人跑了。

可偏偏就卡在这几分钟前,姓薛的领着众人逃之夭夭了,届时,这口头官司可就有的打了。

而姓薛的可以去打口头官司,黄所长却是惦记自己这身官皮还能披几天了,先不说放走了这几人,青帮那边饶他不过,更郁闷的是,好死不死,他刚跟明珠暴力机关的总头头李力持局长邀完功,结果,转眼人没了,这不是把李局长当礼拜天过么!

正因有着这天大的纠葛,黄铁才发疯了也似,直冲了过来。

眼见着吉普车就要吻上救护车了,车箱里的人甚至发出了惊呼,薛向一踩油门,救护车立时蹿了出去,险而又险的避过了这一劫。

凭薛老三法御万物的本事,车子一发动,便是舒马赫复身,只怕也追之不上,更何况,这救护车能用来救助性命垂危的病人,发动机原本就强劲,车上虽载的人多,车速却也不输黄铁的吉普车。

而薛老三不管是转弯还是超车,油门始终踩在最底下,一番奔驰,耗时不过五分钟,黄铁便被甩得没了踪影。

救护车行到一处公交不远处,薛老三停了车,托了那昏睡女郎,刚扶下廖国友四人,那救护车玩儿命也似地去了个没影儿。

上了公交车,坐了三站路,薛老三便引着四人下了车。

下得车后,就近寻了个公用电话,一个电话过去,没等十分钟,三辆军车便到了近前,领头的正是东海舰队司令卫定煌之子卫阶。

不错,方才薛向那个电话,正是给卫定煌去的,眼下,对他来说,除了东海舰队,恐怕再无安全之所。

“薛叔叔,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跟您为难!”

刚领着薛向在东海舰队的一处秘密招待所住下,卫阶就热忍不住问出声来,他实在无法想象,明珠还有谁吃了豹子胆,敢跟这位过不去。

薛向道:“一点小麻烦,卫阶,辛苦你了!对了,我这几个朋友,恐怕还要在这儿住上几天,还得麻烦你帮着照料一二。”

卫阶连连摆手,皱眉道:“薛叔叔,您再跟我客气,我可就走啦,您也太外道了!您放心,让他们尽管在这儿住,就是告诉那帮孙子,人在我这儿,我料他们也不敢来,真当咱东海舰队的大炮是摆设不成,我已经跟军医院打过电话了,一会儿,会有外科医疗小队过来,他们治跌打损伤的本事,可比明珠的几个医院强多了。”

薛向很满意卫阶的周全,又和他寒暄了几句,后者知道薛向定有要事,便交待说有什么事儿,直接按铃,便告辞离去。

关上房门,薛向心中一掉,忽然想起了家中的小妮子和小家伙,担心姓黄的朝家里奔去,虽然小妮子身份惊人,但姓黄的未必知晓,若弄出差漏来,就是将姓黄的千刀万剐,也是晚了。

一念至此,薛向急忙扯过电话,给家里去了个电话,电话是小妮子接的,听声儿还打着哈欠,张嘴就问薛向火急火燎去做什么。

薛老三避而不答,问家中有没有人闯进来过,其实他听小妮子的哈欠声,心中差不多已有了答案,果然,小妮子给了准信后,薛老三一颗悬着的心彻底落了,便交待小妮子先带着小家伙去饭店住。

尽管他认定姓黄的这会儿都没找家里去,显然也是认为他薛某人不会蠢到回家,只不过,这几天注定不平静,堵死所有的可能疏漏,以策完全,才是上策。

电话里,小妮子听出不对来,便不再追问发生了何事,应下后,丢下一句“有实在为难的事儿,别忘了你还有个做总裁的老婆”,就挂了电话。

小妮子一句霸气测漏的话,薛老三哑然失笑,精神松懈了不少。

他也是关心则乱,太过看重廖国友四人被缠上流氓罪后的危害,浑然忘了自身的强大势力。

“局部劣势而已,整体优势依旧在手,不怕这帮杂碎翻了天去。”

想透此点,薛老三心下大安。

挂罢电话,薛老三转过身来,却见廖国友四人并作一排,在沙发上坐了,人人面色肃穆。

“放心,我一定给你们个交待!”

薛老三以为几人在担心那个流氓罪,沉声安慰道。

廖国友忽然哈哈大笑,越笑越厉害,直笑得不住咳嗽,牵动肋骨处的伤口,这才止住笑声。

廖国友伸手推开给他拍背脊的楚朝晖的大手,挣着一张涨得通红的笑脸,“书记,我今番是开眼啦,有此一遭,咱这趟明珠就没算白来,哈哈,我可是第一次瞧见咱们无法无天的薛书记被辆笑警车,撵得鸡飞狗跳,用东北土话讲,就叫饭米粒撵鸭子,哈哈,赚着了,赚着了……”

廖国友喊罢,众人竟齐齐笑了起来,确实,那场面现在想来确实好笑至极,尤其是廖国友说的那句东北谚语,形象至极。

饭米粒是指一种不及半指长的小鱼,这话的原意是,某人不知死活,招惹惹不起的大人物。

可用在这儿,分明是薛向这只鸭子,被饭米粒啄得东奔西逃,那意向现在脑海里,真是滑稽至极。

而众人之所以有如此感觉,乃是因为,在众人心中这位薛书记早成了太子般的人物。至于薛向想的什么众人在明珠挨了打,恐怕会认定他薛某人在明珠混得窝囊,完全是无稽之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四十章 将计就计

薛家,廖国友四人在薛向大婚之时,可是去过的,只是因为级别低,没赶上那场轰动京城的大婚,可那晚的情景,诸人次日可是都听过的。

堂堂薛家太子,在京城都不窝囊,在明珠又怎会窝囊。

众人心中虽然担心被污了流氓罪,会有一番麻烦,可从始至终,都没怀疑过薛向的能力,都不认为这点小坎,会卡住薛书记这条大龙。

是以,这会儿,闻听薛老三郑重其事的保证,廖国友才有捧腹之感。

众人笑过后,又问起了薛向,到底是和谁结了怨,怎么这么猖狂。

薛向略略介绍了明珠的情况,这几位也觉问题并非如预料中的那般简单,他们都是宦海中人,自然知道这种层面的争斗,市委一级没有人,胜算实在堪忧。

薛向道:“别想得左了,一级领导班子,怎么可能分不清是非黑白,我心中已经有谱儿了,你们先休息吧,这几天就当度假了。”

薛向再度保证,众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便齐齐一笑,各自回房去了。

送走几人,薛向便转回电话桌边的沙发上坐了,半个钟头的功夫,他又打了三个电话,电话分别是给黄观、周明方、冯京的,既然某些人要拿廖国友四位做文章,辽东那边就得先防备好,紧要关头,说不得还得那边使力。

三个电话打完,薛老三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脖子,伸手端起桌上的紫砂壶,噙住壶嘴,咕噜咕噜,一口将一壶荼饮尽。

轻轻一抹嘴,薛向忽然说话了:“起来吧,知道你早醒了,听了半天,感觉如何?”

此时屋内。除了那歪倒在一边、酣酣而眠的女郎,哪里还有旁人,显然薛向的话,是对这女郎说的。

可薛向话音落了许久,床上那女郎依旧无有动静儿,似乎真睡得深沉了。

“再不醒,我可拿开水浇了!”

说话儿。薛老三作势提起了暖水壶,边朝大床行来,边摇晃着水壶,荡漾的水波击打得瓶胆咣咣作响。

床上那女郎依旧无声,只是她身上的被子,已经轻轻震颤地抖出了波纹。

“我泼!”

“啊!”

那女郎一脚顶翻了被子。浑身如着了火一般,蹭得就蹿下床去,畏缩在墙角,朝薛向看来,待瞧见薛向手中的暖水瓶压根儿就没拔塞,一张俏脸顿时立了起来,恨恨盯着薛老三。

“怎么?觉着受了骗?上了当?”薛向含笑看着他。“那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的行为,会毁掉四个人的前途,会毁掉四个家庭,你还有理了?”

熟料,他话音方落,便听那女郎怯懦道:“我,我也不。不想的!”

薛向淡淡一笑,现出副了然的神色:“是他们威胁你的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身份应该是老师。”

“你怎么知道的?”女郎惊诧道已极,脱口而出。

“看看你袖口!”

原来初始,这女郎随黄铁三人,进得病房之际,薛向也曾怀疑这女郎是青帮中人。可待和黄铁交锋的当口,观察这女郎面目,瞧见一双红肿的眼睛,心中便有了几分怀疑。再看她气质、装扮,薛向几乎肯定了此人非是帮派份子,定是被胁迫而为。

如此这般,薛向心中大定,并起了劫走这女郎的心思。

因为在薛向的筹划中,洗清廖国友四人身上的污泥,始终是重中之重,而要洗清这四人,光靠嘴说没用,因为即使证明了四人当夜挨了青帮的殴打,也没用,唯一最有效的便是,当事人也就是眼前这女郎,亲口道出原委,那才是强力去污剂,立时便能将四人给洗个清清白白。

可转念一想,人家既然设计害他们四位,又怎会再帮四人洗白。

因此,一开始,薛向并没做这指望,是以,才被觉这案子挠头。

可当他判明那女郎有可能不是青帮一伙儿的后,心中陡然亮堂了,只要打开了这个突破口,一张大网里无数死疙瘩,势必都将被解开。

那女郎赶紧拍拍袖口,将白色粉笔灰打散,恨声道:“你猜错了,我不是教师!”

“行了,别掩饰了,你不用说话,我说你听就行!”

薛向不进反退,缓步退回原来的沙发上坐了,接道:“我猜,定是那帮流氓,拿了你家人的安全,逼迫你这般做的,你不敢承认,只是怕让那帮流氓知道你泄密了,会伤害到你家人,对吧……”

薛向一句一句说得极慢,可他每说一句,那女郎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此时,那女郎瞧着薛老三,如见妖魔,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已打定主意,咬死了牙关不开言,却仍旧让此人知道了这许多。

女郎已然打定主意,再不说话,即便眼前这人说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也绝不能透漏那帮人的信息,更不能反口,要不然……

“你是不是打定主意不说话,这样你就不会泄露他们的信息,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护你的家人?”

此刻的薛老三,真如会“他心通”的魔鬼一般,“我只能说,你这样想,就是愚蠢,你以为你不说你的身份,我就查不出来么,明珠市虽大,但学校还不至于多得数不过来吧,我只要把你照片发到教育局去,你的身份还藏得住么?要找到你的家人,对我来说还很苦难么?他们能干的事儿,我也能干,而且我保证比他们过分一千倍!”

眼前的薛老三,若是让小妮子和苏美人见了,保准能立马跟他划清界限,欺负女人,算个爷们儿么?这会儿,他非但冷言无情,一副英俊的面孔,也配合地写满了阴险和贱格。

“你,你,你是魔鬼!”

那女郎忽然嘶喊了一声,扑到床前,拾起一个枕头,便狠很朝薛老三砸来。

枕头飞来,薛老三只轻轻一抓,便捏在了手中,搁在了沙发一侧,“怎么样,合作还是对抗?你选!”

那女郎俏脸惨白,眉宇间竟是忧愁,沉吟良久,竟憋出一句,“你是国家干部,是人民公仆,你怎么能那样!”

薛向仰天打了个哈哈,“照您的意思,好人就该受人欺负?就该被人污蔑?你说我是人民公仆,你还是人民教师呢,给人设套,污人清白的事儿,你都干得出来,你还怎么教书育人,你还谈什么为人师表?你还有脸叱责我,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我是被逼无奈,你怎么跟我比,我弟弟在他们手里,他们说了,我若是漏出半个字,就砍掉我弟弟两只手……”

女郎终于被薛向逼得崩溃了,噼哩叭啦,吐出一长串话来,看来却是憋得狠了,嘴巴里叽里咕噜个不停,最后反倒是薛老三先受不了了,屡屡叫停,奈何人家压根儿不理他,骂完那帮土匪,又开始骂当官的。

这女郎倒也不似寻常妇人那般,不忌荤素,破口大骂,而是言辞犀利,以实事为依据,语调铿锵,文采斐然,颇有祢衡击鼓骂曹之威,便连薛老三听着也有些惭愧了,索性干脆封闭耳膜,任由她发泄。

大概有过了一刻钟,这女郎的嘴巴闭合了终于不再开启,薛老三这才放开耳朵,“骂够了吧,骂够了就听我说!”

那女郎狠很瞪着薛向,方要再度开口,但听薛向喝道:“闭嘴!想不想要你弟弟的命了!”

那女郎被戳中要害,立时紧闭了嘴唇。

薛向又道:“听你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想来应该是个聪明人,可现在看来,却是个十足十的笨蛋,大笨蛋!怎么,瞪我?你还不服气?好,我来问你,你以为你照着他们吩咐做了,他们就会放了你弟弟?幼稚!我相信你现在也清楚,你们做局,陷害的都是什么人,这事儿,就算真让你们做成了,你以为就完事儿了?相信我方才通电话时,你也听到了,一个是辽东省省委副书记,一个地委书记,还有一位地委专员,你既然是人民教师,相信你该清楚这三个官职意味着什么?”

“你想想,那四位真的被你们送进去了,人家的三位领导会答应?定然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局面。你再想想,为了把案子做死,为了攘平风波,最简单有效的方法是什么?我想除了让你这位当事人加原告永远地、彻底地消失,再没比这更好的法子了。我想不用我描述,以你对他们的了解,应该也知道那帮人绝对干的出来,你说如果你都没了,他们还会留着你弟弟,去给你报仇么?”

薛老三的声音始终舒缓,可偏偏这舒缓、温和中,夹杂着滔天阴森恐怖,扑面而来。

那女郎直听得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因为她知道,眼前这魔鬼的推理恐怕有八成的可能,会变为现实。

要说,薛老三的心思实在绵密,他方才其实早发现这女郎醒了,偏偏故意不说,让她偷听那三个电话,他甚至故意大着声音,挨个儿报了冯京三人的官职,等得就是此刻。

此乃,将计就计!(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PS:晚了些啊,总算赶出来了,抱歉!

第一百四十一章 黑手之惑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后边的就简单了,那女郎在无可选择的情况下,除了倒向他薛老三,哪里还有别的办法。

果然,接下来,女郎的情绪也平复了许多,开始和薛向有问有答起来。

女郎先介绍了自己的情况,果如薛向此前所料,她名叫徐俐,正是一所中学的语文老师。因为生得貌美,被在外混社会的邻居青年强子瞧上,纠缠便从此而来。

因她性子刚烈,早就混入青帮的强子惧怕鱼死网破,一时也无法得手,双方就这么僵着了。

直到昨天傍晚,强子带人来给正四处寻弟弟寻得快要寻疯的徐俐传话,说徐小弟在他们手上,若要徐小弟安全,须得按他们说得做。

于是,徐俐才搅合进今天这番原本该离她千里万里的变故。

弄清其中情由,薛向也只有无奈叹息,“行了,你也是可怜人,早些睡吧,暂时你就住这儿吧。”

说话儿,薛向抬脚,便要朝外行去。

徐俐莫名其妙,事情才谈了一半,重要的话,更是一句不提,这就要散场?真不知眼前这人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她心中埋怨薛向,脚下却是不慢,扑过来,一把扯住薛向的衬衣,“你去哪里?”

薛向横了她一眼,“废话,当然是给你救弟弟啊,难不成你不想见弟弟,若是不想,我就不折腾了。”

明明是好事儿,薛老三偏要恶说,没办法,事不到完结,他还是乐意在这徐老师心中,保持这恶人形象,因为他发现很多时候,好人办不了的事儿,恶人能轻松完成。

“什么!”

徐俐眼中几乎要放出光来。“你能救我弟弟出来!!!”

“我不救你弟弟,你到时肯在官家面前说实话么?”薛老三没好气道。

可他这番不爽利的表情,在徐俐看来,却是这世上最可爱的表情。直到现在,她才觉得这狗官有些人味儿,心中也真的信了这狗官的保证。

毕竟人家都说要救她弟弟回来,她不管这人用什么方法。届时,她弟弟出现在眼前,就证明了人家最大的诚意,后顾之忧都解除了,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

细说来,薛向也正是这么想。他深知以此种方式劫了徐俐,无论嘴上说得再天花乱坠,徐俐心中最多的定然也是防范和不信任,况且她兄弟还在别人手中,就是说通了大道理,可利义之辩这关,无论如何过不了。

既然无论如何。徐俐的兄弟,都得先救出来,那废话还有何益?

………………

时间已近十点,时值深秋,晚间已有凉浸之意,薛老三心中却如裹着团火。

今次对垒,他虽未吃亏,可这帮家伙把主意打到廖国友等人的身上。这让他分外接受不了。毕竟这回,可以动他朋友,下回说不定就敢动他家人。

薛老三心头,已存了往死里整的心思,不管是谁挡在前面,他都决定先干倒了再说。

“就在明珠,在竖起一座鲜血淋漓的丰碑吧!”

拂了拂肩头飘落的荒叶。薛老师不无诗意地吟哦了一句。

转过招待所前面的巷子,便是一条主干道,薛老三紧了紧衣服,在一处醒目的路灯下站了。伸手掏出根烟点上。

一支烟未抽完,一辆双前灯打到最大的吉普车,飞驰着朝他射了过来。

薛向掐灭烟头,轻轻一弹,烟头划过一道飘逸的弧线,飞过马路,直直撞进了另一侧路灯边上的垃圾箱里。

烟头方消失在视野里,那吉普车便一个急刹车,在薛向面前停稳了,继而,铁进的脑袋从车窗处伸了出来,“薛老弟,进来!”

不错,薛向约来的正是铁进,他如今要去救徐俐弟弟,连人关在哪儿都不知道,这如何能行。

原本,他方才在电话中,不过是问铁进强子等人的线索,哪里知道铁进听见是他,惊得电话那头就是一阵噼里啪啦,二话不说,就问薛向在何处,他要过来。

薛向耗不过他,便说了此处,这会儿,两人才聚齐。

薛向方上车,铁进就掰住了他的肩头,“薛老弟,这回你可趟大了,你怎么能干那事儿了,现在全明珠的警力,都在搜寻你们呢!”

薛向皱了皱眉头,“市委连夜开会了?这么快就形成合议了?”

薛向真是奇了,他不信市委常委们只听信一面之词,就做出如此轻率的决议。

铁进道:“什么常委会,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是李力持抛下我,召开了局党委会议,然后下的命令,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咱们好赶紧想对策啊!”

铁进只知道全城的警力,都在搜寻薛向,却是不清楚其中纠葛。

薛向笑笑,道:“李力持的胆子还真大啊,他这分明是在和我赌嘛!”

薛向是市委督查室主任,正儿八经的市委办公厅权重部门的重要领导,就算是他有罪,没有市委主要领导首肯,别说李力持了,就是纪委也不得轻易动他。方才他听铁进说全城警力都在搜捕自己,立时就以为那位动作了,可一想,以那位的老谋深算,怎么可能在这时撒出底牌,这会儿一听铁进言语,他哪里还不知道这是李力持在跟自己赌,赌时间。

毕竟今晚之事,他劫走了人,李力持就有了动作的由头,虽然那由头未必合法,但只要李力持搜捕到了廖国友几位和徐俐,前前后后,将案子一做实。

届时,颠倒黑白,说他薛向在明知道有逮捕令的情况下,劫走了犯罪嫌疑人和受害人,恐怕薛向有八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捋清这点,薛向心中也是一阵庆幸,亏得自己当机立断,当时在病房就动了手,若是犹豫片刻,恐怕这会儿早无回天之力了。

而庆幸之余,他又对敌人的狠辣暗自惊心,尤其是这位李局长,他薛某人自问压根儿就没跟他照过面,这会儿,这位竟肯冒着绝大的风险,来与自己为难,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一想到李力持,薛向顿时疑窦丛生,起初,他一直以为是那位在背后做法,李力持是奉了他的指令,可现在看来,情况未必如此。

因为以薛向对那位的了解,不是关键时刻,手握十成胜算,他绝不会贸然对自己出手,毕竟那位站得越高,越知道薛家人的可怕,若对付自己太过显露痕迹,那绝对是政治上的昏招,得不偿失。

那位要出手,也只会是在他薛某人身处万丈悬崖,危在旦夕之际,隐在后面顺手推一把而已,过于露马脚的举动,那位决计不会施为。

而如今此事,虽然危急,但远远谈不上能将他薛老三打入九幽深渊,就是情况再恶化,最多也是廖国友四人遭厄,决计难以一击击垮他薛某人。

因此,薛老三判定,此事的背后推手,决计不是那位。

“可既然不是那位,到底是谁呢?刘国平?不会,那位在青浦之役,吃了败仗,在那位面前也闹得个灰头土脸,忙着舔伤口还来不及,哪里还敢来招他薛某人,况且,如今的刘副市长成色大跌,恐怕也使唤不动锋锐正盛的李局长!青帮?也不可能,以李力持这个级别,即便是跟青帮有些瓜葛,也决不会太深,而李力持又怎肯为青帮,投下这么重的一注,毕竟今日之事,若是姓李的赌败了,即便是薛老三不来找他,闹将开了,市委那边他也难以交待,即便是市委暂时不会动他,可一个不听招胡就敢妄动的公安局长,还能在局长宝座的位子上坐多久,实在不问可知……”

一时间,薛老三陷入了沉思,他忽然发现自己背后,似乎还有另一个敌人,一个强大到可以与那位比肩的敌人,只是那人是到底谁,薛老三绞尽脑汁,却是毫无头绪。

“薛老弟,薛老弟……”铁进终于叫出声来。

方才他见薛向沉默,以为这位在想着怎么措辞,回答自己的问题,可哪知道,这位一沉吟就是两三分钟,淡淡光晕下,一张脸虽看不清什么眼色,可眉头是皱了开,开了皱,显然是走了神。

薛老三“啊”了一声,铁进不满道:“我说老弟啊,你心可真大,都什么时候了,这会儿,你还能想别的?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是要急死我啊!”

铁进自打和薛安远有过一面之缘后,便贴紧了薛向,尔后,薛向又介绍他接触了京城市局常务副局长李天明等一干薛系在政法系统的大人物,这位铁局长便彻底归心,早把自己视作薛系中人。

如今,明珠市全局警力都在搜捕薛向,如此情势,他又怎能不担心,若是薛向真折了进去,他又如何像薛家人交待。

老话说,关心则乱,这会儿,铁副局长的心早就乱成了一团乱麻子。

“老铁,没大乱子,姓李的想玩火罢了,局势已经在我掌握,别自乱阵脚,赶紧说你知道的吧,我要强子那帮人的消息。”

眼下,薛向没功夫跟铁进废话,若是天亮前,还弄不回徐小弟,明天的那出大戏可就不好唱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四十二章 鱼儿上钩了

PS:谢谢szeastnd兄的万赏!

“罢了罢了,由得你折腾!”

铁进无奈的埋怨一句,接着,便将他知道的说了出来,末了,还表示无论如何要和薛向一起行动。

“谢了,老铁,这个给你!”

说话儿,薛向竟塞了数枚硬币到了铁进手中。

铁进捧了硬币,正左瞧右瞧,不明所以,身子忽然一轻,人便到了地上,方要反应过来,轰的一声响,薛老三已经驾车蹿得远了。

铁进恨恨一跺脚,顺手便将手中的数枚硬币扔了出去。

寒风凛冽,在外待着实在不是美事儿,铁进伸手朝兜里摸去,他哪算先回局里,帮薛向收集消息,哪知道一抹之下,两个兜竟是空空如也,他正暗叫苦也,忽地,一拍脑子,这才想起薛向给自己数枚硬币,到底是何意,张嘴笑骂一句,便弯了腰朝地上寻去。

……………………

天藻阁的瘦湖里的活水,引自浦江的一条支流,当初兴建之际,费的工程也颇为浩大,这江水引入后,并不在天藻阁形成死水,而是途经此处,回环而去。

当初,无数工匠都认为如此费力,成本实在太大,得不偿失,唯独徐龙象力排众议,才有了如今天藻阁最受欢迎的回廊曲水。

尔后,爱来天藻阁的几位市里大佬的专属居所,全围湖而建,非但如此,听说某退休的中央大佬也在此处有座小居。

由此可见,徐龙象的眼光何等敏锐,当初的巨额花费,换来的却是远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收益。

“回廊小院流泉水,万壑千岩种杏花,好景好景”

胡东海吟哦一句,端起身前的碧玉酒盏一饮而尽。

“胡老。我算是服了你了!”

徐公子言语中颇有埋怨之意,说罢,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饮罢,酒盏重重顿在了大理石桌面上。

原来,此时,二人置身天藻阁湖心的一处凉亭内。

凉亭内的石桌上。置了四色精致酒菜,亭外明月如轮,湖面晚风催浪,天上皓月繁星,远处湖光山色,对着这绝美的景色。饮酒消夜,当真是这世上一等一的享受。

可徐公子却无半点赏月玩湖,饮酒谈心的心情,恰恰相反,此时,他心中正是焦虑万分,一想到生平遭遇的最强大之敌人。有可能被一击毙“命”,他又怎能静得下心来。

什么“每逢大事须静气”,“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都早早地被徐公子一脚踢飞了天,若不是胡东海硬把他从小竹轩拉了过来,只怕这会儿,他还抱着电话机呢。

“胡老,薛向真的会去?”

这是徐公子第三次问这个问题。

胡老叹息一笑。“公子啊,我能理解的心情,不过……”

话至此处,瞅见徐龙象面子不豫,胡东海苦笑着摇摇头,“公子,我跟你作保。薛向一定会去,你还记得我曾经给你分析过此人的性格么?”

“侠气!”徐龙象脱口而出。

胡老点头微笑,“是的,侠气。一个自认正义之人,又怎会放着弱小不救,况且,即使没有那一层关系,薛向也会来,因为他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什么理由?”

“公子你想,那女子被薛向劫走,以薛向的手段,那女子一定会被劝得倒戈,而倒戈的唯一障碍,便是那女子的兄弟,一切死疙瘩都结到此处为止,薛向是个力求完美的人,他要解开的可不知罩在他身上的这张大网,那四人身上的网,他定然也会想法解开,而解开这些大网的关键,都着落到了那女子兄弟的身上,你说薛向会不会来?他这个人,自负勇力,又年轻血热,你越告诉他山中有虎,他越会寻着猛虎去!”

原来,早在薛向和黄铁飞车相逐的时候,徐龙象这边便收到了消息。

传递给他消息的,正是明珠市公安局局长李力持。

原本李力持也不知晓徐龙象和薛向的纠葛,可三天前,徐龙象忽然吩咐他关注薛向的情况,为此,并提高了他在徐氏贸易的三成份子。

如此重赏,李力持自然明白薛向是徐龙象的重点盯防对象了。而对薛向,李力持原本就极度缺乏好感,在他看来,这是个仗着家世胡作非为的家伙,当初,在平息学子工大聚集的那桩案子中,姓薛的所作所为,就让他李某人在市委大佬面前深深丢了个脸(当初尤宾军在常委会议室露屁股,可是因为挂着了他李局长的裤带扣,尽管露屁股的是尤宾军,可作为背景的李力持至今深觉为耻,没办法,谁叫尤主任已经成过去式,他李局长正当红呢,别人私下里一聊起这惊天八卦,他李局长就难免作为笑料出场)。

正因有这么个纠葛,于公于私,他李局长都和姓薛的卯上了。

却说今晚的事儿,李力持并不是从黄铁口中得到的消息,而是刀哥亲自将电话打了过来,希望李局长能玉成黄铁收拾掉薛向,而李局长正不爽薛向,遂顺水推舟,顶着未来可能的压力给了黄铁逮捕令,并发动警力相助。

只不过那时,李力持只打算做到这一步就为止,并未想过赤膊上阵,下死力气。而是他想到了徐龙象的叮嘱,将消息透漏给了徐龙象后,徐龙象那边发了话,李局长才将顺水推舟,化作全力以赴。

而徐龙象得了李力持的消息,初始,也并不认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消息,只认为是火狼的那个内门,为了挽回青帮在薛向处丢的面子,寻薛向的几个老故交出气,下作手段而已。

原本接下来,情节就该进入正常的青帮和薛向争雄阶段,偏偏徐公子身侧有个多智近妖的胡东海。

这位听了徐龙象的转述,竟一跃而起,亲自和黄铁通了次话,当胡东海掌握了当时的全部情况后,立时便意识到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要说胡东海也真是聪明绝顶,在只是听言语转述。而没有丝毫的语境和情景的情况下,薛向想到的,他愣是全部想到了,他甚至还算准了薛向的最佳破局之法,更根据薛向的性格,料定了下一步薛向会干什么。

而徐龙象得了胡东海的一番剖析,拍案叫绝之余。兴奋得直哆嗦,因为自打上次胡东海跟他分析了他与薛向已成不死不休局面,徐龙象已经将薛向划定为必须清除之对象。

而以薛老三的敏锐,徐龙象自忖就是躲在暗处,也不好下手,是以。他虽和胡东海已经设计好了下手方向,可始终没有等到好的机会。

而保尔那奸商的逼迫一日胜似一日,徐龙象急得都快疯了,可偏偏这时,天赐良机,怎不叫他大喜过望。

是以,当时。胡东海一设计好天罗地网,徐龙象便十万火急给李力持电授机宜外,更是下了死命令,必须一击拿下薛向,此外,更许下重赏,除了那增加的三成份子外,更拍了胸脯。保了李力持个副部级的前程。

也正因利益如此之大,李局长才会奋不顾身,冲到了战斗的第一线。

………………

却说,胡东海此次的回答,不再是简单的一句肯定回答,而是有着严密的逻辑,徐龙象的心绪稍稍平复。忽然心中又起一念,问道:“胡老,以你之见,薛向会不会脱笼而出?”

徐龙象这会儿的心绪是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这一刻,简直比他等待大学录取通知书还要难熬,他是担心完薛向会否入彀,又担心胡东海所编的笼子是否结实,能否关住薛向这头猛虎。

胡东海心中叹了口气,却是没有见责,推己及人,他能知道徐龙象心头的压力有多大,谁叫薛向刚好卡在了关键处,几乎锁住了徐氏的命脉,徐龙象半生所谋,成败就在眼前,徐龙象无法放开怀抱,平常以待,却也再正常不过。

“公子,一个竹笼,能否锁住一头猛虎?”

胡东海不答反问。

他问得新奇,徐龙象果然被引走了注意力,“不能!”

“若是木笼呢?”

“五五之数!”

“若是精钢打造的笼子呢?”

徐龙象点点头,“我明白了,多谢胡老。”说话儿,微微冲胡东海鞠了一躬。

胡东海捻了捻长须,道:“这世上,总有些是注定之事,就像猫捕鼠,虎吃羊一般,人毕竟不能凭空而飞,鱼毕竟不能上岸而游,机关算尽了,人力不能违时,事情就定死了,放心吧,公子,老朽已经全盘算好了,除非他是天仙化人,否则,此次绝无幸理。”

“事情会不会发展到不可控,若是薛向胸怀激烈,会不会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要说徐龙象也是思维太缜密了,所有的可能漏点,都被他想到了,可要是出计策时,由此般思维,胡东海说不得得拍案叫绝,奈何这位尽是担心,尽是问题。

以至于颇为能理解他徐公子的胡东海,也有些受不了这位的婆妈了,可嘴上也只得劝道:“李局长比公子你更怕出现那种情况,相信他会控制好的。”

至此,徐龙象才终于完结了他的“十万个会不会”。

却说二人交谈方止,大理石桌面忽然传来叮铃铃的响声。

但见徐龙象伸手飞快地在圆桌右侧的一处按钮下按了一下,紧接着桌边一端便自动弹开,露出一部红色电话。

这正是徐龙象为那些喜欢新奇的官员们设计的,没想到,他今日却是用上了。

徐龙象刚接起电话,那边便说话了,“鱼儿上钩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四十三章 穿越防线

五里庄,是原二汽老家属区,后来,二汽搬迁,家属们子自也跟着迁移,此处便空了下来。

当初,红星轻化厂倒想着盘下这块地来,在轻化厂领导看来,此处地虽偏僻,但好在旷野无人,在此处开办一家高浓度的硫化厂,最是合适,必定再无人来投诉抗议什么味儿大。

奈何二汽是国企,企业效益在这个年代又很景气,哪里看得上轻化厂那点毛毛细雨般的小钱,自然就给否了。再者,人家搬迁,在二汽领导的筹划中,本来就具有战略目的,打得就是四处圈地的主意,谁叫二汽现任掌本人是新成立的国务院体改委班子成员呢,老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未来的明珠发展情景,人家二汽掌门心中可是清楚得紧呢。

红星轻化厂图谋这块地不成,就再没人敢来打主意,这块地自然就荒弃了下来,老家属区的筒子楼便成了流浪汉和流浪猫的聚集地。

尔后,又被青帮看中了,此处就成了青帮的一处秘密据点。

据薛向从铁进处得到的消息,徐小弟极有可能关在此间。

车在距离五里庄七八里左右的毛纺厂家属小区就停下了,薛老三可不愿汽车的轰鸣声,来个打草惊蛇,再者,此车是铁进的,若叫人瞅清车牌与车身,弄不好又是一场麻烦。

更何况,十来里的路程,于他的两条腿而言,比车慢不了。

停稳车后,薛老三便朝五里庄疾行而去。

此时,夜色已经深沉了,天边繁星渐隐,明月如轮,风凉如水,沿路的桂花正是灿炫时节,薛老三穿行一路。浑身香气扑鼻。

刚穿过桂林,五里庄便遥遥在望了。

按道理说,二汽搬迁,五里庄的家属区空置,没了名正言顺的主家,筒子楼自然就该断了水电,可偏偏此刻。薛向送目瞧去,十数栋筒子楼,皆有灯火,尤其当中那座,四层楼上上下下,无一处不亮堂。在如今这个信封勤俭、宣扬节约的年代。这个钟点儿,摆下这个阵势,绝对不正常。

薛老三停住脚步,观巡良久,从远处灯火,到近处草地,细细搜查一番。待看到来那草地上那凌乱繁杂的脚印,在前方数十米处分开朝左右延伸,直朝那十数栋筒子楼两侧的小土坡而去,薛老三两侧的嘴角便微微拽了起来。

真如胡东海所说,他还就是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子。

常人若见了这蛛丝马迹,定然只会畏惧,因为很明显。对方定然设好了圈套,要来个瓮中捉鳖。

偏偏薛老三见了这蛛丝马迹,心中反而松了口气,原来,他从铁进处得来的消息,也不过是说此处是青帮的一处据点,徐小弟极有可能藏在此处。

极有可能。也就是无法肯定,而薛老三的打算,也不过是来此处暗自查探一番,若是无有所得。再朝下一处奔去。

可见了眼前的气象,薛老三心中已然大定,人家都摆开龙门阵了,里头岂能没真货?

薛向盯准了中间那幢灯火全开的筒子楼,当即伏低了身子,使开八步赶蝉的功夫,整个人顿时有如一抹轻烟,飕飕地朝暗处飘去。

薛老三去势极快,五百米的距离,让他借助光影盲点,半分钟左右的功夫,就飙到了距离中间那幢筒子楼最近的一幢楼的墙角下。

薛向身子紧紧贴在墙根,几乎不用仰头,他便知道头顶上三楼处的窗台,设着瞭望哨。

他更知道,不止这幢楼,其余十余座亮灯处的窗口,定也皆是如此。

行到此处,薛老三不得不停下身来了,因为相距十余米的那座灯火近乎辉煌的筒子楼,将它方圆左右数米的地方,照得纤毫毕现,根本不待人近前,先就得被发现了。

薛老三虽明知对方设了套,可不代表他会喝破,尔后,硬桥硬马,和对方大战三百回合,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儿。

他的脾性,从来是能省力,绝不费力,只要结果,不问过程。

脊背处早已靠得冰凉,可薛老三却还没发现一处足以突破的地方,但因这四周守得实在太过严密,地面压根儿又无一处视觉盲点,真是愁煞人也。

“嘎嘎,嘎嘎……”

就在薛老三苦思无果之际,天边忽然传来两声老鸹恬噪。

忽地,他一拍脑门儿,顿时有了主意,地上不行,就天上嘛。

他双腿暗自运劲,左脚前脚掌忽然猛地一下踢在墙上,身子陡然上窜近两米,身子上升到最高处时,他右手瞬间暴涨而出,一把勾住了二楼的一处窗檐。

窗子是关着的,窗檐不过横向半寸,仅够一截指头按压其上,寻常人压根无法借力,偏偏薛老三两根指头搭在上面,身在便稳稳地挂在半空,紧接着,薛老三凭着这俩指头,做了个引体向上的动作,脑袋轻松漫过窗檐,抬眼朝里看了看,光线虽暗极,可室内的景象依旧叫他瞧了个分明。

这似是青帮的一间杂货室,里头各种管制器具扔了一堆,门窗紧闭,并无人看守。

天赐良机!

薛老三左手缓缓朝窗棱伸去,轻轻一握,窗棱立时粉碎,抠住插销,轻轻一拨,窗子便打开了。

原来,他怕击碎玻璃,惊动看守,便只有冲窗棱下手,好在他一双手早胜过老虎钳子,冲哪儿都一样。

窗子刚被拨开,薛老三便闪身跳了进来,进得房来,借着窗外月光,他细细搜寻了一翻,待寻到了一串他想要的缆绳,缠在腰间,便掠出门去。

上得三楼,薛向细细查看了一番地形,便朝那唯一亮灯的瞭望室行来。

他倒不是急着去收拾这房中的败类,而是那处房间,恰好紧挨着通往楼顶的楼道口,堵住了他必经之路。

薛老三掠到靠近亮灯处那间房屋门口四五米处,便慢下了脚步,倚着墙根缓行,直待接近门口,便加速抹过去。

哪知道他方行了几步,便听里面传出人声来,“蝰蛇,你他娘的也太骚包了吧,一大老爷们儿,还学娘们儿擦上香水了。”

“放你娘的屁,山猪,我还说你娘的擦香水儿了呢,不对,刚才就没这味儿呢?不好!有人!“

蝰蛇方喊了一声,薛老三便蹿进门来,“不好意思,是我擦的!”

声到手到,蝰蛇和山猪压根儿不曾发出第二声,甚至不曾回过头来,便被薛向一人一巴掌,给抽晕了过去。

抽晕两人,薛老三暗叫声晦气,很明显,先前沿路沾染的桂花,暴露了行踪。

不过,这自责之后,薛老三又有几分庆幸,亏得是这时让人察觉,若是到了对面那栋楼里才被发现,再后悔也是晚了。

薛老三褪下身材魁梧的蝰蛇的上衣,在外穿了,方欲前行,忽又瞅见山猪的着装,竟和蝰蛇一模一样。

联想到黑帮最好讲究的统一服饰,整齐划一,薛老三计上心来。

奎蛇的一身装扮全上身后,薛老三竟又从蝰蛇的裤子里摸出了望远镜,他轻拍一下额头,暗道,怎么就忘了这茬儿了。

显然,这帮人临守窗口,身在三楼,又怎会不借助望远镜呢。

有了这玩意儿,薛老三哪里还有不用的道理,必经他目力再强,又怎敌得过高科技。

持了望眼镜,细细查看了一番,中间那幢筒子楼里的动静儿,一目了然。

“看来这回青帮是下了死力气啊!”他暗自嘀咕一声。

原来,就一会儿功夫,他便在三层楼里,搜出了四五十号人,还不算被墙体遮掩的。且人群也主要集中在三楼,其中三楼正中的那间大厅,人头最多,不单如此,二十来个手持枪械的汉子,几乎也全集中在此间。

虽然对面的情况不容乐观,可薛老三总算松了口气,至少目前,他可以判定,徐小弟的具体位置了。

不过,判定归判定,终究不是肯定,又见青帮阵仗惊人,薛老三觉得有必要获得详细信息。

扯过山猪腰间的一方黑巾,顺手在脸上系了,抬手捏醒了蝰蛇,蝰蛇方张大嘴巴欲要惊呼出口,薛老三再度抬手,就捂住了蝰蛇的嘴巴,一粒黑漆漆的东西,顺着蝰蛇的嘴巴,就滑进了食道。

“什么东西!”

蝰蛇大吃一惊,立时觉得方才吞下去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以,这会儿,薛向已经松开了他嘴巴,蝰蛇依旧不敢大喊大叫,只惊恐地盯着薛向喝问。

薛老三道:“秘制食心丸,外用蜡丸儿密封,里面是条冬眠的幼虫,放心,暂时你不会有事儿,不过,一个钟头后,若是没有解药,听这药名儿,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不信,我不信,世上哪有这玩意儿,我不信……”

蝰蛇嘴里说着不信,可坐在地上的屁股,却不住后挪,显然惊恐已极。

“不信?你按按脐下三寸试试!”

蝰蛇哆哆嗦嗦朝那处按去,继而,哎哟一声惨叫,再抬起头来,脸色已然发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四十四章 渡天梯

蝰蛇的手刚从肚子上拿下,薛老三便顺势收了捏在蝰蛇三焦脉上的指头,“想要解药,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多一句废话,你小命难保,别怪我话没说前头。”

蝰蛇不知薛向弄鬼,这会儿,已然被肚脐的异状唬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半点怀疑,死,他自问是不怕的,可一想到被小虫子咬得肠穿肚烂而死,心里防线立时崩溃。

“对面有多少人?”

“一百二十七人,其中有三十多个是武库的,二十多个带管子的。”命悬他手,蝰蛇顿时配合无比,简直问一答十。

“武库?”

薛向方有迟疑,蝰蛇便抢道:“武库是青帮手下的一个部门,直属火狼管辖,里面搜罗的全是和你薛向一样会武术的汉子,也收拢天份好的后辈,入内修习。”

薛向当多大的官儿,蝰蛇这帮青帮帮众未必清楚,可要说薛向的本事,他们都略知四五,谁叫青帮和这人的前两仗败得太快太惨呢,不说别的,单看今朝青帮摆出的架势,就能看出他们有多忌惮薛老三。

“你知道我是谁?”

问完后,薛向也觉是句废话,都这会儿了,谁还不知道谁啊,人家摆明专门设局候他。

不过废话归废话,但脸上的黑纱绝对不能取下,因为很多时候,很多事儿,都是明知道是谁做的,明知道是谁不对,可偏偏你拿不出证据,猜测也只能是猜测,眼下的廖国友四人受污案,不就是如此么。

薛老三今朝行事,虽是正义之举,但终究有许多不合规矩处,毕竟他是国家干部,按规矩。有问题有困难,第一时间,第一个,该找的是组织,不能妄自行事。

是以,遮容就很有必要了!

“徐小弟在不在里面?”

武库的消息,对薛向并没有多少冲击。国术到他这个程度,对他而言,寻常国术高手,和普通人并无多少区别。是以,他自然不会挂心,而是着紧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紧要的问题。

“在!就在中间的那间房子里。刀哥从公安局收到消息,说有个姓铁的肯定会给你报信,所以他做好了笼子,特意等你钻呢!”

蝰蛇回答地又急又快,薛向却是没注意到蝰蛇说话时,眼中闪过的一抹狡黠。

情况正如自己所料,薛老三并无怀疑。便是那个什么刀哥知道老铁会给自己传信,他也不觉奇怪,毕竟李力持焉能不知道铁进和自己的关。

得到了想要知道的后,薛老三伸手便朝蝰蛇颈后捏来,蝰蛇大惊,方呼出个“你”字,便被捏晕过去了。

蝰蛇昏睡前闪过最后一抹意识:小畜生言而无信,老子在地下等你!

却说。这世上哪有什么食心虫,不过是薛向随手从地上拾的颗小石子,蝰蛇肚子疼,不过是薛老三耍的手段。

收拾掉蝰蛇,薛向提了缆绳,便朝楼顶奔去。

一脚踢翻顶楼的铁栅栏,翻上顶来。薛向便飞速解下缆绳,朝楼顶边沿步来。

此时,皓月当空,晚风骤急。薛老三一双脚的脚掌几乎有一半已经悬空,身子也被吹得如风摆荷叶,可脚底却稳如老树盘根,若是这会儿有人从下上往,保准得惊得以为鬼神降临。

目光死死地盯住对面的楼顶,薛老三也终于再度迈开步伐,沿着顶檐,大步前行,直到行到西南角的一处半人高的石柱,才又止步。

而薛老三之所以止步,非是因为立柱阻住前路,而是他终于瞄准了对面楼顶的目标,不错,正是同位置的石柱。

定住脚后,薛老三解下腰间的缆绳,打了个腰身粗细的活扣,运足气力,忽地,双颊酡红,腹如鼓鸣,双手奋起,那活扣登时被他直直扔了出去,横渡二十五六米,仍呈浑圆,毫不散形,攸的一下,那活扣准而又准的套在了对面那幢楼顶西南角的石柱上。

薛向这一手看似简单,实则是已经使出平生所学,方才所运气力,绝不比将一块千斤巨石平举起,来得轻松,因为绳子本是软物,最难维持的便是形状,亦不好附力其上,薛老三方才一掷,要让活扣横渡二十余米,始终扩张为圆,那臂力、腕力皆非强劲到极点不能为,更不提还要能准而又准的套住二十多米外的石柱。

这手本事,当真是神仙手段,若是胡东海在此见了,恐怕再不会说什么“机关算尽,人力不能违时,事情也就定死了”,因为有些人的本事远远超乎寻常人的想象。

却说那边的活扣方套上石柱,薛向便收拢了绳索,让活扣在石柱上系紧,尔后,他又系了个活扣套在了身侧的立柱上,复紧了紧,顿时绳索绷直。

终于,一道笔直却倾斜的绳桥便搭好了。之所以说倾斜,是因为对面那幢楼,是楼群中最高的一幢,足足四层,而薛向所处的这幢不过三层,两座楼落差足足三米。

于是,绳索和此刻薛向所处的三楼楼顶水平面,形成了一道极陡斜坡,要靠滑轮,绳索之类由低往高滑度,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此座绳桥虽然搭建成功,但要横渡,即便对薛老三这等国术宗师而言,依旧是件无比困难之事,毕竟国术不是神通,而眼前的绳索绝不似高空走钢丝那般简单。

却说接好绳桥后,薛老三定了定神,深深吸了口气,左脚踏上了绳索,右脚轻轻一抬,整个人便稳稳地站了上来。

还没行上半步,一阵急风吹来,薛老三的身子立时便歪了,攸的一下,便从空中落了下来,亏得他手快,一把勾住了顶檐,用力一按,又翻上顶来。

没办法,绳索到底不似平地,要借力用力实在太难,更不提,此时夜风急如海浪,根本稳不住身子,若是脚下用力绷住,没准儿能蹋断绳索。

再者,绳索又是严重倾斜的,双脚根本蹋不稳。

薛老三对着这天堑一般的距离,苦笑了笑,这大概是他艺成以来,第一次生出无力之感。

不过,薛老三终究是薛老三,脑子极灵,深通权变之道,转瞬就让他想到了主意。

忽地,他纵身一跳,竟直接从楼上跳了下去,这一跳,跃起两米多高,横空四五余米,方才下落,眼见着就得摔个粉身碎骨,他右手一抓,准儿又准地握住了缆绳,不等身子落稳,左手前递了半米有余,再度握住缆绳,右手松开前送,如是往复,眨眼就行出数米。

要说这人不管怎么练,脚永远不及手灵活,薛老三这时,也才悟透这个道理,就拿此刻来说,脚的灵敏度不够,双手代脚,轻轻松松,便将眼前的天堑化作了通途。

数息功夫,薛老三便已到了横渡了这二十多米的天堑,到得那头,大手在缆绳上一搭,身子便弹上了楼顶。

却说青帮众人选择这幢楼为枢纽,除了此处处在整个楼群的最高位置外,还因为其高度远超诸楼,视野最是开阔。

是以,这会儿,四楼楼顶却是没设人看守。

因为谁也没想到薛向竟能在如此严密的把守之下,直接突破到核心来了。

薛向没走楼道,而是凭强大的感知,摸清了一处无人把守的空当,直接从楼顶上跳了下来,眼瞅着就要加速落下,大手便准而又准的拍在了四楼阳台上,强大的冲击力,拍得阳台立时垮塌一块。

亏得薛老三手快,借力翻身上楼的霎那,便将那垮下的石块,抄在了手中。

薛老三这一手,倒也并非没有出处,学的正是李连杰在电影《龙之吻》里的下楼的手段,当时,这招酷炫至极,叫他惊为天人,如今,他自己使来,却是得心应手。

“谁!”

哪知道终究弄出了动静儿,薛向刚在阳台一角落定,便有人晃了过来。

“叫个屁!是老子!”

薛老三装作小解结束,伸手拉了下拉链,借故不转过头来,直待那人靠近,便一击让他闭嘴。

他方才故意换上蝰蛇的老虎皮,除了遮掩桂花香味外,就是为了此刻,能借这身老虎皮,获得个时间差,不至于立时被人喝破。

“是武库的兄弟吧,好本事,好本事,老胡我佩服!”

薛向正要动作,那家伙忽然又说话了。

“怎么?”

薛老三阴恻恻一句,转过身来,他在赌,赌这家伙并不能将这幢楼的百来号人认齐。再者,以他的本事,他自忖即便是这家伙察出有恙,他也能在这家伙的叫喊出喉前,让他闭嘴。

果然,老胡瞅见薛向的脸蛋,并无丝毫惊讶,似乎听出薛向语气不善,赶紧道:“我就是佩服兄弟的本事,没别的意思,方才我在那边见俩武库的兄弟较技,也是拿这阳台试手,只不过两人都没整出兄弟你这么大动静儿,老胡我佩服,佩服!”说话儿,竟还掏出烟来,给薛向敬了一根。

薛向伸手接过烟来,故作深沉道:“今夜不会出事儿吧,不然可怎么向火狼交待?”

称火狼不称龙头,也是薛向方才审讯蝰蛇时,窥出的疑点,因为他竟发现蝰蛇对青帮龙头似乎无半点敬意,竟直呼其名,他当时忘了问蝰蛇到底何故,这时,便故意诈一诈这个自称老胡的混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四十五章 惊变

“和火狼交待?和那老王八交待什么?”老胡莫名其妙,末了,叹道,“兄弟,我知道你们武库和火狼那王八情意很深,但为了大义,您也该摆清位置,虽然我也是今天才接触到你们武库的兄弟,但我要说武库的兄弟都是好样的,定然深明大义!”

老胡这番话,看似简单随意,听在薛向耳中,却透漏出无比丰富的信息。

首先,薛向知道了青帮最近似乎在闹分裂,貌似这会儿与自己为难的不是火狼,而是青帮的反叛军;其次,这反叛军似乎也是临时拼凑的,人头都不是很熟,尤其是那个什么武库和普通帮众,似乎平时没有什么交集,如此一来,眼下的情况,就极方便他薛老三行事了,简直是天赐良机。

薛向顺着老胡的话,抱怨了几句火狼不地道,接道:“老兄,你说姓薛的今夜会不会来,这个钟点儿都还没动静儿,我怎么瞧着有点儿玄!”

老胡一拍薛向肩膀,笑道:“放心,刀哥说了有高人算了,今天就是天上下刀子,姓薛的也一准儿得来!”

“听说姓薛的点爪子可硬得狠呢,海狗哥那么多兄弟都折进去了,咱们今晚不会阴沟里翻船吧?”

薛老三一边思忖着那高人是谁,一边继续引逗老胡透漏更多的内情,没办法,谁叫青帮摆下的这阵势,几乎超出了他薛某人的想象。

老胡道:“看来你老弟是个武痴,都不怎么关心帮中事务。”

见薛向笑着称是,老胡对自己的精准预测很是满意,笑着摇了摇脑袋,故作高深道:“老弟,要说这事儿,你问别人,还真就未必能问出个子午卯酉来……”

薛向知道老胡这是在卖关子,八卦党们不都这毛病么。他赶忙掏出盒没开封的万宝路,拍进了老胡手里。

“我靠,外国货啊,还是你们武库的兄弟油水多!”

老胡赞叹一声,却是收好处办事,说道:“兄弟你尽管放心,这次咱们可是严防死守。光是关那毛小子的房间,就有二十多武库的好手,和二十多持枪拿械的兄弟,我敢说只要姓薛的敢在那儿露头,除非他是八臂哪吒,否则绝对逃不脱。”

“看样子这次咱们能给海狗子等好兄弟报仇了!”说话儿。薛老三点着了香烟,接道:“老胡,怎么就这一层防范,假如姓薛的真突出去咋办?”

老胡错愕地瞧着薛向,忽地,哈哈一笑:“老弟,你真能开玩笑。咱们都守成铁桶了,内门全部精锐都设在那间主厅,姓薛的,若还能突出去,那大伙儿只好集体抹脖子了!”

老胡的话音方落,薛老三的寒毛都炸起来了,你道怎的?原来他这句话,乃是出之有因。故意试探的,试探李力持那边有没有动作,根源嘛,自然还在他方才在五里庄外瞭望时,发现延伸向筒子楼左右小山坡的杂乱脚印。

当时,他虽然怀疑李力持会有动作,但绝没想到这家伙会和青帮联手。毕竟一官一匪,虽然暗里有往来,但明面上的避讳,无论如何得顾忌。

是以。他不过以为山坡后是青帮设的埋伏,搞里外两层防线。这会儿,他只是出于谨慎的习惯,顺嘴问了一句。

可哪知道这位老胡张嘴就来了一句“内门全部精锐都设在那间主厅“,这话便是天大的破绽,试想,若这会儿,薛老三面对的只是青帮,青帮要内外设伏,又怎么可能不分润精锐于内外,而将精华全堵在主厅内,便是傻子都不会行此策。

如此,问题就出来了,青帮主力全守在大厅内,楼后山坡处到底伏得是谁,简直就不问自明了。

谁叫今晚,就青帮和姓李的在和他薛某人为难呢。

直到这时,薛老三才发现自己一脚踏进了虎穴龙潭,眼前青帮摆下的阵势,已经够他费脑子的了,而楼外的李力持恐怕早已处心积虑,布下了更严密的笼子。

薛老三甚至能猜到李力持的手段是怎样的:若是他薛某人待会儿直面以对,李力持将他擒下,就会污他个勾结帮派分子的罪名,让他薛老三有苦说不出;而若是他待会儿蒙面而出,李力持多半会装作不知道他是谁,乱枪扫来,真伤了毙了他薛老三,李力持也只会上报在他扫荡帮派分子过程中,不小心误伤(杀)了薛主任,届时谁也无法责怪他李局长,谁叫你薛向半夜三更还蒙了脸,往帮派分子那处跑,便是薛安远恐怕也只能悲愤得暗自咬牙。

想透此节,薛老三暗暗倒抽了口凉气,他不得不惊叹那位高人的心思深沉,竟密密编织,布下这么个杀局。

惊叹罢,他又暗自庆幸,亏得他薛某人谨慎,没有上来就强突,而是缓缓渗透,一步步摸清了整个阴谋的全貌,要不然,就是他薛老三本事再大上十倍,恐怕也是个饮恨的局面。

“老胡,等得心焦,走,进去看看刀哥他们,眼瞧着离天亮就几个钟头了,看看刀哥是个什么章程!”

说话儿,薛向一勾老胡的肩膀,后者也觉空等无聊,便笑着点头,和薛向勾肩搭背,朝主厅行去。

因着有老胡这个熟面孔,再加上厅内诸人严阵以待了数个钟头,精神早就疲了,更何况,诸人的注意力皆在楼外的光明处,谁能想到薛向竟已经突到了身边,且还混了进来。

是以,薛向和老胡勾肩搭背的晃进来,并无人多瞧上一眼。

进得门来,老胡搭着薛向的肩膀,便朝正埋头用刀削指甲的刀哥行去,薛老三细细瞧了一眼主厅当中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昏睡少年,便移开目光,飞速扫了眼厅内的布局。

但见二十多个持枪的汉子,分散在四面八方紧贴了墙壁摆开,正是适合围攻的局面,这种布置,虽然没什么技术含量,但胜在实用。

而其余二十多位精悍得异于常人的汉子,看似散漫的散在厅中,实则是各自守住了一条线,不管到时来人朝哪里突破,皆有人第一时间阻拦。

薛向只略略扫了一眼,便觉青帮能有如此势力,果真有独到之处。

不过,这会儿,他可没功夫赞叹敌人的排兵布阵,心中已经开始计较着怎么奔逃了。他国术虽然无敌,可眼前面对的却不是一把枪械,乱枪之下,同为宗师的程廷华老爷子都得饮恨,薛向亦不认为自己能硬抗这二十多只乱枪。

却说,薛向脑子里方窥出点儿门道儿,变故陡生。

一直在磨着指甲的刀哥,忽然抬起头来,瞅见了老胡,方欲说话,眼神儿忽然黏在了薛向身上,顿时,放出一抹浓浓的亮光,原来这位刀哥不愧是青帮中有数人物,记忆力绝佳,今日设伏的一百多号人,他这位内门老大,竟然全都熟识,此时,薛向这个生面孔陡然印进他的眼中,再联想薛向的年纪,刀哥立时知道等的人来了!

要说刀哥快,薛向更快,刀哥眼神刚放出光华霎那,一直分神锁住刀哥面孔的薛老三,便知道事已败露。好在,突到此间,已经算是圆满完成了渗透人物,要带走徐小弟,原本就不可能不做过一场。

刀哥声音出喉的霎那,薛老三插在裤兜里的手臂霍然探了出来,但见他左臂急振,仿佛要撕裂空气,左手陡张,十几枚硬币竟如电光般射了出去,只见淡淡光晕下飙过一片烂银,左侧和前方靠窗的十多个持枪的汉子,瞬间便被撂倒。

要说撒硬币这手,还是薛老三当初收拾光头老八等人时,瞧见小家伙手中的硬币,得出的灵感,硬币这玩意儿,既方便随身携带,质地又较为坚硬,于他这国术宗师而言,正是绝好的暗器。

却说厅中惊变陡生,除了横刀和刀哥这两名青帮的双花红棍,几乎所有的人都未回过神来。

薛向一把硬币方洒出,刀哥和横刀便一前一后,攻到了。

刀哥手中的剔甲刀如穿花蝴蝶一般,在他手中不断变化着形状,飞速朝薛向的喉间割来。

和刀哥争错半米的横刀,双脚狠很一跺,霎那间,地板碎裂,他整个人如炮弹一般,朝薛向腰眼撞来,谁也不曾瞧见,飞速移动的霎那,他左右手中指上的两枚戒指,嘤的轻弹一下,顶出了两枚闪着幽幽蓝光的钢针。

如刀哥和横刀这样的国术高手,是不屑用枪械的,这是他们骨子里的骄傲,亦是身体能力强横到一定程度后,所具有的强大自信。

却说刀哥和横刀二人攻势虽猛虽险,薛老三瞧在眼里,却松了口气,因为这二人的攻击方向,恰好阻住了枪手的攻击,对薛向而言,刀哥和横刀虽算得上顶尖好手,比之韩八极,陈太忠,张卫东之流也差不了多少了,可这种高手再多上一倍,也远远不如一枚小小的子弹对他的威慑。

这便是火器的威力,亦是武者的悲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四十六章 表演

眨眼间,刀哥和横刀便欺到了薛向身后,锋利的刀刃,尖锐的钢针,寒芒已然刺骨,熟料,薛老三不招不架,双脚猛地一跺,整个楼层宛若起了地震一般,方圆米余处的地板,尽皆粉碎,薛老三的身子以胜似横刀十倍的速度蹿了出去。

从开始,薛老三的目的就不在击倒多少人,而在夺走徐小弟。

刺啦一声响,薛老三双手奋力,瞬间就将老牛皮筋给扯得粉碎,伸手提了徐小弟,一个铁山靠,野蛮闯开一条路,便朝最近的窗口窜去。

这时,厅内所有人皆已反应过来,三十多号人,尽奔薛老三逐来。

砰砰砰,剩下的几位没被打倒的持枪汉子,终于搂了火。

二十多条枪,上百人分,能分到手的,自然是枪法绝佳之辈,且敢在如此混乱的场面开火,显然是对自己的枪法极为自负。

却说枪响霎那,薛老三便动了,拎过昏睡的徐小弟,身子以诡异的频率震颤着,嗖嗖,三发子弹险而又险地擦着薛老三的胸腹,飞了过去。

蓬,蓬,蓬,三声子弹咬肉的闷响,继而,又是三声惨叫声传来。

原来,薛向避过了子弹,其余围攻的诸位武库高手却是没这本事,三个倒霉鬼立时被三粒子弹射了个正着。

“孙神眼,我日你妈!”

“杨老枪,再敢开枪,老子撕了你!”

“…………”

霎那间,厅中全是对枪手的喝骂声,一时间,开枪的不敢开枪,生怕挨骂。进攻的不敢上前,生怕挨枪。

薛老三瞅准这空当,两个跨步,人就到了窗口,虽然谁都知道此处是四楼。带着个人,还想从此处走,简直是天方夜谭,偏偏方才见了薛向犹如神魔般的本事,谁也不敢打这个包票,刀哥更是一声吼出。当即冲了过去,剩下的七八个枪手,更是再不管不顾,齐齐朝扳机抠去。

枪响霎那,薛老三一脚踏在窗台上,直直朝半空里窜去。不待身子冲到最高,他伸手在腰间一探,又是一条缆绳如毒蛇般朝天上窜去,攸的一下,缆绳直直挂上了那条被薛向接成的绳桥。

薛老三方伸手捏住两条绳头,砰砰砰,枪就响了。

“别他妈的打人。打绳子!”

刀哥大吼一声,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世上竟有人能在如此严防死守之下,愣生生带出一个人去。

砰砰砰……

霎那间,所有的子弹就朝那座绳桥飞去,显然那座静止的绳桥,比薛向手中那移动的挂绳要好命中。

青帮到底有神枪手,薛老三方握紧挂绳的两个结头,绳桥便被打断了。

霎那间,薛老三就朝下荡了去。此时,他身在二十多米的高空,若是不改变移动方向,按这个趋势,巨大的惯性之下。薛老三就是有惊天本事,也得在对面的墙壁上撞个稀烂。

好个薛老三,临危不乱,竟用双腿夹着那昏睡的徐小弟,高空中,愣是抽出那条被当作挂绳的缆绳,狠很一鞭子朝刀哥所在的窗口抽来。

这一鞭子,不为打人,只为借力,啪的一声巨响,窗台愣生生被全力施为的薛老三一鞭子给抽塌了,碎石飞溅,不知道打伤了多少人,更有甚者,挤在最前方的刀哥,失去阻拦,差点被挤得掉了下去,亏得横刀手快,一把勾住了刀哥,才让这位内门大佬逃过一劫。

这便是薛老三,睚眦必报,他原本可以朝近处的窗口借力,偏偏一鞭子朝刀哥等人抽来。

无上神技,顿时飙出了惊天威风,青帮众人简直就瞧傻了,便是握了枪的也忘了扣动扳机。

实在是眼前的景象太过瑰丽壮观,实在是眼前这人的本领不似凡人,此刻,所有人都死死盯着二十米高空的薛老三,宛若盯着这世上最出色的杂技演员,瞧着这世上永远不会再出现的杂技表演。

从这位双腿夹人,挥鞭借力,不过霎那功夫,众人却瞧得心摇神驰。

哪曾想,更惊心动魄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却说薛老三一鞭辉罢,借了这股巨力,身子才陡然保持住平衡,但终究急速朝下方荡了下去。

刷的一下,半空中薛老三又抽出一鞭,顿时洞穿了一出墙壁,缆绳回收再发。

啪啪啪,啪啪啪

不过数秒的功夫,薛老三竟抽出了数十鞭,强大的力量,愣是保证了身子的平衡,顺带着抵消到了绝大部分惯性冲击。

最后一鞭抽罢的时候,缆绳几乎已经快要与墙面成九十度。

借着这最后一鞭的消力,薛老三双脚一甩,夹在腿上的徐小弟便被甩上了半空,紧接着,他一脚踏在了墙上,霎时间,墙面倒塌掉一大块,借着这股巨力,薛老三松了手中的缆绳,一个后空房,稳稳落地,双手探空一抓,徐小弟的身子又稳稳落入掌中,一个借力御力,便稳稳扶着徐小弟落了地。

直到这时,一场美轮美奂,惊心动魄的高空表演,才宣告结束。

可以说,如此高难度的动作,几乎是无数次绝顶程度的力与准的最高结合,当世,除了薛老三,只怕再无第二人能为。

却说薛老三方从二十多米的高空,外加枪林弹雨中落地,半空里忽地传来震天价的叫好声。

当此之时,这叫好之声,除了那青帮众人,自然再无他人。

没办法,虽属敌对,可薛老三那一番震撼人心的表演,实在是从心底击垮了众人,大部分人都看得入了迷,连枪都忘了开了,哪里还记得敌对关系,只知道瞧了方才那一幕,这辈子不算白活。

却说叫好声方止,枪声又起,显然青帮众人,倒没脑残到忘了正事儿。

四楼到楼底,垂直距离就有二十来米,更不提薛向此时站定的位置,已经超出了五十米,这个距离,枪械对他的威胁已经降至最低,他提着徐小弟,轻轻一晃,便躲了开来。

薛老三一动,便再不停步,因为他知道,后边还有李力持在埋伏着,此时,不趁着这从天而降,打了众人个措手不及,而脱身,待会儿,恐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PS:实在是太累了,书写到这个份儿上,真是心力憔悴,发书一年了,我一天都没休息过,除了春节发烧那天,断更了,从不曾断更,如生一直说,一天两更不多,六千字,的确不多,可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真的是种痛苦。对着电脑,常常脑袋发白。

哎……

第一百四十七章 薛向就擒

时近夜半,旷野之地,原本该是虫鸣蝉唱的钟点儿,可偏生五里庄家属区左近的两处土坡后,肃杀的气氛仿佛要啸成剑气,别说虫鸣蝉唱了,便是只苍蝇也不敢朝此落定。

原来,此处从傍晚十点开始,明珠市公安局便出动了三十多号荷枪实弹的警力,毕集于此,这三十多号警力,皆是市局精英人物,人人都见过血火。

如此阵势,自然气势惊人。

要说这精锐到底是精锐,埋伏此地,已经整整过去了五个钟头,众人竟是连呼吸声都没出传出。

瞅了瞅安静的方阵,带队的刑侦大队大队长方亮,脸上浮起几分自得之色,心中更是一片火热,谁叫今晚,市局那位一言九鼎的李局长自告奋勇,亲自带队来了呢。

方亮瞅了瞅伏在草坡上目视前方,满脸坚毅的李局长,心中已然打定主意,待会儿一有情况,就第一时间,护着李局长,不管局长是进是退,他都紧紧相随。

他可不会傻到和那帮二愣子一样,去抢什么功劳,从小就爱听评书的他,最记得的一句戏词是“功大莫过保驾勤王”。

从前,方某人并不是很理解这句话,总觉率领大军,攻城灭国,才是顶顶的功劳,直到混入官场,他才理解那句戏词,方是至理名言。谁叫狄武襄、岳武穆已经血淋淋的刷在史书上。

强压住心头的激动,方亮小心地凑到李力持身前,递过一瓶加了蜂蜜的凉白开过去,小声道,“局座。线报不会不准吧,都这钟点儿了,那悍匪怎么还没来?”

原来,李力持今夜围捕薛向,乃是公器私用。他又怎会不打着办案的幌子此前,他给在场诸位警界精英,下的命令,乃是抓捕悍匪,说什么根据线报,某某在逃通缉犯。今晚会在此地现身。

李力持伸手接过水壶,“急什么,肯定会来就是,你小方还是攒着劲儿,待会儿抓贼吧,我倒要看看你手下这些兵。是不是有你吹嘘的那般强悍!”

李力持嘴上说着“肯定会来,其实,此刻,他已经知道薛向来了。

他排兵布阵向来严密,除了主力布置在这两个山坡后外,薛向停车的家属区,也早伏了两个心腹在监视。谁叫那边的徐公子等的心焦,他李局长在山野不方便通话,则由那两位心腹代传。

早在薛向停车霎那,李力持就收到了信号——一盏放飞的孔明灯,是以,这会儿,他注意力高度集中,死死盯着家属区的光亮处,哪知道这一盯十来分钟过去了,却是丝毫不见动静儿。他甚至怀疑那孔明灯,是不是哪家小孩升起的。

却说李力持话音方落,刷的一下,方亮抬手敬了个军礼,正要说些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就在这时,楼上响枪了。

整个伏击部队的注意力,瞬间集中,方亮更是激动得头上冒汗,“局长,看来那悍匪是在和青帮交易,双方打起来了,咱们要不要动,只要包围大楼,保准将青帮和那悍匪一锅端。”

方亮是市局主管刑侦的领导之一,五里庄为青帮据点,他又怎会不知,方才,李力持只说来此地伏击通缉犯,他便自动联想到那悍匪肯定是和青帮有交往的。

“不要轻举妄动,让他们狗咬狗,咱们省些气力,岂不是更好!”

李力持声音平平淡淡,实则,心中已然沸反如煮。

他倒不是暗恨让薛向神不知,鬼不觉摸了进去,而是生怕这天大的功劳,就化作了极大的祸事。

因为他是此次围捕计划的实施人,所以,胡东海的整个计划,他都了然于胸,可以说,胡东海的计划绵密到了令他赞叹的地步,他自忖薛向便是有通天本领,此番也定然得折戟沉沙。

可关键是人不是机器,偶然出点失误,那实在是太正常了,李力持就怕此刻,刀哥那边出问题,若薛向真被乱枪打死,那问题可就大发了。

他虽没调查过薛向出自哪家,可入眼,便知道是了不得的人物,若是此人死在了五里庄,他李局长就算想脱身而出也困难,谁叫他今夜就守在五里庄外呢,再者,这种行动,看似隐蔽,若人家真横下心来查,哪里还有查不出来的。

因此,枪响霎那,李力持就为薛向担心起来。毕竟他要的是薛向伤、擒、染上污名,可不是要他性命。

却说枪声方响起,李力持正天人交战之际,薛老三已经扶了徐小弟跳下楼来。

头上乱枪响起,他一把扯过徐小弟,就奔驰开了,慌乱间,并不忘记在脸上系上黑巾。

话至此处,有人肯定就要问了,这薛老三莫不是傻了吧,先前都在青帮等人面前照了面,再说谁都知道是他了,这会儿还蒙面,岂不是脱了裤子那啥?

话虽如此,但道理决计不是这个道理,正如李力持明知伏击的是薛向,不也一样得说是悍匪么?

薛老三蒙面,便也是这个道理,只要李力持那帮警察不照他的面,就算明知是他薛老三,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他,至于青帮的刀哥那帮社会的渣滓,他们有作证的资格么?

却说,从楼上枪响,到薛老三携了徐小弟落定,总共不过十数秒,李力持甚至还在祈祷薛向千万别被打死了,最好恰好被打残,又留了条小命。

紧接着,薛老三托着徐小弟的身影,便出现在李力持的视野里。

“我靠!”李力持竟惊得说出了这半辈子都不曾出口的俩字,继而,大喝一声,“动手,一队朝左,二队往右,合围姓……通缉犯,必要的时候可以开枪,但要留活口!”

薛向此前思忖的李力持对付他的手段,基本都对了,唯一出偏差的一点,那就是低估了李力持的狠毒。

在李力持的计较中,不管薛向蒙不蒙面,他都会假借夜色朦胧,瞧不清来人,误以为是帮派分子,而对薛向开火,最好打他个重伤,让他数月下不得床。

至于让薛向重伤至数月下不得床,这也是那边特意交待过的,因为不管此次斗争结果如何,他们都需要薛向安静休息一段时间。

而待擒住薛向后,污他个勾结帮派分子,更是题中应有之义。

却说李力持一声喝出,早潜伏得不耐烦的三十多位精锐公安,身若蛟龙,人似猛虎,蹭得一下,全蹿了出来。

他们不知内情,真以为对面的薛老三是什么悍匪,下起手来,更是狠辣,几名神枪手,远远地,便边行边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数声枪响,隔着上百米,子弹就准而又准地奔着薛老三的四肢来了。

如今薛老三躲子弹也躲习惯了,这种远距离的手枪,对他威胁也越来越低。

枪声响时,也不见他再摆出什么诡异的动作,只低了脑袋,迈开双腿不住飙行,此刻,速度便是最好的规避手段。

薛老三迅如脱兔,两边合围的部队,距离合拢还有数十米,可薛老三已经要突破了口子了。

“真他娘的是悍匪啊,就这本事,咱们武警大队的搏击教官也赶不上啊,这还是人么,手里拎着个人都跑这么快!”

李力持站在小土坡上未动,方亮护主心切,压根儿就没奔出去争功,摆出个保卫的姿势,半横在李力持身前,“局座,不好,姓薛的要突出去了!”

原来,就在方亮赞叹之际,薛老三脚下又快了几分,穿过两道火力网,眨眼就要突出了依旧还未合拢的口子。

李力持面上却毫无急色,双手抱了膀子,嘴角含笑,如看把戏。

眼见着薛老三就要突出尚未合拢的包围圈了,忽然,被薛老三托在手中的徐小弟动了,但见他的左手电光般伸出,急朝薛老三腰间插去。

霎那间,滋棱棱一阵响,徐小弟的左手,竟放出一阵蓝幽幽的电光,似乎连空气都电穿了。

薛向惨叫一声,兜头就倒,徐小弟似乎被砖头绊了一下,竟也跟着倒在了地上,巧儿又巧地扑在了薛向身上。

此间异变陡起,奔来的数十号公安干警都惊呆了,不少人甚至都住了脚步,以为发生了什么灵异事件。

只有其余十来个胆大兼立功心切的,直稍稍止步,便又急冲到了近前。

十来个人方要动作,陡听场外一声急喊,“都不许动,小心嫌犯身上有炸药!”

若是旁人这般喊,早有人骂回去了,他娘的眼瞎啊,这嫌犯都被电晕了,就是有炸药也没法儿拉弦啊!

可说这话的偏偏是李局长,众人咽下不满不说,还得奉承着局座英明。

原来,电光扑闪的霎那,李力持便瞅见了薛向脸上的黑布,他原本不过是想等一干公安自动发现薛向的身份,可此时瞅见薛向蒙了脸,他忽然计上心来,毕竟徐公子说的让这家伙在医院躺一阵儿的要求还未达到。

因此,他挺身而出,喝止了众人,紧接着,便又让诸人远远散去,他要亲身赴险,查看疑犯有无怀揣炸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反捕

李局长陡然豪情壮志,直若董存瑞、黄继光齐齐附体,众公安瞧得一阵头晕之余,嘴上却也不得不热情地讴歌局座的伟大,和呼唤着万万不可,脚上却谁也不慢,都远远地退了开去。

毕竟都是吃警察这碗饭的,谁的脑子也不慢,先是李局长语焉不详的介绍案情,尔后,又是破天荒的亲自带队,到如今的不让众人接近嫌犯,谁心头都浮起别的念想来,最多的想法,就是局座和这嫌犯有纠葛,没准儿还有把柄落人家手里了。

有想法归想法,可谁若生出刨根问底的心思,那绝对是脑子有毛病,估计不等李局座下手,就被人家拿了作进身之阶了。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一众公安干警直退出五十米开外,有些计较深的,甚至犹嫌不够,直恨不得昏死过去才好。

“薛向啊薛向,任你本领通天,精明如水晶猴子,也逃不过老胡的算计,小猴子要和如来佛斗,你且得学呢。”

李局长缓步步到薛向身前,忍不住自语了一句。

没办法,谁叫这会儿李力持心中激荡得不能自已了呢,若此时旷野无人,他真能愉快地喊出声来。眼见着薛老三横身当场,显然徐公子交待的任务,基本已经圆满完成,随之而来的,便是天量的财富和仕途上的进步。

对徐公子的承诺,李力持毫无怀疑,这一点,三年时间,许多人,都验证过了的。

这以万为单位计量的财富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那仕途上的一步。李力持如今这个年纪。虽说不上高龄,比之同龄人,却压根儿没多少竞争优势,更不提,官到他这个级别。每上升一步,都难如登天,而如今,能官升一级,自然让他惊喜交集。

高兴方罢,李力持又赞叹起老胡的手段来。他真是深深佩服,不,震撼了,他从未曾想过一个人的脑子竟能灵活到这种程度。

细细掰扯老胡的筹划,几乎步步都将薛老三算死了,并且留出了后手。就拿今晚之事来说。若是薛向强突,在如此严密的把守之下,恐怕除了失败还是失败;而即便是他突破进了防线,在数十号青帮高手的严防死守下,也未必带得出人来,退一万步讲,就算薛向手段逆天。还有他李局长的防线又紧紧箍死在外围,可以说,只要薛向跳进来,就断无脱身之理。

按说计划到了这一步,已经算是绝了!

可多智如妖的老胡,仍旧设下了最后一层保险锁,便是此刻倒在薛向身上的假徐小弟。

很明显,潜意识里,谁一眼之下,都会将五花大绑的少年。当作是要救之人。

可谁能想到,此人才是真正的杀手锏,在最关键的时刻,给出最致命的一击。

惊叹完老胡的筹划,李力持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绸缪之深,岂不正是映衬出眼前的这位薛向同志的本领之大,这一步步几乎都牢不可破的囚笼,竟然让此人给破了个干净,若非老胡的这最后一道保险锁,大事早丧!

“薛向啊薛向,你本是良材美质,按老胡的话说,本是潜龙之属,你说你来明珠,不好好做你的衙内,偏生跟公子为难,那就别怪我李某人心狠!”

说话儿,李力持竟掏出了配枪,复又一脚踢开“徐小弟”,扶起薛向的身子站直,紧接着,他竟嚎叫起来,“不好了,嫌犯醒了,救命,救命!”

李力持的算计很清楚,徐公子要的是薛向必须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毕竟公子的大事需要这个时间,而即便是今天污了薛向勾结帮派,剥了薛主任的官衣,可凭这位薛主任的韧性,没准儿越发紧盯着蛇山,届时,没了官衣束缚的薛衙内,只怕更加让人头疼。

是以,让薛衙内重伤,是老胡嘱之又嘱之事,李力持斥退手下,为的就是下这黑手。

当然,众目睽睽之下,对一个昏睡之人开枪的蠢事,李局长自不会做,可若是这昏睡之人反抗呢?那他李局长开枪就纯属自卫!

关键是此刻,薛老三昏厥了过去,他如何能反抗呢,李局长自然有办法,无非是扶起薛向,晃动起肢体,依靠眼下的光线,和公安干警相距的距离,绝难看清究竟,只会以为是嫌犯陡然转醒,要劫持局长。

如此,李局长开枪,则名正言顺。

或许有人要问了,薛向明明昏厥状态,待会儿众公安干警奔至近前,难道还发现不了么。

的确,薛老三是昏厥状态,可要害处挨了数枪,除非不是死人,有能不疼醒的么,届时,除了李力持和薛向,谁还知道他薛老三是在李局长开枪之前醒的,还是开枪之后醒的。

不能不说,能做到厅官的,就没一个城府简单的,李局长凭这番心思,就值一个厅官!

却说李力持扶起了薛向,叫喊声中,枪口已然对准了薛老三的左肩,眼见着众干警呼喊着前来救驾,李力持嘴角浮起一抹残忍的笑容,扣下了扳机。

咔咔,预料的炸响声竟未传出,却是传来了卡壳声,李力持下意识地便以为配枪失灵了,连续扣动扳机,可除了咔咔声,再无别的反应。

李力持莫名奇妙,伸手拿枪到近前一瞧,竟发现弹夹竟然消失不见了。

他方要低头去寻,弹夹竟自动出现在他眼前,他急着赶在众人奔到前对薛向下手,竟没想这其中的离奇诡异,嘴巴依旧吆喝着求救,手上却是不慢,朝弹夹直直抓来。

这一抓自然抓空,弹夹消失,李力持忽然瞧见了一张蒙着黑布的脸的上方,竖着一双乌漆漆的眸子,晶晶亮着。

“薛!”

李力持这一惊,直惊得魂飞魄散,张口就要喝出声来,谁知道,他一字还未喊出,嘴巴便被薛向堵住了,紧接着薛老三在他颈后一捏,李局长便昏了过去。

薛老三顺手抄住半空里落下的手枪,咔嚓一声响,弹夹便合上了,一直乌洞洞的枪口,稳稳地抵在了被拿了堵在身前的李局长的太阳穴处。

此番变故,简直就是晴天霹雳,翻天覆地。

诸位看官,你道薛老三怎生昏而复醒,完成这番惊天大逆转?

原来,一切的根子,还在这位假“徐小弟”身上。

要说,薛向也是犯了个致命错误,他从徐俐处得知徐小弟被抓了做人质后,便决定赴险救人,可偏偏忘记问徐俐,徐小弟长什么模样。

这也是人的潜意识作祟,这种错误往往也最难规避,就好比别人说中午请你吃饭,你潜意识一定浮现的是米饭配菜,可偏偏中午上得是饺子。

薛向也是一样,他只道去救人,至于救的人长什么模样,在他看来,压根儿就不须问,甚至是少年还是儿童,都不必管,只要是处在青帮严密看守之中的男孩就成。

果然,薛老三寻到主厅,瞧见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徐小弟”,下意识便以为此人就是要找之人,又是一番龙争虎斗,终于得手。

如此,既符合脑子里的预设场景,又符合艰辛得来这一必要条件,他哪里还会怀疑“徐小弟”的真假。

不得不说,这便是个天大的思维盲点,薛老三见过徐俐都不曾想到问,偏偏就让不在现场,甚至不曾见过诸人的胡东海,只听了黄铁的转述,便窥出了这个破绽,差点一举致薛向死命。

胡东海之智,说是当今之姚广孝,绝非缪赞。

既然如此缜密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计谋,薛老三到底是怎么窥破的了?

说到这儿,又不得不提胡东海先前安慰徐龙象的那句话了——“机关算尽了,人力不能违时,事情就定死了”。

按说胡东海这话没错,可世上的事儿,哪里是能算尽的,有些人的本领偏偏就超出了度量。

比如,胡东海怎么会想到薛老三会从半空里直接回到地上?又怎能想到国术高到某种程度,能劲流周身,法御万物?

破绽正由此而来!

却说薛向当时夺了“徐小弟”,便只当得手,突破刀哥等人的围堵后,立时借助半空中早搭好的绳桥,准备脱身。

哪知道青帮好手众多,神枪手当即打断绳桥,薛老三立时从半空中荡了下去。

直到这时,始终装睡的“徐小弟”,终于露出了马脚。

要说青帮为了这次的布局,几乎是下了死力,这位伪装“徐小弟”的少年,正是青帮武库中唯一的少年英俊,国术本领更是一等一的强横。

也正是因为这位“徐小弟”乃是国术同道,所以装睡的本领,竟然瞒过了薛老三这位六识几乎达到巅峰的国术宗师。

可装睡终究不是真睡,而薛老三在半空中上演那般惊险的动作,玩儿他自己的命也就得了,偏偏“徐小弟”被他夹在身下,连带着被玩儿命。

“徐小弟”国术虽强,可眼瞅着就命悬一线了,他哪里还能控制住呼吸、心跳,没吓得喊出来,已经算他心坚胆烈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四十九章吾日三省吾身

可就是徐小弟这这呼吸、心跳一变,终于让薛老三觉察出来。

很显然,若“徐小弟”为普通少年郎,陡然惊醒,半空里,瞧见那阵势,又怎会不惊得叫出声来,偏偏这位呼吸和心跳都明明是醒转的迹象,眼睛却依旧闭着,不吭不叫,薛老三哪里还不知道坏了事儿了,抓了个赝品。

当时,薛老三气得真想松了脚,摔这混蛋个半身不遂,可转念一想,离天亮的时间已然不多了,若是寻不着徐小弟,徐俐不松口,廖国友四位十成十要完。

好个薛老三,半空里一边使出平生所学,控制着平衡,抵消着重力加速,一边脑子里飞速计较着对策。

急乱间,还真让他生出智慧来,计策不新鲜,依旧是将计就计。

在他想来,既然人家来了个调包计,肯定还有后续演出!

是以,薛老三便依旧装作未觉,落定后,照样托着徐小弟头前急奔,直到李力持的大部队出现,他知道机会来了。

果然,在堪堪要突破包围圈的时候,“徐小弟”动手了,从袖子里滑出根强力电棍,便径直朝薛老三戳来。

选用电棍,也是胡东海计较的,在他看来对付薛向这等国术高手,用枪用刀,都远远不如电棍这一击必倒的家伙有效。

而薛老三早防着“徐小弟”,这边他方动作,手就被薛向捉住了,薛老三不过顺势一推,让电网稍稍蹭了蹭自己的衣服,立马装作被电中了,继而折回。让“徐小弟”自食其果,好好尝了顿外焦里嫩。

当时光线黯淡,谁也没瞅清究竟,便是李力持也以为薛向昏倒前的垂死一击,击倒了“徐小弟”。

却说。方抹平“徐小弟”,薛老三便顺势倒了下来,他下一步的动机很明确,就是趁势劫持公安局的大人物,换回真徐小弟。

且他顺势倒地之时,故意让徐小弟压在自己身上。一是为了爆起拿人时,有堵人墙,二,也是为了防子弹,毕竟人家摆明是来候他的,他可不从来不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的善良和脑残上。

哪知道。事情竟是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这次带队的哪里只是什么公安局的大人物,分明是公安局第一人李力持亲自来了。

这位李局长果然心狠手毒,“擒”了他薛某人不算,竟还要趁机下黑手。

好在薛老三等的就是他李某人,直直面对,反戈一击。对薛老三来说,真如喝水饮茶般容易。

而局势陡然逆转,局长大人竟然落入悍匪之手,满场众人简直惊呆了,三十多只长短枪明晃晃地对着薛老三,可怎么看怎么像在风中摇曳无所依凭的枯枝。

“放开李局长,我,我代表市局保证,对你现在和曾经分犯下的罪行,都从宽处理。你,你应该知道,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管你。你曾经做过什么,只要你自首,并放了李局长,我们一定既往不咎……”

说话的是方亮,李力持就擒,此处,自然以他为尊。

可这会儿,方大队哪里还有半点为尊的模样,一张脸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说话更是颠三倒四,一会儿从宽处理,一会儿又既往不咎。

反正此刻,方大队的脑子是全乱子,满满的都是李局长若有个三长两短,他后半辈子该怎么活。

而方亮这番话听在薛向耳中,却让他彻底定了心。

此前,他还生怕李力持已经向方亮这帮人透过自己的身份,眼下看来,李局长比想象的阴险,竟是让这帮人是当自己为黑社会份子了,那样下起手来更肆无忌惮。

“行了,少说废话,把我要的人赶紧交出来,否则我就先开枪打断你们局长的左腿,若是再等我废话,那你们局长的右腿也别想要了!”

这会儿,薛向可没功夫耽搁,要回徐小弟才是第一要务。

而且,他坚信人必然在李力持手中,因为李力持定然比那个什么刀哥,清楚徐小弟的重要性。

“什么人,你要什么人,只要你不伤害局长,我交我交!”

方亮已经急得方寸大乱,压根儿就不知道薛向要谁,就先拍着胸脯大包大揽了。

听方亮这番话,显然李力持不单没透他薛老三的身份,甚至连徐小弟的存在,也瞒了这帮人,当真是条老奸巨猾的老贼。

“少他妈装蒜,就一半大孩子,你们局长带回去的!”

薛向索性点名了,果然,一帮人交头接耳后,便有了线索。

有了线索后,方亮更是求爹爹,告奶奶,千求万祈要薛向不准伤害局长大人,紧接着,他更是十万火急地亲自驾车去拉人了。

果然,徐小弟就被藏在左近,短短五分钟时间,方亮便带回人来。

由于李力持对众人封锁消息,是以,这会儿谁也不知道这位徐小弟关系着数顶乌纱,再者,此时为救回局长,抹平护卫不力之最,即便是有人瞧出不妥,可又有谁会傻到做声。

眼前的徐小弟十四五岁年纪,脸色惨白,眼神儿有些浑浑噩噩,显然是惊吓过度所致,薛向把住他脉摸了摸,确定无有大病,立时松了口气。

至于眼前这少年,会不会又是假的,薛老三哪里还有怀疑。

若这个还是假的,他估计得请江南把他写死,自己再穿回去,让本书完本了事。

徐小弟到手,薛向一口气全松了,要了方亮的车,先把徐小弟塞了上去,尔后又把李力持扔上了副驾驶,他自己做这才大摇大摆地坐了上去。

而他大模大样,众人却不敢趁机抢人,显然,皆是被薛老三先前突击的无双威势所摄。

“喂,兄弟,人也给了,车也给了,江湖中人,得说话算话啊!”方亮终于哭出声来。

“叫个屁,一个小时后,到三岔河取你们局长就是,老子要了他这堆肥肉还能卖不成?定死了一个小时,丑话说前头,谁他娘的按捺不住,跟了过来,导致你们局长缺胳膊少腿儿,到时挨收拾,可别怪我!”

既然人家将他作了悍匪,他索性就扮作悍匪的模样,话又说回来,这会儿,悍匪可比他薛主任的名头好使。

薛老三放话罢,便踩响了油门,轰的一声,汽车就蹿了出去。

果然,摄于他方才的豪言,竟无一人敢动作。

月色幽幽,风冷浸骨,两边的车窗都开着,凉风穿透毛孔,刺过皮肤,直飙到薛老三脑子里,让他整个人都为之一清。

细细回溯一番今夜之事,他真是感慨万千,自责之余,只觉收获巨大。

细细算来,此番收获,除了解开了系在廖国友四人身上的死疙瘩外,更重要的是,他对一直迷惑不解的幕后黑手,终于有了线索。

这线索便来自李局长自语时说到的“老胡”和“公子”,这两个人是谁,薛向虽然暂时还没有眉目,但好歹有了搜寻方向。

除此之外,更大的收获,来自薛向对世情的明悟,对自身的再度反省和认知。

今夜的经历,可以说是,薛老三这辈子活这般大,最惊险的一次,其惊险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了宰杀山神蛇,和冲击警卫森严的老吴家。

因为后两者,他薛老三是料敌机先,有十成把握,乃是有惊无险。

而今次行动,他薛老三是可谓是侥幸再侥幸。

若非身上无意沾染的桂花味,让蝰蛇二人闻见,他薛某人定然会自负无双勇力,就直接偷渡进把守森严的主楼,展开了暴力强攻。

诚然,他薛某人勇力非凡,青帮众人把守再严,他也能如数撂倒,可山坡处潜伏的李力持等人,却肯定要被他误判成青帮帮众,届时,真正敌对起来,三十多位神枪手合围,他薛老三插翅难飞。

更不提,若没了惊险高空一幕,他无法辨出假徐小弟,几乎铁铁地得折戟沉沙。

而折戟的结果,几乎可以想见:让李力持抓了人赃俱获,他便是十张嘴也说不清楚,尔后,被原本就看他不爽的市委某大佬,彻底打落尘埃,即便是组织照顾老薛家面子,他薛老师那这身官皮恐怕就披不了了。

一腔抱负,半生努力,尽数付诸东流。

一想到这恐怖结果,薛老三便浑身冷汗。

除了反省自己的冒失,和大意外。

同时,他也开始思忖无双勇力,给他带来爆棚自信心背后的隐患。

人能自省,便是大得。更何况,薛老三自我反省之余,更早早意识到,他在明珠所行策略的失误,走通上层路线,已经正式列入他的计划表了。

薛老三一路想着心思,车却开得不慢,半个钟头后,就进了市区。

待到得一处公交车站,凌晨的第一班车已经发出了。

薛老三说的三岔河放人,原本就是假话,他才不会傻到等那帮家伙接到人后,再演一出追逐战。

至于,那辆被他停在五里庄外的铁进的吉普车,他也不打算去取,以免那处已经伏了线人,再生波折。

反正那是铁进的车,到时,无论谁追问起来,以铁局长的嘴皮子,能编出千多个段子,用不着他薛老三操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五十章 光真同志

扶着徐小弟下得车来,薛老三便拍死了车门,方步上站台,一辆空荡荡的公车载着星光,就到了近前。

返回东海舰队招待所时,天刚刚发蒙,他方进招待所大院,便瞅见了抱着立柱发懵的徐俐。

原来这位徐老师听说薛向去救自己弟弟,便一夜未眠,始终守在院子里。

尽管她也不信,薛向有本事能带自己弟弟回来,可终归有了希望不是。

人就是如此,有了希望,就有了期待。

此刻,一对命苦的姐弟相逢,自然少不得抱头痛哭,薛老三最看不得苦情戏,一言不发,调头便上了大厅。

哪知道他刚踏进大厅,正准备赶去房间打个电话跟辽东那边交底,忽然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喊声。

“薛主任,这边!”

薛向扭头瞧见,竟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左侧走廊处站着的分明是陈波涛,冯京的大秘!

瞅见薛向错愕,陈波涛笑了笑,便快步迎了上来,“薛主任,没瞧错,是我,小陈,冯书记和周专员也来了。”

一句小陈,精准地反映了此时陈波涛的心态,和端正的位置。

就是此刻,陈波涛也犹记得,数年前,这位薛向同志领着个娃娃,没头没脑地到组织部报到的景象。

当时,在陈波涛眼中,压根儿就没这位薛向同志的位子,即便冯京当时点过他两句,他也不会认为自己逊色于薛向。

谁叫当时的陈波涛,已经是省委大佬的大秘了呢,便是一地大佬见了,也得卖三分面子。而薛向不过是区区一穷县的副县长。

可世事变迁,沧海桑田,让人有时不得不感叹造物之奇,变化之妙,短短两三个年头。这位薛主任官职一变再变,虽然级别未必有多大的提升,可人家在萧山做出的那番事业,着实让人惊叹。

更不提,随着冯京加入薛系,他陈波涛自也算是薛系中人。如今,同在一杆大旗之下,一位是少主,一位是压根儿没进入派系大佬眼界的边沿人物,二人身份更是被拉得天高地远。

这叫如今的陈波涛,怎么可能再对薛向有优越感?

“波涛。你好你好!”

薛向伸过手去,接住了陈波涛远远伸来的大手,“辛苦了!”

此刻,薛向哪里还不知道冯京、周明方定然是连夜飞来的,而如今能从辽东半夜到明珠的,除了军机,再无其它。显然明珠这事儿已经惊动了大伯。

薛向和陈波涛寒暄了几句,后者边说着话,边将薛向朝冯京所在的房间引去。

“冯叔,周叔,辛苦了!”

进得门来,薛向和两人握手问好。

如今,他已不在辽东,算不着这二位的属下,自然用不着官称。再已如今的相交程度,自然只能当长辈对待。

冯京摆摆手。“辛不辛苦,先不提了,你今晚的事儿办得如何了。”

冯京和周明方是晚上十点多,得到的消息,当时。薛向不过是通报情况给这二位,希望二位做好应变准备。

他当时已经计较好了,直待自己这边准备妥当,后续的关键反击手段,还得由辽东那边发出,毕竟“挟洋自重”从来都是对内部敌人的最好用的手段。

然而,薛向虽没跟冯、周二人透露他在明珠的窘境,可这二位是何等样人,光从廖国友四人的重伤上,就窥出了端倪,再加上此事性质恶劣,若没个完美的解决,牵连极大,说不定萧山,乃至花原的根基都得震动。

当即,冯京就给薛安远去了电话,而薛安远早在薛向回京的那天的聊天中,就知道薛老三在明珠似乎挺难,可他万万没想到,竟困难到了这个地步,连当地混混都欺上头了。

当时,薛政局就在电话那头拍了桌子!

薛政局一怒,事情就简单不了了,冯京和周明方连夜,就在辽东军区登了机,直接飞到了东海舰队基地。

而此刻,冯京张嘴就问薛向办的事如何,显然,人家冯书记火眼金睛,了解完情况,一眼就窥出了破局的关键。

薛向道:“人带回来了,俩姐弟在院子里抱头痛哭呢!”

薛向此言一出,满室众人的眼睛都亮了,如今主动权彻底在己方手中,这出大戏想怎么唱,便怎么唱。

…………………………

早上七点半,汪明慎准时踏进六楼最中间的办公室,一如往常,他先持了水壶,给办公桌边的虎秋蕉,浇了个水,复又捧起秘书小孟冲泡的碧螺春,缓步踱到了大大的落地窗前。

正对着窗外的是一湾碧水,宽不过二十余米,长也只有里余,好在,入眼处的水流,在左侧的一处假山,便断了视线,如此,隐隐约约,便给这条小溪的长度,留足了想象空间。

至少,在汪明慎眼中,这湾碧水,从不曾断绝,绕过假山,便是大海。这湾碧水,定然是寻到了最终也是最好的归宿。

对着碧水中间的田田荷叶,发了会儿呆,渐渐,溪流右侧的主干道,喧嚣了起来,原来,来上班的人越来越多了。

看着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汪明慎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革命事业,终究后继有人。

细说来,汪明慎一生也极不寻常,不过,话说回来,经历过那个年代而能坐到如今位置的大人物,谁的经历会寻常呢。

这位汪书记,三十年代初期,就在大学参加了革命工作,早期还被捕入狱,但凭着一腔铮铮铁骨,愣是抗了过来,尔后,便入了新四军,一路风风雨雨直到今天,一辈子可以说是,该受的苦都受了,该享的福也享了。

严格算,这也是位久经考验,立场坚定的老同志!

而他人到晚年,心思就越发少了,对权位也看得更加淡薄了,于他而言,退休在即,只求任上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把革命工作交接给后来人,他自问这一辈子就算圆满了,对得起组织,也对得起国家了。

也正是因为这位汪书记的恬冲淡薄,无为而治,明珠的经济喷薄发展之余,各种负面问题也越来越多。

尤其是,秉承着汪书记不出乱子的最高指示,青帮这种帮派份子,才有了最适合的发展土壤。

瞧了会儿窗外的风景,汪明慎回到了坐位上,翻开了小孟精心整理、收集过的报纸,细细看了起来。

叮铃铃,忽然,电话响了,汪明慎皱了皱眉头,他很讨厌在读报的时候,被人打断幽思,为此,几乎所有的明珠大员,如非必要,都不会在九点钟以前,来打搅汪书记。

“我是汪明慎!”

汪书记虽然年高望重,可不管和谁通话,抬头就是这一句,这也是老同志的风格,信奉简洁高效。

除此以外,还有一重用意,那就是传递自己这种简洁的意思给他人。试想想,汪书记都如此直来直去了,你和他通电话,还敢曲里拐弯儿?

“老师,是我,打扰了!”

电话里传来一道浑厚斯文的男中音,似乎光听这声音,便能想象出电话那头该是一位何等文质彬彬的中年。

“是光真啊,哈哈,去了中央,就官升脾气涨啦,你说说有多久没联系我老头子了?”

汪明慎竟一反常态,现出开怀之意。

对面那人礼貌地陪着不是,又委婉地说了自己初到中央工作,忙着熟悉工作,和完成组织分派的任务,一时没能给老师问好,十分抱歉。

“和你开个玩笑,你小子啊,永远是这性子!”

嘴上说着责备的话,汪明慎心中却十分欣慰,对这位佳弟子,他真的是欣赏到了骨子里,若说他临了退休,还有什么遗憾的话,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再推这位弟子最后一把。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又问起了汪明慎的身体,汪明慎罕见地拍了拍胸膛,通过话筒,传出砰砰之声,似乎在告诉那人自己身体到底有多硬朗。

问候罢健康,光真又和汪明慎讨论起了经济和哲学的话题,这二位都出自同一所大学,算是这年月少有的党内知识型干部。

一番讨论持续了个把钟头,光真还列举了他所在的机电部几个案例,以作话题,结果,却是谁也没说服谁。

后来,汪明慎抬表看了看时间,终于压下了话题,通话这才结束。

和光真一番交谈,让汪明慎心情大为舒畅,他很享受这种争论谁掌握真理的过程,这可比研究权术,要令人愉快得多。

偏偏愉快的时刻总是短暂,这不,汪明慎刚舒心了没多久,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这不,他刚放下电话,电话便又跳了起来,他以为仍旧是光真,笑着道:“行了行了,改天再掰扯,该干正经事儿了……”

熟料不待他话音落定,电话那边说话了,“老领导,你好,我是苏道昌啊!”

听到电话那头自报家门,汪明慎吃了一惊,“是苏主任呀,年多不见了,你可还好!”

嘴上问着好,汪明慎心中却嘀咕起了“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可转念又想,自己这边实在没可能跟这位苏主任擦得上边儿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五十一章 挟洋自重

原来,这位苏主任,正是国院办公厅副主任,分管台海、港、澳的交流工作,实际上,就相当于半个外交部,毕竟台海,港澳关系,在如今的共和国外交中,占了绝大的比例。

苏道昌找上门来,也难免汪明慎会新生疑惑。

“我很好啊,多谢老领导关心!

解放前,苏道昌和汪明慎同在鲁东省财政厅干过,当时,汪明慎是财政厅领导,苏道昌是财政厅干部,但二人的实际工作,几乎没有过交集,但有着这番因缘,苏道昌的一声老领导,却是免不了的。

毕竟汪明慎讲了礼数,苏道昌自不可能失礼,他也照例问候了汪明慎几句,其实,苏道昌知道对面的汪书记,不过是借着寒暄的空当,在肚子里盘算事由。

一番毫无营养的寒暄后,苏道昌终于道出了来意。

原来,今天一早,盛世风投公司,就向国资委,投了抗议书,理由是,他们旗下的飞马自行车厂,在辽东的合资企业,在明珠进行商业活动时,遭到了歧视待遇,不单如此,明珠的投资环境极度恶劣,竟导致为该合资公司奔走的当地领导干部遭到了暴力殴打,侮辱。

原本区区一家外商,算不得什么,如今国和国国门打开,哪天不涌入几百家外企,可偏偏这家盛世风投极不简单,其老板正是盛世集团的柳总裁。

而这柳总裁,更是京城市委和国院竖起的榜样爱国商人,如今,连这种受关照的典型港商,都厌恶大陆的投资环境了。这岂不是在给改革开放,招商引资的大好局面,泼凉水,不,简直是泼冰水。

更何况。这位柳总裁在港岛富甲一方,交游广阔,影响力惊人,而如今港岛回归谈判正处在攻坚时期,上个月,撒切尔夫人刚率团访问了京城。如今局势正极为敏感,而港岛回归更是压倒一切的大局。

如今,明珠做出这等丑事,不是在给中央捅漏子,简直就是捅刀子。

介绍完情况,苏道昌就直接下了最后通牒。“老领导啊,希望你也体谅体谅我的工作,实不相瞒,这事儿,暂时我给压下来了,国资委那帮催命鬼还等着回话,说今天不给个说法儿。就直接找国光总理了,您看?”

这会儿,汪明慎简直要气疯了,他没万万没想到,自己都这么放开笼头,给了下面的人最大的自由,可这帮人还给自己惹出这天大的麻烦。

他汪某人只想维护好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就这点要求,下面的人都不知道满足,还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简直是怕他汪某人退得安心,得了好下场,这分明是要他汪某人好看嘛!

“老领导,老领导……”

汪明慎气得脑仁儿生疼,竟忘了回话。电话那头的苏道昌便又呼叫了起来。

“苏主任,今天的事儿,就多谢了,国资委老郑那边,还得麻烦你帮我按着点儿,今天,我一定给你个交待!”

啪的一声,汪明慎撂了电话,一双眼睛隐隐放光,直让守在门边正假装盯着桌上的文件的小孟,额头的汗水霎那间,便如鱼鳞般细细密布了。

汪明慎大发雷霆,段钢来得自然不慢。

“段钢同志,明珠我是交给你了,但你别忘了,现在这把椅子还是我坐着的!”

段钢放进得门来,正准备说些场面话,汪明慎就拍了桌子。

汪书记经年不怒,一怒风云变色,便是段钢也忍不住后退一步,心下惊惧不已。

正是,老虎虽老,可终究是虎,牙齿再钝,也照样能吃人。

更何况,此刻,汪明慎二话不说就扯破了脸,硬来硬往,直如打群架的鲁汉子,段钢惊惧之余,更是莫名其妙。

段钢挥挥手,驱走了早吓得魂不附体的小孟,“书记,到底怎么了,我哪里做的不对,您只管批评!”

诚然,如今的明珠几乎是段钢主政,可这位汪书记十余年的威望,足以让他什么时候想夺回话语权,就能什么时候夺回。

再者,段钢接班,只是大概率事件,并非一定,未来,他这老书记离任时,对段钢的评价如何,也能对段钢是否顺利接班,产生举足轻重的影响。

是以,此刻,汪明慎真发了怒,也由不得段钢不服软。

汪明慎道:“段钢同志,方才国办的苏道昌给我来电话了,说……”

“不可能!”

事关重大,段钢的眉毛也飞了起来,“书记,我敢保证绝无此事,盛世是个名扬亚洲的大企业,它们若是来投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我明明没收到相关通知啊!”

“都这会儿了,你就别跟我讲什么可能不可能的,人家都告到中央去了,还能有假?”

段钢的话,在汪明慎看来纯属推搪,“别的我不管,三个小时之内,我找你段钢同志要结果,下去吧!”

汪明慎毫不犹豫地下了逐客令,更不管段钢依旧愣在当场,径直拨通了国资委郑主任的电话,“老郑啊,我是老汪,那个盛世公司的事儿,我们正在处理,正在处理,今天一准儿给你答复,好,好,多谢多谢,回头,我请你喝酒……”

听了一半,段钢便知道事情真发生了,且棘手的要命,可偏偏这么大的事儿,他却不知道!

憋了一肚子火儿,回到办公室,段钢就把心爱的毛瓷茶杯,给摔了个粉碎。

吓得正准备上来回报工作的黄伟,险些没晕过去,因为他可是知道段钢有多宝贝这个毛瓷茶杯,轻易连他黄某人都碰不得,都是段钢自己亲自清洗擦拭,如今,竟然被一把摔了个粉碎,这分明是要逆天啊!

黄伟正吓得无所适从,市委政法委书记郑新高急匆匆迈步而入,“段市长,辽东省委政法委,刚才给我发了电报,说他们辽东省公安厅要过来办案,让我们配合一下!”

郑新高和段钢是一条线上的,是以,有大事儿,他都会来寻段钢商议。

不过,此刻,段钢怒火烧天,哪里有空管郑新高的那个烂摊子,“郑书记,政法上的事儿,你还是找宋书记汇报嘛,我可不想别人说我越俎代庖。”

听出段钢语气不善,可郑新高此刻也是怒火冲天,方才电话那头的辽东政法委廖书记,可不是在说话,而是吼着下最后通牒。

而辽东在共和国的地位,比之明珠,那是提鞋也不配,同为副部级政法委书记,郑新高自问是高过廖剑青的,姓廖的敢对他郑某人吼,这不是翻了天么?

当时,郑新高便想吼回去,可那边一下完通牒,啪的就撂了电话,压根儿就没给他郑书记开口的机会。

辽东那边如此无礼,恼得郑新高七窍生烟,他方要把电话拨回去理论,电话再度跳了起来。

他直以为是姓廖的,又打上门来了,当即二话不说,接起电话,就一顿狂飙,直飙得那边半晌没有声息,直到吼着让姓廖的说话,对面的才传来一道怯懦的男声,压根儿不是先前廖书记的浑厚,而是略带沙哑。

来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郑新高在市局的心腹、常务副局长洪察。

洪察急报,说今天一早,辽东省花园地区萧山县县委书记、县长等四人,直接来市局报案……

郑新高听了一脑门子官司,虽然明白了辽东那位廖书记为何怒火中烧,可也深觉萧山这帮官员太没体统,不过是一届合资企业,竟然腆着脸,替人家千里迢迢到明珠来奔走了。

下意识里,在郑新高心中,廖国友四位就成了贪官,再想到廖剑青这做领导的,敢为贪官张目,硬生生地敢说带辽东公安厅来明珠办案,这不是赤裸裸的打脸么?

是以,郑书记心情极度恶劣,这会儿,即便是陡在段钢面前撞了钉子,他也忍不住呛出声来,“市长,这事儿还得你拿个章程,要不然,我可不会给辽东那边好脸色!”

此刻的段钢早烦透了,一来,他发现自己在明珠的强大,竟只是表面上的,老汪一发雷霆,他几乎无还手的余地,这个发现,让他心里极不舒服;二来,老汪不管不顾就把别人捅的漏子,塞到了他名下,还扬言,让他段某人三个小时给结果,可这没头没尾的事情,哪有这么容易就出结果.。

这会儿,郑新高又拿破事儿,来烦他,他岂能不恼,刚听郑新高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段钢就狠很地挥手了,方要斥退郑新高,他脑子忽然如过电一般,在郑新高口中的两个字黏上了,“辽东?辽东的什么事儿?”

不错,陡然给段钢惊讶的,正是“辽东”这两个字,因为他犹记得方才老汪冲他发飙的关键,就是因为辽东的一家港商因为什么事儿,在明珠不顺遂,直接告到中央去了。

“老郑,你马上仔细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越想越不对,段钢忍不住出言催促起来。

郑新高一番话,才道出一半,段钢的眉头便拧成二来死疙瘩。(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五十二章今之刘备

“萧山?薛向?”

“萧山”两字方出的时候,段钢脑子里就跳出了“薛向”的名字,因为薛向正是出自萧山,而以段钢的机敏才智,几乎瞬间就想到了没准儿汪明慎交办的漏子,准以薛向有关。

这种明悟,不是别的,纯是直觉!

果然,段钢一个电话拨出去,消息很快就反馈过来了,郑新高口中几位萧山官员不务正业为之奔走的公司,正是汪书记说的那家港商。

三言两语打发走了郑新高,段钢关闭了门窗、窗帘,安静的靠在沙发上,让思绪在黑暗中游走,冷静。

细说来,最近,每次想到薛向,段钢嘴角就会泛起苦笑。

他段某人自忖一世英名,偏偏今次就瞧错了人,想当初,他费劲千辛万苦,冲破千军万马,从中组部要回了薛向,可谁能想到这位薛衙内转身,就调转枪头,瞄准了他段某人。

不错,段钢从不否认,他从中组部要回这位薛衙内,除了惜才外,更多的是想向那位冉冉升起的军中巨擎致意。

除此之外,段钢也从没幼稚到,想过要这位薛衙内到了明珠,就归于自己麾下,从此对自己俯首帖耳。

可他也万万没想到,这位薛衙内,到了明珠,因为一件芝麻大的小事儿,转身就调转了枪头,对准了自己。

即便到这个地步,段钢也没想过要如何收拾这位薛衙内,毕竟薛向所处的层次太低,他是政治人物,政治人物讲究的就是顾全大局。

如今的局势,于他段钢而言。静等汪明慎到站,顺利接班,就是最大的政治大局。

而在这个过程中,往死里整薛向,深深得罪那位已注定还得显赫十数年的将主。显然是蠢事。

是以,即便是薛向毫无礼貌地打了他段某人的脸,段钢也没往心里去,只是把黄伟调去了办公厅,其用意也不过是警告下薛向。尔后的送他薛某人去中央党校,虽有徐公子推波助澜。可主要还是这位段市长下了大力气,偏偏薛衙内依旧将他段某人的好心作了驴肝肺。

至于那青浦事件,却压根儿就与段钢无关,非但如此,知悉了刘国平搅合进去了,他还狠很发了顿脾气。以至于,事后,黄伟和刘国平两个倒霉鬼,最后在办公室掐起来了,闹出好大一个笑话。

如此种种,段钢自问对这位薛衙内,是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了,可偏偏这位薛衙内似乎毫无所觉,仗着家世,横行市委,无法无天了。

今次之事,只不过是小小误会,他薛向就敢使出如斯手段,搬动外商,撬动明珠大局,坏他段某人好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啪的一下,段市长一巴掌砸在茶几上,霍然起身,大步朝门外行去。

……………………

天藻阁曲江池两岸。遍植着数排枫树,时下,已是晚秋将冬之时,层林尽染,红枫如火,层层落落地的枫林,夕阳晚照,真如点燃了一般,彤彤的烧得整个天藻阁都红透了半边天。

徐龙象赤着脚站在水池里,手上持着一只碧玉箫,横抵唇边,鼓腮启唇,呜呜的洞箫声响起。

徐龙象箫技绝佳,一曲呜咽婉转,流水生情。

他吹奏的正是清末民初得到高僧弘一法师所作的名曲《送别》,词曰: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词是佳词,曲更是好曲,碧箫奏来,虽无人唱词应和,可曲到处,词意便自动浮现在心头,煞是感人。

一曲吹罢,徐龙象转上厅来,“李局长,这一曲,我送给你,你放心,此去京城,我已经安排好了,哎,说来也是我对不住你啊!”

全句未必如何深情,独独那声叹息,沉重得似乎这亭子都载之不动。

原来,这天已是薛向救回徐小弟的第二天,既然薛向救回了徐小弟,所有的死疙瘩便解开了,剩下的只有反击。

主动劝抓在自己手中,反击的手段是在太多了,薛老三只使动了小妮子这个“外商”,玩了招“挟洋自重”,又搬动冯京,演了出“挟外自重”,事情便轻松了结了。

先是,盛世一状告到国院,时逢中央谈判关键时期,港民态度极为重要,而如今的盛世在港岛影响力惊人,柳总裁更是港岛商会副会长,听说最近港英政府还有意授予柳总裁大紫荆勋章,盛世如斯影响力,它们的抗议,分管港岛事宜的苏道昌,自然得当头等大事来抓。

他这一抓,事情就简单到了极点,只求平安退休、圆满养老的汪书记立时大发雷霆,将重担一股脑儿地推到了段钢头上。

段钢在办公室思忖了半晌,越想越气,越想越觉薛向不识抬举,可不管他再怎么恼怒,可眼下这道坎儿,他必须助汪明慎迈过去,因为他太清楚汪明慎要的是什么了,若是让汪明慎挨了中央的批评,晚节不保,他相信老汪能跟自己玩儿命!

如此,段钢只得接了这烫手山芋,当即就通过郑新高联系了辽东政法委书记廖剑青,段钢虽然捋顺了这次事件的关系,知道薛向在里面绝对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但他绝不会去找薛向,倒不是拉不下脸来,而是知道找也没用,以薛向的滑头,定是一推六二五,装作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没准儿还能促狭得跟他段某人拍胸脯保证,说什么万死不辞,段某人才不会受那腌臜气。

熟料方和辽东那边搭上线,那边便道,辽东省委冯副书记已经赶到了明珠。

事情到了这一步,段钢哪里还不知道人家早就筹划妥当了,只怕这冯某人是昨天夜里就到了。

心下气闷之余,段钢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和冯京联系。

最终,二位正部级大员,在明珠国际饭店,举行了一场秘密会谈。

会谈的时间倒是不长,只有区区半个钟头,搁在别处大员会谈,光是寒暄,和谈笑风生,都不止要这点时间,

由此,也从另一面反映出,谈判的气氛恐怕十分不好。

事实也正是如此,会谈结束后,段钢是怒气冲冲离开的,出门霎那,一脚没踩稳,险些滑了一跤。

因为冯京的条件也着实过分,不仅要段钢惩办以黄铁为首的失职公安干警,还点名要李力持这位明珠的警界首脑为此次事件负责。

当时,冯京的语气很淡很冷,却不容置疑,段钢如何转圜,冯京只是不硬,没奈何,偏偏是明珠理亏,而段钢又拖不起,那边的汪明慎定死了三个小时,若是乱子消不了,他知道汪明慎一准儿能翻脸。

左右权衡,细细思量,段钢除了咬牙应下,别无他法。

段钢下了决断,李力持自然再无幸理,好在段钢终究照顾这位颇为听话下属的颜面,让他自动请辞。可就是这样,对李力持而言,也是不可承受的打击,因为辞职,对普通人来说,并没多大个了不起,这份工作不行,换一份就是。

可对党政干部来说,就绝非如此了,因为身为党的干部,组织指哪儿,你就得打哪儿,哪里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如此一来,党员辞职,几乎是仅次于免职的处罚,还在严重警告之上。

要说李力持也是倒霉,在明珠招惹过薛向的,也不止他李某人一个,黄伟、刘国平不是例子么,据他所知,这二位也是狠很招惹了姓薛的,都没怎样,怎么轮着他李某人,就被如此区别对待,他心中气闷之余,也在大嚷嚷着不公平。

可再不公平也没办法,谁叫他李局长点儿背呢,俗话说,可一可再再可三,刘国平和黄伟,排在前头,属于一和再,偏生这一、再都过了,他还上敢着当这三,冲上来招薛老三,薛老三不惹他惹谁?

更何况,这次,青帮拿廖国友几位下手,触了薛老三逆鳞,薛老三已经决定干倒一位有分量的老虎,显露他尖利的獠牙,显然,此次冲突中,再没比他李局长更大的老虎了,他不完蛋谁完蛋。

却说,李力持这个明珠市公安局长当不下去了,但并不代表,他已然被彻底清除出党组织。

毕竟就算薛老三再霸道,也做不到这一点。因为明面上,人家李局长是为维护地方治安不利,被拎出来作典型处理的,实质上,这位李局长并没被揪出什么了不得的错漏。

是以,今次,他方请辞,徐龙象便发动关系,将这位李局长调入人民公安大学进修去了,并保证进修结束,力保李力持东山再起。

李力持在明珠,被薛向闹了个灰头土脸,他自然无颜在此地多待,因此,方一办好手续,他便准备离开明珠去京城。

此刻,徐龙象便是在天藻阁,摆下一席水酒,相送他李某人。

方才那曲《送别》,便是徐龙象即兴为李力持所奏。

要说徐龙象结交人的本事,几乎是天生的,胡东海甚至送他个“今之刘备”的外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五十三章 徐龙象的底牌

不说别人,只说徐龙象身边的贴身保镖刀疤,原本就是青帮武库教头,当初,火狼将刀疤派到徐龙象身边,不过是一次徐龙象出远门,火狼为示好,借用的。

可短短半个月时间,刀疤竟彻底归心,冒着三刀六洞的风险,决意不再回青帮,成了他徐龙象真正的心腹。

天生有亲和力的人,若是一旦会做人,那就是了不得的本领,昔年刘玄德不文不武,三分天下不就是靠这个来的么。

而这位徐公子绝对有刘玄德三成本事,就拿眼前的事儿来说,若是一般人,看李力持事败,不破鼓乱捶,已经算是有品格的了。

可这位徐公子,决然不肯如此,非但强压着算计薛向失败的痛苦,将罪过全揽到自己身上,还用心帮李力持谋划,助他东山再起。

人情做到这个份儿上,也就不难理解他徐龙象,何以只凭一个天藻阁,就能在明珠市呼风唤雨,闯出同汪、段二人鼎足而三的局面。

却说,徐龙象一曲奏罢,李力持已然热泪盈眶,此时,再听徐龙象说仗义话,李力持激动得浑身直抖,伸手短过酒杯一饮而尽,道,“今后,我李某这条命就是公子的了,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完,不待徐龙象答话,李力持便迈开大步,下了亭去。

徐龙象望着李力持远去的背影,抬手将一杯酒饮酒,喝罢,便在栏杆的一头坐了,独自对着池间翠荷,怔怔出神。

端坐在亭间石桌边的胡东海。亦不说话,只小口小口地抿着酒,可今日这醇香的十八年女儿红,喝进嘴里,却是那样的苦涩。

两人就这么静坐的。太阳由当空渐西,晚风也从青萍之末吹起,血红的夕阳映着彤彤枫林,此时,在徐龙象瞧来,不见凄美。倒似挨了一耳光,充斥的羞愧的血液给染成的。

忽然,远方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钟声过后,便又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空灵的“梵唱”,那是使馆区的家属在做弥撒。

西天骤起的动静儿。扰得枫林深处陡起一阵惊羽,扑簌簌朝远方飞去。

若眼前的景象,是一副画卷的话,眼下,才由静入动,生出几分生韵。

“渺渺钟声出远方,依依林影万鸦藏。一身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

忽地,胡东海吟出两句诗来,打破了许久的沉默。

徐龙象站起身来,步到桌前坐了,拍着胡东海肩膀道:“胡老,我没事儿,你也别感慨了,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虽然遗憾。但还不至绝望,原本咱们不也没想过刀把他们会搅合进去么?今次,咱们不过是适逢其会,算不得什么,大不了。按计划行事,还是领袖说的好,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你我共勉之!”

徐龙象能成大事,绝非幸致,如今,志在必得的一击失败,作为主事人,他心中的悲痛和失望,比谁都来得强烈,换作常人,不大喊大叫大摔东西,已经算定力好的了,可徐龙象非但能制怒,还不忘扶助李力持,安抚胡东海,这等人物,道声“人杰”,绝不为过。

胡东海点点头,道:“公子,这次是老朽想得差了,听了刀把等人反馈的情况,我才知道自己想的人力不能及至有多么可笑,我哪里能想到一个人能从二十多米的高空掉下去,还安然无恙,更没想过这世上真有吕奉先、楚霸王这种万人敌!我的笼子是设给猛虎的,结果,闯进一条蛟龙,哎,也是胡某人小看了天下英雄!”

胡东海真的是有些消沉了,或许他心中沉痛不如徐龙象,但失败情绪,绝对比徐龙象强烈千百倍。

想他胡东海自学成以来,经历了多沙风波,都安然无恙,就是那最疯狂的十年,他胡某人依旧如鱼得水,滋润无比,可以说他每有谋划,必然成功,而正是这长久以来的成功,让他分外不能接受此次的失败,更何况,此次他用心之深,期望之大,远超以往,毕竟今次,是他胡东海帝王术成以来,第一次有机会屠掉一条潜龙。

可结果,偏生就失败了,个中打击,他几乎无法接受。

“薛向的确是英雄,不过,只有完蛋的英雄,才会永垂不朽!”徐龙象咬着牙道。

胡东海正待接茬儿,忽然石桌又响了,徐龙象却压根儿不理,端着酒杯,对着远方怔怔出神。

胡东海瞧见徐龙象脸色,心中忽生感悟,自忖这回是自己错了,错得远了,不是筹划错了,而是忘了对一个谋士而言,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心态平和,如今,反要恩主安慰,真是落了下乘了。

胡东海自责未罢,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伸手按动机括,拾起弹出的红色电话,“喂,我是胡东海!”

“噢,是胡,我还以为是徐呢,我猜徐一定在你身边,这些天他一直躲我,一直躲我,我很不高兴你们共和国人的办事方法,如果逃避能解决问题,这个世界上就没问题了,谢特!”

电话那头正是保尔,这家伙汉语虽说的极溜,可到底还保留着洋人称呼名姓的习惯。

“保尔先生,你好你好,我们公子确实……”

胡东海知道保尔定然又是来催投资的事儿,这已经是第无数回了,原本,他和徐龙象皆以为昨天的计谋能成,当时,和这家伙说的就是今天给他最后答复,可偏偏计划全面破裂,如今还真不好面对保尔。

胡东海刚在脑子里组织着语言,想再敷衍保尔,熟料徐龙象伸手接过了他的电话,“保尔,我是徐龙象,投资的事儿,有谱了,你马上过来,我们现在就签合同!”

说完,不待那边回话,啪的一下,徐龙象盖了电话。

“公子?”胡东海满脸疑惑地瞧着徐龙象。

徐龙象道:“胡老,如今,你以为靠嘴巴还能糊得住保尔这条野狐狸么?”

“万万不可莽撞,公子,万万不可莽撞,秘洞现在万万动不得,薛向如今虽然有了点头绪,但并未窥破咱们,如今,依旧是他明我暗的局势,若是妄动秘洞,恐怕打草惊蛇,一切就晚了啊,再者,咱们的后发手段,还未使出,远远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

胡东海语速极快,显然他被徐龙象方才的话给惊住了。

“放心吧,胡老,我没疯!”

保尔来得极快,十多分钟,就从内城赶了过来。

没办法,谁叫商人天生就逐利呢,以前,保尔对徐龙象的不冷不热,是因为他压根儿就没觉得浦江以东有什么值得瞩目的。

可当徐龙象点破关键,保尔便动心了,待花旗内部的投资分析专家的分析报告出来,他两只眼珠子都红了。

若非知道徐龙象在明珠势力惊人,保尔早一脚踢开他,自己干了。

这段时间,保尔可以说一直处在度秒如年的状态,偏生徐龙象那边是一拖再拖,他最后一点耐心,几乎都快被消磨干净了。

保尔今天已然打定主意,若是徐龙象再搪塞,他就甩开姓徐的单干,他不信这世上还有美元趟不平的事儿。

会面的地点,依旧是那处凉亭,保尔方站上亭来,也不打招呼,直接问:“徐,你的投资金额呢?”

一提到这个,保尔就是一肚子火气,其实他们花旗银行原本就不差钱,可偏生徐龙象精明得可怕,不单自己死活要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还不准花旗独占其余百分之四十九,非得说谈判成功后,再拉别的大财团入股。

保尔焉能不知道徐龙象打的什么主意,分明是想玩儿那套他徐某人老祖宗们都玩不好的以夷制夷的老把戏,除此以外,也是在警告他,无非是说,你要敢虎口夺食,我徐某人就找别的财团,不信在明珠你争得过老子。

确实,保尔就是顾忌徐龙象在明珠的势力,对这个国家接触越久,了解越深,他越知道这是个绝对的人情关系社会,虽然他信奉金钱万能,但为了走通关系,而耗费天量资金,那也是得不偿失的。

是以,保尔就一直忍着,等着,可谁成想他越忍越难忍,越等越不耐烦。

姓徐的迟迟拿不出资金,还总说自己有底牌没亮,按这个国家的的老话说,你徐龙象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把控股权交出来,咱们花旗全部出资就是。

可偏偏徐龙象不干,咬死了不送口,这就让保尔的耐心,退潮一般的消磨,今天,他终于忍不住了,若是徐龙象再拿不出资金,他就回美国,说动董事会,自己单干!

“桌上摆着的不是么?”

徐龙象脸色比保尔好不了多沙,他也是被逼得没辙了,更知道凡事都有度,如今,保尔的耐心消磨殆尽了,度自然就消失了,所以,他今天也不得不亮出万万不能见光的底牌。

青色的大理石桌面上,残羹冷筵已经撤了,此时,就摆了三个碧玉盏,一个紫砂壶,以及正中央的一个巴掌大小的檀木盒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五十四章 金矿

碧玉盏,紫砂壶,显然是喝水的玩意儿,不可能是徐龙象此前承诺的底牌。

那么问题自然就出在那方檀木盒上,光看用这么珍贵的器皿盛放,便知里头绝不是简单玩意儿!

“难不成是支票?”

保尔心中一惊,心下松了口气,暗自赞叹,徐氏果然有不凡实力。

要说保尔揣测里头是支票,也很正常,因为开发浦江可是超级工程,没有上亿投资,连前期都搞不定,即便是两家合伙,徐氏也得掏出数千万来。

可这个年代,共和国的名企,几乎就没有千万资产的,也就难怪保尔怀疑徐公子的实力了。

却说保尔取过檀木盒,刚一抬起,眉头就皱了起来,因为檀木盒重得超出想象,显然里面不可能是支票,若是支票,这重量起码得有本书厚了。

“徐,你骗我?”

不待打开檀木盒,保尔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很显然,在他的认知里,除了港岛那个卖古董的盛世中华里的传国玉玺,这个国家就不可能还有玩意儿价值过亿。

“叨叨什么,只看个盒子,就下结论,可不是你们美国人一直吹嘘的务实求真的精神。”

被保尔逼着亮出底牌,徐龙象心情自然不好,对他哪里还有好话。

保尔被噎得一呛,怒冲冲地掀开了檀木盒,紧接着,眼睛就鼓出来了,继而一连串的美国国骂,“徐,你敢骗我,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原来,此时檀木盒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两块疙瘩,皆是汤圆般大小,一块乌漆漆。一块黄澄澄,乌漆漆的那块是块石头,黄澄澄那块是块金块。

石头就不说了,可金块就算价值再是不菲,这么汤圆大一块儿,也值不了几个钱。

是以。也就难怪保尔觉得自己是被耍了。

“保尔先生,今天你可是大失水准啊,不过就看了一眼两样宝贝,就做出这等判断,是不是太草率了,若是你们花旗银行就你这个水准。我对我们徐氏和你的合作,也就十分不看好了。”

胡东海是老式文人,对洋鬼子从来就没好感,平日,对保尔礼敬三分,不过是讲礼数的需要,这会儿。他见保尔如此张牙舞爪,自然再不会给他好脸色。

保尔面色一僵,却终究被喝出声来,以他对眼前这个老头子的了解,绝对是比徐龙象更难缠的存在。

“此人说话,从不无的放矢,莫非那两块疙瘩,还真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心中嘀咕一句,保尔一手拣起一块儿疙瘩,在手中颠来倒去。那块金疙瘩,他只看了数秒,便失去了兴趣,对经手过成吨的黄金的保尔,那块黄疙瘩的身份。毫无疑问,倒是那块灰疙瘩,让保尔心中摸不准脉。

说他是石头,但这块疙瘩,绝对比同体积大小的石块儿,要重上不少。

思绪飞速发散,终于,保尔脸上现出惊容来,失声叫道,“这是矿石,金矿石,徐,你手中有金矿?Mygod,太惊人了!”

保尔的惊容,并未让徐龙象脸上现出得瑟,他只淡然地点点头,给了保尔肯定的答案。

要说保尔能想到金矿,其实并不难,很明显,这两个疙瘩要值亿万,是不可能的,唯独只有矿藏,才有这可能,而一块貌似矿石的灰疙瘩,旁边再放上一块金块儿,很明显是引导人朝金矿上想。

“在哪儿,徐,金矿在哪儿,我说呢,你的徐氏能崛起的这般快,竟然是手里有金矿的原因。”

惊叹方罢,啪的声响,保尔一巴掌印在了自己额头上,脸色又沉了下来,“不对,不对,徐,你们国家不允许私人持有矿产,这金块的来历?”说到最后一句,保尔拖长了声音,显然是怀疑徐龙象在骗他。

胡东海淡淡地瞧着保尔,“保尔先生,你这话不是自相矛盾么,你先前不还说我们徐氏之所以能崛起的如此之快,是……”

胡东海这么一说,保尔又无言了,他倒不是因为胡东海反驳犀利,而是他忽然想到徐龙象不可能在这事儿,骗自己。

若是徐龙象拿出一件古董,对他说是那个那个皇帝的传家宝,他或许会拿不准,会怀疑。

可这金矿的事儿,终究是要真玩意儿的,到时合约一签,徐龙象拿不出真东西,那是自讨苦吃,简直等于是自杀。

保尔脑子里转得飞快,忽然灵光一现,惊道:“蛇山,金矿在蛇山对不对!”

保尔话音方落,徐龙象和胡东海齐齐变色。

“好你个徐,瞒得我好苦啊!”保尔愉快地擂了下徐龙象,一反方才冷漠,亲昵极了,这便是生意人的本事,有奶就是娘,“徐,胡,你们不用好奇我怎么知道的,我可不会本领大到能掐会算,试想,金矿能落入你们手中,地点自然在明珠范围内,不然,你徐氏在明珠的势力虽大,可想跑到别的地头虎口夺食,只怕也是不能,而明珠产矿藏的只有蛇山!”

“可蛇山只有铜矿?”

“徐,还跟我开玩笑,你可能不知道,我大学毕业的实习单位,就是西部矿业,对矿藏虽不说精通,但也熟悉,要知道绝大部分铜矿脉,都会衍生出金矿,新西兰的斯图佳特铜矿,便是如此,几乎一半铜,一半金!”

保尔娓娓道来,风采尽现,要说他果真不愧是个精明的资本家,只凭借小小一点提示,就窥出了这么多东西。

不错,徐龙象一直守护的秘洞,便是金矿洗、炼据点!

其实,当年,蛇山里的铜矿,被发现的同时,金矿就被发现了,只不过那个消息被人死死瞒住了。

瞒住这个消息的,便是徐龙象,而发现金矿的正是胡东海。

三年前,胡东海游历天下,行至明珠,因为没有所谓的户籍等身份证明,被当时的明珠流动人口管理局纠察队的人纠察。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好在胡东海也不是简单书生,毕竟在这个流动人口近乎禁锢的年代,想要以正当理由游历天下,近乎不可能,胡东海手上自然有些本事。

奈何,那天他胡某人时运不济,遇上的竟有带了火器的,他不过是粗通几手把式,又不似薛向那本变态,子弹一穿一个眼儿,当时,就被打倒,眼见着就要送官法办,以后恐怖得唱铁窗岁月的时候,徐龙象出现了。

要说也是胡东海有本事,他就擒的霎那,竟唱了出古法的“梁父吟”,以叹生不逢时,恰好徐龙象路经此地,听进了耳。

徐龙象救了胡东海后,胡东海便宿在了徐家,短短数月功夫,胡东海便认定徐龙象是良材英主,潜心替他谋划,天藻阁也由此迎来了跳跃性的发展。

非但如此,胡东海游走四海,极通地理,当初,蛇山爆出发现铜矿的消息后,他便敏锐的发现其中可能蕴藏着极大的际遇。

果然,经他细细一番探查,还真就在蛇山发现了金矿。

据此,才有了后来的蛇山铜矿的归属之争。

当时,徐龙象可是出尽全力,终于争赢了央企,将蛇山铜矿,留在了明珠,由青浦自组矿业公司。

青浦矿业留在了明珠,自然就落入了徐龙象的手中。

当然,偌大一个金矿,他一个人是吞不下的。

毕竟金矿里的金块不是整块整块的藏在石头里,要洗,要炼,如此一来,动作自然大得惊人,靠当年的徐氏和天藻阁,显然没这份能耐。

因此,徐龙象便勾连了青帮,依仗天藻阁接纳的数位大人物,在将金矿彻底纳入彀中。‘

当初张春生包的三号矿洞,根本目的,压根儿就不是为了开采铜矿,而是在作为守卫秘洞的同时,负责采掘,洗练金矿。

也正有了源源不断地黄金的注入,徐氏的发展才一日千里,不然任凭徐公子才智通天,胡东海算计无双,也唯有叹一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蛇山的黄金,年产多少?”

保尔不关心徐龙象是怎么弄到金矿的,他只关心产量,利润。

“总量目前没探明,年产一千斤!”

徐龙象答的很干脆。

保尔摸摸鼻子,“一千斤?才半吨,有点少啊!”

的确很少,相比世界性的大金矿,这点产量确实不值一提,世界最大的金矿南非兰德金矿,一百多年来,已经采掘出三点五万顿,1970年后,每年都能采掘出近七百百吨,相比之下,蛇山的这点金矿确实上不得台面。

不过,这个产量也觉不是一点也不可观,至少在共和国范围内来看是这样,后世国内最大的金矿紫金山矿业,一年也不过五万吨的产量,蛇山这个金矿,也只是悄悄干,从这个角度讲,储量定然相当可观。

再者,黄金可不是大米,国际计量用的是盎司,八二年底的金价是五百多美元每盎司,换算成克,就是将近二十美元一克,而如今的美元对人民币接近一笔二,也就是说蛇山年产的半吨黄金,价值高达两千万人民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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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成功则成仁

如今的两千万人民币,是何等天文数字,想当初薛向没到萧山前,萧山全县的财政收入不过百万人民币,就算萧山是贫困县,可一个金矿弄出了二十个大县的财政收入,就不能不说恐怖。

而两千万人民币,相对于徐龙象和保尔筹划的浦江开发的资本来说,确实不值一提,但蛇山的金矿绝对算是富矿,且年产值不低,后续价值,自然看高,便是作资本抵押,也能贷出巨额款项。

更何况,除去采掘成本,和分润出去的利润,徐氏一年能得上千万的现金流,而开发浦江之东,并非是一蹴而就,而是只须逐年投入,如此,徐氏每年都能在金矿上筹到上千万,用在浦江,绝对算是已经有了和保尔平起平坐的地位。

更不提,黄金可不是人民币,黄金在国际市场都是能通行,比美元还坚挺的存在,便是保尔的花旗银行,也只嫌黄金不够,从不嫌黄金多得的。

果不其然,弄清楚大致情况后,保尔就狮子大开口了,“徐,我很羡慕你的运气,也钦佩你的勇气,我想,到此刻,我们的合作应该基本算是打成了,这样吧,你的那个金矿,我出三个亿人民币买断了,然后这三个亿就投到我们浦江计划的启动资金内,当然,我也不会让你吃亏,我也投三个亿,你还是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届时,你若拉得来人入伙,稀释股份,就稀释我的,你看如何?”

保尔不愧是生意精,这番算盘划拉得也忒响。一个偷摸采掘就能年产半吨黄金的金矿,让他三个亿人民币就拿走了,还说的好像徐龙象占了便宜一般。

不过,徐龙象不是笨人,保尔这一套。在他面前,哪里玩儿得起来,“保尔,你就别打我黄金的主意了,其实你我都明白,浦江开发虽然耗钱。但也就是第一拳头打出去困难罢了,其实,只要你我合作投资浦江之东的消息散出去,有的是肥鱼往这儿扑,毕竟浦江东岸的前景,只不过没点透而已。点透了谁都瞧得清楚,你说第二笔,第三笔投资的时候,我还用花自己钱么?”

保尔耸耸肩,笑笑,“就知道瞒不过你,你开个价。我不还价!”

保尔是开银行的,自然知道未来的黄金是何等走势,如今有个金矿在眼前,他不吞下去,自然寝食难安。

“保尔,金矿我不会卖的!”

徐龙象话音方落,保尔就皱了眉,却听徐龙象接道,“金矿不能卖,黄金却是能卖给你。你也别不高兴,你说让我开价,我若喊百亿千亿,恐怕你就先受不了,何苦抓破脸呢!”

保尔冷道:“徐。别忘了,你这金矿可是没有官方授予的所有权的,我愿意买,是看在你我交情的份儿上,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哟。”

徐龙象剑眉扬起,“那保尔先生大可以去市政府举报啊,啰啰嗦嗦跟我说什么!”

他今天心情本就不好,保尔这会儿还来威胁,真是正戳中他徐某人的痛点。

“no,no,no,开个玩笑而已,徐,我们可是好朋友,我怎么会举报你呢,你们华人还真是没有幽默感啊!”

保尔脸皮红都不红一下,宛若冲突压根儿未曾发生过一般,这才是真正生意人的本事,没脸没皮。

“好吧,不说扫兴的话了,徐,隔天,我要派人去你的矿区勘探,毕竟你是拿金矿做抵,且是没有所有权的,我不可能一无所知,就跟你一脚踩下去。另外,我需要你先卖给我一笔黄金,不为别的,我就想见见真玩意儿,看看你那个金矿是否有料,毕竟口说无凭,眼见为实!如果你同意,等完成了这几项,咱们可以马上签合同!”

得到的,得不到的,都捋清了,保尔不愿多费唇舌,恢复了美国人干净利落的做派。

徐龙象道,“带人去探矿可以,但黄金暂时可能没办法卖给你?”

保尔脸色骤变,“怎么,还有人出价比我更高,徐,别忘了你我是合作伙伴,若是连……”

徐龙象摆摆手,“没听我说是暂时么,我需要时间,保尔!”

保尔眉头锁紧,一双湛蓝的眼珠在眼眶内快速转动,很快就有了主意,“行,徐,我相信你!”

保尔方才思忖的正是徐龙象这话的真假,因为他又怀疑起徐龙象可能没有那么多黄金,要不然怎么还要等一段时间,可再一想反正届时他要派自己人去探矿,姓徐的不至于在这事儿上骗他,因为要骗也骗不了,金矿可是死物件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做不得假的,他索性作一回大方。

至此,两方的正事儿算是谈判了,时间也近七点了,徐龙象心情不佳,就没留保尔吃饭,保尔倒是好眼色,和胡东海闲扯了一会儿天藻阁的景致,便起身告辞了。

“呼,总算打发了这头小狐狸!”

徐龙象忍不住松了口气。

胡东海捻动长须,微微摆头,“可也把咱们的把柄递给了他,保尔这个人是属狼的,你强的时候,他不敢惹你,只要你稍稍露出点疲态,他一定冲上来!”

“再难缠,还能比得过姓薛的?胡老,只要趟过了薛向这关,天下都大可去的!”徐龙象慨然道。

“公子见的是!”说话儿,胡东海站起身来,步到徐龙象身侧,“得抓紧时间动作了,咱们恐怕在幕后遮不了多久了,若是在被薛向发现之前,还拿不下来,我劝公子远走海外。”

徐龙象怔了怔,扭头看着胡东海,淡淡月华下,胡东海清癯的面容平静如水。

凝眸良久,徐龙象忽地伸手揉了揉脸,心中冰凉一片,因为他几乎从没想过自己会失败,一腔心思都放到如何干倒薛向上了,可这时,听胡东海提及退路,他才发现失败得后果竟这么可怕。

细细一想,又明悟了,屠龙岂能没风险,不能屠龙,则被龙屠罢了。

“我知道了,胡老!”

徐龙象嘴上淡淡地应着,其实,心中已然发了狠,不成功则成仁,避居海外,自成丧家之犬,大丈夫不为也!

胡东海心中深深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直对着天边的那轮明月怔怔出神。

就在徐、胡二人相顾无言之际,薛向的小院里,风清月明中,草树幽香里,置了一桌席面,正推酒开宴,笑语欢声。

“来,冯叔,周叔,陈处长,老廖,老郑,老毛,小楚,这杯我敬你们大伙儿,这一呢,是感谢冯叔和周叔大半夜地神兵天将,二嘛,是跟老廖几个道个歉,这回连累你们受了累,抱歉抱歉,来,啥也不说了,我先干为敬!”

说话儿,薛老三一口将酒饮尽。

因为有着汪明慎的高压,事情了结得自然极快,先是李力持一夜之间被赶下了局长的宝座,尔后黄铁被隔离审查,继而牵出了刀哥一帮帮派份子,奈何青帮在局里的人头实在强大,刀哥这帮人早早得了消息,逃了个干净,只横刀自负勇力,想去救那晚设局廖国友的三个倒霉蛋,被乱枪打死。

至此,一桩青帮复仇风波,最终闹了个灰头土脸,惨淡收场。

而自冯京以下,都是大忙人,尤其是廖国友和郑冲两位萧山县的首脑,竟在同一时刻离开萧山,这简直是违反纪律,昨天夜里,周明方就狠很训了两人一顿,责令回去写检查,今天中午逮住了,又教育了一顿,弄得这二位县太爷,晚上喝酒都哆嗦,偷摸求着薛向给说了不少好话,要不然这二位今晚还真不敢来吃这顿饭。

而今晚宴请,都是官面上的人,虽然小妮子来萧山投资时,和廖国友几人都照过面,但当时都是隐瞒了和薛向之间的关系,这会儿,她自不会在此露面,而是带了小家伙去了国际酒店过夜去了,弄得冯京来了没见着小家伙,埋怨了半天。

当然,今晚欢聚,除了辽东的一帮干部外,自然少不了铁进,这次,薛向能成功劫回徐小弟,铁进可是关键人物,即便薛向通过蝰蛇的嘴巴,已然知道当时铁进能收到消息,是李力持故意放给他的,为引薛向入彀,不过,既然功成,这份儿情得念。

再者,铁进如今已算是自己人,薛向还是很乐意替他扩张在薛系圈子里的人脉的。

因着廖国友几人带伤,冯、周两位大佬又不好酒,所以,晚宴的气氛虽然极好,但饮酒实在有限。

既然没人讲酒,晚宴进行的时间自然长不了,大约半个钟头就结束了。

晚餐结束,众人又在院中闲坐了会儿,方才告辞,独独冯京不动,待众人离开后,冯京招过薛向,“一起到湖边走走!”

很显然,冯京又话要谈,薛向自然答应。

时间已晚,月色渐新,清冽的湖风吹来,让人精神一阵。

因着已是深秋时节,天气渐冷,这会儿,湖边却是无人消暑,只冯京和薛向并排而行,倒是谈天的好地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冯京的野望

“薛向,这回我和段钢谈得挺僵,虽然结果不错,但我恐怕你在明珠的日子会不好过,以后,你多长个心眼!”

冯京拂过头上的柳条,直抒胸臆。

薛向笑道:“段市长高瞻远瞩,心胸开阔,想必不会与我为难,不过,冯叔的话,我记下了!”

冯京对薛向的回答很满意,很明显,薛向前半句夸段钢,乃是人后不说人坏话,毕竟段钢是他薛向的领导,若是薛向直言其非,再大大品评一番,那绝对是不成熟的体现,而这会儿,薛向不单不出恶言,却再最后隐晦点出了句,暗示自己收下了冯京的关照。

正事儿交代完,两人又围着菱角湖,边走边说着辽东的风物,话题主要集中在萧山新港上,毕竟那处这大半年来,实在火爆,更有辽东强力人物,谏言提高萧山的行政构架。

要说这个提议,也甚是合理,毕竟萧山论面积,是一般县的两个还多,以前不过是因为经济不景气,一直蛰伏,如今萧山新港不止成了花原地区的引擎,更成为辽东的新经济发动机,提高待遇也顺理成章。

不过,提高行政构架,是项大工程,不可能一蹴而就,说不得磨上两三年也不稀奇,毕竟涉及的利益太大,方方面面都得兼顾。

而调解利益关系,从来就是最复杂的活计!

“新港发展得真是极快,可以说是一日千里,我前段时间去,都快认不出萧山来了,真个是沧海桑田。薛向啊,你干了件让萧山百姓永世不忘的大事啊!”

说话儿,冯京拂了拂一方旧长条椅上的斑斑落叶,就势在上面坐了下来。

“冯叔过奖了,我不过是适逢其会。即使我不提出来,迟早也有人提出来的!”

薛向嘴上谦虚地应着,心中却是转得飞快,他不认为冯京单独留下,专门是为了嘱咐自己小心段钢,更不可能是为了表扬自己。显然这些话都没什么营养,且以如今冯京和薛家的关系,完全没必要。

既然没必要,那冯京何故如此废话,薛向是聪明人,转眼就想到了关键。定然是冯京有事相求,或者有事相问。

这就好比,你去邻居家借东西,少不得要夸几句邻家孩子聪明,成绩好之类的。

显然,冯京前面的这番话,都是在夸薛向成绩好。只等着说借东西了。

“迟早迟早,可这一迟一早,你知道要担负多少光阴,要变迁多少世事,人啊,有时候最缺的就是时间!”

冯京忽然发出这么一声喟叹,叹罢,仰头对月,再不言语。

薛向是伶俐人,冯京一声叹罢。他就知道问题在哪儿了,看似在说,亏得薛向先提出萧山建港,萧山百姓才能极早受益,毕竟。早一些,就能早改变无数人的命运,实则根本不是如此。

一个政治人物,尤其是年过五旬的政治人物,感叹光阴的时候,那基本就是在为自己的政治生命和政治前途担忧。

其实,在时下看来,冯京以五十六七的年纪坐上正部级的高位,实在算不得升得慢了,毕竟这个年月,不少省委书记,年岁都跨过了七旬。

冯京以小一轮的年纪,能混到和省委书记在行政级别上平级,实在不该感叹。

可薛向能理解冯京的心焦,尽管冯京也是在今年,完成了从副部到正部的跨越,可留给冯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干部年轻化,如今已经成了高层的共识,在过几年,组织定然会对领导终身制做出限定,除此以外,干部退休年限也会卡死,正部级六十五,将成为死杠。

而冯京今年已经五十有六,现在虽说已经是正部级,却是新晋的,和许子干、安在海压根儿没有可比性,这两位在部级已经沉浮许久,算是资序熬足了,再加上政绩,人脉皆不差,正是“钗于匣内待时飞”的局面,随时都有可能一步跨到极为了不得的位置!

而冯京是新晋,部级少说也得熬上三五年,而三五年一过,他就六十出头,就算熬上一届正印省委书记,也不过是干一届,就得黯然下野。

要说,冯京没遇到薛家人前,能让他干一届省委书记退下,绝对是冯京梦寐以求的局面。

可如今,冯京找到了组织,攀上了已成巨树的薛家,他的眼界自然不可避免地拔高了。

再让他在省委书记的位子上退下,这对冯京而言,绝对不是奖励,而是打击。

薛向很能理解冯京的心情,人不都是这样么,得陇望蜀,当然,薛向不会认为冯京要求上进是什么下作、不知足之事,在他看来,冯京绝对是个了不得的政治人物,这种人都有自己的抱负,而要实现抱负,不走到一定的高位,绝对是不可能的。

“冯叔,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和伯父渗透的!”

话,薛向只能点到这一层,再点就漏了,毕竟冯京要脸面,但他又必须承诺,也只能说到这个地步。

冯京站起身来,重重拍了下薛向的肩膀,“薛向啊,有些话,也只能跟你说啊,你冯叔也不是得寸进尺之人,只是最近诸事不顺,辽东的情况有些失控,我压力很大啊!”

“冯叔想换个地方?”

辽东是共和国长子,重工强大,更因为组织当年夺天下时,正是自辽东始,是以,各个山头在辽东都有人马,也正是派系角力最为激烈的地方,冯京叫苦也很正常。

但因为艰难,就退让,薛向不信冯京是这等人,若是如此,那此人就不值得薛系下重力,官做到这个份上,没有大决心大毅力,绝对是不可能再向上进步的。

冯京摆摆手,“想哪儿去了,你冯叔岂是遇难就缩之人?只是最近张春林上串下跳,闹腾得厉害,班子里的同志被蛊惑得也极多,辽阳已经设立了自由交易中心,要放开物价管制,说什么让市场来给商品定价,弄得辽阳投机倒把份子遍地,却成了这些人眼中的政绩!”

“又一个安在海!”

薛向心中嘀咕了一声,其实,他心里并不反对放开物价管制,但眼下的共和国绝对没这个条件,如今的物资,虽然较前几年,充裕了许多,但绝对还处在匮乏状态,民众对物质还处在渴求状态,之所以物价一直平稳,那是因为有供票的存在,如今放松物价管制,取消供票,任民众自由购买,那绝对是一窝蜂的抢购,花光了手里的钱算,这就是陡然取消供票后的购买冲动。

加之,物资并未充沛到任取任求,一旦民众拼命抢购,就是个物价飞涨的局面,这就是八十年代后期,钞票疯狂贬值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如今实行自由经济区,短期内,因为交易的频繁,确实能创造极大的利益和政绩,但长期来看,绝对是玩火自焚。

当然,薛向能看到的,冯京也看到了,薛向相信以他对张春林的了解,那个城府极深的男人必定也看到了。

而张春林之所以敢干,恐怕还是和安在海存了一样的心思,想着博一把!

“政治投机真是那么好搞的?”

薛向心中冷笑,“冯叔,您跟我说说辽东的具体情况,我听听是怎么回事儿,没准儿还能有一愚之得呢!”

冯京知道薛向的本事,更知道薛系的真正大脑是谁,他从没把薛向当作需要教导的官场新丁,而是真视作可以坐而论道的同侪。

这时,听薛向似乎有料,冯京心中微动,便将了辽东那个自由经贸区的事儿,完完本本告知了薛向。

薛老三听罢,久久不语,他真没想到这位张s长竟比安在海下得注还重,安在海不过是悄悄搞了一个小区,并且还不曾撰文号召,可这张春林不单敢在省报上号召,还扬言举省再造三到五个这样的自由经济区,这胆子简直是大得包了身。

“薛向,怎么了?”

见薛向久久不语,冯京心下一紧。

薛向忽地哈哈笑了起来,笑罢,直拍着冯京的胳膊,连道恭喜。

冯京被薛向弄得莫名其妙,但心知薛向绝非虚言之人,心中立时无比期待起来。

薛向也不矫情,当即就将他所知道了出来,当然他没说安在海的糗事,只是分析了顶层的较量,尔后,直指了张春林的心思,以及其玩火的最终结局。

啪的一声响,冯京一巴掌重重拍在薛向肩头,连叹:“我说了,老张这段时间,上窜下跳,原来竟是为了这个!”

确实,冯京新晋,到底不如张春林的底蕴,很多张春林都得以闻的事儿,在冯京处却是连影子都没有,这便是半步之差的遥远距离。

可这会儿,听得薛向一番剖析,冯京真是再难自持,眼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消息呢。

张春林若玩漏了,那他冯京的机会就来了,这一卡位,就足足卡了数年,几乎关系到冯京的政治生命,弄不好就是党和g家领导人同xx同志的差距,谁能自持那才怪了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五十七章 火星子

送走意气风发的冯京,薛向折步回了院子,收拾了下院中狼藉,洗了个澡,躺回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抬手看看表,还不到十点,便又跳下床来,步出门,朝老槐下的吉普车行去。

原来,薛向瞧着时间还早,便想将小妮子和小家伙接回来,毕竟小妮子在明珠待不了多久的,待一天就少一天,薛老三才不愿独守空房呢。

小妮子此刻所在的明珠国际饭店,正是那晚保尔和徐公子谈判时待的饭店,这家国际饭店,历史悠久,豪华奢侈,算是明珠最高档的酒店之一了,如今的规模,即便是放诸后世,也丝毫不显寒碜。

薛向刚把车在门前的小广场停了,便有泊车小弟迎上前来,就凭这一点,足足领先了时下共和国酒店业近十年。

大厅内,恢宏大气,华丽的吊灯,整洁的大理石地板,一切奢华的东西,此处应有尽有。

这个钟点,普通人家、普通人,劳累了一天,早就歇息下了,可这座花园式酒店的热情才刚刚展现,此时正是它一天最灿炫的时刻。

大厅的左侧,似乎在举办一个小型舞会,名媛公子,贵妇洋老爷们,顶着幻灭地灯光,伴着悠扬的旋律,在舞池中翩翩起舞。

“先生,我们这儿的最低消费是,每人每晚一百元,您是住宿还是就餐?”

薛向方踏进门来,正东张西望地打量着这座传说级的饭店,便有迎宾员微笑着迎上前来。

当然这笑容定然也是职业化的,光凭这番问询便可得知。

要说也无怪人家迎宾员狗眼看人低,谁叫薛老三这会儿穿着一套磨得袖口领口都开了线的中山装。头发乱糟,胡子拉茬,再加上,迎宾员又没看见他是驾车而来,就冲这身寒酸到极致的行头。迎宾员也得委婉提醒一句。毕竟一个最低消费,就相当于普通人俩月工资的地方,实在是时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共和国人民无法消受的,便是官员也消受不起。

“我找柳莺儿小姐,他住几号房间?”

薛向倒不会跟这迎宾员为难,没办法。干这行的,就没有谁不带有色眼镜的。

“您找柳总裁?”

霎那间,迎宾员的眼睛瞪得溜圆,继而,一双满是警惕的眼睛,在薛向身上飞快地扫了数遍。“你是柳总裁什么人,找她做甚,我告诉你,总裁可是咱们酒店的贵客,方才电信总局的雷副局长才拜会过她!”

迎宾员眼睛死死锁住薛向,心中打定主意,只要这家伙敢妄动。就大声嚷嚷,让守卫将他拿下。

没办法,谁叫那位如天上仙女般的柳总裁,是酒店了不得的贵客了,她下榻时,便是那位平时难得一见的酒店管委会的王主任,都亲自下楼来相迎了,更不提,没多久,电信总局的大官也来了几个。刚刚离去。

试想想,这等了不得的大人物,岂是眼前这穷酸能攀附的?

迎宾员显然是把薛向作了不怀好意之辈,方才言谈吐露一句“电信总局的雷副局长”,非是他嘴碎。而是故意拿来,震慑薛向。

薛向瞧得好笑,“我是他表哥,你去服务台,给她房间打个电话,不就全清楚了。”

迎宾员愣了半晌,他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穷酸,竟会是那位美艳高贵到不敢逼视的柳总裁的表哥,可转念一想,人家都敢让打电话通知了,显然不会有假。

“您,您请稍等,我马上去办,马上去办!”迎宾员一叠声后,转身便朝前方的服务台奔去。

薛向待在原地,抬头望着眼前的高楼,二十四层,他便是前世也没去过有二十多层的大楼,这会儿,抬头上望,果觉壮观非常。

瞧着瞧着,薛老三的眉头便凝了起来,忽而,脸上青气一闪,双目陡寒,拔腿竟朝楼梯道口冲了过去,他全力奔驰,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人影,两三秒功夫,薛老三便蹿上了拐角处的楼梯道。

寻到一僻静处,他双腿在楼梯栏杆上一踹,身子便蹿了上去,大手暴涨,便勾住了上一层楼梯的栏杆,一个借力,身子便跃了上来,继而,双腿再踹,又弹了上去,如是往复,两秒多的功夫,他竟跃了四层,如此恐怖的上楼速度,便是电梯也赶不上。

薛老三越攀越高,眨眼就蹿上了六楼,就在这时,底下舞厅偏偏起舞的某贵妇,仰着脖子,正要跟高她一个头的洋鬼子接吻,忽地,一眼瞥见了如超人般挂在半空的薛老三,立时,眼珠陡然泛白,喉头咕噜一声,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顿时,舞厅骚乱一片。

转瞬,那贵妇被人掐着人中,给唤醒过来,听众人问究竟,那贵妇朝天一指,众人抬眼瞧去,眼前已然空空如也,但听咕噜一声,贵妇喉头一动,又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

送走到访的雷局长,柳总裁晃了晃脖子,雪白的天鹅颈,伸出诱惑的ol装,不知道引来多少痴楞的目光。

原来,八点半的时候,小妮子便陪着小家伙吃罢了晚饭,在酒店内游览了一阵儿,便归房安歇了,哪里知道电信总局的雷副局长,竟千里迢迢从京城找上门来,跟他商谈开辟通讯服务器的合作事宜。

因着小家伙在房间看动画片,小妮子不想扰她,跟她招呼了一声,便带着雷局长,到西区的咖啡馆,谈事儿。

小妮子本就姿容绝世,一身新潮的国际时尚潮流装,在如今的年代,如今的共和国,实在是太扎眼了,即便这座明珠国际饭店,往来的皆非富即贵,可她柳总裁人到哪儿,众人的视线便跟着到了。

便是方才的雷局长,在和她谈判时,也不住走神,每每庄严的要求,往往经小妮子三言两语的反驳,立时便大幅退步了。

要说也非是雷局长性好渔色,而是男人们通有的毛病,面对美女,会不住产生好感,影响思维判断,而柳总裁已然超脱了普通美女的界限,乃是女神中的女神,寻常男人哪里能够抵御。

即便她不颦不怒,也能不忍住让人动心摇魄。

这不,雷局长方大汗淋漓的败退,小妮子刚移步准备离开,咖啡馆竟起了一阵如潮的骚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PS:Ps:会加速剧情的,会迅速回归主流官场,该死的督查室,写得我齁累齁累的!另外,欠的一千字,下章补齐!

第一百五十八章 强抢柳总裁

细说来,小妮子和雷局长几人到咖啡馆前,这家咖啡馆几乎门可罗雀,谁叫如今的国人,实在没几个爱喝咖啡的呢。

可小妮子方在此处落座,此间咖啡馆的大门,似乎转瞬化作了十字路口,上百平的阳台式咖啡馆,五分钟内,竟有满员的架势。

这会儿,小妮子方起身移步,霎那间,二十多人竟同时起身,朝她这边行来,数十道挪动椅子的声音,汇聚一起,自然声势惊人。

“这位小姐,能否请你共饮一杯?”

“这位女士,你好面善啊!”

“表姐,表姐,是我啊,我是你三表舅家的胜子!”

“………………”

霎那间,无数邀请声响起,实践证明,不管岁月怎么变迁,时间如何流淌,勾搭漂亮女孩的招数,似乎永远都只有这几招。

“抱歉,我没空!”

柳总裁眉头都不动下,只顾大步向前,要说眼前的这阵势,柳总裁见得多了,早麻木了,如今她身居高位已久,气场惊人,这会儿,她只顾迈步前行,众人谁也不敢近前,纷纷避道两边。

眼见着小妮子眨眼就突出重围了,道路忽然被人阻断。

“都他妈废物,老子问问,你们下面夹的是不是卵蛋儿,一个娘们儿而已,让你们怕成这样!”

说话这人,横在小妮子前方四五米处,三四十岁模样,容貌平常,独独一身腱子肉颇为惹眼,眉眼间邪气盎然。一眼瞧去,便知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这位先生,这里是高档场所,请注意你的语言文明,否则我将向酒店投诉。驱逐你!”

这种英雄救美的大好良机,从来就不乏人抓住机会。那彪悍汉子方阻住柳总裁去路,一位颇为英俊的白面青年就挺身而出了,说话叼着一口粤腔,可偏生又半生不熟,凡是这种口音。一眼可辨,乃是在鹏城发了点小财的内地人。

啪的一声响,彪悍汉子两步蹿到那白面青年近前,不待其回过神来,扬臂就是一巴掌抽过去,场中宛若炸响个大号鞭炮。那白面青年更是被抽得转了一圈,再转过脸时,半边脸已然血肉模糊,嘴巴更是歪到了一边。

如此恐怖的伤势,那白面青年竟是哼也未哼一声,列位看官,你道这是位奇男子?非也非也。而是这白面青年竟一巴掌直接被那彪悍汉子,给抽得昏死过去了。

嘶!

霎那间,满场竟起了一阵宛若鸣笛般的倒抽气声。

细说来,在场诸位,要么是进来见识场面的小资机关干部,要么是刚挣了俩钱儿的富一代,在社会上也算是有名有望,来此处玩玩高雅,猎猎美艳,正是其乐无穷。

诸人何曾想到会在此间遭遇如此一幕。这惨烈的场面,几乎超越了众人的想象能力,毕竟明珠国际饭店,可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地步,敢在此处撒野的。别说见,就是听也没听过。

方才,彪悍汉子拦住美人去路时,他们这帮人,不知多少同时起了救美之心,眼前这无双玉人一看就知道是名门闺秀,若是能勾搭上,不说是尽享美色,弄不好就靠上棵大树,这念想虽然飘渺,终归存在。

熟料,让那白面小子抢了先,当时,不知多少人心中骂起了玛丽隔壁的,可这会儿,局势急转直下,陡然发生了眼前这一幕,众人心跳之余,自是庆幸不已。

“那人是谁?”

躲在远处的,起了窃窃私语。

“他,你们都不认识!青帮风波堂堂主张文博,可是青帮内仅此于火狼和几位老前辈的大佬,那小子触他眉头,简直是在找死!“

“嘶,竟然是他,我可听说过,上回他一姑娘,人家抵死不从,他竟一家伙把人家姑娘膀子给生生扯了下来!”

“………………”

一时间,满场竟是私语声,小道消息传得极快,这时,众人再看张文博的眼神儿,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偏转。

青帮,在明珠,很明显就是个禁忌般的存在,上至官员干部,下至升斗小民,见之,都得避退。

却说满场的窃窃私语,虽然不大,却也足够传到张文博那敏锐的耳朵内,听见众人传诵自己的威名,他怡然而自得,一双眼睛却死死盯在小妮子那张如画如仙的脸上。

张文博自问这些年纵横浦滩,已是见过人间真国色,可直到此刻,见了眼前这人,才知此前自以为的那些国色,都是破衣烂布,哪里及得上眼前这女人的万一,尤其是那挺翘的屁股,不知道骑上去会不会变作神仙。

“我不管你是谁,今晚你是我的,让我骑一晚,放你走!”

张文博盯着柳莺儿,眼神灼灼,似乎要用眼睛将她一身衣服剥个精光。

好多年了,小妮子都没有出现此刻紧张的感觉了,想来也是,早些年,他身边有薛向这么一个神一样的男人,便是天塌了,也能给她重新撑出一片天来。

尔后,她到了港岛,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下,扈从如云,众星捧月,所谓紧张更是彻底远离了。

可今天,偏生就巧中生乱了,她来明珠也不是没带保镖,只不过和薛老三一块儿,又何须保镖,事宜,她就早早将几名保镖给远远打发走了。

直到此刻,危险降临,柳总裁才发现竟无所依仗呢,再听身后诸人窃窃私语,知道了眼前这个家伙是个多恐怖可恶的男人,柳总裁心中更是阵阵发凉。

“发生了什么事?咦,柳总裁,您好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正在小妮子孤立无援,顿生绝望之际,一个肥硕的汉子领着四五位黑色制服青年快速奔了过来,远远就招呼开了。

“送我回去!”小妮子虽不认识此人,看其装扮也知是酒店服务人员。

“是是是……”那壮硕汉子连声应道,肥脸直陡,显然,能为这位尊贵的柳总裁服务,让他很兴奋,“海青,华子,你们送柳总裁回房!”

“我说过今晚,她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肥蚯蚓,你想想试试!”

张文博双膀抱在胸前,动也不动,眼神却终于偏转,凝在了一边的壮硕汉子脸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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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群畜争春

“张先生,您来我们国际饭店消费,我们自然拿你当尊贵的客人,但柳总裁是咱们饭店的要客,我必须保护她的安全!”

肥硕汉子姓邱,全名唤作邱真,原本,也是道上的一条好汉,偶然一次机会,救了现任的明珠国际饭店管委会主任王道乾,遂有了由黑转白的际遇。

由于邱真混过黑道,让他知道,道上这一滩水,到底有多深,他更是知道青帮是何等庞然大物,眼前这位张文博有多大的势力。

是以,他方才早就瞧见张文博扇晕那白面青年,他就是不过来,为的就是不触姓张的霉头。

可待他瞧见张文博为难的竟是那位鼎鼎大名的柳总裁后,这下,他不动不行了。

因为他不似一般人,不知道这位柳总裁的来头,他是王道乾的贴心人,方才这位柳总裁下榻,王道乾这官威极重的正厅级的大员,都亲自下楼迎接了,事后,他更是相问了王道乾柳总裁的身份,哪知道人家竟是传说中的超级富豪,钱多的能买下十个明珠国际饭店,非但如此,人家在京城也有了不得的势力,这种大人物若是在国际饭店出了问题,就是他邱某人和王道乾再贴心,这关只怕也过不去。

是以,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冲上来。

“要客不要客的,老子不管,你只要知道今晚她是老子的女人就成了!”

说话儿,张文博,眉峰陡斜,原本就颇为邪气的眉眼,此时狰狞异常。

邱真心中急跳。嘴上依旧道:“张先生,您恐怕不知道这位柳总裁是港岛……”

张文博呸了一口,冷道:“少跟老子放屁,就是公主娘娘,老子今天也要骑了。肥蚯蚓,再敢啰嗦,别怪老子打你脸了。”

“张先生,你若执意不讲道理,那就干倒我再说!”

说话儿,邱真撩开军大衣。一枝黝黑的五四,插在他腰间的武装带上。

没办法,邱真也只有硬着头皮一搏。

却说张文博,越瞅小妮子那张脸,是越欢喜,越瞅小妮子的身段。心下越火热,满腔欲火烧得他恨不能立时就抢了这惹火女人回房,连正事儿也不管了,按上床来,便大加挞伐。

可眼前的邱真却如吃了豹子胆一般,一而再,再而三的强拦。最后竟还亮出了家伙,这让张文博心中怒火烧起了三万丈。

可张文博再愤怒,此刻,也无办法,他可没有直面枪械的本领,再说此处一响枪,那就是天大的动静儿,他张某人蛮横粗野,可不代表脑子有毛病。

“肥蚯蚓,老子再给你一次机会。马上带着你这帮烂番薯,臭鸟蛋滚蛋,否则……”

“否则什么呀,文博老弟这是再跟谁生气啊?”

就在张文博说着狠话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人声。众人循声看去,却是没瞧见人,又过数秒,紧挨着阳台位置的楼道口处,终于现出一个满面沧桑的老男人来,正是火狼的军师老管。

老管方现出脸来,张文博脸上就是一黑,继而,扭头狠很一瞪邱真,似乎恨不能一眼将他秒死。

你道怎的?原来今天是青帮在明珠国际饭店,举行帮众大会的日子,说起来,火狼也挺有前卫意识的,刚打定主意,让青帮由黑转白,组建个体户联合公司,这开帮众大会的地点,也从此前的张謇老宅,换到了这新潮的明珠国际饭店。

而张文博之所以黑了脸,死死盯着邱真,无非是因为邱真这一阻拦,一耽搁,让青帮大部队赶到,而在青帮,他张某人虽算得上大人物,可比之火狼龙头,四大创帮元老,那就远远不如了,而在嗜好女人方面,张某人跟火狼和四大元老比起来,若说姓张的是色中流氓的话,那这几位就是色中土匪。

届时,让这帮人瞧见了这位让人瞧一眼下面就得硬邦邦的绝色丽人,还会有他张文博的汤水么?

如此肥腻的一块羊肉,张文博这条饿极了的野狗,眼看就要叼住了,偏偏来了一群野狼截和,他心中能爽利,那才见鬼了呢。

果然,老管一眼扫中静静而立的柳莺儿,眼眶子就定住了,薄薄的眼皮,被外凸的眼珠子撑得高高鼓起,凝视良久,忽地,竟以手抚须,吟出一句酸诗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这,这,天下,天下竟……“

老管如今已四十有五,早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女人早见得泛滥了,可从来没有一位,像眼前这如画玉人如此诱惑而富有视觉冲击力,一见之下,竟让老管难以自持,甚至把丢了多年的酸文醋句都给勾了出来,非但如此,一时间,他竟连话也说不连贯了。

“哈哈,多久没听老管吟诗了,今儿个却是咋了,啊……”

原来这时火狼在众星捧月之下,牵着那条骨瘦如柴的黑狗,大摇大摆地步上楼来,甚至没瞧清眼前的景象,便打趣开了,可当他眼睛朝场中一扫时,一朵洁白的雪莲花,仿佛披着从九天照下来的霞光,将他眼睛给灼伤了。

霎那间,他一句惊呼出口,心中便噗通噗通跳如擂鼓,只觉自己所处的阴暗世界,都被这一株雪莲花给照亮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女人,不行,她就是老子的老婆了!”

火狼痴痴地立着,心中响起了千万声的呐喊!

却说自傲火狼惊声叫出口的霎那,紧挨着他身边的四位中年壮汉,也跟着惊呼出了口。

这四人正是火狼崛起前的老兄弟,可谓是创帮元老,青帮除了火狼是前二十四辈的“悟”字辈外,帮中就以这四人辈分为最高,乃是后二十四辈中的第一辈“万”字辈,且青帮也只有这四人是“万”字辈。

“龙头,这个女人我要了,今年我的那份儿,我就不取了,由龙头自决!”

当先开言的是紧挨着火狼左侧的中年汉子,唤作黄万虎,乃是四大长老的老三,说起来,他本名也非是这个,而是青帮成立后改的,只保留了姓氏,其余三位长老也是如此,依次是万龙,万狮子,万虎,万豹。之所以皆以凶恶的畜生缀在名尾,也是因火狼这绰号所致,既然老大都是畜生,做小弟的如何能不畜生,越是亲近的小弟,也越愿意畜生。

大冷天的,且是在国际饭店,这种高档场所,这位黄万虎却光着个脖子,浑身的腱子肉油光发亮,两颗戳出嘴唇的黄渍渍的大板牙,还沾着根黄盈盈的韭菜,那模样要多惹眼有多惹眼。

不过他这惹眼,和柳总裁的惹眼,简直就是两个极端的存在。

“不成,老三,上回那位就归了你,这回这女人,无论如何得归我!”

叫嚣的是薛万豹,四位壮硕的长老中,也属他最雄壮,一件超大号的衣服,被健硕的肌肉鼓胀得满满地,此时叫喊起来,声音也洪亮惊人,对黄万虎说着话,眼神儿却压根儿不朝他偏转,死死黏在柳莺儿身上,不住伸出猩红的蛇头,舔着干枯的嘴唇。

黄万虎眼睛一瞪,“老四,这回归了我,以后老子再不要女人了,你不是眼馋老子的如玉么,老子这回给你,不,老子所有的女人都给你,这回,你别和老子争!”

“老三,老四,你们吵吵什么,这美女归谁,还不是得龙头说了算!”

插言的是费万龙,万派四畜,万龙最淫,号称青帮西门庆,最好人qi熟fu,以他一双毒眼,早瞧出了柳莺儿是破了身的,正好,最合了他心意,这会儿,他恨不能倾其所有,换回这美女,哪里容得下黄万虎、黄万豹争抢。

却说费万龙方斥罢黄万虎和薛万豹,噗的一下,竟冲火狼单膝跪了下来,双手抱拳,双目直直盯着火狼道:“龙头,这个女人赐给我吧,十年内,我费万龙都不取我那份儿,留给龙头打天下,若龙头全我此愿,今生今世,我为龙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费万龙此话一出,满场俱惊,正待出言相争的赵万狮刚张开的嘴巴,霎时间便合上了。

你道怎的?他原本也准备说出一堆承诺,换回柳莺儿,无它,但因他们四位皆知道火狼龙头也是色中饿鬼,此等绝色,若不拿出沉甸甸的利益,根本不可能到手。

只是赵万狮压根儿不曾想到,费万龙竟然下了如此狠手,“十年不取自己那份儿”,难道费老大疯了么?

赵万狮处在青帮和费万龙相同的高度,因此,他太知道青帮的利润有多恐怖了,尤其是身处青帮最顶层,他们每年的分红会有多夸张。

早两年也就算了,那时青帮草创,打天下不易,每年就万把块钱的分红,可就是这样,众人也欢喜坏了。

可到了如今,就拿今年来说吧,他自己就从青帮分到了三十万。

而如果预料不错,这种递增效应,会一直持续下去,更不提,他们今次聚齐就是为了商讨成立个体户联营公司之事的,到时的利润只怕是比滚雪球都恐怖。

十年,十年的分红,赵万狮简直不敢想象会有多少,或许换成黄金,能用纯金照着这娘们的模样儿打一个金人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六十章凋红颜

如果这是一场拍卖会,费万龙开出了天价,赵万狮下不起注,又怎能再张开口来,只能冷冷地盯着费万龙,心中暗自大骂。

却说费万龙开出的惊天条件,不只让狮、虎、豹哑口,便是火狼也傻眼了。

若真将眼下的形势,比作拍卖会的话,那这出售宝物的主人就是火狼,因为在青帮众大佬看来,凡是被他们盯上的女人,决计不可能再逃出手掌心,这美女的控制权自然而然转入了青帮最高领导者火狼的手中。

可关键是,火狼这宝物持有者,压根儿不曾动过出售宝物的心思,他自己收回去还来不及,结果,这帮不仗义的东西,硬要强买,可苦煞火狼了。

毕竟眼下的情况,实在特殊,谁叫他们是同时瞧见这美人的,而偏偏他火狼开口又慢,这会儿四大长老,三个都开口抢了,他老先生还在心中惊呼着美啊美的,等他呼完,人家都叫价了。

眼下的情况,若是几位小字辈的说话要这美人,火狼早一个瞪眼过去,将之给吓了回去,偏偏是帮内几位重量级元老,他是真为难了。

其实,火狼自问虽然性好渔色,但绝对是爱美人更爱江山型的。

若是普通美女,这几位元老开口,他早就故作豪爽,开始笼络人心了。

偏偏眼前的这女人,美得有些如梦似幻了,他瞧一眼,心跳都会加快,再想说爱美人更爱江山,就千难万难了,毕竟要江山,就是为了享受的。眼下,这绝美丽人都弄不到手,还要他妈的江山做甚?

“求龙头成全!”

忽地,费万龙另一条腿,也收束了起来。双腿并排在地上,冲火狼跪着道。

这下,火狼彻底郁闷了,他知道费万龙好色,可真没想到这王八蛋色到这程度,竟一而再的逼宫起来。

先前那句“若龙头全我此愿。今生今世,我为龙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摆明了是句潜台词,后边没露出的那句用脚趾头就能想到,肯定是“若龙头不成全。就别怪老子当吴三桂”。

“麻痹的,苦也!”

火狼盯着费万龙,恨不得掐死这家伙,为一娘们儿,怎么就这么玩儿命,上个月,跟东北麻五干仗。咋不见你拼老命。

怨念归怨念,可眼前事儿,火狼已然退无可退了,青帮高层此刻几乎云集此处,几十双眼睛盯着,人家费万龙以青帮第二人的身份,都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你跪下了,且许出十年分红的超级利益,你火狼再推三阻四,不说诸位帮众要心冷。便是狮、虎、豹也要寒心了。

可火狼真不想让出这美女,谁叫他一眼瞧见柳总裁,就认定是自己老婆了呢。而火狼又自问是个大英雄,大英雄有让出自己老婆去换取所谓利润的么?

正因为左右为难,顿时。火狼僵住了。

“还请龙头成全万龙兄的一片苦心!”

就在火狼左右为难之际,老管及时开口了。

老管是火狼真正的心腹,他一句顶别人十句,他这一句话出,犹如当头棒喝,火狼猝然惊醒。

“是啊,这美人有的是办法弄到手,就是给了姓费的,她就能飞么,可若是此刻做得差了,弄不好方受打击的青帮,就得彻底四分五裂,离心离德啊!”

火狼心下急跳,相通此节,他又不禁叹道,自古红颜皆祸水,古人诚不欺我啊!

要说火狼这番喟叹,真个是和老管心中所念极近,其实老管已经在心中打定主意,事后,让这美女静悄悄香消玉殒,毕竟他遍览二十四史,这等祸国妖姬,实在数不胜数。

这不,眼下,还没怎么着了,青帮上层就为此女,争执不休,若是抢强此女,此女必然怀恨在心,若施展狐媚手段,青帮上上下下,估计得你杀我,我杀你,没多久,就互相杀个干净!

“万龙兄,快快请起,快快请起,不就是一个女子嘛,你开口,我还能违了你的意思?至于你说的十年分红,我看也太过了,这样吧,就拿出五年吧。至于让万龙兄你让出五年的分红,也不是我卫某人贪心,而是不如此,不好和万狮、万虎、万豹交待,而这五年的分红,我卫某人分文不取,都分给诸位弟兄!”

要说火狼能将青帮折腾出如今的声势,绝非只靠一腔悍勇,心智自是一等一的高绝,此刻,他方拿定心思,立时便使开手腕,轻松将眼前的困难局面,遮掩了个团圆。不但减免费万龙的放弃分红之年限,收拢其心,还大度的将费万龙出让的这部分利益,分给青帮帮众,回揽人望,当真是妙绝主意。

“龙头仁义,以后我费万龙这条命就是龙头的了……”

费万龙紧紧握着火狼扶着他胳膊的大手,说着感激涕零的话。

“费大爷容禀,要带走美人,恐怕还有些许难度?”

就在火狼和费万龙上演浓情密雨之际,自火狼等人现身,便彻底沦为配角的张文博,适时发声了。

“怎么?文博你有意见?”

费万龙扭过头,含笑瞧着张文博,眉眼间却尽是冷色,他对火狼卑躬屈膝,可不代表小小张文博也敢在他面前蹦跳。

再者,他熟知张文博脾性,方才又见这家伙最先到场,早就猜到他们没到之前,此间在上演什么戏码,此刻,见张文博不阴不阳,立时就以为这家伙是吃了豹子胆,要捋虎须。

张文博听出不对,浑身一凛,连忙躬身道:“费大爷误会了,此等天仙化人,哪里是我敢惦记的,我说的麻烦,是咱们这家国际饭店的看门狗肥蚯蚓有意见,您没瞧见他这架势么,摆明了就是想玩儿一出英雄救美嘛!”

张文博不单武力惊人,性子也阴狠,方才因为邱真一阻,让他一腔火热化作冰凉,这会儿瞅准机会,他自然不忘给邱真眼睛里灌上毒药。

“噢?我真没听过国际饭店还有这等好汉子!”

费万龙阴恻恻说着话,视线缓缓偏转,终于在邱真的脸上凝住了,“邱真是吧,我要带我女人走,你有意见?”

费万龙看过来的时候,邱真只觉被条毒蛇盯住了,且那腥臭的蛇信,已然添到了脸上,此刻,再听费万龙这貌似商量的话音传来,他脊背上的寒毛都炸起了。

要说面对张文博,他还能勉励硬抗,可对上这费万龙,他真是毫无半点信心,几乎连抵抗的勇气都不敢稍有。

毕竟这位费大长老的传说,他可是听说过,当初青帮立帮之战,费万龙凭一柄三寸长的小刀,干掉了翰社十三人,十三人皆被割喉而死。

青帮中人,虽然人人都见过血红,可要论血海滔天,丝毫不将人命当回事儿,还得属这位费大长老。

此刻,邱真被死死盯住,就好像肩头压了座大山,便连呼吸也沉重起来,脚下便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费万龙眼神陡厉,“滚开,否则,死!”

哗!

邱真终于再扛不住了,额头尽是细汗,低了脑袋,掩住满脸惭色,退了开来。

没办法,在生命和尊严的选择中,绝大多数人会选择生命!

费万龙哈哈一笑,大步朝他的战利品行来,一双眼睛盯在柳莺儿那毫无表情的玉脸上,放出万道光华。

熟料费万龙方迈出两步,便再也行不动了,原来小妮子手中竟现出一把巴掌长短的锋利小刀,横在雪白的天鹅颈上,冷冷盯着费万龙,依旧一言不发。

此刻,距离张文博拦住小妮子去路,过去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在小妮子的内心世界,却犹如过去了三生三世。

从最初的后悔,到后来的惊恐,再到绝望,最后,到此刻的心如止水。

“不就是一死么,反正命是臭小子救的,还他就是,总不致叫失了清白。”

小妮子横刀颈间,心中一片宁静安和。

“大美人儿,跟了我,保管你快活,把刀子放下,这是爷们儿玩儿的玩意儿,娘们儿还是玩儿棒子的好!”

费万龙只一止步,便又行动起来,这种所谓贞节烈女,他又不是第一次碰到了,实践证明,不过是做戏罢了,只要真把她按上床了,叫得比谁都欢。

呲!

小妮子手上用劲儿,锋利的刀锋霎那间,割破雪白的肌肤。霎那间,冰凉刀锋处,一抹胭色也似的血丝,穿针引线一般,在如瓷的天鹅脖上蜿蜒开来,夺目异常。

这把小刀,正是小妮子趁众人争辩时,在一边的餐桌上偷取的,这时却派上了大用。

却说小妮子一刀隔裂肌肤,满场竟是抽气声,偶尔,还有几位文艺青年悄悄淌泪,亲眼见最最美好的东西破碎,当真是这世上最大的悲剧。

若非摄于青帮威名,那帮早被这场变故惊呆了的背景男士们,早一拥而上,见义勇为了。

然而现实到底残酷,此间多是所谓的知识分子,哪里有半点悍勇血气。此刻,众人除了心中憋闷,却是丝毫不敢动作,便是逃走的勇气也无。(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守山犬

而火狼、狮、虎、豹几人亦是瞧得心痛,好似这一刀割在了自己咽喉处一般,原来这几个人渣,皆未死心,都打着暗渡陈仓的主意。

此刻,眼见着小妮子一刀划破那娇嫩的肌肤,这帮家伙除了心痛还是心痛。

“别!”

费万龙一声叫出,脚下顿时连退四五步,生怕自己的举动,让小妮子再受刺激。毕竟他要的是美人,不是死人,经年生死线上打滚,他知道什么是作势,什么是绝决。

此时,眼前这绝色丽人眼中,看不出丝毫情绪,分明是视死如归了。

果然,费万龙一退,柳莺儿的刀锋便松了,只仍旧死死按在颈间。

“还真是个烈女啊,行行行,我不过来,但我保证你今晚会躺在我床上。”费万龙含笑而言。

在众人瞧来,费万龙这番大话,不过是遮掩面皮罢了。

可谁又知道,老奸巨猾的费大长老,说话的当口,左手伸出的那根不住晃动着的小指,乃是个暗号呢。

费万龙这厢刚把小指摇晃了几下,隐在火狼身后一个光头汉子,便从人群中滑了出去,朝楼道口遁去。

很明显,费万龙打的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主意。

却说就在费万龙故意大模大样,跟柳莺儿说着无所顾忌的荤话的时候。

场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喊声,“柳姐姐,干嘛呢,回来睡觉呀,我动画片都看完了呢。”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阳台东侧的走廊。一个紫衣紫裤、眉目如画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个雪白的小猫,远远奔了过来,眨眼就到了离青帮众人所在地四五米的位置。

“小适,快回去!”

小妮子简直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小家伙这时,会闯进来。

先前隔得远,小家伙压根儿没瞧见小妮子手中横着刀,此时,奔到近前,看清小妮子颈间一条血色痕迹。和那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柳姐姐!”

小家伙瞧清状况,哪里还会退回,惊惶地叫了一声,大眼睛扑闪几下,已然滚出泪来,脚步又快了几分。沿着栏杆边沿的缝隙,挤了过来。

柳莺儿惊惶极了,她心中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可哪想到竟会出现如此变故。若是小家伙在此受了伤害,叫她如何面对臭小子。

她和小家伙相处久矣,熟悉她的脾性,知道再叫喊也是无用。只奢求对面那帮混蛋还有点滴廉耻,不会跟小孩子过不去,抑或压根儿不曾想起拿小适来威胁自己。

老话说,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小妮子念想方生,小家伙便一头扑到在地。

原来,小妮子一声喊出,费万龙差点儿没笑出声来,拿幼小做人质,逼人妻就范。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这会儿,岂不是天赐良机。

而不待费万龙出手,张文博先动了,他先前因为说话不周。恶了费万龙,心中早已惴惴,此刻,天赐良机,他哪里还会不抓住,是以,小家伙刚跑过他身边,这家伙轻轻伸脚一勾,便将小家伙绊了个嘴啃泥。

亏得小家伙怀里抱着小白,而小白性子极灵,小家伙摔倒的霎那,它身子从小家伙怀间蹿出,在小家伙脸蛋堪堪要碰到地板之际,柔软的身子垫在了中间。

饶是如此,小家伙也被磕得一声惨叫,熟料不待她爬起身来,张文博大手一探,便捏住了小家伙颈后的衣服,将她摄在半空,继而,大手冲小妮子一指,“放下刀,乖乖跟我们费大爷走,否则……”

张文博急着卖好,抓了小家伙,便抢先威胁起柳莺儿来。

熟料,不待他一句话道尽,攸的一下眼前白光一闪,他惊骇之下,条件反射地便擒了小家伙,扭转了脊背。

张文博方把背脊转过来,划拉一声脆响,他背后的军大衣,愣生生被犁开了,健硕的脊背上也被犁出两道深深的血槽。

出手的,不,出爪的正是小白。

却说,如今的小白,已经五岁了,按老虎的寿命来说,已经成年了,而小白虽然因为多种异化病变,毛发变白,也永不长个儿,可筋骨、劲力却是一天天成长,如今的本领,较之当年陪小家伙去买菜时,遭遇陈坤等人围攻,早已是天翻地覆。

果然,它一爪下去,便是张文博这等好手也避之不开。

却说小白挥了一爪,便待再度攻击,哪知道紧挨着张文博身侧的徐弘信,转瞬挥掌就到,迅如电光,小白再无下爪的机会,尾巴一扬,便跳下地来。

一双虎目死死锁住张文博的咽喉,低了脑袋,不住咆哮。

徐弘信是青帮武库的教官,论国术本领,隐隐与青帮内部的双花红棍刀哥和横刀比肩,他一掌挥出,自问这世上能躲过去的高手屈指可数,哪里知道这偷袭的一掌,竟然落空。

“好猫!”

徐弘信大喝一声。

徐弘信话音方落,小白蹭得一下,又奔着张文博冲了上来,强大的筋骨托着纤细的身子,简直快得就看不清身影。

熟料,小白刚越到空中,一条黑影也蹿了过来,一黑一白两道闪电半空里撞了一下,便分了开来。

两道黑影落定后,才现出本来模样,横在小妮子身前,冲张文博不住呲牙的正是小白。

而横在张文博身前的,却是一条纯黑色的瘦狗,这瘦狗比普通土狗还要瘦上一圈,只比小白这如猫儿般秀气的身子,大上两个左右,于狗而言,算是小得狠了,这条狗乍一看无甚奇异,可是细细一瞅,便能发现,他那两只狗眼正中心,红通通一片,宛若血染。

不错,这条干枯的瘦狗,正是火狼的宠物,那天一击灭掉火字堂堂主堂主宋三枪,尔后,啃食其脑浆的,正是这头畜生。

而这条狗有此本领,显然不是一般的狗,不错,这是条守山犬。

何谓守山犬?听名字像是陪老猎人看山的狗,字面意思确实如此,但实质绝非如此,守山,守山,能守住山,自然得震慑得住山中猛兽,不然何以守护山林?

而要一条普通狗要震慑山中虎豹豺狼,又怎么可能?是以,守山犬是狗,但又不是真正的狗。

它的祖父辈,乃是野狼和野狗,而狼轻易是不可能和狗交配的,这就需要积年老猎人使出手段。

而即便这野狼和野狗是顺利交配,产崽的可能性也极低,是以,一条纯种狼犬得来实在不易。

而这狼犬还算不上守山犬,它还需要再和野生藏獒交配,这下,产出的幼犬,才具备成为守山犬的资格。

而众所周知,藏獒是大型犬,狼犬虽然体不大,但也不小,但为何守山犬的体型如此之小。

究其原因,无非是如小白一样,异化的结果,而小白是病变异化,这守山犬则是基因异化,因为这种杂交第一代纯种狼犬的生育率几乎无限接近于骡子,而藏獒又是非同类犬型,它们的结合,自然会有基因冲突,是以,产崽子的几率,比之买彩票中五百万大不了多少。

而即便产子,成活率也微乎其微,但一旦存活,这条犬便真正具备了守山犬初级资格,一旦真正成了守山犬,当真是虎啸龙吟,伏熊降豹,啸傲山林。

要说一条守山犬的得来,实在不易,光听听这些步骤,不说别的,培养两代犬,以最大的侥幸,得一条幼犬的时间,也得数年。

若是运气不好,这一辈子也撞不上。

除此以外,要得守山犬,代价大得也不可想象,即便是积年老年人能捕得母狼,但藏獒这在青藏高原的精灵,如何是普通老猎人能得到的。

是以,培养一条守山犬,不仅需要时间,机遇,还需要金钱,代价大得惊人。

而即便是得了一条守山犬幼犬,要让其真正成为合格的守山犬,还得用秘法精心培育,训练。

总之,一条守山犬得来实在不易。

一般人绝对不会培育,即便是老猎人,也不会吃了没事儿,下深山,下高原,出生入死,还要撞大运,才得这么条狗。

有这闲心的,绝不是无产阶级的猎人,而是贵族。

不错,守山犬的由来,原本就是贵族折腾出来的,好斗犬的辫子贵族们,无数次试验,才有了这守山犬的诞生,这守山二字,原本根本不是看守,而是震慑、啸傲山林的意思,只是传得久了,才有了通俗化的守山诞生。

细细算来,火狼这条守山犬,也算不得纯种,因为守山犬只有经过那种方法培养,才能得之。

试想想,火狼早先生活的那个动荡岁月,他哪里有资本去培育一条纯种守山犬。

原来,火狼这条守山犬得来,也算是火狼的造化。

五八年,他在大别山做护林员,当时,遇见一个逃荒的老头入山,饿得都快倒毙了,火狼担心人死在自己地头上说不清,便喂了口救命的米汤,救活了这老头。

当时,老头开眼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会报答你的”。

火狼心下冷笑,压根儿不信,哪知道到晚间的时候,一条干枯的瘦狗竟叼着一头野狼回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六十二章 搏杀

那条瘦狗,乃是真正的守山犬!

而这老头的身份,正是老八旗子弟出身,父亲这辈还有公爵,他性好爱斗犬,耗尽数十年,倾尽家财,于民国三十七年,也就是一九四八年,才如愿以偿得了这么一条守山犬。

当时,老头弄到这条守山犬后,已然一贫如洗,原本以他的本领是活不下的,好在有了这条守山犬,老头便算有了个移动型肉库,往后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贫,倒也乐在其中。

再后来,新中国成立,因着老头子老八旗贵族的身份,被训导处收束起来,日子便渐渐艰难起来,亏得这条守山犬,老头的生存总算能维持。

可一日,训导处的干部,发现老头竟在偷偷吃肉。

这下,可坏了大事儿,当年头肉制品是何等紧俏,老头子这一介被zhuan政的对象,如何有资格享用。

老头子当时就遭到大会批斗,他也不敢说肉是守山犬猎回来的,毕竟若是让他人得知,他手下有如此一条宝狗,这条狗势必要充公。

无奈,老头子只好承认了偷肉的罪名。

他本来成分就不好,还敢不老实改造,这下被管制得就更严了,险些没给饿死。

到了五八年,“三年自然灾害”爆发,老头子的日子简直就过不下去了,全生产队都缺粮,他这反动分子,就更别提了。

一日,老头子终于饿得受不了,只好大着胆子逃走,亏得有守山犬看护,他一路倒也安全。终于,逃到大别山时,饿晕了过去。

你道老头子为何专往山林遁逃,还不是因为那条守山犬,有这条守山犬在。苍茫林海,就是他的天然肉库。

却说,老头子被火狼救醒后,便再也没出过大别山,靠着这条守山犬,他和火狼的山林岁月倒也滋润。

而火狼自打见了那守山犬条搏虎屠熊的神奇。便终日缠着老头子问究竟,老头子只好告诉他守山犬的由来,以及对主人的死忠。

亏得老头子说出了守山犬的忠诚秉性,若非如此,火狼真能下狠手干掉这老头儿,独霸宝狗。

见宝物思之不得。有几人能忍住?

火狼正是如此,他越看这条守山犬,心中越是麻痒难耐,终日苦求老头子帮他也弄一条,可老头子哪有这本事,无奈,他只好退一步。想出个歪门邪道的主意,让老头子同意用这条守山犬同野狗交配,下得崽给他。

老头子死活不允,因为他知道守山犬精元不能泄,一泄则生猛大减。

奈何,火狼苦苦哀求,又要拜老头子为义父,说什么生养死葬,万世祭奠。

要说这人到老年,思考最多的恐怕还得属身后事。老头子本是老封建出身,对这个更是犹为看重,无奈之下,只好受了火狼三拜,认了这个干儿子。

尔后。老头子便使尽手段,为火狼弄了条守山犬的幼崽。

当夜,守山犬和野狗交配之时,老头子躲在门外偷偷他垂泪,火狼不解其意,连连追问,老头子只是不答。

待次日一早醒来,进屋一看,原来守山犬的尸身已经冷了。

原来,老头这条守山犬年岁已高,全靠锁住精元,而得益寿延年,如今精元一泄,立时亡命。

而老头子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伺弄火狼的那条二代犬成活,便被火狼一砖头砸在后脑勺上,砸了个脑浆崩裂,当时,那脑浆就顺着斜坡溜进了二代犬嘴中。

自此,一条邪狗就诞生了。

又几年,火狼的守山犬长成,捕食猎物,这条守山犬只食脑浆,恐怖非常,可本领却一天天变大,眼珠子也慢慢染赤。

而火狼本就是性子苛厉之辈,寻常人瞧来邪恶之事,他却欢喜非常,认为这是奇异本领。

尔后,火狼靠着这条守山犬啸傲大别山,性子也越发张狂,后来,他更是耐不得寂寞,便奔赴了大城市,流浪到明珠。

而靠着这条守山犬,和与生俱来的城府心计,愣是让他打出了如今的一片天下。

要说这守山犬,还真是邪性通灵。

方才,小白的虎爪刚抓裂张文博的衣衫,这条守山犬便急得在火狼腿边直蹭,火狼知道这是守山犬遇到对手后的兴奋,他也十分好奇这条猫儿怎得如此厉害,当即,便发出了进攻的指令。

是以,小白方二度冲张文博奔来,守山犬便凌空击到,一虎一犬半空里一撞,竟是半天里起了个霹雳,各自分散开来。

尔后,一犬一虎,各自对峙嘶吼,死死盯住对方,边游走边寻着对方的破绽。

“这他妈不是猫,是老虎!”

徐弘信终于瞅出不对来,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真是老虎,你看他额头中间的王字!”

“是东北虎,不错,是东北虎!”

“奇怪,这头虎崽子怎么这般厉害,竟然能硬抗龙头的守山犬!”

“………………”

满场惊诧声响起,所有人都惊呆了,老虎,大多数人都见过,可那是在动物园里,没有半点野性,即便是火狼培养的那两头东北虎,也是小时候就被豢养的,独独眼前的这头小老虎野性毕露,发起怒来,王字显现,毛发飞张,威风凛凛。

火狼也瞧得傻了,以他混迹山林数十年的经验,知道眼前这头老虎绝对不是什么幼崽子,而是传说中的神兽——掌中白虎,这掌中白虎的传闻,还是他从他那死鬼干爹那儿听来的。

当时他问山林中,守山犬是否无敌,老头子很得意的说“然也”,尔后,竟有收敛了得色,说什么只有一种掌中白虎,堪敌守山犬。

显然,眼前的这条小白猫,就是传说中的掌中白虎,火狼可是详细问过老头子这种老虎的由来,可老头子也说不清,只知道这种老虎生下来,只有三月长个儿,三月后,毛发浑白,体型永固,然而,筋骨劲力,却会不断成长,更难得的是,精元永锁,寿元极长,唯一的缺憾是,这种掌中白虎,天生绝育,竟无法培育幼虎!

当时,火狼听得离奇,也只当奇闻传说,后来就忘了,哪里想到眼下,竟见到真的了。

对眼前这小白猫乃是掌中白虎的身份,火狼深信不疑,因为守山犬的速度力量,他实在太清楚了,便是灰熊受了一撞,也得翻个个儿,可这头小小猫儿,硬撼硬,竟然直接将大它两个的守山犬给撞开了,这是猫儿该有的本领么,便是寻常老虎也不行吧。

见这白虎生猛,火狼不怒反喜,很显然,性好蓄养猛兽的他,动了收藏的心思,顿时,心中火热一片,眼神儿更是凝在那白虎身上,那虎虎生风的劲儿,真不愧是万兽之王,与之相比,这条枯瘦的守山犬,外形实在太上不得台面了。

却说就在火狼惊喜交集之际,一黑一白,两条闪电又绞杀在了一起,噗噗,噗噗,两头猛兽再度分开,竟是谁也没奈何谁,一根毛发也没脱落。

说来,小白终究受制于体型太小,身体劲力虽然极大,但没有质量加成,冲击力度未免不够,而它体型纤细,又让他速度敏捷,胜了守山犬半筹。

如此一反一复,竟是谁也没奈何得谁,拼了个半斤八两。

要说小白也是受制于年限,和搏杀经验不足,它虽已有六岁,也只是刚刚成年,不到壮年,远未到全盛时期,非但如此,它自幼虽生长在山林,可一岁多的时候,就被小家伙收作宠物,虽不曾束缚于它,可整日饭来张口,倒养成了虎少爷的毛病,搏杀经验,比之这头整日里腥风血雨的守山犬,不知道差了多少。

“小白,快回去,快回去,回去叫大家伙来打他们……”

小家伙被张文博捏住衣襟擒在手里,哭闹了一会儿,这时,见场面险恶,生怕小白受伤,便胀着小脸,召唤小白去搬救兵。

可小白再神奇,也只是头老虎,性再通灵,到底不通人言,这时,它只知道要干掉那个拎着它主人的坏家伙,哪里还管得了其它,这时听见小家伙叫喊,只以为小家伙在呼唤自己救她。

霎那间,小白仰天嘶吼了一声,莹莹如玉的蹄爪在地上狠很一拍,大理石的地板楞被抠出了裂缝,借着这股巨力,身子如激光般弹了出去,直奔张文博。

张文博先前受了一击,此刻早防着小白,可他哪里想到小白全力一击,竟比电光,他做好了防范准备,却是仍旧没有避开,让小白一爪子搭在擒着小家伙的手臂上,手臂上立时跟挨了电钻一般,开出道寸许长的伤口,血肉外翻,隐隐可见白骨。

他惨叫一声,霎那间,手便松了,小家伙跌在了地上。

不待小家伙爬起,惊变再生,小白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原来,猛兽对峙,最忌分神,方才小白为救小家伙,早就弃了防御,直奔张文博来了,而守山犬却死死锁住小白,小白动了,它也动了,奈何小白速度太快,半空里,它没扑住,却叫张文博遭厄。

而守山犬到底是异种,小白爪子刚搭上张文博手臂时,他的爪子,也按上了小白的身子,煞时就破开道血淋淋的口子,继而,一张如鬼洞般的嘴巴就张了开来,露出两柄尖利的獠牙,血红的眼睛隐隐放光。

“小白!”

小家伙惨叫一声!

眼见着小白就要丧命,忽地,众人倚靠的栏杆猛地一震,一道人影竟直直按着栏杆,闪电般冲了过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六十三章 神一样的男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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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米远的距离,那道人影儿竟然转瞬及至,半空里,化掌为拳,随手一击,尽扯出呼呼风声,不待那守山犬一口咬下,拳风已然扫到,吹得守山犬的毛发根根飞舞。

守山犬第六感惊人,危险来临,警兆先生,攸的一下,弃了小白,避了开来。

那人影一击不得,也不追击,顺手抄起小白,一手揽过小家伙,大脚在地上一跺,脊背拉弓,避开徐弘信轰来的拳头,脊椎一振,身子转瞬就蹿回十余米,到了小妮子身侧。

那人影甫一落定,右腿高高翘起,但听刺啦一声响,一记腿鞭准而又准地抽中已经摸到小妮子左近处米余处,已然飞身扑来的光头青年。

这光头青年,正是先前费万龙使手势,悄悄遁去,偷摸从另一头栏杆上翻过去,准备偷袭小妮子的汉子。

却说这光头青年挨了薛向一记腿鞭,叫也没叫一声,便失去了知觉,身体飙出一团血雾,整个人如破麻袋一般,倒飞出六七米,期间不知道撞翻多少桌椅板凳,半空里鲜血更是洒出一条长长的红线。

“大家伙!”

“臭小子!”

一番兔起鹘落的动作,不过秒余,待那人影落定,瞧清模样,小家伙和小妮子齐齐惊声叫出,眼中皆是满满的惊喜。

来人除了薛老三还有谁,原本他先前在楼下,边等那迎宾员去电话通报,边抬头瞧这座大楼的宏伟建筑。哪知道方一凝神,便听见小家伙的喊声,尔后,竟听见小白的嘶吼声。

这一听,他差点惊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当先就上演了出蜘蛛侠式爬楼,十四层的高楼,这位仅仅用时五秒。

而方翻上楼来,就瞧见那惊险一幕。他更是不管不顾。一拳就砸了出去,才在险而又险的关头,将小白救了下来。

却说,小家伙瞧清薛向。眼中方放出光亮。便瞬间散去。忽然,“哇”的一下,大声哭了出来。

小家伙的眼泪。对薛向而言,从来就是核弹之属。

此刻,他这般哭嚎。简直就如十万枚核弹同时爆炸,直炸得薛向头昏眼花,惊得他甚至没功夫安慰小妮子,只抱了小家伙,不住安抚。

可谁知这越安抚,小家伙哭得竟越来越厉害,一会儿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小鼻子里吐出一朵一朵的鼻涕泡。

要说,小家伙自十岁后,再没这么哭过了。

究其原因,自是因为此次,是小家伙长这么大,第一次遭遇惊险时刻,而这惊险,倒不是小家伙自己担心会被如何,而是小妮子脖间悬刀,小白浑身浸血。

这种种阵仗,皆不是她曾遇过的,以前每次薛向干仗,对她呵护得可是无微不至,动手前,还得将她眼睛遮住。

她见过的最惊恐的场面,也不过是那天陈坤抢小白时,将她在地上推了攘去。

可此刻,分明就是生离死别,她小小人儿哪里受得了,精神世界差点儿崩溃,先前强忍着没哭,这会儿保护神现身,她一腔子委屈全泄了出来。

“快别哭了,你看小白多勇敢,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没掉泪呢!”

薛向安抚不下,无奈,只好转移话题,拿小白说事儿。

果然,这招好用,小家伙一听说小白,这才止住眼泪,从薛向手中接过小白,抚着它那被鲜血染红的毛发,扑簌簌,眼泪又似断了线的珍珠,落了下来。

小白的伤势看着惊人,实则不重,因为守山犬坚、强只在速度、力量和獠牙,爪子却是如寻常家犬没什么区别,这一搭,只破开了小白背脊上的一寸肌肤,伤口也不深沉,只是因为小白身子娇小,毛发纯白,血液涂在上面,宛若尽染,显得可怖。

小家伙抱住小白,又是给它吹气,又是抚着它的小脑袋,小白似乎丝毫不觉疼痛,还伸出鲜艳的小舌头,直舔小家伙的手背,似在说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薛向趁着小家伙消停的当口,赶紧扯下一片衬衣,将小白的伤患处裹了。

这时,小家伙终于不闹腾了,一手抱了小白,一手勾住薛向的脖子,小手忽地一指一边的小妮子,瘪嘴道,“大家伙,你看柳姐姐的脖子!”

终于,薛向的眼睛凝在了那道虽不如何严重却触目惊心的伤口上,霎那间,他大脑就热血倒灌,直觉耳膜处,又万千人在齐齐擂鼓,嗡嗡作响,整个人似要疯魔。

说起来,先前,他蹿上楼来的霎那,只大略扫了眼前的阵势,瞧见小白和小家伙落入敌手,心头的怒火就烧起千万丈,这会儿,再瞅见小妮子脖颈处的伤痕,以他的机敏,如何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话说,龙有逆鳞,触之必怒,此刻,已经不是青帮这帮人在触薛向的逆鳞了,而是拿剔麟刀,如刮鱼般,再给他刮身子。

这会儿,得亏薛老三无有隐疾,否则,没准儿能一家伙气死过去。

“臭小子,我没事儿,我没事儿,你瞧,我好好的呢!”

瞧见薛老三的脸色发赤,眼珠子也血汪汪一片,小妮子吓坏了,慌忙握住他的大手,不住安抚。

小家伙也被薛向这陡然变脸唬了一跳,不住用勾在他脖子后的小手,轻捏他脖颈!

好在薛老三气血强大,筋强骨健,这点充血,还不至于让他失去理智。

双眸一闪,他便恢复过来,脸上和眼中的血色褪尽,忽地,伸手朝小妮子的伤口处摸来,快要触碰时,却又陡然停手,“疼么?”满眼柔情如雾,浓得都快化不开了。

“他娘的,哪里跳出来的臭小子,当老子们是空气啊!”

就在薛老三柔情蜜语之际,青帮那边终于有人受不了了,嚷嚷的正是徐弘信。

要说青帮众人沉静分来钟不曾发声,除了因为薛老三的出现太过突兀,更因为方才薛老三身手惊人,青帮不少练家子在此,薛老三那来如惊霆,势若奔雷的身手,谁都瞧出古怪来。

众人惊疑间,也在猜测这蓬头乱衣的小子的身份。

而徐弘信此时插言,乃是因为他先前一招没擒住小白,这会儿一招又没沾到薛向,心中恼怒至极,虽然他估量薛向本领高绝,但自忖硬碰硬也不会输他太多,更不提这会儿青帮三四十号精英份子在此,更有不少持有枪械,不信薛向单人匹马能翻得了天去。

徐弘信一声喊叫,终于将薛向注意力拉了过来,不过,他压根儿就不理徐弘信,摸摸小家伙的脑袋,“跟大哥说,谁欺负你了?”

“他,那个穿破大衣的坏蛋,拿脚绊我,还捏我脖子,摔我个跟头!”小家伙伸手指着张文博,瘪着嘴道。

薛向听了,脸上无惊无喜,眼神冰冷一片,淡淡凝在张文博身上,抱了小家伙,如散步一般,缓步前行,忽地,小妮子轻轻扯了他一下,薛向拍拍她伸来的玉手,“没事儿,我在中间,谁也过不来,看我给你出气!”说罢,便又迈开了步子,一步步走得极慢。

却说薛老三这般恣意汪洋,霎那间,便激起了众怒。

青帮众人方才虽惊叹他的身手,可眼下俱是刀头舔血之辈,胆气本就粗豪,再加上几十高手齐聚,还藏有火器,谁会忌惮一介武夫。

立时,一众人等皆跟着鼓噪起来,七八名帮中有名的好手,边骂边边挤上前来,显然,是要当着一众大佬的面儿,好生露上一手。

薛老三抱着小家伙,瞧也不瞧这帮家伙,依旧缓步前行,弄得不少人皆以为他薛老三是失心疯了,专门前来送死一般。

只有徐弘信隐隐瞧出不对,伸手进荷包里,探出两只钢镖,扣在手中。

“我说你他妈的是不是怕了,学乌龟爬了……”

排成一拍的八个黑衣汉子中的正心那位,似乎受不了这压抑气氛,大声嚷嚷出口。

熟料,不待他话音落地,薛老三动了,腿成弓形,脊椎弯压,右脚丁字步,狠很跺在地上,砰的一声,脚下地板裂成无数块,霎那间,薛老三脊椎大龙拉直,竟将自己如射箭一般给射了出去。

他一动作,场中顿时便似起了阵飓风,被他一脚踏碎的数块地板,受他左脚一扫,如飞剑一般也射了出去,正中挡在前方的七人,而他身子更是犹在“飞剑”射出之前,先飙了过去,一记凶狠的铁山靠,直接将方才站在当心处叫嚣的汉子,靠得如炮弹般飞了出去,正好砸中扣了钢镖准备击发的徐弘信,一举将他砸翻,又带倒数人。

一时间,青帮集团,宛若被薛向这辆推土机,犁过一般,烟尘滚滚,人仰马翻,待众人重新聚齐时,定住睛时。

薛老三竟已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回到他原来跺脚处,再细细看时,阵中被严密守护地张文博已然稳稳被薛老三擒在了手里。

哗!

薛向这一番龙腾虎跃,当真是满场俱惊,青帮中人简直瞧傻了,他们中也有不少修习国术之辈,更有绝顶好手掌管武库,可谁也不曾想到这世上竟有人,会有这种本领,能在这么多好人紧紧集结中,将指定目标愣生生带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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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米远的距离,那道人影儿竟然转瞬及至,半空里,化掌为拳,随手一击,尽扯出呼呼风声,不待那守山犬一口咬下,拳风已然扫到,吹得守山犬的毛发根根飞舞。

守山犬第六感惊人,危险来临,警兆先生,攸的一下,弃了小白,避了开来。

那人影一击不得,也不追击,顺手抄起小白,一手揽过小家伙,大脚在地上一跺,脊背拉弓,避开徐弘信轰来的拳头,脊椎一振,身子转瞬就蹿回十余米,到了小妮子身侧。

那人影甫一落定,右腿高高翘起,但听刺啦一声响,一记腿鞭准而又准地抽中已经摸到小妮子左近处米余处,已然飞身扑来的光头青年。

这光头青年,正是先前费万龙使手势,悄悄遁去,偷摸从另一头栏杆上翻过去,准备偷袭小妮子的汉子。

却说这光头青年挨了薛向一记腿鞭,叫也没叫一声,便失去了知觉,身体飙出一团血雾,整个人如破麻袋一般,倒飞出六七米,期间不知道撞翻多少桌椅板凳,半空里鲜血更是洒出一条长长的红线。

“大家伙!”

“臭小子!”

一番兔起鹘落的动作,不过秒余,待那人影落定,瞧清模样,小家伙和小妮子齐齐惊声叫出,眼中皆是满满的惊喜。

来人除了薛老三还有谁,原本他先前在楼下,边等那迎宾员去电话通报,边抬头瞧这座大楼的宏伟建筑。哪知道方一凝神,便听见小家伙的喊声,尔后,竟听见小白的嘶吼声。

这一听,他差点惊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当先就上演了出蜘蛛侠式爬楼,十四层的高楼,这位仅仅用时五秒。

而方翻上楼来,就瞧见那惊险一幕。他更是不管不顾。一拳就砸了出去,才在险而又险的关头,将小白救了下来。

却说,小家伙瞧清薛向。眼中方放出光亮。便瞬间散去。忽然,“哇”的一下,大声哭了出来。

小家伙的眼泪。对薛向而言,从来就是核弹之属。

此刻,他这般哭嚎。简直就如十万枚核弹同时爆炸,直炸得薛向头昏眼花,惊得他甚至没功夫安慰小妮子,只抱了小家伙,不住安抚。

可谁知这越安抚,小家伙哭得竟越来越厉害,一会儿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小鼻子里吐出一朵一朵的鼻涕泡。

要说,小家伙自十岁后,再没这么哭过了。

究其原因,自是因为此次,是小家伙长这么大,第一次遭遇惊险时刻,而这惊险,倒不是小家伙自己担心会被如何,而是小妮子脖间悬刀,小白浑身浸血。

这种种阵仗,皆不是她曾遇过的,以前每次薛向干仗,对她呵护得可是无微不至,动手前,还得将她眼睛遮住。

她见过的最惊恐的场面,也不过是那天陈坤抢小白时,将她在地上推了攘去。

可此刻,分明就是生离死别,她小小人儿哪里受得了,精神世界差点儿崩溃,先前强忍着没哭,这会儿保护神现身,她一腔子委屈全泄了出来。

“快别哭了,你看小白多勇敢,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没掉泪呢!”

薛向安抚不下,无奈,只好转移话题,拿小白说事儿。

果然,这招好用,小家伙一听说小白,这才止住眼泪,从薛向手中接过小白,抚着它那被鲜血染红的毛发,扑簌簌,眼泪又似断了线的珍珠,落了下来。

小白的伤势看着惊人,实则不重,因为守山犬坚、强只在速度、力量和獠牙,爪子却是如寻常家犬没什么区别,这一搭,只破开了小白背脊上的一寸肌肤,伤口也不深沉,只是因为小白身子娇小,毛发纯白,血液涂在上面,宛若尽染,显得可怖。

小家伙抱住小白,又是给它吹气,又是抚着它的小脑袋,小白似乎丝毫不觉疼痛,还伸出鲜艳的小舌头,直舔小家伙的手背,似在说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薛向趁着小家伙消停的当口,赶紧扯下一片衬衣,将小白的伤患处裹了。

这时,小家伙终于不闹腾了,一手抱了小白,一手勾住薛向的脖子,小手忽地一指一边的小妮子,瘪嘴道,“大家伙,你看柳姐姐的脖子!”

终于,薛向的眼睛凝在了那道虽不如何严重却触目惊心的伤口上,霎那间,他大脑就热血倒灌,直觉耳膜处,又万千人在齐齐擂鼓,嗡嗡作响,整个人似要疯魔。

说起来,先前,他蹿上楼来的霎那,只大略扫了眼前的阵势,瞧见小白和小家伙落入敌手,心头的怒火就烧起千万丈,这会儿,再瞅见小妮子脖颈处的伤痕,以他的机敏,如何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话说,龙有逆鳞,触之必怒,此刻,已经不是青帮这帮人在触薛向的逆鳞了,而是拿剔麟刀,如刮鱼般,再给他刮身子。

这会儿,得亏薛老三无有隐疾,否则,没准儿能一家伙气死过去。

“臭小子,我没事儿,我没事儿,你瞧,我好好的呢!”

瞧见薛老三的脸色发赤,眼珠子也血汪汪一片,小妮子吓坏了,慌忙握住他的大手,不住安抚。

小家伙也被薛向这陡然变脸唬了一跳,不住用勾在他脖子后的小手,轻捏他脖颈!

好在薛老三气血强大,筋强骨健,这点充血,还不至于让他失去理智。

双眸一闪,他便恢复过来,脸上和眼中的血色褪尽,忽地,伸手朝小妮子的伤口处摸来,快要触碰时,却又陡然停手,“疼么?”满眼柔情如雾,浓得都快化不开了。

“他娘的,哪里跳出来的臭小子,当老子们是空气啊!”

就在薛老三柔情蜜语之际,青帮那边终于有人受不了了,嚷嚷的正是徐弘信。

要说青帮众人沉静分来钟不曾发声,除了因为薛老三的出现太过突兀,更因为方才薛老三身手惊人,青帮不少练家子在此,薛老三那来如惊霆,势若奔雷的身手,谁都瞧出古怪来。

众人惊疑间,也在猜测这蓬头乱衣的小子的身份。

而徐弘信此时插言,乃是因为他先前一招没擒住小白,这会儿一招又没沾到薛向,心中恼怒至极,虽然他估量薛向本领高绝,但自忖硬碰硬也不会输他太多,更不提这会儿青帮三四十号精英份子在此,更有不少持有枪械,不信薛向单人匹马能翻得了天去。

徐弘信一声喊叫,终于将薛向注意力拉了过来,不过,他压根儿就不理徐弘信,摸摸小家伙的脑袋,“跟大哥说,谁欺负你了?”

“他,那个穿破大衣的坏蛋,拿脚绊我,还捏我脖子,摔我个跟头!”小家伙伸手指着张文博,瘪着嘴道。

薛向听了,脸上无惊无喜,眼神冰冷一片,淡淡凝在张文博身上,抱了小家伙,如散步一般,缓步前行,忽地,小妮子轻轻扯了他一下,薛向拍拍她伸来的玉手,“没事儿,我在中间,谁也过不来,看我给你出气!”说罢,便又迈开了步子,一步步走得极慢。

却说薛老三这般恣意汪洋,霎那间,便激起了众怒。

青帮众人方才虽惊叹他的身手,可眼下俱是刀头舔血之辈,胆气本就粗豪,再加上几十高手齐聚,还藏有火器,谁会忌惮一介武夫。

立时,一众人等皆跟着鼓噪起来,七八名帮中有名的好手,边骂边边挤上前来,显然,是要当着一众大佬的面儿,好生露上一手。

薛老三抱着小家伙,瞧也不瞧这帮家伙,依旧缓步前行,弄得不少人皆以为他薛老三是失心疯了,专门前来送死一般。

只有徐弘信隐隐瞧出不对,伸手进荷包里,探出两只钢镖,扣在手中。

“我说你他妈的是不是怕了,学乌龟爬了……”

排成一拍的八个黑衣汉子中的正心那位,似乎受不了这压抑气氛,大声嚷嚷出口。

熟料,不待他话音落地,薛老三动了,腿成弓形,脊椎弯压,右脚丁字步,狠很跺在地上,砰的一声,脚下地板裂成无数块,霎那间,薛老三脊椎大龙拉直,竟将自己如射箭一般给射了出去。

他一动作,场中顿时便似起了阵飓风,被他一脚踏碎的数块地板,受他左脚一扫,如飞剑一般也射了出去,正中挡在前方的七人,而他身子更是犹在“飞剑”射出之前,先飙了过去,一记凶狠的铁山靠,直接将方才站在当心处叫嚣的汉子,靠得如炮弹般飞了出去,正好砸中扣了钢镖准备击发的徐弘信,一举将他砸翻,又带倒数人。

一时间,青帮集团,宛若被薛向这辆推土机,犁过一般,烟尘滚滚,人仰马翻,待众人重新聚齐时,定住睛时。

薛老三竟已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回到他原来跺脚处,再细细看时,阵中被严密守护地张文博已然稳稳被薛老三擒在了手里。

哗!

薛向这一番龙腾虎跃,当真是满场俱惊,青帮中人简直瞧傻了,他们中也有不少修习国术之辈,更有绝顶好手掌管武库,可谁也不曾想到这世上竟有人,会有这种本领,能在这么多好人紧紧集结中,将指定目标愣生生带走。(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神一样的男人(中)

非但如此,方才薛向一击,可是连废八人,其中挡在最前打算出风头的八人,有七人被他尖锐的石块,削掉了半边耳朵,并在脸上划出个恐怖的豁口。

其中叫嚣最厉的谢老五,更是被薛向撞得半空里就吐血不止,至于伤势如何,不说别的,单看被谢老五直接撞中的高手徐弘信,这时,还趴在地上,半点犟不起身,就知道谢老五此刻是个什么状况。

可以说,薛老三这一击的效果,远胜他方才杀到时的威风,简直就是横扫。

就他方才的表演,相比之下,便是那句“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也逊色多多。

却说,他一番攻击结束,除了青帮众人目瞪口呆外,便是早沦为背景的那帮咖啡男们也瞧得心摇神驰,不少人还吆喝出口来。

不过,这吆喝非叫好,也非惊呼,就是张大了嘴巴,喊了一声,谁也不知道在喊什么,但谁都知道这是惊恐和兴奋带来刺激时的疯狂发泄。

薛向无暇顾及其他,一只手按在张文博的大椎穴上,冷冷盯着他,“哪只脚绊的?”

“小赤佬,我cao你妈!”

张文博先前被薛向制住,说话不得,这会儿,薛向方一松开禁止,他便喝骂出声来。

他是真正的悍匪,即使薛向手段惊人,他也不为所动,毕竟青帮所有高层都在此处,若是他张某人稍稍服软,以后,青帮内部恐怕就再没他张堂主这块招牌。

再者,张文博也不认为薛向敢将他如何。此处毕竟是明珠的门脸,除了青帮谁敢在此放肆!

是以,张堂主心中定计,重点表现自己的临危不惧,视死如归。

“很好!”

说话。薛老三稍稍偏转小家伙的视线,左脚一拨,张文博左腿便和地面搭出个七十五度的坡面,薛老三伸脚就踏了下去,就好像冬天取暖断柴那般简单。

但听咔嚓一声脆响,张文博的小腿竟和大腿呈现出“V”字型状。一根染了胭脂一般的白生生的腿骨,竟戳破裤子,裸露出来,那场面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张文博再是硬汉,这种剧痛,也不是人力能忍耐的。他也是哼也没哼一声,便昏死了过去。

熟料,薛老三犹不罢手,如法炮制,将他右腿也同样折断,咔嚓一声,张文博又被痛醒过来。继而,再绷不住场面,发出惊天的惨叫,霎那间,涕泪横流。

薛老三这视人命如草芥的搞法,实在是太伤士气了,当然,伤得是青帮众人的士气,方才在薛向擒住张文博时,不少人跃跃欲试。准备上去救人,可眼下见了对面的薛老三整个儿一屠夫,一时间,谁也不敢妄动。

青帮的确是悍匪毕集,可悍匪再悍。也终究是人,他们可以对别人残忍,唯独忍受不了别人对他们残忍,可眼下,碰上的就是个对他们残忍,不,残暴的,震动之余,却有几分恐慌了。

哪知道,更恐慌的还在后面,薛老三不管张文博如何惨叫,按住他后颈,砰的一声,重重砸在了地砖上,霎那间,鲜血飞溅,整个世界安静了。

显然,薛老三还记得小家伙说的“他抓住我脖子,磕了我一下”。

薛老三入场不过分分钟,满场竟被他搞成了屠宰场一般,一人独立,腥风血雨,群雄振恐。

这种手段,瞧得后方那帮咖啡男,激动得晕死过去好几个。

“谁欺负的你柳姐姐?”

薛向一脚踢开身死不知的张文博,复又低头冲脸对着他胸口朝向的小家伙,轻声问。

小家伙抬起头来,朝青帮众人瞧去,伸出小手却不知道指向谁,因为她来得晚,却是没瞧见费万龙威逼小妮子,这会儿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谁,一根小手指,一会儿戳戳这个,一会儿点点那个,却是拿不准主意。

殊不知,她小人儿此时的纤细手指,宛有魔法,当真是指山山动摇,点海海沸腾。

凡是被她点中的青帮中人,无不避让、退步,便是似黄万虎这等青帮大佬,被小家伙点了一下,也一个没忍住,退了一步。

要说也怪薛向太不人道,张文博形状太惨,而先前那般严密守护,张文博仍旧被薛向夺走,此刻,谁也不敢拍胸脯保证,自己所处的位置就绝对安全。

就在青帮众人走着快四慢三的舞步之际,小家伙忽然叫出声来,“我知道了,是个姓费的大爷!”

原来,小家伙陡然想起,张文博擒着她逼迫小妮子时,说的那句“乖乖跟我们费大爷走”。

“姓费的大爷,费万龙?”

薛向心中一过,便猜到是谁。因着他早把青帮做了必须清理的对象,是以,青帮情况,他已通过铁进,差不多打听清楚了,虽然除了火狼,其余众人的相貌还不知道,但帮中主要骨干份子的姓名、生平,他已然了如指掌。

不待薛向喝破,费万龙便自己跨前一步,抱拳道:“对面的兄弟请了,方才多有得罪,兄弟有什么章程,请划下道来。”

说起来,青帮和薛向敌对有些日子了,但帮中诸人并不熟悉他的相貌,也就火狼得过一张薛向的照片,略略看了几眼,就扔了,毕竟他们对付薛向,一直考虑的是阴暗手段,认不认识人没什么打紧,到地头了自然得知。

再加上,这会儿,薛向来得匆忙,发乱胡支,怒气勃发之下,眉扬目紧,较往日面貌大变,乍一见,便是火狼也没认出他是谁来。

却说费万龙是青帮第二人,胆略、本领俱都过人,这会儿,尽管料定薛向不好对付,他言语上也不肯输人。

费万龙这一动,紧挨着他的四名壮汉,便也分散开来,隐隐将他护在中间,各自撩开军大衣,从腰间探出一把尖锐的三棱尖刺来。

这四名壮汉正是武库的精英人物,亦是费万龙精心培育的心腹,也是费万龙此时敢直面薛向的最佳底牌。

这四人方一摆开架势,果然气场惊人,青帮集团,齐齐后退一步,显然是知晓这四人动起手来的恐怖。

费万龙方一显现,薛向的冷眸便将之锁中,他虽未曾亲见小妮子抗暴的场面,但凭那颈间一道伤痕,他脑子几乎不用转,便能想到方才到底是个什么阵势。

想想,薛向骨子里都不住发寒,若非他临时起意,来这饭店一趟,没准儿一觉醒来,明天收到的就是小妮子香消玉殒的消息,这种打击,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疯。

不过,此刻,他只知道姓费的得死!

却说费万龙想盘道,用江湖手段解决,可薛老三哪里有这个闲心,抱了小家伙,便冲姓费的缓步行来。

费万龙眼色一寒,一把扯开衣襟,露出毛绒绒的胸膛,“小王八蛋找死,都别留手,弄死他,算老子的!”

吼完,费万龙便揉身扑了上来,他这辈子不知打了多少次架,先下手为强,这句老话,他可是记得死死的,再加上先前张文博遭厄,他哪里还肯让薛老三先进攻。

费万龙这一动,盘在他身侧的四条汉子,立时也动了。

此四人是费万龙的心腹,哪里肯让他先直面薛老三,霎那间,四人脚下一探,便从四面八方,杀到了近前,四只尖利的刺头,皆对准的是薛向怀中的小家伙。

攻敌之必救,非只战争能用,打架照样能用。他们这些打老了架的,同时瞧准了薛向这一致命弱点。

“大胆!”

薛老三爆喝一声,曲身蹲跨,右臂的肱二头肌轻轻一颤,手握鹤啄,电光一般朝前方那人的手臂啄去,刺啦一声响,那人的手腕立时被啄出个血槽,鲜血哗哗直飙,手中的三棱刺却是再也握不稳,临空掉了下来。

薛老三顺手抄住,顺势一挥,叮叮当当,三声脆响,他手中的军刺,精准地敲中另外三根已然戳到胸前的三棱刺,将之隔了开来。

却说那三人手中的三棱刺遭了薛向一敲,好似挨了打桩机一般,三人虎口巨震,鲜血长流,再也握不住三棱刺,重心更是不稳,身子向后一倾,三棱刺便落了下来。

不待几人稳住重心,薛老三脚下弯弓,便又弹射了出去,手臂一抖,三棱刺稳稳扎中被他啄伤那人的手腕,噗嗤一下,三棱刺透腕而入,鲜血飞溅。

薛老三去势不止,手中的三棱刺,竟又连穿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的手腕,一根三棱刺,好似烧烤的铁丝,霎那间穿满了血淋淋的鲜肉,最后,他挥手一送,碰的一声响,三棱刺的简短,竟被薛老三直接贯进了一侧护栏的墙壁上,透墙寸许,将四人钉在了墙上。

三棱刺方贯入墙中,薛老三一个退步,左脚轻轻一扫,另外三根方要落地的三棱刺,竟又被他扫了起来,顺手摘过一根,刷的一下,凌空便射了出去,一招白虹贯日,精准地射中正高速奔来的费万龙的左侧肩胛骨,卡在了骨槽处。

而薛老三强大的力量,让那三棱刺冲力惊人,穿透了费万龙的肩膀,犹自不停,带着费万龙强壮的身子,直冲到了右侧的护栏处,叮的一声,尖刺也插入了墙中。

不待费万龙惨叫出口,薛老三凌空摘中第二,第三枝三棱刺,依次投掷了出去。

噗嗤,噗嗤,砰,砰。

两根三棱刺,先后贯穿了费万龙的身体,钉在了墙壁上。

一枝穿在右侧肩胛骨,一枝掼在脐下三分,对,就是命根子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六十五章姓薛的,跪下

却说费万龙压根儿不曾近得薛向身来,便被心腹的三根三棱刺贯体而入,给死死地钉在了墙上。

最恐怖的是,薛老三最后那一刺,直接穿了费大长老的下体,单看费万龙裤裆前流出的猩红和着稀黄,便知道这位费大长老到底受了何等伤害。

这条命保不保得住,还是两说,但男人只怕是做不成了,可对费万龙这种色中饿鬼来说,做不成男人,和要他性命,又有什么区别呢。

薛老三心狠手黑,一至于斯。

却说满场自薛老三投出两条三棱刺,钻头墙壁,半分钟内,竟然再无声响发出。

沉静许久,忽地,啪啪啪,啪啪啪,场中竟起了诡异的掌声。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条麻脸大汉,拍着巴掌,步出了青帮集团,他一动,剩下的二十多条大汉,也跟着动了。

而麻脸大汉的巴掌声,似有魔力,每拍一下,众大汉的脸上的惧色便减上一份,冷峻便多上一份。

霎那间,青帮众人被薛向两击击颓的气势,竟再度鼓胀了起来。

有此号召力和能耐的,除了青帮龙头火狼,自不做第二人想。

火狼前行了五步,便定住了脚,含笑看着薛老三,道:“早听说督查室的薛主任龙腾虎跃,武压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显然,都这会儿了,火狼脑子再慢,也该猜出薛向的来头了,毕竟整个明珠,勇力非常。且敢不将青帮放在眼里的,除了那位薛主任,再无他人,再看薛向的年纪,火狼立时就明白眼前这嚣张男人是谁呢。

细说来。火狼发现薛向的霎那,心中就叫起了“不是冤家不聚头”。

之所以如此叹息,倒不是火狼真怕了薛老三,他卫某人腥风血雨这些年,从一无所有到打出这大大一片天下,什么阵仗没遇过。什么惨事儿没碰过。

只不过,近来,青帮家大业大,再加上守着个金矿,再刀头舔血,实在是不智。是以,他并不想招惹薛向这种超级衙内。

可偏偏他火狼生平头一次想息事宁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撞上薛老三,也就无怪他如此喟叹了。

如今,双方已是避无可避,火狼自然只有迎战。

当然。火狼此番迎战,绝不是因为心疼折损了张文博和费万龙。

如今青帮成势已久,帮内早分出了派系,严格的帮规只能约束底层人员,像张文博这种堂主级已上高层早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先前薛向对其下手,他根本就是求之不得。

尔后,薛向又趁势击垮了费万龙,则更让火狼欣喜。

一个集团内,一号天然会警惕二号。这是颠不破的道理,更何况,费万龙这个二号确有不臣之心,这点在方才他跪地求取美人时,便可瞧出。

先前。他费某人跪地苦求,看似对火狼恭谨非常,实则是在当众逼宫,火狼早存了干掉姓费的心思。

如今,薛向出手,真是再合他意不过了!

不过合意归合意,于火狼而言,眼下的状况,困难也不是一点没有,那就是这个台阶,如何下去。

毕竟,张文博和费万龙再该死,可那也是青帮的人,薛向当着全体青帮高层的面儿,如此虐他们,他火狼要是不给大伙儿个交待,这明珠第一大帮,干脆就地解散拉倒。

是以,这会儿,他终于出来挑头,直面薛向了。

却说火狼交待完场面话,薛向却是理也不理,只低头问怀里的小家伙,“还有谁欺负你和柳姐姐么?”

因为,他此来,只是为了大小宝贝报仇,除此之外,什么理法道义,都统统滚他妈的蛋。

小家伙惊骇过度,又哭了半晌,精神始终不好,这会儿,薛向问她,她咬着小指头,想了想,摇摇头,忽道,“大家伙,我想回家,还要给小白治伤!”

“对了,还有那条笨狗。”薛向捏捏她的小鼻子,“小白的仇还没报呢,你可不是个好伙伴儿哟,事到临头,就把人家小白忘了。”

小家伙翻个白眼,却是不再说话,只不住摸着小白的小脑袋。

却说薛向话音方落,火狼心头便怒火滔天了。

此前,他确实打着息事宁人的主意,让薛向道个歉,全了青帮脸面,便强行揭过此事。

哪知道薛向竟然猖狂到了没边儿,眼中丝毫没他火狼的影子,这会儿,竟直言要冲守山犬去了。

守山犬是谁,那可是火狼宝贝得不能再宝贝的玩意儿,小家伙在薛向心中有多重,守山犬在火狼心头就有多重。

霎那间,火狼便熄了息事宁人的心思,打定主意,今晚得给薛向个好看,让他知道这世上除了蛮勇,还有枪,神枪。

此刻,哪怕这家国际饭店,是明珠的门脸,火狼也决定动真家伙了,大不了,拼着在蛇山那头的份子让出一些,也得出这口恶气。

哗的一下,火狼大手竖了起来,霎那间,紧靠着他的七八人霍然从腰间探出了手枪,遥遥指着薛向。

七把乌黝黝的五四,一把银色发亮的手枪。

八把枪一现出,那把银枪便牢牢吸走了薛老三的注意力,因为这把银亮的手枪,正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沙漠之鹰。

薛老三前世就是个伪军迷,对其他高尖端武器,未必熟悉,但对枪械,尤其是著名枪械,那是知之甚深。

他可是清楚记得,沙漠之鹰一九八零年发布,一九八一年才定型,如今不过八二年,原产国以色列的军警,未必武装上了,共和国怎么会有的。

除了惊讶这把沙漠之鹰外,他更是细细瞅了那个握枪的长发年轻人,坚稳的手臂,犀利的眼神,始终匀停的呼吸,以及那满手莹玉,独独右手食指凿满了老茧,显然,这是位神枪手。

而他恰好也听铁进说过,青帮内有一神枪手,唤作小金,当初还去过武警部队,和枪械教官较过技。

仿真子弹,丛林战,十位老山前线下来的神枪手,竟没伤到小金一根毫毛,反全让其一枪命中眉心。

火狼第一次从薛向眼中瞧出惊色,他心中底气陡生,说起来,尽管他从不信人力能扛过火器,尤其是小金这个夺命神枪手的火器,可先前薛向展布的武力几不似凡人,到底让他没了安全感。

可此刻,他精准地捕捉到薛向眼中一闪而过的讶色,心中豪气汹涌而生。

“姓薛的,跪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PS:Ps:原本,想一章把这个故事结束,可不小心把脑袋磕下,又昏又疼,抱歉了,明天一定结束。

第一百六十六章神一样的男人(完)

火狼一声吼罢,薛老三纹丝不动,只静静瞧着他。

火狼嘴角泛冷,伸手探进腰间,也拽出把崭新的五四来,手枪在他掌中,呼啦啦转了个圈,会玩儿枪的看来都会这手。

砰的一下,火狼扣动了扳机,一粒子弹,冲出枪膛,夹着浓热的硝烟味道,直奔薛向而来。

薛向竟是动也不动,倒不是他不及反应,如此近的距离,枪械对他压根儿没多大作用,常人扣动扳指一次的时间,他能秒这群人十次。

更何况,火狼的子弹还未出膛,他便辨清了子弹的轨迹,与他所想一样,知悉自己身份的火狼,压根儿不敢拿子弹朝自己身上招呼,不过是虚张声势。

果然,子弹来势汹汹,转瞬即到,擦着薛向左侧二头肌而过,带走了一片衣料。

“薛向!”

小妮子惊得叫出声来,她知道爱郎本领高超,但以常理度,也绝不信人力能强得过火器。这会儿,见火狼一帮人动枪了,她自然担心到了极点。

却说火狼一枪放出,小金等人也俱是一凛,倒不是他们不曾见过火狼玩儿枪,而是震惊火狼敢在这地方放枪,毕竟此间可是大人物云集,一枪放出,明天必定是滔天风浪。

而这惊疑未去,小金等人又热血沸腾起来,火狼开了火,证明火狼已经下了收拾眼前这该死小子的决心。

小金等人均暗想,论武力,先前这人的表现,实在让自己等人胆寒,可要是动了枪。谁他妈的能强过老子们。

一念至此,小金等人皆拿眼朝火狼瞧去,目光灼灼,显然是在等火狼表态,好将薛向万弹穿心。重聚青帮之威。

子弹擦身而过,险而又险,旁人只怕得吓得尿了裤子,薛老三宛若未觉,冲小妮子扭头笑道,“没事儿。我给小白报完仇,咱们就回去!”说罢,又拍了拍怀里的小家伙,“快去陪柳姐姐,她害怕呢,瞧大哥给小白报仇!”

小家伙皱着细细的眉头。在薛向怀里扭了扭身子,此刻,她万分不愿离开薛向,离开这块天下最安全的胸膛,可转念想到柳姐姐,终于点点头,抱着小白。滑下身来,朝小妮子奔去。

要说薛向这番举止,真是张狂到了极点,火狼亮了子弹,他依旧直言要干掉守山犬,和小家伙温情脉脉之际,更把后背卖给对方,这种举止,已经不是什么信心了,而是在气势上平吞了火狼这帮人。

“龙头!”小金再也忍不住此等侮辱。张口喝了出来。

火狼更是怒气勃发,他原以为动了枪,发射了子弹,能压下姓薛的,现在看来。那一枪擦身而过,根本让人家以为他火狼是银样蜡枪头,不敢跟小王八蛋玩儿真的呀。

再者,薛老三再一次提出要收拾守山犬,火狼简直要气疯了,此时,小金一声喝问,火狼当先举枪,“射那白虎!”

火狼终究没失去理智,他清楚真让姓薛的这三人挨了枪子,恐怕此事真就没法儿收场了,京城的庞然大物,势必直接碾压过来。

火狼话音方落,包括小金在内的七八名神枪手,齐齐举了枪,朝扳机上抠去。

哪知道,不等手指触碰扳机,场中好似发了场地震,火狼等人眼中一花,眼前黑影一晃,手上便一股剧痛传来,紧接着枪便脱了手。

原来,薛老三虽然转过身去,却是早防着这帮人,火狼话音方落,薛老三便动作开了。

说起来,薛老三国术练到这种程度,几乎已经无招无式了,而他始终保留,并且乐此不疲的,正是那八极拳里的贴山靠,不招不架,就是一靠,在他强壮的身体,和强大的力量加持下,几乎没有任何人能抗住,更不提,这强大力量加持之下的奔驰的速度,简直比形意拳中身法第一的“香河渡象”还要来得猛烈。

这不,薛向一记贴山靠使出,大理石地砖,简直就化作了土地,薛老三则化身发了疯的蛮牛,一阵野蛮冲撞,愣生生将地板犁出道深槽。

十来米的距离,薛向愣是赶在了火狼等人手指触动扳机前,杀到了,双手立时化作八臂哪吒,一振乱接乱收,几乎快得瞧不清影子,霎那间,八把手枪,在他的野蛮掠夺下,尽数入了他手。

非但如此,薛老三用心更是狠毒,掠夺之际,不使巧劲,只使蛮力,愣生生将包括火狼、小金在内的八人那已经插进扳机环里的手指,给绞了下来。

要说火狼等人,也是真好汉,愣生生被绞断了一根手指,也只是额头渗汗,屹立不倒,独独小金一头栽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原来,小金也不是耐不得疼痛,而是薛向这一绞,几乎废了他一辈子修炼的本领,一名神枪手没了扣动扳机的那根食指,虽能开枪,却再也不是神枪手了。

薛向,好毒!

霎那间,火狼才意识到自己遇到的这位薛衙内,决计不是什么真正的世家子弟,分明就是他妈的活土匪,比青帮还土匪的土匪,伤人性命,残人身体,这年纪轻轻的家伙,竟无丁点心理负担,玛丽隔壁的,天下怎么会有这种怪胎。

就在火狼心中操爹骂娘之际,薛老三顺手一挥,七把枪的弹夹和枪身瞬间分离,叮叮当当落了一地,独独那把沙漠之鹰在薛向掌中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火狼心下大骇,他知道姓薛的要干什么,瞬间脸上布满了惊恐,张大了嘴巴,正要呵斥已经躲到角落处的守山犬离开,忽地,眼帘映入一道人影,满脸的惊恐立时又化作喜色,大叫道:“洪局长,你怎么来了?”

原来,就在薛向横枪的霎那,咖啡馆左侧的升降机出口。突然打开了,明珠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洪察带着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公安干警,快步而来。

“薛主任?卫龙……志?你们怎么在这儿?”

亏得洪察脑子敏捷,变速极快,又幸亏“龙”和“同”近音。不然大庭广众之下,洪察一句“卫龙头”叫出口来,非惹出大麻烦不可。

要说洪察气势汹汹而来,还真就不是奔着此处的火并而来,因为场中争斗虽然堪比好莱坞火爆大片,可愣是压根儿就没人敢给公安局打电话。

因为这是青帮在此摆场子。谁活得不耐烦了,去招惹这么个庞然大物。

而洪察能快速赶到,说起来,还和薛向有关。

原来,此前,那位迎宾员正按着薛向的要求。步到了吧台,要给小妮子房间去电话,可电话还没拨通,便失去了薛向的踪影。

迎宾员找寻了一翻,不得,心下立时就起了不好的念头,认为薛向准是故意诳他。趁他打电话之际,悄悄溜了进去,再一想薛向的那寒酸打扮,迎宾员越想越觉有理,一惊之下,他便给市局报了警。

明珠国际饭店,是大单位,亦是公安机关重点保护单位,直归市局管辖。

迎宾员一个电话过去,消息立时便被通报到了明珠市局现任最高领导常务副局长洪察处(正局长兼党委书记李力持这天下午就完蛋了)。

因着明珠国际饭店。是明珠市的门脸,通常都是大人物的聚集地,一听那里出了漏子,洪察哪敢怠慢,立即点齐心腹。杀奔而来。

可洪察万万没想到,刚进门就听见枪声,待他慌了神一般,奔到事发地点的时候,更让他惊异的事情发生了,青帮火狼以下的高层领导,竟然和那位传说中的薛主任在刀枪齐举地玩儿对峙。

霎那间,洪察心中就叫出了苦也,因为青帮和薛向的纠葛,他完全清楚,更知道青帮屡次在这位薛主任收下吃瘪,此刻,他只祈祷,这双方还未闹出大乱子。

可哪知道,他方一声招呼打出,行进三四米,眼眶子就定住了,两只眼珠子外鼓,险些要掉出眶来。

洪察几乎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来得不是那座富贵妖娆,宛若天堂的国际饭店,而是走进了一家杀猪捅牛的屠宰场,满场鲜血淋漓,遍地腥膻,两边墙上更钉着数人。更夸张的是,那被钉着的数人,他分明全认识,难以置信的是,青帮大长老费万龙也被钉在了墙上。

又一转睛,洪察的眼帘里,映入数根手指,追着手指,朝几人手上看去,青帮龙头火狼的大手正在汩汩滴血。

“天啊,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洪察不住揉眼,他实在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他偷掐了下身子,可偏偏清晰的痛感,明确地告诉他这不是梦。

不知道费了多大心力,强行压住了惊恐,确认了眼前的事实,洪察努力道:“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洪局长,什么情况,眼前所见,你还看不明白么?”

老管终于在这时跳了出来,如今的他已经看清楚了,对付薛向这种非人类,决不是武力可以压服的,只有靠阴谋诡计。

的确,老管的话很有煽动性,眼前的血迹,以及众多倒地不知死活的汉子,全是青帮上层。而此刻,只有薛向在和青帮对峙,眼前一切,是谁所为,谁对谁错,似乎真得不用过脑子,便可明白。

“洪局长,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不正是你们公安干警应尽的职责么,莫非因为薛向也是国家干部,你们就要网开一面?”

老管步步紧逼,可他这话怎么听,怎么搞笑,便是洪察身后的公安们也有几个忍不住掩鼻,他娘的,青帮什么时候,需要公安来保护生命财产安全了呢。

要说老管才是能屈能伸大丈夫,他深知眼下的局势,于青帮而言,已算是彻底颓了,就算今次能填平国际饭店放枪的漏子,只怕今后明珠的地下势力,也再不是青帮独大了,今日之事,定会传将出去,届时,青帮沦为笑柄的命运。可以说已经注定了。

是以,不管如何,老管也要将薛向拖下水,若是能将薛向送进去,那就再好也没有了。只要这家伙入了牢笼,有的是法子,让他腾龙变死龙。

而洪察的脾性,老管研究得很清楚,这是个贪利无胆之辈,青帮的份子。这家伙没少收,眼下,只要稍稍威逼,没准儿真能把事儿做成了。

果然,洪察脸色一暗,冲薛向道:“薛主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些人是不是你弄成这般模样的,还有你手上怎么还拿着枪,请你马上放下武器!”

薛向的脑子这会儿,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细细说来,就是他先前怒极。脑袋充血,都未曾失去理智。

他下手看似凶狠,却皆有度量,比如伤得最重的费万龙,也只不过废了他身子,并不曾要他性命。

而只要不伤性命,薛向相信明珠有的是大佬,想按下这件事儿,轮不着他操心。

是以,洪察到来。他压根儿不曾担心,他还真想看看市委有谁敢昧着良心说瞎话。

至于洪察的问话,薛向理都懒得理。

因为,自打昨天确定了李力持倒台后,他一直将市局的事儿挂在心上。

毕竟市局重新洗牌。对铁进来说,是难得的机会,而他薛某人也深感在明珠的力量孱弱,所以,此次公安局的权力变更,他是上了心的。

既然上了心,自然不可能不打听清市局如今几位主要领导的根脚,这位洪察洪局长则是薛向的重点关住对象。

是以,眼下,虽是他薛某人和洪察洪大局长第一次见面,但他却对此人的情况甚是了解。

他知道眼前的这位洪局长绝对是个靠裙带关系攀上来的典型,此人既没什么魄力,也没什么能力,只死跟政法委书记郑新高,而正因为其没什么魄力,李力持在位时,也并不盯防他,让他的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当然,这会儿,薛向无暇遐想洪察在市局的小日子,他只知道此人是郑新高的人,而郑新高又和那位是一条线上的。

再观,这家伙方才对火狼那模糊龙头的称呼,薛老三立时判清了此人是敌非友。

既然是敌非友,他又何必浪费唇舌,更何况,让姓洪的做裁判,他哪里放心。

因此,对洪察的问话,他只当空气,眼神却死死锁住那条已经溜到百十米处,拐角位置的守山犬。

要说这条守山犬,真是邪性逼人,薛向只不过给了他一拳,连毛都没碰到,这条守山犬便远远躲了开去。

它似乎知道薛向的厉害,知道这是个能威胁到自家生命的人,甚至连自家主人火狼也顾不得护持了,从小白身上跳了下来,便一直遁到走廊的另一侧,只悄悄探出脑袋的一小部分,用一对猩红的眼珠子死死黏在薛向身上,似乎在等待时机,要给这个危险男人致命一击。

“薛向同志,我命令你马上放下手中的武器,向我解释眼前的状况!”

瞅见薛向的不理不睬,洪察终于恼了。

“洪局长,这位薛主任貌似压根儿就没把你放在心上啊,对付这种亡命之徒,我相信洪局长作为人民卫士,应该不会手软!”

终于,方用衣襟缠好断指的火狼,说着话,大步行上前来。

要说火狼对洪察的威慑,与老管相比,自不可同日而语,他一发话,洪察脸色再变,语气皱疾,“薛向同志,我再说最后一遍……”

奈何,薛向始终不为所动,火狼已然步到近前,“洪局长,这位薛向同志的骄狂,是你亲眼所见吧,您……”

熟料,不待火狼一句话说完,薛老三的巴掌,瞬间即到,啪的一声巨响,火狼愣生生被薛向一巴掌抽得飞了出去,半空里,飙出几篷鲜血和数颗断牙,火狼身子飞出数米,撞在了一边的墙壁上,没了动静儿。

“聒噪!”

薛老三终于开言了,可他说话的时候,方才喧嚣的世界,陡然彻底安静了。

此刻,场中诸人,除了远处的小妮子和小家伙,心中皆只剩了一个念头,“火狼挨耳光了,火狼被抽了……”

是的,薛向先前断掉火狼一根指头,也没此时狠抽火狼一耳光。来得震撼。

因为,先前断指,是搏杀中的损伤,此时抽脸,那可就真是打脸了。

脸者。面子也,火狼何人?掌御近千万人口城市的地下势力的领导者也,无数人心中的超级大人物。

此刻,却被薛老三一耳光抽飞了!

众人心中除了震撼还是震撼,胆小者,甚至忍不住发抖。其中便包括这位洪察洪局长。

他是万万没想到,薛向竟然骄狂到这种地步,他带了大部队在侧,人家还敢动手,不止敢动手,而是上来就朝总boss动手。薛向抽火狼的一巴掌,在洪察瞧来,绝对不比看见薛向抽段钢一巴掌来得差。

洪察原本就色厉内荏,在面对了这一耳光后,他方鼓起的满腹怒气,眨眼间,便无影无踪了。

却说。火狼方摔倒在地,剩下的二十余个青帮汉子眼睛全赤了,先前不管怎么战败,好歹都是正面对垒,脸面尚全,如今,薛向竟敢抽自家龙头的耳光,这简直是在往青帮的招牌上泼粪啊。

青帮虽然内里也勾心斗角,可大伙儿到底同在一面大旗上讨生活,如今薛向往这面大旗上泼粪。那简直是在砸众人的饭碗。

霎那间,青帮剩下的生力军,再也忍不住激愤,呐喊一声,一窝蜂地飙射上来。薛向连眼毛都不曾眨一下,掌中那柄银色的沙漠之鹰,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他这边一转枪,青帮那帮人的攻势立颓,便连洪察也惊得叫出声来。

攸的一下,薛向的枪口对准了倒地的火狼。

“不要!”

“不!”

老管等人和洪察几乎同时喝出口来。

熟料话音落时,枪声响!

沙漠之鹰,果然是手枪中的霸主,巨大的响声,宛若打雷,枪响霎那,不知多少人同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枪,两枪,三枪,三声惊雷般的响声,火狼的身体却依旧完好,反而远处那条守山犬的脑袋炸开,爆成一团血雾。

原来,薛老三的目标,一开始就是守山犬。

因为,他今晚到此的目的很明确,给小妮子,小家伙,小白报仇。

别的事儿,他压根儿就懒得考虑,是以,从一开始,他就压根儿不搭青帮等人的腔,不管对方说得天花乱坠,他只须问清了小家伙到底是谁欺负得她们,直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反而火狼这个青帮首领,始终不曾在薛向的攻击范围之中,只是火狼非要找死,跟他玩儿枪,薛向才断其一指,略作薄惩。

直到此刻,他发现那守山犬,当真邪性得紧,死死躲在角落处,以他先前和守山犬的一击一逃,知道这种状态下,以守山犬的速度,便是神枪如他自己,也很难打中它。

他正想着辙,火狼自以为洪察到来,薛向再不敢动粗,大摇大摆地步上前来。

恰好,薛老三计上心来,一耳光抽翻火狼,目的就是为了引守山犬跳出身来护主。

哪知道这守山犬邪性得惊人,薛向抽翻火狼的霎那,它身子只朝前闪了闪,最终忍住没冲出来。

薛向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挥枪就朝火狼递去。

果然,那邪犬终于中计,探身就冲了出来。

薛老三枪口一甩,子弹就飞了过去,不待守山犬跳跃,枪声再响,又一粒子弹送了过去。

两粒子弹,一前一后,一个擦着守山犬的尾巴,一个掠过守山犬的嘴巴。

两枪彻底封住了守山犬腾挪空间,不待守山犬半空落地,第三枪再响,一粒大号子弹精准地射进守山犬的眉心,霎那间,狗头就炸开了,爆出一团血雾,涂了半墙。

秒杀了守山犬,薛向眼睛眨也不眨,顺手把沙漠之鹰塞进了朝他要了半天枪的洪局长手中,这位洪局长痴愣愣地捧了,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薛向掠过一对公安,没有任何人敢出言相阻,他几步跨到小妮子身前,一手牵了小家伙,一手牵了小妮子,大步朝楼下行去,途中小妮子为避嫌,挣了挣,却是没挣开,只得任由薛老三牵着。

三人的身影,掠过一众充了半天背景、看了活了半辈子最惊心动魄一处大戏的咖啡男们,所有人都不由自主让开道路,投之以注目礼。

霎那间,一句话,几乎同时在众咖啡男心头响起:这样的人间绝色,恐怕也只有这神一般的男人,才配得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两个电话

下得楼来,薛向便直接载了两人,去了明珠市第一人民医院。

本来,二医就在左近,奈何薛向担心小妮子的伤口,便奔了最好的医院。

到得医院,薛向直接找了院长,假传圣旨,说小妮子是市委最重要的客人,奉市委命令,带她来就诊。

市委督查室主任的证件一亮,院长哪里还有怀疑,立时组织了皮肤科的几位老专家,给做了个会诊。

当时,小妮子一亮伤口,几位老专家的鼻子就气歪了。

你道怎的?原来就是割裂了皮肤,通常伤口非要极深,才会留疤,可照小妮子这伤口,就似在田里割猪草,被薅草划拉了一下一般,恨不得睡一觉就没事儿了,偏偏要折腾出这大的阵仗。

也怪薛老三太疼惜小妮子了,本来嘛,这点伤口,不说他是国术大师,就是稍有经验的半大小子,就知道定然无碍,可他偏偏不放心,还得来折腾。

院长当时也垮了脸,心中直个埋怨,现在的大人物就是太娇气,恨不得得个感冒,也得住上半年。

埋怨归埋怨,人都来了,总不能往外轰吧,只得吩咐人给小妮子清洗,包扎,原本一个创可贴就能解决的,愣是在薛向的强烈要求下,上了绷带。

在护士给小妮子料理的当口,薛向又把小白抱上了桌,直说这是贵客的宠物,也受伤了,让医院给处理下。

薛向此话一出,老头子们差点儿暴走,便是院长也黑了脸。

奈何,薛老三今晚心情原本就不好。一拍桌子,直接发蛮了,扬言谁要是不想干,明天写成报告给段市长,后果自负。

搬出段钢这座大神。别说是只“白猫”了,就是只黑猪,也得治啊。

院长一发狠,几个老头子无奈,只好给小白缝合伤口。

虽说人畜有别,可到底是皮肉伤。料理手段差相仿佛,便是有助肌体愈合的药物,人畜也没多大分别。

半个钟头后,薛向载着小家伙、小妮子,以及小白出了医院。

到家后,三人也不洗刷。便在床上躺了,小家伙更是二话不说径直钻进薛向房里来了。

不待薛向说话,她便瘪着嘴说什么,她幼小的心灵,今天受伤害了,必须好好养养,不然会做恶梦。会有后遗症的。

这堆片汤话,也不知道她小小丫头哪里听来的,其实她一回到家来,就面露喜色,显然早把晚上那堆破事的阴影,甩得无影无踪了。心中就剩了一个念头,借题发挥,好去和大哥、柳姐姐一块儿挤被窝,即便是被二姐知道了挨骂,她也能振振有词。

细说来。薛向在国际饭店,看似折腾的时间挺长,其实不过十多分钟,再算上中途去医院的半个小时,其实真没耗去多久。这会儿,也不过才十一点四十。

此刻,房间两侧的窗子,是打开着的,从菱角湖上掠来的夜风,夹着两岸的桂花香气,十分宜人。

屋内的灯是关着的,这种月夜,原本也不需要灯,月出于东山之山,徘徊于牛斗之间,浩浩明月,光耀千里,斜斜的月光,被窗外的竹枝剪切了数下,泄进屋时,已见斑驳之意。

飙风,泄月,飘桂,摇竹,由大自然这只神妙之手,巧妙搭拼,立时构成了一幅绝美的月夜夜睡图。

时下已是深秋,秋夜犹凉,窗子大开,有风光顾,室内的温度自不会高,好在薛老三床上的三件套,都是高档玩意儿,皆是蚕丝制品,虽然不厚,却是既保暖,又透气,再加上床上挤了三人,哪里还会觉冷。

小家伙似乎真忘了晚上的变故,哄睡了小白,便又张罗着让薛向说故事给她听。

薛向耗不过她,便随意在《金庸群侠传》中,挑了个节奏舒缓的段子,果然,没说五分钟,折腾了大半夜早疲乏了的小家伙便睡了过去。

小妮子忽然道:“今晚的事儿怎么了结,你会不会有麻烦?要不我亮明身份吧,相信京里的人会摆平,就像上回一样。”

显然,她还在替薛向担心,毕竟薛向如今的身份不同了,再加上,今晚地点敏感,折腾出的阵仗实在骇人,由不得她不担心。

而小妮子出的主意,也是极好的,只要她亮明身份,就能给薛向按上个见义勇为的名分,再加上她柳老板如今的影响力,定能保着薛向安然而度。

试想,前两天,为了廖国友的事,她受了薛向吩咐,只嘱咐陆福代表盛世风投,向国务办表示了抗议,事情便如闪电一般解决了。

如今,若是爆出她柳总裁受伤,遭遇明珠黑恶势力攻击,估计都用不着国务办那边发动静儿,这边的汪明慎先就得疯了。

当然,如此一来,她柳总裁和薛老三的关系,只怕会落入有心人眼中,大白天下。

薛向笑道:“放心,你老公又不是倒插门,哪能让你顶门户?”

小妮子轻啐一声,“我可没跟你开玩笑,那帮亡命徒可不好对付,敢猖狂到大庭广众开枪的,便是港岛的社团也没这样的,他们官面上肯定有人。”

柳老板这些年弄潮商海,果真不是白混的,一眼就点出了关键。

“说了你放心,放心就是,我保证那帮亡命徒跳不了一周了,对了,这两天,你还是把小宋她们叫回来吧,小适暂时也别去学校了。”说罢,薛向伸手轻拍小妮子的肩头,“快睡吧,不早了呢。”

谁曾想,薛向话音方落,堂间的电话便跳了起来,他暗骂一声,为怕吵醒小魔头,他两三步就蹿了出去,便接起了电话。

不待他说话,那边就吼了出来:“老三,你怎么回事儿,越活越回去了?几个小混混,你就墨迹了那么久,老子还听说今晚小适也差点儿受伤了?王八蛋的,老子调一个团突突了狗日的,你小子也是熊……”

电话那边的是薛安远,暴跳如雷的国fang部长、军委员兼军委秘书长、政局委员。很显然,薛安远收到了今晚之事的情报,想来也是,明珠本就是个四面露风的地方,青帮和他薛老三也算是瞩目之辈,今晚这么大动静儿,薛安远知道了,也在情理之中。

唯一让薛向郁闷的是,他这番骂,挨得可忒不值,他自问在明珠已经算是做得够过分,够出格的了,可在薛安远的喝骂里,竟成了墨迹,当然,薛向知道这是因为小家伙的缘故,若只他薛老三,老爷子才不会理睬呢。

对面的薛安远骂了良久,终于住了口,薛老三瞅准空当,赶忙道:“您也太抬举他们了,还劳您调一个团,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嘛!”

“怎么?还不是你小子窝囊……”

薛安远一句话没说完,但听薛向又道:“这样吧,您调一个特种大队给我,就康桐那个大队,什么迫击炮,火箭筒,机关枪,手雷,您都给我备齐了,一天,不,一个时辰,我保证把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

“噗嗤!”

对面的薛安远呛了好大一口,继而,便听砰的一声响,显然那边把杯子砸了,“你小子就闹吧,三天内,解决完问题!”说罢,啪的一下,便挂了电话。

好不容易糊弄走了薛安远,电话又响了起来,接起一听,是许子干。

这位兜头便道:“你这小官儿当的,操的心可真大,打黑除恶,是你该做的么?累死你也是活该!我看这样吧,还是让小适来我这边念书吧!”

很明显,这位也是为了小家伙着恼,薛向想想自家小宝贝,还真是到处受宠爱啊,“许伯伯,您要让她过去,我没意见,您自个儿去说,我还嫌她烦得不行呢?”

“大家伙,你嫌谁烦啊?敢说是我?”小家伙竟从房间,传来话音,显然两个电话,把她吵醒过来。

而薛向的话,又让她听了个正着,小小心思,纤细敏感,立时就听真了。

薛向额头立时黑线直冒,这背后说人坏话,还真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儿,“哪个说你呢,快来,你许伯伯打电话来了。”

未几,小家伙嘟嘟从房里跑了出来,乌溜溜的大眼睛外翻,一家伙就撞进了薛向怀里,一只手捏住他鼻子扭来扭去,显然是不信薛向的敷衍,一只手抓起电话,便和许子干说起话来。

谁能想到两个毫无共同语言的人,竟能一聊十多分钟,更夸张的是,那位许大书记竟连小娃娃玩儿的各种游戏也清清楚楚,直聊得一边的小家伙眉飞色舞。

还是薛向实在瞧不下去了,再加上担心冯京等人也得了消息,往自家来电话,便强行终止了小家伙的把戏,恼得小人儿皱着鼻子直呲牙,最后,轻轻捣了他一拳,便颠颠儿回房去了。

“老三,明珠的事儿,是不是很困难?你再顶一阵儿,开年就好过了。”

“您这是打得什么哑谜,得得,知道问也是白问,不过,我想说的是,我在明珠挺好,一个人能行!”

“行了,你就别逞强了,挺好,就弄成这样了?再说,你以为咱们就只考虑你好不好,该落子时要落子啊,明珠可是一条大龙的龙头呢,别人要争,咱们也是得抢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六十八章 内讧

许子干说的落子明珠,薛向自然知悉其中利害和重要性,后世大名鼎鼎的明珠系,不就是在未来三五年崛起的么?

而这崛起的背后,正是因为改革开放的春风,让明珠这座东方魔都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经济魔力,主政的官员,得到升迁,这是顺理成章的。

而这明珠系从来都不是单一系,因为各方皆在此处落子,称为派系,还不如称为各方联系、博弈的纽带来得准确。

“谁会过来?”薛向脑子转得极快。

许子干笑道:“这个就不是你要操心的了,你小子负责打好前站就成,别又弄出一地鸡毛……”

眼瞅着许子干要挂电话,薛向赶忙道:“振华首长怎么样了?”

薛向一句问罢,电话那头久久无声,良久,方听许子干长叹一声,道:“这不是你该惦记的,也不是你能惦记得上的,做好你的事儿吧。”说完,那边就断了线。

薛向持了话筒良久,也只有叹息一声,许子干、薛安远都不止一次和他说过,这事儿他惦记不上,也不该他惦记,而薛向也知道实情却是如此,可真事到临头,他也忍不住担心。

总的说来,他薛老三是个好人,是个有良心的人,受大恩无法回报,这点,让他很难受。

可偏偏眼下的事儿,涉及国策,还真不是他薛老三能惦记的。

薛向痴楞了半晌,方把电话按上,可哪知道他一按上,电话又跳了起来。

说起来,薛老三也挺有意思。先前他抢了小家伙的电话,就是怕耽误时间,让别人的电话总打不进来,这会儿,他自个儿反而忘了自己那番话。持了电话筒发愣的时间倒比小家伙还长。

薛向赧然地接起电话,果然,那边是冯京的声音,“是安远首长在给你通话么?”冯京开门见山。

“是的,大伯刚来电话!”薛向耍个滑头,不提自己发愣之事。没办法,他总不能实话实说,落埋怨。

“安远首长怎么说?哎,还是我这趟差没办利索,让首长操心呐!”

此话一出,便证明了冯京果然收到了今晚之事的消息。而他这番自责,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此次他冯京可是代表薛系,亲临明珠处理廖国友等人之事。

而不论廖国友等人之事,还是今夜薛向在明珠国际饭店闹出的动静儿,都与青帮有关,平一件。起一件。

因此,冯京也就难免自责了。

“没说什么,大伯只说让我注点儿意,后边的事儿,他会安排的!”

薛向不说实话,只不过是为宽慰冯京之心,“冯叔,你也无须自责,强龙还不压地头蛇,更何况明珠的地下势力。可是阴沟里的老鼠,您虎威再重,又怎敌家狡兔三窟?”

“行啦,你小子这张嘴啊,哈哈……”冯京那边终于松了精神。

薛向思及方才许子干说的落子明珠的那番话。忽道:“冯叔,您有没有兴趣来明珠,我估计咱们这边最近得有人要过来。”

薛向话罢,冯京那边沉吟良久,方道:“明珠确实是个好地方,若是你小子之前不跟我说老张的事儿,我没准儿真想来,不过现下是不成啦,我还是守住大本营算啦,机会就留给别的同志嘛,我也该给年轻同志避避道了。”

细细算来,薛向的提议,冯京不是不动心,明珠比之辽东,自然过之远甚,可冯京有自己的考量,他如今已是正部级大员,调任明珠,除了分管党群的副书记,别的位子,压根儿盛不下他。至于正印书记和市长,冯京自不会傻到去做这个梦。

而既然无法问鼎书记、市长,他又何必淌这个水呢,毕竟,按薛向的分析,辽东势必很快就要风起云涌,正是大有作为之际,运作得当,没准儿就一步扶正,是以,在冯京看来,明珠虽好,却非大有作为之地啊。

“冯叔见的是,辽东也同样大有作为的!”

薛向早清楚冯京会如是回答,毕竟鸡首和牛后之间,谁都会选,他方才那般问,也不过是做个人情给冯京,顺便也算是透露派系未来布局的大方向与他。

二人聊完正事儿,薛向又道明天会去车站给几位送行,便结束了通话。

而今晚,显然,注定是热闹而漫长的一晚,薛向这边刚安顿下来,另外几家,却是天崩地裂,沸反盈天。

明珠市第一人民医院,今夜,大概迎来了自建国后最热闹的一晚。

却说那时,薛向刚带着小妮子和小家伙离去,大队的救护车便呼啸着,驶进了医院,医院里的五个急救室,瞬间占满,弄得王院长只以为哪处又发生了恶性交通事故。

可待半个小时后,近千恶形恶像、提刀持棒的壮汉齐齐涌进医院大厅时,王院长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多大的动静儿。

要说薛向下手,是真有分寸,五个急救室内,二十来号重伤员,竟无一个有生命危险,但又没一个是能经过治疗,恢复如初的。

要么是断手,要么是短腿,要么是豁牙,当然最惨的自然是色中饿鬼费万龙,直接被薛向废了阳根,自此连男人也做不得了。

火狼的伤情反倒是最轻的,接上了断指,又给脸上消毒去污,打上了绷带,整个人便醒了过来,只是嘴巴里的伤势太重,一时也无法言语。

明珠第一医院,六楼正中间的那间豪华病房,是不对外开放的,王院长心中甚至定死了那间病房的规格,整个明珠市除了汪明慎和段钢,那是决计不会让他人入住的。

可偏偏今晚,就破了例,这间病房打开了,火狼此时便躺在里面。

没办法,被十几条长刀对着,王院长实在没抗争的勇气。

而王院长不会对人言道的是,其实,他内心深处,并不认为那位传说中赫赫凶威的青帮龙头,没有资格入住这间病房。

此时,这间宽敞得几乎能上演足球比赛的病房,围满了人。

青帮内,除了那位倒霉的大长老费万龙外,狮、虎、豹,皆在,除了这三位长老外,另外七位堂主,四位舵主,十二位核心打手,挤在了最里层,其他各处上百号负责人,堵在最外层。

细细算来,青帮的人头却是不多,满打满算,不过五六百人,但这是火狼走精兵路线的结果。

因为能入得青帮的,哪怕是小人物,在外也是啸傲一方的人物。

比如薛向头次下青浦,在饭店遇到的那位前来讹诈的黄军,其人在青帮内部,压根儿就是最底层的小字辈,但在青浦一地,他能率领数十上百地痞,威凌政府,欺辱县官。

是以,青帮看起来人头不多,可发散开来,其能影响、控制的人数,绝对有上万人之巨,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庞然大物。

而今天,这个庞然大物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所有的核心成员,以及外围头面人物,全赶了回来。

没办法,今日之事,不是干仗之输赢,而是青帮这块招牌,还能不能立得稳,大伙儿今后,还能不能聚齐在这块招牌下安享人生的天大的事儿。

正因为事关切身利益,没有人能够无动于衷,此刻,众人全聚集在火狼床前,无非就是想要个章程。

可谁成想,火狼醒是醒了,可偏偏两眼无神,死活不说一句话。

先前,众人以为火狼是受创太重,无法言语,有善解人意之辈,便寻来了写字板和炭笔,递到了火狼榻前,毕竟火狼只伤了右手,左手却是好的,尽管左手不如右手灵便,可勉强画出字来,却是能办到的。

哪知道,众人围在火狼床前,呼唤了半天,火狼仍旧双目无神,直勾勾地盯在雪白的天花板上,好似那天花板上,有着生命的真谛,抑或克敌的玄机。

“不成啊,龙头这分明是没醒嘛,他娘的,大飞,你去把院长给老子抓来,敢骗老子,老子非一刀砍死他不可!”

叫唤了半天,火狼连眼睫毛都不曾晃动一下,脾气最是暴躁的赵万狮立时就恼了。

如今火狼和大长老费万龙皆躺在了病床上,此处自然以二长老赵万狮为尊,赵万狮一声令下,围在门口的两名壮汉闻声便动。

“慢!”

一道喊声方出,那两名壮汉便止了脚步,如今,能在威望上对抗赵万狮的,除了老管这位在青帮有着超然地位的军师,自然再无第二人。

赵万狮眉毛一拧,冷冷盯着老管,方要说话,便听老管道:“二长老听禀,在下颇通岐黄,龙头如今分明是醒了,只是心中沉痛,神游于外,就是叫来医生,也是没用的!”

赵万狮冷笑一声,“照你这么说,咱们就这么干等着,等到明天天亮,龙头还是半死不活,今晚的事儿一泄出去,咱们青帮的招牌,不用人砸,便自个儿先倒了!”

“半死不活?龙头不过受了些许皮外伤,在二长老眼里,竟成了半死不活,我敢问二长老到底是何肺腑?”

老管面色骤冷,气势雄张,一改往日温润面目。(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市长的愤怒

“我是何肺腑?我不过……”

赵万狮怒极,他万万没想到老管敢在这时候,这么多人面前,让自己下不得台来,一双金鱼眼,差点儿没瞪得鼓出眼眶来。

熟料不待他一句话说完,老管便抢道:“不过什么?不过是看龙头伤了,受了宵小加害,损了精气神,没法儿言语,不过是看费大爷残了,再也做不得男人,在帮中无法立足,你赵二长老就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想抢班夺权是也不是?”

老管此话一出,满场哗然,便连还在声声呼唤着火狼的黄万虎、薛万豹两人,也露出满眼的惊容,眼神儿不住在赵万狮身上扫描。

细说来,他们龙、狮、虎、豹,虽同为青帮四大长老,可实际关系着实不怎么样,这其中原由,除了火狼刻意引逗外,更重要的是,这四人在帮内地位处在相同水平的位置上,存在利益纷争,也是在所难免的。

尤其是这位赵万狮,论能力在四人中,可以说是最低的,就是因为早结识火狼几天,排位却压在了黄万虎、薛万豹头上,而这二人也始终为此耿耿于怀。

此时,再听老管这番话,黄万虎、薛万豹皆觉有理非常。

因为漫说是赵万狮了,就是他们自己时逢眼下,也未尝没起过争竞上游的心思。

毕竟费万龙定然是废了的,即便是恢复过来,谁还肯服一个阉人;而龙头火狼这次也够戗,威慑众人的大杀器守山犬没了不说,今夜一战,受了薛向一耳光,此前所凝聚的滔天凶威。便也被抽了个烟消云散。

眼下青帮虽然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却也正是最有机遇的时刻,黑道绝顶之位,谁不想攀登而上。

“你们都看我做甚,别听老管瞎扯。他说老子是何肺腑,老子还想说他呢,他老管一个来路不明之人,两年前才到我们青帮,上来就被龙头奉为座上客,我问问你们大伙儿谁知道他老管从哪儿来。谁又知道他老管姓甚名谁,你们竟肯相信一个无名无姓无来历之人的话,也不相信我赵某人,真是叫人心冷啊!”

赵万狮虽然脾气暴躁,但绝非毫无心计的蠢人,他这番话一出。诸人果然面露沉思之色。

老管哈哈一笑,“二长老当真是好心计,我老管来历不明,我老管无名无姓,试问,我老管就算真就形迹可疑,心怀鬼胎。除了龙头,我还能效忠谁呢,除了龙头,我还能指着谁呢?我能使唤动你们哪个?谁会听我的?这种可笑辩词,真不知道你赵二爷道将出来,除了惑乱人心,还有什么作用。”

“是啊,老管不过是个弄嘴的,即便是把嘴巴说破,又能济得甚事。赵万狮好歹毒!”

几乎霎那间,众人心头皆浮出了这么个念想。

顷刻间,赵万狮的面皮便如七彩画板一般,一会儿紫赤,一会儿青白。再没了人色。

此刻,老管的话激得他头上青筋直冒,血液冲顶,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来,心中就剩了一个疑问:素来闲云野鹤的老管,为什么要冲自己下手?

“既然赵二爷无话可说,又鉴于现在是本帮的特殊时刻,我建议赵二爷暂时休息一阵,等龙头恢复过后,咱们再请龙头以做定夺,诸位看如何。”说罢,老管又冲赵万狮道:“二爷也莫生我老管的气,只是暂时让您休息,您的堂口和份子,一点也不会少,若是二爷不满,等龙头恢复过来,您完全可以到龙头面前告我,只是眼下,为了咱们帮内的稳定、团结,还请二爷体谅!”

老管这番话,可以说的上是,有利有理有情。利者,让赵万狮这老二休息,万虎、万豹必然能分润到权力,有此二人支撑,老管在帮内的话语权,必然飞速上扬;

理者,一切权力归龙头,事事拿火狼说事儿,只说一切等火狼恢复,再重新定夺,此话占住了大义,毕竟青帮上层虽然勾心斗角,但火狼捣鼓的那套帮派分子训练纲要,诸如拜关二哥,义气为先等等,在下层帮众中广有市场,这也是火狼之所以能在内斗如此剧烈的青帮中,牢牢把持大权的根本原因。

而老管话里话外,越是尊龙头,就越显得赵万狮心怀鬼胎,不是好人,帮内人心朝谁偏转,自然不言而喻。

情者,老管并未将赵万狮斩尽杀绝,连堂口和份子都保留,只说待火狼恢复,再做定夺,这点让绝大部分人放心了担忧,不必怀疑这是老管趁机在搞政变。

有此三者,老管此言一出,几乎立时获得所有人的赞同。

便是赵万狮的神情也轻松了不少,方打定准备拼死抗争的心思立时就熄了,心中直叫晦气,谁叫自己说话不过脑的,让老管抓住破绽,想必老管也只是恼我不敬龙头,应该不会起什么歹心。

一念至此,赵万狮拱手道:“诸位兄弟,方才是我老赵言出无状,冒犯了龙头,还请诸位兄弟海涵,待龙头恢复过后,我会亲自向龙头请罚!”

赵万狮一表态,屋内的紧张气氛立时一松,赵万狮更是不待老管赶人,便先迈开了步伐,朝门外行去。

“诸位兄弟,有鉴于龙头此时的状况,我建议由黄、薛两位长老,并七位堂主,组成临时决策机构,待龙头恢复,此机构便正式解散,诸位看可好!”

赵万狮方去,老管便提出了解决青帮内部临时权力的办法。

要说这办法也不稀奇,但却是目前解决困境的最佳选择,既收拢了人心,又兼顾了各方利益,而更让人放心的是,从一开始就主导话语权的老管,却自己将自己排除在了临时决策机构之外。

在众人同意这个方案后,不顾众人挽留,老管执意要返回湖边小筑,为龙头念经祈福。

老管如此姿态,理所当然地赢得了一片赞颂之声,更重要的是,让所有揣度他居心叵测之人,皆放下心来。

而不曾想,老管方去,这帮所谓的决策者们,立时就吵了个鸡毛鸭血。

先不提医院的喧闹,话归别处。

明珠市武德区市委大院左侧的那间小红楼二楼最东侧的那间房间,往日十点十分时候,会准时熄灯。

可这会儿,都快凌晨了,这间装饰得简洁明快的卧室,却是灯火通明。

啪的一下,段钢将电话砸在了电话机上,身着通紫睡袍的他,此时满面怒容,一张老脸隐隐可见黑气。

老伴早在两个小时前,就被收到第一个电话的他,给撵到了另一间房去。

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或接或打,折腾出了十几个电话了。

可每一次按下电话,他脸上的怒气就盛上一分,十几个电话打完,他多年修身养性的养气功夫都差点儿崩溃。

段钢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陡然崩坏到这种程度,怎么就这么寸,那帮任和那个人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撞上,这让始终坚信无神论的他,也忍不住叹一声邪性。

细说来,段钢今天的心情原本就不怎么好,昨天和姓冯的一场谈判,差点儿没让段钢暴走。

原本在他眼里,冯京压根儿就不够资格和他坐而论道,他可是立志要踏入神坛之人,且升腾的机会就在眼前,

而姓冯的不过是区区一介偏远穷省的三号,焉能让他段某人礼下于他。

可偏偏事后的结果,让段钢的血管差点儿没爆掉,谈判的当口,那姓冯的丝毫没有半点矮人一等的觉悟不说,言辞间锋利无比,半句不让,愣生生让他段某人自折了一只臂膀。

哪知道,这窝火的事儿没消,今晚又爆出了惊天变故。

饶是段钢在明珠,见的大风大浪已经多得数不清了,可待听清明珠国际饭店管委会主任王有道详尽介绍完场中情况,他也足足分多钟不曾言语。

段钢倒不是惊诧于薛向的本领之强,毕竟他身处这种高位,所见能人异士,自然较普通人多得多,他惊叹的是薛向的胆量,和血腥悍勇。

明珠国际饭店是什么地方?不提历史地位,单论其规格,和在远东的份量,那都是堪比京城饭店的存在,在此处动枪,那堪比在钓y台玩儿火一般。

当时,听说了薛向如此猖狂后,段钢的第一反应也非是气愤,反而有些欣喜。

因为,薛向久来的折腾,让段钢已经忍不住要对他下手了,可偏偏薛安远横亘云端,让他顾虑万重,便是小动作也没敢使,毕竟小动作使出无益,反而露了形迹,乃是下乘。

正因如此,段钢也一直没有机会敲打薛向,而如今爆出了此等变故,薛向在明珠国际饭店,大开杀戒,若配以图片、文字的报告上报,便是薛安远只怕也拦不住上面对薛向的惩罚。

谁叫明珠国际饭店的地位如此紧要呢?谁叫薛向闹出的这事儿,往大里说,叫有失国际观瞻呢。

可这欣喜没持续十余秒,王有道后续的汇报,立时将段钢的欣喜,冲了个干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PS:方才老婆闹腾了下,抱歉啊,九点多都写好了的

第一百七十章 掐死薛向的法门

原来,段钢没想到的,今次冲突的关键,竟又是与他最不愿听的那家叫作盛世的企业有关,这回更夸张的是,青帮那帮混蛋竟然要强抢人家盛世的总老板,真要让这帮人干成了,这不是要捅破天么?

以这两天,段钢对那家盛世公司的打听,那绝对是家超级大公司,在港岛不仅有数家上市公司,在大陆改革开放的桥头堡鹏城,还有一家规模十分庞大的什么地产公司,除此以外,那家盛世还拥有一个面向全亚洲的独立电视台,更恐怖的是,传说中的传国玉玺也在那位柳总裁手中。

别说如今正值港岛回归、港民鼎沸的关键时期,以那位柳总裁在港岛的强大影响力,以及大陆原住民的背景,正是外交部门的一张好牌,被中央捧作了爱国港胞。

就是无关港岛回归的大局,此事真爆出去,对明珠的招商引资,商业形象,也是个毁灭性的打击。

届时,估计不用汪明慎发飙,中央先就得拿他段钢问罪了。

一想到,这可怕的后果,段钢骨头缝里都直灌冰渣滓。

哪成想段钢的联想还未结束,汪明慎的电话便到了,电话里的老汪气得直喘息,直问段钢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盼着他汪某人早死了好接班。

这种类似皇帝问太子希望自己活多久的话,竟然从汪明慎这种老成之人口中吐出了,段钢心都凉了。

原来,汪明慎得到消息,倒不是明珠市的干部告知的,毕竟谁都知道如今的明珠是段市长秉政。汪书记清淡惯了,不喜管事儿,谁敢去触这个霉头。

汪明慎是半夜里睡得真香,被电信总局的那位雷副局长用电话吵醒的。

尽管雷副局长论级别,矮着汪明慎半级。论党内地位,更是天差地远,可雷局长依旧没有废话,上来就质问汪明慎的明珠还是不是执政党的天下,招商引资、华英和谈的大局到底还顾不顾了,一连串反问。当时就砸得汪明慎迷糊了。

尔后,雷副局长更是二话不说,要求明珠市委尽快给个交待,如若不然,他就直接返京了,明珠无线通讯业务。将无限期搁置。

一连两天,被中央大员莫名其妙地指责,汪明慎就是再好的脾气,也得发飙了,他一个电话拨给了他的大号秘书市委秘书长包桐,立时,所有的一团都解开了。王明生也没有想到地方上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说实话,对哪个青帮,汪明慎并不是一无所知,但他老式的观念,认为这是为了达到发展目的,所不可避免的一个阶段。

经历过旧上海滩的汪明慎坚持认为,越是繁华之地,下水道里的老鼠臭虫,就越多,这是自然规律。不可违背。

是以,他从不曾想过要清理明珠的地下势力,即便是偶尔有几件天怒人怨的惨案发生,他也认为不能为了打黑除恶,就破坏安定团结的大好的招商引资局面。

可今晚的事儿。让他意识到,自己以往的经验可能是错的,将因果关系倒置了,这青帮的存在分明才是明珠最大的隐患啊!

不过醒悟归醒悟,作为老牌政治人物,他可没有认错的习惯,一顿火气全撒给了段钢,他相信这个二传手段市长的政治智慧。

汪明慎真不愧是御人的高手,事儿,他想管时,就能管上,麻烦,他不想沾时,段钢就得老老实实替他背起。

这不,这边汪明慎刚把球传给了段钢,后者抓心挠肝之余,便开始想着怎么平息眼前这天大的乱子了。

至于,借机收拾薛向的想法,那是半点也无了。

可如此大的乱子,说平息就那么容易平息的么,明珠本地的影响,段钢自信能控制得住,无非是让王有道编个合理的解释,说枪响是哪里的特制灯管炸裂了,尔后,见过当晚场景的旅客,根据登记薄,挨个儿寻到了,利用组织的力量,要求封口,这也并不难做。

问题的关键,却仍旧归到了那位盛世的柳总裁身上了,除非她肯息事宁人,否则,眼下这事儿就没平息的可能。

可受了这天大的侮辱,人家可能愿意平息么,凭什么,就凭他段某人脸大?

越想越头痛,段钢简直快疯了,他在明珠当了快五年的市长,可从来就没有如今这么累过。

苦思无果,段钢在屋内练起了凌波微步,脚下越走越快,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咚咚咚,忽然,门响了。

段钢一脸火气地拉开房门,“还不去睡,挺在这儿做甚,大半夜的,耗什么耗,难怪老的快!”

门外站着的是段夫人,先前,段钢要处理正事儿,便将她赶了出去,哪知道段夫人心疼自家老头子,这会儿,又泡了杯茶,来给他提神。

瞅见老妻手中的茶杯,段钢严峻的脸上,终于现出几分赧然,接过茶杯,拍拍老妻的手,“去睡吧,我没事儿,一会儿就休息了!”

绕了近半个钟头,他这会儿也着实有些累了,说话儿,便端起荼抿了一口,清冽茶水,香气扑鼻,段钢惊道:“这不是咱家荼吧?”

段夫人道:“这是小徐上回拿来的,说你喜欢荼,特意在什么菲利滨给你淘换的,要说小徐还真是个好孩子……”

段夫人正在絮叨,段钢忽地拉过老妻亲了一口,满脸喜色,咧嘴直笑。

后者莫名其妙,捂着脸,啐了句“老疯子”,急步退去。

你道堂堂段市长何以忘形?原来段夫人那句“小徐”,陡然让段钢福至心灵,堪破了破局的关键,老汪会传球,难道自己就不会么?

当下,段钢顾不得关门,便急步朝床头的电话机奔去。

……………………

“怎么样?”

胡东海满脸疲倦地望着同样愁眉紧皱的徐龙象,而徐龙象刚放下这座已经短短个把钟头,起落了数次的电话。

明月东移,一道月华恰好照在徐龙象的脸上,将他嘴角的那抹冷笑清晰地现在胡东海面前。

“还能怎样,总不是老一套,让咱们给他洗地!”

说话儿,徐龙象伸手揉了揉发木的脸蛋儿,湖风吹来,摇乱了他鬓角的乌发,此时的翩翩徐公子,看起来,竟比那位段市长要疲倦百倍。

“什么!这事儿是咱们能洗得了的,亏他想得出来。”说话儿,胡东海重重一拍栏杆。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胡东海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徐龙象忽然对月,吟诵起了洛神赋。

言为心生,很快,胡东海便想清了原由,此定然是徐龙象又想起了那位惊鸿一见的柳总裁。

徐龙象一赋诵罢,恨声道:“卫斌也是找死,那种人间仙子,也是他敢惦记的,瞎了他的狗眼。”说罢,又冷峻了眼神,“老段说得对,青帮留不得了!”

胡东海捻须道:“以老朽之见,若无今日之事,青帮也活不过两个年头了,执政党现在只不过是忙于打开国门,没功夫收拢这些垃圾,待门彻底打开了,说不得就得打扫屋子迎客了。而今日的青帮几乎已经脱离了卫斌的掌控,嚣张无忌,自取灭亡,要亡青帮不难,甚至不用咱们动手,那位薛衙内这次也放不过青帮。”

徐龙象点头道:“卫斌那伙儿人早成了死人,老段交办的这件事,还算易了,可他要咱们按住盛世那边,这真是强人所难了,若是没那日机场冲突,说不得我还能厚脸登门,可差不多已经扯破脸了,咱们怎生发力。”

胡东海道:“老段的意思,无非是希望公子你动用舅爷那边的力量,在京里疏导疏导,最好能通过京里走通那位柳总裁,哎,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老段还真会出难题”

胡东海一声叹罢,徐龙象更是愁上加愁,眼下的事儿,很明显,超出了他的能力了,他如何能办,他舅爷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这点事儿,他又怎好端到他老人家面前去说,该死的官僚。

徐龙象暗骂一句,一巴掌重重拍在石柱上。

“公子毋恼,事情或许不如咱们想的那般困难。”胡东海一摇折扇,脸上满是神秘的笑容,继而,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胡老!”

徐龙象惊喜交集,胡东海什么人,他太清楚了,绝对是智谋高绝、城府深沉之辈,自打碰撞薛向失败后,这位胡先生再未有开怀之意。

此刻,胡东海笑声激扬,显是心结已开,而解开心结的,绝对不只是胡东海想到了替段钢平事儿的法子,恐怕这位是已经寻到了掐死薛向的法门。

“公子毋急,老段的事不解而解!”胡东海笑着摇摆着折扇,遮拦出片片光影,朦胧间,显露神秘之色。

“愿闻其详!”

徐龙象一屁股在胡东海身侧坐了,目光灼灼。(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七十一章突破口

“公子,可还记得当日在机场,相逢薛向的场景!”胡东海忽然发问。

“没齿难忘!”

徐龙象此四字,绝非在说当日薛向捏得他右手险些断了骨头,而是在回味和绝色玉人的相逢相别,想想,又是重重一声叹息。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也非是要相知相恋,才会衍生出这感觉!

四字道罢,徐龙象脸上泛起惊疑,“胡老要从柳小姐和薛向的关系上下手?”

要说徐龙象真是好脑筋,转瞬就想到了关键。

胡东海笑着点点头,尔后,又摇摇头,神秘莫测,“咱们的事儿,确实得从这二位下手,而老段的事儿,压根儿就无须咱们操心。”

徐龙象若有所悟,又听胡东海道:“公子可还记得,那日在机场,薛向和那柳姑娘,互称表哥表妹?”

徐龙象愁眉又聚,道:“胡老是想说,即便咱们不用发力,那位柳总裁也不会闹腾起来,因为她和薛向根本不是表哥表妹,反而是情人的关系,而薛向又是官员,今夜又替那柳总裁出的头,若是柳总裁敢闹,势必要将薛向引入大众的视线,是以,她不会继续闹,咱们也省了力气。”

徐龙象聪明绝顶,老胡方起了个头儿,他便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了,听得胡东海连连点头,又微微皱眉。

而胡东海这皱眉,则是因为徐龙象说这话时,嘴巴里好似含了颗臭掉的榴莲,越说越见苦涩,显然。这位定是又想起了佳人他属,婉转承欢的场面。

“公子,佳人倾国,世所多有,何必苦恋一枝注定触不到的花朵呢。”

胡东海知道这男人有个毛病。那就是越得不到的女人便越觉得是最好的,他这般安慰,也自知无效,不过是聊尽人事罢了,说罢,又道:“公子既然悟出了前者。想必毁薛之事,心中也有了大概章程了吧。”

徐龙象从来就是个干大事的人,他虽沉湎于邂逅柳莺儿的回忆,却始终能分清现实和意淫,此刻,胡东海终于说到这最重要的事上来了。他精神陡然一振,“胡老的意思,莫非是屠掉薛向,也得从这位柳总裁身上入手?”

胡东海抚了抚长须,慨然道:“正是!”

细细说来,自打上次胡东海设计围猎薛向失败后,他和徐龙象可是遭受了好大的打击。胡东海甚至给徐公子出了辟居海外的主意。

尽管消沉归消沉,但这二位从不曾死心,计较的便是要在薛向揪出他徐某人和胡某人之前,再发动最后一击。

胡东海脑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好,很快就有了主意。

在他想来,当下,要整倒一位官员,最好的法子莫过于两样,一是钱,二是女人。

当然。胡东海不会幼稚到想着去给薛向送钱送女人,而且,也没这个必要,只须构陷,栽赃即可。这世上死在莫须有罪名下的人,还少了么?

而胡东海首先就排除了在钱上弄倒薛向,因为家世到薛向这个地步,除非贪污巨额公款,否则很难拔倒,再说,薛向现在执掌的督查室也没那么多钱给他贪污。

而若选择受贿,则问题更大,一来,钱少了,你没办法证明人家薛向收了钱,毕竟他家世摆在这儿,有多少钱,还真说不准。

若是钱多了,则又离谱,缺乏可信度,毕竟谁吃多了,去给一个督查室主任塞那么多钱。

再者,胡东海研究薛向的生平,知悉在萧山时,那位原萧山县长俞定中几人,用这种办法设计过薛向,最后以致丢盔卸甲,全军覆没。

是以,胡东海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既然钱不行,那就只有女人了,相对于用钱,薛向这个年纪,年少慕艾,又值新婚燕尔,两地分居,说他乱搞男女关系,自然比说他贪污受贿的可信度要高得多。

当时,拟定了这个突破口,胡东海就一直在准备进攻策略和路线,短短数日,他便连道具和大致方向,都规划好了,已经准备着手了。

忽然,爆出了今天这么个事儿,让胡东海灵光一现,又抓住了重点,重新编制了计划。

在他想来,按照原定策略,虽也可污得薛向无法自辩,可到底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恐其脱身,如今若是从这位柳总裁身上下手,定然能抓他们个现行。、

“怎么下手,难不成雇人跟踪,偷拍他们在一起的照片?”

徐公子虽没玩儿过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可胡东海方起了个头儿,他便自动联想到了下手方向。

胡东海微笑着摇头,“公子,以那位薛主任的本领,咱们跟踪偷拍,这不是找死么,这个法子行不通。”

徐龙象点点头,“愿闻其详!”

胡东海道:“公子,我建议你速速派刀疤出国一趟……”

“出国?出国做甚!”

胡东海正要作答,刀疤快步而入,“公子,先生,老管到了!”

“噢!”

徐龙象和胡东海双双大惊,快步迎出亭来。

老管快步而行,幽幽月光,照在沧浪湖水上,银闪闪一片,老管行在湖上已被夜色隐去形迹的古桥上,宛若踏波而来。

“管先生,辛苦!”

徐龙象把住老管的胳膊,满脸赤诚。

老管却冲胡东海深深一躬,“师傅,弟子今后,就能长侍左右了吧!”

若是青帮中人,尤其是火狼,此刻在侧,听见老管对胡东海道出这两个字,估计眼珠子都能惊爆。

因为,他火狼遭遇老管,可是偶然得不能再偶然的机会。此人数术阴阳,周易八卦,无所不精,一次偶然对面,老管张口就批出了火狼的生辰八字,以及生平,便是火狼从不曾对人言道的姓氏,也被老管随口道出。

当时,火狼简直惊为天人,自此,老管便成了他火狼的军师,在老管的帮助下,青帮的发展也是一日千里,其中,老管甚至还多次帮助火狼识破过徐龙象的阴谋,也在算计徐氏上没少出力。

可眼下,老管转身就冲胡东海喊师傅,这一幕的发生,实在是太过颠覆。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自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相遇相知,老管偶遇火狼,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从徐龙象和他火狼共享金矿霎那,也必须有这样一个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七十二章 助薛向亡青帮

的确,金矿是何等大的利益,青帮高层除了火狼,几乎再无人得知,剩下的负责金矿点的海狗子、张春生等人,地位虽然不高,却绝对是火狼心腹中的心腹,其中海狗子在监狱被灭口,除了火狼要清除这种激进份子的因素外,最大的原因却是要守住金矿的秘密。。

可以说,事到如今,金矿这么大的漏子,能始终被遮掩得风雨不透,除了那位的支持外,最主要的原因是,火狼和徐龙象编制的这张大网,实在是密不透风。

而徐龙象乃是真正做大事的人物,当时,他被迫将金矿的利润分润给火狼,就是因为他自己那时力量孱弱,根本不可能一口吞下。

但分润给利润,也等于将自己的把柄交付到了火狼手中,毕竟这比美金还硬的通货,这年月,别说偷采了,就是私人大量持有,就是了不得的罪过。

徐龙象行事谨慎,又怎会留下如此重大的漏子不去填补?老管则在这时,步入剧情。

老管的出现,自然得益于胡东海的推荐,胡东海本就是位奇人,他走南闯北了半辈子,除了见识了广大河山,开阔了胸襟,更将胸中所知,付诸实践,沉淀了底蕴,乃是真正谋士一流的人物。

非但如此,这些年,他踏遍江河,也遭遇过许多少年英俊,偶尔驻足时光,见良材美质而欣喜,也调教了不少徒弟,这位老管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当时,胡东海一封书信发出,失去胡东海消息已经十载的老管便日夜兼程赶到了明珠,并在胡东海的授意下。接近了火狼,并成功在火狼身边窃据了极为重要的位置。

除此之外,老管还不惜在胡东海的配合下,施展苦肉计,屡次帮助火狼逃脱徐氏的所谓设计。并在黄金分成上,帮助火狼据理力争,取得了相当份额,如此种种,令火狼对老管的防范降至到冰点,也让老管成功步入青帮决策层。

原本。老管在青帮还会继续潜伏下去,帮助徐氏看住火狼,并在紧要关头,发动致命一击。

可谁成想,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谁能料到今晚。会迸发出如此惨烈的一幕,撞上那煞星,青帮眼见着说倒就倒了。

老管立时便意识到这大概是到了大变局的时刻,即便火狼恢复了,内忧外患之下,青帮也势必四分五裂,如此一来。蛇山之事,弄不好就得溃漏。

老管当机立断,便在第一时间,将明珠国际饭店的那场冲突,透给了徐龙象。

而徐龙象和胡东海,也是沉吟半晌,终于做出了舍弃火狼,覆灭青帮的决议。

是以,这才有了病房里的老管污蔑赵万狮的那出。

而老管污赵万狮,目的有三。其一,立威,将赵万狮的青帮第三人,目前实际第一人敲掉,将竖起他管某人的崇高威望;其二。引起众人警觉,让所有人意识到有人会抢班夺权,重新占领核心地位,如此一来,众论相持之下,老管提请组建青帮高层临时决策机构通过的可能性,几乎就是百分之百了,毕竟赵万狮一去,黄万虎、薛万狮即便想占据核心,已生警惕之心的一帮堂主,舵主,也未必答应,谁不想分润权力,谁愿意俯仰于人;

除了这两点外,要说也该赵万狮倒霉,谁叫他嚷嚷着,火狼怎么还不醒,要去叫医生来检查的。

殊不知,那位青帮的火狼龙头,从今往后,就再也醒不了了,即便是眼睛睁着,也成白痴了。

而能至火狼此地的,除了老管这位火狼最亲近之人,又还有谁人。

当时,老管用的便是胡东海配的秘药,因为时间仓促,药剂在火狼体内并未完全转化,若真叫来医生检查,势必会露出马脚。

因此,叫医生的赵万狮就悲剧的成为了老管,必须要踩到的目标。

而老管做完这一切,能轻飘飘离去,丝毫不再担心他人再叫医生给火狼检查,乃是因为他深通人性。

青帮这群人,尤其是高层,几乎全因利益相结,又因为深处高层,火狼的那套忠义为先的洗脑教材,根本就对他们无效。

这就好比深处高位的大臣,职位越高,离皇上越近,就越知道天子,天子,上天之子,乃是句屁话,就越明白皇帝也就是普通人。

是以,如今火狼遭厄,当那个临时决策机构组成的霎那,九位决策人,就绝不会有一位再希望火狼醒过来。

即便是火狼真醒过来,也有的是人,会让他再睡过去。

因此,老管才有恃无恐的离开,并通过这种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飘然远去,赚足了感情道德分。

却说徐龙象、胡东海迎着了老管,三人便移到了亭子里,添酒回灯重开筵席。

“管先生,来,我敬你一杯,这几年可是辛苦您了,您的恩情,我徐龙象没齿难忘!”

酒壶方上桌,徐龙象便把住了,给三人各自斟了一杯,持了自己那杯,便站起身来,对老管慨然道罢,便一饮而尽。

“公子客气,公子客气了!”

老管连忙站起身来,将杯中酒水饮尽,复又端起徐龙象方替他满上的酒杯,冲胡东海道:“老师,我希望完结了此事后,再能回老师座下修习,顺便也能尽尽孝道。”

胡东海抚须道:“小管,你之才学,重在阴阳术数,此种学问,非为师精擅,单论此道,你已胜为师多矣,再者,青帮四分五裂,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下权力真空,真是好男儿大有作为之时,何苦疏志归宁?”

老管还待再劝,胡东海挥手道:“你我相聚,来日方长,如今公子之势微弱累卵,徐氏若颓,为师必不会独存,小管你若有心,还是助公子掌控好青帮吧,待大敌去日,你我师徒再坐而论道,也不为迟。”

闻听胡东海的肺腑之言,徐龙象也感激莫名,端起酒杯,冲胡东海微微一举,便一饮而尽。

而老管志在求学,富贵于他,犹如云烟,他倾慕的不过是胡东海那渊博的学识,并不曾想过要出人头地,此时,见胡东海意坚,他亦不好多言,只得点头应下。

晚风轻浮,幽波荡漾,三人正喝到酒酣耳热之际,忽地,石桌里的电话响了,徐龙象接起一听,听筒里报出的是五号线。

三人齐齐一凛,因为五号线,正是老管在天藻阁那座湖边小筑的专线。

说起来,老管能在此时,大摇大摆地和胡东海、徐龙象相聚,也正是因为他在天藻阁有这么座别院,当然,除了他老管,青帮高层,在天藻阁有居所的也不少,是以,老管当时说要返回湖边小筑给火狼念经祈福,青帮众人,没谁觉出有异。

“公子,接过来吧,想必那边狗咬狗,定然咬得差不多了。”

老管话音方落,徐龙象便对着话筒吩咐了一声,便按着话筒,将电话递给了老管,他则和胡东海齐齐放下了酒杯,保持了静默状态。

老管方接过电话,便听见那边呼啦啦一阵乱响,偶尔还有桌椅碰撞声,呼爹骂娘,吵吵成了一团,尔后便听见一浑厚男中音扯着嗓子喊,“管先生,管先生,您快回来吧,再不回来,青帮就完了啊……”

听声儿,老管知道是义字堂堂主赵匡义,他故作惊惶的问了几句,便应了句,马上赶回来。

老管放下电话,徐龙象和胡东海脸上同时浮起笑来,一切都朝着有利的方向在前进。

“公子,老师,我得去了,放心,会有个好结果的。”

“小管,注意安全,切记借力用力,咱们只须撑过这阵儿就行了,以后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胡东海勉励一句,接道:“这次咱们就助薛向一臂之力,让青帮彻底消亡吧,你记得保留有生力量和骨干,公子这边届时也会派人过去的,蛇山这回再不容其他人染指,再者,早先在三号矿洞的那批人,尽可能趁着薛衙内发威的这次机会,一并荡平。”

闻听胡东海杀气毕露,老管面露不忍之色,他本是良家子,只潜心向学,若非为了报答胡东海,他哪里肯深陷青帮那个泥淖,这些年,他在青帮见到了太多的阴暗和负面,若非必须逢场作戏,他真能对火狼的残忍呕吐出来,他生平并未害过一命,便是对火狼这罪大恶极之人,也不过是让其失去神智了事。

可如今,胡东海的嘱咐,分明是要他干掉十数人,这实在让他为难。

“小管,皆是罪大恶极之人,你无须有心之重压!”胡东海深知这名弟子的秉性,也正因如此,他才在众多门徒中选了这位厚道之人,“罢了,罢了,这件事就由咱们徐氏去做吧!”

胡东海到底不愿太让这位佳弟子为难。

老管感激地点点头,冲胡东海一鞠躬,便大步去了。

“管先生,记得服用解酒药!”

徐龙象心思缜密,生怕老管待会儿去龙潭虎穴,露了破绽,毕竟说是念经祈福,回来却一声酒气,这如何使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PS:Ps:又欠了一千字,明天补上,这个故事很纠结,我会快些结束的,青帮这个段子,两三章必定完结,会回归官斗主线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当务之急是复仇

老管踏进火狼病房的时候,直以为进了杀斗场,桌子,椅子散了一地,雪白的墙壁,还飘了几篷鲜血,染成了鬼怪形状,黄万虎须发俱张,薛万豹怒目相向,其余七位堂主也各自被小弟簇拥着,据守一方,原来老管去时的和睦局面,早已被一脚踢回了姥姥家。

最恐怖的是,火狼的病床上的雪白被褥上,还扔着一只断手,断手的弯曲的食指,还在颤抖。

“管先生,您可是来了,您再不来,我,我们……”

先前打电话搬老管救急的义字堂堂主赵匡义,瞅见老管,便急步迎了上来。

老管挥开赵匡义,捶胸顿足,做痛心疾首状,抢步到火狼病床前,将那断手拿了,仍在了一边,“诸位,诸位,大家都是磕过头的兄弟,又都在一个锅里搅勺吃,什么事儿不能谈,为什么要动刀动枪呢,若是龙头转醒,瞧见咱们这幅模样,没准儿真能被咱们气死过去,再说,如今正是咱们青帮最困难的时刻,大伙儿不抱紧了共御外侮,还窝里斗,这是让别人看笑话啊……”

老管说的这些道理,大伙儿都懂,也都明白,可这种片汤话,说教之词,谁没听腻味,用嘴巴可以的话,谁他妈愿意动刀枪。

若换个人这般说,估计早被一巴掌抽蒙了,还得在他脸上吐一脸,骂一句“就他妈会练嘴”。

可此时,老管说来,众人均觉有理非常,心生惭愧,这便是权威的力量。

老管见众人不答话。先吩咐赵匡义唤来清洁工,将屋内的杂乱收拾了干净,又吩咐其余不相干人等都退散出去,留下九位决策委员就好。

这番琐事说来细小,众人依言而行之后。不知不觉,便让老管掌控了话语权。

“诸位兄弟,我建议咱们就抛开刚才不开心的事儿了,了却现下的当务之急,才是正理!”

方拉着众人在长桌边坐定,老管便开口了。他不愿在鸡毛鸭血上耗费太多的时间。

众人一听,也齐齐舒了口气,只因他们方才所争执的事儿,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原来,老管方去,黄万虎便大模大样接过了话语权。召开了临时决策机构的第一次全体会议。

会上,黄万虎几句场面话一交待,便上了主题,嚷嚷着要处理中枢淤积的财货,美其名曰,与其让钱在中枢的仓库里烂了,不如现在搬运出来。鼓舞士气,以度时艰。

很明显,这中枢不是某个机构,而正是青帮的龙头火狼。

要说黄万虎也真不亏了这个名姓,生就一幅虎胆,这火狼还没被宣判永远恢复不了了,他竟直接冲火狼下手了。

而未曾想,在座其余八位,一听黄万虎这主意,竟是忍也没忍。便直接轰然叫好了。

谁叫在座诸位皆知晓火狼的身家丰厚,其一人几乎独占青帮利润的三成,这是多么庞大的财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么天大的一笔财富。屠神那可不是一毛两毛,谁占了都是占,而是动辄数万数十万,天量财富!

就这么着,纷争再起,说着说着,就演开了全武行,灭佛的事儿,都有人敢干。

细细算来,黄万虎有胆提出这个建议,也正是料定这帮家伙就他妈没一个胸怀忠义,全是他娘的满脑子财货的东西。

原本,事情到了这一步,按正常的走势,大伙儿该手拉手着,欢欢喜喜地抱着财货回家,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偏偏这世上的事儿,往往就是不患寡,唯患不均!

黄万虎自觉是倡议发起人,又是时下青帮地位最高之人,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在分润财货之际,应该多占一份。

可有了先前老管逐赵万狮那出大戏,众人的警觉性早被拉到了最高,如何肯容黄万虎窃据上游,这次想多占财货,没准儿下次就想着发号施令了,谁也不愿意自己头上再多个指手画脚的婆婆。

再说,他黄某人多占一份,大伙儿就得少得不少,随后,听见里面的动静儿,外面拥堵的各位大佬的小弟,也拥了进来,接着,便是一场血雨腥风。

由于,此事虽然是黄万虎无礼,可众人到底都同意了瓜分火狼的财货,是以,此时,若众人眼里的火狼的心腹老管问纷争原由,诸人又何以有颜面言说。

哪成想老管偏偏不问纷争原由,众人长舒了口气,均觉这位管先生善解人意。

却说老管一句话罢,为怕再起纷争的赵匡义赶忙接口:“不知道军师所言的当务之急,乃是什么,还请明示!”

老管道:“当务之急,自然是复仇!”

“复仇?”

老管此言一出,满座俱惊,众人真个是难以置信。

说来也是好笑,青帮众人原本都是胸怀烈胆,不可服输之辈,要不然也不会干这刀头舔血的营生,他们行使,从来就是报仇不过夜。

可偏偏此刻老管提出复仇,众人竟现出惊惧这让人莫名其妙的表情。

细说来,青帮众人如此情状,归根结底,也是薛老三太过霸道,今夜一战,他那神魔手段,沛然莫能挡的威风,彻底打掉了青帮众人最后的精气神,让众人压根儿就没生出过反抗的想法儿,毕竟和人斗,还有各种招数,可和鬼神斗,那还是省省吧。

见众人惊惧,老管心中鄙夷之余,嘴上却道:“我知道在诸位老大看来,如今的当务之急,定然是让龙头快些恢复,以便主持大局,但我认为实际情况,非是如此,咱们青帮受了今晚之挫,气势已颓,可底下的兄弟们没见到今晚那人的手段,定然笑我等无胆,若让下面人生出了怨怼之心,离心离德,各位手下的门户分崩离析,恐怕也为时不远了。”

众人连连点头,均觉老管言之成理,因为便是方才就不知道多少人,嚷嚷着要集结人马,跟姓薛的拼命!

老管又道:“若只是底下的兄弟们闹腾,那还罢了,毕竟这是内忧,可以堪磨,更为关键的是外患,我相信今晚咱们青帮受锉之事,想必有心人已然获知,若咱们还不做出动作,明天定然又是一场好杀,如今咱们帮内人心涣散,恐怕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老管虽说得隐晦,可众人全听明白了,这有心人必然是指,铁枪门和黄埔帮等仅次于青帮的明珠地下势力。

而老管此时一点透,众人也觉弄不好,这些昔日的鱼虾,就得化作巨鲨,冲青帮这条已经奄奄一息的巨鲸吞来。

思及危困,薛万豹奋然起身,“这可如何是好,管先生,你智谋高绝,既然看出了问题,定然有法子,都这会儿了,您可别藏拙才是,大伙儿该同舟共济!”

“对,同舟共济!”

“管先生,有什么主意,你就直说吧,我们全听你的!”

“咱们得戮力同心,共御外侮!”

“………………”

老管真是调控人心的高手,寥寥几句,便将一盘散沙的青帮,又聚成了一团。

而青帮诸位首脑,显然也分得清轻重,火狼的财货是死的,跑不了,可面临的危险,却在眼前,若挨不过眼前的危机,只怕就是有再多的财货,也没机会享用。

“管先生,有什么话,你就直接吩咐吧!”地位最高的黄万虎,也终于同意交付了话语权。

老管也不客气,朗声道:“我说的报仇,是必须要干的,这是挽救咱们青帮威望的关键举措,但这报仇,也并非要咱们亲自出手,也并非要直面薛向,难道诸位就忘了咱们青帮不还有个内门么?”

老管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大悟,霎时间,皆明白老管在打什么主意。

……………………

夜已经深沉了,夜色如一张横亘天际蓝暮,将整个大地给罩了个严严实实,不知什么时候,星光和月光,也皆敛尽,倒是夜风渐渐急了、冷了,扯得城东一处老平房正门上方戳出的一截油毛毡,哗哗作响。

地点还是那座老平房,屋子也还是那间屋子,便连篝火和火架上串的烤鸡、烤兔,以及给烤鸡、烤兔涂抹佐料的勇子,皆没有变更,可场中的气氛,却和上次迥异,七八个人围坐一圈,各自闷头抽烟,半晌无一人肯言语。

忽地,一声响,破门板被推开了,呼啦啦的寒风涌入,勇子刚想喝骂,便瞅见刀哥挺着雄壮的身子,大步而入。

大冷天的,眼见就要飞雪,刀哥依旧光着个膀子,最惹眼的是他雄健的胸膛中央,较之上次,多了个笔势凌厉的杀字。

这是刀哥的好兄弟、青帮的另一位双花红棍——横刀,前天被警方乱枪打死后,刀哥亲手拿刀在身上凿的,当时,只凿得鲜血淋漓,刀哥依旧面不改色。

而这杀气绝非是奔那几位小警察去的,乃是直指罪魁祸首薛向。

“刀哥,给,刚烧好的!”

刀哥方才老榆树墩上坐了,勇子便用刀叉起一只炙烤得金黄滴油的野鸡,朝刀哥递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七十四章 目标六盘山

刀哥伸手接过烤鸡,三口两口,连皮带骨,给吞了个干净。

吃罢,刀哥接过身侧刀疤汉子递来的盛了二锅头的军用水壶,仰天大干了一口,擦擦嘴角,“电话是黄万虎打来的,火狼不行了!”

谁也没想到,转瞬刀哥就吐出这么惊人的消息。

原来,他们这帮人,自打上次伏击薛向失败,为怕报复,就各自在郊区隐匿,独独横刀心下不平,入城寻薛向晦气,结果,遭遇警方围捕,被乱枪射杀。

这几天,内门众人,压根儿不曾进城,也不曾与青帮等人联系,是以,便连今夜的事儿,都无人通知。

而若非老管决议用到内门,黄万虎哪里会来这个电话!

“怎么回事儿,刀哥?”

“火狼死了?”

“刀哥,快说呀!”

“………………”

霎时间,正撕咬着熟食的众人,全惊得站起身来。

刀哥也不卖关子,原原本本将从黄万虎那边收到的消息,据实以告。

众人听罢,久久不语,任谁也没想到,青帮偌大一个庞然大物,竟被一人赤手空拳给荡平了。

可这惊诧未去,众人又不由自主地想到,那晚一人一鞭,十面埋伏中,来去自如的风姿,又觉那人能做到这步,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勇子伸手拿了火钳,撩了撩火堆,“刀哥,黄万虎打电话,除了说这个,难道就没说别的么?我不信他这么好心?”

众人也齐齐点头。显然是认同了勇子的话,毕竟谁都知道如今的青帮,虽说没拆分,实际已经拆分了,要不然这么大的事儿。何至于现在才告知,更不提,火狼住院,一句让他们去探视的话都不肯说。

刀哥又灌一口酒,“黄老虎当然没这么好心,以他们那帮黑心肠。有好事儿,又怎会主动找咱们呢?事儿是这样的,黄老虎希望咱们再度冲薛向出手,不管咱们怎么做,只要薛向灰头土脸就是!”

啪,啪。

闻听此言,立时就有两条汉子,将手中的瓷碗,扔在墙上,砸了个粉碎。

“那帮狗东西还真他娘的会算计,让咱们去送死,替他们顶雷。门儿也没有。”

“就是,咱们兄弟这些天蜗居此处,让总舵给送些米面酒肉来,那帮孙子都不答应,轮到有脏活儿,累活儿了,倒想起咱爷们儿了。”

“刀哥,我认为咱们不能听姓黄的,很明显,姓黄的此议。无非是让咱们替他们火中取栗,咱们得手了,恢复的是青帮的名声,可如今咱们和他们还有和解的可能么,我看青帮这块牌子他们玩儿砸了更好。届时,正好由咱们再捡起来。”

众人嘈嘈杂杂,独独此议最善,此话一出,众人轰然应是,独独刀哥稳坐榆树墩,动也不动。

提出此议的刀疤脸,瞧出刀哥的面色不对,问道:“刀哥,您有什么章程就说啊,咱们这些兄弟定然唯你马首是瞻。”

刀哥道:“黄老虎还说了,趟平此事,他们同意出三十万!”

“三十万”三字一出口,所有的鼓噪都停了,只剩了抽气声。

虽说这帮人叛出青帮,乃是不愿组建劳什子公司,喜欢刀头讨饭,可毕竟没有谁跟钱过不去。

更何况这可是三十万,三十万是个什么概念,放诸后世,可是数千万近亿,谁能不动心?

若非先前众人都鼓噪出了不同意的话,这会儿再反口,有些拉不下脸,恐怕刀哥三十万出口是,早已是一片应和之声了。

刀哥猜到众人心思,朗声道:“我已经答应黄老虎了!”

众人齐齐舒了口气,他们还真怕这位义气为先的刀哥,脑子一个抽筋,将这三十万推出了门外。

刀哥一个停顿,待众人抽气罢,又道:“说起来,咱们弟兄这些年也确实没怎么攒下钱,既然要刀头舔血,家里老小还是要安顿好再说,待会儿姓黄的拿来这三十万,弟兄们先分了!”

刀哥话至此处,底下又是一片欢腾之声。

刀哥抬手虚压,嘴角泛笑:“要说黄老虎他们,还是不了解咱爷们儿,即使他们不掏这钱,真当咱们就不冲姓薛的去了么?难不成横刀就白死了么?有仇不报,妄自为人!”

刀哥说得豪迈,可这回底下,却没了应和之声,众人脸上只剩了满脸的凝重,脑子里均满满的是那人的恐怖。

如果说那天的单人冲阵,只是让众人心折的话,那方才刀哥透漏的国际饭店一战,简直就让众人丧胆。

此刻,刀哥还说奔那人去,众人再怎么豪雄,也实在是提不起勇气。

众人心思,刀哥哪会不知,他喝口酒道:“弟兄们想左了,此前,咱们和姓薛的硬撼,是不清楚他本领,如今,我哪里会蠢到让弟兄们硬碰硬地去送死,殊不知这世上报仇的法门儿,除了明的还有暗的,除了阳的还有阴的!”

众人正待大赞刀哥这番高论,破门板再次响动了,一惊之下,众人齐齐朝身边的家伙摸去。

“别慌,是自己人!”刀哥甚至都未曾回头朝门边看,便发出此言。

果然,待门板打开,进来的正是刀哥的表弟奎彪,奎彪刚闪身进门,便朝篝火上的烧鸡抓去,抓过一只,边在手中颠簸着散热,边道:“还是老黄有办法,打听清楚了,清楚了,明天咱爷们儿就可以干一票大的!”说罢,又回头瞅瞅,疑道:“老黄呢?”

他话音方落,一个寸头疤面的中年,裤腿上沾着一滩黄拉拉的湿泥,便撞了进来,“他娘的,难怪算命的说老子今年走背字,工作工作丢了不说,连走个路都他妈的摔成这样,这都快撵上传说中的喝凉水都塞牙,放屁都砸脚后跟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黄石街道口派出所的黄所长,当日,正是这位和薛老三在街上,上演了一出飞车相逐。

栽赃失败后,这位被免了职,投进大狱候审,出来后,脸上就落了这块猩红可怖的伤疤。

如今这社会,普通公职人员丢了工作,简直是晴天霹雳,不单组织关系没了,便连粮油关系都没了,一家人要吃喝拉撒,能把人逼死。

好在黄铁有门路,这些年他跟青帮,尤其是横刀一伙儿,早厮混得溜熟了,没了工作后,他就径直奔刀哥处来了,倒也没人拿白眼瞧他。

而横刀死后,刀哥一直恋恋不忘地便是复仇,奈何他们如今正面对垒,早已怵了薛向,玩儿明的不成,就只有玩儿阴的。

可玩儿阴的,势必得了解敌情,可他们如今地老鼠一般的生活,哪里去弄薛向的情报,这时,黄铁便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他工作虽丢了,但官面上的老关系还在。

尤其是,警界的关系却还深厚,要打听情报自然最是方便。

这不,今天天一亮,黄铁就窜出去了,直到这时才回。

“来来来,老黄先干一口,坐我边上!”

听见奎彪的咋呼,刀哥料想黄铁定然弄到了有用的消息,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了,顺着将酒壶塞进了他手中。

黄铁也不客气,一口气干了小半斤,脸上闪过一抹红潮,擦嘴道:“启禀刀哥,确实弄到消息了,好消息,这次非让姓薛的丢个大脸不可,只是……”

刀哥眉眼一横,胸前的肌肉陡然皱紧,那个凿在胸前的杀字陡然凌厉起来,杀意盎然,“只是什么!”

黄铁又干了一口酒,“只怕弟兄们不敢!”

啪的一声爆响,刀疤脸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冷笑道:“什么时候,咱爷们儿混得连你老黄也瞧不起了?”

不止刀疤脸怒了,众人脸色皆不好看,他们先前畏缩,那是在刀哥面前,那是畏惧直面薛向,这会儿连他黄铁都不怕的事儿,他们又怎会担忧。

黄体慌忙摆手,又飞速抽了自己一耳光,“各位老大息怒,息怒,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

“行了,都别墨迹了!”刀哥一锤定音,挥手阻止了废话,“老黄辛苦跑了一天,大伙儿得谅解。”说罢,又拍拍黄铁的肩膀,“你照直说,都是自家兄弟!”

黄铁陪笑道:“方才是兄弟嘴巴没个把门儿的,自罚一杯”说话儿,咕噜了一大口。

奎彪笑道:“这老黄他妈的纯是想骗酒,照他娘的这个罚法儿,一壶酒,全下他肚儿了。”

黄铁挥了挥手,咧嘴道:“是这么档子事儿,我今天找了我以前的老下属小马,他是分管四马路的,富民商场就在那块儿,我记得咱们跟姓薛的起苗头,不正是和那萧山的几位有关么,而那萧山的几个当官的来咱明珠,为的不就是推广那个什么破自行车么,富民就是和萧山签订供销合同的一家商场。”

“当时,迫于刀哥虎威,富民和萧山解除了合约,可咱们上次没干过姓薛的,市委都介入了,富民哪里还敢对着干,立时便又恢复了供销合同,我念想着这未必不是个突破口,便招呼小马去富民盘盘道,结果,还真盘出了消息,明天早上十点半,萧山来七百辆自行车,走六盘山!”(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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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老母鸡变鸭

“我的意思是,如果诸位老大,想报仇,这次倒是个好机会,俗话说哪儿跌倒哪儿爬起来,咱们若是坏了萧山的这单买卖,他薛某人从前的胜利还算胜利么,干好这一票,咱弟兄们的招牌肯定呱呱亮,只不过,这一票,确实有些大,上千辆那劳什子龙骑,价值可是十多万,再加上市委方在这件事上,发了脾气,所以,我才担心诸位兄弟们不敢干!”

黄铁说罢,场中半天没有声息,显然,这是件大事,十多万的案子,弄不好就得通天。

啪的一下,刀哥一拍巴掌,“干了!妈的,不敢和姓薛的硬碰硬,已经够丢人的了,若是连截个车的胆儿也没有,那大伙儿不如趁早回家抱孩子,横刀在天上瞧见大伙儿这样,笑也笑死了。”

勇子道:“刀哥,不是弟兄们怕了,是这千来辆车,咱们截来做甚?难不成给弟兄们一人发十辆,天天换着骑?”

刀哥明白这帮小弟,虽有勇力,但也心存畏惧,尤其是听到事涉十几万的案子,尤其是劫来的还不是财货,只是无用至还是累赘的自行车,众人有畏缩,这是在所难免的,不过。

眼下这次,已经是最好的机会了,不光为给横刀报仇,鼓舞士气,同时黄老虎那三十万既然收了,就得干出点动静儿,容不得推搪。

“弟兄们,我看咱们这么办,车是要截的,不过咱们不要劫走,他们车不是走六盘山么,咱们截了,就给他运到八里庄往乱坟沟子里一扔。这样一来,咱爷们儿的威风也露了,临了,又没做出多大案子,想必老虎皮们也不会逼迫太甚。如此一来,岂非两全其美!”

刀哥嘴上说得慷慨,心中却有些气馁了,如今的青帮真得没了当初的锐气,当初青帮做下过多少惊天动地的案子,做事之前。哪里会考虑什么后果,如今截一辆车,都得前思后想,犹豫上老半天,这还是原来的青帮么?

众人不知刀哥心中所想,但刀哥的话。彻底解开了他们心中的担忧。

霎那间,一个个又咋咋呼呼,吆五喝六起来。

小小暖室忽然爆发出的惊天喧闹,直惊得远处的栖鸦,绕着戳进月亮里的老枝,翩翩惊飞。

……………………

天是真得凉起来了,尤其是晨起的时候。昨夜未曾干涸的浣洗池里,隐隐可见细密的白霜。

薛向照例起的极早,小妮子和小家伙还在酣酣而眠的时候,他便翻起身来,步到院子里,扭开水龙头,捧了冰水洗了把脸,立时精神大振,心中却念想着今天势必要上演的几场大戏。

“早啊,小首长!”

薛向方直起身来。便瞧见小李远远地朝自己打着招呼,她和身后的小黄手里,皆提溜了个紫色的竹篮,远远地飘着丝丝热气,显然是一早买回的早点。

这小李、小黄不是别人。正是小家伙在岭南念书时的保姆,今年,小家伙随薛向来明珠了,这小李,小黄便留在了京城,只不过昨夜一番惊变,薛安远放心不下,便连夜将二人送了过来。

而此时,薛向这座小院内,不止小黄和小李赶到了,柳莺儿的四名女保镖小金等人,也赶来了,荷枪实弹,各自伏在暗处。

其实,在薛向看来,完全没必要,因为过了今天,青帮就该烟消云散了。

奈何小李、小金等人听说了昨夜惊变,早惊得魂不附体,如何肯定劝说,执意摆开阵势,严防死守,薛向耗不过,也只好由着他们折腾。

薛向塞了几个包子,喝了口豆浆,便辞出门去了。

他开了车,一路朝西城火车站行去,约好的七点半,在火车站给冯京等人送行。

他车到时,冯京几人也刚下车,是东海舰队司令官卫定煌之子卫阶亲自开车相送。

众人站在一起,热闹地寒暄了几句,未几,火车便到站了。

这帮人一年相聚了数回,倒没什么依依惜别之情,只是薛向对让廖国友几人受伤,心怀愧疚,说了不少自责的话,倒惹得众人好一阵埋怨。

反倒昨夜那惊天变故,无人提起,薛向相信这几人也不是一无所知,定是冯京嘱咐过。

冯京的意思很明显,做永远比说强,希望薛向打个翻身仗。

八点十分的时候,火车呜鸣一声,便离了站。

“薛叔叔,走,上我的车!”

薛向正待上车,便被卫阶一把把住,“都准备妥当了,今天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

六盘山,名为山,其实不过是五个小山坡组成的,正因为五个小山坡将直线截断,组成了六个盘旋的弯道,所以此处,名为六盘。

天刚发蒙的时候,刀哥便领着大部队向此处进发了,八点十分的时候,七八十条汉子,便在第二个山坡左右伏好了,静等猎物到来。

虽是小山,可植被却是繁茂,清晨的水汽冰冷,伏在湿草上,那滋味儿,可着实不好受,可众人谁也不敢啰嗦。

因为出发前,刀哥可是下了死命令的,言道若这次再出了漏子,大伙儿一并喝西北风算了,那三十万是一个子儿也别想拿。

众人就这么忍耐着,无声无息地静伏了个把钟头,沿途的车,都过了数十辆了,目标却始终不曾出现。

“老黄,你小子的消息不会是个漏子吧?”

刀哥领着昨晚在小平房内烧烤的几位内门首脑,伏在半山腰上,此处视野开阔,可一等个把小时,让贪睡弄得早饭都没吃上的刀疤汉子十分不耐,这会儿,终于忍不住责问出声来。

不待黄铁辩解,但听刀哥道:“急什么,不说是十点钟来么,还有一二十分钟,再说老黄这时间也是大致推算得出的,行车途中吃饭,撒尿的破事儿多了,哪有那么准的,砍刀,昨晚你就嚷着要露一手,这回老子可就全看你的了。”

“没问题!刀哥您擎好就是!”刀疤汉子得意得拱拱手,卖弄完,又道:“刀哥,我觉得咱们今天这计划,是不是有点漏洞?”

刀疤汉子话音方落,黄铁的眉峰如骤雨打新荷一般,一阵急跳。

勇子笑道:“有何漏洞?你砍刀脑子里未必还装了智商不成?”

刀疤哼道:“你小子还别瞎咧咧,就我说的这事儿,还真就是问题,记得老黄说的,上千辆车,少说也得有十来辆大卡吧,咱们待会儿行动,就是一切顺利,怎么着也得十多分钟吧,可这儿是主干道,一会儿一辆车的过,咱们这活儿还怎么干?”

刀疤此言一出,满场竟是轰然大笑,笑得刀疤汉子莫名其妙。

黄铁的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呵呵道:“砍刀老大,要怪就怪你昨天喝多了,睡死过去了,没听见刀哥的安排,刀哥早就计较好了,你瞧咱们现在为啥守在二道坡,最主要的就是将一道坡空出来,让别的兄弟警戒兼拖延,到时车一来,那边的兄弟一发信号,咱们就准备行动,行动当口,若还有车过来,一道坡的兄弟们便在那边制造交通事故围堵,给咱们制造安静干活儿的空当,要说刀哥的脑子还就是好使!”

黄铁方一记马屁拍过去,底下便传来了呼声,“刀哥,勇哥那边来消息了,目标出现了,目标出现了……”

刀哥面色一整,“砍刀,行动!”

霎那间,砍刀一跃而起,便朝山下冲去,十多米,近六十度的斜坡,中途无数小树,山石,砍刀竟是如疾风般呼啸了下去,这一手使出,双腿之上,尤见功力。

却说砍刀眨眼就奔到了山坡下的公路上,兜头便在道路中央位置,倒了下来。

砍刀方倒下,站在半山腰处的刀哥,便望见西方一条由七辆绿色军卡组成的钢铁巨龙,带着滚滚烟尘,朝这边腾来。

不到半分钟,巨龙便驶过了一道坡,进入了伏击圈。

但听咯吱一声响,第一辆军卡,在砍刀前方十几米处,果断踩住了刹车,未几,后方的六辆军卡,齐齐停了车。

正当刀哥一声口令已经噙在嘴中的时候,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七辆军卡的车门竟同时打了开来,刷的一下,跳下七个彪悍青年,这帮人,竟是二话不说,闷头便朝前方奔了过去,那奔跑的速度,绝对能赶上普通的运动会冠军。

惊变瞬发,谁也没闹明白这是怎么了,刀哥心中甚至还嘀咕着,难不成让人家给瞧出了破绽,这帮怕死的司机,为保性命,先逃了!

事到如今,也容不得刀哥多想,底下的兄弟早就热血沸腾了,那高高的军用帆布底下,可全是些老值钱的自行车,刀哥可是说了的,准一人弄一辆走的。

无奈,刀哥一声吆喝,五六十条汉子,一窝蜂地冲了下去。

眨眼,七辆军车便爬满了人,很快军用帆布,便被掀翻了下去,紧接着,所有的人都傻眼了。

原来,七辆军车的帆布底下,愣是一辆自行车也没有,却是各式瞧也瞧不懂的仪器,用防水塑料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地。

谁也闹不明白,事到临头,这老母鸡怎么就变了鸭。(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七十六章 片甲不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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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众人上下其手,拆解着拖箱里的仪器,妄想翻出点值钱的玩意儿的时候。

站在一辆车厢顶上的刀哥,忽然大叫一声“不好”,紧接着,仰头便倒,亏得底下的兄弟手快,刀哥才没直接掉下来,磕着脑袋,一家伙摔死。

惊变陡发,谁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该如何是好,但刀哥这般模样,谁都瞧出不对来。

众人再不敢耽搁,也顾不得从前计较的抢了车运到八里庄 。

众人抬了刀哥,一窝蜂地便朝远处遁逃。

不好的感觉,如同黑压压的乌云,霎那间,堆满诸人的心头。

众人托着刀哥赶回城东老平房的时候,已是正午,早饭没吃,午饭没吃,饥肠辘辘,却是无一人吭声,皆涌进房来,死死围着方才转醒的刀哥。

“大表哥,大表哥,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弟兄们可都指着您呢……”

“是啊,刀哥,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弟兄们可没法儿活了。”

“刀哥,到底怎么了,不就是劫错辆车么,咱们接着再来就是!”

“不对,我猜刀哥肯定是担心咱们劫错的那个车队大有来头。”

“有来头就有来头呗,再有来头,还能强过那位薛主任去,连他都敢碰,老子们还怕谁?”

“……………”

刀哥方悠悠转醒,众人便七嘴八舌地嚷嚷开了。

“酒,酒……”

刀哥也不理众人啰咤。直喘着声儿要酒喝。

众人七手八脚从后方弄过个酒壶,刀哥接过,咕噜咕噜便往嘴巴里灌了起来。

一壶二斤装的酒壶,被刀哥分分钟,灌下肚来,霎时间,刀哥惨白的脸上涌过一抹血色。

他推开扶着他的奎彪,虎目精光直绽,满室一扫,冷喝道:“老黄呢!”

一声喊罢。刀哥脸色又骤然转白。不好的预感正在飞速地被验证。

“对啊,老黄呢!”

“没瞧见啊,莫不是落山上了吧。”

“不对,老子和他一起跑的。怎么这会儿却没人影儿了呢?”

“完了。完了。老黄莫不是陷进去了!”

“放屁!老子看老黄就他妈是内奸!”

终于,砍刀一声吼罢,众人全住了嘴。

要说谁也不是傻子。砍刀这句话等于直接点中了谜底,由谜底反推谜面,自然不难。

这位黄所长从监狱回来的突然,据说当时是要判刑的,怎么就只撤职了事,尔后,这家伙又自告奋勇去打探消息,且一去消息就探了回来,如今,偏偏他探回的消息,是个漏子,且这会儿,他本人还不见了,如此种种,只要稍稍有脑子,就知道出问题了,出大问题了。

众人正待再度嚷嚷起来,刀哥忽地狠很砸出一拳,轰隆一声响,土炕瞬间被砸塌大半,“都他娘的别吵了,这地儿不能待了,都给老子分散逃!”

“逃?”

大哥一声喊出,无数人不解。

勇子吼道:“啰嗦个屁,都他妈的听刀哥的,这地儿老黄知道,他若真是奸细,这地儿还能待么?”

奎彪不满道:“可咱们这么多人,都是以一挡十的汉子,咱们怕得谁来?”

奎彪话音方落,但听刀哥发一声喊,“都他妈的逃啊,分散逃,快快……”

一声吼罢,刀哥率先奔出门。

破木板方被刀哥一脚踹开,众人脸色齐变,他们皆是帮内好手,耳聪目明,门外传来的整齐地踢踢踏踏声,分明是大部队逼近的动静儿。

再加上,刀哥这个榜样在前,这会儿,谁也知道问题大条了,二话不说,便钻出门去。

却说刀哥方跳出门去,使开本事,便朝西南方向逃去,因为那处是旷野,且无有阻挡。

说到这儿,列位看官可能就要问了,既然是旷野,又无阻挡,岂非最方便被人追捕。

你道刀哥这积年悍匪,此点都窥不透?他这种悍匪,是情势越是危急,脑子越是qingchu。

他奔出门来之际,便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辨清了眼下必是合围之势。

而来人既是有准备,又怎能不重点防备西南和东北两个不远处就有山石,灌木的地方,显然只有东南这个只是广袤开阔地的地方,把守人员最少。

再者,刀哥知晓西南和东北的地形,青帮众人也都知道,但按常理度,逃往西南、东北便是生路,由此便可想见内部众人的主逃方向。

如此一来,众人齐齐朝那两处奔逃,便算给刀哥的遁逃打了掩护,因为围捕人员,势必朝人多处汇聚。

要说,刀哥心头算计得qingchu,脚下更是不慢。

可哪里知道,他方奔出两步,心下就凉了,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西方的天空陡然传来惊天动静儿。

未几,一架直升机竟现出形来,巨大的扇叶,扇出的飓风,隔着老远,便吹得人毛发倒卷,黝黑的机枪枪管,远远地便戳出机舱来,狰狞、冰冷。

刀哥正震惊莫名,不知道自己截了辆车而已,怎么会惹出这么大动静儿,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四面八方的草地上,忽地奔出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黑点飞速靠近,转眼就瞧见,竟是全副武装的绿服军队。

刀哥的喉头正上下鼓动,便听见了喇叭喊声,“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即跪地投降,否则,杀无赦!”

要说刀哥也不是第一次听警方发言了,可谁不是重复几遍,还说些坦白从宽的话,可这边倒好,报了一遍就草草了事,连杀无赦这句戏词儿都喊出来了,且生怕自己听清了一把,倒似巴不得自己等人反抗,他们好大开杀戒。

见了眼前这阵仗,刀哥暗暗惊惧薛衙内心狠手辣之余,早熄了遁逃的打算,毕竟一架天鸟在头上,别说你逃到开阔地呢,就算你逃到天上,也绝无生路。

刀哥脑子灵醒,当即跪倒在地,却终归有自负悍勇的蠢笨之人,兜头猫腰就奔。

哪知道他这一奔逃,天上地下,便开始下起了钢铁暴雨。

砰砰,砰砰,砰砰……

天上的直升机里的机枪手,和四面八方围堵的战士,竟然同时搂火,数千发子弹,霎那间射到,将奎彪等四五名汉子,直接打成了一滩碎肉,连个人形都辨不出来了。

要说,这些战士也是憋住了,和平年代,哪里去找人试家伙,平时都是演习,玩儿虚的,今儿个好容易上头下了围捕悍匪的行动,大伙儿真跟过年一样。

可到地头一看,这悍匪哪里有半点儿悍样儿,人数虽然不少,可一声喊出,跪倒大半,就剩了几个不知死活的。

这当口,谁不搂火谁是傻子,毕竟这次若不见血,弄不好这辈子就没机会再见血了。

奎彪等人完蛋的惨烈景象,真个是将内门众人吓傻了,心中竟连悲伤都没不曾浮起半点儿,只剩了惊惧。

刀哥惨白着脸,心中更是苦笑不已,到今儿个,他才明白砍死强大不可一世的青帮始终不过是个笑话,看着在明珠呼风唤雨,甚至有迈过官府的架势。

可那是人家不跟自己等人较真儿,真较了真儿,只须轻轻一根小指头,就碾死了!

这不,这回就碰上了爱较真儿的薛衙内。

………………

正午时分,草木扶疏,浮光掠影,火狼占的清末状元兼实业家张謇的园子,此刻,筵开八席,青帮内有头有脸的,都在此处聚齐了,大伙儿也不谈正事儿,对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划拳猜枚,玩儿得不亦乐乎。

众人没办法不开心,今儿个上午,可是喜事接连来,头一个好消息,就是经院方诊断,青帮龙头火狼可能由于所受打击太过巨大,得了jingshén病。

当时,主治医生给出这结论之际,可是浑身颤抖,哆嗦个不停,生怕被青帮众人拿作出气筒,可哪知道消息发出霎那,黄万虎等一众决策委员们立时就在医院放声大笑,乐开了。

想来也是,头顶的一块乌云,彻底消散了,任谁也要忍不住欢喜。

第二桩好事,不,应该说美事儿,众人终于就分赃中枢财货达成了妥协。

昨夜,经点验,火狼的地下财库,预计存储了各类现金、黄金、首饰,总价值近五百万,这笔天文数字,当时就让众人乐疯了。

这不,今日一早,众人又聚在一处,开了个团结、胜利的大会,边拉着根本不存在的交情,边谈论着刀哥那边得手与否,以及姓薛的知道后又该是怎么个脸色。

谈着,笑着,时间就差不多该中午饭了,反正火狼已经完蛋了,众人早将此处作了公家的地盘,吩咐人置办了筵席,大伙儿真是其乐融融喝起了庆功宴,真好似青帮再度崛起了一般。

“要我说管先生,还真是仁人义士,此人真有古之义士之风,我建议,今后,还是由管先生作咱们青帮的军师,大伙儿说怎么样?”

黄万虎一杯酒饮尽,忽地止住热闹说了这么番话。

原来,老管自打今早听医生说了火狼的病情后,便向黄万虎等人告退了,说要回去斋戒,为火狼祈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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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众人上下其手,拆解着拖箱里的仪器,妄想翻出点值钱的玩意儿的时候。

站在一辆车厢顶上的刀哥,忽然大叫一声“不好”,紧接着,仰头便倒,亏得底下的兄弟手快,刀哥才没直接掉下来,磕着脑袋,一家伙摔死。

惊变陡发,谁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该如何是好,但刀哥这般模样,谁都瞧出不对来。

众人再不敢耽搁,也顾不得从前计较的抢了车运到八里庄 。

众人抬了刀哥,一窝蜂地便朝远处遁逃。

不好的感觉,如同黑压压的乌云,霎那间,堆满诸人的心头。

众人托着刀哥赶回城东老平房的时候,已是正午,早饭没吃,午饭没吃,饥肠辘辘,却是无一人吭声,皆涌进房来,死死围着方才转醒的刀哥。

“大表哥,大表哥,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弟兄们可都指着您呢……”

“是啊,刀哥,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弟兄们可没法儿活了。”

“刀哥,到底怎么了,不就是劫错辆车么,咱们接着再来就是!”

“不对,我猜刀哥肯定是担心咱们劫错的那个车队大有来头。”

“有来头就有来头呗,再有来头,还能强过那位薛主任去,连他都敢碰,老子们还怕谁?”

“……………”

刀哥方悠悠转醒,众人便七嘴八舌地嚷嚷开了。

“酒,酒……”

刀哥也不理众人啰咤。直喘着声儿要酒喝。

众人七手八脚从后方弄过个酒壶,刀哥接过,咕噜咕噜便往嘴巴里灌了起来。

一壶二斤装的酒壶,被刀哥分分钟,灌下肚来,霎时间,刀哥惨白的脸上涌过一抹血色。

他推开扶着他的奎彪,虎目精光直绽,满室一扫,冷喝道:“老黄呢!”

一声喊罢。刀哥脸色又骤然转白。不好的预感正在飞速地被验证。

“对啊,老黄呢!”

“没瞧见啊,莫不是落山上了吧。”

“不对,老子和他一起跑的。怎么这会儿却没人影儿了呢?”

“完了。完了。老黄莫不是陷进去了!”

“放屁!老子看老黄就他妈是内奸!”

终于,砍刀一声吼罢,众人全住了嘴。

要说谁也不是傻子。砍刀这句话等于直接点中了谜底,由谜底反推谜面,自然不难。

这位黄所长从监狱回来的突然,据说当时是要判刑的,怎么就只撤职了事,尔后,这家伙又自告奋勇去打探消息,且一去消息就探了回来,如今,偏偏他探回的消息,是个漏子,且这会儿,他本人还不见了,如此种种,只要稍稍有脑子,就知道出问题了,出大问题了。

众人正待再度嚷嚷起来,刀哥忽地狠很砸出一拳,轰隆一声响,土炕瞬间被砸塌大半,“都他娘的别吵了,这地儿不能待了,都给老子分散逃!”

“逃?”

大哥一声喊出,无数人不解。

勇子吼道:“啰嗦个屁,都他妈的听刀哥的,这地儿老黄知道,他若真是奸细,这地儿还能待么?”

奎彪不满道:“可咱们这么多人,都是以一挡十的汉子,咱们怕得谁来?”

奎彪话音方落,但听刀哥发一声喊,“都他妈的逃啊,分散逃,快快……”

一声吼罢,刀哥率先奔出门。

破木板方被刀哥一脚踹开,众人脸色齐变,他们皆是帮内好手,耳聪目明,门外传来的整齐地踢踢踏踏声,分明是大部队逼近的动静儿。

再加上,刀哥这个榜样在前,这会儿,谁也知道问题大条了,二话不说,便钻出门去。

却说刀哥方跳出门去,使开本事,便朝西南方向逃去,因为那处是旷野,且无有阻挡。

说到这儿,列位看官可能就要问了,既然是旷野,又无阻挡,岂非最方便被人追捕。

你道刀哥这积年悍匪,此点都窥不透?他这种悍匪,是情势越是危急,脑子越是qingchu。

他奔出门来之际,便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辨清了眼下必是合围之势。

而来人既是有准备,又怎能不重点防备西南和东北两个不远处就有山石,灌木的地方,显然只有东南这个只是广袤开阔地的地方,把守人员最少。

再者,刀哥知晓西南和东北的地形,青帮众人也都知道,但按常理度,逃往西南、东北便是生路,由此便可想见内部众人的主逃方向。

如此一来,众人齐齐朝那两处奔逃,便算给刀哥的遁逃打了掩护,因为围捕人员,势必朝人多处汇聚。

要说,刀哥心头算计得qingchu,脚下更是不慢。

可哪里知道,他方奔出两步,心下就凉了,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西方的天空陡然传来惊天动静儿。

未几,一架直升机竟现出形来,巨大的扇叶,扇出的飓风,隔着老远,便吹得人毛发倒卷,黝黑的机枪枪管,远远地便戳出机舱来,狰狞、冰冷。

刀哥正震惊莫名,不知道自己截了辆车而已,怎么会惹出这么大动静儿,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四面八方的草地上,忽地奔出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黑点飞速靠近,转眼就瞧见,竟是全副武装的绿服军队。

刀哥的喉头正上下鼓动,便听见了喇叭喊声,“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即跪地投降,否则,杀无赦!”

要说刀哥也不是第一次听警方发言了,可谁不是重复几遍,还说些坦白从宽的话,可这边倒好,报了一遍就草草了事,连杀无赦这句戏词儿都喊出来了,且生怕自己听清了一把,倒似巴不得自己等人反抗,他们好大开杀戒。

见了眼前这阵仗,刀哥暗暗惊惧薛衙内心狠手辣之余,早熄了遁逃的打算,毕竟一架天鸟在头上,别说你逃到开阔地呢,就算你逃到天上,也绝无生路。

刀哥脑子灵醒,当即跪倒在地,却终归有自负悍勇的蠢笨之人,兜头猫腰就奔。

哪知道他这一奔逃,天上地下,便开始下起了钢铁暴雨。

砰砰,砰砰,砰砰……

天上的直升机里的机枪手,和四面八方围堵的战士,竟然同时搂火,数千发子弹,霎那间射到,将奎彪等四五名汉子,直接打成了一滩碎肉,连个人形都辨不出来了。

要说,这些战士也是憋住了,和平年代,哪里去找人试家伙,平时都是演习,玩儿虚的,今儿个好容易上头下了围捕悍匪的行动,大伙儿真跟过年一样。

可到地头一看,这悍匪哪里有半点儿悍样儿,人数虽然不少,可一声喊出,跪倒大半,就剩了几个不知死活的。

这当口,谁不搂火谁是傻子,毕竟这次若不见血,弄不好这辈子就没机会再见血了。

奎彪等人完蛋的惨烈景象,真个是将内门众人吓傻了,心中竟连悲伤都没不曾浮起半点儿,只剩了惊惧。

刀哥惨白着脸,心中更是苦笑不已,到今儿个,他才明白砍死强大不可一世的青帮始终不过是个笑话,看着在明珠呼风唤雨,甚至有迈过官府的架势。

可那是人家不跟自己等人较真儿,真较了真儿,只须轻轻一根小指头,就碾死了!

这不,这回就碰上了爱较真儿的薛衙内。

………………

正午时分,草木扶疏,浮光掠影,火狼占的清末状元兼实业家张謇的园子,此刻,筵开八席,青帮内有头有脸的,都在此处聚齐了,大伙儿也不谈正事儿,对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划拳猜枚,玩儿得不亦乐乎。

众人没办法不开心,今儿个上午,可是喜事接连来,头一个好消息,就是经院方诊断,青帮龙头火狼可能由于所受打击太过巨大,得了jingshén病。

当时,主治医生给出这结论之际,可是浑身颤抖,哆嗦个不停,生怕被青帮众人拿作出气筒,可哪知道消息发出霎那,黄万虎等一众决策委员们立时就在医院放声大笑,乐开了。

想来也是,头顶的一块乌云,彻底消散了,任谁也要忍不住欢喜。

第二桩好事,不,应该说美事儿,众人终于就分赃中枢财货达成了妥协。

昨夜,经点验,火狼的地下财库,预计存储了各类现金、黄金、首饰,总价值近五百万,这笔天文数字,当时就让众人乐疯了。

这不,今日一早,众人又聚在一处,开了个团结、胜利的大会,边拉着根本不存在的交情,边谈论着刀哥那边得手与否,以及姓薛的知道后又该是怎么个脸色。

谈着,笑着,时间就差不多该中午饭了,反正火狼已经完蛋了,众人早将此处作了公家的地盘,吩咐人置办了筵席,大伙儿真是其乐融融喝起了庆功宴,真好似青帮再度崛起了一般。

“要我说管先生,还真是仁人义士,此人真有古之义士之风,我建议,今后,还是由管先生作咱们青帮的军师,大伙儿说怎么样?”

黄万虎一杯酒饮尽,忽地止住热闹说了这么番话。

原来,老管自打今早听医生说了火狼的病情后,便向黄万虎等人告退了,说要回去斋戒,为火狼祈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老母鸡变鸭(第三更)

“我的意思是,如果诸位老大,想报仇,这次倒是个好机会,俗话说哪儿跌倒哪儿爬起来,咱们若是坏了萧山的这单买卖,他薛某人从前的胜利还算胜利么,干好这一票,咱弟兄们的招牌肯定呱呱亮,只不过,这一票,确实有些大,上千辆那劳什子龙骑,价值可是十多万,再加上市委方在这件事上,发了脾气,所以,我才担心诸位兄弟们不敢干!”

黄铁说罢,场中半天没有声息,显然,这是件大事,十多万的案子,弄不好就得通天。

啪的一下,刀哥一拍巴掌,“干了!妈的,不敢和姓薛的硬碰硬,已经够丢人的了,若是连截个车的胆儿也没有,那大伙儿不如趁早回家抱孩子,横刀在天上瞧见大伙儿这样,笑也笑死了。”

勇子道:“刀哥,不是弟兄们怕了,是这千来辆车,咱们截来做甚?难不成给弟兄们一人发十辆,天天换着骑?”

刀哥明白这帮小弟,虽有勇力,但也心存畏惧,尤其是听到事涉十几万的案子,尤其是劫来的还不是财货,只是无用至还是累赘的自行车,众人有畏缩,这是在所难免的,不过。

眼下这次,已经是最好的机会了,不光为给横刀报仇,鼓舞士气,同时黄老虎那三十万既然收了,就得干出点动静儿,容不得推搪。

“弟兄们,我看咱们这么办,车是要截的,不过咱们不要劫走,他们车不是走六盘山么,咱们截了,就给他运到八里庄往乱坟沟子里一扔。这样一来,咱爷们儿的威风也露了,临了,又没做出多大案子,想必老虎皮们也不会逼迫太甚。如此一来,岂非两全其美!”

刀哥嘴上说得慷慨,心中却有些气馁了,如今的青帮真得没了当初的锐气,当初青帮做下过多少惊天动地的案子,做事之前。哪里会考虑什么后果,如今截一辆车,都得前思后想,犹豫上老半天,这还是原来的青帮么?

众人不知刀哥心中所想,但刀哥的话。彻底解开了他们心中的担忧。

霎那间,一个个又咋咋呼呼,吆五喝六起来。

小小暖室忽然爆发出的惊天喧闹,直惊得远处的栖鸦,绕着戳进月亮里的老枝,翩翩惊飞。

……………………

天是真得凉起来了,尤其是晨起的时候。昨夜未曾干涸的浣洗池里,隐隐可见细密的白霜。

薛向照例起的极早,小妮子和小家伙还在酣酣而眠的时候,他便翻起身来,步到院子里,扭开水龙头,捧了冰水洗了把脸,立时精神大振,心中却念想着今天势必要上演的几场大戏。

“早啊,小首长!”

薛向方直起身来。便瞧见小李远远地朝自己打着招呼,她和身后的小黄手里,皆提溜了个紫色的竹篮,远远地飘着丝丝热气,显然是一早买回的早点。

这小李、小黄不是别人。正是小家伙在岭南念书时的保姆,今年,小家伙随薛向来明珠了,这小李,小黄便留在了京城,只不过昨夜一番惊变,薛安远放心不下,便连夜将二人送了过来。

而此时,薛向这座小院内,不止小黄和小李赶到了,柳莺儿的四名女保镖小金等人,也赶来了,荷枪实弹,各自伏在暗处。

其实,在薛向看来,完全没必要,因为过了今天,青帮就该烟消云散了。

奈何小李、小金等人听说了昨夜惊变,早惊得魂不附体,如何肯定劝说,执意摆开阵势,严防死守,薛向耗不过,也只好由着他们折腾。

薛向塞了几个包子,喝了口豆浆,便辞出门去了。

他开了车,一路朝西城火车站行去,约好的七点半,在火车站给冯京等人送行。

他车到时,冯京几人也刚下车,是东海舰队司令官卫定煌之子卫阶亲自开车相送。

众人站在一起,热闹地寒暄了几句,未几,火车便到站了。

这帮人一年相聚了数回,倒没什么依依惜别之情,只是薛向对让廖国友几人受伤,心怀愧疚,说了不少自责的话,倒惹得众人好一阵埋怨。

反倒昨夜那惊天变故,无人提起,薛向相信这几人也不是一无所知,定是冯京嘱咐过。

冯京的意思很明显,做永远比说强,希望薛向打个翻身仗。

八点十分的时候,火车呜鸣一声,便离了站。

“薛叔叔,走,上我的车!”

薛向正待上车,便被卫阶一把把住,“都准备妥当了,今天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

六盘山,名为山,其实不过是五个小山坡组成的,正因为五个小山坡将直线截断,组成了六个盘旋的弯道,所以此处,名为六盘。

天刚发蒙的时候,刀哥便领着大部队向此处进发了,八点十分的时候,七八十条汉子,便在第二个山坡左右伏好了,静等猎物到来。

虽是小山,可植被却是繁茂,清晨的水汽冰冷,伏在湿草上,那滋味儿,可着实不好受,可众人谁也不敢啰嗦。

因为出发前,刀哥可是下了死命令的,言道若这次再出了漏子,大伙儿一并喝西北风算了,那三十万是一个子儿也别想拿。

众人就这么忍耐着,无声无息地静伏了个把钟头,沿途的车,都过了数十辆了,目标却始终不曾出现。

“老黄,你小子的消息不会是个漏子吧?”

刀哥领着昨晚在小平房内烧烤的几位内门首脑,伏在半山腰上,此处视野开阔,可一等个把小时,让贪睡弄得早饭都没吃上的刀疤汉子十分不耐,这会儿,终于忍不住责问出声来。

不待黄铁辩解,但听刀哥道:“急什么,不说是十点钟来么,还有一二十分钟,再说老黄这时间也是大致推算得出的,行车途中吃饭,撒尿的破事儿多了,哪有那么准的,砍刀,昨晚你就嚷着要露一手,这回老子可就全看你的了。”

“没问题!刀哥您擎好就是!”刀疤汉子得意得拱拱手,卖弄完,又道:“刀哥,我觉得咱们今天这计划,是不是有点漏洞?”

刀疤汉子话音方落,黄铁的眉峰如骤雨打新荷一般,一阵急跳。

勇子笑道:“有何漏洞?你砍刀脑子里未必还装了智商不成?”

刀疤哼道:“你小子还别瞎咧咧,就我说的这事儿,还真就是问题,记得老黄说的,上千辆车,少说也得有十来辆大卡吧,咱们待会儿行动,就是一切顺利,怎么着也得十多分钟吧,可这儿是主干道,一会儿一辆车的过,咱们这活儿还怎么干?”

刀疤此言一出,满场竟是轰然大笑,笑得刀疤汉子莫名其妙。

黄铁的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呵呵道:“砍刀老大,要怪就怪你昨天喝多了,睡死过去了,没听见刀哥的安排,刀哥早就计较好了,你瞧咱们现在为啥守在二道坡,最主要的就是将一道坡空出来,让别的兄弟警戒兼拖延,到时车一来,那边的兄弟一发信号,咱们就准备行动,行动当口,若还有车过来,一道坡的兄弟们便在那边制造交通事故围堵,给咱们制造安静干活儿的空当,要说刀哥的脑子还就是好使!”

黄铁方一记马屁拍过去,底下便传来了呼声,“刀哥,勇哥那边来消息了,目标出现了,目标出现了……”

刀哥面色一整,“砍刀,行动!”

霎那间,砍刀一跃而起,便朝山下冲去,十多米,近六十度的斜坡,中途无数小树,山石,砍刀竟是如疾风般呼啸了下去,这一手使出,双腿之上,尤见功力。

却说砍刀眨眼就奔到了山坡下的公路上,兜头便在道路中央位置,倒了下来。

砍刀方倒下,站在半山腰处的刀哥,便望见西方一条由七辆绿色军卡组成的钢铁巨龙,带着滚滚烟尘,朝这边腾来。

不到半分钟,巨龙便驶过了一道坡,进入了伏击圈。

但听咯吱一声响,第一辆军卡,在砍刀前方十几米处,果断踩住了刹车,未几,后方的六辆军卡,齐齐停了车。

正当刀哥一声口令已经噙在嘴中的时候,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七辆军卡的车门竟同时打了开来,刷的一下,跳下七个彪悍青年,这帮人,竟是二话不说,闷头便朝前方奔了过去,那奔跑的速度,绝对能赶上普通的运动会冠军。

惊变瞬发,谁也没闹明白这是怎么了,刀哥心中甚至还嘀咕着,难不成让人家给瞧出了破绽,这帮怕死的司机,为保性命,先逃了!

事到如今,也容不得刀哥多想,底下的兄弟早就热血沸腾了,那高高的军用帆布底下,可全是些老值钱的自行车,刀哥可是说了的,准一人弄一辆走的。

无奈,刀哥一声吆喝,五六十条汉子,一窝蜂地冲了下去。

眨眼,七辆军车便爬满了人,很快军用帆布,便被掀翻了下去,紧接着,所有的人都傻眼了。

原来,七辆军车的帆布底下,愣是一辆自行车也没有,却是各式瞧也瞧不懂的仪器,用防水塑料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地。

谁也闹不明白,事到临头,这老母鸡怎么就变了鸭。(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七十七章 片甲不留(下)

老管如此姿态,自然获得了大伙儿绝大的好感。

如此一个不好财货,又不争权夺利,还能出主意,团结青帮不致分崩离析的人物,青帮真是太需要了。

要说老管的表演当真高绝,高到黄万虎这帮老江湖都不曾想,这世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帮助,哪里有只愿付出,不求回报的人呐。

“黄三爷说得对,管先生还真仗义,时下,像这种至诚君子可少……”

赵匡义适时接上了茬儿,熟料,未等他一句话说完,便听见枪声大作,且越急越密。

未几,黄万虎的贴身保镖赵豁牙便冲了过来,他上半个身赫然可见两个乌洞洞的枪眼,在汩汩淌血,上半身简直完全被染红了。

赵豁牙踉跄着脚步蹿到近前,扯着嗓子道:“够娘养的,是公安,大队大队的公安,二话不说,上来就冲咱们招呼。”

如果说来的是军队,黄万虎定然会万分惊惶,因为他们皆听老管分析过薛老三的家世,说句到家的话,军队都是人家里开的。

在他们贫乏的官场常识中,那位衙内调动军队攻来的可能性,绝对也是不低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竟是公安杀来了,这真是让众人莫名其妙。

黄万虎当先吼道:“哪里的公安?”

显然,他不信是明珠本地的公安,在他看来,明珠市的公安局,早跟自家后院差不多了,现在市局的当家人洪察什么德性儿,他太清楚了,借他俩胆儿。也不敢跟他黄某人呲牙。

熟料,现实却是残酷的。

不待赵豁牙再度开口,洪察已经带着大部队,冲了进来,眨眼就将黄万虎等人牢牢围住。

黄万虎大怒。一巴掌狠很拍在八仙桌上,竟直接将一张桌子拍塌,伸手指着洪察,浑身直颤。

谁成想不待他说话,明珠市副市长刘国平分开众公安干警,昂首上前。朗声道:“嫌犯暴力抗法,着令就地格毙!”

刘国平话音方落,洪察当先开枪,一枪正中黄万虎的眉心,短距离击发五四手枪,子弹的威力自然极大。竟将黄万虎的脑袋打得开了花,脑浆崩裂,洒了一地。

黄万虎直看见子弹钻进了自己脑袋,最后一丝意识却是仍在:这位洪面瓜可真他妈心狠手辣啊!

洪察一声枪响,霎那间,枪声如炒豆般爆了个噼哩叭啦,如此狭窄的范围内。被枪械合围,便是薛老三再次,恐怕也只有饮恨。

枪声响过,地上顿时血流成河,腥膻遍地,早在枪声响起的时候,刘国平便持了手帕扭过头去,饶是如此,这浓浓的血腥味儿也冲得他直发懵,胸中闷得只想作呕。

“刘市长。已经解决了,您还有什么指示?”

说话儿,洪察递过一瓶风油精去。

刘国平接了,在太阳穴擦了擦,又杵在鼻子当口。一阵猛嗅,又拉着洪察退到了远方,心中这才好受许多。

“洪局长,既然事情了了,我建议你这会儿去天藻阁松快松快最好,我看你平日里也挺忙,这都瘦了嘛,最近市局的一号虽然未定,但你洪局长主持了这么久的工作,今天又立了一功,再到天藻阁放松放松精神,没准儿能找着好机遇呢。”

刘国平面色终于恢复了正常,边拍着洪察肩膀,边含笑给着暗示

刘国平这话,真是再让洪察满意不过了。

今天这事儿,他提溜着脑袋干为什么,为的还不是那半步么。此刻,闻听刘国平这一句话,他心中简直就是空山静寂,万谷花开,再快活也没有了。

不过,他倒拎得清轻重,知道此刻还不到完全放松的时候,便又赶紧伸了脖子,小声道:“段市长那边,该怎么交待?”

原来,今日之事,纯是刘国平和洪察单方面行动,段钢那边根本不曾得知,便连洪察的恩主政法委书记郑新高也没收到丁点消息。

当然,刘国平和洪察自不会没事儿把脑袋提溜在裤腰带上,演上这么一场。

毕竟是几十条人命,虽然罪大恶极,可若是一爆出去,绝对是惊天大案,届时,不说段市长怎么看,便是那位静等退休的汪书记首先就得发毛。

既然风险如此之大,刘国平和洪察还敢为之,自然背后戳着有人,其人正是那位徐公子。

原来,明珠国际饭店争斗一发,胡东海早就料到以薛衙内好护短的脾性,这次决计不肯与青帮干休,若要下手,必在近几日内。

是以,为怕知悉蛇山内幕,以及清楚青帮和徐公子来往之人落入薛向之手,供出隐情,昨夜胡东海便嘱咐老管在合适时机,让这帮人消失。

只不过,老管心慈,下不去手,胡东海无奈,才说了会有徐氏来解决。

未曾想,今日一早,六盘山就演了那么一出。

徐氏在内门伏有的眼线,第一时间便将消息传到胡东海处,智如狡狐的胡东海立时便意识到薛老三开始下手了。

而徐龙象认可了胡东海的分析,当机立断,立即招呼刘国平和洪察动手。

原本,这泼天大的事儿,如何是刘国平和洪察敢接的。

奈何徐龙象拍了胸脯应承了后事由他来了,又因着他徐公子在明珠上层有口皆碑的实诚名声,再加上平时生受徐氏着实不少,这二位立时就干了。

可事儿干完,洪察才有些后怕了,毕竟这事儿是瞒着段市长干的,若是段市长知晓了,心中如何想他洪某人,简直可以用脚趾头想了。

不过,没办法,徐公子都亲自招呼了,不动作绝对是不行的,若不动作,则必定得罪徐公子。

在“可能让段市长反感”和“必定得罪徐公子”两者当中选择。洪察也只能择取前者。

“放心,万事有公子,你洪局长等着进步就是!”

刘国平受过胡东海亲自点拨,知悉内里纠葛,此时。自然是一脸的风清云淡,胸有成竹。

洪察倒也是果决之人,毕竟事情都做了,再后悔,那是妄作小人,当下。脸上又浮起笑来,乐呵呵招呼一句,便快步去了。

就在刘国平和洪察欢喜地拨动着各自的小算盘之际,市政府大楼的主人段钢简直都快疯了。

这一刻,他只觉整个明珠似乎又后退了十年,又退回了那个嗡嗡的年代。短短五分钟,他就接了十二个电话,要么是各个区的首脑,向他回报本地的恐怖情况,要么是退休的老同志责备他段钢到底想干什么,而汪明慎更是才从他办公室摔了茶杯,怒气冲冲而去。

段钢烦得不行。干脆把电话撂在了办公桌上,让谁也打不进来。

他步到床前,正想对着那汪幽静的荷塘,镇镇情绪,消化消化那杂乱的消息,可眼睛刚朝窗外探去,视线便顺着旁光去了。

因为段钢分明就看见,西北的金陵路上,赫然出现了两辆绿皮军卡,车上除了位数不菲的荷枪实弹的士兵。还有不少被反剪了捆绑的彪形壮汉。

市里的乱象,段钢方才已经听各个区的首脑汇报了,可汇报里只说他们辖区出现了剧烈的枪声,可到底是谁在开枪,为什么开枪。段钢却是一无所知。

直到此刻,瞅见那两辆军车,段钢终于摸着点儿门道了,因为那两辆军车分明刷着七十四军的标识,而七十四军可不是地方卫戍部队,乃是真正的野战军,隶属于东南军区。

“可野战军的军车,怎么驶进了市区,还敢大着胆子放枪,这是要造反么?”

霎时间,段钢怒不可竭,转身就朝电话机扑去。

他拾取电话,便要通了东南军区司令员办公室的电话,“秉耀同志么?我是段钢,请问,我怎么在市里瞧见七十四军的部队了,什么时候,军区可以不跟市委沟通,就派兵进驻了,我倒要问问是哪里发生骚乱了,还是敌对势力入侵了,难不成我明珠自己的武装力量还不够保护辖区的群众么?”

对面正是东南军区司令员王秉耀,东南军区是大军区,司令员虽不是军委员,可级别也差不多到了军职的顶峰,不过,论目前的党内地位还是稍逊段钢这位远东经济中心的市长,再加上,段钢一口气憋在心头,就顾不得含蓄和委婉了,上来就开门见山。

“是段市长啊?你这话说得多莫名其妙,方才东海舰队卫司令还给我来电话汇报,说是你这边电话打不通,怎么这会儿你又怪起我来。”

王秉耀的语气很不善,直接就针尖对了麦芒。

要说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即使没这么档子事儿,军方大佬和地方大佬也极少有和睦的。

试想想,人家王司令五五年授衔,就挂了少将,当时他段某人还不知道在那个生产队放羊呢。

可二十多年过去了,王司令还是王司令,可段某人摇身一变成了段市长,党内地位竟高于他王司令,这叫王司令如何能转过弯儿来。

其实,这种现象在眼下实在是太普遍了,军队的升迁较之地方,可以说是固化太多了,王司令几十年如一日不能提升级别,可段市长步步高升,赶上来,也是再正常不过。

可这种被曾经的小辈压在头上的感觉,军队内好胜的老头子们普遍难转过弯儿来。

这会儿,段钢怒气勃发,冲王秉耀呲牙,能有好果子吃才怪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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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解开封印的薛老三(第三章求赞求月票)

段钢被王秉耀噎得一呛,心头怒火更炽,“王司令,我不管东海舰队有没有给我打电话,我就瞧见七十四军的军车,在我明珠市内横行无忌,你若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直接上报中央!”

段钢心烦意乱至极,再顾不得维持面皮。

谁成想王秉耀比段钢还横,“爱报不报,反正老子是奉命行事,你们明珠市出了这等恶性事件,不知道反省,却来威胁老子,什么东西!”

说话儿,啪的一下,那边便把电话撂了,只剩了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忙音。

段钢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果,持了电话怔怔发呆。

不知道待了多久,直到黄伟抱了文件进门,才将段钢惊醒。

“说,市里到底是怎么了?”段钢兜头就朝黄伟砸出这么一句。

显然,他深信黄伟这个大秘的工作能力,如今外面都翻了天,他黄伟若还没收到点儿风吹草动,这秘书恐怕就要不得了。

黄伟慌忙将文件在桌头放了,快步抢上前来,“是薛向,是薛向对青帮下手了,好狠的手段,直接调了军队,在闹市直接抓人,稍有反抗,就直接动枪,听说已经死了三十多,抓了三百多了……”

说着说着,黄伟额头也渐起了细密的汗粒,他实在没想到那位一直只敢跟自己斗嘴皮子的薛主任,真横下心来,竟是如此狠辣、可怖。

介绍完详情,黄伟悄悄擦把汗,愤然道:“他们薛家这是要无法无天么,组织有政策,军队有纪律。容不得薛家人胡来,这回薛向跋扈越界,我相信当道诸公,绝不会放过他的,市长。咱们不如……”

一想到薛向这次是犯了天条,黄伟又陡然兴奋起来,说得口滑,竟要自说自话给段钢出主意。

果然,段钢哪里容的他在这等大事上说三道四,不待他说完。眼睛一横,黄伟立时脖颈一松,小步退了开去。

“还真是好手段!”

段钢暗自嘀咕一句。

段钢何等见识,以他对薛向的了解,知道这绝不是个不知轻重之人,即便是薛向少不经事。薛安远又怎会陪他疯。

没听见方才王秉耀大言旦旦地说是奉命行事,显然,是薛安远出手了的。

段钢已经大致猜到了薛向的计策,心中盘算着抓起了电话,直接拨了东海舰队司令部的电话。

东海舰队司令官卫定煌似乎在那边等着段钢一般,电话方响了一声,那边便接起了。甚至不等段钢自报家门,卫定煌便喝破了,“段市长,您的电话可真难打啊,都说日理万机,日理万机,直到今儿个,我才知道日理万机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啊!”

这会儿,段钢早定住了心神,自不会跟卫定煌争嘴。“卫司令,听王司令说,你往我这儿打了几个电话,我这边因为公务繁忙,没有接着。不知道你有什么急事,如果是供养方面的,你尽管说,咱们军爱民,民拥军的军民鱼水情的优良传统,还是要发扬继承下去的。”

段钢嘴上如是说,心中早飞速算计开了,因为事情若如他想象一样,恐怕就麻烦了,少不得还得跟这姓卫的伏低做小,讨个人情。

要说段钢也深得能屈能伸之真谛,官做到他这个份儿上,制怒早成了必修功课,就拿此刻来说,他心中是烦到了极点,恨到了极点,却还能做出笑模样,同卫定煌周旋,这便是本事。

卫定煌道:“段市长,我给您电话,主要是向您抗议明珠市的治安,今日我东海舰队运输大队,运输定远舰的维修设备,途径六盘山时,遭遇上百匪徒拦截,导致维修设备丢失,我定远舰无法按时完成维护工作,以至于军委原定于十二月十二日的巡阅计划搁浅……”

听到这儿,段钢已经全明白了,事情和他想的差不多,却又远远超出他的预计。

说差不多,是因为早在他明了是薛向下的手后,便知道薛向使出的是借题发挥的招数,无非是引逗盲目状态下的青帮冲军方下手,尔后,顺理成章利用薛家人手中最强力的武器——军队,剪灭青帮。

而段钢没想到的是,薛向要么不做,一做就做绝,直接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布出如此大个局,将军委都牵扯了进来,让他段某人只剩了腾挪闪跃的空间,而没了反击的余地。

要说薛向的狠辣,直到此刻,段钢也未必揣度完全。

不错,前番计谋,皆如段钢所想,薛老三就是联合卫定煌布了个局,再借助铁进,将黄铁这个暗桩打出去,死死嵌在那个总想对他下手的刀哥那帮人中。

而黄铁原本是堂堂国家干部,繁华街区的派出所所长,一朝沦为阶下之囚,要让他去做卧底,实在是太容易了,只给个恢复公职人员身份的条件,甚至不提给他恢复派出所所长职务,这位就颠颠儿答应了。

毕竟这年头,混社会混得再牛叉,也远远不如国家干部身份来得体面尊贵,更何况,还关系到全家人的生计、脸面。

是以,黄铁接到任务后,可是下了死力气,为怕刀哥等人怀疑,这位更是狠下心来,对刀哥等人施展苦肉计,将自己半边脸划伤,以示在牢里遭了大罪,和姓薛的仇深似海。

黄铁这个暗桩打进去,一切就顺理成章了,青帮成功的冒劫了东海舰队的卡车,虽然压根儿就没顺走东西。却是让东海舰队,不,让薛家人有了发挥自家最强优势的机会。

薛家人在哪方面最有优势?这个简直不言自明,光凭黄万虎等人先前自以为是的那句“军队就是他们家开的”,便可明定。

不错,正是军队。

可偏偏共和国政坛内,是最忌讳军方势力搅合进政坛,这是所有人都必须规避的大忌。

这也是薛老三有薛系这个庞然大物做靠山,为何每每到地方就深感力量孱弱的根本原因,因为,他压根儿无法从军方借力。

如今,薛老三设此计谋,就是为了师出有名,就是为了解开发挥己方最强优势的禁制。

好嘛,连东海舰队的威胁设备都敢劫,耽误了军委重大事项进程,这乱子虽不大,薛安远要借题发挥,也尽够了。

就这么着,国防部并军委办公厅一道严办令下,东南军区立时转动开来,只动用了七十四军一个野战营,庞大青帮,立时如滚汤泼雪,给绞杀了个干净。

薛老三的最狠辣处,就在于,他压根儿不只穷究刀哥那帮人,而是借机搞扩大化,将青帮全部牵扯了进来。

反正刀哥也是青帮人,东海舰队就故作分不清,干脆就把黄万虎这帮人一起捎上,一勺烩了。

反正都是帮派份子,案底重重,又涉及如此大案要案,谁吃多了去为黄万虎那帮倒霉崔的恶人叫屈。

届时,搜捕到青帮核心人物,薛向自然会将他念念不忘的蛇山之秘,再度提出来,非得敲出点有用的东西。

原本,这才是薛向的完整计划。

奈何遇上了个隐在背后、智深如海的胡东海,将薛老三最后一层算计掐死在摇篮里。

那位竟瞧准了他薛老三要下手,抢先一步,将黄万虎等人灭了。

而此刻,段钢也大致想通其中关节,内心又彻底凌乱了。

因为事情到这一步,早被人家算计死了,他起先还想责问军方越权,此时,却只有想着怎么遮拦军方诘问他明珠市委绥靖地方不利的罪名。

更关键的是,若是东海舰队真把这事儿闹大,立时就是天大的漏子。

其一,明珠市,地方治安恶化一至于斯,青帮案底戳开了,不说汪明慎得气死,就是他段某人的仕途恐怕就得划上记号。

其二,青帮和徐公子的烂账,他段某人也未尝全然未沾,挑开了,恐怕想退休荣养,也是不能。

有此两点,你叫段钢如何海硬得起来。

是以,卫定煌方住了嘴,段钢便是一叠声地自责和道歉,立时就在电话里,做出了深刻的检讨。

段钢原以为卫定煌定会提出一系列过分的要求,才肯将案件经办权转让给市局。

未曾想,卫定煌竟是好说话得惊人,只让段钢给这个季度的补给,加上三成,便轻松放过了。

你道卫定煌何以如此容易松口,究其原因,还是薛向的主意。

因为在薛向看来,他晃点青帮的计谋虽然巧妙,但终归失之下作。

这里说的下作,并非是指手段下作,而是指有点出圈了。

毕竟若是军中将领,今后皆仿而效之,用这等手段,貌似合理地规避政军界限,以后,岂不是天下大乱。

是以,他这次行事,也是情非得已,终究上不得台面。

真闹大了,闹到上面去了,对薛安远的影响绝对不好。

因此,也唯有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让段钢躲过一劫。

不过,终极目的——彻底铲平青帮,却是达到了。

而为了让段钢不致多想,卫定煌才故意敲诈了三成补给,实际上,东海舰队几时缺过给养?

却说挂掉电话,段钢将手指伸进滚烫的茶水里浸了浸,灼烫感传来,他才觉得一颗心还在腔子里待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两个市长

的确,方才之事让饱经沧桑,阅尽浮华的段市长彻底惊到了,他可以不在乎金钱、荣誉,乃至生命,唯一不能不在乎的就是官位。

没了官文,一腔抱负付诸东流也就罢了,最可怖的是,对浸淫半生官场的他简直就寻不到无生存的意义了。

是以,卫定煌那边松口的时候,段钢唯一的感觉便是浓浓的死而复生般的庆幸和欢悦。

可他终究是心智坚毅之人,惊喜未去,便镇定下神智,立刻就抓住了眼下工作的重心,当即便伸手朝电话抓去。

哪知道他方按上电话,刘国平大步走了进来。

今日的刘市长,顾盼间少了几分拘谨,多了不少欢喜、自信。

“国平同志,我这儿还有急事儿,你有什么问题,先找陈书记反应吧。”

段钢头也不抬地就下了逐客令,对这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刘市长,他真是没多少好感了,若非此人一直贴自己贴得紧,段钢早发落他了。

刘国平遇冷,脸上笑容依旧却是不减,步速更是不慢,几步就跨上前来:“市长,我是来向您检讨的!”

“你又怎么了?”段钢满脸不耐烦,连连挥手,“不说了嘛,我这儿暂时没空,去找道林书记。”

若是平日,段钢只稍稍露出点不耐烦,刘国平便会连忙检讨告退。

可此刻,段钢的不耐烦已经露了骨,刘国平依旧面带笑容,“市长,我这检讨也只能给您做,是这么回事儿。洪局长查明了咱们明珠存在一个罪大恶极的地下势力,唤作什么青帮,我见失态危急,顾不上请示,便随洪局长带队。将这个窝点捣毁,捣毁过程中,遭遇该帮派匪徒的顽强抵抗,无奈之下,我下令洪局长开枪,将该团伙四十多位首脑。齐齐击毙。”

“因为事发紧急,我来不及向您请示,犯了无组织无纪律、贪功冒进的错误,且办案过程中,处置不当,让相关重要人证全部殒命。更是办事不力,在这里,我向您作严肃检讨和深刻反省!”

说话儿,刘国平便低了脑袋,一双精光直绽的眸子,牢牢盯着那擦得油光水滑的皮鞋上倒映出的段钢那模糊的脸庞。

段钢真得震惊了,刘国平刚开口时。他已经扬起了手臂,准备拍桌子,可待刘国平吐出“洪局长”三字后,他扬起的手臂,便再也落不下去了。

此刻,待刘国平一番话道尽,他除了惊诧,还是惊诧。

因为刘国平此时说的事儿,正是他段某人这会儿急着摸电话,正要办的大事儿。

原来。方才,段钢之所以决定付出一切代价,从卫定煌手中抢过案件经办权,除了怕影响扩散外,最主要的还是怕青帮最主要的核心人物落网。说出些不该说的。

毕竟影响扩散,对他段某人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下野,未必没有起复之机。

可若是某些事儿抖出来,恐怕就是求体面,亦是不可得。

是以,段钢此刻刚从卫定煌处,抢来了经办权,便准备给洪察打电话,面授机宜,将可能的破绽兜圆。

没成想,刘国平却说,他已经将他段某人要办的事儿,办得妥妥当当,干净利落。

此刻,坏消息满天飞,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段钢开怀的呢。

“来来来,国平,坐坐,小黄,赶紧上茶,就上国平送的那普洱,好茶,真是好茶哇!”

说话儿,段市长便步出办公桌,一把拉住刘国平,便在沙发上坐了。

此刻,段钢松了口,刘国平也松了心。

原来,刘国平并不清楚段钢在其中的纠葛,是以,他并不能预料段钢听到他擅自行动后的反应。

只是胡东海向他保证,他去跟段市长如实交待,必然会得个大大的彩头。

出于对胡东海的信任,刘国平这才来了,脸上虽做出自信的模样,心却是半吊着的。

这会儿听见段钢这番言语,他才知道又让胡东海料中了。

“市长,您还没批评我呢,这次我未经请示,就擅自做主,实在是该打!”

刘国平满脸诚恳,绝对看不出半点居功自傲的骄矜之气,官儿做到他这份上,总有自己拿手的,没有能力,总会做人。

而刘国平擅长的正是后者,他太知道把握说话分寸的重要性,就拿这会儿来说,他虽是在段钢面前立了功,若是把握不好,这自谦的话,就容易让人听着觉得是炫耀,进而生出反感,那就弄巧成拙了。

段钢摆摆手,笑道:“哪有这么说的,人都还有三急,就别说事儿了,事出突然,若不从权,那就是愚夫,我们执政党人,尤其是领导干部,不要求全知全能,但若是连经权变通的能力都没有的话,那实在是不合格,国平,你做的很好!”

“谢谢市长鼓励!”

这回,刘国平不在谦退了,适时接下了段钢的褒扬。

细说来,此事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对段钢来说,这事儿可以算是禁忌了。

段钢不愿在这上面废话,刘国平极有眼色,更不会在上面纠缠。

二人借着两杯香茗,谈笑风生,很快就把话题扯到了别处。

一盏荼饮尽,刘国平知趣地起身告辞,段钢把住他手臂道:“国平啊,一事不烦二主,既然这次的案子是你经办的,我看你就一般到底吧!”

刘国平眉间飞快地闪过一抹喜色,复又低眉道:“市长,我怕老杨有想法。”

刘国平口中的老杨是指分管司法、治安的副市长杨集始,而他刘某人在市府班子里排名相当靠后,乃是分管水利,交通等非重要工作,办案却非他的职责。

刘国平这话说得隐晦,但段钢何等样人,哪里还不明白,这位刘市长是在婉转邀功呢。

“国平你放心干就是,集始同志那边,我会打招呼的,对了,老黄快到站了,你国平同志近来也得多多努力,多干几件服众的大事,到时,组织才好往你身上压担子啊!”

对刘国平的邀功,段钢一点不反感,若是这位闷着什么都不要,段钢反倒要揣度他刘某人到底是何肺腑了。

段钢此话一出,刘国平大喜过望,他早猜到段钢会砸桃子,却没想到砸过来的竟是这么一棵粉嘟嘟、水汪汪的大蜜桃。

段钢口中的老黄何人也,那可是常委副市长,刘国平现在即便是有野望,也不过是想在市府班子里进步,未曾想段钢竟是舍出了常委副市长这一他从前都不敢念想的位子。

甜头如此之大,那,此次办案的担子势必就极重,紧接着,刘国平不由自主便念想起这位段市长到底在其中的纠葛有多深。

不过,这念想方窜出来,便被刘国平强行驱逐了出去,不该打听的事儿,还是不打听的好,不作死就不会死。

霎那间,刘国平脑海里念头百千,好容易忍住激荡,哪知道脱口而的出竟是几十年都不曾说的东北老家土话:“市长放心,事儿上见吧!”

话一出口,刘国平便羞得满面通红,段钢却难得一乐,笑道:“事儿上见?好词儿,好词儿,看来语言还是得植根于土地,植根于生活啊,这可比‘一定完成任务’,要豪迈得多!”

刘国平讪讪陪笑几句,便慌忙告退,他可是早忘了自己出身东北,一直将自己当了土生土长的明珠人,小资范儿极重,这会儿偶然露土腔,尽管段钢还夸赞了句,他依旧羞愤到不行。

……………………

时近初冬,天气渐寒,人老了,身亏体虚,就格外不耐寒冷。

天藻阁的一处秘密储藏室内,此时点了两盆炭火,幽蓝的火光撩得极旺,着了棉衣的胡东海,仍旧不住朝火边凑,双手互相搓揉着,似乎快要伸进火里去了。

“老师,当年为了救我,伤的身子,还不曾复原?我真是愧对老师!”

老管紧挨着胡东海,边说话,边拎了另一盆炭火上的紫铜壶,给胡东海茶杯里注满沸水。

胡东海摆摆手,“跟你无关,都是命数,我救你也是自救,你无须自责!”

原来,当年胡东海和老管一道进山,恰逢大雪封天,遭遇了数头野狼,胡东海当时仗技击毙了野狼,可自身也让狼爪子在腰间掏了一爪子,伤了肝肾,当时又值大雪天,受了严寒,自此就染下了这畏寒怕冷的毛病。

老管还待再言,十米开外处,正点检着十数口大箱子的徐龙象,忽然伸手叉起一捧金锭,笑道:“火狼作威作福这些年,且也是在咱明珠这膏腴锦绣之地,富贵繁华之乡,我以为这些年,他怎么也该染上些贵气,谁知道还是土得掉渣,学乡下土财主,只知道挖仓储粮!”

胡东海嗫了口茶,笑道:“公子,你这纯属得了便宜还卖乖嘛,若是火狼真有你半分灵秀,恐怕这万贯财货,你也就到不了手了。”

哗啦一声,徐龙象松了手,让金锭摔进了箱子里,快步笑着朝胡、管二人行来,“这全凭胡老您睿智,和管先生利索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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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薛向诸事辑》

细说来,徐龙象此言绝非缪赞,他能得到火狼的家底儿,还真亏了有这二人,一位神机妙算,一位偷天换日,手段惊人。

若非胡东海缜密的思维,准而又准地分析出了薛向动手在即,他徐龙象别说获得火狼的财货,弄不好得彻底暴露,遭污点指认,深陷囹圄。

因为这次徐氏下手,必须卡在薛向动手之后,早一刻,晚一刻,皆不行。

若徐氏早一刻动手,弄不好薛向收到消息,不会再出手,反而会对除了自己,到底是谁在搅扰青帮,生出偌大兴趣。

若是薛衙内稍稍使力,截获一两个青帮高层份子到手,徐氏的秘密就很难保住。

而晚一刻动手,则有可能让薛向秋风扫落叶,将高层低层一网打尽,届时,徐氏什么捞不着不说,暴露则是在所难免。

也只有如卡尺一般卡好了时间,恰好在薛向搅起的这场风暴刮到张园前,徐氏策动警方下手,既隐蔽又顺理成章。

届时,不说薛向得怀疑是明珠市委为争取案件经办主动权,抢先下得手,而忽略徐氏;便是青帮的露网之鱼,也会将总舵覆灭的这笔账算在薛向头上。

这便是胡东海的心智,密如丝发,什么机谋一经过他的大脑,便纤毫毕现,缜密异常。

而除了胡东海的精妙算计外,老管偷天换日的手段,也同样叹为观止。

当张园黄万虎等人开怀饮宴之际,老管名为单身独人告辞,实则早就通过连夜凿成的秘道,将火狼秘库这十数口箱子偷了出来。

他人刚走,洪察、刘国平便踩着点儿一般到了。将黄万虎等一干人等彻底剿灭。

胡东海搓搓手,指着那箱子道:“公子,我看这些财货还是先交给保尔吧,算咱们的第一批投资,毕竟秘洞那边有出息。肯定要等到年后了,还有两个月,老朽担心保尔那疯狗又过来啰咤。”

“胡老,为何要等到年后?刀疤那边已经有消息了,东西最多后天就能送到,是走得保尔的路子。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新开发的专用玩意儿,市面上根本没有,我相信有了这套玩意儿,不出一周,薛向那边就得露底,到时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说话儿。徐龙象一张英俊的白脸,竟现出狰狞来,要说这些日子,薛向可是把他逼苦了,虽从未正面对垒,但这位薛衙内的强悍战斗力,实在让他心悸。

就拿这回薛向剿灭青帮来说。徐龙象压根儿就没想到薛向会这般阴险狠辣,竟然直接调动了军队,闹市中,直接开干,数十人死亡,几百人被擒,其中血流成河,腥膻遍地,不可想像,要知道这可是和平年代呀!

胡东海正待发言。老管忽然站起身来,“老师,公子,我想在湖边小筑休息一段时间,蛇山那边。既然已经由咱们徐氏接手了,我想我也可以完全放手,静静攻书了。”

徐龙象没想到老管竟会在这时,说出这么段泄气的话,不过,他倒是有刘玄德的城府,心中再是不满,言语上也不会得罪人。

熟料不待他出言安抚,胡东海挥手道:“你去吧,好好攻书,我书房里的书,你都可以取去阅览,没想到我胡东海老了老了,还能培养出一代国学大师。”

胡东海知道这位弟子的脾性,青帮这次死伤惨重,他这弟子卧底数年,人总归是感情动物,眼见朝夕相处之人横死,心中没有触动,那才怪了。

果然,胡东海此话一出,老管的脸上终于浮出喜色,胡东海那里的藏书,他有幸扫过,都是线装古书,还有不少失传的文字,便是《永乐大典》和《扬雄法言》那边都有几卷。

再加上,如今青帮之事已了,他卸下心头重担,又有优美文字,斧凿言语可以入眼,老管浑身都轻快了下来,冲二人道个别,便自去了。

“管先生大才,我看当今饱学之士,无出其右者!”

徐龙象望着老管的背影喟叹道,心中又生出欢喜来,他想,似胡东海、老管这些无双国士都归己用,岂非天命在我焉!

胡东海道:“小管确是天纵英才,假以时日,必远甚我辈!”

胡东海不待徐龙象说些否定的场面话,接道:“方才公子问我,为何要推迟到年后,不知道我编撰的那本《薛向诸事辑》,公子可曾看完?”

《薛向诸事辑》,正是胡东海亲笔所撰的一本书,顾名思义,此书所载的皆是有据可查的薛向的种种事迹。

而胡东海编撰此书的目的,无非是想系统而直观地研究薛向这个人,在胡东海看来,屠龙从来不易,上次他设计围猎薛向失败后,他便对薛向的警惕和重视提到了最高。

因此,才有了这本书的诞生。

他就是要把薛向这个人,通过他所干过的种种事,用一本书归结起来,立体而形象,如此一来,便能最大程度的了解自己的敌人,从而根据敌人的破绽,制订进攻策略。

胡东海能准确判定薛向会朝青帮下死手,也正是通过这本书分析得出的。

因为,他发现薛向这个人,平素温文尔雅,博学有识,可一旦伤害到他身边的亲人,尤其是他那个小妹妹,则立时面目一变,变得凶狠残忍,血腥暴力。

而明珠国际饭店的那出大戏,显然是犯了薛向的逆鳞,尽管那夜青帮吃了大亏,按说薛向的份儿已经拔得足足的了,但胡东海深信薛向绝不会就此罢手。

果然,便让胡东海一举料中,有了今日之滔天报复。

徐龙象并不清楚胡东海此问何意,不过,依旧据实以答:“看完了,挺有意思!”

的确,徐龙象看完了,因为那本《薛向诸事辑》,比这个时代的故事书可是有意思得多了,若是付诸出版,绝对大卖。

这本书,与其说是记载薛向生平,不如说是本传奇志异,可这本“传奇志异”完全取材于现实,代入感十足。

里面不仅有精彩打斗,还有薛向在各个职位上的大事记,有的甚至勾连国策,策应当道诸公,除此外,甚至还有类似于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之类的雪夜狂奔。

徐龙象真没想到薛向这短短一生,竟是如此丰富多彩,看得他热血沸腾之余,都有些悠然神往了。

而徐龙象和胡东海不知道的是,半个世纪后,这本《薛向诸事集》竟然进了中央党史馆,成了研究领袖生平的重要文献,只不过为尊者讳,将其中的领袖在大学时期和作女老师夫人的荒唐恋情给涂黑隐去了,熟料,无数年后,这隐去的部分,又演化成种种香艳故事,余迹野史,流传后世。

“公子可还记得《俞定中以钱诬薛向》那篇?”

“自然记得,当时萧山县县委书记俞定中联同花原地区行署专员丁龙使计,在薛向办公室搜出了大量现金,由此,薛向被地委纪委书记张立君亲自带走,这次可以说是薛向生平官斗中,最险恶的一次,若是普通公子衙内,遭遇这种阵仗早就完蛋了,偏偏薛向这等蛮勇之夫,挺过了纪委那关,来了个绝地大反击,一举将丁龙、俞定中等人击溃!”

“那在公子看来,丁、黄二人那次设计,可算巧妙?”

“巧妙算不上,但胜在实用,在我看来,能成功的计谋就是最好的计谋。当时,若忽略薛向的蛮勇,丁、俞二人的设计定然成功了,哎,奈何天生薛老三蛮勇!”

“既然此计谋还算入得公子法眼,那老朽请问,该次设计,哪一点最为巧妙,污钱呼?秘审呼?”

徐公子终于露出沉吟之色,忽地,他一巴掌拍在紫檀条案上,惊喜道:“胡老,我明白你为什么要将进攻薛向的时间放在年后了,时间差啊,老虎不在山,咱们才好从容布局,掏他老窝啊,这跟俞定中的设计,简直是异曲同工!若是当初薛向在萧山,不返京过春节,俞定中便是有千万算计,也不得出手,咱们如今的状况虽较俞定中好上不少,可若是在薛向缺席的情况下,将一切定死,那就再好也没有了!”

说着说着,徐龙象脸上放出精光,多日烦闷一朝扫尽!

因为他反复衡量了无数遍,胡东海这次的算计,不论是进攻方向,还是选取的防线缺口,均无可挑剔,即便薛向巧舌如簧,天纵之才,可铁一般的证据摆在眼前,他也休想脱逃。

“薛老三,这次我定叫你身败名裂!”

……………………

“老铁,这酒不错啊,碧绿澄亮,香气扑鼻,我饮酒,却不知酒,给说说,这是哪个牌子的!”

天高地远,风清云阔,铁进家的筒子楼的天台上,铁进张罗了四色下酒小菜,又取来一坛酒,薛向方拍开封泥,倒了一杯入口,便忍不住出言赞道。

薛向是从东海舰队那边过来的,瞧了瞧被七十四军抓捕的青帮悍匪们的惨状,他就辞别了苦苦留饭的卫阶,直奔铁进家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八十一章官称前面加俩字

今天,恰好铁进媳妇儿加班,而两个孩子入校寄读,中午就铁进一人在家。

原本,薛向第一次上门,铁进不好简慢,张罗着要出去吃,奈何薛老三一肚子话,哪里有心思吃饭,于是便在薛老三的要求下,在天台上了置了这么个小席面。

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霉干菜,一盘油泼辣子黄瓜丝儿,一碟豆腐干,真正是四色小菜,莫说荤腥,便是连丝热气也无。

更夸张的是,薛向好风雅几乎到了不分场合的程度,暖暖和和的屋子不待,非拉了铁进上了天台,说此处景物宜目,最助酒兴。

铁进耗不过他,主随客便,只好由他。

又因今次是薛向第一次登门,菜式在薛向的强烈要求下,备得简单了,但这谈天助兴的玩意儿——酒,自然得显出主家的诚意,是以,铁进可是翻出了压箱底的玩意儿。

薛向饮的正是农家土产——十六年前埋藏在老榕树下的女儿红,

原本这酒,是非得等铁进他大闺女结婚时,再拿出来畅饮的,如今却让薛向抢着了新鲜。

这坛女儿红虽未藏足十八年,可对黄酒而言,已经算是陈酿了。

这不,薛向一口下肚,遍体舒坦,便是那满腹思绪,也给冲得淡了。

口中噙酒,活泼的酒精分子,在每一粒味蕾上跳跃,抬头望天,湛蓝天幕,高悬朵朵如棉白云,天风徐来,似鸣似啸,一天一人。恍临九霄。

“好酒,真是好酒!”

回味良久,薛老三仰头叹道,不用铁进动手,他便伸手提了酒坛。复给自己杯中注满,又是一口饮尽。

“这叫女儿红,我姑娘下生时,他爷爷埋的,总共十八坛,准备我姑娘出嫁那天待客的。得了,让你这便宜叔叔给拣了便宜了,得得,没人跟你抢,这坛子你一个人整,我那儿还有!”

说话儿。铁进竟转下楼下,又提溜了一坛子上来,坛子上果然还沾着湿土。

这下,薛老三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直说待大侄女成婚之日,一定补上份厚礼,说话儿。夹了颗占满盐粒的花生米放进嘴里,咯嘣一下咬碎,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他没说几句,铁进便拍着条案,比出了个大拇指,吆喝道:“高,实在是高,薛老弟就凭你今儿个这手,老哥我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青帮这些兔崽子们这几年可把咱明珠的老百姓坑苦了,那一桩桩惨案,我都没法儿跟你细说,你是不知道,今天大兵进城。围剿青帮据点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家燃放鞭炮,这一仗打得好,替明珠的老百姓出了口恶气,连带着什么铁枪门、黄埔帮也彻底老实了,用领袖的诗说,这就叫: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痛快,当浮一大白!”

说话儿,铁进竟直接拎起了酒坛,薛向见他说得豪迈,气为之夺,笑着提了酒坛和他一撞,便狠很干了一大口。

擦擦嘴角,薛向笑道:“你老哥也别光跟我这儿瞎捧,这事儿是人民解放军干的,你要感谢,可以号召群众去七十四军劳军啊,没准儿你老哥还能混个拥军模范呢!”

铁进呵呵一笑,“少扯,你当这好事儿还轮得上我,市里头,段市长已经着宣传部在组织了,嘿嘿,段市长这手玩儿得高妙,所有非议,这招过后,全都得烟消云散了,老百姓只会说市委到底英明,联合解放军打黑除恶,为民请命!”

细说来,薛向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段钢,毕竟他薛衙内好斗的名声,已经够响了,总不能到一地,就掀翻一地主官,更何况段钢还是他的举主,就是再尿不到一个壶里,这体面无论如何得维持。

是以,他并不关心段钢如何使手段化解政治危机,反而更关心此次抓捕归案的青帮份子的身份,“老铁,这次抓了三百多名青帮骨干,你们市局该把身份审清了吧,说说都有哪些大鱼入网,我这儿还指着他们弄情报呢!”

铁进方夹起一筷霉干菜,听见这话,又将筷子压了回去,“您这话儿怎么说的,那帮人可是你的人抓捕来的,早干嘛去了,早就该审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市局,向来没什么存在感,案子一移过来,洪察就和刘国平将猪食槽挤满了,谁还挤得进去!”

“你当人家人民解放军真是无所不能?管抓人还管审讯?不就是问你犯人身份,我不信这点儿小事儿,你老铁就办不了!”

铁进道:“就知道你贪方便,实不相瞒,这事儿老哥我还真挂了心的!”

“噢?”薛向来了精神,放下方端起的酒杯,身子前探:“快说说,都有哪些大鱼,我不要别的,你只须把那晚在国际饭店出现的,随便扒拉出一个,我估计就能探出自己要的消息。”

“不好意思,你说的那几位,不,几十位,一个也没抓着!”铁进耸耸肩膀,如恶作剧一般。

砰的一声,薛向的酒杯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一个也没抓着?不可能啊,情报上没错啊,怎么可能都逃了?”

铁进不知道薛向到底要寻青帮高层探听哪方面消息,此时,见他惊诧,也不再废话,赶紧道:“不是逃了,准确地说都死了,听说这帮人当时正在张园饮宴,在遭遇抓捕过程中,顽强反抗,被尽数击毙的!”

薛向并不清楚七十四军的抓捕程序,因为是薛安远直接给东南军区下的令,黄铁提供了内门的聚集地后,七十四军就全盘接手了,后续情报打探,到抓捕都是七十四军一手操持的,此时,薛向听说这帮人被如数击毙,心中只叹晦气之余,却并没觉如何不妥。

这便又是一处思维盲点,再度被胡东海料中。

这不,这厢薛向以为是军方抓捕时,击毙的,没有细究,去找七十四军询问抓捕全过程。

而那边的七十四军又真以为是市委及时反省,配合办案过程中击毙的,也不会觉得有异,更不会将这最正常不过之事,反馈给薛向的。

两方最正常的误会,便很轻易地将事实真相给掩盖住了,不能说老胡的心思巧妙。

“可惜!”薛向叹息道。

“可惜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蛇山那边疑点重重,想再探探!”

“行了吧,蛇山那边穗林矿业的王主任,已经准备向市委投诉你老弟了,说你上次折腾出的动静儿太大,弄得工人们都不敢上工了,担心山中再出妖异,说再这样下去,产量都得削减,今年的任务都完不成,若不是陈书记训了王主任一顿思想不纯粹,你老弟这关还真没这么好过,要我说你老弟这段时间闹腾得够厉害的了,得收收心,也收收手啦!”

铁进这纯是肺腑之言,薛向也确实打算老实一阵儿,蛇山之事虽还有隐秘,可若无必要,他也真有点儿偃旗息鼓的打算,因为最近他确实累了,也疏于了本职工作,毕竟他薛老三的正职是明珠市委督查室主任,而不是神探福尔摩斯。

心中虽然如是想,薛老三到底有些不谐心,开口道:“老铁,明珠有没有比较出名的衙内,好自称公子,而且还有个精通算计的长者唤作老胡,且这公子和老胡该是极亲密的关系!”

薛向依旧记得那晚,他诈晕时,李力持嘴巴里念叨的那句“薛向啊薛向,你本是良材美质,按老胡的话说,本是潜龙之属,你说你来明珠,不好好做你的衙内,偏生跟公子为难,那就别怪我李某人心狠!”

显然这老胡和公子,就是背后的主使,只是薛向思忖良久,却无论如何在脑海里翻不出这两人的影子。

“老胡?公子?”

铁进咀嚼着这两个人名,忽道:“叫老胡的不少,叫公子的更多,比如你老弟在曹公子那件案子中,惩办的公子衙内就有一簸箕!”

“能使唤动李力持的!”薛向给了个提示。

“这个老哥我实在无能为力了,你也知道别看老哥我也挂着个市局副局长的牌子,其实论眼界和脸面还不如普通单位的处长科长,上层大人物,我还真没几个熟悉的,像那种大衙内、公子我就更抓瞎了,怎么着,又有谁招你了,我说老弟,刚才不是说了嘛……”

眼见着铁进又要长篇大论,薛向赶紧叫暂停。

铁进这边没有线索,这回薛向是真的死心了,也算是放下了心结,打定主意,只要那位公子、老胡不来招惹自己,他就不穷究了,就在明珠混吃坐等,熬时间,混日子吧。

心结一去,薛向胃口大开,筷子翻飞,手中酒坛更是不住起落,不一会儿功夫,四碟小菜,一坛酒就让他扫了个干净,摸摸肚子,仍旧干瘪,发出一声长叹。

薛向这番作势,弄得铁进郁闷至极,“我说薛老弟,好像老哥我亏待你一般,先前说好了去馆子请你,你非说没胃口,要玩儿什么情调,这下饿肚子了吧!”

“得了,咱换个地儿接着吃!”说话儿,薛向站起身来:“对了,你这女儿红再给备两坛子!”

铁进唬了一跳,“我说老弟,你这是打劫啊,这是你大侄女……”

不待铁进说完,薛向便道:“两坛酒给你这官称前面加上俩字儿,你干不干!”(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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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官(上)

“哪俩字儿?”

话刚吐出,铁进声音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细说来,明珠市局的变故,铁进又怎会不挂在心上,没遇上薛向,没和薛家那位天神般的家主说过话,他铁进老老实实领着工资,在市局混吃等死也就罢了。

可如今他已然摇身一变,成了有主有根的人物,再让他淡薄、不争,那是提也休提。‘

可以说薛向干倒李力持的霎那,他就起了心思,只不过他铁某人要脸,一直不好和薛向渗透这个事儿。

再看着如今的市局,洪察上窜下跳,恨不得都搬到郑新高门口打地铺了,其他几位副局长,局党组班子成员,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如今的市局恨不得都瞧不见领导来上班了,何也?都出去跑门路去了。

铁进既然动了心思,心中自然也是火热一片,唯一的优势就是,他靠着了薛家,用不着自己跑,若是说了,薛向肯定会给他运作,不管成与不成,他自己都是省了力气的,这就是有组织的好处。

奈何铁某人军人出身,虽然混迹政坛有年,脸皮功夫却是没修炼到家。

就拿此刻来说,天台上,天高地迥,四下无人,又有美酒助兴,原本正是掏心掏肺的时刻,可铁进几次话到嘴边,最后又给憋了回去。

是以,这会儿,薛向方影影绰绰起了个头儿,铁进便闻弦歌知雅意,明了其意何指。

薛向眼角泛笑,“你老哥这明摆了是明知故问嘛!”

铁进一把抓住薛向的胳膊,“老弟,薛老弟。不,我叫你薛老哥总行了吧,说说,赶紧说说,别弄个半吊子。吊得人不上不下……”

薛向笑道:“行了,咱都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就是洪察如今的位子,常务副局长,你老哥可别嫌位子低,不是我这边不使劲儿。我倒是想让你老哥一步到位,谁叫你老哥以前在市局混得存在感太低!”

听见一如自己心中所料想的答案后,铁进眼角都笑得起了褶子,他这会儿哪里还会嫌职务低,心中真是再满意也没有了。

常务副局长看着是和他铁某人如今的副局长在行政级别上平级,可内里权力差别。可是天差地远,这中间的差距,简直就是常务副市长,和副市长的距离。

若真由毫无存在感的市局副局长,一跃成为明珠暴力系统的实际二号人物,铁进哪里还会不满。

“老弟,你可得说准了。真能行?”

欢喜未过,铁进又担心起来,没办法,人都是这样,事若关己,势必患得患失。

薛向伸手打开了铁进把在自己臂上的大手,“瞧你老哥说的,市委又不是我家开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除了三岔口天桥下的方瞎子,我估计没人敢给你打这个保票。”

一天薛向如是说,铁进立时苦了脸,“我说不带这么扯得吧,你还不如不说。让我这儿不上不下地干着急!”

“我若不说,你肯给酒?”

一天这话,铁进又来劲儿了,“对了,你这酒是送谁的?跑官儿送这玩意儿,是不是太不着调了。”

“你也知道这两坛酒寒碜,某人先前不还舍不得?”薛向没好气道:“得了,谁说是跑官儿呢,问你要两坛,一坛,我自个儿留着慢慢品,一坛拿去陈书记家,这钟点儿,没准儿还能赶上中午饭!”

“陈书记?陈道林书记!你什么时候和陈书记搭上了!”

铁进大喜过望,陈道林可是分管组工的书记,在市委也是唯一一位能勉强和段钢分庭抗礼的市委大佬,当然这个唯一,是要排除那位大多数时间都窝在办公室读书、看报的汪书记的。

薛向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说废话,迈开步子,就朝楼下不去。

“等着我呀,两坛子够不够啊?要不我再弄两坛,大不了我姑娘不嫁了总行了吧?说话啊,实在不行,我这儿还有老家亲戚送来的香獐子,要不咱提溜一只过去?哎呀,我这儿还有两条绝版的哈德门,要不也提过去……”

………………

陈道林的家,薛向并没去过,可这家伙偏得得瑟瑟开着车直接上了路,直到车子越开越朝市委大院行进的时候,车上的铁进终于忍不住问薛向这到底是要带他去哪儿?

铁进如此一问,薛向立时就明白自己又演了个乌龙,犯了主观臆断的毛病——凭思维惯性,认为陈书记就住市委家属区。

铁进干脆也不给他指路,直接将薛向赶下了驾驶舱,一路飞快朝哥特式别墅建筑群左侧的一处小区驶去。

薛向没想到陈道林的家,竟是这般朴素,论格局、气象,竟还不如他在明珠的那座小院。

眼前就是一幢普通的砖瓦房,算上那块辟了块十五六平大小菜畦的院子,整个屋宇的占地面积也绝不超过一百平。

灰扑扑的老墙砖,脱了色的红瓦,两扇凿刻了斑驳锈迹的铁门,远远看去,谁能知晓这是堂堂明珠市市委第一副书记的居所。

老话说,见微知著,不管这位陈书记是故意为之,还是本身的确清廉如水,就是作秀做成这样,也让薛老三肃然起敬。

薛向轻轻扣了两下新上了漆的门环,没隔多久,吱呀一声,大门便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一张木呐的小脸,粗麻的衣服外还系了围裙,怯懦地看着薛向,吐出一口的陕北方言:“朝门边的木牌上瞧!”

薛向不明就里,顺着她话音朝两边望了望,铁进一指右侧墙壁上写了正楷硬笔字的木牌,念道:“休息时间,谢绝工作性质拜访!”

一瞧这木牌,薛向乐了,这位陈书记还真是个雅人。

“这位同志,麻烦你告诉陈书记,就说是薛向和铁进前来拜访,非为工作,纯系探望!”

薛向知道陈道林写这笔字的意思,无非是让那些请托送礼、跑官的家伙,知难而退,那句“谢绝工作性质的拜访”,不过是给访客留些颜面而已,没彻底生硬到不近人情。

“探望,说得好,既然是探望,那我倒要瞧瞧你薛向给我提了什么礼物来探望,哼,礼轻了,我可不收!”

未等到三十秒,门内就传来了那熟悉的男中音,忽地一下,大门被扯开了,陈道林那张红亮的国字脸,便映入了眼帘。

“陈书记,您好!”

“陈……陈书记好!”

薛向落落大方,铁进这会儿反而吃不住劲儿了,这不是能力的差距,纯系家世和底蕴的关系。

毕竟薛老三见得大人物已经车载斗量了,在安老爷子面前都敢插科打诨,一个陈道林,他自然不会怯场,反观铁进看似威猛雄壮,在市局也作了数年高官,可实际情况是,这位连普通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干部都够不着,更不提这位明珠市万千干部敬仰的陈书记了。

陈道林扫了两人一眼,眼神最后在薛向手中的两个用稻草结成的身子拴缚的通红酒坛上定住了,“探视领导,就送两坛酒?未免礼太轻了吧。”

薛向摆摆手,“我们知道您陈书记清风两袖,哪里敢提溜东西,这两坛酒是我新得的,一坛打算珍藏,另一坛原本也打算自饮的,可正巧听说您是酒国状元,得此美酒,我不敢自专,所以就自动送上门来了!”说话儿,薛向就拍开了一坛的封泥。

陈道林正待调侃薛向几句,可陡然鼻尖飘进一阵异象,他鼻子猛地耸动起来,急忙伸手捧过酒坛,眼珠子几乎快掉进去了,“这是至少十年陈的花雕啊!”

薛向比出个大拇指,赞了一句。

倒不是薛向假意奉承,因为陈道林的确没有说错,因为花雕和女儿红原本就是一种酒,皆份属绍兴黄酒,埋藏地下多年,只待女儿出嫁那天开启的花雕,便号为女儿红。

细说来,陈道林听说薛向到来,心中就有些欢喜,因为薛向除了是个相当入他眼的有为青年外,还有个了不得的的家世。

原本,他就一直想和这位薛家衙内好好亲近亲近,只不过一直没寻得机会,恰逢近来这位薛衙内在明珠搅风搅雨,虽然行为狂放,但这位陈书记却是看得相当满意的,这见面的欲望就越发强烈了。

奈何,要么是他公务繁忙,要么是薛向几天寻不着人影,总之是,多方不便,让这会面一推再推。

这不,今日陡然闻听薛向上门拜访,陈道林真是万分欣喜,拜访家中,可比办公室接见,更亲近了一层。

此刻,再见了这般美酒,他心中欢喜更甚。

当然,陈道林这欢喜,并非只为有美酒可饮,更多的是因为这位薛衙内显然是动了主动亲近的心思,要不然,哪里会费心去打听他陈某人的喜好。

却说薛向步进陈家堂屋时,瞧见陈家的中午饭已经上桌了,菜式也极简单,四样家常菜,唯一的荤腥是碗韭菜鸡蛋。

一进得堂屋,陈道林便吩咐正在摆放碗筷的陈夫人,去将他昨天钓的那条鲤鱼给烧了。

在陈家除了那位保姆模样的女孩,薛向也未见到家人,少不得就多嘴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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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拜访汪书记?

薛向话音方落,厨房便咔嚓一声,摔碎了个盘子。

霎那间,薛向的脸就红了,他哪里还不明白肯定是触及人家伤心事儿了,薛向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

“没事儿,十来年的事儿了,老婆子一直放不下,说来也是我命里无福!”

陈道林倒似很看得开。

薛向正待出言安慰,熟料,正在房里准备烧鱼的陈夫人围着围裙,气冲冲地蹿了出来,瞪着眼睛,便喝骂开了,言语甚是疾厉,一反方才见面时的温润如玉的面目,边喝骂,边持了锅铲不住挥舞,零星的油腥四处飞溅,阵势甚是骇人。

而一边的陈道林任由陈夫人喝骂,却不回嘴,薛向和铁进也是大眼瞪小眼,闹了个满脸通红,幸亏那位叫小林的保姆似乎是陈夫人的近亲,在陈夫人面前挺说得上话,费了老大劲儿,才将陈夫人拉进厨去。

听了陈夫人的喝骂,薛向大致了解了陈家的惨事儿。

原来,早些年陈道林在地方做官,得罪了政敌,恰逢那十年浩劫,政敌上位,陈家就遭了难,儿子儿媳受不过折磨,双双自杀。

按说,如此天大灾难降临到一个家庭上,已经够悲惨的了,哪里知道,更悲惨的还在后边,陈道林方满月的孙女竟又被人偷走了。

如此人伦惨剧,真足让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这一会儿功夫,陈夫人持了锅铲,喷了半天,就一个主题,就是痛骂狗官陈道林。

在陈夫人看来。陈家惨剧,归根结底,就是陈道林做官。

薛向和铁进无论如何没想到,会遇到这个局面,始作俑者的薛向更是悔青了肠子。

如今场面。他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僵在了当场。

就在薛向尴尬无言至极,熟料,厨间的陈夫人已经端着烧好的鲤鱼行了出来,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还冲薛向和铁进道了个歉,恢复了大学教授文质彬彬的风采。

陈夫人虽然道了歉,可场面终究有些难看了,陈道林似乎也陷入了深深懊恼中,一餐饭自然吃得没滋没味,不仅没谁说话。便是连铁进带来的女儿红,也不曾有人饮用。

一餐饭吃得极闷,陈夫人和小林方收拾了碗筷进厨,薛向便和铁进起身告辞。

陈道林也不挽留,送到小院门口,终于吐出句话来:“你们的来意,我已经清楚了。若是别的位子,我这边就能定下,但今次你薛向一闹,公安局就很瞩目了,各方盯着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一个人恐怕护不周全,薛向,你素来神通广大,再说来明珠一趟,汪书记这老革ming、老前辈那里。你该去走动走动。”

其实官儿当到陈道林这个份儿上,什么事一入眼,就入心了,薛向若是单独拜访也就罢了,可他将铁进一带来。完全不用说话,他便知晓来意,原本,他是想拉着薛向好好聊聊的,奈何此刻心绪极差,也只能交待重点。

薛向再次为方才的冒失,向陈道林致歉,后者摆摆手,便先折回屋去。

时近初冬,满街都是衰黄的落叶,一脚踏在上面,如下着细而密的小雨一般,扑簌簌作响。

“薛老弟,陈书记这是怎么个章程,莫非是让咱们再去汪书记家?”

铁进一张脸苦得跟黄莲一般,他实在没想到事情竟这么棘手,走通了主管人事的陈书记,还拿不下一个常务副。

“哎,也怪我,本来挺普通的一颗桃子,今儿个这么一折腾,竟又红又大又诱人起来!”薛向长叹一声,“汪书记家,看来是不去不行了!”

薛向此言一出,铁进连退数步,“薛老弟,要去你去,汪书记家打死我也不去,就是不当这常务副都行!”

薛向没想到铁进竟然畏汪明慎如虎。

其实,说来也怪,汪明慎在明珠,不怎么显名,即使在普通干部中,也并没多少存在感,大部分同志甚至只知有段市长,不知有汪书记。

甚至,一直以来,薛向也是如此看汪明慎的。

直到此刻铁进闻听要去汪书记家,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时,他才知道整个明珠市,能一锤定音的,还是那位汪书记。

汪明慎和段钢,就好比是明珠市的如来佛和玉皇大帝一般,平素下面诸仙都奉玉帝号令,佛祖隐居九重,可一旦佛祖发声,哪怕是打一声咳嗽,整个天庭都得震动。

“行了,我一个人去就是!”

其实,薛向还真没想过带铁进同行,毕竟汪明慎不比陈道林。

对陈道林,他至少还结下过几分香火情,不说别的,就是那次市委办公厅召开务虚会,薛向飞来一剑——关于“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论述,就帮着陈道林,在中央大佬那里,得了个不小的彩头。

而对那位汪书记,一来,薛向来明珠近半年,二人没有什么交集不说,就薛向这么一出出的折腾,肯定让那位有名的喜欢清静无为、与民休息的汪书记十分反感。

既然都有可能惹人反感了,薛向哪里还敢带铁进同去,他一人去,就算汪明慎再不待见,有薛安远在背后撑着,总会顾及些面皮。

可若带了铁进,别汪书记届时震怒,不能对薛向发飙,反奔铁进去了,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薛向如此仗义,一担挑了,铁进有些惭愧了,毕竟人家是在为他铁某人奔驰。

铁进正要说些感激的话,却被薛向挥手阻住,“仗义话就别说了,说好了啊,大侄女出嫁时,给我个信儿啊,我人不能到,礼物也一定到,当然,最重要的是你的回礼——那十来坛女儿红,可得给我留一半!”

说完,不待目瞪口呆的铁进应承,薛向先跨上了车,打响了油门,一脚踩下去,便去得远了。

身后只留下铁进的咆哮声:“我还没上车呢……”

薛向并没直接去汪明慎府邸,而是先回了趟办公厅,视察了下工作,和几天不怎么照面的下属们见了个面儿,在三个科室,都小坐了会儿,说了会儿话。

细说来,薛向的做派,督查室众人都摸清楚了,知道这位领导不爱管事儿,还爱翘班,就是检查工作严厉、细致,哪里做的不好,批评起来,可是毫不留情面的,而平素见面,和他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绝对会得到很有意思的回应。

薛向到的时候,小广播刘晓寒又聚拢了一帮叽叽喳喳们,说起了昨日的大兵进城抓人的排场,她大学似乎学的是广播专业,口才极好。

大兵抓人那会儿,她本人甚至还在长宁区督查一起小学生食物中毒案,这会儿,描述起昨天大兵抓人的场面,口若悬河,刀兵似活,宛若亲历,她说得眉飞色舞,大伙儿也听得热血沸腾,听到青帮悍匪和解放军枪战场面时,还不时传出惊呼。

要说薛老三无意中又锦衣夜行了一把,如今的明珠上至官员,下至老百姓,都在为大兵进城剿灭青帮,而拍手称快,可知道这一切背后的推手是他薛老三的,却不超过一个巴掌。

不过,薛老三早过了爱显摆的年纪,如今他却是深知低调的好处。

和一帮属下,乐呵呵唠扯了个把钟头,薛向又去了六楼,向市委办公厅主任、市委秘书长包桐汇报了近期督查室的工作。

如今,因为那位办公厅常务副主任苏晓岚去了中央党校进修,包桐便接过了办公厅实际领导工作。

却说今日见面,包桐的脸色较往日温和了许多,不仅没让薛向规规矩矩坐在办公桌前汇报,反而泡了荼,拉了他在沙发上说话。

两人倒也没扯闲篇,都是包桐问,薛向答,议题就是督查室近期主要督办的几个案子。

要说薛向这家伙虽然旷工,却不殆政,督查室的督办的几桩案子,从案情到结果,他竟都了然于胸。

包桐这会儿问来,他将案情娓娓道来,甚至其中利益纠葛也能抽丝剥茧,娓娓道出,真让一直嘀咕督查室有个张飞主任的包桐大跌眼镜。

从包桐处出来,才不过两点十分,按正常钟点儿,这是机关普通干部刚从午睡中醒来,喝完一杯茶,准备开始一下午工作的时间。

而我们的薛大主任,却已经准备下班了。

返回家中的时候,家里热闹异常,老远就听见小家伙的笑声,方行到院子里,薛向就瞧见堂屋里的小家伙正和她的两个保姆小黄、小李玩儿着他发明的牌戏——斗地主。

瞅见薛向进来,小黄和小李便要站起身来,薛向摆了摆手,招呼他俩接着玩儿,而小家伙则冲他翻了个白眼,起身来,奔到堂里的八仙桌上,将罩网打开,露出一个正炖着的小红泥炉子,用手指了指,嚷嚷着是她做的羊排炖胡萝卜,专门给他留的呢。

一个“专门”,意思很明显,希望薛向别让他失望,必须给消灭光。

一中午,虽然吃了两餐饭,可薛向的肚子还真有些饿了,接过小妮子递来的碗筷,抄了一碗羊排胡萝卜,又往嘟嘟炖着的炉子里,加了些白菜,芋头等最好做火锅天头的素菜烫了,便抱了饭碗,挨着小家伙坐了,看她打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八十四章温情脉脉薛郎君

见薛向坐到近前,小家伙得意洋洋地冲他亮手中的分分硬币,欢喜地说她赢了多少,末了,又跟薛向絮叨她这把牌有多好多好,简直欢快极了。

对小家伙玩儿牌赌钱,薛向并不觉得如何不对,搏戏搏戏,没了添头,那就失去了搏戏的本质,反正是分分钱,输赢不致太挠心,只增加牌戏的欢乐成分,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小家伙这把是地主,牌果真不错,双王单二,一套顺子,两个中对,两张单牌,赢面甚大,可哪里知道她这把走背字,方出了个单牌,便让小李用二压了,而薛向当初为增加乐趣和难度,定的规矩是双王不得分拆,小家伙自不会舍得直接出炸。

熟料,小李的牌极顺,一套三联对,一套顺子,直接走光了。

小家伙这局输的那叫一个郁闷啊,小脸儿都绿了,她小人儿老毛病,郁闷了总得找个理由和发泄口,倒霉的薛老三自然就很好地充任了。

小家伙一会儿埋怨薛向碗里的热气,带走了她的好运气,一会儿又怪薛向不及时提醒她炸掉小李姐姐的二,一会儿功夫,倒把薛向批成了扫把星,弄得薛老三慌忙败退。

熟料好巧不巧,薛老三刚离开,小家伙竟运气逆天,抓了双王四个二,欢喜得她恨不得满屋子乱窜。

这下,反倒坐实了薛老三霉运缠身一般,简直就有点靠山山倒,贴屋屋塌的意思。

美滋没味儿的薛老三,三两口清干了一锅菜,便回房躺了去,没多久。收拾好厨房的小妮子便也跟了进来。

这会儿,小妮子脖颈处的绷带早拆了,雪白的天鹅脖,竟是连点浅印也未留下。

薛向伸手揽过小妮子,将她揽倒在床上在怀里抱了。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眸,抵在小妮子晶莹的鼻峰上,伸手轻轻朝小妮子脖颈处抚去,忽地从腔子里抠出了句:“对不起!”

对小妮子那晚受到伤害,薛老三终究是心怀愧疚,昨夜小家伙在。他不好表达感情,今次寻着机会,终究还是要倾诉的。

相知相许这些年了,小妮子听过薛老三的许多话,独独没听过的便是“我爱你”和“对不起”,她知道自己男人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家伙。

这会儿。真听他说一句“对不起”,小妮子心头忽然有些抽抽地疼。

她伸手抱了薛向的脑袋,捂住他嘴巴,不让他再说话。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妮子忽然道:“薛向,我后天就得走了。集团要召开年度大会,还有一场重要的国际慈善拍卖会不能缺席,另外,港岛新华社的朱社长希望我能约个局,他想见见新上任的尤德港督……”

不知不觉,小妮子真成了大人物了,至少如今的薛老三,比之小妮子,可真有点上不得台面了,看看人家接触的人物。要么是国际巨商,要么是政坛要人,反观薛老三在明珠,时不时地还被区区派出所所长逼得东奔西突。

想想,薛老三忽觉十分有趣。心中郁结消散了不少,伸手揉揉小妮子的墨发,温声道:“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

小妮子听得一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这个闷闷的小老公,竟这么有情调起来了。

和小妮子腻了个把钟头,薛老三坐起身来,替已经睡熟的小妮子盖好被子,便翻下床去。

到得堂屋,他径直步到八仙桌边上,拾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出去。

电话是打给薛安远的老战友、现任辽东省人大委员会第一副委员长李铁山的。

原来,薛老三这个把钟头,也并非全是陶醉温柔乡,小妮子睡去那会儿,他脑子就转开了。

他要去拜访汪明慎,很明显,不可能没由头,就贸然上门,而以官面上的督查室主任身份,假作汇报工作上门更不行。

毕竟整个明珠市,如他薛主任这般大小官员可谓是车载斗量,谁都想见汪书记,那岂非天下大乱。

是以,他拜访汪明慎,也只能是以私人的身份,既然是私人身份,就必须找到二者私人关系的交集。

若没关系交集,他又凭什么,以什么名义拜访?

因此,躺在床上那会儿,薛老三脑子里就边回想着汪明慎的履历,边思忖着自己所熟悉亲近长辈们的履历。

用六度分割理论说,这世上两个陌生人要认识,最多只须经过六次中转就够了,而薛向有太多的长辈和汪明慎在同一个系统,一同经过了那个烽火连天的岁月,他要找到和汪明慎的交集,实在是太容易了。

这不,他脑子一转,便有了答案:解放前后,李铁山曾担任过鲁东局的副书记,而当时汪明慎正是鲁东财政厅的副厅长,这关联就来了。

是以,这会儿,薛向一个电话给李铁山打过去,刚渗透了点儿意思,李铁山就哈哈大笑,要他直管去,就待他问句“老汪可还记得当年8.26旧事否”。

显然,薛向不会蠢到真去问这件事,毕竟听李铁山的口气,汪明慎当年是在这事儿出了纰漏,他李副书记帮着给收了尾的。

既是纰漏,即便说不上丑事,但总不会是什么好事,上人家门,提起几十年前人家主人办差了的事儿,同时还有求于人,那真是脑子有毛病了。

要说,薛向打这个电话,也并非要李铁山做保人或中人,他不过是想确定下李铁山是否曾经和这位汪书记有交集,毕竟鲁东那么大,鲁东局变更也极快,同在一地工作,说不认识也未必没可能。

薛向要的就是这个交集,届时上门,他自有应对之法。

却说薛向挂了和李铁山的电话,便冲正在酣斗的三位交待一声,便辞出门去。

途中自然少不得被小家伙抱怨几声,但薛老三祭出一句“就知道玩儿,人家都在上学,你还在打牌,知不知道愁噢”,果然,小家伙小脑袋低了下去,一双大眼睛乌溜溜地在眼眶里划来划去,再不敢看薛老三,小心思只盼望这讨厌臭大哥赶紧出去,她好玩儿牌。

说来,也是没办法,这几天薛向忙着收拾青帮,为怕青帮狗急跳墙,是以,小家伙就被收束在家中,原本今天上午青帮的乱子彻底就结束了,奈何薛老三下午才回家,便又让小家伙逃了一天学。

想想烦人精,薛老三也有些头疼,日宠而娇,这些年下来,哪里还管得住?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小丫头自己拎得清轻重,除了撒娇、贪玩的毛病未改外,功课、脾性都算的上极好的。

辞出门来,薛向驾了车,便朝东行去。

汪明慎的宅邸,薛向自然熟悉,倒不是薛向打听过,而是作为整个明珠第一人,汪书记住哪儿,自然不是什么秘密。

既然上门,薛向自也不可能空手,汪明慎的喜好,他没打听过,但拜访年纪大的老人,该送什么礼物,薛向心中有数。

是以,快到汪明慎宅邸时,薛向便又折向上次给卫定煌购买寿桃的糕点房,买了一盒龙须酥,一盒芝麻酥饼。

到汪明慎这个份儿上,给他送什么礼,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心意到了就行。

汪明慎也不在市委常委家属区住,而是在紧邻着菱角湖的西北侧起的那幢别墅居住,严格算来,和薛老三还算邻居,不过这邻居隔得有些远,隔了座一眼望不到头的湖。

汪家大门果然不似陈道林家那般好近,想想也是,中央委员的家宅,焉能没有一点体统和排场。

亏得薛向专车挂的是市委的车牌,不然根本进不到门岗处,就得被拦下来。

即便如此,薛向到门前时,也经过了一番严密检查,亮完证件还不算,还差点儿搜了身,直到看见薛向手中的礼品盒,打开看见了里面的礼品后,负责搜检的战士,才停止了盘查,将人放了进去。

说起来,刚被搜检的时候,薛向是差点儿发了火的。

因为就是进他薛家大门,也没这么多程序,就门岗处来个电话,汇报谁谁到了,薛家同意或不同意放人进来即可,哪有像这样整的。

来的是他薛向也就罢了,若是市委常委来拜访汪明慎,也被这样折腾一回,那非得闹出大乱子不可。

要说,薛老三想的左了,原来,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汪明慎生日。

虽然汪明慎没打算操办,可汪家晚辈们却是到场了不少,而汪明慎嫌闹腾,就先回了房休息,大厅的控制权就交给了一帮子侄,可这帮人只顾玩乐,哪里有闲心把门,便交待了门岗若是提了礼盒的,直接放入就是,毕竟他们还有未到的亲戚。

是以,薛向亮出礼盒时,门岗处的警卫,以为他也是汪家子侄,才松懈了精神,变换了面目。

进得门来,薛向就愣住了,宽敞的大厅内,人头却是不少,七八个青年男女,正嘻嘻哈哈围着大厅左侧落地窗边的一个台球桌,玩儿着这时在国内还不曾蔓延开来的台球,玩儿法貌似还是传说中的斯诺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八十五章香蕉人

而让薛向愣住的绝不是这桌超越共和国如今风潮的台球,而是,竟然没一人上前招呼他。

在他想来,就算汪家人不把自己当客人,可陌生人突然进门,总得来个盘问的吧。

很无语的是,没有,他就好似穿了隐身衣一般,谁也瞧不见他。

不止来往忙碌的帮佣只顾着搬运菜蔬,便是那帮玩儿得欢快的男女,偶有瞧见他的也并不惊异。

原来,那数名帮佣皆将薛向作了到访的客人,一如那般少爷、小姐们一般。

而薛老三这般简朴装扮和不怎么打理修饰的面目,让那帮青年男女以为他是家中帮佣一路的人,是以,谁也不来招呼他。

薛老三愣了半晌,无奈只好自己寻了个条案,将礼盒放了,正准备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将养精神。

却听那边有个白衫女郎冲他招手,“那位同志,麻烦你帮我把那个紫色茶杯端过来!”

此话一出,薛老三哪里还不知道这位是真把他当了汪家卫士,可他又生出好奇来,难道这帮在汪家如此自在的青年们,就对汪家有哪些服务人员都闹不清楚么。

薛向刚想说自己是来拜访汪书记的,请问汪书记何在,可那边的白衫女郎又嚷嚷开了:“快点快点,我嘴巴渴得厉害,要不然这局可又要输了噢!”

这女郎十六七岁年纪,生得娇俏可爱,尤其是不满时,爱皱鼻子的毛病,活脱儿一个放大版的小家伙。

薛向心下一软,便步到不远处的茶几上。捧了那个紫色茶杯,向那处步去,远远听到那个正和那白衫女郎对台的白面高个儿青年得意道:“紫衣妹妹,嘴巴渴可和输球没有必然联系,你要是担心嘴巴渴而输球。我可以等,即便等足够你喝一缸水的时间也成!”

“喂,袁克利,我和你很熟么?你要么叫我汪紫衣,要么叫我汪紫衣同志,称兄道妹。咱们还不至于吧?”

不曾想,白衣女郎倒是个小辣椒。

吃了小辣椒一呛,袁克利并不着恼,笑道:“成,算我的不是,不过。紫衣同志若是不服气的话,咱们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我可不从来不赌钱的!”汪紫衣皱了皱鼻头。

袁克利笑道:“放心,不是赌钱,就赌这台球,现在我领先,咱们抹过。重开一局,我赢了呢,紫衣同志身上的东西,我取一件,我输了呢,我身上的东西,任紫衣同志取一件,另外,不管输赢,只要紫衣同志肯参赛。我都请在场的兄弟姐妹们去明珠国际饭店happy,不知紫衣同志意下如何?”

细说来,汪紫衣是汪明慎的侄女,而袁克利则是汪明慎的外甥,二人皆是汪明慎至亲。彼此却非亲戚,加之袁克利从国外留洋回来,又素来在京城晃荡,二人今次倒算初见。

一见之下,袁克利就瞧中了活泼野性的汪紫衣,便耍尽手段来套近乎,不说别的,但听这会儿袁克利说的赌注,便知道这家伙用了多深的心思。

因为看着,若以袁克利说的赌注开赌,绝对是袁克利吃亏,毕竟这位袁公子浑身上下皆是难得一见的名牌货,不说别的,就是他手上那块貌似低调的手表,经过小妮子奢侈品大全洗脑的薛老三也一眼能瞧出是价值上万的劳力士,要知道这年代的上万,那可真是天文数字,他薛老三辛辛苦苦这些年,领的薪水加起来,也才堪堪这个数儿,这还是有那特级英雄勋章使得有副总理级工资加成的结果。

反观汪紫衣,浑身上下虽不寒碜,可都是时新的普通着装,独独两只手臂上各缀了个银环,论行头,无论如何也不及袁克利奢靡、贵重。

可洞悉世情的薛老三,却知道压根儿不是这么回事儿。

这男女情事下赌,可不在财货,袁克利这个赌注,剥去外衣,就好比说,不管输赢,他要么亲汪紫衣一口,要么被汪紫衣亲一口一般,因为不管最后的结果怎样,汪紫衣要么是得到袁克利身上的玩意儿,要么是失去自己身上的玩意儿,可年轻人彼此互赠物件儿,一引申,就有那么点儿定情信物的意思。

是以,不管赌局结果如何,袁克利都得到或者赠出了定情信物,当真是好算计。

非但如此,袁克利更懂得利用人心,此刻旁观者本就不少,也都是相熟的青年男女,正是好热闹的年纪,有赌局,大伙儿都巴不得凑热闹,这会儿,再听袁克利拿明珠国际饭店相诱,有几个不动心的,毕竟别看这一屋子男女都称得上公子王孙,可明珠国际饭店那离谱的花销,还是让这帮还花着家里钱的青年们望而却步。

这不,袁克利开赌的话头一起,众人就鼓噪起来,好在都是亲戚,也俱是上得了台面的人物,大伙儿也就嘻嘻哈哈打趣了几句,女伴们见先前几局汪紫衣是胜多败少,更是在一边凑热闹,让汪紫衣加油,把袁克利手上的那块手表赢过来。

年轻人本就好面皮,更何况方才见识过袁克利的手段,汪紫衣自负之余,哪里还会退缩,狠很瞪了袁克利一眼,嗤道:“别输了哭鼻子!”

袁克利瞧着也极有胸襟,避而不答,笑着收束起桌上的台球来。

台球很快就收束好了,袁克利闪身作了个请的姿势,彬彬有礼地请汪紫衣开球。

熟料汪紫衣却是不动,抱了球杆在胸前,“还是你来吧,我怕某人输了,又是一堆借口!”

“确定?”袁克利笑笑。

汪紫衣瞪眼:“啰嗦!”

袁克利再不答话,磨了磨击球端,陡然在开球位置弯下腰来,干净利落地一杆击出,聚集的台球立时被击散,一颗红球准而又准地被贴边削进了左侧中洞,而聚集的台球,分散开来,那枚黑球竟正好散出了空当。

斯诺克的规则,理论总分147分,黑球分值最高7分,红球一分,除开红球外,其余皆是彩球,每次击打彩球前,必须要先击落一枚红球。

这时,袁克利已经击落了一枚红球,而分值最高的黑球也显露空当,正是绝佳的开局。

场中诸人大部分都如这个年代的青年一样,并不熟悉斯诺克,要不是汪明慎在袁克利的蛊惑下,陡然喜欢上这项运动,家中压根儿不会出现台球桌。

这帮人除了留过洋的汪紫衣和袁克利精擅外,其余众人不过是瞧了半天热闹,看得精彩,刚刚捋清了斯诺克规则。

此刻,众人见袁克利开局绝佳,众人也鼓起掌来,几名女郎还冲汪紫衣做出鬼脸模样,显是在说,你情况不妙噢。

倒是汪紫衣依旧抱杆胸前,冷冷盯着台球桌,在她看来,袁克利这手纯属狗屎运,就是做出了好开局,击得中,击不中,还得两说呢。

哪知道汪紫衣心头念头放起,袁克利挥杆一捅,啪的一声响,黑球果断入网,八分到手。

黑球击落,袁克利停得好球,竟又将临近的红球击入袋中,目标又瞄准了黑球(斯诺克规则,除红球以外的彩球,在红球全部落袋前,是可以反复落袋取出再击)。

啪的一下,黑球竟又应声入网。

顿时,场中其他青年皆跟着鼓起掌来,倒不是他们全站在袁克利这边,而是干净利落的击球,和巧妙构,以及精准掌控击球、停球位置,确实是艺术和美的享受。

这下,汪紫衣的脸色终于变了,这袁克利分明是扮猪吃虎嘛!

就冲他这一手,比之汪紫衣在英伦见识的普通职业选手还高明,她汪紫衣也不过是跟着人家学过几天,算天分不错,在同学中玩儿这个算有些名声,可和职业选手比起来,那可是天差地远。

而这袁克利明明是一高手,先前几局却是败多胜少,装作勉励抵抗模样,这会儿引得自家入彀,却陡换面目。

“小人,绝对是小人!”汪紫衣咬着贝齿,在心中嘀咕开了。

就在汪紫衣嘀咕之际,袁克利又动作开了,又是四枚红球落袋,四枚黑球落袋,至此,他已经击落了六红六黑,总计得四十八分,一般比赛,尤其是非职业化的比赛,开局取分到这个程度,基本上已经锁定了胜局。

袁克利似乎也真入了定,啪的一下又击落了一枚红球,张狂模样也终于露了出来:“紫衣同志,忘了告诉你,我在剑桥念书时,是斯诺克协会的荣誉会员,曾经有幸跟史蒂夫.戴维斯学习过几天,噢,你们可能不知道,史蒂夫正是当今斯诺克第一人,曾一杆扫下过一百三十六分,距离满干也只有一小步距离,可真是天神下凡……”

嘴里边念叨着词儿,袁克利又击落了一枚黑球,得分已经上升到五十六分,汪紫衣的小脸都黑了。

终于,袁克利直起了身子,没在继续击球,而是端起一边的咖啡,慨然道:“严格说来,斯诺克运动不是你们该玩儿的,这种优雅高尚,又讲究精巧、精细和强大控制与计算能力的运动,还是白种人天然有优势,在斯诺克悠久的历史上,白种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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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吃吧

谁也没想到袁克利竟真是中山狼,得志就猖狂,这还没怎么的呢,竟当众捧起白种人的臭脚来。

最可恨的是,这家伙竟忘了自己也是黄皮肤,一口一个“你们不适合玩儿”,真好似他过了今儿个,就要去换皮一般。

袁克利此话一出,满场皆寂,便连先前赞赏他球技的青年男女,也都冷了脸。

这年月的年轻人,正是民族自尊心最强的时候,非但如此,如今国门才刚刚打开,崇洋媚外的风潮,还未刮起。

是以,这会儿,若不是大家都是亲戚,又是有识青年,只怕众人早就忍不住开骂了。

是以,场中从袁克利开口霎那,就陷入了死寂,就剩了他袁某人边嗫着咖啡,边吹嘘着白种人:“……我认为,窥一斑可见全豹,不只在台球这项运动上,白种人为王,便是在各项有影响力的世界运动,也从来都是白种人的天下,所以,我认为人种论中的白种人至上理论,虽然难以接受,但却是事实,世界近代文明,可以说就是西方文明,纵观近代史,亚洲有什么贡献……”

话至此处,忽听砰的一声,一只紫色的茶杯落了地,跌得粉碎,茶水也流了一地。

“我的水……”

汪紫衣叫出声来,她倒不是心疼一个茶杯,而是她招呼薛向了半天,真等人来了,却又只顾上和袁克利斗嘴,倒忘了喝水,此刻,水杯一碎,她陡然发现自己渴得厉害。才叫出声来。

摔掉水杯的自然是薛向,当然,严格来说,也不算摔,因为茶杯没落地前。就碎了。

原来,薛老三听到袁克利吹捧白种人时,已经开始冒火了,待听到这家伙竟开始全面诋毁黄种人,毫无压力地刨起了自家人的祖坟,薛老三终于一个没忍住。将手中的茶杯给生生捏碎了。

细说来,薛老三也不是纯粹、狂热的民族主义者,他也不否认在近代世界文明史上,东方的贡献确实比不了西方,但是这种人种优劣论,明明是西方自己都在驳斥。这位黄皮肤的袁克利竟自己先鼓吹起来了!

脑残的是,他不鼓吹大中华,反舔起欧罗巴的臭脚,这让薛老三无论如何受不了了。

“你怎么回事儿,端个水杯都端不稳!”

袁克利忽然冲薛向发火了,一张脸难过至极。

原来,水杯落地的时候。袁克利正在品着香浓的热咖啡,茶杯猝然破碎,唬了他一跳,猛吸了一口热咖啡入喉,可是将他一阵好烫。

亏得如今不是旧社会,要不然袁克利脾气发作,真能拿出表少爷的威风,惩罚薛向这位他眼中的家奴。

“某人数典忘祖,大言不惭,我听得脑袋充血。手上一个没收住,抱歉抱歉!”

薛老三这话说得有意思,前半句,他直直盯着袁克利说,后半句。却又偏转视线,看着了汪紫衣。

语言配合表情,很清楚得展现了这句话的涵义。

谁也没想到薛向竟然敢这么说话,毕竟在他们想来,薛向定然是家里的卫士啊,这年月虽然不像封建社会的有什么主仆关系,但卫士至少得顾忌自己的身份呀。

袁克利更是被气得直哆嗦,说不出话来,汪紫衣倒是轻轻拍着巴掌,说着没关系。

显然这拍巴掌,是在赞薛向说得好。

袁克利指着薛向正待说出话来,薛向忽然又发言了:“袁克利同志,在我看来,评价一桩事物,首先得对这桩事物有个完整的了解,和全面的认识,拿领袖的话来说,就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不知道我们中华文明,你了解多少,就敢如此大言不惭,宣扬白种人至上论。”

“我这么说,可能你不服气,没关系,我会证明给你看,咱们还拿你这桌台球为例,就以这残局堵上一把,看看我这个黄种人,一个从不曾接触过台球的黄种人,来和你这位精擅台球的白……噢,不好意思,忘了你也是黄种人!”

薛向很少损人,非不能也,是不为也,他是个信奉行动比语言有力的家伙,可一旦真损起人来,那真是能将人活活气死。

这不,他话音方落,满室无声,谁也不曾想到一个卫士说话竟这么歹毒,又……解气!

袁克利的一张脸更是由方才的铁青转作乌黑,若非他如今年轻,心脏强壮,估计能被薛向一家伙给气死过去。

因为薛向这句话,对袁克利来说,实在是太恶毒了。

想他袁某人十六岁就赴英伦求学,生平最让他不满的就是这身皮肤,奈何皮肤是父母给的,想改也改不了,至少如今改不了。

既然改不了皮肤,这位袁公子就改了名字,在英伦,不仅起了英文名字,便连中正大气的汉文名字袁克礼,也让他给改成了克利,为的就是从读音上比较接近英文。

如此一个自卑成狂的家伙,如今一回国,陡然就转换了面目,好似高人一等一般,处处以香蕉人为荣,为白种人张目。

原本今天有汪明慎在,他是克制了的,奈何,这会儿汪明慎上楼了,他便恢复了本来面目。

熟料,遭遇薛向这最最歹毒的一句话,几乎气得他快要晕过去。

“好,我跟你赌,你说赌注是什么!”袁克利重重将咖啡杯往一边的立凳上一顿,冷脸道:“赌得轻了,别怪我不奉陪!”

这会儿,他恨不得掐死薛向,哪里还有心思泡妞儿,和汪紫衣的赌局,早就被他一脚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就想狠很的让薛向栽个跟头,直输个倾家荡产,永世不得翻身才好,让薛向知道得罪袁大少的下场。

薛向笑道:“放心,会满足你的恶趣味的,这样吧,你输了,待会儿,就大喊三声我是‘香蕉人’,我输了,我就将这地上的碎瓷片全吞了,袁克利同志,你意下如何?”

哗!

薛向此话一出,满场骚然,这会儿他一再言行惊人,众人早忘了他“卫士”的身份。

汪紫衣更是抓着他的胳膊,惊道:“你疯啦,你知不知道这姓袁的……”

不待汪紫衣一句话说完,袁克利抢道:“行,就这么办!”

他先前没做声,只不过是在脑子里盘算吞瓷片的惩罚,对薛向这该死的人来说,是不是太轻了,这会儿见汪紫衣一边作祟,他生怕汪紫衣的一番介绍,又将薛向吓了回去,赶紧抢先答应,坐实了赌约,让薛向反悔不得。

听袁克利坐实了赌约,汪紫衣大恼,狠很捶了薛向胸膛一拳,“呆子,笨蛋,他输了就喊一声什么‘我是香蕉人’,你输了,吞玻璃渣,你当你胃里包的铁皮啊!对了,什么是香蕉人?”

汪紫衣此问一出,众人齐齐盯着了薛向,便连袁克利也瞧了过来,他虽然也猜到了这绝对不是个什么好词儿,但还是不愿被人骂了,都不知道人家在骂什么。

薛向道:“香蕉外面是什么颜色,里面是什么颜色?”

薛老三点到即止,在场都是聪明人,谁都明白薛老三这是在叱袁克利“黄皮白心”。

如此促狭的话,众人想透,齐齐捂嘴,汪紫衣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袁克利一张小白脸,却是再没变色,只是那突突跳个不停的眉峰,让谁都知道此刻这位袁大少,恨不得生吃了薛老三。

“希望你手上,也有你嘴上的本事,闪开,我要击球了!”

袁克利恨恨喝了一句,便朝桌边行去。

他原本还想展现风度,提出重赛一局,可薛向一而再,再而三,触他逆鳞,让他恨不得让薛向马上死在眼前,哪里肯耽搁半分钟,至于君子风度,那是神马东西!

汪紫衣狠很斜了薛向一眼,将手中球杆往薛向手里一塞,“叫你弄嘴!”

说话儿,故作生气一般,一脚跺在地上,竟将那堆碎瓷片踢散了。

“你!”袁克利方弯下的腰,又陡然直了起来。

薛向道:“克利同志,你放心,若是我输了,吃哪个茶杯,你指定好了!”

“呆子,吃死你活该!”汪紫衣气呼呼地一甩头发,显然对薛老三的不领情,愤怒极了。

她哪里知道,以薛老三如今的本事,就是真生吞了一堆瓷片,也决不致有恙,一个身体器官较之常人强壮百倍之人,且又对自己身体掌控到妙到毫巅的国术宗师,这不过是小技耳。

更何况,薛老三又怎会输?

袁克利干脆就不答话了,屏住呼吸,弯腰挥臂,啪嗒一声响,又一粒红球被击落了,他犹不停手,一个漂亮的转身挥臂,再度将黑球击落。

直到全场抽气声响起时,袁克利终于直起了身子,一指左侧檀木茶几上的茶杯,“吃吧,就吃这个!”

“姓袁的,你别太过分!”汪紫衣抢身横在了薛向面前,“小心我告诉伯父!”

原来,袁克利指的正是汪明慎平素用来泡茶的超级茶杯,足足能盛一斤水。

袁克利瞧也不瞧汪紫衣,盯着薛向道:“打杂的,不会真就一张嘴吧,靠女人出头,算什么东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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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神乎其技

袁公子恨薛向入骨,这会儿志得意满,竟是连风度也顾不得维持了,吐出了粗口。

汪紫衣方要说话,却被薛向挥手阻住了。

汪紫衣也不知怎么了,只觉薛向这一挥手,就跟他大伯平时挥手那样,极具威严,让人忍不住顺从。

薛向道:“袁克利同志,我没玩儿过这斯什么克,不知道规则,我想问问,这桌上还有一桌球,怎么你就赢了?”

薛老三魂穿后世,没吃过猪肉,又怎会没见过猪跑,丁俊晖的比赛,他可是看过几场的,哪里会不知道规则。

只不过,既然人家当他是上不得台面的人物,他索性就一装到底,反正这年月,共和国也确实没几个人知道什么斯诺克。

因为漫说是共和国,便是斯诺克最疯狂的英伦,也是因为这个夏天首开斯诺克电视台直播,才传出微弱的影响,直到数年后,才风靡欧洲。

是以,薛向如今故作不知输赢,谁也没觉奇怪。

袁克利冷笑一声,道:“小子,你知不知道我这一杆得了多少分,已经六十四了,破了我生平的记录,总分一百四十七分,你认为你还有机会么,吃茶杯吧!”

薛向纹丝不动,“那我就奇怪了,一百四十七除以二,是七十三点五,如果你数学不是体育老师教授的话,应该知道得分到七十四分,才能锁定胜局!”

“你!”

袁克利简直要气昏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跟这么个二百五杠上,难道这小子就不知道自己这一杆的成绩有多伟大么,就不知道落后如此巨大的情况下,翻盘的可能性已经无限趋近于零么。

“就是。姓袁的,你数学不会真是体育老师教授的吧!”

尽管在汪紫衣看来,薛向也是在胡搅蛮缠,希图靠耍赖蒙混过关,不过。她早就看袁克利不爽了,这会儿帮腔之余,干脆连“姓袁的”都叫出口来。

袁克利气得脑子发懵,这会儿,就好比斗地主,他袁某人已经抓了双王。四个二,四个A,还掌握了当先出牌权,几乎都亮出牌来,薛向还死抱着牌不认输,一边还有人说风凉话。这事儿谁遇上谁也得揪心。

不过,牌终究没落定,按游戏规则,确实不能定输赢。

如今,袁克利知道跟这帮人斗嘴没用,他要做的就是让牌落定,待会儿。看这臭小子还有何话说。

此刻,他已打定主意,就是待会儿汪明慎拦着,也非让薛向吐一嘴血不可。

一念至此,袁克利二话不说,提了球杆,便弯下腰来,瞄准一颗红球,击球端就朝母球击去,啪的一声响。母球被击中,笔直地朝红球射去,哐的一声响,红球被母球撞击,便朝左侧底洞钻去。眼瞅着就要入洞,谁也没想到红球竟在洞口撞了撞,又弹了出来。

“晦气!”

袁克利叫骂一声,他真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一个球,竟会出现失误。

他哪里知道这红球弹出洞来,全是因为远在球台另一端的薛老三一只脚触碰了台柱的缘故。

不过即便是失误了,他也不认为这局存在悬念,正好看看土豹子出丑,“该你了,希望紫衣同志最好向你介绍下游戏规则,别让人笑掉大牙才是!”

而一边的汪紫衣压根儿没想过薛向有胜利的希望,只想着怎么混赖过去,助这位不知轻重的卫士同志过关才好,是以,她就没想过替薛向介绍玩儿法。

毕竟,你再怎么向屌丝介绍神舟五号的操控程序,他也用不上不是?

熟料,袁克利话音方落,薛向就接上了:“有啥规矩,我刚才都看明白了,不就是打完红球再打黑球,红球一碰就死,黑球不死之身么,有什么难的?”

听薛向土豹子似的解释,众人皆掩嘴,袁克利更是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几曾见过人这样总结黑球的?

不过,不待他嘲讽出口,薛向已经下杆了。

但见薛老三也不弯腰,直溜溜地站着,甚至都没看球杆哪儿头是打球的,直接持了大头那端,对准母球一捅,啪的一声响,一颗贴台檐停靠的红球,被他击中,立时打了几个对折,竟径直飙进右侧上洞去。

哗!

薛向这手一出,满场俱惊,谁也没成想,竟会是这么个局面。

“狗屎运,狗屎运……”

袁克利跳着脚的叫喊,“不会玩儿,就别玩儿了,有你这样打球的么,用击球端打,你再这样,我算你犯规……”

袁克利倒真没震惊薛向的球技,在他瞧来,这除了狗屎运还真没别的解释,他此刻愤怒,还真是因为薛向糟蹋他心中高贵的艺术。

“行,你吩咐,我照办!”

这下薛向将球杆掉个头儿,“这游戏没说非要弯了腰,低人一等了才能玩儿吧?”

袁克利脸色一白,“哪儿那么多废话,你有本事,就直着把黑球捅进去!”

袁克利这话貌似意气而发,内里实则藏着心机,因为,此刻,台面上的黑球被数颗红球包围,母球压根儿不可能击打到黑球,根本就是处于斯诺克状态,也就是被阻拦的状态。

而按照斯诺克规则,母球击打完红球后,并不一定只能击打黑球,只要不击打红球,击打其他彩球照样合乎规则。

而袁克利故意激薛向击打黑球,就是希望薛老三如愿而为,一家伙用母球碰到了红球,而犯规。

“别听他胡诌,击打别的彩球!”

汪紫衣适时叫出声来。

薛向方才一击,虽然惊人,她其实也如袁克利一般,当他狗屎运,只是这会儿。见袁克利算计薛向,她看着恼火,出言戳破。

“不好意思,说了的,他吩咐。我照办,没办法,我还得打黑球”

薛向抱歉地冲汪紫衣笑笑,后者气得头发直竖,恨不得掐死这倒霉鬼,这会儿。汪紫衣才知道这家伙说话有多招人恨。

话音方落,薛老三依旧站直了身子,随意一捅,啪的一声,击球端击中母球,母球竟然腾空跳了起来。越过三颗阻拦球,直直幢在了黑球上,紧接着,母球牢牢定死在黑球原来的位置,而黑球竟如出了水的鲤鱼一般,腾空跃了起来,直奔左上洞而去。哗啦一声,鲤鱼跳进龙门里,撞得袋中哗啦一阵作响。

薛向此手一出,满场震天价的叫好声,这如魔似幻的手段,实在是太俱观赏性了。

这会儿,便连袁克利也险些叫出好来,一旁的汪紫衣更是激动地跳脚。

如此手段,除了美还是美,美得眩目。美得刺激,至于什么狗屎运之类的词儿,这会儿谁也不曾想起。

趁着众人叫好的空当,薛老三又出手了,一根球杆在他手中。就如同魔法棒。

不管多难打的球,要饶多少道弯儿,反正只要他球杆一晃,必定有球入洞。

要说国术到薛老三这个地步,劲流周身,法御万物,几乎就是这个地球上最强大的全能型运动员。

一桌台球,不过尺寸之地,掌中球杆及处,可以说指哪儿打哪儿,掌控由心。

短短十五秒,总计十五粒红球,除去被袁克利击落的八粒外,剩下的七粒尽数被薛向击落,同样,黑球也入洞七次。

现在的分值是,袁克利得六十四分,薛向得五十六分,而桌面上还剩六个彩球,分别是二分的黄球,三分的绿球,四分的棕球,五分的蓝球,六分的粉球,七分的黑球。

桌上彩球,合计共值二十七分,而击球权却在薛向手中。

场上形势,谁更占优,不言而喻。

这会儿,众人早就被薛向那令人叹为观止的球技惊呆了,几名女郎都拍红了巴掌,几名青年也瞧得胀红了脸。

汪紫衣更是欢喜地满桌奔,一会儿嚷嚷着打这个,一会儿嚷嚷着打那个,有时候还故意试探薛向的本事,指出最难进的球洞,让薛向打,结果,让恍惚间觉得是在陪小家伙胡闹的薛向有求必应,一一照办。

这会儿,还剩六个彩球,汪紫衣刚叽叽喳喳介绍了击球必须由低分到高分的规则,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咳嗽声,继而,便听见脚步声。

汪明慎下楼来了!

袁克利直拍着胸脯,不住喘气,他真是庆幸极了,因为汪明慎一下来,这局球肯定打不完,到时,赖个无胜无败,遮掩过此节,那就好了。

这会儿,他算是明白今天撞见鬼了,这等球技别说见,就是听也不曾听过,这家伙要是肯参加这斯诺克运动,什么台球第一人史蒂夫.戴维斯立马就得靠边站。

一念及此,袁克利竟动了朝汪明慎要过薛向的主意,他如今的正职可是经商,一个成功的商人最善于发现的就是商机,眼下的薛老三,在袁克利眼中就是只会下金蛋的鸡,因为据他所知史蒂夫.戴维斯今年光奖金就拿了百万英镑,这该是多么庞大的一笔财富啊。

熟料就在袁克利做着发财梦的时候,薛老三又动了,这下,他终于弯下腰来,伸出左手架了球杆,做出标准的击球动作,右手一推,白球流星赶月而去,擦中黄球,撞在台檐上,折返回来,铛,铛两声响,又先后撞到了绿球,棕球,再度弹中了贴在另一侧台檐上的篮球,折返而回,走出一条直线,擦了在洞口的粉球一下,直接定在黑球的位置,定住不动,而黑球却飞了出去。

刷,刷,刷,刷,刷,刷,

六声撞袋声依次想起,黄、绿、棕、蓝、粉、黑球次第落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八十八章 往事

“哈啊……”

汪紫衣顿时兴奋得跳上了一边的沙发上。

众人也得张大了嘴巴,死死盯在这张如梦似幻的台球桌上,仿佛见到了这世上最神奇,妙绝的景象。

要说,方才薛向那一手,也确实妙绝,但也耗费了极大的心力。

因为这不是击一两个球入袋,心中念起,手上劫生即可。

这是要一次发力击落六个球,且要符合斯诺克的规则,黄、绿、棕、蓝、粉、黑球得次第落袋,这其中的算计,设计,力度掌握,那可是极费心力的。

方才,薛向一杆击出,桌上的七个彩球,在湛蓝的桌面上齐齐动了起来,如同时跳起了瑰丽的舞步,各自运作,看着杂乱无章,可偏生到洞口的时间井然有序,真正是令人叹为观止的绝佳享受。

便是袁克利也瞧傻了,斯诺克高手他见过,一杆两收也不是没有,可他从未见过这般一杆打进六颗球的,还偏偏合了斯诺克的规则,这可如何是好。

“袁克利同志,请拾起你白种人的荣光,信守承诺,大呼三声‘我是香蕉人’吧!”

汪紫衣吆喝一声,便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袁克利面色胀红,眼睛一转,抬步便想朝楼道口迎去。

熟料,他脚下方要动作,便被早防着他的汪紫衣抢步横在前头。

汪紫衣笑吟吟地看着他道:“别想赖过去,据我所知,你们欧美人不是最诚实守信地么?叫吧,mr袁!”

袁克利面色一白,强辩道:“他那是作弊。你见过有人那样打台球么,他第一个红球可是拿大头打进去的,再说最后六个球,可是一杆全扫进去了,斯诺克什么时候可以这么玩儿的!”

为了保住大面皮。袁克利也只好不要这小面皮了,毕竟比起“香蕉人”这几乎戳他心肝的称呼,耍耍无赖能混过去那就太值了。

“你,无耻!”

汪紫衣挥舞着小拳头,一张俏脸皱成一团,她已经懒得和袁克利呈口舌之利。这会儿只想狠很揍这家伙一顿。

方才,薛向用球杆大头击球的时候,袁克利明明说出了“下次再用大头,我算你犯规”的话,潜台词很明显在说,这次就放过了。可这会儿又提溜出来,出尔反尔,怎不让汪紫衣抓狂。

再者,薛向一杆击落六球,可是合了斯诺克规则的,各色彩球次第入洞,怎么也算不着犯规。斯诺克历史上没这先例,那是没人做得到。

这会儿,姓袁的竟敢拿这说事儿,何其无耻。

“算了,紫衣同志!”

薛向上前一步,隔开了二人,笑道:“喊不喊的,不重要,只要大伙儿心里知道,不就成了?除了这个外。袁克利同志应诺不践诺,让大伙儿又重新认识了这位的品格,赌局胜败,不在乎形势,而在乎结果。只要在场诸位心里都有杆秤,这结果便算有了,那又何必还拘泥于叫喊的形势呢?”话至此处,他调转脸冲目眦欲裂的袁克利道:“你说呢,mr袁!”

熟料袁克利也不接茬儿,一个晃步,闪过汪紫衣,步到了楼道边,恰好遇到刚下得楼来的汪明慎。

“舅舅,你有名警卫太没有礼貌了,我们几个正玩儿斯诺克,玩儿得好好的,他非上来搅局,不单这样,他还把紫衣的茶杯给摔了,你瞧瞧那边的地上,还一堆碎片呢……”

这会儿袁克利虽然怒极,却是没熄了将薛向网罗到手下的心思,他此刻进得谗言,就是要将汪明慎将“卫士”薛向逐出。

试想,一个被主家逐出的卫士,势必没人收要,下场凄惨自不待言,届时,他袁某人再以天使的面目出现在薛向面前,收拢人心的手段还有比这更简洁、高效的么。

袁克利当面进谗,汪紫衣大怒,抢先几步步到汪明慎身边,拉住汪明慎的胳膊,刚嗔出一声“大伯”,远处的薛老三先说话了,“汪书记,受人所托,冒昧登门,还请见谅!”

薛向这一开口,场中诸人唬了一跳,感情闹了半天,这位不是家里的卫士呀。

惊疑未去,众人又惊诧起这位到底是怎么摸进来的,以及又是以什么身份摸进来的了。

汪明慎定睛一瞧,也微微错愕,他真没想到薛向会亲自登门。

说实话,薛向官职虽低,可他来明珠,汪明慎还是知道的,对段钢向中央讨要此人,是个什么用心,他也清楚。

只不过,这些在他眼里,都是小事,他自不会瞩目。

即便是薛向在市委办公厅的务虚会上,一鸣惊人,惊动了中央,后来内参发回,汪明慎瞅了几眼,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得。

在他看来,这种世家子弟能有甚见识?能总结出这等高屋建瓴的理论精髓?

多半是薛家幕僚背后总结运作的结果,由这年轻人之口道出,只不过为给这年轻人的仕途履历增色添辉罢了。

这种手段,他老汪可是见得多了,可稀泥通常是扶不上墙的。

直到后来,薛向几次和段钢别苗头,别的老段暴跳如雷,自己却始终没吃大亏,这才让汪明慎重视起来,心中惊叹后生可畏。

可这惊叹未去,他便开始对薛向着恼了。

细说来,汪明慎眼下最大的愿望,就是平安退休,给轰轰烈烈的一辈子划上个完美的句号。

届时,身前美名,身后哀荣毕备,那他就真没什么遗憾了。

而他深知如今的明珠正处在大变革时代,每天都有新的事物诞生,每天都有新的矛盾爆发,处在这么个繁华膏腴之地,万国频往之所,汪明慎太知道要平安无事有多难呢。

所以,他才会一直对青帮视而不见。因为青帮虽然作恶多端,但却维系了官面上维系不到的地下势力的平和,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维系了明珠的稳定。

直到前天晚上明珠国际饭店的事情发生,汪明慎才明白养虎为患。终会噬人,这才动了剪灭青帮的心思。

哪知道不等他动作,薛向先动手了,直闹腾得举市皆惊,亏得他汪某人给段钢下了死令,才从军方手中将案件经办权拿了回来。并控制了影响。

要不然青帮之事大白天下,他汪某人晚节不保不说,一世英名尽付诸流水,这才是最紧要的。

是以,汪明慎对薛向的观感实在说不上好。

在他眼里,如今的薛向就是个稍有头脑。极有手腕,却不知轻重的官混子。

不过,尽管印象不佳,汪明慎何等人物,又怎会在人家亲自登门之时,表露出来。

“噢,是薛向吧?有什么事儿么?”

说话儿。汪明慎轻轻挥开了汪紫衣和袁克利的包夹,缓步朝薛向行来。

寻常人家来客,怎么着也会说句欢迎,汪明慎直问有什么事儿,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好在薛向早做好了打攻坚战的准备,这种级数的碰壁,他自不会放在心上。

他远远朝汪明慎伸出手去,笑道:“今天下午,和辽东省的李铁山伯伯通话,听他讲我党我军的光辉往事。陡然提到汪书记您,李伯伯深憾鲁东一别,和您三十多年没有再逢,这不,听说我在明珠。要我给您带个好呢!”

“李铁山?”

汪明慎咀嚼着这个名字,思绪如潮飞逝,越过三十多年,陡然从记忆深处,找出一个威严的面孔。

“噢,是老书记啊,也怪我这些年都忙于工作,没跟老书记联系……”

其实,官儿当到这个份儿上,年纪到了这个程度,汪明慎也算是党内元老了,便是薛安远的面子,他也可以不卖,可组织的传承、官场上的规矩,却是不能不守。

李铁山若只是他汪某人漫长官宦生涯中的一名擦肩而过的领导,他不卖面子也就罢了。

毕竟官儿当到汪明慎这程度,可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了足足十多级,每一级都有无数领导,即便他这把年纪,曾经做过他领导的也走得差不多了,可存活的老头子们,依旧是个庞大群体,他要恭敬也恭敬不过来不是。

再说还有不少曾经的上级,论官职,早被他汪某人远远地甩开了,他就是想恭敬,别人也未必敢受。

可李铁山不一样,汪明慎可是清楚记得一九四九年八月二十六日,也就是建国前夕,他在鲁东的财政厅任副厅长的时候,省财政厅押运到地方的现金,被圣佛山上还未被彻底肃清的土匪给劫了。

恰好,那次是他汪某人带队押运,现金劫走了,人却没伤着,这下问题来了。

在讲究对敌拼死抗争的军队系统,这就等于临阵投降,那可是了不得的事儿。

毕竟要是钱丢了,你这负责押运的也受伤了,大伙儿不说什么,可你这全须全尾的回来,钱却没了,那就是不敢硬碰硬,怂货,软蛋。

这在建国前夕,解放军士气正高的当口,可是不能容忍的。

当时,一回来,汪明慎就被关押了起来,最后,省委召开会议要严惩,还是李铁山认为缓议,最后,他带部队剿平了圣佛山的匪徒,经审讯证明,原来并非汪明慎一伙儿没敢反抗,而确实如汪明慎等人自白时说得那样,这帮匪徒故意只打人后颈,将人弄晕。

而这帮匪徒的用意,并非放汪明慎等人活路,竟是专门根据我党我军的传统设的计谋,纯是借刀杀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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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论战汪明慎

就这么着,汪明慎才又得了活路。

虽然,当时李铁山在常委会上的否决意见,以及稍后的带队剿灭土匪,都非是专为汪明慎而为。

可汪明慎这押运领导的人情和好处,确实受得最足。

李铁山的这个人情,可以说不单挽救了他的生命,还挽救了他的政治生命。

是以,这个情,不管李铁山记不记,可他汪明慎得念。

因此,这会儿听薛向提到李铁山,汪明慎就算论如今的党内地位,早超过了已经闲置多年的李铁山,但一声“老书记”还得叫出口来。

这就是传承,这就是规矩,这也是维持一个体系正常运转的虽未明文规定、却是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见汪明慎脸色缓和,薛向心下松了口气,暗道,李铁山终究没有空口白话,自己这层护甲却是批上了身,嘴上却道:“李伯伯身体还好,每顿还能喝半斤酒呢,他血火冲杀了一辈子,能在家乡安享晚年,自是极好的!”

“坐坐……”

汪明慎招呼薛向坐下,便又详细问了李铁山的近况,言语中又自责了几句没怎么去探视老书记。

没办法,不管汪明慎这些话是否发自肺腑,但当下,这姿态必须表现出来,要不然事后,薛向和李铁山谈及今日拜访,若是他汪某人冷言冷语,传出去,那可就难听了。

是以,此刻,他虽不喜薛向,却还得做谆谆长者状,笑脸相迎。

却说。汪明慎和薛向陡然演了这么一出,众人都惊呆了。

汪明慎何等身份,那可是明珠市委书记,放诸全国,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袁克利等人虽是至亲。却也知道汪明慎的身份该有多了不起,他们这些人虽然在汪明慎面前得宠,可终究是被作了小孩那般宠溺。

他们何曾见过汪明慎以如此正式地、官方的方式,对待薛向这么一位年轻人。

这边,薛向和汪明慎就李铁山往事谈笑风生,有来有往。

那厢的袁克利、汪紫衣等人简直瞧呆了。皆瞪大了眼睛,凝在薛向身上,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人聊了约莫二十来分钟,话题渐渐从李铁山身上拔了下来,落到了政事上了。

起头的自然是汪明慎,这种级别严重不对称的会谈。薛向能拿到谈话的主动权,那才怪了呢。

“……薛向啊,我在内参上,看到了你上次在务虚会上的发言,你言语间,似乎对国有企业很不满呀,你能跟我说说。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么?”

汪明慎可是老干部极少的高级知识份子出身,乃是正经的二三十年代交通大学毕业生,理论素养极高,他既然怀疑薛向务虚会上的发言是邀他人之功,这会儿却又因为李铁山的关系,不得不对这小子笑脸相迎,心有不谐,自然想为难为难薛向。

薛向却是不曾多想,据实以告,道:“汪书记。我不是对国有企业不满,而是对咱们的国企这种普遍自甘堕落,裹足不前,毫无开拓进取,奋发向上的精神状态。心有不满!”

薛向语出惊人,这年月,虽然中央隐隐有彻底改革国企的呼声传出,可真正的改革重点,却是集中在对物价的调控争议上。

倒也不是中央诸位英明睿智的大佬,看不见国企的弊端,而是国企牵扯的利益已经不能用巨大来形容了,而是层层叠叠,几乎缠绕了这个国家的全部。

是以,即便在中央,此刻,也绝无一人敢将国企批驳得一无是处。

因此,这会儿薛向的尖锐,才显得刺耳,亦让人震惊。

汪明慎轻轻磕了磕茶盖儿,“言过其实了吧,国企存在了数十年,按你的说法,岂非只有过而无有功?”

方才薛向的这番发言,又让汪明慎将心中对薛向的评价,调低了几级。

在他看来,薛向这番话,正是应了他先前给薛向的“行事冲动官混子”的评语,当然,此刻,还得加上个“好大言惊世”的标签。

薛向道:“汪书记当面,我焉敢如是说?不管如何,这几十年来,咱们的国企,也为咱们的国民经济生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我又怎敢只念过不记功?再者,我批评的是咱们现在的国企生存状态,而非过去的经营模式,因为时代在变化,事物内部的矛盾也在不断变换,曾经适应时代、适应企业发展的模式、经验,到了如今,也有可能成了累赘、包袱。”

“不说别的,咱们就拿那条咱们绝大多数国企都实行的另类封建世袭制的“父子子继,兄终弟及”来说,这不就是天大的弊端么?假若老父是厂子里高级技工,而儿子只是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傻小子,可这个家庭生怕儿子将来顶不上老子的班,身为高级技工的父亲几乎一定会早退几年,舍弃更高薪级的退休金,而也要让自己儿子顶上自己的班儿,而我们的工厂通常都是极讲人情的,这么一来,工厂某些人的人情做足了,厂子里少了一名能创造高额利润的技工精英,却多了名混日子、吃白食的小子,您说说长此以往,国企的效益怎么维持。“

“而我说的这个现象,想必汪书记您也多有了解,就这个现象,在咱们共和国所有的国有企业,都广泛存在,除此以外,像什么生产靠哄,销售靠政府,资源调配靠人情,厂子黄了靠救济,如此下去,怎么得了?汪书记,咱们的国企黄了,还有政府收拾烂摊子,可这收拾烂摊子的花费,可是一个子儿一个子儿,从农民手中挤出来的,这些年,就苦了咱们农民兄弟,而咱们农民兄弟的无私奉献,不就指望国企强了,咱国家也强了,好能反哺他们。”

“如今,国企普遍呈现这种状态,您说咱们拿什么反哺十亿农民???”

薛向前世是孤儿,虽未做过农民,却始终对农民怀有最深沉的感情,这点从他主政靠山屯、萧山便可看出,他施政也总是从农民的角度出发,最先为百姓考量。

此刻,他论述国企危机,最终又回到反哺农民的立场上来,便是他这种情怀的根本体现。

却说薛向言罢,满场久久无声。

袁克利、汪紫衣早在薛向叫出“汪书记”那刻,已经开始揣测他的身份,初始听他道出个什么“李铁山伯伯”,汪明慎面色大变,众人皆以为此人是汪明慎曾经的某位叫李铁山的老领导的后人。

可这会儿,又见薛向正襟危坐,同他们眼中高不可攀的超级大人物汪明慎坐而论道,这帮人的眼珠子都要惊爆了。

更不提,薛向的剖析,深入浅出,有理有据,就是从不曾在工厂干过的他们,也知道若是国企普遍皆如薛向所言这般,那真是离死不远,不改革不行了。

尤其是,听到薛向论述完农民悲苦的沉重一叹,不仅是汪紫衣等人心中一颤,便是汪明慎已经耷拉下来的眼皮,也忍不住一跳。

薛向这一叹,是由心而发,还是作伪,以汪明慎的城府和眼力,一眼可辨。

霎时间,汪明慎对薛向的印象虽不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观感却是好了不少。

没办法,这个年代的老干部,几乎都经历过那段最苦难的年代,对农民对土地的感情也最深,汪明慎虽是书香门第出身,可在窑洞岁月,也侍弄过田地,深知种田不易,更知道国家的政策,为了使得工业大发展,对农业和农民的帮扶不够不说,还压了不少担子。

是以,此刻,薛向这沉重一叹,让他感同身受。

不过,感叹归感叹,对汪明慎这种学者型干部来说,感情分并不能左右论战成败结果,只见他伸手抬了抬,作了个请薛向喝茶的手势,便又道:“你说的这些问题,或许都存在,也着实不小,但我不认为,这能作为否定国企存在的根本依据,因为你说的这些问题,都是能通过技术性层面的改革来解决的,并不如你在文章中说到的,需要通过改变所有制形式,来引入什么竞争机制,这样搞是要天下大乱的,咱们国家是工人阶级领导,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社会主义国家,其国家形式,就主要体现在生产资料归属上,你这里要从根子上否决社会主义制度么?”

薛向还真没仔细研究过汪明慎的履历,只凭习惯性认识,认为这也是个泥腿子出身的老革ming、老前辈,此刻,听他反击犀利,切入点精准,立时,就知道自己此前的认识出现了重大偏差。

但听薛向道:“汪书记,首先,我要纠正您的是,我从没有否定国企存在的必要性;其次,转变所有制形式,也并不意味着从根本上否定生产资料归属,在我看来,所有制的重点应该体现在控制力上,而不应该以多寡而论,在所有制上,我们国家继续控制了石油、粮食等这些主宰经济命脉的产业,放开其他行业,引入私营,引入竞争,既搞活了经济,也动摇不了我们的政权,更改变不了我们国家的社会主义本质,这岂非两全其美,况且,我始终认为其他所有制形式也是我们全民所有制的一个极重要的补充,就如同咱们的联产承包责任制一般,虽然转变了经营模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九十章你当什么官儿

“……最后,咱们共和国如今已经打开了国门,即便我们自己不引入私营,但竞争也随之而来,国外企业的竞争,可非咱们的个体户可比,那是真正的嗜血老狼,咱们的国企如今就是体型庞大的肥猪,让猪和狼竞争,不做改变,不做调整,不做准备,这结果,自不待言,这一点在咱们明珠,可谓是反应最为明显,就拿鼎鼎大名的明珠电视机厂来说吧,国门没打开前……”

薛向这番论述,时间颇长,足足讲了二十多分钟,不仅有理论支撑,更有详实论据,最难得的是薛向魂穿后世,作为党史办老板凳的他自也无聊接触过关于国企问题的研究刊物,此时,他不单预见性的指出了未来国企若不及时改革、调整的下场,同时也开出了几贴行之有效的药方。

近半个小时的话说完,汪紫衣等人早已齐齐石化,各自扶着沙发靠背愣在当场,而汪明慎一张老脸,先是愤怒,后是怀疑,再到此时的沉思。

薛向也不打扰汪明慎,他捧了茶杯,边轻轻喝水,边又觉得好笑,他明明是来此地替铁进跑官儿的。

结果,先是因为民族自尊心,和汪明慎的外甥,闹了一场,这会儿,又莫名其妙和汪明慎搞起了论战。

要知道,他可是来求人家汪书记的,这会儿,跟人争成这样,驳得老头子理屈词穷,这分明是作死的节奏啊。

是以,这会儿,薛向边和着茶,边偷瞧着汪明慎的脸色,令他庆幸的是。汪明慎始终面露思索,右手的食指弯曲不住敲打着膝盖,这正是大多数老年人考虑问题时,爱做出的动作。

薛向一杯茶堪堪饮尽,汪明慎忽然伸手朝薛向肩头拍来。“都说薛家出了匹千里驹,先前我只当是美名为尊者传,现下看来,我是先入为主,戴了有色眼镜嘛,好。好,好个薛三篇,名不虚传,对了,待会儿,你到我书房。把你方才说的那番话,写着文字,给我一份儿,我得好好品品……”

细说来,汪明慎似学者,胜似官员,这点光从他临近退休。不好管事儿便可窥出端倪。

普通干部,谁不是越到临退,心中权欲之心越重,越是舍不得放下手中权柄,后世的五十九岁现象,便是明证。

而汪明慎则不然,他离到点儿还有年余,正是大有作为的时候,可这位早就把大权放给段钢了,他完全就是在抱着替党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心态在做官。

眼下的他。像是小孩儿盼望过年一般,盼望着退休的那一天的到来。

而一旦退休,他便可专心学问,这才是最令他高兴的事儿。

正因为汪明慎痴迷学术理论,是以。薛向方一展现出饱学之士的风姿,立时让汪明慎心中最后那点芥蒂也消失了,纯粹将其看作了可以坐而论道的党内英俊。

“汪书记,您知道的,我也就随口一说,一家之言,其中还有不少东西,是和中央目前的政策犯抵触的,若报上去,弄不好,我又得吃挂落了。”

薛向极有自知之明,他魂穿后世,眼睛能看透历史的迷雾,可这会儿大部分人还在摸索,既然是摸索,就难免走点弯路,他薛老三这领先一步的话,只能用来呈口舌之利,若真付诸实践,那就应了老话,领先一步,是疯子,非得吃瘪不可。

熟料汪明慎哈哈一笑:“你薛三篇也有怕的啊,行啦,你当我也不读书不看报啊,有些事儿啊,就是知易行难,我又怎会让你为难,放心,我不过是对你方才提到的解决国营企业困境的想法和思路很感兴趣,想揣摩揣摩,不会拿出去的!”

汪明慎都这样说了,薛向哪敢不从,再说,一个中央委员的话,谁会怀疑。

薛向正准备应诺,袁克利忽然叫出声来:“薛向?薛三篇?你就是薛三篇!你就是薛向!!!”

袁克利忽然双眼放光,快步向薛向步来,双眸死死锁住薛向,好似瞧见了什么稀奇一般。

“克利!”

汪明慎沉声喝了一句,他可是还记得下楼那会儿,袁克利向他告某位卫士的状,眼下看来,这卫士恐怕正是薛向。

袁克利却对汪明慎的呵斥,惶然未觉,忽地扭过头来,冲汪紫衣等人道:“你们知道他是谁么,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四九城里最大的衙……”

眼看着“内”字,就要出口,袁克利终究觉出不妥来,急忙改嘴道:“就是那位薛三哥,大名鼎鼎的薛三哥啊,我跟你们说啊,京城的各路公……”

袁克利忽然发现这会儿说话,很困难,因为汪明慎在座,他说出的话,总是禁忌重重。

忽地,汪明慎抬眼一扫,袁克利唬了一跳,却住了嘴,而汪紫衣等人眼中却放出光华来。

原来,袁克利今天一早到来,众人闲聚无聊,袁克利就卖起嘴来。

先是鼓吹了下英伦风物,却让同在英吉利念过书的汪紫衣顶了个面红耳赤,弄得他只好转换话题,这一转就转到他在四九城的生意和场面上了。

他们一帮公子、小姐聚集,袁克利自不会卖弄生意经,聊得自然是道听途说的京中政局,以及京城那个大衙内圈的是是非非。

聊四九城的衙内,薛老三这位传说哥,自然是避不开的,虽早这位传说中的哥已离开了京城的江湖,可江湖上始终飘荡着他的传说。

更兼这位薛衙内,干出的事儿,实在太有传奇志异色彩,说出了,更讲评书没啥区别,故事性极强。

而这袁克利在京城,也确实结识了不少人物,独憾未曾结识这位薛衙内,是以,今天上午的话题,主要都聚焦在薛老三身上。

而袁克利口才本就不差,薛老三的事迹广泛流传而精彩纷呈,一通说道,众人赞叹之余,虽未见过那位薛三哥,却齐齐在心中立起了薛老三这么一个形象。

这时乍见传说,众人自然难免错愕!

“薛向啊,这都是我的子侄、晚辈,你们都是年轻人,用不着我老头子来介绍,你们自己结识吧,我去厨房交待晚饭,晚上在这儿用吧,对了,一会儿别忘了叫紫衣领你去我书房,将我刚才交待的任务,给完成喽。”

说话儿,汪明慎竟站起身来,径直去了。

汪明慎这一去,袁克利就拉着薛向的胳膊,没口子地道歉,他主业在京城,实在太清楚京城这帮衙内的能量了,只要那个衙内圈子的话事人,说要搞谁,不管当官的,还是经商的,那就一准儿没跑。

而这位薛三哥,人家虽然早不在衙内圈子里混了,可那个圈子谁敢不卖这位爷的面子,是以,弄不好今日之事,传了点风声出去,他袁某人就一准儿没好果子。

他是个商人,最看重利益,面皮什么的,在有些人面前,没有就没有了。

薛向也真拿这种二皮脸没办法,这会儿,听他要践诺,叫那个什么“我是香蕉人”,自也只有出口拦阻。

他瞧袁克利不顺眼,可以不卖他面子,可无论如何还得卖汪明慎面子不是,毕竟眼前已经不是汪紫衣和袁克利赌斗,若是他们二人内斗,袁克利要叫,薛向自然乐的听。

却说袁克利正缠着薛向,化身复读机一般,开始了冗长而啰嗦的道歉,一边的汪紫衣早瞧不惯了,上前来扒开袁克利,垫着脚拍一下薛向肩膀,“行啊你,扮猪吃虎,扮得挺像啊,我听袁克利说,你在京城经常打架,且是逢打必赢,当时,我还不信,今儿个看你打球,才知道你真是练家子啊,怎么样,这打架的本事,我就不学了,把你打球的本事交给我呗?对了,你不在京城,怎么跑明珠来了……”

薛向没想到汪紫衣不单皱鼻子时,颇像小家伙,就是这话唠的毛病,也似极。

他瞧得亲切,便道:“这打球的本事,你要学也不难,老祖宗传下来的猝练身体的法门儿,你按着学就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十载寒暑下来,保你小成……”

薛向方出口霎那,众人皆长大了耳朵,想听听这不传之秘,只因他那手打球的本事,实在是太眩目了,学会了,可真有得得瑟。

哪知道,薛向一出口,先是一句不难,接着,竟是这么一番狠话,众人齐齐叹了口气。

汪紫衣哼了一声,捶了下薛向的肩膀,不知是不是先前和薛向携手共抗袁克利的原因,她瞧着薛向真觉顺眼,“行了,你那本领谁爱学谁学去,我可不稀罕了,还没说你咋来明珠了呢?”

“我就在明珠工作呀?”

“哪个科室?喂,薛向,以后我去京城,你若是肯招待我,我让我伯父给你提一级怎么样?”

汪紫衣搭着薛向的肩膀,贼兮兮道。

薛向跟她说话,就像是面对个放大版的小家伙一般,怎么也不着恼,“以后你去,我一定招待你,当然,前提是我在家,不过,紫衣同志,你要是真能让汪书记给我提一级,那再好也没有了。”

“你现在哪个科室,什么官儿?”

“市委督查室主任!”

“啊!!!”

这下,不是汪紫衣一人喊出,而是满场俱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九十一章 他竟然来了

原来,汪紫衣说让汪明慎给薛向调一级,不过是和薛向开玩笑,她可知道汪明慎最烦他们汪家子弟掺和政事。

可真当听薛向报了字号后,众人还是惊诧极了。处在这样的官宦家庭,他们太知道正处级意味着什么了,那可是数以千万计的官员,终其一生,都难以越过的坎儿。

薛向多大,看年纪,也就是大伙儿的同龄人,他们这帮人中甚至还有没有工作,花家里钱的,和薛向比比,那真是能找个石头缝钻进去了。

“薛三哥,你今年多大啊,别说没我大啊,我十八岁了呢!”

汪紫衣这是学着袁克利早上故事中的京城衙内对薛老三的称呼。

薛向摆摆手,“瞎说什么呢,我可比你大多了,对了,你还是按汪书记的指示,带我去他书房吧,正事儿可别耽搁了。”说罢,又冲另外几人告个罪,谦谦姿态做得极足,让众人对他的好感直线上升。

写好那篇策论,足足花了个把钟头,倒非薛向思路凝滞,而是牵笔引文之际,文思泉涌,许多口述时,未曾思谋全面的问题,此刻也有了想法,尽管他运笔如飞,可近万字写下来,也着实费了番功夫。

洋洋洒洒,二十多页,写好后,薛向便用桌上的镇纸压了,书房内的其它地方,他是动也没动,便退出房门,将门带上了。

他方下得楼来,大厅里的餐桌上,已经开始上菜了。

汪明慎远远瞧见他,便招了招手,薛向快步上前。在紧邻着汪明慎左手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汪明慎夫人已经不在了,在座的八个青年中,就属汪紫衣和一个叫汪名章的年轻人,是他的侄子侄女,其余诸人。要么是他姊妹家的,要么是他亡妻娘家的,总之,和一群青年围坐,汪明慎的心情是极好的。

晚餐很丰盛,十七八个菜。摆了满满一桌子,晚上喝的是袁克利从国外捎回的葡萄酒,汪明慎年纪大了,倒也好这一口。

第一杯酒,自然是众人祝愿汪明慎生日快乐,薛向待众人祝福声入耳。才知道今儿个是赶巧了,慌忙也跟着说起了吉祥话儿。

哪知道,众人方将一杯酒饮尽,大门忽地被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姿容俊伟的中年人出现在了门口,远远便叫:“老师。祝您生日快乐!”

众人循声望去,汪明慎猛地站起身来,推开了椅子,快步迎了上去,袁克利、汪紫衣等人也远远叫出了“韦叔叔”,显然此人和汪家的关系极近,便是汪明慎的一干晚辈都识得。

那人出现霎那,满桌子的人都迎了过去,独独薛老三一动不动,怔怔立在当场。手中的筷子也早跌落在了桌边。

不错,眼前这人,他是认识的,分明就是后世,人人耳熟能详的光真同志!

薛向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处。和他相逢!

“咦,还有客人啊,这位是谁,我却是不识,想必能入得老师法眼的,当是青年俊杰!”

汪明慎方拉着光真同志,步到桌前,他便含笑看着薛向,开口了。

“你好,光真部长,我是薛向!”

不待汪明慎出言,薛向先做了自我介绍,因为他知道光真同志现在是机电部副部长,所以,他便以官称呼之。

“你认识我?”

光真同志微微错愕,他新入职机电部不到一年,行事低调,不显山,不露水,他真没想到一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就能呼出他的名字和官称,毕竟中央部委的部长们,也是车载斗量,机电部可谓是比较冷清的衙门。

汪明慎笑道:“光真呐,这位就是你上次跟我提到的薛三篇啊,怎么着,这会儿,对面相逢人不识呢?哈哈……”

“你就是薛向?”

光真同志却是震惊了,倒不是因为薛向的身份,而是因为上次他和汪明慎就内参上薛向的文章发表各自观点时,汪明慎可是对文章的作者薛向很不以为然,几认定为欺世盗名之辈。而这会儿薛向却成了汪明慎的坐上宾客,实在是矛盾。

不过光真同志何等城府,惊诧之色方展便敛,“你的文章,我可是都读过,有思想有见识,很值得学习呢。”

薛向笑道:“光真部长过誉了,您的那篇《同工不同酬》,才是一针见血呢!”

“哈哈,你们都是人杰,可别光顾着说客套话呢,今天是我老头子的生日,可别抢走主题嘛!”

汪明慎很是开怀,说话也放开了不少,还招呼卫士给拍一张照片,直欢喜得如过生日的寻常老人一般,可谁又知道这一晚的照片,会成为两位巨人第一次会面的最好见证呢。

众人重新入席,薛向和光真同志对面而坐,汪明慎居中,他们三位皆不是好讲酒的脾性,酒桌上的气氛并不热烈,可话题始终跟得紧凑。

三人皆是有大见识之人,抛开国内政局,只点评行业得失,当真是话逢知己,滔滔难绝。

倒是袁克利、汪紫衣等人听得云山雾绕,却又不敢插嘴,草草吃完饭,便跟汪明慎招呼一声,出门寻乐子去了。

袁克利倒是想撺掇汪紫衣叫上薛向,毕竟他还是想借机多和薛向这位大衙内攀扯攀扯关系,以便发展在京的生意,奈何汪紫衣却不肯朝前凑,早早和几个女伴先溜出去了。

客厅里少了一帮年轻人,三人的话题却越发热闹起来了,光真同志方说了一桩他在机电部遇到的憋屈事儿,汪明慎便拍了桌子。

“这帮小鬼子,真是没一个好东西,凭什么咱们自己用自己的技术,生产出来的产品,还得像他们缴费,这是勒索、讹诈!光真,这事儿跟他们顶到底,要不,有一就有再,这帮鬼子惯是欺软怕硬!”

这话也就是关起门来,汪明慎才会说,毕竟他这等大员,一言一行,都容易闹出政治影响和外交纠纷。

却说汪明慎一言斥罢,光真同志却是欲言又止。

原来,光真同志方才道出的那件事,乃是一桩特殊事件。

说的是漳州电扇厂,研究出一款五页扇,该电扇是利用特殊曲面工艺,设计出了完美的五片扇叶。

这种电扇,不仅风力极大,而且在控制噪音方面,也有很好的优势。

当时,这电风扇研制出来,就付诸了生产,结果就引得日本商人组团而来,人家只说了句“慕名而来,学习先进经验”,那位民族自尊心爆棚的厂长,便大喜过望,组织了欢迎仪式,并特地为为这日本商人组织了专家研讨会。

哪知道人家是有备而来,其意本身就是来偷艺的,这个专家研讨会一开,技术就等于对人家敞开了。

这不,日本人学了技术,就到国际上注册了专利,待漳州的五叶扇打开国内市场,吸引来外商,已经签订好了供销合同时,日本商人又出现了,人家亮出了专利证明,当即就表明五叶扇厂侵权,若要出口,必须向他们支付专利费。

当时,这事儿就从地方闹到了中央,最后结果几乎早就注定了,除了忍气吞声,吞咽苦果,还能如何呢?

自此,五叶扇厂凡是要对外出口这种型号的电扇,每台电扇都得向日本商人交付高达十元人民币的专利费,可谓丧权辱国至极。

结果下来当天,五叶扇的厂长就喝了耗子药!

可以说,这是一起国门刚打开,没弄懂国际规则,就贸然进军国际市场,所付出惨痛代价的最典型的一桩案例。

思想其前因后果,也就难怪汪明慎拍桌子,当时,这事儿闹得不少老头子都在家里骂娘。

是以,这时,汪明慎发火,光真同志不好说话了,只以目视薛老三,其意很明显,希望这位给打个转圜。

这时,薛老三也只有挺身而出了,“汪书记,理虽是这么理,却是咱们自己的道理,参与到国际市场,不按照国际通行惯例做,那是绝对行不通的,除非,咱们根本不对外开拓市场,否则,这种哑巴亏,那是吃定了,不过,老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吃些这样的小亏,对咱们未必不是好事,如今,再后悔,跳脚已是无用,我认为,咱们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成立自己的专利部门,咱们有成千上万的国企,就有成千上万的独门技术。”

“这些技术不管是有用的,还是已经淘汰的,只要国际上没有注册专利,咱们就得赶紧给他补上,亡羊补牢,可不是蠢事。除此以外,咱们还该多多研究国际法律、惯例,只有咱们自己掌握了游戏规则,才能更好的制定策略,参与到国际市场的角逐中去。更重要的是,咱们也得学会举一反三,比如小鬼子今次注册了咱们的专利,没准儿明天等到国外抢注咱们的商标,咱们可是有许多金字招牌,比如茅台,全聚德等等百年老字号,莫要到时候,咱们这些企业走出国门时,再被人狠很勒索一遭,那可就麻烦了……”

薛向一席话说罢,汪明慎怒意早消,和光真同志对视一眼,皆发现了对方眼中的骇然之色。(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九十二章君子如玉

远处的云压得很低,沉沉如压了铅块的墨锭,横亘在西方天际,晚风从浩淼的菱角湖卷来,漫过花园时,卷起片片飞花,临到窗前,已有了淡淡菊香。

严格算来,眼下已经入冬了,明珠份属东南,霜雪自然来得较晚,可再晚的霜雪,也不能抹杀如今已是冬天的事实,是以,白日还算温暖的天气,这会儿临夜,晚风却浸浸凉,微有刺肤之意。

汪明慎站在窗前,想的依旧是薛向饭桌上说的那番话,他如此沉湎,倒不是因为薛向的道理惊人,而是今日的策论,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他真从未想过,人的脑子竟有这般灵活的时候,说句随机应变,闻一而知十,也莫过于此吧,想着想着,汪明慎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思维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汪明慎盯着远处的飞花枯草,出神了许久。

终于,伏在他书房案头的光真同志,取下黑框眼镜,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抬起头来,橘黄的台灯光晕上,光真同志那张儒雅的国字脸上,却现出满满的惊喜,“老师,好文章,真是好文章,原以为薛三篇就是写动态理论,是杆好笔头,没想到他写这种近乎调查报告的文章,也有大家风范,论据详实,逻辑严密,更难得的是预见性地提出问题,又巧妙地给出了对策,这等人物,首长们赞一声‘党内英俊”,真是实至名归!”

这会儿,已是晚上八点半了,吃罢晚饭,薛向小坐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去了。

他方离开,汪明慎便引着光真同志到了书房,将薛向写得这篇关于解决国企经营困境的策论,拿了出来,递给光真同志阅览。

要说汪明慎可是答应过薛向此篇文章。只自己揣摩,不会外露,本该守诺,不给光真同志看的。

可今晚的薛向表现太过惊人,汪明慎早把他当了必定一飞冲天的人物,这等人物的见识、文章。他又怎会对自己的衣钵传人隐瞒。

要说薛向撰写的这篇策论,字数确实不少,洋洋洒洒万余,但光真同志更是夸张,这万把字,他竟足足看了近个把钟头。览罢,便掩卷长叹出声来。

汪明慎闻声回过头来,搬了窗前的那把老旧藤椅,挨着光真同志坐了,“光真啊,薛向的明睿,你我已只知甚详了。好好记着这个人吧。咱们不谈他了,我倒是认为他今天出的关于专利和商标注册的点子,你应该听进心里去,你完全可以从那个漳州五叶扇场下手,就专利和商标注册,做出一篇大文章!”

汪明慎的政治眼光很准,也很老辣,一眼就瞧出了这是个好突破口,尤其是对光真同志如今这个不冷不热的职位来说,运作好了。未必不能成为一个爆发点,给光真同志的仕途履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汪明慎话音方落,便瞅见光真同志皱眉,他咳嗽一声。道:“我知道你想什么,光真啊,我得说,你想多了。你当薛向肯在饭桌上细说其中勾连,没想到这一层么,那可真是个让人惊叹的年轻人,放心吧,他的名声已经够大了,这种邀名之举,他避还来不及,焉肯再让麻烦上身。”

光真同志知道汪明慎对自己的抬举之意,对这个将所有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的恩师,光真同志是铭感五内的,可这种借用别人东西,染红自己顶戴的事儿,他还是觉得难以为之。

汪明慎知道自己这位佳弟子,温润如玉,质朴大器,对此等事,不屑为之,乃是正常。

可他深知光真同志如今的境况实在说不上好,若无机遇奋起一把,弄不好就得虚耗光阴,永沉下僚,这自然是他不愿看到的,所以,他认为这一步,光真同志必须跨过去。

“你呀,就是重名轻实,你自己这一谦让,倒是顾全了自己的名声,可你想过没有,专利和商标之事,若不成行,会给国家造成多少损失,大丈夫存身处事,岂可畏首畏尾,因小失大!”

汪明慎勃然作色,他太了解光真同志的为人了,自然知晓该从何处着手。

果然,一提到国家利益,光真同志紧皱的眉头立时松了开来,“老师教训的是,倒是我想得差了,哎,只是这回算是生受了薛向啊!”

“没事儿,这个人情我替你还他就是,我老头子还是他顶头上司呢,你当他今天登门是给我老头子庆生的?人家可是来跑官儿要官儿的哟!”

汪明慎火眼金睛,薛向明着说是替李铁山来拜望他,可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道薛向此次上门,必有所求,至于求什么,脑子一转,他就清楚了。

“跑官要官?”光真同志错愕极了,“他现在的官儿貌似不小了吧,还急着升?他这个年纪深得太快,未必是好事啊!”

汪明慎摆摆手,“你可小看了咱们这位薛主任,他如今是正处级的干部,却操着正部级的心,人家这是忙着牵丝扯线,在织网呢,如今的明珠可是块香饽饽,不知道多少人都想要咬上一口,光真,怎么样,什么时候再回来帮帮我?”

汪明慎说罢,光真同志陷入了沉思。

……………………

从汪明慎别墅告辞而出的时候,薛向还没消化完心中的震撼,他无论如何没想到会在此地,和光真同志碰上,也没想到第一次和光真同志见面,竟是如此的和谐、自然,甚至一见如故。

君子温润似玉,见之,如沐春风!

这就是薛向对光真的评价,算得上极高了!

说实话,回到这个世界,他见过的大人物,已经车载斗量了。

便是老帅、将军,薛向见了,也不会再觉有什么震撼的感觉,独独见到了光真同志,让他心绪久久难宁。

或许,他内心深处,光真同志意味着两个时代的分割点吧,一见之下,竟将他拉回了已经颇为遥远的前世的记忆。

打开两边的车窗,薛向的车开得很快,呼啸刺骨的夜风入窗,他的精神陡然一震。

摇摇头,甩开繁杂如潮的思绪,忽地,他陡然一踩刹车,突然想起个严重的问题来。

原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竟将拜访汪明慎的主题给忘了!

想来也是,谁叫他这一趟拜访,简直是变故百出。

先是莫名其妙地卷入了和袁克利的意气之争,尔后,又和汪明慎论战起了国企改革的利弊,最后,光真同志天神下凡,薛向还能记起正事儿,那才怪了呢。

薛向踩了急刹车,因为他下意识地竟想再杀回汪宅去。

一生出这个念想,薛向自己也笑了,只觉自己这两天是跑官儿跑得迷了心,竟生出这等荒诞的念想。

难不成真杀回去,跟汪明慎说:汪书记,我正事儿忘了说,其实,我是来跑官儿的?

想想都是乐子,薛向这会儿也捋清了,他料想汪明慎能明白自己的来意,即便是不明白,至少也心存怀疑。

届时,陈道林那边在会上提请铁进出任公安局常务副局长时,薛向相信汪明慎一定会念想起他薛向今日的造访。

这不是盲目自信,而是对老政治家政治素养的肯定。

重新发动机车,薛向再不减速,一路将油门加到最大,十多分钟,便杀到了家。

到得家时,已近八点,刚熄灭发动机,他就听见屋里小家伙慌里慌张的声音,待到得堂屋,瞅见满茶几的扑克牌,和正收拾着卫生的小黄、小李,再步到小家伙房门处,瞅了瞅正端坐在小书桌前,持笔拿书,眼珠子却不住咕噜噜乱转的小家伙,薛向哪里还不知道,他停车前,这屋里在上演怎样的一出好戏。

步进小家伙的房间,小人儿仍旧装作不知薛向到来,嘴里还念念有声,念着一道数学题,殊不知,她这番表演乃是欲盖弥彰,平日里,薛向还未进门,她小人儿就先发现了,这会儿,薛向脚步踩得嘎嘎响,她却偏要装不知道。

薛向满脸苦笑,步到近前,揉揉小家伙的小脑袋,“还装呢,累不累呀?看你天天玩儿,到时候考不上初中,怎么办哟,怎么就不知道发愁呢?”

小家伙晃晃脑袋,摆脱薛向的大手,边伸手打理自己的小分头,边笑嘻嘻道:“放心呢,大家伙,老师教的我早会呢,没看见没,我学的是什么,奥数呢,这可是大嫂悄悄给我的哟!”

说话儿,小家伙儿翻开了手中那本书的封面,正是后世大名鼎鼎、折腾了数以千万计中小学生的奥数。

薛向满脸惊疑,他倒不是怀疑小家伙的智力,而是好奇怎么这会儿就有奥数了,因为据他所知,奥数在国际上发端极早,三四十年代就在苏联诞生了,可在共和国内发端,那是要到八十年代中后期呀!

小家伙瞧见薛向的惊疑,心中得意,拿过书,翻了翻,道:“大家伙,我出个题考考你呗,你不是京城大学的大学生嘛,看看你比不比得过我这小学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九十三章 馅饼砸来

薛向本不想跟小家伙胡闹,却瞅见她乌漆漆的眼珠子斜在半边眶里,露出大半个眼白,似乎再说,就知道你浪得虚名,不敢一试。

薛向终于受不了被她小人儿藐视了,豪气干云,道:“随便出,今儿个让你知道什么是京大高材生,你小小丫头,学了点本领,可别翘尾巴噢!”说话儿,伸手捏捏她翘起的小鼻子。

要说薛向的豪言,乃是建立在对自身强大实力之上的,他数学本是强项,今世高考又拣起过一阵儿,自问挑战这个年代小学水平的奥数,绝对毫无压力。

小家伙嘻嘻一笑,扶着薛向,跳上凳来,翻开一页,指着左侧那页最下方的一道题,道:“就这个,先出个最简单的,免得吓坏你!”

薛向顾不上和她拌嘴,嘴里念叨着题目:“请问:1,3,7,8;2,4,6;3,9;10;这四组数字,是以什么规律排列?”

念罢题目,薛老三眉眼一扬,“小意思,这也太简单了吧!”

说话儿,薛向便弯下腰来,拾取小家伙桌上的纸笔,刷刷刷,开始计算了起来。

可算着算着,薛老三便住了笔,因为他忽然算不下去了,嘴里念叨着:“这奥数也太折腾人,难不成小学都得学递归数列?”说话儿,他又运用起了递归公式,哪知道算了半天,依旧无有结果。

这下,薛老三真的震惊了,他又演算起了更高一级的斐波那契定理,一算几张稿纸,结果。仍旧无有头绪。

一边的小家伙瞧见薛老三算得满头大汗,早乐翻了天,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比让这个无所不能的大哥吃瘪,更欢快地呢。

她一会儿给薛向泡茶。一会儿给薛向打扇子,一会儿,还小嘴叭嗒,殷勤道:“慢慢算,慢慢算,咱不着急。不着急!”

薛老三立时听得满头黑线,这会儿,他真是又恼又羞,恼得是这该死的奥数题真得是出给小学生做得么?羞的是,他方才大言惊人,这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回来,那可是千难万难。

可这会儿,他脑子里能想到的数列公式都用光了,便连连方程式都列了几个了,结果,连解题的门儿都没摸着。

认输的想法。他早就有了,若是苏美人,她早就投降了,对老婆,要不要面子无所谓。

只是跟小人儿认输,这面皮还要不要了?要是不要了,以后管不住他小人儿不说,估计能被这小丫头笑上好几年,没准儿这笑话,老薛家能世世代代传下去。

好在薛老三终究是薛老三。脑子极快,忽地,一捧肚子,“哎哟,肚子疼。我先去趟厕所,明天再算!”

说话儿,不待小家伙呼喝出口,捂着肚子,先抢先奔出门去,只余下小家伙在屋内笑得打跌。

擦了两把身子,薛向便摸回了房间,恰好瞧见小妮子在书桌前翻阅着文件。

淡淡的光晕下,小妮子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一只皓腕如凝霜雪,持了钢笔,在厚厚一叠文件上,游来走去。

都说男人在工作的时候最有魅力,可这女人认真起来,何尝不是魅力无穷。

薛老三还真没见过柳总裁办公的模样,此时,见小妮子一双大眼睛凝在纸上,修长的睫毛轻轻抖颤,如莲如玉的脸蛋印在淡淡的光晕里,如一副静默的画卷,真是美极了。

薛老三精赤着身子瞧了半晌,终于,小妮子伸手来捋垂下的墨发时,发现了他。

小妮子身上拽过床上的薄毯,冲薛向扔去,“看什么呢,傻样儿,多冷啊,快穿上。”

薛老三接过薄毯,复又丢回了床上,“就你表哥我这身体,数九寒天,下大雪,打赤膊也抗得住啊,嘿,我瞧瞧你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

说话儿,薛向快步上前,一把抱起小妮子,抢了她的座椅,复又将小妮子放在自己的腿上坐了,大腿方被那绷紧的浑圆臀瓣触及,刷的一下,薛老三下体就起了反应。

没办法,如此惊人美色,别说国术宗师了,就是佛祖也扛不住啊!

小妮子横了薛老三一眼,嗔道:“少做怪,要看就仔细看呢,这是今天盛世总部今天传过来的,石油部要改组了,说要成立什么石油化工总公司,来函问我们盛世愿不愿意入股?”

薛向原本一脑门子官司,都想着怎么在小妮子身上做怪,这会儿陡然听小妮子爆出这么个惊人的消息,满腔欲念如潮水一般,哗啦啦退了个干净。

顾不上回小妮子的话,一把抄起桌上的文件,便翻阅了起来。

浏览罢,薛老三真是惊呆了!

他没想到天上真掉馅饼了,还一家伙砸在自己头上了,这份文件不是很长,堪堪五页,除了一大堆的法律条文,真正重要的,不过几行字,就是盛世出一千三百万美金,石油总公司愿意支付给百分之一点七的原始股份。

石油总公司到底是个什么企业,别人不清楚,薛向还不清楚么,今年的第一次大部制改革,石油部改为石油总公司,其实力并不是缩小了,而是扩大了,原本分出去归化工部、纺织部管辖的数十个石油单位,被收束回来了不说,今年年初,其辖下还成立了定位于开拓海外石油产业的共和国海洋石油总公司。

更可怖的是,到九八年,第二次大部制改革,石油总公司一拆为二,诞生了两个威名赫赫的世界五百强中石油、中石化,其市值就不用说了,地球人都知道。

百分之一点七的原始股份,若真熬到二十一世纪头个十年上市,那可是动辄数以百亿计的财富!

“这钱也来得太容易了吧?”

薛向盯着这两份文件喃喃道,饶是如今他薛老三早就混到不差钱的程度了,可见了这能用卡车拉的钞票,还是忍不住失神。

“说什么呢?”小妮子伸手捏捏薛老三的脸颊,“什么叫钱来得容易,他们这是在找咱们要钱好不好,那个即将成立的石油总公司我调查过,每年的盈利能力虽然算不错,可按照百分之一点七的股份算,每年分红不过两三千万人民币,而且他们管理混乱,账目模糊,明年组建公司,还得大折腾,明年能保住不亏就不错呢,弄不好几年不能盈利,咱们要这样的劣质资产做什么呢?”

薛老三简直被小妮子说得迷瞪呢,未来的中石油和中石化,竟然在柳总裁眼里成了劣质资产。

看见从来就自信满满的薛老三,露出满脸茫然的深情,小妮子弯眉道,“表……老……三……”

谁成想,这一声断续称呼出口,小妮子噗嗤一声,先自个儿乐出声来。

原来,她开始脱口而出的是“表哥”这个称呼,奈何这个称呼,也只有他和薛向共效鱼水之际,遭遇薛老三恶趣味威逼,她才会叫的,是以,“表”字刚出口,她就悚然自觉,便改了口,准备叫“老公”,哪知道她脑子一转,忽又想起小人儿说的,那位苏美人最喜欢叫臭小子“薛老三”,霎时间,小妮子心中便生出了“和尚摸的,我摸不得?”的想法,一个“三”字就拖出口来。

结果,就有了“表老三”这么个近乎奇葩的称呼问世。

薛老三听得眉毛险些都折断了,重重一巴掌拍在小妮子的臀瓣上,打得臀波一荡,小妮子呢喃一声,红着脸在薛向怀里扭了扭,急道:“别闹,说正经的呢,这石油总公司,若真按市值算起来,确实不少,毕竟按照他们公司的章程,共和国地下的石油,全是这个公司的财产,百分之一点七确实不少,可他们公司目前连个总资产都盘不出来,咱们到时就是想出售这股份,也没法儿卖呀,而一千三百万美金,若在咱们自己手中,每年的利润可不止区区两三千万人民币。”

“最近咱们在大陆的投资开展的挺顺利,鹏城的地产公司发展已经到了瓶颈,我打算将其拆分,一部分组建鹏城国际大酒店,一部分打造购物天堂,如今的鹏城经济发展形势很乐观,而国际大酒店我有信心三年之内,完成金钥匙认证,到时候,可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如今,可正是酒店业蓬勃发展的黄金时期呢;至于购物天堂,问题可能大些,目前的国际品牌,在大陆还是缺乏购买力,只能进些二三线品牌,慢慢经营。”

“总之,这两部分资产的收益回报率,都远远高于那个什么石油公司,咱们又何必舍近求远呢,再说,那个石油公司又不是咱们自己的生意,那点儿股份,咱们说什么都不算,何苦搅合进去,更何况,咱们最近的现金流也很紧,账面上,勉强能盘开,若再铺摊子,那可就得去银行贷款了!”

小妮子如今是真正的生意人,叱咤商海的柳总裁盘起生意经来,可是头头是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九十四章 接是不接

做生意,薛老三比不过小妮子,可论看透未来的迷雾,谁又比得上他这个魂穿之人?

不错,如今的石油公司的股份确实回报率低,可二十年后,中石油,中石化一旦上市,这可是堪比买了架印钞机啊!薛老三焉肯放过这块肥?

他大手贼兮兮地在小妮子身上游走,嘴上道:“相信你老公的没错,难道你就没发现,咱们的祖国正在高速发展么,说不准咱们国家哪天也开办个证券交易所,没准儿那个石油公司还真能上市呢,你想想若这个石油公司上市,他的财报和资产评估,会有多么庞大,你能想象出这笔财富会是多少么?可别拿豆包不当干粮!这可是块金砖,不是看你柳总裁是出名的爱国商人,你以为这好事儿能轮上你?”

小妮子瞪大了眼睛,“咱们国家能弄证券交易所?这可是资本主义的东西啊!”

小妮子说得惊诧,可薛老三分明就看见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全是孔方兄。

显然,柳总裁心动了,是的,她没办法不心动,精通资本运作的她,自然知晓事情若真向着薛向说的方向发展,这笔生意会带来多么惊人的回报,恐怕这笔投资会不下于当年对微软公司的那笔。

可以说,如今的盛世能有今日的气象,几乎全赖薛向当初那笔对微软看似莽撞且不计成本的风险投资,而获得的那不到百分之五的微软股份。

就是那堪堪百分之五的微软股份,短短五年,数次融资稀释,已经给盛世集团带来整整八亿美金的庞大现金流。

盛世的赫赫威名,多领域的全面扩张,几乎都是靠这笔庞大的现金流在支撑。

如今,那笔微软的股份,只剩了不到百分之二。可按如今的微软市值估算,也依旧价值近十二亿美金。

而五年下来,盖茨和保罗,早和柳总裁这位微软第三大个人股东,混得熟悉了,再加上美女天生都有亲和力,更何况小妮子这个级数的美女。那更是亲和力惊人,保罗甚至都动过追求的心思,不过,被盖茨嘲讽打击了一番,就熄了心思。

从这点,也可看出如今的微软三大个人股东的关系有多么和睦。

因此。半年前,盖茨和保罗召开董事会,重新修正了当初签订的合约。

新合约规定,不再强行稀释柳莺儿手中的微软股份,用保罗的话来说,他可不想明年开董事大会的时候,会议室里少了尊贵迷人的mrs柳这么一道动人的风景。而多出一位挺着啤酒肚的秃顶老头儿,否则,他会昏睡过去的。

话虽调侃,却也道出了一定的道理。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盖茨和保罗已经对小妮子当初突然杀来所提起的警惕之心,已经降到了最低。

几年相处下来,盖茨和保罗都对这么一位不干涉经营。只分红,甚至都懒得投票表决的董事局成员,欢迎万分,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合作伙伴总想着尽可能地吞并公司的股份,夺走公司所有权。

而小妮子当初向薛向通报这个决议时,薛向可是在电话里欢呼过一阵儿,因为他知道it界有这么一句老话。八十年代是ibm的,九十年代是微软的。

因此,自打同盖茨和保罗签订合约时,被强行规定了每次融资。必须稀释小妮子的那份儿,他就熄了暴富的心思,哪知道峰回路转,又来了这么个好消息。

百分之一二的股份,虽然不多,可一旦熬到到九十年代,就算盛世不发展,小妮子也能从区域性富豪,一跃成为福布斯大富豪,要知道九十年代,微软估价最高峰时,盖茨的身家可是跨过了千亿美金。

当然,前路崎岖,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什么,不过,目前来看,一切还是向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薛向为盖茨和保罗修改合约而开心,可他没想到的是,新合约签订后,盛世再不能随意从微软抽血,而摊子又铺得太大。

尤其是,盛世集团的众多子公司内,除了核心企业盛世中华,仍旧在扮演着现金奶牛的角色外,大部分企业都处在投资期,而非盈利期。

其中大陆的几家企业,比如鹏城即将新上马的鹏城国际大酒店,购物天堂,萧山新港建设,明珠新开拓的无线通讯业务,都是一个个张开的血盆大口,呼啦啦要喝盛世的血,唯独萧山的那家龙骑自行车厂能供血,可那每年不过二三百万人民币的利润,在萧山一地十分可观,可对盛世这个缺血巨人来说,就是毛毛雨。

眼下的盛世,就是这么个情况,看着像个能一手撑天的巨人,可由于打了生长激素,长得太快,内里腹脏,筋骨,血脉,都远远谈不上强壮。

因此,这也就是个虚弱的巨人,一旦再抽血,随时可能轰然倒塌。

当然,理论上如此,但实际情况却比理论好得多。

因为盛世集团,还有盛世中华这么一家虽不怎么赚钱,却满身冒着金光的公司,一旦推出去,随时都能贷来大笔大笔的现金。

不过,小妮子做生意,千好万好,就是不喜欢跟银行借钱,盛世风投掌门人陆福不知道劝说了多少次,可小妮子就是不应。

在她看来,有微软抽血,她柳总裁不差钱。

可如今微软抽不了血了,柳总裁还是转变不了经营方式,这也许就是小家小户出身,造成得思想意识局限。

是以,当石油总公司来函,希望盛世入股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反应便是拒绝,只是这会儿,听薛向剖析其中道理,她已经完全动心了,只不过还想听到更准确的回答。

而薛老三如她所愿地道,“证券公司,只是工具,本身并不具有姓资还是姓社的性质,就好比勺子一般,西方人可以用来舀汤,咱们共和国人也可以用来舀汤,好东西,凭什么只能他们用?”

听见薛向俏皮的回答,小妮子算是定下心来了,对薛郎君的话,她可是深信不疑地,

他既然这么说了,不管怎样,石油公司肯定会上市。

一想到那铺天盖地的钞票朝自己飞来,做生意做得入迷的小妮子,就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来。

直到瞧见薛向斜眼看来,小妮子才用额头将薛老三的眼睛抵得偏转过去,嗔道:“可咱们如今的账面是真抽不出多的资金呢,不单如此,那个石油总公司,还要咱们盛世出面,到海外帮他们购买什么机器,这笔资金想必也得咱们盛世先垫付,这摊子太大了,没个上亿港币,恐怕下不来!”

“怎么合同上没写要代买机器的事儿!”

方一问完,薛向便自答了:“我知道了,我说嘛,这天上咋会无缘无故掉馅饼。”

的确,薛向想的不差,石油部选择分润未来石油总公司的股份给柳总裁,就是看中了小妮子在东南亚以及美国的影响力,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她的京城老家背景,外加和京城政界人士良好的私人关系。

毕竟,目前的共和国虽然打开了国门,但在国际社会中,依旧遭受西方国家排挤,许多行业的先进技术,压根儿就被限制进口,石油化工的很多机器,自也在限制之列。

因此,上层才把目标放在了海外商人身上。

而小妮子这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还给京城捐献过百万人民币善款的爱国商人,自然成了首选,最后,才有这么块馅饼砸来。

而这代买机器的事儿,乃是国家机密,自然不可能在合同上明文列出。

想通此节,薛向沉吟难决。

好赚的钱,必然烫手,这个道理他明白。

盛世如今家大业大,尤其随时可能朝西方拓展业务,若是答应了这个条件,弄不好就会在盛世身上烙下印记,以后再开拓西方市场,恐怕困难重重。

可若是不答应,柳总裁在大陆这边苦心经营出的良好形象,恐怕就会毁坏殆尽。

况且,国家给的馅饼也确实够大,左想右想,薛向还是决定应下。

倒不是他贪图这笔二十年后才会兑现的巨额财富,而是身为爱国主义者,能为自己国家做点什么,即使冒点风险,他还是愿意挺身而出的。

当然,薛老三绝不是圣母,毕竟只是代购先进石油化工类的机器,并不犯大多忌讳。

只要合理伪装,周全布局,风险便能极大降低低,也正因此,薛老三才肯出手。

反之,若是这次让运的不是石油机器,而是军火,估计不管面对哪位大佬说清,薛老三都得跳着脚大骂“哪儿凉快,到哪儿待着去。”

“薛向,到底接不接啊,你拿个主意呀!”

小妮子见薛老三半天没动静儿,摸着他的胡茬儿,要结果了。

薛向笑道:“你是总裁,总裁总裁,就是总揽裁决的意思,问我做甚?”

小妮子杏眼一竖,立时就要发蛮,薛向赶紧道:“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嘛,我是这么想的,既然肉到嘴边了,不吃是不行的,但这吃相要文雅,且吃要吃得巧妙,莫弄得两头不讨好,惹一身骚就麻烦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九十五章 纵论帝国

“说什么呢,什么惹一身骚,真难听!”

小妮子轻轻捶了薛向一记,玉手却被薛向伸手接住,抓住不放了。

又听他道:“既然要给石油公司弄机器,咱们肯定不能明着来,那是蠢事。咱们这么办,在海外,弄几块小油田,不求盈利,就是用来打个掩护,届时,进口石油机器,就自然得多了,到时候,将得来的机器分拆了,当废铁卖到大陆来,这样谁也说不出什么,如此一来,风险就算最低了。”

啵的一下,小妮子饱满的红唇,在薛老三瘦削的俊脸上印了一口。

薛向笑笑,道:“你先别得意,这只是第一步,乃是防外的;对内,咱们也得做好准备。要说你柳总裁,跟不少官员也打过交道,该知道他们的脾性。他们的要求,你若是答应的痛快,办得迅速,这帮人就能在最短的时间,从苍蝇化成老虎,张开血盆大口,朝你要这要那。所以说,适当时候,不,大多数时候,他们的无礼要求,必须强硬拒绝,即便是能办的,易办的,也得推三阻四,来回折腾,装作经过极度困难,才办成一般!”

薛向话至此处,小妮子嘻嘻一笑,插言道:“薛向,你若是经商,也肯定很厉害的,你太奸了噢!”

“怎么说话呢?还我太监了噢,有这么咒你老公的么?”说话儿,薛老三大手陡然从小妮子的香肩上下移,一把抓住了小妮子的丰满厚实的臀肉,重重捏了捏。

小妮子红着脸在他怀里蹭了蹭,“串音了嘛,你明明知道,还故意捣乱,赶紧接着说!”

薛向道:“首先声明,不是你老公我阴险,而是人心就是如此。你听进去就好,另外,你不是说手头没什么现钱了么,我看这样吧,还是收缩手头的摊子吧,人的胃口就这么大,想要都吃。贪多嚼不烂,患胃病,几乎是一定的,咱们今后只需要重点关注几个行业就好了,该裁减的摊子,就裁减吧。变现才是正理。”

“就拿陆福那个风投公司来说吧,当初成立这个风投公司的主要意义,就是投资高增长企业,获得快速地,高额的回报,咱们又不是见哪个公司盈利能力强,就非得控股。世界上赚钱的公司多了去了,都想要,那非累死自己不可,所以说,当先就从盛世风投开始,大规模抛售股票,即便是未来前景可期的公司,也得抛了。谁叫现在咱们是现金为王。除此以外,你在港岛控股的几个上市公司,该出手也可以出手了。”

“就拿那个天马自行车场来说,现在虽然因为龙骑在大陆走俏,致其股价上扬,可自行车的发展前景,终究不会太大。所以趁机脱身,正是最好的选择。总之,我认为,咱们未来。只要依托盛世中华这座金山为后盾,做好无线电通讯,酒店行业,借助微软的力量,涉足电子信息,计算机应用,我相信未来的前景,一定十分可期……”

的确,薛向真的很少和小妮子谈论盛世未来的发展方向,一来,当初的盛世格局很小,虽然也有数亿总资产,可终究做不成什么大事儿,他不瞎指挥,就是希望盛世能按部就班地成长;

二来,他前世也确实不怎么关注商业,除了地球人都知道的微软很值钱、二十一世纪是网络世纪,除了当年炒得很火的九八香港经济危机,别的什么股灾,金融风暴,他压根儿就没听过,所以,他并不能给出太多的方向性指引。

三来,他确实不怎么看重钱,一个亿和一百万,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因为他薛某人虽好享受,可这享受的对象是山水风月,并不需要耗费太多物质,所以,一百万他就能很好得活了,有一亿又有什么用呢?

是的,一个亿和一百万没什么区别,可百亿,千亿,对薛老三来说,那区别可就大了,钱如果真多到这个份儿上,那就是最强有力的矛和盾,不管进攻,还是防御,都是一等一的厉害。

更不提,盛世的资本若急剧膨胀,真到了能影响国计民生的时候,薛老三真得可以用它来做很多很多连中央大佬也做不成的事儿了。

是以,直到今天,盛世终于有些大公司模样了,且石油总公司舍出的股份,让他看到了一个超级商业帝国的雏形,因此,他才根据脑海中的前世记忆,畅谈了一番。

在他看来,前世各行各业,都涌现出了超级公司,但最火爆,最能引导时代前沿,改变人类生活模式的,当初无线电通讯技术的跳跃性发展,以及英特网的问世和大兴。

所以,他此时给小妮子的指引就主要集中在这几方面,虽然如今这个年代,网络在共和国还看不到影子,无线电技术只露出了个bp机,但有句老话,笨鸟先飞,盛世若是抢先一步布局,再在薛老三方向性的指引下,未来自不待言。

当然,这只是薛老三心中规划的一部分,更大的蓝图,他还在酝酿,且现在说出来也无用,便是这张科技网能否编织好,也还是未定之数,毕竟有些时候,机遇并不一定青睐准备好了的人。

不过,按照这个大方向走,盛世即便不能横亘无垠,也必定前程远大。

却说,薛老三不住地勾勒着未来的商业帝国,小妮子只两眼怔怔盯着他,眼波流转,浓浓的柔情,几乎快化不开了。

因为在小妮子眼中,此刻挥斥方遒,指点天下的薛老三,实在是太令人着迷了。

那稀疏的青梗胡茬,略带忧郁的眼神,看破一切地自信,简直就给这个英俊的男人,披上了一层魅惑而神秘的面纱。

“臭小子……”

小妮子呢喃一句,双腿打开,臀儿一转,便由半坐改为跨坐,两条玉柱般的长腿,盘在了薛向腰间,霎那间,嘴巴便堵上了薛老三还在自顾自开合的嘴巴。

薛老三下体早被小妮子磨得发烫呢,这会儿,一沾火星子,哪里还有不着的。

霎时间,薛老三两人便在椅子上交缠起来,薛老三是个急性子,下手从来凶狠,等不及柳总裁款款解衣,三把两把,就将柳总裁的一套名贵ol装,给撕成了片缕。

淡紫的破布,偶尔搭在雪白的胴体上,遮遮掩掩间,更衬得饱满的乳峰,浑圆的臀线,魅惑惊人,尤其是那丰隆的臀瓣处,被薛老三野蛮扯开,两片破布,搭在晶莹的臀肉上,简直让人喷血。

薛老三低吼一声,便抱着小妮子,扑上床来。

眼见着要宝剑归鞘,忽地,薛老三眉峰一跳,轻轻按下小妮子,扯过一侧的薄毯,便扑出窗去,半空里将薄毯在腰间围了,几个跨越便到了东南方的高墙边上,双脚急踏,三两下,便攀上了墙头,幽幽月光下,小路无人,草树寂寂,却是什么也不曾发现。

“难道是我太紧张了?”薛老三嘀咕一句。

原来,方才薛老三正要和小妮子完成最后一步,忽地,警兆陡生,他国术到这个份儿上,虽未达到那传说中的“不见不闻,觉险而避”,可寻常人以目注他,即便隔得百十米,薛老三以背相对,也能得知。

方才,他和小妮子正在亲热,窗门紧闭,他便忽然生出警觉,好似东南方有人在朝这间房屋窥视,可真等他扑过去时,那边却又没了动静儿。

薛老三自信动作极快,若真有人在那处窥视,短短数秒时间,即便逃窜,也越不出他的视线。

再加上,这会儿的屋内,有小黄、小李不说,还有小妮子的保镖小金四人伏在暗处,组成的护卫防线可算精密,哪里是这么好被突破的?

薛老三摆摆头,认为是自己太敏感了,忽又想起屋里的小妮子,赶忙跃下墙头,半空中,从花坛里折下两朵金黄菊花,复又折进房来。

果然,薛老三方跨上床来,迎面飞来的便是小妮子那条修长圆润的洁白玉柱,柳总裁是真得气急了,真被撩拨到不上不下,眼见着就要享受绝妙欢娱了,臭小子忽然闪身没影儿了,换谁谁得发火儿。

薛老三半空里轻轻一扭身子,便避开小妮子惊人的大长腿,半空里随手一甩,嗖嗖两声,两朵菊花,便插进了小妮子的微散的发髻内。

“特意出去为你采的,增加点情趣呢。”

要说薛老三就是薛老三,即便干出了煞风景的事儿,也能急中生智,完美圆转。

果然,小妮子横来一眼,妩媚一笑,修长的玉臂便伸来勾住了薛老三的脖颈。

霎时间,喘息声如海潮一般,一波一波,久久不息。

却说薛老三正和小妮子第n次王盘山大战时,天藻阁胡东海的居所小竹轩内,胡东海围着厚厚的狐裘,紧挨着壁炉,不住搓动着手掌,尽最大可能接收着热量。

其实,屋内的温度已经不低了,因着胡东海尤其畏寒,普通炭火,要么不足以给热,要么烟气太大。

是以,徐龙象才会建了这么一个欧美式的壁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九十六章 认错

这个壁炉极大,几乎开了半面墙,里面的烧得也不是普通的木炭和柴火,而是徐龙象重金请人锻造的沉香炭。

当然,名为沉香炭,自不可能全用沉香木粉煅烧,若真如此,便是皇帝老子只怕也烧不起。

不过,这沉香炭,顾名思义,自然得跟沉香木扯上关系,不错,这种沉香炭,乃是香樟树和沉香木,按照千比一的给配,煅烧而成。

饶是如此,代价也是惊人,为此,徐龙象专门出资建了个沉香炭煅烧场。

每年十数名烧炭工,耗费近十万元,也不过得够胡东海过一冬的沉香炭。

这种沉香炭,既然得来如此不易,自然不会只是普通货色。

不错,这种沉香炭燃烧起来,火色金黄,但不炽烈,无烟少灰,温度极高,更为神妙的是,燃烧之际,能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宁神醒脑,最是宜人。

如今,已快进入寒冬,胡东海的身子,越发畏惧寒冷起来,这种天气,他几乎片刻离不得这间小竹轩,离不开这炉内的炭火。

这会儿,天色已经很晚了,他围着炉火,静静地翻着一本书,一边的立凳上茶香袅袅,若除去立凳另一侧不住搓着大手的徐龙象,此刻,屋内的气氛,真是宁静、祥和到了极点。

在许多文人雅士心中,夏夜槐荫下,冬夜炉火旁,能有一书可阅,一荼可饮,那便是这世上最大的享受。

此刻,胡东海看的这本书不是线装书,而是一本厚厚蓝壳笔记,壳上写着五个苍严遒劲的硬笔楷书大字《薛向诸事辑》。

不错,正是胡东海自己编撰的那本论述薛向生平大事集。

按说,书是胡东海写的,薛老三的桩桩件件,他已然熟知了。何须再度翻阅。

殊不知,胡东海这老式读书人,可谓是真正领悟了“开卷有益”、“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的真谛。

如今,他反复温习这本书,并非在览阅薛向的诸多事迹,而是在从中提炼薛向的性格。处事方式,乃至对待不同事情时的不同情绪,真正将薛老三摆在手术台上,剥皮、拆骨、抽筋地拆解开来。

所以,有胡东海这么个隐在暗处的阴谋家做敌人,是可怕的!

“胡老。这本书您可是看了有些时候呢!”

要说徐龙象到此处已经有半个钟头了,可胡东海始终一言不发,这会儿,徐龙象终于忍不住了,出言打破了沉默。

“人性百变,常看常新!”

胡东海淡淡道,眉头都不曾抬一下。

徐龙象张嘴欲言。终究没吐出声来,房间复又归于静默。

好在这静默并未持续多久,小竹轩的大门忽地被推开了,穿着一身漆黑如墨紧身衣的刀疤,快步行了过来,面色潮红,腰间还缠了一盘绳索,绳索上还吊着七八个乌漆漆地铁圈圈。

“成了?”

瞅见刀疤。徐龙象霍然起身,快步朝他迎了过去,脸上满是希冀之情。

刀疤微微低头,现出满脸惭色,“对不起,主任,我办事不力!”

“怎么?”徐公子脸色攸然转白。眼皮急跳,伸手紧紧攥住刀疤粗壮的胳膊,“难不成被发现了?”

徐龙象问出这话时,一边的胡东海的胳膊也猛然抖了一下。手中的书险些没拿住。

“没有,多亏了胡先生筹算周全,否则,今次我恐怕是回不来了,您是不知道那个薛向有多恐怖,他简直不是人,我攀在墙头上,隔了三十多米,中间还隔了扇紧闭的窗子,我刚稳住身子,拿眼朝床笠窥去,霎时间,窗子便被推开了,亏得我动作快,窗子一动,我就溜下了墙头,哪知道,短短三四秒的功夫,还在房间的薛向,就出现了我现前攀的那处墙檐上,要知道这中间可是隔了三十多米的距离,还得攀上一道四米多高的高墙啊,三四秒,就是猴子也不带这样快的……”

刀疤似乎现在想起当时的景象,还心有余悸,眼睛空洞无神,神情似在呓语。

要说刀疤今天真的是被吓着了,他不是没和薛向照过面,当初在机场护持徐龙象时,他还向薛向伸了手,哪知道被薛向收拾得够戗,一只手差点儿给捏毁了。

不过,尽管如此,他也只当薛向技高一筹,即便是听说前几日青帮在明珠国际大酒店的悲惨遭遇,他也不觉薛向有多恐怖,毕竟有些东西,不能亲见,就无法想象。

可今儿个,他真是吓坏了,要不是他生性谨慎,换算任何一稍稍自负之辈,在薛向推开窗子之际,仍旧潜伏不动,那今晚指定回不来了。

听完刀疤的一番话,徐公子一张脸冷得都快滴出水来了。

原来,这会儿他和胡东海不尴不尬,也和今晚刀疤的行动有关。

说起来,也是徐公子实在是憋得时间久了,按捺不住了,薛向就像个恐怖的鬼影,每夜出现在他徐某人的梦魇中,他的事业,他的人生,几乎都被这个阴影笼罩住了。

要说没找着对付薛向的法子,他徐某人还能勉力忍耐,可如今胡东海已经点出了薛向的死穴,却还叫他徐公子忍耐,这就跟把酒鬼绑在酒缸上不许他喝酒,正奇痒无比的人,你发他个痒痒挠,却不让他使用一般,乃是这世上最大的残酷。

徐公子忍受不住这种残酷,所以,他要对薛向下手了,而胡东海却提出坚决反对,认为越是在这关键时刻,越是得冷静,稍有妄动,势必让先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可这世上的事儿,本来就是明白道理容易,按理行事难。

谁不曾告诉自己孩子,用心学习,就能取得好成绩,小孩子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么,可做到的有几个。

瘾君子还知道吸毒不好呢,可谁能忍住?

徐公子如今就是这小孩子加瘾君子的结合体,他忍不住了,这边等一天,徐氏在浦江的投资就得拖上一天,那就是每年按万计算的亏损。

所以,他要薛老三完蛋,马上。

是以,胡东海的劝告,徐龙象第一次听不下去了。

当然,他决计不会硬着和胡东海顶,因为他徐龙象“今之刘备”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

既然是刘备,再生气,再一意孤行如妄发夷陵之战,也决计不会和自己的诸葛亮吵起来。

当时,一番劝说未果之后,徐公子便假作不会妄为,悄悄退了出去,背地里,却指挥刀疤行事。

直到晚上来请胡东海用餐时,屡请不至,徐公子才知道事情大条了。

的确,以胡东海的智慧,和对他徐龙象的了解,自然知道徐龙象是以一种什么心态离开的,背后会做些什么。

待徐龙象再度折回的时候,胡东海已经捧着那本《薛向诸事辑》坐在了炉火边了。

徐龙象知道胡东海是不可能再去吃饭了,因为这是胡东海的生活习惯,晚间拿起书来,只有到入睡前才会搁下,哪怕上厕所也得带上。

正因如此,徐龙象也知道胡东海是在用特殊的方式,向自己表示不满。

胡东海心有不满,可徐龙象自认为自己的计划不会失败,再说今夜只是让刀疤去踩点,又不是真把那玩意儿装上,只要行事小心,又哪里会出现意外。

是以,到得自小竹轩,徐龙象也一直没说出道歉的话,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坐着,胡东海看书,他烤火。

刀疤进门前,徐龙象忍了半天,终于憋出句话打破了沉默,哪知道胡东海淡淡地接了一句,气氛又诡异起来了。

直到此刻刀疤进门,汇报了行动失败,徐龙象的一颗心便似被浸进了冰窟窿,幸亏刀疤又紧跟了一句“多亏了胡先生筹算周全”,才让徐龙象的一颗心又噗通一跳,落回了腔子里,可饶是如此徐龙象也吓得够戗。

因为这个计划成功的利润有多丰厚,失败带来的恶果就有多惨重,成,则薛向身败名裂,潜龙坠亡;败,则他苦心经营的徐氏败亡,他徐某人也势必难活。

所以,牵扯勾连之大,前所未有,心之重压,更是难负,所以,方才,徐龙象听见刀疤汇报没成功时,才会有种死过去的感觉。

好在,他终究是心智坚毅之人,这会儿,已经拎清了轻重,赶紧转身冲胡东海躬身道:“胡老,我错了!”说罢,腰身依旧保持弯弓姿势。

徐公子是个高傲的人,若对别人,不管错得有多离谱,他也决计不会吐出“我错了”仨字。

但对这亦师亦友的胡东海,唯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对。

胡东海花眉一抖,随手合上书,端起泡得起了花的瓜片儿,轻轻嗫了一口,叹道:“公子,这本书送给你了,希望你能多翻翻!”

胡东海答非所问,徐龙象却知道道理必在这书中,躬身应下。

胡东海站起身来,扶起徐龙象,“公子,你可知咱们在和一个什么样的对手战斗么?”

不待徐龙象开口,胡东海又挥挥手,说出一番惊人的话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最佳女主角

“咱们是在和一个永远无法正面匹敌的对手在较量,青帮够强横吧,横亘明珠数载,上至官员,下至百姓,谁不为其所欺,可一招上这位薛主任,连还手之力都无,被人家两三招,便轻松打得灰飞烟灭,徐氏虽强,也有舅爷护持,可一旦真正明刀明枪和那位薛主任对上了,除了咱们自己,没谁会站在咱们这边,谁叫胜势不在我,而在敌啊!”

“而咱们如今唯一的优势,也是频临奔溃、消散的优势,依旧是‘我在暗,敌在明’,你知不知道今日若小胡一旦败露,咱们最后一点优势也没有了,那便败局已定,面对堂堂之阵,任我再有阴谋诡计,也是无用功!”

胡东海娓娓道来,剖析因果,虽然这都是徐龙象自己也能参透的道理,可此刻胡东海说来,他仍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徐龙象方要张嘴道歉,胡东海摆摆手,道:“我知道你之前计较的是,让小胡探一探,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遍观二十四史,有多少大事都是败于这看似微不足道之事,小胡今夜这一动,险些让咱们全功尽弃,猛虎在穴,自负而窥,那不是勇敢,而是愚蠢……”

胡东海真得是痛心疾首了,徐龙象这一妄动,差点将他精心布置的一张大网,扯得粉碎。

而徐龙象也是真意识到自己的那稍微探一探,有多疯狂了,这哪里是探一探,分明是把全副身家外加主动权一起背上的一探,若真因为这点小事,而遭致最后的失败,他会死不瞑目的。

正因为真心后怕和庆幸,这会儿,胡东海说再疾厉的话,徐龙象也甘之如饴。

胡东海说得嗓子有些干了,端起茶杯押了一口。瞅见徐龙象满脸愧色,再想叱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瞅见一边的刀疤,问道:“小胡,薛向最后有没有翻出墙来?”

徐龙象也很好奇胡东海到底支了什么招儿,让刀疤避过了这一劫,便侧了耳朵倾听。

刀疤也知道徐龙象心有疑问。并不只回答了胡东海的问题,而是将他如何脱逃的方法,详尽道了出来。

原来,今晚,他受了徐龙象的吩咐,准备动身前。被早算到徐龙象会妄动的胡东海给拦住了。

胡东海知道既然说不服徐龙象,就算拦下了刀疤,不让其行动,也于事无补,毕竟有一就有再。

是以,他便跟刀疤面授机宜,给刀疤的这次冒险。备下了一道安全网。

而刀疤也深知胡东海之能,果然细细准备,在薛家四周踩点妥当后,便用了滑轮和缆绳,在离薛家不远处的大树上绑缚,一端牵在腰间,这才开始攀爬薛家的墙头。

也亏得他这番准备,让他在薛向狂飙而来的霎那。以最快的速度从高墙上消失。

他当时一按腰间的机括,身子便被弹了回去,来去如风,真可谓没留下丁点痕迹。

更重要的是,他这番奔逃,乃是在空中,稍后就隐没在了远处的树梢。

而薛老三放眼探查。主要是按思维惯性,在两侧的主干道上搜索。

再加之,刀疤知道薛向那惊人的灵敏后,伏在树丛霎那。也闭了眼睛,收了呼吸,这才避过了感知力惊人的薛老三的搜捕。

却说,听罢刀疤详述经过,胡东海长长叹了口气,叹罢,连道:“还好,还好,薛向未翻下墙来,证明小胡的窥探,虽然引起了他的警兆,但终未让他怀疑,若是薛向断定有人窥视,必定会在搜不到人之际,跳下墙来,窥视路面的蛛丝马迹,而小胡的滑轮装置布置的很巧妙,来去无踪迹,更重要的是,薛向对自己的本领自信到盲目,他定以为若真是有人窥视,决计逃不过他的双眼……”

要说有胡东海这样的敌人,是可怕的,这个人就像是条毒蛇,静静地伏在暗处盯着你,只等你犯下错误,一口就扑上来,咬在你的要害处,一击毙命。

更可怖的是,这条阴冷的毒蛇,精通最精深的人类行为心理学,更兼思维缜密,智谋高绝,往往能从蛛丝马迹,发现最致命的线索,而这线索,有时可以窥出敌人的破绽,助他算定进攻方向;有时亦可让他窥出敌人的心理,从而助他做出正确的决策,正如眼下。

“还好,还好……”

听罢胡东海的分析,徐龙象以手抚额,不住碎念,念罢,又道:“胡老,刀疤,咱们这么干成不成,在薛家外围撒下网,不必窥视和跟踪,只要弄清薛向什么离家就行了,届时,趁他不在家,咱们再想做点什么,不是太容易了么?”

不待胡东海开口,刀疤抢道:“主任,恐怕不行啊,估计是薛家的小丫头上回让火狼那帮人给吓着了,薛家从京里派了人过来了,非但如此,那位柳小姐的几名保镖也伏在薛家,我昨晚也是费了老大功夫,才避开这几人的耳目的,无论白天黑夜,现在想突进薛家很困难。”

刀疤说完,徐龙象恨恨一拍巴掌,“难不成真要等到过春节么?”说罢,又扭头冲胡东海道:“胡老,您说我冒失,我知道,可这种机会,不是总有的,咱们要的不就是柳小姐和薛向在一起的那种照片么?可若是柳小姐走了,咱们再布置还有什么用?说起来,我也正是怕这次机会失去了,就再没机会了,所以才招呼刀疤动的手!非是我贪功,而是不攻不行啊!”

徐龙象话至此处,胡东海当初的谋划已经真相大白了。

不错,胡东海的预定收拾薛向死手,正是照片,薛老三和某位女人的裸照。

细说来,不管后世还是如今,打倒一位官员最好的方法,除了钱,就是女人,用官话讲就是巨额财产来历不明和生活作风问题。

要搞倒薛向,自然也是这两招最好用。

用钱的办法,俞定中在萧山已经试过了,效果如何,自不待言。

而如今薛向所处的这个位置,更是没机会接触到大量金钱的,所以,当时,胡东海就排除了用钱这个思路。

在选择只有两个的时候,排除了一个,自然就只剩下了一个。

女人,立时就成了胡东海选定的突破口!

再加上,薛老三年纪轻轻,新婚燕尔,夫妻分居,年少慕艾,弄出点什么男女之事,那也是再正常不过。

而如今可是八十年代初,党风党纪那简直就不是只用严苛就能形容的,所谓的生活作风问题是根高压线,寻常干部别说被拿着了切实证据,就是传出点风言风语,这官儿只怕就当到头了。

但胡东海知道,对付薛向这种树大根深的衙内,尤其是此人可是被中央诸多大佬看好,几乎都喊出了“党内英俊”这种评价已经不能用高来简单形容的赞誉了,若想只凭借点男女之事的风言风语,传些绯闻,就弄倒了,那绝对是痴心妄想。

胡东海虽不参与政治,却精通人心,极擅权谋,遍观二十四史,有几个大人物没有风流韵事,归根结底,男女之事,只是小节。

尤其是薛向这种党国精英,他的政治生命,在某些顶层人物眼中,绝对比年少慕艾这点坏毛病重要得多。

若是真传出了这种风言风语,就算明珠不作为,中央也会下令替这位党国精英噤口,和恢复名誉的。

胡东海甚至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想,就算自己这边弄出了绝对证据,交了上去,只怕也会被如天大手给盖住的。

因为他翻阅《薛向诸事辑》可不是一遍两遍,虽然有些特别隐蔽的事,无法查寻和收录,可胡东海还是从那天薛向大婚的场面,窥出了这位薛主任,在中央大佬们心中到底是个什么份量。

尤其是,他让徐龙象费重金打探高层关于薛向的评价看法,甚至听到了关于这位被列入多少代接班人的昏话来。

话虽然是昏话,胡东海也不会蠢到去信,可至少从侧面反映出,这位薛衙内的声势有多浓重。

想屠掉他,只靠这点散照片、传谣言的小招数,是绝对搞不定的。

当然,突破口已经选定,胡东海就不会轻易动摇,毕竟眼下以他和徐氏的力量,也只有这个进攻方向最具可操作性。

至于,后续手段,他胡某人已经运筹于心。

胡东海甚至暗暗咬牙,这回就是满天神佛都要护住薛老三,胡东海也自信能一剑封喉!

当着全天下的面,以及在那满天神祗眼前,亲手斩掉薛向这条小龙的龙头,真是想想就令胡东海热血沸腾。

因此,选定了突破口后,胡东海便开始布置薛冠希版yan照门的女主角了。

当时,胡东海想的是设计艳遇以及投怀送抱什么的,他不求薛向接受,他只要照片。

而胡东海又觉得这种手段,终究太露斧凿痕迹,一直犹豫难决,直到那夜明珠国际饭店,薛向为小妮子和小家伙大打出手。

胡东海立时就知道,最佳女主角已经登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九十八章 险恶用心

想想吧,海外着名资本家,所谓爱国商人,和最具潜力的红二代,赤身luo体交合一起,这是多么具有想像力的一张照片。

议定女主角后,大事便算定了一半,为什么说一半呢,因为要弄到薛老三和柳莺儿的那种照片,你想大街上去拍,那简直是脑子烧糊涂了。

唯一的来源,只能从闺房处拍得,且是让机器自动偷偷拍得,毕竟有薛老三这个恐怖怪物在,偷拍之人就是想在墙角待,也是待不住的。

可如今是八十年代,别说后世的什么摄像头了,针孔探头了,就是略微微小的拍摄设备也未问世,至少大陆难找。

不过,胡东海的谋划到了这一步,后续工作自然是徐龙象的了。

徐龙象当时只联系了保尔,甚至不曾和他道明用途,保尔就拍着胸脯应下了。

这位精明的商人,用脚尖都想得到以如今的徐氏在明珠的势力,还得用这种手段对付的人物,自然不好惹至极,他是来做生意的,可不是来结仇,尤其是和这个国家的大人物结仇的。

花旗银行的名头就不用说了,保尔家族能在其中占据股份,自是豪门,有保尔一力操持,刀疤去了趟美国,很顺利地就弄回了一套精密玩意儿,美国中央情报局最新研制的特工专用设备。

正是有了这先进仪器,徐公子的自信心几乎爆棚。

可哪知道,天不遂人愿,成也青帮,败也青帮。

由青帮,胡东海定了薛老三版y照门的女主角,而又因为青帮,薛家人这边保镖云集,如今有了专用,却是放不进去了。

这下。徐龙象才抓狂了,今夜,尤其忍不住了,才派了刀疤出马。

而这会儿,徐龙象更是自剖道,他这番冲动,除了不能忍耐外。更重要的是,担心柳莺儿这位女主角走人了,届时,再安装什么摄像头,还有什么用,难道要拍薛老三夜睡图不成。

却说。徐龙象自白罢,胡东海轻抚三缕尺长,笑道:“原来如此,我说公子今日如此稳不住舵呢,公子放心,一切尽在掌握!”

“噢?”

徐龙象扶了扶金丝眼镜,满脸惊诧。

胡东海也不卖关子。“明年二月二十八,也就是正月十六,盛世无线通讯和电信总局在明珠就无线通讯业务,开展正式签约仪式!”

胡东海话音方落,啪的一声,徐龙象的金丝眼镜镜框,愣是被“扶”断了,一边的刀疤嘴巴也张得能窜进一蛤蟆。

“您竟连这个都想好到了!”

徐龙象一直自以为很了解胡东海了。这了解,自然也包括了胡东海的智慧。

可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到底是小看了眼前这位形容苍老古朴的老头儿。

胡东海摆摆手,“公子,孙子云,不谋万世者。不能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能谋一域,为计设局。岂可不通盘考量,那位柳小姐又是主角,她的动向,我自然会关心!公子,放开怀抱,开开心心过个春节吧!”

……………………

薛向一早起来,忽然发现,小妮子没了踪影,遍寻不见,复折回房间,却在枕边发现了一张便笺。

便笺上娟秀小字,正是小妮子留下的一句话:薛向,你说的噢,我走,你不送我,我来,不管多大风多大雨,你要去接我,可别忘了哟!

一句话结束,后边还画了个圆嘟嘟的笑脸。

薛老三会心一笑,收起便笺,便在案头寻了本书夹了。

穿好衣服,洗漱一番,薛老三又驾了车买回了早点。

车刚到门口,便见小黄和小李在院子里打扫卫生。

其实那日,小妮子的四名保镖赶到的时候,薛向原本也想让小黄和小李离去,毕竟青帮之事已了,宵小早已胆寒,谁还敢来惹他薛家人,让小黄和小李这种军中精英留在此地耗费光阴,实在是浪费人材。

可好说歹说,这二位只说是奉了首长军令,不能离开,请小首长莫要为难。

人家都这么说了,薛向还能如何,好在这二位在岭南时,就是薛安远的卫士了,这些年下来,宾主情分已深,薛向也只能记下这二位的人情,以后相偿。

进得房屋,小家伙也爬起身来,薛向怕她伤心小妮子不辞而别,便婉转措辞。

哪知道他方说了一句,小人儿不耐烦挥挥手,说柳姐姐早跟她说了,这下,反弄得薛向成了外人。

一餐早饭吃得极是热闹,究其原因,自然是小家伙缠着薛向,问昨天那道数列题的答案,可薛老三和小妮子疯了一夜,哪里有心思去想,只好说认输,让小家伙告诉他答案。

要说认输也是没办法,一来,他薛某人已然黔驴技穷,脑袋里的存货都掏光了,指定是解不出那道题的;

二来,小家伙这粘糊劲儿,摆明了非要获胜的,要是今早不认输,也不给答案,小人儿能中午再缠,与其被她这小魔头没完没了地折腾,面皮这昨天还特重要的东西,压根儿就算不得什么呢。

薛向刚认输,小家伙“呀吼”一声,便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围着桌子满跑起来。

薛向瞧不过眼,一把将她薅了回来,在椅子上放了,便问她答案。

哪知道,小家伙说完答案,薛向久久不能言语,甚至小家伙什么时候和小李去的学校,他都没回过神来。

还是小黄问他还用不用餐时,他才转醒,醒来便扯着嗓子大喊一声:“闹呢!”

原来,关于那道“1,3,7,8;2,4,6;5,9;10;这四组数列,是以什么规律排列”的问题,小家伙给出的答案竟是:按该数字读音声调等同之规律排列!

听到这种结果,薛向霎时就傻了,按这答案,这哪里是数学题,分明是后世折腾人的所谓专家才会折腾出的变态玩意儿嘛。

就这道题,害得他薛大高材生,几乎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崩溃了信心,非但如此,昨个儿费劲心力,写的满满几页纸的推倒公式,更是想想,他脑仁儿就生疼,再轻轻一晃,脑海里便跳出个大大的带血的“冤”字。

细细说来,小家伙出的这道题,还真不是奥数题,因为奥数也决计不会出现这种非数学逻辑的题目。

而小家伙的那本奥数,严格意义上讲,也根本不是真正的奥数教材。

原来,那本教材是苏美人自己汇编的,里面的题目虽然大部分是她从那本托人自美国捎回来的数学奥林匹克上抄下来的,但也有不少,是苏美人自己搜寻的脑筋急转弯儿类的题目。

尔后,她将这两部分东西,组合在一起,便招呼了薛向以前的工作单位京大哲学系团委的宣传部,给定做了这么一本变异版的奥数。

而苏美人弄出这本书的本意,也不是要让小家伙钻研什么数学,根本目的,还是助其发散思维,开拓思路。

谁成想,小家伙这思维还没发散开,薛老三倒没小人儿整蛊得脑袋差点儿没炸开。

却说薛老三一声喊罢,化悲愤为食欲,风卷残云,一口气干掉三斤肉包子,两斤油条,一壶豆浆,在小黄呆滞的眼神相送下,这才步出门去。

薛老三方在办公室坐定,几位副主任和督察专员便走马灯似的来汇报工作。

薛老三揣着满肚子疑问接待完诸人,直到督察专员老曹睿准备离去时,才一把扯住曹睿的胳膊,问道:“曹专员,大伙儿这都是干什么呢,我昨天过来,也没见你们这么忙啊?”

曹睿的回答,却让薛向的警惕心,陡然提了起来!

原来,分管督查室的黄伟黄副主任,刚指派给这几位督查室主要领导的任务,这几位临时都得出外。

是以,众人才会挤在这个时候,跟他薛主任汇报近期的工作,和交付近期的卷宗。

而曹睿一说大伙儿都走,薛老三心中不起警觉才怪呢,他犹记得当初黄伟支使他去青浦时,貌似也是用的这招。

“莫非姓黄的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看着曹睿远去的背影,薛老三心中嘀咕一句。

可这嘀咕方罢,他又觉得不太可能,就是哄猴子,还知道使朝三暮四的法门儿,黄伟就是再小觑他薛老三,也不至于一条失败的计策反复用上两遭。

“可若不是要出幺蛾子,难不成还真是临时督查室儿活多?”薛向又不信。

甩甩脑袋,薛老三驱走了这些繁杂思绪,在他想来,最愁的事儿,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给自己泡上一杯极品大红袍,薛老三踱回了办公桌后坐了,花了一个半小时,审阅了曹专员几位交付的卷宗,便整理起桌上颇为杂乱的文件堆来。

当先,薛向就翻出了一堆有意思的文件,这些文件是他初来督查室时,就朝综合科科长马明宇要来的关于本市恶性事件的卷宗。

说这堆文件有意思,是因为薛向当初就是想从这堆卷宗中,了解本地赫赫威名的青帮到底有多凶恶,就是想利用这些卷宗为线索,去搜集青帮的罪证。

而如今,这些卷宗还未用上呢,青帮的罪证也不及找呢,就因为人家偶然欺负了小妮子和小家伙,他薛老三一发狠,愣是将人家青帮给平推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好消息

此刻,再看看这堆故纸文字,再想想早已覆灭的青帮,薛老三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也正常。

不过,又想到这堆故纸上面凿刻的都是斑斑血泪,薛老三这啼笑皆非又化作欣慰,忽地,冲这堆文件鞠了一躬,算是告慰了这帮因为青帮而遭受苦难的活着的或者逝去的人们。

收束好这堆文件,用电话叫来综合科科长马明宇,将这堆文件放回。

看着马明宇捧了这堆文件朝门外行去,薛老三心中一轻,像是了了个什么心愿一般。

收走了这堆文件,薛老三的办公桌上,陡然空了一大片。

他又翻翻拣拣了几下,又归拢了一堆文件,薛老三瞧着这堆文件,怔怔出神,忽地拿起,忽又放下,反反复复几次,都没个定夺。

原来,这些文件倒不是督查室的卷宗,而是薛老三多方托人找来的蛇山地理志,以及托铁进派人走访老矿业工人,搜集的关于蛇山地势地形的总结材料。

当初折腾这些东西,还不是因为薛老三放不下三号矿洞背后的未解之谜。

此刻,薛向犹豫难绝,就是因为拿不下主意,到底要不要继续跟进。

可一想到最近层出不穷,几乎不曾断绝的烦心事儿,他就忍不住发寒,好容易消停下来了,他也确实没什么刨根儿问底的心思了。

再者,他最近剿灭青帮,大闹明珠国际饭店,在有心人眼里,已经高调得离谱了。

若是再起大动作,估计真就得受千夫所指了。

重重一叹后,薛老三搬了这堆文件,也随手关进了身后的书柜里,暗自咬牙,就是背后藏着座金山。他薛老三也不挖了!

书柜重重拍上的霎那,薛老三神经陡然又松了一下,两件大事终了,薛老三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几斤。

没了这两大坨文件堆积,薛老三桌上的东西陡然少了一大半。

片刻间,他便将杂乱的办公桌,收拣了个干干净净。

烦心事了。薛老三心情好了不少,端起茶杯美美灌了一口,正待翘了二郎腿,闭目养神,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

“老弟啊。我那事儿,到底咋样了,昨个儿我可是一宿没睡啊,就怕打扰你老弟休息,我这一个电话可是憋到现在啊,你是没见我现在啥模样,俩眼眶子雀青。眼窝深陷,都跟老了十几、二十岁一般,快说说,我那事儿到底成没成啊……”

薛向刚抓起电话,铁进就对着电话打了阵机枪。

薛向刚给了个肯定的答案,那边的铁进便对着电话吆喝起了军歌,俄顷,还传来女人的呵叱声。显然那边的铁局长忘形了。

没办法,对官员来说,还有什么比升官,还让人高兴的呢?

挂完和铁进的电话,薛向抬抬表,时间还早,他忽然发现自己又没事儿干了。

想提前下班。转念一想,最近也实在是太自由主义了,今儿个好容易认真坐班一回,总得坚持到底。

念头定下。薛向便转身去了督查一科,拿了最近堆积的报纸,折回办公室,又给茶杯倒满,便在桌上翻起了报纸。

最近的大消息,好消息不少,其中包括胡子元帅上个月被平反,老首长终于提出了“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完整命题,恢复《义勇军进行曲》为国歌,确立了国家领导人任职最多不超过两届的规则……

掰指算来,改革开放至今,已经进入到第五个年头,总得说来,问题不少,但成就巨大,国家经济、政治、军事等各方面的建设取得的成绩尤为显著。

经济方面,特区建设,由最初的争议不断,到如今的拥护、赞扬声一片,国务院上周批转《当前试办经济特区工作中若干问题的纪要》,肯定了试办特区三年来的成绩。

政治方面,加强了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扩大全国人-大-常-委-会的职权;恢复设立国家zhu席;国家设立中央jun委;国-务-院实行总理负责制;加强了地方政权建设,县级以上地方各级人大设立常委会;最重要的是,废除了领导终身制,明确了中央领导任期,开启了民主政治的新气象。

军事方面,海底潜艇发射运载火箭成功,标志着我军隐形打击敌人的能力,实现了跨越式发展;岭南军区科级建军计划,硕果累累,电子信息作战,在全军范围内,取得了广泛共识。

厚厚几摞报纸,薛向翻了两个多小时,好消息频传,看得他眉飞色舞。

直到刘晓寒捧着饭盒敲门的时候,他才从报纸中回过神来。

“主任,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啦,您这勤勤恳恳的劲儿,可把我都比下去啦!”

刘晓寒一边往嘴巴里送着块儿冬笋,一边嘻嘻哈哈冲薛向打趣,打趣罢,不待薛向回话,忽地听见隔壁有分腐乳的消息,一道烟儿追着去了。

薛向抬抬表,已经十二点了,赶紧摸着电话,给家里去了一个,电话是小李接的,言说小家伙已经吃完午饭,在午休呢。

烦人精既然没闹腾,薛老三心中松了口气,刚准备出门去吃饭,市委办公厅综合室主任赵刚,忽然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好哇,没想到你薛主任真在办公室,方才听他们说了,我还不信了,走走走,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撞见了,你可跑不了了,老牛刚从藏区,弄了两斤牦牛板筋,我老早就盯上了,奈何老牛天生一双青白眼,白眼看我,青眼瞧你薛主任,人家可是放出话来了,我老赵要吃这牛板筋可以,须得请动你薛主任,这些天老瞧不见你,可把我急坏了,今儿个碰见了,可不能再让你给跑了……”

说起来,赵刚哪里是许久没见薛向了,而是最近市委风头太紧,尤其是关于这位薛主任的风声,那可是扯得呼呼地响,他甚至听说这位薛主任和青帮杠上了。

当时,听见这消息,这位赵主任立马就麻了爪儿,青帮何等庞然大物,在他看来,薛向和他们撞上,那基本就是死人了。

既然是死人了,那还有什么投资价值。

是以,这些天,这位赵主任压根儿就不往督查室这边来,便是要去督查室隔壁的机要室,也宁可绕道儿。

可哪里知道,眨眼间,峰回路转,天崩地裂,凶威赫赫、纵横明珠数载的青帮,竟转瞬被扫得灰飞烟灭。

当然,赵刚不认为青帮覆灭,是这位薛主任在做法,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薛向若有这实力,哪里还会跟他赵某人来哉,分明就不是一个阶级嘛。

虽然不信是薛向一手覆灭青帮,可他却隐隐听说和这位薛主任有关。

总之,不管是有关还是无关,薛老三又再度成为赵刚的重点投资对象。

这不,这几天他就一直在督查室附近观望,想给他和薛向之间差不多冰冷的关系,添把火。

好容易今儿个瞅着机会了,他便赶紧来送人情,拉关系了。

当然,赵刚新近的心思,薛向并不知晓,他也无暇去想。

在处理官场上的人际关系时,薛向一直是很大度的,而这种大度是指他绝不会因为别人对自己忽冷忽热的变化,而转换对这个人的看法。

因为薛老三压根儿就不认同官场上的朋友,即便是铁进,那也是利益纠葛,彼此谈得来,况且,在他心中也没有什么朋友,要么是兄弟,要么是泛泛之交,要么是利益共同体。

而赵刚这种人,对他而言,连利益共同体都算不上,他的态度,薛向自然不会在乎。

当然,不在乎,并代表薛向会给赵刚脸子,对赵刚有看法。

毕竟人在官场上混,跟红顶白再正常不过,赵刚什么脾性,他早就瞧清楚了。

这等人,他不会真心结交,但也不会敬而远之,他愿意套交情,就让他套就是,他薛主任又不会少半根毫毛。

中午饭,还真是武德区民政局局长牛奋进张罗的,一餐丰盛的牦牛板筋火锅,真得是吃得薛老三通体舒泰。

吃罢饭,按赵刚的意思,还想张罗别的节目,不过,薛老三好吃不好玩儿,便拿督查室公务繁忙为借口,给搪塞了过去。

哪知道,他这搪塞的话,还真就一语成谶,下午刚回到办公室,黄伟便找上门来。

“薛主任,忙呐!”

轻轻敲了两下门,黄伟便在门边站了,却不进屋。

“哟,是领导啊,请进请进!”薛向猛地抬头,故作惊奇。

之所以说故作惊奇,是因为,自打上午曹睿跟他说了督查室的副主任和督查专员们全有任务要下去,他就等着看黄伟要出什么幺蛾子。

先前,他还不信黄伟会将一次失败的计谋用上两次,这会儿,见他果然“如约而来”,薛老三心中便冷笑开了。

“什么领导啊,见外了,见外了不是,你我自己同志,又都是年轻干部,你说这话,可是在打我脸呢!”黄伟轻轻拍了自己面皮数下,又叹道:“哎,我知道早些时候,咱们有些误会,可这不都是工作上的冲突嘛,你薛主任男子汉,大丈夫,该心胸宽广,可别放在心上才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章 看不透的故计

黄伟竟一改往日高调,说起话来,姿态低得不得了。

这下,薛老三心中的冷笑,便化作了冰凌凌的冰渣滓,直激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会儿的黄伟,这肠子反得也太离谱了吧!

“谦和的姿态,闪烁的眼神,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算你是来算计我薛某人的,至少麻烦你伪装得像点儿成么,难不成你就算定自己这回的的手段已经高明到能置我于必死之地?

薛老三心中嘀咕个不停。

他实在是不忍心瞧黄伟这面目表情,干脆转过身去,假作给他倒水。

要说薛老三今次却是冤枉黄伟,黄伟此来,别有用心不假,可这谦和姿态,绝非是故意做出来的,怪只怪他薛老三如今的凶危太盛。

毕竟青帮覆灭的内情,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黄伟这位段钢的腹心。

薛老三那狠辣手段,杀伐无情,早将黄伟给震住了。

要说,他黄某人也不是没有手段和狠心,可和薛向收拾青帮的手段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当日,青帮覆灭,他黄某人可是亲眼所见,甚至躲在近处观瞻过。

那可真是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官场手段再狠,也没有这样的吧?

如今的黄伟早已丧胆,尤其是对这位笑面虎薛主任,他更是打定主意,以后能不见,就尽量不见。

可今天是不来不行了,一大早,段钢就把他给叫住了,让他近期听刘国平的吩咐。

就这么着,刘国平就给黄伟下达了第一个命令,这不,黄伟就来了么!

要说黄伟今日前来。几乎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的,暗自咬牙要镇定住神色。

可真当瞧见薛向那张永远温温淡淡的笑脸时,他骨头缝里都忍不住冒着凉气,虽然知道这里是市委办公厅,薛向就是吃了胸心豹子胆,也不敢对自己如何,可他这脸上的笑容就是忍不住开始走样。

薛向的办公室。黄伟不欲久待,而薛向更不想看黄伟那张跟紧急集合似的笑脸,两人话来话往,很快就结束了会谈。

紧接着,黄伟便小跑一般,快步消失在了薛向的视线。

黄伟是走了。可薛老三心头的疑云却更浓了,因为黄伟不阴不阳地到来,就为丢下一件不清不重的案子——天香棉纺厂的女工们为工资的事儿闹罢工,让他薛主任带队跟进。

若是黄伟安排的是件重大案子,薛老三反而会安心些,可偏偏是这么件微不足道的小案子,他提着的心却放不下来。

因为他看过金庸武侠。知道那么一句话“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给人挖坑儿也是如此,越是简单,越是不易引起人警惕,就越容易让人陷坑。

此时,薛向自问恐怕就面临着这么个瞧不出破绽的大坑,他提起的心自然也就放不下。

可心放不下来归放不下来。这案子该办的还得办。

薛向没想到的是,这案子的办案经过,竟是简单得如喝水一般。

当天下午,他便0带队去了天香棉纺厂,又跟棉纺厂的几位女工代表们搞了几次座谈,紧接着,又约谈了厂领导班子。

他薛主任金口方开。人家棉纺厂的党委书记,厂长立即表态,要尽快解决工资问题,坚决不给市委领导添麻烦。

而更难得是。棉纺厂效率极高,薛向还没带队离去,人家就把拖欠工资的事儿,落实到位了。

一件简单的案子,迅速的解决,本该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可薛老三的疑心,偏偏越来越重了。

他可不认为黄伟是吃多了,费这么大劲儿,弄出这么件鸡毛蒜皮的案子,来折腾他薛某人。

可哪知道,他老三刚生出这么个想法,黄伟又来了。

这次同样是分派任务——武德区副区长的侄子猝死,家属怀疑是谋杀,闹腾得厉害,武德区调解不开,上报到了市委,市委让督查室薛主任亲自跟进。

黄伟报出这个案子时,薛老三的警惕性完全被吊起来了,料想姓黄的要害人,定然就在这次。

道理很简单,第一个小案子,用来消除他薛某人的警惕性,而这个案子,正好拖他薛向下水。

因为这是桩刑事案件,弄不好就得引火焚身,尤其是在有人可能使用阴招的时候,被拖下水的概率几乎无限大。

可哪知道,他这般千防护,万小心,真等他到了武德区,人家那边刚好破了案,原来尸检结果下来了,死者是的死因是心梗。

薛老三弄齐了卷宗,又代表市委安抚了家属,这又打道回府了。

不曾想他前脚刚踏进办公室,黄伟又来了。

这回黄大秘兼黄副主任更直接,先跟薛向道声辛苦,二话不说,便让薛向去红牡丹纺织厂督查一起影响恶劣的卖官鬻爵案。

说起这红牡丹纺织厂可是鼎鼎大名,它不单是全明珠,而且是全东南最大的刺绣工艺制品厂,影响力非凡。

具有如此大影响力的一个大厂,薛老三自然不敢怠慢,立时联合市委组织部干部二处的黄处长,和市纪委廉政室的段主任,便下了红牡丹。

而红牡丹纺织厂真不愧名儿取得艳丽和女性化,全厂上下,从领导到员工,上千号人,薛向就愣是没发现超过一个巴掌的男同志。

到地儿后,他还和同行的黄处长、段主任打趣,说这简直是到了女儿国了。

薛向原本以为这该是个旷日持久的麻烦案件,毕竟这种涉及隐私,缺乏实证的案子,最是难断。

哪知道,他们专案组进驻红牡丹不到两天,涉案候审的副厂长就撂了,问其原由,其人竟说是因为罪孽深重,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承受不住心之重压。

督查三桩案件,耗时不超过五天,且件件圆满结案,可谓是破了督查室的办案记录,薛老三从红牡丹返回督查室当天,督查室众人还闹腾着给他开个庆功会。

而薛老三先前提起的警惕心,也早被这鸡些毛蒜皮,又无惊无险的案子,给消磨得干净了。

在他看来,这绝对是黄伟拿自己没办法,故意使出的疲兵之计,要折腾他薛某人。

他认定,过不了多久,还准有案子再找上门来。

果然,没隔一天,黄伟又登门来发布新任务了,据此,薛老三算是彻底断死了黄伟的用心。

就这么着,每天办着鸡毛蒜片的案子,时间也走得飞快,眨眼一个多月就晃过去了。

腊月二十一这天,办完最后一桩交大妇联贿选案,薛老三终于彻底闲了下来。

其实,也不光他闲了下来,整个市委都闲了下来,因为要放年假了。

年终在即,哪个单位不是早早就完成了全部任务,就等着分年货分福利的那天到来,好领了年货,各自回家过大年。

而薛老三上个月一整月忙得脚不沾地,虽然辛苦了点儿,好在薛老三这人有责任心,既认定是份内的事儿,他也算甘之如饴,凡是接手的案子,无不尽心尽力,力求尽善尽美。

而不曾想,就是他这一个多用的埋头苦干,让他薛老三的形象,在市委大院大为好转。

此前,在绝大部分人眼里,他薛某人不过就是个靠着家族余荫,整天混日子的小官僚,每日里迟到早退,时不时的翘班,哪里有点儿正形。

尤其重要的是,对薛向持这种印象的,大多数都是老同志,和市委大佬。

而如今,薛向一个月实心任事,任劳任怨下来,不说好评如潮,至少是再没人拿有色眼镜瞧他。

腊月二十一这天,薛向一早向从中央党校学习归来的苏晓岚主任,汇报完工作,便拎着苏晓岚硬塞给的两提梅林罐头,颠颠儿下楼来了,一路上招呼不断。

今儿个也是市委办公厅发福利的日子,楼上楼下可是热闹得紧,到处是拎着猪腿的、肥鸭的干部。

方下得楼来,薛向便又瞧见赵刚在楼下等着,身边停着辆小拖车,满满的全是米面酒肉类的好东西。

薛向方打趣了一句了,问他今儿这是要跑几家,赵刚哈哈一笑,便道专是来等他的,还说这一车东西,是他、牛奋进,仇天都给他薛主任凑的份子。

薛向早熟悉了赵刚做人情的手段和执着,知道推是推不掉的,索性,很光棍的收了。

待赵刚方从家里离去,薛老三便又驾了车,将今天收的年货、礼物,并赵刚送来的这半车玩意儿,一并拉到了临近的荣军福利院,送给了孤寡老兵们。

他这边方赶到家,早收拾停当的小家伙,便背了小书包,抱了小白,急吼吼地跳上车来,吆喝着说时间不够了,让薛向全速前进。

不错,今天正是薛老三返京过春节的日子,下午三点半的飞机!

而早在三天前,小家伙就放寒假了,整天在家里抱着电话不撒手,不是和小意商量着过年去哪儿玩儿,要吃哪些没吃过的美味,就是和苏美人汇报着薛向的近况,并要求奖励。(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零一章 二姐要出嫁

细细算来,小人儿现在整个儿一三面间谍,她同时向小妮子、苏美人、薛向,汇报着彼此的情况,以赚取丰厚的回报。

当然,小家伙的汇报还是有倾向性的,那就是坚决维护薛老三的利益,反正当着苏美人,她绝不说小妮子,当着小妮子,她也绝不说苏美人,就说他大哥如何如何忙得没空。

而当着薛向时,她又会说她两位大嫂的近况,如实以告,还交待这二位打听他来着,让他小心些。

可见,小人儿到底知道向着谁,薛老三这些年的宠溺,疼爱,没白给。

薛向和小家伙是晚上六点半到家的,刚跨进家门,就瞧见苏美人披着个大白褂子,正指挥着小晚、小意搞大扫除。

小家伙冲进门来,便吆喝着,蹿到了小意脊背上,勾着他脖子,乐个不停。

说起来,她和小意就是那种见不得,离不得的兄妹,见面了好不了半天,就得闹腾势同水火,可要是分开时间久了,又亲得不行。

瞅见站在一朵戳出的芍药花边的薛向,苏美人凝视了良久,忽地,嘴角弯,眼角弯,虽未笑出声来,那发自的开心,便是薛向瞧着,也感动了。

三小在侧,薛老三不好做出什么亲昵的动作,苏美人更是脸嫩,被薛向拉了下手,就慌忙甩开了,满脸尽是红晕,艳丽逼人。

薛老三到家了,那家里自然热闹非凡,大扫除更是立即就停下来了。

因为不停也不行了,薛向行李包还没放下来,早得了薛向到家日期的雷小天、朱世军、陈佛生、李学明、胡报国、阴京华几人一道勾肩搭背,赶了过来。

老兄弟几个久未见面,自然少不得要热闹一番,这会儿,就是苏美人也知道给薛老三留面子。嘱咐几句早点归家,便放他出外。

老兄弟们见面,聚餐的地点自然有门道,还选老莫,因为此地不但菜肴美味可口,还承载这群人对热血青春的美好回忆。

喝着喀秋莎,吃着百吃不厌的焖罐牛肉。饭桌的气氛热烈非常,众人除了聊着过去的乐子,更多的却是谈着彼此和其他兄弟们的前程。

薛向没想到的是,短短半年不见,诸人的行情又看涨了。

雷小天不仅坐稳了正科级,还将天桥派出所所长、指导员一把抓了。成了真正叱咤一方的地头蛇。

而朱世军在京城邮电局,也混了个副主任科员,解决了副科级待遇,不过这也正常,最近中央可是在提干部要“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革命化”,面对新四化干部的提拔大潮,朱世军这宝贝疙瘩一般的大学生。解决个副科,自然是手拿把攥。

至于陈佛生,那简直就是官运亨通,福星高照,这不,他家老爷子虽然早就退休了,可在科大影响力依旧惊人,他在京大虽再未学到本事。可好歹抗了京大的牌子,进了科大,就担任了机电系团委副书记,没过几个月,又被校党委副书记看中,提他当了秘书,可谓一步登天。

而李学明和胡报国现在仍在国防科大进修。二人的前程就不必说了,原本就是将门子弟,根正苗红,又进了高级军官的摇篮。未来的前程不可限量。

至于同属将门子弟,且和李、胡二人一道进入国防科大的阴京华虽然受不得折磨,早早从国防科大退出了,可人家歪有歪着,混进了八一制片厂,要说兴趣还真是最好的老师,这还真不假,这家伙喜欢电影,在制片厂可是如鱼得水,最近迷上了导戏,原本他是生手,按道理这导筒无论如何交不到他手里,奈何架不住阴公子有个好老子啊,就这么着,还真让他得手,导了一部小成本的革命剧,反响还挺不错。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看着眼前的老兄弟们一个个变换了身份,气质,乃至性格,薛老三真是感慨万千。

“三哥,还是你跑得快啊,快副厅了吧,按这速度,怕没个十来年,就得杀到东京,夺了鸟位啊,哈哈……”

雷小天斜靠在沙发上,旋转着石英酒杯,说着当年的老话。

不过,当年某人吐出这句李逵的著名口头禅时,大伙儿都当玩笑听,可如今雷小天一句话吐出,众人目光灼灼,谁脸上也没泛出笑意。

谁叫如今薛向声势已成,虽然年轻得没谱儿,可三代子弟中,也就属他声威、政绩、家世最隆,有此遐想,实在正常。

更何况,若薛向真有那么一天,在座的诸位,谁能落不着好儿?

“行了,雷子,少提着酸不拉唧的废话,来,跟三哥说说你最近玩儿的那妞有多火辣……”

朱世军是个有眼色的,如今踏入官场,更知道有些事儿,是明明知道,但说不得,即便是亲近如薛向,也不能再乱打趣,是以,这会儿,见薛向不答话,他便偏转了话题。

“对啊,雷哥最近俨然是天桥一带的坐地虎,平地里一带的妞儿可是火辣得不行,还有聚众跳光屁股舞的,雷哥可是攥住了!”

吆喝的是陈佛生,这小子在单位可是做出一副沉稳模样,如今和老兄弟聚齐,又恢复了猥琐本性。

“去,去,去,瞎说什么,哪有!”

雷小天挥着手不认。

众人却都吆喝起来,说着所闻所见,最后雷小天抗不过地毯式的轰炸,只好摆出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架势。

薛向敲敲桌子,止住喧闹,“麻雷子,这事儿不管是真是假,你赶紧断了,如今的世风是什么滋味儿,别人嗅不出来,你披着老虎皮,自个儿还察觉不到?看看四九城现在乱的,城狐社鼠全钻出来了,早晚春雷一声响,得灭干净,你小子可别真陷进去,到时别说三哥我救不得你!”

薛向如今威势已重,即便是打趣的话,众人也不敢当玩笑听,如今见他正色而言,雷小天额头汗水直淌,连连应是。

朱世军见气氛尴尬,赶紧偏转话题道:“诶,三哥,告你一喜事儿,你这回回来得挺巧,正赶上喜酒了。”

“怎么,你小子要结婚了?”薛向乐了,“算算哥儿几个还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要我说还是你老猪眼贼手快,不过,就是磨磨蹭蹭,没个准信儿,莫不是想始乱终弃,人家刘美丽早八百年就被你弄上手了,这小子愣是拖到今儿个,行啊,在哪家办,你老猪结婚,三哥定备份厚礼!”

薛向是开心了,他们早先的六个老兄弟感情最深,这会儿,听朱世军人生大事有了归属,他从心底里欣慰。

薛向话音方落,众人皆目瞪口呆,心有余悸的雷小天也顾不得矜持,搂着朱世军的脑袋揉了起来,“好小子,你他娘的可真能捂啊,非得三哥回来才肯吐露……”

朱世军费了老大力气推开雷小天,嚷道:“不是老子,是美枝姐!”

“美枝姐,谁是美枝姐?”胡报国问道。

阴京华、陈佛生、李学明也满目茫然。

“什么!二姐要结婚了!”

薛向惊得站起身来,忽地,又轻轻给了自己一耳光,复又瞪着朱世军道:“你小子怎么才说啊,啥时的事儿,快说啊,康桐也是根死木头,这多大的事儿啊,愣是连风声都没听见!”

薛向一点出康桐,胡报国几人全明白了,这二姐定然是康桐的二姐。

康桐道:“我也是听我妈说,她现在是美枝姐他们厂的工会主席,问我美枝姐结婚,随多少分子,我才知道的!”

“得得得,散了散了,这闹腾的,差点儿误了大事儿!”

说话儿,薛向便急步朝外行去,后边的陈佛生喊也没喊住。

“三哥这是怎么呢?不就是结个婚么,随份子就是,这是要干嘛啊,好容易凑齐了喝顿酒……”

阴京华端着酒杯,茫然无措,他今儿个为陪薛向,可是连安排好的一出戏都给推了,现在到好,一顿酒喝了个有头无尾。

雷小天笑道:“不就是结个婚?说得轻巧,那得看谁结婚,美枝姐结婚,那就等于三哥亲姐结婚!老阴,你小子准备破财吧,这回三哥可又要摆场子喽!”

………………

薛向出得门来,便驾了车朝长安路转去,抬手看表,还不到七点半,想想若二姐真的结婚,这一忙可就是好几天,该办的事儿恐怕就办不成了。

既然如此,那就先办事儿!

计较已定,薛向便转了方向,朝利民大百货驶去。

不错,薛向要干的事儿,正是每年都不踏空的送年货活动。

说起来,他薛老三还真有点儿福星的味道,这些年,凡是他例行送年货的家庭,都发迹起来了。

原本,也用不着薛向再继续送下去,可这事情往往一旦成了循例,就不好破了,弄不好人家几家还等着薛向的这例行活动呢。

是以,薛向这活儿,还得接着干下去。

可今日他恰好知晓了康美枝的要出嫁,这个活儿要干,就必须马上干了,不然,可就没时间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零二章 目瞪口呆

至于薛向这次不去菜场,而去百货商城,自然是如今他要送年货的这几家,早就不缺米面粮油肉了,该送些时新的玩意儿了。

一番挑拣,满满一车补品,就上了车。

薛向先驾了车,从朱世军家开始,六位老兄弟,除了康桐家,都跑到了。

稍后,又去了许子干家,没成想小家伙和小意小两兄妹正在许家做客。

而许妈妈一瞅见薛向,便是一通埋怨,说他还不如小可爱懂事呢。

薛林更是从沙发上飞扑过来,揪薛向耳朵,弄得薛向直喊“姐夫得振振夫纲”。

饶是许妈妈强留,薛林耍蛮,薛向也只在许家待了十多分钟,便说了一车好话,才溜下门来。

他这一走,小意和小家伙自然得跟上。

薛向耗不过两人,只好又拖了他们往老天桥方向驶去,这回,他要去的是柳莺儿家。

说起来,小妮子如今已经家财万贯,在四九城都叫得响招牌,老柳家早该搬到高楼大厦里去了。

可实际情况却是,老柳家依旧住在那大杂院儿。

没办法,柳妈妈和柳老汉都一把年纪了,在院子里住了一辈子,哪里舍得下这半辈子处得邻居,柳扶风倒是想去住楼房,可这家伙说了不算!

没奈何,柳家人如今还在大杂院窝着。

不过窝着归窝着,可如今的大杂院可是大变了气象,格局虽然还是一如从前,可内里的建筑都是新修的。

不错,正是小妮子劝不动柳妈妈,只好重新翻修了大杂院。

车到大杂院门前时,已是晚间八点半,若是往日,大冬天的,大杂院早闭了门。可如今正是年关跟前,于此刻的老京城而言,正是年味儿浓得化不开的时候。

大杂院的门敞开着不说,院子里的娃娃们各自持了烟火,燃放鞭炮,闹腾得不可开交,家家户户的烟囱里。也烟气滚滚,浓浓的卤肉、蒸肉香味儿,狠很地挑逗着鼻腔和味蕾。

偶尔,还听见偷着肉的小孩儿,边往嘴里塞着肉,边含糊不清地遮应着怒吼的家长。

遥远的夜空。星河灿烂,薛向抬头望天,忽地,张开了双手,似乎要拥抱这个世界,他实在是太喜欢这个年代,太喜欢这个弥漫着浓浓年味儿的四九城了。

小意和小家伙正好奇地瞧着文青病又犯了的大哥。忽地,院子里不知谁喊了一声“薛叔叔来喽”,霎那间,十多个娃娃齐齐吆喝着,扑了过来。

细说来,自打薛向那年头一次到大杂院来,便给娃娃们分了巧克力和零食,往后每年给老柳家送年货。都没忘记这些娃娃。

如今的薛老三在这些娃娃心中的地位,简直就跟圣诞老人差不多了。

以至于,每到靠近年关的这几天,关于“薛叔叔什么时候来”的话题,牢牢占据着娃娃们的话题排行榜第一位。

此刻,众娃娃一声吆喝,大院里的大人们全被惊动了。没办法,谁叫薛老三在大杂院的形象实在是太好了呢。

好容易发完给众娃娃的礼物,又和一众老少爷们儿,老少娘们儿寒暄过。薛向这才被柳妈妈和柳老汉牵引着凿穿了人墙,让进屋来。

至于小家伙和小意,早在柳扶风的带领下,和院里的娃娃们闹作一团。

如今的老柳家居住面积虽未扩大,可居住环境却是一等一的了,满屋子的硬木家具,简洁明快的装修风格,以及匠心独运的空间利用,实在算得上这个时代一等一的宅第。

“坐,坐,薛同志你坐!”

柳妈妈边急忙打着压根儿就不存在丁点灰尘的水獭皮沙发,一边不住冲薛向招呼。

“伯母,您叫我薛向就好了呀,一前不都这么叫的么?”说话儿,薛向抬眼悄悄瞅了眼柳妈妈。

说实话,薛向今次登门,也是鼓足了勇气,才做出的抉择,没办法,谁叫他今年结了婚呢,这都有老婆的人了,还往人家老柳家跑,算怎么回事儿,可不来又不行,先不说他自己心里那关过不去,就是小妮子那边,也得落埋怨。

“呵哈,那啥,薛……同志,那啥,你喝水,你喝水……”

柳妈妈竟胀红了脸,又去给薛向倒了一杯茶,当两杯飘着袅袅轻烟的龙井茶摆在薛向面前时,柳妈妈恨不得把脑袋扎进衣领里。

而柳妈妈这番局促,让薛向心里也更加紧张了,显然,柳妈妈这是对他起了看法儿啊,以前虽也对他客气,可使唤他搬袋米,劈个柴什么的,那可真跟使唤自家姑爷没啥两样儿。

“那个,伯母,二大爷,我和莺儿……”

薛向终于下定决心,要告知柳家人实情,毕竟这么半拖半吊着,实在不是个事儿,不仅他自己拘束,也让小妮子难做,还不如如实说了,拼着挨顿狠的,大家以后也好见面。

哪知道他话刚起个头儿,便被满脸胀红的柳妈妈给截断了:“薛向同志,来来,吃水果,我给你削,我给你削!”说话儿,便去抢茶几上的水果刀。

“行啦!”

一直蹲在小挨顿上抽着旱烟袋的柳老汉,敲了敲大烟锅,止住了慌乱的柳妈妈,“薛向啊,这个事儿呢,是我们老柳家做的不对,没教育好自家闺女,让死丫头做出这等丢人的事儿啊,今儿你要打要骂,我们老柳家全兜着,怎么办,你就拿个章程吧!”说话儿,柳老头也低了脑袋。

薛向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满眼茫然的看着柳妈妈,结果,柳妈妈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薛向道起歉来,还将压根儿不在眼前的小妮子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薛向听到一半儿,就全明白了。

原来小妮子见薛向和苏美人结婚,无法将谎话圆满,又怕薛向难做,便跟家里说,是她先有了人,甩了薛向,而在港岛的一切,都是她那个男人给的。

原本柳妈妈也不是这么好骗,毕竟自家的闺女什么脾性,她是清楚的,奈何架不住柳莺儿动辄百万的砸钱,以柳妈妈那贫瘠的想像力,共和国这会儿哪有人有这么多钱,薛向就是家世再好,恐怕也没这个条件,显然,就是死丫头真在外面勾搭了野男人。

当时,柳妈妈捋顺了脑子,差点儿没气疯过去,柳老汉更是动了手,亏得小妮子有保镖护身,这才逃过一劫。

弄清原由后,薛向是又羞又愧,又是感动,他真想立时和柳妈妈说清实情,可转念又想美人恩重,不好辜负。

更何况,柳妈妈已经接受了一个残酷的事实,薛向这会儿再给出另一个更残酷的事实,这对谁都不好。

没办法,他只好尽量为小妮子说好话,又劝柳妈妈和柳老汉别生气,说什么他和柳莺儿是有缘无份,今后,两家还当亲戚走。

他这一番话下来,柳妈妈又哭了,边骂柳总裁是鬼迷心窍,瞎了狗眼,边安慰薛向,又说了一车对不起。

在老柳家待了个把小时,被柳妈妈逼着吃了一碗红鸡蛋,才脱开身来。

“哎哟,撑死我了,柳大妈家的鸡蛋真大啊!”

刚溜出门来,小家伙就捂着肚子哼哼开了。

原来,方才不只薛向享受了红鸡蛋的待遇,小意和小家伙也一个没跑。

按老京城的规矩,主家上红鸡蛋,那是招待贵客的,吃不完,可就是不敬了。

亏得柳妈妈知道小家伙和小意人小,上的碗也小,一人只给盛了仨,可就是这样,也让小家伙撑得难受。

可小人儿倒是懂礼貌,柳妈妈让她别吃了,别吃了,她愣是梗着小脖子,给吃完了。

“走走,走走,消消食就好,谁叫你在许伯伯家时,吃那么多的。”

薛老三嘴上埋怨着,伸手却是不停给她按着肚子。

他手掌劲力外吐,住小家伙腹部血液循环加速,还又步骤地震动着胃囊,助她消化食物。

按了十多分钟,小家伙终于舒服多了,三人这才上得车来。

“大哥,咱这是去哪儿啊?”小意壮着胆子问了句。

几个月前,他和薛原出去替人平事儿,被薛向抓住后,薛老三再没正眼瞧过他,这次回来也一样,弄得小意别扭了极了,便是想靠炫耀考试成绩,挽回薛向对他的印象分儿,也是下了血本,让小家伙陪着演了出互问成绩的双簧才达成的。

只不过薛向依旧懒得搭理他,这会儿,也是仗着小家伙在侧,小意才壮着胆子问的。

“去你康二姐家!”

对小意当初的处理方式,现在看来,是选对了,对如今的结果,薛向是极其满意的,不过,满意归满意,薛向可不愿意流露出来,就是冰河解冻,也得慢慢来不是。

薛向一句答完,再不废话,紧接着,便踩下了刹车。

坐在后座的小意,却激动得冲小家伙挥了挥拳头,小人儿冲他扮个鬼脸,便伸出手来,霎那间,薛向便从内视镜里瞧见小意满脸兴奋顿敛,惨兮兮地交出个胖猪陶瓷罐儿。

薛向知道,那是小意的储钱罐儿,分明是小意为让小家伙代为转圜,而舍出了全副身家。(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零三章 委屈的金凤凰

康桐家依旧在棉纺厂的筒子楼里,说起来,薛向也不是没提过要给康桐置个新家。

且这事儿,他还是跟康美枝说的,谁叫康桐这小子不当家,又几乎不在家里住。

可康美枝却是个硬脾气,就是不答应,薛向耗不过,没奈何,只得依她仍旧住厂里的那套老房子。

这会儿,薛向刚领着两小转上楼来,便遇见三五名衣着光鲜、满脸横肉的妈妈团,气冲冲地从身边撞了过去,差点儿撞着小家伙,多亏他手快,一把将小家伙提在了空中。

要是方才这样过去的是一帮毛头小子,薛向一准儿能将他们直接从二楼丢下去,饶是如此,薛向也气得够戗。

小意也气不过,抬脚就踢飞了个胜者黄豆的簸箕,那簸箕照直朝楼下飞去,不一会儿,便听见哗啦啦响声,以及哎哟的叫声,俄顷,又传来喝骂声。

“三哥,踢得好,回去,我把你的胖猪还你噢!”

小家伙见小意替她出头,心情大好,竟颁下了赦令。

“胡闹!”薛向笑着埋怨了句,说话儿,从兜里掏出张大团结,从窗檐处塞了进去,算是赔了这家的黄豆钱。

说起来,八十年代工厂工人的住宿条件,还真不怎么样。

就拿这筒子楼的过道来说,虽然是公共用地,却从来都显紧巴。

尤其是这春节当口,各家新置的煤球,风干的腊肉,洗净了晾晒在麻绳上的白菜心,嘟嘟囔囔,摆得到处都是,偶尔甚至能瞧见简易灶台,这人要轻易从中穿行,还真是个难事儿。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薛老三终于领着小意和小家伙,到了康桐家门口。

许是康美枝要成婚的缘故,她家家门口最是显眼,光秃秃一片,啥也没挂。

薛向没想到的是,朝屋里看去时,正演着更显眼的一幕。康美枝正伏在一黑脸青年怀里抽泣。

“美枝姐姐,你怎么哭啦?谁欺负你呢,跟我说,我让大家伙给你报仇。”

小家伙发一声喊,先冲了进去。

屋里的两人听见喊声,急忙看了过来。那黑面青年更是满脸通红,冲康美枝嘟囔一句,便急步朝门边行来。

他方才嘟囔的声音虽小,奈何薛老三耳力惊人,却听清了是句“明天我一定来接你”。

看这模样,薛向哪里还不知道这位恐怕就是康美枝的对象,康桐未来的二姐夫。

这黑脸青年从薛向边上步过去的时候。薛向并没有拦阻,他急着弄清内情。

这会儿,屋里的康美枝已经擦干了脸,边收拾着屋里的杂乱,边招呼薛向三兄妹。

“二姐,别忙活了,刚才这是怎么回事儿?”

薛向伸手拉住了康美枝,指着满桌的狼藉。和七八个破了瓷儿的水杯盖。

这水杯盖显然是新破的,破碎的瓷片儿还在桌上,没来得及收拣。

薛向的脑子极灵,已经将这破茶盖儿,同先前那帮气冲冲而去的老嫂子们联系到了一起。

“我没事儿,三弟,我给你倒水。小意,小适,等着啊,我给你们抓瓜子儿!”说话儿。康美枝又站起身来,便朝里间行去。

熟料不待她跨出步子,便听薛向道:“二姐,我这儿都知道了,你就甭瞒了,多亏今天喝酒,听朱世军说你要结婚的事儿了,要不然你恐怕连我都瞒过去了,康桐不在家,不还有我嘛,说说怎么回事儿吧?得了,你也别含蓄了,刚才那一出我看明白了,那小伙子不错,不是个嫌贫爱富的,是人家里瞧不起咱穷家小业,不乐意了吧?”

薛老三何等脑子,虽不曾亲见,只略略扫了几眼,便将来龙去脉,道了个通透。

刷的一下,康美枝的脸就红了,她最是脸嫩。

她这脸嫩的毛病,从她如今的婚事儿上,便可看出。

按说,不管这婚结得成结不成,都到了谈婚论嫁的份儿上了,怎么着也该跟家里人说说。

就算康桐这个榆木疙瘩弟弟不开窍,又在当兵,可她也该跟远在琼岛的长姐康美凤交待一声,毕竟亲姐俩儿,有啥不好言道的。

如今到她这儿可好,都快结婚了,亲近的人竟无一个得知。

“什么,美枝姐,你要结婚了?”

小家伙惊得站起身来,“你未婚夫是先前的那个哥哥么,刚才我怎么瞧见你哭了呀,是他欺负的你么?”

小烦人精是四海的性子,最是好事儿,更兼早慧,这会儿盘问起八卦来,竟是头头是道。

“小意,你先带小适到里间玩会儿,我和你美枝姐说正事儿呢!”

薛向招呼一声,小家伙便翘了嘴,却还是不情不愿地被小意给拉走了。

两小去后,薛向接道:“二姐,要我说你这事儿可真没做对,结婚,多大的事儿啊,小康不告诉,美凤姐总该告诉吧,就算美凤姐太远,给雷小天、朱世军去个电话,总不麻烦吧,你这事儿要真偷偷摸摸办了,康桐回来,你叫大伙儿怎么见他?”

康美枝支吾几句,却吐不出个完整的句子,薛向看得难受,摆手道:“别的咱就不说了,我问你答,你要说不出口,点头摇头也行!”

康美枝点点头。

“刚才那小伙子,是你对象么?”

康美枝点头。

“你们打算明天结婚?”

康美枝先点头,后摇头。

“二姐诶,您这又点头又摇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诶,可急死我喽!我看您还是痛快儿说了吧,想要个啥结果,三弟我管教你顺心如意就是!”

眨眼工夫,薛老三头发都快急白了,他明明记得这位康二姐,以前不是这么个闷葫芦性子,可今儿个分明比康桐还闷。

薛向哪里知道,女孩子对待男女情事和婚嫁,从来都是面嫩非常的,尤其是在熟人面前。

更不提,如今的年代,怎可和后世相较,康美枝局促难言,这才是合情合理。

见康美枝仍旧闷葫芦样儿,薛向连连挥手,“得得得,二姐,您说不出来,进屋去,用纸笔写,写重点,我只要心里有个谱儿就成!”

说话儿,薛向便叫出了被赶进里间的二小。

康美枝如蒙大赦,一溜烟奔进屋去,未几,便招呼了小家伙一声,俄顷,小家伙便从屋内带出张纸条来。

纸条上字数不多,信息却丰富,再加上薛老三早已经对此事有了大体了解,此时两相一映衬,整件事儿,就完整地呈现在了眼前。

原来,康美枝的对象叫陆勇,正是他们棉纺厂副厂长的公子,同时,这陆勇也是棉纺厂的业务骨干,去年刚分来的大学生,和康美枝在一个车间。

而康美枝本就姿容不凡,俩年轻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时间久了,自然就有了感觉,以至于发展成了恋人,最后到了这谈婚论嫁的地步。

后面的戏码就老套加俗套了,嫌贫爱富的陆母横身出来棒打鸳鸯,海誓山盟的陆公子非卿不娶,痴儿怨女上演了一出可歌可泣的抗争包办婚姻的俗套大戏。

而就在前两天,陆公子苦求不得,终于发了狠,跟陆家言道,若是不能娶康美枝,他就去法院打官司,让法官裁断婚姻。

这不,陆母没办法,假意答应了婚事,今儿个就趁势带人上门来了。

当然,借用的名义是,来探康家的门第,兼问嫁妆,实际上,不过是上门来打脸,让康美枝知羞而退罢了。

薛老三看得恼火,这都什么跟什么呀,陆家人这也太不识好歹了,不知道这是山窝里藏着的金凤凰,康二姐能看上姓陆的,是他们抄上了才是。

薛老三压着火气,对着屋里喊道:“二姐,情况我都清楚了!我得问问,那个陆勇,你还打算嫁不嫁,嫁,咱有嫁的招儿;不嫁,咱有不嫁的办法!”

此刻,薛老三是真恼了,这姓陆的一家也真是欺人太甚了!

说起来,他薛老三也不是一点儿亏都吃不得的人,更何况,姓陆的还占了不知者不罪这条,不过,今儿个他可顾不得什么讲道理,没见康美枝如今就剩自个儿了,他薛向若是不给在背后戳着,帮康美枝把这口气出了,今后还怎么有脸见康桐。

等了许久,不见康美枝吭声,薛向又喊道:“我知道了,不嫁是吧,放心吧,我今儿晚上就给你出了这口气去!”

其实,他还真想康美枝心里想的是不嫁,那样的话,这口气还真就好出了,不过,以他对康美枝的了解,和今晚所见,以及方才那张纸上字里行间对陆勇的维护,他已经知道了康美枝的答案。

果然,里面的康美枝急了,蹿了出来,“嫁,我嫁!”

喊完,一张俏脸立时染成了红布,嗖的一声,又窜进了屋去。

薛向苦笑一声,吆喝道:“二姐放心,明天我一定风风光光、热热闹闹、轰动四九城地把你嫁出去!”

话音方落,薛向便朝电话机奔去。

说起来,康家的这台电话,还是他给安的,一来为方面康桐给康美枝打电话,二来,也是让康美枝受了委屈,方便搬救兵。(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零四章 排场

薛向拿起电话,就拨出几个号去,未几,陆家家宅的电话,便被他弄到了,以如今薛衙内在京城的能量,干这点儿活,自然手到擒来。

电话很快再度拨通,薛老三没想到的是,迎面而来就是一只母夜叉的恶骂,这声儿贼熟,和先前楼道里喊哎哟的女声一模一样,显然电话那边是陆母。

“小狐狸精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想进我陆家门,你是痴心妄想……”

要说,这会儿还没来电显示,可那边的陆母似乎掐准点儿,猜到了这电话必定是从康美枝这边过去的,

陆母一句没骂完,便听见电话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未几,又听到一男声怒吼,薛向记得这声儿,正是那陆勇的。

俄顷,便听电话里的陆母恨恨叹口气,“成,小狐狸精,你好本事,勾得我儿子失了魂儿,别说我不给你机会,明天我老陆家在东来顺摆喜酒,你有能耐就让你的七大姑,八大姨送你上门儿,我倒要看看他们舍不舍得下这张老脸,小……”

“闭嘴!”

薛老三终于忍不住了,“说他妈的那么多废话干嘛,明天上午十点半,就东来顺儿,谁不到谁是孙子!”

一句吼完,啪的一声,薛老三把电话撂了!

饶是都国术宗师了,薛老三也被那边的母夜叉气了个脸红脖子粗,而那自当官儿后就保持的所谓涵养,这一刻,也被母夜叉气得丢了个精光。

难得见到薛向如此气急败坏,一边的小家伙偷瞧着他,半捂着粉嘟嘟的小嘴巴嘴巴,笑得像个刚偷着鸡的小狐狸。

而这厢薛老三刚把电话拍死,那边的陆母也疯了,重重将电话砸在了桌上,险些没一下子给砸碎喽。

陆母万万没想到电话里竟飙出个男声。且敢这么恶毒的话骂她,她真是气疯了。

不待她出口喝问,站在一边的陆勇便抢着道明了薛向的身份。

当然,他对薛向是谁,也不甚了了,可先前在康美枝家,薛向在进门前叫了声“二姐”。而那小女娃又叫了声“美枝姐姐”,所以他料定薛向是康美枝某个亲戚家的弟弟,此刻,便对陆母据实以告。

“好哇,好哇,小畜生。敢骂老娘,老娘现在就去掐死你……”

细说来,陆母还真是典型的强势主妇,她出身官宦,下嫁时,陆家并未发迹,当时。陆父就被陆母给拿得死死地,这些年尽管陆父官运亨通,官至副厅级副厂长,可陆家仍旧是这位陆母说了算。

可以说这陆母一辈子养尊处优,别人畏惧她家权势,还真没有敢跟她叫板的,今儿个,薛向狠很骂了她。让从未受过此等待遇的她差点儿没疯了。

这不,都这钟点儿了,这悍妇还想着去康美枝家寻薛向出气。

亏得陆勇机灵,赶紧道:“妈,人家都说了明天要上门,您这时找过去,摆明了是怕了人家上门嘛。电话里我可是听见人家说了,明天上午东来顺,谁不来谁孙子!”

陆勇这番话,除了劝慰陆母别去折腾康美凤。更重要的是,他有自己的计较,那就是,不管怎么着,只要明儿个康美凤敢来,他就敢把婚事儿给坐实了。

“你!”

陆母恶狠狠地瞪着陆勇,气得原本就鼓胀的胸脯子,起伏得似乎要和胸膛脱离了关系。

不过,陆勇的这番话终归起了作用,陆母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副美妙的画面,在满堂陆家亲戚面前,她神采飞扬,狠很修理小狐狸精和他兄弟,让他那该死的兄弟知道知道什么是豪门贵族和上流社会。

一念至此,陆母扯着嗓子吼开了,“勇子,给你大舅,二舅,三姨夫,表叔……打电话……”

“打电话做啥?”

“喝喜酒!!!”

哐当,陆母的高分贝竟震得一只半边底座悬空的玻璃杯,给掉在了地上,砸了个粉碎。

………………

腊月二十二,立春,甲寅月癸亥日,宜无,忌无。

早上七点半左右,正是长安街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而天宁门广场就是这热闹的中心,因为这个钟点儿,天宁门的升旗仪式就在此地开始了。

一曲新近恢复身份的国歌《义勇军进行曲》奏完,鲜艳的五星红旗便飘扬在了高高的旗杆顶端,十数万名参加升旗仪式的群众,便结束了注目礼,又开始流动。

临近年关,长安街上的人潮本就较平时多出数倍,此时,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得都快转不了身了。

熟料,就在这时,一声震耳的喇叭声响起。

而这喇叭声方响,咚咚咚锵,咚咚咚锵……铿锵有力的鼓声又飙射了过来。

鼓声未歇,锣钵声又响了起来,霎那间锣鼓钵铑喇叭声,想成了一片。

这震天价的响声,几乎将能容纳数十万人广场的杂音全部盖了过去,霎那间,十多万群众全朝响声——西南方看了过来。

放目望去,但见西南方宛若烧起了一片火烧云,上百人的送亲队伍,一色的大红,便连喇叭,锣鼓,也用扎了红绸。

两队八十八人名鼓吹手组成的吹打班子,站了小半条街,各自鼓着腮帮子,比着吹打。

后续十二名锣鼓手,大冬天的,穿一身艳红的坎肩,拼命地挥动两条满是腱子肉的臂膀,敲打着身前的大鼓,这会儿,已经敲打得浑身直冒油光了。

紧挨着锣鼓手的是一抬说不出什么滋味儿的大花轿,古色古香的三十二抬的轿子,满四九城差不多快一个世纪没见了。

有眼贼的愣是认出这是那恭王府家大格格出嫁时用的,上百年历史了,一直搁在西直门外的民俗博物馆里,今儿愣是又被抬出来,重新披挂上阵了。

好家伙,这百多人的队伍,全用一色红装饰,入眼就气势极浓,再加上这吹打班子实在给力,整出的动静儿不下于打雷,又在最繁华的长安街演了这么一出,实在是惊世骇俗。

霎时间,全场十多万人都瞧了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剧团又出了新戏,趁着大过年的,现场排开了。

可存了这念想的,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什么时候天宁门前准演大戏了。

送亲的队伍,就这么得得瑟瑟穿广场而过,留下议论声无数。

“我说这是紫禁城里哪家姑娘出嫁啊,这阵仗真赶上皇帝嫁公主了,这热闹是热闹,可太扎眼了!”

“你知道什么啊,老古董,这都啥年月了,都改革开放了嘛,还老一套思路,人家愿意怎么折腾是人家的事儿,谁叫人家出得起钱呢,按您这说法儿,还跟过去似的,大伙儿一块儿穷,一点新鲜事不许见,那日子跟死水似的,又有什么滋味!”

“什么什么滋味,我就是看不惯这种搞特殊化!”

“得叻,您回家跟您孙子聊去吧,老古董,南大街还有跳霹雳舞的,你老王头咋不去骂,我瞧你就是瞅着眼红!”

“别争了,别争了,没瞧见人家闹腾半天,公安连个影儿都没有,大伙儿,散了吧,散了吧,老天桥的庙会又开了,咱赶紧着啊……”

议论来得快,熄得也快,薛向隐在人群里,听了半晌,也就放下心来。

不错,今天的阵仗,就是他折腾出来的。

一是为了灭灭母夜叉的威风,出出胸中的那口恶气;二还真就是为了风风光光的把康美枝嫁出去。

因为,他昨晚就给东来顺去了电话,打听清楚了姓陆的还真在那儿摆了四五桌酒席,摆明了陆家人是认准了康美枝是不敢上门。

当时,薛向一听到这酒席桌数,蹭的一下,心头的火苗子就蹿起来了。

陆家人这摆明就是要打脸,且是做了两手准备啊。

一是,算定老康家的人不敢来,这婚是结不成的,毕竟若真当结婚办,哪家门第再寒酸,也得凑个十来桌亲戚吧,更别提他陆家还算是门第不错的官宦,四五桌酒席纯是为了应付;二呢,摆开这阵势,就是防着康美枝真就到场,届时,老陆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正好再来个聚众打脸,狠很羞辱康美枝。

薛老三当时听了东来顺许经理的准信,心里就炸了,他昨个儿虽然已经筹备好了方案,要弄出点儿动静儿,可他万万没想到姓陆的竟然这么张狂,若是这一巴掌不狠狠抽回去,他薛老三栽面儿事小,以后康美枝就算嫁过去,岂不是要让母夜叉往死里欺负。

计较已定,薛衙内就顾不得什么含蓄低调了,当晚就召集昨个儿在老莫喝酒的雷小天几位一商量,立时便有了今天的泼天似的动静儿。

当然,薛老三不会不考虑到影响和风评的问题。

不过,如今已经进入改革开放第五个年头了,婚嫁阵仗,尤其是在四九城早兴开了排场,甚至已经有了似模似样的婚庆公司。

再者,今次又不是他薛家嫁女儿,就是有想构陷他薛家的,也得拿住把柄才是。

就这么着,一出大戏,直接在天宁门广场拉开了大幕。(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零五章 求我啊!

而薛老三不在送亲队伍中,却隐在人群深处,就是为了听听人民群众的反应。

而结果与他所料不差,反对者不少,喊热闹者众多,基本算是持平之论,有此结果,薛向已经极满意了。

薛向刚挤出大广场,快步要追上送亲队伍的时候,雷小天顶着一身新置的警服,骑着跨斗,威风凛凛飙了过来。

“三哥,你这儿闹腾什么呢,这东来顺可是快到了,到时你不在,怎么主持啊!”

麻雷子远远就喊了开来。

“正好,麻雷子,我又新得了一主意,你现在马上跨了你这电驴子,去红星茶馆儿吆喝一嗓子,就说今儿我薛老三嫁姐姐,请他们来喝喜酒!”

薛向话音方落,麻雷子两撇眉毛都差点儿飞出眶去,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嚎叫着加足了油门,朝前飙去。

麻雷子没办法不兴奋,薛向这句话一出,他哪里还不知道这是三哥要弄阵仗了,这都多少年了,大伙儿低调得浑身都快长白毛了啊!

三哥终于又要摆场子了啊,这是要往死里热闹啊!

想起这一幕,麻雷子都忍不住热血沸腾,仿佛回到了当年的青葱岁月。

…………

“嘿嘿嘿,我说大姐,您把我们叫这儿来,到底是干嘛呀,昨个儿半夜就来个紧急电话,说是小勇今天结婚,害得咱们连夜往京城赶,这来了倒好,你家结婚只摆了四五桌不说,这都什么钟点儿了,勇子还杵在这儿,也不去接新媳妇儿,这到底是唱得哪出啊!”

“就是啊,我说大表姐,您不会是拿我们大伙儿当礼拜天过吧。您这脸上的表情,我可是瞅了有一阵儿了,您这不像是要当丈母娘的,而是纠集了弟兄姊妹,来打群架的!”

“淑珍,你知道你大哥我公务繁忙,若不是听说我外甥小勇今儿个大婚。我才懒得来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我们夏省长正在省委委员会议,我这个假请得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你非得给我个说法儿!”

“大嫂,对啊,你倒是给个说法儿啊。我可问了大哥了,他说你压根儿就不同意这门亲事,既然不同意,您今儿闹这出到底是给谁看的呀!”

“…………”

送亲队伍快到地儿的时候,陆家这边终于起了纷争。

要说如今的陆家还真称得上官宦人家,就这四五桌亲戚,就有一个冀北省正厅级地委书记。一个京城下辖市的副厅级副市长,一个副厅级副厂长,处级干部四个,处级以下的也有三个。

正因为官宦多,所以大伙儿的事儿就格外多,时间也格外紧,再加上,这帮当官的哪个不是明眼人。陆母弄出这阵仗,可真没瞧出一点结婚的模样,倒像是玩儿了出烽火戏诸侯。

而陆家亲戚就是那倒霉的诸侯,如今空等了许久,不恼才怪呢。

“行啦,行啦,别吵了。我说还不行嘛,要说都怪我们家死不成器的小勇……”

陆母喊停了纷扰,接着,便将陆勇和康美枝之间的事儿。添油加醋给说了一遍,当然,重点自然是体现在康美枝的狐媚,和康家人的寒酸上。

听罢前有后果,陆家人也炸了窝。

他们这帮人早把官级视作了阶级,将联姻结合而成的门第视作了一个完整的家族和利益体系。

而去年陆勇大学毕业,分到棉纺厂就是车间副主任,已经有了行政级别,再算上家世,完全是八十年代的高富帅。

所以,陆勇在陆家人及其亲眷眼中,本身就是个资源,一个联姻豪门的资源。

如今,听说他要和康美枝那样一个屌丝女结婚,大伙儿炸了窝乃是正常,而这也是陆母愤怒的根本原因。

却说陆母刚道出隐情,厅内立时起了如潮的反对声,陆勇差点儿没被这反对浪潮给卷飞了天。

厅内噪杂了许久,还是陆勇那位做地委书记的大舅,挥手止住了喧闹,“淑珍,你今儿叫大伙儿来的意思,咱们都明白了,待会儿你尽情发挥就是,小勇这事儿,晚断不如早断,最好还是当机立断!”

熟料这位地委书记的话音方落,外边就起了喇叭声,没隔多会儿,擂鼓声也传来了,未几,这喇叭声和锣鼓声交织成潮,霎那间,厅内众人不扯着嗓子喊,就再也听不清彼此说话了。

陆母当先奔出门来,循声朝东边望去,瞧见一队望不到头儿的送亲队伍,立时扯着嗓子对赶上前来的陆家众亲戚激动地吼道:“这,这才是嫁姑娘呢,不知道是哪家好人家的,瞧瞧,瞧瞧,也只有咱们四九城才有这般排场!”

陆母的话根本就没激起丁点反应,倒不是众人没听见,而是大伙儿全被这惊人的排场给震住了。

东来顺门前就有一方不小的停车场,再前面就是同往南京路的主干道,原本这百来号送亲队伍,就已经壮观到了不行,可此时再瞧停车场上挤满的看热闹的人,以及对面主干道上成队的交警疏导着早已拥塞不堪的交通,仿佛霎那间,整个四九城的人都往这边来了。

长长的送亲队伍,吹着革命年代的《欢乐曲》,终于在东来顺大门口停了下来。

陆家人这回真得惊呆了,隐隐不好的感觉,几乎同时在众人心头浮现。

尤其是陆母,瞧着那一溜长得看不到头儿的大红送亲队伍发呆,心中万分不信这就是给那小狐狸精送亲的队伍。

可今儿个的东来顺也是邪门,厅里排开了一溜七八十张桌子,却是一个食客也没到,也就他们老陆家占了几桌,而今天在东来顺摆着婚宴酒席的,自然就只有他们老陆家,如今送亲的队伍偏偏就在东来顺停了。

是以,陆母就是再不愿想那让她都艳羡不已的轿子里,坐得是康美枝,可也不敢排除这个可能性了。

陆母心中正惴惴难安之际,忽地,瞧见一个颇为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的年轻人,大步行到队伍的前列来。

这年轻人大冷天的,也就穿一件中山装,内里显出的白衬衣,证明他并未着毛衣,面容说不出什么感觉,一眼瞧去,平常得丢在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可细细一瞧,他那瘦削脸上的五官,竟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和谐,唯有脸上挂着的那淡淡笑容,配上那犀利射来的眸子,怎么瞧着就让人心里腾起了火气。

陆母正盯着这年轻人打量个不停,努力回想着此人是谁,忽地,这年轻人忽地伸起了手臂,霎那间,整个送亲队伍静寂无声。

尔后,刚听这年轻人吐出一句“想必这位就是陆伯母吧”,陆母忽地在台阶上跳了起来,猛地伸手指着薛向,嘴巴里发出尖利的嗓音:“昨晚就是你,就是你,小……”

不错,这年轻人除了薛老三还有何人,他万万没想到陆家的母夜叉竟然凶悍到这种程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就敢发蛮。

可他薛老三哪里是受得这套的,不待陆母骂出声来,他沉着嗓子喝了一声,霎那间,陆母的耳朵仿佛被贴在耳边的响鼓震了一下,脑子就剩了嗡嗡,后边的话竟再也出不得口。

等她一口气喘匀,又待喝骂,薛老三先喝出口了:“陆伯母,我敬你是长辈,称呼你声伯母,你若为老不尊,那就别怪我这晚辈没个晚辈的样儿,今儿你要是骂出一句,我敢保证你今晚肿着脸回去,瞧见没,我身后可都是吃多了没事儿干,就剩两膀子力气的汉子,你今儿个叫的人实在太少了,打群架,你们可不是对手,斗嘴皮子,老子懒得奉陪。”

果然,陆母怂了,撒泼骂街,以势压人,她是好手。

可如今人家人多势众,而且一看都是下里巴人,没文化没素质的泥腿子,若真惹急了这二百五臭小子,没准儿大街上就挨了耳光,以后传出去,她还活不活。

陆母狠很瞪着薛老三,把方要出口的脏字立时给咽了下去,“我不管你是谁,今儿请了多少人,有我在,她康桂枝那小……姑娘,别想进我陆家的门儿,怎么着,你家姐姐是不是真嫁不出去,老丑到没人要,这么哭着喊着,死乞白赖地要进我陆家门儿,这多掉价啊!得,你求我啊,只要你求得我高兴了,没准儿我还真应了你呢。”

陆母真可谓是恶妇的代表,一张嘴巴毒得都喷死人,饶是薛老三已经算计妥当,这会儿,也险些忍不住要暴走。

“妈!”一边的陆勇急了。

“闭嘴!”陆母回眸狠很瞪着陆勇,“老三,老四先把小勇拖进去!”

陆母话音方落,俩中年人便一左一右跨着陆勇的膀子,将他拖进厅去。

陆勇方去,陆母一双凶悍的凤眼,满是阴损的笑意,直直盯着薛老三,“怎么着,想进我陆家门儿,你求我啊,要求就赶快啊,我今天心情可不怎么好,等我改了主意,你姐这辈恐怕都没机会进我陆家的门儿了,到时就是再想哭着喊着,也没地儿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零六章 捧场

“废话还真是多!”薛老三的眼睛已经完全冷了,“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儿,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是来送亲上门儿的,不好意思,今儿个咱家也在东来顺摆酒席,嫁女,我今儿还把话放在这儿了,今儿陆勇一准儿得娶,且你陆梅氏不给你未来媳妇儿三鞠躬道歉,备上八抬大轿来娶,老子还不答应!”

薛老三话音方落,哗啦一声,东来顺的三间正门全敞开了。

东来顺的总经理老许,立时冲了出来,老远就冲薛向抱拳,“薛主任放心,按您的要求都准备停当了,不瞒您说,昨个儿得了您通知,我还跟做梦一样,连夜把所有的酒席都推了,就专候着您呢,请请请……”

细说来,老许这番话,还真不全是场面话。

他昨个儿接到薛向电话,弄清了是哪个薛向后,脑子就一直处在混沌状态,当听说薛向要在此处摆酒席嫁姐,他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东来顺可是京城有名的饭馆儿,连带着老许这掌舵人的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别看他不过一介总经理,其实是正处级干部,享受副厅级待遇,再加上主管东来顺这么个汇聚五湖四海宾客的地方,消息最是灵通,对薛家人是何方神圣,他可真是太清楚了。

当时,薛向报名之际,他可是确认了三遍,直到薛向不胜其烦挂了电话,老许仍旧不信薛家会在东来顺摆嫁女酒宴。

毕竟薛家公子,也就是方才给他打电话的那位薛公子成婚,那场面至今在四九城传为美谈,虽然姑娘不如儿子,去不了钓鱼台十八楼,可钓鱼台总归有地方给薛家人折腾吧,怎会来东来顺?

当时,老许正惴惴不安,不知这场子摆还是不摆。别的食客订的席面退还是不退,就在这时,几个青年拿着一扎大团结来给薛家下定钱了,这下老许哪里还有半点怀疑,立时便鸡飞狗跳地折腾开了。

唯一让老许疑惑的是来下定钱的几个年轻人,非不准他清空明天的东来顺,定叫保留了老陆家定的那几桌席面。

当时。老许是万分难以理解,却仍旧照着做了。

也就有了这会儿,东来顺宽阔的大厅摆了七八十桌,空置了一上午,就老陆家那几桌有人的局面。

当时,老陆家还以为年关在即。东来顺没食客呢,连三扇大门也不开,就开了个小门迎客。

直到这时,薛老三到来,三扇大门霍然洞开,老许奔出门来,一连串的打击。让陆家人目瞪口呆,难名其妙。

薛向可不管姓陆的母夜叉怎么想,他今儿个就是要踩踩康二姐未来这恶婆婆的脸,他太知道这种女人的脾性了,他三婶不就是榜样么,他薛老三拿他三婶没辙,可收拾陆母,可是没半点凝滞。

当先。薛向便跨了进去,陈佛生、阴京华、胡报国、李学明等老兄弟随后而入。

俄顷,娇美如花康美枝也被扶下了花轿,顶着灿灿生辉凤冠霞帔,在小晚和小家伙,一左一右地护持下,跨进门来。

这般排场。自又引得台下一片惊叹。

他们几人刚进门,两排乐队,便又鼓奏开了,哗啦啦的响声。震得人耳膜生疼,便是薛向也有些受不了了,招呼阴京华出去让两拨吹打班子别较劲儿了。

惊变陡生,且是一出接着一出,漫说陆家人,便是陆母也敲呆了!

原本,当薛向说出“让她给未来媳妇儿三鞠躬”的话,就已经让她差点儿气爆了血管,哪知道不待她发飙,东来顺的许经理突然弄了这么一出儿,陆母是怒气未去,惊惧又生。

“大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您不是说那姑娘就姐夫厂里的一普通女工么,普通女工有这排场?”

“是啊,大姐,您这玩笑开大发了吧,您还说人家在筒子楼里住,你知不知道这俩吹打班子啊,一个是老凤庆堂的,一个是欢喜社的,都是新开张的婚庆公司,一套班子没有小五百,那是下不来的!”

“还有啊,你们就没瞧见那三十二抬的大轿,如今四九城哪里还有这玩意儿,看到轿门角边上的那个“恭”字没,这是老恭亲王奕昕嫁大格格时,慈禧太后亲自赐得排场,这轿子可是通体用东海红木造的,上次我来,还在东城民俗博物馆瞧见这玩意儿了,今儿个,怎么抬这儿来了!”

“………………”

老陆家人,不愧是官宦人家,见过世面的人极多,也正是因为见过的世面多,就更知道眼前的排场有多大。

这会儿,几个见过世面的一白话,原本不知道轻重的也跟着急了,众人挤作一团,七嘴八舌喷开了,皆要陆母说明究竟。

陆母被吵吵得脑袋都要炸了,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止住喧闹,喝道:“我哪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昨晚我还叫了小勇他大姑、小姑一块儿去了那小狐狸精家,就在我们老陆厂里的筒子楼里,哼,怕什么,我算是明白了,定是这小狐狸精倾家荡产,卖房典地,才折腾出今天这番动静儿,不就是想吓唬咱们啊,唬得住谁啊!”

“我说淑珍,你这想像力也太丰富了吧!”陆勇当地委书记的大舅发听不下去,“这喇叭队能花钱请过来,东来顺能用钱包,这恭王府的轿子随便是个人能弄回来的,瞧瞧,瞧瞧,瞧那边街上,京城市局出动了上百交通警察在疏导交通,寻常人家敢这么折腾制造交通拥堵,还不早就被人拿了,能这么大摇大摆?”

地委书记一声话罢,众人均觉有理,又拿眼朝陆母瞧来,陆母梗着脖子,哼道:“就算那小狐狸精得了势,我家小勇也不要她,有什么啊,咱家小勇又不是不娶她不能活,哼,没听刚才那小王八蛋说,老娘若不给那小狐狸精三鞠躬道歉,八台大轿来娶,他还不嫁,做他的清秋大梦去,咱老陆家别的没有,就有骨气!”

众人一听,也真是这么回事儿,原本那康家姑娘若真是这般好人家的,倒也门当户对,如今两家闹成这样,自己这边也不能真低头不是,人不求人一般高,咱不理你就是。

薛向摆出的赫赫排场,立时将陆家人的傲气打压了干净,霎时间,众人就生了退意。

哪知道不待众人言语出声,围堵在东来顺停车场上的人群,陡然开出条豁口来。

未几,一辆小型军卡施施然驶了进来,卡车上没别的物什,就是满满一车玫瑰花,车上还编着个大大的花环,花环上还书了文字:恭祝陆勇同志、康美枝同志新婚大喜,百年好合,安卫宏雅赠!

“大嫂,大嫂,这是咱家的亲戚,来给小勇庆婚的,谁啊这是,这车花可不得有上万朵吧,怎么着也得值千儿八百,这是烧钱呐,安卫宏?我怎么没听过咱家也这亲戚啊!”

陆勇三叔正压着嗓子喝问,陆家老四抢先就迎了上去。

未几,那小军卡后边,就显出一辆崭新的红旗车来,陆勇四叔方朝着从红旗上下来的安卫宏迎去,便被两名身材高大的黑衣大汉给隔开了。

陆老四正莫名其妙,忽地,瞧见先前跟自家大嫂斗嘴的年轻人迎了出来,远远便听他喊:“是卫宏啊,怎么着,我可听二伯说你在琼岛挖够了沙子,终于回京啦!”

不错,来人正是安老爷子的长房长孙安卫宏,当年薛向见安老爷子,也是托他引见,二人当时还在老莫动了枪械,算是不打不相识。

而这安卫宏也是倒霉,就因为在老爷子面前,薛向完全把他比得没影儿了,老爷子一个心气儿不顺,就把他打发到琼岛当兵去了。

说起来,安卫宏对薛向可是怨念颇深的,可谁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如今的薛老三早不是当日的薛老三,安公子可是半点儿争雄的心气儿也起不了,谁叫他家老爷子看薛向比他这亲孙子还亲呢,没了这最大的靠山,还争个屁啊!

这不,薛向一迎出来,安卫宏就先伸出手来,笑道:“三哥啊三哥,你呀是一天不拿我打哈哈,这日子就过不舒坦。你可别跟我提琼岛,现在听见这俩字儿,我腿肚子都抽筋儿,怎么着,兄弟今天够给面儿的吧,刚听说你在东来顺摆场子,我立时就从盛世中华飙过来了,可惜了我一副郑燮的梅竹图,这车花儿,你瞅着还提气吧……”

说起来安卫宏比薛向还大了两岁,谁叫当日在老莫就被薛向拿枪逼着叫了三哥,如今再见面,却是不好改口了,也只好这么不尴不尬地叫着。

“提气,提气,你安大公子就是披身破麻袋来,都给咱们提气,还整这排场做甚,请进,请进……”

“你呀,得了,我不跟你斗这个嘴,纯是找气受,我这儿先给你提个醒儿,老爷子这两天心气儿可不顺呢,你薛三哥回京几天也不说去看看老爷子,老爷子可是憋着火儿呢。”

说话儿,瞅见直搓着牙花子的薛向,安大公子终于志得意满地跨进堂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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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惊惧

“大姐,这人是谁,咋不是咱家亲戚,可既然不是咱家亲戚,这花环上这么写,是不是太不靠谱了!”

陆老四抢着迎客,迎了一鼻子灰,转回身来,便跟着陆母抱怨起来。

“四弟,不靠谱又能咋地,就冲那辆红旗,和那俩腰间鼓囊囊的警卫,你敢把人家咋样,我看咱们这回可是踢着铁板了,趁早该干嘛干嘛去!”

陆老三方才被陆老四抢了先,这会儿见陆老四事有不谐,忍不住出言挖苦打击。

陆老三话音方落,那边临时辟出的人行通道,这会儿又出了大动静儿,呼啦啦竟然上百号人涌了过来,这帮人竟是清一色的年轻人,人人衣着光鲜,脸上尽是倨傲,一眼瞧去,便知是那总将“求求你惹我”的嚣张跋扈写在脸上的公子哥。

这帮人聚在一起涌了过来,满场看热闹的人群,顿时都被这惊人煞气给冲散了,杵在门前的司仪,也赶忙挥手,喇叭声越发激烈起来。

却说这帮公子哥到来的时候,薛向还未及转身入内,这会儿瞧见有客到,薛老三更不会避而不见,可他仔仔细细在这群人中,瞧了许久,除了行在前面的那位曾经在京大被他训过几句的时剑鸣,百多号人,他竟认不得一个。

而奇怪的是,这帮年轻人却人人紧紧盯着他,眼睛里放着晶晶亮光,如瞧见了宝藏。

薛老三正看得莫名其妙,这帮年轻人忽然在前方数米处立住脚,齐齐冲他抱拳道:“薛三哥好!”

动作整齐划一,喊声嘹亮,倒像似演练过一般。

按理来说,这客人问过好后,主家无论如何得回礼,可这会儿,薛老三却是听得愣了神儿。他实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这么多不速之客。

要说,也怪薛向久不在京城,也忘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这句老话。

不错,这些人正是眼下四九城内,叫得出名号的著名衙内,也正是雷小天招来的。

说起来。薛向先前叫雷小天去红星茶馆招人,原本是想雷小天把龙国涛、王勇那拨人拉来,给他提气,冲门面。

可薛老三却忘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他薛队长成了薛主任。人家龙国涛、王勇之流又怎么可能仍旧原地踏步。

如今他们那拨儿老衙内早就是过去式了,要么从宦要么从商,消散四方了。

而雷小天也没多想,只听说三哥让到红星茶馆儿拉人,他就直接去了,一嗓子喊下去,就是现在这么个动静儿。

是啊。哥已不在江湖,可江湖上始终流传着哥的传说。

薛老三在这帮年轻衙内眼中,绝对是最顶级的传说哥,当弄清楚是传说哥要摆场子。

这帮早闲得蛋疼的大小衙内们立时狗血沸腾,消息从红星茶馆儿立时就扩散了开去,汇集一处,便有了现在的声势。

而在场绝大部分衙内,都不曾和薛向照过面儿。如今见着活生生的偶像,两眼放光乃是正常。

只是这偶像的表现似乎让人大跌眼镜,不过再大跌眼镜,这帮衙内也不会傻到造次,毕竟这位传说哥的事迹,可真的不只是传说!

“薛三哥,您是不认识大伙儿吧。我给你介绍介绍!”

还是时剑鸣机灵,知晓薛向的困惑。

不待薛向发话,他便指着众人介绍开了,衙内们彼此介绍。重点自然不是在名姓上,而是在各家父辈最显赫的官职上。

时剑鸣刚介绍了十余位,便又有人到场了,时剑鸣也是有眼色的,便道“待会儿喝喜酒时,再介绍给薛三哥认识,说罢,便领着人先奔屋里去了。”

时剑鸣是去了,可陆家人全傻了,方才时剑鸣介绍的十多个人,什么他爷爷是总后的张将军,他伯父是藏边省省委苏书记、他二爷爷是国计委的文主任……

一大串显赫的头衔砸下来,陆家人集体当机,好半晌,陆母才最先回过神来,压着嗓子道:“这不是臭小子请来故意做戏的吧,怎么一会儿就来了这么多公子哥,似乎四九城好家子的公子都跟他扯得上关系,骗谁啊,他真以为自己是太子啊,对,一定是做戏,一定是做戏!”

陆母话音方落,陆老三就铁青着脸道:“得了吧,大嫂,别人我不认识,可那位姓文的衙内,我可见过,他来过咱们计委,当时是我们处的郝处长亲自陪同的,他真是我们计委文主任的亲孙子啊!”

“是啊,后边的几个年轻人,我也认识,一个是我们粟部长的孙子,还有交通部铁部长的外孙,咱们今儿这事儿,这,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陆家人在京城人脉确实不错,不大会儿功夫,那堆衙内,愣是被他们点出了好几个。

“大哥,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陆母忽然发现他那位在冀北担任地委书记的大哥一张胖脸,像是被炭涂过一般,黑乎乎得快要瞧不出肉色儿。

熟料陆母大哥一双正投注远方的眸子,忽然收了回来,微微偏转,直直盯在了陆母脸上,一字一句,从牙缝儿里迸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干的好事儿!”

“大哥,我到底怎么了嘛!”

陆母敢在老陆家耍横,可不敢跟她大哥发蛮,这会儿,心里早怯了,嘴上却仍旧不认输。

“淑珍大姐,那边正和薛向谈话的两人,我们书记认识,一位是我们冀北省委的柳副书记,一位是财政部的蔡副部长!”

说话儿的是陆母大哥的贴身大秘,他这边方道出内情,大伙儿谁都知道这位地委书记为何黑脸了,没瞧见那位什么柳副书记拉着那个什么薛三哥的大手就不松了啊。

众人正在心中惊惧这回闯的祸到底有多大的时候,那边的聊天三人组,忽然朝这边行了过来。

“小梅啊,你这个同志,就是会假客套,明知道我在京城,你外甥娶媳妇儿,都不跟我打个招呼,难道咱们革ming同志除了工作关系,就没有半点革ming情谊了么。”

柳书记远远就冲陆母大哥,也就是那位梅书记开了口。

柳书记一声招呼出口,陆母大哥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这位柳书记在冀北可是有名的冷面人,这会儿笑眯眯一句“小梅”,陆母大哥便是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是何缘故。

“柳书记好,蔡部长好!”

陆母大哥赶紧迎上前去,并抢先伸出手来,和柳副书记、蔡副部长握了手,紧接着,他又朝薛向伸出手来,正准备组织着词儿套近乎,哪知道薛向却将双手朝后背去。

陆母大哥心中一跳,却是顺势将手放了下来,可柳副书记、蔡副部长何等眼色,早瞧了个一清二楚,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原来,这位柳副书记到来,还真是纯属无意,他原本是进财政部跑一笔资金,中午约了这位蔡副部长共进午餐,地点就选在了这东来顺。

可到了地头儿,便见了这么一副景象,当时柳副书记也瞧见了陆母大哥,心中对这位下属在京这般高调十分不喜,他方要跟蔡副部长说换个地方吃饭。

眼神犀利的蔡副部长早捕捉到了柳副书记的不快,便出言堪问究竟,原本蔡副部长也不是多嘴之辈,他不过是想弄清楚这位柳副书记到底是对谁不爽,若是对当心立着的那个年轻人有看法,那今天这顿饭不吃也罢。

熟料柳副书记出口批评的竟是那位梅书记,自责管束不严,让冀北的干部在京城招摇过市。

弄清楚原由后,蔡副部长大喜,这岂非机会天降,能跟那位薛主任攀攀交情了。

于是,他便攀了柳副书记下车,又寻了嘴快之辈,打听了里面到底在闹腾什么。

结果一出来,蔡副部长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喃喃自语:抄上了,这是抄上了!

柳副书记听了个正着,忙问究竟,蔡副部长稍后还要借柳副书记的光和那位薛主任相识,自然将薛向的身份据实以告。

如今薛向的声名早著,省一级的大佬耳闻者多矣,柳副书记倒也听说过,这会儿,听说是他,自然也动了和蔡副部长一般的心思。

毕竟这种结人情的机会,可不是总有的,婚嫁之事,若操作好了,以后没准儿能当亲戚走。

因此,便有了眼前这一幕。

可二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已经快成亲家的两家,竟是这么个关系,薛向干脆都不接梅书记的手。

霎那间,二人心头又浮起心绪万千重。

场面正不尴不尬之际,薛老三发话了:“柳书记、蔡部长,您二位今儿个能来,在下不甚感激,不瞒二位说,说来也是巧,今天我家和陆家是一嫁,一娶,可摆酒席竟摆到了一家,不过,这人情还是两份,我们嫁女,他们娶亲,可惜的是陆家人门第高深,似乎瞧不上我二姐,所以这娶亲之事儿,还得两说!”

“不过,也没关系,娶不娶得成,这饭还是要吃的,而您二位两家都熟,待会儿坐那边都一样,稍后放席,我一定过来敬酒,聊表谢意,现在我就少陪了,瞧,歌洋同志的公子和时老的长孙到了,我得去迎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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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打脸

丢下一句话,薛向和柳副书记、蔡副部长笑笑,便大步朝西边行去。

蔡副部长和柳副书记听到“歌洋同志”和“时老”后,浑身猛地一颤,也齐齐朝西边瞧去,蔡副部长更是紧随着薛老三而去,嘴上还喊道,“柳书记,我跟薛向同志去迎迎两位年轻同志啦”。

未几,柳副书记便瞅见蔡副部长和三位显赫一时的衙内聚在一处,谈笑风声,瞧得他五内俱焚。

当其时,其实是柳副书记脚步先跨出去的,可他跨出一步,便收住了,没办法,谁叫他和薛向愣是扯不上关系,而偏偏他又和陆母大哥是上下级,扯上了关系,这让柳副书记压根儿就不能学蔡副部长硬往那头凑,除非他真不要脸皮了。

这会儿,瞧着那边四人聊得热闹,柳副书记一张脸,忽青忽白,最后定格为紫赤。

忽地,他一双眼睛凝在梅书记脸上,可就是这没半点愤怒的眼睛,愣是叫梅书记瞧得浑身一颤,因为这双眼睛不止没有了愤怒,同时也再没了别的情绪。

“梅音阙同志,我真没看出来,你们家的门槛什么时候高得连我齁着腰,垫了脚都爬不上去,嘿,连薛政局家的女儿,你们都瞧不上眼,我,我……哼!”

柳副书记重重一声“哼”完,拔脚就走,后边的梅书记刚张了张嘴,还不及说话,忽地双腿一软,险些摔个嘴啃泥,多亏紧挨着他的大秘手快,一把将其扶住。

而那边的柳副书记没行去多远,陆家众人便瞧见那边的“薛三哥”忽然远远地迎上去,将柳副书记带去了那边。

而那位柳副书方加入了那边的圈子,一张烤焦的老脸立时又复活过来,笑得如三月里的桃花,似要裂开。

陆家众人正七手八脚安抚着梅书记。忽地,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喊:“老陆,恭喜恭喜!”

众人循声看去,但见左侧的人群也被挤开了,七八位官威十足的中年人,已经行到面前数米处。

“高书记、费厂长,马副书记。孙副厂长……”

瞧清来人,陆父吃了一惊,赶忙迎上去和众人握手,问好。

来的这群人,不是别人,正是陆父所在棉纺厂的领导班子成员。此时,算上陆父自己,棉纺厂党委班子算是聚齐了。

“老陆啊,恭喜啊恭喜,我早瞅你们家小勇有出息,没想到他竟这么大本事,来场子还不到一年。就把咱们厂里的金凤凰给抱走了,我看这小勇比你老陆当年也不差啊!”

说话的是费厂长,这会儿,他脸上带笑,心中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当然,他此时的心理活动,绝对代表了此时棉纺厂党委班子成员的集体心情。

说起来。康美枝在棉纺厂却是颇有艳名,说什么金凤凰那就是虚妄了,毕竟老康家家世太低,干部子弟可没谁瞧上她。

熟料今儿个东来顺的热闹,以火箭升空的速度传了开来,棉纺厂可谓瞬间跌碎一地眼镜儿,无数人暗自捶胸顿足。

谁知道一直在筒子楼里窝着的康美枝竟是这么有来头。说句沧海遗珠也不过,就今儿这出出嫁的排场,可把四九城所有豪门嫁姑娘都给比下去了。

已经不是拉风可以形容的,就是一个字:炫!

当弄清楚结婚的两家人后。棉纺厂的一众领导是什么心情,就不问可知了,鸡窝里真飞出了金凤凰,偏偏让姓陆的抄上了,还让不让人活。

更让人不能忍受的是,既然康美枝如此有来头,大伙儿再看老陆家不爽利,可这该结的人情,还必须得结。

就这么着,众人便一道赶了过来。

却说费厂长一句话说完,不待陆父接口,一边热闹的人先接口了:“我说,这恭喜还言之过早,要我说这陆家人可真横啊,皇帝嫁闺女也就这阵仗了,他们居然还嫌人家门第低,真不知道你们老陆家到底是何方神圣哟,这下好了吧,惹恼了人娘家人,弄了个鸡飞蛋打吧……”

要说,这一会儿功夫,看热闹的群众是越围越多,尤其是顶在前面的这拨人,更是如陆家亲友团一般,除了不清楚那位唤作薛三哥的年轻人的身份,已经通过方才的几出大戏,将整件事儿的前因后果了解了个通透。

什么叫狗血沸腾,像这位插言壮汉一般的群众们,此时就是狗血沸腾。

多么精彩,荒诞,而又富有戏剧性的一幕大戏啊,不单有众多平日难得一见的衙内们出演,还有传说中的省委shu记、财政部bu长倾情奉献,什么醉打金枝,比眼前的都弱爆了。

而这会儿,在一众群众眼里,陆家人早就成了不识好歹,以低欺高的反面屌丝典型。

尤其是陆母方才那嚣张、跋扈的丑恶嘴脸,大伙儿可都是见得分明,天下还有这般不识好歹的母夜叉,不少人暗暗下狠心,不亲眼见她倒霉,老子的年货就不买了,大不了这个年不过了。

正因为群众感情分,在薛向那边,这会儿见有不明状况人来买好陆家人,立时就有胆壮之辈,捅破了其中隐情,为的就是看陆家人倒霉。

果然,那热心群众一番话罢,棉纺厂高书记以下人人变色。

高书记更是冷哼一声,“陆有为同志,我头回知道你家门第如此高深,该谁你家是有骨气了,还是有脾气!得了,我先不跟你说了,我得去安慰我们厂里的劳模典型桂枝同志,今儿,我把话放这儿,像桂枝同志这样的先进,我是坚决不允许任何不公的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的,陆有为同志,你好自为之!”

撂下这句话,高书记迈步便行,费厂长以下皆紧步跟上,人人脸上故作沉痛,实则心头皆如三伏天喝了冰镇蜜水一般凉爽、痛快。

他们倒不是全对老陆家幸灾乐祸,更多的是眼见着这公主下嫁的事儿黄了汤,那位桂枝同志岂不是又单了身?

“高书记,高书记,您别走,您听我解释……”

陆母终于放下了矜持,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没办法,别的什么这书记,那部长,她不懂,也懒得懂,可这位高书记可是棉纺厂实实在在的第一领导,威权赫赫,几乎能完完全全主宰他陆家人现在乃至未来的生活质量,是以,先前恶了柳副书记和蔡副部长都不曾焦心的陆母,这下彻底急了。

熟料不待陆母一句话喊完,啪的一声脆响,陆父一巴掌结结实实抽在了陆母脸上。

“陆有为,你疯啦,敢打老娘!”

陆母捂着挨了一击的左脸,嘶吼起来,上去就要挠陆父的脸。

哪知道不待陆母动作,啪的一下,右脸又挨了一耳光,这回动手的竟然是陆母的亲大哥梅书记。

梅书记这一巴掌,可把陆母抽懵了,在她记忆里,这个大哥可是最宠她的,她在陆家、梅家能横行无忌,几乎借的都是这位大哥的势,可是如今,梅书记竟会拿巴掌抽她,悲痛交加,陆母有些恍惚。

哪知道就在陆母恍惚的当口,陆、梅两家人全咋呼开了。

“大姐,您说说您今儿办的这叫什么事儿,您若是不想看着弟弟我一辈子止步正科,您还是去给人道个歉吧,本来就是您不对在先。”

“就是啊,大嫂,我可是正在提拔的关口上,您这么一闹,提拔我是不想了,我这官儿还能不能当都两说呢,要说我也不是为我一个,你家侄子还小,我要是没了正经事儿,这一家可咋活啊!”

“淑珍,你也别怪你大哥心狠,只有你嫂子我知道他这个地委书记当的真得不容易,你说你也是,都多大年纪了,什么眼力价儿啊,人家小姑娘不愿显山露水,你就当人家好欺负,你这一脚踢出去,撞上铁板了吧,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若是不给人家个说法儿,全家人都没好下场。”

“大姐,你往开了想,道个歉算啥,只要那康家小姐能进咱家门儿,咱家可是抄上啦,你别看姓柳的和姓高的,没给我大哥和姐夫好脸色,可真要是康家小姐进了门儿,就轮到咱们给他们甩脸子啦!”此言一语中的,陆、梅两家人原本就想着如何善后,偏偏此言一出,谁都瞧见其中隐着的利益了。

霎那间,嘴炮瞬间又密集起来,火力更见凶猛,便是方才各自甩出一耳光的梅书记、陆父,也加入到了劝说大军。

陆母原本遭了老公和长兄一人一耳光,精神世界就有崩溃的迹象,这会儿遭遇嘴炮围攻,又全览了这帮最亲近之人的转瞬众生相,忽地,喉头咕噜了一下,脖子一歪,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大姐,大姐,别啊!”

“大嫂,要晕道完歉先啊!”

“淑珍,淑珍……”

“…………”

陆母这一晕,以梅、陆两家人不啻晴天霹雳,场中顿时又乱作一团。

…………………………

傍晚时分,忽然飞起了雪,到这会儿,已经稀稀拉拉下了四五个小时了。

经过了这烦乱的一天,又伺候完两小就寝,回房瞅了瞅正半卧观书的苏美人,薛老三没惊动她,又轻手轻脚地退回了院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零九章 雪浴

寒风呼啸,积雪数尺,花园里除了一丛梅林,仍傲雪绽放,幽幽灯火下,百花已尽凋零。

今晚,薛老三喝了实在不少,因为他压根儿没想到他薛某人如今在四九城竟有这般影响力。

原来,今天下午那会儿,江朝天、时剑飞来了还不算,老薛家在京的许多关系,以及那进京送年货、最好见缝插针的各路诸侯,也都赶了过来。

这场面,弄得倒真像薛家嫁女儿。

最糟糕的是,薛向原本为方便撑场面,压根儿就没写请帖,而是秉承“上门就是客”的宗旨,来者都接待。

他这一大开方便之门,人家听说薛家嫁女儿,还不扑着往上赶,要知道平时想跟薛家人套近乎,那可多难。

就这么着,东来顺的七十多桌酒席,很快就落满了,便连包厢也全开了,仍旧有不够遮应的架势。

薛向一看这场面,知道玩儿大发了,赶紧招呼许经理和朱世军,阴京华到门口拦人,再不让放人进来。

可就是这样,屋里也挤挤囊囊,汇聚了六七百客人。

既然是道贺的客人,不论身份如何,家世如何,他薛老三总得招待,陪一口酒,那是最基本的吧。

就这么着,数百人陪下来,饶是薛老三国术无双,海量汪涵,也有些吃不消了。

这会儿,他在院里站着,就是为了散散这满身的酒气,哪知道北风呼啸,霎时间,便将身子吹得干了。

先前,在酒场上运力逼酒。可是早让内衣内裤湿漉漉了一片,这会儿,风一吹,内衣内裤,贴在身上,黏糊糊地难受。

薛老三原想回厨间,取了热水,洗个澡。

忽见梅花枝头,玉裹琼装。晶莹透亮。煞是好看,未几,天上又飞飞扬扬地,散起了鹅毛。

薛老三心头念起,忽地三把两把将身上的衣裤退了下来,搭在一边的铁丝架上,只留一个底裤裹身,紧接着,赤了脚,溜进左侧的花园中来。

北国冬天素来寒冷。这会儿又是夜里,天上还飘着瑞雪,普通人裹着军大衣,怀里托了烘炉,还嫌寒冷。

薛老三这非人类,文青病又犯了,突然想在寒风飞雪的天气里,用雪水洗澡。

但见他步进园内,寻了一溜空地。屈身挥手,脚踏八方,短短分多钟时间。园内厚厚的积雪,便被他收积成了个高约米半,长三米余,宽足二米的雪床。

且这雪床被薛老三双手使动暗劲,压得极瓷实。

一架雪床垒好后,薛老三双脚在地上一弹,身子便跳了起来,腾空两米多。半空里一步跨出,俄顷,双腿便从雪床中央陷了下去,未几,整个身子就嵌进了雪堆。

身子刚入雪堆,薛老三便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冰雪温度,果然不是冷空气可与比拟的,他赶忙收缩毛孔,搬运气血,片刻功夫,腹间升温,像抱了个小太阳。

国术至此,乃是真正的寒暑不侵,抱冰卧雪,不过小技尔。

薛老三赤身裸体,在雪堆里,立了数分钟,适应了冰雪的温度后,终于动作开了。

他伸手抓起一把把的雪球,宛若捏着个肥皂,便在身上涂擦起来,搓着搓着,薛老三的身子就冒起了白眼,皮肤也转作血红,大滩大滩的雪水开始从他健硕的身体淌下。

“薛向,你干嘛呢!”

薛老三正洗得畅快,花园栏杆外忽然传来一声低呼。

薛老三循声看去,正见苏美人披着个水獭皮大衣,满目惊诧地望着他。

“洗澡呢,顺带着醒醒酒!”

说话儿,薛老三身子一振,围着他的雪床瞬间崩塌,老婆都来了,这澡自然就洗不成了。

“洗澡?”

苏美人几乎是哆嗦着牙齿,迸出的这俩字儿,瞧见薛老三这赤身裸体地立在风雪里,她浑身就冷得不行。

说来,她这么晚不睡,也正是在等薛向,算起来,她和薛向结婚至今,已有半年,可真正相聚的日子,一双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这好容易薛向回来了,苏美人心中真欢喜到不行,可哪知道薛向这一回来,狐朋狗友是一波接着一波来,眼看着要消停了,他又忙着去张罗人家婚事,反倒自己老婆不知道疼惜,苏美人如今可是一肚子意见呢。

今天,夜已深了,苏美人等薛向等得实在熬不住了,便喝了几杯浓咖啡,又抱了本《东方快车谋杀案》的悬疑,才勉强抵挡住困意。

就在苏美人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忽然听见堂间有人走步声,她赶忙下床去看,却见小家伙刚喝了水,朝房里去了。

苏美人看得一呆,小家伙都回来了,薛向哪里去了。

下意识地,她便朝院里寻来,正瞧见薛老三在上演这惊世骇俗的一幕。

“快披上,披上,你这是干嘛呢,身体好也没这样糟践的啊!”

薛向方绕出园来,苏美人便取下了身上的大衣,撑开了朝薛老三身上裹去,看见薛老三身上那触目惊心的艳红,她真是担心极了。

熟料这大衣一取下,只剩了一袭睡衣的苏美人牙齿终于忍不住,开始格格打颤。

薛老三一个侧步便滑到了近前,顺手摘过苏美人的大衣,当空布展开来,右手打开,轻轻一勾,便将苏美人揽进怀来。

原本,苏美人还担心薛向浑身又湿又冰,哪知道刚触到薛向的身子,便好似抱住了块火炭,立时就一把抱紧了。

原来,这会儿功夫,薛老三搬运气血,浑身的水渍早干透了。

却说苏美人刚抱紧薛向,那被薛向布展开的大衣便落了下来,将二人准准罩住。

薛老三原想大步前行,赶紧行进堂屋,可苏美人偏偏死死抱住薛向的肩膀,使劲拖着薛向,似乎不愿快行。

“怎么,想赏雪,还是想学我来个冰雪浴。”

薛老三低了头,笑着调侃怀里的美人。

苏美人伸手挽了挽如瀑的墨发,扬起一张不见半点粉黛的脸蛋,星眸闪动,如碧波潭耀,眼神深邃得能将人吸进去,忽地,启唇露齿,“跟你,去哪儿都行!”

平平淡淡一句话,忽然触到薛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吐出言语,心中却是惭愧极了。

想想,他真觉对不起眼前的这无双仙子,绝色玉人。

结婚这么久,他虽在明珠,便是连电话也给她的少了,每每还是人家打过来。

如今到家了,他薛某人整天也是去这儿往哪儿,只顾着他的兄弟义气,却不曾半点想起眼前玉人的感受。

“进去吧,天凉,你要逛,明天我陪你逛一天。”说话儿,薛向替她裹了裹搭在她肩头的大衣。

“你说的?”苏美人惊喜交集,眼中晶晶亮,宛放光华。

“我说的!”薛老三没想到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承诺,竟会让苏美人开心成这样,他心中真有些难过了,接道:“以后我都会多陪你的!”

薛向话音方落,苏美人忽地扭过头去,将脸伏在他怀里,肩膀不住耸动,未几,薛老三胸前的肌肤上便有了湿润。

薛向这句话,真的戳中了苏美人的泪点,心中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一鼓而泄了。

其实,苏美人一直都知道柳莺儿的存在,也知道薛向始终没跟那个她素未谋面的女人断了关系,可她从不曾向薛向追问柳莺儿的情况,更不曾让薛向保证和那柳莺儿断了来往。

无他,苏美人不自信,太不自信了,因为她知道自己能和薛向结婚,绝不是因为缘分和感情,而是因为那个女人的身份见不得光。

说穿了,苏美人知道自己是拣了便宜,拣了那个女人的便宜。

其实,换个男人,苏美人是不屑于拣这种便宜的,可偏偏这个男人是薛老三,让她一见着魔,陷入情网,再难自拔的男人。

她舍不下这个便宜,终于,收起所有的自尊,将这个便宜拣了起来。

而婚后的生活,除了一心一意,薛老三也给了她一个丈夫该给的一切!

这种日子,让她迷醉,享受。

越是迷醉,享受,她就越舍不得薛老三,越舍不得薛老三,她就越想努力维持着这种哦功能婚姻状态,也就万万不愿,也不敢在薛向面前提柳莺儿,她生怕这个美梦会破碎掉。

以至于,薛向去明珠后,都不怎么给自己电话,苏美人也忍了,可女人的直觉是敏锐的,她能想象薛老三会和柳莺儿在明珠相会,也能想象他们会做些什么。

每每想到这些的时候,苏美人都辛酸得直掉眼泪,可还得努力地骗自己没那会儿事儿,都是自己瞎想的。

直到此刻,薛老三说出那句“以后我都会多陪你的”,她才知道自己终于走进了这个男人的心。

突然间,高兴,感动,难过……

各种情绪迸发,苏美人再难忍住,终于在薛老三怀里掉起了泪珠。

抱着薛老三哭了会儿,苏美人又恨自己好哄,好打发,好对付,凭什么这薛老三只说一句多陪自己,自己就感动成那样,这不是太那啥了么,他可是自己男人,他不陪自己,难道还想陪别人么……

一念至此,苏美人忽地展开小嘴,吻在了薛向的肌肤上,薛向正享受到不行,忽然,丰润饱满的红唇开启,一排细腻的小白牙露了出来,咔嚓,小白牙陡然闭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一十章 逗妻

贝齿闭合,薛老三“嘶”地一下,倒抽了口凉气,不待他喝问究竟,苏美人猛地一把将他推开,大长腿迈开,转瞬就飙进了堂去。

“怎么都……”

薛老三扯着嗓子就喊,哪知道刚迸出这仨字儿,后边的词儿死活出不了口了。

说起来,他倒不是怕吵着屋里睡着的三小,而是他准备喊出的这句的原话是“怎么都好这口”,一个“都”字,那可是不打自招啊!

好在后半句没出口,只一个“都”字,便是苏美人听见问起,也还有转圜的余地,薛向长长舒了口气。

可这口气方吐出,他又愤愤然起来,好好的一出浓情蜜意,不下于张生夜会崔莺莺的薛氏版西厢记,按剧情发展,原本直接就奔着爱情动作片的高chao去了,哪知道转瞬成了这般模样。

“哎,女人啊,真是神一样的生物,谁若试图了解女人,谁就是傻子!”

薛向嘟囔了一句,抬脚转回堂间,步到房门前,伸手便来推门。

哪知道,苏美人竟将房门锁死了,薛老三又轻敲了几下,屋里仍旧一点儿动静儿也无。

怕吵醒三小,他又不敢用力,更不敢高声叫喊,急死个人。

偏偏屋里的苏美人似乎吃定了他这点,愣是在里面装睡。

薛老三累了一天了,偏生遇见自家老婆使小性,真是又急又气,可偏生又毫无办法。

门锁死了,窗子肯定也关紧了,他倒是想过破窗而入,可大冷天的。弄坏了窗子,终究不是好事儿。

左思右想不得计,薛老三的目光最终在堂间的沙发上定格,当下,便抗了大衣,往沙发上一躺,就手将大衣盖了,便闭合了眼睛。

大冬天的,堂里的火盆早熄了。没有一丝热气。薛老三抱阳守一,气血翻腾,在体内飞速游走,供应着热量,浑身暖烘烘地,一条大衣搭着,也如身在火房,温暖异常。

薛老三也是困得狠了,刚在沙发上倒下,没多会儿功夫。就睡了过去。

薛老三这边睡着了,屋里的苏美人却傻眼了,薛老三敲门时,她心气儿正高呢,越想越觉委屈,凭什么自己就那么作践自己。

越听薛向敲门,她这火气还就越旺。

可真等着薛向这边没了动静儿,一分钟,两分钟。足足十多分钟的时候,苏美人自己又慌了。

她知道自家男人这会儿是光着膀子的,虽然知晓这臭小子身体强壮得惊人。可大冷天的,光了身子,总在外面冻着,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儿。

可她又怕薛向是故意设计,骗她开门,就这么纠结着情绪,又过了十来分钟。

这下,苏美人终于忍不住了。若真冻坏了自家男人,除了自己,可没人心疼。

当即,苏美人跳下床来,打开了门,细细一瞅,自己男人竟在沙发上睡着了。

猛地瞅见薛老三仰在沙发一侧扶手上的脸蛋,苏美人顿时一呆。

浓密的墨发,精致的五官,锋利的剑眉,年轻的脸庞却弥漫着与实际年龄极不相衬的成熟气质,尽管看过这张俊脸无数次,苏美人仍旧感觉像站在罗丹的希腊男神的雕塑前,心中更是忍不住涌出要牵笔作画的冲动。

尽管,苏美人心里已经无数次否认自己是先爱上薛老三这张脸的,可每次见到这张脸时,她都忍不住想伸手去摸。

忽地,薛老三翻了个身,一条大长腿忽然从大衣里伸了出来,半夹住了大衣。

铜色的健硕大长腿,雪白如缎的大衣,交织显出一副魅惑的画面,更因为这大衣是苏美人方才披着的,这会儿被薛老三夹在胯下。

霎时间,苏美人便红了脸,暗啐一声,便伸手来推薛向,“薛老三,回去睡!”

这会儿,她不痛快,就以薛老三呼之,为怕吵醒三小,让她们瞧笑话,她还压了压嗓子。

哪知道她这又推又喊的,薛老三却是毫无动静儿,鼾声反比方才更大了。

苏美人气急,方要加大分贝和力度,薛老三忽然睁开了眼睛,“我这儿睡挺好,你回屋去吧!”

其实,苏美人开门霎那,他就醒了,原本想装睡调戏下自己媳妇儿,可猛地想到这钟点儿和天气,他又不忍心了,这才睁开眼来。

不过睁眼归睁眼,可他心里这口气还没散,这婆娘还没怎么着就敢不让自家老爷们儿进屋,今天要不把这毛病给制服了,以后不尽得受夹生气啊。

“你!”

苏美人万万没想到薛老三竟想登鼻子上脸,自己这儿都出来相请了,他薛老三还想咋地。

看着苏美人因生气而不断起伏的丰乳,鼓得纯黑的丝绸睡衣荡出微微波浪,薛老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叫你回去就回去,穿个睡衣显什么身材呢,也不怕冻着!”

说着话儿,薛老三一双眼睛,直直盯在苏美人身上扫描,暗忖自己这老婆还真是生了副绝妙身材,一袭宽松睡衣,竟让她穿出了无边魅惑。

却说薛老三再度不识抬举,苏美人气极,伸腿便来踢薛老三,可腿刚抬起一半,便瞧见薛老三一双色目,竟顺着腿缝瞧了进去。

刷的一下,苏美人脸上腾起两朵红霞,啊的一声,捂着脸就逃进房去,啪的一下,将门拍死。

按说,苏美人和薛老三成婚已经小半年了,夫妻间该办的事儿都办了,本不该这般羞涩。

可谁叫他二人新婚即别,又久未相见,感情或可因相思专浓,可这鱼水之欢,生出羞涩也在所难免。

更何况,苏美人初尝禁果,心中火热,又分别了这许久,早想那事儿想得不行。

偏偏薛老三,今儿去哪儿,明儿去这儿,让苏美人楞没下手的机会。

今天,她熬着夜等,可不就是想跟自家老公亲热亲热么,偏偏又遇上这不解风情的薛老三。

而这会儿,薛老三真露出了色胚模样,她自己却先受不了了,只觉被薛老三窥透了她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自然羞得不行。

“这极品老婆!”

薛老三苦笑一声,又蒙了被子,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谁成想他这意识还没沉淀,身上便又有了动静儿,抬头看去,一床被子已经压在了身上,苏美人还抱着一床被子,摆着风姿绰约的姿态,站在沙发前。

“我不冷,这够了!”

“我冷!自作多情!”苏美人板着俏脸,呛了一句。

“怎么个意思?你也要来这儿睡?”薛老三奇道。

苏美人脸色微红,嘴上却是不答,手上倒是不慢,蛮横地掰了薛老三的大长腿,便朝里面甩,紧接着,丰隆挺翘的臀儿一转,自个儿一屁股坐了上来,曼妙地身子拱了拱,将薛老三给抵得靠了边儿,愣生生在本就不宽绰的沙发上,杀出一片空地。

刚占住空地,苏美人又毫不客气地掀起薛老三早捂得暖和的大衣,将腿放了进来,末了,心中不谐,还使坏在薛向肩头,轻轻踢了一脚。

“噗嗤!”

薛老三瞧着自己这可爱媳妇儿,忽地,笑出声来。

“乐什么乐,少臭美,我……我就是一个人睡冷!”

苏美人弯着两撇细细的柳叶眉,说得欣长的脖子一梗一梗地,好似不用力就不足以证明自己这番话的真实度。

“没什么,我就想起一笑话!”薛向故意按住话头,吊她胃口。

苏美人翻个白眼,“爱说不说,谁稀罕!”说话儿,脚上的小动作却是不停,踩住薛向的大腿,不住碾来碾去。

薛向道:“成,那我就说啦,说,从前有老婆生孩子时遭遇剧痛,怪罪老公说,我今天遭这么大罪,都是你害我受苦啊;老公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便说,那咱们以后就不干那事儿了吧;自此,这对夫妇便如约就分了床,过了不到一个月,一天晚上,老公正睡着觉呢,忽然听见咣咣闷响,大声问是谁。老婆答道,不怕死的又来了!”

“哈哈……”

薛老三话音方落,苏美人便笑出声来,亏得她没忘了这会儿几点,声音刚扬起来,便收了,可花枝乱颤的俏脸,和那大幅度挥舞的手臂,足以表明这会儿的苏美人到底有多欢乐。

说起来,这个笑话的笑果,并不怎么样,但说着话,得有个前提,那就是将这笑话放在后世二十一世纪网络大兴的年代。

而放到时下这个资讯匮乏,听三个和尚没水吃都能乐上半天的年代,这个笑话的水准,可算是空前了。

更不提,这还是个荤段子,在这个年月,论新鲜、刺激绝对达到了顶峰,苏美人想不欢乐也难。

一笑解百忧,更何况是小两口斗气儿,这会儿,苏美人满腔委屈和火气,全消了,盯着薛老三笑嘻嘻个不停。

说来也怪,若是别的男人敢跟他苏老师讲这种段子,那一准儿是下流无耻,罪该万死。

偏偏薛老三说出来,苏美人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家男人有才,就连耍流氓都耍得这么有突破性。

可看着看着,苏美人渐渐瞧出不对来,薛老三的眼睛竟也直钩地盯着自己,眼角泛出的那弯弧,怎么看怎么有促狭的味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一十一章 做怪

霎那间,苏美人忽然明白了,捂着嘴巴喊出声来,“薛老三,我跟你没完!”一双丹凤眼厉得似乎要射出刀片来。

原来,这会儿,从薛老三那促狭的眼神儿中得了提示,苏美人聪明的大脑终于转过圈来,立时想透了冷不丁地,薛老三为何要说这么个笑话。

很明显,笑话里隐射的那老婆,不就是她苏美人嘛,谁叫她今夜去而复返,还抱了被子上赶着,来和薛老三挤沙发。

这番遭遇,不就和笑话里那不自持的老婆,差相仿佛么,苏美人甚至在想,薛老三是不是专门根据今晚的事儿,编的段子。

细说来,苏美人可是堂堂京大副教授,脸皮可是从来最紧要,哪里受得了被薛向这么编排,更何况她自己心里清楚她这会儿想要和薛向那啥的心思,可比那笑话里的妇人重多了。

毕竟那妇人不过是和自己男人分开了一月,她苏美人可是和薛老三分开了半年。

而老话说的好,不管是真笑话,还是玩笑话,通常,只要说得人跳了脚,就证明说对了。

因着苏美人原本就做贼心虚,听了薛向这番编排,反应自然尤为激烈。

却说苏美人一声喊出,小脚下意识地就踢了出去,哪知道这一踢,她那酥软小脚恰好就从薛向的大腿处,滑到了命根子处。

苏美人小脚刚印上去,薛老三就惊呼出口,倒不是痛得,而是爽的。

他堂堂国术宗师,便是那里的防御也只差修炼成铁裤裆了。苏美人纤纤弱质,哪里能奈何。

可再是国术宗师,这生理反应却最是难制,苏美人的小脚刚触及,薛老三的小兄弟立时就挺直了身子,打起了敬礼!

却说苏美人酥软小脚方踩着了薛向的命根子,便也觉出怪异来,暗忖,怎么这薛老师这么大年纪。手里还藏了玩具。滑溜溜,硬邦邦的是什么呀?

心中生疑,苏美人小脚却是不停,如盲人探象一般,在薛向的命根子上揉来搓去,勘探着体型模样,似乎非要根据体型,猜出这玩具什么不可。

苏美人正勘探得入神,忽地瞅见薛老三贼兮兮的笑脸,和那一双乌漆漆眸子里浓得化不开的春情。

霎那间。苏美人便明白了自己小脚方才揉搓了半天的东西,竟是薛老三那最好做怪的蠢物。

转瞬,苏副教授一张樱桃小口,陡然化作“o”形,一双美丽的丹凤眼更是塌了下来,那模样要多冏有多冏,要多萌有多萌。

说时迟,那时快,苏老师一张樱桃小口方张到最大。薛老三的嘴巴便堵了过来,将苏美人未发出的惊声尖叫愣生生堵进了腔里。

被薛老三沉郁的男性气息一冲,早就朝思暮想的苏美人甚至来不及反应。便沦陷了,下意识便热烈地回应起来。

直到薛老三一双大手掌握了胸前的玉兔时,苏美人才悚然惊醒,额头用力蹭开了薛老三的脑袋,又费尽力气将鲜嫩的软舌从薛向的嘴巴里溜出,细着嗓子埋怨道:“薛老三,你疯啦,知不知道这是哪儿!”

“我可没疯。我瞧着某人刚才那劲儿才疯了呢。”薛老三笑着调侃,手上却是不停,左手掀开被子,右手轻轻一提,苏美人便从对坐被提进了薛老三的怀里。

紧接着,薛老三一双大手竟朝苏美人的睡衣里探去,嘴上还道:“这是我家,我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碍着谁呢。”

苏美人又急又气,间或私处还有麻痒传来,真是痛并快乐着。

眼见着薛老三一双色手已经越过挺拔双峰,挺进平原,要朝洼地进发了,苏美人彻底慌了,“薛老三,别,别,咱回房,回房,回房你要怎样都行……”

尽管苏美人也知晓薛老三故意作弄自己,未必真敢在此处行事,毕竟屋里的可睡着三小呢。

可她不敢赌,谁知道这没脸的混蛋会不会发蛮,无奈之下,只有委曲求全,要不然真弄出糗事,她堂堂苏副教授还活不活了。

“真的怎样都行?”薛老三嘴上泛笑,心中却是窃喜不已,自己这傲娇的老婆,终于又被降伏了。

苏美人皱着挺翘的小鼻子发出鼻音,不知道是哼,还是嗯,反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恨恨盯着薛老三,似乎恨不得要在他身上撕下块肉来。

哪知道薛老三也轻轻拖长了鼻音“嗯”了声,手上又要动作,苏美人凶巴巴的眼睛立时又哀婉起来,一双修长的玉臂,从被里伸出来,勾住薛老三的脖子,终于糯糯地叫出声老公来。

薛老三志得意满,抱了苏美人便跳下了沙发,窜进房去。

门刚拍上,屋内便是响动连连,喘息呻吟不止,未几,竟还传出了话音来。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我,我……羞!”

“羞什么呀,苏老师,可别忘了你刚才答应的什么,快点,抓着窗檐,双腿站直分开,屁股翘起来……”

“啊……薛老三……我……啊……恨……轻……点儿……”

“………………”

腊月寒冬,香闺春暖,薛老三和苏美人这对新婚别妇,肢体交缠,琴瑟和谐,共谱一曲鱼水之欢。

正是:寸心织得丁香交,怀玉椒乳情未了。

斜乜秋水泓泓碧,一缕情牵丝丝绕。

嫩红荳蔻紫葡萄,含情向侬羞藏笑。

玉纤展尽花深处,回眸断魂暗相邀。

几度征伐终罢,数番云雨方收,苏美人玉臂交叠,墨发乱堆,温软酥香的身子,早已瘫软成泥,唯独双腿双臂还有余力,如八爪鱼般交缠在薛老三健硕的身子上,就不放开。

薛老三伸手拢了拢她额间的乱发,刚要拿开交叠的手臂,却被苏美人挥动纤纤指,在背后搭了一爪子。

“还来,没看见我脊背都快被你犁开了,小母狼!”薛老三捏着她丰挺的小鼻子,埋怨道。

哪知道他这话一出口,苏美人竟愤愤不平起来,翘嘴道。“还说我,到底谁被谁犁得凶,你不犁我下面,我能犁你上面……”

话至此处,苏美人自己脸先红了,虽是话赶话儿,可她堂堂苏副教授,何时竟变得这般彪悍了,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苏教授毫无心理负担的就把罪名栽在了薛向头上。

薛老三笑道:“这话儿怎么说的,你倒打一耙的本事可渐长啊,这么快就忘了方才是谁,一声赶着一声地喊老公快进去的?”

“你还说,打你,打你,薛老三,臭老三!”

苏美人便将羞红的脸朝薛老三怀里埋去,边挥动着酸软无力的手臂,在薛向肩头似抚似摸了两下,又道:“还有,以后不准用那羞人的姿势弄我!”

“哈哈……”

薛老三不答,却哈哈笑出声来,他真被自己这可爱老婆萌翻了。

苏美人又羞又涩,挤在薛老三怀里缠了半天,薛老三好容易答应了,她又立起脸来,心里又一遍遍骂起了薛老三榆木疙瘩,不解风情,不知道那样,其实挺舒服得么?

若是薛老三有读心术,知晓了苏美人这心思,估计能从床上一头栽下去。

两人又腻了会儿,薛向摸起床头柜上的手表瞧了瞧,已经凌晨两点半了,他轻轻挣了挣身子,“松开,我去抱被子,都两三点了,该睡了。”

“我不!”

苏美人小嘴一撅,手上使力,按住他肩头,不放他起来,“一床被子就够呢,你怀里暖和得狠呢,盖多了我热!”

“成成成,那咱赶紧睡,赶紧睡。”说话儿,薛老三便伸出手来,要扭灭台灯。

他现在算是发现自己老婆竟是个闷骚性子,厮混得越熟,越放得开,越见刁蛮本性。

“不好,我想和你说话儿。”苏美人又压下了薛老三伸出去的大手。

“这都几点了,咱明天,明天,我跟你说一天都成!”

他真是又困又累了。

苏美人瞪眼道:“就现在说,哼,你当我不知道,弄不好明天你哪儿又冒出个什么兄弟,叔伯,爷爷之类的,把你叫了去,我才不上当。”

“好吧,好吧,你说你说,我奉陪到底!”

说话儿,薛老三眼神儿便越见晶亮起来,不错,这是他搬运气血的功效,国术宗师要控制精神实在是太容易了。

就他现在的体能,别说一天不睡,就是十天不睡,也能神采奕奕,只不过,他还是愿意像个正常人,大部分时间,都不会动用国术本领。

这会儿,他实在是扛不住自己的刁蛮老婆,只好使了手段。

“薛向,我听说你今天给康二姐出嫁弄排场,折腾得挺大,连大伯都来电话问了,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大伯来电话了,什么时候,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上哪儿早说去,你自己看看你疯到几点回来的,还怪我!”

说话儿,苏美人又立了脸。

说来,她也不是因为薛向说错了话生气,而是恼薛向为个不相干的女人的事儿,扔下自己老婆不管,折腾这么大动静儿,她小媳妇儿泛酸而已。

“成成成,我不对,我不对!”薛老三连连告饶,“大伯都说什么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一十二章 过年

美人哼道:“大伯就说让你注意影响,还有,他说他最近工作太忙,春节就不回来了,让你照顾好小晚三个,当然,还有我!”说罢,得意地翻了个白眼。

“大伯不回来了?这三叔也说工作忙,不回来了。这下倒好,就剩咱们几个在家过年了。”

薛老三有些怅然,毕竟神州大地,千家万户,哪家哪户过年,不盼望个全家团圆。

许是窥出了薛向的心思,苏美人声音低了不少,“没事儿的,还有小晚、小意、小适,咱家也照样热闹!”

说罢,她便偏转了话题,细细问康美枝出嫁的排场,因为她实在是好奇,这轰动四九城的婚礼,到底是啥模样的。

要说她苏美人自己和薛向的婚礼,旷世绝俗,绝非康美枝可比,可到底因为层次太高,除了上层中流传,普通百姓哪里知道。

可今天康美枝的婚礼,可是成了四九城最大的新闻,便是她今儿去菜场买菜,也听了个耳朵起茧,是以,这会儿,才忍不住再三盘问薛老三。

薛老三大略猜到自家老婆是何肺腑,演说今日之事,自然有了侧重,其一,着重忽悠排场其实不大,因为靠近年关,所以凑热闹的人多;其二,大篇幅描述陆家的狂妄霸道,和陆母的野蛮凶狠,反衬康美枝的悲惨遭遇,和可怜。

果然,片刻,苏美人便被激得同情心泛滥,怒气勃发。

尤其是听见薛老三绘声绘色地讲那陆母指着自家男人鼻子,让自己男人求她的时候。

蹭得一下,苏美人竟从床上坐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薛向,“你不会真顺了那陆梅氏的意吧?”

“说什么呢,你家老公会像泼妇低头,滑稽!”

紧接着,薛老三便将事情的后续发展。乃至结果完完本本的道了出来。

原来,今天上午,陆母刚昏倒,便被陆家人连掐带灌地给弄醒了过来。

没办法,谁叫眼下的形势用逼人来形容都轻了,简直是被刀架了脖子。

一会儿的功夫,陆、梅两家人谁都知道招惹上了京城数一数二的豪门。光看看那跟开大会一般,蚂蚁过境的什么这局长,那厅长,就足够让他们胆寒的了。

又有陆家老三趁着陆母昏迷的当口,打听了完整的消息回来,弄清了对面那家以及方才和陆母打对台的薛向。到底是何方神圣。

却说当时,陆家老三一报出薛向的姓名,和家庭出身,满场都惊呆了。

梅家人震惊的是,薛向的伯父竟然是鼎鼎大名的薛安远薛政局薛军委。

而陆家人震惊的却是撞上的竟是薛向,毕竟他们身在京城,又处在官宦世家。虽然对衙内圈子里的事儿未必了解多少,可对四九城那位鼎鼎大名的超级衙内,却是如雷贯耳。

谁叫那晚,薛衙内大婚,在四九城的官宦圈子里影响惊人,传为美谈了呢。

弄清了薛向的身份和根脚后,已经心急如焚的陆、梅两家人,差点儿没吓死过去。

一帮人围着方被弄醒的陆母。便叽里咕噜地说开了,大意只有两点,一是向陆母分析局势的严重性,二是,直接道出她不去道歉的后果——全家玩完儿!

弄清薛向的身份后,陆母也吓坏了,她非是普通民妇。实在太知道得罪薛向这种衙内的下场。

这会儿,又有一帮至亲苦劝苦求,更有最亲最近的老公、老公威逼,陆母最后一丝自尊。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被剥落了。

陆母这边服了软,后边的戏码就简单了。

薛老三折腾这出戏的根本目的,也不是为了出气,而是为了康美枝的幸福婚姻。

既然是幸福婚姻,他自然不会真就让陆母当真这么多人的面丢脸,若真如此,陆母丢脸的同时,康美枝也自招恶名。

当然,这个给老陆家下台阶的人情,他不会傻到自己去送,而是让康美枝去送。

既然两家都下了台阶,而康美枝和陆勇又是情投意合,婚礼自然如期举行。

不过,整场婚宴,薛老三自始至终都没再和陆家人碰面。

一来,他实在瞧不上嫌贫爱富的陆家;二来,他心中恶气也没这么快消散,反正他这儿绷着,姓陆的就得警醒些,对康美枝今后在老陆家维护威信也有好处。

却说这一场婚礼办下来,薛向花了足足三万元,可谓是一掷千金,挥金如土。

但收得贺礼,主要是现金,却有足足十二三万,在这个年代,简直是逆天了。

当时,阴京华把汇总的数字报过来时,薛老三也惊呆了。

今儿这一出,原本就有出格,若再在钱钞上落下话柄,那可真就成了把柄了。

薛老三当时甚至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想,是不是江朝天这等与己有间隙之人,暗中使的坏。

不过,薛老三既然知道不妥,自不会傻乎乎真去拿这烫手的钱。

当即,他便让陈佛生联系了红十字总会的负责人,让来人火速到场,尔后,大大方方地当着数百宾客的面儿,将这笔钱如数捐给了红十字。

当然,既然是当姐姐一般嫁康美枝,薛向自然不可能不备一份嫁妆。

薛向给康美枝备的嫁妆,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都是普通好人家婚嫁的东西,除此之外,就一台彩电,外加二千块现金稍微显眼些。

可就是这份略显普通的嫁妆,让康美枝哭了个稀里哗啦,害得小晚又劝慰了半晌,才得从陆家门里出来。

临走时,薛老三还不忘扔下狠话:我二姐性子软弱,你们可以欺负他,但别让我知道,若让我知道了……

谁成想,当时,不待薛向这句话说完,噗通,噗通,陆母并那几个当晚去康美枝家闹腾的老妈子全倒了,老陆家全体都差点儿给跪了,心中齐齐惊呼,你家都这样了,就是借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那样儿啊!

还是康美枝赶了几句,薛老三才带着三小,大摇大摆地告辞。

听罢全因后果,苏美人掩嘴轻笑,忽地,伸手戳了戳薛向的额头,“你就蔫坏吧!”

嘴上这么说,苏美人却特为薛向这种看顾亲人、朋友的情怀感动,重情重义的男人,总是魅力无穷。

………………

腊月二十三这天,苏美人还真是料准了,薛老三果真没能在家陪她一天,甚至连一上午也没陪够。

一大早,薛向刚和好了面,油锅都烧热了,准备炸圆子,堂里的电话响了,安老爷子喊他过去下棋。

薛老三去了松竹斋,一呆就是一整天,直到晚上十一二点了,双脚才踏进家门儿。

回到房间,甚至都没有跟苏美人解释的机会,因为他这大美人老婆早就睡着了。

腊月二十三过了,薛老三终于消停了,踏踏实实在家带着苏美人、小晚、小意、小适,或装饰房屋,或购买年货,或在四九城四处闲逛,感受这浓浓的年味。

欢乐的时间总是过得极快,眨眼就到了大年三十儿了。

一大早,薛向便被兴奋地五点多就起了床的小家伙,从床上拖了起来。

先去院里,按着家里几人的模样,给她堆了五个雪人,尔后,薛老三便回了厨房,开始准备大年三十中午的年饭。

说起来,今年是自老薛家发迹后,过得最不团圆的一个新年,但却是最有年味的新年。

何谓年味,无非是一家人一起说笑,一起办年货,一起备年夜饭,在这些有传统意义的活动中,体会节日的快乐。

可往年,薛家卫士众人,服务、后勤人员也多,老薛家一家人很难在这些琐事上插得上手,偶尔也就是薛向会进厨露一手。

大部分时间,这些有传统年味儿意义的活动,都被代劳了。

而今年,自打薛向获知薛安远和薛平远一家不回来后,他便想带着老婆、弟妹好好乐呵乐呵,过个正常的春节。

因此,他便早早遣散了家里的后勤服务人员,让他们也回家过年。

至于卫士,也就留了在屋外警戒的一个侦察班,其余的卫士,他也通过安老爷子给放了假。

这么一来,薛家基本就空了,就剩了他们一家子,这个新年才渐渐显出味道。

这不,一大早,院里玩儿了会儿雪人的小家伙和小意,各自玩具枪,雪球齐上,打了个鸡飞狗跳,小晚、苏美人则各自围了围裙,在厨间给薛向打下手。

薛老三也不似往日做菜那般,使开国术手段,弄得心急火燎,而就是普通人家那样,慢慢剥,细细切,边和小晚,苏美人说着话,边挥动着手里的家伙。

时不时,小家伙会溜进门来,偷走一块刚做好的春卷,薛向呵斥一句,她边贼兮兮地蹿出门来。

未几,便传来小意不满地吆喝,接着,他便也窜进门来,方要伸手,却被小晚直接打掉。

瞧见一脸灰扑扑的小意,步出厨来,小家伙吧唧着小嘴,吃得更得意了。

中午十一点半的时候,午餐终于备齐了,薛向方端上最后一道菜,小意便和小家伙便从院里冲了进来,接着,便听见院里噼哩叭啦地炸起了鞭炮。(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一十三章 春晚

十万响的大地春雷,足足响了数分钟,震得满屋子都捂了耳朵。

鞭炮停息,一家人这才在桌边围坐,开始享受一顿丰盛的团年饭。

薛家的团年饭丰盛不假,菜式却不多,不过七菜一汤,较普通人家团年的菜式还得少上一半。

不过,在薛老三这饕餮之徒看来,菜不贵多,而贵精,试想,真端上一桌子菜,你瞧也瞧饱了,又哪里来得食欲。

而他们这一桌菜都是选的上好食材,其中甚至不乏松露,鹿脯之类的精贵玩意儿,更兼他料理得法,这餐团年饭简直就是绝了。

不说别的,光看自打上桌后,便没人说话,苏美人并三小,各自尝了一筷子后,手上不停,嘴上更是腾不开了,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往嘴里赶,似在抢食一般,杯中的果汁,红酒,却是动也没人动。

一餐丰盛的午餐享受罢,一家大小齐上阵,收拾起了碗筷。

搞完善后工作,便在小家伙的张罗下,众人开始了薛家每年年三十的保留节目——打扑克。

这回薛向却是,作了搞服务的侍应生,他的班儿却被苏美人给顶了。

说起来,苏美人本是对打扑克毫无兴趣的,在她眼里,这就是既浪费时间又浪费金钱的无聊游戏,可偶然一次,看薛向四兄妹玩儿升级,竟一下就看进去了,趁着薛向上厕所的功夫,代玩儿了一局。

从此,这一代就彻底把薛向代了下去,她自个儿挤上槽,就不下来了。

一场牌戏直玩儿到了晚上七点半还不肯散场,薛老三都把火锅支好了,菜蔬也备齐了,喊都喊了三次了,这帮赌棍仍旧不肯散场。

最后。薛老三干脆就不喊了,自个儿往沙发前一座,夹起一筷细嫩的肥羊肉,往汤锅里一涮,塞进嘴巴,就吃了起来。

他这一开始,桌上四人再也绷不住了。战了七个小时,她们可是早就饿了,先前锅里咕噜翻滚,飘着香味时,还能勉强忍住。

这会儿,薛老三吃得汁水淋漓。吧唧有声,霎那间,馋虫引动,几名赌棍自然再也绷不住了。

按说,北方春节,年三十的是要吃饺子的,可薛老三却还是愿意吃火锅。

弄上一锅羊排炖胡萝卜。汤汁调浓,各色切洗好的菜蔬,片得极细的肥牛肉,嫩羊肉,薄鹿肉,大马虾,往火锅边一摆,即烫即食。新鲜鲜美。

当然,既然是北方人过年,饺子仍旧是少不了的,只不过薛向弄得饺子却不是煮好的,而是盛了一盘生的三鲜馅的饺子,如菜蔬一般,作了被烫的食材。

屋外的北风扯得呼呼作响。大雪如鹅毛般飘飞,天寒地冻,积雪数尺,可屋内的一家人。围坐炉火旁,亲亲热热地吃着火锅,看着电视,还有比这更和美的么?

薛向押一口酒,瞧着正争着烫熟了浮起来饺子的小意和小家伙,满心的温暖,心中默祝一句:但愿此生如此夜,至亲至爱聚炉边!

薛向一句祝词祝罢,小家伙欢呼一声,彩色电视机里忽然传来一阵浑厚的男中音。

“各位观众,在这欢乐的除夕,中央电视台全体工作人员,祝您合家幸福,万事如意,春节愉快,今天晚上,本台采用现场直播的方式,为您播出春节联欢晚会的文艺节目,为了使您欣赏到自己喜欢的文艺节目,我们在现场安装了四部电话,供首都的电视观众点播节目使用,这四部电话的号码是……”

电视上报幕的那人,正是后世共和国百姓耳熟能详的央视著名主持人赵忠祥,薛向一眼瞧着他,忽地一拍大腿,惊声道:“这不是第一届春节联欢晚会嘛!”

其实,他这句话是有口误的,因为此刻,谁也不能保证春晚还有第二届,毕竟收视效果和社会反响还没出来呢。

不过,满屋子的人却没谁给他纠错,因为谁也没将他这话,听进耳朵里,而是各自慌里慌张地记着点播台的电话号码呢。

瞧着电视中正在举行的全体参演人员大亮相,薛老三忽又生出一种“今夕何夕,身在何方”的感慨。

央视第一届春晚,总体来说,布景寒酸简陋,节目形式也较为单一,但那种浓浓的过年气氛,却是后世春晚再也无法达到的。

再加上,央视第一次以文艺晚会的形式,伴民过除夕,新颖的表演形式一下子就抓住了所有人的心。

李谷一的一曲《拜年歌》正式拉开了表演大幕,小家伙和小意竟敲打着碗筷,跟着电视里的李谷一和着拍子,哼唱起来。

说起来,薛家有电视机已经数年了,可薛老三除了新闻联播,就再无欣赏其他节目的兴趣了,独独今晚的春节联欢晚会,让他看得如痴如醉。

尤其是马季的那个《宇宙牌香烟》的相声,尽管后世听看,如今再看,仍旧乐得他前仰后合。

又一个节目结束,姜昆忽然出来了,报出个字谜,让观众猜测。

这字谜游戏,先前赵忠祥报幕时,已经详述了。

按规定,只要猜中字谜,正月初一,也就是明天,用信封将答案,寄往央视大楼,幸运观众便能获得小礼品。

当时,赵忠祥说有小礼品时,小家伙和小意都跳了起来,要说他们在乎的不是什么礼物,而是央视以这种新奇方式发出的礼物,若将来真得了礼物,到时候拿在手里,四处显摆,多有面子呀。

是以,这会儿,两人除了抢电话给春晚现场打电话点播节目之余,就等着出字谜的游戏了。

这不,姜昆方报出了个“从上至下,广为团结”的谜面,小家伙和小意立时就止了喧闹,歪着脑袋思索起来,其余三位脑子也跟着转动起来。

细说来,前世的八三年除夕,薛老三还在福利院里躲在被子里冻得瑟瑟发抖呢,哪里看过这一年的春晚,只不过后世在网上浏览过几个好评如潮的节目。

是以,这会儿姜昆出的谜面,对薛老三来说,也照样新颖。

五分钟过去了,小家伙终于忍不住问薛向答案,薛向瞧了瞧小意,后者苦着脸摇摇头,显然这种拆字拼字的谜面,对他俩还是太过高深。

倒是小晚早早嘴角就泛起笑来,显然已有所得,薛向一问,小晚果真吐出个跟他心中盘算如一的答案——谜底“座”字。

“怎么就是座呢?”小家伙皱着小脸急问。

苏美人笑道:“你想想这个‘座’字,它广字头里的‘坐’,上半部分是‘从’字,‘从’字落到了‘土’字上边,这就是从上;下半部分是‘土’,而这‘土’字,恰好是‘至’字的下半部分,这就叫至下,这样,前半个谜面就解开了,再加上后半句谜面‘广为团结’,就是用广字头将‘从上至下’组成的‘坐’字给团结在了一起,上下两个谜面合在一处,谜底不就是‘座’字么?”

苏美人、小晚都是高材生,智商极高,这点字面游戏自然难不倒她们。

小家伙的得了谜底,便欢欢喜喜地开始在纸上写了,嘴里还念叨着一会儿去寄信,写着写着,忽见小意盯着电视不动作。

这下,小家伙恼了,“三哥,你干嘛呢?怎么还不动手啊,你不要礼物啦,可别又想着抢我的!”

小意抱着膀子,高深莫测地道:“瞧您这话说的,也太抬举我了吧,就我,敢抢您?再说,咱俩是一家,你当人家中央电视台傻啊,你写几封,人家就给你发几份礼物?没听人家说,信寄去了还不算,还得是幸运观众才有奖,什么是幸运观众,这就说还得抽奖呢,抽中了你的信,你才有礼物!”

“什么~!”

小家伙的小脸儿瞬间塌了下来,细细的眉毛冲薛向一弯,冲薛向告道,“大哥,我想要那个礼物!”

“想要礼物很容易呀,发动群众,多写几封信,被抽中的概率不就大大增加了么?”

薛向知道小家伙的意思,无非是想让他这个无所不能的大哥,给她搞定。

不过现在,薛向可不会百依百顺了,小家伙这年纪可不比小娃娃时,都快上初中了,正是三观塑造的关键时期,若是再像以前那般有求必应,非把小烦人精养成寄生虫不可。

“可那么多人都写,我写再多信也不一定能抽中啊!”小家伙仍不谐心,掰了薛向的大腿,不住摇晃。

薛向道:“你不努力怎么知道结果,赶紧去拿信纸,我和你大嫂,二姐,三哥,都帮你写!”

说这话时,他心里早打定主意,回头跟中宣部副部长、他的便宜大姑夫左丘明的大秘打声招呼,遂了小家伙的心愿。他之所以要让小家伙如愿,就是想让她小人儿在头一次努力后,获得回报,让她在劳有所得后,生出自信,以期良性循环。

见薛向都这样表态了,小家伙也不好再缠,毕竟还有个大嫂在呢,再说,她年纪渐长,也知道轻重,只是小心思仍旧不痛快,翘着一张能挂住油瓶的小嘴,怏怏入房去拿信纸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一十四章 再去梅园?

小孩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小家伙的注意力又被节目吸引了。

尤其是在猜测那个“人照镜子,打一字”的谜语时,她小人儿灵机乍现,竟猜出是个“入”字。

当同时从薛向和小晚嘴中,得到自己的答案是正确的后,小家伙的兴奋和欢快达到了最高,一家伙纵起身来,扑倒身边的小意,压在他身上乐个不停。

欢声笑语时光逝,不知不觉间,电视机里,敲响了零点钟声。

小家伙又拖着小意去门外点燃了新年鞭炮,震耳的鞭炮声中,俩小窜进门来,便齐声大喊,“大哥,大嫂,二姐,给你们拜年,祝你们……”

长得一口气说不完的祝词直拖了小半分钟,两人见仨大的实在是没眼力价儿,终于忍不住,将手伸了出来。

霎时间,薛向三人哈哈大笑,各自掏出红包,发给了两人,薛向和苏美人倒也没忘了给小晚也封了一个。

见薛向给小晚红包,小家伙灵机一动,忽地,冲小意喊道:“三哥,我也给你拜年!”

霎时间,小意的脸就黑了,他万万没想到小家伙会给他来这一手,方才那出拜年戏,原本就是他俩商量好的。

这就好比合伙做生意,他俩刚得手了,小烦人精转瞬就捅了他一刀,小意心情能好那才怪呢。

可众目睽睽之下,小意又不能抹开这个脸面,谁叫他是哥哥呢。

苦着脸,挑拣了半天,小意终于把薛向送的那个红包,给转封了出去。

在小意想来,大哥这两年给的红包都是一个吉祥数的零钱,最多不超过十块,今年的也定然如此。

哪知道小家伙倒是实诚性子,得了红包。当即拆了开来,开始整理自己的小金库,四个红包刚拆完,小意就傻眼了。

原来,小晚和苏美人都是包的两张大团结,而薛向给他的那个红包,和给小家伙的红包。俱足足包了十张大团结。

小意惊骇莫名,赶紧又拆开了自己的两个红包,果然也是各两张大团结。

小意不去看小家伙,反而满目迷茫地朝薛向看去,无声的目光,似乎在空中汇聚成一个大大的“冤”字。

薛向笑道:“老三。别因为我给包了大红包,就瞎高兴,实话说了吧,我给你和小适的红包,就是你们今年一年的零花钱,之所以一次性给齐,就是想让你们自己处理财务。养成理财的好习惯,没想到你还真慷慨,真有做哥哥的样儿,把一年的零花钱都给了小适作红包……”

薛老三话音未落,小机灵鬼捏了一沓钱,蹭得一下就朝屋里窜去,她实在太知道这个三哥下一步要干什么了。

果然,小机灵鬼刚起步。小意就伸手朝她抓来,没想到终究晚了一步,让小机灵鬼逃了开来。

有了沙发做遮挡,小家伙成功脱逃,小意右手刚要摸着门的时候,啪的一下,小家伙的房门被关死了。

未几。便传来了小机灵鬼放肆的笑声,和小意指甲叩门声,以及叫唤“四姐”的哀求声。

小两兄妹闹得热闹,电视里的节目也堪堪到了尾声。薛向抬抬表,招呼一声,便起身关了电视。

明天可是年初一,不仅得早起不说,肯定又得闹腾上一天,这会儿再不睡,总不能一家子闭了大门,过大年初一。

哪知道,电视刚关,电话便响了,薛向接起一听,却是薛安远。

听见薛安远的声音,薛向才知道自己大意了,竟忘了第一时间召集大伙儿给大伯拜年,还劳烦大伯把电话打回来。

“老三啊,家里都还好吧,中午和晚上都吃得什么啊,看春节联欢晚会了吧,小晚,小意和乖女都还好吧,他们都睡了没……”

电话方接通,薛安远便在电话里问起了十万个为什么,薛向是一句嘴也插不上,边苦笑着聆听,边挥手示意小晚,让她把小家伙和小意都叫过来。

三小的到来,让薛向终于从薛安远的唠叨里解脱出来。

要说,这人上了岁数,放不下,爱唠叨的毛病都一样,不管什么政局委员,还是平头百姓,薛安远这不就是么。

这会儿,他身在边疆省海拔最高的乔戈里峰脚下,却仍旧不忘了给家里来电关心。

细说来,这人还真是越隔得远越亲,平常薛安远在家里,也就小家伙爱缠他玩儿,这会儿,薛安远不在家了,便连小意这视大伯如猫的小耗子,也跟薛安远聊了七八分钟。

三小拜完年后,薛向又把电话塞进了忸怩不安的苏美人手中,苏美人推脱不得,也只得给这做大官的公公拜年问好,心中却是埋怨薛安远这做公公的偏向。

谁叫薛安远方才和薛向在电话里,尽顾着问他那几个侄子侄女呢,竟是提也没提她这侄儿媳妇儿,苏美人吃味,那是再所难免。

苏美人应付了几句,便把电话赛还给了薛向,欣长的脖子一梗,迈着性感的模特步,袅娜地去了。

薛安远是个直肠子,再加上方才苏美人即使是在应付,也将面子遮掩得周全,薛安远并未觉出异样。

这会儿,薛向拿过电话,薛安远便交待起了正事儿,草草说了分分钟,薛安远那边似有人喊报告,二人便结束了通话。

那边电话挂断良久,薛向却仍旧持了电话发呆,还是苏美人端洗脚水入房时,路过他身边,拍了他一下,薛老三才惊醒过来。

“楞什么呢,赶紧洗了睡,对了,别又去外面雪地里滚!”

“知道了,你先洗,我想事儿。”

苏美人横了他一眼,便端了水盆,步进房去。

薛老三一屁股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眉间的疙瘩才略略消散。

你道他为何发愁?原来薛安远方才来电,就是让他明儿个一早,代薛安远去给那几家拜年。

那几家是哪几家?能够的上薛安远亲自上门的,也就是那么四五家了。

年年都是薛安远独自去,而今年薛安远不在家,那也只有薛向接下这个任务。

可偏偏薛向实在不想去,他薛主任在外面是声威赫赫,可在那几位眼中,也就跟爬树掏鸟窝的胡闹小子差不多,少不得又得调侃,批评几句。

想他薛某人如今到哪儿,别人都是礼带三分,偏偏去那几家,他就成了小孩子,这就跟他结婚那晚,江朝天来参加婚宴的感觉差不多。

这种感觉错位,实在是不好受。

可再不好受,薛安远已经交待下来了,他得办,也必须办!

而这几家中,最让薛向怵头的就是老首长家,因为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年初一,老首长家是个什么阵势。

“薛向,楞什么呢,赶紧来洗!这么大人了,还跟孩子一样,要人三催四请!”

薛老三正愁肠满腹,他那腻人老婆便撒着拖鞋,来赶人了。

“哎!”

薛老三心中重重长叹了一声,老老实实掐灭烟头,耷拉着脑袋,朝房内行去。

直到这会儿,野马似的薛老三才知道自己再不是自由身。

倒在床上,薛老三睡得很快,反正眼下的事儿,他也懒得想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总不是去龙潭虎穴。

薛老三很快就传出了阵阵鼾声,一侧刚捧起书,还没来得及装模作样的苏美人立时就恼了,用力一扯,便把薛老三身上的被子给扯了个精光。

“嗨嗨,干嘛呢!”

薛老三睁开眼来,便伸手来拽被子。

哪知道苏美人又趁势把被子往自己那边一卷,彻底和薛老三脱离了关系,瞧见薛老三满是茫然的双眼,苏美人忽地将被子打开一道只容一人侧身的缝隙,一双丹凤眼扑闪扑闪地盯着薛老三,意思很明显。

薛老三真是被这花样百出的老婆给打败了,他不打算再高举义旗,举兵造反,因为他现在算是明白了,有多强烈的反抗,就会引来多强烈的镇压。

尤其他这个老婆似乎还有镇压癖,有事儿没事儿,就故意来招惹,似乎非要引起他薛老三反抗才罢休,眼下不就是么?

薛老三老老实实地滚着身子,钻进了被里,其实,以他的本事,抱冰卧雪都非难事,不盖被子睡觉,有何不可。

关键是他怕了自己这腻人老婆,他要是敢就这么装没事儿人似的继续酣酣大睡,不用想,那绝对是在招惹苏美人使出更强烈的招惹手段。

薛老三心里淌着泪,老老实实钻进被窝来,还按着苏美人设计的预留空间,侧着身子,胸膛紧贴了苏美人的背脊,才勉强将身子全送进被来。

看见薛老三老实地如乖孩子,苏美人志得意满,把书一丢,便翻过身来,缩进被里,一张俏脸抵着薛老三英挺的鼻梁,认真道:“薛老三,以后你都得抱着我睡,否则,哼!”

薛老三干脆就不言语了,苏美人话音方落,他大手就伸了过去,搂住了这傲娇的小女人。

薛老三这番“你吩咐,我照办”的无条件合作行为,终于遂了苏美人的心意,除了睡觉时,仍旧拿手指在薛向背脊上折腾,薛老三勉强算是得了消停。(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一十五章 旧地重游

五点十分的时候,薛向准时睁开了眼睛,紧接着,便坐起身来,替苏美人拽好撩开的被角,就翻身下了床。

穿好衣服,洗漱罢,他便收拾起昨夜堂间遗留的狼藉,拾掇好后,又去厨房把水烧上,复持了扫帚,打扫起庭院来。

薛老三手快脚快,片刻就将院中的积雪,和鞭炮纸屑,清扫一空。

再折进厨间,水刚好烧沸,他就将昨天包好的四五十个鲜虾馅儿的水饺,下进了锅里。

盖好锅盖,抬抬表,已经快六点了,他又折回房间,叫醒了还在赖床的苏美人。

奈何苏美人昨天折腾得晚了,这会儿正困极,哼哼唧唧,死活不肯起身,末了,竟还伸手来拉薛向,嘴里发出魅惑的似呻吟似言语的声音来,似乎是要薛向来陪他睡.

要说也怪薛安远这做公公的不在家,让她这新媳妇儿山中无老虎,自己称霸王了。

拿自家俏媳妇儿没办法,薛向又只好转进另外三个房间,勉强叫醒了小晚,小意和小家伙各自睡得鼻涕冒泡,怎么喊也不动。

如今是真不比早些年了,往年每到大年初一,这小意和小家伙恨不得半夜就醒了,各自挎了挎包,能兴奋得在堂屋里转上半天,静苦等天亮,好到处去拜年挣压岁钱。

可这两年,他俩是真烦了拜大年,没薛向带着,这二位是哪儿也不肯去,就愿意在家赖床。

喊了半天,没人理,薛向估摸着时间,饺子快熟了,便又折进堂间,将熟透了漂浮的饺子,分作五碗盛了,又调了酱汁。浇淋,用一方木盘端了,朝堂间行去。

美食的香味,果真比薛老三喊叫的威力大多了,挨个儿房间走了一遍,甚至不用喊,都各自睁开眼。坐起身来。

冬日早起,有人送饭床边,围被而食,那真是无边享受。

三两口吃罢早饭,薛向又开始生炭火,共和国人过大年。可不就讲究个红红火火嘛。

谁成想他刚把火撩旺,几个洗刷好的大懒虫,就围了过来,开电视的开电视,拿果盘的拿果盘。

最让薛向目瞪口呆的是,四人竟飞速组成了牌搭子,又玩起了昨天的升级。

三小也就罢了。苏美人这家庭主妇,人民教师,也跟没事儿人似的,瞧得薛向大跌眼镜,暗叹,这还真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四人玩得热闹,薛向也懒得呵斥打扰。说到底,他是个内心柔弱、温情的男人。

在他看来,春节就是一家子欢庆团聚的日子,自己辛苦些,只要能让这些至亲至爱玩儿得高兴,那些俗礼,能免就免。

再说。以薛家如今的地位,除了那固定的几家,已经用不着刻意给谁拜年了。

抬抬表,已经六点半了。薛向知道该打开大门,迎接第一波拜年潮了。

果然,他刚打开大门,门外便传来喧天的拜年话,显然这波人是早候在门边了。

这一波是以张胖子、马良等为首的,薛向曾经在京城官吏阶层交结的老朋友,总计七八人,各自都没空手。

薛向原以为这帮人进得堂来,堂里的牌局无论如何得散了,哪知道,那帮赌棍却是深得战阵之妙,竟转移了阵地,薛向迎着众人入堂的时候,堂间早没了人影儿。

他只好自己动手招待,哪知道这帮人屁股还没坐下,第二波拜年潮又涌了过来。

要说,薛家如今的门第也实在高深,而通常这等高深门第,普通官吏是上不了门儿的,奈何薛家的情况特殊,薛安远是家主,却是薛向主持薛家大局。

是以,来客往往都对应的是薛老三如今的层次,所以是“水陆杂陈”,只要套得上关系的,都敢上门。

如此这般,那人头哪里还有少的。

这不,薛向甚至还没来得及和来客一一握手问好,又有人到了。

就这么着,一波接着一波,整整三个小时,薛家大门就跟电影院售票点一样,人来人往,片刻不曾停歇。

好在这些访客也都极有眼色,往往是说完拜年话,放下东西就走,好给后来人腾地方,否则,这薛家大宅非得挤爆了不可。

好在东海终有干涸日,泰山也有刨秃时,十点十五分后,整整十分钟再没来人。

薛向心里盘算着该来的都来的差不多了,又抬表看看时间,已经将近十点半了,他知道该出动了。

毕竟今天要拜到的家数不少,按他的计较,最好在上午一并走完。

计较已定,薛向便待出发,他原本还担心此去给几位大人物拜年,小烦人精会缠着要去。

哪知道去小家伙房间,打招呼说自己要出门时,屋里的四人正玩儿得热火朝天,几乎分不出精神打理他,就苏美人嘱咐他外出时,把大门上锁。

显然,这帮人都对这虚头八脑的拜年活动,十分不感冒。

薛向苦笑一声,转出门去,到储藏室,提溜了昨夜准备好的几份简单却又不失心意的礼品,便驾车出门去了。

第一家自然是老首长家,按说这个钟点儿去,已经算是失礼了,不过,薛家如今的情况,想必老首长也能谅解。

昨夜方下过雪,又逢年初一,银装素裹的城市,随处可见的大红灯笼,春联,年画,放眼看去,整个城市仿佛成了红、白交织的世界。

薛向边赏看着沿街的热闹,边将车子开得飞快,只二十多分钟,相聚玉汤山四十多里的梅园就遥遥在望了。

说起来,因工作需要,老首长早在中海安了家,平素也就宿在那边,独独每年春节时,仍旧会搬回梅园。

今次,薛向驾驶的仍旧是平素开的那台吉普,原本按这辆车,他要进入梅园,少不得又得飞一番兽叫。

好在他就有薛安远这政局委员专配的特别通行证,车快到梅园门岗前,他便取了大红的通行证,贴在玻璃窗前放了,一路越哨通岗,果真畅通无阻。

一别梅园经年,再度踏入此地,薛老三颇有些感慨万千。

一望无际的麦田已经白雪覆头,皑皑如棉,越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柏林,便转上了竹林小道,未行十数步,竹林小道就分了岔,几乎毫无凝滞,薛老三便抬头跨上了左边那条。

而实际上,右道更靠近老首长的那三间大瓦房,薛老三之所以选择左道,乃是因为这条道他走得熟了,且他第一次来梅园时,也是走得左道。

对一个文青病颇重的家伙,各种各样的第一次总是有莫名特殊意义的。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左道更靠近麦田,更重要的是麦田边上有那条梅园中最具匠心的回廊曲水。

每次来梅园,薛向最想见的不是老首长,而是这条淙淙小溪,谁叫这条小溪一年四季,都如小马驹般欢快奔腾,实在喜人。

果然,方转过竹林,那条小溪便现出了真容,不待近前,那奔腾流水击打两岸精心设计的凸起的淙淙声,便映入耳来。

听见这悦耳之音,薛向心中的紧张感觉都舒缓了不少,脚下又快了几分,朝溪边行来。

谁成想,他刚行到岸边,便听见有人喊“叔叔,新年好!”

薛老三抬眼看去,却是四五个穿得极是整洁、喜兴的半大孩子。

他赶忙从口袋里掏出早准备妥当的一叠红包,嘴上也笑着应和着过年话。

哪知道,孩子们刚看见他掏出红包,便连连推辞,有个还后退几步。

这番谦让,显然是如小家伙几个一般,受过家里人特殊嘱咐的。

“咦,叔叔,我见过你,六年前,也是这个地儿,你给过我们红包,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红包,所以,记得特别清楚,谢谢你,叔叔!”

说话的是领头的高个儿女孩,看着和小意差不多年纪,说完话,还礼貌地给薛向鞠了一躬。

薛向仔细想想,果真想起这帮孩子们来,六年前的正月初一,也是这个竹林边,也是这堆鼻涕娃冲过来给他拜年,开口就要压岁钱。

六年过去了,又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遇上他们,薛向心中还真有点儿温暖。

“来来来,都拿着,你们收的第一个红包是叔叔给的,那就让叔叔给你们最后一次红包,咱们善始善终好不好,放心,我会替你们保密的!”

说话儿,薛向又把红包伸了出来。

果然一众娃娃的眼睛亮了,那高个儿女孩歪着脑袋想了想,甜甜一笑,“谢谢叔叔,不对,谢谢薛向哥哥,我可听我爸爸说过你呢,我叫南妮儿,可别忘了哟!”

这南妮正是老首长的孙女,南方同志的独女,她先前故意叫叔叔,就是装不认识薛向,免得听薛向唠叨你怎么认识我之类的烦人,这会儿改口,自然是对薛向这和善知趣的大家伙满意了。

却说南妮儿这带头大姐收了红包,下面的毛孩子们哪有不要的道理。

本来嘛,哪个孩子不想要红包,只不过因为家庭管束,所以,才强忍着说不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一十六章 背影

这会儿,薛向搬出了送红包的理由不说,还答应给保密,解了他们的后顾之忧,这红包要送不出去,那才怪了呢。

收了红包后,这帮孩子跟炸了营似地,呼喊着跑开了,远远地便听见他们在商量着去买什么春雷。

送走一帮孩子,薛向便待继续前行,哪知道不待他身子转过来,便听一道陌生却熟悉的招呼声传来,“还是你薛向有本事啊,连妮儿他们几个的红包都能送出去。”

薛向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古朴苍老却又慈善愁苦的脸庞,不是振华首长还有何人?

细细算来,薛向上次见振华首长还是去年八月份,距离现在不过大半年时光。

可薛向觉得这大半年时光,对振华首长来说,走得特别快。

这流逝的半年岁月,不仅染白了振华首长大半头发,磨秃了鬓角,还在他那本就觳纹密布的额头上,凿刻出新的密集的沟槽,原本就骨瘦嶙峋的体型,几乎瘦得快撑不住衣衫了。

“薛向,新年好啊!”

说话儿,振华首长笑着伸出手来。

说起来,薛向是失礼了,原本振华首长已经招呼了他一声,怎么着他也该回话,可这会儿,薛向痴痴楞楞不言语,已经算是极大的冒犯了,还让振华首长招呼出第二声。

而此刻,见薛向发愣,振华首长却毫无在意,心中却还淌过一丝温暖,他阅人多矣,薛向眼神里的内容,他读得懂。

“首长,您瘦了!”

薛向没有说过年话,终于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振华首长的大手。

“你也没胖嘛!”

振华首长笑着拍拍薛向肩膀,“怎么样。在明珠还好么?我可听说你在明珠又闹出动静儿啦,你呀是到哪儿都不肯安生!”

薛向讪讪,正待分解,振华首长挥挥手,“不用说片汤话儿,该干的事儿,还得干。只要你认定对的事儿,对老百姓有益的事儿,就放手干吧,我知道你是个好小子,记住,不干事的人。才永远都不会犯错,不要怕别人说,我们这个国家,这个党,要的就是敢干事儿的人,薛向,好好干!”

说完。振华首长便松开薛向的大手,大步去了。

远远地,他瘦弱的身体,仿佛随时都要被寒风摧折,可他腰杆笔挺,每一步都走得那么稳,那么有力,忽地。天上有飞起了雪花,片片如棉,渐渐地,振华首长的消瘦身影便被风雪湮没,薛老三的眼眶忽然有些湿了。

他知道很多事儿,他不能说,也不够资格说。但振华首长对他的关怀,恩情,这辈子他都记得!

擦了擦眼角,收拾了心情。薛向接着朝大瓦房行去。

行到门前,薛向忽然住了脚,盯着大门前的红艳看了起来。

说起来,老首长身在绝巅,可他家过年也如普通人家一样,照样要贴春联,挂年画。

年画没什么新鲜,左门持鞭尉迟恭,右门拿锏秦叔宝,薛向前世今生都看过无数回,自然不会瞩目。

倒是这幅春联,一入眼,薛向便有想取了塞进怀里,收回家中的冲动。

原来,薛向瞧出来,这是老首长的手书,和当年薛安远六十大寿时,以及他薛老三大婚时,赠的两幅手书的同出一炉。

上联,新年纳余庆;下联,佳节号长春;恰好也是薛向最喜欢的一副春联。

“小同志,请往东北方向三号楼休息!”

薛向正看得入神,耳边却传来声音,抬眼看去,却是一位身着中山装的白净中年人。

来过梅园的薛向,自然知道梅园的规矩,随长辈而来的小字辈,确实只能在三号楼休息。

“多谢!”

薛向顺手把两坛泡三椒递给白净中年,便转过身来,准备告退。

道完这句话,薛向心中真是大大舒了口气。

原来,不知怎么的,越是久不相见,他就越畏惧这帮老爷子,他今儿原本就老不想来,奈何既然薛安远交待了,不来自然是不成的。

可即便是身不由己地来了,薛向也不愿意被人关注。

原本按薛向的设想,最好的结果就是,到地儿,把礼物一交,猫在人堆里站那么一会儿,就瞧瞧溜走。

这样,礼数也算尽到了,自个儿又毫发无损地脱了身,可谓之“两全法”。

谁成想,眼下的结果,竟比两全法还要好,压根儿就不用进门,而他交了这特制礼物,老首长自然知道他来过了。

如此一来,他这心意也算送到了,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门外边是薛向吧?”

未料薛老三刚跨出一步,屋内传来安老爷子那熟悉的声音,平常都听得熟悉到麻木的声音,这会儿听来,却宛若在薛向耳边响起了炸雷,炸得心底就剩了一个字儿:寸!

“什么,你就是薛向?”

说话儿白净中年人,一把拉住了薛向的胳膊。

这白净中年人正是老首长的新配的生活秘书,虽未见过薛向,却听过他的大名儿,更知道薛家和老首长的关系,且方才,他在屋内伺候几位老同志闲聚时,众位老领导谈的正是这位薛衙内。

饶是霎那间,心中聚满了苦水,可既然被发现了,薛向也只有随那白净中年跨进门来。

梅园的正屋还是原来光景,不大的院子,菜畦如裁,鸡鸭成群,此刻,薛老三却无心打量园内景致,因为方跨进大门,他就瞅清了堂间坐着的诸人,几乎个个都是他最怕见的,却又不得不见的。

除了老首长安居主座,南方同志侍立在侧外,安老爷子,吴老,时老,歌洋首长,老妈妈,窦大爷等几位老同志,一一在座。

此外,堂间还立着几家的二代俊杰,安家的吴中省委书记安在海,时家的江淮省委书记时国忠,吴家的浙东省长吴铁戈,以及站在老妈妈身后的薛向虽未谋面却颇为熟悉的费纶同志。

薛向瞧见这一个个显赫人物的时候,人家也瞧见了他,饶是薛老三自问熊脾虎胆,此刻也被如山的眼神,压得浑身不自在。

原本,从大院到堂屋,不过二十多米的距离,薛老三愣是一步步走了将近半分钟。

亏得进门前,瞅见安在海冲他皱眉,薛老三这才回过神来,一跨进门来,便赶紧说起了拜年话。

干瘪瘪的几句拜年,听得安老爷子直吹胡子,恨不得用他手中的那根拐杖,狠很给薛向几下,让他这个榆木疙瘩脑袋开开窍,弄清楚这儿是什么地方。

说起来,也非是薛老三见不得大场面,想当年,他初次来梅园时,就敢跟一众首长们讲什么岛国国王的故事,那时可是意气飞扬,洒脱灵动。

缘何今日的薛老三反倒不如从前了呢?究其根源,无非是如今的薛老三身份发生了变化。

从原来的小年轻,变成了共和国体制内一位处于一定层级的官员,随着官级的增加,他的阅历,见识,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说起来,他薛某人前世也是共和国官员,可实际上,他以前所处的党史办科员,连一个区的顶头上司都够不着,几乎就不能算官场中人。

而如今的薛老三,今非昔比,眼界大开,这知道的越多,自然敬畏心越重。

此刻,再想想当年在这间屋子侃侃而谈的薛老三,不过是无知者无畏,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

“真是薛向嘛,朗格看到像换了个人一样,刚才,我朗格看到你刚到门口,都准备要走,这是啥子意思嘛,我老头子活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小子这个样子拜年的哟!”

薛向说完拜年话,正待在一边尴尬至极,此间的主人老首长终于开口了。

薛向讪讪,不知如何作答,他自不会说什么谁谁拦路云云,这是蠢话,不仅让在座的仙佛看低,简直是在往死里得罪老首长的贴心人。

“我看这小子是做贼心虚!”

安老爷子及时挺身而出,替薛老三化解了尴尬。

老首长笑道:“做贼心虚?怎么,这猴娃儿又折腾出了啥子事嘛!”

“南老,难道您最近就没听说咱们四九城有人在嫁公主?”

安老爷子笑着接了句,接着,便将薛向年前送嫁康桂枝,折腾出的惊天动静儿,给讲了出来。

安老爷子本就是文人出身,文采极好,寥寥数语,便将那日的动静,描述地活灵活现,尤其还着重点出了最后礼金收了十多万礼金。

饶是薛向知道安老爷子这是再替自己解围,顺便替那天的荒唐做备书,可当到“十多万”仨字,仍旧唬出一声冷汗。

薛老三正待接口分解,便又听安老爷子道:“谁知这小子生平财运不济,让红十字会的一帮人给截了去!”

“胡闹台,简直是胡闹台!”

安老爷子话音方落,老首长就轻叩着桌面,亮明了自己的态度,“我原先以为你这些年在外面经了风雨,见了世面,该长大了,朗格晓得你这憨娃儿,还是这么爱闹腾,我看这样吧,你这只孙猴子还是回来,到中央机关里坐一坐,磨一磨,啥时间把浑身的棱角磨掉了,啥时再下去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一十七章 最险恶的问题

闻听老首长如是说,薛老三简直被唬了个魂飞破散,他自问好容易在明珠要熬出来,就能下放了,从此修成正果,天高海阔。

这要是再被收束到中央机关,那一磨又是数载,这大好光阴,岂非虚度了?

而一边的安老爷子也怔了怔,他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果,边沉心思忖着老首长的用意,边准备出言开解,谁成想就在他犹豫之际,有人先说话了。

“首长,我不同意您的意见!”

说话的是薛向,事已危急,他再顾不得收敛峥嵘了。

薛向此言一出,满场无声,“我不同意您的意见”,寥寥几字,实在是动人心魄。

便是老首长也微微怔了怔,因为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听见有人当他面儿吐出这句话了。

旋即,老首长眼中竟放出光彩,“好嘛,你小子是要和我开辩论会嘛,你说你说,我倒要看看你有啥子想法。”

老首长话音方落,薛向发现场面忽然冷峻下来,诸人脸色也现出各异神色。

吴老,时老,窦二爷或端了茶杯饮茶,或轻轻磕着茶盖儿,脸上无惊无喜;老妈妈则取下厚厚的老花镜,从口袋里掏出细绒布,细细擦拭;安老爷子则紧皱了眉头,直直盯着薛老三,眼神中充满了内容。

倒是安在海、费纶、吴铁戈、时国忠等几位面色一如方才,似乎并未听出不妥。

而薛向脑子稍转片刻,脑袋忽然如挨了一锤子般,他忽然明白老首长让自己回京坐机关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霎那间,他心底都颤抖了,猛地闭合毛孔,不让汗涌,同时又拼命压抑着心头的紧张,边强定颜色。边在脑子里飞速组织着言语,说道:“首长,您说我棱角太盛,需要锉磨,我认为说的不对,因为不论是咱们的党,还是咱们的国家。都是由您这样的老人,南叔这样的中年人,和我这样的年轻人构成。”

“老人有最丰富的宝贵经验,看透世情、直指本质的睿智眼光,指引着我们的政党,我们的国家向正确的方向前进;中年同志成熟稳重。构成了咱们政党、国家建设和发展的中坚力量;而我们年轻人,则满怀理想,有着最不服输的劲头,和挑战一切的勇气,是我们党和国家的明天,也是希望。”

“因此,我认为年轻人就该有棱角。就该有冲劲儿,闯劲儿,饮冰先生说的好,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反之。若真按首长说的,磨去青年人棱角,咱们国家、咱们党的伟大事业的接班人岂不是未老先衰,毫无希望,放眼望去,只见耄耋茫茫了嘛。”

“最后,咱们的祖国。改革初兴,开放肇始,您总说摸着石头过河,我对这句话的理解是。咱们怕的不是摸不着石头,而是压根儿就没过河的勇气,所以,我认为不论是咱们的国家,还是咱们的党,都需要年轻人,需要年轻人这种敢拼敢闯赶过河的冲劲儿!”

薛老三话音方落,场间依旧无声。

但无论是谁,都能感觉到场中的气氛陡松,不再似方才那般压抑。

众人的举止神情,又是一变。

老首长脸上看不出喜怒,淡淡扫了薛向一眼,端起茶杯喝水;老妈妈乐呵呵地带上了老花镜,冲薛向轻轻点头;安老爷子嘴角含笑,投来一抹嘉许的眼神;倒是吴老几位仍旧捧了茶杯,脸上看不出什么颜色。

而安在海、时国忠几位,却是惊眼圆睁,齐齐盯着薛老三,仿佛看着怪物。

“南老,怎么样?知道这家伙到底生了个什么样的嘴巴了吧?死的都能说活。照他的说法,您要真捉他去机关坐板凳,这全国的青少年就得集体萎靡呢,您瞧瞧这后果有多严重!”

终于,还是安老爷子出言打破了沉默。

要说薛老三这番策论,雄奇不假,短短时间内,能组织这么一篇稍稍扩展、就能刊发的雄文,其人用聪明绝顶来形容都不为过;但从根子上说,却是舌辩之词,有胡搅蛮缠的嫌疑。

在座之人,论城府,论心智,都是绝顶之辈,薛向小嘴叭嗒,词锋滔滔,入耳看似逻辑严密,言之成理,可根子上隐匿的东西,却瞒不过诸位的火眼金睛。

究其根源,薛老三这是在玩儿偷换概念,老首长批评的是他,认为他该磨磨棱角,洗净铅华。

可薛老三由自己的身份——年轻人入手,没说几句,便等而化之,毫不客气地将自己作了所有年轻人的集合体,使他自己完全意象化成了所有的年轻人。

如此一来,他的立论自然就有了最坚强的根脚,末了,还引用了梁启超《少年中国说》这让无数仁人志士都激赏不已的文字,来自证少年也就是他自己当有棱角、朝气、冲劲儿,这还让人如何辩驳。

费纶、吴铁戈、时国忠几人目瞪口呆,就是为这个,他们万万没想到薛向竟有这般胆量,敢在诸位仙佛眼前,玩儿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小技俩。

而这一众封疆大吏中,独独安在海心有疑惑,因为他和薛向相交最深,知道这是个聪明如狐的家伙,如何会在这关键时刻,出此等昏招。

他起先也以为薛向是插科打诨,想混赖过关,可转瞬自家老父一句“您要真捉他去机关坐板凳,这全国少年就得集体萎靡呢”,显然是戳破了薛老三偷换概念之事,分明是在拆薛向的台,这等事,自家老爷子又怎会为之呢?

就在安在海生疑之际,老首长忽然站起身来,一手指薛向道:“好啦,好啦,还是炎阳说的对,我真要把你这全国青年抓进了机关,你还不得让全国青年贴我的大zi报啊,时间差不多喽,吃饭吃饭,憨娃儿,中午还是你掌酒布菜!”

说话儿,老首长便招呼吴老几位朝偏厅行去,紧接着,吴铁戈几位也跟了过去,独独安在海留在原地。

因为他心中的疑惑实在太多,已经迫不及待想跟薛向一问究竟了。

谁成想不待安在海开口,费纶同志忽然去而复返,“薛向,你和光真同志在内参上的那篇《严重关切专利和商标注册重要性与必要性》的文章,我看了,大受启发,我希望改天咱们约个时间,好好聊聊,希望你对我们水利部的工作也提些建设性意见!”

说完,不待薛向回话,费纶同志冲他笑笑,便自去了。

薛向正对费纶同志莫名其妙的话语目瞪口呆,一边的安在海掰着他的胳膊,发话了,“老三,这事儿我早想跟你说了,一直没寻着机会,现在费部长提了也是正好,省得我拉不下面皮。我说你这事儿可办得不地道啊,这么好的点子,你不跟你二伯出,反倒给外人支招,我以前咋没看出你胳膊肘有往外拐的毛病呢?”

“二伯,你也见到那篇文章呢,真有署我的名儿?”

薛向虽如是问,其实他心里已隐隐猜到了答案,不由得暗赞一声,光真同志真至诚君子。

而事实与薛向所料还真是不差,那日他在汪明慎家相逢光真同志,偶然谈及专利注册和商标注册,而衍生出了一番长篇大论。

待薛向走后,汪明慎便让光真同志就此撰文,为仕途飞跃搏上一把。

可光真同志翩翩君子,实在不愿行这盗名之举,奈何敌不过汪明慎苦口婆心,同时,也为了尽可能挽回国家利益,光真同志只好撰文,而最终,却在文章的末尾也加上了薛向的大名。

而薛向级别太低,见不到内参,自然不得与知,但这篇文章确实产生了极好的正面效应,国务院已经开始着手组建专门办公室了,收集、保护特殊技术的紧急通知,更是早早就下发全国了。

“看你小子这话,竟是不知道这事儿?”安在海奇道。

薛向故意一拍脑门儿,叹道:“想起来了,上次在汪书记偶然碰到光真同志,听他谈到一家电风扇厂被小鬼子骗去专利费的案子,我偶然聊了几句,没想到启发了光真同志的灵感,就有了这篇文章,要说光真同志还真是厚道,我这儿就随口说了几句,他还替我署名,下次见着,可得好好谢谢他呢。”

眼下,薛向也只能这么说,总不能据实以告,让安在海吃心。

听罢薛向的解释,安在海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接着,又旧话重提:“哎,早让你小子去吴中,给我做秘书,说几回了,你小子非不愿意,要不哪有今日让外人拣了便宜的憋屈事儿!”

感叹罢,忽地,他一拍额头,“差点儿忘了正事儿,说说,赶紧给说说,方才那出儿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你小子胡啦八叉几句废话,就让首长收回了成令。”

薛向摆摆头,笑道:“二伯,您要这么说,我可不愿听呢,我怎么就胡啦八叉了,那是有理有据的分析,再说,老首长不过跟我开个玩笑,哪里真会跟我小孩子一般计较,更何况,又是新年,我上门给他老人家拜年,他老人家不发红包,总也不会让我吃排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一十八章 最完美的答案

得了这解释,安在海心中疑惑虽未全解,却也认为事实大抵如此了。

而真正的事实到底怎样,只有薛向和那几位明心见性、如仙似佛的大佬们清楚。

而薛向不对安在海分说,实是内里情由,容不得分说。

原来,老首长方才忽然出言,要将他薛某人调来京城时,薛向稍稍发愣,便警醒了,紧接着,他那精明的大脑,就飞速转开了。

因着自家事自家知,他绝不会真如安在海等旁观者那般,认为老首长是因为他那天闹腾的事儿太荒唐,就调他进机关堪磨、冷藏。

若真如此,早些年就该调了,当初的薛老三可不比如今的能闹腾?

既然原由不在此,那在何处?

薛老三何等心智,稍稍一转,便明白根由出在何处了,还是在他方才半路相遇那人身上。

诸位同坐,一人独去,本就说明了问题。而他和那位一到来,一离去,相隔不过数分钟,有心人几乎是无须费心便能想到,他二人中途必定相遇过。

再看薛老三那微红的眼角,方才发生了什么,以老首长的智慧,一眼便明。

既然如此,老首长陡然出言要把他收束回来,塞进京畿机关,其中原由,自不难猜。

说起来,想明白其中关键后,薛向心中闪过惊骇后的第一反应,却是感动。

因为,他明白老首长此举。无非是不想让他左右为难而妄为。

这等关注、回护之情,怎叫薛向不感动。

试想想。老首长何等地位,何等身份,竟肯设身处地地想他薛老三的处境,为他薛老三操这份心,他薛老三何德何能?

然而,尽管知道老首长收束自己之提议,虽是好意,却仍让薛向给拒绝了。

而这拒绝的手段、也就是薛向那番回答。则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薛老三极高的政治智慧、语言艺术。

方才薛向那番话,听着是薛向在插科打诨,拿偷换概念这种小儿科的把戏,在诸位仙佛面前现眼。

可一旦细细掰开了,揉碎了,就会发现内里的意思深沉着呢。

第一层意思,以年轻人作为全篇论述的起点和根基。无非是薛向再向老首长陈述一个事实;那就是他薛向,就是个小娃娃,无论说对说错,您老都别跟我这小孩子计较。

第二层意思,他话里话外都强调党和国家,以及干劲儿;无非在说。他就是想干点儿事实,想为党和国家建设出一把子力气,而此话若往深了联系,就能听邀功的意思,毕竟他这般说。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他薛老三曾经轰轰烈烈的过往种种;联想到这种种,自然就会联想到他薛老三在这些年为党和国家立下的汗马功劳。

第三层意思。也是最重要一层意思,引用老首长那句著名的“摸着石头过河”收尾,完美暗示了自己的立场,因为老首长让他回京坐机关,归根结底,就是怕他热血胡乱折腾,最终站错了地方。而有了这句话收尾,就等于薛向表明了他会站在正确的方向上。

可以说第三层意思,是薛老三全番论述的关键,若真没表述到位,以薛家和老首长的亲近,虽不至彻底被放弃,但再谈什么前途,那也是奢望了,因为你站错了地方!

而这也是方才老首长方提出提议,薛向出言辩驳,几位大佬都各自表情凝重的根本原因。

当然,从另一个反面也说明了,如今的薛家,也确实算得上一号人物了。

而费纶、时国忠等人,未体味到薛向这番话的玄机,只以为是薛向说了大失水准的蠢话,绝非说这几位的政治智慧不如薛向。

而是薛向占了自家事自己知的便宜,要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体味到老首长最深沉的关怀,与此同时,给出同样深沉而完美的答案。

………………

昨夜新下了雪,洗出一片湛蓝天空,一大早,几乎半月不见的太阳,终于舍得溜达了出来,温温柔柔地挂在当空。

行在这郁郁葱葱的林荫古道,闻者松柏林边的苗圃上已然抱冰而发的冰凌花的清香,薛老三紧张的精神也稍稍松懈。

“看什么看,又不是没来过,在这儿也待了一年多,还没看够!”

苏美人轻轻扯动勾进薛向臂弯的胳膊,埋怨道。

“自然没看够,故地重游,你就不能让我静静嘛!”薛老三语气不善,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不想来可以不来,我又没逼你,我一个人回去就是!”

说话儿,苏美人忽然松开了薛老三的胳膊,迈开大长腿,脚下蹬蹬,快步去了。

“哎!”

薛老三又在心里长叹一声,他这俏媳妇儿是越来越爱使小性,越来越让人头疼了,真想按着狠很打屁股。

念头未落,薛老三便晃身追了过去,几步就横在了苏美人身前,“我说苏老师,咱都是文明人,都是知识分子,能不能别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套?”

苏美人俏脸含霜,“你少来,我就知道你瞧不上我,瞧不上我家,今儿一早上,你就开始磨蹭,平时不到五点半,你早起床了,今儿我是喊了又喊,你还在床上赖,这会儿眼见着就到地儿了,你又开始磨蹭,这不是不想来是什么?还有咱们结婚第二天,你就没按规矩送我回门,今儿还不想去,你不是瞧不起我家是什么?”

说话儿,苏美人一双美丽的丹凤眼上,修长的睫毛眨动,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在秀气的眼眶里氤氲起了水汽。

原来,今天是年初二,按咱们这个民族的习俗,正是姑娘回门的日子。

可偏生薛老三这新姑爷连走自家亲戚还嫌麻烦,更不提回苏美人的娘家了,他可不愿受苏家那帮人的集体围观。

再者,他这新姑爷也确实有些特殊!

由于他和苏美人仓促成婚,老苏家他还一次没去过,而普通夫妻新婚第二天就得回门,薛老三这儿又省了,因为他新婚第二天还在摆酒席。

如此一来,他这姑爷都和人家姑娘结婚了,却是一次没上过老丈人家门,可谓失礼至极。

而又因为一次没去过,薛老三心头才越发胆颤。

从昨天晚上,苏美人跟他商量回娘家之事开始,他就一宿难安,一大早哼哼唧唧,折腾来折腾去,就不想起床,为的就是不想去。

奈何,苏美人较了真儿,他压根儿遮应不过去。

这会儿,好容易被苏美人拖着进了京大,薛向又打起了退堂鼓,装作观花赏树,就是不肯移步,这才彻底惹毛了苏美人。

其实,薛向不知道的是,这会儿,苏美人抱怨他不肯随她回娘家,还隐着句话没说。

这句话就是:我早就知道你不肯随我回家,是因为你心里的老婆压根儿就是那个女人!

试想想,苏美人一番联想至此,算是彻底翻了醋坛子,不闹薛老三个天翻地覆才怪。

却说薛老三也是机灵,眨眼就拦住了苏美人,赶忙扯动如簧巧舌,撇着嘴啧啧有声,“你看你,想哪儿去呢,你这也太会小人之心,不,小女人之心度大男人之腹了,我怎么能想不去你家呢,我这儿磨蹭是有原因的。”

“在家里时磨蹭,实事求是地说,是因为真不敢去,你先别发火,我这儿不敢去,和不想去是俩概念,本来嘛,新姑爷上门哪有不害怕的?再说,就跟你方才说的,咱们新婚第二天就没回门,我现在去,还不是怕老泰山挑理;然而我这会儿磨蹭,你就不觉得是理所应当么?哪有毛脚女婿上老丈人家,不带礼物的,我这儿不是再想带什么合适嘛!”

薛老三这张嘴啊,连老首长出的绝顶难题,都能遮掩个风雨不露,更别提哄自己媳妇儿呢。

更兼这家伙,深谙说谎话的最佳窍门儿,七分真,三分假,一语入耳,苏美人心头的怒气和委屈,霎时间,便消尽了。

募地,苏美人又觉自己莫非真是小心眼儿了,未几,如新剥鸡蛋的玉脸上腾起两朵红霞,让薛老三瞧得一呆。

要说今儿个的苏美人为回娘家,原本就精心装扮过的。

浓密的墨发自然地披在脑后,上身着一件深色齐膝呢绒大衣,裹得凹凸有致的身材诱惑曼妙,最出彩的是这呢绒大衣上浅蓝色的小翻毛领,映衬得苏美人那精致的脸蛋明艳无俦。

下面配一条灰色尼龙毛绒保暖裤,紧箍在双腿上的尼龙裤,衬得他原本就高挑的身材,越显笔直欣长,而又不失野性动感;

再算上脚上的浅色高跟牛皮鞋,整个人的高度,几乎可以俯视绝大多数男性,隐隐快与薛老三平齐了。

更兼苏美人本就是生得冷艳,这番御姐装扮一上身,强大的气场随之而生。

此时,苏大御姐脸上露出羞涩,一副新承恩泽的女人味儿毕露,薛老三自然看傻。

瞅见薛向这猪哥模样,苏美人心中欢喜,嘴上却故作不满,“嘿嘿,看什么呢?”

说话儿,还伸出左手五根玉葱,在薛老三眼前晃了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一十九章 躺枪的二婶

“看什么?瞧你问的,看我老婆呗!”

此刻,薛老三大概摸清了自家老婆是什么心理,先前得罪了她,这会儿自然尽拣好听的说,“要说,得了这么个漂亮媳妇儿,方才那几场架,没白打!”

薛向话音方落,噗嗤一声,苏美人笑出声来,又伸手勾住薛向的胳膊,眼中满是星星,心中更是兴奋到不行。

原来薛向说的打架,就发生在从薛向家玉汤山到京大的这段路上。

究其根源,还不是他这漂亮老婆惹的祸,原本苏美人就姿容绝世,平素往来街市,都素颜布服遮掩丽色。

唯独今天,大大打扮了一番,往日姿容又增十分,更兼一身新潮装扮,御姐风情毕露,浓浓春情,杀伤力自然成几何倍数扩张。

一路上惹来无数行人驻足窥视不说,还给薛向弄来了一堆不大不小的麻烦。

细说来,这几年,四九城的地面上也确实乱到了一定程度,惹事生非的家伙,简直车载斗量。

就路上这短短个把钟头,苏美人这块抹了蜜糖的香喷喷的奶油蛋糕,已经招来了大大小小,总计五拨苍蝇了。

两拨四九城的本地混混,刚围过来,便有眼贼的认出了薛向,二话不说,调头就跑了个没影儿。

还有三拨是混几个火车站的,外地人居多,招子不亮,色心不小,一上来就要抢人。

薛老三一早上心情本来就不好,又反反复复遭遇人来调戏自己老婆。下手哪里还有轻的。

凡是领头的,直接一巴掌抽碎一嘴牙齿;有扑的凶的、嘴巴脏的。直接一脚踢飞;剩下的,要么早吓跑了,要么被薛向随意扒拉下手,倒了一地。

薛老三打架的本事,苏美人早就知道,可今次观来,除了赏心悦目,更多的是窃喜。

因为这个男人。是在替她打架!

是以,这会儿,薛向旧事重提,苏美人怒火方歇的心头,又生出浓浓的甜蜜。

却说,就在苏美人和薛向正秀着甜蜜蜜之际,苏家大宅内。正在爆发着一场不大不小的争执。

“我说大哥,这都几点了,咱们家那位新姑爷怎么还不到呢,莫不是不来了吧?要我说也是啊,如今咱们家是落架的凤凰,可比不得人老薛家那上房的草鸡。让人小视也是应该的,只是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人眼里没咱们,咱又何必上赶着往上凑呢,要我说大哥您昨晚给咱们打电话。就纯属多余。”

说话的是苏美人的二婶胡香玉,一个尖酸刻薄、又好攀权附势的妇人。

按理说。既然爱攀权附势,这位该对薛向欢迎之至才是,如今的老薛家,可不就是权势之家么,缘何这胡香玉此刻牢骚满腹?

究其根源,还是薛向和苏美人大婚,让这位胡二婶结结实实丢了把脸的缘故。

原来,这位胡二婶嫁过来时,老苏家确实正值显赫,领袖与苏老太爷俨然同门知交。

可好景不长苏老太爷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弦子,竟跑出去游方,苏老爷子这一撤,老苏家的门庭哪里还立得住。

弄得苏家二子,如今也不过一个在京大哲学系当主任,一个在京城市委的机械局混个副处长,于老苏家原来的风光而言,简直就是落魄到了极点。

按说这种家世,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踏踏实实过日子就是,可偏偏胡香玉是个不肯安分的,最好往官太太圈子里挤。

奈何老苏家原本就落败了,人前争气斗嘴,胡香玉可没少受窝囊气。

便是苏风雪和薛向的婚事传来,这位胡二婶也没当回事儿,反正,她早看苏家大房的人,看得够够的了。

直到从苏风雪二叔苏云东口中,知道了婚礼举办地点在传说中的钓鱼台十八楼,且由中办操持后,这位胡二婶差点儿没激动得昏过去。

当时得到这消息,已经是凌晨了,这位愣是不睡了,穿起衣服,就开始打扮,打扮好了,就到堂间拼命摇起了电话。

半夜两三点的当口,愣是让这位胡二婶用神秘的口吻,和有惊天大料要爆的方式,将她平日里挤进的那个圈子的官太太给召集起来。

当即,她就爆出了自家侄女的婚事,以及举办地点,和她将要在那传说中的地方,同某某大首长一道给自己侄女作证婚人的惊天梦呓。

闻听如此爆炸性的消息,当时众官太太的反应,也确如胡二婶料想的那般,全傻眼了,未几,便是如潮的称赞和艳羡。

当天足足闹腾了一夜,次日一早,志得意满的胡香玉,又在这帮官太太的簇拥下,直奔京城最大的商厦富丽百货,挑拣着得体的礼服,和低调却不失华丽的首饰。

当然,付费这种小事,自然不用即将跨入顶级太太圈的胡二奶奶操心,一帮官太太全给包办了。

老话说,乐到极处生悲凉,而这句话放在胡二婶身上,却是乐到极处变笑话。

原来,眼看这距离胡二婶预订的自己将要大显身手的日子就要来临的前一天,睛天霹雳降了下来:中办下了通知,老苏家除了苏老爷子,苏风雪父亲、继母能参加婚礼外,苏家其余至亲不在邀请之列!

这消息传来之时,胡香玉简直以为自己耳朵幻听了,还是他老公苏云东扯着嗓子吼了三遍,这位胡二婶才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立时,胡香玉就瘫倒在地,未几,便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嚎起来,一会儿骂苏老爷子苏燕东父子软蛋,活该被人欺负;一会儿骂老薛家王八蛋,欺负人;末了。连堂堂中办也给扫了进来。

要说也是胡香玉点儿背,偏偏她叫骂的当口。遇着那帮官太太又来奉承她,哪知道她这一骂,让人家听了个完完整整,立时便在门外拍起门来。

这下,胡香玉就是想躲上几天,假作去参加过婚礼也不成了!

就这么着,胡二婶成了朝云区官太太圈子里,最大的笑话!

正因着有这么一层因由。是以,这会儿,胡香玉的语气才格外不善。

“二嫂这回没说错,大哥,你女婿确实不像话,这都结婚半年了,什么时候回过咱们家。到时,他进门,你别怪我没有好听的话!”

接腔的是苏燕东的三妹苏小荷,这位也不是善茬儿,在好权势方面,几乎和胡香玉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唯一与胡香玉不同的是,她本人就是国家干部,东城区教育局的副局长。

却说,胡香玉和苏小荷这一表态,屋里却是各种各样的附和与声讨。

附和。是附和胡香玉和苏小荷,而这声讨。自然就是那太不地道的新姑爷薛向。

说起来,那日中办不让苏风雪的这些叔婶姑姨参加当天的婚礼,打翻脸的可不是胡香玉和苏小荷两人,几乎所有人都心怀不满。

毕竟那种荣耀时刻,这辈子都未必会再有,而那次是苏家嫁女,他们身为至亲参加,原本也是名正言顺。

偏偏这绝好机会,就此从手中溜走,想让这帮心向功名、身沉下僚的官迷们释怀,自然是千难万难。

“行啦,待会儿人来了,你们爱咋样咋样,莫怪我没提醒你们,我那个姑爷脾气可不怎么好,再说,我昨天打电话,只是通知你们,薛向今天要来,又没说让你们来这么早,怪得着我么?得了,我回房看书去了,老爷子还在二楼温书,你们不怕老爷子发火,就尽管吵吵!”

苏燕东太知道这几位的脾性了,更知道以自己那女婿的手段,压根儿也不担心没自己在场,他会吃亏,是以,丢下这句话,他便待朝楼上行去。

哪知道不待他走几步,帮佣徐姐便打开了敲响的大门,未几,便见薛向和苏美人并肩而入。

男的英俊,女的美艳,相扶相持,真个是神仙眷侣,无双玉人。

便是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胡香玉、苏小荷,瞅见二人这般气场,也忘了言语,反倒是苏燕东抢先迎了上去。

“爸爸,新年好!”

“岳父大人,新年好,给您拜年了!”

薛向、苏美人双双向苏燕东问好,薛向没随苏美人叫“爸爸”,而是叫了已经过时的“岳父大人”,苏家父女都没挂怀。

二人皆是心细之人,知道薛向从小没了父亲,爸爸这个称呼,在薛向心中,必然有着特殊的意义。

“好,好,薛向啊,我在内参上又看见了你的文章,好好,就要这样嘛,人虽然离开了学校,离开了讲堂,但只要始终有颗向学之心,我相信你会在学术上取得了不得的成就的,哎,当初也是,早知道你这么能干,就不放你去团委了,要真学到现在,没准儿你早就留校任教了。”

苏燕东是正宗文人,对官位看得不是很重,更兼之,在他眼中,薛向也确实是个搞学术的好苗子,是以,才会说出这番在胡香玉、苏小荷听来,简直迂腐可笑的话语。

薛向笑着点点头,忽地,抬起手中的盆栽,指着盆栽里开得正艳的冰凌花,道:“岳父大人,我初次登门,也没准备什么别的礼物,听说爷爷喜欢看书,所以就特意备了一盆花,可以让爷爷在看书时,置放在桌前,清宁精神。”(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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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了,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是我在中秋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谢谢大家!

鞠躬!

第二百二十章 珍贵的礼物

不错,这冰凌花,正是薛向方才驻足处的一个苗圃里的,他拿不定送什么礼物,又懒得去超市买那些所谓的营养品,灵机一动,主意就打到了这艳丽娇花上。

而苏美人也是雅人,薛向方道出主意,她便欣然允诺,还不住伸手来掰薛向脑袋,嚷嚷着问他这脑袋到底是咋长的。

“噗嗤!”

薛向话音方落,胡香玉捂嘴笑出声来,“薛向啊,你不会吧,别告诉我你们薛家清简到这种地步,第一次上老丈人家,就拿这玩意儿糊弄?”

话至此处,她声音陡然转厉,“咋我前些日子听说,你为一个泛泛之交的女子出嫁撑牌场,一出手便是数万元,怎么?我家风雪,在你心中,还比不过一个普通女子?”

胡香玉这番话虽然难听,却让苏美人听得心中一动,搭在薛向胳膊上的五根玉葱陡然闭合,悄悄在薛向胳膊上掐了一记。

没办法,女人天性如此,尽管薛向那晚已经向苏美人解释了康桂枝之事,这会儿,胡香玉的讽刺仍旧让苏美人醋味大发。

好在苏老师到底拎得清轻重,此时并不跟着胡香玉起哄,还待出言替薛向分解。

可薛向哪里是需要自己女人为自己挽尊之辈,冲胡香玉笑道:“你是?”

轻轻俩字,让胡香玉原本满含讥诮的笑脸,转瞬垮了下来,一边的苏小荷也惊得瞪圆了眼睛。

你道这二位为何反应如此激烈?原来,薛向是见过胡香玉的。当初他和苏美人大婚后的第二天,特地在京郊的一处农场内。又举办了一次宴会。

宴会宴请的正是不够资格进钓鱼台的薛、苏两家的宾朋,这胡香玉作为苏美人的亲二婶的,自然在座。

更因胡香玉因未能如愿赴钓鱼台,对薛向产生了极大的看法,当日聚餐,薛向敬酒到这位时,她就对薛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指摘。还是苏美人二叔强行将她拉了出去,一场好好的婚宴,才没被搅黄。

而既然和胡香玉有着这么深刻的一幕,薛向又怎会忘了这位胡二婶。

可他此时偏偏问出“你是?”,摆明了装不认识她,你叫胡香玉作何感想?

眼见着胡香玉就要发蛮,楼道口忽然传来一道苍老沉郁的声音。胡香玉立时闭嘴!

“是薛向和囡囡啊,啥时到的!”

说话的正是苏老爷子,一位曾经无比显赫,现在却彻底归宁的老人。

“爷爷!”

苏美人松开薛向,快步迎上前去,扶住了老人。

细说来。苏美人十多岁就留洋了,当时这位老人还在家,自小,苏美人就跟苏老爷子亲,后来因为苏母亡故。苏父再娶之事,苏美人和乃父苏燕东的感情早薄了。

如今。在苏家,苏美人也就和这苏老爷子亲近,更兼苏老爷子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促成了她和薛向的婚事,让她嫁得如玉郎君,这份感激,苏美人可是记得牢牢的。

“好,好!”

苏老爷子拍拍苏美人的手,眼中满是温暖笑意,他何等眼光,苏美人这幅模样,分明是在薛家过得比在家时快活百倍,这自然让一手促成这桩婚姻的老爷子老怀大慰。

苏老爷子正和苏美人亲近,薛向忽然捧着盆栽,步上前来,“爷爷,这是我送您的新年礼物,听风雪说,您爱看书,所以就想弄盆时新的盆栽,放在您案头,可这季节,百花凋零,新花未放,而梅、菊,又显老俗,偶然瞧见外面有从黑河省移植的冰凌花开得正盛,我和风雪寻了土盆儿,给您现做了一盆,祝您身体健康!”

薛向就是这么个人,遇事儿或许会惊惶,比如去梅园,又比如来苏家,可一旦避无可避,他是能舍下一切,快速恢复冷静的人,在梅园答老首长如此,此刻和苏老爷子坦白这礼物由来,也是如此。

苏老爷子伸手接过盆栽,放在鼻前嗅了嗅,笑道:“古人说,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哈哈,我今儿收的这礼物,算是与古人这句诗,有异曲同工之妙,有心了,有心了!”

“这也叫有心了,一盆破花而已,老娘花了大价钱挑拣的燕窝,也没见你这样,莫非是老糊涂了!”

那边的热闹,胡香玉瞧得火起,可偏偏苏老爷子高山仰止的地位,实在让她怵头,也唯有在心底碎念。

“囡囡,你去厨房帮你姨打下手,我和薛向回书房说话!”

招呼一句,苏老爷子便拉着薛向朝楼梯口行去。

苏美人刚进厨房,厅里便是一片抽气声,未几,又起了愤愤不平的埋怨。

原来,苏老爷子的书房,可是这帮人惦记了许久的神秘地界,便是苏燕东也不曾进过。

这十多年,苏老爷子出外游方,苏家人不知计较了多少次,要将老爷子的书房砸开,帮着整理整理。

说是整理,谁都知道进去干什么,毕竟老爷子的宝贝,他们不曾见过,却是听了个真真。

奈何苏燕东、苏云东两兄弟是个孝子,再加上,这帮人也不敢断定老爷子辞世了,生怕老爷子哪天杀个回马枪,届时,谁砸了他书房,他不找谁拼命啊!

就这么着,这书房才保了下来。

只是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身为老爷子的至亲至爱提都不敢提的地方,今儿个,老爷子却让薛向这压根儿就算外人的孙女婿先给进了去。

而薛向并不知晓苏老爷子的书房在苏家人心中是个什么地位,再加上,他进的大人物书房多了,早没了敬畏感,此刻步进苏老爷子书房,也不过觉得是进了间干净、整洁的小型图书馆,并没什么别样感受。

“薛向,你对当下政局怎么看?”

薛向没想到的是,他刚按着苏老爷子的吩咐,在他对面的立凳上坐定,老爷子就抛出了这么个问题。

薛向踌躇半晌,却不作答,他思考的却是苏老爷子口中的“政局”到底何指,以及老爷子为何为问这个问题。

好在这两个问题不难猜,他转瞬就有了答案,看来老爷子十年在草野,心思却仍旧在朝中啊!

分明是老爷子看出了朝中的波诡云谲,又知晓他薛向和两边都瓜葛甚深,担心他这孙女婿一个行差踏错,所以才出言警示。

“聪明!”

薛向始终没说话,苏老爷子却称赞了一句,接道:“梅竹争春未肯降,好在不管谁开得灿烂,对你来说,都是一片春天,我看你还是置身事外,在下面努力汲取养分,茁壮成长吧!”

苏老爷子说得隐晦,薛向却是听懂了,老爷子给出的建议的立足点,虽然少了人情味儿,可归根结底,和他自己的计较如出一辙。

而现在,薛向已经不愿想这个事儿了,每想一次,就烦乱一次,却又无能为力,还不如安安心心做好自己的事儿!

薛向在苏老爷子房间并没待多久,跃过那个薛向并不怎么想的话题,苏老爷子又考校了下薛向的学问,尤其是历史方面的学问,便心满意足地带着他下楼了。

到得楼下,老爷子又叫出正在厨间围了围裙、装模作样的苏美人,略略说了几句,便带了棋盘,辞出门去。

“怎么,都这钟点儿了,爷爷还出去?”

薛向冲迎上来的苏美人问道。

“爷爷最好自在,出门一趟,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也正常。”

说着话,不由自主地,苏美人的小手又插进薛向的臂弯来,压根儿不管此时厅中的睽睽众目。

现在,她可真是黏薛老三黏得紧,小女人味儿十足。

“咦,爷爷送你礼物啦!”

苏美人忽然发现薛向右手多了个纯白的卷轴,指着问。

苏美人话音方落,薛老三脸上便涌过一抹红潮,对,他激动了!

即使当初见传国玉玺,清明上河图,薛老三也没这感觉!

“哟,还是新姑爷有本事,会搬弄嘴皮子,三两句,就惹得爸爸给送了礼物,咱们这些人伺候他老人家这些年,也不见谁有这福气!”

说话儿,胡香玉便步上前来,“薛向啊,你方才不说不认识我么,那我再做个自我介绍,我是风雪他二叔的原配,也就是风雪的二婶,当然,也就高攀作了你二婶,二婶能不能问问,我爸爸送了你什么礼物啊!”

胡香玉话音方落,在远处静静盯着这边的苏小荷等人全动了,缓步围了上来,想看看老爷子到底送了什么。

说起来,胡香玉这帮人惦记苏老爷子的书房,也就是这几年才起的意。

究其根源,还是因为这两年,四九城的古玩风乍起,每每就听见谁叫盛油的瓶子,竟然是是明朝的,卖了几千;哪家的夜壶是什么钧瓷的,卖了壶,换了辆小汽车。

这种暴富的传言,无时无刻,不在挑动胡香玉这帮人的神经。

因为他们知道自家老爷子可能没什么钱,可古董这玩意儿,自家老爷子还会缺么?

毕竟谁都知道老爷子当年就好这口,那些年,老爷子叱咤风云的时候,没少人往他这儿送东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夺宝

再加上,老爷子和领袖有同门之谊,知交之情,那十年风起云涌,苏家却仍旧安然无恙,老爷子的这些坛坛罐罐自然完好无缺。

没想到,他们这帮惦记了上千个日日夜夜的至亲之人,没尝着腥,反倒让薛向这个初次登门的外人先拣了便宜。

这口气,大伙儿可咽不下。

尤其是胡香玉,甚至已经在心里打好了算盘,若是薛向手里的玩意儿惊人,她就立时撒泼打滚,非叫薛向带不走这宝贝。

即便是惹得老爷子折返,大怒,胡香玉也决定闹下去,反正闹开了,老爷子再有家长威威严,都是儿女,这一碗水端不平的事儿,也休想抹过去。

胡香玉料定,届时,苏小荷这人精定会跟进,大伙儿一起起哄,立马就是个分家产的局面。

若真如此,那就再好也没有了!

薛向道:“怎么,爷爷送礼物,也要二婶同意?”

薛向虽没相面、读心的本事,但胡香玉这种刻薄妇人,他可不是遇着一个两个了,他那三婶就是最佳例子,他太清楚这种人是什么脾性了。

你要是在她面前占了大便宜,她能几天几夜睡不着,更有甚者,能当众跟你闹腾。

更何况,薛向知道自家手里的这玩意儿,宝贝非常,别说老爷子主动送他的,就是老爷子不送,他也打算厚脸开口了。

试想想,连薛老三这盛世中华的大老板。都眼馋不已的东西,会有多精贵。不问自知。

既然如此珍贵的玩意儿,他又怎么愿意因为胡香玉一句话,就展开呢。

不说别的,只看胡香玉这帮人虎视眈眈的眼神儿,就知道她们打得什么主意,动得哪般心思。

他若展开卷轴,现出宝贝,弄不好就是个争产的局面。届时,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只须抱了宝贝走路,谁也拦不住。

可无端给老爷子添麻烦,这大过年的,可就违了薛老三上门拜年祝贺的初衷了。

“你这话怎么说的?”

胡香玉霎时变脸,拉着苏燕东的胳膊道。“大哥,大哥,您瞧瞧您女婿,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么,我不过就是问问,又没别的意思。您这好女婿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顶我。”

苏燕东正待作势训薛向几句,薛向先开口了,“二婶,我也没说您有别的意思啊。您急什么!”

说话儿,他抬了抬手中的卷轴。“诺,大伙儿不也瞧见了么,就一副字画,二婶,这下您再没别的要求了吧?”

薛老三原本也不是爱跟妇人争口舌长短的脾性,可眼下是不争不行了,必须字字句句顶住,因为他有底线,而胡香玉没底线。

偏偏胡香玉身份摆在这儿,许多手段,薛老三使不出来,也用不得,也只能口舌争锋。

“知道是字画,展开瞧瞧呗?”

薛向这一拒再拒,胡香玉早认定这幅字画定是了不得的宝贝,心下更是火热无比,因为她可是听说了,古董就数字画和瓷器值钱,再看薛向这番推诿,没准儿就是那个什么唐朝谁谁的画儿,弄不好一幅就是上万元啊!

这会儿,胡香玉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薛向敢露,她立时就挑动群情,把老爷子叫回来,控诉不公。

薛向笑道:“二婶,您这要求,我恐怕不能答应你,字画这玩意儿,您恐怕不知道,特容易毁坏,就是要展开,也得在特定的温度和湿度的环境里,这两天大雪绵绵,空气湿得紧,展开了,坏了墨宝,可就不好了。再说,我这字画就是爷爷朋友的手书,又不是古玩,文字肌理和纸质的嵌合也不过十数年,不比古书古画早已定型,所以,贸然打开后,毁坏的可能性很高,因此,还请二婶不要强人所难!”

薛向这番关于字画的论述,纯属胡言乱语,除了那句字画要在特定温度和湿度环境中打开,稍有道理外,什么文字肌理和纸质嵌合也不过十数年,就纯属胡吹了,哪有墨汁嵌合十几年,还咬不死纸质的。

果然,胡香玉笑了,拍着巴掌道:“大哥,瞧见没,您女婿可真会编故事啊,不让瞧就不让瞧,编出这等故事来唬咱们,难不成咱苏家人在外面不招人待见,在家里还受自己人欺负不成……”

“二婶何出此言?”

尽管胡香玉说他唬人,薛向依旧镇定非常,不错,他那番话,确实胡说,却非无故胡说,乃是故意引君入瓮。

胡香玉冷道:“薛向,你别跟咱这儿玩儿这花里胡哨,你不就是不想让咱们见这古画么,还说什么是现代书法,文字纸质咬合不够,把大伙儿当傻子蒙呢?”

“那我为什么不想让您看这幅古画呢?”

胡香玉张口就道:“还不是怕我们见了眼热,跟着去闹老爷子!”

说完这话,胡香玉的脸就红了,她到底还有廉耻之心。

一边的苏小荷等人也皆转过脸去,毕竟胡香玉番自白,也点出了她们的心思。

要说薛向还真是斗嘴的好手,一番缠斗,轻松就达成了第一个目的,让胡香玉自剖内心,可比他自己指摘出来,强有力的多。

“当然,你这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爷子的东西,迟早不都是我们这些做子女的么,我们用得着闹么,这十多年老爷子都在外游方,他的东西,不还好好的在家待着么?”

胡香玉倒也不蠢,赶紧补上这么一番话,全了自家脸面。

薛向道:“二婶,您孝敬老人,尊重家长,我都听风雪说过,可这幅墨宝,真不是什么古书古画,就是一幅现代书法作品,也就十几年的历史,是爷爷的友人所赠。爷爷送给我时,还特意交待过,妥善保管,不得随意展开,您说,您也是长辈,爷爷也是长辈,您要看,我得尊重您,可爷爷的吩咐,我也不好违拗,这不是叫我为难嘛!”

“呵呵,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一张铁嘴咬得死硬,这样吧,薛向,你尽管展开,若真是现代书法,就当这画被我毁了,我折算现金陪你,可若不是现代书法,你别怪你二婶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这幅画你最好还是留下,毕竟这么好的一幅画,交到一个满嘴跑火车的人手里,我们可不放心。”

图穷匕首见,胡香玉吃定了薛向,此刻,她心中畅快已极。

她似乎看见了,这薛衙内战战兢兢打开古画后,一张俊脸充血的画面,心下更是暗暗爽快:嘿嘿,老娘就是要狠很扫一回你薛衙内的面皮!

“他二婶!”

“胡香玉!”

苏燕东、苏云东两兄弟齐齐呼出口来。

这两兄弟幼承苏老爷子庭训,为人甚是方正,自然见不得眼前这景象。

哪有新姑爷上门,就遭如此威逼的!

苏云东一声喊罢,更上前来拉胡香玉,谁成想他方伸出手来,便被胡香玉一巴掌打掉,再狠很瞪他一眼,苏云东只好低了脑袋后退,显然这又是个重度妻管严患者。

苏云东都不管,苏燕东这作大伯子的更不好管,只由得胡香玉继续发蛮。

“怎么着,薛向你不会是怕了吧,那我给你个面子,不用你当众打开了,把画儿给我吧!”

胡香玉高昂着头颅,似笑非笑地瞧着薛向,远远伸出手来。

她真是个心机不深,却私心极重的女人,这会儿不让薛向当众布展卷轴,乃是她忽然想明白了,若是薛向将古画展开,按约定,这古画确实留在了老苏家,可留在老苏家,她又得不到,还得还给苏老爷子,即便是大伙儿同意分画,可这一幅画这么多人,终归不如她自己得来为美,是以,她便动了机心,让薛向将画交付与她。

“二婶说笑话呢!”

薛向依旧站在原地,声音照样不急不缓,可脸上的笑容,已然彻底敛尽,他是真恼了,活了小半辈子,他就没见过这么不知进退的,即便她那个极品三婶还知道人前顾全面皮,眼前这位整个儿一不要脸。

“你到底什么意思?”

胡香玉声音愈见疾厉。

薛向道:“我是说二婶方才讲,我这幅话若是现代书画,二婶就折算这幅画的等额现金,赔付与我,这句话是二婶在跟我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你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就打开,若真是现代书法,我就照价赔你钱!”

胡香玉是真烦了,薛老三这般啰啰嗦嗦,早被她看作是虚张声势了,她已然算死了这是幅古字画,不然姓薛的为何不敢打开。

退一万步讲,打开后,真是现代书法,就算赔钱,又能值几个子儿!

“慢!”

薛向正要动作,苏美人大姑苏小荷忽地跳了出来,“既然是打赌,也算我一份儿,我和二嫂向来是同一战壕,这等大事,我自然没有在一边看热闹的道理!”

苏小荷贼精,此刻已经想明白其中究竟,知晓胡香玉为何这般不依不饶,试想,若是薛向打开的真是一幅古画,而与之对赌的胡香玉必定会自以为拥有这幅古画的所有权,苏小荷太清楚胡香玉了,按她的逻辑,这幅古画定然会被算作是被她从薛向手里赢过来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百二十二章 沁园春

再看薛向这啰啰嗦嗦半天,举棋不定的模样,这是幅古字画的可能性,几乎已是板上钉钉了,这便宜,她苏小荷自不可能让胡香玉一人得去。

果然,苏小荷方开口,胡香玉便瞪了眼睛,奈何苏小荷压根儿不怕她,嘴角含笑地会看了过去;

而苏小荷这般一闹,立时又有人回过味儿来,嚷嚷着要参赌。

众怒难犯,胡香玉再没了办法,只能看着眼睁睁到口的蛋糕,被划作数分。

接着,她一腔怒火,全朝薛向去了,扯着嗓子喊道:“开吧!”

薛向心头冷笑,他磨蹭了半天,等得可不就是此刻,就是要让这帮苍蝇聚齐了再下手。

此刻,他再不废话,快步行到厅间的大理石长条饭桌边,将途中顺手摘过沙发上挂着的防尘布抖开,布展在了长桌上,这才将那幅雪白的卷轴搁置其上。

薛向动作之际,胡香玉、苏小荷等一众参赌之人俱围上前来,挤在了最前端。

苏燕东、苏云东等持重之辈,也围在了一边。

但见薛向解开捆绳,左手固定左首横轴,右手缓缓朝右释放卷轴,片刻间,便有浓郁如泼的墨色便现了出来。

随着薛向右手的缓缓移动,这张宣纸上的墨色便现出了真容,正是一幅书法。

“这写得什么?”

胡香玉忍不住脱身问出,这位文化程度本就不高。对宣纸上显现的可谓书法中最难辨认的草书,自然一字不识。

就在这时。苏燕东读出了这幅狂草:沁园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苏燕东几乎是带着颤音在读这幅草书,众人的注意力皆在这幅草书上,却是谁也没发现苏燕东的面皮,早在薛向展开这幅卷轴之时,已经忍不住胀红了,

这会儿。待窥见手书真容,苏燕东胀红的那张脸,陡然血色全失,似乎用着全身的气力,在支撑着这世上最艰难的诵读。

却说,苏燕东的诵读之声。甫一入耳,胡香玉、苏小荷等参赌之人,脸上皆现出浓浓的失望之情。

很显然,她们知道自己输了,毕竟她们就是文化程度再低。也知道苏燕东读的正是领袖最著名的一篇词作,当年背诵领袖诗词可是政治任务。此刻她们谁不是入耳便明。

既然是领袖著作,这手书自然再无可能是古字画,毕竟古人就是本领再大,也盗不了领袖的著作去。

既然不是古字画,这赌局自然是她们输了,这帮人脸上流露出失望,倒非是担心待会儿赔钱,毕竟一幅现代作品,值得个甚,顶了天百八十元,别说的这么多人均摊,就是一人全赔,也不算多大个事儿。

她们失望的是,既在人前丢了颜面,又没抓到财富,可谓是输人又输阵。

就在这帮人以为已经到了最坏的结局时,随着薛向的右手不断移动,这幅狂草书法已渐渐显出全貌,而苏燕东的诵读也堪堪追上了薛向正打开卷轴的大手。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乙巳年,乙酉月,丁丑日,祝剑……通吾……弟松鹤延年!”

一幅草书,不过堪堪百多字,苏燕东读完,额头汗粒密布,浑身大汗淋漓,浸透汗衫。

因为从薛向展开这幅卷轴时,他已经猜到这幅手书的作者是谁了,只是心中不信世上会传下此物,且遗在自己家中,可待全篇览罢,尤其是全词结束后的祝词,以及那方干脆就留了姓名的印章款识,这幅手书的出处,再无疑问,正是伟大领袖!

因为,苏燕东已经推算出乙巳年,乙酉月,丁丑日,正是1965年9月20日,而那一天正是他老父苏老爷子的六十岁生日,后边的剑通吾弟就更好解释了,他老父表字正是剑通。

而又因苏燕东的祖父正是领袖早年在湘南第四师范求学时的老师,尔后他祖父也以高龄参加了长征,因此,他老父和领袖份出同门,更兼意气、爱好相投,算得上难得的知交。

他老父过六十整寿,领袖以生平最得意之作相赠祝之,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而抛除书法和祝词的作证外,最有力的证据,还是那留下领袖全名的印章,因为那方印章,苏燕东实在太熟悉了,正是一代书家、金石大师邓散木替领袖制作的那方龙纽大印。

且当时邓散木制作此印时,还曾造访过苏燕东的祖父,苏燕东当时在场,亲眼见过那方龙纽大印。

却说,就在苏燕东怔怔出神之际,胡香玉打了个哈欠,便待出言问薛向让她陪几元几分,他倒要看看薛向好不好意思张这个口!

由此可见,这位胡二婶简直就是疯狗加癞皮狗,都这会儿了,自己输得一塌糊涂了,还不忘跟薛向为难。

却说不待胡香玉开口,一边的苏云东颤着声先发问了,“大哥,这,这是mao主席的亲笔手书?”

苏云东虽不如苏燕东精擅长书法,却也不傻,剑通俩字已经引起了他的怀疑,一番细细辨认后,他也认出了那印章里三个隶书大字,这才惊声呼出。

“是的,这是十七年前,爸爸六十大寿时,领袖亲笔所书的词章,赠给父亲的,爸爸瞒得真紧,连我都不曾知道它的存在!”

苏燕东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不错,这正是伟大领袖亲手所书的他平生最得意之作。

先前,在书房,苏老爷子取出这幅墨宝,展现在薛向眼前时,薛向就惊呆了!

细说来,薛老三前世就是半吊子书法爱好者,想来也是,书法的来源,不就是不得志的士大夫,闲来无事,唯有练字,你练练,我练练,就这么练出来的一门艺术么?

前世,他薛大科员郁郁不得志,在党史办苦练板凳功时,除了寄情于象棋,也就剩练字了。

虽然他的书法未必练出多少成就,但也算是个颇有水准的书法爱好者了,辨别书法的好坏,以及对历代书法名家的作品,风格,也算熟知。

又因为对故去领袖的崇拜,爱屋及乌之下,领袖的狂草,可算是薛向的最爱。

至今,薛向犹记得当时科室的书法大拿老王对领袖草书的评价:汪洋恣肆,跌宕起伏,既充满激情,又有理性,法度严谨,结字神奇,俏俊飘逸,行笔如神,具有强烈的视觉美感。

而他自己也确实在网上,见过领袖的狂草,今日苏老爷子一拿出这幅作品,薛向便怔住了,几乎不用看最下面的款识,那扑面而来的“开张天岸马,奇逸人中龙”的大气磅礴,便证明了一切。

薛向爱书法,更好颂诗读词,而这首沁园春本就是他极喜爱的有数词作之一,更难得的是,这首词又是领袖用他最精擅的狂草所书,绝妙好词,配绝妙书法,再兼具领袖本人的强大光环,此篇书法可谓盖世无双,苏老爷子一展出,立时就击中了薛向的神魂。

什么传国玉玺,清明上河图,在他心中,跟这幅书法简直提鞋也不配。

当时,薛老三就动了要把这幅书法弄到手的打算,不管是让自家老婆来老爷子这儿撒娇,还是用自己的藏品交换。

哪知道,薛向念头方生,老爷子竟说这幅书画,赠给他了,算是赠给他和苏美人的新婚礼物!

这岂非是天降之喜!

当时,得了这宝贝,薛向就一个心思,赶紧吃了午饭,招呼苏美人归家,好把这宝贝妥善收藏。

哪知道他方到得大厅,便被眼珠子发红的胡香玉给拦了下来,非要看这墨宝真容。

若是旁人,薛向要么不理,要么发狠,干干净净地给收拾了,偏偏这胡香玉又是个他强惹不得的。

更兼,短短两次见面,他已经摸透了这胡香玉的脾性,知道这是个牛皮糖,缠上就甩不掉的,不让她见上一见,今天弄不好就出不了这老苏家的大门。

可这胡二婶摆明了,是个见不得别人得好的人,若是见他薛某人从她眼皮子底下,弄走了这么天大的宝贝,那还不嫉妒得跟他薛某人拼命啊!

是以,一面是胡二婶非要看墨宝,另一面是薛向万万不愿让她见这宝贝,立时,薛向便对上了这两难局面。

而更困难的是,应对这位胡二婶,他薛某人还不能动强,除此外,还得控制冲突影响,不至于让胡二婶借题发挥,去闹腾苏老爷子。

综合以上种种困难,唯一的破局之法,也只有先挤兑住胡二婶,再用残酷的事实僵住她。

要说这薛老三是遭遇困难越多,这脑瓜子在一次又一次的磨练之下,也越见灵敏,几乎是片刻,就想到了应对之法。

这不,他只轻轻使了“示敌以弱”、“引君入翁”两策,胡香玉这帮人,就乖乖跳了进来。

此刻,当苏燕东道出这幅书法的来历之后,薛向的目光特意凝在了胡香玉脸上,就等着看这位胡二婶怎么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百二十三章 悍妇

谁叫这幅书法,说是无价之宝也理所应当,即便胡二婶耍蛮,说这书法是领袖所作无人敢买,所以不值钱,薛向也有办法,将这幅书法的价值人民币化,他就是要狠很挤兑一下这位嚣张跋扈的胡二奶奶,看她赔得起,赔不起。

然而,薛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严重低估了这位胡二婶的彪悍程度,和无耻上限!

这不,薛老三方拿眼朝胡香玉脸上瞧来,见着的却是一副说不出什么滋味的面孔。

胡香玉本身模样勉强说得上姣好,可此时一张脸上不住颤抖的眉角,和忽青忽白地转着颜色的皮肤,实在让人看得难受。

更让人遍体生寒的是,她眉宇间,时而现出疯狂,时而现出痛恨,时而又是莫名其妙的茫然,嘴角始终斜拽着,露出细密的白牙,咬得格格出声。

薛向真担心这位胡二婶一下子给气出个好歹来,他正要出声对苏云东示警,忽地,听见胡香玉喉间发出嗬嗬怪声,竟伸手朝桌上的墨宝抓来。

说时迟,那时快,薛向按在横轴上的右手一抖,卷轴便如卷毯一般,极速收拢,紧接着,卷轴被薛向顺手卷进了怀里。

胡香玉还待伸手来抢,啪的一声响,苏云东的手掌和胡香玉的脸蛋来了个亲密接触。

“哇!”

胡香玉叫出声来,眼中神色却渐复正常,她怔怔愣了会儿,忽地又尖利地叫出声来。未几,便伸爪子朝苏云东抓来。嘴巴里哭天抢地地骂出声来。

薛向何曾见过这阵仗,他原以为即使胡闹,至少也该有个正常人的底线,可胡香玉这种胡搅蛮缠的主儿,真个是让他胆寒。

场中顿时大乱,谁也劝不住这位胡二奶奶,苏云东又是个怕婆娘的主儿,方才那一巴掌不过是怒极而发。一巴掌挥出,心气已泄,这会儿哪里是胡香玉的对手,东多西避,不一会儿,脸上便叫胡香玉抓出几道血痕。

胡香玉跟苏云东拼闹了会儿,脑子里陡然转过圈来。这才想到正主还在一边待着。

她赶忙撇了苏云东,又冲薛向扯开了尖利的嗓子,“姓薛的,这幅主席书法,你今儿休想带走,这是我们老苏家的传家宝。你想带走,没门儿,除非从老娘身上踏过去!”

这会儿,胡香玉心头真是又兴奋又滴血,她万万没想到薛向怀里捧着的竟是伟大领袖的亲笔手书。

伟大领袖什么人物?对胡香玉这种不敬天地。不惧鬼神的前红小兵来说,那就是天神。他的东西能用金钱来衡量么,这种宝贝,不入眼还罢了,入眼了,耍泼发蛮算什么,她胡香玉就是拼了性命,也不能让薛向带走。

“二婶!”

苏风雪一声喊出,气得浑身发抖!

细说来,她原本就认为自己这桩婚姻和薛向这如意郎君,皆是拣了便宜才得来的,所以,她内心里一直有个疙瘩。

因此,就对薛向回娘家,格外看中,毕竟她知道自己比那个藏在暗处的女人唯一的优势就在娘家人,她不希望薛向看低她苏家,所以今早对薛向不愿来苏家拜年,她大发雷霆,既然薛向来了,她更希望自己娘家人给自己争脸。

可哪知道,自打薛向进门,胡香玉就对薛向横挑鼻子竖挑眼,当时,苏美人顾忌自己是晚辈,又是嫁出去的女儿,就忍着没说话,可这会儿,胡香玉简直已经丧心病狂了,冲薛向喝骂。

此刻,苏美人心中又是悲伤,又是自责,悲伤的是,自家娘家人不知道给嫁出去的女儿争脸;自责的是,强要薛向来上门,可上门后,又让薛向受这等侮辱。

再者,她原本就爱煞了薛向,即便是别人冲薛向如此,她也会发怒,更不提还是自己的娘家人。

苏美人像母豹子一般,护在薛向身前,双手紧握,指尖掐得泛白,恶狠狠地瞪着胡香玉,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去,和胡香玉撕咬在一处。

薛向瞧得是既温暖,可偏生自己老婆这难得一见的搏斗架势,又让他觉得可乐。

哪知道,他心头这欢乐,方生即灭!

原来,就在这时,胡香玉更难听的话终于出口了,“苏风雪,你冲我瞪什么眼,你才嫁过去多久,就知道护汉子了,都说胳膊肘往外拐,你这拐得也太快了吧,死不害臊,怎么,还想打我啊,你打我个试试,我就把话给你挑明了,今儿你们公母不把这幅字撂这儿,谁都别想出去!”

闻听此言,薛老三二话不说,便朝左侧的八仙桌行去。

他这番莫名其妙的动作,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便是苏风雪也瞧得忘了回嘴。

薛老三最后的目标竟是电话机,但见他拿起电话,拨出个号,远方的苏美人只影影绰绰,听他说了什么“五分钟”、“抓人”之类的词儿,十多秒的功夫,便见他挂了电话。

却说薛向挂掉电话后,便在八仙桌边上的沙发上坐了,坐回的过程中,这家伙还随手打开了电视,末了,又冲苏风雪招了招手。

这会儿,苏风雪心中忽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了,本来又酸涩又悲凉,可见了薛老三这副惫懒模样,又觉说不出的轻松,好笑,乱七八糟的情绪这么胡乱一搅,便品不出滋味儿了,只觉顺着他的意思就是对的,不由自主地便朝薛向行去,紧接着,便挨了薛老三坐了,两口子竟大模大样地看起了电视。

胡香玉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果,想他胡二奶奶发飙,哪回不是地动天摇,山河变色,何时,有人敢把她空气。

这会儿,薛向这般无视,彻底激起了胡香玉的凶蛮,但听她跳着脚地大骂,“装什么装,跟老娘装犊子,还打电话叫抓人,你个小兔崽子吓唬二百五呢,你有种真叫人来抓,老娘就在这儿等着,眨一下眼皮,老娘是你养的……”

胡香玉越骂越急,苏美人几乎坐不住了,方要起身,却被薛向伸手抓住了小手,被薛向厚重温暖的大手紧紧一握,苏美人烦躁的心,霎时间,忽然安定了。

苏美人芳心甫定,便又诧异起来,据她所知,自己男人是最受不得气的脾性,平时,谁敢当他面儿高声喝问,都铁定得倒霉,这会儿,胡香玉都快骂娘了,怎么他还不生气?

这回,苏美人却是想得左了,薛向哪里是不气,而是差点儿没气炸了肚子。

若是胡香玉只惹着他自己还罢了,薛向咬咬牙,没准儿就忍了,可方才胡香玉大骂苏美人,薛老三没直接大耳光抽过去,乃是顾及苏氏兄弟面皮,可心里已经记死了这泼妇,非要给她个好看不行。

此时,场中的场面极是诡异,一边是胡香玉高声喝骂,外加苏小荷几位言不由衷的似劝实起哄,以及苏家俩窝囊废兄弟闭口不语,大眼瞪小眼,一边是薛老三握了苏美人的小手,夫妻俩盯着电视机,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忽地,胡香玉终于受不了,急步朝电视机奔来,到得近前,伸手就把电视机关了,紧接着,横身在薛向,便待再骂。

就在这时,半掩的大门被推开了,未几,七八个警服壮汉,列作两队,踢踏着脚步,行进门来,打头的正是雷小天。

原来,方才薛向的电话,正是给雷小天打的。

当时,薛老三真是怒极,可偏生又不能对其动手,毕竟他是晚辈,就算能越过心理那道不对女人动手的坎儿,可苏燕东兄弟的面皮得顾及!

既然不能动手,讲道理又不通,薛向很自然地就想到了这唯一收拾胡香玉的法门。

谁叫胡香玉一直说薛向仗着薛家如何如何,既然人家都说了,他不耍耍衙内威风,岂不是挨了冤枉,恰恰这冤枉是他薛老三生平最不愿受的事儿!

却说雷小天带着一帮老虎皮闯进门来,苏家人简直惊呆了,什么时候,他们老苏家竟沦落到,连小小公安都可以乱闯了。

胡香玉脸上更是胀红,指着雷小天等人就骂,“都给老娘滚,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岂是你们这帮杂碎可以乱闯的,信不信我马上给你们局长打电话,剥了你们这身老虎皮!”

骂完雷小天,她又指着薛向骂,“姓薛的,你吓唬谁呢,有种你把老娘弄进去……”

雷小天简直听呆了,接薛向电话那会儿,他正在附近巡逻,当听薛向沉着身让他带队来抓人的时候,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因为四九城还有人敢三哥炸刺,退一万步说,就是真有人不开眼了,三哥要踩人,何时叫过帮手?

尽管心中疑惑,雷小天依旧忍不住有些热血沸腾,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不收到三哥下的任务了,这下薛向一吆喝,简直把他带回了曾经的热血岁月。

这不,他方撂了电话,立时带领了几个心腹,杀奔而来。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薛向为啥让他出马,对付这么个泼妇,貌似还是三哥媳妇儿的长辈,这三哥能使得手段实在就不多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百二十四章 重新认识新姑爷

“抓人!”

眼见着胡香玉这恶妇对自己要开喷了,雷小天彻底火了,三哥不好跟这婆娘为难,自己怕什么,右手一指胡香玉,雷小天就沉声下了命令。

他手下这帮老虎皮原本就是干这个的,可没什么不收拾老弱妇孺的心理负担,雷所长一声令下,那是逮谁抓谁。

这不,雷小天话音方落,立时三五个老虎皮扑了上去,将胡香玉制服了,眼见着她还要喊叫,忽地,一指五四顶在了她的太阳穴上,乌洞洞的枪口泛着冰寒刺骨的金属光泽,仿佛若有实质,刺得胡香玉脑袋发晕,嘴巴大张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诚然,胡二奶奶是下过就是拼了老命,也得留下这幅宝贝的决心,可真当死神的嘴巴贴着了肌肤,她才明白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决心有多么脆弱。

要说胡香玉性子泼辣,悍野不假,可再悍野也是女人,被枪顶着了,一样吓得想尿裤子。

这不,此刻,她心中有万千道理要说,可偏生舌头压根儿不停指挥,张开了嘴巴,死活说不出话来。

惊变陡生,不只胡香玉吓呆了,便是苏小荷一帮人也唬得白了脸,方才胡香玉和薛向缠闹,她们貌似是在劝和,内里其实不住煽风点火,巴不得胡香玉闹得薛向没了办法,将那幅宝贝给截留了下来。

可是谁也没想到,薛向竟这么狠,新姑爷回门的头一天。就把大兵派老丈人家里来了,末了。竟还动了枪。

众人心悸之余,这才想起来了,眼前这位新姑爷可不是小门小户家的,人家可是四九城一等一的衙内、大少,惹急了,要踩死大伙儿,可是分分钟的事儿!

“三哥,给定个啥罪名!”

雷小天也不顾众目睽睽。直接叫了此时应该避讳的称呼。

“随便!”

薛老三这俩字出口,胡香玉忽然眼睛翻白,身子一软,晕倒了过去。

原来,这位被枪抵住时,心中惊惧已极,心里却是亮堂。可偏生舌头不听使唤,以致嘴巴说不出话来。

她心里已经嚎叫了无数遍“凭什么抓老娘,老娘又没犯法”之类的,奈何没人给她答案,直到此时,雷小天一问出口。薛向的“随便”二字砸来,胡香玉急气交加,就生生给憋晕了过去。

而苏小荷等人也彻底被震住了,瞪大了眼睛,盯着薛向。似乎此刻才认识这个温文尔雅的苏家女婿的本来面目。

什么是衙内,这就是衙内。人家说整你就整你,连理由都懒得编,嚣张跋扈,霸气测漏!

胡香玉软倒了,雷小天在她鼻息处探了探,笑道:“没事儿,装晕!”

话音方落,他大手一挥,便领着这帮老虎皮去了。

雷小天一帮人,来匆匆,去匆匆,如秋风过境,眨眼,就把胡香玉这纵横老苏家的母老虎给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里。

“薛向!”

苏燕东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没办法,尽管他心里也恼极了自己这个弟妹,跟薛向无理取闹不说,还为难自己的宝贝闺女,可薛向这反击实在是太犀利了,犀利得让他有些接受不了,毕竟这人是他亲弟弟的媳妇。

“大哥,算了,让那婆娘进去住住也好!你没见她更年期病犯了,越来越野蛮,看看她把家闹的,我都快烦死了,她在里面待着更好,顺道帮她把病治了不说,我还落一清净!”

苏云东也实在是受够了这疯婆子,今天这事儿,老爷子不知道还罢了,老爷子知道了准没他好果子,他真是宁愿胡香玉进去待待,倒非是说场面话。

苏云东都发话了,苏燕东自然不会再劝,他也是受够了这婆娘。

就这么着,胡二奶奶大年初二,就吃上了牢饭!

却说她进去不久,就恢复了精气神,在号子里又开始了撒泼打滚的那一套,还嚷嚷着要给谁谁打电话。

可派出所是什么地方,可是这个地球位面,最恐怖的几种所在之一,雷所长甚至都不跟她废话,直接把她从单间转到了女监。

没待半天,胡二奶奶彻底萎靡了,在那儿,她算是彻底开了眼,见识了一种从前从未得见的物种——女汉子。

没用半个月,胡二奶奶的棱角彻底被磨秃,当苏云东来接她时,这位二奶奶哭得那叫一个凄凉,哭完后,就像变了个人儿。

回家后,自此开始相夫教子,温柔贤惠得不像话。

见有此奇效,苏风雪的大姑夫,也就是苏小荷的老公,竟生出了让自己媳妇儿进去住一段的想法。

不料,他谋事不秘,让苏小荷侦之,两人好一通大闹,闹过后,这位苏姑姑却也老实了不少!

原本,一场欢欢喜喜的新女婿回门,竟演成了这般结局,却是始料未及!

……………………

薛向一直在家待到初八中午,原本他初五就准备回明珠的,奈何耗不过他那缠人媳妇儿哀哀婉婉,就这么一拖再拖,直拖到明珠那边来电话相催,苏美人才终于放行。

正月初八晚上六点半,薛老三终于拖着两个塞满了腊货、零嘴儿、玩具的箱子,进了他在菱角湖边的那个小院。

谁成想,他刚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归拢,还来不及给小家伙拾掇晚饭,门外便传来了喇叭声。

他耳朵极灵,听声便知是铁进的那辆小破车,果然,未几,大门便被推开了,来人不是铁进又是何人。

却说今日的铁进,满面红光,气势雄张,老远就瞧出不同往常来,还未进堂间,便听他在院子里哈哈笑了起来,远远就喊着,“拜年,拜年!”

薛向还未及出屋,小家伙追着小白,先出来瞧热闹了,瞧见铁进,便糯糯地叫了声,“铁大哥,新年好!”

在那次参加卫定煌寿宴时,小家伙见过铁进,是以认得。

至于这铁大哥的称呼,是铁进非让的,没办法,因着薛安远和薛向的关系,小家伙的辈分高得出奇,按这么个算法,再过几年,她没准儿就得当奶奶了!

铁进瞧见小家伙,笑得老脸都开了花,赶忙丢下手里的两只装了山货的蛇皮袋,从怀里掏出个红包来,朝小家伙手里塞来,“来来,铁大哥给你买书包,祝你学习进步!”

小家伙却连连后退,摇头不要。

这个动作几乎都成惯性了,一个春节总要演上百八十回,没办法,如今的薛家位置显赫,事事都得避讳,每到年前,薛向都会反复叮嘱数遍,拒着拒着,小家伙便形成了条件反射。

“算了,老铁,小孩子要那么多钱做甚!”

从堂间步出来的薛向说话了。

铁进老脸一立,“这话怎么说的,我又不送你,送我小适妹妹买书包,干你何事!”说完,又偏转头,冲小家伙笑道:“来,拿着,别听他的,要不铁大哥可生气了!”

小家伙瞥了薛向一眼,瞧见轻轻点头,立时眉开眼笑,伸手接过铁进的红包,鞠个躬,甜甜叫一声,便奔进房去。

没办法,有时就是这样,很多规矩立起来,总免不了有例外,就拿小家伙收红包来说,也就薛家那些亲近实在客气得狠了,薛向才会准她收。要不然,避让过度,就显得见外了,极容易得罪人。

至于那些不相熟的,明显上门来拉关系的,无论怎么送,薛向也不会答应,这便是界线。

“看你老哥这红光满面,想必是大事定了!”

薛向说的是年前帮铁进争取常务副局长的事儿。

铁进呵呵一笑,摩挲着寸头,“哪里,哪里,市委还没下任命书,咱们低调低调!”

原来,铁进昨个儿就收到组织部干部二处孙处长的私下通知了,说任命文件已经到组织部了,只等到开年的第一个工作日,就宣布,所以这位才忍不住心中欢喜,这两天拼了命的给京里的薛向打电话,要他赶紧回来。

其实,早在三天前,薛向给陈道林电话拜年时,就知道这事儿落准了,陈道林还隐晦渗透了,此事在会上,他刚起了个头儿,汪书记便一锤定音了。

显然,汪书记这老政治家,到底不是浪得虚名,精准剥出了他薛某人当日拜访的隐意,来了个投桃报李。

却说薛向正乐呵呵地看铁进卖萌,门外又有了动静儿,发动机声方止住,便见赵刚推开了大门,身后跟着牛奋进、仇天都二人。

“哈哈,我说嘛,我下午那会儿在机场没看错,就是薛老弟的车嘛!”

老远赵刚便招呼开了,未几,又喊出了拜年声儿,一边的牛奋进、仇天都也跟着喊了起来。

原来,这三人都凑一堆儿,还真不是赵刚在机场瞧见了薛向,而是小家伙到家后,第一时间给育苗小学的校长黄达拜年时,露的信儿。

黄达早受了仇局长的吩咐,得了这消息,哪里还有不敢进给顶头上司买好的道理。

而仇天都和薛向到底隔得远了,不敢独自上门,所以特地又约了赵刚、牛奋进。

如此,这三人才并作一路,联袂而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二十五章 再逢

“哟,铁局长也在啊,恭喜恭喜!”

赵刚忽地瞥见铁进,连忙放下随手带的礼物,冲铁进伸出手来。

“赵主任新年好,你这恭喜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难不成今年明珠改风俗了,过年不说新年好,改恭喜啦!”

铁进嘴角泛笑,心中却是得意非常,因为他知道赵刚是什么意思。

赵刚握住铁进伸来的大手,用力摇动,“少贫,您铁局长瞒得了别人,还瞒得了我这市委办公厅里的打杂的?年前最后一次书记碰头会,汪书记钦点您为市局二把手常务副局长兼局党组副书记,这还不值得恭喜么?总不是您老哥方霞举飞升,转身就不认老兄弟了吧,生怕老兄弟们沾着光?”

赵刚话音方落,仇天都和牛奋进二人相视一眼,皆发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对仇天都、牛奋进二人来说,赵刚爆出的这个消息,绝对算得上是惊天秘辛。

原本他俩论职权,级别,就不如铁进,此刻铁进的副局长挂上了常务,俨然是明珠市有数的大人物了,论实权,便是寻常副市长都漫不过他去。

铁进立时成了了不得的大人物,转瞬,仇天都和牛奋进便拎清了轻重,在心中计较了清楚。

这不,赵刚话音方落,这二位就跟着祝贺起来。

眼下,在他们心中,搞好的铁局长关系的重要性,已经远远超过了卖好薛主任。

仇、牛二人的情状。落在赵刚眼里,只是笑话。

说实话。此刻,赵刚嘴上说着恭喜的话,可心中除了强烈的艳羡,就是无尽的悔恨。

因为他和薛向挨得近,又身处市委核心,接触的消息面,自然不是仇天都和牛奋进二人可以比拟的。

眼下,赵刚几乎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铁进的这至关重要的一步升迁,肯定和薛向有关。

要不然,从前落魄得几乎在市局找不到存在感的铁某人,怎会在短短数月,就飞黄腾达了呢?

要说此人善于钻营也就罢了,可偏偏就这么块榆木疙瘩,挤过了排在他前面三位副局长。二位副书记,一跃跨到了市局二号的位子上,凭什么???

答案不言自明,定然着落在这位神通广大的薛主任身上。

悟透此点后,赵刚焉能不恨不悔?

一想到薛向前两次遭遇困难时,他自己以比耗子钻洞还快的速度撤退。他就恨不得立时狠很甩自己几耳光。

他知道薛向对自己是有看法的,更知道这种看法,不是靠请客吃饭,送礼物之类的能弥补的。

薛向越是客气,他知道自己和薛向隔得就越远。

明明当初是自己最先结识。示好这位薛主任的,如今。偏偏让铁进拔了头筹,赵刚心里真是无法释怀,可他又不知道怪谁,若真要怪,还得怪他将官场上那跟红顶白的一套浸淫得太深了,深到在官场上所有的行为,都以之为准则。

弄得如今他赵某人,看似在市里朋友遍地,交情满门,可真正肯像薛向这种花死力气推铁进这般的朋友,却是一个也无。

想着想着,赵刚几乎被魇住了,一阵穿堂风吹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才激醒过来。

“晚冬将春时节,赵主任穿得有些单薄啊!”

薛向早看出赵刚面色不对,虽不知他在想什么,却大略猜到定然与铁进升迁有关。

赵刚面皮快速复原,豪爽笑道,“还不是听说你薛主任回来了,上赶着给你拜年,走得急了,才成了这般模样!得得,今儿晚上,咱们就在薛主任这儿凑合一桌,晚上我下厨,让你们尝尝真正的秘制九头鲍……”

一餐晚饭直吃到晚上十点,一帮人才告辞离去,薛向收拾好狼藉,返回小家伙房间时,她已经抱着小白,睡得熟了。

草草洗漱罢,他便上床躺了下来,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伺候完小家伙吃罢早饭,便吩咐她在家抓紧完成寒假作业,锁好门,薛向便驾车辞出门去。

薛向此去,正是给他在明珠的一帮领导,朋友拜年。毕竟官场是最典型的关系社会,平时可以简慢,可逢年过节,这礼数一定得周全。

要说薛向来明珠不过小半年,可细细一数,这要拜到的人家却是不少。

昨天造访的铁进、赵刚四位不须说,那是定要去的。

除此外,就是市委办公厅的一帮领导,不管平时熟不熟,同一个系统的领导,无论如何得顾全礼数。

这些零零碎碎走完,剩下的也就是最重要的两家——陈道林、汪明慎这两尊大佛。

既然要拜到的家数不少,且又是新年上门,人家少不得要留饭,若是薛老三盲目行动,这十多家,弄不好花上一个星期也跑不完。

好在,他算计精准,规划好了拜访顺序,按照级别,由低到高来,如此一来,脱身就极易了。

碰上赵刚赖死赖活要留饭,薛向便说和苏晓岚主任约好了,中午在她家吃,如此一来,赵刚除了艳羡,就是借他俩胆儿,也不敢强留,而薛老三转身就去了铁进家。

可真到了苏晓岚家遭遇留饭时,薛向又回搬出陈道林,前者自然又得放行。

如是往复,一招太极推手,让薛老三使得出神入化,一上午功夫,便连串了八家。

抬手看看表,堪堪十一点的时候,他便调转车头,奔回家来,又开始给小家伙准备午饭。

一餐饭吃罢,又陪她说了会儿话,解析了几道数学题,小家伙便开始午休了,薛老三便待再度出门。

未成想,他刚关上小家伙的房门,电话响了,快步行到桌边,伸手接过,听筒里传出的竟是小妮子的声音。

“薛向,我元宵节到明珠,可别忘了你说的哟!”

那边一句话说罢,不待薛向回话,竟自挂了。

“这是什么情况?”

薛老三持了电话怔怔发呆,他倒非是为小妮子的到来惊诧,而是闹不明白小妮子最后那句“可别忘了你说的哟”,到底是什么意思。

愣了半晌,薛向才将电话挂了,反复咀嚼着小妮子的那句话,募地,他笑了!

“你走,我不送你;你来,不管多大风多大雨,我也要去接你!”

薛老三终于想起了这句他自认为说过的最浪漫的话,不过,当时,他也就当浪漫话说说,没想到小妮子听真了。

事到如今,薛老三才知道,这便宜话好说,浪漫的话,可千万别随便出口,这方面,女人可是记得贼牢。

一言蔽之,许下的承诺,就是欠下的债!这不,今儿,要债的就来了!

揣着满腹的甜蜜,薛老三这才又折出门去,下午造访的就剩三家大领导,这去的时间,就得卡准,早了不成,人家在睡午觉,晚了,亦不成,摆明了等人家留饭。

因此,薛老三驾了车悠哉悠哉,卡着时间,到了市委秘书长包桐家。

不巧的是,包桐不在家,年前回了西北老家,这会儿还没回来。

这对别的拜年客来说,绝对不是好事,可对薛向而言,这就是最好的消息,放下东西,不待看家的保姆倒水,他便辞出门去。

尔后,转道去了陈道林家,二人手谈一局,薛向这才脱身,直奔最后一家——汪明慎家。

故地重来,这次薛向进汪明慎家就轻松多了,倒非是警卫没阻拦,而是岗亭处方通报了他的到来,一身绿皮军装的汪紫衣便从门内跳了出来。

“薛大哥,新年好,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远处的汪紫衣,如一只欢快活泼的小鹿,远远就喊开了。

薛向笑道:“哪儿学的,也不怕汪书记听见,再说,我一人民公仆,你祝我发财,莫非是盼我不得安生!”

“就你想法多,胆小鬼,这句祝词,在沿海不知多流行,土老冒了吧,再说,这年月谁不想着发财,满街的喇叭词儿你没听过:摆个小摊,胜做县官,喇叭一响,不做省长,我可见过不少当官的都下海了,你这老思想,得解放解放喽!”

语如莺啼,边叭嗒着小嘴,边拍着薛向的肩膀,汪紫衣和薛向虽就见过一面儿,却有并肩作战之谊,再加上她本就是个跳脱性子,这会儿全不拿薛向当外人儿。

听着她这番长篇大论,薛向也唯有苦笑摇头,“说不过你,咱还是上实惠的,只盼咱们的汪掌柜收了好处费,能口下留情!”

说话儿,薛向竟真掏出个红包来,刷的一下,汪紫衣的小苹果瞬间染红,忽地,握拳轻轻捶了薛向一下,便远远地逃开了。

她方才不过是开个玩笑,哪里是真朝薛向要压岁钱,这会儿,薛向掏出红包来,那不是真把她当不懂事的孩子嘛!

薛向正瞧得可乐,洞开的大门,又步出两人来,细细一瞧,竟是汪书记和光真同志。

这下,薛向再不迟疑,快步朝前行去,到得近前,边伸出手来,边说着拜年话。

汪明慎只笑着应了句,便松开手来,倒是光真同志紧紧握住薛向的大手,道:“薛向啊,咱们还真是有缘,我也是刚忙完国专办公室的公事儿,今儿个才来给老师拜年,未曾想,还未坐稳,你便来了,哈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二十六章 门卫

光真同志光洁的脸庞上,较之上次多了几分红润,精气神也越发饱满了,显然处境大有改观!

薛向笑着道:“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可是卡着点儿会了两次了呢,看来我和光真部长,还真是大有缘分呢,对了,光真部长现在不在机电部了?”

光真同志道:“说来惭愧,我调到国务院还是借了你的光!”

接着,光真同志便将他借用薛向当时论述,做成文章,引起中央瞩目,以及中央据此,设立国务院专利、商标注册办公室,抽掉他做该办公室主任的事儿,一并给说了。

言语间,光真同志满是歉意!

薛向紧了紧光真同志的大手,“光真部长,您说文章的事儿啊,我也是早几天才知道,说起来,还是我占了您便宜,本来,我就是随口一说,许多东西都没您想的周全,末了,您还在文章后,帮我附名,该是我谢谢您才是!”

眼见着薛向和光真同志谢来谢去,汪明慎哈哈一笑,道:“都是国家干部,为国事兴利除弊,分所应当,哪里来得这许多矫情,行啦,即使要客套,也得进屋不是,大过年的,我老头子总不好把你们这拜年客人给堵到门外头吧!”

三人齐笑,便一道步进门来。

三人方在沙发上坐定,先前逃进门来的汪紫衣,便捧着茶盘上来了,茶盘里置着三盏已经泡好的碧螺春,轻烟袅袅。清香扑鼻。

“咦,紫衣同志如今真是不爱红妆爱武装了。这身打扮可新鲜!”

说话的是薛向,他先前见汪紫衣一身绿军装,本就好奇,毕竟他知晓这丫头是留洋回来的,可不会和这个时代的共和国年轻人一般,将绿军装作为时尚装扮,这会儿,又见她将武装带都扎上了。远处的立凳上还搁着顶崭新的军帽,见了这整幅装扮,再也忍不住好奇了。

汪紫衣只道薛向在说她娇气,小嘴一翘,“薛向同志,你可别小瞧人,我这身衣服可不是随便穿穿的。明白告诉你吧,本姑娘要参军了,要为我们祖国的国防建设,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了!”

这下,薛向真惊住了,可这惊诧未去。便又生出几分佩服来,毕竟以汪家的家世,和汪紫衣的留洋史,这种娇小姐肯参军,那可真不容易。

忽地。薛向比出个大拇指,“巾帼不让须眉。佩服佩服!”

汪紫衣展颜一笑,忽地想起这位薛衙内的背景,计上心来,“薛向同志,别光说不练啊,我这儿有一事相求,不知道你肯不肯帮忙!”

“紫衣!”

汪明慎忽然出声喝道:“净胡闹!”

汪明慎知道汪紫衣要说什么,早先,这丫头可是缠了他许久,可若是一般的事儿,他汪明慎早就应了这个宝贝侄女了,他可不是迂腐之辈,偏偏此事是极有风险,又超出了他的权限,所以就没应下。

哪知道汪紫衣竟在眼下,又旧事重提,偏偏此事对眼前这位薛衙内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汪明慎一喝,汪紫衣的红苹果立时起了褶皱,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委委屈屈地朝光真同志瞧来,她可知道,在自己伯父面前最说得上话的,还得属这位光真叔叔。

光真同志瞧见汪紫衣的眼神,爽朗一笑,“老师,我看紫衣有此选择,也不是坏事,年轻人自愿接受砥砺,那是好事,我家的几个孩子若是有紫衣一半心气,我做梦都得笑醒了呢。”

薛向虽不知道汪紫衣具体要求什么,但却猜到定然与当兵有关,而此刻光真同志都开口了,他自不可能等到汪明慎被光真同志说服,冲自己张嘴后,自己再表态。

是以,此刻,光真同志话音方落,他便接上了:“汪书记,我和紫衣同志很投缘呢,若是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

汪明慎叹一声气,道:“她哪里是要帮忙,我看她纯粹是要捣乱,胡闹,你说她一个女孩子,却老想去什么特种师,特种师是什么地方,共和国虎卉,哪里能让女孩子进去!”

汪明慎话音方落,薛向就苦了脸,因为这个忙还真不好帮。

首先,汪紫衣一个女孩子,特种师虽说也有一只微型女子特战分队,可那都是十多万女兵中,精挑细选了这么二十多人,这些个霸王花除了性别是女性外,论吃苦耐劳,体力意志,比最坚忍的男人也不差,汪紫衣如何能比?

再者,特种师每年就有着惊人的阵亡比率,这不光是在对外小规模的暗战上,还包括在平时的极限训练中的折损。

汪紫衣这号大小姐,若只听特种师名字酷炫,就想进去潮一把,那绝对是找死。

是以,眼前汪紫衣的请求,对薛向而言,就是个烫手的山药,一个弄不好,就得惹一头包。

“哎哟,哎哟哟,咱们的薛大主任,一看就是假把式,光说不练!”

薛向的表情,汪紫衣瞧在眼里,此刻,自然再无好话,“薛大主任,方才我可是听见你的保证来着,总不能您就光嘴上说得漂亮吧?”

“哪里的话,紫衣同志定要去,待会儿我给你给电话,你自己联系吧,希望你将来不会为你今天的决定后悔!”

若是背地无人,薛向说不得,就敷衍过去了,可此时,汪明慎和光真同志当面,他无论如何不能给人留下个出尔反尔的印象。

汪紫衣欢呼一声,“多谢多谢,我要成英雄部队的解放军了,你们都坐着,都别动啊,我去准备晚餐,好好谢谢薛大主任……”

欢呼一声,汪紫衣奔进厨去。

………………

早春的清晨,和寒冬腊月没啥俩样,即使地处东南,此刻,也是冰雪风霜主宰的世界。

不过六点半,天方麻麻亮,市委大院门岗处的老王,便披了厚重的大衣,怀里托着个燃着积木炭的烘炉,扛了狗皮护耳帽,一瘸一拐地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便钻进了门岗亭,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细细算起来,老王从事门岗工作,已经有二十多个年头了。

从一开始,退伍被专业安置办,安排在一家伐木场看大门,尔后,又到武德区政府大楼,接着看大门,最后,就到了这明珠市委大院的门岗继续看大门,而在此地一待,就是整整十个年头。

说起来,门岗本就是个简单而又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这种工作的跳槽率和升迁率,无限接近于零。

为何,老王能在门岗这个行业内,一迁再迁,做得如此有突破性呢。

究其根源,还在老王那条残腿上!

那是五零年,老王参加朝战弄残的,据说,上甘岭战役时,老王和冲上高地的一个美帝鬼子军官肉搏时,被那军官用匕首在腿上钻了个窟窿所致,而老王也随手一板砖将那美帝鬼子军官的脑袋给开了瓢。

就因为这个,老王成了英雄,那把扎在他腿上的瑞士匕首,和这条瘸腿,就成了他最好的军功章。

可这年头,有功劳,就跟有本事差不多,没机会给你,你也露不出来,事实,对老王也是如此。

退伍的时候,专业安置办可不会管你是不是英雄,唯一衡量分配标准的乃是军衔,是级别,就这么着,以小兵身份退伍的老王,就给安置在了鸟不拉屎的伐木场。

要说也是天不绝人,老王在伐木场看大门之际,恰好遇见京城下来的大领导,人家视察之余,来伐木场试枪打猎。

大领导是军人出身,一听说朝战英雄蜗居此地,受如此冷落,立时就发了脾气。

老领导这一发脾气,老王的命运就发生了改变,立时便有无数单位来函,请求安置,给安排的工作也是个顶个儿的光鲜,待遇更是一个比一个好。

而老王虽不迂腐,却也是识相之人,知道自己多大肚子吃几碗饭,没去挑高枝,就势挪到了武德区政府的门岗,继续看大门。

而武德区政府,也极懂得借势,那年月,朝战刚结束,全国一片沸腾,每逢有大领导下来视察,武德区总要把老王推出来,跟领导亲切交谈。

就仗着老王参加过上甘岭战役,干死过美军军官,以及那把锋利的瑞士匕首,武德区政府没少得彩头。

可这下面有了好东西,上面哪有不惦记的,市委一纸调令,老王就又从武德区政府,挪到了这市委大院,自此便在此间,落地生根。

介绍了这么多,要说的就是,老王不只是个门卫,同时,也是个有身份、有影响力的门卫,可谁又知道这位英雄门卫的生命,会在今天走到尽头。

却说,老王刚钻进门岗亭,便从怀里掏出了烘炉,放在了紧挨着前窗的老旧学生课桌上,接着,又从咯吱窝里掏出个稍微变型的铝皮食盒,复又伸手提了一侧的暖水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便开始享受起美味的早餐来——馒头,咸菜,稀饭。

不错,就是这简单的三样,对老王这经历过这个国家最苦难岁月的老人来说,实在是能称得上美味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二十七章 泼粪

刚咽下一口馒头,老王便远远地瞧见四五个汉子推着两个独轮车,缓缓朝市委大院行来。

老王腿脚不好,可眼神儿却是极佳,远远地便瞧见,独轮车上的硕大瓷缸正前方贴着三个血红大字——豆腐脑。

一看小车上售卖的竟是这经年未曾一见的美味,老王突然馋虫引动,燥得不行,心中狠很下了决心,捧起烘炉,带上帽子,提了搪瓷缸,便跨出门,朝推车奔了过去。

老王跑出门岗的时候,两个独轮车刚经过市委大院大门,似乎因为对市委大院厚重权力威压的畏惧,那两辆独轮车几乎贴着市委大院门前的主干道靠远一侧的边线在走,看架势是想尽量离这个权力机关远些。

老王远远地喊了声“来一碗”,可那四五个汉子似乎没听见一般,依旧推了车行进,车速似乎还迅疾了几分。

老王以为北风太大,隔得远了,人没听见,便又继续超前追去,边跑,边喊着停。

可前面的两个独轮车,这下明显加快了速度,继续超前推进。

“嗨,嗨,我说怎么回事儿,耳聋啊,我这么大声喊,你们都听不见!”

终于,老王拖着条瘸腿,横在了独轮车前面,“诺,照这个缸子给我装满喽,放心不会短你们钱,说起这豆腐脑啊,可真有些年头没吃了,对了,你们这豆腐脑是甜的,还是咸的。有葱花酱油没,我可告你们一秘密。这豆腐脑一定得配三合坊的酱油,那是老曲陈酿,市面上的酱油,都没这个味儿……”

看门多年,寂寞太过,老王就养成了这话唠的毛病,无事的时候,甚至能对着桌子自言自语。

“不卖!”

把着前面一辆独轮车的红脸汉子。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老王的喋喋不休。

“什么?不卖!你这话儿怎么说的,你莫不是想坐地起价,成成成,看你们大冷天,一大早就推车出来,也不容易,都是苦命人。得,你把我这缸装满,我出一块钱!”

说话儿,老王左手晃动着绿漆瓷缸,右手掏出了包着钞票的老布手绢。

他手中的这绿漆瓷缸下方,还印着军用两字。以及年月日,若仔细瞧,能瞧出这是五零年朝战时,士兵的随身饭碗,如此大口深底。普通的瓷碗,得盛三四碗。才能盛满。

而普通一碗豆腐脑,不过一毛二三分钱,老王出一块,装满这搪瓷缸,可算是十足十地开了高价。

先前,他自己想吃完豆腐脑,还咬着牙下了半天决心,这会儿,瞧见这四五人,推着小车,顶风冒雪,冻得鼻红耳肿,立时就动了恻隐心,宁可舍出天价。

从这儿,便可看出老王是个十足十的善心人,

“说了不卖,你这老头儿墨迹什么,滚开!”

红脸竟压根儿不为这送上门来的大生意激动,竟然喝骂开来,更奇怪的是,喝骂间,他这眼神儿都不在老王身上停留片刻,而是伸直了脖子,朝前方张望。

若老王细心,便能发现,其余四人也同样如此,似乎在找寻什么。

“我操你娘的,小兔崽子跟谁说话了……”

老王心慈,可不代表是个丝瓜瓤性子,上过战场的人,谁没血性,老头子还杀过人呢,更何况这些年,老头子虽是门卫,却是享受着科级干部的待遇,性子更是孤傲,哪里受得了被红脸汉子这般喝骂。

他这一发怒,眼睛瞪得像牛蛋,额头左侧的那寸许蚯蚓状的刀疤,更像活了一样,唬得红脸汉子一跳。

“老先生,老先生,您别发火啊,我兄弟他年轻,不懂事儿,您别跟他一般计较,大成子,还不快给老先生道歉,不然你这买卖还做不做了。”

说话的是后边一辆推车的汉子,看着甚是老成,四十多岁,前半边头全秃了,大冷天的也没戴帽子,冻得头皮通红。

红脸汉子本也是犟脾气,一惊之下,便要耍横,打算强行推开老王,继续赶路,可这老成汉子的话音入耳,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让他悚然警醒:对啊,自己今天是来干大事儿的,怎么能为这点鸡毛小事,误了大事儿!

一念至此,他赶紧冲老王作揖,“老大爷,刚才是我不对啊,您别见怪,为熬这两缸豆腐花,我昨儿一晚上没睡觉,这一大早地,又起来赶路,难免心气儿有些不顺,您多担待,多担待!”

“心气儿不顺,你冲我发什么火啊,也亏得是我了,要是别人,定不与你干休,得了,以后注意就是,这年轻人啊,不怕没本事,最怕有脾气啊,我这辈子可不就是让这幅坏脾气给耽误了,你们啊,都得引以为戒……”

喋喋不休间,老王又伸出了搪瓷缸。

红脸汉子脸上青气一现,眼见着就憋不住了,他身后的老成汉子抢先说话了,“老先生,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咱们这豆腐脑平日里都能卖,就今天不能卖,因为今天这两缸,是人家定制的,这不,那边小区的洪胖子家嫁闺女,人家说了,早餐就上豆腐花,这不,才定了两缸,咱是买卖人,不能不讲信用不是!”

一听是这么回事儿,老王也傻了眼,刚退开几步,可到底敌不过心中的馋虫,一想到那细嫩香甜的豆腐脑,今日错过,不知哪天还能赶上,他这退后的瘸腿,又拔了回来,“我说,我今儿实在是馋得狠了,就想吃这一口,这么着吧,我也不要一缸了,你们给我匀两勺,一桶匀两勺,这点儿量,老洪家也发现不了不是!”

“嗨,我说你这老头……”

红脸汉子终于忍不住发飙了,但见他伸手就进小推车一侧的红漆桶掏出个大号铝质水瓢来,砰的声响,砸在了盛豆腐脑的缸沿上!

谁成想不待他一句话喝完,他身后的老成汉子,便扯着声,道:“都注意了,来了,来了!”

老王正被这番惊变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之际,忽见这五个壮汉,强行推动了小车。

这次推车,这帮人却不是笔直朝前行进,而是斜着朝路中央行来。

老王正要拦阻,忽听刺溜一声响,一辆军用吉普刹住了车,停在了小推车前方四五米处。

“嗨,嗨,卖豆腐花的同志,麻烦你们让让,让让……”

车方停稳,便见吉普车驾驶舱的侧窗里,探出张眉目英挺的脸来。

老王瞧见车上那人,一张满是沟壑的老脸,如菊绽放,“嗬,是薛主任啊,这么早就来上班来!”

话至此处,车上那人身份,不言自明,正是薛向!

今天是正月初九,周一,也是政府各部门、各机关恢复正常工作的日子。

而今天凌晨三点多,被薛向打发回老家过完新年的小吴、小李,也赶了过来,薛向这才彻底摆脱烦人精,趁着新年第一天上班,赶了个大早。

“哟,王叔也在呐,新年好,我给您老拜年了!”

说话儿,薛向在车上,冲老王拱了拱手,对这个为国家流过血的老兵,薛向始终是心存敬意的。

“不敢,不敢……”

老王也乐呵呵地冲薛向挥手!

对这位薛主任,老王也是有着极大的好感的,只因薛向每次进门出门,遇见了,总少不得和老王打招呼,偶尔还会丢一包满身洋码子的香烟进来,老王自觉看门二十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和善而有礼的年轻干部,他在心里,也给这位薛主任打上了个有前途的评语,至于为何有前途,他又说不上来了。

“同志,来碗豆腐脑呗,新磨鲜榨的,咱这可是十几代的铁招牌了,东南一绝,怎么样,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就在老王和薛向寒暄之际,红脸汉子忽然对薛向吆喝出声了。

瞅见老王,薛向原本就准备下车,这会儿,听这红脸汉子一吆喝,猛地也犯馋了,这豆腐花的鲜嫩滑腻,可是他念叨过不少回的,却一直没见有地儿卖,今儿撞见了,自然不能错过。

立时,他便冲红脸汉子应了一声,打开车门,就步了下来。

“嗨,我说你这小子怎么回事儿,方才我老汉死活要买,你死活不卖,说什么这是老洪家定好的,怎么着,这会儿又肯卖了!”

老王嘴上呵斥,脸上却并不怎么生气,但听他接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们这帮小年轻儿啊,就是狗眼看人低,不对,就是势利眼,老想着法儿的跟人家做大官儿的攀交情,你们这号我见得多了。”说罢,又转脸冲缓步上前的薛向道:“得勒,薛主任,今儿我老汉就跟你沾回光喽,对了,我那儿有新制的茴香豆,知道你好这口,一会儿,我送你一包……”

却说,就在老王和薛向絮叨得正亲热之际,薛向的脸色忽然变了。

老王方说到“这豆腐脑一看味儿就正”,鼻子里猛地就袭来一股恶臭,霎时间,便冲得他脑门儿发昏,闭了嘴巴。

“王叔闪开!”

薛向大喝一声,陡然避了开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二十八章 第一次败逃

却说薛向方跳开,便见半空里撒下一滩淅沥沥的黄来,老王拖着一条腿瘸,更兼惊变瞬生,哪里避得过来,立时就被那淅沥沥的黄水浇了半身。

待黄水加身落定,老王一口气险些没憋晕过去。

原来,淋了他一头的竟是粪水,那堆淅沥黄,不光有水,也好夹杂着捂久了的极度恶臭的粪便,此外,还有浸泡得软稀稀的手纸,以及腐烂了的女人月事布,可以说这一滩稀黄,简直就是夹杂了这世上最最丑恶、恶心的东西。

而这粪水的出处,此时,不言自明,不错,正是那两个名义上装着豆腐脑的瓷缸。

显然,红脸汉子这五人一大早,正是来堵薛向的,就是要给薛向在市委大院门口,演上这么一出绝世大戏。

要说,他们策划许久,用心不可谓不深沉。

先是弄清了薛向到来的路线、方向、时间,尔后又苦苦思谋,才想出了用街市上小摊贩用了贩卖豆浆、豆腐脑的大型瓷缸来盛装粪便。

毕竟若用掏粪桶,别说伏击薛向了,恐怕就是市委大院前方一百米都别想进。

而即便是用了这大型瓷缸,装作是卖豆腐脑的,也还存在另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这粪便的恶臭难以掩盖。

谁成想,在这个方面,这帮人可是匠心独运,竟用那种薄薄的塑料薄膜,在瓷缸上方箍了十多层,简直就密布透风。

同时。又保证真到要袭击薛向时,却能用小瓢一捅就破。压根儿就不费开启时间,让薛向避无可避。

试想想,若是用普通的密封方式,比如那橡胶塞塞住等,那样确实也能保证恶臭不散发而出。

可这密封无法保证瞬间开启,在刚扒开橡胶塞的同时,就露了缝隙,这恶臭就传来了。

那时再像攻击。人薛向早逃没影儿了,这还如何保证攻击的突然性?

也正是因为红脸汉子这帮人算计周密,才让薛向这等国术宗师,都无法擒了老王一道闪人,只顾得上喊了一声,自己逃开了。

因为薛向初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外面打着豆腐脑招牌的瓷缸。会是盛着粪便的,若是这几人突兀拦他车,要卖与他,他或许会生出警觉。

可偏偏他停车前,老远就看见老王这个老熟人提溜个搪瓷缸,跟这帮人纠缠。下意识地,他便认为老王和这帮人厮熟,心中哪里还会升起半分怀疑。

直到那五个汉子,齐齐拿了水瓢戳破了桶里的薄膜,薛向也不过是略略好奇。就是这抹好奇,耽搁了他遁逃的时间。

待可那恶臭传来。再想逃却已经危急,因为他在大脑方完成条件反射时,红脸汉子这帮人,已经端着粪瓢泼了过来。

薛向就是本领盖世,遇到这比子弹还恶毒的玩意儿,也只能躲避。

而在攻击范围,覆盖面积上,这粪水更远超子弹,粪便一泼开,便是一个扇面,五把粪瓢同时来泼,对薛老三来说,跟面对机枪网没啥区别,只得腾地朝后退开。

而他之所以没救老王,看似关键时刻有些失了意气,可那也是没办法的。

若是刀剑斧石,薛老三无论如何不会撇下老王,定会横身在前,可偏偏是粪水这种顶尖的国际生化武器,他也实在是hold不住,只能不讲意气一回。

再说,他若是带了老王,那种电光火石的惊变下,也绝对逃不开,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两人齐齐被浇一身。

要说今番情势,简直就是薛老三出道以来,面对的最险恶的一次殴斗。

若非他的小吉普就停在左近,一个腾身就绕到了吉普一侧,便是他国术再高十倍,也绝对避开这种天罗地网似的攻击。

却说,薛向是避了开来,可老王就没这么好运了。

虽然这帮人的攻击目标是薛向,可这粪水泼来,哪里有控制这么准的,这帮人只顾乱泼,打击范围极大,老王站立的位置自然难以幸免。

而惊变陡生,不单淋了一头粪水的老王回不过神来,便是薛向也懵了!

面对这生平最险恶的一战,敌人使出了超级生化武器,薛大宗师也只能表示亚历山大。

便连用地上的石子,手里的暗器这种远程武器攻击的简单且常用的点子,他竟都想不起来,心中就剩了一个念头:身携这种恶毒生化武器的敌人是不可战胜的。

此念一生,薛大宗师哪里还有迎敌的勇气,直跑得屁股冒烟,一个口气蹿出百多米,才定住身子,薛大宗师也完成了人生第一次对敌不敢正面攻击,一泻千里的惨痛遭遇。

薛向遁逃,而红脸汉子这帮人犹不放过,发足追赶,可没跑几步,这帮人便停了,因为不停也不行了,他们一阵疯跑,瓢量的粪水早洒光了,反给各自的裤脚淋了不少。

眼见着追之不上,这帮人又退回小推车边,又从桶里舀了粪水,竟朝着薛向的座驾——小吉普开泼了。

这下,这帮人不单是光干不说了,竟边泼边大骂起来。

骂声凄厉,用词已经不能说是粗鲁了,各种生殖器乱飞,薛向远远地听见,便腾起了火气,因为他方定住脚的霎那,便已经怀疑起这帮人会不会是青帮余孽,这会儿又听这帮人叫骂,心中已然动了杀机。

可谁成想,他这火气刚提起来,便又被满腹腾起的怀疑冲了个干干净净。

因为对面那帮人,尤其是那红莲汉子的骂词中,还夹杂着什么“我老婆”、“强jian”、“狗官”之类的,且另外四人也在帮腔中透露了不少有用信息。

薛向只听了几句,便抽练出了这帮人的来意,听他们话里的意思,竟是他薛向强jian了那红脸汉子的老婆,红脸汉子这才约齐了自己的同族兄弟,来找他薛向报仇,泄愤。

初始,薛向只道这帮人定是受了谁的支使,故意来给自己泼污水,可细细朝那帮人脸上看去,皆怒火满面,实在不像作伪,更有那秃顶汉子,还时不时地劝说那红脸汉子,说什么差不多了,到底是市委大院边上,别弄大了,说完,还冲他薛向喊话,问薛向想不想私了什么的。

薛向正听得一头雾水,那边惊变再生,原来,老王竟突然和红脸汉子那帮人厮打到了一处。

说起来,今日之事,对薛向来说,是从所未见;而对这老王而言,也同样是晴天霹雳。

想他老王,虽是个门卫,却也是门卫中的霸主,见得中央首长都能凑一桌了,何曾受过这等侮辱。

当时,粪便落头,老头子呆愣半晌,始终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直到额上的一抹粪便,顺着尿液从鼻尖滑了下来,老王被那恶臭抵住了鼻尖,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刚醒过神,老王便听见这帮人指着薛向喝骂了,听那红脸汉子的意思,似在说薛向强jian他老婆。

听了这话,暴怒中的老王忽然又想发笑,因为他只觉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遇上了这世上最愚蠢的污蔑。

这位薛主任的老婆和表妹,他老王都是见过的,那真比画上的人还漂亮,从电视里走出来的仙女儿,这红脸汉子蠢猪一般的人,他有什么资格,将自己老婆和那两位仙女儿并在一起。

再者说,薛主任什么人?年轻英俊,事业有成,想要什么女人要不到,还用强jian?

就他老王守门这小半年,可没少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的小姑出门时,互相拿这位薛主任打趣。

他老王虽老却不傻,知道这就跟自己还在乡下时,一帮老少爷们儿,总喜欢拿村里最漂亮的小媳妇儿说事儿一样,那分明就是相中了的意思。

就这样一个人,招招手,都能让小姑娘往身上扑,还用得着强来?

这番说来话长,可在老王脑子里只是一转,眼见着这帮人嚣张无礼,继续往薛主任车上泼粪,老王一抹头上的粪水,拖着瘸腿就冲上前来。

“我操你m的,敢到市委大院前撒野,我抽不死你……”

呼喊声中,老王就解下了腰间的皮带,兜头朝红脸汉子抽去。

啪的一声响,牛皮带准准抽中红脸汉子的眉头,老王含恨而发,力道不小,立时便在红脸汉子脸上阴处一道血印。

红脸汉子吃痛,惨叫一声,挥拳便朝老王打来,熟料老王年老力不衰,更兼上过战场,见过生死,临危不乱,拨头就闪了开来,紧接着,又是一鞭子,正中红脸汉子的脸颊,抽得红脸汉子哇哇叫痛。

这下,红脸汉子再不逞强,吆喝一声,另外四人也朝老王攻来。

远处的薛向一见,立时就红了眼,他最见不得谁欺负老弱,更不提还是他素来尊敬的伤残军人,更何况,这事儿从根上算,老王是在替他挡灾。

可薛向奔行再速,数百米,也得要些时间,眼见着红脸汉子就要掐中老王的脖子。

薛老三攒起一脚,便踢起一大篷雪,半空里,他双手如穿花蝴蝶般这么一抄,腾起的这篷雪,瞬间被他收在掌中,压实,转瞬就投掷了过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二十九章 入魇

薛向这一手看似平常,却是薛老三全力施为,从起脚到掷出,真是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砰的一声闷响,那雪炮在红脸汉子堪堪要掐到老王脖子霎那,炸响开来,砸重的正是秃头中年。

薛向之所以选择他为命中目标,乃是因为这家伙刚好站在这五人的中间,虽说他是瞧见红脸汉子要掐老王脖子才起的脚。

可他这次攻击,若只打击红脸汉子,老王也免不了遭到另外四人攻击。

是以,薛老三要救就救的彻底,所以就选择了秃头中年作为打击目标,让炸开的雪雾发挥最大的威力。

他全力而发,这一击不啻炮弹,虽是雪团,受力易散,可雪团刚击中那秃头中年,就腾起一阵血雾,一边雪雾,红白交织,霎时刺眼。

霎那间,雪花迸散,连老王在内,全被这迸散的雪花给眯了眼。

慌乱间,红脸汉子顺手一推,恰好命中老王的肩头。

大雪路滑,这一推虽然力量不大,老王原本就拖着一条瘸腿,哪里控得住身子,刺溜一脚踩滑,身子立时摔倒。

好死不死的是,老王的后脑勺,恰好磕在一侧歪倒独轮车的包了铝皮的护栏尖端上,砰的一声响,鲜血迸流。

霎那间,白的雪,红的血,一道绘成了这世上最惊心动魄的画面。

……………………

薛向坐在办公椅上,脖子抵住靠背。头向上仰,双脚交叠。搭在宽大的硬梨木办公桌,这是他能摆出的最舒服的坐姿。

多少次困了累了,他都是这样休息,多少次没了主意,思维进了死胡同,他也是这般让思想沉浸,激发灵感。

可今次,此种屡试不爽的法门。却失效了。

非但如此,从进得这间办公室,他便拍死了门,浑身的血迹,惊呆了所有人,谁也不敢拍门,无人敢扰。他还紧闭了窗子,扯上了窗帘。

摈弃一切干扰,他就想安静地待一会儿,安静地想点儿事儿。

不管他多少次沉浸意识,努力地调动思维,可是一闭上眼。老王那开了瓢的脑袋,就浮在了脑海里。

殷红的血液,霎那间,汇成血海,而他就抓着一块小舢板。在这血海中挣扎,忽地。血海翻腾,卷起巨浪,将他狠很地拍进血海深处。

薛向之所以如此难受,是因为,老王死了!

一位可敬的老英雄,在抗击外国侵略的战场上没死,却死在了一辆小推车上!

更重要的是,老王是为他而死!

虽然这么说,并不合理!

若是心冷诡诈之辈,能做出无数个否定假设,假设老王没出来拦车,他就不会下车,就不会被泼粪;假设老王挨了粪,就该自己逃跑,就没现在那么多事儿……

可薛向不会如此假设,他反而直接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比之“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还来得激烈,他甚至快认为是自己杀了老王。

瞬间,整个人都变了!

就连方才,老王倒地后,来市委上早班的其他同志赶来,围住了红脸汉子等人,薛向依旧抱着老王的尸体愣神,任由红脸汉子等人大声辩解,颠倒黑白,却不还口!

直到附近派出所的公安赶到,要带涉案人员一道离去,从薛向怀里夺走了老王时,他才稍稍清醒过来。

尔后,他竟一把推开来拿他的两名公安,不顾满身血迹,径直往市委大院来了。

要说薛向毕竟是市委办公厅的领导,且是声威赫赫的督查室主任,眼前这事儿虽大,可谁也不敢贸然得罪他。

毕竟就算事实如红脸汉子等人所说,老王是这位薛主任打死的,只要不到定案,一切皆有可能,在场诸位都是官场中人知道什么是运作,就是法院下了判决书,那也未必算数。

是以,众人皆不敢相阻,便让薛向脱身而去。

按理说,薛向脱身后,第一件事,该是给铁进这位自己夹袋里新进的第一武力去电话,筹措应对之法,很明显,这件事儿从一开始就透着邪乎。

可偏偏这家伙失魂落魄地进屋后,就在椅子上坐了,作半死不活状。

薛向这种状态,简单说,就是魇住了!

说起来,通常进入这种状态,多发生在遭遇至亲至爱离世的身体虚弱,精神萎靡之人的身上。

按道理,老王和他薛老三非亲非故,且薛老三这种体力已经变态的国术宗师,精神力强弱自也不问可知,这种情况,无论如何不该发生在他身上。

奈何,薛老三是个感情丰富、内心柔软的人,老王虽非其至亲,却是他怜悯、尊敬的对象!

而老王骤死,且死得窝囊,惨烈,让他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儿来,以至于将老王之死,算在了自己头上。

因此,心神巨震之下,这才魇住了。

叮铃铃,叮铃铃……

薛向正在血海里浮沉,不能自拔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他下意识地便伸手接了起来,嘴巴却是动也不动,忽听电话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大家伙,哼,走这么早,怎么不等我起床啊,过分过分,中午,我想吃八珍居的烧花鸭,你别忘了买回来哟,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跟小李姐姐出去放风筝喽!对了,人家可是昨夜加班把今天的昨夜写完了才去的噢。”

话至此处,那边的电话就断了!

而薛向终于醒了过来!

小家伙哼哼唧唧撒娇的声音,就似一张温暖有力的大网,轻轻一扫,便将他从血海浮沉中捞了起来。

“会买回来的,小宝贝!”

薛向对着电话,轻轻说了声,便按了。

他搓一把脸,站起身来,眼中神色已恢复如初,转身步到窗前,撕拉一下,扯开了窗帘。

一道阳光,直直地射来,照在他身上,清晨的太阳,并不耀眼,薛老三抬眼看去,一轮金色的火球,正缓缓破开层层叠叠的云层,缓缓升起,光芒万丈。

忽地,薛向又伸手拉开了玻璃窗,清晨的寒风夹杂着水汽,扑面而来,袭得他那张已经有些木的脸蛋,冰凌凌激爽。

望着窗外的冰天雪地,浩宇苍穹,雪老三的心思全活了!

忽地,他心底腾出一个声音:既然要玩儿,那咱们就玩儿到底!

砰砰,砰砰……

薛老三正思考着整件事的全因后果之际,办公室的大门被拍响了。

“薛向,我知道你在里面,请你马上出来,无条件配合我们的调查……”

门外的人不见,光听这声儿,薛向就知道是对手终于来了,要不今儿一早那出可不白演了么?

募地,他又想起了老王,心中闪过一抹狠厉!

尽管这会儿,他虽未想清到底是谁又对自己伸手了,可今儿早上的那出,却已在他心里反反复复过了几遍。

现在,他完全确信,老王并不是那帮人的既定目标,只不过是适逢其会,而老王之死,纯系意外。

恐怕那帮人也没想到一玩儿,就玩儿的这么大吧!

薛向心头冷笑,迈开,便朝着被拍得宛若擂鼓的大门行去,刚要伸手开门,忽地,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伸出的手却又不动了。

“孙队长,咋咋呼呼,干嘛呢,知不知道这是哪儿?”

听见声儿,正拍着门的明珠市局刑侦大队大队长孙兵,回脸瞧去,看清来人,脸上竟现出惊容,拍着门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停了。

“干嘛呢,一早上就听你大呼小叫”那人接着又来了句。

孙兵眉头青气聚敛,沉声道:“赵主任,你说我干嘛呢,执行公务,还请你让开,我可没功夫到你综合室喝茶!”

话至此处,和孙兵对话这人身份已然明了,不错,正是市委办公厅综合室主任赵刚。

“孙队长,我那荼烫嘴,可不适合你喝!”赵刚直直顶了句。

“你!”

孙兵竟被顶得一呛。

这会儿,孙大队长是真有些糊涂了,因为这位赵主任,是什么脾性,他太清楚了。

说起来,他孙大队长也只是正处级干部,连个副局长都没挂上,可他掌着刑警队这一公安机关的核心单位,比之赵刚这个跑腿打杂的正处级主任,权力那可是大多了。

往日里,这位好攀关系的赵主任,见着这位孙大队长,那可叫一个小意,熨贴。

可今天,陡然以这种面目出现,孙铁还真有些惊住了,这分明是小虾米要翻浪花啊!

“赵刚,少给老子来这套,我这是在处理公务,再敢啰嗦,以妨碍公务罪论处!”

孙兵心头震惊方过,便腾起了怒火,显然,被赵刚这种官场龟公一般的人物当面呵斥,让孙大队长自觉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伤害。

“行啊,孙兵,有种你抓我,不抓我,你是我孙子!”

哗!

赵刚此话出口,满场大哗!

原来,今早在市委大院门口演的那出,已经火线成了各个办公室的最热话题。

督查室处于风暴眼,自然星火更盛,先前,薛向一身血冲进来,大伙儿已经惊呆了。

碍于薛主任气势,谁也没敢敲门。可这班,却是没人上了,大伙儿各自聚在一处,拼命地拼凑着各自收到的消息。

直到此刻,孙兵带着四名全副武装的警察,气势汹汹而来,督查室一帮人便又聚出门来,堵在走廊内。(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三十章 还人情的来了

而方才,督查室众人瞅见孙兵气势汹汹到来,心中已然有了想法,毕竟此处不是哪个草民的居所,而是市委大院,市委办公厅大楼,姓孙的如此明马执仗,岂不是丝毫没将市委办公厅放在眼里。

再看孙兵气势汹汹拍门,众人全恼了,若非都知道其中干系重大,弄不好就是市委高层政治斗争,早有人呵斥出声了。

就在大伙儿心怀不愤之际,素来光滑圆润的赵刚赵主任竟然挺身而出了,这真是让众人跌破眼镜。

可谁能想到,更惊骇的一幕,这时又发生了,这位赵主任不断喝止了孙大队长,竟直愣愣地和他干上了!

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事实也确实如此!

赵刚这一改往日的反常举止,自然也不是喝多了酒,更不是热血上头,想呈英雄!

这其中根脚,还在昨日,他和牛奋进、仇天都给薛向拜年时,撞见铁进的那一幕,生出了感悟!

赵刚已然深刻认识到了,自己那番看似八面玲珑、实际却交不到一个真心朋友和靠山的跟红顶白的手法,有多么失败!

他早打定主意,要改变这种印象,尤其是改变自己在薛向这位目前最最值得投资对象心中的印象。

而要改变这种印象,绝不是再靠什么吃饭,喝酒,送东西就够的!

要靠的也只能是,患难见真情!

赵刚等的就是这位薛主任的患难时刻,从这位薛主任这小半年的惹事能力看。他也相信这个时刻绝不会来得太晚!

这点,赵刚却料错了。这薛大主任的患难时刻来得绝不是不会太晚,而是从他赵某人下决心,到此刻,就没超过一天,准确的说,刚刚过了一个晚上。

这不,今天一早,赵刚方跨进办公室。屁股还没落稳,便从心腹口中听说了今早市委大院那一出。

不过,碍于时间太短,而薛向和红脸汉子那场冲突,几乎又没什么从头到尾的目击者,是以,这消息扩散到市委办公厅。也不过是一鳞半爪。

一言蔽之,就是薛主任失手杀了看门的门卫老王!

当时,听了这消息,赵刚直接惊得坐起身来,满脑子都是不可能,紧接着。便意识到自己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可这念头放起,赵刚又犹豫了,多年的官场岁月,浮浮沉沉,早已让他这种油滑。八面玲珑的性子,浸入骨髓。哪是说断就能断的。

转瞬,他墙头草的毛病又发作了,没办法,他不能不担心,这一步踏出去就见生死,再者敌情实在不明,弄不好就会被牵连进去。

赵刚正犹犹豫豫间,桌上的电话响了,接起一听,正是铁进,这位铁局长竟还没收到方才市委大院那一幕的消息,来电话却是问他要昨天晚上在薛向家吃的那种九头鲍。

铁进的出现,立时在赵刚的迷茫世界,现出一缕光明:是啊,姓铁的当初可是副厅级副局长,人家明知段市长在和薛主任为难,都楞冲上去了,自己一个小小正处怕个屁,富贵从来刀头夺,拼了!

念头方定,赵刚便敷衍了铁进,说今天下班一定给送过去,说罢,就挂了电话。

他不告诉铁进薛向这边的危急,就是要单枪匹马地搏一搏,既然下狠心要显本色了,他自然得干得彻底。

这不,搁下电话,他便在督查室这一层的走廊里猫着呢,静等机会降临。

果然,没等几分钟,便见孙兵气势汹汹杀奔而来了,接着便有了方才的那一幕。

却说被赵刚指着鼻子呵斥了疑犯,孙兵简直气疯了,“赵刚,你给老子滚开,再阻挠老子执行公务,别怪老子不客气!”说话儿,竟剥开了配枪的带扣。

这下,不待赵刚说话,督查室的一帮人全鼓噪起来了。

“孙大队,你当我们督查室是什么地方,这里也是你可以乱闯的?”

“就是,姓孙的,你们刑侦大队殴残犯罪嫌疑人的案子,还没结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孙兵,我劝你还是自重身份,赶紧走,就是薛主任真犯了错误,也轮不到你小小的刑警队长上门抓人!”

“有种你开枪,不敢开,就别瞎比划!”

“………………”

这帮人先前沉默,只是被孙兵的气势所夺,又担心卷进什么政争中去,这会儿,见圆滑如狐的赵主任都跳出来了,惊诧之际,顿时群情激愤:赵主任都不怕,咱们还怕个屁!

若是赵刚知道众人将自己作了负面风向标,估计得一头栽倒在地。

群情如此,孙兵也只有傻眼了,他又不是真傻,敢在市委办公厅舞刀弄枪。

他今番进市委大院,也是有心人的帮助下,才进来的,他只想顺利奉命将薛向带走,别的乱子,他是一点儿也不想惹起。

可眼见着,他这番气势汹汹的表演,就要成功,却让赵刚跳出来给搅了,让他进退失据,左右为难!

“嚷嚷什么,上班时间,不好好工作,阻挠人民警察办案,成何体统!”

就在这时,走廊里又传出一道威严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去,孙兵先惊呼出口:“局长!”

来人正是和铁进一道高升的,现任明珠市公安局局长洪察。

但见洪察一身警服,披在雄壮的身子上,坚硬的牛皮鞋,踩得地砖,踏踏作响,满目坚硬,不怒自威,再加上新官上任的这股煞气正浓,甫一出场,便迫得满场无声。

“孙兵,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在阻挠公务?”

洪察步到近前,终于定住脚步,威严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这下,便是打算硬抗的赵刚也顶不住了,不由自主地避开头,不敢与之对视!

没办法,市公安局局长真的不是一般的存在,尤其是像洪察这种得志之辈,普通的副市长都抗不过他,可以算得上是明珠政坛屈指可数的大人物,这让赵刚这种刚刚主流的小小主任,如何对抗。

洪察一目扫过,沉声道:“砸门!”

“谁敢!”

谁成想洪察话音方落,又有搅局的来了。

“苏主任!”

“苏秘书长!”

“………………”

赵刚等人瞅见来人,一窝蜂的全涌了过去,不错,来人正是这座市委办公厅大楼的当家人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公厅常务副主任苏晓岚。

“洪局长,我听说你让砸门,砸谁的门,凭什么砸门?”

苏晓岚步到近前,冷冷盯着洪察,上来就亮剑!

“苏主任恐怕有所不知,今天早上七点十分,在市委大院门口,市委大院门卫王进军老英雄,头部受重创身亡,据众多目击者和其他相关当事人称,薛向同志有重大犯罪嫌疑,现我带人前来缉拿薛向同志,回局审问!”

面对苏晓岚,洪察再不会搞以势压人那一套,因为搞了也没有,他是新升的正厅,这位苏主任却是老牌正厅,若只如此,洪察此刻未必会谨慎用词,一字一句都尽力规避着破绽。

因为这位苏晓岚,还有另外一层身份,中央党校新晋毕业生,听说已经被列位后备梯队干部了,升迁指日可待,在他面前,洪察实在没资格拿大。

“犯罪嫌疑?审问?缉拿?洪察同志,你确信你没喝大?这就是你一个公安局长的政治素养?”

苏晓岚横眉立目,冷笑道。

洪察也恼了:“苏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敬重你是女同志,又是市委办公厅领导,但也请你放尊重些,别妨碍司法公正!”说罢,他手臂一挥,“砸门,带人!”

孙兵几位方要动作,苏晓岚横身堵在了门前,眼中狠很瞪着洪察,似要喷火,“反了,反了,你洪察还有没有一点党性原则,是人民警察,还是土匪强盗,你知不知道拘捕市委干部的流程规章,赵刚,我命令你带同志们,把这帮土匪给我撵出去!”

苏晓岚是真火了,原本她今次赶来,也全是为了还薛向一份人情。

原来,早上市委大院门口发生的那一幕,她已经听通讯员汇报过了,心中却是并未为薛向着急,而是在思忖着到底是谁又在搅风搅雨!

毕竟从这个出发点考虑,几乎是她们这种级别干部思考问题的本能。

当时,她也没想下来询问薛向究竟,毕竟在事情没有眉目之前,贸然出手,那是昏招,更何况,即便她搅合进来,也起不到扭转乾坤的关键作用。

直到她听通讯员说,公安局的人来督查室拿人了!

苏晓岚这才动作开来,因为她意识到,此时出手既不会搅进太深,又能稍还薛向当初助她入中y党校学习的一份人情。

可哪知道怀着还人情心态赶来的苏主任,却被洪察的蛮横彻底弄得火大了,这不,竟喊出了让赵刚赶人的话来。

赵刚这帮人早气得不行,先前只不过是没人抗得住洪察,此时,抗事儿的来了,正是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谁怕谁!

霎那间,赵刚和督查室的干部们,化身兽人,一拥而上,或拖或拽或抓地,便冲孙兵几位动了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三十一章 出逃

没办法,饶是孙兵带的这四位都是好手,可对面的不是阶级敌人,而是市直机关的干部,且老头子和妇女,小丫头都有,谁敢胡乱动手。

一边蛮横下手,一边放不开,战斗的结果,自然毫无悬念,片刻,孙兵几位,便被赶下楼梯道去。

“苏,苏……你欺人太甚!”

洪察一张威严的国字脸,这会儿快气炸开了,面容扭曲,胸膛起伏,恶狠狠地盯着苏晓岚,仿佛要活吃了他。

奈何,更年期的女人,就是这个世界的神兽,岂是洪察这种凡人对对抗的。

苏大主任是眉头都不皱一下,老脸带笑:“洪局长,你该感谢我才是,同时,我劝你回去,也好好学习学习公安守则,和党政干部的拒捕条例!”

苏晓岚话音方落,洪察起伏的胸膛忽然平静了,因为他知道苏晓岚说的没错,这会儿,人是带不走了。

因为,薛向是市委督查室主任,这个级别的干部,不可能是他公安局说动就动的,就是涉及人命,他也得先将相关书面材料呈报市委纪委,待纪委领导审核后,公安局才能走刑侦程序。

洪察作为老干警,自不可能忘记这条,其实,他来时,市局那边已经在准备相关材料了,没准儿这会儿已经呈送到了纪委。

奈何,时间仓促,他手中并未有纪委或者市委的批文,要动薛向根本不可能。

话至此处。您可能就要问了,既然洪察知道这个破绽。为何还来?

这就是洪某人的老奸巨猾的所在了,不错,他是没纪委的批文,可他这堂堂市局局长都出面了,要带走薛向,寻常人谁敢问他要文件,谁又知道他手中没有文件。

偏偏苏晓岚跳了出来,更年期的女人一出手。不但气场上完爆他洪局长,更重要的是一击打在他洪局长的七寸处。

没办法,谁叫苏晓岚是市委办公厅领导,他洪局长即便是有纪委批文,要带走市委办公厅的干部,也得先跟他苏主任出示,

所以。这个破绽对别人来说,很难窥破,对苏晓岚来说,简直就是摆在眼前。

这下,洪察彻底坐蜡了,恨得牙痒痒。却偏偏拿这个老女人一点办法也无。

思及再三,他咬牙道:“哼,苏主任,请你弄清立场,我可以明着告诉你。薛向是明定犯罪嫌疑人,已是确定无疑的事儿了。我劝你还是撇开关系为妙,你护得了一时,却护不了一世,我现在就去纪委找程书记!”

苏主任方要讽刺几句,忽然,她背后的门打开了,着一身血衣的薛向立在门前。

薄唇,挺鼻,剑眉,星目,头发有些杂乱,平静依然挂笑的脸上,丝毫让人瞧不出他方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更看不出,这位薛主任对未来必然袭来的惊心动魄,有丝毫挂怀。

细说来,薛向此前闭门不出,就是想以局外人的身份,看看眼前的局势,看看各人的嘴脸。

好在结果令他欣慰,他此前送出的人情没有白费,而更重要的是,他至少知道了表面上的对手——洪察。

不错,薛向知道洪察不是幕后推手,因为他二人可以说毫无交集,但此时,洪察这迫不及待想抓走他的表现,至少让薛向确定了短期目标。

而这一点,不隐在幕后,一时间,还真难以发现的!

“苏主任,我想请半天假!”说话儿,薛老三笑着指了指自己胸前的那一滩血迹,意思是他这种状态上不了班儿。

众人方才见薛向脸上挂笑,就已经在惊叹这位薛主任的神经强大了,这会儿见人家张口就来了这么一句,大伙儿都不知道这位薛主任到底还有没有神经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位还敢说请假!

“想都别想!”洪察脱口而出。

“准了!好好休息半天!”

苏晓岚横了洪察一眼,反调唱得洪察只想吐血。

薛向越镇定,苏晓岚越心安,再说,她此番赴京,薛向人虽不在京城,却是知会过薛系在京的大员,好好接待了她苏主任。

除此外,苏晓岚出手,自然还有其他原因。

一则,庞大的薛系横亘天际,苏晓岚相信局势就算崩坏,又能崩坏到哪里去;二则,薛向送她的那个人情实在太大,能还些就尽量还些;三则,如果今遭薛向能挺过这一劫,她苏主任的还人情之说,就彻底成了无稽之谈,因为今次患难,双方算是共结恩义,可以说是自己人了。

想透此三点,苏晓岚焉能不力挺薛向,更何况,她这力挺光明磊落,合乎规则,毕竟你洪某人拿不出纪委的批文,想带人没门儿,她苏主任想准市委督查室主任的假,谁也拦不住!

由此,便看出,当初薛向主动和苏晓岚搞好关系是多么重要和明治,这就是县官不如现管的最好诠释!

洪察也又气又急,他生平第一次痛恨起官僚化,和体制的僵硬,若无这些条条框框,十个薛向也得被拿下了。

眼见着,薛向抬步欲行,洪察气急生智,“薛向不能走,他身上的血迹是呈堂证供,若让他销毁罪证,这个责任谁负,你苏主任要准假可以,你给我写个条,就说证物一旦丢失,这责任你担!”

苏晓岚方要变色,忽见薛向顺手一摘,染血军大衣便如剥壳一般,从身上脱落。

篷的一声,血衣便被薛向掷在了洪察脚下,薛老三一言不发,着一件雪白衬衣,翩然而去。

路过赵刚处,薛老三驻了驻脚,“老赵,我家小妹中午想吃八珍居的烧花鸭,麻烦你中午替我捎一只回去!”

不待赵刚答话,薛老三便从他身边抹了过去。

“哎,哎,知道了,知道了……”

薛向一句“老赵”,让赵刚心花怒放,显然,这一注是赌对了,除此外,薛向如此大模大样,浑不把洪察放在眼里,也让赵刚心中大定。

薛向刚转出市委大院,便看见早上和红脸汉子等人的争斗处,已经拉了警戒线,四五辆警车,十七八个警员,围在那处取证。

他朝那处望了望,压住心中的感伤,复折步朝西行去,没走几步,忽地,迈步小跑了起来。

“队长,姓薛的好像发现了咱们!”

薛向方跑起来,市委大院门前不远处的一辆警用吉普内的驾驶员,便冲副驾驶座上的陈兵喊了起来。

不错,这几位正是先前在薛向办公室门前,准备砸门的陈兵几人。

方才薛向离去,洪察无可奈何,却也片刻甩出了后手,便是命陈兵几人跟踪监视。

一则防备薛向窜逃,二则,方便他洪局长在程书记处请下批文后,第一时间,将薛向缉拿,当然,更重要的一条原因,那就是提防薛向和谁串联。

是以,薛向方步下楼,这几人就尾随了过来,薛向在大门前的雪地里怅望的时候,这几人便溜上了警车。

可是,以薛向如今的本领,普天之下,还有谁能跟踪得了他,漫说是跟踪了,就是谁远远望上他一眼,他亦能生出警兆。

陈兵等人虽是警界精英,盯梢追踪,乃是拿手好戏,可这点好戏,在薛老三眼中,却连小把戏也算不上。

且薛老三此去,还真就是为了串联,焉能让这帮人缀上。

却说,薛向方开跑,吉普车便扯响了油门,谁都知道被人发现了。

既然被发现了,那还有什么顾忌,只须缠着薛向,不让他单独见人即可,毕竟这天下的道路是天下人的,万没有只有你薛向行的,我等行不得的道理。

可直到真缀上了薛向,陈兵才知道,天下有些路,真的是只有些人行得,有些人行不得。

原来,薛向开跑霎那,吉普车便加速了,原本以为四个轮子撵两条腿,那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儿。

可谁知道,直追了两三百米,刚转过弯儿,便没了薛向的踪影,还是驾驶员小黄指着前方的高墙,陈兵才看见薛向的影子,就是这样,也只来得及瞥了一眼薛向的衣角,薛向便跳下墙去。

这下,陈兵等人彻底坐蜡了,因为薛向跳进的是一幢哥特式风格的别墅,里面虽未住人,可内里道路极其繁杂。

若只是繁杂还罢了,他们只须守着四面墙,静等薛向出来,那还方便些。

可偏偏洋鬼子建房子,全聚集在一处建,薛向跳入的是那个明珠鼎鼎大名的哥特式建筑群,以他方才翻墙的本事,这个建筑群跟平地没啥两样。

而如此大的建筑群,就是把陈兵这五个人拆成零件,也顾不过来。

就在陈兵以为薛向已经逃远的时候,薛向却待在了陈兵等人的眼皮子底下。

原来,他跳进哥特式建筑群后,便在里头穿行了一阵,又从北面穿行了出来,绕过一片枫树林,直接又回到了市委大院前方不远处,瞅见那家星星咖啡屋,便钻了进去。

进得屋来,他先拨了个电话,便寻了个僻静单间,坐了下来。

捧着香浓的南山咖啡,嗅着那薄薄香雾,感受手中咖啡杯炽热的温度,薛老三便沉静了心神,安心的想事儿,静静地等待。(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三十二章 案情

一杯咖啡方饮及半,小包厢的大门便猛地被推开了,冻得鼻子通红的铁进,顺手拍紧了包厢大门,便一个跨步,跨到薛向对面,拖开座椅就坐了下来。

方坐下来,铁进就冲薛向比出了大拇指,叹气道:“你老弟啊,就是惹祸的祖宗?”

“说错了,不是我想惹祸,是有人总想惹我?”

薛向这句话绝对是肺腑之言,因为他不相信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事情。

今天,即便是没有老王之死,这帮人泼粪,也定然有背后的故事。

薛向不想费劲思考背后是什么故事,因为待会儿铁进会告诉他,他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和自己为难。

按理说,官场上要争斗,必然为的是利益攸关,可他薛老三又碍着了谁的利益,升迁?奖励?这些连边都擦不上!

除此以外,也就是得罪过黄伟、李力持等有数人,可他不信这些人在自己手上经历过惨痛失败,且在见识了自己的能量后,还敢朝自己出手,况且双方之间,再无利益关联,这种无意义的争斗,没有人会为之。

至于,他在明珠得罪的最大boss段钢,更是一早被排除在外了,因为段钢若是会使这种下三滥把戏,他也就不是段钢了。

对共和国高官的底线和操守,薛向还是清楚的!

正因这个问题,他思忖了许久,也不知道答案。也只能暂时把目标定在唯一可以确定的目标——洪察身上。

却说薛向一句答罢,铁进也愕然。俄顷,点点头,皱眉道:“你老弟说的是,我弄清楚根由后,才知道这纯是一件扯淡的事儿,定是王八蛋们在泼脏水。”

薛向递过一颗烟,道:“赶紧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儿。我时间不多了,你别磨蹭!”

“时间不多,什么意思?”

“洪察方才上门来抓我了,亏得苏主任顶住了,这会儿洪察恐怕已经请下了纪委的批文,正满世界寻我呢!”

“操!”

铁进重重一拳头捶在案上,“他姓洪的这是找死!”

薛向摆摆手。“行啦,说正经的,今早上来泼粪的三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闻听薛向问正题,铁进精神一振,“查清楚了。我一听到风声,没来得及给你老弟电话问平安,就忙着这事儿了,那五个家伙是天香棉纺厂的锅炉工人,带头的红脸汉子叫古大力。另外四人,有一个是他堂兄。另外三个都是他表兄弟,据古大力交代说,他们来市委大院门口堵你泼粪,确实是精心策划的,因为你强jian了古大力的老婆马秀芬!”

眼见着薛向就蹭地要站起身来,铁进赶忙伸手按住了他肩膀,“你先别急,听我说完,这事儿透着邪乎啊,我当时听了,也以为这帮人是受人唆使,可分开挨个儿审下来,这帮人的口供全对上了,以我干公安多年的经验,此事恐怕不假!”

砰的一声,薛向咖啡杯顿在了大理石桌边上,“说什么呢!”

铁进赶忙道:“你别急啊,我说此事不假,是指这帮人没说谎,他们找你,还真就为了你强jian那个马秀芬的事儿,我看关键还在这位叫马秀芬的女人身上,要不是他这般说,古大力这帮人也不会听真,你细想想,那个马秀芬,你认不认识,若不认识,这事儿就好办了,这种随意攀诬市直机关领导的事儿,没证据,那娘们儿可是要反坐的。”

“我他妈的去哪儿认识……不对,不对……”

薛向方要否认,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光影,“老铁,你方才说什么,古大力几个是天香棉纺厂的工人?”

铁进道:“对啊!这帮孙子还真有做大案的潜质,他们为了今儿个堵你泼粪,可是前前后后计划了个把多月!”

“天香棉纺厂,个把多月前。”

薛向咀嚼着这两个词儿,心中忽然浮现起一道秀丽的影子!

“老铁,马秀芬这个人我认识,临近年关前,我代表督查室去处理过天香棉纺厂女工罢工案,这个马秀芬就是当时负责和我谈判对话的女工代表之一!”

薛向石破天惊。

铁进长大了嘴巴,“还真有这么档子事儿啊!”

“扯什么呢,什么叫还真有这么档子事儿?”

“老弟,你别吃心,是我用词不当,不过,这下事情真得大条了,你们要是素不相识,可以算作是有人无故往你身上泼脏水,这强jian之事说出去,人家也不信;可你们偏偏还认识,还有过接触,这就难得撇清了,更关键的是,对方据说掌握了你强jian的切实证据!”

“什么证据!”

这下反倒是薛向给惊住了。

铁进道:“不清楚,那古大力死活不肯说,说这是你的罪证,是他翻盘的希望,非等市委领导都来了,他才肯交!”

薛向摩挲着胡茬不说话了,他在想对方到底能弄到什么证据,可想来想去,也没个答案。

见薛向沉吟,铁进摆摆手道:“行了,老弟,这事儿,你还是先按下来,交给我吧,咱们还是先顾眼前,毕竟当下,这王进军老人之死,可是你罪状的大头,那古大力一伙儿可是全把罪名往你身上推了,说是你用雪球砸老王,让老王眯了眼,一家伙滑倒,磕破了脑袋,这才要了性命!如果事情真是这样,即使你老弟是为了救人,这过失杀人罪也不轻啊!”

薛向长叹一声,“可惜了老王啊,多好的一位老人,本该安享晚年的,是我对不起他啊……”

薛向一句还未说完,铁进便伸手来捂他嘴巴,唬了薛向一跳,“干嘛?”

铁进瞪眼道:“还干嘛,你脑子发烧了吧,这种事儿就算是自己真做的,也不能认,就算你心里再有愧疚,也绝不能承认老王是你弄死的!”

“我承认什么了,莫名其妙!”

不待铁进反驳,薛向挥手道:“行了,这件事好解决,他们真以为没目击证人?当堂堂市委大院是杂八地儿?”

薛向话音方落,铁进便拍了桌子,“着啊,事发地点就在市委大院门口,而看大门的除了老王,还有卫兵呢,隔那么近卫兵肯定看见了!”

得了提醒,老王立时就喝破了关键!

不错,薛向说的正是值班站岗的卫兵,当时,那边起冲突时,卫兵没动,乃是因为警备条例在,即使外面天崩地陷,也不得脱离岗哨。

而古大力和薛向演的那出,严格算,乃是私仇,又不是冲击市委大院,卫兵自然不会插手!

古大力这伙儿人忽略了卫兵,薛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何能瞧不见,当时,情况最激烈时,卫兵脸上愤怒的表情,他可是瞧得清清楚楚,毕竟老王勉强也算是他们的同志,见老王受辱,焉能不起同仇之心。

是以,薛向早盘算好了如何脱去失杀人之罪,其实,就算退一万步说,即便卫兵没看见,以薛家在军方的力量,想要从卫兵嘴里要什么样的证词要不到?

“行了,老铁,我该走了,估计今天夜里,我就得在公安局过夜,外面的情况,你多留心,局子里,他们肯定会把的严实,别的帮助我不需要,但外面的情况,你得随时通知我,不然这关可不好过;另外,我现在虽不知道谁在对付我,但纵观背后那家伙前几次出手,招招狠辣南防,由此可知,今次也绝不会是找个女人随便攀诬就了事的,你得打叠起十万分精神;还有,市委的消息,你找赵刚,这家伙算是想明白了,大可一用;有紧急情况,可以找陈道林书记,其次,也可以找汪书记,当然,实在不行,你就往京里去电话吧……”

薛向如交待后事一般,絮叨了数分钟,其中甚至还包括让他如何帮着敷衍小家伙,听得铁进毛骨悚然。

“事情不至如此吧?”

说话儿,铁进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薛向淡然一笑,“当然不致如此,不过咱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我大约已经摸出点儿门道了,没准儿咱们的对手,还是蛇山那帮人,如果真是蛇山那帮人,这事情可就大条了,他们的手段,我领教过,绵绵密密,非致人死地不可!”

两人对话,分析案情,果真有助于激发灵感,这会儿,薛向陡然又想起蛇山来,想起那一坨被他卷进书柜的卷宗来,更想起了那晚突袭青帮、高楼救人的险恶,以及李力持自以为得手后,自言自语吐出的“公子”、“胡老”这两个快要从他脑海里消失的人物。

“蛇山?你说是青帮?青帮不早就在你老弟的打击下,灰飞烟灭了么?”听着听着,铁进是越来越糊涂了。

薛向挥挥手,:“你就甭多想了,记住我方才嘱咐的是正经,我得走了!”说话儿,薛向指了指窗外,一辆辆的警车,和遍身绿皮的人民警察.

“操,姓洪的这是发疯了啊!”

“他不疯,我还不知道怎么收拾他呢!”说话儿,薛向一口喝干了剩余的咖啡,站起身来。

“你去哪儿?”铁进不信薛向会坐以待毙。

薛向微微一笑,“去找救命的东西!”说罢,便步出门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三十三章 扒掉底裤

铁进正要说要不要他帮忙打掩护,门外又传来薛向的声音,“记得把账结一下!”

铁进苦笑着摇摇头,心中的紧张,忽然消散了不少。

却说薛向辞出门来,正好撞见几名绿皮警察,推开玻璃门,他赶忙转过身,朝左侧的厕所行去。

进得厕所,瞅见西南墙顶边上的通风口,跳起身来,伸手拧断了螺丝,取下了遮灰板,顺手一搭,身子便如灵猫一般,穿洞而去。

出洞后,薛向顺手将遮灰板原样放好,并用方才顺手拾走的牙签,别住了板身。

待他去后,正对着便池小便的中年西装男,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陡然回过头来,朝薛向方才所在的位置瞧去,但见空无一人,再抬头看通风口,遮灰板完好无缺地搁在通风口处。

西装男悚然大惊,盯着通风口看了许久,怎么也想不通,方才明明记得有人在身侧,怎么眨眼就没了呢,思及幽冥之事,忽地,他惊叫一声,甚至来不及把小弟弟放回去,便奔出门去。

“铁局长,薛向哪儿去了!”

却说薛向方去,那几个寻进门来的老虎皮便发现了铁进,尔后,便有人通知了孙兵,孙兵是洪察的腹心,他虽不知道这位铁副局长在这次公安局的高层权力调整中,是怎么上位的,却是知道这位铁局长和督查室的那位薛主任走得极近。

而这位铁局长又是个有名的土豹子,他出现在咖啡厅。尤其是出现在薛向消失地点附近的咖啡厅,自然十足十地惹人怀疑。是以。孙兵在进包厢前,已经在咖啡厅找了一圈,却没发现薛向的影子,因此只有气冲冲地朝铁进要人。

“跟谁说话呢,小孙?”铁进笑眯眯地问。

孙兵正色道:“铁局长,恐怕您有所不知,薛向如今已经是犯罪嫌疑人,纪委已经批准了对他进行刑事侦查。我劝您还是和他保持点儿距离,我知道您刚才在和他会面,请您立刻告诉我们他的去向,否则,我会向局党委作如实反映!”

“噢,有这么档子事儿啊,早说嘛。你过来,靠近点儿,我悄悄告诉你!”

铁进依旧笑眯眯道。

孙兵不知是诈,以为铁进被他拿住了把柄,不得不服,当下。便得意地将耳朵凑了过去,谁成想,他凑过来的时候,铁进就动作开了。

但见铁进胳膊陡然抡圆,硕大的巴掌飞速朝孙兵靠过来的脸蛋靠近、变大。但听啪的一声,巴掌和脸蛋紧闭地结合了。

霎那间。孙兵被铁进抽得原地转了个圈,面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

“你!”

孙兵怒极,霎那间,就要拔枪,待看见铁进不动声色地望着他,他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再不是曾经可以任由他拿捏的冷板凳副局长了,人家已经成了市局赫赫威风的二把手了。

”我怎样?”这时,铁进才露出峥嵘,“小王八蛋,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老子说话,你哪只狗眼看见老子和薛向在一起了!“

骂完,铁进又指着跟进门来的几位老虎皮吼道:“今儿的事儿,你们都听见了,麻痹的,都给老子作证,敢造假,看老子不扒了你们这身皮!”

瞧见孙兵终究没拔枪拔出来,铁进就有些失望,铁进先前听薛向说了这王八蛋方才在市委办公厅拍他办公室的门!

是以,铁进早憋着劲儿想找机会收拾姓孙的了,没想到姓孙的这么快,就不知死活撞上门了,逮住机会,铁进哪里还有好果子给姓孙的。

却说孙兵挨了这一巴掌,却是白挨了,他回头看看身后自己带来的这帮老虎皮低着头,就知道这帮家伙怂了,肚子里没准儿正想着如何按铁进的吩咐,如实书写,呈报方才之事呢。

若真那样,他孙某人可就悬了,对着顶头上司飞扬跋扈,已经是不小的罪过了,还在没有切实证据的情况下,污蔑顶头上司,弄不好这身皮真就保不住了。

孙兵正惊骇莫名,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喊,“孙大队,厕所有情况,通风口有拆卸的痕迹!”

孙兵陡然来了精神,不过,他终究没敢再说什么“薛向果真在此”的话,这会儿,他算是明白,在没抓住薛向前,任何诸如此类的话都只能是自取屈辱。

当下,他捂着痛极的脸蛋,二话不说,便奔出门去。

……………………

中午十二点,本是吃饭的当口,可市委办公厅主会议室,却人头攒动。

十多人,围着个长长的会议桌,正襟危坐,其中会议桌最靠近主席位的两人,一左一右,正怒目而视,恶狠狠地瞪着。

不错,这二位正是早晨恶狠狠闹了一出的新任市局局长洪察,和市委办公厅大佬苏晓岚。

今次会议,正是应洪局长的强烈要求下,召开的市委政法委、纪委联席会议。

这种会议,原本不该在市委办公厅召开的,可洪局长咽不下早上那口恶气,便特意选在此处,无非是想恶心恶心苏主任。

既然是洪察都能决定选择地点的会议,级别自然不会太高,与会人员中的正厅级领导,除了洪察这位政法委副书记、市局局长外,也就苏晓岚这位市委办公厅常务副主任,以及纪委第一副书记石勇这两位。

此外,剩下的十来人,便是政法委和纪委内部各科室的权力人物。

今次会议的主题,自然只有一个,那就是讨论如何抓捕潜逃犯罪嫌疑人薛向的问题。

可是,真等会议开始了,众人才发现,这会议的主题压根儿就定错了,该定为吵架会才是。

因为自打十一点,会议开始,纪委石书记方做完主持发言,这二位就吵上了,一吵就吵到了现在,直吵得洪察没了力气,双方才休战罢兵,恶狠狠地瞪眼睛。

按说,洪察堂堂一魁梧男子,论体力,自不会比苏晓岚差。

奈何,人苏主任正处在更年期,吵架纯是治病,业余时间,都拿老伴儿练嘴了,奈何老伴儿苦不堪言,不愿陪,今儿洪察愿意奉陪,那就再好也没有,大伙儿开练就是。

而导致洪察先撑不住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位苏主任说话太气人,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洪察偏偏又辨不过。

这不,他洪局长说人家苏主任私自放跑嫌疑犯;苏主任就说她没收到纪委的手令,不知道薛向是什么嫌疑犯,薛向要请假,她作为领导自然有权利批准。

洪局长再说苏主任这是胡搅蛮缠,事情已经是明摆着的了,还要明目张胆的枉法;

苏主任就答洪局长是蛮缠胡搅,连最基本的是缉拿犯错误的党政干部的流程都不懂,纯系大老粗一个,还来怪她苏某人知法,守法,末了,苏主任甚至还说稍后会给市委提建议,要求市委认真考虑洪察这样的法盲能不能胜任市局局长一职,能不能给八百万明珠市民把好家门……

如此这般,只气得洪局长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扯开脖子的纽扣,大口大口地直喘粗气。

眼见着二人闹腾地差不多了,石书记挥手道:“洪局长,苏主任,要不大伙儿先吃饭,吃完饭,咱们接着开!”

石勇其实不想来参会的,他知道其中水深,先前关于这位薛主任闹出的几场风波都不小,他这个级别的干部,虽未侧身其间,却是洞若观火,知道这是个大泥坑,光看如此大案,纪委一号和政法委一号都不出头,便可得知这浑水不好淌,毕竟像往日这等能抢功的大案要案,可从来没跑出他们手过。

洪察扯着脖子,灌了一大口水,一抹嘴,道:“石书记,我不同意散会,嫌犯距逃离到现在,还不到三小时,正是通常意义上的抓捕黄金时机,错过这个时机,往后再抓捕就困难了!”

石勇心中哂道,既然是抓捕黄金时机,你他娘的还在这儿卖什么嘴,闲的!

“呵呵,洪局长说笑话呢,你哪知眼睛见薛向畏罪潜逃了?我不是说了嘛,我给他放了假,下午两点钟上班之前,他准来,你左一个嫌犯,右一个嫌犯,莫不是担心薛向不逃吧!”

苏晓岚这句话,可谓字字诛心,戳中了洪察的命门。

洪察忽然有些后悔招惹这位苏主任了,他万万没想到更年期的妇女竟是如此难缠,不错,他召开这个会议,压根儿就不是为了商讨如何抓捕嫌犯薛向,而是为了把薛向这个嫌犯的罪名,给定成潜逃犯,看着都是犯,可内里的文章大了去了。

前者只是疑犯,而后者就是犯罪分子,毕竟嫌犯不是自认为有罪,逃什么呀!

可偏偏,洪察还念着早上那阵儿在苏晓岚面前吃的亏,非不信邪,要到市委办公厅来开这个会,就是想扇苏晓岚的脸,哪知道脸没扇到,却让人家把底裤给扒了!

洪察恼羞成怒,啪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苏主任,你拿什么担保薛向两点钟前准回来,若是薛向两点钟还不回来,你怎么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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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纪委在行动

“你想我怎么说?”

苏晓岚忽然平静了,因为她知道洪察打得什么主意,无非是想激她,让她拍着桌子,一怒之下,说出诸如“如果薛向两点钟还不回来,我这官儿就不当了”的话来,可惜,跟姑奶奶玩儿这手,你还嫩点儿。

洪察真是服死这位苏主任了,整个儿一油盐不进,不过,眼下,他非要占点便宜,哪怕不要脸了,也得让这姓苏的更年期妇女难堪,“这样吧,既然是你苏主任做的保,总得有个保人的样子,薛向如果两点钟还不回来,你苏主任自己去市委做检讨,咱们就通过抓捕潜逃犯薛向的决议!”

洪察这话说完,他自己脸都红了。

他如此跟地赖一般,非拖着苏晓岚下水,无非是要苏晓岚下不了台,他不信苏晓岚愿意去市委做什么检讨,那样是自绝前程,既然不敢做检讨,那就得乖乖闭嘴!

这一手尽管下作,却是有效,苏晓岚果然动了动嘴皮,却没有吭声,而洪局长虽然得计,脸上却也没半点得色,只因这事儿干得太没身份了!

而洪察万万没想到的是,紧接着,让他跟没面子的事儿发生了。

但听呼的一下,大门被推开了,一袭白衬衣的薛向,翩翩而来,宛若一把利剑,将洪察已经没剩多少的面皮剥了个干净!

…………………………

早春的天气,干冷干冷的。中午在小卧室的行军床里睡了半个小时,朱颜生生被冻醒了。都说明珠地处东南,是四季常温之地,可朱颜自打十年前到此地参加工作,就从来没碰上一个暖冬,反觉得似乎比自己老家东北,还冷上三分。

扛了厚厚的军大衣,带上水獭皮的帽子,穿上大头牛皮鞋。在地上蹦了蹦,身子舒坦了不少,擦一把脸,朱颜打开了大门,便在走廊里站了,吹着呼啦啦的冷风,精神陡然一震。送目远眺,但见苍茫大地,皓皓染白,琼楼玉宇,宛若仙境。

朱颜正看得入神,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朱秘书,赏雪呐,要说还得是你们纪委大楼景儿好,从这儿看去,半面苍山。一条江水,山环水绕。端的是深得建筑之妙,只是,不知道朱秘书觉得此地雪景,比之天藻阁的琼阁雪雁,十二玉梅如何!”

刷的一下,朱颜白净的脸上,闪过一抹青色,强行咬着后牙槽,才定住颜色,冲来人道:“是刘市长啊,赶紧里边请,里面请,外面可冷着呢。”

话至此处,来人身份不言自明,正是那位刘国平刘副市长!

刘国平摆摆手,笑道:“不必不必,我还忙着呢,你是不知道黄市长最近胃病又犯了,住院都一个多月了,段市长看我年轻,所以就把担子拼命往我身上压,这不,现在我一人兼着两份差事,肩上的担子可重得很呐!”

朱颜知道刘国平这话的潜台词,无非是那位常委黄副市长要退了,他刘副市长要一步登天了!

其实,朱颜看不上刘国平这种得志小人的德性,身为这个层级的干部,竟还如此轻浮,实在少见!

可转念一想,朱颜又明白了,这位刘市长敢以如此轻浮面目对自己,无非是压根儿就不担心自己怎么看他啊!

“琼阁雪雁,十二玉梅!”

朱颜念叨这两句从刘国平嘴里吐出的词儿,心头是又惊又怒,他实在不知道那么隐秘的事儿,刘国平是怎么得知的!

瞅见朱颜面色有异,刘国平笑道:“朱老弟毋忧,天藻阁怎会做这自拆招牌之事,是主任有事,想请朱老弟帮个小忙!”

听刘国平道出“天藻阁”和“主任”,朱颜才明白刘国平为何方才如此轻浮,用时下流行的老话,他俩这叫一起嫖过娼,之间早没什么挂碍了。

“主任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刘市长但说无妨!”

既然是那位所求,朱颜没有拒绝的余地,他甚至也没想过拒绝,因为天藻阁的那位对他真是不薄,除了那动人心魄的妖娆风姿,每年的红利都超越他工资十倍,钱财,美人,大丈夫所求,也不过如此!

刘国平呵呵一笑,晃了晃手中的文件包,“都在里面,你先瞧瞧!”说罢,便大步离开,未行几步,忽又回头,笑道:“对了,主任说了,香梅居归你了,雪雁也送了进去,老弟你好福气啊!”

……………………

午休起来,程雪松照例拿起铁嘴喷壶,对着堂间的一盆常青树,洒起了水。

像他这种上了年纪干部,通常都会在办公室里寻到自己的娱乐,没办法,坐办公室这看似轻松的工作,可真长年累月的坐下去,这孤独的时候比谁都多,任谁也会寂寞。

是以,老干部们多会培养兴趣,以对付这种寂寞,是以,或看书,或分茶,或练字,或伺弄伺弄花草,以此,来打发寂寞时光。

而程雪松和这些老干部不一样,别人培养办公室的小乐趣,是为了打发时间,而他给常青树浇水,除了打发时间,更多的是在心神难宁之际,用之沉凝心神。

因为身为明珠市委纪委书记的他,见得阴暗面、碰上的险恶难题,比任何人都多,长期的耗费心神下来,早让他患上了轻度神经衰弱。

以至于让他在遇到极大困难时,往往很难静坐案头前凝神静气,是以,才有了这株常青树移进门来。

而此刻,这位程书记已经是第三遍给常青树浇水了,因为他又遇到了一件极为困难的案子,困难到以至于搅得他头疼,服下两片安眠药才能进入午休。

而进入梦里后,竟然遇见的还是那件案子,醒来后,脑子更是一团浆糊,让他定不住心神。

这会儿,持住了冰凉的壶把,面对着这满目苍翠,程雪松的心神终于稍稍宁静了下来,又开始思索这个案子的起源,发展,结局,乃至结局后,会对自己产生何种影响。

不错,程书记思考的正是薛向涉嫌杀人、强jian的案子!

其实,当初听到这个案子的全称时,程雪松以多年见案的经验,就断定这是个笑话,不,是个阴谋!

薛向什么人,程雪松很清楚,这个年轻人,虽然自己和没有什么交集,但关于他传闻,以及他的几篇文章,程雪松都读过,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披在身上的都是万道霞光,如何会跟杀人、强jian扯上关系,即便是人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干这种事情,会蠢到嚷嚷得满世界皆知么?

程雪松是不信的,即便洪察将公安局审讯,整理的相关卷宗,呈报到他案头,经他览阅后,程雪松依旧不信,因为整件事虽然符合寻常案情推理逻辑,却不符合官场逻辑!

不过,在洪察出示了卷宗和审讯结果后,程雪松也只能下准予刑事侦查的批文,除此外,纪委也派遣了干部进驻公安局。

因为程雪松已然猜到这百分之八十是场阴谋,弄不好就是政争,他虽没打算掺和进去,可掌握第一手资料,却是必要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不想掺和进去,却偏偏给扯了进来。

午休前,纪委进驻公安局的负责人,来电汇报说,掌握了薛向犯有强jian罪的切实证据!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位负责人竟还自鸣得意,说什么这个证据是他亲子找出来,从受害妇女同志手中获得的!

听了这话,程雪松恨不得把这家伙掐死,当场就在电话里给这名负责人放了长假。

你道程雪松为何不愿听这家伙表功?因为薛向真被定了罪,纪委若要记功,那岂不是等于他程某人在此事上,出了大力。

若薛向只是普通干部,这真是最完美的结局了,可偏偏薛向不仅不是普通干部,还是那特殊干部中最特殊的几位之一。

薛向若真是被整倒了,且是在他程书记英明领导下的市委纪委,给查清丑恶,清除出革命队伍的,那薛家能忍下这口气才怪了。

当然,官儿当到程雪松这个份儿上,已经不识薛家可以随意拿捏的,毕竟上到这个位子,就不可能是孤家寡人。

尽管如此,程雪松依旧不愿被日渐庞大的薛系视为眼中钉。

毕竟就算要结政治对手,也得利益攸关才是,他弄掉薛向,除了能给自己招惹个强大的对手外,还有什么好处?

是以,程雪松这一中午都在纠结此事,都在纠结如何善后,如何给薛向个体面的下场。

可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主意,因为那边确实拿出了铁证,且他也估算出了敢出手收拾薛向的,也绝对不是了了之辈,他程某人就算想颠倒黑白,助薛向一臂之力,恐怕也是不能。

青得发绿的常青树,被水珠从上淋下,如一株绿翡翠挂上了白玉珠。

程雪松持了小喷壶,一枝一叶地浇着水,脚下的步子却是越来越急,显然久思无果,心绪又烦躁起来。

就在这时,朱颜轻轻敲下门,步了进来,“书记,您起床啦,是要红茶,还是绿茶?”、

朱颜正是程雪松的大秘。(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三十五章 要开常委会了

“红……绿茶吧?”

程雪松原本说红茶,可陡然想起那位给他带来这无尽麻烦的公安局长的名字,立时就改口了。

朱颜泡好荼的时候,程雪松也结束了浇水,心下本就难宁,多一个人,自然就多一份难宁。

程雪松方端起茶杯押了一口,便瞅见了朱颜手里厚厚的一份文件袋,“市委又有新的学习要求了?”

朱颜躬身低头,作欲言又止状。

程雪松眉头微蹙,“怎么,袋子里装的是什么?还是有什么不好说的?”

朱颜道:“书记,我知道您在为督查室薛主任涉案的事儿烦恼,我就特意去了咱们纪委信访室,想看看有没有关于这位薛主任近期不法的投诉,结果,一搜检,就搜到了这厚厚一扎!”

程雪松脸色大变,“信上都说什么的!”

朱颜方待相答,程雪松桌上的电话响了。

“老程啊,在忙什么呢?”

电话里的声音威严沉郁,来人不自报家门,程雪松也知道是谁,正是当今明珠市市长段钢。

一听是他,程雪松心下猛地一掉,他知道这位电话一来,自己就真的缠进去了,“是市长啊,有什么指示?”

“好你个程咬金,都学会拿我打哈哈了,过来吧,我这儿弄了几两极品普洱,听说你好这口,咱哥俩儿以荼代酒,好好喝点儿!”

“好的,我马上过来!”

程雪松连稍稍迟疑也无。张口便应了下来,没办法。眼下,留给他的选择真的不多了,段钢正是这选择之一。

………………

送走程雪松,段钢疲惫地伸个懒腰,揉了揉发干的眼睛,对着镜子照了照,但见眼珠子里已经布满了血丝。

没办法,今天的段市长的作息简直乱极了。昨晚本就没怎么睡,早上七点多被电话惊醒,中午固定的午休也被废了,更夸张的是,从早上到现在,他就喝了几杯茶水,是滴米未尽。

细说来。也不是段钢不想吃,不想睡,可他精神太亢奋了,简直都坐立难安了!

正照着镜子,思索着如何处理仪容,待会儿好面对老同志们。段钢忽然发现了站在桌边的黄伟,“你怎么还在这儿,说了不吃了嘛!”

“市长,您多少得吃点儿吧,这是我特意吩咐食堂老侯给您做的您最爱吃的打卤面。还热着呢,您可是一天没吃东西啦。要是您的身体有个什么不适,您让咱明珠八百万群众……”

黄伟捧着个绿色的保温桶,站在一边,说话儿,已见了哭音。

“行了,行了,我吃还不行么!”段钢笑着摇摇头,“你这个小黄啊,越来越会小提大做了,两顿不吃能咋的,想当年开垦北大荒时,我带的那个小队……”

黄伟一边作津津有味状倾听,听段钢这说了不下十遍的其生平最光辉历史,一边笑眯眯地打开保温桶,捧到了段钢身前,接着又从怀里抽出一双用绸子包裹地象牙筷子。

保温桶方打开,段钢便口舌生津,没办法,饿了七八个小时了,这鲜嫩小黄牛酱丝儿做得卤子,黄瓜苗和西红柿心做得配料,再用油泼辣子混在一起,香气扑鼻。

段钢抄起筷子,便在保温桶里搅了起来,抄起一筷子,送进口来,便大口大口的吞咽,那吃相比母猪进食好不了多少。

直到大半桶下肚,他这动作才斯文起来,边嚼着面,边道:“老侯的手艺越见劲道啊,小黄,回头给老侯调一级工资,伺候咱们这些年,也挺不容易的。有了老侯这碗面打底,待会儿的常委会上,没准儿还真能涨几分精神。”

段钢边吃边说的当口,黄伟正端着水杯在一边说着心疼的话儿,这会儿陡然听见段钢说什么“待会儿常委会上”,心中悚然大惊,脱口道:“市长,薛向这回不好过关了吧?”

其实,早上在市委大院门口演了那么一出传来,就数黄伟最激动,一上午,就上窜下跳,满世界给段钢打听消息。

说实话,今儿薛向遭的这番变故,还真跟这位黄大秘无多大关联,不过,这并不能阻止薛向被泼粪,黄大秘心头的爽快。

这会儿,听说薛向的事儿要上常委会了,黄伟更是激动,因为常委会就是见生死的地方,薛向纵是皇太子,只要他的罪孽在一级市委常委会上定了下来,那就永远别想翻身。

“做好本职工作,不该你操心的事儿,少打听!”段钢横了黄伟一眼。

奈何,后者精神高度集中,就想从段钢口中听出些话缝儿,哪知道迎面而来的却是训斥,唬得他手上一抖,杯中的茶水溢出一丝儿,正巧滴在了段钢办公桌上的一方文件上,水渍浸入纸张,晕圈迅速扩大。

砰的一声,段钢丢了保温桶,火速抢起文件,抓在手里,不停地用手擦拭,吹气,这宝贝模样,就跟弄湿的是他升任市委书记的委任状一般。

尽管不知道自己不小心弄湿的是什么,可见了段钢如此紧张,黄伟彻底慌了神,够着身子,帮段钢吹气,奈何隔得太远,他没薛向聚气成线的本事,这力度不好掌握,直吹得段钢睫毛一晃一晃,险些睁不开眼。

“出去!把你带来的东西,都给我拿出去!”段钢终于火了。

黄伟知道段钢的脾气,这会儿自己犯了天颜,肯定是做什么错什么,说什么错什么,当下,火速收了保温桶和水杯,鼠窜而去。

黄伟去后,段钢又对着纸张吹了吹,这才放在桌上,伸手错开一页,目光盯在第二页眉头的《论浦江东岸开发建设可行性分析报告》几个字,怔怔出神。

不错,这份文件正是昨天晚上,段钢才收到手上的,他这会儿满眼的血丝,除了中午没睡,一天没进食,更重要的是,他昨晚上也没睡。

他持续至今的亢奋,全在这篇浦江开发的可行性分析报告上边,而这边报告上的文字,别的他都不关心,他所瞩目的,全在那一连串零的投资额的数字上,更重要的是,那数字后边的单位是美金。

有了这篇可行性分析报告,以及那边递来的徐氏和花旗银行草拟的投资合同,段钢相信真等浦江开发顺利上马,他就不是段书记了,至于是段什么,他自己都不敢想象!

所以,他亢奋,以他多年养气的功力,也抵消不了这种亢奋。

以至于今晨,在那位薛主任身上,发生那么大的乱子,他段某人也不觉有什么,因为他知道是那边出手的,毕竟昨晚那位递过合同时,那边可是着重点出了此可行性报告要成行的唯一难点,就在这位薛主任身上。

当时,在段钢心里,这位薛主任已经成了必须清除的对象,即便清除不了,那也得驱逐,绝不能让此人毁了明珠八百万人口的光明未来。

利有多大,恨就有多大,同样,这胆儿就有多大。

什么薛氏不薛氏的,段钢已经顾不上了。

更何况,他段某人又不用去做什么下作事儿,只须顺水推舟罢了,只须将这个舟推好,届时,即便是不能将其推进万丈深渊,至少也得推出浦江,赶入大海。

……………………

“快点儿,快点儿,四组,把桌子再擦一遍,六组,灯,灯,瞎啦,没看见都有白毛灰了,我说你擦什么,直接换一盏,不就完了么,还有地毯,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不用清理了,直接换新的,还有皮椅,都给我擦亮了,二组的,二组的,诚心给我添嗝应是不,这两盆秋海棠都枯死了,放这儿给谁看,让包秘书长给我脸子看?赶紧的,换了换了,换万年青……”

眼下已经下午两点四十了,距离原定的三点钟的常委会议,不过二十分钟了,市委办公厅秘书处的孙处长简直要急疯了。

因为今儿个的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往日召开常委会议通常都是提前数天就定下来了,即便是紧急会议,也会空出几个小时。

可今天却是破了大天荒,他孙处长得到要召开常委会的通知时,距离开会不过四十分钟。

光他火速召集后勤人马,就用了十分钟,这会儿给会议室进行大扫除,又去了十分钟,虽说距离开会还有二十分钟,可除了汪书记、段市长,哪位不是提前到来,所以,留给孙处长的时间,几乎可以用秒表卡了,也就难怪他扯着嗓子喊了。

谢天谢地,终于在后勤人员将崭新的羊毛地毯扑好的时候,第一位到来的常委包秘书长才步进门来。

谢处长原以为自己今番的突击战,应对妥当,怎么也该得个彩头,至少能得包秘书长表扬两句,哪知道抬眼就见了包秘书长一张黑脸,他还来不及小意问候,便见包秘书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办法,他只好怏怏而退。

谢处长去后,包桐将笔和本在桌上放了,顺手抽开了右侧第六张椅子,一屁股坐了,便打开荷包里的白牡丹,点燃,抽了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三十六章 各有机心

细说来,包秘书长原本是不好烟的,可现在,他就想抽抽烟,不为吞云吐雾,涤却凡俗,只为能稍稍排遣排遣愁绪。

是的,包秘书长有些愁,还就为了今儿早上那事儿愁,更为了这个迫不及待的常委会议愁。

他愁什么,愁的还不是不知道待会儿的会上如何表态。

说实话,今儿个事儿,包桐和程雪松一样,直接用脚投票,即认定是阴谋,可耻的阴谋。

可纵是阴谋,你抓不到把柄,它就是案子,是市委办公厅主要领导干部犯下的可耻案子。

其实,包桐纠结的不是案子本身,更不是为薛向如何叫屈,他和薛向的交情没到那份儿上,顶多算个勉强相得的上下属。

他为难的是,常委会上,他该摆出个什么立场。

按理说,他是汪明慎的人,一如既往地跟着汪明慎表态就是,可偏偏他刚刚得到消息,汪书记今天早上受了风寒,胃病犯了,在医院住院,委托段钢主持常委会议。

如此一来,他包秘书长焉能不坐蜡!

其实,他如今在明珠的情势已渐尴尬,恩主汪明慎到站在即,汪氏若退,必是段氏接班,而段钢接任市委书记,焉能用他这汪明慎的老人继续把持市委大管家一职。

是以,他包某人的前程实在难料!

因此,这场已经几乎注定会讨论哪些议题的会议,包桐是不敢。也不愿和段钢唱反调的。

而既然不能唱反调,也就只有媾和、污薛一途。可偏偏他这位下属又不是软柿子,真对他下了黑手,保不齐后患无穷。

所以,包桐发愁,这不,短短数分钟,便让他干掉两根烟去。

包桐正拿起第三根烟的时候,又有两人行了进来。是明珠警备区司令员黄洪,市委宣传部长曹国荃。

包桐还来不及和二人招呼,陆陆续续又有人到了,又过了数分钟,堪堪两点五十五分的时候,除了住院的市委书记汪明慎、常委副市长黄绪论,以及市长段钢外。其余十位常委都到了。

他们依次是:分管党群、组工的副书记陈道林,分管纪检、政法的副书记刘长胜,分管工业的副书记席梦灵,常务副市长杨齐,组织部长王中军,纪委书记程雪松。政法委书记郑行高,宣传部长曹国荃,明珠警备区司令员黄洪,市委秘书长包桐。

按说,会场已经坐了整整十人。又不是正式开会时间,气氛多少应该活泛些。往日的市委常委会也正是如此。

可今日的常委会,从一开始就显得诡异,至少在包桐看来如此。

不仅召开时间如此仓促,且市委汪书记罕见缺席,除此外,这满室除了有数几张脸上略略显着兴奋之色,其余众人要么静坐抽烟,要么喝茶,气氛肃杀得几乎能让人听见心跳声。

咚咚咚……

包桐的第三只烟抽完,终于听见了段钢牛皮鞋踩着大理石地板的踢踏声,未几,便见段钢跨进门来。

不待众人起身,段钢先虚压了压手,“坐,坐,都是老同志了,就不兴这虚礼了!”说话儿,便像上首行去。

今天的段钢的形象,让包桐瞧得有些愣神儿,只觉与往日大不一样,满面红光,头上还打了发蜡朝后梳拢,盛出盈盈脸盘,按说这该是大喜之兆,可偏偏他两眼眶乌黑,眼球中布满了血丝,乃是肝火旺盛、心虚气亏的症状。

包桐正心中惊疑,便见段钢在陈道林对面坐了,他并未抢占主席位,而是坐了自家原来的位子。

这是段钢头一次主持市委常委会议,他并未显出丝毫局促,开门见山道:“同志们,今天汪书记身体不适,委托我代我主持会议,开会之前,我先啰嗦几句,这几天天凉,昼夜温差极大,同志们还是要注意保暖防寒啊,这不,汪书记和黄市长就是因为天气严寒,老毛病犯了嘛,我提议会议结束后,咱们一道去医院探望汪书记和黄市长……”

谁也没想到段钢上来,就来了这么一出,不过他这番话挺暖人心,大伙儿应和了一声,会议室的气氛也稍稍缓和了几分。

段钢撤完闲篇,又道:“那咱们闲在就开会吧,今天的会议,是我提议,汪书记首肯后召开的,其实主要议题是什么,我不说大伙儿也都清楚,不错,就是今天市委大院门口发生的那出丑闻,对,就是丑闻,竟然有人敢到我堂堂明珠市委大院门前泼粪,这不是丑闻是什么,这是十足的丑闻,这不只是某个人的丑闻,更是我明珠市委的丑闻,同志们呐,咱们明珠市委可以说是和咱们的党同龄而生,六十年的历史上,还从未有像今天这般屈辱过,作为明珠市市长,我得反省,得检讨……”

段钢调子方起,陈道林心中就咯噔一声,他哪里听不出段钢这是在隔山打牛!

说实话,陈道林听说了今早的事儿,心头的感受和包桐差不多,也是纠结,不过这纠结与纠结不同,他倒没如包桐那般纠结是倒薛,还是扶薛,他纠结的是,挺薛的力度得多大合适。

不错,陈道林从始至终就没想过要挺薛到底,毕竟都是政治人物,他和又薛向非亲非故,他先前亲近薛向,只不过是在看中薛向背后政治势力的同时,有些欣赏这个年轻人,断无誓死回护薛向的根由。

此刻,他听段钢起高调,无限拔高此次市委大院门口泼粪的政治影响,看模样竟是要往死里整薛向!

陈道林扫了段钢一眼,心头疑虑万千重,他和段钢共事数载,太了解这个人了。

在他看来,段钢绝对是谨慎有余,魄力不足,尤其是在眼下这个关键当口,他段某人眼见着就要高升了,该是比谁都知道稳定的重要性。

可他段某人现在,竟是要往死里打击薛衙内,这分明既不符合常理,又不符合逻辑!

事出反常,必然见妖,陈道林一时间猜不透段钢为何下如此狠手,但领袖教导的话,他可是记得极牢,那就是:凡是敌人赞成的,我们就要坚决反对!

当然,段钢和他是亲切同志,算不得敌人,不过在明珠政局内,却是实实在在的政治对手,将来段某人扶正,他陈某热极有可能也更进一步,届时,和段钢必然还是两强相争!

他陈某人可从来就是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性子,他可不愿意届时沉浮段钢羽翼下,忍气吞声。

与此同时,薛向受此大难,他陈某人若是在能力和原则范围内,力挺一把,这落下的人情可就大了去了,戏文里怎么说来着:功高莫过保驾!

眼下,他陈某人若是扶一把,那就是在替他薛家太子保驾!

如此一反一正,陈道林心中的算盘,已经扒拉得极为清楚了。

就在陈道林盘算的当口,段钢已经强调完此次泼粪事件造成的恶劣政治影响的严重性,接着开始了自我检讨,“………同志们,在这里我要向大家做个检讨,虽然今次主要是薛向同志肆意妄为,品行不端,给咱们市委抹了黑,但我也有很大的责任,毕竟薛向同志是我力主从中央要下来的干部,也是我疏于管教,才晾成了今天的恶果,在这里我向大家检讨!”

说话儿,段钢竟站起身来,微微低了低头,接道,“稍后,我会向汪书记呈交书面检讨!”

“好狠的心!”

段钢这番作势方罢,陈道林便暗暗叫出了这四个字。

他这哪是在检讨,这简直是在往薛向棺材上定钉子!

段钢真不愧是搞政治的,这手简直妙绝,不仅坐实了薛向犯了大错,更撇开了别人指他私心的可能,毕竟按常理度之,薛向是他段某人从中央要下来的干部,按官场那套,薛向就是他段钢这条线上的,如今他段某人宁可做检讨,也不维护薛向,这是多么的大公无私啊!

眼见着段钢还要继续表演,陈道林终于忍不住出口了,“段市长,现在情况并未完全明了,对于今天早上市委大院门口的那一幕,我们并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栽赃陷害,所以此时就归罪于薛向同志,还为时过早,您也大可不必这会儿就开始自责!”

段钢摆摆手,“谢谢陈书记宽慰,只是眼下的案情不是不明了,而是已经弄清得差不多了,这样吧,鉴于还有同志和道林书记一样,并不清楚案情进展,郑书记,你就就本案案情,跟常委会做个详细的汇报吧!”

郑行高点点头,“同志们,下面我就就今天早上的泼粪案和王中军致死案,向大家做个简要的报告……”

郑新高陈述得很详细,语速也很慢,本来此事就诡异,新奇,众人注意力高度集中,也听得分明。

其中,郑行高讲述的细节,大部分与铁进在咖啡馆通报给的薛向无异,主要内容,还是薛向强jian马秀芬,古大力为妻报仇,来市委大院门口围堵薛向泼粪,而薛向以雪团还击过程中,遭致老王眯眼,滑倒,磕脑,身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百三十七章 证据确凿

“荒谬,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郑书记,你们公安机关问案,是不是太简单,太草率了,如此草草就给薛向同志这样一位党内英俊定了性,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据我所知,市委门卫王进军同志之死,与你所述,大相径庭!”

郑新高一番介绍才方及半,陈道林便喝出声来。

而众人没想到的是,陈道林喝出声霎那,一位几乎从不在市委常委会上发言的人也吵出声来,此人正是明珠警备区司令员黄洪。

黄洪的发言,不仅比陈道林更激烈,气势也更见雄张,甚至还点出了那个众所周知某大佬评薛向的“党内英俊”的评语,来威慑众人。

却说,陈道林和黄洪同时发言,但众人的注意力,最重全落在了黄洪身上。

众常委实在不明白这位怎么突然炸了,俄顷,众人皆想到了那位薛衙内的伯父是干哪行的,便全明了了。

闻听黄洪发言,陈道林也微微愣了愣神儿,后边的话未及出口,便听黄洪接道:“据我所知,王进军老英雄之死,分明是古大力所为,当时,古大力等人冲薛向同志泼粪,被薛向同志避开,结果,王进军老英雄被淋了一头,其后,古大力等人又丧心病狂地冲薛向同志的吉普车泼粪,正义感强烈的王进军老英雄瞧不过眼,抽出皮带,和古大力等人搏斗,稍后,被古大力等人以多欺少围殴。薛向同志在远处瞧见,赶忙抓了雪球砸古大力等人。熟料,慌乱间,古大力伸手推了王进军老英雄一下,王老英雄本就一腿有疾,无法避开,最重,就才有了这不幸悲剧的发生。”

“以上,我所详述的。我敢保证并非我杜撰,乃是今早值守市委大门的警备区禁卫团二营三连的一排三班的杨波和廖剑青两位战士亲眼所见,且二人已经将今早所见,写成了书面材料,呈交给了市公安局,这样,我就不明白了。郑书记为何还口口声声说,是薛向失手杀了王老英雄!难道你还没收到公安局的呈报么,既然如此,怎么又说基本弄清了案情。”

谁也没想到黄洪会爆出这么个料,便连陈道林也松了一大口气,既然杀人的事儿都是栽赃的。这强jian之事,只怕连脚趾头都扯得明白!

就在陈道林准备开口之际,郑行高先发言了,“陈书记,黄司令。你们二位这性子也太急了吧,我案情还没介绍完。你们二位便打断了,就是让我分辨,也得听我把案子说我不是?毕竟你们不愿听真听全,就要强为犯罪嫌疑人出头,但别的同志还得了解全部情况,才好做出判断呀!”

被郑行高不阴不阳地刺了句,陈道林挥挥手,“行高同志,你接着说,我倒要看看薛向是个怎样的衣冠禽兽!”

郑行高却是不急,慢条斯理地燃一支烟,方道:“黄司令员介绍的这个情况确实属实,两位战士的供词我也收到了,只是方才,我还来不及分说,便让你们打断了,下面我接着说,经过市局将两位值班战士,和古大力等人的口供对比,基本可以判定,在王进军老同志死亡的事件上,薛向同志是被污蔑的,这点,我们公安机关敢作保!”

话至此处,陡然峰回路转,“但在强jian罪行方面,目前的证词,证据,已经组成了相当完整的证据链,从这个证据链看,薛向同志确实有重大作案嫌疑!”

“荒谬!”啪的一声响,陈道林宽厚的巴掌印在了桌子上面,“郑书记,段市长,诸位同志们,非是我袒护薛向,才为他辩解,可薛向同志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京大才子、党内高官,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咱们就抛开党性原则,就以普通人论薛向,他也做不出这种事,这点,我相信在座的绝大多数同志,和我的看法一致。”

陈道林这话有些牵强,没办法,因为很多话他不好明说,比如什么薛向这等优秀男人怎会看上工人老婆之类的,毕竟他得顾忌身份。

但陈道林这层意思,却是透出来了,与会常委们绝大多数也都认为此事纯属扯淡。

薛向何等人材,家世,就是再饥不择食,也不致干出这种浑事,说句诛心之言,这等衙内要女人,是难事儿么?

理是这么理,可谁也不会说出来,更何况,案情讲究的是证据,这种连台面都上不得的幽暗心理,自然构不成逻辑关系。

总不能硬说,一个身家百万的人,不会去偷一双十块钱的袜子吧,毕竟天下有怪癖人多了去了。

果然,郑行高道:“陈书记,您要是这么强辩,那就没道理了,世上的事儿,可不能只看表面,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和事儿都多了,更何况薛向同志年少慕艾,更兼新婚燕尔,夫妻分居,时间长了,生出些遐思绮念,那也是人之常情,若他再不畏惧法律,松了心中的缰绳,做出这等下作之事,又有什么不可能呢。当然,我这也只是如陈书记那般以常情常理为推断,并不能构成证据,下面我要说的,就是实打实的证据。”

说话儿,郑行高忽然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来,对着众人晃了一圈后,顺手拍在了办公桌中央,“这位就是古大力的爱人,也就是薛向侵害的那位妇女马秀芬同志的照片,同志们看看,看完了,想必就会有所得!”

郑行高话音方落,众人皆朝那照片瞧去,但见相片的女人,杏眼桃腮,墨发堆鸦,绿色呢子大衣,米色衬裤,衬得身量苗条,体格风骚,手持折扇,嘴角浅笑,竟是个十足十的美人。

“这真是马秀芬?”

黄洪简直有些难以置信,这等美人,怎么会嫁给锅炉工,放到哪个文工团,也是台柱子的胚子。

黄洪的惊疑,众人皆听在耳里,其实此刻如黄洪作一般念想之人,在所多有。

郑行高道:“照片上这位女同志就是马秀芬,现在诸位知道我为何说薛向有些遐思绮念也正常了吧?”

陈道林笑道:“郑书记此话没谱了吧,难不成见着漂亮女同志,男同志就都得生出歹心来,你这个人性本恶论,我看很不合时宜!”

郑行高被噎了一呛,的确,在这个问题上,他不好跟陈道林短兵相接,毕竟龌龊之心,人皆有之,人藏心里,谁去贸然指出,谁是傻子。

当下,他尴尬一笑,道:“陈书记别误会,我给出这张照片,就是想证明,按逻辑推理,薛向有作案的动机,但动机归动机,还不足于形成证据,我要说的证据之一就是,经该名女同志自述,她和薛向,是在薛向前往天香面方差督办女工罢工案时,认识的,该女同志还是负责和当时进入棉纺厂办案组对话谈判的女工代表之一,她和薛向有过单独的接触,据该女同志报称,她是在十二月二十二号晚,在和薛向单独谈话时,被薛向侮辱的,如此,便形成了完整的刑侦上的动机——行动链条。”

郑行高话音方落,陈道林就接上了,“什么动机——行动链条,总不能说女同志漂亮,就是男同志的作案动机,若此道大行,那以后谁还敢找女同志谈话,关键是证据,总不能马秀芬同志说什么,就是什么,若真如此,以后岂不是人人自危,成了政敌攻讦的主流手段!”

陈道林话音方落,满场点头者居多,确实,若真这样就弄掉一名干部,那岂非儿戏,官员到底不比百姓,且眼下此案,又是典型的民告官,如此简单的指认,就让官员败落,这让作为官员这个群体代表的众常委情何以堪。

郑新高摆摆手,道:“陈书记莫急,我上述言道的只是证据之一,只不过完成了动机——行动推理,只是证明了薛向有作案心理,作案机会,当然不可能以此定罪,我要出示的关键证据,在此!”

说话儿,他从上衣口袋掏出张白色纸笺来,“同志们,这张表是咱们市局法医科,和市第一人民医院,联合出具的鉴定报告,鉴定的是什么呢,正是薛向的头发。因为马秀芬出示的证据,正是薛向的几根发丝,据她称这是薛向在对她施暴过程中,她激烈反抗中,无意扯下来的。”

“今天中午,我们公安干警加班加点,终于完成了马秀芬呈交毛发,与薛向头上毛发的比对工作,从色泽,色素沉淀,粗细程度,纹理等重多指标的比对结果来看,马秀芬呈交的毛发,和薛向头上毛发的切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从法医学的角度讲,几乎可以证明马秀芬呈交的毛发,就是从薛向头上薅下来的,当然,为了严谨办案,我们已经派精锐干警,将两拨毛发,送往京城基因技术研究所,现在有一种dna鉴定技术,可以完全鉴定两拨毛发的是否出自同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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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四章连发)

双倍月票终于来了,很兴奋!

为啥兴奋,因为月票之战终于打响了,拼命的时候到了。

我不想说什么困难,尽管这个月真得很困难!

我只想说荣誉和决心!

先说荣誉,我认为这个月是官道的荣誉之月。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个月是都市月,起点设了三项奖励,分别是,月票奖(前十五名获得,拿不到全勤顺延);好评奖,也就是那个赞榜(前五获得);最后就是全勤奖了。

而对官道来说,将面对这么一个机会,那就是将这三项奖励全拿到,完成大满贯!

我细细数了数,这个月,同时满足这三项的,除了我们没人有这个机会了!

惊喜一个!

全勤,这个就不说了,虽然这个月琐事不断,但江南始终保持住了两更的基础上,加更过数次。

赞榜,目前问题不大,但还是希望大家能违心表扬江南,赞一赞,稳住名次;

月票,最重要的就是月票了,细说来,咱们现在是十七名,前面有两本没有全勤,按照都市之月规则,月票奖励已基本坠入我们囊中。但江南不希望窝窝囊囊拣人家的剩饭,要拿咱们就光明正大的拿,冲到前面去。

同志们,领导们,亲人们,官道写了一年多,从来没获得过什么荣誉,这是唯一的一次,求求大家,帮助江南实现这个愿望!

我能做的就是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拼命些,说真的攒出这四章稿子,我这手残党已经熬了三个通宵了,眼睛疼了,头昏了,都是在水盆里浸一浸,接着拼!

今天只是第一天,未来还有三天,江南会拼下去,三天不下楼了,你们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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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四章连发)

双倍月票终于来了,很兴奋!

为啥兴奋,因为月票之战终于打响了,拼命的时候到了。

我不想说什么困难,尽管这个月真得很困难!

我只想说荣誉和决心!

先说荣誉,我认为这个月是官道的荣誉之月。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个月是都市月,起点设了三项奖励,分别是,月票奖(前十五名获得,拿不到全勤顺延);好评奖,也就是那个赞榜(前五获得);最后就是全勤奖了。

而对官道来说,将面对这么一个机会,那就是将这三项奖励全拿到,完成大满贯!

我细细数了数,这个月,同时满足这三项的,除了我们没人有这个机会了!

惊喜一个!

全勤,这个就不说了,虽然这个月琐事不断,但江南始终保持住了两更的基础上,加更过数次。

赞榜,目前问题不大,但还是希望大家能违心表扬江南,赞一赞,稳住名次;

月票,最重要的就是月票了,细说来,咱们现在是十七名,前面有两本没有全勤,按照都市之月规则,月票奖励已基本坠入我们囊中。但江南不希望窝窝囊囊拣人家的剩饭,要拿咱们就光明正大的拿,冲到前面去。

同志们,领导们,亲人们,官道写了一年多,从来没获得过什么荣誉,这是唯一的一次,求求大家,帮助江南实现这个愿望!

我能做的就是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拼命些,说真的攒出这四章稿子,我这手残党已经熬了三个通宵了,眼睛疼了,头昏了,都是在水盆里浸一浸,接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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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辩无可辩

“说到这儿,相信同志们都明白了,从目前来看,薛向强jian马秀芬同志,几乎是确定无疑的!”

郑行高说完了,满场无声,谁也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个结果,不少人心中甚至都浮起了难道是自己错了的念头!

不错,几乎在座大多数常委,在听说薛向因为强jian谁谁,被泼粪,下意识地,便判定此为无稽之谈,纯属栽赃。

当然,这个下意识,却是众常委凭借多年宦海沉浮的人生经验和政治经验做出的,向来精准异常。

就像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判断一加一等于二一般,无需思索,只须条件反射。

可偏偏郑行高此时,爆出了如此强有力的证据,颠覆了大家的条件反射的结果,自然让众人怀疑自己的直觉。

便是打算死挺薛向的陈道林,也生出了疑惑。

哪知道就在众人震惊之际,纪委书记程雪松又放出了重磅炸弹,但见他抽出压在他面前笔记本下的一个油皮纸文件袋,道:“郑书记说完,我这儿也说几句,因为知道今天的议题,我特意在纪委信访室,问了问有没有关于薛向同志的举报,结果,细细一检索,发现了七八封举报信,当时,我就打开瞧了瞧,竟然全是举报薛向同志猥亵,流氓的,思及今天的议题,我特意就把这信件收拢,带了过来,哎,没想到啊!”

程雪松这一击,虽没有郑行高那一招来得猛烈。却是致命的,这叫好像殴斗。郑行高那一刀捅穿了薛老三的胸膛,看似鲜血哗哗,伤口恐怖,一时间,却不致命,而程雪松又握着刀柄轻轻搅动了一下,这就要了薛向的小命了。

因为即便是郑行高弄出了切实证据,大伙儿虽然惊疑。心中疑虑却是未消,而程雪松出示的东西,几乎完全打消了众人的疑虑。

毕竟这世上的事儿,往往就逃不过一个从众心理,一个人说你坏,你未必坏,可一群人说你坏。那你就很多证明自己是好东西。

眼下的情况正是如此,郑行高这边方举证了薛向强jian马秀芬,那厢郑行高又丢出了这么些举报信件,极有力地证明了薛向确实品格有问题,几乎从侧面为强jian罪名成立,钉上了棺材板。

满场沉默良久。陈道林几乎整整抽完一支烟,按灭烟头,他终于再度出言打破了沉默,“程书记,方便不方便。透露这些信件的来源!”

程雪松微微愕然,便笑道:“没什么不方便的。这些信件都是从如下地方寄来的,有天香棉纺厂马秀芬的同事,还有武德区某党政干部家属,有红牡丹纺织厂,还有交大妇联单位的干事,等等,总共七八件吧,至于姓名,我就不透露了,陈书记若还有怀疑,可以向汪书记申请,我这边无条件放开。”

陈道林问举报信来源,无非是想知道,到底是哪些人在举报薛向,想从中寻出些蛛丝马迹,毕竟与他和薛向的短暂相交,知道此人绝非淫邪之辈,这点相人之术的自信,陈道林自问还是有的。

他期待程雪松的举报信件,全是来源市委办公厅,若真来自薛向的工作单位,想验证就容易了,毕竟都是眼皮底下的人,要知根底就容易,可哪知道程雪松报出的竟是些莫名奇妙的地方,而督查室的面向对象又如此广大,若人硬说薛向借助工作之便,行苟且之事,他就不好辩驳了。

陈道林窥不破其中究竟,这很自然,毕竟设此局之人,机心之密,用心之深,当世罕见。

当然,若是薛老三在此,当得惶然大悟。

原来,程雪松报出的这些地方,全是薛向年前受黄伟指派,所处理的督查室公务。

当时,黄伟来下达任务时,薛向便生了疑心,毕竟有蛇山之行的前科在,薛向怎会对黄伟完全放心。

可真当这一件接一件涌来的案件被处理完后,薛向偏生又没发现什么奇异之处,当时,他便以为黄伟不过是想变着法儿的折腾自己。

而此刻,他若侧身此间,当能明白,人家哪里是来折腾的,而是埋下的千里伏线,就等今朝引爆。

却说,这郑行高、程雪松,一前一后,两度出手,便将这案子定的死了,便是陈道林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如何鼓动唇舌,反驳辩论。

满场再度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其实这种状态本身就很正常,至少对今天的议题如此。

因为今天的这种案子,摆明了是个漩涡,除了有利益牵扯的几人外,既然事不关已,自然无人愿意搅合进去。

段钢扫了众人一眼,道:“今天召集大家开会,也不是让大家屈尊做刑警,去推敲案情,只是我觉得事关重大,有必要向大家做个通报,毕竟薛向同志,不是一般干部,当然,我这里说他不是一般干部,不是因为他的伯父安远同志,而是因为薛向同志自参加工作以来,在各个岗位上都干的极其出色,屡创佳绩,尤其是在党的思想领域里,广有声名,这样的一位青年俊杰,后起之秀,在党内外,都享有很高的关注度,所以,对于他的问题,我认为应该拔高到一个相当的层次上来考虑!”

段钢这番话,却是肺腑之言,他的确很在意这位薛主任的身份,不光他如此,在座诸位,对今日案情,大多闭口不言,也正因如此!

一个衙内,折也就折了,可一个有建树有声名的衙内,却不是那么好碰的,即便此刻在常委会上几乎定死了其罪行,但要盖棺定论,还得要勇气,要决死一纵的勇气!

就在这时,段钢想起汪明慎来,心中暗道,这老汪还真是处处棋高一着,只怕人家已经料到了会上的结果,所以才早早地进了医院,这个缸人家还是不愿替他段某人顶啊!

“段市长的意思,薛向所涉的这桩强jian案,就此要盖棺定论了?”陈道林想听听段钢卖了这么久的关子,敢不敢狠下心来,把薛向整死。

若真如此,他陈某人即便救不得薛向,也值了!

因为这位段市长,以后只怕再也别想消停!

他陈某人可是研究过薛系的构架,这薛系崛起时间极端,内部构架压根儿不似其他豪门那般稳固,薛家核心也就薛安远和薛向两位,段钢这一铲子下去,简直就挖了老薛家的根,老薛家不找他拼命才怪!

段钢摆摆手,道:“话不能这么说,咱们这个会议,就是通报情况,不存在什么盖棺不盖棺的说法,毕竟案子该怎么走,终归还得实事求是,要重证据,走司法程序,当然,我提议召开这个会议,除了通报情况,也是有些私心的,毕竟薛向是我要下来的干部,他在曾经的各个岗位上,都做得极其优秀,就转到咱们明珠来,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我想薛向同志的本质还是不坏的,再者,年轻同志难免有些把持不住的时候,更何况,人一辈子哪有不犯点儿错误的,我想,对薛向同志,咱们就不要一棒子打死嘛,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提议,雪松同志,行高同志,具体怎么处理,怎么操作,你们二位还要多多费心!”

“老奸巨猾,真当打一巴掌揉三揉,是这么好玩儿的!”

透过薄薄的镜片,陈道林的目光凝在段钢那满是血丝的眼珠上,心中冷笑。

在他看来,段钢终究是怂了,不敢一巴掌将薛向拍死,不过,这倒也符合其性格,谨慎有余,魄力不足。

毕竟段某人功名之心甚重,既不愿,也不敢往死里得罪老薛家,想放薛向一条活路,结一份人情。

只不过,在陈道林看来,段钢这是在做梦,他真当这一盆污水泼上薛向身,靠这关键时刻抬抬手,就能抵消的么,且看后来吧!

…………………………

初春的天气,依旧严寒,呵气成雾,冰雪未消,小竹轩外,便是镜湖。

细说来,这镜湖说是湖,其实很勉强,不过二亩见方,其中水源,正是从天藻阁内湖分流而来。

而在天藻阁的初期工程上,本来是没有镜湖的存在的,这还是胡东海搬到小竹轩后,徐龙象特地为他凿辟的,因为他知道胡东海乐山爱水,性好风雅。

午后的温度,算是一天中最高的了,镜湖顾名思义,取平滑光亮如镜之意,而一天中也只有这时,镜湖却做不成平镜。

因为每到这个时候,越冬的钓鱼鸟,露丝,都会光顾这片小湖,时不时穿云而入,一头扎进水里,钓走一条不甘的小鱼。

每到此刻,胡东海就会放下书本,静坐窗前,凝视着这片小湖,因为从腊月起,他便经不得严寒,不得出屋了,虽然每日里徐龙象都会抽空来陪他,且他也知道自己如果想要热闹,即便是要个戏班子来小竹轩唱戏,徐龙象也会全力张罗,可他明白这种热闹是别人的,只有到这个时候,面对镜湖,望着那刚刚钓走一条白翘的银鹭,他的心才是热闹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三十九章 当湖十局

窗外,红蕉绿柏,苍竹雪梅,徐龙象供奉胡东海,真个是如师如父,即使眼下,经冬方春,百草尽凋,百花未放,这小竹轩窗外的景致,也让他布置得极是热闹。

这厢,胡东海正对着窗外,看得入神,忽然竹门响了。

“请进!”

胡东海话音方落,披一件貂裘大衣的徐公子便步了进来,他手里提溜着个墨色的保温桶,远远笑道,“胡老,这是我让厨房新煲的天麻虫草乌鸡汤,益中补气,正好适合你!”

“公子,破费了,破费了,我这身子,我知道,怎么补都没用的,没得浪费钱财!”胡东海挥挥手道。

胡东海所言“破费”二字,确是非虚,别看这小小一锅汤,徐龙象绝对不会用普通的天麻、虫草、乌鸡去熬,而必然是精中选精,其实,细细算来,入冬以来,胡东海吃掉的百年辽东野山参,都有十多斤了。

可以说徐龙象对胡东海这位心腹谋主,可谓呵护备至,眼前这方镜湖,竹轩内壁炉,以及壁炉内燃烧正旺的沉香炭,亦是明证。

“胡老,您千万别再这么说,你对我和徐氏之恩,我就是倾尽所有,只怕也难报万一,些许钱财能换来的物什,又值得个甚?”

说话儿,徐龙象近前几步,将保温桶拧开,取出嵌在上端的绿色小食盒,复将桶里的熬得已黏稠的汤汁,倒进了食盒里。双手捧到胡东海跟前,“胡老。趁着喝吧!”

胡东海方喝了不少茶水,本就没什么胃口,原想拒绝,但瞥见徐龙象目光温暖,真情流露,他心下一软,伸手端过,一饮而尽。

见他喝得干脆。徐龙象脸上浮出笑来,“我问过老中医了,您这毛病还只能调养,要是长期照这个滋补方子,补下去,用不了多久,您这畏寒的毛病。就能尽除了!”

胡东海知他是宽慰之言,笑笑,偏转话题道:“我观公子,面有喜色,估摸着钟点儿,那边的会议。也该结束了,只怕是有好消息了,孟子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公子何妨说出来,我寡居无聊。正好寻些乐子!”

胡东海是个冷人儿,难得听他开玩笑,徐龙象咧嘴笑了,忽地,弯腰鞠了一躬,“胡老,正如您所料,大事定矣,徐氏能迈过这道坎儿,全靠胡老您运筹帷幄,如此大恩,我徐氏百世难忘!”

徐龙象真的是激动了,当时,明珠大佬们召开常委会时,他就守在电话边上,那边的会议结果一出来,他这边就收到了。

胡东海伸手扶起他,“会上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走司法程序,毕竟诸位常委再有维护之心,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这胡话却也不是那么好说的,他们的党组织到底有原则和纪律在。”

徐龙象脸上布满了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喜色,的确,他该高兴,多日压在心头的重担,一朝卸去,这真是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不还是没定死?”

胡东海脸上无喜无忧,紧了紧脖子处的狐裘,叹道,“这个老段啊,到底还是魄力不足!”

徐龙象道:“人之常情,他现在正是关键时期,又得了咱们的新计划书,正是踌躇满志,意在顶峰的时候,自然惜身得紧,好在他做到这一步就算不错了,主动权不还抓在咱们手中们,走司法程序,嘿嘿,咱们就走给薛大衙内看看!”

“意在顶峰?呵呵,公子你高看他了,不过是一介袁本初,做大事惜身,成就终究有限!”说话儿,胡东海端起茶杯浅嗫一口,叹道:“还是性格决定命运啊!”

对那位的前程,徐龙象不怎么担心,反正那位也没和徐氏恩结生死的意思,大家也不过是各取所取,当下,偏转话题道,“胡老,如今大事底定,咱们蛇山那边是否可以全力开张,保尔那边又催了!”

胡东海摆摆手,“公子,做事要专,眼下的事,更是要专,你要知道咱们是在屠龙,切莫大意,更何况,金矿跑不了,可咱们暂时缚住的这条潜龙,还是咱们攻其不备,才一击得手,你可别忘了这条潜龙翻云覆雨的本事,他可是随时都有可能脱困而出,当务之急,还在缚龙,别的先放一边!”

徐公子凛然应诺后,胡东海又道:“马秀芬那帮女子如何了,别看她们现下无关大局,弄不好那边翻盘就在这几人身上,若是真在她们身上翻了盘子,最坏的还不时潜龙脱困而出,恐怕咱们得彻底露头,届时,叫人家给咱们来个犁庭扫穴!”

徐龙象肃道:“胡老放心,马秀芬她们都是从天藻阁出来的,她们如今能有此自由身,该当心怀感恩,更何况,咱们天藻阁的家规,别人不清楚,她们还不清楚么,此事定保无虞!”

话至此处,这所谓薛老三强jian案,已然明了。

细说来,这桩薛老三强jian案,来得有些偶然,甚至可以说是意外之局!

不过,胡东海此人布局如下棋,乃是真正的大国手,一招一式从来由心而发,绝不拘泥定式。

想当初,胡东海策划的是“薛氏艳zhao门”,按他惯有布局手法,从来都不会一根线,而是起承转合,多线并进,薛氏艳zhao门,亦是如此。

胡东海不仅要让薛氏yan照门,轰传天下,让那几位仙佛伸手都压不下来,还要让整件事件,如水银泻地,无懈可击。

所以,才有了马秀芬这帮人的出场!

说起来,马秀芬这帮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早期天藻阁培育的秀女,不过,她们是落选产品,但好在在天藻阁待过。

而恰好,胡东海设此局,就需要这帮知根知底,且能掌握由心的妇人。

因此,徐龙象才费劲功夫,将马秀芬这帮早年落选的天藻阁秀女的下落,给搜罗了出来,经过一番筛选,便定了马秀芬这帮妇人。

其后,才有了年关前,黄伟陡然来寻薛向,安排这一出又一出的任务,这任务哪里是为了折腾薛向,不过是为今日之局,做铺垫,给薛老三接触那些选定女子的机会。

要不然,平白不识之人,如何能指认薛老三强jian,流氓,即使指认了,只怕也没人信。

而为什么说这出强jian案,来的偶然了,因为当初胡东海设计的只是举报信,并不存在什么强jian之说,而这些举报信的出现,也不过是为了印证薛向人品有问题,至少,证明薛老三在男女之事上,极度放荡。

这种手法,跟今日常委会上,郑行高方摆出薛向强jian的切实证据,程雪松便亮出了这些检举信,两方合璧,彻底将薛向的形象打落那般,可谓异曲同工。

胡东海计划让马秀芬等人弄这些有据可查的实名检举信,就是为了给薛氏艳zhao门,补上最后一块短板——提供舆论支撑。

而在布局的过程中,胡东海灵机一动,忽然发现他所布局的检举信这条支线,若引申下去,将有意想不到的妙处,这才有了这出强jian案。

比之艳zhao门,这个强jian案,恐怕杀伤力,相对薄弱。

毕竟以薛家人的权势,这件案子即便办到底,对薛向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自此脱离宦海,再不能为官。

而胡东海知道以段钢的谨慎,薛向的结果但不至如此不可收拾,最多背个处分,换个地方,重新来过。

这个结局,或许和胡东海先前所定的屠龙的志向,大相径庭,但对徐氏徐龙象,却是最好的,毕竟从头到尾,徐氏和薛向做对,也是迫不得已,最大的愿望也无非是逐走这位薛衙内,让蛇山金矿能恢复产量。

既然这个强jian案,能达到这个效果,胡东海又怎会为了一己之私,弃之不用。

道罢此案的来龙去脉,咱们书归正传。

却说徐龙象方自信满满保证了,马秀芬那帮妇人不会出漏子,又道:“胡老,刀疤那边是不是得收了,哎,早知道如此结果,当初也就用不着费那么大力气,跑美国去弄那玩意儿了,这下好了,那东西方安好,就拍了两三幅薛向夜睡图,别的作用,丁点没起。我看还是趁着薛向在里头的机会,让刀疤把那玩意儿拆回来,免得让他发现,反授之以柄!”

胡东海眼角皱皮微聚,“怎么,公子真的认为大事就此底定了?”说罢,呼噜噜,低头浅嗫了一口茶水。

却说胡东海此话方出,听在徐龙象耳里,就好比给正在三伏天里,兜头来了盆冰水,让他浑身激灵灵,不住打冷颤。

要说这徐龙象也是才思敏捷,定力、城府皆超人数等之辈,这点,包括胡东海在内的几乎所有和徐龙象有过颇深交往的人,都不怀疑。

可偏偏在胡东海和薛向之间的数次交锋中,徐龙象总觉得脑子不够用,总觉得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局面成何等模样,始终都存在变数。

他就好像一个围棋初学者,在看大国手范西屏和施襄厦,下当湖十局,总觉得仙气纵heng,百变丛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四十章 群情激奋(为萌主苹果啲忧伤贺)

这不,胡东海一句方出,他便若惊弓之鸟,直以为如此死局,又让薛向给挣开了,当下,急道,“难不成都到这份儿上了,他还能翻盘,我不信!

“公子千万别好了伤疤,忘了痛,李局长现在还在京城当学生呢!”胡东海搁下茶杯,望向窗外的镜湖。

听胡东海提到李力持,徐公子陡然想起了上次设计薛向,是啊,那次何尝不是面面俱到,绵绵密密,最后依旧让其脱身了不说,还将李力持这一绝大臂助给折了进去,今次就真敢说万无一失么?

想着想着,徐龙象的脸皮又青了,胡东海看得不忍,“公子也别尽往坏处想,我方才那么说,只不过是老脾气使然,在我看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多算一步,总比不算好,不管到什么时候,人都该给自己留条后路,这步棋留着,到时即便薛向今次再度脱笼而出,咱们依旧有所倚仗。”

话至此处,他又长叹一声,“公子啊,屠龙从来不易,没百折不挠的勇气,咱们还不如趁早收拾包袱,避居海外得了,所以,暂时的得失不要放在心上,永远准备好最后一步,就不会退无可退!”

徐龙象默默点头,双手指尖却掐得发白,心中不住祈祷,今次所谋,千万别再出纰漏,他内心深处,从来都不想跟薛向刺刀见红,不死不休。

若今次再败,徐氏和他自己就真的只剩下那最后一步了。

………………

明珠内部。各路人马,有意或无意。交织一起,导演出了这场薛向强jian案时候,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相信,这小小的一个市委督查室主任正处级官员涉案,会搅动天下风云。

因为直到此刻,也没人意识到,薛向会有如斯影响力。便是薛向自己也不知道,他今次入局,会给后世明珠政坛带来如斯巨大的影响!

却说,就在徐龙象和胡东海继续编织的他们那张已经绵密到,几乎不透丝毫空隙的大网的时候,明珠市委大院可谓全线震动,而市委办公厅更是成了风暴中心。

“强jian?哈哈。居然说薛主任强jian,天啊,同志们,同志们,这么荒唐的案子,你们信么。你们信么…………”

督查室走廊内,人头攒动,走廊中央置着张宽大的会议桌,此刻,明珠市委办公厅督查室督查一科的刘副科长。就站在这高高的桌上,冲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嘶声呐喊。

原来,市委常委会的会议方结束,会议结果便火线传遍全市委!

没办法,杀人案,强jian案,市委门前泼粪案;年轻英俊、前途无量的犯罪嫌疑人,无辜死亡的英雄朝战老兵,为妻报仇的锅炉工,这种种挑动人神经的词汇,汇聚一起,立时便组成了这史无前例的狗血大剧。

新年开工第一天,几乎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将精神调整到工作状态,便诞生了这么一幕,能安心工作的那才是见鬼了呢。

这不,常委会散的时候,离下班还有个把小时,市委大院的各路有名的广播,八卦党立时便翘了班,调头就奔市委办公厅来了。

别以为国家干部就不狗血沸腾,国家干部也是人,也有精神需要。

这不,一会儿的功夫,市委办公厅督查室所在的楼层,就挤满了人。

而这场超级狗血剧的男主角本就是督查室之主,这督查室自然就是风暴眼所在,常委会议的结果传来,此处最先炸窝!

这会儿,见市委各路八卦党聚齐,督查室众人为激起同仇敌忾之心,便置了这么个高台,向众人控诉起不公来!

荒唐案情激起群情激愤,一时间,督查室众人也顾不得置喙市委决议,有多么多的不合时宜。

此刻,刘晓寒同志,那激昂的语气,愤怒的眼神,满是张力的手势,若身上再穿一套五四青年学生装,脖子里再围一条白色围裙,手中再多一把小广播,分明就是正在古都的街头,抗议北洋政府签订二十一条卖国条约,申讨南京国民政府消极抗日的进步青年学生。

“同志们,同志们,市委哥机关的同志们,薛向主任,平时的为人怎么样,你们可能不清楚,可我们督查室众人在他的领导下,和他一道工作、学习、生活了足足半年,可以说,薛向主任就是我们见过最有风度和魅力的领导,他怎么会去干那种龌龊事!我还记得几个月前,薛主任带领我、老马、小孔赴青浦,查办赵家庄械斗案,当时……”

刘晓寒此刻说着的正是那晚他和薛向一道在蛇山经历的她生平最恐怖的一幕,细说来,那件案子,已经大白天下,连大威小威两头猛虎都被送进了动物园,本没什么值得言道的,可当时对外公布的只是概略,其中明细,哪里有刘晓寒这位当事人,亲口说来,动人心魄。

这不,刘科长演说其当晚的神秘,诡异,恐怖,惊险来,简直完完全全吊起了大家的精神,刘科长口中的薛主任,简直就是白衣飘飘,铲除奸邪,护卫弱小的话本传奇里的大侠。

说着说着,刘科长竟语带哽咽起来,大伙儿正听得如痴如醉,刘科长这一掉泪,众人全给代入进去了,只觉得眼下这薛主任入狱这一幕,比之明末时期,东厂宦官专权,大肆捕杀朝中栋梁没啥两样。

却说,众人正听得胸怀激荡,心有戚戚之际,忽然走廊传来一声嘶喊,“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我老远就听到你们这边鼓噪,当市委办公厅是牛羊马圈么,刘晓寒,你站那么高做什么,要造反么,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市委常委会的决议,岂是容你们置喙的,你们还有没有点组织性,纪律性,督查室的人,全都给我准备写检查,思想上不过关,就别想下班……”

这人嗓门不小,呼喝间,眨眼就盖住了众人聚集的嘈杂,众人循声望去,瞧见的是个红脸膛矮个子,挺胸背手,正是市委办公厅排名第三、对口市委副书记、市长段钢的市委副秘书长孔尚任。

孔尚任平素威严不小,更兼他是对口段钢的副秘书长,主贵臣荣,算是市委办公厅十足十的大人物,对外说话,甚至比包桐这位市委办公厅一号还好使用。

孔尚任原以为自己这番呵斥,定然雷霆镇群妖,哪知道此刻群妖已入魔,不知谁发一声喊,“市公安局办案不公,咱们找包秘书长请愿去。”

话音方落,督查室众人先行,后续看热闹的大部队,裹在人群里,也涌了过来。

俗话说,千夫所指,无疾而死,群情激奋,众怒成痴!

这会儿,大伙儿的情绪正是高涨时刻,这情绪汇集一起,便是士气,士气岂是强权可压?

即便有心智坚毅之辈,没被士气冲昏大脑,忘了对面站着的孔主任是何身份,但难得市委这滩死气沉沉的浑水,能有今日天大的热闹,哪有不瞧的道理,当下便也裹在人潮中朝孔尚任碾去。

孔大主任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个结果!

此刻,众人拥挤过来,竟没一人拿眼瞧他,霎时间,人海涌到,他便成了这人海中的一叶孤舟,顿时就有些站不住脚,扯着嗓子喊,也无人听、

他甚至看见自己那个在督查室厮混的侄子孔吉,也跟着呼呼喝喝地裹在人群里,目怒眉飞,竟是理也不理他这叔叔。

“薛向得人之心,竟一至于斯!”

当下,孔大主任抱了脑袋,抵住墙壁,心里便只剩了这一个念头。

孔尚任想得没错,的确,薛向这位督查室主任,平时不怎么管事儿,还时不时的翘班,可对督查室众人,却真是够意思至极!

他这位督查室主任,是即不摆架子,又不耍官威,有好处是大家的,有难处他来扛,且为人慷慨大方,自他到来后,督查室众人聚餐,就再没凑过份子,全是他掏了腰包。

最重要的是,这位薛主任能力强,能量大,市委交办的多少平常都难以完成的任务,下面人啃不动,都让他薛主任啃了,以至于弄得市委督查室最近威权大涨,现在大伙儿出去说自己是市委督查室的干部,谁不高看一眼,这点在逢年过节,督查室干部各人家里来拜访的人数和礼物的增加,便是明证。

如此一位领导,谁不欢喜?

更何况,眼下这案子早由过失杀人案,转成了强jian案,前者倒还罢了,毕竟是死了人,大伙儿有些把不准脉到底是否和薛主任有关。

以至于今天一早陈兵带队来砸薛主任门的当口,众人只敢聚集,不敢鼓噪,可待这会儿常委会会议结果传来,过失杀人早成了无稽之谈,结果又弄出个什么强jian案。

这下,众人彻底沸腾了,毕竟薛主任这等人材用得着强qian?

谁不知道市委办公厅,多少美人儿,芳心可可的对象是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一辈子的对手(为宗师szeastnd贺)

薛主任的魅力,光从他到任后,市直机关的三朵金花频频造访老色鬼尤宾军主政时从不曾到来的督查室,便是明证。

既然明摆着是冤案,大伙儿再不替老领导出头,那可真是狼心狗肺了!

更何况,眼下是群情鼓动,即便闹出乱子,惹得市委不快,也还有个“法不责众”的说法顶着不是!

当下,在督查室众人的带领下,一群看热闹的,和一群成心要找事的,化作滚滚人流,齐齐朝市委办公厅六楼撵去,一路上,直惊得市委大院,鸡飞狗跳,彻底震动了。

……………………

春风和蔼,垂柳依依,江汉省地处华中平原,今年的春天,却较地处东南的明珠早了许多。

此刻,冰雪并未融尽,而不远处,那方水塘边的老柳已经抽出了嫩绿的新芽,窗外的紫竹林也渐渐褪去了经冬的苍色,微阳返照,个这初见新意的竹林,染上一抹金黄。

春风徐来,摇竹震叶,簌簌的枯叶,磨出飒飒响声,时不时从竹林深处,跳出一两只越冬的斑蟊,蟋蟀,也嘎嘎地噪着声音,好似在欢庆春回大地,自己又熬过了一个寒冬。

“书记,王县长提交的县政府工作报告,您还没审阅完,人代会开幕在即,县长急着用呢!”

李明秋微躬着身子,温声提醒了在窗前矗立良久的江朝天一句。

此刻的江朝天,给李明秋的感觉。很陌生!

细算来,他在江朝天初到赤水县担任县委副书记开始。便给江书记当秘书了,

他可是亲眼看着江书记一步步从副书记,至县长,再到这赤水县的天。

即便是江书记初来,面对赤水县本土帮的围攻,三沙河决堤,刘家集遭遇设局险些丧身火海,他也不曾见到江书记脸上。露出这等表情。

是的,自打一个小时前,正在案前审阅着《赤水县县政府工作报告》的江书记,接了个不超过一分钟的电话,便放下了手头的文件,行到窗前站了,这一站就是个把小时。

作为贴身大秘的李明秋。在领导不愿吐露心事时,唯一能窥出领导喜怒哀愁的办法,也只有察言观色。

可他这一观,便也是个把小事,却不曾从江书记脸上,瞅见半点情绪不动。只见江书记那张白皙的俊脸,始终对着窗外,眼睛直直盯着那片紫竹林,可瞳孔却丝毫不见焦点。

这种无惊无喜无怒无愁的面孔,实在是太让李明秋陌生了。

“不急。你跟国民县长说一声,我晚上看完后。会亲自给他送过去。”江朝天头也不回地道。

“好的!”

对江朝天这种永远风清云淡的气度,李明秋真得是深深折服,比之那种动辄拍桌子,砸椅子雄张气势的领导,江书记这才叫雍容大气,“对了,书记,柳副书记中午来过,他说县里四大班子的主要领导,想在人代会结束后,给您举办个欢送晚宴,问您瞩意那个地方?”

一声问出,李明秋又忍不住有些激动了,能给江朝天这种贵人当秘书,他一只认为是自己前世修来的福分。

即便当初随着这位江书记出生入死,应对那一出出险恶,让他流过血,断过腿,李明秋也从不曾后悔。而如今,他多年的苦熬,终于要得到回报了!

不错,江书记要走了!

六年赤水县履职,江书记不仅彻底掌控了赤水县政局,更将这个全江汉省有名的穷县,一举打造成全襄城地区,财政收入名列第一的富裕大县。

如今,江书记多年付出,多年耕耘,得到了丰厚回报,据可靠消息,省委的调令已经拟好了,江书记将由赤水县县委书记,调任江汉省省委组织部,担任副部长。

由正处一举迈入副厅,这是由蛇化龙的一步跳跃!

更难得的是,江书记这副厅,既不是普通的地区行署副主任,也不是省直机关的什么副局长、副厅长,而是省委组织部这一省委重量级核心部门的副部长。

江书记如今才多大,不过二十七岁,二十七岁的副厅级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简直就是骇然听闻!

更可以想象的是,江书记两三年组织部副部长任满,下一步的位置,至少是一任大地区的行署主任,弄不好就直接升任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抑或地委书记,届时,江书记也才三十岁,未来的前程真的是不可限量啊!

而江书记飞黄腾达,他李明秋这身边人自然可附以尾翼,腾跃千里!

这不,江书记眼见就要走了,自己这大秘也多年媳妇熬成婆,直接担任了赤水县最富裕大镇的镇委书记,前途也是一片光明啊!

李明秋盯着江朝天,想着自己的心事,怔怔出身,便连江朝天的回话,也没听进心去。

直到江朝天再度开言说不必办什么欢送会,李明秋这才醒过神儿来,“啊,啊。”两声啊罢,霎那间,便红了脸。

江朝天笑笑,道:“想什么心思呢,去,跟柳书记说欢送会就不用办了,我又不去多远,不还是在这江汉省内,又不曾和大家分开,送什么呢!”

李明秋应一声,便辞出门去。

李明秋去后,江朝天便从窗前移步桌前,坐了下来,静静地想了会儿,忽然持起桌上的毛笔,占满墨汁,在手边的报纸上,写下了两个浓墨正楷大字,放眼瞧去,正是“薛向”二字。

你道江朝天,怎么突然会写这二字?

原来,他方才接的电话,正是从京里来的,说的正是这位薛主任时下在明珠的情况!

按那位高人的说法,薛向今次几乎已然陷入了死地,只怕再翻不过身来。

至于薛向如何陷进的死地,又是怎样陷进去的,江朝天也听那位详述了。

和那位电话结束,江朝天便放下了手头的文件,移步到了窗前,细细回溯起了这位薛衙内的生平,以及和自己曾经的交集。

细说来,江朝天很不喜欢薛向,这种不喜欢,并非是因为薛向是他生平第一次没踩倒的衙内,也非是因为他和薛向的初次交锋,便让薛向讹诈走了他最宝贵的几条香烟。

这种不喜欢,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而吃了薛向的大亏后,江朝天也没想到,自己不仅会再逢薛向,且随着薛系的慢慢成长,以及薛向这一件件功业做出来,那个曾经丝毫不在他眼里的混账小子,俨然成了他生平最了不得的对手。

以至于,又数载过去,两人各自成年,这位薛衙内的功业、声名,竟还漫过了他江某人去。

再观两人年岁、家世,江朝天知道自己和这位薛衙内几乎是注定了的一辈子的对手。

而他江朝天自视甚高,能被他视作对手的人物,薛向自然是极入得他眼的,用句江湖话说,对手的高度,便是自己的高度。

并且,有时候,偏偏只有这位薛衙内,值得他江某人吐露心迹,这点在他这数年来,历次在京同薛向会面,所谈皆肺腑,都是明证。

对江朝天来说,一个老奸巨猾的对手,可比一只蠢笨如猪的盟友,来得有意义得多。

因此,江朝天给薛向的整体评价,可以这么总结,是自己极不喜欢的敌人,更是一辈子的对手,同样,在某些方面,还是自己的知己,以及学习、研究、防备的对象。

这不,薛向在萧山折腾出了偌大功业,他江某人转身就将革命老区赤水县,打造成了千里鱼园,成了地地道道的富庶之乡。

而薛向短短几年,将萧山经营成了铁桶,他江某人同样单枪匹马下江汉,将赤水县纳入掌中。

并且,而论及其中艰辛,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某人,远比国术无敌的薛老三,来得强烈得多。

详述这些,只不过在描述这薛、江二人,纠纠缠缠,追追逐逐,攀攀赶赶,俨然成了天涯相望的知己一般的对头。

如今,陡然传来消息,说薛向要完蛋了,江朝天不感慨万千,那才怪呢。

不过,感慨归感慨,江朝天不信薛向会完蛋,尽管那个所谓的强jian案,已经在市委常委会议上过了,江朝天也依旧不信,薛向会栽倒在这种小把戏上。

退一万步说,那蠢事,真是薛向干的,罪名被钉得死了不能再死,江朝天也认定薛向依旧能够安然脱身,因为他太知道如今的薛向,在某些大佬心中,有怎样的位置了。

若是两三年前的薛老三,还在京大玩儿笔杆子,折腾出这种动静儿,折也就折了,毕竟国法无情,纵使要网开一面,他薛老三也得有这份量。

可如今,两三年过去了,薛老三气象已成。

在萧山折腾出的功业,可谓是样样皆有开创性,更不提其调入明珠后,薛老三在思想领域有新有建筑,乃至和某位大员略略谈几句话,就能有所生发,让国院开辟了专利和商标注册办公室。

这桩桩件件的功劳,若化作金钱,那是难以计数的,如此一个出类拔萃的党国精英,怎么可能允许倒在这种几乎一眼就能看穿的小把戏上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四十二章 各种“关心”(为投月票的你,你们贺)

即便明珠那边术法玩儿得再好,做得再周密,只要九霄中的那位掌握至高大道的道祖稍稍伸手,一切都得烟消云散!

方才一个小时,江朝天已经将薛向之事,想得很清楚,当下的情势,与薛向而言,无非有三种演化、结果。

其一,明珠的那位识大体,能稍退一步,薛向染污名就罢,被逐出明珠,换个地方重新来过;这种结局,是他江某人最愿意看到的,于薛向而言,也是最不利的,因为别看薛老三是从那么严重的一桩案子中,抽身而退了,可这污名终究上了身,一辈子都洗不掉!

换个地方可以,可原来光明磊落,身家清白的薛老三还在么?而没了这清白身家,薛老三还能蹦达到哪里去?

其二,那位不识大体,苦大仇深,愣要往死里整薛老三,最终,惹动那位道祖出手,抹平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大家重新来过;这个结局,于他江某人而言,不是太完美,但也可以接受;而于薛向而言,只怕也一定不满意,毕竟看起来薛某人得道祖之助,全身而退,可道祖的手是那么好伸出来的么?

为他薛向伸手一次,他薛向在仙佛心中的印象就得大大崩坏,所失所得如何,谁都会算计!

其三,薛老三一如既往的神奇,突出奇兵,死中得活;不过,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在江朝天看来,几乎不可能存在;一来。人家做局精细绵密,人证物证俱全。证据链完备,且已经在常委会上过了,已成定死之局,如何破;二来,他薛某人如今也被束缚起来,再非自由身,孙猴子本事再大,被压在了五行山下。那也是只有低头呼救的命!

三种情势,三种结局,与薛老三而言,几乎都不怎么好,而据方才电话,京里那位通报的消息,明珠的那位似乎是个谨慎英明之辈。

显然。局势在朝着第一种情况发展,也正是他江某人最满意的一种假设在发展。

若中途不出变故,薛向的清白身子,自此,就得黑乎乎了。

顶着个黑乎乎的身子的薛老三,未来能有多大前程。还能否做他江某人的对手和知己,江朝天已经懒得想了!

一念至此,江朝天忽地又持起烟台上的狼毫,蘸满浓墨,在先前的那张落了“薛向”二字的报纸上。书写了起来。

但见他写到: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

鸟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凤不来。

良马足因无主踠,旧交心为绝弦哀。

九泉莫叹三光隔,又送文星入夜台。

写罢,又在他先前落纸的“薛向”二字前,加了个“赠”字,意思已然明了。

他写得这首七律,正是诗人崔珏那首有名的《哭李商隐》,其诗首联便提挈了全诗的主题。

而今番,他江某人写这种哀悼之作,来赠与薛向,算是提前在心中判了薛向死刑。

本来嘛,照目前的局势走下去,薛老三可不是注定要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不得开么?

吹干墨迹,江朝天对着报纸,又读了几遍,嘴角终于浮起笑来。

毕竟在他心里,薛老三作为对手的成分,可要远超过知己,再说,他还真想看看从来就志得意满的薛老三,失意后,是何等灰头土脸的模样!

却说江书记正扮文人骚客、薛老三挚友,扮得入神,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

江朝天以为又是哪位同僚又来商量那场已经被自己婉拒了无数次的欢送会之事,谁成想,电话方接通,传来的却是一道让他万万难想到的声音,“江书记,近来可好,听说你又要高升了,你可真是好风凭借力,送君入青云,升得也太快了吧,得,哥哥我先在这儿恭喜了,二十七岁的省委组织部长,哎,可真是羡煞旁人,将我们这一干老兄弟可都比下去喽!”

听出来人身份,江朝天微微愕然,心思陡然转开,嘴上却笑道,“是时主任啊,你老兄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忒会说风凉话,我们几位老兄弟再怎么追赶,还不是被你老兄甩得远远地。”

话至此处,来电之人身份已然明了,正是时剑飞。

说起这时剑飞,江朝天那句“我们几位老兄弟被甩在后边”,确非虚言!

原来,这位时衙内自打完成知青岁月,回京后,先在赤期杂志社任职,上来就挂了个正科级,尔后,几番升迁,也皆在老时家的传统领域——宣传部门内。

如今六七年过去了,时剑飞已然官居副厅级中xuan部政研室副主任,论行政级别,可真将薛老三和江朝天给甩在后边了,而他的年纪不过比江朝天长一岁,今年也才二十八岁。

说起来,时剑飞,江朝天,薛向这三位衙内,论公子圈里的名声,在四九城虽隐隐并称,但真要分出高下,却是时、江、薛,由低到高排列。

但论起官运来,这排位又恰好倒了过来,反倒是薛老三这立功最多,磨难最多的家伙,被甩在了老末,如今,更是凄凉,都混进了公安局,被拘束起来。

却说江朝天话音方落,但听时剑飞笑道:“江老弟就别拿我打哈哈了,哥哥我可不敢跟你和薛家老三比,你们两位是实打实地自己打出来的天下,哥哥我不过是得些庇荫,算是绣花枕头,哪敢跟你们二位相较长短。”

江朝天没想到时剑飞如此光棍,竟自揭其短,的确,江朝天确实认为时剑飞这貌似平坦的青云之路,终于比不得自己和薛老三这么血火冲杀得来的险途,毕竟仕途上的沟沟坎坎,剑影刀光,不亲身经历,永远无法体味。

尽管自负自己经历强过时剑飞,但江朝天绝不会就此,认定时剑飞是什么绣花枕头。

光看如今,这位时主任将红星茶馆经营得好生兴旺,俨然成了四九城最著名的上流社交场所,就该知道这位时衙内走得什么路线,身后该聚敛了多大一帮助力;更何况,时衙内这苦没吃,官儿却蹭蹭涨,涨到如今这地步,只须再在下面择一善地,刷刷经验值,将来照样不比他和薛老三的前途差。

想想,江朝天还真挺嫉妒这小子,看人家吃也吃了,玩儿也玩儿,到了,比自己一样不差,而自己呢,累死累活,甚至险些死在了赤水,如此天差地迥的人生际遇,实在叫他生气。

可江朝天这气方生即灭,因为他陡然又想到了薛老三,一想到这倒霉哥们儿,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人生、宦途,比这降世灾星,还是顺坦多了!

念及薛老三,江朝天陡然又想起了时剑飞此刻来电之意,开口遮应了时剑飞的客套话,便道:“你时主任久不与我联系,今日此来,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指示,你时主任尽管下达吧。”

电话那边的时剑飞打个哈哈,笑道:“你老弟啊,在下面磨练得却是不一样了,嘴甜得能腻死人,我哪儿敢对你江书记,不,江部长下什么指示,是这么个事儿,我听说薛家老三最近在明珠遇到点儿难处,不知道你老弟听到什么风声儿没?都是老兄弟,咱能帮衬的,还得帮衬啊。”

江朝天就知道这家伙憋着要说的就是这事儿,嘴上却道,“没啊,怎么了,薛主任才干卓绝,更是党内英俊,他能有什么难处要咱们帮衬,时主任莫不是拿我打哈哈吧。”

“噢,难道是我听错了信儿,得得,你老弟忙,忙,不打扰你善后赤水县的工作了,到时高升了,回京可别忘了请客啊,得得,我先撂了,这边还一摊子事儿呢!”

话至此处,时剑飞那边便断了线。

时剑飞挂了电话,江朝天却盯着话筒冷笑,这位时主任还真是十年前做联阵指挥官的老样子啊,永远都想站在背后,拿别人做枪使。

江朝天何等样人,时剑飞这种小把戏,他哪里不清楚,看似一通没头没脑的电话,实则是扔个引子给他,不管他江某人是真不知道薛向在明珠的事儿,还是假不知道,时剑飞定然自信凭他江某人对薛老三的仇恨,这个引子一下,他江某人都得行动开来。

不过,江朝天算计早定,岂会中他时剑飞这点鬼蜮伎俩,他现在倒是担心时剑飞会躲在京城瞎搅合,让明珠那边的棋局,偏离预设轨道。

“再偏离又能偏离到哪儿去了,总不过是他时某人发力,要痛打薛老三这只落水狗,要打就让他们打去,我自静观薛老三如何收场!”

算计已定,啪的一下,江朝天按了电话。

……………………

市委开年办公第一天,大伙儿心气儿本就没从年味儿里拔出来,再加上,又出了今早这么摊子前所未见的大热闹,谁有心思上班?

这不,不到五点钟,市委大院的同志们,便走得差不了,连考勤处的都撤光了。

程雪松第五次抬手看表,又伸头朝窗外忘了忘,复又在办公室内晃起了圈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上达天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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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程雪松所在的这间办公室,却不是纪委大楼的那间,而是常委楼里的属于他的那间。

自打散了常委会,他便在这间办公室待了,因为他相信自打方才常委会上,领了段钢赋予的那个“好好操作”的权力后,自己今天就注定别想消停。

他清楚段钢的意思,无非是让自己网开一面,尽量操作好,让这位薛主任领罪,却不受重罚,放他一马 。

程雪松也乐得如此,他还怕夹在段钢和薛家中间难做呢。

这不,散得常委会后,他便回到自己办公室等电话,等着薛家人以及为薛向说项之人的电话上门,他好顺道做做人情。

当然,这位程书记之所以不回纪委大楼的办公室等电话,乃是为了等着和另一位在会上领了和他同样任务的郑书记碰面。

而程雪松没想到的是,电话是等来了不少,可预想中的薛家人的电话却是一个未至,反倒是那些怀着不可言道目的的电话,很是来了几个。

若是一般二般人来的电话,程雪松也就不会纠结得在办公室内转圈圈了,偏偏他所接的五个电话,就没一个级别低过他的。

其中,甚至有那位江淮省的时国忠同志,以及浙东省的吴铁戈同志,若这两位都是普通的省级大员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二位的家族,都是超过薛家的存在。

二位大员来电,看似没说什么。只是略略谈了些维护司法公正的重要性,便挂了。

当时,程雪松就震惊了!

他没想到的是,市委办公厅窝着的这位不起眼的薛主任,竟是这般耀眼夺目!

按说,就算薛家和那几家有矛盾,要出手,也是兵对兵,将对将,可薛向分明只是一届小小正处级干部。怎么惹来了这么多大老虎不顾身份地向他表示“关心”。

都说。要看一个人的身份、品位,看他周围的朋友,就行了。

程雪松现在想说的是,要看这位薛主任有多牛。就看这帮向他表示“亲切关怀”的长辈就就行了。

如此接了一通心怀不轨的电话后。程雪松又拿不定主意了!

毕竟段钢的吩咐他已经领了。再说,真如那几个电话的吩咐,去“亲切关怀”薛向。薛家人那边又不好看,可要是真放开了薛向,电话里的那几位惹不得的,也得让他全惹了。

愁,程雪松是真愁,这也是官场上,衙内最不受待见的原因,简直就一刺猬,谁沾上扎谁。

又绕着屋子转了几圈,程雪松渐渐松了劲儿,因为他忽然想起另一位领命的郑书记,只怕也遭遇了自己现在遭遇的。

既然是两个人的事儿,他何必一个人愁!

又抬手看了看表,步到窗边朝下忘了忘,瞧着窗外主干道上渐稀的人影,程雪松终于迈开步,朝门外行去。

常委楼就三层,他和郑行高的办公室,恰好在三楼的一南一北两端。

程雪松没想到是,他刚绕过拐角,便瞧见了郑行高也从南端的拐角现出影来。

二人远远地相视一眼,对目一笑,便各自转身,从身侧的人行道,步了下去。

十分钟后,两人在市委大院最北端的的亩余大小的荷塘边,聚齐了。

此处荷塘,水浅鱼多,他二人倒是时常因为共同的爱好钓鱼,长在此相聚。

此时再聚,正是春寒料峭,池塘中荷枯叶萎,游鱼也因天寒,避进了泥里,这会儿,天色渐晚,塘边却是无人,正适合二人密谈。

“程书记,这个案子怎么办,你得拿主意啊!毕竟薛向是党的干部,该你这纪委书记操心!”

郑行高远远瞧见在几株柳树中间置着的长凳上坐了的程雪松,便大步过来,在他身侧坐了,屁股方落稳,丢出一颗白牡丹去,便开门见山了。

程雪松接过,点燃,抽一口,道:“我拿什么主意,公安局份内的事儿,该你老郑管,这事儿,走正常刑侦、审讯程序不就得了。”

“真走正常程序?”

郑行高忽然偏过头来,盯着程雪松,很明显,他嗅出了味道。

毕竟方才会上,段钢可不是这么交待的,这老程是有心思啊!

而郑行高这一偏头,注目,程雪松也明白了,这位老郑恐怕和自己一般收到了神秘电话,动了别样心思。

要不然郑行高怎会以惊讶的语气问”真走正常程序”这一早在会上被段钢几乎直白否决了的决议,而该直接说“段市长不是交待……”云云。

毕竟他老郑是段钢那条线上的,若无缘故,他怎敢违逆段钢的意思。

瞧见程雪松眼里的神采,郑行高也明了对方读懂了自己的眼神,遂决定不再卖关子,毕竟双方都郎情妾意了,再绕下去,是耽误彼此青春,“程书记,我看还是严守组织纪律,维护司法公正,不能因为某些同志出身好,或者曾经有功,就放他一马,害群之马,我认为还是得坚决清除出革命队伍,方才会后,我也向段市长反映了这个问题!”

郑行高此话一出,程雪松彻底悟了,虽然最后,郑行高只说向段钢反映了这个问题,却没说出段钢到底持什么态度,但郑行高前面那慷慨饥昂的一大套,可不将段钢的态度昭然若揭了么。

现在看来,薛向那些深切“关心”他的长辈,恐怕也找到段钢了,要不先前还柔软如棉的段市长,此刻怎又刚硬如铁了呢。

“我同意郑书记的意见,功是功,过是过,有功奖,有过罚,我党的政策,从来就没功过相抵这一说!我看此案还是从严从重办理。以儆效尤!”

事已至此,程雪松彻底定下了决心,再不动摇。

……………………

柔软的地毯,雪白的墙壁,厚重庄严的红木桌椅,室内陈设简单,却简洁大气,这似乎是个会议室。

但对此刻的薛老三而言,此处再华丽,也是牢房。羁押他的牢房。

自打中午一点十分。在市委办公厅会议室“自首”后,薛向便被转移到了此处。

在此地,他已经在此处待了足足四个小时了,这四个小时。没有人跟他说话。除了他方进此处时。有人托了个餐盘进来后,甚至再未来过人。

按说薛向现在算是嫌犯了,要不。他不会被关起来,可哪有嫌犯住这等奢华单间的,更不提中午的那餐公安局提供的伙食的主菜,可是土豆牛肉,甚至还有一罐进口的啤酒。

当见到那罐啤酒的时候,薛向甚至不怀好意地想,这帮人是不是想用酒精麻醉自己,好从自己这儿掏出些有用的东西。

当然,这只是薛老三独坐无聊之余,空想出的乐子。

因为他明白,洪察既然敢把自己带到这儿,在“罪证”收集方面,想必早已齐备。

此时,不来审问自己,一来,是没审讯的必要,该有的东西都齐全了,只等最后走形式了;二来,恐怕还在等市委常委会的动静儿,虽然市委督查室主任这区区正处级官员犯事儿,未必值得市委常委会开会研究讨论,但薛老三自信自己这位督查主任犯错了,一定会惊动常委会召开。

他甚至也猜到了,会上除了通报自己所谓的犯罪案情外,会出现种种诡异沉默,他对如今的薛系,有这个自信!

当然,薛向更知道,常委会上的决议,一定会不利于自己,因为人家既然设好了套,自然会做全套,且他的对手精于布局,又怎会空过常委会这么大的漏子给他薛某人呢。

薛向估摸着时下的钟点儿,常委会应该早结束了,可如今还没有动静儿,那就惹人寻思了。

很快,薛老三又想到了那些始终那放大镜盯着他,整天恨不得烧香盼他出错的对手们。只怕此刻,还未有动静传来,是那些人活动开的结果。

是啊,如今他薛主任,也是一方人物了,尤其季老的一句“党内英俊”,为他带来偌大声名的同时,也平添无数红眼病。

再加上,如今的薛系日盛一日,善谋全局者,只怕早盯准了自己这薛系的软肋。

因为薛系的虽强,内部结构单一不稳的毛病,却是遮掩不住的,谁叫薛系新崛,人丁单薄呢。

如今自己身陷囹圄的消息传开,不惹来群魔乱舞,那才怪呢。

“想必市委的那帮大佬,正疲于应对吧!”

薛老三不怀好意地嘀咕了一句。

要说,薛老三在这儿憋了三个多小时,自然不可能只是对着桌椅,墙壁发呆,更不可能只想着此刻外部局势的变化,更多的却是,在回溯案情,反省自身。

先说案情!

按说薛向人都被“抓”进来了,但他对自己到底犯了何事,怎么犯的事儿,如何留给人所谓确凿证据,知道的确实不多。

他知道有值班战士做证,他的杀人罪定不了,却不知道此刻杀人罪早就从他头上烟消云散。

他也知道自己是“强jian”了马秀芬才进来的,甚至知道马秀芬的身份了,却不知道那所谓确凿证据到底是什么,因为甚至没人来审他,他知道的这点儿微薄消息,还是“被捕前”,在星星咖啡馆,听铁进透给的。

所谓杀人案,薛向已经不去想他了,在星星咖啡馆时,他就听铁进说了,老王之死,市委的反应很快,给定了烈士,身后哀荣是定然的了。

而老王又无亲无故,薛向便有心补偿,也寻不着对象,心中只惦着等出去后,寻到老王坟前,好好祭奠一番。

至于古大力几位,薛向也懒得再追究了,他这会儿已经基本搞明白了,古大力几个也不过是苦命人,被人当枪使了。

不知者不罪,这点胸怀。薛向还是有的,更何况,人家处心积虑谋算他,即便是没有古大力,也有张大力。

抛开老王之死这桩糟心事,薛向在此间,静坐三个多小时的当口,几乎全用来回溯案情了。

在他想来,强jian罪,很符合阴谋家的手腕。薛向当然知道这是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整倒官员最常用的两个手段之一。

因为消息不对称,薛向此刻仍旧不知道。人家布局从年前就开始了,他的眼光还是盯在强jian案的女主角马秀芬身上。

薛老三努力回想着这个女人,隐约有了些印象。他是在天香毛纺厂党委会议室里。和这个女人见过。当时,乍一定眼,还真有几分惊艳的感觉。

当然。这种惊艳,并非说这马秀芬漂亮到柳总裁和苏教授那种程度,而是在这棉纺厂,马秀芬真个是鹤立鸡群,粗布工服,也难掩丽色。

记忆中,这个女人话很少,即使当天,她要求单独对话,也不过说了几句棉纺厂女工悲苦,求生不易,并无他求。

现在想来,恐怕那个单独会面,也不过是人家早算计好的,恐怕如今正是他薛老三的“作案”时间。

既然作案时间有了,作案动机恐怕也就出来了,薛向用鼻子都能想到,定然是这样的:马秀芬姿容秀丽,他薛某人年轻无定,更兼长期夫妇分居,遂生龌龊之心。

有时间,有动机,有举报,若在加上所谓的证据,那恐怕就是铁案(薛老三没想到的是,人家不仅给他准备了,时间,动机,证据,还弄了另一堆妇女检举他,提供了舆论支撑,让人觉得他本就是滥人一个,至少在女色方面如此)。

“证据,到底是怎样的证据呢?”

这个问题,几乎是从铁进在星星咖啡馆里,跟他说了所谓强jian案后,薛老三便一直在思索的。

他薛某人不是普通人,即便抛开衙内的身份,也是市委办公厅重要领导干部,在现行体制下,官民等级虽远不如封建社会森严,民告官的胜率,也是极低的,若无确凿证据,别说拘留他薛某人了,只怕连堪询也不能。

而男女那事儿,若要证据,最普遍的证据恐怕就是,弄到做那事儿的录像,或者对方体液残留。

可他薛老三知道自己和那个马秀芬什么事儿也没有,想弄到这些玩意儿来佐证,那是痴人说梦。

既然这些都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和那女人有过瓜葛,随便拿一条洗干净的旧底裤证明?或者说出自己隐私部位的特征,?貌似自己那地儿一点疤痕和奇异之处也无,如何能名状得出特异性。

想得头都疼了,薛老三却仍旧无有所得,这也是他头一次,感觉脑子不用。

虽然头疼,但并不妨碍薛老三有精神思考其他问题,而这其他问题中,最重要的便是反省。

是的,反省!

薛老三认为自己确实该反省,因为算上在萧山的那一次,这已是他第二次将自己陷入绝地。

当然,当年在秦唐大地震的小石洞内不算,那是天地之威、自然之力,他如何能抗。

陷入绝地,便失去了力量,当然他还有无双国术,想破门而出,亦是轻而易举,可一人之力再大,又怎能跟整个体制抗衡呢。

再说,他此刻失去的不是体力,而是官员身份赋予他的权力,而这种力量的失去,让他深深的耻辱、愤怒。

他在反省自己来明珠后的所作所为,到底错在哪儿,为何总是将自己陷入绝地。

嚣张?跋扈?凶狠?惹祸?

霎那间,脑子里蹦出这四个词,也是许多长辈,给他最多的评语。

此刻,便连薛向也觉得自己确实不像个官员,反倒像个侠客!

因为现行体制下,官员是不需要棱角的,而这四个词,却如同他薛老三身上延伸出去的四个锐利的尖角,刺人得紧。

就在薛向完成自我反省,认为自己应该像个官员,不,应该像大多数官员那般过活的时候。

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梅园溪边那个苍凉的背影,记起了他说的那句话:不做事。就不会错!薛向,放手干吧!

转瞬,薛老三反省的成果,便被这句话,给冲得干干净净!

“是啊,我如果真像那些人一样,整日里平庸碌碌,有大伯在,我即便什么也不做,这官也会哗哗升上来。

可我希望这样升官。即便升到了省长。政局,这样的官又有什么意思,若真做这种官,我不若去港岛。在海边买下个大大的房子。整日里驾着游艇。啸傲维多利亚湾来得痛快!

再说,我来明珠又犯了什么错?收拾八爷那种人渣有错么?为赵家庄的村民结束了械斗、要回祖坟有错么?蛇山上月夜冲杀有错么?铲除青帮谁敢说自己错!

督查室关于青帮种种劣迹,堆了快有一人高了。字字句句,皆是民血民泪写成,面对这些,自己的棱角真得收得起来么?

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是江湖大侠的定义!

为人民服务,这是领袖给一个真正的党员的定义,老子要做的就是这么一个党员!

有错么!!!

谁敢说老子错了!”

这就是薛老三反省的最终结果!

谁能料到他这番反省过程中,在思想上,竟发生了“否定之否定”的哲学思辨,自此再无思想挂碍,要去照着谁的标准做官!

他就是他!就是薛老三!就是想为老百姓办点儿的事儿的薛老三!

他的目标再不是单纯的为了登上绝顶,而是在享受这种在为为老百姓做事儿的官场生涯中,继续攀登的过程。

薛老三心结已开,再不会顾忌什么合不合乎官场的某些潜规则,他没想打破什么规则,也没想刻意做什么官场另类,只是这种种所谓的官场规则,在遭遇他心中的大是大非面前,统统都得让道!

看起来薛老三这片刻思潮,有些多余,至少在眼下这种人都被关起来,刀已架到脖子上的时刻,还玩儿这种文艺小清新,极度不合时宜。

但事实上,这种反思,这种思辨,对此刻的薛老三的整个人生都是极为重要的!

人的行为未必需要什么指导思想,比如吃饭,喝水,率性而为尔!

可作为一个官员,一个有大抱负的官员,一个注定将面对重重困难,跨越千山万水,志在登上顶峰的官员,定下这种指导思想,绝对是官场生涯和人生岁月中,第一重要之事。

没有这种思想,他薛老三就像浮在宦海上的没有舵盘的孤舟,想是虽然是泅渡到宦海的彼岸,可东风来了,往东偏,西风来了,往西摇,总没个定向,人家一说冲动,跋扈,他心中就要摇摆,自己干的事儿到底对不对,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太不合时宜,思想乱了,这行动就茫然了。

如今,薛老三控住了心神,竖起了为国为民的心念,一轮“为人民服务”的明月在他心中升起,霎那间,诸邪避退,皎皎万里。

三个小时,完成了回溯案情,和意义重大的自省,薛老三自然不会忘记自己目前的处境,他绝不会认为此刻自己身处这间舒适的会议室内,是在等待谁开会。

他也不会认为自己眼下这一关极好过,恰恰相反,他知道今次的情形,比之萧山,险恶万倍。

在萧山时,他有自己的盟友,甚至他的力量,远大过对手,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可眼下,在明珠,他有什么力量?真正能坐到会议室,谈论他生死的,没一个人会为他出死力,顶多做些仗义执言。

更可怕的是,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一想到这点,薛向都恨不得狠很给自己一耳光,他自觉真正该反省的是,自己曾经竟有过息事宁人的想法。

他现在想起,年前,自己整理桌头案牍时,将那有关蛇山地理和调查的卷宗,塞进储物柜事儿,都恨不得剁手。

他以为自己息事了,人家就得宁人,现在想来,何其幼稚。

当然,后悔了这许久,隐在那背后的对手,他已经隐隐抓住了些苗头,至少有两个线头,值得他去抓拿。

其一,便是蛇山赵家庄祖坟后断崖下的秘密。薛向相信那处定然有异,若非如此。当初蛇山上的争斗也不会jiliè到那种程度。

其二,便是那位已经去京城当学生的前任明珠市局局长李力持,想起这位,薛向就后悔。

当然,倒不是薛向仍不想放过他,而是薛向锁定的这重重劫难的幕后主使“公子,胡老”,他乃是第一个从李力持口中道出。

而薛向曾打探过这公子、胡老的身份,连铁进这地头蛇也无从得知,是以。李力持就是他牵出这公子和胡老的关键。

毕竟数次吃亏。已让薛向知道这公子、胡老的厉害,每次遭遇此二人之局,皆是绵密如织网,让他薛老三逃无可逃!

就拿前番高楼救人来说。若非自己本领逆天。那边算计不到。只怕自己早折进去了。

而如今,他薛老三什么错也没犯,且还揣着小心。便让这二人构陷得脱不得身。

如此敌手,正面相抗都困难,人家隐在幕后,岂不是要他薛老三老命。

当然,这两个线头,薛老三此刻想好了,也只能存在心里,当务之急,却是眼下。

而眼下又是什么情况,是他薛老三深陷囹圄,且背负着已经确凿的强jian重罪,几成必死之局。

面对如此险恶的情况,脱身几乎已成绝望,旁人遇到这种情况,不急得拿脑袋撞墙,已算心智坚硬,可薛老三竟还有心思想这许多,不得不说这家伙神经强大。

细说来,薛老三敢想这许多,乃是他相信此局仍有解。

而他这有解,绝非是寄望于江朝天算定的,老段软弱,和道祖出手上。

尽管,这两种情况薛老三也料想到了,毕竟他智商高绝,且身在局中,江朝天料想的局面,他自己只会想得更明白,见得更清楚,甚至他都想到了老段的软弱,可能在某些“记挂”自己的京城同乡的亲切关怀下,变的坚硬。

总之,不管老段如何处理,以及京里的仙佛会否出手相助,薛老三都不会寄望于外力。

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虽然眼前的局面,几乎也没什么破解的余地,但他后手已经放出了,死中求活,就必须成功。

因为,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想想这一团乱麻子的事儿,以及未来必将面临的稍纵即逝的决胜之机,薛老三头又疼了。

忽地,他伸手狠很揪几下头发,暗暗咬牙,眼前忽然闪过一物,他忽然愣住了,盯着半空里那旋旋下落的发丝出神,募地,他伸手将那发丝抄在了手中。

乌黑,粗壮,晶亮,五寸来长,这根头发真是大异常人,在薛老三强大精血的滋养下,当是天下最强壮,最精神的一根头发,五寸长短的发丝,持住一端,必然垂下,可薛老三这根头发,几乎可以评持而不缀,只微微弯曲,坚韧至极。

盯着这根头发,霎那间,薛老三明白了,全明白了。

砰的一声巨响,就在薛老三发愣的当口,大门被狠很地推开了,霎时间,一队四人,全副武装的干警,冲进门来,在办公桌前不远处,整齐地排成了两队,未及,便见洪察和另外一个寸头中年,大步行了进来。

“薛向,提审!”

……………………

“呱呱,呱呱……”

伴随着一道悠长而苍郁的拟鸡叫声传来,老首长端着个秋葫芦作成的老青色糠瓢,边唤着散在四处的大鸡,小鸡,边从糠瓢里,抓住一把把带壳的粟米,一点点地洒出个圆形。

夕阳下去,这个共和国最有权势的老人,身着厚重的老棉衣裤,脚上踩着当年在晋西北跟鬼子猫冬时的土色千层底棉鞋,如寻常老农一样,喂着自家的鸡群。

一瓢粟米撒尽,二十多只大鸡小鸡全涌了过来,有生猛的大公子昂着脖子,呱呱啼叫几声,独霸一方,开始啄食;也有方长成模样的淡黄小鸡,跟在老母鸡屁股后边,边啄边玩儿。

一瓢粟米,不过半斤左右,二十多只鸡,十来分钟就啄尽了。

按理说,一瓢粟米,二十多只鸡分食,无论如何都吃不饱的,可这些鸡是散养的。一大早便放出去了,梅园这占地数十亩的田园,哪里会喂不饱这二十多只鸡。

单看这会儿,小鸡崽边吃边玩儿,就知道它们早吃得饱了。

结束了喂食,老首长便弯腰打开鸡笼,低低唤了数声,这帮早养得熟了的鸡群,在那只有着大红鸡冠子的大公子的带领下,次第进了红砖垒就的鸡笼。

关上鸡笼。老首长拍拍手。跟厨间正准备着晚餐的老伴儿招呼一声,便抬脚朝外行去。

初春的梅园,到底不似松竹斋四时植物毕集,此处真就像个小型的村庄。除了溪边竹林一侧的松柏林。到处白茫茫一片。

前天方下了雪。虽然连遇着两天的好天气,太阳到底不烈,地上的积雪薄了几分。却没融尽。

踩着如松针铺就的雪地上,老首长信步东行,他这是要去瞧瞧麦田。

说起来,一年上头,老首长也就初五过后,能闲暇两三天,而今天一过,松快的日子彻底结束,明天就又得搬回大内了。

此刻的老首长就像个要远行的老农,临行前,总得来瞧瞧自家的土地。

远远地麦田静静地伏着,皑皑白雪早已稀薄,靠近风口的那两处,更是早露出了大块大块喜人的青色,薄薄的夕阳,照在那处,青红相映,现出耀眼的颜色。

瞧见那处生动可爱,老首长顾不得晚风清凛,信步朝那处行去,到得近前,甚至将羊毛围巾塞进了大衣领口里,从淙淙的溪水上的青石板上垮了过去,直接到了田边。

伸手抚过青青软软的幼苗,轻轻嗅了嗅这夹着泥土水汽的清香,老首长直起腰来,便顺着田埂,朝北行去,显是打算绕田一周。

谁成想,没行过十米,便听见北方传来喊声,因着路远,风吹声散,却是听不清喊什么,老首长循声看去,却见一匹健硕的小红马,拖着个板车,远远行了过来。

这是孙女小南妮儿,闹着玩儿的玩具,他原以为是小宝贝来了,赶忙迎了过去,可待跨过青石板,终于看清了板车上的人物。

正是南方同志,垫着半个屁股,坐在板车上,眨眼就到了近前,但见他熟捻地控着缰绳,轻吁一声,小红马就立住了脚,紧接着,便跳下身来,朝老首长行来。

瞅见老首长脸色不好,南方同志赶忙道:“我这儿有急事儿,所以才用这玩意儿的!”

这小马车本是他哄南妮儿玩儿时,置办的,而梅园内又不通车辆,他今天原本在外会友,猛地听说了个惊人消息,便赶了回来,到得园内,却是无车,他腿脚不便,便选了这小马车代步,速度倒也不慢。

得了解释,老首长面色缓和了下来,“啥子事嘛,慌头慌脑!”

“爸爸,我刚得到消息,薛家老三,完了!”

南方同志语出惊人。

老首长微皱的眉峰,猛地一跳,怔怔盯着南方同志,却是不语。

南方同志被盯得发毛,又轻轻叫了一声。

老首长仍旧不说话,但终究不再沉静,忽地从兜里,掏出包大熊猫来,抽出根,叼上。

南方同志慌忙从荷包里掏出打火机,帮他点燃,老首长深深吸了一口,烟柱竟被燃去了四分之一。

一口吸完,老首长竟掐断了燃烧端,将残烟放进棉衣兜里,接着,吐出一团浓浓的烟雾,终于,再度开言,“说,什么时候的事,朗格没的!”

“没?什么没?”

老首长方才的表情虽然平静,可南方同志岂不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和习惯,他真是吓住了,他没想到那个爱惹祸的小子,在父亲心中还真挺有位置!

可真等老首长话音落定,他才知道父亲是误会了,赶忙抢道:“爸爸,您误会了,人在,我说的完,是说这小子这回的官是当不成了,他被人用强jian罪,给拘起来了,常委会上已经过了!”

“被人用强jian罪拘起来了”,而不是“他强jian妇女被逮捕归案”,足见南方同志的倾向性。

细说来,南方同志对薛向不是特别满意,尤其是觉得薛向太高调,太不像个官员!

当然。这不满意之中,或多或少,也夹杂了些吃味的情绪,毕竟薛老三这个年纪,官位就到了这个地步,想想他自己当年如薛向这个年纪时,都不知道在干嘛,更不提现在一把年纪了,也不过挂了个正厅的衔。

不过,南方同志并不否认薛向的才智和贡献。对季老那个“党内英俊”的评语。也深为认同,更重要的是,因为薛安远的关系,他真把薛向当了晚辈、子侄。

他性子又护短。今儿。在朋友那儿一听说薛向的事儿。立时就急了,便赶了回来。

按理说,只要他南方同志开口。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原也用不着来寻老首长。

但薛向这事儿,太特殊,他也知道自己老父极为待见这个年轻人,可以说在三代子弟中,此人最是瞩目。

因此,他才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不像话!”

老首长丢下这“三个字”,便转身朝青石板行去,看样子又要上田埂。

南方同志愣了愣,他不知道这“不像话”是在说自己方才语焉不详,让他误会,不像话;还是说薛老三此事荒唐,不像话;抑或是对明珠那边采取这种争斗手段,表示不满……

语义太多了,南方同志没听着准信,心下不安,转步缀了上去。

“爸爸,薛家老三的情况,我清楚,那小子虽好勇斗狠,有股子楞劲儿,但人不坏,这些年,尽听说他在四九城打这个,砸那个,还从没听说他欺负谁家姑娘,明珠那边这回真不像话!”

南方同志陈述了自己的看法,老首长却丁点反应没有,却也没有叱责,南方同志鼓起余勇,接道:“爸爸,这事儿可不轻啊,虽有安远大哥在,薛家老三不会有多大事儿,可他这名声脏了,只怕就得脏一辈子了,一辈子的前程可就毁了。

实事求是地说,薛家老三真是可造之才,十六七岁从宦,短短六七年,积累的功业,比别人一辈子都多,靠山屯的养猪场、希望饲料、大棚蔬菜;京大的《未名湖》杂志;龙骑自行车场、萧山新港,这都是了不起的建树,更难得的是,这人有新思想,理论素养也高……”

转瞬,南方同志就化身瓜农,薛向就是他手里捧着的那枚举世无双的西瓜,这会儿,南方同志正对着这举世无双的西瓜,用着举世无双的赞词。

他说得正入神,老首长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你跟我说这些,干甚!”

一语直问人心,南方同志一呆,他总人不能说,我想您出手,搭救把薛家老三。

好在老首长没盯着要他回答,忽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南方你呀,朗格时候才能成熟噢,我又不是明珠市的法官,你跟我说这个,有朗格用,再说,你说的话,都是亲眼所见?你了解实际情况?你也说了嘛,已经上了常委会,既然上了常委会,就是一级组织的决定!你不相信组织,难道要相信自己的臆断?咱们的组织有纪律,国家有法律,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自然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即便是一级组织出现了错误,不还有上级组织监督?我看你以后,还是少到处跑,好好研究学问,多多看些法律方便的书……”

南方同志万万没想到,他好心跑来替薛老三搬道祖符旨,结果却自己抢了一堂政治课。

不过上课归上课,可他到底听出了话锋儿,便是那句“还有上级组织监督”。

………………

眼下的时间,按历法算,已是初春了,诸如明珠所在的东南,虽然严寒依旧,但柳条梢头,已见春意。

可咱们神洲浩土,方圆九百六十万公里,跨越数个时区,北国边疆省,却正处于一年中最严寒的时节,瑞雪纷纷。

傍晚六点半,边疆省边陲某无名军事基地上空,一架直5直升机正呼呼地转着螺旋桨,缓缓落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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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程雪松所在的这间办公室,却不是纪委大楼的那间,而是常委楼里的属于他的那间。

自打散了常委会,他便在这间办公室待了,因为他相信自打方才常委会上,领了段钢赋予的那个“好好操作”的权力后,自己今天就注定别想消停。

他清楚段钢的意思,无非是让自己网开一面,尽量操作好,让这位薛主任领罪,却不受重罚,放他一马 。

程雪松也乐得如此,他还怕夹在段钢和薛家中间难做呢。

这不,散得常委会后,他便回到自己办公室等电话,等着薛家人以及为薛向说项之人的电话上门,他好顺道做做人情。

当然,这位程书记之所以不回纪委大楼的办公室等电话,乃是为了等着和另一位在会上领了和他同样任务的郑书记碰面。

而程雪松没想到的是,电话是等来了不少,可预想中的薛家人的电话却是一个未至,反倒是那些怀着不可言道目的的电话,很是来了几个。

若是一般二般人来的电话,程雪松也就不会纠结得在办公室内转圈圈了,偏偏他所接的五个电话,就没一个级别低过他的。

其中,甚至有那位江淮省的时国忠同志,以及浙东省的吴铁戈同志,若这两位都是普通的省级大员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二位的家族,都是超过薛家的存在。

二位大员来电,看似没说什么。只是略略谈了些维护司法公正的重要性,便挂了。

当时,程雪松就震惊了!

他没想到的是,市委办公厅窝着的这位不起眼的薛主任,竟是这般耀眼夺目!

按说,就算薛家和那几家有矛盾,要出手,也是兵对兵,将对将,可薛向分明只是一届小小正处级干部。怎么惹来了这么多大老虎不顾身份地向他表示“关心”。

都说。要看一个人的身份、品位,看他周围的朋友,就行了。

程雪松现在想说的是,要看这位薛主任有多牛。就看这帮向他表示“亲切关怀”的长辈就就行了。

如此接了一通心怀不轨的电话后。程雪松又拿不定主意了!

毕竟段钢的吩咐他已经领了。再说,真如那几个电话的吩咐,去“亲切关怀”薛向。薛家人那边又不好看,可要是真放开了薛向,电话里的那几位惹不得的,也得让他全惹了。

愁,程雪松是真愁,这也是官场上,衙内最不受待见的原因,简直就一刺猬,谁沾上扎谁。

又绕着屋子转了几圈,程雪松渐渐松了劲儿,因为他忽然想起另一位领命的郑书记,只怕也遭遇了自己现在遭遇的。

既然是两个人的事儿,他何必一个人愁!

又抬手看了看表,步到窗边朝下忘了忘,瞧着窗外主干道上渐稀的人影,程雪松终于迈开步,朝门外行去。

常委楼就三层,他和郑行高的办公室,恰好在三楼的一南一北两端。

程雪松没想到是,他刚绕过拐角,便瞧见了郑行高也从南端的拐角现出影来。

二人远远地相视一眼,对目一笑,便各自转身,从身侧的人行道,步了下去。

十分钟后,两人在市委大院最北端的的亩余大小的荷塘边,聚齐了。

此处荷塘,水浅鱼多,他二人倒是时常因为共同的爱好钓鱼,长在此相聚。

此时再聚,正是春寒料峭,池塘中荷枯叶萎,游鱼也因天寒,避进了泥里,这会儿,天色渐晚,塘边却是无人,正适合二人密谈。

“程书记,这个案子怎么办,你得拿主意啊!毕竟薛向是党的干部,该你这纪委书记操心!”

郑行高远远瞧见在几株柳树中间置着的长凳上坐了的程雪松,便大步过来,在他身侧坐了,屁股方落稳,丢出一颗白牡丹去,便开门见山了。

程雪松接过,点燃,抽一口,道:“我拿什么主意,公安局份内的事儿,该你老郑管,这事儿,走正常刑侦、审讯程序不就得了。”

“真走正常程序?”

郑行高忽然偏过头来,盯着程雪松,很明显,他嗅出了味道。

毕竟方才会上,段钢可不是这么交待的,这老程是有心思啊!

而郑行高这一偏头,注目,程雪松也明白了,这位老郑恐怕和自己一般收到了神秘电话,动了别样心思。

要不然郑行高怎会以惊讶的语气问”真走正常程序”这一早在会上被段钢几乎直白否决了的决议,而该直接说“段市长不是交待……”云云。

毕竟他老郑是段钢那条线上的,若无缘故,他怎敢违逆段钢的意思。

瞧见程雪松眼里的神采,郑行高也明了对方读懂了自己的眼神,遂决定不再卖关子,毕竟双方都郎情妾意了,再绕下去,是耽误彼此青春,“程书记,我看还是严守组织纪律,维护司法公正,不能因为某些同志出身好,或者曾经有功,就放他一马,害群之马,我认为还是得坚决清除出革命队伍,方才会后,我也向段市长反映了这个问题!”

郑行高此话一出,程雪松彻底悟了,虽然最后,郑行高只说向段钢反映了这个问题,却没说出段钢到底持什么态度,但郑行高前面那慷慨饥昂的一大套,可不将段钢的态度昭然若揭了么。

现在看来,薛向那些深切“关心”他的长辈,恐怕也找到段钢了,要不先前还柔软如棉的段市长,此刻怎又刚硬如铁了呢。

“我同意郑书记的意见,功是功,过是过,有功奖,有过罚,我党的政策,从来就没功过相抵这一说!我看此案还是从严从重办理。以儆效尤!”

事已至此,程雪松彻底定下了决心,再不动摇。

……………………

柔软的地毯,雪白的墙壁,厚重庄严的红木桌椅,室内陈设简单,却简洁大气,这似乎是个会议室。

但对此刻的薛老三而言,此处再华丽,也是牢房。羁押他的牢房。

自打中午一点十分。在市委办公厅会议室“自首”后,薛向便被转移到了此处。

在此地,他已经在此处待了足足四个小时了,这四个小时。没有人跟他说话。除了他方进此处时。有人托了个餐盘进来后,甚至再未来过人。

按说薛向现在算是嫌犯了,要不。他不会被关起来,可哪有嫌犯住这等奢华单间的,更不提中午的那餐公安局提供的伙食的主菜,可是土豆牛肉,甚至还有一罐进口的啤酒。

当见到那罐啤酒的时候,薛向甚至不怀好意地想,这帮人是不是想用酒精麻醉自己,好从自己这儿掏出些有用的东西。

当然,这只是薛老三独坐无聊之余,空想出的乐子。

因为他明白,洪察既然敢把自己带到这儿,在“罪证”收集方面,想必早已齐备。

此时,不来审问自己,一来,是没审讯的必要,该有的东西都齐全了,只等最后走形式了;二来,恐怕还在等市委常委会的动静儿,虽然市委督查室主任这区区正处级官员犯事儿,未必值得市委常委会开会研究讨论,但薛老三自信自己这位督查主任犯错了,一定会惊动常委会召开。

他甚至也猜到了,会上除了通报自己所谓的犯罪案情外,会出现种种诡异沉默,他对如今的薛系,有这个自信!

当然,薛向更知道,常委会上的决议,一定会不利于自己,因为人家既然设好了套,自然会做全套,且他的对手精于布局,又怎会空过常委会这么大的漏子给他薛某人呢。

薛向估摸着时下的钟点儿,常委会应该早结束了,可如今还没有动静儿,那就惹人寻思了。

很快,薛老三又想到了那些始终那放大镜盯着他,整天恨不得烧香盼他出错的对手们。只怕此刻,还未有动静传来,是那些人活动开的结果。

是啊,如今他薛主任,也是一方人物了,尤其季老的一句“党内英俊”,为他带来偌大声名的同时,也平添无数红眼病。

再加上,如今的薛系日盛一日,善谋全局者,只怕早盯准了自己这薛系的软肋。

因为薛系的虽强,内部结构单一不稳的毛病,却是遮掩不住的,谁叫薛系新崛,人丁单薄呢。

如今自己身陷囹圄的消息传开,不惹来群魔乱舞,那才怪呢。

“想必市委的那帮大佬,正疲于应对吧!”

薛老三不怀好意地嘀咕了一句。

要说,薛老三在这儿憋了三个多小时,自然不可能只是对着桌椅,墙壁发呆,更不可能只想着此刻外部局势的变化,更多的却是,在回溯案情,反省自身。

先说案情!

按说薛向人都被“抓”进来了,但他对自己到底犯了何事,怎么犯的事儿,如何留给人所谓确凿证据,知道的确实不多。

他知道有值班战士做证,他的杀人罪定不了,却不知道此刻杀人罪早就从他头上烟消云散。

他也知道自己是“强jian”了马秀芬才进来的,甚至知道马秀芬的身份了,却不知道那所谓确凿证据到底是什么,因为甚至没人来审他,他知道的这点儿微薄消息,还是“被捕前”,在星星咖啡馆,听铁进透给的。

所谓杀人案,薛向已经不去想他了,在星星咖啡馆时,他就听铁进说了,老王之死,市委的反应很快,给定了烈士,身后哀荣是定然的了。

而老王又无亲无故,薛向便有心补偿,也寻不着对象,心中只惦着等出去后,寻到老王坟前,好好祭奠一番。

至于古大力几位,薛向也懒得再追究了,他这会儿已经基本搞明白了,古大力几个也不过是苦命人,被人当枪使了。

不知者不罪,这点胸怀。薛向还是有的,更何况,人家处心积虑谋算他,即便是没有古大力,也有张大力。

抛开老王之死这桩糟心事,薛向在此间,静坐三个多小时的当口,几乎全用来回溯案情了。

在他想来,强jian罪,很符合阴谋家的手腕。薛向当然知道这是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整倒官员最常用的两个手段之一。

因为消息不对称,薛向此刻仍旧不知道。人家布局从年前就开始了,他的眼光还是盯在强jian案的女主角马秀芬身上。

薛老三努力回想着这个女人,隐约有了些印象。他是在天香毛纺厂党委会议室里。和这个女人见过。当时,乍一定眼,还真有几分惊艳的感觉。

当然。这种惊艳,并非说这马秀芬漂亮到柳总裁和苏教授那种程度,而是在这棉纺厂,马秀芬真个是鹤立鸡群,粗布工服,也难掩丽色。

记忆中,这个女人话很少,即使当天,她要求单独对话,也不过说了几句棉纺厂女工悲苦,求生不易,并无他求。

现在想来,恐怕那个单独会面,也不过是人家早算计好的,恐怕如今正是他薛老三的“作案”时间。

既然作案时间有了,作案动机恐怕也就出来了,薛向用鼻子都能想到,定然是这样的:马秀芬姿容秀丽,他薛某人年轻无定,更兼长期夫妇分居,遂生龌龊之心。

有时间,有动机,有举报,若在加上所谓的证据,那恐怕就是铁案(薛老三没想到的是,人家不仅给他准备了,时间,动机,证据,还弄了另一堆妇女检举他,提供了舆论支撑,让人觉得他本就是滥人一个,至少在女色方面如此)。

“证据,到底是怎样的证据呢?”

这个问题,几乎是从铁进在星星咖啡馆里,跟他说了所谓强jian案后,薛老三便一直在思索的。

他薛某人不是普通人,即便抛开衙内的身份,也是市委办公厅重要领导干部,在现行体制下,官民等级虽远不如封建社会森严,民告官的胜率,也是极低的,若无确凿证据,别说拘留他薛某人了,只怕连堪询也不能。

而男女那事儿,若要证据,最普遍的证据恐怕就是,弄到做那事儿的录像,或者对方体液残留。

可他薛老三知道自己和那个马秀芬什么事儿也没有,想弄到这些玩意儿来佐证,那是痴人说梦。

既然这些都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和那女人有过瓜葛,随便拿一条洗干净的旧底裤证明?或者说出自己隐私部位的特征,?貌似自己那地儿一点疤痕和奇异之处也无,如何能名状得出特异性。

想得头都疼了,薛老三却仍旧无有所得,这也是他头一次,感觉脑子不用。

虽然头疼,但并不妨碍薛老三有精神思考其他问题,而这其他问题中,最重要的便是反省。

是的,反省!

薛老三认为自己确实该反省,因为算上在萧山的那一次,这已是他第二次将自己陷入绝地。

当然,当年在秦唐大地震的小石洞内不算,那是天地之威、自然之力,他如何能抗。

陷入绝地,便失去了力量,当然他还有无双国术,想破门而出,亦是轻而易举,可一人之力再大,又怎能跟整个体制抗衡呢。

再说,他此刻失去的不是体力,而是官员身份赋予他的权力,而这种力量的失去,让他深深的耻辱、愤怒。

他在反省自己来明珠后的所作所为,到底错在哪儿,为何总是将自己陷入绝地。

嚣张?跋扈?凶狠?惹祸?

霎那间,脑子里蹦出这四个词,也是许多长辈,给他最多的评语。

此刻,便连薛向也觉得自己确实不像个官员,反倒像个侠客!

因为现行体制下,官员是不需要棱角的,而这四个词,却如同他薛老三身上延伸出去的四个锐利的尖角,刺人得紧。

就在薛向完成自我反省,认为自己应该像个官员,不,应该像大多数官员那般过活的时候。

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梅园溪边那个苍凉的背影,记起了他说的那句话:不做事。就不会错!薛向,放手干吧!

转瞬,薛老三反省的成果,便被这句话,给冲得干干净净!

“是啊,我如果真像那些人一样,整日里平庸碌碌,有大伯在,我即便什么也不做,这官也会哗哗升上来。

可我希望这样升官。即便升到了省长。政局,这样的官又有什么意思,若真做这种官,我不若去港岛。在海边买下个大大的房子。整日里驾着游艇。啸傲维多利亚湾来得痛快!

再说,我来明珠又犯了什么错?收拾八爷那种人渣有错么?为赵家庄的村民结束了械斗、要回祖坟有错么?蛇山上月夜冲杀有错么?铲除青帮谁敢说自己错!

督查室关于青帮种种劣迹,堆了快有一人高了。字字句句,皆是民血民泪写成,面对这些,自己的棱角真得收得起来么?

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是江湖大侠的定义!

为人民服务,这是领袖给一个真正的党员的定义,老子要做的就是这么一个党员!

有错么!!!

谁敢说老子错了!”

这就是薛老三反省的最终结果!

谁能料到他这番反省过程中,在思想上,竟发生了“否定之否定”的哲学思辨,自此再无思想挂碍,要去照着谁的标准做官!

他就是他!就是薛老三!就是想为老百姓办点儿的事儿的薛老三!

他的目标再不是单纯的为了登上绝顶,而是在享受这种在为为老百姓做事儿的官场生涯中,继续攀登的过程。

薛老三心结已开,再不会顾忌什么合不合乎官场的某些潜规则,他没想打破什么规则,也没想刻意做什么官场另类,只是这种种所谓的官场规则,在遭遇他心中的大是大非面前,统统都得让道!

看起来薛老三这片刻思潮,有些多余,至少在眼下这种人都被关起来,刀已架到脖子上的时刻,还玩儿这种文艺小清新,极度不合时宜。

但事实上,这种反思,这种思辨,对此刻的薛老三的整个人生都是极为重要的!

人的行为未必需要什么指导思想,比如吃饭,喝水,率性而为尔!

可作为一个官员,一个有大抱负的官员,一个注定将面对重重困难,跨越千山万水,志在登上顶峰的官员,定下这种指导思想,绝对是官场生涯和人生岁月中,第一重要之事。

没有这种思想,他薛老三就像浮在宦海上的没有舵盘的孤舟,想是虽然是泅渡到宦海的彼岸,可东风来了,往东偏,西风来了,往西摇,总没个定向,人家一说冲动,跋扈,他心中就要摇摆,自己干的事儿到底对不对,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太不合时宜,思想乱了,这行动就茫然了。

如今,薛老三控住了心神,竖起了为国为民的心念,一轮“为人民服务”的明月在他心中升起,霎那间,诸邪避退,皎皎万里。

三个小时,完成了回溯案情,和意义重大的自省,薛老三自然不会忘记自己目前的处境,他绝不会认为此刻自己身处这间舒适的会议室内,是在等待谁开会。

他也不会认为自己眼下这一关极好过,恰恰相反,他知道今次的情形,比之萧山,险恶万倍。

在萧山时,他有自己的盟友,甚至他的力量,远大过对手,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可眼下,在明珠,他有什么力量?真正能坐到会议室,谈论他生死的,没一个人会为他出死力,顶多做些仗义执言。

更可怕的是,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一想到这点,薛向都恨不得狠很给自己一耳光,他自觉真正该反省的是,自己曾经竟有过息事宁人的想法。

他现在想起,年前,自己整理桌头案牍时,将那有关蛇山地理和调查的卷宗,塞进储物柜事儿,都恨不得剁手。

他以为自己息事了,人家就得宁人,现在想来,何其幼稚。

当然,后悔了这许久,隐在那背后的对手,他已经隐隐抓住了些苗头,至少有两个线头,值得他去抓拿。

其一,便是蛇山赵家庄祖坟后断崖下的秘密。薛向相信那处定然有异,若非如此。当初蛇山上的争斗也不会jiliè到那种程度。

其二,便是那位已经去京城当学生的前任明珠市局局长李力持,想起这位,薛向就后悔。

当然,倒不是薛向仍不想放过他,而是薛向锁定的这重重劫难的幕后主使“公子,胡老”,他乃是第一个从李力持口中道出。

而薛向曾打探过这公子、胡老的身份,连铁进这地头蛇也无从得知,是以。李力持就是他牵出这公子和胡老的关键。

毕竟数次吃亏。已让薛向知道这公子、胡老的厉害,每次遭遇此二人之局,皆是绵密如织网,让他薛老三逃无可逃!

就拿前番高楼救人来说。若非自己本领逆天。那边算计不到。只怕自己早折进去了。

而如今,他薛老三什么错也没犯,且还揣着小心。便让这二人构陷得脱不得身。

如此敌手,正面相抗都困难,人家隐在幕后,岂不是要他薛老三老命。

当然,这两个线头,薛老三此刻想好了,也只能存在心里,当务之急,却是眼下。

而眼下又是什么情况,是他薛老三深陷囹圄,且背负着已经确凿的强jian重罪,几成必死之局。

面对如此险恶的情况,脱身几乎已成绝望,旁人遇到这种情况,不急得拿脑袋撞墙,已算心智坚硬,可薛老三竟还有心思想这许多,不得不说这家伙神经强大。

细说来,薛老三敢想这许多,乃是他相信此局仍有解。

而他这有解,绝非是寄望于江朝天算定的,老段软弱,和道祖出手上。

尽管,这两种情况薛老三也料想到了,毕竟他智商高绝,且身在局中,江朝天料想的局面,他自己只会想得更明白,见得更清楚,甚至他都想到了老段的软弱,可能在某些“记挂”自己的京城同乡的亲切关怀下,变的坚硬。

总之,不管老段如何处理,以及京里的仙佛会否出手相助,薛老三都不会寄望于外力。

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虽然眼前的局面,几乎也没什么破解的余地,但他后手已经放出了,死中求活,就必须成功。

因为,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想想这一团乱麻子的事儿,以及未来必将面临的稍纵即逝的决胜之机,薛老三头又疼了。

忽地,他伸手狠很揪几下头发,暗暗咬牙,眼前忽然闪过一物,他忽然愣住了,盯着半空里那旋旋下落的发丝出神,募地,他伸手将那发丝抄在了手中。

乌黑,粗壮,晶亮,五寸来长,这根头发真是大异常人,在薛老三强大精血的滋养下,当是天下最强壮,最精神的一根头发,五寸长短的发丝,持住一端,必然垂下,可薛老三这根头发,几乎可以评持而不缀,只微微弯曲,坚韧至极。

盯着这根头发,霎那间,薛老三明白了,全明白了。

砰的一声巨响,就在薛老三发愣的当口,大门被狠很地推开了,霎时间,一队四人,全副武装的干警,冲进门来,在办公桌前不远处,整齐地排成了两队,未及,便见洪察和另外一个寸头中年,大步行了进来。

“薛向,提审!”

……………………

“呱呱,呱呱……”

伴随着一道悠长而苍郁的拟鸡叫声传来,老首长端着个秋葫芦作成的老青色糠瓢,边唤着散在四处的大鸡,小鸡,边从糠瓢里,抓住一把把带壳的粟米,一点点地洒出个圆形。

夕阳下去,这个共和国最有权势的老人,身着厚重的老棉衣裤,脚上踩着当年在晋西北跟鬼子猫冬时的土色千层底棉鞋,如寻常老农一样,喂着自家的鸡群。

一瓢粟米撒尽,二十多只大鸡小鸡全涌了过来,有生猛的大公子昂着脖子,呱呱啼叫几声,独霸一方,开始啄食;也有方长成模样的淡黄小鸡,跟在老母鸡屁股后边,边啄边玩儿。

一瓢粟米,不过半斤左右,二十多只鸡,十来分钟就啄尽了。

按理说,一瓢粟米,二十多只鸡分食,无论如何都吃不饱的,可这些鸡是散养的。一大早便放出去了,梅园这占地数十亩的田园,哪里会喂不饱这二十多只鸡。

单看这会儿,小鸡崽边吃边玩儿,就知道它们早吃得饱了。

结束了喂食,老首长便弯腰打开鸡笼,低低唤了数声,这帮早养得熟了的鸡群,在那只有着大红鸡冠子的大公子的带领下,次第进了红砖垒就的鸡笼。

关上鸡笼。老首长拍拍手。跟厨间正准备着晚餐的老伴儿招呼一声,便抬脚朝外行去。

初春的梅园,到底不似松竹斋四时植物毕集,此处真就像个小型的村庄。除了溪边竹林一侧的松柏林。到处白茫茫一片。

前天方下了雪。虽然连遇着两天的好天气,太阳到底不烈,地上的积雪薄了几分。却没融尽。

踩着如松针铺就的雪地上,老首长信步东行,他这是要去瞧瞧麦田。

说起来,一年上头,老首长也就初五过后,能闲暇两三天,而今天一过,松快的日子彻底结束,明天就又得搬回大内了。

此刻的老首长就像个要远行的老农,临行前,总得来瞧瞧自家的土地。

远远地麦田静静地伏着,皑皑白雪早已稀薄,靠近风口的那两处,更是早露出了大块大块喜人的青色,薄薄的夕阳,照在那处,青红相映,现出耀眼的颜色。

瞧见那处生动可爱,老首长顾不得晚风清凛,信步朝那处行去,到得近前,甚至将羊毛围巾塞进了大衣领口里,从淙淙的溪水上的青石板上垮了过去,直接到了田边。

伸手抚过青青软软的幼苗,轻轻嗅了嗅这夹着泥土水汽的清香,老首长直起腰来,便顺着田埂,朝北行去,显是打算绕田一周。

谁成想,没行过十米,便听见北方传来喊声,因着路远,风吹声散,却是听不清喊什么,老首长循声看去,却见一匹健硕的小红马,拖着个板车,远远行了过来。

这是孙女小南妮儿,闹着玩儿的玩具,他原以为是小宝贝来了,赶忙迎了过去,可待跨过青石板,终于看清了板车上的人物。

正是南方同志,垫着半个屁股,坐在板车上,眨眼就到了近前,但见他熟捻地控着缰绳,轻吁一声,小红马就立住了脚,紧接着,便跳下身来,朝老首长行来。

瞅见老首长脸色不好,南方同志赶忙道:“我这儿有急事儿,所以才用这玩意儿的!”

这小马车本是他哄南妮儿玩儿时,置办的,而梅园内又不通车辆,他今天原本在外会友,猛地听说了个惊人消息,便赶了回来,到得园内,却是无车,他腿脚不便,便选了这小马车代步,速度倒也不慢。

得了解释,老首长面色缓和了下来,“啥子事嘛,慌头慌脑!”

“爸爸,我刚得到消息,薛家老三,完了!”

南方同志语出惊人。

老首长微皱的眉峰,猛地一跳,怔怔盯着南方同志,却是不语。

南方同志被盯得发毛,又轻轻叫了一声。

老首长仍旧不说话,但终究不再沉静,忽地从兜里,掏出包大熊猫来,抽出根,叼上。

南方同志慌忙从荷包里掏出打火机,帮他点燃,老首长深深吸了一口,烟柱竟被燃去了四分之一。

一口吸完,老首长竟掐断了燃烧端,将残烟放进棉衣兜里,接着,吐出一团浓浓的烟雾,终于,再度开言,“说,什么时候的事,朗格没的!”

“没?什么没?”

老首长方才的表情虽然平静,可南方同志岂不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和习惯,他真是吓住了,他没想到那个爱惹祸的小子,在父亲心中还真挺有位置!

可真等老首长话音落定,他才知道父亲是误会了,赶忙抢道:“爸爸,您误会了,人在,我说的完,是说这小子这回的官是当不成了,他被人用强jian罪,给拘起来了,常委会上已经过了!”

“被人用强jian罪拘起来了”,而不是“他强jian妇女被逮捕归案”,足见南方同志的倾向性。

细说来,南方同志对薛向不是特别满意,尤其是觉得薛向太高调,太不像个官员!

当然。这不满意之中,或多或少,也夹杂了些吃味的情绪,毕竟薛老三这个年纪,官位就到了这个地步,想想他自己当年如薛向这个年纪时,都不知道在干嘛,更不提现在一把年纪了,也不过挂了个正厅的衔。

不过,南方同志并不否认薛向的才智和贡献。对季老那个“党内英俊”的评语。也深为认同,更重要的是,因为薛安远的关系,他真把薛向当了晚辈、子侄。

他性子又护短。今儿。在朋友那儿一听说薛向的事儿。立时就急了,便赶了回来。

按理说,只要他南方同志开口。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原也用不着来寻老首长。

但薛向这事儿,太特殊,他也知道自己老父极为待见这个年轻人,可以说在三代子弟中,此人最是瞩目。

因此,他才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不像话!”

老首长丢下这“三个字”,便转身朝青石板行去,看样子又要上田埂。

南方同志愣了愣,他不知道这“不像话”是在说自己方才语焉不详,让他误会,不像话;还是说薛老三此事荒唐,不像话;抑或是对明珠那边采取这种争斗手段,表示不满……

语义太多了,南方同志没听着准信,心下不安,转步缀了上去。

“爸爸,薛家老三的情况,我清楚,那小子虽好勇斗狠,有股子楞劲儿,但人不坏,这些年,尽听说他在四九城打这个,砸那个,还从没听说他欺负谁家姑娘,明珠那边这回真不像话!”

南方同志陈述了自己的看法,老首长却丁点反应没有,却也没有叱责,南方同志鼓起余勇,接道:“爸爸,这事儿可不轻啊,虽有安远大哥在,薛家老三不会有多大事儿,可他这名声脏了,只怕就得脏一辈子了,一辈子的前程可就毁了。

实事求是地说,薛家老三真是可造之才,十六七岁从宦,短短六七年,积累的功业,比别人一辈子都多,靠山屯的养猪场、希望饲料、大棚蔬菜;京大的《未名湖》杂志;龙骑自行车场、萧山新港,这都是了不起的建树,更难得的是,这人有新思想,理论素养也高……”

转瞬,南方同志就化身瓜农,薛向就是他手里捧着的那枚举世无双的西瓜,这会儿,南方同志正对着这举世无双的西瓜,用着举世无双的赞词。

他说得正入神,老首长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你跟我说这些,干甚!”

一语直问人心,南方同志一呆,他总人不能说,我想您出手,搭救把薛家老三。

好在老首长没盯着要他回答,忽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南方你呀,朗格时候才能成熟噢,我又不是明珠市的法官,你跟我说这个,有朗格用,再说,你说的话,都是亲眼所见?你了解实际情况?你也说了嘛,已经上了常委会,既然上了常委会,就是一级组织的决定!你不相信组织,难道要相信自己的臆断?咱们的组织有纪律,国家有法律,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自然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即便是一级组织出现了错误,不还有上级组织监督?我看你以后,还是少到处跑,好好研究学问,多多看些法律方便的书……”

南方同志万万没想到,他好心跑来替薛老三搬道祖符旨,结果却自己抢了一堂政治课。

不过上课归上课,可他到底听出了话锋儿,便是那句“还有上级组织监督”。

………………

眼下的时间,按历法算,已是初春了,诸如明珠所在的东南,虽然严寒依旧,但柳条梢头,已见春意。

可咱们神洲浩土,方圆九百六十万公里,跨越数个时区,北国边疆省,却正处于一年中最严寒的时节,瑞雪纷纷。

傍晚六点半,边疆省边陲某无名军事基地上空,一架直5直升机正呼呼地转着螺旋桨,缓缓落地。(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劫机(为盟主独孤伊剑贺)

直升机缓缓降落霎那,若是细瞧,便能发现,方圆两公里以内,有一个野战团在向两翼移动,老青的军服,隐在夜下,只有冰冷的枪管,浸过飞雪后,在强力探照灯下,偶尔闪露出惊人的亮光。

直升机还在半空的时候,距离降落百米开外的地方,三三基地主任成克明早带领着全基地正团级以上军官,在此聚齐了。

满天风雪,零下十多度的严寒,每人脸上都涂了一层厚腻的防冻油脂,可自成克明以下,所有人都心下火热。

因为,直升机上坐着的那位是军界传奇,将来注定的军界第一人。

三三基地地处边陲,在边疆军区都不是什么重要所在,别说中央首长了,就是军区首长一年也不会来上几回。

可今次,谁也没想到的是,那位传奇军人机要室的戚主任,一个小时前通过秘密渠道,紧急到了此地。

这位一来刚向成克明通报了,那位传奇军人即将到来的消息,三三基地便沸腾起来。

边疆省军区司令员齐天,政治委员胡胜更是亲自冲成克明下达了,做好安保和接待工作的命令。

且这二位军区首长,此刻正十万火急地,往此处赶来。

风大雪密,直升机方落定,螺旋桨还不待止息,一大群军官便远远围了上来,领头那位胖大中年军官,赶忙拾取一把特制钢架的黑伞,冲在了最前方。

“首长好!”

一道健硕的身影方从直升机上下来。那胖大军官便抬手,吼出声来。霎那间,问好声汇聚成雷,敬着军礼的手臂如林,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这位共和国军中巨擎身上,充满了崇敬。

不错,来人正是薛安远。

去年九月份党代会上,薛安远才转任了国fang部长。第一个春节,他自然不可能有机会在家过,繁重的国事,让他几乎每天都在飞机上。

而今次,薛安远所赴之地,原也非是边疆省,而是相邻的藏西省军区。只是途经此地。

熟料在机上,接到戚如生用绝密电码发来的紧急求见消息,他这才让专机,紧急飞来此地。

却说那绝密电码,自打筹备以来,还从不曾见用。如今陡然获用,薛安远自知事必急矣!

是以,这会儿,成克明一行人冲他敬礼,他也只回了个军礼。道声好,便朝人群中扫去。却是压根儿不曾见戚如生的影子。

成克明是个有眼色的,赶紧凑到近前,“报告首长,戚主任在基地电讯处,他吩咐了,说如果首长到来,让我紧急带领首长到那处!”

“带路!”

薛安远再不废话,脸色却瞬间转青,他倒不是恼戚如生未来接机,而是知道事情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百十倍!

三三基地,是什么地方,再偏远也是师级建制单位,此处的通讯手段焉能差了,便是联通京城也不过转瞬的事儿。

可戚如生此刻还在电讯处,说明情况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开通绝密通讯频道。

可这绝密通讯频道,只有在面对战争的时刻,才会打通。

“难道哪处又出现军事摩擦了?”

此念头方生即灭,因为薛安远知道若真如此,方才飞机上就可以通报的,且也用不着戚如生通报,中央早来信了,显然,应该是自家私人问题。

薛安远刚抓住点思路的时候,三三基地电讯处已经到了。

他方进来,便瞧见偌大个电信处,仅三人,除了正查看密表的戚如生,还有两名正坐在通讯器前,紧张动作着的军人。

这两人,薛安远也认识,正是薛办机要室的通讯员。

至此,他心中的念头彻底定了,知道发生的定然是自家有关的私事。

而成克明也极有眼色,方领着薛安远进来,便礼貌地招呼一声,打个军礼,小步退了出去。

戚如生小跑着关了厚重的特制大门,不待折回,便稳着声,道:“首长,四个小时前,薛向同志恐怕被人设局,现在以强jian罪被明珠市纪委、公安局抓起来了,一个半小时前,据可靠消息,强jian罪名已经在市委常委会议上得到了确认!两个小时前,特种师第一大队大队长康桐未经请示,带领利剑,偷架了一架直——5,朝东南飞去,现已基本判定飞机的终点,是明珠市!”

“康桐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事到临头,薛安远却比谁都镇定,毕竟是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大将,眼前的情形虽然险恶,他心中却无半点惊惶,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

戚如生道:“是卫定煌司令员来的电话,问我要军工司的新玩意儿,让正在军工司换装的康大队听了去!

“听去了什么?”

“卫定煌司令员说了薛向的情况,并且说薛向来过他处,是委托他必须运送到位的,另外,薛向到他东海舰队基地的时间,距离被逮捕不过半个小时!”

戚如生话至此处,薛安远提起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细说来,他方才听戚如生汇报了情况,虽然心智澄清,可到底担心,毕竟薛向可以说是承载了他全部希望的所在,他自己,薛家,薛系,能有今天,看似是他薛军委调度有方,神针定海,可薛安远清楚,没有这个侄子的苦心筹划,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而薛向的政治素养,为人品格,以及这些年做出的功业,让薛安远对他寄予了最高的期望,并坚信老薛家会在这小子手中达到顶峰。

如今,听说薛向被人以强jian罪拘了起来,他心中立时便腾起了滔天怒火,可他知道愤怒是没用的,这种事情,别人既然敢做,就做好了承受打击的准备,更何况党有纪律,国家有法律,他薛安远虽然位高权重,但有条条框框捆着,他也妄动不得。

正因无力,所以他才担心,脑子里飞速想着对策,当然,决然的手段,霎那间也此起彼伏。

可此刻戚如生一句“薛向到东海舰队基地的时间,距离被逮捕不过半个小时”,薛安远提起的心,便全放了下来。

薛向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薛安远这个做伯父的还不清楚么?

他能在被逮捕前半个小时,奔赴东海舰队,定然是已经知悉了消息,且已经做出了应对措施。

更关键的是,薛向想着去东海舰队,却没第一时间给他薛安远打电话,则证明情况还在这小子可控范围内。

而基于对薛向的了解,这家伙智谋百出,如果能自己处理的问题,从不会求助,而且经这小子一手处理的事儿,还真没出现过纰漏。

想当初,萧山被捕,那还是小阵仗。

最壮观的是,这家伙当年在靠山屯时,一边遭遇全县围捕,一边遭遇举国报社申讨,这小子都能边逃,边刊文组织论战,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绝处求生,绝不比战场上的阵仗来得小。

如今,只要他不叫苦,他薛安远自然已无条件信任,信任这个侄子能趟平乱子。

此番思谋,说来话长,其实在薛安远脑中不过一瞬而成,戚如生话音方落,他便接上了,“你现在给特种陈兴达打电话,就说利剑分队是我调走的,另外,火速用秘密频道接通康桐!”

陈兴达是特种师师长,副大军区级干部,康桐此番无组织无纪律行动,严格用军纪卡,那是枪毙的罪过。

是以,薛安远才会将担子扛过来,而实际上,即便他是军委首长,也无权越过陈兴达,调走康桐。

不过,特种师原本就是岭南先发,尔后,越战时期,大放异彩,而招致各军眼红,纷纷扩建的大背景下,军委才组建的特种师统一调度。

而特战大队,乃是岭南先发,陈兴达正是岭南出去的,虽然现在归军委直接领导,但薛安远这老长官真要抗些稍微不合时宜的担子,他陈师长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却说就在戚如生给陈兴达去电话之际,坐在通讯密码机前紧张忙碌的那位红脸军官蹭的立起身来,冲薛安远道:“报告首长,康大队那边已经接通了!”

………………………………

寒风凛冽,九天之上,则更见猛烈。

苍茫的天空,灰褐的大地,劲风扫得地上所有的景物似乎都在摇晃,一架直—五直升机,仍旧倔强的在天空穿行。

按说这种天气,是不适合航行的,更何况眼下,已近六点,天都快黑了,弄不好就得夜航。

民用航空一般这种情况下,绝对不会准航的,便是军中最精锐的第三飞行大队,也没人敢在这种天气玩儿这种把戏。

可偏生康桐领着的这帮人,却飞得起劲儿。

“海马,海马,飞低些,飞低些,又摇又晃,你这是要冻死你爷爷啊!”

“叫个球毛,非洲狮,你丫不是号称在蟒蛇窟里过过夜么,坐个飞机就把你卵子吓缩了,以后,出去别说认识老子,老子丢不起这人!”

“瓶子,你这孙子还别乌鸦笑猪黑——自己不觉得,当初麻痹的,不知道是谁胳膊上划了个口子,刚飙出点儿血丝,就他妈的昏了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四十五章 康大队(为怀念烟草味道贺)

“我操你大爷的,这都老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你狗日的还拿出来说,现在你满世界打听打听去,我邱广平这血手人屠的绰号是不是人吹出来的,烟缸,你要是不服,待会儿等落了地儿,咱哥们儿来一局短兵相接,让康大队做裁判,看看到底是谁见血!”

“操尼玛的,还憋激老子,玩儿就玩儿,我他妈的还真想看看你这几个月在印边上,是不是宰了那么多阿三!不过,要玩儿就现在玩儿,干嘛要下地,这天上打着多热闹,你丫又没狮子的恐高症,咱就这舱里玩儿儿呗!”

“玩儿就玩儿,谁怕谁啊,麻痹的!”

眼见着一场血腥殴斗,就要在这九天之上的直升机上上演,坐在靠窗边,手上带着精钢锻造手铐的短发青年,闭着眼睛,轻轻哼了一声,满场立时无声。

“要玩儿可以,空中格斗,更刺激!”

简短的几个字,组成的长句子,听起来,格外别扭,说完,这短发青年,仍旧闭了眼睛,伸手一拉,机舱门立时被拉开了,霎时间,巨大的天风涌入,本就摇晃的直升机,就跟被抽得转动的陀螺一般,半空里划起了圈子。

“康大队!”

“大队长!”

“闹着玩儿呢,哥儿几个闹着玩儿呢”

“…………”

霎时间,机舱里叫喊声一片,正驾驶直升机的那位喊得最猛,呼啦啦吆喝着。要撞山了。

还是一边的廖承志,壮着担子。拉上了机舱门,小心冲这短发青年道:“康哥,兄弟们也是看你情绪不好,活泛活泛气氛!”

“闭嘴,坐回去!”

短发青年,眼睛依旧不睁开,呵斥一声,廖承志再不敢言语。一屁股坐了回去。

话至此处,这短发青年的身份已然明了,正是康桐。

细细算起来,这是康桐当兵的第五个年头了,五个年头不长不短,寻常人从列兵开始,五年下来。官运顺遂,顶了天,也就是个连长。

可如今的康桐,早已归为特种师直辖特战大队大队长,兼特种作战研究室副主任,如今军中虽未恢复军衔。但仔细计较起来,这位康大队已然是实打实地正团级干部了。

更夸张的是,他今年不过二十一岁!

按道理说,康桐如此年纪,混到这种级别。少不得传些闲言碎语,譬如什么。此人是薛军委的子侄,不过是走后门而已,绣花枕头,算不得什么。

可真正特种师内部的军官,才知道,这位康大队如此年纪,混到这等高位,乃是实至名归,真正靠本事拼上来了。

先不说人家,在越战时,就积累的大量军功,特种师组建时,就是抽掉进来的教官团队的主要领导。

当时,特种师方建,上千名精英份子,从八百万国防军中挑了出来,既然是万里挑一的军中精锐,其素质可想而知。

而有本事的人,通常就有脾气,对军人这个热血好斗的群体来说更是如此。

试想想,这一千多精锐军人聚在一起,若无军纪震慑,他们会真心服谁的管束。

想当好这个教官,就得有足够大的本领。

特战教官团队,虽然都是青年军官团,可就数康桐眨眼,他不仅年纪轻的不像话,偏生还是教官团队的领导,如此一来,焉能不成为这帮精锐的眼中钉!

好在在组建特种师时,上级领导早就知道不露些真本事,光靠那些报纸上的宣传,是绝对镇不住这帮人的。

全师大集合的头一天,教官团便在台上集体亮相,允许台下战士点名挑战。

如此一来,康桐立时成了最佳标的物,几乎群情激奋了,所有火力皆朝他来了。

可哪知道康大队是来者不拒,枪法,格斗,体能,连战十多精锐,场场皆胜,尤其是在格斗方便,台下精锐,竟无一人支撑过十招。

当时,挑战结束,康大队百万军中第一高手的名号,就传出去了。

当然,康大队自然知道这个称呼水分有多大,不错,他的格斗本领,是幼时跟薛向学的国术,加上军中格斗术,杂糅而成的,讲究凶狠,快捷,对付军中高手,自然逢战必胜,可真要遇上国术大家,仍旧不够看。

饶是如此,康大队的威名算是立住了,尔后几年,康大队带领特战大队,漂亮的完成了一系列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彻底成了特种师名星般的领导。

眼下,这个利剑分队,就是他抽掉特种师精锐组建的,总计不过十三人,可这十三人,却是真正的兵王之王,杀人机器。

别看方才,康桐拉开了机舱,让叫嚣要干仗的两人,跳下飞机,半空里班儿格斗,听着有些不靠谱。

可这帮兵王,还真干过这事儿,他们这帮人的训练,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珠峰、原始丛林、沼泽地,沙漠,都有他们的踪迹。

方才两人没跳,乃是知晓今次康大队心情不好,满脸杀气,像是憋着什么事儿。

若是往日,这两人恐怕真就跳了!

“康哥,咱们这又是去哪儿出任务啊,看这去向,似乎是东南啊,难不成要去港岛!”

直升机方平稳了,廖承志便出言转移了话题。

这位廖承志也非是外人,正是萧山县前政法委书记、现县委书记廖国友的宝贝儿子。

当初这小子,也是因为激将薛老三,没想到被薛老三假戏真做,楞把他送进了特种师。

熟料这家伙虽娇生惯养,骨子里还真有股子狠气,在特种师经历了最开始的厮磨,竟真磨成了材料。

如今,也是赫赫有名的利剑分队的成员。

因着薛向的那层关系在,在利剑分队中,也就他对康桐的畏惧稍小。

廖承志话音方落,机舱内的气氛立时活泛起来,七嘴八舌地嚷嚷着港岛好,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还没见过,更有说杀洋鬼子才带劲儿,印度阿三,实在没嚼头。

众人正嚷嚷地起劲儿,康桐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了,霎那间,所有的嘈杂立止。

谁也没想到,康大队的眼睛,竟血汪汪一片,看着实在瘆人。

廖承志分明记得,就是去年在印边,和阿三的蝰蛇部队干仗时,见了被虐杀的山鸡那被剥了皮的尸体时,康大队眼中的血色也没这么浓。

相处经年,机舱中这些人,要么是康大队曾经的教官团队的下属兼同僚,要么是后续从那近千精锐部队中,挑拣出的兵王。

总的算来,都是这位康大队的手下兼学生,更兼这些年腥风血雨,一道守卫祖国边疆,完成各种不可能的任务,感情早已深厚。

可深厚归深厚,利剑分队却没有谁敢自夸了解这位康大队。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位康大队的性格太过内向,一年到头,除了军事口令,压根儿就不见他怎么说话。

即便是兄弟们浴血奋战过后,聚集一块儿喝酒,如此激情四射,共庆余生的时刻,又有酒精助兴,本该敞开心扉吧,可这位康大队,也依旧无话。

众人有时甚至会想,这位康大队脑子里是否压根儿就没感情这根根神经。

却说,此刻康桐陡然睁开眼来,血汪汪地晃着这帮杀神心悸,许久,这位有名的闷葫芦康大队,终于开口说出声来。

哪知道康桐这一开口,众人接听傻了,一则,众人实在没听过康大队一口气说什么多话,二则,其中内容太过惊世骇俗。

但听康桐道:“我想告诉你们,我今天调你们,并没有上级批准,另外,我带你们要干的,也是我的私事,我哥受冤了,我想救他出来,若到万不得已,我会定点清楚些渣滓,现在告诉你们,也不算晚,不愿意陪我冒险的,现在就跳伞,七三一基地,就在左近,最近有个新式培训科目,要教授计算机等科学技术,你们就近赶去报到,顺便记得把自己摘干……”

康桐说得极平静,一字一句,也极慢,血汪汪的眼睛,似乎真要溢出水来。

不错,康桐要干的,就是去救薛向。

当他两个小时前,在军工司换装时,无意中听到了戚如生和卫定煌的那个电话,康桐的眼珠子就成这样了。

“薛向被定强罪,羁押在明珠市公安局!”

这几个字一入耳,便迅速占据了康桐的大脑,以至于几乎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薛向是什么人,对康桐而言,早已不是什么曾经照顾自己的好兄弟,助自己圆当兵梦的恩人,代己嫁姐的半个家人,而是真真切切的如兄如父!

康桐幼逢巨变,父母早丧,性格原本就有极大的缺陷,幸亏后来在及至成人、形成完整三观的当口得遇薛向,才有了今日的康大队。

而正是薛向这些年,拿他亲兄弟一般的照顾,让薛向在他成长感情需要里,成功填补了父亲和兄长的角色。

如今,听说他最尊重、敬爱的父兄遭难了,康桐这种偏激的性子瞬间发作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法律,条例。

在他看来,只要能救出薛向,毁灭明珠,又有何妨!

正是在这种偏执思想的指导下,康大队才犯了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四十六章 今天,我得做一回伯父!

不过犯浑归犯浑,多次指挥特种作战的康大指挥官,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知道要救薛向是必须的,但这个救必须有层次,他不能盲目的发动利剑,像偷袭敌人指挥部那般,直接将明珠市公安局来一次定点打击。

首先,他清楚明珠那边既然有人找戚如生,要军工司的最新装备,则证明薛向或者那边有人在策划营救。

更重要的是,康桐知道自己这个三哥貌似除了当官,就没别的兴趣了。

而他虽身不在宦海,却还是知道罪基本的轻重的,若是他真的贸然劫人,薛向这个官必然是当不下去了。

因此,他首要的任务,就是把这两个靠在他两只手腕上的特制保密箱,送到卫定煌手中去。

其次,便带领利剑分队潜伏在明珠,静等最后结果。

若是,薛向依旧没好下场,甚至还定罪判刑,那就别怪他康某人大开杀戒了。

除了劫人,他康大队还暗暗计较了抹杀计划。

做出这种疯狂到近乎恐怖的决定,康桐心下却是平静如水,波澜不兴,他压根儿就没考虑过什么后果,更没考虑过什么前程。

毕竟不知多少人说过,按康桐的战功、军职和时下的年纪,没准儿将成为和平年代最年轻的将军。

可对康桐来说,功名与他,实如浮云!

时下,他非但不紧张。恐慌,反而有种但微微的激动和兴奋。就好像那种小孩猛然长大成人的兴奋!

三哥,你保护了我了十年,现在我终于也能保护你了!

却说康桐道出实情,满场大哗,廖承志蹭的站起身来,头一次敢以恶狠狠的眼神盯着康桐,脖子处青筋直绽,扯着嗓子嚎道:“康大队。你骂人呢,麻痹的!不就是条命么,你要你拿去,说这操蛋的话,你他妈的傲个几把……”

如果廖国友此时,见到廖承志这个模样,估计眼镜儿能碎一地。粗话连篇不说,这昔日娇娇滴滴如丫头般的小子,真正成了视人命如草芥,慷慨赴死的英雄草莽。

却说廖承志话音未落,满仓十多个锋利如剑的汉子,全蹭得站了起来。便是那个正边打着哈哈,边开着飞机的光头,也站起身来,众人齐齐恶狠狠地,盯着康桐。骂开了。

确实,这帮家伙可以说是天下最精通杀人技巧的兵王。此刻,早已不是合格的军人了。

因为在他们心中,军纪再也敌不过兄弟间的感情,这无关什么政治素养,和立场坚定与否,而是一次次生死一线的关头,你替我挡枪,我替你遮弹,一次次换命换出来的至真至纯的感情。

这点,光从这帮人待康桐道出实情后,没一个人诘难康桐为何违抗军令,亦无一个人追问康桐要去救谁,全将火力盯在康桐那句“不愿去的,就近去基地报到”的话上了。

因为,这话,伤着人了!

其实,康桐何尝不知道这话多余,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大胆的招呼利剑这帮人,上了飞机!

只是此刻,事到临头,他又觉得自己是否太自私了,为了自己的事儿,连累这许多兄弟,遂有了方才那话!

却说这帮人正骂的痛快,没人驾驶的飞机,却突突降落地厉害!

更兼天高风急,夜色渐降,片刻,已到了极度危险的境地。

康桐早顾不得跟这帮人墨迹了,骂可以,但要让他道歉,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驾驶飞机的和尚却是嘴硬,直说康大队要是不道歉,这飞机他就不开了,大伙儿一起摔死拉倒,这才不负那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

眼见着飞机愈摇愈烈,急速下坠,康桐急了,他可是太知道这帮亡命徒了,这帮货个个变态,杀人如麻,不断轻视敌人生命,便连自己性命也没看多重。

他康某人也不怕死,可还有大事儿没干,他可不愿陪这帮变态疯,他死了事小,要是三哥要的东西没送到,误了大事,那真就是死不瞑目了。

但见康大队一个擒拿,便抓住了和尚的脖子,不待他反抗,便将他丢进舱里,一个闪身,跳上了驾驶位,便手忙脚乱地操控起近乎失控的飞机来。

直忙得满头大汗,险些掰折了操纵杆,康桐才又重新将直升机拔了起来。

也多亏是直升机,要是喷气式飞机,这会儿早坠亡了。

却说康桐控稳了机身,这帮亡命徒仍不罢休,非要康大队给个说法儿,且一个比一个嚷嚷地凶,似乎将这生平头一次威胁康大队,做了绝大的乐趣。

就在众人正鼓噪得厉害的时候,操控杆边的报话机响了,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正鼓噪着的众人齐齐闭嘴,不由自主地打起了立正,结果齐齐将脑袋撞在了天花板上。

但听那声音道:“康桐同志,我是薛安远,我给你便宜行事的权力,实在不行,就按你心意,将薛向完好无缺的带回来吧!”

………………

“首长,你……”

望着放下报话机的薛安远,戚如生满目惊诧,以至失声。

在他听来,方才那番话,无论如何不该,也不会从这样一位讲了一辈子原则,守了一辈子纪律的老革命家口中吐出。

薛安远燃一支烟,深吸一口道:“我为国家做了一辈子卫士,今天,我得做一回伯父!”

戚如生怔怔望着薛安远,久久无言!

……………………

一九八三年,农历正月初九,这一天似乎格外漫长,从一早上,明珠市委大院上演惊魂一幕开始,到此刻八点半。

从明珠市委大院到天藻阁,从京城时剑飞到赤水江朝天,再从浙东吴铁戈到江淮时国忠,尔后的梅园天家父子田边论道,三三基地军委惊情,利剑大队风雪夜飞……

似乎整个神州大地,都被薛老三羁押,给搅动起来了,无数人食不下咽,寝不安眠,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到了,武德区梧桐路三十八号院子里去了。

这不,远在市郊的卫定煌,就是这不安人群中的最典型代表。

“爸爸,你这是干嘛啊,折腾人是吧,都一天没吃了,妈妈可是叫我照顾好你的,赶紧吃饭吧,天大的烦恼,也得吃了再烦啊!”

卫阶第三次捧着餐盘,撞开了卫定煌的办公室,这下,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做什么孝子贤孙,若是卫定煌再敢赶人,他便死扛到底了。

哪知道,卫阶刚把门上关上,手上便是一松。

但见卫定煌已经抄走了手里的一大碗饭,和一海碗红烧肉,紧接着,竟二话不说,便将那一大碗米饭,倒进了海碗里,抄起筷子在海碗里一搅拌,便往嘴里猛扒起来。

霎那间,吃得山摇海响,汁水四溢,不消三分钟,满满一碗约莫两斤半的饭菜,竟被卫定煌一扫耳光。

“若是您每天都有这饭量,我妈可得高兴坏了!”

卫阶赶忙接过碗筷,捧上手帕,和茶杯来。

卫定煌接过茶杯,猛灌一口,却不接帕子,直接用袖子在嘴巴上一逛,便算了事。

卫阶看得一乐,笑道:“就您这一下子,可比方才那帮凶神恶煞的野狼,还野性噢,对了,爸爸,那帮人是哪里来的,怎么那么大的煞气,方才他们进大门前,领头的那个康什么的队长,只盯了把门的赤虎一下,平时见着生人就狂躁的赤虎竟一屁股栽倒了,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杀气!”

卫定煌挥挥手,赶紧道:“你少惹他们,好生招待就行,这帮人我不能多说什么,但我希望您记住一点,这十多个人杀死的人,组起来,有一个团,你自己想想吧!”

“一个团!”

卫阶长大了嘴巴,再也合不拢了,一个团那可是小两千人啊,那帮人不过此案十三个,照这个比率算,一人得杀近二百个,这是杀人狂魔聚会啊!

卫阶后脊梁骨直发软,好半晌此案定住心神,急道:“这帮人来干什么,出任务?我怎么看见这这帮家伙带来了两个奇怪的箱子,刚才被您给铁进局长了,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儿?”

话至此处,不待卫定煌回答,卫阶又急道,“对了,我想起来了,中午的时候,薛向叔来过,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待了不超过五分钟,他走后,您就把自己锁起来了,一天没吃喝,这会儿,这帮杀人王聚集,还和八杆子打不着的铁进发生了牵连,这中间绝对有事儿,肯定与我薛叔有关!”

卫阶聪明灵秀,转瞬便想破关键!

却说,卫阶口中的杀人魔王,不是别人,正是康桐那帮人!

有了薛安远的那番话,利剑分队禁制全开,飞机再不是劫来的,更不是黑户了,原计划的跳伞,就没必要了,和尚直接就把飞机驾到了东海舰队基地。

而康桐等人方到,铁进便十万火急奔了过来,从康桐手中接走了那两个奇怪却厚重的箱子后,又飞驰而去。

这会儿,卫阶念想起这种种线索,立时竟将之串在了一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四十七章 转移

得听此言,卫阶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大蛤蟆,“怎么会这样,谁他妈干的,难道他,他们就不知道薛叔是……”

卫阶不在官场,对官场那些犄角旮旯,所知终究有限。

在他想来,薛向这等家世,来明珠这种小地方,大家敬着还来不及,谁敢抓他,甭说是薛向了,就是他自己,若真那啥了谁家姑娘,谁敢放半个屁,他实在想不通明珠的谁这是吃了豹子胆。

卫定煌挥挥手,“你呀……也好,这倒是个教训,以后你该记得你老子我也不一定什么时候都能护得住你!另外,你薛叔的事儿没那么简单!不错,你薛叔确实家门显赫,可官场中人背景显赫得多了去了,哪个身后没有自己的一条线,你薛叔若是不做官,没了滞碍,在和明珠这帮人没有根本利益冲突,人家不仅得敬他让他,还得上赶着巴结他,就像人家对你们这帮不成器的家伙一样!可你薛叔身在官场,和人家同槽抢食,这就有了利益纠葛,若是利益纠葛大到了一定界线,谁还顾得了你什么身份,大家各显神通罢了。”

“你以为你薛叔家世煊赫,薛爷爷位极人臣,就能随便呼风唤雨?官场是个圈子,里面有太多的条条框框,最大的条框就是党纪、国法,你薛爷爷声名再赫,权位再重,也越不出这个条框去,所以,你薛叔陷进去了,即便是要救要斗,咱们也只能在这个条框里走。按你小子的想法。恐怕一准儿是干脆带了兵,拿了枪。去抢人吧!”

卫定煌话至此处,卫阶脸上一红,他还真是这么想的,当初,他们这帮人又不是没带过大兵去派出所抢人。

卫定煌拍拍他肩膀,接道:“阶儿,你性子纯良,头脑聪明。一向也让我放心,但唯独一点,就是和你们这代人大多数一样,缺少敬畏之心,尤其是你这种有个好爸爸的家伙更甚,以为天下什么事儿,都干做。都能趟平,可事实上,人家真较了真儿,你们济的什么事!我今天跟你说你薛叔叔的事儿,就是跟你提个醒,你薛叔叔如此人物。还是被冤屈的,照样也得进去,你自己想想如果有天,你违法了,真有人要动你时。到底谁拦得住!”

卫定煌一番话,说得卫阶背后湿透。良久,才出声问:“薛叔都进去了,那薛爷爷那边有什么指示,咱们是不是得做点什么,要不薛爷爷面上不好看!你想想,您在明珠坐镇,还让让薛叔遭了难,面子上就有些过不去了,这会儿,再不表现,我恐怕就有人该进谗言了!”

卫定煌看了儿子一眼,对其有此等心机心下欢喜,笑道:“你薛爷爷何等样人,岂会因这个怪我,再说,你薛叔进去前,别处不去,专来我这儿,咱们这层意思已经到了!行了,你先下去吧,对了,那位康大队,你多联系联系,能搞好关系最好,此人前程不可限量!“

卫阶虽不知卫定煌何以对康桐如此高的评价,却仍旧点头应下,他正待收拾餐盘出门,门却响了。

“司令员,不好了,那位康大队和他的手下,全不见了!”

来人是卫定煌的机要秘书,平素挺稳重的一个人,此刻却头散发乱,满面通红。

“什么!”

卫定煌和卫阶惊得齐齐叫出神来。

原来,这三人所惊,并非怕康桐突然消失,去作出什么不忍言之事,毕竟卫定煌方才接到过薛安远的电话,知道这位康大队有便宜行事之权,必是稳重之人。

他们惊诧的是,竟然有人能在戒备森严的北海舰队基地司令部,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而且还是成团队的消失,这岂非是说北海舰队平日自诩的严密警戒,不过是个笑话。

更从另一方面,证明了康桐这帮人的恐怖,此刻,卫定煌愤怒东海舰队警卫部队丢脸之余,甚至在想,要不要备下紧急预案。

实在不行,他就带队,强把人要走,就说是军事机密,需要薛向配合,虽然牵强,可总比康桐这帮杀人机器失去控制的危害,要小得多!

………………

时近九点,夜已深,风愈急,雪又起,铁进驾着小吉普,在三零一国道上狂飙突进。

他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死死贴在裤缝上,透过淡淡的光晕,便能清晰瞧见他左手手臂上,箍着个明晃晃的手铐,手铐一端连着的正是两个贴在一起的精钢锻造的保密箱。

此刻,温度已降到一天最冷的时刻,车前窗边隙都起了冰棱,而从上午收到市委大院那出的消息后,铁进就再没进食,到此刻,已经整整十三个小时,水米未打牙了,按说,如此长时间不进食,又是大冷天,这铁局长该冷得发抖。

可实际上,这会儿,铁进心下火热一片,仿佛胸腔子里吞了炭,恨不得敞开军大衣,吹吹风才好。

而让铁进激动的东西,就在他手上铐着,这里头的玩意儿,据说是给那位被拘束的薛家太子救命用的!

更重要的是,最终负责操作的,也是他铁局长。

若是此次营救成功,他铁局长可算是撅功至伟,至此,便算简在帝心了。

当然,除了一颗功名心火热之外,他也同样为薛向松了口气,毕竟两人相交有日,甚是相得,如今薛向能从中这必死之局脱身,他也是发自肺腑的高兴。

却说,铁进一边心怀激荡,一边朝市局方向狂突,谁成想刚转过一条三岔口,前方三十米开外的路中,忽然现出一辆小推车来。

三十米说近不近,但对高速行使的汽车而言,不过是咫尺之距,铁进慌忙踩刹车,车速方慢下来,车门忽然开了,铁进眼前一花,一个人影便出现在了副驾驶座上。

下意识地,铁进便伸手朝腰间按去。

“铁局长,是我,康桐!”

来人自报姓名,铁进手上这才慢了,定睛瞧去,正是方才在东海舰队基地见的那位年轻军人,手上这俩铁箱子,正是此人给的。

“康队长,你这是?”

铁进边说话,忙又去控车,再朝窗前看去,哪里还有小推车的影子,当下便知是这位康队长做得局。

“我陪你一道去,也好有个照应!”

康桐脸色冰冷,声音淡淡,听得铁进骨头里发寒,似乎比这窗外的连天飞雪还让人难受。

“不用了,我熟头熟路,按薛主任的意思办好,应该就没问题了。”

铁进是真不愿康桐跟着去,这年轻军人给他的感觉,就两个字,“难受”!

按说他也是当过兵,上过战场的,见过无数浑身血腥气的军人,可像眼前这位,一见面就让人浑身冰冷的家伙,绝对是头次撞上,若是闭上眼睛,他真怀疑眼前坐着的是人,还是把刚从冰柜里取出的钢刀!

“你也说了是‘应该’,而不是一定!”

铁进被这话噎得一呛,正待回嘴,又听他道,“一起去,我不会乱来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保证不会死人!”

呲!!!

车子猛然打了个弯儿,险些撞在前面的电线杆上!

“你要干什么?”

铁进踩死了刹车,满面惊恐的望着康桐,他真是惊呆了,眼前这年轻军人,浑身杀气不说,竟然敢当着他公安局长的面儿,直抒胸臆,说什么“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死人”,这潜台词岂非是:若事有不谐,他就要大开杀戒了。

“你想多了,安心开车,救人第一!”

说话儿,康桐手脚齐动,竟在副驾驶座上,一边踩住了油门,一边拨弄着方向盘,重新开动了汽车。

还是他这“救人第一”四字,提醒了铁进,康桐刚把车发动,驶上了主干道,铁进便自觉接掌了方向盘,闷着头猛踩油门,心中却在嘀咕着,猛求满天神佛保佑他,此去千万顺遂。

熟料,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铁进刚奔回公安局,得到的消息竟是,薛向已经转地方了,不在公安局了,至于转到何处去了,饶是他铁常务大发雷霆,也没问出个究竟。

当下,铁进赶忙折身下楼,奔回车里,告知了康桐这消息。

霎那间,康桐的脸色简直就一股股黑气往外冒,“铁局长,秘密羁押地点有几个!”

“你的意思是?”

很快,铁进品了出来,连连挥手,“市局的秘密据点,有七八个,但守卫森严,不可能探进去的,即便咱们挨个儿走一遍,也只能远远地望望,照样不知道薛主任被藏哪儿了,狗日的洪察,老奸巨猾,这摆明了是防着老子,麻痹的,只要薛主任挺过这关,看老子怎么跟他玩儿……”

眼见着铁进就要长篇大论,康桐一挥手,探身进腰间,就扯出一幅明珠市军用地图来,“哪几个点,标注出来!”

铁进方想说标出来也没用,压根儿没办法进去,可猛地瞧见康桐那快要溢血的眼睛,他浑身一凛,赶紧在地图上,标起了黑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四十八章 纠结的专案组

九个黑点,方出现在地图上,康桐便翻身下了车,直奔最近的电话亭去了,数分钟后,又折了回来,“最多一个小时,就会有消息,说说我三哥的计划吧!”

“一个小时?

铁进瞪大了眼睛,只是不信,“康大队,你恐怕不知道,那几个秘密据点,都有警犬,暗哨……”

“说计划吧!”康桐依旧直愣愣地截断铁进的话。

铁进跟这家伙待一块儿,实在不自在,可就冲方才那句“我三哥”,这个脸他还真不好翻。

借点烟的功夫,缓和了气氛,铁进方把从未定煌处听来薛向最后的嘱咐,与康桐说了。

“与我想的差不多,要是那孙子不中计,怎么办?”

康桐皱紧了眉头,的确,这两个箱子的东西,是他在军工司领出来的,对其用途,知之甚深,要据此,猜到薛向的办法,自然不难。

可这个办法,实在是有些弄险,成与不成,只有五分把握!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铁进吐出口烟来,“还是按薛主任的意见办,我相信他的本事,关键是咱们这头不能出乱,要是咱们乱了,薛主任那边就不好弄了!”

铁进一句“我相信他的本事”,让康桐猛然想起自己那位三哥哪里是什么一般人,担心他的能力,简直是笑话,“咱们也不会乱!铁局长,你放心吧。有我在,保管哪儿都让你去的!”

“明白!”

铁进不冷不淡地应了句。直觉此人太过猖狂!

按薛向的计划,他铁某人不但得和薛向获得接触不说,还得偷入市委广播室,前者若是薛向没转移,他铁某人做起来,自然水到渠成!

可后者的难度,那就极大了,因为自打市委大院所有办公室都通了电话。广播室基本就没用过了,毕竟市委是庄严所在,焉能和村委会一般整天扯着脖子喊开会,发消息。

可谁成想,铁进话音方落,康桐腰间就哔哔地两声轻响,不待铁进回神。副驾驶座的康桐已经没了踪影!

他好奇至极,方把脖子伸出窗外,朝西边的电话亭瞧去,可还没扫着人,车身一震,康桐又坐了回来。

刷的一下。康桐弹开了地图,戳着一个并非铁进先前标注的点,“在这儿!”

霎那间,铁进的脸就红了,“洪察。我草泥马!”

你道铁进何以如此愤怒,原来地图上的黑点。就在他和康桐眼下所处的位置市局。

不错,人是转移了,不过是从市局审讯科室,转移到了后勤处家属区的筒子楼里,去年市局方集资修了新楼,那处便废弃了,此时,用了审讯室,那是最妙不过了。

一来,方便封锁不相干人群,比如,若是在市局的审讯室,他铁进借助局长的身份,时不时来溜溜,谁也说不出个不是,可若是转移到废弃筒子楼内,铁进想再去,那就显眼了,即便人家让他进去了,恐怕也是严防死守,众目睽睽之下,他即便想做点儿什么,只怕也是不能。

二来,用筒子楼,便是一招极妙的声东击西之计,就如眼下,铁进方上楼,获知人被转移了,条件反射之下,想的定然是局里的那几个秘密据点,可殊不知人家就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成功利用了视觉盲点。

正因如此,铁进此刻,才如此火大。

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反倒是康桐这位外来人,短短半个多钟头,就找准了目标,小视之心顿去!

要说,康桐能找准这盲点,也飞是他火眼金睛,而是做老了偷入敌人老巢的勾当,康桐的经验丰富无比。

方才,铁进虽然未标出市局,但按照他指挥特种作战的经验,敌营老巢这个点,是必须探的。

熟料一探,还真让他探了个准儿!

“西一座,四零一室!”

康桐干净利落地报出的目标!

…………………………

明珠市局后勤处筒子楼三楼正中的房屋内,此等灯火通明,烟雾缭绕,若不开门,但从窗外瞧来,定以为这屋内正在烧着捂湿了的煤堆。

薛案联合专案组第五次会议召开已经有两个半小时了,却没做出丝毫有建设性的决议,仍旧是无休止的推诿、扯皮。

说来也是好笑,自薛向被转移到此地后,审讯没过两场,专案组的会议却开了五次。

其实,这个案子,对专案组来说,已经是铁案了,反正薛向是不可能认罪的,只要在专案组上定死了,就没什么大碍了。

可偏偏事与愿违,专案组内,就是意见重重。

这不,今次的会议又进行了数个小时,依旧没扯出什么成果了。

洪察紧绷的一张老脸,此刻晦暗无光,再没了上午的那般神采飞扬,面前的烟灰缸已经按满了白牡丹烟蒂,盈盈欲露。

忽地,他伸手猛地搓把脸,出声打破了沉默,“包秘书长,刘市长,费书记,同志们,我认为此案久拖无益,必须尽快结案,以消除恶劣影响,稳定明珠的政治大局,更何况,证据确凿,实在是没什么值得商榷的了!”

细说来,这个专案组规模是越拖越大,原本就是他洪局长领衔,纪委派了纪检三处的孙处长任了副组长,两人办得雷厉风行,眼看就要结案。

哪知道,纪委副书记监察厅厅长费时轮,这时插了进来,当即就要听孙处长汇报案情。

结果,孙处长没说两句,怎么就戳中了费书记的逆鳞,结果,好好一个结案会,愣是给搅黄了。

当时,费书记突然驾临,洪察是很不满意的,因为在他看来,费书记也是纪委的领导,而这个案子,明显是纪委和政法委合办的,且两家主要领导都走通了,便是那个从严从重从快的决议,他洪某人都收到了,这当口姓费的插进来,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可再难以置信,人都进来了,洪察总不能赶走,他这局长虽不小,可人家费书记可是纪委第一副书记,且兼着监察厅厅长,可不比他姓洪的弱,更何况,薛向是党政干部,犯了错,本来就在纪委监察厅的监察之下,人家杀过来,也是合情合理,谁叫常委会上只通报了案情,让核查,没把专案组的组成定下来。

洪察没办法,先是做了会儿费时轮的思想工作,却发现老滑头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有拖延时间的嫌疑。

洪察这才赶紧给费时轮的顶头上司程雪松去电话,希望程书记能把费某人弄走。

可哪知道,一个电话过去,程书记是真使了力,还让费时轮接电话,结果,两人还在电话里吵了一架,姓费的依然没走。

至此,洪察才知道,这姓费的只怕是弄不走了。

原来,费时轮在电话里,竟扬言说是奉刘书记命令,前来的,程书记若有指示,请先请示刘书记。

这刘书记何人也,那可是市委副书记,分管纪委、政法,严格算来,不仅是他程雪松的领导,还是他洪察的顶头上次。

费时轮搬出这尊大佛,程雪松自然啃不动,更何况,人刘书记确实有权力越过他程某人给费时轮下命令,尽管平日绝不会有分管副书记如此行事,毕竟这有越位的嫌疑,可人家真干了,这口水官司却也没那么好打。

更何况,这火烧眉毛的当口了,谁他娘的还有心思打官司。

就这么着,费时轮加入了专案组!

原本,洪察以为这位加入进来,定会搅风搅雨,可事实证明,这位费书记极守规矩,开会时,几乎就不发言,也从不干涉审讯。

就在洪察以为事情大抵如此,烫手的山药终于要被吞下去的时候,专案组又来人了。

这回,一来还是俩,市委秘书长包桐,和副市长刘国平,齐齐驾临。

至此,洪察彻底知道,这烫手山药,窝怀里了。

果然,经过这数次的会议,他大约摸清了根底。

包秘书长是奉市委汪书记之命前来的,而刘副市长则是段市长怕他撑不住,特意派来挺他的。

只是洪察不明白的是,汪明慎和刘长胜为什么要往里挤,本来这件案子,就和他们没多大关系。

要说,洪察论刑侦破案,是市局的一把好手,论政治水平,却是小学生级的。

他就从没想程雪松这位并不是段钢线上的人,这回怎么也如此尽心尽力!

不错,薛案发生,到现在,不过短短十数个小时,可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风波如乌云般,越积越吼,压在京城的天空,似乎随时就要降下一场雷电暴雨。

而明珠这暴风眼,早就风起云涌,暗里动作翻了天。

那边的时国忠、吴铁戈,对薛向表示了关心,而薛安远虽闭口不言,可消息让许子干和安在海知道了,自然不可能不管。

一边要惩,一边要打,明珠这块棋盘,彻底成了天上神仙殴斗的平台。

这不,这位明珠市委的刘副书记,原本就是安在海在中宣部时老同事,一直都想借着安在海的关系,来拜访安老爷子。

可偏生安在海是个眼界高的,刘长胜自然没能如愿。

可今天,刘长胜不仅接到了安在海的来电,甚至还和安老爷子这种神祗,聊了十多分钟,简直激动得刘副书记浑身发抖。(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四十九章 千万百计为结案

电话里的安老爷子,语气很不好,甚至也不像首长,因为首长不会说如此露骨的话,可电话里的老爷子什么话都敢说,就像别人偷了他的宝贝一般,都快骂骂咧咧了。

刘长胜当时一边听得流汗,一边意识到这绝对是个机会,虽然风险很大,但绝对是个难得的机会。

程雪松、郑行高一改段钢先前在常委会上吩咐的,网开一面的暗示,变作严打严杀,中间没有故事那才见鬼了呢。

刘长胜猜到定然是谁做出了允诺,以至于让段钢都心动不已,改了态度!

可不管是谁做出的承诺,刘长胜都自信绝对不会有安老爷子这个级数的大佬给段钢或程雪松去过电话,必然是有心人在运作。

从这个角度说明了什么,那就是某些想整薛向的家伙并不敢露头,而偏偏想保薛向那位有些歇斯底里,压根儿就无所顾忌。

两相对比,一个不敢露头,一个不顾一切,谁胜谁负,还有悬念么。

正是存着这个心思,他刘长胜才出手了,再说即便失败,有安老爷子在后戳着,他刘某人也不怕。

而包桐的到来,纯是受汪明慎指派!

不错,汪明慎今天常委会没出现,说什么受了严寒,其实压根儿就不愿淌这趟浑水。

虽说最近,和薛向的两次往来,让汪明慎对其好感大增,更见有光真同志升迁之事,以及他侄女汪紫衣当兵之事。多得薛向之助。

可汪明慎还是不愿搅合进去,因为。以他多年的政治经验,知道这事儿,要么不发生,一发生,就必然是个绝大的政治漩涡。

薛向什么人,市委大院什么地方,敢在此地给他设局的,焉能是一般人。焉能设个半吊子局就结束?

汪明慎认定这个漩涡不好淌,自然就不会淌,毕竟作为一个成熟而理智的政治家,没有利益攸关,是绝对不会令其舍身赴险的。

显然,如今的薛向,和其远没到这个份儿上。

当机立断。就住了院,这才有了段钢主持常委会的一幕。

可汪明慎万万没想到的是,即便他躲到医院来了,麻烦还是缠上来了。

几乎在他方收到常委会会议概要的时候,他病房里的电话就响了,来电竟是他口口声声说要拜访。实则最不愿面对的李铁山。

李老将军上来就没好口气,直接就问他汪某人,还记不得当年的8.26之事,紧接着,不待汪明慎答话。李铁山便滔滔不绝起来,言语间似乎极怪汪明慎忘恩负义。连个人都护不住。

李铁山这一番话,直听得汪明慎一个头两个大!

不错,如今论党内地委,他早已超过了李铁山,可李铁山是开国中将,资格太老了,偏偏还是救过他前程和性命的上级,实在太有倚老卖老的资格了。

老头子非要耍横,他汪书记还真只有受着的份儿,没办法,谁叫他生存在这个体制内呢。

更何况,他也是行将退休的老干了,若是他今日不尊重李铁山的事儿传开,人家怎么看他,以后,他还怎么获得尊重。

所以,他汪某人不想被扯进漩涡,都避进医院来了,可偏偏最大的漩涡还是找上了他。

这下,他就不得不出面了!

是以,才有了包桐赶赴了专案组,督查工作。

包桐这一动,这动作就太显眼了,段钢若不动作,则必然给人传递一个不好的信号,那就是汪书记对专案组有意见了,薛向快没事儿了。

所以,段钢必须亮明自己的态度,给专案组打气,这才又有了刘国平的后续更进。

这下,专案组可热闹了,原本就不大的构架,立时挤进如此多的大佛,不出漏子才怪呢。

且这些大佛,还各有心机,这让专案组还怎么专得了。

却说,洪察方要咬着牙,昧了心说什么案子没有值得商榷的,要赶紧结案。

费时轮又老生常谈了起来,“洪局长,这话我不同意,什么叫没什么值得讨论的了,请问,你是拿着了薛向的口供,还是让他心服口服了?你要知道薛向同志可不是一般的干部,你要让他认错,简单,用这些所谓的证据,也就够了,可市委要的是他心服口服地坦白,要不然还设这专案组做甚,要是这案子办得拖泥带水,届时,就是判了,人家频频喊冤上诉,咱们也顶不住!”

“什么叫所谓的证据,正验证人证词,实物,哪样不是实打实的证据,这种铁案有什么好辩论的?即便要上诉,那也是无理取闹!“

说话的是刘国平,他是代表段钢来的,这浑水,他早已淌的比谁都浑了,自然容不得薛向逃出手心。

毕竟薛家人是彻底得罪了,若是这回让薛家人逃脱,只怕连和老薛家对立的那帮人也得罪了。

“刘市长慎言!”

包桐扫了满场一眼,淡淡地说话了,“你我都不是刑侦专业人员,现在案子还没有定死,说什么铁案,只怕还为时过早,且不合时宜!”

“包秘书长,怎么就不合时宜呢,什么叫没有定死,常委会上的决议,您难道没收到么?”

洪察忍着满腔怒火,冷冷看着包桐,声音异常冰冷。

费时轮打个哈哈,“洪局长说得可真好笑,常委会形成了什么决议,我怎么没听说过,常委会只是通报了案情,让咱们下来调查,若是真形成了决议,这会儿也就用不着咱们在这儿费神了!”

洪察瞪眼道:“不管怎么说,薛向就是犯罪嫌疑人,证据基本确凿,不容否认,我就不信撬不开他嘴!”

费时轮冷笑道:“洪察同志,你一个堂堂市局局长,竟然说出什么证据基本确凿的话来,这还有半点儿职业素养么,宋朝秦桧之莫须有罪名也不过如此吧,想必这些年,你们公安局该办了多少糊涂案子!”

费时轮这句讥讽,彻底激怒了洪察,啪的一声巨响,洪察的巴掌落在了宽大的红木桌上,整张桌子上的茶杯齐齐跟着跳了一下,好在没有震落摔碎,“费时轮,我是奉的市委的指令,来办案的,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到底是何居心!”

洪察陡然发飙,众人齐震,可哪知道洪察发飙了,费时轮竟毫不示弱,一脚踢开座椅,站起身来,指着洪察道:“你冲我发什么火,有能耐把案子破了,给破的心服口服,别让市委机关干部叫屈,别让人薛向不服,怎么着,会拍桌子了不起啊,如果会拍桌子,就能当好官儿,我想天底下最好做的就是当官,你别以为市委没底线,这件事涉及范围极广,要想抓典型,你就得抓死,抓得别人无话可说,可我瞧你办案就心虚,人家薛向要跟马秀芬当面对质,这点小小要求你们也不敢满足,说人强jian,不怕笑掉大牙么,我看是构陷还差不多!”

费时轮如此肆无忌惮的一番话出口,满座尽皆变色,贯因他这番话太过赤裸裸了,且正戳中了某几位的隐私!

“费时轮同志,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任!”

刘国平拍案而起,怒目横飞!

“我负什么责,你们要是敢让薛向对质,弄到人家薛向签字的口供,我就负责,否则少他娘的跟我瞪眼!”

“放屁,你他妈的……”

“………………”

终于,几位高官又绷不住了,闹在了一块儿,联席会议的一干处长、主任,立时又相视苦笑一眼,再度去拉架。

眼看着,第五次联系会议,又要夭折,就在这时,大门被撞开了,市局刑侦总队总队长孙兵,窜进来,便拉过洪察,小声低语了几句,洪察霍然变色,扭头,厉声冲费时轮喝道:“费书记,你刚才说只要我弄到薛向亲笔签名的口供,你就同意专案组出具结案报告?”

费时轮脑袋里转了转,似在考量洪察到底得到了什么消息,凭空怎么来了这等胆量。

却说洪察正盯着费时轮的面目,见他迟疑,冷笑道:“莫非费书记真就是个练嘴的?”

“你少激我,我是按规章办事,只要你有能耐让薛向签字,那就算真正结了案,既然结了案,我有什么理由不同意专案组出具结案报告!”

费时轮倒也光棍,其实,他今番力矩洪察,也多是演戏,没办法,人在江湖,有时候要的就是个姿态。

如今,他演的确实有些累了,只要洪察真能定死薛向的案子,别人要怪也就怪不着他了。

却说洪察刚跟着陈兵,转到第二个拐角处,铁进猛地冲出来,一把抓住洪察的袖口,就骂开了,“姓洪的,你麻了隔壁的,我操你先人……”

孙兵没想到竟演成这样,慌忙上前扯开铁进,喝道:“铁局长,你刚才怎么说的,你这变卦也太快了,若真这样,那咱们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放屁,你他妈算老几,市局什么时候轮得上你指手画脚,给老子滚!”

铁进戳着孙兵的额头就骂开了。

“姓铁的,你到底想干甚,我听孙兵说,你带了薛家太爷的指令,能让薛向签字,才出来的,若是跟我花样,就冲你方才那出,就别怪我不讲同事情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五十章 审讯

洪察吼得厉害,其实心中是欢喜的,因为据方才的孙兵汇报,铁进找到这儿,是为了服软的。

一听说服软,洪察心里都松了劲儿,因为他先前的自信,在这五次所谓的专案组办公会议上,几乎给消磨干净了。

他也没想到薛向的能量竟然这般大,常委会上过的事儿,都有如此波折,更别提,纪委、政法委两院大佬齐齐首肯了的事儿,到哪儿不是畅通无阻。

偏生在此人身上,生出了如此大变数。

思及那位现在在京城当学生的前任,洪察遍体生寒,眼下,立功的事儿,他已经不怎么想了,如何全身而退,才是首要。

可偏偏上虎容易,下虎难,他想着顺遂完结,可包桐、费时轮如今插了进来,哪里还有顺遂完结的希望。

唯一的希望,就是薛向签字画押,坦白罪行。

可这念想不是痴人说梦么,姓薛的万万不会行此蠢事!

毕竟这案子若是强行结了,他姓薛的还可以申诉,若是自承罪行,在从严从重的指导思想下,他姓薛的焉能有好果子。

因此,洪察是耗子钻风箱,两头受堵,偏偏此事还拖不得,越拖后患越重,光看这还没多会儿功夫,市委已经有两只起先并没打算掺和的神仙手伸了进来,谁知道再拖下去,这专案组会不会改成常委会了。

而要结案,不是不可以。毕竟证据链已经完整了,他洪察强行要做。也做得下来。

关键是包桐和费时轮的出现,让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毕竟这两位背后是市委汪书记和刘书记,若是他洪察今日敢硬挺着结案,事后,薛向不服,向上申诉,再弄个专案组下来。查出了点沟沟坎坎,他洪察就没好果子。

要说薛向是普通人也就罢了,上点手段,抑或是,强压了他签字也成,可偏偏此人身份极度敏感,动粗是动不得的。

因此。左右为难,上下不得,洪察简直要被憋疯了。

最后,万般无奈,他还是打定主意,强行结案。先应付了眼前的困局再说,以后的事儿以后再操心,实在不行,这辈子就住天藻阁就是!

可洪察哪知道,他这边刚打定主意。铁进出现了!

铁进的门路,洪察起初是不清楚的。可李力持远走后,市局的一番权力交锋,竟然是铁进这个边沿人物成功上位,洪察自然不会不留心。

这一留心自然就留到了薛向头上,他暗暗羡慕铁进会钻营之余,也确定了这家伙能接触到薛家高层,此时,对他自称带来薛家的太爷的意思,并没存多少怀疑。

而此刻,铁进上来就扯住洪察脖子大骂,丝毫没半点公安局长的体统,洪察不怒反喜,最后一点怀疑也没了。

却说,此刻二人闹了一阵儿,洪察呵斥一声,铁进服了软,这让洪察信心倍增,朗声道:“铁局长,说吧,那边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我这边还有会议,时间不多!”

铁进脸上青气一涌,终于没骂出来,“洪局长,我只问薛向之事,非要论罪不可?再没缓和的余地?”

铁进如此委曲,洪察心中越发笃定,那边终于扛不住了,来求降来了,脸上却依旧立着,怒声道:“铁局长好不晓事,什么叫非要论罪,说得倒像是谁要构陷薛向一般,你身为警务人员,当知国法无情,律法如山,哪里来得这些昏话!”

听洪察唱高调,铁进心中翻腾,直欲作呕,嘴上道:“哎,也是薛向同志平日太高调,才有今日之祸!”

一声叹罢,铁进面色一冷,“那边的意思很清楚,薛向可以写伏辩,但不可入刑,这是最后底线,姓洪的,你应是不应!”

洪察以为这是铁进被逼无奈,亮出了最后的杀手锏,心中彻底定了下来,尤其是听说那边同意让薛向签字,他真欢喜得快要叫出声来。

现在所有的纠葛,都在薛向是否签字上,若薛向肯签字,专案组早就结案了!

当然,洪察绝不会真承诺什么不可入刑,毕竟今次办案的指导思想,早已定了,那就是从严从重!

不过,这并不妨碍洪察诓骗铁进,“这事儿只怕不好办吧,薛向毕竟是干了那事儿的,犯了铁律,再说就是我肯网开一面,可女方那边也未必肯依啊,我看还是该怎样就怎样的好!”

洪察也不蠢,他既然决定诓骗铁进,就不会做出急不可耐的模样,让铁进生疑,打草惊蛇,自然不美。

因此故意摆出许多困难,就是要麻痹铁进。

殊不知,铁进这一大圈话,就没一句实话,也是为了麻痹姓洪的,好去见薛向,完成整场反击的最关键一步。

如今倒好,姓洪的反而又来诓他,这出计中计,倒也演得热闹。

“洪局长是断不肯卖薛政局这个脸?”铁进脸上青气毕集。

尽管洪察心中已有定计,不会放过薛向,可真听了铁进这威胁,他也忍不住腿肚子打转。

没办法,铁进抗出的这块招牌实在太大,大到让他洪察做梦也想不到会和其有纠葛,更别提,这纠葛还是往死了得罪!

可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洪察还是清楚的,若是没靠上段钢那条线,此刻,洪察说不得腿就软了。

可如今他身上的烙印已深,再想转换门庭,已是妄想,所以老薛家,他是没想搭上了。

此刻,他心中转了转,已经定下了主意:就算薛政局将来要找麻烦,必然不会找他这小喽啰出气,上面还有那么多大佬顶着,就算他们扛不住,也为他洪某人营造了抽身的时间,实在不行,就脱了这身官服,去天藻阁跟徐主任混。反之,他洪某人若此刻敢有异心,甚至不待薛家人接纳,他就立时被踩死了。孰近孰远,孰轻孰重,他洪某人还是拎得清的。

一念至此,洪察脸上故意现出惶恐来,“铁局长,这话怎么说的,薛政局国之干城,可是我的偶像,我怎敢对他老人家不敬!”

说罢,他猛地一拍巴掌,“罢了,罢了,就是拼着违纪,薛政局的指示,我也得落实!”

……………………

薛向所在的审讯室,很简陋,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在中心置了把受审椅,椅子的前方是一溜简易学生课桌,课桌后坐了六七人,人人脸上皆有困倦之色。

此刻,大厅内,薛向正抱着膀子,翘了二郎腿,侃侃而谈,“苏科长,你说一九八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晚上六点我在哪儿?我想想啊,对了,那天是西方的圣诞节,圣诞节知道吧,就是耶稣出生的那天,耶稣你们知道是谁吧,说起耶稣这位大神啊……”

“够了,就说那天你在干嘛,扯这些没用的作甚,耶稣跟你有什么关系!”

苏科长是个胖子,这会儿,说一句喘三句,憋得本就粗壮的脖子,越发鼓胀了,一张嘴巴刚说完,就开始长大了,不住呼气,这模样还真像只大蛤蟆。

薛向道:“怎么没关系,苏科长,世界是联系的,历史是有脉络的,耶稣出生的那天,咱们国家可是正处于西汉、东汉相交的时期,正是权臣王莽主政的时期,王莽是谁各位总该知道吧,说起这位老兄,也是悲剧人物,史上有名的王莽新政,就出自他手,我认为王莽新政不仅……”

薛老三话至此处,噗通一声,坐在中间的主审官刘处长,耷拉的脑袋一个没挺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桌面上了。

“哎哟!”

这一下撞得不轻,刘处长捂着额头就叫出声来,未几,那患处便肿胀了起来。

“那个谁,你们别停啊,做工作就要有做工作的样子,咱们换个人,老张,我看就老张精神头不错,老张,由你来主审吧,让刘处长歇歇,待会儿,咱们再换刘处长!”

薛老三似乎对审讯的中断,极度不满,竟嚷嚷着接着审!非但如此,他这番话说得,他自己倒不像被审的,而是负责审判的领导,都在指派审讯人选了。

他这番话音刚落,刘处长左侧的红脸汉子,就现出苦色来,他心中是真不想再和这难缠鬼打交道了。

这哪里是审案,简直就是被审,想他张大山,自参加公安机关审讯室的工作以来,经历的审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他妈就没想今天这般邪性的。

被审讯的犯人,反把负责审讯的,给审服帖了,且是以多对一,都没战过这家伙。

细说来,自打下午四点五十分,审讯就开始了,当时经验最丰富的主审官刘处长,甚至跟专案组领导下了军令状,保证三个小时,拿下此人。

可哪知道,审讯一开始,就进入了攻坚期。

当时,刘处长上来,就甩出了检举信,并不从马秀芬之事入手,而是压着这个杀手锏,想震慑这位薛主任。

原本,审讯组还担心薛向扮死鸭子嘴硬,死不开口,那样就不好突破了,可哪知道这位薛主任竟是配合至极。

刘处长问他某天某时,在做什么,此人真是言无不尽,可偏偏这不尽,是废话不尽。

比如,刘处长问“一九八二年十二月一日上午十点半,那天你在干什么”,这位薛主任的回答,差点儿没把众人耳朵嘣瞎,眼睛嘣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五十一章 崩溃

比如,刘处长问“一九八二年十二月一日上午十点半,你在干什么”,这位薛主任的回答,差点儿没把众人耳朵嘣瞎,眼睛嘣聋!

薛主任答曰:那天天气很阴,天空的云彩漂浮如棉,阳光也不甚烈,柔柔的北风像情人的手,拂过肌肤……”

就是这般,这位薛主任先花了数百字描述的当日的天气,终于等到刘处长忍无可忍,要拍桌子时,他带领的队伍才到了棉纺厂,而到了棉纺厂后,薛主任的视线又凝聚在棉纺厂的布局上了,又花掉无数篇幅介绍棉纺厂东南西北中,各有些什么玩意儿,甚至一块砖头上的绿苔都得花上百多字详述,直听得刘处长五内俱焚,终于忍不住拍了桌子。

可偏偏因为薛向的身份特殊,审讯组对付薛向的办法也实在有限,既不能对薛向动手,又不能上特殊手段。

因此,这种审讯美滋没味的审讯也只能继续下去。毕竟专案组那边还在等消息,审讯组这边可以暂时没进展,但绝不能没动静儿。

干不干的好,与干不干,从来就是后者更重要,这就是态度问题!

好在薛向倒也配合,绝不闭嘴,审讯组问啥,他答啥,除了冗长外,可以算是模范犯人了。

可刘处长实在是跟他耗不起,气得直抽抽,后来就有人出了歪主意,说他姓薛的不是喜欢说么,咱们就给他来个疲劳战,持久战。不给他水,不准他停。让他说个够。

此主意一出,众人拍案叫绝,当即就展开了拖延战术,和车轮大战,妄图耗干薛向嘴里的唾沫,让这家伙崩溃,求饶。

可薛老三国术无双,体力惊人。别说玩儿说话车轮战了,就是打架车轮战他也不怕,至于唾液这样的内分泌,那是再好控制不过了。

当即,薛老三和审讯组的谈话大战便打响了,结果自然不问可知。

先是负责笔录的小赵受不了了,他记了足足两个小时。满满十数页稿纸堆在眼前,手指头终于不听使唤,先抽筋了。

尔后是,酷爱明史的审讯精英老马,被刘处长赶了出去。

原因是,在薛向的胡侃乱侃中。陡然扯到了袁崇焕是大英雄的论断,当时老马就翻了脸,和薛向争论了起来。

结果双方引经据典,直辩了半个小时,结果。刘处长实在不忍看见审讯变成历史课,派人将老马拉了出去。

为啥还要派人拉了?原来。老马是个好较真儿的性子,对他酷爱的历史问题尤甚。

今次,他和薛向辨得不上不下,由其是在锦州之战,明军的伤亡人数上,和薛向发生了重大分析,这让老马万万不能释怀,因此,刘处长赶人时,他死赖着不走,直到刘处长派人将他轰出门外,还能听见这位老兄的指甲呲呲地刮门声,以及沉闷的嚷嚷声,“明明是三千六百七十二人,不是二千六百七十二人,短了我一千人,李处长,他短了我一千人啊……”。

如此乱局,持续了足足五个小时,直到这会儿,众人全没了精神,就剩了薛老三这变态还精力旺盛,甚至点名要人来审他。

却说,就在刘处长头疼欲裂,恨不得拿枪毙了薛向这话唠的时候,审讯室的大门打开了。

“洪局长,铁局长”

“洪局长,铁局长”

一连串的招呼声中,洪察和铁进走进门来。

“洪局长,还没有结果,我请求专案组再给我们三个小时,不,两个小时,只要两个小时,我们一定拿下薛向……”

不待洪察招呼,刘处长当先蹿上前来,弓着身子,嘴里打起了机关枪,额头却不住溢汗。

“哼!”

洪察鼻子里蹿出一道声音,刘处长的聒噪立时止住,但听洪察喝道:“我就是再给你一年,又能怎的?净会弄嘴的玩意儿,马上带着你的人,给我滚!”

洪察也真是怒极,这帮审讯组的家伙,说的是公检法纪的审讯精英,可真拉上架来,却一个顶用的没有,牛皮吹炸了天!

却说洪察和铁进进门时,薛向的目光终于有了不为人察觉的精芒闪动,趁着洪察轰走刘处长这帮人的当口,他已经和铁进有了数度眼神交流,知道自己苦苦等待的转机终于来了,他心中也忍不住激动!

是的,激动!

薛向没法儿不激动,要说这种丧失力量的恐惧有多严重,此时的激动就有多强烈。

想他薛主任,往日里,在哪儿不是大人物,即便自是明珠市内,除了市委的那寥寥几位大佬,谁不敬他三分。

可一朝身陷囹圄,昔日压根儿不曾看在眼里的小喽啰全拥了上来,大马金刀的逼你交待问题,这种阶下囚的滋味,他实在是受够了。

除此以外,铁进的到来,则证明了他入狱前的紧急布局,已经快要达成了!

若真完成了这一步,眼下的危急,就能彻底解开,若失败,他薛某人恐怕就得彻底退出官场!

即便是京中真有人施展无上神通,将明珠这所有乱七八糟的事儿压下来,可他还是得退!

因为他薛老三是个骄傲的人,斗争失败,靠施舍勉力维持,不是他风格。

即便勉强靠人遮应过了这关,今日的薛老三便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薛向就等这垂死一击,如此紧要的一击即将展开,他焉能不激动。

却说洪察方把刘处长等人轰走,眼睛便在薛向脸上凝住了,忽地,近前几步,笑道:“薛向同志,受委曲了,这位铁局长带来了你家老爷子的意思,薛政局希望你不要顽抗到底,实事求是地交待问题,争取坦白从宽,获得党和人民的谅解!”

“放你妈的屁,我不信,我不信……”

薛向忽然歇斯底里了,叫了许久,便又直嚷嚷着自己是被冤枉的。

他这番表现,落在洪察眼里,真是既舒坦,又放心。

舒坦的是,这位不可一世的薛衙内,终于跪在了自己面前,彻底剥掉了高傲的外衣,被自己一脚踩在泥水里挣扎,哀嚎。

放心的是,从目前蛛丝马迹看,这铁进前来,薛向并不知情,眼下的情况不是一出双簧。

他方才故意抢在铁进前头发话,就是怕这二人交谈,互相暗示,他不给薛向接受外界消息的机会。

而此刻薛向一听说,薛家太爷让他交待的消息,变成现在这幅模样,才最正常的反应。

毕竟,若是姓薛的平静地接受如此结果,那才是反常了呢,打死他也不信一个前途无量的衙内,在面对被剥脱官皮的危急下,还能镇定。

却说洪察笑眯眯地看着薛向闹了会儿,终于出声打破了薛向的独角戏,“薛向同志,你也别有其他顾虑,我已经答应铁局长了,只要你肯如实交待,我保证给你个合情合理的处罚,毕竟组织的关怀向来是春天般温暖,你这种年轻干部还是要保护的,不会让你失去人身自由的!”

洪察故伎重施,又开始来诓骗薛向,这会儿,他还不知道对面坐着的是个老狐狸,哪里会怕他这新入行的猎手。

薛向又蹦跳着闹腾了一会儿,忽地,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脑袋垂得低低地,快要夹在两腿间了,洪察,铁进亦不出声,审讯室忽然陷入诡异的沉默中来了。

良久,薛向忽然睁开眼来,布满血丝的双眼,唬得洪察,铁进齐齐后退了一步。

“我要单独和铁局长谈话!”

“不行!”

洪察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薛向的要求,他虽然放下心来,可警惕性却时刻保持着,太多的事实证明,越是胜利到来的关口,越容易翻船。

“那我如果签字了,能不能不被判刑!”

薛向揉了揉乱发,“洪局长,我强jian之罪,其实你最清楚,你就不能跟上面说说么,只要你保我过了这关,我们全家以恩人待你!”

洪察似笑非笑地瞧着薛老三,心中暗忖,这是病急乱投医啦,老母鸡忽然跟狐狸说起好话来了!

尽管如是想,可他一颗功名心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一个政局的人情,该是多么的有价值啊!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一闪即逝,洪察早定了决心,岂会这当口更改。

当下,便听他道:“薛向同志,说实话,我也很同情你的遭遇,可国法无情,证据确凿,我们公安局又是最讲证据的,而法院判定一切的标准也是证据,至于你说的是不是冤枉,我不清楚,但证据摆在眼前,我还是得秉公办理!”

就算心中已然料定全胜,此刻的洪察依旧不会留下任何把柄,冠冕堂皇的官话,说得那叫一个顺溜。

眼见着薛向眼中的光彩又淡了几分,洪察终于又抛出了另一个他所认为的杀手锏,“薛向同志,我很崇拜薛政局的,不瞒你说,你的案子若真算下来,足够判死,可看在薛政局他老人家的面子上,我可以和市委美言几句,争取不给你入刑,你看如何?”

洪察说完,目光炯炯地盯着薛向,似在期盼他的回答。

可惜薛向却不说话了,仍旧低了脑地,不住抓拿头发。

洪察看得真切,以他多年的从警的经验,知道这是犯人心中防线松动的征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五十二章 打火机

果然,薛向抬起头来,“给我只烟!”

洪察方要动作,却让铁进抢先了,眼见着僵局即将打破,他也不愿再刺激薛向,便没出声喊住铁进,却快步绕到侧面,不让铁进脊背遮住自己的视线,越是危急关头,他越要严防死守。

毕竟李力持的殷鉴可是不远!

铁进飞快地步到薛向身前,掏出一支烟,塞进了薛向手中,擦得一下打燃了打火机,幽蓝的火光,霎那间,便舔红了烟柱。

薛向深吸一口,见铁进把香烟往兜里掏,道:“烟给我留着吧!”

他话音方落,铁进便把香烟和打火机,拍进了薛向手中,便是洪察连喝止都来不及。

要说,薛向口风没松动前,洪察断然不会允许铁进和薛向如此亲密接触的。

然而,薛向的防线明显穿透了,正处于最脆弱和最歇斯底里的交界线,他便投鼠忌器了,生怕一个不慎,将这这位薛衙内刺激得疯狂了,非要破罐子破摔,那就麻烦了。

再者,他盯防甚严,铁进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眼中,料来也翻不出浪花来,是以,薛向这番要烟的举动,洪察便未喝止。

不过虽未喝止,但洪察绝不会放过一丝漏洞,当下,便绕上前去,“咦,铁局长抽得这烟什么牌子的,怎么没见过,我来一颗尝尝!”说话儿,便伸手来抓薛向的烟盒。

霎那间,铁进眉峰一跳。方要开言,却瞅见薛向的视线扫来。当下,便紧闭了嘴,死死盯住洪察。

却说,洪察注意力全在这包在明珠烂大街的白牡丹香烟上,并未注意铁进的神情变换,但见他摘过薛向手中的香烟盒,先是小心地在盒外,翻转看了半晌。尔后,又抽出一根香烟,在眼见晃悠半晌,边细细打量,边说着白牡丹如今越来越好抽了之类的废话,倒好像他真想抽烟一般。

又过片刻,洪察终于把抽出的这根香烟。塞回烟盒,便又准备抽出第二根,可一想盒内还有十多根,挨个儿检查,实在是不好掩饰。

忽地,他灵机一动。从裤兜里掏出包万宝路,拍进了薛向怀里,“这白牡丹,我挺喜欢,抽惯了。一时还真不习惯换嘴,可开会又没地方去买烟。这样吧,我就拿这包万宝路,和你薛向同志换烟抽了!”

“这不好吧!”铁进面有苦涩,心中实则大舒一口气。

洪察笑道:“有什么不好,我和薛向同志,是不打不相识,虽然做不成同志,却也还是朋友,一包烟算个什么事儿!”

“洪局长这是信不过我们啊!”

薛向出言道破关键。

洪察老脸一红,嘴上却道:“哪儿的话,就是不愿节外生枝罢了,薛向同志,我看咱们还是赶紧办正事儿要紧,只要你签了字,你还在这儿抽什么烟,外面的花花世界,到哪儿快活不行!”

“既然洪局长没诚意,我也得谨慎些,别被你卖了,还替你数钱!”

“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出尔反尔!”洪察勃然变色,“薛向,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签完字,你就可以走,但再拖下去,我只怕你连签字的机会都没了!”

“十个小时,给我十个小时,我考虑考虑,明天早上八点,我一定给你答复,如果你洪局长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这就证明你毫无诚意,反正是个死,大不了老子死得壮烈些!”

薛向陡然耍光棍,激得洪察直搓牙花子,此刻,他真恨自己手痒多心,去碰那包屁事儿也没的香烟,让这小子又生出疑心来。

他真想强顶一句,可生怕再戳中这小子的神经,让签字之事彻底泡汤,当下,便道:“好,我给你薛老弟这个面子,就是再大的压力,我也替你老弟顶到明早八点,可若是明早八点,你薛老弟还拿不定主意,就别怪我强行结案,尔后,将案件上交检察院,到时候,社会上一公布,你这牢饭可是吃定了!“

没办法,洪察决定暂退一步,不过为防薛向别有机心,他便出言敲打了一番。

敲打罢,也不待薛向回话,他便拽了铁进,强行扽出门来。

洪察方去,一枚小半个巴掌大小的精致油亮的蓝色打火机,便在薛向手指间跳舞,恰如最灵巧的精灵。

薛向怔怔盯着这枚打火机,攸地笑了!

………………

”进去了,狗日的洪察,精得跟个孙猴子转世一般,差点儿就漏了,亏得薛主任镇定,要说你们也是,拼死拼活,让我带个打火机上去作甚,真给他点烟抽啊!”

康桐方把车停在离市局大楼,有段距离的拐角处,铁进就忍不住抱怨开了。

方才的景象,确实很惊险,尤其是在关乎薛向安危成败的事儿上,他真是不敢出半点儿查漏!

“那不是打火机!”

康桐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简练。

“不是打火机?”

铁进瞪大了眼睛,“不可能,我明明用那玩意儿给薛主任点过烟,可是燃了的,怎么不是打火机。

康桐道:“只能燃一次,第二次便再也打不着了,特殊装扮而已!”

“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还以为那包烟是关键东西,可把我吓死了!”

铁进不住拍着胸脯,的确,他去做特工般的事儿,竟不知道具体任务是什么,稀里糊涂地就完成了。

从这个角度讲,康桐还真有点冷血特勤局局长的味道。

“对不住,只有骗过自己,才能骗过别人!”

康桐这话虽然依旧冷冰冰,但好歹给出了解释,铁进想了想,便谅解了,尔后,又问那打火机,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奈何,康桐守口如瓶,直让他跟自己去办最后一件任务,却不吐露半字。

强烈的好奇心,烧得铁进几欲发狂,却拿康桐丁点办法也无。

却说就在康桐尔后铁进商量下一步行动时,洪察刚和天澡阁通完电话。

徐公子挂下电话,浓浓的喜悦,霎那间爬满整张脸。

一边的刀疤脸看得惊奇,问道:“薛向倒了?”

刀疤是徐公子心腹,再加上是混社会的,自然没秘书那般含蓄的修养,此外,他也实在对薛向好奇,听说洪察那边完成了,主安臣荣,他自也大为兴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太阳升起的时候,决战来临

却说刀疤问罢,徐公子虽不答言,脑袋却不住下点,脸上的欢喜,似要放飞一般。

刀疤也瞧得欢喜,便急步朝壁炉边已经歪倒在卧榻上的胡东海行去。

“作甚!”

徐公子奇道。

”当然是把好消息告诉胡先生啊!“

“算了,胡老累了,好容易睡着,就别打扰他了,再说,大事虽定,但要出结果还在明早,咱们明天给胡老个惊喜!”

说话儿,徐龙象移步上前,替胡东海拽好被角,便领着刀疤退出门去。

他哪里知道,他此刻做的这个决定,竟让他后悔了一辈子!

……………………

“怎么会是这样?”

汪明慎收到包桐自专案组发来的消息后,便愣住了。

他没想到薛向竟然屈服了,暗叹怪哉之余,心下又觉自己此前隔岸观火的计策,实在是错得离谱了。

先不说李铁山那边发了狠,扬言要来明珠寻他讲道理,便是光真同志听说了,也隐晦的埋怨他没有担当,以致西风压倒东风。

当时,汪明慎还不以为意,认为不过是松了松笼头,事情还未成脱缰野马,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直到此刻,传来薛向同意签字的消息,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走了步昏招。

因为,就在他挂断电话的时候,接到办公厅转呈的闽南省委办公厅传来的急件,说闽南省委书记许子干。明天上午九点,将到明珠进行为期两天的考察、访问。

非但如此。紧接着,明珠市委办公厅又传来新消息,吴中省省委书记安在海同志,明天上午,将带队前来,商谈和红牡丹丝织厂的供销协议!

汪明慎何人也,乃是老牌政治家,岂能不知道眼前这风起青萍。所为何故。

先说闽南那边,许子干可是候补政治局委员,当朝一号的绝对心腹,论党内地位,犹在他汪明慎之上,他的出行,可是大动作。尤其是兄弟省份间的交流,绝对不可能搞紧急袭击,若真要访问,两边的省委办公厅总要沟通许久,规划好全部议程后,才能成行。

可这位呢。直接跟明珠这边打个招呼,就杀来了,丝毫不管明珠这边怎么想,摆出一幅“你爱接待不接待,反正我是来了”的蛮横模样。

显然。那边的许书记是怒了,是不满了。近乎赤膊上阵了。

此外,更邪门的事儿,吴中省的省委书记安在海,竟然要亲自带队来和明珠市的红牡丹厂签订供销协议,这更是离奇到离谱。

虽然红牡丹厂,是共和国乃至东南亚最大的丝织品出口厂,而吴中更是在安在海上任后,打造成了共和国的生丝基地,又因着吴中本就是老牌的生丝产地,经过安在海整顿后,该地生丝无论质量还是产量,在国内外皆是一时之选。

其产地的生丝,要么是直接出口,要么是在吴中本地加工,增加产品附加值。

因此,吴中的生丝是不缺销量的,反倒是红牡丹的生丝供应出了大问题,前段时间,明珠市政府也打过吴中那边的主意,当时派了个副市长带队,前去吴中洽谈,无果而归。

如今,吴中竟然找上门来呢,岂不怪哉。

更怪的是,竟然是安在海亲自带队。

安在海何人也,那可是吴中的省委书记,当初红牡丹往吴中的报单,虽然货量奇大,可远远不到让一个省委书记都亲自出马的程度。

更何况,汪明慎可是听说过安在海这位书记,老公子味儿极重,是个威严跋扈的人物,他怎肯为这点小事儿,为明珠奔突。

再联想到,明珠眼下的风起云涌,这两位封疆大吏所为何来,不言自明!

汪明慎矗立窗前,抬眼眺望,但见窗外陡起狂风,吹得树摇草折,池水生波,再送目天际,陡然瞧见,西天的滚滚黑云,在这狂风的放逐下,汹涌而来,层层叠叠,霎那间,衍成黑海,将这一片天空,遮得黯淡无光!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忽地,他喟叹一句。

…………………………

却说,就在汪明慎送目窗外的时候,段钢也并未入眠。

他甚至不曾归家,依旧守在自家的办公室里,细细算来,他已经二十多个小时未眠了。

对一个年过五旬的老者来说,熬这么久,是大亏元气的。

其实,段钢也想睡,这不,自打散了常委会后,他便吩咐黄伟,紧急在办公室支了张简易行军床。

可刚躺在上面,有了点儿困意,叮铃铃,电话响了。

一通电话接过,再想离开办公桌也不能了,因为一波接一波的电话,汹涌而来,险些将他湮没。

可段钢又不能不接,甚至,他在此地不回去,为的不就是接这些重要的电话么。

细细算来,段钢应付这波电话潮,整整耗去三个多小时,直到黄伟满是喜色地快步而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他放下的电话,便再没响起过。

不错,黄伟说的正是洪察的紧急来信,因着段钢办公室里的电话被电潮淹没,洪察打不进来,只好找了黄伟。

黄伟此刻来报告的,正是那位薛主任俯首认罪的消息。

段钢这才明白,为什么电话不响了,大事底定了,不论是说情的还是别有隐情的,自然不会再废话。

“他真的认罪了?”

段钢有些不信。

“千真万确,市长,薛向开始也死抗着不认,是薛家太爷发了话,他才扛不住了,看来老头子想息事宁人!”

黄伟说得眉眼齐飞。猥琐十足。

段钢横他一眼,后者脑袋一缩。再不敢废话,小步退了出去。

黄伟去后,段钢心头又盘算开了!

一方面,他不信事情竟然简单到这个程度;另一方面,他也为这“简单”问题,而深深苦恼,以至于苦恼到他都没心情考虑薛向为何服软了。

不错,段钢的压力很大!要说夹在两边大军中。他压力没办法不大。

段钢忽然有些后悔,定下“从严从重”的方案,他没想到薛家竟隐得这么深,不仅军界实力雄厚,竞和许子干、安在海这些政坛大佬有如此深的纠葛,以至于,这两位竟不顾身份。横冲而来。

要说,段钢决定收拾薛向,与谁谁给的压力无关,只与他自己的利益有关!

当然,段钢自认为这是为了八百万明珠市民的利益,为了开发浦江。薛向必须离开!

原本,段钢是打算借着这桩强jian案,挤走薛向了事,可没想到四方的鲨鱼如嗅着鲜血的滋味儿,扑了过来。给了他如山的压力。

而对段钢这个层级的政治人物来说,自然深谙站队之妙。原本,吴家和时家那几位的压力再大,他也不会改变初衷。

毕竟这种两难的问题上,不站队才是最妙,他可不想为了送那几家个人情,将薛家得罪死!

这次,段钢不想站队,可没想到有人帮他站了队,或者说,他段钢原本就在队列中,因为他接到了苏老的电话。

不错,省部这个层级的干部,不可能没有自己的一条线,段钢自不例外,如今的他虽然快成为自己这条线上的头面人物,可苏老发话了,他半点拒绝的压力都无!

因此,才弄成了这个局面!

段钢难,是真难,可再难,这一步已经迈出去了,后悔已是无用!

一念至此,段钢又抄起电话,给洪察拨了过去。

在电话里,段钢几乎是呲着牙严令洪察守好最后几小时,决不能出现纰漏,届时,功成,他亲自给洪察摆庆功宴!

洪察哪里还用段钢嘱咐,自打出门,耀武扬威地跟专案组的几位大佬汇报了,他洪某人出马,大功已然告成的消息,便吞了俩馒头,扛起一个灌满浓茶的军用水壶,就到审讯室外了。

他原本想进去看着薛向,奈何,生怕这家伙以有人打扰他思考为由,再出幺蛾子,索性便不进去了。

当下,他找来几张桌子并起,又将椅子放了上去,保证他坐上去后,高度刚好挨着门檐顶部的窗口玻璃,方便他随时将薛向的动向纳入视线之内。

没办法,如此紧要时刻,洪察实在睡不着,也不敢睡,让任何人守夜,他都不放心,非得自己亲自出马,掐死这最后的隐患。

却说洪局长在高空坐定后,眼睛透过玻璃窗,死死盯着薛向,盯了一会儿闷头抽烟的薛老三,他烟瘾也犯了,便也燃起一只。

抽着抽着,忽又起了尿意,这下,洪局长急了,想去撒尿,又怕撒尿的当口出什么诡异,便憋着,可越憋这尿意越汹涌,后来洪局长实在受不了了,大喝一声,“拿个尿桶来!”

顿时,满楼的抽抽笑声,实在是他这模样,太滑稽了。

高空撒了泡尿,洪局长好受了许多,思及方才的丑态,心下尴尬,却仍旧绷着面皮,大声自言自语,“干革命工作,就得有这股不怕吃苦不怕憋尿的狠劲儿……”

时间,在洪局长的手表上一分一秒地流淌,浓茶喝了一壶,尿桶盛了半桶,东方的天际已然全白。

洪察伸了个懒腰,薛向依旧在屋内抽烟,可谁都知道,太阳升起的时候,决战来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PS:赶稿子,质量下降,在所难免,快好了,这卷也快结束了,稍稍忍耐一下,完美收个尾,就开启新的一卷,这卷我自己也不满意,偏离了主流官场,被阴谋诡计的情节缠住了,可还得收尾啊!

第二百五十六章 说吧,老洪

时近八点,阳光缓缓自东向西偏转,第一缕光线,从北窗口洒入的时候,薛向抬手看了看表。

薛向看表的同时,洪察盯了秒针足足转了表盘一圈,秒针顶着十二的时候,他跳下桌子,顶着血红的双眼招来人,将堵在门前的桌椅板凳,全撤了下去,并下命,没有他的吩咐,谁都不得来此间打扰。

交待完这些后,呼的一下,洪察推开了大门,昂首挺胸而入,似出征决战的将军。

啪的一下,大门被步进门来的洪察,顺手拍死,“薛向同志,该履约了!”

“履什么约?”

薛向叼着最后一支烟,含笑望着洪察。

霎那间,洪察布满血丝的双眼便充血了,咬着牙道:“你耍我?”

薛向摆摆手,指了指他测前方不远椅子,“坐,坐,即便是要让我签字,也不争这一时半会儿,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问完,我就签字!”

洪察伸手扫掉那张四方椅上的废报纸,提了在薛向正前方两米左右的位置坐了下来,“那就别耽误时间,赶紧问,不过,我得告诉你,涉及原则性的话题,你最好免开尊口!”

薛向吐个烟圈,“我不管什么原则不原则的,我就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害我的,老话说,死也得死个明白,你既要我签断头书,总该让我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吧!”

洪察早猜到了薛向大概是要问这个,要不然这一晚上能考虑什么呢。无非是考虑个死不瞑目不合适,“这个问题。已经触及原则性了,我不能回答你!我只能告诉你,我们公安机关是以法律为准绳,以证据为根基,你的案子,我办得问心无愧,合理合法!”

洪察很谨慎,他不想留什么破绽。

薛向微微一笑。“好一个合理合法,洪局长,此间就我们二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我就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完的,这个要求很过分么。如果你连这点要求也不满足的话,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洪察眼珠子转了转,似在沉思,薛向瞅见,赶紧再加一把火,“老洪。我的案子是怎么回事儿,别人不清楚,我自己干没干过那事儿,还不清楚么,你甭跟我说什么你只看证据办案来着。就咱们两人,掏掏心窝子又何妨。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的脾气,我从来是有恩必报,有仇必还,你今天要是把话跟我挑明了,我签字不说,对你老兄我也不计较了,因为我知道你不过是个戳在前面干苦力的,可你要是硬顶着,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你就别想有好日子,我的话,你应该会信!”

薛向此话一出,洪察彻底犹豫了,因为他确实担心过薛向会抱负,而且这家伙有抱负的能力,毕竟此次就是将他重判,可那也要不了人家的性命,届时,姓薛的将他洪某人定为主要报复目标,洪察自问是绝对抗不过来自九天之上的打击的,他都做好了准备,淌完这趟浑水,躲回天藻阁养老了。

可此刻,薛向的提议,实在是惊心动魄!

试想想,他洪某人混了半辈子,不就是为了这身官皮么,眼下,他是没办法,才做出退隐的考虑,但凡有一点希望,他又怎愿意舍弃这身官衣,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正是他的座右铭。

见洪察依旧无言,可薛向却精准地捕捉到他眸子里的精芒,又接道:“老洪,其实,你真以为我不清楚我这案子是怎么回事儿,无非是年前,黄伟密集安排我出勤,然后,在我出任务的这些单位,埋下妇女,让她们有机会接近我,到年后,便有了这一堆举报信,和举报我强jian的人,群情汹涌,我想自白也不能,是也不是!”

那一堆举报信,刘处长领衔的专案组,已经对薛向挨个儿列举了,想拿来击溃薛向的心理防线。

却变相让薛向知道了,这出大戏的全面背景,他不得不惊叹布局者的心思深沉。

洪察微微瞪眼,终于开口了,“你自己色心难改,群众反应激烈,说什么是谁设计陷害,如果真是设计陷害,怎会让人抓住证据!”

“证据?老洪你说的是那几根头发?”

“怎么,那还不是铁证?”

“铁证?笑话!老洪,你信不信只要我想,我也能给你炮制出一桩强奸案!就负责你办公室情结卫生的清洁工,每天在给你打扫办公室的时候,收集你的几根头发,然后,再随便寻个女人跟你发生下接触,当街拦车找你洪局长告状也好,是请你洪局长吃饭也罢,只要接触数次,证明你俩有来往,稍后,这女人就可以拿了你洪局长的头发,直接到法院去告了,按照这种逻辑,你洪局长的强jian罪,是说得清还是说不清!“

薛向话音方落,洪察的眼珠子都快鼓掉了,脱口道:“你都知道了!”

由不得他不震惊,因为薛向说的,跟事实丝毫无差,宛若亲见,这发丝的由来,还真是天藻阁那边在处心积虑监视薛向的动向之余,让清洁工打扫薛向办公室时,收集的。

毕竟薛向国术再高,这头发脱落,生长,也是不可违逆的,每天不可察觉地掉几根头发,尔后被人收集,却是再隐蔽不过的手段了。

要说薛向被审讯前,通过无意中抓住的那根头发,就想通了前因后果。

因为他知道自己和那个马秀芬并没牵扯,既然是强jian,既然要举证,无体液证据,又说不清他薛向私密处的特征,没交媾照片,唯一的证据,只能是头发了。

这个年代,法律法规并不严整,尤其是强jian案,这种搅不清的烂事儿,并不是像后世那般严苛到“没有体液证据”,目击证人,以及视频证据,就无法定罪的程度!

只要案件逻辑通畅,证据链完备,这发丝是可以入证,且是可以作为关键证据的!

谁叫这年头,对官员来说,男女关系是大防,别说有头发证据了,就是风言风语多了,官员的政治生命也完了。

却说,薛向见洪察脱口,知道机会来了,趁热打铁,道:“老洪,你说说,按我这搞法儿,你能不能翻身?”

“你!”

洪察气得直发抖。

薛向道:“放心,我还没那么下作,说说吧,到底是谁跟我过不去,我就想知道自己是得罪了谁,接二连三地被人阴!”

洪察冷道:“谁叫你多管闲事,安生做你的官儿不好么,非要搅风搅雨,被拿下也是活该!”

“蛇山那方矿,你也有股份吧!”薛向猛地偏转了话题。

“没有,真没有……”

洪察连连摆手,倒好似薛向在审问他一般,忽地,他回过味儿来,“你胡说什么,蛇山的矿藏是国家的,谁敢私有!”

洪察惊惧的倒不是薛向说他私占矿产,而是惊骇这家伙已经快戳准幕后之人了。

薛向知道击破洪察的心理防线,就在此刻,沉住气,笑道:“老洪,你怎么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实话跟你说吧,蛇山我已经盯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公子和胡老的事儿,我也摸得差不多了,我原本想息事宁人,可你们偏不依不饶,老洪,你说我该怎么办,就是我今天签了这份自白,我就不会上诉么,我把你们的这堆烂事儿,往中央调查组一交,你说说会有什么结果,纸能撕,账能做,可蛇山能搬走么,你说会查不清么,公子和胡老他们可以跑,可你老洪往哪儿跑……”

薛向越说越急,洪察的脸色越来越白,“你,你,都知道了!”

洪察哪里知道,薛向纯是诈他,薛老三哪里知道蛇山藏着什么秘密,更是数番搜索公子和胡老身份而不可得,但“蛇山”、“公子和胡老”这两条模糊的信息,传到洪察的心里,立时便现出清晰的呈像,满满地就只一个念头——薛向果然都查清了!

忽地,洪察眼中凶光一闪,竟伸手拔出配枪来,指着了薛向。

薛向脸上依旧挂着笑,“老洪,你傻了吧,你拔枪有何用,杀了我,公子蛇山上的烂事儿是压下了,可你怎么办,你不会是糊涂了吧!”

啪嗒,洪察的枪掉在了地上,是啊,杀了薛向,蛇山和公子的事儿可以隐下来,他洪某人可是立时就得完蛋啊。

只要枪声一响,他洪局长的命就没了,既然命都没了,还替人家掩藏什么证据,他又不是徐龙象的亲儿子!

“说吧,老洪,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你说完,我还是签字,让你完成任务,尔后,就是我报复,也是奔公子去,不找你丝毫麻烦,至于公子会不会供出你,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还有退路不是!”

薛向嗓音清澈,语调温和,却如魔音,不断撩拨着洪察的心弦。

一下,两下……砰的一下,洪察心中的那根弦断了!

“是啊,我还有退路么,姓薛的都知道了,以他的家世,弄个调查组下来,太容易了,蛇山上的那堆烂事,我虽不清楚,可蛇山是搬不走的,公子迟早得完蛋,公子完了,我还顶什么!可姓薛的这不找麻烦的话,也不能全信,即便他不找麻烦,公子进去了,一样得供出我来,麻痹的,没想到进走到了死地,不管了,先诓姓薛的,签了字,应付完眼前的差事,老子赶紧脚底板抹油,开溜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五十七章 反手

心中定下计较,洪察再无隐瞒,便将徐公子如何设计害薛向之事,一五一十,给说了个干净,其中黑幕听得薛向都不住变色,几次都忍不住想打断洪察。

熟料洪察已打定主意,诓骗薛向签字后,就远走高飞,且他哪里知道薛向那枚打火机存着古怪,只道此处上不接天,下不接地,再无顾忌。

而他这一没了顾忌,什么话都敢说。

什么黄伟如何,老段如何,徐公子如何,滔滔不绝!

薛向几次都忍不住想抠打火机底座的暗色开关了,奈何终究忍住了,在他想来,反正已经爆出去了,大丈夫一不做二不休。

洪察说完,便提了口供文件过来,薛向二话不说,刷刷就签上了大名。

洪察见薛向如此守信,拍拍薛向肩膀,“薛老弟,真信人也!”说完,便大步折出门去!

洪察哪里知道,他刚折出门去,明珠市委大院便炸锅了。

……………………

“来,刘科,这是你的,大白兔,老甜了,孙倩的喜糖,昨个儿,你没来,你这份儿就我帮着收了,尝尝!”

“哎,王杰,你就别献殷勤了,刘科有男朋友了,快结婚了都,再说,现在是啥时候,你还发喜糖,有啥好喜的!”

“就是,薛主任都进去一天了,听说那帮王八蛋对他上了手段,搞不好得弄个屈打成招!

“马科,这话可不敢乱说。薛主任好歹是正处级干部,那帮人敢这么放肆!”

“正处级干部?老赵。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这就是桩案子,我告诉你,这不是案子,是政治!你想想简单的正处级干部涉案,会上常委会么,简单的强jian案,会有这么多高官组建联合专案组么。我听说昨晚上,段市长压根儿就没回去,在办公室支的床,嘿嘿,你说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压力大呗,我可听说了薛主任来头不一般。他们用这么荒唐的罪名,把人整进去,这开场容易,收场只怕是难了!”

“嗨,可惜了薛主任,前途无量。却摊上了这事儿,就算他家里运作得当,免了责罚,可这影响出去了,想挽回是不可能了。除非有人拿着大喇叭,到街上喊着那事儿是我冤枉薛主任的。否则,再没缓和的余地,只怕薛主任离开明珠,也得出了这官场!”

熟料,此人话音方落,经年未见动静儿的,大院的广播响了!

“薛向同志,该履约了!”

“履什么约?”

广播里方传出这么两声,众人全惊呆了。

“这是洪察的声音,这是薛主任的声音!”

不知谁喊了一句,忽然,众人全动作开了,开门的开门,拉窗的拉窗的,还有疯狂往外奔驰的!

窗子方打开,声音便大了起来,刘晓寒几乎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

但听广播接着前面那句话,喊道:

“老洪,我的案子是怎么回事儿,别人不清楚,我自己干没干过那事儿,还不清楚么,你甭跟我说什么你只看证据办案来着,就咱们两人,掏掏心窝子又何妨……”

“老洪,你真以为我不清楚我这案子是怎么回事儿,无非是年前,黄伟密集安排我出勤,然后,在我出任务的这些单位,埋下妇女,让她们有机会接近我,到年后,便有了这一堆举报信,和举报我强jian的人,群情汹涌,我想自白也不能,是也不是!”

“你自己色心难改,群众反应激烈,说什么是谁设计陷害,如果真是设计陷害,怎会让人抓住证据!”

“证据?老洪你说的是那几根头发?”

“怎么,那还不是铁证?”

“铁证?笑话!老洪,你信不信只要我想,我也能给你炮制出一桩强奸案!就负责你办公室情结卫生的清洁工,每天在给你打扫办公室的时候,收集你的几根头发,然后,再随便寻个女人跟你发生下接触,当街拦车找你洪局长告状也好,是请你洪局长吃饭也罢,只要接触数次,证明你俩有来往,稍后,这女人就可以拿了你洪局长的头发,直接到法院去告了,按照这种逻辑,你洪局长的强jian罪,是说得清还是说不清!“

“你都知道了!”

“……………………”

广播里的消息惊天,似乎引爆了核弹,直炸得整座市委大院上空的时间都静止了。

霎时间,再没人工作,所有人都侧了耳朵,或挤在阳台,或挤在窗外,倾听这必将在明珠市委掀起十级政治风暴的对话。

砰的一声,段钢办公室的大门被撞开了,黄伟的身子几乎是射进来的,他甚至来不及叫喊正抱着枕睡得呼呼鼾起的段钢,抓过行军床边立凳上的一杯已凉透了的夜茶,对着段钢的胖脸就泼了过去。

被子正温,春梦正浓,陡然而至的水珠如一堆冰棱削成的利箭,对着段钢的心窝就射了过来。

段钢就像被电了一下,蹭得坐起身来,一抹脸上的水珠,瞅见面前的黄伟,立时就喝骂开了:“你疯啦,还他妈想不想干!”

扰人清梦,原本就是这天下最让人恼恨的几件事之一,更不提,段钢这可是一天两夜没睡了,好容易早上眯着了会儿,就被这样弄醒了,任谁也得怒火烧天。

黄伟竟一反常态,丝毫不见惶恐,竟二话不说,推开了紧闭的窗子。

窗子方打开,呼啸的寒风,裹着冰棱,吹得正迷糊的段钢,立时就清醒了,接着,一股狂怒涌上心头,霎时间,他恨不得活撕了黄伟!

愤怒刚要转化为语言时,段钢猛地愣住了,耳膜似乎被惊雷劈中。

“放心,我还没那么下作,说说吧,到底是谁跟我过不去,我就想知道自己是得罪了谁,接二连三地被人阴!”

“谁叫你多管闲事,安生做你的官儿不好么,非要搅风搅雨,被拿下也是活该!”

“蛇山那方矿,你也有股份吧!”

“没有,真没有……”

“老洪,你怎么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实话跟你说吧,蛇山我已经盯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公子和胡老的事儿,我也摸得差不多了,我原本想息事宁人,可你们偏不依不饶,老洪,你说我该怎么办,就是我今天签了这份自白,我就不会上诉么,我把你们的这堆烂事儿,往中央调查组一交,你说说会有什么结果,纸能撕,账能做,可蛇山能搬走么,你说会查不清么,公子和胡老他们可以跑,可你老洪往哪儿跑……”

“你,你,都知道了!”

“………………”

短短一分钟,段钢的心魂仿佛游了趟地狱,待听见广播里洪察那熟悉的破锣嗓子说到老段如何如何时,段钢忽地赤裸着身子跳下床来,扯着嗓子喊,“广播室,广播室”。

霎那间,黄伟如梦初醒,冲了出去。

其实,用不着段钢喊,市委秘书长包桐早就下了命令,后勤处孙处长已经火速前去开门。

可谁知道经年不用的广播室愣是打不开,便是撞也撞不开,最后黄伟赶到,十多人拿钢钎窍,才撬出个缝隙来,最后几人用脚猛踹,才将门踹破,却仍旧未开,好在可以从破洞进门了。

直到进得门来,众人才知道,大门被焊死了不说,上下都用钢条钉了固定三脚架,除非把门踹破,根本别想破门。

进得门来,却是人影儿也未发现,只见了一个老式录音机,外加个置放在录音机扩音器边的话筒,戳在广播发生器边上,发出最震撼人心的声音。

而众人破门时,喇叭还在响,不过,播报的已是那段对话的第二遍了!

黄伟伸了伸手,想去按停录音机开关,熟料伸了伸手,浑身猛地一阵乏力感涌了上来,他就好像这三十多年,从未睡过觉一般,所有的困意一道涌了上来。

啪嗒一声,黄伟软软倒在了地上。

…………………………

市委大院广播响起的时候,徐龙象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云吞面,打开了小竹轩的大门。

不待他出声,正在房间里,走着四方步的胡东海,便回过头来,笑道,“川西云吞,加了麻油泼辣,莴苣叶,牛肉丝,好东西!”

“胡老好鼻子,正是云吞,听您昨晚念叨了几句,就记了心,一早叫厨房做的,掌厨的老谢,正是川西人,想必合您口味!”

说话儿,徐龙象便将餐盘,在八仙桌上放了。

胡东海笑着在桌边坐了,拾起筷子,却不吃面,反盯着徐龙象看了看,笑道:“公子眉宇飞扬,两颊外凸,笑意盎然,想必是有了喜事!”

徐龙象哈哈一笑,“什么都瞒不过胡老啊,大事定矣!”

胡东海眉峰一跳,“什么事!”,嘴上如此问,心中实已隐隐猜到。

“薛向招了,不,薛向在口供上签字了,这下他再也别想翻过身来!”

徐龙象欢喜地快要炸了!

多日烦闷,一朝扫进,从此徐氏腾云九天,光耀万里!

“什么!”

胡东海惊得站了起来,“薛向签字了?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胡东海脸上竟布满了惊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五十八章 落幕(卷 完)

胡东海最终喃喃自语着“不可能”,徐龙象的注意力却是全在八仙桌左侧的一张图纸上,并未察觉。

但见他拾取那张图纸,细细阅览一遍,连声叫妙。

原来,这是张草图,画的是在人民广场旗杆边这处人流最繁密之地,置上一幅超大的电影布,以影音播放的形式,将未来偷拍所得的薛氏艳zhao,在傍晚十分,人潮汹涌的人民广场给放映出来。

此计可谓妙到毫巅,也就难怪徐龙象一见如痴。

先前,徐龙象也想过,即便是得了艳zhao又能如何,若中央大佬伸手,硬要按住这案子,不管艳zhao发到哪个部门,亦是无用,都会被内部消化。

可此时见了这张草图,他才明白胡东海说的,他胡某人此次出手,便是神佛也别想再护住薛向。

的确,若大规模放映,数以十万计的人群亲眼得见这幕活春宫,谁还能压的下,就是满天神佛出手,亦是枉然。

却说,要是此刻薛向得见这幅草图,估计也得拍案叫绝,不过,他不是为别人这坑害他的计策叫妙,而是为天才的闪光总是那样雷同,而感惊奇。

不错,胡东海想到用高科技偷拍技术设局,而他薛老三在遭遇困境时,也是想的利用高科技通讯技术脱身。

因为事情危急到那种程度,他薛某人再想自证清白已是枉然!

毕竟以那边几次出手的连环与精巧,薛向已深知人家思维是何等缜密。既然想到用强jian罪,来击垮自己。那就决计不会在证据上留下破绽,他想翻案,那是千难万难。

而他薛某人最后,也是唯一能使出的手段,就是让敌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敌人既然设计,为何还会帮你证明清白?跟着这个思路走下去,自然就剩了示敌以弱,将计就计一途了。

薛老三七窍玲珑心转动。立时就想到了他在岭南军工司见到的那套无线电通讯传输装备,而他在星星咖啡馆离去时,跟铁进言道的“取救命的东西”,便是去东海舰队卫定煌处埋下这最后的杀手锏。

结果,一用之下,洪察立时坠入彀中!

而更妙的是,胡东海想到用扩大影响——将将来所得艳zhao采用电影放映的方式广泛放映。让薛向彻底声名毁尽,满天神佛救无可救。

薛向同样想到用扩大影响——采用市委大院广播现场播放录音,来洗尽自己的污名。

没办法,这强jian犯的污名,可不是别的!若是他薛老三只将获得录音,呈交给汪明慎。市委虽也可以出面证明其清白。

可这种证明,落在大家眼里,一定是薛家运作的结果,乃是官官相护的典型。

是以,他唯一能尽洗污名的。只有广而告之,现场直播这一招。当然这招太猛太烈,最终也狠很伤了薛老三。

当然,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要说,胡东海和薛向,都是智谋高绝之辈,数度交锋,使尽手段,以致到最后一招大杀手时,连招数都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胡东海身边有个猪一般的队友——徐龙象。

当然,说徐公子是猪一般的队友可能有些过分,但在绝顶高手交锋的当口,任何不到顶尖层次的帮手,都是猪一般的队友。

眼下的徐公子,就悲催的成了猪一般的队友。

原本,这场交锋,一时三刻,还结束不了,薛向放完大招,洗刷了自己的污名,胡东海照样也有大招,再将其网住。

偏偏徐公子横插了一手,昨晚从洪察处获知的消息,没有第一时间通报胡东海。

这绝大的漏点,终于让便让这仙气纵横,风雷激荡的当湖十局,提前落幕。

却说徐公子盯着图纸赞不绝口之际,胡东海忽然伸手一把拽过图纸,随手扔进了一边的壁炉里。

徐龙象唬了一跳,不知何故,不过注意力终于偏转过来,瞧见的却是一张泛着青紫的瘦脸。

“胡老,您……”徐龙象从未见胡东海露出这种表情,立时惊住了。

胡东海理也不理,紧紧盯着徐龙象,用瞬间沙哑的声音问:“薛向签字的消息,你是什么时候得到的。”

“原来您是担心这个啊,甭担心了,老洪一早给我来电话,说薛向签了,当他面签的,白纸黑字,岂能有假!”

徐龙象舒了口气,接道:“其实,我昨晚就收到老洪的消息,薛向已经同意签了,只不过说要八个小时考虑,我之所以没告诉您,就是想给您个惊喜!”

“昨晚……昨晚……八个小时……”

喃喃自语间,胡东海忽地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长长的胡须,都浸进了面里,犹自不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胡东海反复吟哦着这一句,语带悲怆,充满了绝望。

终于,徐龙象脸上也布满青气,他虽未参透关键,可对胡东海知之太深,相交这些年,就从未见他这种表情过,立时吓得不行。

“胡老,胡老,到底是怎么了,你快说啊……”

徐龙象轻摇胡东海的肩膀,眼中尽是惶恐。

“罢了,罢了,公子,你自去吧,赶紧,赶紧!”

胡东海如风车一般,挥舞着手臂。

“胡老,到底怎么了,事不至此,事不至此啊,即便是薛向真得杀来了,咱们有的是打手,市里有那么多咱们的人,咱们不怕,不怕…你,你,快说到底怎么了!”

徐龙象乱了方寸。

胡东海长叹一声,道:“公子,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昨天晚上不及时跟我通报情况啊,薛向是什么人,我叫你翻过《薛向诸事辑》,你该很清楚此人的性格,他是宁折不弯,又怎么可能在那张满篇荒唐言的口供上签字,事出反常,必然有诈,况且,他还要求八个小时,你想,既然都决定签了,还要八个小时作甚,这是诈啊,如我所料不差,洪察已经不能用了,咱们的事儿漏了,薛向这人,我实在是太了解了,太了解了,他既然敢签,则后手已经启动,能保证他签的口供成为废纸!若是公子昨晚及时告知我情况,或许还有解救,防范之法,现在说什么都是完了啊!公子,你赶紧逃,赶紧逃,晚了,怕是来不及了……”

胡东海真不愧是当世智者,见微知著的本事,真是一等一的,薛向不过一个承诺签字,就让他窥出这么多破绽。

而薛向要求的那八个小时,胡东海不知根由,亦悟不透,但这里,咱们得交待下:为的无非是拖延时间等天亮,待市委众人上班,听众聚齐后,再开播,要不然,深更半夜,直播给谁听!

却说胡东海交待完明细,徐龙象脸色已经白得不见丝毫血色,二话不说,便朝电话机扑去。

哪知道,不待他动作,电话机先响了,紧接着,小竹轩的大门被撞开了。

“主任,接电话,三号线!”

“主任,五号线,火速找您!”

“主任,红色保密电话响了,要您赶紧走!”

“……………”

霎那间,尽是鼓噪之声,至此,徐龙象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再不去接电话,伸手便来扶胡老。

“胡老,我们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也是果决之人,见事不可为,便定死了决心。

胡东海却伸手推开了他,“公子,你走,你走,我一个废人,死不足惜,带上我,是累赘啊,你走,别管我!”

主辅一场,二人感情极深,胡东海自不愿因自己老残之身,拖累徐公子。

徐龙象倒也重义,死活要来拉胡东海。

胡东海急了,伸手狠很一推,推了徐龙象一个筋斗,转身就朝壁炉奔了过去,忽地,扯开壁炉的铁栏,纵身就跳了进来,嘶声力竭地喊道:“公——子,快——逃!”

霎那间,正汹汹燃烧的炉火,引着了身着貂裘的胡东海,直烧得哔哔作响。

徐龙象登时就红了眼,奔到炉火边,就要拉开铁栏,救胡东海出来。

可胡东海人在火海中,一只手仍死死抓住铁栏,不叫他打开,转瞬,满面已经烧得蜕皮,嘴巴里依旧嗬嗬喊着“快……逃!

就在胡东海咽气的霎那,呜呜呜……

呜鸣的警笛声,如箭羽般射来,胡东海那死死把住铁栏的火手,终于垂了下来。

………………

“经过艰苦卓绝的审讯,犯罪嫌疑人薛向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终于辨无可辨,俯首认罪,这是法制的胜利,这是正义的昭然,同志们,我宣布,2.17专案,胜利……”

就在小竹轩上演着烈火焚城之际,洪察正在会议室,字正腔圆地做着报告,也许是知道这极有可能是生平最后一场报告了,这家伙倍加珍惜,做得认真至极。

谁成想,眼看着就要吐出本篇报告的最后俩字了,砰的一下,会议室的大门被撞开了。

随后大队的纪委行动处的队员,身着严整的制服,涌了进来,进门很快分两边立好,未几,明珠市执掌纪委、政法委两大暴力机关的最高领导人刘长胜副书记,昂首步了进来。

“洪察同志,跟我们走吧!”

噗通一声,副市长刘国平竟先跌倒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一章 不讲政治

昨夜新落了雪,薛家小院的几丛已颇成规模的灌木林,又披白覆莹,染就皑皑。

呼,

喝,

薛老三和康桐,在庭院间,拳来脚往,打得好不热闹。

薛老三国术无双,康桐杀人如麻,一个是祖宗传下的本领,千锤百炼,一个是杀斗场中用命换回来的经验,鲜血铸就,而在薛老三刻意压制力量和速度的情况下,两人倒也斗了个难解难分。

二人都是身材高大,腿长较长之辈,横扫,下劈,空翻,各种高难度的体型动作使出来,真个是赏心悦目,险而又险之间,显露了力与美的最高结合。

小家伙穿一身紫呢大衣,蹬一双内嵌软绒的黑色小牛皮鞋,头上缠着个雪白的方巾,一边吃着薯片,一边拍手叫好,给庭院中的两人加油,时不时地还给肩头的小白塞上一块,那模样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呼!

康桐大喝一声,伸手在薛向踢来的腿上一按,一个借力,身子斜飞起来,霍然一脚,朝薛老三的咽喉点来,这是他在杀斗场中搏杀千百回,练就的反败为胜地杀招,比之形意拳秘手中的上三拳“飞马踏燕”,也来得不差。

薛向大声叫好,忽地,垂在身边的左手,却后发先至,抢先护在了咽喉间,稳稳捉住了康桐如电光般踢来的小腿,打横将他身子放了下来,结束了打斗。

“行啊,小康,真长本事了,三哥我险些都招架不住!”

薛向此话绝非虚赞,康桐的搏斗本领。远胜寻常国术招数,简直就是招招杀手,且集稳、准、狠、阴于一身,叫人防不胜防。

他薛老三要不是已达国术宗师之境,想不吃点苦而拿下康桐。也是不能。

“我输了!”

短短三字,却是康桐内心深深无奈的反映。

细说来,康桐对薛向的感情很微妙,介乎于父兄之间,正常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想超越父辈。而获得赞扬,对康桐来说,也同样有这种情怀。

尽管他知道薛向格斗本领一流,但却不知道到底到达哪种境界了,不过,他自忖这些年非人一般的训练。搏杀,积攒下的本领,总该能和薛向一战了。

可哪知道,方才看似打的凶猛,势均力敌,可薛向要擒下他,竟还在反掌之间。

如此大的落差。怎不叫他失望。

薛向瞧出康桐的情绪,哈哈一笑,“小康,你小子心气儿挺高啊,实话跟你说,你三哥的本领一半学来,一半天授,搏击杀人到我这种程度,已是顶峰,搓叶为刀。握铁成泥,在我这儿也不是神话传说。”

说话儿,薛向信手摘过一片落乔叶,伸掌合十,将指宽的树叶夹在掌中。大喝一声,半空里如起了个霹雳,一双手臂瞬间胀大数倍,通红如烙铁,嗖的一下,他双手搓动,那片乔木叶,以肉眼看不见的数度,从掌中消失,定睛寻去,一半树叶,竟已深深扎进了小家伙新垒砌的雪人的胡萝卜鼻子上。

树叶轻柔,风吹则起皱,横空而度,阻力已是最大,像薛向这种能将树叶凭空扎进两丈外的胡萝卜中的手段,真比白日见鬼神也不为过,这可比武侠中飞花摘叶亦可伤人都强多了。

薛向也不是爱显的性子,只不过不愿康桐生出心结,所以才使出他能做到的最强本领,让康桐释然。

本来嘛,我能走时,你能跑,我得羡慕嫉妒恨你,可我才刚能走时,你已经在飞了,这种羡慕嫉妒自然就没了,因为都差太多层级了,我自然都懒得跟你比了。

却说,康桐怔怔地盯着那半根胡萝卜出神,小家伙忽地一跃而起,奔过去,摘出了那根胡萝卜,跳脚道:“好哇,大家伙,你把我鼻子弄伤了,你赔你赔……”

她小人儿对薛向的神奇本领见多了,反而见怪不怪了,只是薛向敢拿她忙活了一早晨的精美之作做显摆的道具,小烦人精立时就不干了。

薛向缠不过她,只好老老实实,按着她的要求,帮她又垒了三个雪人,又搓掌成刀,曲指为凿,浅勾细抹,按照小家伙的要求,以薛家四兄妹的样貌为模板,又塑出四个雪人。

却说四个雪人刚塑好,门前滴滴数声喇叭响传来,未几,一身警服的铁进昂首阔步,迈了进来。

“是老铁啊,恭喜恭喜啊,我说你这家伙真个是好运气,都快赶上戏文里的连升三级了!”

薛向远远地便迎了上去,开口笑道。

铁进老脸一红,“还不是借你老弟的光,再说,只是暂时主持公安局,又没说稳稳地能转正!”

不错,洪察被带走后,市局便由铁进这新任的常务副局主持大局了。

而今天,已是正月十四,距离市委大院闹出广播风波,已经过去整整五天了。

铁进到来,小家伙很快就窝进了房间里,留下薛向,康桐,三人,在堂间围着火盆闲叙。

很快,铁进就道出了来意:他今天来,是跟薛向汇报案情最新进展,和中央调查组的最新决议的。

原来,自打闹出了广播风波后,汪明慎第一时间吩咐刘长胜控制了洪察,突袭了天藻阁。

胡东海自焚后,合围大军已到,徐公子却没跑了,让刘长胜给逮了个正着。

徐公子这一落网,再加上有广播里,薛向和洪察屡屡谈及的蛇山为引子,一桩惊天大案就被揭开了。

汪明慎再不敢自专,上报中纪委,隔日,中纪委第一副书记王澹望,便率领中央调查组,进驻了明珠。

中纪委一进驻,再加上有这重多已经明了的涉案人,和调查方向,层层黑幕,轻而易举的被揭开了。

而整桩案件的中心,天藻阁和蛇山金矿,一查出来,屡经大风大浪的王澹望书记都喊出了触目惊心。

因为涉案人员级别之高,之多,实在是前所未有,中央调查组,也遭受了巨大的压力。

随后中纪委宋书记竟亲自驾临,才勉强定住了台面,但联合调查报告,却迟迟未见结论。

当然,薛老三这涉案关键人物,也被中央调查组唤去,连审三天,直到昨日才放还。

而此时,铁进前来,就是通报最后的结论。

“麻痹的,真没想到,我在明珠这些年,就从来不知道这劳什子天藻阁,害人,太害人了,薛老弟,你知道这回折进去多少干部么,我都不敢说,党辛辛苦苦培养了这些年的干部,贫穷、艰苦都没击倒,偏偏让天藻阁一家伙给网进去了一堆,还有那个蛇山金矿,和徐氏贸易,都是黑洞,大黑洞!”

“你知道么,从蛇山金矿坑里,搜出炼好的金块,就用货车,拉了半车,徐氏贸易仓库里停得走私小车,就高达上百辆,我听报告,都听得浑身直颤,真没想到,姓徐的那王八蛋还真敢干啊!按说,你老弟是做了大好事,该赏,可我怎么听见风声,你老弟的情况也不妙啊!”

长长的一番话讲完,铁进目光灼灼,凝在薛向身上。

其实,铁进说的这些,薛向早就得知了,因为中纪委宋书记和他亲自谈过。

薛向犹记得当日的谈判情形。

宋书记问:“听了这整桩案子,你有何感想?是不是觉得自己做得挺对,扫平了黑暗,还给了明珠光明,还变相挽回了国家财产,给国民经济做出了绝大贡献,该是个英雄!”

当时,薛向摸不清宋书记的态度,但根据这个语境判断,宋书记是不满意的,他自然只能回答:“不是!”

“呵呵,你这小心思,就别在我面前隐藏了,不错,我也认为你做得对,作为一个共和国公民,你薛向是条汉子,是个好人,做得对极了!可作为官员,作为党的干部,你薛向简直是无组织无纪律,我看党性比个少先队员都不如!”

“在你的认知里,这个世界是不是除了黑,就是白?你知不知道组织有纪律,什么事不能向组织反应?非要呈英雄主义,你明白不明白,你这一闹,明珠的政治生活怎么维系,明珠的经济发展,民生建设,靠谁来带领,你让群众们怎么看我们!噢,这世上就你薛向是好人,就你薛向拎得清,别人都是糊涂蛋!下去吧,弄清楚这些,你再寻我说话!”

当即,薛向就被赶出门去。

有此一幕,薛向自然知道,前景不妙。

其实,他也非是没有政治敏感性,当时,洪察叭叭说老段如何,黄伟如何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要遭。

原本,他用广播的形式,不过是诓洪察道出案情,洗刷自己的清白,但即便是这样,盗用广播,喧哗市委,已经是了不得的政治事件了,虽然并没有证据证明是他薛向钉死了广播室的大门,可事情到这个地步,谁不是心明眼亮!

原本,他这样蛮干,就冒了极大的政治风险,就极度不合时宜,偏偏洪察说完案情无算,还大谈特谈黑幕,如此多的黑幕,在市委大院用广播的形式报出,绝对是场了不得政治风暴,而他薛老三这风暴的始作俑者,即便是公理加身,也罪孽深重。

因为,他薛老三不只是公民,还是国家干部,得讲政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章 明珠新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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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政治,一言蔽之,政治就是识大体,顾大局,贯彻和落实组织意图,不给组织找麻烦!

而薛老三干的事儿,确实就不讲政治了。

因为和明珠市的大局相比,他薛老三的个人荣辱,实是小事儿。

就算组织上,真冤枉了你,你弄到了能洗刷自己清白的证据,完全可以交给组织,由组织给你平反,恢复名誉 。

毕竟组织要落实的意图,是维护住明珠的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即便是根据你薛某人的录音,查出了一堆硕鼠。

那组织也要慢慢调度,徐徐清理,一步步将这些硕鼠清楚出革命队伍,这样,才能维系住明珠的政治大局安定团结。

可你薛向这么一竿子捅破天,明珠成了漏勺不说,政治局面也彻底崩坏,人民群众会怎样看待组织。

这就是不讲政治,为一己之私,罔顾大局!

这样的干部,就是不成熟!

显然,薛向如今,在宋书记眼中,就是不成熟的干部。

“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下场再不妙,还能撤我职不成?再说,能洗尽污名,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别的什么奖励,惩罚,爱咋样咋样。”

薛向倒是不后悔,因为他有资本,那就是他的年龄,区区二十三四岁,用老首长的话说,年轻人犯些错,老天都会原谅!

他薛老三这个年纪,让人视作不成熟。未必是坏事,毕竟他各方面已经立功无数,几乎逆天了,若真没些个缺点,反倒让人不敢接近。

“对了,老铁,案子是清楚了,关于那几位,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薛向这两天都奉命在家反省,倒是不甚清楚明珠政局的变幻。只昨晚和许子干、安在海分别通话时。隐约听这两位点过,说如今的明珠被他一竿子戳了个大洞,从前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局面。彻底瓦解了。各方都在运作。要在明珠这块共和国政治版图的腹心之地,布局、落子。

铁进知薛向问的是谁,赶紧道:“目前市委是中纪委第一副书记王澹望在主持局面。听说极有可能就地转任明珠一号,而汪书记原本就快到点儿了,如今闹了这么一出,他就彻底退了,连人大和政协的职务都没捞上,听说中央对他意见很大;”

“段市长调任农业部担任副部长,我猜这也是中央不愿弄得太难看的缘故,不过,老段的政治生命基本到头了。另外,纪委的程雪松书记,政法委的郑行高书记,办案不利,为宵小所趁,弄出这泼天似的风波,双双退居二线;”

“刘国平在天藻阁的很多烂事被捅了出来,直接开除党籍,啷当入狱;洪察倒是嘴硬,进去了没乱咬,受到某些关照,只开除党籍,公职,判了个无期;黄伟也因参与谋害你,被开除党籍,公职,因为没具体作恶事件,且为照顾段钢面皮,就没入刑;除此外,涉天藻阁以及走私案的二三十名中层干部,被一网扫进,市委各机关首脑险些为之一空,看来中央整顿贪腐的决心,不是一般的大啊!”

“至于那位徐龙象,拖下水这么多干部,盗采国家金矿,实属罪大恶极,可谁成想,有消息传说,这孙子只被判了死刑,还是缓行,你说邪门儿不邪门儿!”

时至今日,薛向已经对这位徐公子有了全面的了解,可谓是知根知底了,这位也是上面有人的,看在窦二爷的面上,无论如何能保住一条性命。

不过,薛向清楚,对徐龙象这种心怀大志的家伙,在牢里待一辈子,可比杀了他更难受,是以,他也就懒得纠结此人是死是活了。

………………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天公作美,下了几天的雪,今日初霁。

康桐到底没福气在明珠过春节,前天就回了部队,就剩了薛向和小家伙过节,不过,午餐时分,薛阳赶来吃了顿饭,也算是小团圆了。

吃过饭,薛向在沙发上靠了抽烟,他如今虽非待罪之身,却无用武之地,还在反省之期。

不过,折腾了这许久,他也难得有如此闲适的节日,便陪小家伙,踏踏实实在家休息。

这不,他坐在沙发上,无聊地看电视,小家伙趴在他腿上,抱着电话,煲起了电话粥。

这电话粥一煲,就是三个多小时,从小意开始,历经小晚,薛林,许子干,最后才到苏美人。

也不知道她小人儿哪里这么多话,跟谁都能讲上几句,跟小意,她能侃几句足球,还拿春节劫来小意的压岁钱打趣;跟小晚,能聊她毕业后打算做什么,还古灵精怪地给出一堆主意;跟薛林,则是谈她的小侄侄,让许一一在电话里叫了无数声小姨才心满意足;跟许子干,人家就又换了强调,大讲天气变化,穿衣保暖的重要性,乐得许子干在电话里哈哈大笑。

最后,聊到苏美人,则故意嗲着声音,叫大嫂快些来,快些来明珠一起过十五,一起看灯笼,直吓得薛老三不住瞪眼,小人儿却乐此不疲。

你道薛老三何以惊吓,原来,明天是柳总裁和电信总局,就无线通讯机达成合作协议,签字的日子。

原本,胡东海就是算定这个日子,来阴薛老三,获得艳zhao,如今,他人已成灰,摄像头自然也搜了出来。

而搜出的这套先进设备,很快就进了岭南军区军工司,立时被列为特级机密,算是徐龙象为国防建设,尽了绵薄之力。

不过,当这套玩意儿被从薛向房间搜出来的时候,薛老三却是遍体生寒。

他真没想到,一个人的心思能深沉到这种程度,连这种超越时空的玩意儿,都能想到,他甚至怀疑胡东海是不是穿越的了。

若今次,他没一剑将徐氏封喉,只怕胡东海反手一刀,他就得送命。

思及此处,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薛老三,也做了好几个噩梦。

却说,既然明天是签约的日子,小妮子今天自然必会到来,而电话里约定的,亦是如此,柳总裁将乘飞机,于傍晚五点半到达。

薛老三这会儿悠哉悠哉地在家跷二郎腿,等得就是小妮子。

而这会儿,小家伙却撺掇苏美人来此,这不是吓人是什么,王见王的把戏,可真没那么好玩儿。

况且,这两位,一个是暗自不服,被人捡了便宜;一个是大大不忿,我都捷足先登了,你怎么还厚着脸皮死赖着。

这二位若撞在一起,绝对是火星撞地球,薛向想想就头皮发麻!

好在苏美人终究没受小家伙引逗,本来嘛,过完十五,明天就开学了,一堆教学任务,她怎么可能来明珠。

“诺,大家伙,大嫂要跟你说话噢,嘻嘻!”

小家伙忽然伸着小手把电话递了过来,按住话筒,冲薛向挤眉弄眼道:“逗你呢,早知道大嫂不会来,她明天有课呢,嘻嘻,胆小鬼,放心啦,我才不会跟她说柳姐姐呢,我喜欢有两个大嫂,有两个大嫂,就能有最少两个小侄侄,哈哈……”

小人儿一会儿嘻嘻,一会儿哈哈,倒弄得薛老三没了脸,立时,薛老三接过电话,瞪眼道:“还闹,多大年纪了,明天就开学了,把寒假作业拿来我检查,检查不合格,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家伙皱着鼻子哼了哼,小手握拳,在薛向面前晃晃,终究乖乖抱了小白,回房间拿作业去了。

薛老三接过电话,干净利落道:“节日快乐!”

“祝谁节日快乐呀,老公!”

苏美人的声音甜得能腻死人。

可薛老三却听得遍体生寒,因为他知道,苏美人这是在逼宫,非要他吐出那俩字。

可偏偏他有心理障碍,在感情上,他已经分裂了!

一边,他觉得没给小妮子名分,对不起小妮子;另一边,他又觉得既然和苏美人成婚了,就得全心全意待人家,可偏偏他的心一多半还在小妮子身上。

如此两难局面,弄得他情感分裂了,所以,他从不叫二人老婆。

而苏美人这会儿,非要顶真,不但问他“祝谁生日快乐”,最后还吐出一句,只有薛老三在床上作弄、威逼她时,才肯叫出的“老公”,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就是要逼他雪老三的宫。

霎那间,薛老三脑神经以每小时一百二十码的速度飞驰,赶紧道:“当然是祝你节日快乐啦,对了,小意和小晚还好吧,中午你们吃得什么啊,大伯不是说晚上回来,到底有没有准信儿啊……”

薛老三急中生乱,本来想问别的问题,转移苏美人的注意力,可哪知道一紧张,却一连问出七八个问题。

这问一个问题,是潜移默化地转移注意力,可七八个问题一起放出,这转移注意力的用意,就昭然若揭了。

果然,苏美人在电话那边咬牙切齿,鼓着美丽的腮帮子,呼呼直喘气,良久,方对着电话,哼道:“好,好,好你个薛老三,你去找别人做你老婆吧,就知道你心里没我,你,你……”

一会儿功夫,那边便哭得梨花带雨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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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政治,一言蔽之,政治就是识大体,顾大局,贯彻和落实组织意图,不给组织找麻烦!

而薛老三干的事儿,确实就不讲政治了。

因为和明珠市的大局相比,他薛老三的个人荣辱,实是小事儿。

就算组织上,真冤枉了你,你弄到了能洗刷自己清白的证据,完全可以交给组织,由组织给你平反,恢复名誉 。

毕竟组织要落实的意图,是维护住明珠的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即便是根据你薛某人的录音,查出了一堆硕鼠。

那组织也要慢慢调度,徐徐清理,一步步将这些硕鼠清楚出革命队伍,这样,才能维系住明珠的政治大局安定团结。

可你薛向这么一竿子捅破天,明珠成了漏勺不说,政治局面也彻底崩坏,人民群众会怎样看待组织。

这就是不讲政治,为一己之私,罔顾大局!

这样的干部,就是不成熟!

显然,薛向如今,在宋书记眼中,就是不成熟的干部。

“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下场再不妙,还能撤我职不成?再说,能洗尽污名,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别的什么奖励,惩罚,爱咋样咋样。”

薛向倒是不后悔,因为他有资本,那就是他的年龄,区区二十三四岁,用老首长的话说,年轻人犯些错,老天都会原谅!

他薛老三这个年纪,让人视作不成熟。未必是坏事,毕竟他各方面已经立功无数,几乎逆天了,若真没些个缺点,反倒让人不敢接近。

“对了,老铁,案子是清楚了,关于那几位,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薛向这两天都奉命在家反省,倒是不甚清楚明珠政局的变幻。只昨晚和许子干、安在海分别通话时。隐约听这两位点过,说如今的明珠被他一竿子戳了个大洞,从前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局面。彻底瓦解了。各方都在运作。要在明珠这块共和国政治版图的腹心之地,布局、落子。

铁进知薛向问的是谁,赶紧道:“目前市委是中纪委第一副书记王澹望在主持局面。听说极有可能就地转任明珠一号,而汪书记原本就快到点儿了,如今闹了这么一出,他就彻底退了,连人大和政协的职务都没捞上,听说中央对他意见很大;”

“段市长调任农业部担任副部长,我猜这也是中央不愿弄得太难看的缘故,不过,老段的政治生命基本到头了。另外,纪委的程雪松书记,政法委的郑行高书记,办案不利,为宵小所趁,弄出这泼天似的风波,双双退居二线;”

“刘国平在天藻阁的很多烂事被捅了出来,直接开除党籍,啷当入狱;洪察倒是嘴硬,进去了没乱咬,受到某些关照,只开除党籍,公职,判了个无期;黄伟也因参与谋害你,被开除党籍,公职,因为没具体作恶事件,且为照顾段钢面皮,就没入刑;除此外,涉天藻阁以及走私案的二三十名中层干部,被一网扫进,市委各机关首脑险些为之一空,看来中央整顿贪腐的决心,不是一般的大啊!”

“至于那位徐龙象,拖下水这么多干部,盗采国家金矿,实属罪大恶极,可谁成想,有消息传说,这孙子只被判了死刑,还是缓行,你说邪门儿不邪门儿!”

时至今日,薛向已经对这位徐公子有了全面的了解,可谓是知根知底了,这位也是上面有人的,看在窦二爷的面上,无论如何能保住一条性命。

不过,薛向清楚,对徐龙象这种心怀大志的家伙,在牢里待一辈子,可比杀了他更难受,是以,他也就懒得纠结此人是死是活了。

………………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天公作美,下了几天的雪,今日初霁。

康桐到底没福气在明珠过春节,前天就回了部队,就剩了薛向和小家伙过节,不过,午餐时分,薛阳赶来吃了顿饭,也算是小团圆了。

吃过饭,薛向在沙发上靠了抽烟,他如今虽非待罪之身,却无用武之地,还在反省之期。

不过,折腾了这许久,他也难得有如此闲适的节日,便陪小家伙,踏踏实实在家休息。

这不,他坐在沙发上,无聊地看电视,小家伙趴在他腿上,抱着电话,煲起了电话粥。

这电话粥一煲,就是三个多小时,从小意开始,历经小晚,薛林,许子干,最后才到苏美人。

也不知道她小人儿哪里这么多话,跟谁都能讲上几句,跟小意,她能侃几句足球,还拿春节劫来小意的压岁钱打趣;跟小晚,能聊她毕业后打算做什么,还古灵精怪地给出一堆主意;跟薛林,则是谈她的小侄侄,让许一一在电话里叫了无数声小姨才心满意足;跟许子干,人家就又换了强调,大讲天气变化,穿衣保暖的重要性,乐得许子干在电话里哈哈大笑。

最后,聊到苏美人,则故意嗲着声音,叫大嫂快些来,快些来明珠一起过十五,一起看灯笼,直吓得薛老三不住瞪眼,小人儿却乐此不疲。

你道薛老三何以惊吓,原来,明天是柳总裁和电信总局,就无线通讯机达成合作协议,签字的日子。

原本,胡东海就是算定这个日子,来阴薛老三,获得艳zhao,如今,他人已成灰,摄像头自然也搜了出来。

而搜出的这套先进设备,很快就进了岭南军区军工司,立时被列为特级机密,算是徐龙象为国防建设,尽了绵薄之力。

不过,当这套玩意儿被从薛向房间搜出来的时候,薛老三却是遍体生寒。

他真没想到,一个人的心思能深沉到这种程度,连这种超越时空的玩意儿,都能想到,他甚至怀疑胡东海是不是穿越的了。

若今次,他没一剑将徐氏封喉,只怕胡东海反手一刀,他就得送命。

思及此处,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薛老三,也做了好几个噩梦。

却说,既然明天是签约的日子,小妮子今天自然必会到来,而电话里约定的,亦是如此,柳总裁将乘飞机,于傍晚五点半到达。

薛老三这会儿悠哉悠哉地在家跷二郎腿,等得就是小妮子。

而这会儿,小家伙却撺掇苏美人来此,这不是吓人是什么,王见王的把戏,可真没那么好玩儿。

况且,这两位,一个是暗自不服,被人捡了便宜;一个是大大不忿,我都捷足先登了,你怎么还厚着脸皮死赖着。

这二位若撞在一起,绝对是火星撞地球,薛向想想就头皮发麻!

好在苏美人终究没受小家伙引逗,本来嘛,过完十五,明天就开学了,一堆教学任务,她怎么可能来明珠。

“诺,大家伙,大嫂要跟你说话噢,嘻嘻!”

小家伙忽然伸着小手把电话递了过来,按住话筒,冲薛向挤眉弄眼道:“逗你呢,早知道大嫂不会来,她明天有课呢,嘻嘻,胆小鬼,放心啦,我才不会跟她说柳姐姐呢,我喜欢有两个大嫂,有两个大嫂,就能有最少两个小侄侄,哈哈……”

小人儿一会儿嘻嘻,一会儿哈哈,倒弄得薛老三没了脸,立时,薛老三接过电话,瞪眼道:“还闹,多大年纪了,明天就开学了,把寒假作业拿来我检查,检查不合格,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家伙皱着鼻子哼了哼,小手握拳,在薛向面前晃晃,终究乖乖抱了小白,回房间拿作业去了。

薛老三接过电话,干净利落道:“节日快乐!”

“祝谁节日快乐呀,老公!”

苏美人的声音甜得能腻死人。

可薛老三却听得遍体生寒,因为他知道,苏美人这是在逼宫,非要他吐出那俩字。

可偏偏他有心理障碍,在感情上,他已经分裂了!

一边,他觉得没给小妮子名分,对不起小妮子;另一边,他又觉得既然和苏美人成婚了,就得全心全意待人家,可偏偏他的心一多半还在小妮子身上。

如此两难局面,弄得他情感分裂了,所以,他从不叫二人老婆。

而苏美人这会儿,非要顶真,不但问他“祝谁生日快乐”,最后还吐出一句,只有薛老三在床上作弄、威逼她时,才肯叫出的“老公”,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就是要逼他雪老三的宫。

霎那间,薛老三脑神经以每小时一百二十码的速度飞驰,赶紧道:“当然是祝你节日快乐啦,对了,小意和小晚还好吧,中午你们吃得什么啊,大伯不是说晚上回来,到底有没有准信儿啊……”

薛老三急中生乱,本来想问别的问题,转移苏美人的注意力,可哪知道一紧张,却一连问出七八个问题。

这问一个问题,是潜移默化地转移注意力,可七八个问题一起放出,这转移注意力的用意,就昭然若揭了。

果然,苏美人在电话那边咬牙切齿,鼓着美丽的腮帮子,呼呼直喘气,良久,方对着电话,哼道:“好,好,好你个薛老三,你去找别人做你老婆吧,就知道你心里没我,你,你……”

一会儿功夫,那边便哭得梨花带雨了。(未完待续……)

第三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PS:不好意思,昨天晚上那章,传了忘记发布,今早起来才发现,所以七点多就发了,实在抱歉!

薛老三恨不得给自己俩耳光,却又不得不先顾那边洪水决堤的苏美人,赶紧大篇大篇说着好话。

可那边的苏美人真伤了心,怎么劝也不见好,实在无奈,薛老三只好道:“我一会儿坐飞机回来,总行了吧!”

那边的苏美人只是纠结薛老三心中还藏着一个人,倒不是不识大体,她哪里不知道小家伙明天得上学,又怎会让薛向现在回来呢。

不过,见薛向如此紧张自己,她心头怒火微微熄灭,恨声道:“用不着!”便自挂了电话。

薛老三是人精,知道这是火气熄灭的征兆,赶紧要拨了个电话回去,那边却是无人接听。

他又颠颠儿再拨了一个,还是无人接,他仍旧不放弃,直到第三个拨出,方响了一声,电话便被提了起来。

薛老三知道自家的俏媳妇儿的小性子,终于使完了。

果然,但听苏美人抱怨道:“老打什么打,烦不烦人!”

“您这儿不是还不痛快嘛,我怎么敢挂!”

薛老三顺杆儿爬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

苏美人道:“哼,算你识相,薛老三,算了,我也不管你了,但我要你跟我在一起时,不准想她,听见没!”

“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想别人,看你这小心眼儿劲儿,难道哪次会战,没让你舒服!”

“咿呀。说什么呢!”

噗通,苏美人嘤咛一声,便把电话撂了。

薛老三似乎能透过电话看见自己俏媳妇儿,那满脸的红晕。

却说,苏美人撂了电话。薛老三也是长长舒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两个女人互问他对方的情况,虽然他和两女单独相处时,心中却是极少念及另一位,可他到底不是段正淳,做不到见一个爱一个。且还爱得全心全意。

可偏偏他又是男人,天生喜欢美女,更有独占欲,要他放手谁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方才苏美人问起柳莺儿时,薛老三心中已在直呼“老天爷”了。生怕话题再继续下去,他一准儿得被逼崩溃!

也亏得他脑子灵,及时道出了苏美人最羞涩的闺中房事,这才迫得苏美人先撂了电话,要不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薛向刚挂了电话,小家伙便拖着个大书包,步了过来。未几,将书包倾倒,在沙发上倒出一摞书来,苦着小脸,“检查吧!”

薛向瞅见这一堆,七八本书,惊道:“这些都是寒假作业?”

小家伙道:“是呢,累死人呢,大家伙,你能不能跟管学生作业的人说一声啊。少弄点作业嘛,害得我天天熬夜,我打电话问同学,许多人都没写完呢!”

薛向心想:难怪小烦人精这些天都没过来跟自己挤被窝,就是自己被审问的那几天。她小人儿也没见着急询问,原来是被这题山书海缠住了。

想想小丫头还真可怜,这一堆书,别说小孩子了,就是他薛老三看了也头大,“这样吧,以后作业再繁重,不重要的科目,你就不用写了,我会和你们老师沟通的!”

薛老三说出这番话,倒不是他特权思想严重,利用权力教小家伙偏科。

实在是,前世的他,也是从小家伙这个时代过来的,知道这年月什么都学,什么都抓,可真等到考试时,用的也就那几门。从功利的角度出发,他自然不愿让小家伙多在无用的科目上费功夫,类似自然,地理的科目,只须了解,知道即可!

因为他认为小孩子的知识面,不是在课堂上扩宽的,而是在课外读物上。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小人儿累得趴下,也抓不住重点呢!

小家伙一听薛向如是说,高兴得跳了起来,啪嗒,亲了薛向一口,亲完,自己的小脸儿先红了,颠颠儿先溜回房间去。

薛向瞧得一呆,心中募地腾起一句“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确,小家伙也长大了,知道害羞了!

检查完小家伙作业,帮着批改了几处错漏,待小家伙改正后,薛向抬手瞧表,已近四点半了。

距离小妮子的飞机抵达,不过个把小时,当下,他便叫了小家伙,一道登车出发。

五点四十分的时候,两人接着了小妮子,六点二十分,抵达薛家小院。

眼见着就是晚饭时分,又逢元宵佳节,三人便热热闹闹地置办起了晚餐。

薛向掌灶,小妮子掌刀,小家伙洗菜,三人各司其职,倒也忙得热热闹闹。

时近七点,一桌丰盛的晚宴终于上桌了,小家伙特意熄了灯,堂间炭火汹汹,桌上红烛摇影,暗暗灯火下,丽人艳增三分,佳肴袅袅生烟。

还没吃几筷子,薛老三便觉自己醉了。

一餐饭吃了四十多分钟,吃罢,来不及收碗,小家伙便急吼吼地拉扯薛向上车,要去人民广场上,看焰火和花灯。

薛向本想抱着小妮子好好说会儿话的,奈何耗不过烦人精,只好出门驾了车,往人民广场去了。

车还没到广场前方一百米,薛向便知道今次是来对了。

但见广场上,早已人潮如海,熙熙攘攘,灯火满天。

辛稼轩《元夕》词曰: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眼前的景色,真是再契合这首词不过了。

薛老三寻了空隙,停了车,三人便下得车来,朝广场中心行去。

一步入广场,他们便再不是看热闹的人,而成了这热闹本身。

广场中心布置的烟花堆,此刻刚启动,霎那间,成百上千朵烟花,在天空炸响,如星散雨,芳华霎那!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小妮子和薛老三,触景生情,竟同时吟哦出了这一句。

两人相视一眼,微微一笑,各自伸出一只手来,双手交叠,紧紧相扣。

小家伙瞧见这大热闹,早没精神注意身边的俩大人玩儿什么心有灵犀,甩脱了薛向的大手,抱了小白跑开了,好在薛向眼力惊人,小家伙倒也脱不出他视线去,就放她自去。

小妮子方扣住薛向的大手,忽然想起此处是明珠,且在大庭广众,若是让人瞧见他们这幅模样,对薛向不好,便轻轻挣着指头,似要脱开。

熟料,薛老三知她所想,反倒越发扣紧了指头,小妮子回眸看来,薛老三伸手一拉,将她拉进怀里,鼻尖轻嗅着她那满是芬芳的秀发,轻含她晶莹剔透的耳垂,温声道:“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小妮子心中一荡,再不挣扎,靠着他的肩头,任他牵引着,朝着小家伙行进的方向追去,沿途观赏着花灯。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瞧一瞧,看一看啊,新制的灯谜,猜中了,免费送灯,保您一年好福气,好运气,做官的官运亨通,做生意的财通四海,上学的金榜题名,来来来……”

薛向和小妮子正徜徉在这灯海人潮中,享受着这片刻温情,小人儿不知从哪儿又钻了出来,拉着薛向袖子,就指着左边不远处正吆喝得响亮的花灯摊,嚷嚷着要花灯。

难得元宵佳节,猜猜灯谜,自是乐事,薛老三自无不应,便牵着大小美妞,朝那处寻去。

那摊子似是新起的,却因主家一张翘嘴,八面玲珑,一会儿功夫,便在摊前,聚拢了一堆人。

三人到得近前,但听那摊主吆喝道:“五毛钱一猜,五毛钱一猜,猜中了,花灯白送,祝您团团圆圆;猜不中,这五毛钱就算您赏我的,愿您广有余财。”

这人会讨巧,正说反说,听着都喜兴,他这一张嘴,霎时间,便有不少人掏出钱来,朝自己相中的灯谜进发。

薛向瞅了片刻,却发现这灯谜,普遍偏难,不是一般水准,果然,转瞬十数个交罢钱的,却无一个中的。

摊主得意洋洋道:“尽管猜,尽管想,猜不中你也莫恼,实话跟各位说,这是本村前清老秀才出的谜,能猜他出的谜,本身就是福气啊!”

摊主这话不假,若真是老秀才出的字谜,那确实精贵!

不说别的,单论年龄,这老秀才能活到今个儿,就算少年登科,如今少说也得九十岁了,而这秀才既擦官的边儿,又沾高级知识分子的沿儿,本身就是个好彩头。

这会儿,摊主如是一说,果然,没猜中的众人,也熄了火气,继续朝灯谜进攻。

一边的小家伙见人家开动了,早急了眼,扯着薛向拼命,往前挤,冲摊主大声嚷嚷道:“我要最高头的那个飞机,这是五块钱,猜十次!”

“好嘞,看小妹妹长得如此漂亮可爱,保准你旗开得胜!”

难得碰上豪客,摊主大喜过望,伸杆取下最上方的飞机模样的花灯,小心冲薛向撩开灯谜,待薛向看好后,便又合上,以便薛向猜不中,下次再售。

摊主生怕薛向没看清,掐着嗓子报了一遍,“泪,泪痕的泪,打一成语,同志,您慢慢猜,可以写十个成语,只要撞对,这花灯就是您的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章 虫二 风月无边

薛老三两世为人,连大学都上了两回,更兼主编过京大刊物,研究过谋略,可谓博古通今,再加上,国术大成,思维无碍,而猜字谜,无非是取巧小道,靠的无非是脑筋和知识面,此时,这人谜面方出,薛向心中已经了然,不过小妮子在侧,他自然得谦让一番。

好在柳总裁倒是实诚人,一时未得,便缓缓摇头,薛向莞尔,提袖取笔,蘸墨,在纸上落下四字,小妮子送目瞧去,正是:颠三倒四。

此四字一出,小妮子立时知晓爱郎猜对了,泪,左侧三点水,正是巅三,右边目字,则为倒四,合在一处,恰好是颠三倒四,这谜面看似简单,没有巧思,一时间,哪里去得。

薛向猜对了谜底,那摊主却是未觉,盯着薛向落在白纸上的四字,喃喃自语:颜筋柳骨,瑰拔峭丽,这可真是好字,好字啊!

薛老三虽未勤学过书法,可国术大成,法御万物,写起字来,自然掌御由心,如今,无非缺些神髓温养,假以时日,自是书家大师。

这摊主平素也是喜好舞文弄墨的,这会儿,见了这笔好字,立时走神,竟连谜底也顾不上了。

“大叔,我大哥猜对了吧,猜对了,就把飞机给我呀!”

小家伙早急得不行,瞅见摊主愣神半晌,便忍不住出言来催。

那摊主吃了一惊,这才朝字意瞧去,惊道:“真是猜对了,这位同志,好才思!”

一声赞罢,他倒也不耍赖。便将那灯笼递与小家伙,接道:“小朋友,你方才给了我五元,只猜了一次,还有九次。看你还欢喜哪些花灯,不如一并赢了去。”

这摊主是个做老了生意的,这花灯是他自制不假,可不算手工,光论成本,也冒过了五毛。更不提这一摊花灯,可是他费了俩月功夫,连春节都没过好,盼的就是今天大发利市。

如今,在小家伙处折了本钱,他自然想捞回来。毕竟他深信薛向方才不过是走狗屎运,老秀才的灯谜,可没那么好猜。

薛向正嫌此处太过喧闹,有意告退,熟料小家伙抢先道:“我还要那个大头娃娃!”

摊主大喜,不待薛向发言,便用撑杆将那大头娃娃的花灯取了下来。撩开谜帘,掐着声道:“看清楚了,看清楚了,虫二,虫子的,一二三四的二,还是打一成语!”告完谜面,摊主便又去忙活另外几位的生意,远远便听他喊:不对,不对。缴钱再猜。

十数人无一人命中,立时,便有人起哄,说摊主作假,非要看答案。要不然遑论怎么猜,摊主都能说不对,这还怎么玩下去。

那摊主倒也机灵,立时指着小家伙,说,看见没,人家早猜得了,怎么就我作假呢,是各位的才智还未发挥出来。

摊主如是一说,众人便自无言,便有怀疑薛向三人是托的,细细瞧去,男的丰神,女的如玉,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便有交了钱,开始猜谜。

而薛向这回,倒也没急忙写出答案,而是让小家伙和小妮子费脑筋,奈何这个字谜有个关窍,乃是涉及繁体字,早超脱了小家伙的能力,她胡乱说了几个不中,便苦脸不言。

小妮子也颦眉,似在神思,奈何这个字谜,机巧太深,一时间,她也不得,薛向笑着在她耳边,轻声提示一句:和风景有关,又和男女情事相关,尤其是,你摊在床上,一轮明月,照在你明明晃晃浑圆玉柱上,再和这个词契合不过了。

小妮子娇嗔一声,轻轻推了他一下,脑子里已然有了答案,提笔在纸上落下四字:风月无边!

风字,小妮子特意用繁体字写了,里面正好是个虫字,此四字一出,不用提示,小家伙便拍手道:“对了,对了,把第一个字,和第二月字的框框去了,就是虫二,可不是无边嘛!”

她不识得繁体字,尽管只叫出个风字,那边正收着钱的摊主,眉头一跳,立时就知道坏了,又让人家猜着了。

俩灯入手,薛向兴尽,小家伙意满,三人便待告辞,忽地,听左近娃娃啼哭声,原来,自家家长半晌猜谜不得,看得着的花灯,却拿不到,反让小家伙一举得俩,这帮娃娃立时受不了了,就鼓噪开来。

小家伙心善,扯着薛向衣袖,拉低他,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几句,薛老三哈哈大笑,揉揉她的小脑袋,冲摊主道:“方才不是猜了两次么,还剩八次,你再提八个灯笼来吧!”

那摊主正为薛向这边连连告捷着急,生怕放走这只肥羊,这时听说这位要一次性消费剩余的四元,他大喜过望,当下便送过一筐花灯,他可不信薛向还有这等好运。

毕竟猜谜不是做题,这玩意儿纯粹需要灵感,因为谜面所营造的意向,往往风牛马不相及,而要把这风牛马拉在一处,可不只是够聪明就行的,这还得要运气!

摊主不信薛向有这种运气,当下便接连揭开八道谜面,熟料,薛老三竟不假思索,抬笔就来,转瞬就在纸张落下了八个谜底。

他这边的动作,早惊着了旁边的观者,先前见他连连猜中,人家已经开始注意他了,这会儿,见他如此猜谜,哪有还不过看热闹的道理。

再加上,他们屡猜不中,早就气馁了,若非自家孩子在边上,抹不开面子,早闪人了,这会儿,见薛向挥毫,他们立时涌来,就是想看看这位聪明人到底写得什么。

而这一眼瞧去,立时便有惊呼声,此起彼伏地喊出来。

“原来是这样!”

“我怎么就没想到了!”

“…………”

原来,薛向猜得灯谜,就是这帮人先前所遇,而灯谜往往就是说破不值钱,此时薛向一写出答案,众人再拿谜底与谜面相合,哪里不知道纸上的答案,乃是对了。

见薛向一连中了八个,那摊主立时苦了脸,他做这灯笼不易,央求老秀才出谜更不易,就指着这每个灯笼套回大笔钱钞,便是方才许多家长出高价购买,他也婉拒。

谁成想,出师不利,遇上了薛向这个七窍玲珑心,立时就折了老本。

他终究是光棍性子,大庭广众,也容不得他反悔,当下,便将灯笼往薛向处送来,还连连抱拳作揖,说着客气话,意思无非是希望薛向手下留情,赏他口饭吃。

不待薛向答话,小家伙早抱了灯笼挨个儿发了下去,一众早等得哇哇叫的娃娃,立时欢呼起来。

薛向自也知道今晚做得不当,便悄悄掏出两张大团结,拍在那摊主手中,那家伙执意不收,嘴里叨叨着什么“君子固穷”,薛老三却管不得那许多,将钱拍在摊上,牵着大,小俩美妞先去了。

离开花灯摊后,三人便在广场上闲逛起来,或看灯火,或看杂技表演,或到一角的露天小台,看了会儿电影,未几,远处又响起了摇滚乐,他便带着小妮子去听了会儿,看着三个披头散发,破衣乱服的小子,抱一把木柄吉他,边扭边嚎,薛老三却莫名的有感觉,就好像台上是崔健在嘶吼着《一无所有》。

小妮子和小家伙却极受不得这个,早早地拉着薛向躲开了。

广场极大,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几乎都在这一夜,布展开来,毕集一处,薛向带着两人直玩到十二点后,这才以明天还得上学为由,拖着依依不舍的小家伙,上车离去。

次日一早,小家伙去上学,小妮子去明珠国际酒店,同电信总局签约,就剩了薛老三一人留守家中。

就这样闲待着,薛向也实在无聊,便给办公厅去了电话,一来是探探案情,二来是听听口风。

哪知道电话去包桐办公室时,接电话的却是苏晓岚,后边的消息,更让薛向吃了一惊,原来苏晓岚竟接了市委秘书长的班,包桐转任了纪委书记。

苏晓岚在电话中,对他薛老三倒是一如继往的热情,可薛老三一问到自己的情况,苏晓岚却讳莫如深,直说让他在家安心休息就成。

挂了电话,薛向正空落落地在家闲坐,忽地,门前起了一阵喇叭声,未几,便见一三十几许的短发青年,手里提溜了两个硕大的编织袋,大步而入,远远便冲薛向喊道:“薛主任,给您拜个晚年!”

“卢光?你怎么来了!”

薛向长身而起,满是惊讶。

不错,这个年轻人他认识,乃是胡黎明的秘书。

果然,不待卢光答话,便见胡黎明步进门来。

“薛老弟,想煞我也!”

一进门,胡黎明便远远地叫开了,嗓音洪亮,一句戏词,十足十地彰显了他满心的喜气。

如今的胡黎明却是比薛向在江汉初见时不一样了,不仅肚子大了一圈,这官威也蹭蹭地涨,远远看他这一摇三晃,挺胸叠肚的模样,便知是高官之属。

薛向笑着把胡黎明迎进门来,刚问及胡黎明如何到了此处,胡黎明的答案,便将其惊呆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章 落子明珠

“老弟啊,我这是到明珠上任来了,原本,昨个儿就到了,可上任的同僚太多,中央组部翟部长的面子不好不给,昨晚参加欢迎晚宴,就这么给拖着了,再加上,想给你老弟个惊喜,就没给你电话,这不,一早就赶了过来,来前,小卢还问薛主任会住哪个单元楼里,我就说,老弟你性好风雅,住的一准儿是独居小院,靠山背水,咋样,还是老哥了解你吧,你老弟这地方可真是风清水秀,雅致得紧,雅致得紧啊……”

胡黎明似乎格外开怀,进门就叨叨个不停,直说得卢光都不住侧目,在他的认知里,这位胡书记可从来就是个冷面人儿,寻常下属见他问好,这位别说有话,便是连点头都无。

薛向奇道:“上任?什么职位?”

胡黎明拉着薛向的大手,一通猛摇,“你老弟素来号称诸葛,猜猜看?”

薛向虽然惊疑,脑筋却是不慢,转瞬,便有了答案,“常委,副市长!”

“着啊!”

胡黎明眼中闪出异彩,“你是怎么猜到的,说说,快给说说!”

他这番情状,却非作伪,因为他早接到薛安远的通知,让上任前,尽量别告知薛向,以免这位正失意的薛家太子,心内生波澜。

而这会儿,薛向张嘴就喝破关键,怎不叫他惊诧。

其实,薛向早知道派系内要落子明珠了,这点,是他数月前为安在江谎报安老爷子生病回京时,薛安远就跟他渗透过的,只是没想到会选择这个关口发动。

可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个关口。最适合发动,眼下,明珠政局被他薛老三一手搅了个天翻地覆,要往这块铁板内伸手,此刻可不是最好的机会嘛!

闻听胡黎明发问。薛向道:“其实,要猜也不难,你老哥赴任明珠前,是鹏城市市委书记,兼任岭南省省长助理,已是副部级高官。来明珠任一普通副市长,显然是平调,而老头子们既然要落子,自然不可能连常委会都霸不住一个名额,所以入常是肯定的,而常委内部。虽然官职重多,但你老哥近年虽然劳苦功高,可晋升也实在太快,像什么副书记,组织部长,常务副市长,之类的显职。自然轮不上你老哥,而像宣传部长,市委秘书长之类的,则又做不了什么实事儿,浪费你老哥的治事之才,所以,老头子们要争,只有这常委副市长,最具可能性与合理性!”

啪啪啪……

胡黎明和卢光齐齐鼓起掌来,后者更是望着薛老三。莫名惊异,他早听自家老板说过这位薛家衙内,虽然年纪不大,却是薛系大脑。

此前,卢光还不怎么相信。毕竟薛系庞然大物,怎能容下弱冠之辈调度掌控,再加上闻听这位眼下在明珠闹的这么一出,卢光对这位薛衙内,就更瞧不上眼了,如此蛮干胡为之人,又怎能是派系大脑?

可此刻,见了这位薛主任,身陷难局,依旧风清云淡,以及这闻弦歌,而知雅意的本事,卢光却是有些信了。

“好你个薛老弟,真是诸葛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啊!”

胡黎明重重拍下薛向肩膀,道:“的确是常委副市长,说起来老哥又沾了你老弟的光啊,算了,算了,我老胡这一辈子,卖给你老弟就是!”

卢光抵着眼睛,听得心中一荡,自家老板分明是在赤裸裸地表忠心啊,和一个年纪小自家老板足足两轮的青年,表忠心,这,这……

卢光正觉难以置信之际,便听薛向道:“你我自己人,说这些就见外了。”

胡黎明挥挥手,“不说这些话,才叫见外,想我胡某人五载之前,还沉沦江汉,委一区区正处级革委主任,眼看大好青春,便要逝去,一辈子几乎瞧得见的是永沉下僚,可一朝得你老弟提携,五载跃三级,昔日区区革委主任,如今已是明珠市委常委,便是梦也没这般做的,如此恩情,你说老哥如何以报,唯有这百十斤卖给你老弟了。”

至此,卢光才知道自家老板竟有这番际遇,若真如此,如此露骨的话,便正常了,有道是,君以国士报我,我必以国士报之,薛家给自家老板的恩情,可比待国士强多了,因为身在官场,卢光太知道,官到胡黎明这个地步,每前进一步,将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将要同多少人竞争。

而像胡黎明这般五年跃三级,虽然有抓住特区这一异常因素的原因,但也仍显得太过离谱,破格,如此大恩,粉身只怕也难报。

薛向笑道:“你老哥又耍猾头了,和我玩儿短斤缺两,我瞅你这身子板儿,当不只百八十斤吧!”

“哈哈…”胡黎明开怀大笑,“还是你老弟眼贼,不瞒你说,老哥我如今体重两百又八斤,比在江汉时,足足胖了四十多斤,哎,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你要招商,要引资,就得陪那些资本家吃喝,可这上顿陪,下顿陪,终于陪出了肚下垂,我也是苦不堪言啊!”

“你这种苦,可是不少人,想吃都吃不到啊,你老哥就别抱怨了,再抱怨,我这种闲散人,可真得揭竿而起了。”

“哈哈……”

两人开着玩笑,终于步进屋来,卢光将编织袋在墙角放下,极有眼色地寻了茶杯给二人沏茶,薛老三丢颗烟给胡黎明,便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了,问道:“我这些天没出去,明珠的政局我还真不了解,你跟我说说,现在市委班子的情况!”

胡黎明抽口烟,道:“情况很是不妙啊,你老弟这一竿子捅出去,虽然给我制造了机会,但何尝不是给别人也制造了机会,如今明珠班子,几乎全线换血,书记,市长,政法委,纪委,组织部,都换了,如此大规模的运作,上面的意见很大啊,听说为此,政局会议都召开了三次,总算定下了盘子,纪委王书记留任明珠主持局面,狠抓干部风气,市长听说也大有来头,是老干局的丁局长。”

“丁局长?丁世群!”薛向惊道。

胡黎明点点头,“正是此公!怎么,你认知?那可得给老哥我引见引见,这人看模样就不好相处,骄矜气盛,昨晚的欢迎宴上,王书记亲自敬酒,此人也不过轻轻湿唇,我等敬酒,这位只推说不胜酒力,压根儿不肯举杯,也就翟部长冲他举杯时,这人才肯给些面子,官做到这个份儿上的,还有盛气,老哥我还真是头一遭遇上。

“丁公确有气盛的资本,你可知道他在老干局任局长的当口,还有一重什么身份?”

胡黎明茫然摇头,薛向接道:“季老的生活秘书!”

“嘶!”

胡黎明倒抽口凉气,“原来如此,有这等际遇,也确实有气盛的资格,只是以后,我的工作可难展开了,碰上这么个难伺候的主!”

说起这丁世群,薛向也就在大婚那日,和这位有过一面之缘,但背地里,却知道此人和江朝天一家走得极近,有他在,胡黎明这副市长的确不好当啊!

不待薛向张口,胡黎明又道:“非但如此,你老弟还不知道,耿老弟也调任明珠了,担任市政府秘书长,专门伺候丁市长,这下,他可有得苦头吃了!”

“耿福林?”薛向惊道。

胡黎明点点头,薛向急道:“怎么不见他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要论起和薛向的亲近,耿福林还在胡黎明之上。

当年,薛向在靠山屯时,胡黎明还在承天县担任革委副主任,对薛向算是百般照顾,尔后,薛向遭遇围堵,为敌天下的时候,也是这位耿主任在自己家中收留薛向,让薛向用他家的那部电话完成了决死反击,算是和薛向共过患难的。

去岁,党代会换届,薛系众人均有升迁,胡黎明也由县委书记,升任了荆口地区常务副专员,乃是实打实地副厅级干部,如今,调任明珠市政府秘书长,也算得上了不得的升迁了,不仅在级别上,专为正厅,在实权上,也大有进益,毕竟荆口实在和明珠没法比,只怕荆口行署专员,也比不得明珠的一个区长。

这会儿,听说耿福林也调过来了,薛向一边惊讶派系布局明珠的决心,一边纳闷耿福林这是在唱哪出。

“耿老弟还在办交接呢,我也是上午接到薛政局电话,才知道此事,看来是临时急调!”胡黎明揭开了谜底,接道:“老弟,你得给拿个主意啊,丁公如此不好相与,我和耿老弟如何以待,弄不好,就得惹一头包啊!”

薛向没想到丁世群这矫矫不群的做派,竟给胡黎明如此大的威慑,细细想想,也的确如此,现在的官场,不怕上官立规矩,就怕上官没规矩,丁世群从不曾在地方任职,骤然得势,这折腾劲儿,无论如何不会小了。

思及此处,薛向笑道:“胡市长无须多虑,试想想,以那位丁市长的做派,他若更改,或可持久,若始终如此,定不得长久,你且忍耐,顺着他来,早晚有比你大个儿的戳出来,何用你焦躁!”

胡黎明细细一想,事情还真是如此,大喜过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章 旅行

果如胡黎明所说,隔日,耿福林便到,因小妮子在家中,薛向不好引他在家叙旧,便约在了聚缘饭店,叫了胡黎明,铁进,赵刚几位,一道聚了几次。

当然,这种聚会,目的性就极浓了,除了给耿福林接风外,更有一层整合力量的意思在里面。

几次聚会罢,各人便陷入了自己的繁忙工作中去了,毕竟这几位,除了赵刚,都算是暂得新职,胡,耿二人更是异地任职,熟悉工作就得耗去大量时间和精力,哪里有空总来闲聚。

如此一对比,薛老三自然更觉自家是个闲人了,尤其是小妮子没待两天,也因海外有业务,匆匆离去,便连小家伙因为小升初的大考要来临,也不来缠他了,整日里一放学,就关了门,在屋里用工。

每天,就剩他和小白,大眼瞪小眼,在家看电视!

而声音开得大了,还惹来小家伙抱怨,说影响她学习,弄得薛向郁闷不已,心中大叹:宁可少活十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古人诚不欺我也。

渐渐地,他电视也看烦了,便忍不住又给苏晓岚去电话,毕竟他薛某人还是市委督查室主任,组织上就是要撤职,要处罚,得下组织结论啊,自己又不病又不痒,被干晾着算怎么回事儿。

电话拨过去,苏秘书长的热情竟比此前更盛,可薛向一说工作,这位就叉开话题,要薛向安心休息。

薛向早休息得够够的了,哪里还肯被这场面话所阻,开门见山道:“秘书长,我是市委办的干部。虽然最近刚受过组织调查,可并未查出什么错漏,要说休息,我年纪轻轻,精力旺盛。哪里用得着,真要休息,厅里倒是有许多老同志经年操劳,该给假修养,您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吧。是不是市委有谁不希望我回来工作啊,如果是,您给透透,我决不埋怨!”

事已至此,薛向早猜到除了此种原因,再无其他。不过,他还是希望从苏晓岚嘴里获得证实。

苏晓岚静心想想,觉得不能再跟薛向兜圈子,一来,她对这位薛主任观感甚好,还欠人家人情不说,今次能向前一步走。也是这位折腾出的机会;二来,她是明眼人,知道这次明珠政局大洗牌,薛家人也伸进手来了,且力度不小,薛向身上的政治力量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加强了。

一念至此,苏晓岚温和道:“薛向啊,你我不是外人,阿姨就不跟你打官腔了。前天的书记会上,陈书记是提过你的情况,可会上闹的很不好看,所以你的问题,就一直冷着。上面的领导不发话,阿姨也不好叫你回来啊!”

“谢谢秘书长,我知道了!”

寒暄几句,薛向挂了电话,便咂摸起苏晓岚那句“会上闹得很不好看”的意思。

很快,薛老三便咂摸出了味道,显然,定是那位丁市长不欢迎他出山,毕竟那是书记办公会,即便是有争端,也必是以风清云淡的形式存在,而能弄到不好看的程度,除了那位气盛骄矜的丁市长,自也没旁人。

既然弄清楚自己为嘛这么吊着了,薛向反而不急了,他相信等些日子,会有人替他着急,毕竟他薛某人是组织干部,既然没有组织结论说他做错了,谁也没有隔离他参加工作的权力,姓丁的暂时能让办公厅以修养的方式打发自己,但这修养也得有个限度。

薛老三一想通,便全放开了,他并不是无事可做,而是没有大块的时间,如今,定下心来,他立时便关了电视,朝卧室行去。

进得房来,看着橱柜上,那一排排平素都无时间阅览的书籍,薛老三眼中生辉。

不错,薛老三的进攻目标,正是书架上的《二十四史》和《世界通史》,他以前读书,喜欢读诗词,散文,,尔后,阅历深了,便深知读史使人明智,此话再对不过。

尤其是对他这么个官员来说,增广见闻的法子,无过于读史,因为华夏的历史,从根子上讲是阴谋史,政治史。

他薛老三浮沉环海不过数载,便屡经狂风暴雨,若非薛家大树已成,他早就风浪打翻了。

可薛家这棵树再大,能护住一时,护不了一世,尤其是官位越朝上走,薛家能起到的助力便越小,因为官位到一个层次后,大家的背景都差不多了,拼比的那就纯是自家真本事了。

所以,薛老三愿意从史书中汲取养分,尽管这种读书的目的很功利,可薛老三已经吃过太多单纯的亏,想不功利也难。

就这么着,薛老三静静在家读了半个月书,翻了数百万言,读书笔记也写下厚厚两本,心中所得甚多,一时受挫的块垒业已消尽。

这天中午,薛老三刚合上那本《世界通史》,桌上的电话便响了,薛向接起一听,对面的苏晓岚便说话了,“薛向,市里有个赴港招商的代表团,考虑到你曾经在萧山有过成功招商引资的经验,所以市里想让你参加这个代表团……”

薛向早猜到那边绷不住了,可没想到人家竟想了这么个办法,依旧将他拒之门!

可这下,他是真不明白了,如果先前丁某人不愿自己回归市委,还能说是要晾晾自己,敲打敲打,可这都半个月过去了,这敲打也该结束了吧。

薛老三正纳闷,胡黎明的电话过来了,听了胡黎明的一番话,薛向彻底明了了,心中只剩了苦笑。

原来,据胡黎明说,他薛某人不仅今次要随团出访香港的招商,随后市府所有的招商安排,都要带他薛主任去。

听着,像是市委市政府极度看中薛向同志的招商能力,可实际上,不过是另类的踢他薛主任出局的手段。

而这种举措,能在市委市政府获得通过,也足以说明他薛主任如今在明珠到底是个什么名声了,一言蔽之,大伙儿都不愿你再掺和进市委,哪儿凉快您哪儿待着去。

其实,这种局面,早在洪察满嘴乱喷的当口,薛向就料到了。

因为他知道,官场是最不需要个人英雄主义,和独出群峰的,他薛向的一个大招放出,明珠政局天翻地覆,他算是彻底露脸了,可明珠政局再也容不下他。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种容不下,竟然来得如此激烈,连丁世群这种骄矜之辈,也避自己如蛇蝎!

不过,面对如此结局,薛向压根儿不曾后悔!

一来,他知道当时不以此计,压根儿无法脱身;二来,洪察乱喷,纯属不可控因素,他也无能为力;三来,他在明珠本就是过客,能用这种方式,在荡涤污秽,挽回国家财产的同时,为薛系在此明珠这共和国政治版图的腹心紧要之地钉下棋子,他觉得值了。

他心中如此计较,自然不会失落,再说赴港,恰好方便他和小妮子相会,反正家中的小家伙有小黄,小李照料,已无挂碍。

当下,薛向便给厅里去电话,应允了此事。

果然,两天后,赴港招商代表团出发,薛老三随团而行,到港后,和小妮子好生欢聚了数天,也大大享受了番大陆享受不到的资本主义的奢华生活,这才随团而返。

而明珠是远东经济中心,国门打开才几年,此处经济发展呈蓬勃之势,各种招商引资的活动排的自然极度密集。

就这么着,薛老三一连跟着招商团跑了三四个月,人家招商团的人马是轮换,可就他是铁杆庄稼,落地就生了根,四个月下来,俨然成了招商局的名人,上上下下,都和这位坐冷板凳的薛主任混得熟捻了。

原本,大伙儿都以为干出那等事儿的人物,绝对跟现在的丁市长一般,是个不好惹,骄矜难处,可哪知道这位薛主任极度平易近人,随团过程中,既不惹事生非,又沉静内敛,还乐于助人,平素无事,就抱个本子,走一路,写一路,也不知道他写写画画,在做什么,问他,他就说是履行游记。

可真真和薛主任混得熟捻的几位,却知道这位在做着功课,其中记载的,大部分是,招商团在各大著名企业,听宣讲会时的会议纲要。

有心人私下便说,这位薛主任绝对是干大事儿的!

而薛向却没听到这些评语,这几个月下来,他确实收获良多,早先随团,他还真就当是旅行散心,可走得远了,见得多了,忽然领悟了那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沿途所见,不但丰富了见闻,开阔了他的视野,更让他胸怀大张,志气陡生。

这种志气,不是坐在家中,随意发大言,而是真真切切见了回这个世界后,完完整整定下了自己的目标。

正是:开眼看世界,意气素霓生!

四个月的随团旅行结束后,薛向便跟办公厅请了假,倒不是说招商就招这四个月,而是薛老三不打算伺候了。

你道明珠不待见他,他薛大太子就没地儿去,他待这几个月,纯为自家小家伙,拖延这四个月,正是为了等小家伙的小升初考试。(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七章 第一个封疆大吏

薛向要请假,办公厅自无不允之理,是以,自六月二十号起,薛向便天天在家,或辅导小家伙功课,或给小家伙配置营养餐,静等大考来临。

很快,忽忽数天过去,小家伙的小升初考来临。

一早上,薛向就给他准备了营养早餐,鸡荷包蛋,豆腐脑,小笼包,趁她吃饭的空当,则又帮她整理好了考试用具,待她吃完,便当先上车,将车发动。

小家伙跳上车来,忽地做个鬼脸,冲薛向笑道:“大家伙,是我考试,又不是你考试,看你有些紧张噢!”

“别调皮,快坐好,在心里再背诵一遍我给你挑拣的作文名篇吧,这叫考前预热,提高兴奋度!”

说话儿,薛向便踩下了油门。

说实话,他确实有些紧张,这种紧张,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不过是区区一个小升初的考试,就算考砸了,又能如何,可偏偏一想到小家伙要同成千上万的小朋友争竞,他仍旧忍不住发慌。

后来,他才想通,这大概是做家长的惯性,任你高官显宦,家财万贯,可涉及子女的问题上,和普通人一样难以免俗。

待看见小家伙远远地冲自己做个鬼脸,溜进门去后,薛向又混在家长群中观望半晌,待铃声响起,他这才上车,折回家中。

屁股方落定,电话便响了.,接起一听,正是薛安远。

“老三,该动动了!”

薛安远说得很淡,薛老三却听得心中一荡。

他老早就在等这个电话了,他虽未对薛安远说过自己在明珠的近况,但他相信薛安远早知道了。

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只怕一半是因为小家伙的学业,一半是因为他薛向来明珠满打满算才几个月,若再调动,则显太急,更何况。他如今在明珠闹腾确实不像话,人家明珠市委晾晾他也是应该的,总不能组织刚冷淡你几天,你就闹着要调走,如此一来,和组织讨价还价。耍脾气的味道就太浓了。

所以,才有了薛向在明珠坐了四个月冷板凳,这种冷板凳坐得虽然不舒服,但至少挽回了不少印象分,向外人证明了他薛衙内也不是骄矜气盛之辈。

如今四个月过去了,眼见小家伙大考即将完成。他薛老三的面子功夫也做足了,自然该离开了!

“去哪儿?”

电话那边的薛安远呵呵一笑,道:“你小子就是臭成狗屎,都还有人抢香,俩地方,一个是国计委财金司任副司长,一个是体改委整顿金融秩序办公室副主任。两边都跟我打过招呼,去哪儿还是你自抉吧。”

抢香,的确是抢香,因为这两个位置,都是副厅级不说,还是含金量十足的副厅级,前者是小国务院之称的国计委,财金司又是国计委中的显赫单位,里面的副厅长,便是寻常封疆大吏见了。也得礼敬三分,而体改委更是不得了,刚成立不过年余,改制的大棒,挥舞的全国上下所有的单位都变色。权力直追国计委,还大有迈过的势头。

薛安远说的这两个单位,的确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单位,尤其是对薛向目前处在低谷期,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若能调往那两处,说是神转折,也不为过,保准亮瞎无数钛金狗眼。

“我还是下地方吧!”

熟料,薛向拒绝了这两个单位。

“说说你的想法。”

但听薛向道:“第一个,我在明珠坐机关,已经坐得烦了,这种伺候人的活计,不适合我,我更愿意在地方当个小村长,至少自己说了算,能干些实事儿;第二个,这两个单位虽好,却难免有捧杀的嫌疑,我现在二十四岁还差几天,这个年纪,正处级干部,已是显眼,副厅级,就有骇物议了,况且还是在那两个显赫的位置,届时,我成众矢之的不说,您的压力恐怕也会大增。的确,我也想升官,但相比做事儿,升官,还是往后压压吧!”

听着薛向如是说,那边的薛安远心中却翻腾如海。

原来,薛向这回职务调动,国计委和体改委的领导,确实和他打过招呼,只不过薛安远拿不准两边的用心,便一时未决。

偶然一次,在南海,陪老首长散步时,听闻老首长问起了薛向近来的工作情况,薛安远如实以告后,便又说了薛向调职中央部委的意向。

熟料,当时,老首长就笑着说,小家伙不会回来的,你见过几个翅膀长硬的小鹰,还愿意回巢的,这样吧,你还是先问问,他如果不愿回来,就去我老家,我老家穷啊,这些年我没给老家人做啥贡献,就把薛向这个会搞经济的送过去,算是给家乡人送了份大礼嘛!

老首长如是说了,薛安远哪里会不听真,他此时说的国计委和体改委的两个职务,即便是薛向想应下,他也得劝他更改,熟料薛向的答案,竞和老首长所料分毫不差。

见薛安远那边许久无声,薛向道:“是有地方了吧,到底是哪处?”

“地方是有了,蜀中,要去也只能去那儿,可去蜀中,你这个年纪只怕是提不上去,一来,你没有掌控一方的经历,虽然在萧山,明眼人都知道是你在主政,可你到底没担任过县委书记和县长的实职,二来,地方不比中央部委,二十四岁的县长,全国都不曾有,二十四岁的行署专员,那就更不可能了,可你又是从明珠市委督查室主任这个显耀职务调任的,按道理,下放能调上半级,奈何你小子在明珠,折腾出的动静儿,实在太大,一任督查室主任,你干了六个月,闲了四个月,空有履历,但资历实在淡薄,下到地方,这半级只怕就跨不上了。”

薛安远以为薛向会纠结级别,其实,薛向早在洪察乱喷的当口,就想的很远了,这半级对他来说,跨不上未必不是好事,老话说,基础不牢,地动山摇,他薛向已经够显眼了,若是总往上跳着走,那就不是显眼,而是另类了。

他在明珠已经另类了一次,可不愿在整个官场都显得另类,因为他知道另类的下场,往往不可承受。

因此,在最后关头,他依旧没按下按钮,让洪察尽数喷完。

“怎么是蜀中,什么时候动身!”

薛向虽已打定主意下地方了,却是没想到会是蜀中,若是江汉,辽东,那就再好也没有了,他有把握,费十年功夫,将那处经营成大本营。

可蜀中实在不是好地方,至少对做官来说,的确如此,老话都说,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足见蜀中山川险峻的同时,民风悍野。

此外,蜀中是老首长的家乡,那处的政治格局,也最是微妙,数派并存,且都是老首长的根脚,他薛某人去那儿,衙内光环,首先就得弱上七分,没有这个光环,他想开展工作,打开局面,只怕千难万难。

当染,如是说,并非他薛老三干成工作,全靠顶着个衙内的牌牌,而是,他这年纪,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难以获人信任。

不过蜀中虽险,可既然已成定局,他自义无反顾,所以,没讨价还价,紧接着,就问出了动身时间,这闲散了几个月,早让薛向憋得快疯了。

“具体时间我也不清楚,你等通知就是,就在左近几天。另外,蜀中,是老首长的家乡,你到一地,别的都可以不抓,但经济发展一定要抓起来……”

儿行千里母担忧,尽管薛向宦海悠游已有数载,临到关头,薛安远依旧忍不住传授些他自己也并不精通的官场经验。

说完正事儿,薛安远问起了小家伙的近况,絮絮叨叨,又讲了十多分钟,这才结束了通话。

不曾想,薛向这边方按下电话,电话便又跳了起来。

“薛向,跟谁讲话呢,讲这许久!”

薛向方接起电话,冯京那沉郁中带着斯文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大伯方才来电话,问我的动向!”

冯京不是外人,薛向跟他说话,用不着打机锋。

“噢?你的事儿,我也听说了,怪不着你,不过,既然要动,就回辽东吧,来省府帮帮我!”

“冯叔的事儿成了?”薛向满面惊喜,“我怎么没听见风声,你们瞒得我好苦啊!”

薛向是玲珑心,冯京一句“来省府帮帮我”,薛向便知道冯京所谋,成了。

原来,那晚,冯京在菱角湖边,拉着薛向,吐露心迹时,恰好说到了张春林搞政治投机,在辽东大办自由贸易区,薛向给冯京出的主意,就是抓住这件事做文章,必有厚报。

如今,小半年过去了,冯京这会儿说来省府帮忙,证明他所谋已成,因为冯京以前的职务是省委副书记,无关省府,此时,提省府,则暗示了,他要入主辽东省府了。

闻听这个消息,薛向真是精神大振,开怀不已,因为这是学习撑起的第一个封疆大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八章 意义深远

派系,何以成派系,那得需要无数志同道合,有着共同政治目标的官员团结一起,才得以成派系。

一个县,有一个县的政治格局,派系,山头,一个省有一个省势力划分,虽然大家都在最高执政纲领之下,完成政治生活,但涉及到施政方针分歧,政治权益纠缠,这就有了派系。

你想施政,则必须有人,有人领会你的精神,按照你的目标去做,要不然孤家寡人,怎么也翻不起大浪,这就无怪乎官场上总要任人唯亲和任人唯贤并举了,也就是无怪乎秘书党总能飞黄腾达了。

如今的薛系,可以说是薛向一点点密密织网,织就的,因为薛安远位在军方,虽然入局,但也有极大的限制,不便总在政坛伸手。

如此,薛系的联系和中枢,基本就转移到薛向处了。

看看薛向这一路的任职轨迹吧,下江汉,上辽东,而今,又至明珠,沿路所过,就应了那句话: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薛向到江汉,则有了赵国栋,胡黎明,耿福林,陈光明等的崛起,可以说,薛系在江汉已经初具气象;而薛向赴辽东,则又有了辽东省省长冯京,花原地委书记黄观,行署专员周明方,以及一个完整的萧山县,可以说假以时日,辽东必成薛系大本营。

而今,他薛向又至明珠,将明珠这块铁板,破开了个洞,成功为薛系楔下了钉子,胡黎明和耿福林升迁来此,便是明证。还不提,他已经纳入怀中的明珠市局局长铁进,可以说,薛系在明珠已然也小有力量。

薛向就这么一路游,一路走。看似无根浮萍,却像播种机一般,沿途播下一粒粒种子,待到时机成熟,粒粒皆成参天大树,共同托起薛系的蓝天。

如今。冯京这棵大树,算是长成,怎让薛向这播种者能不兴奋!

“恭喜,恭喜,恭喜冯叔!”

薛向愉快地冲冯京道喜,多日烦闷。一朝扫进。

冯京乐呵呵地应着,有鉴于薛向料事之准,便又问了薛向对他将来在辽东施政,有何建议,薛向谦虚了一番,只道了句“紧跟中央精神”。

冯京初始不解,继而大悟。诚然,他今次能得此位,可不是前任搞投机,违背中央精神的结果么。

他冯某人才继位省长,再想短时间升迁,那是千难万难,与其想心思搞政绩,不若紧跟中央步调,维持住辽东大局。

薛向这一句“紧跟中央精神”,看似废话。实则太契合他冯京如今面临的情势了。

“薛家有子如此,想不兴旺也难啊!”

冯京心中喟叹一声,又乐呵呵地同薛向寒暄几句,便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薛向估摸着薛安远说得调职的准信儿就在最近几天。便起身回房收整行囊了。

当然,说是行囊,除了一些书,和长久随身的物品,倒没多少别的物事,这一屋子家具,家电,他从没打算带走,届时,赠与薛阳和夏洁即可。

薛向方装好几本书,便听见门外的喇叭声,出门一看,来人却叫他大吃一惊,竟是市委副书记陈道林。

薛向方迎着陈道林在沙发上坐了,便听他道:“薛向,你这儿我还是头一次来吧,挺清净的院子,不瞒你说,早先我瞅中的也是这间院子,奈何离市委家属区太近,每日里造访的同志太多,无奈,我才搬走的,你能挑中此处,不能不说是缘分啊!”

“那说明我和陈书记志趣相投,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英雄所见略同嘛……”

薛向含笑支应着陈道林,心中却飞速思索起这位的来意。

实事求是地说,他对这位陈书记,观感不错,为官大气,性好简朴,更兼,不管是铁进的任命,还是在他薛向前次遭难,这位陈书记都是说过话的,所以,双方可以算是结有恩义。

而如今,正是明珠政局的磨合期,别说是这位高权重的陈书记了,就是胡黎明,耿福林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不曾抽出时间,来陪他薛某人。更何况,薛向也听说过,最近市委的争斗正烈,新任丁市长和王书记,以及这位陈书记,都不怎么合得来,闹出的动静儿不小。

既然如此,这位陈书记怎么还有空来瞧他薛某人,且这会儿正是上班时间。

却说,薛向正揣度着陈道林的心思,陈道林却没让他多猜,寒暄方罢,便渗透出了来意,“薛向,听说冯京同志马上就要进步了,我可得恭喜他啊,上次,他来明珠,奈何我公务繁忙,未曾一见,至今,我还引为憾事呢!”话至此处,又听他道:“哎,如今的明珠,我真是看不懂了啊,可能是思想老了,适应不了这日新月异的大发展啊,看来是时候告老归乡喽!”

两句不相干的话,被陈道林硬生生地连在了一起,这暗示的意味儿实在太浓了,薛向咂摸了片刻,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只是不敢确信,说道:“陈书记说得哪里话,您正当壮年,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革命工作,党的事业,都还要您发光发热呢!”

陈道林摆摆手,又转过了话题,“薛向,安远政局的身体还好吧?说起来,我和安远政局,还有过一面之缘,四二年反扫荡的时候,我也在晋察冀,那时候,我才十四岁,正跟着我们村的民兵们厮混呢,当时,恰好碰着一二九师的师部转移,师部首长看我们追得紧,便派师部警卫连过来劝我们,领头的就是安远政局,一晃这些年过去了,我们都老啦!”

薛向没想到陈道林和薛安远还有这么番遭遇,不过都四十年前的事儿了,且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儿,他不怀疑是陈道林编排,也不信薛安远还记得,他只在想陈道林为什么说这个,片刻,就有了答案。

官场谈古,多为叙旧情,一面之缘,甚至算不得有情,可陈道林既然说了,这里面的滋味儿就很浓了,再联想到,他方才谈冯京,以及说在明珠的不愉快,先前还隐约的答案,此刻,在薛向心中,已渐渐清晰。

很明显,这位陈书记是想动了,且有意向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辽东。

方生出这个念头,薛向越想越觉有理,首先,辽东政局因为张春林的投机,出了大问题,老书记邓永加亦被牵连,退居二线是在所难免,如此一来,书记的位子就空出来了。

的确,比之辽东,明珠无论在经济,还是政治等方面的优势,实在是太大了,若搁在以前,陈道林万不会有以辽东易明珠的想法。

可今时不同往日,陈道林原本打算着静等汪明慎到站,段钢前进一步,他顺势接过市长,可哪里知道,中间会让自己搅合了这么一杠子,让别人拣了空当,眼看着,王澹望、丁世群,一书记,一市长,坐得稳当了,没准儿一坐就得三四年到满届,可他陈某人又有几个三四年可等,此时,再不另寻出路,没准儿就得老死在这副书记的位子上了。

正因为有这个大背景,陈道林有去辽东的想法才不为稀奇,更何况他谋求的是省委书记一职,论含金量,也不较明珠市长差多少。

想通此节,薛向彻底明了了陈道林的来意,心中又想,此人为官为人,都是一时之选,且与己有恩义,更何况,人家的完满计划,也是因为自己这飞来一棒,才给打乱的,如今,能助其一臂之力,自然就该使力。

一念至此,薛向也就不兜圈子了,毕竟这种事,总不好让陈道林这尊者和长辈,先露骨而出,既然要送人情,就送到底,但听他道,“没想到您和我伯父,还是老相识啊,失敬失敬,这样吧,既然是老相识,总不好不见见,您若有功夫,我跟我伯父说一声,你们老同志正好聚聚,正好辽东的冯叔近来恐怕要上京述职,您若有意,我看你们做一路最好!”

薛向说得隐晦,陈道林却听明白了,他没想到薛向竟然这么机灵,自己刚露出点儿话缝,此人就了然了,还善解人意地给出了安排,当下,便笑道:“好好,我也想和安远政局聚聚啊,你还是就安远政局和冯京同志的方便吧,我随时都有时间!”

冯京如今还没赴任省长,只是有了动议,薛向说的入京述职,陈道林也猜到是中央组部谈话,既然如此,这就证明了辽东政局,确实大变在即,他不提前运作好,机会可是稍纵即逝。

不过,陈道林久历沉浮,知道越是在这个关键时期,越是得稳住,操切不得。

而薛向能做的,也就到这一步了,事情成与不成,还得看陈道林的本事,他替陈道林约了薛安远,就等于跟薛安远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想必薛安远会替陈道林使力,可一个省委书记的职位,却不是薛家人能定夺的,还得看陈道林背后的力量。

不过,这就不是薛向能操心的了。

转瞬,又数天过了,小家伙完成了升学考试,薛向的履新的消息也下来了,没成想,紧接而来的消息是,陈道林成功调任辽东,担任省委书记。

而另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是,光真同志调任明珠,接替陈道林,出任市委副书记。

当然,这会儿,除了薛向,没人知道这个任命的意义会有多深远。

Ps:上一卷的尾巴,总算扫完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九章 蜀中天地

伴随着一阵呜鸣,一辆数百米的红皮火车,在开阔的绿野上,拉出一条红线。

很快,火车便驶出了绿野,自上而下,险而又险地拉出道诡异的弧线,又转过一道弯儿,紧接着,前方便现出了座座插天而起的巍峨山峰。

这火车就像得道成精的红蛇,在群峰间盘旋,时经险恶山腰,时伏葱茏谷底,看得薛老三目晃神弛,蔚为壮观。

未几,火车穿越了群山,地势又渐渐平坦起来,又驶出数分钟,玉带般宽而长的岷江,便现出如海的伟容。

《山海经》上说:岷三江,首大江,出汶山。说得是岷江乃是长江的正源,如今,史学家们虽早已证明岷江不过是长江的一条支流,但因蜀中文豪苏轼的那句“大江东去”,这条岷江依旧被蜀人倔强的认为是长江的母河。

时维七月,正是汛期,江水暴涨,如一条巨龙,从巍峨的山峰间,奔腾而下,势走千里,眼看着整条火车都要被其吞噬,雄伟的都江堰却如天神的臂膀,凭空而生,稳稳地擒住正汪洋肆意的水龙。

山奔水腾,虎啸龙吟,几乎未出北中国的薛向,何曾见过这等巍峨景观,霎时,就瞧得呆了。

眼见着这奔腾的水龙,才在眼前逝去,未几,葱葱峨峨的青城山又现出真容来。

老话说,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道的便是眼前这座青城山。

此时,薛向人在车上,不得近观,只远远瞧去,但见巍巍青城山。林壑幽深,层峦叠嶂,郁郁葱葱,山峰似削,两腰如劈。其间青竹无数,薄薄气雾,山风徐来,千树摇头,万竹俯首,霎那间。便衍出绿涛青浪,蔚然成海,连带那薄薄雾气,也越发朦胧起来,飘渺流风,登临欲仙。

“头一次来蜀中吧!”

薛向正瞧得入神。忽然一道银铃般的声音,传入耳来,抬头看去,说话的正是靠窗对坐的那位女郎,但见她杏眼桃腮,肤白身窈,长长的头发。用一方绿帕扎成,墨裤白衫,乃是标准的机关人员打扮,看过来的一双杏眼,宛若流波,长长的睫毛一颤一抖,衬得乌溜溜的大眼睛,越发晶亮了,当然,最引入注意的。还是那银铃般的声音,好似摇响雨中的铃铛。

起先,上车时,薛向的眼睛就一直对着窗外,压根儿不曾注意车内的动向。

倒不是火车站里。有什么值得好瞧,而是车内的拥塞,实在是薛向不堪,他只好把眼睛撇到窗外,寻得宁静。

这会儿,闻听这女郎说话,他还是头一次将眼睛摆回车厢内,“是的!”说完,便又把头扭过去,继续观风景,丝毫不觉对面的女郎已经立起了小脸。

的确,不管是哪个时代,美女自问都是有特权的,至少有享受注目礼的特权,可薛向这不冷不淡,换哪个美女,心中也会不舒坦。

萧依依现在确实不舒服,她还没落座,就瞧见了薛向,身为记者,她对人的气场,气质,天生敏感,远远瞧了薛向一眼,便觉得这个年轻人挺古怪,明明是二十啷当的年轻人,偏生看上去老气横秋,威势不小,气场比他刚采访的拿个大腹便便的县委书记也不弱。

若说落座时,萧依依就对薛向生出了几分兴趣,那待落座后,偏头瞧清了薛向这张脸,萧大记者心中就像被小鹿撞了一下一般,腾腾生出了交谈的欲望。

不错,这张脸上,不仅顶着一头茂密而杂乱的头发,鼻梁上还架了一幅厚厚的黑框眼镜,土气老气,可萧大记者阅人无数,识人的本领那是一等一的,她精准地从薛向这老气的打扮中,抽炼出了丰神如玉和英俊绝伦两个词汇。

头发杂乱,却干净黑亮,眼镜土气,却遮不住星眸里的精光,这模样,若演电影,可比她从私密渠道弄到的宝岛电影《窗外》中的秦汉甩出八条街去。

男人爱看美女,女人喜瞧帅哥,这是异性美的吸引,在正常不过。

薛向生得英俊,气势不凡,更兼明明是青年人,偏偏作老气打扮,明明是帅哥,偏偏扮丑样,如此种种特质,自然极度引逗萧依依的好奇心。

这会儿,见薛向不肯理人,反激起了萧依依心中的傲气,“我猜你是做大生意的吧!”

萧依依又吐出一句,这下,薛向终于又回过头来,“你怎么知道的?”

薛向回头,自然不是萧依依猜对的结果,而是旅途无聊,风景再美,久看也生厌烦,有个美女肯聊天,自然是好事儿。

见薛向回头,萧依依心中得意,笑道:“你手上这块手表,是江诗丹顿的,据我所知,这种表的售价高达这个数,且国内没有卖的,以目前的共和国内,除了商人,我实在想不通谁买得起这种表,谁又敢带这种表。”

车上人多,萧依依不好叫出钱数,只伸手比了个八。

这表是小妮子送的,具体什么牌子的,他还真认不出,更不知多少钱,这会儿,见萧依依伸手比划,他笑道:“猜得真准,你是做什么的,可真是见多识广啊!”

“那咱们正式认识一下,萧依依,蜀中日报记者!”

说话儿,萧依依从兜里掏出了记者证,冲薛向亮了亮,亮完,萧依依又后悔了,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点不稳重,老想在这家伙面前显摆。

“薛向!”

薛向笑着道出了名字,却并不吐露职业,听说了这位萧依依的职业后,他忽然起了浓厚的聊天兴趣。

因为,他可知道记者,尤其是大报记者,可是上通五湖,下接四海,消息面最广,也最能接触核心消息,他此来蜀中,正为赴任,可他对蜀中的情势,两眼一抹黑,如今,有萧依依这蜀中百事通在,不顺势套些消息,那简直是暴殄天物。

“萧记者,真有本事,年纪轻轻,就进了省报,将来肯定前途无量!”

完成自我介绍后,薛向笑着说了句场面话。

这种奉承话,萧依依听多了,可此刻听起来,却格外舒坦。

萧依依暗骂了自己轻浮,正色道:“不知道薛同志,是做哪行的,看你生意做得这么大,又是京城口音,没准儿我还知道你们公司呢。”

薛向道:“小打小闹,小打小闹,就不污萧记者清听了,我这回就是来蜀中走走,瞻仰瞻仰蜀中美景,另外到德江去看看,不知道萧记者对德江熟不熟悉!”

萧依依道:“说了一大串,还不是心有所图,若看美景,怎会去德江,德江山穷水恶,民风悍野,有什么可看的,若要看美景,该在方才的青城山才是,你定是去德江做生意吧,不对,不对,现在看你,也不像个做生意的,哼,算了,我困了,不跟你说了。”

说话儿,萧依依就闭了眼睛,作假寐状,心中却翻腾开了,揣度起薛向的身份来,的确,她现在不怎么相信薛向是做生意的了,若真是生意人,没必要对自己的公司和行踪讳莫如深,更不提,他萧依依都亮出省报记者这一显赫身份了,若真是生意人,怎会不放下身段,来跟她萧大记者套近乎。

薛向哪里想到就因为自己的不热情,反露出了绝大破绽,将他想套些信息的打算,给掐死在了摇篮里。

见萧依依闭目无言,薛向自不好打扰,又探头窗外,看起了风景。

果然,此刻的风景,再不比方才了,平淡地没了特色,看了会儿,薛向有些渴了,伸手从座椅底下,掏出了一只阿迪达斯的旅行包,打开翻了翻,却发现除了衣服,再没其他,又打开小包,里面除了一封介绍信,竟也没别的物事。

看着这空囊囊的包裹,薛老三脸上泛出苦涩来。

原来,今天已是七月十号,距离他从明珠离开,已经过十多天了。

早在十天前,小家伙收获了完美成绩单后,薛向便接到明珠市委组织部的通知,他的组织关系被调回中央组部了。

随后,薛老三便带着小家伙回了京城,又几天,中央组部来员到他家中,给了他一封介绍信,介绍信上除了一枚鲜红的组部公章,便只寥寥数语,让他于七月十二日前,赴蜀中省委组织部报到。

薛向知道蜀中就是自己的下一站了,可奇怪的是,这下一站的明确地方,却依旧模糊。

当时,看着组部的介绍信,薛向也是满脸苦笑,要说当官,还得属他薛某人霸道,自入仕起,不管是村长,还是县长,抑或督查室主任,统统是中央组部在调遣,数遍全国,这样的官儿能有几个。

自打组部介绍信上门,薛向家宅就不宁了,先是小家伙闹着要去蜀中念初中,好容易被薛向劝服后,苏美人又闹腾着要跟老公去上任。

可薛向深知此行蜀中,定然荆棘遍地,他怎好带老婆去,更何况蜀中不似明珠,穷乡僻壤不说,乡野之地,人际关系也复杂,他是新到,捋清人事关系,就得耗费大量时间、精力,怎有时间陪老婆,就这么着,苏美人和他很是闹了几天。(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十章 没钱汉子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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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实在耗不过自己这个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越来越刁蛮的俏媳妇儿了,只得夜里趁苏美人酣睡的当口,偷偷收拾了行囊,悄悄溜走。

哪知道走得匆忙,除了带了两件换洗的衣裳,提前买好的火车票,以及那封介绍信,他竟是什么也没带。

这会儿,翻开包裹,才知道不只是没食物,没水,还没钞票。

说起来,也就薛向这个变态非人类,能坚持这么久,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空空如也,若是旁人,早没出冀北蕎 。投龅每实檬懿涣肆耍饧一镢妒浅到裰校舖ingbái问题的严重性。

好在他国术无双,这点饥、渴,挺挺也就过了,当下,薛老三又拉上拉索,将包塞进座位地下,正待闭目养神,可没养多会儿,他又发现了新问题。

诚然,这饥、渴能忍耐,可身上没钱,下了车站,总不能走着去蜀中省省委组织部大楼吧。

要说,出现这种窘境,也怪薛老三在钱之一物上太松快,松快到几乎将钱作了空气和水这种平时予取予求、浑不觉其存在的存在,可一旦猛然缺失,才知道没了这玩意儿,是寸步难行。

薛老三脸上的阴晴不定,被萧依依用余光瞧了个正着,很快,她就猜到这位身份神秘,气度不凡的薛公子到底遭遇了何等尴尬。

当然,萧依依也没猜到薛向出门没带钱钞,而是以为。这家伙遭遇了有名的蜀中串串,一身钱财被串光了。

这下,萧依依来了精神,她就想看看这位薛公子如何处理。

据她所知,这种有钱人,有钱时,是天王老子,没钱时,那低能的比婴孩强不到哪儿去。

立时,她心中便起了碎碎的念头:“他不会厚脸皮找我借钱吧。如果他找我借钱。我借是不借?不借,我干嘛要上赶着呀,问他个行踪,还遮遮掩掩。准不是什么好人;可不借的话。真这么好说出口么。这家伙若真开了口,我若拒绝,会不会让他瞧低了。认为我小气吝啬,我萧依依是这样的人么?成,只要这家伙肯开口,就借给他,不过嘛,得要了他的证件做抵押,嘻嘻,正好瞧瞧这位薛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戴得起八万港币的手表。”

的确,让萧依依念念不忘的,不是薛老三英俊的外表,而是这块,她在一次作即时报道时,跟随省府招商团赴港期间,特意去见识资本主义花花世界时,在江诗丹顿专卖店瞅见的手表。

萧记者可是清楚记得,彼时瞧见售价单上,那一排零,有多么晕人的眼。

当时,她就在想,愿意买这种手表的,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试想想,她萧大记者也算是收入不菲了吧,可这一块手表,却要他不吃不喝十多年才买得起。

谁乐意花这么大代价,买这一块只是用来看时间的手表,不是傻子,疯子,又是什么。

恰好,今儿,这傻子,疯子,就在他萧大记者面前坐了,不勾起她刨根问底的心思,那才怪了呢。

萧依依正等着薛老三开口借钱,薛老三的注意力,早被这火车上的噪杂吸引住了。

如今,虽不分什么春运,学运,可这跑长途的火车,却依旧不曾有空位。

再加上,这年月,人与人之间的隔阂,远不到后世那般巨大,这长途列车上的热闹,竟一刻也不曾熄过。

薛向静静听了会儿,南腔北调的声音,多是在描述自己那儿的流氓,痞子,有多凶多恶。

更有一个光膀子的胖子,一边汁水横飞的吃着西瓜,一边眉飞色舞地讲他那晚上参加光屁股舞会的盛况,很是吸引了不少听众。

薛向知道那胖子口中的光屁股舞,多半是夸大其词,应该是港台传入的贴面舞,再细细一想如今的年月,薛向悚然大惊,历史上,再过七天,老首长就该在北戴河发表讲话了,从而掀起了从严从重打击违法犯罪分子,整治治安突出问题的高潮。

看在这胖子得意洋洋的劲头,薛向真怀疑这家伙能不能躲过此劫。

“卖零嘴喽,张驴儿驴肉烧饼,橘子汽水,老八果丹皮,红油咸鸭蛋,老大瓜子,酸酸粉,鸡汁方便面,麻辣方便面,应有尽有,过时不候喽!”

薛老三正四处闲观,忽然车厢门口,步进个卖零食的货郎,一条黝黑的扁担上挑着两个硕大竹篮,竹篮里盛满了五颜六色的包装袋,他边喊着川腔,手中边摇着拨浪鼓,叮叮当当,啥时有劲儿。

这货郎方一踏进车厢,车厢内的嘈杂,立时更盛数分,这边喊来一包瓜子,那边吆喝着来两包麻辣方便面,更有娃娃哇哇叫着要果丹皮、酸酸粉,和汽水。

长途旅行,吃喝本就不易,前头先得了食物的,立时就大吃二喝起来,立时满室生香。

薛老三凌晨四点多就上了车,到这会儿,整整十几个小时,没吃没喝了。

当然,别说十几个小时不吃不喝,就是十天,他薛大宗师也死不了!

可死不了归死不了,终归折腾身体,自个儿也不舒坦不是。

薛向又是饕餮之徒,本就是好大肚汉,这会儿,见了剥开的油汪汪,红通通的鸭蛋黄,咬开了的还冒着丝丝热气的驴肉烧饼,他胃里的馋虫,就跟要造反一般,翻天覆地地馋意涌了上来。

他想吃,可兜里一毛钱没有,有道是,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薛老三从没想到他也汉子难的一天。

眼瞅着货郎突破重重封锁,已经到了近前,薛老三瞅见已经少了大半的竹篮,心急如焚,屁股上却生了根一般,不动不摇,没办法,薛公子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去弄食物。

的确,一个弄字,既说明了薛向能得到食物,也道出了这得到食物的方式。

毕竟薛公子国术无双,一双手伸出去,使出妙手空空的本事,那就是最强神偷,那是要啥有啥,百试百灵,可薛公子的修行虽不至到“慎独”的君子水准,却也知道“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偷鸡摸狗的事儿,他还真干不出来。

“罢了,老子忍!”

薛老三心中咬牙,索性又抓起屁股下那看了数遍的《蜀中日报》又看了起来。

薛老三这番心里挣扎,萧依依虽未必察尽,可薛老三的纠结,萧依依却全瞧在眼里,心中好笑,念头又起,当下,便冲已经行到身侧的货郎道:“来十个烧饼,五包麻辣方便面,十个咸蛋,四瓶汽水!”说话儿,便递过一张大团结去。

见来了豪客,货郎大喜过望,收了钱,找零毕,便弯腰给萧依依拾拣起来,边拣,边乐呵呵地鼓吹这烧饼的驴肉是鲁东的青驴,味道有多嫩多地道,似乎生怕薛老三不吞下舌头一般。

那货郎一双巧手,片刻一大堆东西,便被他用一小编织袋,包扎的整整齐齐,送到萧依依手来,接着,便又去招呼旁边的买家。

萧依依接过包裹,稳稳当当在座位前的横木上放了,编织袋还不轻不重,戳了薛向的报纸一下。

薛老三只好收起报纸,他心思灵敏,早猜到萧依依发现了自己的窘态,这会儿,见萧依依大买特买,他心中虽然咯应,却不得不作出大气模样,这会儿,也不好将眼睛扫出窗外,只好在车内扫描,嘴中还吹着喜气洋洋的口哨,好似他薛大公子正闲得发慌。

哪知道,他口哨吹了没多会儿,一边的萧依依已经吃喝开来了,但见她用雪白的卫生纸,包了驴肉烧饼一端,优雅地咬一口,再吸一管汽水,霎那间,甘甜,浓香,就好似两把利刃,直插薛老三心房。

咕嘟一声,薛老三喉咙明显地鼓动了一下,喜气却未必洋洋的口哨,却再也吹不下去。

一边的萧依依察觉,轻轻抿了下嘴角,大大的杏眼弯成桃花。

其实,她做这些,还真就是想看看这位薛公子的笑话,以及瞧瞧他能撑多久,会不会说句软话。

本来嘛,眼下离终点站锦官市,不过个把小时的车程了,她就是再饿,也不至于一口气买下这许多食物,摆明了就是志在薛向。

薛老三当然也见得明白,可他大男子主义极重,哪里愿意跟女人说好话。

别说是说好话了,就算是这位送他,他也得严词拒绝。

薛老三干脆就闭了呼吸,不受香味挑逗,拿眼在车内乱瞄。

可好死不死,一边的货郎怎么就瞄上他了,笑着冲他道:“同志,你不来点儿,我瞧你生得气质非凡,肯定不是咱们蜀中人,来蜀中一趟,别的可以不吃,可我张驴儿的驴肉烧饼,你可不能错过,怎么着,来半斤尝尝?不好吃,我不要钱!”

噗的一声,萧依依含着吸管的嘴巴,竟轻噗出来,好在动静儿不大,只溅出轻轻的水渍。

萧大记者胀红了脸,捂着嘴巴,却也不好意思来瞧薛向,可她自问不用眼瞧,就知道眼前这薛公子那张又俊又白的脸蛋,肯定比最艳的红布还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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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实在耗不过自己这个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越来越刁蛮的俏媳妇儿了,只得夜里趁苏美人酣睡的当口,偷偷收拾了行囊,悄悄溜走。

哪知道走得匆忙,除了带了两件换洗的衣裳,提前买好的火车票,以及那封介绍信,他竟是什么也没带。

这会儿,翻开包裹,才知道不只是没食物,没水,还没钞票。

说起来,也就薛向这个变态非人类,能坚持这么久,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空空如也,若是旁人,早没出冀北蕎 。投龅每实檬懿涣肆耍饧一镢妒浅到裰校舖ingbái问题的严重性。

好在他国术无双,这点饥、渴,挺挺也就过了,当下,薛老三又拉上拉索,将包塞进座位地下,正待闭目养神,可没养多会儿,他又发现了新问题。

诚然,这饥、渴能忍耐,可身上没钱,下了车站,总不能走着去蜀中省省委组织部大楼吧。

要说,出现这种窘境,也怪薛老三在钱之一物上太松快,松快到几乎将钱作了空气和水这种平时予取予求、浑不觉其存在的存在,可一旦猛然缺失,才知道没了这玩意儿,是寸步难行。

薛老三脸上的阴晴不定,被萧依依用余光瞧了个正着,很快,她就猜到这位身份神秘,气度不凡的薛公子到底遭遇了何等尴尬。

当然,萧依依也没猜到薛向出门没带钱钞,而是以为。这家伙遭遇了有名的蜀中串串,一身钱财被串光了。

这下,萧依依来了精神,她就想看看这位薛公子如何处理。

据她所知,这种有钱人,有钱时,是天王老子,没钱时,那低能的比婴孩强不到哪儿去。

立时,她心中便起了碎碎的念头:“他不会厚脸皮找我借钱吧。如果他找我借钱。我借是不借?不借,我干嘛要上赶着呀,问他个行踪,还遮遮掩掩。准不是什么好人;可不借的话。真这么好说出口么。这家伙若真开了口,我若拒绝,会不会让他瞧低了。认为我小气吝啬,我萧依依是这样的人么?成,只要这家伙肯开口,就借给他,不过嘛,得要了他的证件做抵押,嘻嘻,正好瞧瞧这位薛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戴得起八万港币的手表。”

的确,让萧依依念念不忘的,不是薛老三英俊的外表,而是这块,她在一次作即时报道时,跟随省府招商团赴港期间,特意去见识资本主义花花世界时,在江诗丹顿专卖店瞅见的手表。

萧记者可是清楚记得,彼时瞧见售价单上,那一排零,有多么晕人的眼。

当时,她就在想,愿意买这种手表的,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试想想,她萧大记者也算是收入不菲了吧,可这一块手表,却要他不吃不喝十多年才买得起。

谁乐意花这么大代价,买这一块只是用来看时间的手表,不是傻子,疯子,又是什么。

恰好,今儿,这傻子,疯子,就在他萧大记者面前坐了,不勾起她刨根问底的心思,那才怪了呢。

萧依依正等着薛老三开口借钱,薛老三的注意力,早被这火车上的噪杂吸引住了。

如今,虽不分什么春运,学运,可这跑长途的火车,却依旧不曾有空位。

再加上,这年月,人与人之间的隔阂,远不到后世那般巨大,这长途列车上的热闹,竟一刻也不曾熄过。

薛向静静听了会儿,南腔北调的声音,多是在描述自己那儿的流氓,痞子,有多凶多恶。

更有一个光膀子的胖子,一边汁水横飞的吃着西瓜,一边眉飞色舞地讲他那晚上参加光屁股舞会的盛况,很是吸引了不少听众。

薛向知道那胖子口中的光屁股舞,多半是夸大其词,应该是港台传入的贴面舞,再细细一想如今的年月,薛向悚然大惊,历史上,再过七天,老首长就该在北戴河发表讲话了,从而掀起了从严从重打击违法犯罪分子,整治治安突出问题的高潮。

看在这胖子得意洋洋的劲头,薛向真怀疑这家伙能不能躲过此劫。

“卖零嘴喽,张驴儿驴肉烧饼,橘子汽水,老八果丹皮,红油咸鸭蛋,老大瓜子,酸酸粉,鸡汁方便面,麻辣方便面,应有尽有,过时不候喽!”

薛老三正四处闲观,忽然车厢门口,步进个卖零食的货郎,一条黝黑的扁担上挑着两个硕大竹篮,竹篮里盛满了五颜六色的包装袋,他边喊着川腔,手中边摇着拨浪鼓,叮叮当当,啥时有劲儿。

这货郎方一踏进车厢,车厢内的嘈杂,立时更盛数分,这边喊来一包瓜子,那边吆喝着来两包麻辣方便面,更有娃娃哇哇叫着要果丹皮、酸酸粉,和汽水。

长途旅行,吃喝本就不易,前头先得了食物的,立时就大吃二喝起来,立时满室生香。

薛老三凌晨四点多就上了车,到这会儿,整整十几个小时,没吃没喝了。

当然,别说十几个小时不吃不喝,就是十天,他薛大宗师也死不了!

可死不了归死不了,终归折腾身体,自个儿也不舒坦不是。

薛向又是饕餮之徒,本就是好大肚汉,这会儿,见了剥开的油汪汪,红通通的鸭蛋黄,咬开了的还冒着丝丝热气的驴肉烧饼,他胃里的馋虫,就跟要造反一般,翻天覆地地馋意涌了上来。

他想吃,可兜里一毛钱没有,有道是,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薛老三从没想到他也汉子难的一天。

眼瞅着货郎突破重重封锁,已经到了近前,薛老三瞅见已经少了大半的竹篮,心急如焚,屁股上却生了根一般,不动不摇,没办法,薛公子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去弄食物。

的确,一个弄字,既说明了薛向能得到食物,也道出了这得到食物的方式。

毕竟薛公子国术无双,一双手伸出去,使出妙手空空的本事,那就是最强神偷,那是要啥有啥,百试百灵,可薛公子的修行虽不至到“慎独”的君子水准,却也知道“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偷鸡摸狗的事儿,他还真干不出来。

“罢了,老子忍!”

薛老三心中咬牙,索性又抓起屁股下那看了数遍的《蜀中日报》又看了起来。

薛老三这番心里挣扎,萧依依虽未必察尽,可薛老三的纠结,萧依依却全瞧在眼里,心中好笑,念头又起,当下,便冲已经行到身侧的货郎道:“来十个烧饼,五包麻辣方便面,十个咸蛋,四瓶汽水!”说话儿,便递过一张大团结去。

见来了豪客,货郎大喜过望,收了钱,找零毕,便弯腰给萧依依拾拣起来,边拣,边乐呵呵地鼓吹这烧饼的驴肉是鲁东的青驴,味道有多嫩多地道,似乎生怕薛老三不吞下舌头一般。

那货郎一双巧手,片刻一大堆东西,便被他用一小编织袋,包扎的整整齐齐,送到萧依依手来,接着,便又去招呼旁边的买家。

萧依依接过包裹,稳稳当当在座位前的横木上放了,编织袋还不轻不重,戳了薛向的报纸一下。

薛老三只好收起报纸,他心思灵敏,早猜到萧依依发现了自己的窘态,这会儿,见萧依依大买特买,他心中虽然咯应,却不得不作出大气模样,这会儿,也不好将眼睛扫出窗外,只好在车内扫描,嘴中还吹着喜气洋洋的口哨,好似他薛大公子正闲得发慌。

哪知道,他口哨吹了没多会儿,一边的萧依依已经吃喝开来了,但见她用雪白的卫生纸,包了驴肉烧饼一端,优雅地咬一口,再吸一管汽水,霎那间,甘甜,浓香,就好似两把利刃,直插薛老三心房。

咕嘟一声,薛老三喉咙明显地鼓动了一下,喜气却未必洋洋的口哨,却再也吹不下去。

一边的萧依依察觉,轻轻抿了下嘴角,大大的杏眼弯成桃花。

其实,她做这些,还真就是想看看这位薛公子的笑话,以及瞧瞧他能撑多久,会不会说句软话。

本来嘛,眼下离终点站锦官市,不过个把小时的车程了,她就是再饿,也不至于一口气买下这许多食物,摆明了就是志在薛向。

薛老三当然也见得明白,可他大男子主义极重,哪里愿意跟女人说好话。

别说是说好话了,就算是这位送他,他也得严词拒绝。

薛老三干脆就闭了呼吸,不受香味挑逗,拿眼在车内乱瞄。

可好死不死,一边的货郎怎么就瞄上他了,笑着冲他道:“同志,你不来点儿,我瞧你生得气质非凡,肯定不是咱们蜀中人,来蜀中一趟,别的可以不吃,可我张驴儿的驴肉烧饼,你可不能错过,怎么着,来半斤尝尝?不好吃,我不要钱!”

噗的一声,萧依依含着吸管的嘴巴,竟轻噗出来,好在动静儿不大,只溅出轻轻的水渍。

萧大记者胀红了脸,捂着嘴巴,却也不好意思来瞧薛向,可她自问不用眼瞧,就知道眼前这薛公子那张又俊又白的脸蛋,肯定比最艳的红布还红。(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赌

的确,薛老三的脸是红了,不过,不曾像萧大记者想的那般严重,他薛某人何许人也,国术宗师,再是窘迫,面皮的颜色哪里还维持不住。

不过,饶是如此,薛老三心中也急得够戗。

“同志,来半斤呗,我也就剩半斤了,这绝顶美味,过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啦。”

货郎催逼薛向,也确实是因为货篮里就剩了半斤烧饼,和几瓶汽水了,他懒得提这点东西,朝下个车厢进发,所以,就想在这节车厢,兜售干净,而这节车厢,似乎就薛向没掏过钱,他的目标自然就转到薛向身上来了。

薛向眼睛一瞟西南方,道:“成,这半斤给我,几瓶汽水也留下,不过,我这人吃饭,要么不吃,要么吃饱,你这半斤哪里够,再给我挑十斤来,另外,咸蛋,也给我装上五十个,现在就去,挑来,咱们一并结账!”

说话儿,薛向伸脚一磕那货郎的竹篮,霎那间,三块烧饼,和两瓶汽水,便弹射出来,被薛老三稳稳抄住。

那货郎没想到快到站了,还有豪客,忙不迭地应好,便急急朝供应室奔去,这年月,人心思善,薛向人在火车上,那货郎也不担心他跑了,这会儿,脚上急行,心中却盘算起,十斤烧饼,五十个咸蛋的售价来。

薛向得了烧饼,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三口两口便吞了下去,两瓶汽水,顷刻间,也被倒进喉头。

肚里有了食,终于舒坦了不少。薛老三又伸手抽过一张报纸,擦擦手,抬腿竟离开了座位。

萧依依虽在进着食物,其实,注意力一直在薛向这边。见他用计诓得烧饼和汽水,心中偷笑之余,却更想看看待会儿货郎挑着烧饼和咸蛋复归时,他拿什么结账,总不至于脱下那块八万块的手表,抵给别人吧。

这会儿。见薛向忽然有了动作,萧依依更好奇了,便也站起身来,先探身朝窗外忘了忘,假装站久了,在舒展身子。兼看风景,未几,便站直了身子,视线朝薛向那边追去。

哪知道,待看见薛向在何处止步后,萧依依竟再也忍不住,抬脚跟了过去。

原来。薛向去的那处,正是本节车厢始终最热闹处——西南方紧挨着过道口的一溜空地。

那处老早就有人在那儿摆了牌局,赌钱搏戏!

这种骗钱的把戏,萧大记者走南闯北见得多了,车上的老客们,也都瞧也不瞧。

可到底有不识得轻重的,挤过去戏耍,再加设局之人的牌托儿不停地吆喝鼓噪,是以,那处的热闹一刻也不曾熄过。

萧大记者没想到。薛向狗急跳墙,竟也朝那处去了。

她心中焦躁,暗暗调低了对薛向的评价,她心中宁愿这家伙脱下手表,抵给那货郎。也不愿看到,他去撞这种运气。

因为在他看来,一个男人笨点,懒点都没关系,但绝对不能嗜赌,薛向嗜不嗜赌,她并不能从眼下的事件看出来,可一个人遇到难处,不思走正道,老想钻歪门邪道,由此可见,此人本性原本不良。

更何况,这种牌局,即便是第一次见,聪明人也该知道此是诡局也,入局者百赌百输,萧依依看着薛向倒像个精明人,先前宁愿忍饥耐饿,也不朝她萧记者说软话,萧记者一边心中好笑这人死要面子,一边却到底高看了他不少,毕竟有骨气的男人到哪儿都受尊重。

可此时,见薛向竟想在这种必输的赌局上找钱,霎那间,萧记者对他的印象跌入了谷底,因为这已经不是什么赌博的恶习了,而是愚蠢,如此明显的骗局都看不透,不是愚蠢是什么。

在萧记者这种社会精英女同志看来,男人可以有诸多毛病,唯独不能蠢笨如牛,就是江洋大盗还有值得尊崇的男子风范,独独蠢笨如牛的男人,最叫人生厌。

“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萧记者心中低估一句,双脚便已在赌局外围站定。

她抬眼朝场中看去,但见一满脸麻子的长发青年,蹲在场地当心,在他面前摊着个两尺宽,米余长的红布,而红布四周个围满了人,其中一戴墨镜的中年人,蹲在最左边,一脖子里挂着个金黄链子的胖子,蹲在最右边。这二人各自挽起袖子,面前摆着一摞摞的钱钞,多是五元,十元。

而这二位中间,也挤了两个参赌的汉子,一个正是先前边吃西瓜,边大讲特讲自己跳光屁股舞的光头胖子;一个正是让萧大记者生气的辜负好皮囊的薛老三,而在这四人周遭,还挤了七八个或闲极无聊来看热闹,或见人生财,伺机下场的乘客。

萧记者到时,那长发青年正在散钱,原来刚巧结束了一场赌局,参赌的墨镜中年,金链胖子,光头胖子,皆压中了。

长发青年一边散钱,一边唉声叹气,大叹运气不佳,这把赔惨了。

原来这种牌戏,就只用三张牌玩儿,取三张A,一红两黑,而那长发青年,双手按了这三张牌,在红布上,不停快速移动,七八次后乃止,然后按住牌,让人猜红A在何处。

而猜牌的方式,也不是空口无凭,而是需要用钱开牌,你出多少钱压在你猜定的牌上,届时开牌,开中了红A,庄家也就是这长发青年,就赔你多少,猜错了,这开牌的钱,自然就归长发青年收走。

这种牌戏,规则极其简单,看似考校的就是个眼力,所以第一次遭遇者,中招的几率极大。而设局者之所以选择这种简单牌戏,也多是为诓骗极少出门见世面的乡下人,这种人多头脑简单,要不,你规则弄繁杂了,别人不懂,自然不愿下场,而就是这种看似简单的游戏,最容易让贪财少见识之辈生出发一笔的欲望。

却说,方才结束的那局,参赌三人皆压中了红A,墨镜中年压了足足五张大团结,那金链胖子,也压了三张,独独那光头胖子胆子最小,压了张五元的,结果,压中后,就数这位叫得最响,就好像踩着地雷一般,庞大的身子,竟跳了起来。

“哎,我这一把算是亏惨了,您二位老兄赢了不少了,是不是该歇歇了。”

长发青年散完钱,也不洗牌,竟唉声叹气地开始赶客。

“怎么,你丫是开局的,哪有赶客的,爷们儿天南海北的盘子见得多了,就没见过你丫这样式儿的,撑不起台面,你丫就别出来摆啊,哪有准输不准赢的道理!”

说话的是那金链胖子,一口京腔,边说着话,还边扇呼着手里那厚厚一扎钞票,出口损人至极。

那长发青年瞬间变色,“哥们儿,叫你见好就收怎么了,说话朗格这么冲!”

墨镜中年哼道:“冲又怎么了,老子信了你的邪,婊子养的,哪有赢了就不准玩的道理,老子手气正旺,这才赢了两百四,今天不赢足伍佰,老子不收手!”

哗!

听说墨镜中年已经赢了两百四了,场间顿起一阵抽气声。

这年月,赌博输赢,上十元,就算得上大赌了,这动辄数百元的输赢,自然极度骇人,霎那间,就有人忍不住了,不住掏着兜,往前凑。

萧依依瞅见薛向脸上也露出惊讶、神往之色,心中更增鄙夷,她眼睛晶亮,早看出这长发青年和墨镜中年,金链胖子乃是一伙儿的了,尽管这三人,一个蜀中腔,一个京片子,一个江汉话,故意弄出天南海北的口音,可殊不知这叫欲盖弥彰。

“对对对,你这家伙可别想收摊,他都赢了二百多了,老子才赢了五块钱,这不行,不行!”

光头胖子生怕长发青年输多了,不玩儿了,竟伸手将牌按住。

长发青年满脸苦涩,犹豫半晌,长叹一声,“罢了,玩儿,接着玩儿,拼着一身剐,老子也不能丢了咱蜀中人的脸,诸位远来是客,老子就奉陪到底。”

一听长发青年出此豪言,四方喜动颜色,那光头胖子更是欢喜道:“这才是爷们儿嘛,这把老子压大的。”说话儿,便撩开腰带,在裤裆处摸了摸,摸出个厚厚缠裹的手绢来。

“老子信了你的邪,你把钱藏那儿,这他妈的不是找晦气么,待会儿,庄家赢了,老子再赢,你裤裆里的货,岂不是要溜到老子手里来,晦气,晦气。”墨镜中年一脸的不爽。

光头胖子骂道:“装什么逼斯文,搁哪儿的钱不是钱啊,你要是不乐意,把你钱塞腚眼儿里,老子也照样收!”说话儿,光头胖子就从手绢里,小心抽出数张大团结来,又将手绢裹好,塞进了裤裆里。

众人看得一阵恶寒,却也懒得再挑起事端,皆盼望这豪赌赶紧开场,好瞧一瞧这热血沸腾的大戏,便是那墨镜中年也只将眼镜朝光头胖子这边偏了偏,终究没在纠缠。

那长发青年劝了几句和为贵,便拾起红布上的三张牌,准备开始洗牌。

哪知道不待他动作,后方有人不耐,驱赶起薛向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十二章 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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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嗨,我说,你玩儿不玩,格老子的,朗格愣在这儿,不玩儿,利利索索给老子腾地方。”

“就是,就是,我说这位同志,你看热闹,就学咱们,往后站,让人家真枪实弹上的同志到前面,这样咱们看得也舒坦些不是。”

眼见着,又要开牌了,终于有人对占着那啥不那啥的薛向不满了。

薛老三尴尬笑笑,便要挪窝,熟料那长发青年一把搭在薛向的胳膊上,“这位兄弟,你别动,就蹲着瞧,瞧得满意,就捧个硍 。娑桨眩焕忠猓偷鼻聘隼肿樱值芪揖颓颇阃对怠!?br />

说罢,又冲后边鼓噪的人群道:“吵吵什么,先来后到,有要玩儿的,稍后稍后,这一把牌又要不了多久,挺快就腾出空子了。”

薛向轻轻拍开长发青年,搭在自己手表上的大手,“我确实瞧着挺有意思,你洗牌,我看准了,就下;看不准,就下把下。”

“成,您心疼我,照顾我生意!”

说话儿,那长发青年便将三张牌,整理好,红心a照例摆在中间,嘴上吆喝着:“开始啦,开始啦,哥儿几位瞧准啦,瞧准啦。”

边吆喝着,那长发青年一双修长的大手,如舞动的风车一般,飞速调换着三张牌的位置,一阵眼花缭乱后,三张牌在红布上,定住,便听他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下准啦,下准啦。”

长发青年的吆喝声中。那墨镜中年和金链胖子,立时就下了注。

这二位下定后,持了大把钱钞的光头胖子却纠结了,比比划划,却不知下在何处。

你道怎的?原来,这回墨镜中年竟和金链胖子,各自下在一左一右,而光头胖子上次敢下手,乃是跟这俩人的风,在他想来。这两人赚了这许多。定然是心明眼亮之辈,自己跟着搭顺风车赢些,岂不更好,结果。才有了第一把的五元钱收入。

而这回。他的两个风向标。分道扬镳了,这才叫光头胖子做了难。

“我说爷们儿,你倒是下啊。总不会是掏出一堆钱,反而胆子便小了吧。”长发青年催促道。

他话音方落,早在后边等不及的观众也鼓噪开了,多是奚落之语,谁叫这胖子先前大吹特吹自己跳光屁股舞的风光,众人乐得看他窘态,更有阴损之辈,拿光头胖子从裤裆里取钱说事儿,说他别是被吓缩了卵。

光头胖子自问豪勇,哪里经得起鼓噪,一咬牙,将先前赢得那五块,狠很砸在了正中那张牌上,熟料迎来的却是众人的轰笑声。

光头胖子老脸一红,又取过一张大团结,狠很押在那五元上方,一把堵了十五元,虽不及墨镜中年和金链胖子各自五张大团结,来得勇烈,至少也震住了场面,倒也没人再笑。

“都压定了啊,压定离手,压定离手……”

三人压罢,长发青年便要吆喝着,眼神儿却黏在薛向身上,却不着急开牌。

不错,自打薛向蹲在此处,长发青年的注意力便凝在他身上了,他走南闯北,和墨镜中年,金链胖子,合作此局无数次,一双眼睛,别的不会认,有钱人没钱人,可是见得分明。

先前,他们赌的不小,一边看热闹的,不管是明知是局看戏也好,还是当他们真赌打算下场也罢,当开牌后,那一把把大团结收进取出的时候,众人眼中无不瞳孔放大,精光直冒,唯独眼前这年轻人,除了流露出向往和好奇的神色,眼皮子都没眨下,显然是将这赌局做了顶好玩的游戏,而压根儿没在意这一扎扎的大团结。

更何况,长发青年借着挽留薛向的机会,伸手拉他时,故意将手搭在薛向那块貌似朴实,却充满艺术气息的手表上,只这么轻轻一搭,长发青年就试出这手表的轻重来,料定薛向是条大鱼。

因此,才力排众议,帮薛向说话,留他占了最后一个赌位。

可这会儿,赌局排开了,薛向却丝毫没有下注的意向,长发青年再顾不得头前说的“下不下注皆可,只为你我投缘”的场面话,冲薛向道:“这位老兄,既然咱俩有缘,玩儿一局如何。”

见薛向面露苦色,他接道:“得,这局我送你,你老兄说压哪注,就哪注,赌输了,我分文不取,赢了,我奉送你一张大团结。”

长发青年话音方落,金链胖子却鼓噪开了,“你丫挺的还真生了双青白眼啊,老子玩儿了那么久,怎不见你送老子一注。”

“缘分,纯是缘分,谁叫我看这位兄弟对眼呢。”

“成,那我先谢谢你了,我那注就压中间吧!”

薛老三过来可不是为了看热闹,原本就是为了弄笔钱的,既然人家将他作了肥羊,他正好扮猪吃虎。

“我兄弟果然和我有缘,一来就送我这么大个彩头!”

说话儿,那长发青年伸手就朝中间那张牌抹去。

不等他揭开,那光头胖子便跳了起来,原来,每次三张牌,那长发青年并不全翻开,他只揭红心a,如今他伸手朝中间那张牌揭去,即便牌未开出,亦押在中间那张牌的光头胖子也知道自己中彩了。

果然,啪的一声,长发青年重重将那扑克翻开,砸在地上,正是那张红心a。

魔镜中年和金链胖子各自叫着晦气,那长发青年便伸手收钱,赔钱,做着调理。

这一把,长发青年赚了墨镜中年和金链胖子各五十元,赔了光头胖子和薛向一个十五元,一个十元,总计赚了七十五元,说薛向给他带来好运,却是不假。

光头胖子正颠颠儿收着钱。便听那金链胖子怒道:“麻痹的,晦气,瞧着丫挺的小家小气,老子就烦,下把得玩儿大的,少了一百元,就别上来搅合了!”

金链胖子输了钱,脾气暴涨,骂骂咧咧间,还伸手推了光头胖子一把。

一边的墨镜中年也哼道:“是这个话。都快到站了。就赌这一把了,老子这把下三百,来个一把定江山,钱少的。就别瞎咋呼了。一边凉快去。让后头想玩儿的兄弟试上一把。”

金链胖子和墨镜中年,这一唱一和,立时就定下了调子。让身后直瞧得热血沸腾,骂骂咧咧要参赌的,也彻底没声儿,毕竟这年月,舍得一把赌上百块的,还属凤毛麟角。

长发青年也故作犹豫之色,沉吟半晌,狠很一砸牌,“龟儿子的,老子舍了这条命,陪你们玩儿了,要赢就赢个痛快,要输就输个精光。”

说罢,又冲薛向道:“老兄,再借借你运气,咱一起发一把?”

“薛向,人卖烧饼的来了,出来给人结账。”

就在这时,萧依依喊出声来。

原本,萧大记者站一边半晌,就是想看,薛向如何弄钱给人结烧饼钱,可没想到那长发青年,上来就送了薛向十元。

这种牌局的把戏,她看过编辑部里的同志做过的专题,知道这路人弄牌的法门,方才,这长发青年甩牌时,她眼睛就盯着这人的袖子。

果然,甩牌霎那,长发青年袖里、手里的两张牌,急速交换了一下,这才有了薛向中彩。

要不然,哪里这么巧,薛向点哪张牌,哪张牌就中的。

如此一来,她便知道这帮人的主意打到薛向头上来了,更可恨的是这姓薛的还浑身不知,傻乎乎地和要吃他的老虎,称兄道弟打得火热,没由来地叫萧大记者起火。

她原想不管这家伙的,让他跌个大坑,可陡然想的,这家伙身上就一块值钱的手表了,若这玩意儿也让人骗走,下了火车站,在这茫茫人海,陌生城市,岂不孤苦无依。

萧大记者也不知道怎么会想这许多,恰好见那货郎挑着薛向要的烧饼,咸蛋进门,便喝出声来。

萧依依一声喊出,满场不爽!

长发青年、墨镜中年,金链胖子脸色同时一白,后边围观的也骂骂咧咧,生怕这热闹中断,更有人喊道:“叫唤甚,没瞧见你家汉子在忙,你这作堂客的(川话中的老婆),把账结一下不就行了。”

薛向却站起身来,冲那边的货郎招了招手,其实,他手里就诓来的十元,哪里够钱结账,这番动作不过是钓鱼罢了。

果然,他这一站起来,那长发青年身子顿时如弹簧一般,射了起来,随手卷了两张大团结,窝成一团,抬手就朝货郎砸去,“拿取,别来烦我兄弟,多的钱就不用着了。”

十斤烧饼,五十个咸蛋,这年月,合计也不过十一二元,两张大团结足足超了一大半,那货郎听说不用找了,欢喜得直抓耳挠腮,似乎他也瞧出那边正有着大热闹,便也不再出声,老老实实提溜了竹篮,在一旁静等。

“这怎么话说的,这多不好意思……”

薛向满脸歉意,没口子冲那长发青年致谢。

“行了,自家兄弟,客气什么,老哥我还指望这把,再借你老弟的火气,发上一笔呢。”

说话儿,长发青年便又伸手来拉薛向。

薛向犹豫半晌,便又蹲了下来,看他这窝囊、蠢笨模样,萧大记者简直要吐血。

就在这时,火车上的喇叭响了,“车上的旅客同志们请注意,本次列车的终点站锦官站就快到了,请大家拿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做好下车准备。”

喇叭这一喊,那墨镜中年和金链胖子似乎更急了,不住地吆喝,抱怨。

那长发青年也故作无奈,“成成成,我马上开始,马上开始。”说罢,又冲薛向道:“兄弟,开始了,开始了,虽然我借你火气,可咱也不能玩儿感情牌呀,快盯着牌,我要开动了。”

说话儿,那长发青年又如先前那般,先晾出两黑一红三张牌,便又边吆喝。边穿花蝴蝶般动作起手来。

数秒钟后,长发青年的手终于停止了变幻,三张牌稳稳落定,在红布中央,排成一条线。

“请落注!”

长发青年竟满脸坚毅,再无了此前的轻松,似乎这一局豪赌,也给了他极大的压力。

那墨镜中年最是干脆,当即就丢出三沓钱,落在最右端那张牌上。每一沓。皆是一张大团结作绳,束着另外九张,“老子压三百,要死要活。就看这一把!”

“麻痹的。眼镜哥痛快。对脾气,老子走南闯北这些年,遇到你这样的汉子是缘分。不管了,这把老子们不自相残杀,随你去了。”

说话儿,金链胖子麻溜儿的数出三十张大团结,押在了墨镜中年那三摞钱上。

他这刷刷飞舞着的票子,直刺得周遭一圈人眼生毫芒!

的确,单说六百元,算不得多,可一沓沓钱撂在眼前,且只为小小一张扑克牌,这就兼具视觉冲击力和刺激性了。

要说这金链胖子,这句不自相残杀,是有道理的,因为他若和墨镜中年分开投注,则二人的赌注必然会产生抵消,因为红心a只有一张,猜中的自然只有一人,若分开投注,对二人最好的结局,也只是一人投中,若墨镜中年投中,则他赢走的只是金链胖子的钱,庄家长发青年无损。

如今,两人投同一张牌,这杀伤力就大了,若长发青年开牌,不管输赢,就是六百元的出入。

却说,二人投注罢,那光头胖子欲走不走,欲留不留,扭扭捏捏半晌,拿不定主意。

终于,旁边看热闹的又不乐意的,又拿先前那句“缩卵货”,来骂他。

这光头胖子原本就是浑人,最受不得激,这会儿,一想,反正自家赢了二十元,再添上八十元博一把,再说人家眼镜和金链子,三百都出了,岂能没把握,麻痹的,拼了!

一念及此,光头胖子,又伸手进裤裆,寻摸了会儿,又把那手绢包裹拿出来,故作豪迈地扯出几张大团结,并身前的一摊钱,细细点了一番,凑足一百元,狠很拍在那六百元上。

他钱不多,动静儿却最大,钱方按上去,便站起身来,像打了胜仗的将军,双手高举,脖子挣得通红,喊道:“麻痹的,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开啊!”

“急什么,我兄弟还没发话呢!”长发青年冷声一句,转头冲薛向道:“兄弟,看来这回又是咱哥们并肩作战了,你不会也和他们作一路,来为难弟兄吧!”

“不会,不会!”

薛向憨厚笑笑,又挠了挠脑勺,道:“不好意思哈,我钱包在那边,要玩儿,恐怕要过去拿钱!”

“操!你丫什么意思,弄了半天,是个寡子啊!”

“老子信了你的邪,这他妈都要到站了,谁等得了你,要玩儿就玩儿,不玩儿拉倒!”

“我操,没钱你冲什么大头啊,滚一边去,别耽误咱们耍!”

光头胖子叫声格外大,本来嘛,这赌斗的五人,就数他气场最弱,原本薛向是空筒子,奈何有心怀叵测的长发青年不停地托着捧着,自然是这光头胖子最没存在感,挨了不少奚落,这会儿,闻听薛向没带钱,他叫唤起来,可比谁都来劲儿,这就好似抗战时的伪军,欺负起老百姓来,反而比鬼子更凶狠。

长发青年骂道:“咋呼什么,我兄弟像是没钱人么?少见多怪!”骂罢,又冲薛向道:“兄弟,你看?”

薛向低着头,满脸胀红,忽地,伸手解下那块手表,捏在手中,“拿这块表做抵,如何?”

“操,你当我没见过手表啊,一块破表,能值几块钱!”光头胖子十分不耐,叱完,直嚷嚷着长发青年快开牌。

长发青年作了这么久的戏,等得不就是这块手表么,这会儿见肥羊入圈,伸手便拿过来,道:“我兄弟的手表,不管值多少钱,有这份儿心意,就够,我看就抵作二百块吧,不管值不值,你们赢了,若是不要表,我补这块表二百块,另外,再陪你们伍佰!”

“薛向,你混蛋!表拿来,我出八百。”

萧依依终于急了。喊出声来。

她真是被薛向这猪头气死了,一块八万块的表,人家扇呼几句就抵出去了,非但如此,只抵了二百块,就是肥猪加蠢猪,也干不出这事儿。

当然,她也想过当众喝破这三人是骗子,可她又不敢,她可知道这种敢做局的人。皆是心狠手辣之辈。破了他们的局,这帮人能拔刀子捅人,以前,编辑部作骗子专题时。这种新闻她见得可是多了。因此。她也只能开口出八百块。将那表买过来。

而她之所以只出八百,乃是她身上只带了这许多了,再说。她也没想占薛向便宜,只想得了这表,过几天瘾,待薛向寻了钱,再来赎便是。

哪知道不待薛向发话,那长发青年哈哈一笑,“,原来是弟妹不满意了,得,这块表就抵伍佰块吧,不是兄弟小气,要是抵八百,反比他们压得总数还多了,到时,你老弟输了,我还得分润你老弟的钱,反之,你老弟赢了,兄弟我还得掏一百,这不成了咱自家人自相残杀了嘛,我看就抵伍佰块,咱兄弟并肩作战。”

“成,你说了算!”

薛老三老实地点点头,便接过表,押在了中间那张牌上。

眼见薛老三把八万块的手表,砸进火坑里,萧依依真是怒火攻心,都顾不得出声解释自己和薛向不是两口子的误会,满心只想着该怎么办,才能不让骗子得手。

因为方才,这长发青年移牌时,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张红心a早被他用换进了袖子里,替换出来的必然是张黑色的a。

而待薛向压定后,此人只须揭开任意一张非薛向压中的牌,在甩牌的过程中,将红心a再趁机换出来,如此一来,不管薛向压哪张,都定输无疑。

见薛向压定,满场的紧张气氛,压缩到了极点,一车人都涌了过来,来瞧这生平难得一见的豪赌,便连喇叭里叫喊着车正在进站,也不管了。

那长发青年见薛向将表压定,欢喜得快要昏过去了,说实话,他早知道薛向这块表价值不菲,可待听到萧依依叫喊出八百块时,他真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

眼前的薛老三,便是他这数年来,做掉的最大的一头肥羊。

“开啊!楞鸡八神!”

光头胖子早紧张得浑身飙汗,胸膛火热得仿佛塞进了炭火。

一边的围观众人,也紧张得不行,光头胖子一声喊出,众人齐齐跟着喊了起来。

开,开,开……

那长发青年决心好好表演这生平最得意之作,竟站起身来,扭了扭身子,这才要蹲下,哪知道,他方蹲下,正准备伸手去抓左侧那张无人压得牌时。

凭空伸出两只大手,将一左一右两张牌同时,掀翻开来,显露出,两张黑色a。

铛!

铛!

铛!

满场皆寂,长发青年脸白如雪,眼镜男的墨镜猛地跌在地上,啪的一声砸了个粉碎,正摩挲着金链子的胖子,猛地用力,将链子扯作两截。

不错,开牌的正是薛老三,这家伙掀开一左一右两张牌后,竟又憨厚地拍拍目瞪口呆地长发青年的肩膀,乐呵呵道:“运气,运气啊,咱哥俩真是有缘啊!”

说着话,这家伙已经抄起手表和钞票,点出两百块塞进依旧满目呆滞的长发青年手中,剩下伍佰块被他卷作一团,塞进兜里,刷的一下,又将手表套在腕上,便挤出人群去。

薛老三刚挤出人群,便听见叫骂声,“麻痹的,晦气晦气,真晦气,王八羔子,哪有你开牌的,你开的臭牌,把老子火气全带走了,早知道,老子开牌了。”

叫骂的正是那光头胖子,他倒不觉得薛向拿钱有何不对,毕竟左右两边皆是黑色a,如此一来,不用想,必然中间那张是红心a。

是以,这会儿,他抱怨的是薛向不该开牌,因为他是老赌棍,特迷信,这会儿输了钱,只认为是薛向胡乱伸手,坏了运气,可偏偏运气又最是虚无飘渺,他说不清,只剩了满口子的抱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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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嗨,我说,你玩儿不玩,格老子的,朗格愣在这儿,不玩儿,利利索索给老子腾地方。”

“就是,就是,我说这位同志,你看热闹,就学咱们,往后站,让人家真枪实弹上的同志到前面,这样咱们看得也舒坦些不是。”

眼见着,又要开牌了,终于有人对占着那啥不那啥的薛向不满了。

薛老三尴尬笑笑,便要挪窝,熟料那长发青年一把搭在薛向的胳膊上,“这位兄弟,你别动,就蹲着瞧,瞧得满意,就捧个硍 。娑桨眩焕忠猓偷鼻聘隼肿樱值芪揖颓颇阃对怠!?br />

说罢,又冲后边鼓噪的人群道:“吵吵什么,先来后到,有要玩儿的,稍后稍后,这一把牌又要不了多久,挺快就腾出空子了。”

薛向轻轻拍开长发青年,搭在自己手表上的大手,“我确实瞧着挺有意思,你洗牌,我看准了,就下;看不准,就下把下。”

“成,您心疼我,照顾我生意!”

说话儿,那长发青年便将三张牌,整理好,红心a照例摆在中间,嘴上吆喝着:“开始啦,开始啦,哥儿几位瞧准啦,瞧准啦。”

边吆喝着,那长发青年一双修长的大手,如舞动的风车一般,飞速调换着三张牌的位置,一阵眼花缭乱后,三张牌在红布上,定住,便听他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下准啦,下准啦。”

长发青年的吆喝声中。那墨镜中年和金链胖子,立时就下了注。

这二位下定后,持了大把钱钞的光头胖子却纠结了,比比划划,却不知下在何处。

你道怎的?原来,这回墨镜中年竟和金链胖子,各自下在一左一右,而光头胖子上次敢下手,乃是跟这俩人的风,在他想来。这两人赚了这许多。定然是心明眼亮之辈,自己跟着搭顺风车赢些,岂不更好,结果。才有了第一把的五元钱收入。

而这回。他的两个风向标。分道扬镳了,这才叫光头胖子做了难。

“我说爷们儿,你倒是下啊。总不会是掏出一堆钱,反而胆子便小了吧。”长发青年催促道。

他话音方落,早在后边等不及的观众也鼓噪开了,多是奚落之语,谁叫这胖子先前大吹特吹自己跳光屁股舞的风光,众人乐得看他窘态,更有阴损之辈,拿光头胖子从裤裆里取钱说事儿,说他别是被吓缩了卵。

光头胖子自问豪勇,哪里经得起鼓噪,一咬牙,将先前赢得那五块,狠很砸在了正中那张牌上,熟料迎来的却是众人的轰笑声。

光头胖子老脸一红,又取过一张大团结,狠很押在那五元上方,一把堵了十五元,虽不及墨镜中年和金链胖子各自五张大团结,来得勇烈,至少也震住了场面,倒也没人再笑。

“都压定了啊,压定离手,压定离手……”

三人压罢,长发青年便要吆喝着,眼神儿却黏在薛向身上,却不着急开牌。

不错,自打薛向蹲在此处,长发青年的注意力便凝在他身上了,他走南闯北,和墨镜中年,金链胖子,合作此局无数次,一双眼睛,别的不会认,有钱人没钱人,可是见得分明。

先前,他们赌的不小,一边看热闹的,不管是明知是局看戏也好,还是当他们真赌打算下场也罢,当开牌后,那一把把大团结收进取出的时候,众人眼中无不瞳孔放大,精光直冒,唯独眼前这年轻人,除了流露出向往和好奇的神色,眼皮子都没眨下,显然是将这赌局做了顶好玩的游戏,而压根儿没在意这一扎扎的大团结。

更何况,长发青年借着挽留薛向的机会,伸手拉他时,故意将手搭在薛向那块貌似朴实,却充满艺术气息的手表上,只这么轻轻一搭,长发青年就试出这手表的轻重来,料定薛向是条大鱼。

因此,才力排众议,帮薛向说话,留他占了最后一个赌位。

可这会儿,赌局排开了,薛向却丝毫没有下注的意向,长发青年再顾不得头前说的“下不下注皆可,只为你我投缘”的场面话,冲薛向道:“这位老兄,既然咱俩有缘,玩儿一局如何。”

见薛向面露苦色,他接道:“得,这局我送你,你老兄说压哪注,就哪注,赌输了,我分文不取,赢了,我奉送你一张大团结。”

长发青年话音方落,金链胖子却鼓噪开了,“你丫挺的还真生了双青白眼啊,老子玩儿了那么久,怎不见你送老子一注。”

“缘分,纯是缘分,谁叫我看这位兄弟对眼呢。”

“成,那我先谢谢你了,我那注就压中间吧!”

薛老三过来可不是为了看热闹,原本就是为了弄笔钱的,既然人家将他作了肥羊,他正好扮猪吃虎。

“我兄弟果然和我有缘,一来就送我这么大个彩头!”

说话儿,那长发青年伸手就朝中间那张牌抹去。

不等他揭开,那光头胖子便跳了起来,原来,每次三张牌,那长发青年并不全翻开,他只揭红心a,如今他伸手朝中间那张牌揭去,即便牌未开出,亦押在中间那张牌的光头胖子也知道自己中彩了。

果然,啪的一声,长发青年重重将那扑克翻开,砸在地上,正是那张红心a。

魔镜中年和金链胖子各自叫着晦气,那长发青年便伸手收钱,赔钱,做着调理。

这一把,长发青年赚了墨镜中年和金链胖子各五十元,赔了光头胖子和薛向一个十五元,一个十元,总计赚了七十五元,说薛向给他带来好运,却是不假。

光头胖子正颠颠儿收着钱。便听那金链胖子怒道:“麻痹的,晦气,瞧着丫挺的小家小气,老子就烦,下把得玩儿大的,少了一百元,就别上来搅合了!”

金链胖子输了钱,脾气暴涨,骂骂咧咧间,还伸手推了光头胖子一把。

一边的墨镜中年也哼道:“是这个话。都快到站了。就赌这一把了,老子这把下三百,来个一把定江山,钱少的。就别瞎咋呼了。一边凉快去。让后头想玩儿的兄弟试上一把。”

金链胖子和墨镜中年,这一唱一和,立时就定下了调子。让身后直瞧得热血沸腾,骂骂咧咧要参赌的,也彻底没声儿,毕竟这年月,舍得一把赌上百块的,还属凤毛麟角。

长发青年也故作犹豫之色,沉吟半晌,狠很一砸牌,“龟儿子的,老子舍了这条命,陪你们玩儿了,要赢就赢个痛快,要输就输个精光。”

说罢,又冲薛向道:“老兄,再借借你运气,咱一起发一把?”

“薛向,人卖烧饼的来了,出来给人结账。”

就在这时,萧依依喊出声来。

原本,萧大记者站一边半晌,就是想看,薛向如何弄钱给人结烧饼钱,可没想到那长发青年,上来就送了薛向十元。

这种牌局的把戏,她看过编辑部里的同志做过的专题,知道这路人弄牌的法门,方才,这长发青年甩牌时,她眼睛就盯着这人的袖子。

果然,甩牌霎那,长发青年袖里、手里的两张牌,急速交换了一下,这才有了薛向中彩。

要不然,哪里这么巧,薛向点哪张牌,哪张牌就中的。

如此一来,她便知道这帮人的主意打到薛向头上来了,更可恨的是这姓薛的还浑身不知,傻乎乎地和要吃他的老虎,称兄道弟打得火热,没由来地叫萧大记者起火。

她原想不管这家伙的,让他跌个大坑,可陡然想的,这家伙身上就一块值钱的手表了,若这玩意儿也让人骗走,下了火车站,在这茫茫人海,陌生城市,岂不孤苦无依。

萧大记者也不知道怎么会想这许多,恰好见那货郎挑着薛向要的烧饼,咸蛋进门,便喝出声来。

萧依依一声喊出,满场不爽!

长发青年、墨镜中年,金链胖子脸色同时一白,后边围观的也骂骂咧咧,生怕这热闹中断,更有人喊道:“叫唤甚,没瞧见你家汉子在忙,你这作堂客的(川话中的老婆),把账结一下不就行了。”

薛向却站起身来,冲那边的货郎招了招手,其实,他手里就诓来的十元,哪里够钱结账,这番动作不过是钓鱼罢了。

果然,他这一站起来,那长发青年身子顿时如弹簧一般,射了起来,随手卷了两张大团结,窝成一团,抬手就朝货郎砸去,“拿取,别来烦我兄弟,多的钱就不用着了。”

十斤烧饼,五十个咸蛋,这年月,合计也不过十一二元,两张大团结足足超了一大半,那货郎听说不用找了,欢喜得直抓耳挠腮,似乎他也瞧出那边正有着大热闹,便也不再出声,老老实实提溜了竹篮,在一旁静等。

“这怎么话说的,这多不好意思……”

薛向满脸歉意,没口子冲那长发青年致谢。

“行了,自家兄弟,客气什么,老哥我还指望这把,再借你老弟的火气,发上一笔呢。”

说话儿,长发青年便又伸手来拉薛向。

薛向犹豫半晌,便又蹲了下来,看他这窝囊、蠢笨模样,萧大记者简直要吐血。

就在这时,火车上的喇叭响了,“车上的旅客同志们请注意,本次列车的终点站锦官站就快到了,请大家拿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做好下车准备。”

喇叭这一喊,那墨镜中年和金链胖子似乎更急了,不住地吆喝,抱怨。

那长发青年也故作无奈,“成成成,我马上开始,马上开始。”说罢,又冲薛向道:“兄弟,开始了,开始了,虽然我借你火气,可咱也不能玩儿感情牌呀,快盯着牌,我要开动了。”

说话儿,那长发青年又如先前那般,先晾出两黑一红三张牌,便又边吆喝。边穿花蝴蝶般动作起手来。

数秒钟后,长发青年的手终于停止了变幻,三张牌稳稳落定,在红布中央,排成一条线。

“请落注!”

长发青年竟满脸坚毅,再无了此前的轻松,似乎这一局豪赌,也给了他极大的压力。

那墨镜中年最是干脆,当即就丢出三沓钱,落在最右端那张牌上。每一沓。皆是一张大团结作绳,束着另外九张,“老子压三百,要死要活。就看这一把!”

“麻痹的。眼镜哥痛快。对脾气,老子走南闯北这些年,遇到你这样的汉子是缘分。不管了,这把老子们不自相残杀,随你去了。”

说话儿,金链胖子麻溜儿的数出三十张大团结,押在了墨镜中年那三摞钱上。

他这刷刷飞舞着的票子,直刺得周遭一圈人眼生毫芒!

的确,单说六百元,算不得多,可一沓沓钱撂在眼前,且只为小小一张扑克牌,这就兼具视觉冲击力和刺激性了。

要说这金链胖子,这句不自相残杀,是有道理的,因为他若和墨镜中年分开投注,则二人的赌注必然会产生抵消,因为红心a只有一张,猜中的自然只有一人,若分开投注,对二人最好的结局,也只是一人投中,若墨镜中年投中,则他赢走的只是金链胖子的钱,庄家长发青年无损。

如今,两人投同一张牌,这杀伤力就大了,若长发青年开牌,不管输赢,就是六百元的出入。

却说,二人投注罢,那光头胖子欲走不走,欲留不留,扭扭捏捏半晌,拿不定主意。

终于,旁边看热闹的又不乐意的,又拿先前那句“缩卵货”,来骂他。

这光头胖子原本就是浑人,最受不得激,这会儿,一想,反正自家赢了二十元,再添上八十元博一把,再说人家眼镜和金链子,三百都出了,岂能没把握,麻痹的,拼了!

一念及此,光头胖子,又伸手进裤裆,寻摸了会儿,又把那手绢包裹拿出来,故作豪迈地扯出几张大团结,并身前的一摊钱,细细点了一番,凑足一百元,狠很拍在那六百元上。

他钱不多,动静儿却最大,钱方按上去,便站起身来,像打了胜仗的将军,双手高举,脖子挣得通红,喊道:“麻痹的,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开啊!”

“急什么,我兄弟还没发话呢!”长发青年冷声一句,转头冲薛向道:“兄弟,看来这回又是咱哥们并肩作战了,你不会也和他们作一路,来为难弟兄吧!”

“不会,不会!”

薛向憨厚笑笑,又挠了挠脑勺,道:“不好意思哈,我钱包在那边,要玩儿,恐怕要过去拿钱!”

“操!你丫什么意思,弄了半天,是个寡子啊!”

“老子信了你的邪,这他妈都要到站了,谁等得了你,要玩儿就玩儿,不玩儿拉倒!”

“我操,没钱你冲什么大头啊,滚一边去,别耽误咱们耍!”

光头胖子叫声格外大,本来嘛,这赌斗的五人,就数他气场最弱,原本薛向是空筒子,奈何有心怀叵测的长发青年不停地托着捧着,自然是这光头胖子最没存在感,挨了不少奚落,这会儿,闻听薛向没带钱,他叫唤起来,可比谁都来劲儿,这就好似抗战时的伪军,欺负起老百姓来,反而比鬼子更凶狠。

长发青年骂道:“咋呼什么,我兄弟像是没钱人么?少见多怪!”骂罢,又冲薛向道:“兄弟,你看?”

薛向低着头,满脸胀红,忽地,伸手解下那块手表,捏在手中,“拿这块表做抵,如何?”

“操,你当我没见过手表啊,一块破表,能值几块钱!”光头胖子十分不耐,叱完,直嚷嚷着长发青年快开牌。

长发青年作了这么久的戏,等得不就是这块手表么,这会儿见肥羊入圈,伸手便拿过来,道:“我兄弟的手表,不管值多少钱,有这份儿心意,就够,我看就抵作二百块吧,不管值不值,你们赢了,若是不要表,我补这块表二百块,另外,再陪你们伍佰!”

“薛向,你混蛋!表拿来,我出八百。”

萧依依终于急了。喊出声来。

她真是被薛向这猪头气死了,一块八万块的表,人家扇呼几句就抵出去了,非但如此,只抵了二百块,就是肥猪加蠢猪,也干不出这事儿。

当然,她也想过当众喝破这三人是骗子,可她又不敢,她可知道这种敢做局的人。皆是心狠手辣之辈。破了他们的局,这帮人能拔刀子捅人,以前,编辑部作骗子专题时。这种新闻她见得可是多了。因此。她也只能开口出八百块。将那表买过来。

而她之所以只出八百,乃是她身上只带了这许多了,再说。她也没想占薛向便宜,只想得了这表,过几天瘾,待薛向寻了钱,再来赎便是。

哪知道不待薛向发话,那长发青年哈哈一笑,“,原来是弟妹不满意了,得,这块表就抵伍佰块吧,不是兄弟小气,要是抵八百,反比他们压得总数还多了,到时,你老弟输了,我还得分润你老弟的钱,反之,你老弟赢了,兄弟我还得掏一百,这不成了咱自家人自相残杀了嘛,我看就抵伍佰块,咱兄弟并肩作战。”

“成,你说了算!”

薛老三老实地点点头,便接过表,押在了中间那张牌上。

眼见薛老三把八万块的手表,砸进火坑里,萧依依真是怒火攻心,都顾不得出声解释自己和薛向不是两口子的误会,满心只想着该怎么办,才能不让骗子得手。

因为方才,这长发青年移牌时,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张红心a早被他用换进了袖子里,替换出来的必然是张黑色的a。

而待薛向压定后,此人只须揭开任意一张非薛向压中的牌,在甩牌的过程中,将红心a再趁机换出来,如此一来,不管薛向压哪张,都定输无疑。

见薛向压定,满场的紧张气氛,压缩到了极点,一车人都涌了过来,来瞧这生平难得一见的豪赌,便连喇叭里叫喊着车正在进站,也不管了。

那长发青年见薛向将表压定,欢喜得快要昏过去了,说实话,他早知道薛向这块表价值不菲,可待听到萧依依叫喊出八百块时,他真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

眼前的薛老三,便是他这数年来,做掉的最大的一头肥羊。

“开啊!楞鸡八神!”

光头胖子早紧张得浑身飙汗,胸膛火热得仿佛塞进了炭火。

一边的围观众人,也紧张得不行,光头胖子一声喊出,众人齐齐跟着喊了起来。

开,开,开……

那长发青年决心好好表演这生平最得意之作,竟站起身来,扭了扭身子,这才要蹲下,哪知道,他方蹲下,正准备伸手去抓左侧那张无人压得牌时。

凭空伸出两只大手,将一左一右两张牌同时,掀翻开来,显露出,两张黑色a。

铛!

铛!

铛!

满场皆寂,长发青年脸白如雪,眼镜男的墨镜猛地跌在地上,啪的一声砸了个粉碎,正摩挲着金链子的胖子,猛地用力,将链子扯作两截。

不错,开牌的正是薛老三,这家伙掀开一左一右两张牌后,竟又憨厚地拍拍目瞪口呆地长发青年的肩膀,乐呵呵道:“运气,运气啊,咱哥俩真是有缘啊!”

说着话,这家伙已经抄起手表和钞票,点出两百块塞进依旧满目呆滞的长发青年手中,剩下伍佰块被他卷作一团,塞进兜里,刷的一下,又将手表套在腕上,便挤出人群去。

薛老三刚挤出人群,便听见叫骂声,“麻痹的,晦气晦气,真晦气,王八羔子,哪有你开牌的,你开的臭牌,把老子火气全带走了,早知道,老子开牌了。”

叫骂的正是那光头胖子,他倒不觉得薛向拿钱有何不对,毕竟左右两边皆是黑色a,如此一来,不用想,必然中间那张是红心a。

是以,这会儿,他抱怨的是薛向不该开牌,因为他是老赌棍,特迷信,这会儿输了钱,只认为是薛向胡乱伸手,坏了运气,可偏偏运气又最是虚无飘渺,他说不清,只剩了满口子的抱怨。(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避雨

骂骂咧咧间,那光头胖子竟鬼使神差地伸手朝中间那张牌揭去,长发青年,墨镜中年,金链胖子三人悚然惊心,齐齐朝中间那张牌按去。

这会儿,这三位哪还不知道,自己要吃猪,结果,让扮猪的那位吃了自己,真是终年打雁,让雁啄瞎了眼。

非但如此,让人当猪吃了不说,还不敢声张,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唯有打落牙齿和血吞。

更何况,眼下之事,万万不能让人戳破关键,是以,三人才齐齐朝那张牌抢来。

奈何,三人动作终究慢了一线,那长发青年出手最急,却也只仅仅来得及按住了牌的一端,恰在那时,光头胖子拿住了牌,翻开。

这一按,一翻,双力合击之下,一张扑克牌立时被扯作两半了,光头胖子持住的上半端,立时被翻开了,赫然是一张黑心A。

“这,这……”

光头胖子把住这半张牌,眼睛瞪得有如牛蛋,整个人如遭雷击。

“好哇,龟儿子的,你麻痹的,原来是骗子呀,还老子的钱,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光头胖子犹自未从这惊变中反应过来,一边围观的有方才输了钱的,却先嚎了出来。

那边一声嚎罢,光头胖子就算脑子再不转圈,也回过味儿来,一把把住身侧的金链胖子,“胖哥,眼镜哥,这长头发竟他妈是骗子,没准儿那小白脸是他的托儿。咱的钱,七百块啊。龟儿子的,咱跟他王八蛋拼了!”

“我去你个大爷的!”身后又有人骂开了,“夯货,你是猪脑袋啊,到现在,还没看出来长头发和戴眼镜的,挂链子的是一伙儿的啊,不然他们抢着捂牌作甚。”

光头胖子真是懵了。这等变故中的变故,于他而言,实在太难理解了!

就在光头胖子愣神的当口,场中立时就混乱了,长发青年三人做局,一路人可骗了不少人,这会儿。见有人揭破,不管是遭骗的,还是早看这仨骗子不痛快的,全骂开了,继而群情激奋,挥手相向。

眨眼间。长发青年头上,脸上,皆遭了劫难,立时就恼了,刷的一下。亮出了弹簧刀,准备玩儿狠的。

哪知道。他刀刚亮出来,啪的一声脆响,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霎时间嘴角就溢出血来,弹簧刀也被抽飞了。

出手的是光头胖子,这厮脑子虽不好使,打架却是把好手,这会儿,理清究竟后,真个是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胖子这边来了狠的,围攻的众人士气大振,立时涌过去,拳脚交加,不一会儿,长发青年手里攥住的薛向塞过去的那把钱也被扯得洒落开来。

顿时,叫骂的,打人报仇的,抢钱的,乱作一团。

萧依依躲在一边,避了许久,才寻了空当,退出身来,可身子刚腾挪开,待移目朝造成这般骚乱的罪魁祸首薛老三瞧去时,却遍寻不见。

猛地瞅见躲在一边的货郎,萧依依一把抓住他的竹篮,但见里面空空如也,十斤烧饼,五十个咸蛋,早已不翼而飞。

萧依依扯着嗓子,冲货郎急问薛向的下落,货郎抬手朝窗外一指,萧依依送目瞧去,果见缓缓入站并未停稳的火车外,那道熟悉的瘦削挺拔的身影已经走得颇远了,他肩上挎着个怪模怪样的包,一手提溜了硕大的编织袋,另一只手正持了一叠烧饼,时不时往嘴里送一口,转瞬,那叠烧饼就少了一大半。

瞧见淡淡金阳下,那修长俊俏,却又狼狈不堪的背影,噗嗤一声,萧记者笑出声来,原来,她又想起了这家伙饿得不行,却又故作倔强地吹边吹口哨,边咕噜喉结的模样。

笑着,瞧着,待见那道金黄的影子渐渐稀薄,萧记者忽地恨恨一跺脚,嗔道:“啥子人嘛!”

原来,萧记者又念想起自己方才替他担心半晌,这家伙连个谢字也无,就不辞而别,实在太过可恶,继而,想到那恼人的家伙不辞而别,也许就是永别了,蓦然,又生出几分连她自己也道不明白的惆怅来。

却说,薛老三将计就计,吃得肥猪后,心情陡然大爽,他这一摇一晃,边吃边行,人还未出火车站,这十斤烧饼,全下了肚。

对他这种国术宗师人来说,放开肚子,日食一牛许是夸张,可一顿干掉半头猪,绝对不在话下,强大的消化能力,无与伦比的气血运行,都给他超级食量,打下了坚实基础。

而今,他薛老三也确实饿极,再加上张驴儿的驴肉烧饼确实味美异常,吃得口滑,自然就一扫而空。

好在他不是坐在店里吃,要不然,非把往来食客吓出毛病不可。

吃完十斤烧饼,口中生焦,薛老三又再车站边上的小卖店里,掏钱干了几碗大碗茶。

这年月,没矿泉水,是以,以商品存在的水,也就是汽水了。

可甜津津的汽水,偶尔喝喝还成,入口却不如何解渴,这边才有了,各地的大碗茶茶摊儿。

别小看这种茶摊儿,在客流量密集处,这一毛钱三大碗的大碗茶,一月下来,摆摊的赚得能比上双职工家庭。

抹抹嘴角,薛向并不急着前行,先跟这卖茶的话唠大爷,打听清楚了同往省府的公交线路,这才举步朝最近的公交车站行去。

边行边看,薛老三细细打量着这座千年古城。

也许只观得一隅,薛向并没瞧出这座“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的独特风彩来,除了沿途所过的饭馆儿,飘出的几乎能杀死空气中的细菌的辣味儿,有些特色外,这锦官城和这个年代的其他城市,也没什么两样。

在站台小等了数分钟,公交车便倒了,薛老三方上前一步,身子便被挤开了,紧接着,左右两边的人,如洪流过境,一拥而入,将他挤到了最外头。

薛老三还没反应过来,咔嚓一声,车门便拍上了,看着远去的公车映着那明晃晃的太阳,薛老三有些发晕。

方到这锦官市,榕城人民就好好给他上了一课,蜀中人民的脾气就和那蜀中的辣子一般,暴躁得狠咧。

薛老三抬手看表,已是四点十分了,以他对机关干部的了解,按规定是五点半下班,可他若真五点钟去,保准他的事儿一准儿别想办利索。

是以,他懒得在此地等了,便远远地缀在那辆公车后,迈步急行,好在路上人来车往,薛老三一路隐蔽身形,如烟轻掠,倒也无人察觉。

堪堪半个钟头后,公交车还要环城绕圈,薛老三却远远地瞅见省政府大楼了,当下,便不再尾行,快步朝那高楼直插而去。

似乎,今儿个老天爷都要和他薛老三做对,没行几步,明晃晃的太阳忽然隐匿,取而代之的是乌云密布。

七月份的锦官城,原本就是火炉一样的天气,这会儿铅云低垂,气压陡增,一股湿漉漉,黏汲汲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饶是薛老三这能控制体温的非人类,浑身也被这糟糕的空气,粘得难受至极。

不过,这会儿,他可来不及感概这糟糕天气,因为这低垂的铅云,便是傻子也知道雨水将至,他这单裤薄衫的,又无雨伞,再不加速,一准儿得淋一身。

谁成想,薛向方闪身到了省委机关一条街上,铅云聚汽,化而成雨。

啪,啪,啪……

豆大的雨滴,开始飙落,骤雨如柱,滴在身上,立时吻出肉色来。

薛老三瞅见省委组织部大楼的前方,有一株郁郁成盖的老榕树,此时雨急风起,他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兜头,就朝左近的那颗榕树射去,片刻即到。

果然,他刚闪身到了树下,雨滴越发密集起来,风吹成线,滴在泥土上,翻出阵阵土腥气。

而这株榕树,显然有些年头了,细细瞧去树根前还埋着浅碑,碑上凿刻的字迹显示,这株树竟是四九年年省委组织部搬迁时,建设厅礼送的。

榕树本就金贵,建设厅赠树拍组织部的马屁,自然不可能送株小苗,这株树显然当年就成了气候,如今,三十多个年头过去了,也就难怪这株老榕树,生得枝繁叶茂,枝枝蔓蔓,郁郁成盖了。

此刻,这株榕树,足足撑起一方圆足有十个平方的空地,雨水虽密,可树下竟滴雨皆无。

眼见着这么大溜空地,四方来不及避雨的,一时间,皆朝这边汇聚而来,转瞬,就又多了七八人。

薛老三整理了下包裹,便站在树下安静避雨,他虽不似田间老农那般,明悉天时,却是知道这种急雨是下不久的,西天方才还隐匿的太阳,这会儿又晃晃悠悠摇了出来,便是明证。

闲极无聊,薛老三便开始打量蜀中省的各大权力机关了。

在布局上,薛向认为蜀中省的权力机关,比之明珠,还是要恢弘大气,所有的重量级机关,皆用一条长街的方式列了出来。

这一点,可比明珠的大院而居,动辄门岗把守,来得亲民得多。

眼神儿挨个儿扫了一圈,薛老三便捋清了各大机关的所在,刚要收回视线,忽然,余光映入一道人影,瞬间,他眼神儿就偏转了过去,再看,便挪不开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PS:猜猜谁出场了,猜中了去书评区发帖啊,精华伺候。

这卷会好好写的,会费最大的心力,每天写得很慢,也很辛苦,就不敢进度了,慢工出细活,同志们都别急!

第十四章 相见争如不见

薛向余光先扫见的,是一双白得晃眼的脚丫,秀气的十根脚趾指晶莹剔透,因避雨急奔,晶莹的指头踩着雪白的布带凉鞋,压出浓淡相宜的胭脂色。

墨色的石子路,两边映带着浅白色的小花,雨水冲刷之下,氤氲起薄薄的雾气,风急雨密,那双秀气的脚丫,在雨水中踩踏地愈发急促了,淡绿色的长裤,也渐渐浸染了水渍,浸湿的布料,立时贴着小腿,裹出一双修长曼妙来。

薛老三定睛瞧去,烟雾蒙蒙,雨线斜飞处,那绿裤白鞋女子,双手浅浅拽着髋部的裤缝,扯起裤脚,翩然而动,仿佛在这动静相宜的墨色舞台上,跳着舞步,休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

似乎那远处高高的老旧红墙,脚下墨色的石子小路,路边初承恩泽的娇俏白花,柔柔细雨,浅浅斜风,一道为这这踏波的舞步,筑起了层次,动静的帷幕,朦胧间,如一幅写意的山水,似唐诗般鲜明古意,像宋词一样婉约低媚,便是这一场不合时宜的骤雨,遭遇了这道绿色的俏影,也变得温婉可人起来。

薛向瞧着那轻灵的绿影,两颊浅浅拽了起来,就好似看了一出宜目宜耳的雨中映像,演到深情,自然动容。

那道绿影来得不慢,跳过那条墨色的石子路,又转过一处花坛,一双白生生的小脚,终于踏进老榕树撑起的空地来。

她人一进来,挤在那处的几人。便急急辟出道空地来。

她进得空地,便卷起浸湿的袖子。露出明晃晃的一截修长的皓腕,又甩甩了精短的碎密墨发,圆润的水珠,似乎顺着她的一身绿衣,摇落下来,就好似这如水般的玉人,着了件绿漪做的衣裳。

薛老三自问是见过美女的,苏美人和小妮子。皆是倾国倾城之色,一个是雪山上披着九天霞光的雪莲花,一个是绿海浮涛里的摇曳生辉的圣水青荷,若依旧以花比之,眼前这女郎,则是空空寂谷里的酌波幽兰,美得有些空灵了。

薛老三盯着那女郎的身子瞧了许久。从脚到腰,由腰及臀,再从臀一直翘到那精巧的短发,却始终没朝女女郎的脸上瞧去,他似乎在努力地把眼前这披着水作衣裳的女郎意向化,意象化成这雨天里的精灵。

既然是要意象化。自然无须瞧脸,要是这女郎生着一张平凡的脸蛋,岂不是残忍得破坏薛老三这难得的画意诗情。

“卫处,卫处,瞧什么呢。”

薛老三正瞧得入神。一道不和谐的女声,打破了这让人沉浸的幽静。

薛老三也惊醒过来。赶忙收回眼来,他心中也起了惴惴,自己直眉楞眼地瞧了半晌,别叫人发现了,那可尴尬。

这念头方起,薛老三便忍不住又偷眼瞧去,他想看那女郎是否察觉自己的窥视。

薛老三晶亮的眸子方扫过去,映入眼帘的也是一双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惊诧,哀怨,若有若无的欢喜,未几,又氤氲起薄薄的雾气。

薛老三奇怪了,这女郎的眼睛怎么会有那么丰富的表情,他盯着这双灿若星河的眸子,一时间,有些痴了。

“卫处长,一块儿走吧,我有伞!”

伴随着这道男声传来,薛老三眼帘中的那双眼睛终于偏转过去。

薛老三的视线这才从那双眼睛中拔出来,开阔起来,那女郎的眼睛,鼻子,脸蛋,次第分明起来。

待一张完整的轮廓,重新印在薛老三瞳孔中央时,那微缩的瞳孔陡然放大,他脑子里仿佛被十万道惊雷劈中,满心就剩了一个念头:怎么会是她?

“张处,早看出你别有所图了,我说你怎么有伞还往这处钻,原来,是专门来接卫处的,你这假道伐虢的计策,玩儿得也太明显了嘛。”

“小李啊,你小子这张嘴啊,将来死,肯定是舌癌!”

“哈哈……”

渐渐的来此避雨的人,又多了几个,而那张处的邀请被那绿衣女郎婉拒后,便极有风度地道一声,“那卫处长在这儿少待,我立刻让后勤处的同志们拿伞来接。”说话儿,便自己去了。

那边的一番喧闹,也让薛老三从震惊中醒过神来,可他的心思还是乱糟糟如麻!

就是给他脑子换成电脑,他也想不到竟会在此处撞见她,卫兰!

要说,薛向生平觉得对不起谁的话,除了那位为他枉死的明珠市委大院门卫老王,也就属眼前这位绿色精灵一般的女子了。

虽然,如今的薛向早已知道,在萧山的那个冬夜,帐篷里的春风一度,是她的设计,可佳人浓浓深情,殷殷赤血,每每念及,他依旧愧疚满怀。

当日,卫兰留书一封,飘然远去后,薛向便也当了永诀,因为注定是无言的结局,所以,对卫兰的这份无法弥补的愧疚和感动,他也只有藏在内心深处最冰冷的角落。

可是,薛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竟然会在此时此刻,再逢上她,霎那间,千愁万绪,如破闸的洪水,奔腾咆哮,涌上心头。

低头想了许久,忽地,薛老三抬起头来,方张开了嘴,却吐不出声。

原来,他想的是,既然遇上了,于公于私,该说些话,卫兰是女同志不好开口,他薛老三是老爷们儿,总得有担当。可真等他张开嘴时,却发现这豪情万丈也只能在心底想想,牙缝儿里,想蹦出半个字,也是千难万难。

薛老三说不出话来,只能静静看着卫兰,看着她似模似样地拎挤着衣摆的水渍。

看着看着,薛向忽然发现,眼前的卫兰,竟是那样的熟悉而又陌生!

熟悉的是,那种淡淡的高洁气息未曾更改;陌生的是,曾经风致成熟的卫美人,一下子清减了不少,柔弱地真如不胜凉风娇羞的水莲花,尤其是那头永远高盘的秀发,猛然作短头打扮,简直有鬼斧神工的效果,薛向从来不知道女人着装的变幻,竟能体现出如斯的年龄差异,如今的卫美人哪里还有曾经尊贵少妇的模样,分明就是个水灵灵的大姑娘。

就这么着,这边,薛老三的一双眼睛,黏在卫兰身上,惊叹着女人着装的神奇,那厢,卫兰低了头,一会儿揉揉这儿,一会儿掐掐那儿,一圈浸水的衣摆,眼见着快被她拎干了。

卫兰虽未抬头,却知道薛向的眼睛看了过来,凝在了自己身上。

那灼热的滚烫,立时就从她心里烧起来了,她不敢抬头,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动作,浑身的燥热,仿佛要将身上的水汽蒸干,霎那间,她脖颈间便烧起了红霞,从晶莹剔透的耳根处,直烧到胸口。

卫兰正燥乱到不行,远处忽然传来了踢踏声,和飞溅的水声,接着便听周遭叫喊起来。

“嗨,雨伞终于来了!”

“真墨迹啊,等了这许久!”

“你还别嫌慢,要不是沾卫处的光,那还有的等!”

“得,照你这说法儿,我还得请卫处吃饭呗!”

“你老刘可真会顺杆爬啊!不过,我猜卫处不会赏脸!”

噪杂间,后勤处的人,终于就一束束雨伞送到,卫兰当先抢过一枝,看也不看,便朝薛向身上扔去,也不管薛向接没接住,她自己又抄起一枝,撑开,急急地便钻了进去,转身就撞进了雨幕,转瞬,便去得远了。

砰的一下,卫兰身子死死抵住了大门,大口大口喘气,像是方摆脱猛兽追赶一般。

她丰腴的身子,紧紧贴在门上,似乎只有这紧凑的触感,才能安抚她那狂躁不安的心。

咚咚,咚咚咚……

忽然,门外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阵急似一阵,一声声,一下下,仿佛巨锤轮在她的心房上,敲得她一颗心快要炸裂开了。

“难道是他追来了!”卫兰拼命捂住烧得如炭火一般的玉脸,脊背死死抵住大门,十只晶莹剔透的玉趾也因为用力,泛出好看的胭色。

“姐,开门,开门!”门外是一道女声。

刷的一下,卫兰血红的玉脸,陡然一白,心中猛地一掉,瞬间,注满了怅然。

吱呀一下,门开了。

不待卫兰说话,门外的女郎刺溜一下,滑进门来,啪的一下,将门拍死,一把扯住卫兰的手,拖着她到办公桌边,急道:“兰姐,兰姐,我,我……看……看见薛,薛书记,薛向了!”

说起来,这女郎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卫兰在萧山的秘书晓芳,那夜,卫兰和薛向冰天雪地,芙蓉帐中,春晓一度,正是晓芳一早驾车,带了炭火,鸡汤,来接的卫兰。

随后,卫兰调入山城市,便将晓芳也带了过来,尔后,卫兰调进蜀中省委组织部,也将晓芳弄了进来。

正因有了这番因果,两人关系可以说亲近至极,平日,私下,便以姐妹呼之。

“咦,姐,你这脸色,你,你们见过了?”

晓芳秘书出身,察言观色本是必修科目,此刻,见卫兰满脸潮红未退,且闻听如此劲爆消息,也无惊容,晓芳自然窥出端倪。

卫兰轻轻点头,晓芳道:“我猜他是调进蜀中来了,这下好了,姐,天赐良机,我去给你打探打探,看这负心汉调进哪个单位了。”

说话儿,晓芳便要朝门外溜去,却被卫兰一把抓住,“别打听了,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他结婚了,有家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十五章 不受待见

七月十二日下午,薛向赶在下班前,到蜀中省省委组织部,完成了报到。

当夜,便被组织部就近安排了招待所,住了一晚。

次日一早,他如约又到了组织部,接见他的,由昨天的王姓副部长,换成了组织二处的徐姓处长。

徐处长四十多岁年纪,很是健谈,先是中规中矩地代表组织,和薛向谈了话,而后,又笑着说,由他陪薛向去德江赴任。

而薛向也终于从他口中,得知了自己的新职务,德江地区行政公署专员助理。

很奇怪的任命!

不只薛向如是认为,便是这位徐处长瞧见委任状后,也不住抬眼看薛向。

因为,行署非一级政权,只是省委派出机关,就似派出所,是公安局的派出机关一般,这种机关,哪里会有什么助理一职。

据薛向所知,胡黎明兼过一段岭南省省长助理一职,而那个省长助理的出现,只不过是为了提升胡黎明的级别所致,因为胡黎明当时的主职,还是鹏城市市委书记。

与此同时,因为胡黎明晋升太速,过分超拔不符合组织规定,也不利于干部成长,但鹏城这个典型需要竖起来,组织需要这个典型来激励地方,因此必须变相给鹏城一号殊荣,也算是变相提高鹏城在岭南的政治地位。因此,才弄出了这么个省长助理,一边将胡黎明的正厅提到了副部,一边又不至于成为副省长。而耸人听闻。

正是有了这么个参照,薛向很快就咂摸出了自己这个任命的玄机。

他这专员助理。虽然级别还是正处级,却是行署班子成员,比下边的区,县领导人,隐隐高了一线,可这一线高得又不明显,若是他薛向下去指导工作,就极有可能因为这不明显。而致底气不足。

当然,薛向也清楚,他这个年纪,实在不可能再升了,他原本在明珠准备坐两年机关,待熬足了资历,再顺理成章晋级。可偏生因为那桩糟心事儿,被扫出明珠。

而到了地方,又因为他曾经的履历,尤其是明珠市市委督查室主任这一职务,要低配是不可能的,想高配又因为年龄这道线卡死了。因此才有了这不高不低的专员助理的诞生。

薛向甚至能想象到,蜀中省委组部的那帮大佬,在为他量身定做官衣时,如何大把大把地掉头发。

可尽管得了这么身貌似不错的官衣,薛向却不太满意。不,是极不满意。

他宁愿顶着个正处级。下去掌管一县,不管是县长,还是书记,他都有信心作出一番事业。

更何况,他虽在萧山有主管一县的资历,可履历上只是县委副书记,到底不曾担任过县长,县委书记,这就是个绝大的短板,越往后,这个短板,就越有可能成为升迁的壁垒。

因为他知道,随着时代的递进,经济的发展,国民生活模式的多样化,以及改革开放的深入,越来越多的新问题凸显,越来越多的矛盾显现,这就要求党的高级领导人,有处理各种危机,应对各种麻烦的能力,因此,越往后,要想成为党内高官,就越看中基层工作经验,以及主掌一县的资历。

是以,薛老三是极想下去主宰一方的,他甚至生平头一次为自己的官职,跟薛安远谈话,奈何薛安远当时说,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在他的掌控,有人在操心,只让薛向服从组织安排。

可这一服从,就服从出了这么个高不成,低不就的职务,说他是地委、行署领导,他不是,可说他不是,他又是行署班子成员,如今要评价他的官位,用玄幻的半步传奇来类比,倒很合适,他薛向在德江,就是半步副厅,在官职上,比副厅小,却比正处大。

当然,这大,也只是理论上的,因为薛向太知道下面主宰一方的县太爷的威势和青白眼了,如果他薛助理发挥不出特定能量,恐怕在德江的那帮县太爷眼里,连个地直机关的领导也不如。

当天上午,薛向就捧着这么个不尴不尬的任命书,随徐处长一道下了德江。

从这点上,薛向也看出了如今职务的尴尬,因为若是省委以行署副专员待他,送他上任的至少是平级的组织部副部长。

而如今一个正处级的组部二处的处长,份量实在有些不够。

果然,到得地头,负责接待的,也不过是德江地区行署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张彻,和地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曹刚。

到得接待室,众人寒暄罢,又拿茶水沾了唇,徐处长便说,“张秘书长,我知道孔专员公务繁忙,可公务再繁忙,组织的程序也得走啊,班子来了新同志,总得认识下嘛。”

徐处长这话里的不满,已经很明显了,而他也确实有不满的理由。虽说,他徐某人也只是正处级,德江地委、行署,派了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行署秘书长,这两员实权正处级领导负责接待,合了官场上对等接待的规矩,可实则不然。

因为,他徐处长是省委组部下来的,组部可是重权机关,组织二处又是主管地区一级领导考评的,虽然他徐处长没有决定副厅一级上下的权力,可在群调测评中,玩些刀笔功夫,就极有可能毁掉副厅的前程。

所以说,省委组部二处处长下地方,通常是上调一级接待,有时甚至是地委、行署一把手接待,如今倒好,他徐处长下来了,德江地委、行署就弄出两个正处级,给他来了个对等接待,即便是德江地委、行署不欢迎薛向,要给薛向使脸子,可也不能连他徐处长的脸一并打啊。

张彻摸了摸塌塌的蒜头鼻,笑道:“哪里,哪里,徐处长,您大驾光临,若无特殊情况,孔专员若是再忙,也得来见您啊,这不,我来前儿,孔专员还再三嘱咐我,要做好接待工作,无论如何得让徐处长宾至如归,这不,中午饭我都准备好了,徐处长,要不咱们先吃饭再说?”

徐处长和张彻虽然不熟,却也知道这种能当好行署大管家的人,个个八面玲珑,嘴皮子非凡,这会儿,听他说的好听,什么孔专员如何重视他徐处长,可人不来,这算什么重视,再说,即便孔专员再忙,行署其他副专员也都忙得脚不点地不成?

一念及此,徐处长立时就垮了脸,“吃饭就不必了,办正事儿要紧,咱们还是把组织流程走一下吧!”说罢,便抬头朝行署专员会议室行去。

这徐处长随省委组织部长,来德江行署宣布任命不是一次两次了,自然知晓行署专员会议室在何处。

他这一动作,薛向也唯有跟上,而这短短片刻,他也咂摸出滋味无数。

第一,德江地委和行署,决不可能是因为不待见他薛某人,特意冷处理这次赴任,因为他薛向有自知之明,自己没这么大面子,让地委和行署一并针对自己。极有可能是德江地区的权力中心有什么争斗,才造成了如今的情况,当然,从这儿也可以看出,地委和行署都没把他这个行署专员助理,当作一回事儿。

第二,徐处长有些不爽自己了,这不,他自个儿耍脾气要去行署专员会议室宣读任命状,连自己这主角都不通知一声,拔脚就走,再不复方才的笑脸,显然,这徐处长认为自己在德江的冷遇,是受了他薛向的牵连。薛向很清楚这种长坐机关的家伙们的脾性,个个自视甚高,一旦受挫,就会推卸责任,转移目标。

第三,这位行署大管家张彻,是不欢迎自己的,从接头到现在,这位除了说了句“薛助理真年轻啊”,便再没和自己说过话,甚至再没拿眼瞧自己。作为行署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的角色,有谁不是八面玲珑,极会来事儿的,怎么算自己也算是行署领导班子成员,勉强算是这位张秘书长的领导,一般情况下,他对自己,不说要过分尊敬,也不至于冷淡于斯吧。

想通此节,薛老三心中也是苦笑摇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不是没做好经历暴风骤雨的准备,只是这风雨来得也太快了吧,屁股恨不得还没坐稳,四方便起风云。

徐处长虽是多次到过行署专员会议室,可是宣读任命确实第一遭,因为一般行署副专员一级的,都是由部里派一位副部长下来。

如今,徐处长第一次在这间办公室宣布任命,气场却是不弱,见薛向和曹部长方进来,等了等,没见张彻跟进,徐处长眼角泛冷,便打开任命书,急不可耐地念了出来。

谁成想,他一字方出口,大门处,便有一座山压了进来!

“徐处长,你可来了,可想死我了,怎么着,都开始了,这怎么话说的,我不是吩咐张彻先陪你吃饭嘛,一定是张彻没办好差!”一通炮仗也似的声音罢,那座山又冲随后跟来的张彻骂道:“老张,我看我这儿的饭碗,你是端到头了,我跟你交待过多少次,徐处长是我最好的兄弟,让你千万招待好他,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十六章 握手

话至此处,进来的这座山的身份已然明了,正是德江地区行署专员孔凡高!

这位孔专员可谓是人如其名,高大非凡,先前说门外压进了坐大山,非是言其胖,而是这位孔专员身高近一米九,浑身腱子肉,真是又高又壮,再裹上一身中山装,从门外快步冲来,可不就似一座移动的黑山。

却说,孔凡高和徐处长说话的当口,薛向正在打量着自己这位领导,实话实说,孔凡高给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不只是这家伙生得像个江湖中人,便连为人处事,江湖气也浓重,一点也不似正厅级高官。

听听,如此正式的场合,孔凡高张口就呼徐处长为“老弟”,更夸张的是,这位训斥张彻的那句“我这儿的饭碗,你是端到头了”,就不合时宜至极。

先不说官帽子归地委书记管,单说张彻端的也是公家的饭碗,而不是他孔某人的,如此视公为私,可见,此人权欲极重。

薛向知道,这种情况,于今虽说不上普遍,但也不少,反而有些省委领导,还就喜欢这种有性格的干部。

却说薛向正暗自揣度着自己的这位顶头上司,便听张彻诚惶诚恐地冲徐处长没口子道歉,“徐处长,都是我的不是,没贯彻好孔专员的指示,怠慢您了,您说怎么罚,我老张没二话。”

徐处长道:“张主任说得哪里话,咱们同志之间。还说什么怠慢不怠慢。”说罢,又冲孔凡高道:“孔专员。您这样讲话,可不就是给我脸子嘛,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这个,见外了,见外了不是。”

徐处长是坐老了机关的,虽然身居高位,极有脾气。但却知道这脾气对谁能发,对谁不能发。

的确,他方才因为德江地委、行署的简慢,打算强行对着薛向和曹刚念完委任状,尔后,就打道回府,回报部里。让部里来摩摩德江这根刺头儿。

可没想到,孔凡高腿快,眨眼就飙了进来,当面而对,徐处长就是再自负,也不会对孔凡高这蜀中省内的封疆大吏甩脸子。

更何况。他亦颇有城府,这会儿大略已经咂摸清了其中门道,只怕孔某人先前故意摆出这冷淡的架势,为的就是此刻。

试想,他徐某人都要念委任状了。地委,行署一个大员不来。要知道他徐某人可是代表的省委,德江地区如此简慢,他报回省委,省委能有好果子给德江么?

他徐处长能想到的,自然是孔某人也能想到的,而孔某人在这危急关头,陡然出现,既化解了这危急,又给了他自己创造了申诉的机会。

按正常的情势,徐处长即便不问,他孔某人也要解释为何不能及时接待的理由了,而这理由,绝对是投向某人的匕首。

徐处长看透了这点,先前的火气也就消了,顺道也决定给孔凡高这个机会,毕竟老孔逢年过节,礼数做得极足,这面子得给。

当下,便听徐处长道:“孔专员到底忙什么公务呢,忙得连省委派员下来,都来不及接收,我倒要听听,到底是什么任务,比省委的场面都大。”

徐处长话音方落,孔凡高的眼睛就亮了,显然,他知晓徐处长这人精,明白了其中关窍,这是在给自己递梯子了!

但见孔凡高俩条浓浓的眉毛,陡然垮了下来,一张威严的国字脸瞬间憋成了苦瓜,叹气道:“说来也是我们行署这边办事不力,让地委总操心,这不,今年的财政收支又不平衡,周书记发了脾气,说这个月内,不把该收的钱都收到他手里,天大的事儿都得放一边,地委有指示了,我得落实啊,这不,听说你老弟下来了,哥哥我不也得忍着,老老实实在办公室办公嘛!”

徐处长心道,素闻孔凡高霸道,可没想到竟霸道到了这个地步啊,这种刁状也敢告,听听,话里话外,一边说市委管得宽,抓了官帽子,还要抓钱袋子;一边又说周道虔威风无比,阻挠行署接收干部,连省委都敢藐视。

徐处长倒不认为孔凡高这样搞,有多明智,因为这家伙刚弄走了前任,周道虔刚到德江也才半载,再闹得水火不容,省委的板子再打下来,只怕也少不得他孔某人的。

尽管如是想,不过,徐处长不打算替孔凡高操心,既然孔凡高愿意告这种刁状,还他个人情就是。

当下,便听徐处长道:“周书记还是雷厉风行啊!”一句点透后,便接道:“时间还早,恰好孔专员在此,我就将薛向同志交给你啦。”

说话儿,徐处长便打开文件念了起来,照例先用一堆褒义词将薛向夸成了一朵花儿,尔后,便念到了正题:“兹任命薛向同志为蜀中省德江地区行署党组成员、专员助理!”

徐处长方念完文件,不待介绍,孔凡高便冲薛向伸过手去,“这位就是薛向同志吧,欢迎欢迎啊,真是年轻有为,金子一般的年纪,以前,兄弟地区,总说咱们德江行署是老牛拉破车,行署班子的平均年龄都奔五十三了,你这一来,可给我出了口气啊,我看以后再去省里开会,谁还敢说咱德江行署是老牛拉破车。”

薛向伸手接住了孔凡高的大手,笑道:“孔专员过奖了,我少不经事,来德江工作,主要是跟革命前辈,学习经验,以后,我在工作中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孔专员多多帮助!”

方才徐处长和孔凡高的双簧,薛向是洞若观火,地委和行署不合,这很普遍,就像是县委和县府不合一般,这在当下组织的权力架构中几乎是必定的,除非一方打算丧失权力,要不然,这争斗就是不可避免的,真正的政治高手,也不会回避这种争斗,而是会尽量在争斗中掌握主动权,维系权力的平衡。

而这位孔专员给他的印象,就是霸道,这得多大的仇,竟给地委书记下这种烂药,更叫薛向反感的是,他薛某人正是这烂药的药引子,事后,想不遭那位未曾谋面的周书记的记恨,只怕都是不能,可他又招谁惹谁了,遭此无妄之灾。

薛向正暗自埋怨,忽然手上一紧,抬眼瞧去,孔凡高正含笑望着自己,未几,手上又见紧凑。

薛老三国术无双,,这点握力虽然奈何不得他,可他知晓若是普通人,此时手掌根骨已被捏松,力道全无,尽为孔凡高掌握,若对方再加力,手掌必定疼痛难忍。

薛向不知道自己如何有恼了孔凡高,让他以这么下作手段收拾自己,可明面上却不好翻脸,更不好反制,他打定主意先消停地把资历熬足再说,不再惹事,当下,便不使力,任由孔凡高表演。

可哪知道,这世上的事儿,你越弱,别人就越强,这不,薛老三这边丝毫不使力气,任由孔凡高紧握,可在孔凡高看来,姓薛的纯是给脸不要脸,找死。

当下,孔凡高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薛助理,以后可就是我的左膀右臂了,咱俩可得好生亲近亲近。”

甜言,笑脸,

一边的张彻却知道这孔专员已然怒极,他心中亦是憋着劲儿要看薛向出丑。

原来,孔凡高仗着身高体长,气力远迈常人,便常在官场礼节——握手上,做足了文章。

凡是他心情不好,或者瞧谁不顺眼,找人握手时,必然手上用力,捏到对方浑身冒汗,脸色发白,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因为官场上的面皮,谁都得顾,再说握手而已,只要不捏到你手立时红肿,你想指摘也没证据,更何况,身处孔凡高如此高位,谁敢当面指责他,往死里结仇。

再者,孔凡高官位高,他伸出手来,要跟你握手,你不可能不接,可接又必然中招,正因如此,这阳谋,阴谋杂用的手段,实在叫人防不胜防。

是以,孔凡高靠着这手,暗里不知收拾服帖了多少人,早几年,有位搞技术的副专员到任,因为没给孔凡高敬酒,散席时,被孔凡高主动找那位副专员握手,直握得那位副专员事后,躲在厕所里痛哭,随后不久,就托关系调走了。

眼下,张彻瞧见孔凡高两只手都搭上去了,料定姓薛的要完,谁叫这嘴上没毛的小子,敢犯孔凡高的禁忌呢。

却说张彻正憋着劲儿看好戏,可哪知道孔凡高两只手搭上去许久,薛向依旧面色如常,再细瞧瞧,张彻心中大叫:不对劲儿,不对劲儿啊,怎么孔专员嘴皮子直哆嗦啊!

孔凡高此刻何止是嘴皮子在哆嗦,简直是在强忍着让浑身不哆嗦,他哪里知道,自己两只手搭上去,誓要将这小子捏个七荤八素,熟料对方那只不着半点力气的大手,陡然发力,瞬间捏得他手掌松了劲儿。

吃了苦头,孔凡高立时便要松手,可他哪知道薛向从来就是个顺毛驴。

好容易薛衙内忍住了挨了惹,也不还手,可他孔专员非要登鼻子上脸,薛衙内不毛了才怪。

果然,孔凡高想抽手的霎那,薛老三的另一只手也盖了上来,好似迎接孔凡高那只覆上来的手一般,本来嘛,领导都用两只手了,做下属的怎好一只手。

薛向这只大手一搭上来,孔凡高只觉两只手都要碎掉了,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百试百灵的必杀技,会有反噬的一天。(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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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薛向很不爽

薛向生平最见不得耍阴招的,若非谨记初来乍到,当按兵不动,察言观色,徐徐图之,早在孔凡高耍手段的霎那,他就反击了。

没成想,他打算忍让,姓孔的却见没捏服他,反而变本加厉,双手凑上来了。

老话说,忍无可忍,无须再忍,谦让是美德,一让再让,那就是懦弱。

他薛某人是打算低调做人,可这低调并不意味着要将脸凑到人脚底下,让人踩去。

当下,薛衙内就发威了。

细说来,要在纯是比气力的把戏拼手劲儿上,收拾孔凡高,哪里用得着薛老三双手齐上。

只不过,孔凡高要玩儿阴的,他薛老三就不能玩儿阳的,专员都伸双手,专员助理又怎好拿大。

“孔专员,怎么,我瞧您面子不好,是不是热着了,我就说嘛,咱天府之国,什么就好,就是一到夏天,这叫一个热啊,我以为就我这北方人受不了,没想到您也难受啊。!”

薛老三双手搭在孔凡高手上,不住摇晃,那覆在最上的手背白皙,细腻,丝毫不见使力的模样,任谁也瞧不出这二位在较量手劲儿。

可孔凡高有苦自知,他自问早些年在山上做过矿工,这双手纯是山石中磨出来的,可眼前这小子一双手看似白皙无力,可真握上去,就跟那冰冷的老虎钳子没啥两样,你握他时,坚硬难撼,他捏你时,虎口一紧,就真跟铁钳钳住了一般。

孔凡高这叫一个痛啊,可偏生又不能宣诸出口,便是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也是不能,毕竟此事传出去就是天大的笑话,弄不好他孔某人的威信就得扫地。

因为他用握手收拾人的招数,虽然没人敢明着说出来。可这等事儿,哪里瞒得住,背地里谁都知道。

从来灭威风,最好的法子,就是在对方最威风的地方,击倒他!

而握手欺人的下作手段,显然就是孔凡高威风最盛处。

眼下之事。若传出去,就是这么个情况,估计能让人笑掉大牙。

是以,这会儿,孔凡高疼痛难挡,嘴皮子都忍不住哆嗦了。也得维持住面皮的颜色。

可此刻,薛向张口寒暄了,他孔某人总不能不答,可偏偏他疼得要命,浑身的力量都用在忍痛上了,哪里说得出话来。

眼见着孔凡高就要出丑,薛向却松开手来。笑道:“孔专员的大手可真是有力度啊,真让我感受到了同志间的那种春风般的温暖。”

耍阴招的第一要诀,就是阴,阴则是在背地里,不让人戳破,眼下,姓孔的显然已经撑不住了,薛老三可不愿阴招变阳招。毕竟这事儿传出去,姓孔的固然落了面子,他薛向不尊重领导的名声只怕又得顶风臭上十里。

因此,薛老三就适可而止了。

“呵呵,油嘴滑舌!”

孔凡高嘴角微微抽搐一下,一张老脸笑得如花儿一般,其实。心里疼得飙泪,连长句子都吐不出来。

二人这短暂交锋,徐处长或许未有察觉,张彻、曹刚却是瞧得分明。尤其是张彻,瞧见孔凡高那不断抽搐的嘴皮子,心头真是鼓浪翻云,惊吓不已。

他生怕姓薛的不知轻重,弄得孔凡高下不来台,传出去觉得就是政治事件,届时,姓薛的固然没好果子吃,他这负责接待的大管家也吃不了兜着走。

这会儿,待薛向终于松了手,张彻心头叫了声阿弥陀佛,便赶紧道,“专员,徐处,眼见着到饭口了,咱们先用饭吧,听说徐处要来,专员早吩咐备好了石板乌,徐处定要好好尝尝啊。”

石板乌,是德江名菜,也是特色菜,主料就是德江本地特有的花背乌梢蛇,用蜀中秘法烹制,十分鲜美,更因为近年,这花背乌梢蛇越来越罕见,这道石板乌,便愈显珍贵了。

徐处长每次下德江,最喜这道石板乌,如今听张彻报出名儿来,立时喜动颜色,笑谈几句,便说还真是饿了。

当下,几人便朝一号食堂行去,薛老三也缀在后边,可哪知道方转出门来,便见张彻杵在门口拦他。

“薛助理,我看时间也不早了,你是不是先把住宿问题解决了。”说话儿,张彻笑着一指站在一边的分头中年,“这位是综合科的刘副科长,就由他领你去安顿住宿吧!”

说罢,这家伙便扬长而去,未行几步,竟又调转头,道:“对了,薛助理,以后还是称呼专员的好,姓氏就不用冠在前面了。”至此,便真得去了。

薛老三眉峰陡然凝聚,许久方才舒展,漆黑的眸子里精芒一片。

他都记不得有多久,没人敢这么小视自己,如此跟自己说话了,即便在明珠,李力持,黄伟,洪察那般骄狂得势之辈,也只敢跟他玩儿阴的。

这位张秘书长可好,竟明刀明枪地踩到他头上,来拉屎撒尿了。

首先,徐处长是送他来赴任的,欢迎宴会上,无论如何少不得他,可偏生姓张的扯虎皮做大旗,横身拦阻,让他薛老三赶紧去找住的地方,跟打发要饭的花子一般,似乎生怕薛向跟去蹭饭。

这等侮辱,已经赤裸裸了,而更过分的是,这张秘书长当面儿,要他薛向不准叫孔凡高孔专员,而得以专员呼之,这等骄横,何曾将他薛老三作了领导,分明是作了下属相待。

薛老三狂怒之余,却也终于知道了孔凡高为何会给自己来那么一手,原来是怨恨自己称呼他孔专员,想想,薛向就为孔凡高的小心眼震惊。

本来嘛,以姓氏冠在官名前,更是全国同行,他孔某人即便是有唯我独尊的霸气,喜欢人家呼之“专员”,至少得让初来乍到的薛向知道他这习惯,连不知者不罪的浅显胸怀都没有,上来就使手段,由此可见,此人平日该是何等嚣张跋扈。

事已至此,薛老三真想骂娘,都说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蛋,他这趟上任,还真他娘的尽遇妖风和王八。

先莫名其妙地被行署专员,作了药引子,给地委书记下烂药,铁定被地委书记记恨。

尔后,更是神鬼不觉地犯了行署专员的忌讳,被专员使手段折腾不成,反被自己折腾了,自此,又算得罪死了专员。

这官帽子还没戴稳,先后把地委、行署的一号得罪光了,这他娘的跟谁说理去。

薛老三正满腹郁闷之际,那刘副科道:“薛助理,走,我领你看房子,哎,你来的还真不巧,这行署的小院落,基本就分光了,你又是行署领导,怠慢不得,咱们就慢慢找吧。”

“头前带路!”薛老三冷声道。

这会儿,他都懒得生气了,眼前这姓刘的一准儿是张彻的人,简直和姓张的一个德性,他薛某人好歹是行署党组成员,行署领导,即便是张彻占着年高,行政级别和薛向等同,说话可以你来你去,可这姓刘的,竟也是你来你去,难道他就不知道官场的尊卑从来就在官位,而不在年岁么?

虽然薛老三并不官僚,不会强行要求谁谁称呼他要用敬称,可这位刘科长的眉眼语气,实在是太招人厌烦,轻佻得快要飘起来。

薛向实在难得跟这等人计较,一来无有机会,二来,级差太大,跟这种人发火,没得让人小觑。

饶是如此,薛老三也憋了一肚子火气,他薛某人从来就不识泥巴性子,低调归低调,可真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惹上头,便是天王老子,他也要掀个大跟头。

就这么着,薛老三趁着脸,跟着刘科长去看房,一路上连个汽车也不派,姓刘的跨着个摩托车,却扔给薛向辆老凤凰,还颠儿颠儿说什么,这摩托认生,一般人架不住,就只有先委曲薛助理了。

这会儿,薛老三心头已伏下猛虎,一股劲儿憋着!

轰隆,

刘科长狠很拧了两下油门,摩托车发出一声轰鸣,转瞬就射了出去。

车子朝前猛窜了一阵儿,刘科长的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心中冷笑,敢抢秘书长的宝座,这姓薛的小子有几个脑袋,没准儿就这一个回合,就得被秘书长拿下,也是,不知道上级领导怎么想的,派个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做领导,谁见了不生气!

心中嘀咕了会儿,刘科长便熄了火儿,想等薛向追上来,毕竟他领的旨意,不是甩开薛向,而是拖住,真让那小子连屁灰都吃不上了,那岂不是违了秘书长的意思。

刘科长刚偏转头去查看薛向追到哪儿了,耳边便传来薛向的声音,“刘科长,怎么不走了,看来这摩托车还真不好掌握,没跑几步,就咽气了。”

刘科长放眼瞧去,薛向正好整以暇地,跨坐在自行车上抽烟呢。

刘科长吃了一惊,没想到薛向的自行车能飙得这么快,当下敷衍了几句,便又发动了摩托,方才他受了奚落,这会儿,再不留力,油门拧死了,兜头朝前猛轰,誓要将薛向甩个没影儿。

可哪知道,无论他速度加到多快,薛老三的自行车,总是和他并驾齐驱。(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十八章 避雷

这下,刘科长彻底惊住了,他可知道自己这辆摩托虽然未必多快,可要甩自行车,还是能甩出八条街的,眼下却叫人家毫不费力地并驾而行,这点小把戏还是收了吧,免得自取其辱。

薛老三慑服了刘科长,倒没什么得意的,只是暗道,当官还真不是人干的,自己要没这身本事,只怕早被人虐得七荤八素了。

两人一路向西,行了两里地,又折进一条行子,行子两边皆是老旧的青砖垒就的三层筒子楼。

刘科长当先在一株杨树边上,停了车,便指着左侧那边的的墙壁泛黑的筒子楼道:“咱先过去瞧瞧吧,看看还有没有空地儿,薛助理,咱德江虽是老工业城市,可经济实在不景气啊,你说你要是书记助理,地委那边的住宿可宽绰,没准儿还能弄套独立小院呢,可偏偏你是专员助理,咱行署这边,向来经费紧张,人头又多,待会儿,你瞧不入眼,可别埋怨我。”

“刘科长,做好本职工作就行,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地委,也是你能随意指摘的么,你这个同志还有没有点觉悟!”

薛老三早瞧这小分头不顺眼,这会儿,听他阴阳怪气的讽刺,知道再不给他点教训,这孙子一准儿能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刘科长面色骤白,一张马脸立时立了起来,两道短蚕眉一扬,刚要发火,忽然想起眼前这人到底是行署领导,给他玩儿阴的行,要是明着顶撞,那是找死。

当下,刘科长一肚子火气也只得咽下去,铁青了一张脸,气冲冲朝楼道口行去。

推开三楼最左侧的一道门,满屋子的霉气扑面而来,屋子里更似开了锅一般。无数体型肥硕的老鼠跟尾巴着了火似的,四处乱窜,浓密的蜘蛛网结得到处都是,遍地的老鼠屎铺得几乎下不了脚。

脱了壳儿的墙壁,偶尔还现出一道能钻过一只猫的裂缝,屋里倒是不空,一张铺了一床已经黑得看不出本来模样的床榻。也缺了一只腿,用摞起的砖头堆成,床头还有一张当柴烧还嫌腐败的立柜。

刘科长捂着鼻子,站在门边,冲屋里一指,“薛助理。还满意吗,这地儿看着虽然脏点儿,那是因为久没人住,若是收拾停当,还是挺不错的,不说别的,这儿背山望水。风水……咳咳,总之,还是挺不错的,若是有条件,我都想搬过来……”

嘴上滔滔不绝地说着风凉话,刘科长心中真是爽翻了天,叫你小子狂,整不死你。

薛向这会儿才知道。什么叫: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了,说得就是小分头这种最好操柄弄权、借题发挥的小人。

“是挺不错,既然刘科长喜欢,我就不掠人之美了,回头我跟行署办公室打个招呼,让组织上照顾照顾。把你家的住房,跟这儿换换,这不就成了嘛,组织上对你们这种老同志。一向还是很照顾的嘛,我相信你这点要求,组织上一定会满足的,噢,对了,刘科长你还忘说了一桩好处,这儿紧挨着厕所,以后,起夜就方便多了!”

薛向说罢,刘科长一张阴阳怪气的马脸,彻底颓了,赶紧道:“不,不,不劳薛助理费心,我,我就不给组织上添麻烦了!”

刘科长这下真是吓住了,若是薛向真跟行署办公室打招呼,定然会有人持了鸡毛当令箭,让他吃个苦头,毕竟行署办公室内,也是风波不靖,想看他刘某人倒霉的不在少数呢。

薛向稍稍露了爪牙,刘科长再不敢造次,便老老实实地带着薛向看房。

可一连看了三处六家,却没一间让薛向满意的。

倒不是薛向娇气和文青病又犯了,要追求回廊小院,背山靠水,而是刘科长挑拣的这些地儿,无一不是条件差到极点,简直没法儿下脚的。

方从又一座筒子楼下来,刘科长便跨上了停在门前的摩托,冲薛向道:“薛助理,咱不急不急,慢慢来,大浪淘沙,总有合适的,我今天就是不吃饭,也要陪你找到合适的房子。”

姓刘的虽然气焰被打下去了,可他的话,薛向焉能尽信,这会儿,一连逛了六家,薛向早已逛得疑窦丛生。

他可不信堂堂一地行署,会落魄到安顿不下一位行署领导,即便是一县一镇,也绝不会出现这种状况,可姓刘的偏偏带着他围着地委大院周边的家属区转圈圈,以薛老三的敏锐,焉能查不出这内里定然藏有门道。

可到底是什么门道呢,薛向却猜不透,不过,猜不透归猜不透,薛老三却是不打算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必须打乱对方的计划,即使当下不知道做些什么,他宁愿回行署待着,也不愿一步步被人牵扯着,拉向未知的阴谋。

就在薛向打算转道回行署之际,楼梯口步下一白衬衣的梳着偏分的中年,远远就冲这边说话了,“咦,是小刘啊,怎么在这儿呢,是来找我的吧,不巧不巧,一会儿,行署要开专员办公会,我得过去伺候,你要是没吃饭,上去,让你嫂子做去,我这儿可候不住了。”

这白衬衣的话音方落,刷的一下,刘科长的脸色一白,薛向眉峰一跳,抬眼看去,正迎上的是刘科长偷瞧而来的眼睛,后者瞅见薛向瞧来,慌忙又转过头去。

霎时间,薛向心里就骂翻了天,都这会儿了,他哪里还不知道姓张的,又在给自己下烂药。

他薛老三虽不是专员,却是行署党组成员,专员办公会自然也有他的席位,如今,要开专员办公会,姓张的非但不告诉他,还让这晓姓刘的带着他满世界,选破房子,摆明就是要拖住他,让他赶不上这会议。

本来嘛,他和行署班子成员还没碰过面,恰好他来的第一天就开专员办公会,这就是个极好的见面场合,大家互相认识,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可如今,姓张的下烂药,要让他误了这场会议,让薛向错过了集体见面先不说了,更阴险的目的是,让薛向在众专员面前失分。

试想,第一次开会,你就敢不来,这也太傲气了吧,届时,众专员再瞧他这年纪,一个年少气盛,不识抬举的帽子,肯定给暗里戴在他薛某人的头上。

再往后引申,孔凡高未必不会抓住这次机会,好好批评薛向的散漫作风,他薛老三就得百口莫辩,冤也冤死了。

薛老三早就知道官场上,步步是雷,可没想到,这德江的局面,竟危难至此,他这还没怎么着了,就让人拿阴刀暗箭给包围了。

“你好,我是薛向,新到的行署专员助理!”

不待刘科长出声,薛老三便笑着伸出手来,远远迎了上去。

那白衬衣听薛向自承身份,吃了一惊,脸上飞速堆出笑来,赶紧伸手接住了薛向的大手,用力摇晃,“原来您就是新到的行署领导啊,真是英俊不群,我是蔡杰夫,行署办公室副秘书长,以后就在薛专员的领导下工作了,还请多多关照。”

薛向笑道:“蔡秘书长客气了,我哪是什么领导,你可别专员,专员的称呼,叫人听去了,可不得了,你还是称呼我薛助理吧,对了,我初来乍到,又急着找房子,对下午的会议议题还不怎么熟悉,蔡秘书长能否告知啊!”

薛向套的不是具体的会议议题,这玩意儿,会上临场发挥,就错不了,更何况,他这专0员助理,初来乍到,又是小字辈,连分管工作都还不清楚,哪里有在会上发言的资本,他套的是会议召开时间!

蔡杰夫是服务谢明高副专员的,谢副专员在行署中排行第三,同时也是地委委员,是以,蔡杰夫在几位副秘书长中地位也很是显赫,不过他摆得正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再显赫,也不是行署领导,见薛向问询,他更是有意做个人情,毕竟如此年轻的行署专员,不必想,就知道道行极深,值得投资。

当下,蔡杰夫就详细说了会议的议题及议程,薛老三听在心里,更是冷笑不已。

原来,专员会议定在两点十分,如今已经一点半了,再拖会儿,他肯定得踩雷。

“呵呵,多谢蔡秘书长,回头我请你吃饭!”薛向笑着掏出烟来,给蔡杰夫上了一只。

蔡杰夫赶紧接过,又掏出打火机给薛向点上火儿,却在点火的当口,用余光瞟见了站在门口,焦躁不安的刘科长,复又收回目光,笑道:“薛助理,我恐怕得少陪了,这不,今天归我当值,我得先赶着去布置会场,回头我请您吃饭如何?”

“我请你,我请你,成,你先去吧,我一会儿也得回去。”

蔡杰夫笑着和薛向点点头,便大步离去,途径刘科长身边,也只略略点头,算打过招呼,便扫了过去。

细说来,蔡杰夫原本是要和薛向多攀谈会儿的,可瞅见刘科长那一张苦瓜脸,他立时也明白了很多很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PS:Ps:今天三章,明天誓死恢复定时更新,懒是一种病,得治!

第十九章 让薛向去学习

此刻,蔡杰夫已经从刘科长这一脸的苦涩中,捋清了勾当。

很明显,这位刘科长是在给薛向下烂药,要不然哪有眼见着要开专员会议了,行署班子新到成员还在外面找房子的,这便是最大的破绽。

除了破绽,蔡杰夫更清楚刘科长是死跟张彻的,而在薛向未到前,张彻就在谋求行署副专员一职,如今薛向一到,虽未成为行署副专员,可是卡在行署班子成员上,让张彻连进行署班子的美梦化都作泡影。

由此看,张彻对薛向没好感,则是必然的,这便是刘科长下手的动机。

既有破绽,又有动机,此事便明了。

可明了归明了,他蔡某人却不愿往里掺和,虽然谢专员在会上多跟孔专员走,严格算,他和张彻是一条线上的,可即便是一条线上的,他也不愿明着得罪薛向,眼下最好的处理方式,自然只有抽身告退。

蔡杰夫方出门,上了行署办公室的专车,薛向便抬脚朝自行车行去。

刘科长赶上前来,满脸惭色,手指比划着,张开嘴巴,吱吱唔唔,却是说不出话来。

他是又想让薛向继续看房子,又张不开口,可要硬拦薛向,他又没这个胆量,想到事露的后果,他想告饶,可心中又存侥幸,指望薛向是个雏,并未参破其中关键。

就这么左右为难,上下遇阻,刘科长就生生给憋成了哑剧表演者。

奈何薛老三无心看他表演,跨上车来,瞧也不瞧他,便朝地委大院飙去。

刘科长大急,便跨上摩托,紧紧追去,可哪知道前方的自行车,愣是在他全力追行下。影子越来越小,越来越淡,竟慢慢地消失在视野内。

………………

下午两点十分,德江行署专员办公会准时召开。

与会的有,负责主持行署全面工作的地委委员,副书记,行署专员孔凡高;

负责行署常务工作、协助专员分管监察、财政、国有资产管理、税务、审计、体改、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编制(机改)、外事(侨务)的地委委员、常务副专员袁闲云;

协助常务副专员分管应急管理工作。负责招商、、公安、德江钢厂、民政、行政执法等方面的工作的地委委员、副专员谢明高;

负责农业(抗灾救灾)、粮食、扶贫开发、农业综合开发、土地管理等方面工作的副专员邱庆春;

协助常务副专员分管住房和城乡建设、规划、、项目建设、德江钢厂后勤调度等方面工作的副专员宋祖贵;

协助常务副专员分管工业经济、商贸流通、招商引资、矿产资源管理、煤炭工业管理等工作;负责电力、邮政通讯、非公有制经济以及工商联等社会团体方面工作的副专员陆振宇;

协助常务副专员分管计划发展委员会(价格监督检查局、价格成本调查监审局、粮食局)和信访工作的副专员魏启亮;

以及列席会议、负责会议笔录的行署办公室秘书长张彻,负责会议后勤的孔凡高秘书、行署办公室副主任宋昆。

人到齐了,按惯例就该进入孔凡高的表演时间了,以往皆是他振聋发聩的声音,充斥着会场,挥手扬眉间决定一切。

可今日的孔专员有些怪异。竟破记录的在会议开始前十分钟内,就坐在了主座上,接着,便一直保持了这种静默状态。

直到此刻,会议开始,孔专员依旧面无表情,除了中午陪徐处长喝了一脸通红格外星目外。冷峻的有些吓人。

要说这位孔专员在德江地区可是威风赫赫,一手赶走了前任书记,现在又隐隐盖过现任地委书记周道虔一头去。

既然在地委都如此威风,在行署这自留地里的,他的威风更是无与伦比。

这会儿,他不吭声,谁也不敢说话。

可你威风再大,终于是行署专员办公会。既然是开会,就得说话,老愣着算怎么回事儿。

宋祖贵也觉得自家老板今天有些反常,他先前见孔凡高喝得满脸通红,担心这位此刻是醉酒发困了,便抬眼朝孔凡高瞧去,希图提醒他。

可哪知道他眼睛刚抬起来。迎面而来的正是孔凡高那双威压而来的鼓鼓虎目,目光清澈,哪有半点醉态。

宋祖贵赶忙偏转眼去,低下头。转着手中的钢笔,想着孔凡高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时间在沉默中滴答地走着,足足五分钟没人说话,所有人的心思都吊起来,皆知晓风暴正在酝酿,孔老虎要发威了。

一想到这位孔老虎发威的恐怖,性子绵软的副专员魏启亮,甚至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张彻嘴角含笑,挺腰含胸,坐得端端正正,眼睛静静地顶在打开的笔录本上,一手持笔,蓝汪汪的钢笔尖离纯白的硬纸不过半寸,他似乎在静等领导讲话,好随时笔录。

“咳咳……”

两声沉郁的咳嗽起,会议室里的空气陡然一紧,因为发出咳嗽声的正是孔凡高。

咳嗽方歇,孔凡高说话了,“同志们呐,你们可能好奇,我方才为什么不讲话,我是在等人,等咱们班子的新成员,诸位可能已经知道是谁了,不错,正是省里新给咱们行署派的专员助理,叫作薛向,一个很年轻的同志,年轻得让人羡慕的同志,既然是班子同志,咱们开会自然不能少了他,既然是新同志,第一次开会迟到,咱们自然得原谅,所以,我刚才不发言,就是在等,等薛向同志,看来,咱们是等不到了,薛向同志不乐意参会呀!”

孔凡高话音方落,众人心中齐齐一颤。

这番感情色彩分明的话,谁听不出来:新到的专员助理,惹着孔老虎啦!

啪的一声响,宋祖贵宽厚的巴掌落在楠木长桌上,“太不像话了,组织上怎么能派这样的同志来德江,第一次开会就敢不到,这是无组织无纪律,而且,既然是年轻同志,就该尊重老同志,第一次开会都不到算怎么回事儿!张秘书长,他可否跟办公室打招呼,请假!”

张彻道:“可能是薛助理着急安顿住宿,一时忙得忘了吧!”

“什么忘了!我看他是目中无人!”宋祖贵喘着粗气,似乎怒不可竭,“专员,同志们,我看咱们行署班子应该跟徐处长申诉,让省里把这薛向同志调走,这种无组织纪律的同志,咱们德江可受不起!”

哗!

谁也不曾想宋祖贵当场就下了黑手,向省委申诉,这是随便能说的话么?这是在毁人前程啊!

尽管省委只会为维护自己威信,否决德江行署班子的申诉,但薛向却得被省委彻底划上黑名单,一个让班子集体不满意的同志,还能堪当大任么?

宋祖贵话音落定,却无人接茬儿,孔凡高摩挲了下新剪的短发,抬眼扫了扫全场,挥挥手道:“到底是年轻同志,我看咱们就不用给省委添麻烦了!”

孔凡高这番话,却是言不由衷!

对薛向,他可以说是恨极,怒极!

想他孔某人在德江,威风到处,谁敢不从,尤其是那握手的手段,就无一次落空过,今次,却偏偏在薛向面前,栽了大跟头,让薛向修理得苦不堪言,更不提,还是当着张彻和曹刚的面儿。

孔凡高清楚张彻识出了二人交锋谁胜谁败,因为方出得办公室,半道上张彻就寻来了冰块,意思很明显,让他敷敷手!

虽然他孔某人当时就将冰块扔张彻头上了,可保不齐曹刚也识出了关窍,到时候,宣扬出去,他孔专员还活不活。

终日打猎,一朝让小麻雀啄瞎了眼,这怎让孔凡高咽得下这口气。

的确,他要一巴掌将薛向这只小麻雀拍死,宋祖贵的这番建议无疑就是最好的。

可他方才抬眼扫去,却无一人愿意附和,就知道此事断不可为。

想来也是,就薛向的问题,向省委申诉,虽然能一棍子敲死薛向,可也属于置喙省委的决议,不尊重省委,省委肯定会给德江行署记上一笔。

如此问题就来了,既然是行署班子决议申诉,自然在座诸人都有份。

可薛向又没得罪这几位,人家不愿意跟着他孔某人顶缸,淌浑水,乃是情理之中。

想透此点,孔凡高有些叹气,这帮人到底对自己是口服心不服。

可越是口服心不服,自己这口气就越不能憋着,越憋着,就越让人觉得软弱,一瞧见自己软弱,那魑魅魍魉都得跳出来,岂不会闹得天下大乱。

薛向,这跳起的猴子,必须拍死!

一念至此,孔凡高喝口茶,接道:“说到底,薛向也是年轻同志,既然是年轻同志,肯定就缺少工作经验,对各种规章制度不熟悉,咱们行署班子,是不是暂时就别安排薛向同志具体工作了,先让他学习学习各项法令法规,组织纪律,党章党纪,这也算是体恤同志,帮助他进步嘛!”

“我看这样办挺好,学习总归是没坏处的嘛!”宋祖贵附和立时附和道。

熟料,宋祖贵话音方落,场中竟起了道极不和谐的声音,“既然没坏处,就请这位专员同志去学习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十章 昆仑剑出血汪洋

清晨新下过雨,这会儿天气又阴了,天上的太阳并不炽烈,身在三楼,风从远处的玉湖掠起,招惹罢枫林,这才攀上楼来,凉浸浸地吻着肌肤,将这盛夏的酷暑一扫而空。

可刘科长依旧很热,额头上的汗水,滴答滴答,都快在地上淌出到溪流了,后背更是早已湿透,风一吹,衬衣便在背脊上印出半片大号的桑叶来。

刘科长祈求地望着对面的薛向,又是作揖,又是抱拳,奈何薛向不动不摇,看也不看他,稳稳立在门边,静听着会专员会议室里的动静儿。

原来,薛向和蔡杰夫谈话结束之际,离开会虽然不久了,却仍有三十多分钟。

而他就身处地委家属区,距离地委自不太远,骑车回赶,也不过几分钟时间。

当时,薛向兜头就行,自行车快骑出小车的速度了,就想着赶紧赶回去,不让张彻的奸计得逞。

可骑到半路,这家伙就砸出滋味来,立时调转了车来,朝别处拐去,尔后,又悠哉悠哉在地委家属区,逛了一圈,直到专员办公会开始的前五分钟,他才回到地委大院。

而这行署会议室方关闭,他就闪身出现立在了门前。

不错,薛向并没打算急着推门,来个时间刚刚好,让某些人失望。他要干得事儿,比这激烈得多!

他就在门口静静站着,听听这帮人说什么,都说旁观者清,薛老三就是要用旁观者的眼睛,看看这德江行署众头面人物的本来面目。

薛向没想到的是,他方站定没多久,刘科长也寻了过来。

要说刘科长瞅见薛向站在会议室大门前,骇得魂差点儿飞了,简直比看见门前没人还吓人。

试想,若是门前没人。则证明薛向进去了,按时到会,则必然生不出什么波澜。

可薛向竟站在门口偷听会议,这问题就大条了,刘科长哪里还不知道,薛向这是要算总账。

当下,他便奔了过来。连连冲薛向求饶,可一道门内,正是孔凡高在讲话,就是借刘科长十个胆子,也不敢在门外弄出响动来。

届时,只怕薛向没踩死他。孔凡高一个喷嚏,就能给他打飞。

就这么着,刘科长一边惊心动魄听着屋里的动静儿,一边心急火燎地用手势给薛向求饶。

原本,薛向是心善之辈,也不会跟刘科长这种小喽啰计较,把他逼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出了气。

可哪里知道,待听了会儿会议室内,孔凡高、宋祖贵、张彻的发言。

他狂怒之余,也惊出一身汗,心中对刘科长这把剔骨尖刀,再没半分怜悯。

要说,宦途险恶,这点薛向是早知道的。可他从来没想到竟能险恶到这种程度。

想他薛向来德江,招谁惹谁了?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却惹出如此无妄之灾,让屋里那几位竟要往死里整他。

先是,申诉省委,灭他前程。尔后,此计不成,竟又要将他打发去混档案室,彻底闲置。

霎那间。薛老三心头千万头草泥马奔腾呼啸而过,他竟第一次有了张口骂人的冲动。

啪的一声,薛向推开了大门!

薄薄的阳光,顺着门框溜了进来,打在薛向身上,在地上拉出一道修长的影子。

剑眉,星目,挺鼻,薄唇,完美的轮廓,修长的身形,原本极度和谐,完美的画面,偏生被一头乱发,一架老气的黑框眼镜,以及衲阴冷的气质破坏殆尽。

薛向的出场很简单,却又很惊人,满场的视线,乃至光影,都交汇在他身上,如果此处是舞台,那他就是舞台上唯一的名星。

啪,

宋祖贵最先回过神来,立马就拍了桌子,他这会儿可不是先前为孔凡高张目,而假模假式地发怒,此刻,薛向敢当众反驳他,剥他面皮,他是真的怒了。

所以,这一巴掌拍得格外重,宽厚的巴掌落桌霎那,血色褪尽,相邻他而坐的邱庆春的茶杯盖子,都被他一巴掌震得翻落在了桌面上。

宋祖贵霍地起身,一双狭小的眼睛猛地胀开,“薛向同志,你什么意思,什么态度,你未经请示,擅自不来开会,这会儿又贸然冲击专员会议室,还莫名奇妙让我去学习,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组织的这关你过不了。”

薛向却不答话,径直走到张彻身边,“张秘书长,你坐了我的位子,麻烦让让!”

刷的一下,张彻一张因为薛向突然赶到,已经没有什么颜色的老脸,顿时血红,他真想大吼一句“老子就不让”,可他不能。

因为,薛向的行署党组成员,是省委封的,而按照官场约定束成的规定,这把椅子也确实该薛向坐。

而省委,以及那官场潜规则,都是他张彻挑战不动,也不敢挑战的。

当下,张彻站起身来,铁青着一张脸,绕过长桌,行到薛向对面的空椅上坐了。

这一段距离,不过短短十米,可张彻却向踩在刀尖上行走一般,疼得他快没法呼吸了。

赤裸裸的打脸,赤裸裸地被薛向打了老脸。

本来嘛,官场上,弄错排位顺序,以及领导铭牌顺序的事儿,不是没有发生,虽然事情不小,容易造成矛盾,可在排名上吃了暗亏的领导,谁也不会当场,或者明面上就发飙,即便暗恨,也是事后动作。

因为领导也要风度嘛,哪有为这点不小的小事儿动怒的,没得让人小看。

可薛老三此刻,就反其道而行之了,愣生生发作开了,将张彻一张老脸,啪啪啪,扇得肿了。

“薛——向!!!”

宋祖贵怒不可竭,细细的脖子竟挣得粗大无比,通红间根根粗大的青筋清晰无比,他这声嘶吼,声音凄厉而高亢,动静儿极大,惊得外面隐隐传来了脚步声,安坐在孔凡高身后的宋昆,赶紧起身,出门挥了挥手,又折进门来,将门关上,外面的动静儿才消止。

的确,宋祖贵气疯了,他被薛老三的嚣张跋扈,气得疯狂了。

在他看来,薛向迟到,撞门,无礼反驳他的话,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过,可这小混蛋面对他义正词严的反驳,不反省检讨不说,还敢如此给张彻难堪,小王八蛋以为自己是谁!

“专员同志,我耳朵不聋,听得清你说话!”薛向不惊不怒,盯着他道,“你问我的问题,我可以挨个儿回答你,听好了。你问我什么意思?我没什么意思;你问我什么态度?我态度很端正;你说我不经请示,擅自不来开会。那是因为没人通知我开会,既然不知道有会,又如何请示;你说我冲击会议室。这点我不同意,我只是推开门而已,因为我不推门,就没法儿进来,不进来,就没法儿行使组织赋予我参加行署专员办公会议的权力。

可能我的动作有些大,那是因为我的情绪不好,我为什么情绪不好,那是因为,我刚到行署,连中饭都没人管,就被张秘书长派遣人带我去找宿舍,而我也没想到咱们德江行署的条件竟这么差,我被刘科长带着一连找了四个地方,三栋楼,六个房间,所有寻到的房子,无一不是住满了老鼠,蜘蛛,蟑螂,散发着发霉的味道,再找第四个地方的时候,恰好遭遇了蔡杰夫副秘书长,跟他打招呼的过程中,听说了他要负责整理专员办公会的会场,我这才知道咱们有会要开。

这位专员同志,请问我在遭遇了这些后,我能否有些脾气,如果你还说不能,抱歉,我还得有脾气,因为我是人,有七情六欲和火气。你的最后一个问题,问我为什么叫你去学习,这是因为你叫我去学习,而我是京城大学毕业生,先后担任过江汉省荆口地区承天县胡家街区快活铺公社副社长,靠山屯大队大队长,京城大学哲学系团委副书记,京城大学校党委宣传部新闻中心副主任、辽东省花园地区承天县常委、副县长,县委副书记,明珠市委督查室主任,在各个工作岗位上,不曾出现半点违法枉法的事情,另外,本人在大学的专业是哲学,选修课正是法学,所以,我和您这位专员同志比起知法,懂法,遵纪守法,自问不会落在下风,如果我都需要再去学习各项法律规章,您是否更该去学习。

这位专员同志,还没请教你是哪所大学毕业!”

哗!

薛老三一番话,真个是: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

用词准确,吐字清晰,不急不徐间,层次分明,而又层层递进,直如江河倒灌,千里滔滔,气势如天!

而这番话,不仅解释了他迟到的理由,更完完全全道出了他此番来德江赴任的悲催遭遇,几乎直接将某人的敌视,和背后的黑手摊在了明面上。

而各人也从这番话中,听出了各样意思,而稍微有些正义感的中立之辈,皆生出同情之感,丝毫不会再觉得薛老三跋扈无礼。

而薛老三这番话,在吐露悲惨,剖析阴谋,获得同情背后的终极目的,也无非是打碎孔凡高,张彻,宋祖贵在众人面前,给他营造出的这副跋扈、无礼面孔。

因为,看着跋扈,无礼没有多大危害,可它能让所有班子成员都敌视你,疏远你,彻底成为另类,而无法争取帮手,任他薛向本事如天,在德江也别想干出花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十一章 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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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薛向此番话出口,宋祖贵彻底哑火了,因为他忽然发现,对方的话非但犀利到令自己辩无可辩,还让自家一张老脸火辣辣的疼。

尤其是薛向最后问他是哪个大学毕业的那句话,简直是让他这位小学毕业的副专员同志无地自容,可偏生又抗辩不得。

宋祖贵生平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词锋如刀,那小子说出的话,可不就是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子,刺啦啦在自己和老张脸上,一刀刀剔着肉。

想到张彻,宋祖贵又抬眼朝孔凡高瞧去,但见孔凡高那张通红的脸孔,已经化作铁青色,冷冷冻着,好似结了冰。

细算来,宋祖贵已经记不得多久没看到孔凡高这种表情了。

因为自打孔凡高担任专员后,整个德江敢惹孔专员生气的已经越来越少了,且能憋得孔专员在狂怒状态,还不能拍桌子大骂的人,压根儿就从来没有过。

思及此处,宋祖贵忽然发现自己今天莽撞了,做了回被蒙眼拉磨的蠢驴,因为他忽然明白整件事,未必是张彻擅作主张,定然是孔凡高授意,要不然先前薛向撞进门来,哪里还轮得着自己作仗马之鸣,不清楚状况的孔专员早着人将姓薛的推出去了。

越想越觉有理,宋祖贵不禁有些生气,他自问平素对孔某人忠心耿耿,可眼下这事儿,孔凡高却压根儿不曾跟他提过,就因为信息不对称,叫自己栽了这么大个跟头,这也太不仗义了。

想着想着,宋祖贵有些心灰意冷了,懒得在前头跟薛向顶牛了,当下,便气呼呼坐了下来。

宋祖贵这一落座,方才有如被施了个时间禁制术魔法的会场。陡然复活了。

孔凡高咳嗽一声,重重一拍桌子,冲张彻瞪眼道:“张彻同志,你们行署办是怎么做的工作,这么重要的日程安排,你也能整漏了,险些冤枉了好人!”

张彻赶忙站起身。道:“专员,诸位领导,我检讨,我检讨,是我工作做得不够细致,也是一时间诸事繁杂。堆积到一起,忙得晕乎了,本来,今天接待徐处长时,我就想跟薛助理说来着,可当时情况太急,徐处长那边耽误不得。所以我就先安排人去给薛助理解决住房,谁知道中午被徐处长拉着灌了几杯,迷迷糊糊,我就搞忘了。”

此刻,张秘书长嘴上诚恳说着检讨,实则咬碎银牙,憋了一肚子血泪。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在他想来。今次这手段,必然功成。

只要薛向没来参加会议,到时候,孔专员有的是办法炮制他,而薛向错过了开会,就算明知道是自己坑的他,他也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难不成他还能私下里挨个儿找副专员,哭诉这件事不成?

要知道,官场上的事,从来就是有成败。无对错,即便大家知道你被阴了,只会笑你不识相,没手腕,倒霉也是活该。

而退一万步说,即便是薛向识破计谋,及时赶回来参会,他张某人也自无碍。

他就不信薛向初来乍到,就敢在班子会上把这阴招抖出来,折腾出滔天风波,这绝对不符合官场常识。

因为正常干部到任之初,遭遇诘难,几乎是必然的,而就是再强势的干部,也会先忍下这口气,低调做人,摸清敌情,积攒力量,再图后报。

可偏偏薛向就成了这例外,这位爷愣是直眉楞眼地冲出来,在会上将一切阴谋都戳破了,如此一来,这就成了不大不小的政治事件。

而这薛向的心计、口才皆是一流,明明早早赶到了,却不进来,将箭矢积攒在手,引而不发,待宋祖贵说到关键节点,猛地窜出来,一阵攒射,大家齐齐哑火。

真是一战定乾坤,当的是好心计,好手段!

却说张彻话音方落,便听孔凡高道:“张彻同志,你中午的黄汤莫不是真灌多了,你跟我们做什么检讨,你要检讨的对象,是薛助理,你说说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儿,差点儿让咱们冤枉了薛助理,还有,薛助理说的住宿问题是怎么回事儿,难道德江行署真就穷得连行署班子成员都安顿不下了?胡闹台!我看你们行署办公室是得好好整顿了,有些人得好好补足思想课,我建议给今天负责安排薛助理住宿的同志,开除党籍,公职,严肃党风党纪,以儆效尤!”

话至此处,孔凡高又冲薛向笑道:“薛助理,你看如何?”

薛向道:“专员同志,我认为这个处罚太过了,今天陪我看房的刘科长,总的来说,还是尽心尽力的在完成工作,是个好同志,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与他有何干系,我看就不用处罚了吧!“

薛向暗暗惊心,他没想到孔凡高这貌似粗豪,威猛的大汉,耍起阴风暗箭来,也是手段非凡。

不错,薛老三的确恨极了刘科长这条恶犬,收拾掉他,薛老三不会心存半点怜悯。

可这会儿,收拾刘科长的建议,由孔凡高主动提出来了,他却是不好接招了。

因为,很明显,他此刻已经靠悲情牌,在旁观者心中占据了上风,但从根子上说,他还是有以下凌上的嫌疑,他若是要求严惩刘科长,则会极大地抵消这种在众人心头的悲情成分,让人觉得他薛向不知进退,为件小事儿,就把人往死里整。

显然,孔凡高这番话,正是再将他薛某人往这条路上引。

不过,薛向脑子一转,也就释然了,能主宰一地,且能挤走上任书记的强势专员,怎么可能只是个粗豪莽夫,恐怕这种粗豪的面貌,正是他那阴柔绵密心思的最好掩盖。

此辈正是,面带猪相,心中嘹亮。

见薛向不接招,孔凡高哈哈一笑,摩挲着短发,道:“薛向同志,很有胸怀嘛!”

“专员同志过奖了,我只是按规矩办事!”

薛向说着话,眼睛却直直盯着张彻,因为这位张秘书长正直直盯着他,还面带着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哪里有半点要对自己检讨的意思。

而薛向自然也知道孔凡高这会儿插话进来,就是给张彻打掩护,转移他亲口吐出的让张彻给自己检讨的话题。

这不,此刻,孔凡高两句话一打岔,张彻自然就有了就坡下驴的机会,他薛某人更不可能盯着要张彻给自己道歉,检讨。

而此时,张彻盯过来,也正是在跟他薛向示威,意思很明显:老子就是坑了你,你能拿老子怎样。

薛向也确实不能拿他怎样,因为在这个会议室,掌控权力的是孔凡高,他再有道理,也得由这位孔专员裁量。

裁判吹偏哨,巴西队也拿中国队没办法。

这便是权力的力量,薛向既然在这个体制秩序内,就得认可,服从!

好在,薛向从爆发开始,也知道不可能一顺百顺,而他要的不过就是出口恶气,外加洗刷掉这帮人强行给他带上的跋扈、无礼的面具。

如今,两愿皆已达成,他自然再无不满意。

张彻的挑衅,他压根0儿不会放在眼里,官场上,讲意气之争,就是低级,当务之急,他要做得就是汲取体制赋予他的力量,也就是权力!

“按规矩办事好啊,这天下,恐怕再也没有比按规矩办事更让人舒坦得了!”孔凡高意味深长地接了一句。

孔凡高话音方落,紧挨着薛向上首的梳着大背头的红脸汉子说话了,“呵呵,说着说着就远了,就是一场误会,解释开了就好了,都是自己同志嘛,对了,薛向同志新到,恐怕还不认识各位同志吧,那我老陆就做个好事佬,帮着介绍介绍,首先,自然是说我自己了,我叫陆振宇,四十六岁,农民出身,早先在公社挑粪……”

这位陆副专员性子诙谐,年岁在行署班子内,也偏小,平日里,言笑无忌,偏生又极有眼色,因此,在行署,便是孔凡高对他也耍不出威风来。

这会儿,他把住了话头,便挨个儿将众人的身份,以及简要履历介绍了一遍!

当然,在介绍众人履历时,皆是大加夸赞,独独在介绍他自己时,说的惨兮兮,苦哈哈,好像自个儿一路上来,就纯是运气在作祟。

他言语幽默,介绍到谁时,吹捧之词,无不满溢,弄得人家不得不笑哈哈摆手,谦让。

不一会儿,原本沉闷紧张的气氛,便被他调理开了。

待得最后介绍完张彻,陆振宇冲孔凡高道:“专员同志,汇报完毕,请指示!”

孔凡高挥挥手,笑道:“你个老陆啊,到哪儿都能闹腾,我看就是到了人民大会堂,你小子也能咬碎了盘子——满嘴瓷儿,好了,闲话休提,该说正事儿了。咱们今天开会,就是讨论如何解决德江钢厂,宜阳磷矿,兆丰煤厂等几家拖延大户的利税上缴问题,大家有什么建议,就畅所欲言吧,对了,薛助理后到,可能不了解情况,张秘书长,你把相关资料给薛助理一份。“

薛向接过张彻递来的资料,便仔细看了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患了轻微干眼症,最近在治疗,更新确实出了问题,但两天四章,一定会保证的,有时候,只能手机打字,非常麻烦,真的是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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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薛向此番话出口,宋祖贵彻底哑火了,因为他忽然发现,对方的话非但犀利到令自己辩无可辩,还让自家一张老脸火辣辣的疼。

尤其是薛向最后问他是哪个大学毕业的那句话,简直是让他这位小学毕业的副专员同志无地自容,可偏生又抗辩不得。

宋祖贵生平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词锋如刀,那小子说出的话,可不就是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子,刺啦啦在自己和老张脸上,一刀刀剔着肉。

想到张彻,宋祖贵又抬眼朝孔凡高瞧去,但见孔凡高那张通红的脸孔,已经化作铁青色,冷冷冻着,好似结了冰。

细算来,宋祖贵已经记不得多久没看到孔凡高这种表情了。

因为自打孔凡高担任专员后,整个德江敢惹孔专员生气的已经越来越少了,且能憋得孔专员在狂怒状态,还不能拍桌子大骂的人,压根儿就从来没有过。

思及此处,宋祖贵忽然发现自己今天莽撞了,做了回被蒙眼拉磨的蠢驴,因为他忽然明白整件事,未必是张彻擅作主张,定然是孔凡高授意,要不然先前薛向撞进门来,哪里还轮得着自己作仗马之鸣,不清楚状况的孔专员早着人将姓薛的推出去了。

越想越觉有理,宋祖贵不禁有些生气,他自问平素对孔某人忠心耿耿,可眼下这事儿,孔凡高却压根儿不曾跟他提过,就因为信息不对称,叫自己栽了这么大个跟头,这也太不仗义了。

想着想着,宋祖贵有些心灰意冷了,懒得在前头跟薛向顶牛了,当下,便气呼呼坐了下来。

宋祖贵这一落座,方才有如被施了个时间禁制术魔法的会场。陡然复活了。

孔凡高咳嗽一声,重重一拍桌子,冲张彻瞪眼道:“张彻同志,你们行署办是怎么做的工作,这么重要的日程安排,你也能整漏了,险些冤枉了好人!”

张彻赶忙站起身。道:“专员,诸位领导,我检讨,我检讨,是我工作做得不够细致,也是一时间诸事繁杂。堆积到一起,忙得晕乎了,本来,今天接待徐处长时,我就想跟薛助理说来着,可当时情况太急,徐处长那边耽误不得。所以我就先安排人去给薛助理解决住房,谁知道中午被徐处长拉着灌了几杯,迷迷糊糊,我就搞忘了。”

此刻,张秘书长嘴上诚恳说着检讨,实则咬碎银牙,憋了一肚子血泪。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在他想来。今次这手段,必然功成。

只要薛向没来参加会议,到时候,孔专员有的是办法炮制他,而薛向错过了开会,就算明知道是自己坑的他,他也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难不成他还能私下里挨个儿找副专员,哭诉这件事不成?

要知道,官场上的事,从来就是有成败。无对错,即便大家知道你被阴了,只会笑你不识相,没手腕,倒霉也是活该。

而退一万步说,即便是薛向识破计谋,及时赶回来参会,他张某人也自无碍。

他就不信薛向初来乍到,就敢在班子会上把这阴招抖出来,折腾出滔天风波,这绝对不符合官场常识。

因为正常干部到任之初,遭遇诘难,几乎是必然的,而就是再强势的干部,也会先忍下这口气,低调做人,摸清敌情,积攒力量,再图后报。

可偏偏薛向就成了这例外,这位爷愣是直眉楞眼地冲出来,在会上将一切阴谋都戳破了,如此一来,这就成了不大不小的政治事件。

而这薛向的心计、口才皆是一流,明明早早赶到了,却不进来,将箭矢积攒在手,引而不发,待宋祖贵说到关键节点,猛地窜出来,一阵攒射,大家齐齐哑火。

真是一战定乾坤,当的是好心计,好手段!

却说张彻话音方落,便听孔凡高道:“张彻同志,你中午的黄汤莫不是真灌多了,你跟我们做什么检讨,你要检讨的对象,是薛助理,你说说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儿,差点儿让咱们冤枉了薛助理,还有,薛助理说的住宿问题是怎么回事儿,难道德江行署真就穷得连行署班子成员都安顿不下了?胡闹台!我看你们行署办公室是得好好整顿了,有些人得好好补足思想课,我建议给今天负责安排薛助理住宿的同志,开除党籍,公职,严肃党风党纪,以儆效尤!”

话至此处,孔凡高又冲薛向笑道:“薛助理,你看如何?”

薛向道:“专员同志,我认为这个处罚太过了,今天陪我看房的刘科长,总的来说,还是尽心尽力的在完成工作,是个好同志,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与他有何干系,我看就不用处罚了吧!“

薛向暗暗惊心,他没想到孔凡高这貌似粗豪,威猛的大汉,耍起阴风暗箭来,也是手段非凡。

不错,薛老三的确恨极了刘科长这条恶犬,收拾掉他,薛老三不会心存半点怜悯。

可这会儿,收拾刘科长的建议,由孔凡高主动提出来了,他却是不好接招了。

因为,很明显,他此刻已经靠悲情牌,在旁观者心中占据了上风,但从根子上说,他还是有以下凌上的嫌疑,他若是要求严惩刘科长,则会极大地抵消这种在众人心头的悲情成分,让人觉得他薛向不知进退,为件小事儿,就把人往死里整。

显然,孔凡高这番话,正是再将他薛某人往这条路上引。

不过,薛向脑子一转,也就释然了,能主宰一地,且能挤走上任书记的强势专员,怎么可能只是个粗豪莽夫,恐怕这种粗豪的面貌,正是他那阴柔绵密心思的最好掩盖。

此辈正是,面带猪相,心中嘹亮。

见薛向不接招,孔凡高哈哈一笑,摩挲着短发,道:“薛向同志,很有胸怀嘛!”

“专员同志过奖了,我只是按规矩办事!”

薛向说着话,眼睛却直直盯着张彻,因为这位张秘书长正直直盯着他,还面带着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哪里有半点要对自己检讨的意思。

而薛向自然也知道孔凡高这会儿插话进来,就是给张彻打掩护,转移他亲口吐出的让张彻给自己检讨的话题。

这不,此刻,孔凡高两句话一打岔,张彻自然就有了就坡下驴的机会,他薛某人更不可能盯着要张彻给自己道歉,检讨。

而此时,张彻盯过来,也正是在跟他薛向示威,意思很明显:老子就是坑了你,你能拿老子怎样。

薛向也确实不能拿他怎样,因为在这个会议室,掌控权力的是孔凡高,他再有道理,也得由这位孔专员裁量。

裁判吹偏哨,巴西队也拿中国队没办法。

这便是权力的力量,薛向既然在这个体制秩序内,就得认可,服从!

好在,薛向从爆发开始,也知道不可能一顺百顺,而他要的不过就是出口恶气,外加洗刷掉这帮人强行给他带上的跋扈、无礼的面具。

如今,两愿皆已达成,他自然再无不满意。

张彻的挑衅,他压根0儿不会放在眼里,官场上,讲意气之争,就是低级,当务之急,他要做得就是汲取体制赋予他的力量,也就是权力!

“按规矩办事好啊,这天下,恐怕再也没有比按规矩办事更让人舒坦得了!”孔凡高意味深长地接了一句。

孔凡高话音方落,紧挨着薛向上首的梳着大背头的红脸汉子说话了,“呵呵,说着说着就远了,就是一场误会,解释开了就好了,都是自己同志嘛,对了,薛向同志新到,恐怕还不认识各位同志吧,那我老陆就做个好事佬,帮着介绍介绍,首先,自然是说我自己了,我叫陆振宇,四十六岁,农民出身,早先在公社挑粪……”

这位陆副专员性子诙谐,年岁在行署班子内,也偏小,平日里,言笑无忌,偏生又极有眼色,因此,在行署,便是孔凡高对他也耍不出威风来。

这会儿,他把住了话头,便挨个儿将众人的身份,以及简要履历介绍了一遍!

当然,在介绍众人履历时,皆是大加夸赞,独独在介绍他自己时,说的惨兮兮,苦哈哈,好像自个儿一路上来,就纯是运气在作祟。

他言语幽默,介绍到谁时,吹捧之词,无不满溢,弄得人家不得不笑哈哈摆手,谦让。

不一会儿,原本沉闷紧张的气氛,便被他调理开了。

待得最后介绍完张彻,陆振宇冲孔凡高道:“专员同志,汇报完毕,请指示!”

孔凡高挥挥手,笑道:“你个老陆啊,到哪儿都能闹腾,我看就是到了人民大会堂,你小子也能咬碎了盘子——满嘴瓷儿,好了,闲话休提,该说正事儿了。咱们今天开会,就是讨论如何解决德江钢厂,宜阳磷矿,兆丰煤厂等几家拖延大户的利税上缴问题,大家有什么建议,就畅所欲言吧,对了,薛助理后到,可能不了解情况,张秘书长,你把相关资料给薛助理一份。“

薛向接过张彻递来的资料,便仔细看了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患了轻微干眼症,最近在治疗,更新确实出了问题,但两天四章,一定会保证的,有时候,只能手机打字,非常麻烦,真的是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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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讨债公司

细说来,他来蜀中前,确实不知道是来德江赴任,待徐处长告知后,他便第一时间,找寻了德江的地理志。

在来德江的路上,他便趁机翻看了德江的情况,其实,即便不看地理志,他对德江也非是一无所知。

因为这德江没有别的出彩的地方,唯独资源较为丰富,尤其是钢铁业,此地的德江钢厂,虽然是地管单位,但其能生产的一种高强度和韧度的复合钢,却是制造舰艇的绝佳材料,是以,该钢厂每年都享受军委会特殊补贴,在蜀中,乃至全国,都小有名气。

这会儿,薛向听说开会是清理大厂拖欠款的问题,不翻开资料,就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因为这种地方企业,虽是地方一手扶植养大的,却仗着亲儿子的身份,往往比央企还骄气,霸道,要从它们身上拔毛,恐怕是千难万难。

果然,薛向草草浏览罢资料,脸色就难看起来。

原来,资料上的情况,比他想的还严重,德江钢铁,宜阳磷矿,兆丰煤厂等几家地方大型企业,简直快成了德江身上的寄生虫,每年享受国家、省、地扶持资金过千万,可每年给行署的答卷,不是亏损,就是盈利准备再投资以扩大生产。

德江两区四县,多丘陵,少平原,境内湖泊众多,除了矿产资源有优势,农业耕地严重不足,原本一地区有这么多大企业,活的应该很滋润,毕竟那几家大厂,尤其是德江钢铁,每年的产值就超过五千万人民币,上缴利税当有数百万,这几乎就是一个县一年的财政收入。

可实际上呢,这几家大厂,每年不缴。或拖欠税款不说,还趴在德江身上抽血。

如此一来,德江老百姓的日子好不好过,薛向甚至不用下去走,就能想象得出。

如此情状,怎不叫他黑脸。

却说,薛向浏览资料的当口。会场也一直无人接茬儿,显然都知道是个烫手山芋,没人愿意去捧。

孔凡高一杯茶喝干,宋昆连忙给他续上一杯,又挨个儿给诸位专员的茶杯注满,便赶紧退了回去。

孔凡高持了碧绿的茶盖。轻轻在茶杯上一磕,呲的一声响,所有人都知道,孔专员要发言了,皆竖直了耳朵。

但听孔凡高道:“同志们呐,当前的形势很严峻啊,地委要求咱们在一个月内解决拖欠利税支付问题。而行署财政也确实吃紧,再拖下去,下个月的工资支付,恐怕就成了大问题啊,所以,这几家大厂拖欠的钱,必须得收上来,这是政治任务!”

定下调子后。孔凡高便扭头冲他左手边的袁闲云道:“闲云同志,你是分管财政的,行署的财务也一直是你在负责,现在财政遇到困难,你得挑大梁啊,你有什么意见,建议。想法,都可以说说嘛,开会就是解决问题的,大伙儿都沉默。这是在演哑巴剧。”

孔凡高话音方落,袁闲云的脸色就冷了,“孔专员既然问了,我倒是有个想法,说出来,大伙儿一起议议,我是这么想的,咱们行署班子既然要开讨债公司,不如就搞承包责任制,按能力大小,一人负责一个大厂,当然,要把钱一分不少的要回来,肯定是天方夜谭,我看就把历年各厂拖欠的总额的三成要回来,就算完成任务,当然,谁有能耐要的更多,行署给他记功,发奖,如果同志们同意,我就负责宜阳磷矿好了!”

袁闲云这番话出口,众人全傻了,没想到老袁竟想出这么个缺德带冒烟的损招。

众人均觉可恨之余,再一想,又释然了,因为眼下,恐怕也只有这损招最合适了。

本来嘛,大伙儿生气,是因为讨债实在是个苦差事,谁也不愿意沾包,可再一想,若不按这种分片包干的法子,恐怕这个会是开不下去的,毕竟谁也不傻,谁也不肯将这苦差事,揽到自己一人头上,如此人人后退,问题也只能还是问题,是以,如今也只有承包责任制这“有难共当”的主意可用了。

众人的表情,袁闲云看在眼里,不禁为自己的脑子叫绝。

他知道若非自己想出这主意,姓孔的一定会把砖头砸到自己头上来,想到孔凡高的那句“财政一直是你负责”,他就气得浑身直哆嗦。

按说财政一支笔,该掌握在他这常务副专员手中,可偏偏在德江,没有姓孔的发话,便是周道虔也动不了一分钱,而平时,花钱没他袁某人的份儿,现在财政兜不住了,姓孔却说他一直分管财政,话里话外的意思,如今的财政困难,是他造成的一般,要他想办法解决困难,就是神仙听了这话,也得暴走。

却说,袁闲云出了这么个怪招,众人无话,孔凡高心中也在沉吟,他自然清楚这是袁闲云的反击,更清楚袁闲云为何抢先就应承了拖欠大户宜阳磷矿的份额,无非是挤兑他孔某人,看他孔某人有没有种应承下德江钢厂这铁老虎的份额。

而他孔某人若是不敢应承,则为了挽回面子,必然会否决这个责任承包制,而他若是否决了,姓袁的便没了责任,本来嘛,你叫我出主意,我出了个主意,却被你否决了,你总不好再为难我。

而若是他应承,则必然面对德江钢厂这个硬骨头,谁叫他是德江行署的老大,老二袁闲云都挑了仅次于德江钢厂的重担,他孔某人这老大还能去收拾小厂,还要脸不脸。

孔凡高抬眼扫了扫袁闲云,迎面而来的正是袁闲云直直看来的眼睛。

孔凡高呵呵一笑,不住摩挲着简短的寸头,道:“老袁这个主意不错,现在,中央搞联产承包责任制,农业形势一片大火,咱们这个讨债公司,想提高效率,干出成绩,搞承包责任制,也未尝不是好办法,既然老袁负担了宜阳磷矿,那我这个当家人,自然就得去啃德江钢厂,大家放心,我孔某人这回就是崩断了牙,也得在这铁老虎身上,扯下一块肉来,不过,我觉得讨回总账的三成,是不是太低了,我算了算,今天的财政缺口,怎么着,也得弄回五成,才能遮掩过去,我看就定作五成吧!”

说罢,孔凡高看着袁闲云,笑了,露出一口黄拉拉的牙齿。

袁闲云别过头去,道:“五成就五成,就按孔专员说的做!”

他知道孔凡高故意调高比率的意思,是反过来将自己的军!

的确,他袁某人要向宜阳磷矿这个拖欠大户讨债,是千难万难,想要回三成,只怕就得使出吃奶的力气,而要讨回五成,恐怕得拆皮扒骨。

可孔凡高提出来了,他就不能认怂,他也不信孔凡高能啃下德江钢厂这头铁老虎。

届时,有孔老虎顶缸,他袁某人完不成任务,也算不得输阵。

见行署一二把手都领了任务,其余诸人自知逃不过去,便也赶紧出言抢任务,免得出口慢了,让人抢走了软骨,流下硬骨头给自己。

很快,一众专员,便各自抢得了任务,满场就剩薛老三,张彻,宋昆三人没开口了。

而宋昆是负责后勤的,张彻是搞笔录的,这种会议,原本就没这二人说话的份儿,是以,眼下,整个会议室,就剩了薛老三一人最是显眼。

陆振宇呵呵笑道:“还是薛助理运气好,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不用跟我们一样,去打老虎,啃骨头,羡慕羡慕啊!”

薛向道:“专员同志这话,我绝对承认,这是组织上对我的爱护嘛!”

薛向哪里不知道陆振宇这话是在给自己递梯子,很明显,眼下的讨债,注定是个苦活计,这一屋子专员都是本地地头蛇,尚且畏之如虎,薛向这初来乍到,权不及人,当地人际关系更是空白,若让他去讨债,简直就是在往他头上放地雷。

与此同时,并没有人说他薛向用不着加入讨债大军,毕竟他虽不是副专员,但到底是行署班子成员,让他领任务,也是顺理成章。

而此刻,陆振宇抢先用俏皮话恭喜他,分明是想让薛向不加入讨债大军,成为既定事实。

薛老三虽弄不清陆振宇为何卖好自己,但这搭好的梯子,他焉能不下。

更何况,他清楚眼下这件事,不是自己逞英雄的地方,该低调时,就得低调。

奈何,薛老三想低调,偏偏就有人不愿意他低调,这不,陆振宇刚搭好梯子,便有人紧赶着来拆了。

宋祖贵道:“我不同意老陆的意见,年轻同志怎么就能搞特殊化,就能不挑担子呢?不挑担子,不经历练,怎么来得经验,当然,薛向同志初来德江,对工作还不熟悉,我们也不能往他肩上压重担,德江的大厂,就不用薛向同志操心了,那些小厂,完全可以交给薛向同志来攻关嘛!再说,咱们也得相信薛向同志的能力,组织上总不会把软脚虾,窝囊废放到咱们德江来,你说呢,薛助理?”

薛向微笑道:“如果组织要给我压担子,我自然责无旁贷,这位专员同志,对我的回答可还满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十三章 你一刀来,我一剑

薛向脸上带笑,心中已然怒极,可偏偏这种明面上的招数,他没办法招架,除了应承,还能如何?

这也是绝大多数干部到异地任职后,初始为何低调的根本原因,没有根基,权力为人掌握,妄动只有遭遇打压,这不,薛老三方被迫反击,这打压就接踵而来了!

宋祖贵道:“满意,很满意,薛向同志的态度很端正嘛,对了,不必专员同志,专员同志的叫,你叫我老宋,或者宋副专员都成。”

薛向一口一个专员同志,宋祖贵听得头皮发麻,因为在德江,专员只能孔凡高独享。

薛向笑道:“咦,怎么会这样,张秘书长先前可告诉我,专员前最好不要冠之以姓氏,这样会让领导不快的,他还跟我说孔专员最不喜欢别人在叫他专员时,加上姓氏,我还以为德江本地的风俗如此,宋专员别怪啊!我就说嘛,不加姓氏,都是专员,该怎么区别哟,谢谢宋专员解了我燃眉之惑。”

噗嗤,正闷头喝茶的袁闲云忽然一口喷了出来;孔凡高一口正咽到嗓子眼儿的水,差点儿没飙出口来,虽然急忙闭合了嘴唇,勉强咽下,却呛得他满脸通红;张彻正笑眯眯看着薛向,看着这猖狂小子如何倒霉,结果,薛向此番话出,他的鼻头竟猛地戳在笔录本上,撕拉一声,划出老大一个蓝幽幽的豁口。

谁也没想到薛向竟然这么促狭!

的确,先前众人皆不明白薛向为何称呼所有人都是专员同志,毕竟没互相介绍时,不知名姓,如此称呼,算不得错,可彼此都通了名姓后,薛向还如此称呼,就有些奇怪了。不过,奇怪也只是奇怪,倒没人往深里想,谁能想到这位薛助理竟在这处等着!

孔凡高真是要被气疯了,他就没遇到过这么张狂的人,先前敢反抗自己握手绝技不说,这会儿。大庭广众之下,还敢让自己难堪,这得是长了怎样的胆子呀!

更让人着恼的是,这臭小子手段刁钻,每每让人有苦说不出。

就拿眼下这事儿来说,本来嘛。他孔某人耍威风,除了袁闲云这死对头,敢称呼孔专员,谁不是以专员呼之。

在德江,这本是约定束成,宛若法令的规则,就连他孔某人也以为天然该如此。

可偏偏薛向就敢在班子会上。跳出来,拿根沾了粪便的竹竿,戳掉指他孔皇帝的新装,真个是羞死个人,却又让孔凡高有苦难言。

孔凡高的一双眼睛,死死盯住薛老三,快要喷火,可偏生薛向瞧也不瞧他。

正愤愤然间。孔凡高又扫到了正畏缩看着他的张彻,一双喷火眼,彻底找准了目标,恨不得将张彻瞪死当场。

他从没像现在这般,觉得这位心腹有如此不趁手,短短数个小时,在他的失误之下。竟让自己落了两回面子。

而张大秘书长更是脸色惨白如雪,慌忙低下头,心弦更是紧张得如拉到极限的弹簧,似乎再加丁点力气。就得绷断!

现在,他对薛向已经不是恼恨了,而是恐惧!

不错,起先他还想着回头一定要想个狠招,将这嘛也不懂的薛助理,给整死。

可转瞬,这位薛助理又狠很给了他一下,连续打击下,张彻已然丧胆!

此刻,他也摸清了这位薛助理的脾性,不仅极不好惹,还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这不,他张某人不通知薛向开会,薛向就敢在会场,当众抖出来,弄得他下不得台;他张某人奚落薛向不该叫孔凡高孔专员,这位寻着机会又放出来,让他无地自容,恨不得昏死过去。

原本,这些事,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就是谁吃了暗亏,也会忍住,不会拿出来说,可偏生这位薛助理太不讲规矩,乱拳简直要打死人!

要说,薛向如此为之,也是无奈!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孔凡高这边是得罪死了,且单就宋祖贵要他也担负讨债的任务看,这边对他的打击报复,已然展开了。

既然如此,薛向除了反抗也只有反抗,尤其是,得明晃晃地将敌视和反抗亮出来。

伟大领袖在矛盾论中,教导我们说,事物总是具有两面性的,就矛盾自身而言,其中又有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而主要矛盾中又分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要解决问题,就得善于抓住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

而薛向也相信,德江的政局决不可能是铁板一块,孔凡高再强,也绝对少不了反对派,单看方才他和袁闲云的交锋,薛向就知道有反抗军的存在。

如今,他抓住的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就是向反抗军靠拢,抑或吸引反抗军向他靠拢,官场上,最应验的一句话就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且官场上,也最不能容忍首鼠两端,眼下,姓孔的已经打算往死里整他了,他薛某人再服软求饶也是无用,何况,他薛衙内也从来不是这种性子,如此一来,要自救,也只有找准自己的阵营。

是以,他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孔凡高下不来台,就是向反抗军发信号弹,递投名状!

却说,简单的一个称呼的问题,便让场面陷入了许久的尴尬,没办法,谁叫这促狭话题的主角正是威风赫赫的孔老虎呢。

孔凡高不知用了多大毅力,才忍住没将手中的水杯朝薛老三那张带着淡淡微笑的俊脸砸去,他重重将茶杯在宽厚的楠木长桌上一顿,直接越过这并没完结的有关称呼的话题,冷声道:“既然薛向同志同意挑担子,咱们自然不能不发担子,考虑到老宋说的薛向同志初来乍到的情况,不宜压过重的担子,地区内的大厂,就不安排薛向同志了,但凡是拖欠在十万以上,五十万以下的小厂,就全交给薛向同志处理,相信这点担子,薛向同志一定能不辜负组织的期望,稳稳地挑起来。”

话至此处,孔凡高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浅浅的吸水声,却在这宽敞的办公室内,分外清晰。

一口水喝罢,孔凡高冲薛向微笑,道:“薛向同志,这是组织第一次给你压担子,希望你不要辜负组织的希望,圆满完成组织交付的任务!”

话至此处,他重重一拍桌子,“同志们,我希望大家时刻谨记,这次的任务,不是普通任务,而是政治任务,事关整个德江行署的大局,所有人头上都得顶一根高压线,我把丑话说在前面,谁完不成任务,谁暂时就别恢复工作,就给我到他分包的厂里去堵大门,直到把自己分摊的任务完成为止!”

孔凡高此番话罢,所有人都变了颜色,谁也没想到他竟这么绝决!

本来嘛,讨债从来就是个苦差事,拖欠的那帮人若是愿意缴税,早就缴了,岂会等到现在?

虽然众专员自问凭自己的面皮和手段,能讨回些,但要说完成任务,实在无一人由此把握。

方才,众人应承,也实在是迫不得已,毕竟专员和常务副专员都先上了,自己不跟上也不行!

大伙儿想的无非就是,随便要点钱回来,遮个面子,是个意思,官场上这摊事儿,可不都是这样敷衍过的么,哪知道孔凡高却来了这么一番话!

别人说这番话,众专员或许不信,毕竟让堂堂副专员去堵大门,这是多么有失体统,可从孔老虎嘴里说出来,却是无人敢不信。

袁闲云的面皮变得最难看,因为此前,他认为孔凡高把要钱的比率从三成调到五成,纯是为了跟自己争一口气,是在硬撑,可现在孔凡高这番狠话,都撂出来,说明孔某人对要到钱,胸有成竹。

这下,他袁某人麻烦来了,他自问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从宜阳磷矿要回五成欠款的,届时,岂不是要被孔某人当众奚落,丢下天大的面子。

除此外,这个承包责任制的主意是他袁某人最先提出来的,如今,被孔凡高顺水推舟,弄成了绝户计,满桌同僚不怪他袁某人这始作俑者,那才怪了呢!

“狗日的袁老虎,好毒!”

袁闲云立时就在心里骂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薛向心头更是骂翻了天!

其实,早在宋祖贵拆梯子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要糟,却没想到孔老虎竟对自己下了毒手。

孔老虎让他负责拖欠十万到五十万的小厂,看似是给他压了小担子,其实,是把一座大山架在了他薛某人肩头。

因为要债,不似抗包子,并非欠十万的是十斤的小袋子,欠一百万是一百斤的大麻包。

因为说到根儿上,要债,是攻克人际关系的难关,要回十万和一百万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一回事儿,毕竟都是一张汇票的事儿。

而孔凡高却精明地将拖欠多,和拖欠少,物像化成了任务重和任务轻。

如今,他让薛老三负责小厂,薛老三用脚趾头想,也能想象出,这小厂的数量,绝对不少。

找一家要债,原本就极难,而孔凡高却让他找数十家要债,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十四章 接招

而孔凡高在下完套子之后,更是及时补上了最后一块短板——道出了惩罚措施!

若真按着这种措施惩罚,他薛老三以后干脆什么就别干了,专员助理就彻底成了各小厂的机动看门人!

而也就在这时,薛向才终于正视起自己的这位面带猪像、心中嘹亮的对手,更悲愤的是,这对手还是他的顶头上司!

老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他薛老三现在要直面的正是自己的现管,其中压力,可想而知!

瞅见袁闲云那掀翻的两撇浓密的眉毛,和薛老三那永远带笑的小脸凝成的冰锥子,孔凡高心头快意极了!

即便是当初赶走了赵书记,他孔某人也没这般痛快过。

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袁闲云和他在德江争斗了十多年,几乎是一辈子的对手,如今能用袁闲云自己的计谋,在他孔某人的顺水推舟之下,将之逼到绝地,让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是大快人心。

而眼前这位年轻的让人嫉妒的薛助理,更是让他孔某人恨的发狂,他从来就没想到这世上会有人在短短数个小时内,成功取代袁闲云,成为他最恨和最想弄倒的人。

而此刻,这两位最恨之人,同时被他用一张网网住,这种快意,哪里是用语言能够表达的。

越想越得意,孔凡高掏出一方印着美人脸的烟盒,抽出一只云烟,叼在嘴中,待宋昆给他点着火后,美美地抽一口,又满意地看了看目瞪脸绷,却又哑口无言的众人,启唇露齿,鼓足了气势,便要说“散会”。

就在这时。薛老三却又说话了:“请问孔专员,我需要负担的工厂大约有多少家,我有多少时间去完成自己的工作,还有,组织上押给我担子,总得给我权力吧,不然。若是一张嘴就能要回钱来,想必组织早就把钱拿到了,也就用不着我献丑了!”

木已成舟,薛向也只有面对,挑战自己的顶头上司,就得时刻有被穿小鞋的觉悟。和破解各种小鞋的能力!

当然,薛老三不会蠢到去拒绝孔凡高颁下的任务,但既然应承了任务,他就必须趁机索要权力!

尽管他此刻,还没想出对策,但权力抓在手中,总是不错的!

而与此同时。他这番详细点出自己的任务,也有晒阴私的意思!

谁叫孔某人口口声声说给他薛某人的任务轻,却不敢亮出这所谓的轻便任务,到底有多轻,如今,薛向干脆就把这所谓的轻便任务,摆到明面上来,他就要看看姓孔的到底什么脸色。

薛老三话音方落。陆振宇便笑兮兮道:“薛助理这小任务貌似不小噢,据我所知,德江地区内,欠债在十万到五十万之间的企业,有十八家,这十八家分布在二区四县,而距离下月开支。还有二十四天,以此开来,平均一天多一点,薛助理就得解决一家。算上翻山越岭的时间,嘻嘻,恭喜你老弟,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一个月后,你得去看大门!”

陆振宇是分管工业经济,矿产资源的副专员,这些数据,他自然清晰无比,很快就在嘻嘻哈哈间,将薛向的任务,明明白白摊在了众人眼前。

这下,便是傻子也知道,薛向的任务到底是重,还是轻了。

就这些牛皮糖,别说二十四天解决十八家,就是一个月解决一家,就得烧高香了,孔老虎这分明是在往死里整人啊!

刷的一下,孔凡高的老脸红了,若有若无地瞥了陆振宇一眼,咳嗽一声,道:“没想到有这么多家小厂啊,这样吧,薛助理到底是新同志,不熟悉情况,咱们就多给他一个月时间,毕竟,就算到了开支日,咱们可以用先讨回的钱开支嘛,用不着为难薛助理!”

薛向笑笑,道:“谢谢孔专员宽延,不过,我还是想知道,在这次讨债过程中,我拥有哪些权力,我还是老话,单凭一张嘴是要不来钱的,若是组织不赋予我相当权力,不若现在就安排我去看大门!”

的确,事有不可为,莫如不为,眼下,孔凡高若是不肯给权力,他这摊子事儿,注定完不成,既然注定的事儿,何必还要出手,他倒要看看孔凡高敢不敢无罪而诛,真叫他现在就去看大门。

孔凡高打个哈哈,一拍额头,道:“你看我这急性,忘了还没宣布薛助理的分管工作,我看这样吧,薛助理就顶离去的肖专员的摊子,主抓教育,旅游工作,负责文化、体育、广播电视、卫生、计划生育等方面的工作!”

孔凡高这是在打游击战,避实击虚。

他说的这些,薛向早就清楚,他薛老三要的是实打实地权力!

当下,便听他道:“谢谢孔专员委以重任,我会做好本职工作,不过,我更想知道的是,在讨债过程中,我能不能要求公安机关,组织部门,宣传机构,给予人力和物力上的配合!”

薛向都把事情挑明,明着要权了,孔凡高再不好推诿,毕竟要马儿跑,还要马儿不吃草的事儿,暗着干行,可明里做,那就难了,他孔某人自问面皮不到这个程度。

孔凡高狠很将还未燃到一半的香烟,压碎在了烟缸里,说道:“这是自然,当下,讨回拖欠款,是地委、行署的主要任务,所有机关、部门,都要无条件配合,不过,我得提醒薛助理一句,一切行为还需要在法律法规允许的范围内进行,若是干出格儿了,莫怪律法无情!”

孔凡高不知道薛向想干什么,但听他方才再三要权力,生怕这小子玩儿愣地,便赶紧给他上道紧箍咒,毕竟讨债活动,总体来说,是在他孔凡高的领导下展开的,薛向真折腾大了,他也少不得倒霉。

薛向笑着点头,接着,便说出一句,差点儿让孔凡高把烟头吃了的话来:“我是京大毕业的,懂法!”

霎那间,宋祖贵赤了脸,孔凡高吊了眉,后者更生怕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小混蛋,问他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

会议散场后,薛向还没出会议室,行署办公室分管综合科的乔副主任便来请薛向,去他的新办公室。

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转了转,方指挥乔副主任领来的两位后勤工作人员,将这办公室中央的那三盆花,移到阳台上,又有一高,白,胖,的中年汉子步了进来。

来人先做了自我介绍,正是德江行署常务副秘书长刘洪。

“薛专员,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啊!”

刘洪很热情,双手握住薛向的大手就不撒了,摇动得极为有力。

薛向一样很热情,握住刘洪的胖手,笑道:“哪里是专员,是专员助理,刘秘书长口下留情才是!”

的确,薛向这个官职,其实就是排名最后的副专员,一般的同志,基本就会称呼薛专员,而不会称呼薛助理,除非薛向纠正。

因为这是官场常态,称官称大,不让人反感。

当然,薛向自己得拎得清,毕竟传出去,就是小辫子。

刘洪一张脸挤成桃花,“早晚的事儿,早晚的事儿,对了,听说薛助理的住宿还没解决,袁专员听了很关心,所以派我来为薛助理服务!”

刘洪自承身份时,薛向心中就笑了,很明显,他在专员办公会上的表演,收到了预期的效果,反抗军派人来接头了。

这会儿,闻听刘洪直言袁专员很关心,薛向的心中就更有谱了,没办法,混官场,就是混圈子,没圈子就没权力!

两人又在办公室,寒暄了几句,刘洪便领着薛向下楼了。

上得行署办的一辆苏联产的拉达尼瓦,未行多久,刘洪便指着周边的建筑介绍起来了。

其实,不用介绍,薛向就瞧直了眼,虽然今天下午刘科长领他寻房子时,他也在地委大院家属区,游逛过,可眼前风景比之先前,简直是两重天。

原来,先前,他在刘科长的带领下,行得是南区,那边只是行署普通机关干部的家属区。

而北区,才是地委大院家属区的核心,精华。

在刘洪的介绍下,薛向才知道眼前的,峥嵘假山,缦回廊腰,艳檐飞角,亭台阁楼,都是如何出现在地委大院这一级权力关机中的。

原来,德江地委大院所在地,前清时,还是一处极有名气的名胜古迹。

此处,在五代时,是蜀后主孟昶为花蕊夫人,建造的一处游园。

后来,朝代更迭,世事变迁,此处自然衰落,但好在居住之人,非富即贵,倒也保留了几分富贵气象。

到清末时,此处又被川督赵尔巽辟作别院!

正有了如此一番纠葛,此处才始终得以保存着较为完好的古代园林建筑。

然而,好景不长,到了清末鼎革,乱世显现,蜀中亦是战火不断,此处难免收到波及,受了不小的损害。

再后来,大西南成了抗战的大后方,此处又被国军行政部门征用,慢慢又修缮了些。

到得解放后,此处被德江地委接收,就此作了地委驻地,延用至今。

进得这座园门,薛向的眼睛就一直处于一种饥渴状态,看不尽的红楼紫高,瞧不完的红花绿水,再由刘洪佐之以应景的野史趣事,薛老三对安家此处,真是再满意也没有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十五章 又起波澜

眼见着眼前景致越加美妙,薛老三便叫停了车,步了下来。

刘洪似是知薛向心意,身为德江人,此间的瑰丽能让皇城脚下的薛助理震撼,他也十分得意,便也步下车来,在前引路。

下得车来,视线陡然开阔,又行几步,东西扫描之下,薛向大概已经窥出了这座园林式小区的全貌。

这是个占地约莫上千亩的小区,东宽西窄,呈狭长走势,陡然看来,如此布局,似乎无迹可寻,且极不符合普通园林的方正格局。

可细细探查,便能发现,建构者的匠心独运。

原来,整座园子,是以横贯园子的那泓碧水为经纬,从刘洪处问得,原来这条唤作瘦溪的奔腾碧波,是从不远处的玉女峰上淌下来的,乃是正宗的山泉,当初,正是蜀主孟昶,征伐民夫无数,入山开凿,才有了这“碧泉原是天上来,奔流至此不复回”。

也正是有了这贯穿整座园林的瘦溪,整座园子才得以盘活,七分景致才有了十分颜色。

置假山以其间,则风吹浪鼓,击水穿石,如洞箫呜然,意趣自然,待到三五之夜,明月半掩,碧波生烟,烟水吃朦胧处,假山如岳,瘦溪成海,山环水抱间,宛若苍岳悬于东海!

而种花柳于其边,则垂柳生姿,如美人临妆照,岸芷汀兰,摇曳如活,绿荷碧莲,自成玉人。

可以说就是因为有了这道活水,亭台楼阁,草树幽园,才个个皆以成活,处处得以成景。

踩在青碧色的石子小路,闻着淡淡的桃李花香,徐徐林风震动衣袂,簇簇竹影摇出磬声,薛老三今天一天所受的满腹怨气。在面对着这无边美景,也消散了个干净。

绕过一片竹林,面前的道路陡然开阔,那条瘦溪,陡然汇聚成湖,刘洪指着这湖水道:“薛助理,这十里荷花。可是咱德江有名的美景,您瞧瞧,可还入得你眼!”

其实,早在刘洪说话前,薛向便瞧呆了。

先前,沿着瘦溪缓行的时候。他便觉得无尽溪流中的无尽荷叶,极惹眼了,可到得此处,才知道什么叫翠盖成海,也知道了为何这长短不过数里的瘦溪,刘洪会以十里荷花呼之。

时值盛夏,荷叶正是繁密盛开之际。眼前的这满湖荷叶,一朵朵,一簇簇,如碧绿的雨伞一般,接天遮成无穷碧,林风拂过,这无穷碧海,便掀起了绿涛。这绿浪之中,偶尔探出几朵嫣红,却是那含苞未吐的荷花,粉嫩的娇颜,宛若方长成的明艳少女,掀开一朵朵碧绿的雨伞,偷瞧着外边的世界。

风儿摇摆。团圆的绿盖上,时不时会落下几只碧蛙,噗通,噗通。落入水来,偶尔还惊起一条白鱼,跳波而出,又撞进荷阵深处。

夕阳渐晚,蝉声渐渐急,两岸的垂柳依依随风举,一枝修长低垂的柳条,猛地高举,正惹着可观驻足湖边观景的薛老三,他抬手轻轻扶下贴在面上的嫩绿柳条,抬头望天,正见一轮红日西坠,如血的残红,霎时间,将这倾翠玉湖泊,染成赤海。

触景生情,情动有言,薛老三张口吟出一首诗来:“柳叶鸣稠绿暗,荷花落日红酣,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

“好,好,好诗啊,融情于景,应情应景,真是好诗啊!薛助理,好文采。”

刘洪忽地拍着巴掌,叫起好来。

薛老三摆摆手,笑道,“这可不是我做的,这是王荆公的大作,不过,确实是好诗!”

刘洪笑道:“诗是谁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首诗往这儿一放,对着眼前的风景,实在是妙绝,我想就是王安石当时作出这首诗时,也不曾得见这副美景吧,不瞒薛助理说,我老刘也自问是读过诗的,可满篇诗句,从不曾入耳入心,就今天对着这落日,荷花,鸣蝉,垂柳,听了这么一首诗,这才头一回感受到这诗词的妙处。”

刘洪这话虽有吹拍的嫌疑,却也有八分真心,眼前的景色,是接天莲叶,配上了映日荷花,再加上,晚风徐徐,垂柳依依,他刘秘书长这别离家乡十多年之人,陡听这入情入景的诗句,真有点感概万千的味道。

薛老三笑着赞了几句,说刘秘书长才是好才情,词句典雅,有做文学家的潜质,后者哈哈一笑,调侃几句,揭过此篇,便又头前引路。

穿过一座青石板桥,道路便开阔起来,入眼的便是一排排,一座座红转青瓦的二层小楼,每座小楼前,还连着一个粉砖碧瓦的小院,霎时喜人。

不用刘洪解释,薛向便知道,这些小楼,并非这座园子原有的建筑,必是后起的,因为在园内行了半天,也就此处的建筑是砖瓦结构,即便如此,也足见修建这几排小楼的工匠是用了心的,因为这层层小楼的整体的布局和砖瓦用色,和这座园林的气质风格极为接近,倒没弄出狗尾续貂的煞风景事来。

行到一排小楼前,刘洪见薛向瞧得入神,指着这片小楼道:“薛助理,对这边的房子还满意吧,不瞒你说,这边住的不只是地委、行署的现任领导,许多老领导也安家此处,我说的这老领导可不只在咱们德江退休的老领导噢,还有不少可是高升了,依旧舍不得搬家的,由此足见,咱们德江地委大院家属区的吸引力啊!”

薛向点头道:“是啊,我也到过不少地方,就属咱们德江地委的家属区,弄得独具特色,别有风格啊,我都忍不住想住进去了。”

刘洪哈哈一笑,道:“不急,不急,今晚保证让薛助理睡个好觉,诺,倒数第三家就是你……咦,怎么回事儿!”

刘洪刚点出第三家,薛老三便追看了过去,却见那边似乎正有热闹,又前行三十余米,这热闹也越发大了起来。

“老娘就不搬,有本事把孔凡高叫来,我倒要看看他孔凡高敢不敢轰我,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什么玩意儿!”

“卫姨,不是这个意思,借我俩胆儿,我也不敢轰您啊,实在是组织上有困难,所以,请您千万谅解,再说,您侄女这不是来接您了嘛,您过去跟她团圆岂不正好!”

“少给老娘扯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叫姓孔的,只要姓孔的敢来,老娘二话不说就搬,我倒要看看姓孔的敢不敢忘恩负义!”

“卫姨,不是专员要您搬,是行署班子里,新来了领导,他相中您家房子了,您说宋书记又不在德江上班,组织关系都转走了,您再占着房子,也不合适不是?”

“好哇,姓赵的,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啊,老娘等的就是这句,你们这群犊子都是势利眼啊,看我家老宋没了,就来欺负我这孤儿寡母,姓赵的,老娘本来还准备跟我闺女走的,你说出这句话了,老娘拼了这口气,也得在这儿住了,我倒要看看那狗屁新领导敢不敢哄我!”

“卫姨,您这……”

“赵明亮,你在干什么!”

这一老妪和一中年男子正争论得激烈,刘洪忽然抢上前去,舌绽春雷,直冲那中年男子吼了过去。

中年男子转过头来,这才露出面目,胖脸小眼,梳着大背头,相貌极是普通,独独那双小眼睛偶尔闪过一丝精芒,便给人极为精明的感觉。

中年男子瞅见刘洪发怒,赶忙哈着腰跑了过来,脸现惶恐,道:“秘书长,我这不是按照办公室的指令,在给薛助理置办房子嘛!”

刘洪狠很一甩头,吼道:“赵明亮,你大胆!弄房子,你弄谁的房子,这里的房子也是你干弄的!”

刘洪简直要被气晕了,他万万没想到,这帮人连自己也敢耍弄。

原来,专员办公会议散时,袁闲云吩咐他关注下薛向住宿的问题。

这领导说关注,就等于是下了指示,他刘某人哪能不当大事儿去抓,当下,便去了行署办公室的综合科,交待综合科科长赵明亮给拣出一套干净舒适的房子来。

当时,赵明亮就跟他说了,此处的二十七楼,可以安排给薛向住。

是以,刘洪就急着来寻薛向,要带他去看房了。

可到得地头,他才发现,二十七楼还有人不说,赵明亮竟还在赶人,更让他怒火烧天的是,这姓赵的口口声声说,是因为薛向要住房,行署才不得不赶人的。

而此处是什么地方,可是老干部聚集区啊,这群老干部退休了,本就空虚,偏又最好脸面,得罪了他们,那可是惹了马蜂窝。

而眼前这老妪,刘洪也认识,正是十年前的德江革委会宋主任的夫人,这位宋主任可不是在德江到站的,而是,后来又调入省里,慢慢地,一步步做到德江省省委副书记的位子,算是德江地区走出去的了不得的大官。

当时,这位宋主任在任的时候,孔凡高不过是德江上不得台面的小喽啰,而这位宋主任调入省里后,因为喜欢此处居所,并未腾房,每年也会回来小住,只要那位宋书记到,孔凡高必来鞍前马后地操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十六章 命运弄人

按说,那位宋书记官高爵显,连孔凡高都得小心伺候,便是那边做手段,也万不敢拿宋书记一家子当道具啊?

然而,这内里实有别情。

原来,那位宋书记去年夏天,因为心脏病突发,死在了任上。

这官场上的事儿,从来是人走茶凉,这宋书记若是方走,也还罢了,毕竟省里无论如何得照顾老宋的面皮,多多给予家属关照。

可如今,距离宋书记去世,已经过了年余,那点余荫早消散了个干净,德江的这帮人自然敢跳出身来,对宋书记的未亡人卫姨下手。

而选准卫姨下手,还有另一般好处,那就是更能激起其他老干部的义愤。

试想,宋书记那么大的官儿,身死业消后,就被人打上门来。

推己及人,这帮老干部会不会想自己见马克思后,也遭遇这般对待。

更何况,卫姨一家子,就剩了这孤儿寡母,格外可怜,最容易激起同情心。

今日之事传出去,老干部们不闹翻天才怪呢,而老干部们若闹腾,按赵明亮的说法,是薛向瞧中了这间房,所以他们不得不赶人,可想而知,届时,老干部们会对谁发飙。

刘洪更清楚,若薛向被老干部们攻击,解不解释得清楚,下不下得来台先不说,心中怨恨他刘某人是一定的。

而他刘洪办事不力,传到袁专员耳朵里,还能有他好果子。

正因着里面有着此番纠葛,刘洪才暴跳如雷,这帮人对付薛向也就罢了,竟连他刘某人也敢下手,这不是胆大包天么?

却说刘洪正恼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的卫姨早将眼前的状况瞧得分明,便上前拉着刘洪,又分说了起来。

刘洪只好放过赵明亮。连连解释,说底下人不会办事,明明是三十九号楼,却听成了二十九号楼,让卫阿姨受委曲了,他下去必定狠很责罚办事不力的下属云云。

没法子,事情弄成这样。刘洪只好扯谎了。

一边的赵明亮低了脑袋,蚕豆大小的眸子,却隐着浅浅的笑意。

因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知道不管刘洪怎么解释,今天的事,必定传开了。届时,老不死们聚集,姓薛的非得一头包不可,届时,他还怎么有时间去完成那原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嘿嘿,宋主任这招还真是绝了。要说也怪姓薛的胆大包天,赤手空拳,就敢跟专员和宋专员叫板,宋主任不整他整谁!

眼前的光景,薛向瞧在眼里,却是急在心头,不错,他确实做好了应对打击的准备。可没想到对方竟无所不用其极,这种下作手段也弄出来了。

而他生平又最怕和七大姑,八大姨打交道,这老干部,显然是比这七大姑,八大姨,更高一个等级的存在。

他甚至能想象到届时一堆老苍头。围着他,拍桌子,砸板凳,唾沫横飞。他自己却哑口无言的悲惨景象了。

薛老三正暗自气闷,心中已生出事不可为,稍后便遁出行署,外出催债的想法。

却说薛老三正苦思无着之际,小红门内,突然奔出一道绿影来,远远便道:“姑妈,咱们走,我那儿又不是没地儿,您何苦跟他们较劲儿,咱娘俩儿作伴岂不更……”

那绿影边说边行,甫一出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绿色的蝙蝠衫,吊出两窝细腻的锁骨,胸前更是托出盈盈丰隆的两团,缀出个完美的梨形,这件衫子衬得他优美的身子既端庄得体,又精致诱人;咖啡色的长裤,紧紧得裹住两条弹性惊人的大长腿,紧绷绷不见一丝褶皱,长裤从小腿处陡然妍开,在裤脚处开出了一卷卷的喇叭花,一双白玉雕成的小脚便从这喇叭葱中延伸而出,踩踏在紫墨色的线布凉鞋上,整个绿影就仿佛开在百花丛中的淡雅幽兰。

不知怎的,这道绿影一句话未说完整,便失了声音。

一边正宽慰着卫阿姨的刘洪,瞅见那绿影,赶紧步上前来,伸出手来,“卫处长也来了,您看这话儿怎么说的,本来就是芝麻大的小事儿,还劳烦您大老远的跑来,罪过罪过,我已经跟卫姨解释开了,误会,纯是误会,都是下面人不会办事儿,也怪我们工作没做好,让卫处长费神了。”

话至此处,这绿影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在萧山和薛向有过合体之缘,在蜀中省委组织部大楼前再度相遇的卫兰。

细说来,这卫兰的家世,也是不凡,晚清,民国时期,出过不少大人物,国军悍将卫立煌,就是她的从祖父,她本家也是大资本家,建国后,多数亲人避居海外,就剩他祖父这一支,倔强地留守故土。共和国建立建立后,卫家这种大资本家的好日子,自然就到头了,没多久,他祖父便郁愤而亡,卫家家道就此中落。

好在百年世家,到底底蕴深厚,遭逢大难后,新任家长也就是卫兰的父亲,明时辨天,及时转变策略,不惜家资,终于托庇进了官宦人家,就此,躲过了后续的灾难。

奈何卫父生不逢时,数十年的风雨下来,卫家虽然保全,但俨然没落到了极点,无工无兵无官,几成奴仆之家,卫父亦是郁郁而终。

可哪知道卫父方去,卫家的家运陡然好转。

原来浩劫终于过去,卫父长姐下嫁的宋家工人,陡然发迹,一步步,官位越做越大,卫家也跟着兴勃起来,眼见着就要重立门庭,可卫氏族人却跟阎王催命一般,十年间竟一一丧去,就剩了卫兰和卫父长姐这两位。

当初,也正是因为在山城的卫兰姑妈去电告知,卫兰仅存的堂兄亡故,让卫兰调职回山城,卫兰这才从萧山离开,而离开前,多情的卫美人选择了以一场传奇般的猎艳,结束了自己的少女之身。

而卫兰的跨省调动,自然不是普通人能操作完成的,而操作这一切的正是卫兰的姑父、时任蜀中省省委副书记的宋思明。

又因为萧山大发展,当时的萧山班子功勋卓著,集体高升,卫兰自也不例外,她便直接调入山城市委担任了组织部副部长,又数月,便调入蜀中省委组织部,担任了组织三处的处长。

而数月前,她又从组织三处的处长,调任了组织部研究室主任,由重权部门转入冷衙门,这其中变故,自然如赵明亮眼下敢拿卫阿姨作争斗的工具一般,全因为宋思明病故,人走茶凉。

而刘洪还不知道这番变故,以为卫兰依旧是位高权重的组部大员,语气,姿态,自然客气十分。

却说,见刘洪伸手,卫兰便轻轻和他搭了搭,眼神从某处一闪,目光才定在刘洪脸上,微笑说:“让刘秘书长操心了,不过,我姑妈一个人在这儿住,确实挺不方便,如果组织有困难,我们绝不勉强!”

卫兰故意不解释自己调职,也是心中气极,他姑父在时,德江众人简直没把他姑妈当奶奶供起来,如今,人才走了年余,就被打上门来,任谁也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儿。

其实,她争得也不是这么个住地,争得纯是脸面,她可不能让这从小养大自己的姑妈,受了委曲。

“没困难,没困难,就是再有困难,也不能让卫姨受委屈,说了嘛,都是下面人办事不力,弄错了对象!”刘洪连连摆手,又指着已经步上前来的薛向道:“对了,卫处,这位就是咱们德江行署新到的专员助理薛向同志,你们二位可都是我党的青年英俊,认识认识!”

刘洪生怕话题始终纠缠在房子上,便赶紧将薛向拖了出来,偏转话题。

薛向微笑着冲卫兰伸出手来,“卫部长,又见面了,风采更胜往昔!”

见薛向大手伸来,卫兰心中砰砰直跳,原本,先前瞅见薛向,她就惊得差点儿没叫出声来,这会儿见薛向就站在眼前冲他伸手,她脑子里嗡嗡乱成了一团。

眼前的薛老三,简直就是她命里的魔星,当初那夜,她有胆子设计那么一出,纯粹是情到浓时,无处宣泄的缘故,再加上,她已然决定离开萧山,胆子自然就壮大不少,本来嘛,再荒唐的事,做完了,双方再不相见,这荒唐也就没剩了多少。

可真的春风一度,水乳交融后,她才发现那个最讨厌的人,已经在心里生根发芽。

回归蜀中的两年多,她不是没想过要忘掉这个人,开展自己新的生活,可每每当追求者站在眼前的时候,那风度翩翩的影子便又从心底浮现出来,端着酒杯,为她遮挡群狼,豪饮千觞。

如此这般厮磨,她如何能忘怀,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梦见大冰天雪地里的那顶帐篷,以及那最温暖的身体,最有力的臂膀……思之成魔,醒来时,私处又泛成江河。

再后来,她年纪渐长,二十七八,已然成了老姑娘,思及为她婚姻大事愁白头的姑妈,又念及那人已然成家,春风一度总是梦,今生今世难再逢。

她便狠下心来,收了心思,准备开始新的生活。

可哪知道,命运弄人,一至于斯,鬼使神差般,他们竟又再度相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十七章 无限娇羞

昨日雨中相逢,卫兰便只觉身在梦幻,事后回想,她犹自迷茫,还是晓芳打听了薛向具体的任职地点,告知她后,她的心又蹦蹦跳了起来。

因为德江地委大院,正是她曾经居住的地方,薛向到那处任职,岂不是也会搬进德江地委大院。

当时,卫美人心中的两个小人便开始打架,一个说,他都结婚了,这段孽缘该斩断了,你就算找着他了,又能如何,还不是黯然退场;一个说,管他呢,去偷偷瞧他一眼,不和他说话,又不犯着谁。

就这么纠结着,折磨着,她却接到了卫阿姨让她回德江吃饺子的电话,有了这个电话,她心里的那股劲儿立时就松了,一边自欺欺人地想自己这番回去是陪姑妈的,又不是去见谁的,一边又打开衣柜,上上下下换了四五套衣衫,这才满意。

可真到了地头,她却又踌躇了,钻进卫阿姨的小楼,她竟不敢踏出门一步,既怕又碰上了,又担心碰不上。

一颗芳心就这么纠结得七零八落,中午吃饺子,愣是好几次将饺子送到了鼻子上,惹得卫阿姨连连追问。

饭后,卫美人便心神无属地回了房,昨夜胡思乱想,原本就没如何睡着,午后进食,本就易困,她虽心如鹿撞,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会儿,竟就这般睡了过去,未几,又坠入美梦。

梦里,卫美人自己和他站在油菜田里,盛开的油菜花,绵延千里,蔚然成海,他拉着她风一般的奔跑,忽然,真得就飞了起来,他揽着她的腰肢,飞跃在这花海上空。脚尖点着花朵,御风而行。

待行到一片献花铺成的软地上,他忽然像西方里的英俊骑士那般,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伸手掏出一枚如水晶般耀眼的戒指,满怀深情地望着她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泪眼朦胧地痴痴望着他良久。方要伸手接过那枚水晶戒指,嘈嘈切切地响声传进耳来,卫美人醒了过来。

当睁开眼,瞧清身在何方时,卫美人难过得险些要哭,心里又恨恨地骂了那可恶的人儿几遍。陡然听清了外面的响动,这才急慌慌地奔出门来。

可哪知道她方奔出来,便瞧见那梦里的家伙,正站在自己的院门外,那一霎那,她真惶然又入了梦,以为他身后正停了白马香车。来迎接自己。

还是刘洪一声招呼,才又将卫美人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却说,此刻,瞧见薛向冲自己伸手,问好,卫美人又惶急地有些不知所措了。

想想也是,相隔着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十万万人。一别能再逢;蜀中十三行署,薛向偏偏去了她幼时生活的德江,更巧合的是,这会儿为了房子,他和她又绕在了一起。

这巧到极处,让卫美人如何不相信这冥冥中注定地自己与他缘分未尽。

这巧合中的巧合,似奉天命。也正是假天之名,让她有了一丝接近他的勇气。

卫美人终于握住了薛向的手,调动所有的力气,压住紧张。放开发痒的喉咙,开启饱满红唇的嘴唇,颤动舌头,终于发出声音来,“薛书记好!”

“卫部长?薛书记?你们认识?”刘洪满面惊喜,呼出声来。

薛向捏住卫兰的柔荑,道:“我和卫兰同志,在辽东时,就是老同志了,一别两年,想不到今日在这里又撞见了。”

指与指相触,掌与掌相握,卫兰的身子似乎起了火,腾的一下,脸上烧起了红霞,便连精巧的锁骨也似乎染上了胭脂。

瞧见薛向的星眸灿烂,她急忙别过脸去,既不敢看薛向,又不敢说话,好似整个人所有的感官作用都消失了,就剩了一颗心在腔子里,宛若触电一般,噗通噗通,狂跳个不停。

细说来,薛向遭遇卫兰,亦是尴尬万分,毕竟两人有过那么一档子事儿,若是彼此面对过还好,偏偏方发生故事,卫兰便远遁了,中间结着这么个小疙瘩,再见焉能不别扭。

不过,薛老三到底是男人,脸皮天生比女人厚实,这会儿,他虽然尴尬,可好歹镇得住场子。

可哪知道他这边正似模似要地做着场面功夫,那厢的卫美人竟然这么大反应,手心火热不说,看那架势竟有些摇摇欲坠,宛若玉山将摧。

薛老三急得不行,想用撤开手来提醒娇羞无限的卫美人,哪知道,卫美人人似乎入了定,可五根玉葱却勾得极紧,牢牢缠在了薛向手上。

薛老三松了手,这卫美人依然握着,他不能蛮横甩开,又只好慌忙握紧,嘴上边以当年在萧山共事的经历敷衍着,手上却是不停,轻轻绕开空隙,拿小指,在卫美人细腻如脂的掌心勾了勾。

这轻轻擦磨,却如电击,卫美人条件反射一般,立时甩动了臂膀,要将薛向大手甩开。

好在薛老三早有准备,灵巧御力,防止了她玉臂摆出大的幅度,又重重捏了下,示意卫美人注意,这才缓缓松了开来。

薛向手方松开,卫美人果然恢复了清明。

饶是如此,卫美人依旧忘记如何接茬儿,因为他压根儿没听见薛向先前敷衍的话。

本来是双人戏,卫美人罢演,自然就剩了薛老三一个人唱独角戏,这其中辛苦、尴尬,也只有薛向自知。

眼见卫美人傻愣愣地站着,不接腔,薛老三只好转移注意力,朝一边的卫阿姨伸过手去,说道:“卫阿姨,您好,我是薛向,和卫兰以前是同事,现在调任德江行署担任专员助理,先前的事儿,我听说了,纯是误会,万分抱歉,让您受惊了。”

说话儿,薛老三冲卫阿姨深深鞠了一躬。

一边的赵明亮瞧在眼里,心头暗恨,竟出现这等变故,让他一腔辛苦,付诸东流了。

本来嘛,原本薛向无论如何都解释不开的事儿,偏生这卫阿姨的侄女和他是同事,如此一来,两边的关系亲近了,届时,就算有老同志想闹腾,人家事主都不叫委曲了,这哪里还闹得起来嘛。

早在卫兰和薛向对面霎那,卫阿姨就瞧出不对来,待两人握手之际,卫兰那羞答答的娇艳模样,刘洪等鲁汉子瞧不出其中勾当,卫阿姨这过来人可是洞若观火。

原本,卫兰的婚事儿,就是一直压在她的心头的大石,而卫家就剩卫兰这一根独苗了,若不看着卫兰结婚生子,她真是死不瞑目。

可偏生自打卫兰从萧山回来,就跟换了个人一样,性子变得越发冷清了不说,便连身子也一日胜一日的清减。

而这两年,给她介绍的对象,和追求她的年轻人,合起来,两双手都数不过来,可偏生就没一个能让她入眼的,眼见着卫兰就二十七八,生生成了老姑娘,可把卫阿姨给愁怀了。

急得她差点儿以为自家闺女,得了不能外道的毛病,直到此刻,见着卫兰和薛向这无声无息,却又眉目传情的一幕,卫阿姨才彻底放下心来。

有着这番内情,再看薛向,卫阿姨就有了几分丈母娘看女婿的味道。

细细一瞧薛向容貌,老妇人真个是大喜过望,眼前这年轻人,除了头发有些乱,眼镜有些不配脸型,真个是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长得跟画上的人物还英俊,更难得的是,听他方才自承身份,乃是德江行署助理。

德江行署助理是个什么官儿,卫阿姨并不清楚,单看是自家闺女以前的领导,就知道官儿做得不小。

这下子,卫阿姨真是彻底开了怀,心道,难怪给兰丫头介绍了那么多青年,她都瞧不上眼,跟眼前的薛向一比,可不是都成了土鸡瓦犬嘛,兰丫头这挑男人的眼光,硬是要得!

自老伴去后,卫阿姨还从没像今天这般高兴过,瞧见薛向伸手问好,还给自己鞠躬,她真从心里笑出来了,急忙伸手扶住薛向,握着他的手,说道:“原来是兰丫头的领导啊,我说我家兰丫头年纪轻轻就当了大领导,挺让人骄傲,可跟你一比,立时就给比下去喽,薛向啊,你今年没三十岁吧?”

“姑妈!”

卫兰跺着脚,埋怨了一句。

她却丝毫不知道自己这跺脚,扭腰,满面羞红的模样,有多欲盖弥彰,便连一边的刘洪都瞧出不对来,薛老三心头更是苦笑连连,嘴上却不得不如实相告年龄。

“咿呀,才二十四,这也太年轻了吧,不得了,不得了!”

卫阿姨这声惊讶,确实发自肺腑,她是官宦夫人,对官场上的事儿,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自然知晓二十四岁的处级干部,有多么耀眼。

而这惊讶,也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薛向竟比自家兰丫头小了四岁,这年岁差的可是不小。

“不过,没关系,这薛向这副打扮,说是三十都有人信,可兰丫头生得水嫩,这模样看着跟还在上学的丫头一般,配薛向倒是不差!”

很快,卫阿姨就掐死了方冒出一点苗头的两人不合适的念头,继而,热情地邀请薛向进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十八章 对面

卫阿姨的邀请,薛老三正是求之不得,他倒非是为有机会和卫兰在一起而欢喜,而是因为,先前的苦思无解之局,在卫阿姨的这个邀请下,不败而败了。

试想,他都在卫阿姨家坐了,届时,再传他薛向不尊重老同志,霸占人居所的闲话,谁还会信。

薛向赴约,刘洪自然明了其中意味,他也跟着松了口气,一边婉拒着卫阿姨言不由衷的邀请,一边对薛向道,袁专员那边还有事儿,他得先过去了,稍后,他会派人将房子钥匙送过来,说罢,便告辞离去了。

刘洪去了,赵明亮自不好再赖在门口,思及薛向收拾张彻的狠辣,他也不敢拿大,点头哈腰地冲薛向问好,又再度跟卫阿姨道歉,这才灰头土脸地去了。

进得屋来,薛向才知这排排小楼,非只布局,外饰,独具匠心,跟这座古意园林一脉相承,便是这内里的构造,也极尽精巧。

踏进门来,前行两米余,竟是一座红木拱桥,拱桥下正是潺潺流水,单看颜色澄碧,和先前瘦溪所见,如出一辙,便知此乃从瘦溪引进的活水。

屋内生水,薛向只在他伯父在岭南的那座半山别墅,和港岛的那家平顶山豪宅中见识过。

前二者,一用活水作喷泉,一用活水作脚下地砖的布景,一大气,一奢侈,但都不足尽水之真意。

独独眼下,这红桥碧水,穿堂而过,才酣畅淋漓地诠释了什么叫小桥流水人家。

踏过拱桥,便是一四方的亭子,说是亭子,或许有些勉强,因为没有穹顶,只有四面栏杆。围着一方宽大的青石圆桌,石桌周围,置着数张圆凳,细细朝亭下看,便又瞧见亭外置着一环形沟渠,活水引注而来,渠中十数条锦鲤。正欢快地摇摆游嬉。

瞧见这番阵仗,薛老三心头,就剩了匠心独运,鬼斧神工四字。

的确,有这样的精巧雅舍,也就难怪老领导们不肯搬家了。

思及此处。他又开始遐想,自家的住所该是怎生光景了。

“薛向啊,喝茶,这是兰丫头他姑父存得龙井,你尝尝,尝得喜欢,我给你包二两。”

薛向正打量着屋中布局。卫阿姨一手捧着茶杯,一手端着果盘,步了上来。

薛老三慌忙接过,端着茶杯瞧了瞧,但见茶汤清亮,茶叶碧绿,片片站直,不用清嗅。浓浓的香气,便直入肺腑,便知这的确是绝顶好茶。

他笑着夸赞几句,卫阿姨便喜道:“喜欢就成,我一会儿叫兰丫头给你包,对了,时间不早了。你过门是客,又和兰丫头是老同事,就在这儿吃晚饭吧,我现在就去准备。你慢些喝茶,我叫兰丫头来陪你说话!”

说罢,不待薛向婉拒出口,卫阿姨便欢快地步下亭去,留下薛老三左右为难。

卫阿姨下得亭后,便朝楼上寻去,转了一圈,却没寻着卫兰,最后转回厨房,才发现卫兰正围着围裙,在水龙头下,洗着一网青椒、西红柿。

卫阿姨上前,轻轻戳了戳她脑门儿,“哟,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我家兰丫头也晓得烧火做饭啦,死丫头,耳朵真灵,我刚说留人家吃饭,就让你听去了。”

卫兰耳根一红,嗔道:“卫格格,说什么呢,我这不是烧给你吃的嘛,别分不清好赖人啊!”

卫兰自小跟着卫阿姨长大,两人不是母女,胜似母女,而卫阿姨又是个四海的性子,泼辣直率,小时候,卫兰调皮,直呼她名字卫格格,她也丝毫不以为忤,后来叫着叫着,就叫顺了,二三十年下来,除了人前,卫兰呼她姑妈,娘俩儿独处的时候,她皆以“卫格格”呼之。

卫阿姨摘过橱柜钉子上挂着的另一条翠花围裙,边在腰间缠了,边道:“还撒谎,我卫格格过的桥比你走得路都多,方才怎么回事儿,你以为我没瞧见,瞧瞧你这丫头,眼睛媚得快溢出水来,弄得人薛向都有些怕了,左右替你遮掩。我说丫头,这样可不成,男人都是偷腥的猫儿,让他闻腥可以,不到最后,千万不能让他尝味儿,必须吊着他。你没见以前我给你介绍的对象,你越不睬他,人家越哭着喊着往上扑,这就是男人的另一个臭毛病——贱皮子!”

“什么!薛向替我遮掩,他瞧出来了?完了,完了,可,我,我没有你说的媚什么嘛……”

卫美人忽然捂住脸,呜呜个不停,她真是又羞又恼,原本薛向拿手指刮她掌心时,她便一半甜蜜,一半怀疑,甜蜜的是因为这亲昵的动作,怀疑的是薛向是否觉察出自己的异样情思。

原本,她见薛向面色始终正常,便以为他未觉出,自己遮掩得高明,可这会儿卫阿姨说她都觉出不对了,素来精明心细的薛向,焉能不知。

一想到让薛向知道自己那啥他,卫美人真是心如乱麻,又羞又恼。

“行了,这有什么呀,我瞧他对你也有意思,男俊女俏,两情相悦,谁也不碍着,你羞什么羞!”

卫阿姨依旧以一副过来人的心态,指点着卫美人。

卫美人几次想出口说,薛向已然婚配,可话到嘴边,她又发现这话是如此难以出口,一方面,她自己不知不觉中,总在回避这个事实;另一方面,难得见卫阿姨如此开怀,她实在不愿用残酷的事实,破坏她的心情。

见卫美人痴楞,卫阿姨又戳了她额头一下,“行了,别在这儿装模作样了,去陪薛向说会儿话,要不让人枯坐,岂是待客的道理。”

单独面对薛向,对卫美人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她是又羞又怯又怕又想,偏生脚下却迈不开。

卫阿姨瞧见她这副德性,仿佛瞧见三十年前的自己头一回见宋思明,噗嗤一下,竟乐出声来。

卫美人知道卫阿姨在笑什么,臊得不行,狠很剜她一眼,一跺脚,逃出门去。

这一逃出来,正好瞧见站在亭上捧茗观鱼的薛向,薛向也听见那边的动静儿,便抬眼看了过来。

两人这番对望,卫美人却不好逃开,索性鼓了鼓勇气,小步行了过来。

见卫美人上得亭来,薛向指着脚下正绕着水中紫兰游戏的几尾锦鲤,赞道:“设计这小楼的工匠,真是天才,回廊小院流泉水,锦鲤环亭戏兰花,我原以为,只有在屋外才能得见这种野趣,可竟有手段将这恬淡,搬进家来,真是神乎其技。”

听见薛老三淡淡然然地冒酸气,卫兰心中的紧张消退不少,又想起在萧山,她帮着薛向落实了王刚,楚朝晖职务时,薛向在一处农庄宴请她的情景,当时,也是她们两人对坐者,对着满天繁星,彤彤烛火,左手清风,右手稻浪,谈着唐诗的古意,宋词的淡雅,真个是无限温馨。

见卫兰只是静静看着自己不答话,薛向心中赧然,脸上发烫,赶紧转移话题道:“我听刘洪称你卫处长,你在组织部哪个处工作?”

卫兰拂拂耳边的头发,说道:“早先在组织部三处,现在调到组织部研究室了。”

“研究室?”薛向皱了皱眉头。

卫兰知他所想,笑笑,道:“我姑父宋思明是蜀中省委副书记,一年前,心脏病发,在办公室去世了。”

卫兰说的隐晦,但官场上的事儿,这样回答,已经很直白了。

薛向安慰道:“研究室也好,挺清闲,能歇歇喘口气,未必不是好事。”

若是别人这般说,卫兰一定以为是讥讽,可薛向如是说,她倒有欢喜,哪怕他给出只一点点关心,她也倍觉温暖。

不想多提伤感的事,卫兰问薛向道:“对了,你怎么到德江了,从辽东过来的?专员助理?这是个正处级吧,我记得两年前,在萧山就是正处级了,怎么如今还没提起来!”

卫兰确实好奇,薛向在萧山立下那么大的功劳,连她这区区副处级组织部长,就因此,一跃升为副省级山城市组织部副部长,尔后又平调成了蜀中省委组织部干部三处处长,虽然只是半级的提升,权柄却比副厅级还大,后来虽然因为自家姑父亡故,仕途受了冷风,但至少证明了萧山的那笔功勋的确是强力仕途推进器。

而最大功者薛向,现在却还是正处级,实在不能不叫人惊奇。

薛向笑道:“我八二年上半年就离开萧山了,后来在明珠担任了市委督查室主任……”

薛向又略略将他在明珠的遭遇,说了一些,最后笑道:“真有二十四岁的副厅级行署专员,站在你面前,你不会觉得不正常么,升得慢些,对我,也未必是好事!”

薛向这句话,的确是肺腑之言,他现在早不是曾经那渴望不停升官的跳脱性子。

他早已经认识到,官升得太快未必是好事,一者,枪打出头鸟;二者,根基不牢,地动山摇。

他现在升不动,可不就是因为在萧山升得太快,想他从常委副县长,到正处级县委副书记,只用了短短一年,如今正处级虽然转了三任,却不到两年。

如此急速,若是再升,那就不是升官,而是在给别人竖靶子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十九章 生活啊生活

卫兰抿嘴笑道:“能这样想,你倒是比以前更像官儿了!”

说完,她心中惴惴,自觉冒失了,毕竟这话有些太亲近了。

要说卫兰如此遐思,敏感,也是她很怕破坏现在的这种气氛,因为她很珍惜,和他静静对面而坐的机会。

薛向倒没觉出异样,问道:“我以前什么模样,听你的意思,我以前在萧山做官,做得可不怎么合格哟。”

“合不合格,萧山的群众最有发言权,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卫兰睫毛轻颤,星眸灿动,盯着薛向说:“我可没见过敢打公安局长耳光、能以身堵堤的副县长,更没见过敢当众抽纪检干部的副书记!”

薛向老脸一红,咳嗽几声,为遮掩尴尬,掏出枝烟叼住,方打着火,忽又摇灭。

卫兰莞尔,“抽吧,这儿通风,不碍的。”

薛向也不假客气,便点燃了烟柱,深深吸了一口,扭头吐出个既圆且浓的烟圈。

卫兰盯那飘飞,渐薄,继而化作袅袅的烟圈,怔怔出神,不知怎的,这时她的心很宁,她的思想也很安静,静得她似乎能听清亭下锦鲤吐出水泡的声音。

瞅见卫兰出神,薛向也不好出言提醒,只好端起桌上的茶杯浅嗫。

就在两人相顾无言之际,咚咚两声,院外的大门被敲响了。

薛向猜到定是送钥匙的人来,果然,出门一看,门外站着的正是去而复返的赵明亮。

“薛助理,三十九号楼,这是钥匙,对了,三十九楼就在这间楼的对面,背抵着背。另外,办公室还有任务,您若是能自己去,我就先去忙啦!”

赵明亮一双颇有特色的小眼睛,从始至终,就没凝在薛向脸上,他虽不想当面得罪薛向。却也实在不想跟薛向套近乎。

薛向接过钥匙,道了声谢,便放他去了。

“卫处长,既然房子到了,我想先去看看房子,我看我就不在这儿打扰卫阿姨了。”

薛向也不适应这种尴尬。就势便出言告辞了。

卫兰原想留他,转念一想,自己一片痴心,终是泡影,况且,人家本就不想靠近自己,自己又何苦作践自己。当下,便强忍着凄然,道:“那你去忙吧!”

薛向不敢看她眼睛,转身步了出去。

卫兰方回客厅,正见卫阿姨在阳台上,垫了脚取腊货,她压着心中酸楚,笑道:“卫格格。你别忙活啦,人家有急事儿,先去忙了,这晚饭就咱娘俩儿吃,用不着折腾啦!”

噗通一声,一只老红的腊猪腿,从挂钩上掉了下来。卫阿姨竟看也不看,便急冲冲地奔了过来,到得近前,戳着卫兰的额头。急叱道:“就你脸嫩,你不就不会留一留啊,我可告诉你,这种金龟婿不抓紧了,回头可没你份儿了。”

“已经就没我份儿了。”卫兰心中嘀咕一句,掰住卫阿姨肩膀,劝道:“卫格格,您这变得也忒快了吧,先前,你还说女人得矜持些,得吊着等人扑上来,怎么一会儿功夫,您就变了腔调,您这也太实用主义了吧。”

卫阿姨忽地瞪眼,“实用有什么不好,指望你这脸嫩,能做成甚事!”

埋怨罢,卫阿姨又唠叨着让卫兰去打听薛向住哪儿了,让她待会儿把煲好的鸡汤送过去。

卫兰听得哭笑不得,便连心中的酸楚都冲得淡了,方欲转身上楼,猛又想起,若自己不在此间,自家姑妈又得折腾出风浪,没得让那人小瞧,她便打定主意,明天就带姑妈回锦官市。

折回房间,卫兰将柔软的身在床上摊了,弯弯的月牙从稀疏的梧桐枝头升了起来,淡淡的月华,洒在她那清雅秀美的脸上,徐徐的晚风,震得几株横斜的疏桐,伸进窗来,不知不觉间,她两撇秀气的睫毛中间,竟滚出两粒晶莹的泪珠儿。

卫美人的悲伤,方要逆流成河,忽然,脸上光线陡然一亮,似乎那幽月,转瞬化作骄阳。

待睁开眼来,瞧清光线何来,卫美人急急坐起身来,扭头朝窗外看了看,果然是对面的房子亮了,她急急下床,慌忙拉拢窗帘,留出一溜缝隙,这才弯腰撅臀,瞪大眼睛,朝窗外看,不负所望,未几,薛老三的身影便出现在视线里。

原来,这两座楼隔得极近,三十九楼坐南朝北,二十九楼坐北朝南,如此一来,两座楼的正屋便是背倚着背的造型,当然,再愚蠢的设计师,也不会,真让两座楼里的卧室抵着卧室,窗子接着窗子,两边人干啥,都在人目光底下。

是以,两座楼虽是相邻,但也相隔。在它们中间,有一条近四米宽的石子路,道路两边,辟出一块十来平大小的绿地,遍植树木,如此一来,既有间距,又有疏影横斜作折腾,这样的格局便正常了。

奈何三十九楼和二十九楼,皆在整排楼层的边端,不知是不是负责绿化的同志,为了图方便,树木到此也便稀薄了。

以致,此刻,薛老三家的灯火一开,险些没照亮卫美人的香闺,而此刻,卫美人隔窗而忘,透过薄薄的树枝,薛老三的身影更是清晰极了。

对面那修长的影子,正在宽敞的厨房寻摸,一会儿翻翻柜子,一会儿捣腾捣腾米缸,折腾许久,竟叫这家伙找出半筒挂面,数根葱,两颗算,仨鸡蛋,还有一瓶就剩个底子的食油。

瞅见薛老三对着这点食材,耸眉塌眼的模样,卫兰捂着嘴巴,眼睛弯成了月牙。

又见他,生火,涮锅,烧水,切葱,剥蒜,熟练的动作,看得卫兰目晃神驰,不禁想若是自己和他一起准备晚餐,该是怎样的温馨。

想着想着,她心头又酸涩起来,正要掉泪,忽见对面变故陡生。

原来,薛向正在往烧开的锅里,下着面条,放在贴了瓷砖案上的一枚鸡蛋,不知怎的,忽然晃晃悠悠滑到了边缘,刺溜一下,掉下地来。

正下着面条的薛老三,瞅见眼前光景,狠很一拍案板,气冲冲吐出个字来。

虽然隔得远,听不见声音,但卫美人能清晰从他口型辨出那个字,正是著名的国骂。

噗嗤一声,卫美人乐出声来,是呵,薛老三给她的印象一直是胸有成竹,万世不难,陡然见他如此富有生活气息,和孩子气的画面,真是分外可乐。

卫美人刚笑出声来,忽地瞅见薛向突然朝这边看来,精亮的眼睛宛若电光,慌得她急忙扯上窗帘,继而一个虎扑,扑上床来,似在避着炮弹一般。

上得床来,她犹自紧张,又赶紧拿枕头压了脑袋,不住拍打着胸口,这才舒了一口气。

其实,薛向早就发现了卫兰的窥探,他国术大成,早已到达金风未动蝉先觉的境界。

先前,他没看过来,也是不好意思,这会儿,卫兰这边动静儿陡增,他生出了好奇,才瞧过来,哪知道卫美人不胜惶恐,霎那,害羞遁逃。

薛老三顾不得多想,因为身后的鸡蛋挂面,已经沸腾得开始顶锅了。

他慌忙关了火,连汤带面,一道盛进了一只大海碗里,尔后,便将切得细碎的葱花,和片成蝉翼的蒜瓣,以及那最后一勺豆油,一起倒进了碗里,用筷子一拌,便大口大口吞咽了起来。

他中饭本就没吃,这会儿自然饿得厉害,方吃了几口,他忽然想起什么一般,便端了碗,回了客厅,寻到了一方编织袋,立时喜笑颜开。

原来,这编织袋里,装的正是他昨日在火车上买得那五十个咸鸭蛋。

有了这五十个咸蛋,配着这碗面,薛老三这才混了个肚儿圆。

吃饱喝足,他便燃一支烟,边抽边在这座二层小楼,转了起来。

他这间小楼,和卫阿姨家的整体格局如出一辙,可内里布置却天差地远。

他这座小楼没有拱桥流水不说,便是一点奇思妙想的设计也无,就是一座简简单单的二层小楼。

除了家具,家电,一应俱全,再找不到什么可取之处,这点让薛向很不满意。

细细一想,他便也释然了,本来嘛,引水入屋的工程本就不小,再加上那些独具匠心的设计,成本一定激增。

而那种住房显然也只可能安排给具有巨大影响力的老干部居住,又怎么可能座座楼宇都如此耗费呢。

草草转了转,无甚新意,薛老三便又转回房间,在衣柜里,翻出一套未开封的床单,被罩,枕套,便将床上用品换了。

按说,时下正值盛夏,睡得厚实,常人受不了。

可薛老三哪里是常人,简直就是人体空调,酷暑寒冬,于他而言无甚区别。

再说,这会儿了,他就是想清凉,又哪里去寻席子,将就将就能睡就成。

说来,他也是邋遢懒散性子,这会儿苏美人,小妮子,烦人精都不在,他又把平生奉为圭臬的“洗脚不如洗被窝”的懒人生活指南给搬了出来。

当下,薛老三甩脱了鞋,三把两把褪掉衣服,留下条底裤,便要去开窗,转念一想,便先去熄了灯,这才步到窗前,将窗帘,窗子尽数打开。

折腾完这些后,才倒在床上躺了,哪知道他倒下之际,不辨东西,顺手打在了床头柜的电话上,险些将电话打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十章 小兄妹

月华初上,正是晚饭时分,薛老三在烹制鸡蛋挂面的时候,京城的薛家大院也进入了一天最热闹的时候。

从各自学校归来的苏美人,小晚,小意,小家伙团团围坐在餐桌前,享用着丰盛的晚餐。

原本,薛原也是这家中一员,奈何这家伙过惯了刺激日子,在家中反似坐牢,可他又害怕薛向,担心这位三哥什么回来,没见着自己,又来寻自己麻烦。

索性,他就找了个借口,住校去了,如此一来,薛向便是回来,寻不着他,也是正常。

今晚的晚餐,照例很丰盛,虽然都是家常菜,可架不住大厨有来头,乃是宫廷御厨的传人,寻常的白菜,豆腐到他手中便能化作人间美味。

是以,每到一日最隆重的晚餐,大伙儿的情绪格外高涨。

这不,直径一米左右的圆桌中央,置了六道家常菜,莴苣肉片,飘香豆腐,水煮白菜,麻辣虾,肉末鸡蛋,糖醋鲤鱼,样样用料简单,可样样色香味俱全,甫一上桌,浓浓的香气便勾得人食指大动。

饶是这家常便饭,三小吃过多次,仍旧一筷赶似一筷,吃得香甜。

人多本就抢食,小家伙在明珠养小了的胃口,回家没待几天,陡然大增,尤其是和小意在一块儿,更是格外来劲儿,你追我赶,抢菜之际,更少不得瞪眼扬眉,恨不能到小意碗里去抢。

三小大快朵颐,一边的苏美人,像是没什么好胃口,草草吃完小半碗,便丢了碗。

见大嫂情绪不对,小意也不敢造次,狠很瞪小家伙一眼,拼命往嘴里扒饭,未几。便将饭吃尽,谁成想小家伙愣是抢在他前面丢了碗,末了,还得意洋洋将吃空了的碗倒过来,在小意面前晃动。

小意冷哼一声,懒得理她,扯着变声期的公鸭嗓子。说了句不知道说给谁听的“我去写作业了”,便进了房间。

小意去了,小家伙没了闹腾的对象,便又溜回厨房,用小白的大花碗,给它弄了满满一大碗红烧肉来。

接着。便挨着苏美人看了会儿电视,无聊之余,小家伙忽然起身,蹑手蹑脚步到小意门边,歪了小脑袋,贴在门边听了会儿,未几。便颠颠儿跑到苏美人身侧,趴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正歪在沙发上,无聊看着电视的苏美人,蹭得立起身来,行到小意门边,将门敲响,“小意,开下门!”

但听屋里一阵骚动后。房门这才打了开来,一手拿着铅笔,一手持了作业本的小意满脸无辜地问:“大嫂,有什么事么?”

苏美人朝屋里望了望,整洁的床铺,干净的书桌,却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又回过头朝小家伙看来。

小家伙嘻嘻一笑,也不说话,从小意身边蹭得溜了进去,到得书柜前。踩着板凳就站了上去,未几,便在书架的第三层,抠出个夹缝来,接着,便见她探手掏出个小型录音机来,咔嚓一按,立时便有电吉他声传来,未几,粤语唱腔的摇滚乐,在屋中飘荡开来。

早在小家伙窜进来时,小意就知道不好,他和小家伙打了这些年谍战,太了解自家这个妹妹的本领了,不管他把东西藏在何处,这小人儿一准能查获,他有时甚至在想,这小丫头是不是会读心术呢。

此刻,见小家伙找出了他好容易从薛原处淘换来的宝贝,他真是想哭的心都有了,狠很瞪了小间谍一眼,人家压根儿不在乎,还得意洋洋道:“大嫂,这下,我学英语的好帮手可有了撒!”

苏美人顾不得小家伙,接过录音机,按停,便冲小意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来,一边说他再过几个月就要上高中了,不注意预习功课,会如何如何,一边又跟他深入浅出地跟他分析港台音乐的利弊。

总之,苏美人不愧是当老师的,再加上自幼留学欧美,虽不会像此刻大多数教师一般,将港台音乐、影像视作洪水猛兽,但她的确对此刻港台那种宣扬颓废、绝望风气的摇滚乐,没什么好感。

一般说,幼弟本就畏惧长嫂,再加上,苏美人又是个当老师的,且是共和国顶级学府的副教授,这熠熠生辉的光环加在苏美人头顶上,小意真是半点反抗的勇气也无。

此刻,苏美人说一句,他点一下头,待苏美人说完,他脖子都酸了,最后,他又诚恳地作了检讨和保证,这才被放归自由。

苏美人去后,小家伙却没跟着去,反借势溜进来,得意地在小意床上倒了,拿起床头的一本机器猫的漫画翻了起来。

小意一把摘过她手中的漫画,有气无力地道:“四姐,我都这样了,你还想咋样啊?”

小意是真拿小烦人精没辙了,从小到大,就没斗赢过她,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和小烦人精是不是一个妈生的,要不她咋这么精明,自己这么呆,且这世上有对自己哥哥比阶级敌人还凶残的妹妹么?

小家伙坐起身来,比出一根食指,慢条斯理地摇晃着,“三哥哥,可不是我想做间谍,谁叫你爱吃独食的,只要你以后有好玩儿的,先紧着你妹妹,我保证以后再不揭穿你了,另外,三哥,我说你也太落伍了吧,一个录音机而已,也值得这么宝贝。”

小意早知道小家伙是有名的土豪外加真人版机器猫,见她炫富,赶紧道:“四姐,我这不是没见识嘛,听说您连私人飞机,直升机都坐过,不瞒您说,我还没见过真飞机是啥样,不过,飞机是一回事儿,录音机是一回事儿,我可不信你还有比录音机,更好的听歌设备。”

小家伙知道小意是在激她,不过,她小人儿还就吃这一套,本来嘛,她谨遵薛向教训,从不带自己的那堆宝贝去学校炫耀,如此一来,倒弄得她空拥宝山,而不得不锦衣夜行了,这让正在具有强烈表演欲望年龄的她,如何不难受。

本来嘛,她是不喜欢让小意去瞧她那些宝贝的,她可知道这个三哥什么脾性,瞧中好的了,总得死缠烂打,屡败屡战。

可谁叫她近来,好玩意儿越收集越多,尤其是小妮子每次来看她,总会给她捎一件特别的礼物,日积月累下来,她的好玩意儿可真不少。

而小孩子的玩具,除了玩儿以外,更大的功能只怕还是显摆,尤其是在小伙伴面前拿出一件谁都没有的玩具,收获艳羡和惊奇的目光,那种愉悦感,可比玩玩具本身强烈多了。

奈何,小家伙的宝贝都太超前,她听大哥嘱咐,又不敢拿出去,自己一个儿玩儿,有没意思,这才把主意打到小意头上。

三哥再讨厌,总不也是玩伴不是!

正是有这个念想,小家伙才招惹上小意,这会儿,见他上钩,她得意一笑,跳下床来,引着小意,朝自己房间去了。

要说,薛向对三小极好,这种好,非是单指物质,而是在引导,教育上,也多采用宽严相济的原则,更难得的是,他思想开明,尤其尊重三小的隐私。

所以,自小家伙也懂事后,三小的房间,他从不乱进,而三小各自房间的卫生,又是各自负责清理,所以,三小的房间,相对来说,都是个人的私密空间,是以,小意这也是自小家伙懂事后,第一次踏进她的房间。

可他一进门,就被震了,小家伙这房间,哪里还是房间,分明就是童话世界嘛!

脱了鞋,一脚就踩在喧软的白色地毯上,因为天热,她房间里架了干冰吹风机,竟然吹得是凉风,因为天热,她的小床早弄走了,竟在屋里用裹着彩藤的钢绳,架了个吊床般的大号紫竹摇篮,摇篮周围,摆着七个形态可爱的小矮人;除此外,像什么米老鼠,唐老鸭,机器猫之类的等比例模型更是随处可见,小家伙跳进门来,拉上窗子,一按壁灯,正中的水晶吊灯竟然转起了七彩,将本就梦幻般的屋子,照成了水晶宫。

小人儿又从一边的软柜里,脱出一大堆东西,一会儿穿着七彩铠甲,化作美少女战士,一会儿拿出一把闪着蓝光的激光剑,吆喝着要拯救世界。

很是折腾了会儿,她这才想起带小意所谓何来,赶紧又回到窗前的小课桌边,解开一个合抱大小拱形物件上的纱巾,一台去年方问世的,紫色的索尼cd机,便露出了真容。

接着,小家伙熟练地打开cd机,放进一张唱片,一按开关,熟悉的哪吒脑海的主题曲便传了出来。

小意自打进门,就没回过神儿来,待亲见这超越这一件件超越他贫乏理解力的玩意儿,他简直要疯掉了。

直到小家伙关了音乐,给他开了罐可乐,小意这才回过神来。

方醒过来,小意就冷了脸,重重将可乐在桌上一顿,哼道:“大哥偏心,怎么什么好东西都给你,我,我……”

这句话还真是小意的肺腑之言,见了小家伙这如梦似幻的房间,他才知道自以为的牛叉,实在不过是傻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十一章 傲娇妻

小家伙嘻嘻一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哈哈,大家伙本来就最喜欢我,谁叫我既听话,又懂事,还可爱呢,不过嘛,三哥你这回可猜错了,这些东西可不是大家伙给我买的,都是,都是……”

小人儿忽然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本来嘛,万一笨三哥说走了嘴,大嫂可要不高兴的。

一想起大嫂,小家伙这才记起大家伙悄悄溜走,已经两天,两天都没给家里电话了呢。

又想起大嫂今晚没怎么吃饭,担心她为这事儿着急,当下,小家伙就顾不得显摆宝贝了,很大方地招呼小意一句,除了这七个小矮人,他喜欢什么,都可以拿走,不过嘛,限挑三样儿,当然,只算是借给他玩儿的,若是哪天惹她不高兴了,她就得要回来。

小意早被这一出出的新鲜玩意儿惊掉了下巴,这会儿,小家伙说什么,他也只剩了傻傻点头,便连小家伙何时溜出门去,都不曾知晓。

却说,小家伙溜回堂间,见苏美人还俏着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小人儿一个呜呜喊着,双臂张开,一个俯冲,冲到沙发的靠背上,翻了个筋斗,稳稳落在了沙发上。

惊人的出场,立时吸引了苏美人的注意力,她伸手揉揉小家伙的短发,“都要上初中了,还闹!”

说起来,爱屋及乌,苏老师也是极喜欢这个古灵精怪,却又懂礼貌,好家教的小人儿。

小家伙嘻嘻摇着小脑袋,摆脱她的玉手,趴在她耳边道:“大嫂,你是不是想大家伙啦?”

苏美人俏脸一红,复又蹙起画眉,“小丫头,整天心事重重地。又胡猜瞎想什么呢。”

小家伙道:“我知道,大家伙不带你去,你生气了,其实,我也挺生气的,他竟然敢不带我去,不过嘛。我猜他不带咱们去,一是因为你太漂亮,二是我太可爱,又给他惹麻烦,就像去年去明珠一样。”

苏美人噗嗤一下乐了,伸手捏捏小家伙粉嘟嘟的小脸蛋。“你呀,天天调皮捣蛋,哪儿可爱了。”

嘴上如是说,苏美人心中到底舒坦了不少,她的确生薛老三的气,她生气也非是因为薛老三不让她跟着去,而是因为。她敏锐地感觉到薛老三对她始终有一层薄薄的隔膜,虽然这种隔膜说不清,但就是存在。有时候,她甚至能感觉到薛老三对自己的客气,这种感觉,让她心情糟透了。

前几天,她故意缠着要去,无非是想薛老三哄哄她。可哪知道薛老三除了婉拒,还是婉拒,更过分的是,这家伙竟半夜三更偷偷溜走。

当时,醒来不见了薛老三,苏美人可是抱着枕头哭了半夜,可哭完又瞅见薛向的东西全没带。连他最喜爱的虎皮钱夹子都落家里了。

这下,苏美人来不及伤心了,又开始担心薛老三这一路上怎么过活。

好容易撑过了两天,却丝毫不见薛向电话回来。这下,担心未去,又开始想薛向是不是真生气了,本来嘛,没有钱,一个人从京城到蜀中几千里路,都不知道怎么过呢。

初始委曲,尔后伤心,复又担心,如此多的负面情绪交织一起,苏美人心情能好才怪呢,也就此刻听小烦人精编出个薛向不带她去蜀中的理由,她心中才稍稍好受了些,又一想,薛向连他最宠溺的小妹都没带去,怕是真不方便了,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一想到不方便,她又想薛向会不会是为了和那个女人双宿双飞,故意制造的独身空间啊。

小女人本就多愁善感,更兼苏美人情商极高,发散能力惊人,想着想着,一会儿又浑身不舒坦起来。

小家伙虽不知道自家大嫂又开始往最坏处想了,倒是极善解人意,当下便道:“大嫂,要不,我去给大家伙打个电话?”

霎那,苏美人眼睛亮了,“你有他电话?”

小家伙得意地晃晃肉乎乎的拳头,神秘兮兮地道:“我找大伯要阿,你不知道,大伯在岭南有个房间,里面装了好多好多机器,好多好多人,想和谁说话,就能和谁说话,好神奇呢!”

“这也不会太麻烦了吧,万一大伯不高兴呢。”

苏美人说得慢条斯理,心中已然大是意动,她也知道薛安远真要找薛向,万不用如此麻烦。

“才不会呢,大伯喜欢我给他打电话,可平时没事儿说,我都不好打了,这下正好呢!”

说话儿,小家伙一个倒立下翻,又从沙发背上翻了下去,颠颠儿朝电话奔去。

不曾想,她方行到桌边,电话先跳了起来,接过一听,小家伙欢喜地叫出声来,未几,又气鼓鼓道:“好哇,大家伙,你还知道给家里打电话阿,敢偷偷他溜走,再回来,看还有没有人跟你玩儿!”

电话正是薛向打来的,他来德江,一番波折,也确实忙得忘了,倒不会小气到跟自家俏媳妇儿置气。

说起来,薛向今次赴蜀,不带小丫头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她猛然发现小家伙读了六年书,换了数个地方,若是他调到哪儿,小人儿跟到哪儿,如此频繁的调换薛向,对小孩子的交友,学习,成长可是大大不利,索性,他就留小家伙在京了。

好在小家伙年岁渐长,对薛向的依赖大不如以前,也就缠了会儿,逼下无数不平等条约后,便同意在京念书了。

如今,看她这快活模样,薛向便知小混世魔王在家过得极快活,心头也大定。

却说,小家伙一句喝出,苏美人陡然来了精神,饱满的翘臀在沙发上一弹,人便站了起来,未几,又想到了什么,赶紧坐了下来,虽依旧板着个脸,耳朵却隐隐朝这边偏了过来。

小家伙瞅在眼里,心中好笑,电话那边的薛向方说了春节回来,给她带麻辣鸡补偿她,便听她道:“好吧,不过,一只不够,得两只我才不生气,什么,你说大嫂阿,大嫂在,在……”

小家伙正想说苏美人在一侧看电视,却陡见苏美人急急朝她摆手,她话头一转,接道:“大嫂在生气,她不想和你说话。”

电话那头的薛老三,就知道是这种结果,他清楚自家俏媳妇儿是既傲娇又死要面子的脾性,若是这会儿,是她接的电话,也许还能搭上腔,可要是让苏美人在小家伙面前,乖乖来接电话,那可是千难万难,苏教授可是出了名的“头可断,发型不可乱”。

薛向正苦笑摇头,那边的小家伙竟又说话了,“什么?你肚子疼?饿得?哎呀呀,好可怜阿,两天都没吃饭了,这,这怎么好呀……”

小人儿蹙眉,翘嘴,一会儿乌漆漆的大眼睛,竟有了湿意,一边的苏美人再顾不得矜持,蹭得窜过来,接了电话,解开缠好的线圈,将电话愣是拖进了房间,砰的关死了房门。

她方去,一边的小家伙跟偷着鸡的小狐狸一般,格格笑着,冲回了房间,未几,又听见她和小意吵了起来。

却说,苏美人捧着电话在床头坐了,却不知如何开口,而那边的薛老三也没有声音,许久,只有彼此淡淡的呼吸传出,让人知道电话还保持着联通状态。

如此寂静的时间,虽然不长,可这种安静,在通话时,特别敏感,也让人倍觉漫长,似乎双方都体味到这种不自在了,竟齐齐说出话来。

“还生气呢?”

“还饿不饿?”

难得跟薛老三有如此心有灵犀,苏美人心情猛地好了起来,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一喜一怒,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让薛向掌握。

她正欲开口,又听那边的薛向道:“别听小丫头瞎说,我吃过了,一碗鸡蛋面,一堆咸鸭蛋。”

“没带钱,路上怎么走的?”

“你太小看你家男人了,漫说蜀中,就是藏边,我空着手也尽可去的。”

“是呵,就属你本事大,抛妻弃家的手段,天下第一。”

“说嘛呢,说这些可没意思啦!”

“是呢,跟我说话当然没意思啦,我多招人讨厌啊,找了个老公,一年上头聚不上几天,好容易放假了,想多聚聚,上赶着人家,还被人嫌弃,我多没意思啊……”

说着,说着,苏美人悲从中来,竟语带哽咽。

薛老三生平最怕的,大概就是家里女人哭了,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苏美人这一发作,他真觉自己罪大恶极了,想想也是,结婚已有两载,相聚不到俩月,如此长久别离,对人家确实不公平,一念及此,薛老三便使出浑身解数,温言软语地哄她。

一会儿说,今年春节,一定早些回家,多多陪她;一会儿又承诺,明年让她来德江过暑假,跟着又说了自己在这边的困难,希望谅解。

听她软语温存,苏美人的心气儿立时又顺了过来,待听到薛向最后说,明年一定抽时间陪她去旅游,苏美人险些没高兴得欢呼出声。

说起来,她虽成婚,已作人妇,其实不过是个刚坠入爱河的小姑娘,喜怒极是无常,心情时刻为牵挂之人的一言一行而变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十二章 造反的心思

“哼,那么远的事儿,谁知道你会不会又变动,说得比唱得好听。”苏美人心中那口气早消了,嘴上却依旧吊着。

相处有日,薛向早知道她是什么脾性,一听话缝儿,便知有门,涎脸道:“你又不曾听我唱过歌儿,怎知道我唱歌没说话好听,苏教授可有些强词夺理哟,怎么着,尊敬的苏小姐,要不要我为你高歌一曲。”

噗嗤一下,苏美人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再去捂嘴已然来不及,嗔怪道:“少转移话题,薛老三,你这会儿跟谁在一块儿呢?”她始终记着那个担心。

薛老三脑子极灵,立时就知道她意所何指,赶紧道:“看你说的,我能和谁在一块儿,初来乍到,连人都认不清,再说,这都什么钟点儿了,我能去哪儿,一人在家睡觉呗。”

苏美人哼道:“薛老三,我跟你讲,这回我就原谅你了,再有下回,你看我,我……”

苏美人挺想学她办公室的梅老师跟他老公吵架时那般,也来一句“我抱着孩子投河去”,可这才发现自己竟没资格说这句话,霎那间,她觉得当务之急,该是要个孩子了,要不然薛老三变了心,拿什么拴住他。

接着,苏教授的思维又开始无限发散起来,似乎看见自个儿抱着孩子,指挥薛老三,忙活这,忙活那,彻底将亲爱郎君奴役的美妙画面来,便连自己何时挂的电话,也是未觉。

薛老三挂了电话,心中的块垒又消了一块,月儿幽幽,林风徐徐,他睡意全无,因为了完私情,还有公事。

他可知道自己如今在德江的局面。很是不好,不,简直就糟透了。

想他历任靠山屯,京大,萧山,明珠,虽然都和领导起了龃龉。最后闹了个不好看。

可即便是遇敌,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屁股还未落稳,便严重得罪了顶头上司,遭遇了人家的严重关切,和数次打击。

他很清楚。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这点,他才明珠就把握的很好。

但眼下在德江的悲剧,是不以他自己意志为转移的,他怎么会想到因为一句“孔专员”,就得罪了顶头上司。

或许普通人在遭遇了这种局面后,会小意地让孔凡高踩一脚。出了气,然后,自己再贴上去。

可薛老三这种性子,怎么可能惯孔凡高这臭毛病。

得罪就得罪了,想这些无益,他眼下担心的是如何应付孔凡高新发来的小鞋,这件事若处理不好,以后只怕真就是孤家寡人了。

毕竟你嚣张可以。但得撑得起场面,若真光剩了嘴厉害,估计得被人收拾得连骨头都不剩。

至少,薛向明白自己眼下敢挑战孔凡高的威严,在诸人瞧来,就是嚣张。

若是这次劫难,他抗不过去。在众人眼里,无非是又一只不知死活的猴子跳起来,被拍死了。

反之,若是这次死结。能解开,必定又是另一番局面。

下午专员办公会的局面,他可是瞧在眼里,孔凡高之威虽盛,但只不过是以势压人,大部分同志是不敢言,而敢怒。

强权没遭遇反抗前,所有人都会认为坚不可摧,凛然不可犯,而大泽乡,陈胜、吴广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呼”吼出,无比强大的秦帝国不照样崩摧。

薛向要做的,也不得不做的,就是打好这反抗的第一炮,只有撬动了孔凡高的威严,他自己的局面才会好转,因为越多的人“起义”,他这首义之军面对的压力就会越小。

想通此节,薛向关注的重点,自然就在如何破局上了。

十八个小厂,五十多天的讨债期限,看似时间充裕,他薛助理只须抗出行署党组成员的身份,去那些顶多副处、正科编制的小厂,晃上一圈,一切就水到渠成。

可实则不然,他知道欠钱的人家越穷,这债就越难要,而且又不是一家两家,十八家聚齐了,羊群效应自然大得惊人,这帮人一旦抱成团,他薛向这初来乍到的区区专员助理,能啃动才怪呢。

更何况,那些已经对他三番四次出手的有心人,势必要对此事“亲切关怀”一下,若是如此,那羊群有了老虎的力挺,就更不会畏惧他薛向。

愁,

想了许久,薛向也不得要领,满脑子就剩了这一个“愁”字,眼见着窗外皎月渐渐东移,拾取枕边的手表瞧了瞧,已近十二点了,想到明天还有一大摊子事儿,一发狠,念道,天塌下来当被盖,翻个身,遣空心思,未几,便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薛老三醒来,洗涮毕,又在家中查探一遭,记下了还未补齐的生活用品,这才出了家门。

清晨的小区,空气极是清新,因为背抵着玉峰,便是盛夏,此处也极显清凉。

园内,繁花如锦,蝶舞蜂忙,一早晨,便见着许多老头,老太,园子的空地上,慢慢悠悠地耍着拳脚,扭着腰身。

难得见到如此富有生活气息的一幕,薛老三便边沿着绿地游走,边看着眼前的热闹,忽地,听有人唤自己,抬眼瞧去,但见卫阿姨拎着个皮箱,站在一辆吉普车前,冲他招手,一身黑色连衣裙的卫美人站在她身边,远远看去,黑白配的卫美人,简直就如碧天里的明珠,尤其是那透出黑裙下摆的两条玉腿,白得仿佛生了光辉。

薛老三还不到近前,便听卫阿姨埋怨起来,说他说话不算话,答应好的事儿,也能不作数。

好一通数落罢,卫阿姨又说,改天非得补上这餐饭。

薛向连连点头,笑着问她,这是去哪儿,待弄清楚卫兰是接她去锦官市的,不自觉抬眼瞧了瞧卫兰,玉人一双眼睛本就凝在他的脸上,见他看来,玉脸腾起胭云,急急避了开去。

卫兰到底没和薛向说一句话,待薛向扶着卫阿姨上了车,又将行李放好,关好车门后,卫美人就发动了车,一道烟去了。

卫美人是去了,淡淡的情思,却若有若无地浮现在薛老三心头。

想起那晚的荒唐,继而,又想到家里的俏媳妇儿,天涯海角的小妮子,他苦笑着摇摇头,像是在摆脱什么一般,又朝前行去。

在食堂打了五斤肉包,又拿了一杯豆浆,薛老三便回了办公室。

他方将五斤包子消灭完,刘洪领着一位矮个子中年人,走了进来。

刘洪开门见山,道:“薛助理,这位是行署办副主任江方平同志,方平同志同时也是秘书科的科长,今天带他过来,就是商量给您配通讯员的事儿。”

薛向笑着和二人握了握手,道:“噢,不知道行署办有什么建议?”

江方平拍了拍手中的文件,热情道:“目前,确实有几个人选,这是他们的资料,薛助理要不要先看看?”

薛向摆摆手,“通讯员的事儿不急,毕竟我当前的主要工作,还是作讨债鬼嘛,暂时还用不着通讯员,不过,如果方便,我想让方平同志先和我配合一段时间。”

三人讨论的是遴选通讯员之事,实际却是择秘书,因为薛向的级别问题,处级干部除了县委书记,县长,不能配秘书,所以他的秘书也只能叫作通讯员,虽然两个名称,干的却是一个活计,如此紧要的位置,薛向不愿意盲目委人,况且,他在德江这种形势,行署办公室一号张彻张大秘书长,他又得罪死了,若盲目妄动,弄不好让他塞个人到了自己身边,若真如此,今后的工作恐怕真就没法儿干了。

江方平怔了怔,他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果,这可以传言中的不一样,这位薛助理可一点也不楞啊,“成,薛助理看得起我,是我的荣幸!”

的确,先不管江方平心里如何想,光看明面,若真能完美配合薛向一段时间工作,待薛向这助理二字去掉后,他江某人没准儿也能将这副主任换成副秘书长。

搁置下通讯员的问题后,刘洪又笑着问薛向对新居可否满意,薛向自然没口子称赞了一番,刘洪这才满意地告辞离去。

刘洪去后,薛向便请江方平帮他,收集整理一下他将要面对的那十八家工厂的资料。

江方平似乎早有准备,去了不到二十分钟,便捧着个文件夹,步了进来。

薛向打开文件夹,只略略扫了几眼,便露出微笑来,原来,里面的资料是经过精心整理地,很简明扼要,却又突出重点。

尤其是各个工厂的近三年的大约产值,利润,和应缴税费,已缴税费,拖欠款项,皆用了表格,罗列得一清二楚。

“很好,真是谢谢方平同志了,回头我请你吃饭!”薛向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知道这位是有心人。

江方平瘦脸笑得起褶,连连摆手,“您远来是客,我请,我请!”

两人寒暄几句,江方平便退了出去,薛向便静静翻阅起了文件。

虽然工厂众多,但只是些数据,和基本情况介绍,总共不过二十多页,薛老三精力充沛,头脑敏捷,几乎一目十行,便清清楚楚记下了文件上的主要数据,如此,半个钟头不到,他便看完了整份文件。(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十三章 谨慎与微服

览罢资料,薛向并未盲动,而是寻到了通讯录,拨通了陆振宇办公室的电话。

对这位性子诙谐的陆专员,他印象极为深刻,这位陆专员在昨天的会上可是有意无意地力挺了自己数次,其中隐情他虽然不清楚,却也猜到必然是与当初他在萧山时,那位力挺自己的宣传部铁部长如出一辙,必定还是人情关系。

毕竟薛向下德江的消息,不可能隐瞒多久,他薛家人的人脉圈子广大,有愿意来结个善缘的,嘱咐延伸到德江的藤蔓,帮衬一把,也实属平常。

陆振宇不说,薛向也不愿深究。

他只需要知道,目前在德江,这位陆专员是唯一能借上力气的就成了。

电话很快要通了,接电话的不是陆振宇,而是个年轻人的嗓音,薛向自承身份后,那边极是热情,先自报了身份,原来是陆振宇的秘书小赵,尔后,又说,陆专员昨天傍晚就下顺天催债去了,且陆专员去时交待过了,薛助理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他做就行。

薛向没想到孔凡高的威风竟一至于斯,昨天下午下了令,陆振宇这堂堂副专员傍晚就急急下去了,其他几位专员此刻去了何处,可想而知。

薛向笑道:“赵秘书,我也没别的事儿,这不是新领了组织上交付的任务,让我去催那些小厂的债务,我新到没多久,对当地情况不熟,就想找陆专员要些资料。”

薛向话至此处,那边便接上了,“您别说,还真巧了,陆专员昨天就吩咐我整理好了,要我今天抽时间给您送过去了,我这会儿刚整理好陆专员办公室,正准备给您送过去。您的电话就来了。”

赵秘书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薛向略略翻了翻他给的资料,较之江方平提供的,要详细得多,当然,这详细也只是指文字。比如小赵交付的这厚厚的文件,不仅涵盖了各个工厂的诸多数字,更多的却是在描述工厂的生产,经营状况。

如果说,赵秘书是在找资料的话,那江方平则更进一步。干的就是总结资料得活儿。

又费了精神,细细将赵秘书给的资料看了一遍后,薛老三这才放下心来,没办法,如今的德江,于他而言,就是个地雷阵。不得不步步小心,时时在意。

贸然轻信谁,都是蠢事!焉知江方平提供的资料,就不是假的。

若真是假的,他按着上面的数字,去找工厂负责人约谈,不被人抓住小辫子,狠很收拾一顿才怪。

如今。两份文件迥异,但核心却是一般,薛老三放心之余,对江方平的信任又增加了几分。

不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江方平此人到底能不能信。能不能用,还待后续考察。

翻完两份资料,已近十点了,似乎他得罪了孔凡高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又或者他这个专员助理的行署领导成色实在不足,他分管的教育,旅游,卫生,计划生育这几块的机关头头,是一个也没找上门来,他闲极无聊,便又翻检出了橱柜里堆积的资料,尔后又挑拣了几份有用的,细细看了会儿。

就这么着,一个上午就晃了过去,抬手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薛向便放下文件,出门就餐去也。

未行到食堂,远远看上一眼,他便未眼前的鼎沸人气吓着了,又想着初来乍到,还来不及了解德江本地的官风民气,当下,便有了主意,决定外出就餐,反正这几日的工作重心都定下来了,也不虞孔凡高拿旷工整治自己。

计较已定,他索性走远些,在地委大院边上,是看不到真正的民生的。

他出得大院,就近寻了个公交站,没等几分钟,便有公车到来,上得公车,拣了一处靠窗的位子,随着车辆行进,边瞧着街市,边寻着有特色的馆子。

如今,改革开放已经进入第六个年头了,国计民生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点,尤其精准地反应在国民的着装上。

这不,前几个年头,还遍地的国防绿,已经被各式各样地服饰,侵蚀去了大半天下,尤其是年轻人,特变是都市的年轻人,始终弄潮在时代的最前沿,变化自然最是巨大。

此刻,大街上的年轻人身上,已经见不到军装了,最多的是喇叭裤,蝙蝠衫,花格子衬衣,四角裤衩,还有一些张扬性格的,干脆光了膀子,将衬衣围在腰间,顶上一幅蛤蟆镜,留着堪比女人的长发,招摇过市。

路面上,更是随处可见抱着把破木吉他,三五一群,一摇三晃的街头乐队,配合着一边的破录音机里发出的乐声,嘶吼着这个世界。

更让人惊骇的是,街头殴斗几乎随时都会上演,一站路没坐到,薛向便瞧见三起打斗,最凶猛的一起,双方数十人对殴,更有甚者,有人手中握着砍刀,直砍得血花飞溅,猛地警铃一响,这帮人便又急速地作了鸟兽散。

约莫坐了二十分钟,离地委已经有些远了,看地牌,似乎到了地委所在地宝丰区的近郊位置了,薛向却不打算下车,想就着这公车,逛遍城区,未成想,车子方转过一道弯角,他忽然瞅见,西北方向二百多米位置处一家工厂的厂牌——德江钢厂四个大字,心念一动,便在就近站台下了车。

西行数百步,便是一条窄巷,巷子西边是德江钢厂,东边是一处菜市场,而这百余米的巷子本身就是一处餐饮聚集区,三五间饭馆,几家烧腊铺,数座简易扁担挑支就的摊铺,堆砌在内,远远看去,不见高楼大厦,更无画栋雕梁,但正值午饭当口,那处吃饭的,喝酒的,却是人声鼎沸,直弄得烟气弥蒙,还未到近前,空气中浓浓的肉香和麻辣,便不断挑逗着人的食欲。

薛老三在巷子里行了一遭,将每个饭点儿皆打量了一遭,最后在巷子最东边的一处扁担摊上,坐了下来。

薛向寻此处落座,倒非是发现了此处的饭食有何奇意,纯是追古幽思发作。

因为这种扁担摊位,过去他只在武侠中得见,现实中却是第一回逢上,且据说,这种扁担摊,专出祖传的美味,他自然得试上一试。

薛向安坐的这家扁担摊,主持摊位的是老两口,皆在六十上下年纪,面目生得和气不说,收拾得也干净利落。

本来此处的扁担摊,也有三五个,他独选这个,除了这家设在巷口的老柳树边,通风遮荫外,更重要的是,也就是这家的摊位最是清洁,不似别家那样,弄出一地狼藉。

薛向方在靠近老柳树边的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那老妇人便捧着杯茶水上来,笑着问:“这位客人,等一会子,一哈就好!”

薛向正要说,我还没点餐了,募地,知道自己犯二了,这种扁担摊,一根扁担,两竹筐,就能挑着满世界走的最简易餐馆,哪里有点餐的余地噢,准是专精一种食物。

当下,他也只好装内行,笑着应了。

午间的太阳渐渐酷烈起来,亏得此处正是风口,又在树下,数人合抱粗细的老柳树,枝叶极是繁密,遮出小房间一般大小的荫凉,微风徐来,柳条轻摆,荡出凉凉意,薛向闲坐树下,喝着大碗凉茶,听着市井喧嚣,心情极是惬意,他也没想到这闹中取静,也有大自在。

呲一声轻响,一团鸽蛋大小的白腻猪油脂,被那老汉拿瓷勺,从小陶罐里,舀进了一方双掌大小的黝黑平底锅。

小红泥炉里,火焰正旺,转瞬,那团油脂便被炼化,老汉熟练地从褡裢里掏出各种瓶瓶罐罐,往锅里添加,直到一大捧被切成厘米长短的殷红朝天椒,下了油锅,顿时迸发惊人的香气,便连具有强大自制力的薛大宗师,都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早在老汉从褡裢里掏玩意儿的时候,他就知道今次这饭点儿选对了,因为那些瓶瓶罐罐必然藏着机巧,要不然老汉何以要方在褡裢里,不然,摆在一边的案上,随手拿取,岂不方便?

这就跟老药子的那个百宝囊一般,必然有自配的好玩意儿。

这会儿,奇香传来,薛老三真觉此番费了老大功夫,寻觅这吃饭的地点,真是没白折腾。

眼见着老汉调配好了佐料,老妇人那边也动作开了,但见她从一边的竹筐里,取出个海碗,先用滚水烫了烫,接着,便揭开了另一边红泥火炉上的硕大锡锅,用大马勺,舀出大半碗看不清什么肉食的浓汤,稍后,便将一边案板上切好的烧饼,浸入了海碗,尔后,那老汉的便将那团油汪汪,香喷喷的佐料,倒进了海碗中,最后,老妇人,又将一边切好的葱段,蒜苗,搁进了碗中,用一个托盘盛了,端上桌来。

“听口音这位客人不是蜀中人吧,这是我家祖传的驴杂胡辣烧饼,在宝丰很有名气的,您尝尝!”

老妇人从口音辨出薛向不是本地人,便推销起了自家的招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十四章 民生多艰

薛向早馋得不行,笑着应承两句,便从持了筷子,对着眼前这碗油汪汪,香喷喷,一半姹紫嫣红,一半绽青碧绿的驴杂泡烧饼,发起了进攻。

汤汁裹着烧饼一入口,薛向便觉舌头跳了起来,似乎霎那间,所有的味蕾都激活了,浓香,辛辣,酥麻,劲道,这奇妙的口感,顿时激得他肚里的馋虫造了反。

当下,薛向便抄起筷子,张开嘴巴,如吞江河一般,呼啦啦,转瞬,就下去了大半。

那边的老汉刚送走了一桌客人,见薛向吃得香甜,心中欢喜,便道:“同志,我这儿还有土法秘制的五香驴肉,要不要来些!”

薛老三赶忙放下碗,“来二斤,这驴杂胡辣烧饼,也再上二碗!”

薛老三生平所遇美味无可计数,独独今天,最叫他大开眼界。

那老汉边挥手招呼老妇人备料,边乐呵呵道:“早瞧出同志是个大肚汉了,不过,胡辣烧饼咱管够,五香驴肉却是不多,这是小老儿的招牌,有些客人还就冲这个来的,所以不能舍出这许多,看小同志豪爽,又是外客,最多舍你半斤。”

“成成,自管上,自管上!”

说话儿,薛向又朝海碗发起了进攻。

这下,他倒不狼吞虎咽了,虽然大口,却吃得极慢,他这是在等老汉那边的食物接上。

果然,他刚放下碗的时候,二碗胡辣烧饼和一盘清亮的五香驴肉到了。

这下,薛向吃饭的速度,又飙升起来,片刻,便将两碗一盘清空。

见他吃的香甜,老汉也心中欢喜,笑道:“客人好食量啊,我年轻时。也是这般能吃,奈何岁月不饶人,现在半斤驴肉就撑得厉害,年轻是大福气啊!”

薛向笑谈了几句,又道:“老伯,饭是吃完了,能不能在您这儿歇歇脚啊。我看就属您这儿凉快!”

说话儿,他便递过一张大团结取,他这是老毛病,估摸不出食物的价格来,就递最大的钱去,料想三碗胡辣烧饼。半斤驴肉,也就差不多这个价了。

那老汉接过钱,复又抱出个满是红通通铜锈的箱子,边在里边翻拣,边乐呵呵道:“瞧你这话说的,漫说你还在我老汉这儿用了餐,就是不吃饭。过路人歇歇脚,也尽使得。”说罢,又吆喝道:“堂客,给这位小同志上茶,大碗的!”

吆喝完,老汉便一张张点起他掏出的那把零钱来,反复点了三遍,这才朝薛向递来。“给,这是找你的六块六!”

薛向吃了一惊,“老伯,不会是弄错了吧,我可吃了不少,才要三块四毛钱。”

老汉听他说自己这儿实惠,咧嘴露出两排少年人都未必有的白牙。:“没错,同志,一碗胡辣烧饼八毛钱,半斤驴肉一块钱。三碗胡辣烧饼,加半斤驴肉可不就是三块四毛钱嘛!”

薛向接过钱,道:“老伯,照您这个卖法儿,可赚不到什么钱啊!”

老汉笑道:“烧饼是自家烙的,就是费点面粉,那高汤主料是驴杂,这驴下水都是没人愿意拾掇的玩意儿,我老汉收来,基本都没用钱,也就驴肉有些成本,总得来说,大有赚头!”

“咳,咳!”一边拾掇案板的老妇,忽然咳嗽起来。

老汉道:“你咳嗽,也还有赚头,瞧你这小气劲儿,难不成还怕小同志听了去,来跟咱抢生意,你这啥眼神儿啊,人家能看上这个!”

薛向知道老妇人忌讳,也就不跟着惹人讨嫌了,转换话题,问起了老汉是哪里人,家庭收入,以及本地逸闻趣事。

当然,薛老三不会照直了问,而是会旁敲侧击。

他在萧山多有走访基层的经验,知道如何跟基层群众套话,一会儿功夫,便跟老汉聊得热火朝天,连老汉给新到的客人服务时,也不曾歇嘴。

两人正说得起劲儿,惊变陡生。

“老刁奴,再啰嗦一句,信不信老子掀了你这破摊子,让你在局子里过下半辈子!”

两人循声看去,原来,是老妇人和最北端的客人起了龃龉,那桌客人背朝着这边,虽看不清容貌,但三人俱是一声黑色制服,桌腿边还放着警棍,像似公中人,却又绝非民警装扮,更让人惊奇的是,中间那老虎皮还是个女的!

再看这三人体型,还有眼熟,薛向正瞧得起疑,那正配着调料的老汉,猛地弃了平底锅,朝那边窜起。

“几位,几位,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死老婆子,还不给大飞哥切驴肉,楞什么神儿!”

老汉一奔过去,就冲三人连连作揖,卖好。

那女老虎啪的一巴掌拍在小方桌上,“少他妈废话,许老汉,老子们跟你说的事儿,你考虑好了没,这都三天了,老子可没时间陪你玩儿,再不给答复,你这儿摊就别摆了!”

明明是女老虎,却发出的是男声,且声音还那样耳熟,薛向猛地一惊,认出这三人来了,正是火车上做局的长发青年,中年眼镜男,金链胖子三人。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他先前之所以认为长发青年是女的,全因为他这一头长发,而若是寻常人即便是留了长发,薛向也断然不会辨不出男女,可偏偏长发青年穿着制服,试想想,不管是如今还是后世,吃公家饭的,有哪个男的敢蓄长发的。

这长发青年这身造型,真是让薛老三大开眼界。

除此外,他也着实惊讶,这三人一会儿骗子,一会儿公人的身份,到底是如何转换的。

他正惊诧间,那边的变故越发激烈了,他听了会儿,便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原来,长发青年三人竟是宝丰区综合治理办公室下辖综合治安大队的成员,明白说吧,就是八十年代的城管!

可论起职权,他们却比城管大得多,因为他们不仅能管理违规占道,还负责协防,维护一地稳定,同时也能负责整顿工商秩序,美其名曰,打击投机倒把,而这帮人的来源,自然多是社会不安定因数,毕竟不凶不恶,如何镇得住群众。

这帮人还给自己取了个威风凛凛的诨号,名曰:打狗队,顾名思义,在他们眼中,群众就是那狗,不仅能打着玩儿,打死了还能吃肉。

眼下,长发青年三人,就是想吃这卖胡辣烧饼老两口的肉。

初始,薛向还以为,这三位是借着手中的权力,要些好处,本来嘛,这种扁担摊,要有各种经营执照,那是不可能的,如此一来,他们能不能存在,就尽在长发青年这帮人手中。

但一般来说,地方上对这种小成本的民间摊位,是不列入打击范围之类的,可长发青年等人却可以权力变现,勒索些什么管理费啊,白吃白拿啊,这些都是极正常的。

若真如此,薛向也不会觉得如何,本来嘛,这种底层的生活秩序,从来就不可能是一池清水。

可长发青年几个要做的,却不是勒索管理费,白吃白占如此简单,这三位竟是要强行分走老夫妻俩的利润,口口声声说,能帮助老两口扩大经营,并对摊位进行保护,但每月的利润,他们得收五成。

而这扁担摊是老两口祖传的手艺,吃饭的家伙,不求赚多少,在糊口之余,能补贴家用就好,根本就是维持一家生计的命脉,谁又愿意将自家命脉分别人一半。

当下,那老汉就不住求饶,还央求说,愿意将管理费加倍,每月再孝敬三人一条烟。

哪知道老汉纠缠得久了,长发青年先火了,但见他蹭得立起身来,伸手就将桌子掀了,霎那间,红的汤水,青的驴肉,白的烧饼滚了一地。

“给脸不要脸,草泥马的!”

一边的金链胖子,上来就给了老汉一巴掌,将他抽倒在地,一边饿老妇人赶上前来救老汉,又被他伸脚绊了个跟头。

这边的动静儿极大,本来就在闹市区,按理说这种以壮欺老,以众凌寡之事,该激起公愤,受人围攻,可长发青年站立当场,满目凶威,竟无一人敢动。

那金链胖子更是冲看过来之人骂道:“看你麻痹啊看,谁他妈再看,拘起来,送去吃牢饭!”

哪知道他话音方落,便有人搭腔了:“又是你们三个,这回不玩儿牌了,改明抢了!”

薛向终于忍不住出头了。

按理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他如今在德江的情况并不乐观,还背着个大包袱,眼前之事,本不该插手。

初始,薛老三也的确如此想的,指望别人出头,将眼前之事揭过,他可是素闻蜀人悍勇,必有豪杰之士。

可眼下的情况,却让薛向失望,不过,想想,他也释然了,本地人就是再悍勇,也只是对外,在自家地头上,照样得怕比他凶狠的本地人。

长发青年这三位一看就是经年干坏事儿的,再加上又有了老虎皮傍身,寻常百姓,自然不敢招惹。

如此一来,他焉能再当看客,抑或悄悄退场,因为,不管官儿当到哪儿,薛老三始终有着一种平民情怀。

“操!”

“靠!”

“日!”

长发青年三人回过头来,瞅清了薛老三的面目,各自惊叫出声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十五章 首长好

长发青年三人瞧见薛向,哪里还顾得上许老汉夫妻俩,三人跟打了鸡血一般,抄起板凳边上的警棍就扑了过来。

论起这三位对薛向的恨意,绝对是伐尽南山之竹,也难以尽书。

说起这三位,也是德江地区一带有名的地赖,平时干得就是好勇斗狠,捞偏门的行当,后来长发青年随人学了几手变戏法的本事,三人便开始在火车上流窜做局。

又因为这年月,骗子初兴,媒体不彰,他们的骗术虽然低劣,十个中最多有一两个上当,可架不住火车上的人流庞大,一两年功夫下来,可是让这三位生发了一笔。

要说,这三位在做局的过程中,也不是没遇见过瞧出二人骗术,还大声嚷嚷的,可都让这三位收拾个够戗,金链胖子还拿刀捅了两个,如此几番折腾,摄于三人的凶名,便是那趟列车的乘警,也不敢管他三人。

就此,还真让三人抱了只金饭碗在怀,那沿途来往的客人,就是他们圈里的肥羊。

可哪知道前些天,碰见薛老三,让他带领圈里的肥羊造了反。

若说那回,单是让薛老三将计就计,诓了钱去,这三位也最多是生气,怨自己手艺不精,打了眼。

可那日,薛老三戏耍了三人不说,还当众揭开了骗局,引得上当受骗的,一起发了义愤,再加上又是到站时分,人人急着讨要骗款,群情汹涌之下,一下子把血性激发开了,受骗最深的光头胖子,当时就对长发青年动了手,他这一动手,车上早看不惯这仨骗子的,也跟着动起手来。

有道是:一夫作难而七庙隳。光头胖子这一动手,几十人一并动手,慌乱间,这三位连刀都没拔出来,就被揍了个鼻青脸肿,长发青年更是被殴昏过去。

更倒霉的是,这三位行骗的事儿。隔日就让萧依依弄上了蜀中日报,隔日,这三位见了报纸,屁滚尿流地从医院蹿回了老家德江。

失了吃饭的行当,自然不能坐吃山空,好在这三位都是德江地面上有名气的赖子。很快就托了七拐八弯的关系,混进了宝丰区综合治安大队,进入治安大队的头一天,长发青年就瞅准了许老汉这扁担摊。

说来,长发青年和这许老汉还是一个村的,自小吃他家的小吃,太知道这老汉手头玩意儿的精贵。操作好了,定能发大财,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威逼上门。

哪知道,好巧不巧,偏偏在此地,叫这三位撞上了生平最大的仇家——薛老三。

那个恨啊,那个恼啊。霎那间,满腔满腹,立时,这三位各自喝出一句国骂,操起棒子,就扑了上来,誓要把薛向揍个七荤八素。

眼见着一场恶战就要爆发。忽然斜刺里飞出一张板凳,阻了阻三人的攻势,未几,一个身着白衬衣的高个儿青年。横在了长发青年身前,暴喝道:“魏飞,你想干什么!”

“戴裕彬!”长发青年微微愣神,猛地醒转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衬衣冷道:“什么意思?这里岂是你能撒野的地方,也不抬头看看天多高,地多厚,什么人都敢惹,不想惹麻烦,就给我滚!”

长发青年立时炸了,“草泥马的,姓戴的,老子知道你在德江机关混,听说不过也是个跑腿拎包的货,若不是看戴老大的面子,老子现在就抽掉你满嘴牙,你信不信!”

长发青年话音方落,薛向的眼睛就亮了,因为眼前这白衬衣,他先前在公交车上见过,这时再度在同一个地方相遇,已是巧合。

这会儿,再听白衬衣那句“什么人都敢惹”,以及长发青年透露“跑腿拎包”四字,他立时就明白了,显然这白衬衣认识自己,没准儿就是德江行署办公室的干部,心中暗道,看来又是一位有心人啊。

眼见着白衬衣和长发青年相持不下,一场打斗将要爆发,突然巷子口,又杀出两队人马,远远地奔了过来,奔行中,踩着整齐的步子,两队人皆是如长发青年三人作一样打扮的汉子,领头是个敦实的红脸汉子,服装最是严整,大热天的,就他还戴着一顶黑色的短檐帽。

长发青年一见这队人马杀到,立时变了脸色,急急忙忙整理着服装,领着眼镜中年和金链胖子,小跑着朝那边迎去。

长发青年方行十余步,那敦实汉子步伐陡然加速,快步冲到前来,不待长发青年说话,他便响雷一般呵斥开了:“魏飞,你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是你跟老子说,你负责这块儿,保准清理干净,老子们那边都弄完了,你他妈这边一点动静儿也无,你是不害死老子不甘心啊,别以为有人打招呼,你可以进老子的队伍,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叫你脱衣服滚蛋!”

长发青年挨了训斥,心中直叫晦气,却也只好低了头,讷讷不言,他可知道自己这位顶头上司的驴脾气,惹翻了他,就是霸少也未必罩得住。

红脸汉子正待再骂,一边的白衬衣却先开口了,“曹队长,忙着呢?”

红脸汉子抬头一看,吃了一惊,“是戴秘书啊,你怎么在这儿?”

瞅见白衬衣,红脸汉子不禁心中打鼓,心中暗道,姓戴的千万别是陪领导在此微服私访,要不然,今天的戏可就没法儿收场了,麻痹的,一群龟儿子,可坑死爷爷了。

白衬衣道:“我恰好在这边就餐,也是听说这巷子里的小吃地道,才寻了过来,不过,你的队伍,我看还得严加管理啊。”话至此处,他伸手一指长发青年,“就这三位,险些把行署领导给打了!”

白衬衣的话,好似在红脸汉子脑袋上,放了个炸雷,直炸得他脑子冒烟,头晕目眩,好容易,强压住惊怒,急道:“戴秘书,首长在哪儿,没伤着吧?”

戏演到这个份儿上,白衬衣终于得跟薛向接头了,当下,他几步行到薛向身前,微微欠了欠身子,指着红脸汉子,道:“首长,这位是宝丰区综合治安大队大队长曹伟同志!”

说罢,又对行到近前的曹伟到,“曹队长,这位是昨天到任的德江行署党组成员,专员助理薛向首长!”

曹伟看着薛向怔怔愣神,薛向微微一笑,掏出工作证,在他眼前亮了亮,“我就是薛向,假了包换。”

曹伟才不管薛老三是谁呢,他惊诧的是白衬衣报出的薛向的身份实在是太骇人,因为薛向实在太年轻了,却是什么行署领导,这简直是在挑战他的认知,可这会儿,薛向把证件亮了出来,再一想,白衬衣就是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在这上面玩儿手段,立时便对薛向的身份信了个十成十。

当下,曹伟心头一颤,一个立正,敬礼道:“首长好!”心头却是又悔又怒,悔的是,自己居然蠢到怀疑首长的身份,怒的是魏飞三人,竟敢围殴首长,这分明是急吼吼地把自己往火葬场送啊。

薛向摆摆手,道:“我是哪门子首长,你叫我薛向就好!”

曹伟哪里会真蠢到去叫薛向,别看他是个劳什子大队长,手下还管着几十号老虎皮,其实,他连个政府编制都没有,只是聘用制员工,在他眼里,综合治理办公室主任都是了不得的大官,更别提比区长还大的行署领导。

当下,便听他道:“首长,请问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儿,如果我的手下真有冒犯,我一定严肃处理!”

薛向道:“没什么,只是希望治安大队以后在吸收成员时,注意把好关,宝丰区是地委所在地,也是咱们德江的门面,你们治安大队就是这门面的门楣,所以,希望你们在执法过程中,注意严肃纪律,行了,不打扰曹队长公务了,你去忙吧!”

“是,首长!”

曹伟一个立正,又敬了个礼,这才胀红了脸,朝自己队伍那边跑去。

未几,便见他带着队伍,朝回跑去,转过巷子口,不见了踪影。

“曹队长,不清理这些扁担摊啦,待会儿,刘厂长可是要过来视察的!”

方转过拐角,魏飞便喊了起来。

“清理尼玛个痹!”曹伟飞起一脚,将魏飞踢倒在地。

他真是恨极了这王八蛋,方才薛向虽然没说要处理谁谁,可那是首长的度量和城府,但他不能当什么事儿没听见,若真蠢笨到这种程度,估计下次治安大队把关吸收成员的质量,能将他曹队长把出队伍去。

却说魏飞被一脚踢翻,中年眼镜,和金链胖子立时急了眼,持了棒子要打,却听魏飞喝道:“都他妈住手!”

话音方落,便见他在墙角,寻了块板砖,砰的一下,狠很砸在自己头上,霎时间,头破血流,中年眼镜和金链胖子大惊失色,还来不及喊出声来,砰砰两声,魏飞竟将他二人也开了瓢。

这两人被拍得七荤八素,血流不止,立时也恼了,蹬着眼,喝问魏飞是不是疯了。

本来嘛,再好的兄弟,冷不丁地被如此对待,任谁也得翻脸。

“叫个几把,老子这是在救你们的命!”魏飞狠很骂了一句,盯着曹伟道:“曹队长,够不够,不够,你下手!”说话儿,将板砖递了过去。

曹伟冷冷盯着魏飞半晌,一手将他手里的板砖(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十六章 不容易的秘书

“叫个几把,老子这是在救你们的命!”魏飞狠很骂了一句,盯着曹伟道:“曹队长,够不够,不够,你来!”说话儿,将已染得血淋淋的板砖递了过去。

曹伟冷冷盯着魏飞半晌,一把将他手里的板砖拍飞,“早知现在,何必当初,老子希望你弄清楚宝丰不是你家的山沟沟,这里藏龙伏虎,别他妈的什么时候狂得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最后再说一句,你他妈的作死,老子们不管,可别拖着老子们一块儿死!”

骂完,曹伟猛地从裤兜里,掏出把水果刀来,伸手薅住长发青年的头发,齐脖一搅,将他的头发如数绞断,复又伸手扯掉了金链胖子脖子上的金链子,重重一跺脚,“全体都有了,立正,稍息,立正,向后转,跑步走!”

当下,曹伟又到了排头,魏飞三人更是被他调在了最前位置,继续踩着整齐的步子,朝薛向那边行去。

曹伟再领着队伍到巷子时,瞅见薛向还坐在老柳树边上,心中大喜,途径薛向身边时,他抬手敬了个军礼,后边两队人齐齐敬了个礼,便连血污满面的魏飞三人也不例外。

这会儿,便是最迟钝的金链胖子,也知道魏飞为何会给自己一板砖了,见了那边压根儿不睬自己等人的薛向,头一次生出敬畏来,心中喟叹,有些人真得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人家哪怕不说话,只须一个眼神,就能让自己万劫不复。

薛向并没有对曹伟的示好,有所表示,他甚至眼睛都没抬一下。

原本,暴露身份后,他该第一时间离开此地,之所以未走,正是白衬衣。不,戴裕彬的建议。

“戴秘书,经常来这儿吃饭?”薛向掏出一枝烟,打开了话题。

戴裕彬赶忙掏出火机,替他把烟点上,并接过薛向递来的烟,在手中拿了。并不点燃,笑着道:“葫芦巷的小吃,虽然久闻大名,却从没来过,我是一路跟着首长来的。”

“噢?”

薛向没想到他竟如此实诚,抬了眼神。朝他瞧去,迎面而来的,正是一双平静的眼睛。

未几,这双平静眼睛的主人,竟说出句惊世骇俗的话来:“我想当首长的通讯员!”

饶是薛向如此心智,也险些没拿紧香烟,怔怔看了戴裕彬许久。脸上现出笑来,“戴秘书,你很特别,大概是我参加工作七年,见到的最特别的机关工作人员!”

戴裕彬道:“我知道我这么说,很荒唐,很不合时宜,但我相信首长也是特别之人。特别之人用特别之人,岂非正好!”

薛向含笑道:“你脸皮倒是不薄,不过,我倒想听听,我如何成了这特别之人。”

戴裕彬道:“首长初来乍到,明知孔专员凛然不可犯,却依旧强项以待。明知张秘书长一时难踩,仍然悍然下脚,不瞒首长说,我参加工作八年了。在秘书科待了五年,从未见过您这种领导,您说您是不是特别之人?”

“怎么,说着说着,给我戴起了高帽,这可和你方才大言惊世,铮铮傲骨的形象,大相径庭!”薛向笑着,弹了弹烟灰,对这位戴秘书,他已经生出了兴趣。

戴裕彬道:“不是戴高帽,而是实事求是,首长如此行事,虽然未必高明,但独具特色,我也正是据此,才认定首长能用我!”

薛向真是对这人的厚脸皮,有些吃惊了,在他眼中,秘书科的那帮秘书,个个都是眉眼通透,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之辈,侍奉首长,人人谨小慎微,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眼前的这位戴秘书,可让他对秘书生出了颠覆性的映像。

不过,薛向并不会因为他这几句话,就生起招揽的意思,是龙是蛇,是真是假,还有待考察,“说说你的情况吧!”

闻听薛向此言,戴裕彬精神大振,他这番行动,虽然是细细筹划过,却也是冒着绝大风险,因为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领导,在听说自己被跟踪后,恐怕都会直接将他拉入黑名单。

而他也正是根据薛向初到德江的几桩事迹,再加上其年纪,判定了这绝对是位非比寻常的领导,这才策划了此次跟踪行动。

果然,让他拣着了机会,借着和魏飞对垒的表现,有了和薛向沟通的机会。

而事情果然也照着他预计的轨迹在走,这位薛助理也真不拘一格,在听说了自己跟踪他后,眉头都不曾跳一下,此刻,更是给了自己陈述的机会,显然是有了征召的意思。

戴裕彬强行定了定心神,再没有方才的从容,竟紧张地喉头一时有些发干!

不错,他已经沉沦太久了,沉沦到连魏飞这种杂碎都敢指着鼻子喝骂了,曾经的德江一支笔,落到如今的地步,又能怪谁呢,怪领导不赏识,还是怪自己锋芒太露,或许该怪这秘书太监化的制度吧。

不过,戴裕彬顾不得感概,集中精神,说起了自己的履历。

戴裕彬,七零年高中毕业,因为家庭成分关系,失去了读大学的机会,随后,进入宜阳日报编辑报,负责文字校对工作,随后陆续有文章发表,七七年,一篇《打倒xxx,人民喜洋洋》,发表在蜀中日报上,名震一时,为当时的德江革委会第一副主任刘国胜所赏识,一跃成为德江地区二号大秘,权重一时。

可惜,好景不长,两个半月以后,戴大秘被刘国胜所黜,就此,在秘书科坐了冷板凳,且一坐就是六年。

“……六年时间,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六年,六年来,我看着一个个不如我的,举步高升,反过来成了我的领导,我……”

话至此处,戴裕彬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转换话题道:“首长,我并非是自怨自艾之辈,实在是这次您的到来,对我来说,是唯一的机会,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薛向并不觉得戴裕彬失态有何不妥,只要不是表演,反见真性情,更何况,使功不如使过,一个遭遇过挫折的秘书,反比那骄矜之辈更合用,当初的楚朝晖不也正是如此?

“你胆子很大,说说我为什么要用你!”

“首长,不是我胆子大,而是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您不用我,我无官无职,最坏的结果,依旧是在办公室坐冷板凳。”

薛向笑笑:“这倒是句实话,这么说,你已经用这种手段,毛遂自荐过许多领导了。”

戴裕彬首次失去了镇定,急急摆手,“不是,不是,我有自知之明,那些领导,虽有千面,但某些地方,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们一定不会用我,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薛向按灭了烟头,打断他的分辨,“又回到了老问题,说说,我为什么一定要用你!”

戴裕彬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我并不敢保证首长会用我,因为用与不用,决定权在首长手中,我只能说,目前的我,很适合首长用,首长和孔专员之事,在行署已经不是秘密,以孔专员之威,以首长初来乍到就露出的骄狂,没有人会看好首长,这就决定了,在行署办公室内,首长获得的支持一定不会很多,说句不中听的,首长即便是想挑通讯员,那些人也会惟恐避之不及,所以,从这个角度讲,我是首长不多的选择之一。”

“除此外,以目前的情况看,首长选通讯员,首要的考虑不是合用,而是忠诚,而我,合用与否,首长以后会知道,而忠诚与否,首长马上就能知道;再加上,先前说的,首长行事出奇,必不是凡夫俗子,必不会以老眼光看人,综上所述,我认为我有很大的几率成功,因此,才贸然一试。”

冷静,精明,大胆,

这是短短半个钟头相处下来,薛向给戴裕彬的评价!

继而,薛向又想:机会果真是给准备好了的人,戴裕彬将来若有成就,今日这别处一格的跟踪,必然撅功至伟。而这跟踪领导,乃非常人不可为,也非可以妄为,戴裕彬敢行此策,乃是分析了自己昨日行事,再综合自己的年纪,进而推断出自己的秉性,而相应做出的决定,可谓是胆大包天,心细如发。

“是人材!但绝非好秘书。”这是薛向最后给予戴裕彬的评价。

不过对别人来说不是好秘书,对薛向这种毫无半点官僚气,又聪明绝顶之人,却是极为合用的秘书,他丝毫不担心自己驾驭不住此人。

不过,即便要用,现在也还不到薛向做出决定的时候,毕竟现在所知的,仅是此人的一面之词,世事如何,有待核查。

“说说你怎么被刘国胜主任黜落的?”薛向问出了他最后感兴趣的两个话题之一。

戴裕彬道:“说来也是我年轻识浅,为人所趁,当时,刘主任和德江一号张主任为对手,一次,张主任趁刘主任不在办公室的时候,来拜访他,恰好我在办公室,身为刘主任的秘书,我自然只有接待张主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十七章 双轨

“而张主任和我一样是本地人,就拉着我聊家常,我想这是多大的事儿,就陪着张主任聊了起来,而张主任学识渊博,聊的又是我感兴趣的明史,当时,我就没控制住谈性,露出喜色,大谈特谈,结果,让突然进门的刘主任瞧了个正着,自那次后,刘主任对我就冷了起来,可我还是恍然未觉,又一次,在楼道里,我突然被张主任叫住,刚说了几句,又被走廊另一端的刘主任瞧见我和张主任窃窃私语,第二天,我就被调回秘书科了。”

“哎,当时,我还怪过刘主任,不能用人不疑!现在想来何其幼稚,在这个圈子里,秘书有什么权力要求领导给予信任,唯有竭力奉献忠诚,可我连避嫌,都不知道,如此被黜落,也是活该!”

似乎往事勾动情怀,一番话说完,戴裕彬竟将手中那根香烟点燃,闷头抽烟。

听了这个小故事,薛向也大开眼界,他没想到,那位张主任就用两次精心策划的偶遇,就断掉了刘主任的臂膀。

而从整件事来说,张主任的设计,也说不上巧妙,可偏偏处处卡在点上,刘主任必定又是个多疑之人,见了贴身心腹和对头如此交头接耳,戴秘书的命运便已注定。

而戴裕彬更是黄泥巴落进裤裆里,连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即便说了那位刘主任也定然不会信,就此顶着个反骨仔的名声,自然没有一个领导愿意再用。

薛向不想去查此事的真假,只须稍后核实这位戴秘书是否坐了六年冷板凳即可,不过,此人,他已经打算启用。

就像戴裕彬说得那样,不用其贤能,还要用其忠诚,如今的德江。还有谁比这孤魂野鬼一般的戴秘书更合用呢。

薛向心中计较已定,正要问出他关心的最后一个问题,忽然,许老汉端着满满两盘堆尖的五香驴肉到了近前,噗通一下,跪在了面前。

“老伯,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薛向慌忙伸手来扶许老汉,他早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若非戴裕彬谏言,他早离开了,哪知道果然弄出事儿了。

亏得这会儿不似后世网络发达,若是后世。此时有人用手机一拍,传到网上,立时就是“贪官威逼老汉跪献驴肉”的故事。

许老汉执意不起,却耗不过薛向巨力,直接将他提坐到一边的长椅上,“老伯,你的事儿我知道了。你是怕那个魏飞报复是吧,这样吧,这件事儿,我居然管了,就管到底。”

话至此处,他一指戴裕彬,“稍后,我让这位戴秘书带你去治安大队。找魏飞把事情说清楚,另外,方才魏飞三位殴打了你们二老,也让他们出钱,带你们去医院治伤,你看可好?”

许老汉大喜过望,他没想到薛向不但毫无架子。而且如此善解人意。

不错,魏飞的威逼,对许老汉老两口而言,就如天塌下来一般。今日若不逢薛向,以后的生计恐怕就彻底断了。

如今,薛向横插一杠,那强大不可匹敌的魏飞,竟被打得头破血流,还老老实实冲先前的小同志敬礼。

如此,好容易碰到包青天微服私访,许老汉如何不跟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若是错过当下,待包青天走后,魏飞复返,他们的日子可真就没法儿过了。

没想到的是,许老汉方欲哀求,薛向便似知他心意一般,将所有后续措施都道了出来。

“老婆子,快快,快给首长磕头!”

当下,许老汉又蹿下椅子来,那边的老妇人闻声,眼见着也要跪下来。

大庭广众,虽为善事,若让百姓叩首相谢,传出去,也必得恶名,戴裕彬眉眼通透,抢先就扶住了方要下跪的老妇人,薛向则伸手抓住了许老汉,“老伯,你再这样,你的事儿,我可就不管了!”

许老汉赶忙爬起来,没口子道:“多谢首长,多谢首长,那啥,小老儿伤得不重,就不用魏飞出钱治病了,只,只请首长千万叫魏飞别再来就好,就好!”

薛向看着许老汉高肿的腮帮子,有些心酸,不愿他再跟着担心,便答应了,稍后,许老汉非要上的两盘驴肉,薛向也没拒绝。

他能理解许老汉这平头百姓的心理,受此大恩,不似送些出去,反倒不能相信和安心。

好容易让许老汉夫妻,到一边忙乎生意去了,薛向冲戴裕彬道:“戴秘书,最后一个问题,方才你说,你合不合用,我稍后会知道,忠诚与否,马上便知,我倒想知道我如何得知。”

戴裕彬一指巷子西边,“首长,往那边看!”

原来,西边的动静儿,薛向早有关注,此刻,再看过去,曹伟已经领着他那帮手下,在巷子口排了人墙,似乎在阻挡什么一般。

戴裕彬解释道:“如果首长今天不在此处用餐,曹伟那帮人会将这条巷子清空,因为一会儿德江钢厂新任的刘厂长,会来这边的仓储分厂视察,曹伟这些人定然是受了宝丰区综合治理办公室的命令,来此处清场,顺便维护稳定。”

薛向又掏出一支烟,点燃,“这位刘厂长的架子不小啊,他出行,这么大动静儿?”

薛向此言意有所指,德江钢厂虽是地属企业,副厅级编制,这位刘厂长是实权副厅,但这种企业副厅的含金量,无论如何,不能跟政府副厅相比,是以,薛向才不能理解宝丰区政府对刘厂长的小意。

戴裕彬解释道:“刘厂长是孔专员的连襟,首长,总该记得昨天地委会议上,孔专员的自告奋勇吧!”

攸的一下,薛向的眼睛亮了,紧跟着,思绪就自到了昨天的会议室里。

此刻,他哪里还不明白孔专员为何有底气,将收缴三成欠款,硬生生提高到五成,原来在这处打着埋伏。

试想,他连襟新任了德江钢厂一号,想要几成的欠款不得?可怜袁闲云的逼宫之计,让孔凡高顺水推舟,将大伙儿全网了进来。

薛向心中暗叹宦海险恶,处处机锋,又道:“你方才说曹伟这帮人除了负责清理巷子,还负责维护稳定,这是……”

薛向一句话不曾落地,巷口那边便生出了惊天风浪,一辆小车刚驶到厂门前,便被一棒手持木棒的汉子围住了,众棒齐落,直敲得车身嘣嘣乱响。

不一会儿功夫,厂大门开了,三辆大卡,落满了螺纹钢,钢材上,站了不少光膀子的赤膊大汉,车方到门口,卡车上的壮汉,便凌空跳了下来,直直踹进先前围堵小轿车那帮汉子中去,霎那间,惨叫连连,紧接着,两拨人便互殴起来。

围堵在巷口的曹伟等人,见那边起了喧闹,也再不敢再等,当即,便领着魏飞那帮人,直直冲进人群,将小轿车里的人救了出来。

又过片刻,警报声想起,十几辆警车杀到,可殴斗双方,犹自不歇,直到领头的警服壮汉,对天鸣枪后,双方的争斗才停止。

此刻,地上已经躺了七八个,刀枪棍棒扔了一地,殴斗场中更是血流成河。

令薛向惊讶的是,殴斗双方,见了警察,竟没一个逃走的,依旧恶狠狠地互相瞪着,如此张狂的地痞,便是四九城也不曾见过,简直跟明珠的青帮有一拼了。

戴裕彬道:“首长,我说的忠诚就是这个,就是留下首长见证这一幕,让首长直观地知晓德江目前的政治势力划分,首长不用奇怪这殴斗的两拨人为何不怕警察,因为两拨人的背后老板的老子,就是管警察的。这两拨人,一拨是孔专员公子孔霸所开办的神虎贸易公司的员工,一拨是地委分管党群孙副书记侄子孙磊所开办的德江建材城的员工,说是员工,这两拨人什么德性,您也瞧见了,都是些社会渣滓罢了。”

“他们为什么斗起来,莫非是因为钢厂换领导的缘故?”

“首长见得明白,的确是这样,刘厂长的前任,是孙书记线上的,孙磊所开的建材城,便能从中弄到批条,这可是一块肥肉,可今次换了刘姓的厂长,自然没这等好事了,肥肉该孔霸吃了,非但如此,孙磊手中还未兑现的批条,德江钢厂也不打算兑换了,因此,孙磊手下这帮人才来围堵德江新任厂长刘明道,这不,恰好碰见神虎贸易公司来提原本属于德江建材城的那份螺纹钢,双方不斗个昏天暗地才怪!”

戴裕彬说的这种批条,薛向明白,自体改委成立后,做出了许多革新、创举,其中一项,就是某些行业和某些工厂,准许试行价格双轨制。

这价格双轨制,很好理解,因为当前是计划经济,所有的生产资料,产品,都受政府物价指导,比如德江钢厂的螺纹钢,卖到下游企业的定价权,并不在自己手中,而在政府手中,因此价格是定死了的。

而双轨制开启后,这德江钢厂的一部分销售份额,就准许由市场来定价,也就是自由销售,如此一来,谁能拿到批条,那就等于得了一块大肥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PS:晚上,还有一章!

第三十八章 绑架

打个比方,本来德江钢厂的螺纹钢,按国家指导价格,卖给下游企业,是伍佰块一吨,可计划外的那部分,允许自由定价,而按照目前市场对钢材的紧缺,实际售价可能高达一千伍佰块一吨,若是有手段的私企,拿到批条后,便能按照六百元一吨从钢厂拿货,反手到市场上一卖,就是七百块一吨的利润。

如此恐怖暴利,偏偏合理合法,因为钢厂貌似也没亏,它售给私企的那部分,每吨比指导价高了一百元,按说也是赚了。

却说,德江仓储分厂那边起了变故,薛向却是不好还在此地坐了,毕竟曹伟知道他在这边,若是一会儿和那警察的头头汇报了此事,少不得又是一番麻烦。

不说那边的同志会不会过来跟他打招呼,单是他自己也不好眼睁睁在这儿看热闹,毕竟他还是行署领导,虽不分管治安,却也不好放任如此殴斗不问,作壁上观。

薛向告辞,戴裕彬却是未动,他领了薛向吩咐下来的任务,稍后要领着老两口到魏飞处背书,给老两口上一道保险锁。

薛向转出巷子,便朝街口行去,心中却回味着这餐午饭的收获,总的来说,令人满意,收获了一位对当地情况知根知底,且自身才干亦是不凡的秘书不说,还弄到了额外的情报

尤其是听说,孔老虎连分管党群的孙书记也得罪了,这个消息,最让他满意。

本来嘛,即使专员再强,既和书记闹矛盾,又和分管党群的副书记不和,这人事大权,起码就得削去一半,哪怕专员能控制地委委员会。

如此一来。地委那边的争斗势必激烈,孔凡高自然就无暇多顾行署这边,更无暇紧盯着他薛某人。

一念及此,薛老三肩头的压力陡然一松,浑身都松快起来。

谁成想这松快,并未持续多久,他的心情。又被不远处的风景,弄乱了。

原来,往前百十米,是一处砖瓦厂,远远地便有人在相逐,后边七八条大汉。玩儿命地飞追最前面的小年轻,边追,还边吆喝着:“不还钱,还敢跑,别让老子抓住,砍不死你!”

这“还钱”俩字甫一入耳,薛老三的心情便又沉重起来。

的确。孔凡高有没有精力来打压他薛某人,那是以后的事儿,可他薛老三当下就有道必须迈过去的坎儿,便是如何将这讨债小鬼做成功。

如今,他的确可以上、下班自由,甚至整天不去行署坐办公室都行,可俩月一过,要是完不成任务。他相信孔凡高绝对会给毫不客气地给自己一个好瞧。

思及危困,薛老三叹一口气,便继续朝街口行去。

砖瓦厂边上的乱子,他可懒得管,若真要管,如今乱哄哄的德江,他薛助理就是化身包青天。这堆破事儿,他也管不过来。

未曾想,他方行了几步,灵光如电光火石一闪。当下,转身便朝砖瓦厂那边急行而去。

方转过一道拐角,迎面而来的正是先前追逐的那伙人,却不见他遁逃的年轻人的踪影,显然这帮人没追上,让那小子逃了。

那帮人没追着人,一脸的晦气,领头的壮汉更是恶狠狠地盯着薛老三,还故意错了错行进的方向,直直朝薛老三撞来。

薛老三找的就是他们,原本想好好说话,可一看这帮人的德性,就知道绝无好好说话的可能,再见这壮汉撞了过来,他也就不客气了,便也直直撞了过去。

薛老三行进速度并不快,可壮汉却像是撞上了高速行进的卡车,庞大的身子愣是被撞飞过去了,后边五六个人,更是皆被壮汉的身子带倒,滚了一地。

当下,便有人喝骂着,要冲上来,却被薛向拿脚尽数踢晕了过去,就剩了那壮汉满面惊恐地望着薛老三,心中拼命搜索着,这是德江道上的哪位煞星。

“大哥,大哥,都是道上混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今天兄弟认栽了,弟兄们身上的钱,你都可以拿走,还请留个万儿!”

壮汉人趴在地上,却依旧摆着江湖大哥的谱儿。

薛向伸手将他提起来,抵在墙上,“少他妈的废话,我找你问件事儿,答对了,老子放你走!”见他误会,薛老三索性不解释,他可知道对付这种混混,也只有混混最好使。

先前,薛向来得猛烈,那壮汉还来不及体味薛老三的变态力气,就被撞飞了,这会儿,被薛老三单手提起来,他才真正惶恐起来。

他自己多重,别人不清楚,他自然知道,那可是足足两百二十多斤,快捏上两麻包谷子了,如此体重,就被此人轻轻飘飘拎在手里,如提灯草,这种恐怖无力,已经完全消灭了他反抗的勇气。

“你问,你问,我,我知无不言,大哥,千,千万别吓黑手啊,我就帮人催个债,别的事儿,我真不知道啊!”那壮汉竟色厉内荏至此,还没怎么着,已经语带哭音,好似薛向要杀人灭口一般。

薛老三心中哂笑,嘴上却恶狠狠道“少他妈啰嗦,我问你,平时,你们找人逼债,都有什么手段,快说,说得老子高兴,就饶你一命,敢耍花腔,那就要看你脑袋有没有这砖头硬!”

话音方落,薛老三一脚踏在左近的一块断砖上,立时便将砖块踏得粉碎。

那壮汉何曾见过这等手段,哪里还敢废话,便急急将自己平素那下三滥的手段,都道将出来,什么泼油漆,到人家里放鞭炮,在门板上钉钉子等等损招,甚至连砍手,剁指头的手段都说了个干净。

可这些皆是下三滥的手段,薛老三那个活计,哪里能用得上!

废了半天力气,竟弄出这么个结果,薛老三不禁有些丧气,转念一想,也是自己病急乱投医,当官的事儿,非找江湖人问计,这不是南辕北辙嘛。

当下,薛老三便松手放了壮汉,刚走几步,又不死心,调转头来,骇得那扶着墙根方欲起身的壮汉,一头撞在了墙上,差点儿没撞昏过去。

“大哥,你到底想咋样啊?”壮汉抱着头,缩在角落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畏缩地瞟着薛向。

薛向知道这家伙被吓惨了,再威逼只怕适得其反,当下,从兜里掏出两张大团结,拍在他身上,“别怕,就问你个事儿,答对了,这钱给你喝茶!”

“大哥,你说,你说,只要我知道,这钱,我就不要了,我哪能拿大哥的钱,大哥有事儿问我,是给我脸,我得兜着……”

眼见着壮汉就要滔滔不绝,薛向挥手打断,道:“别白话了,我就问你,有个人欠了我钱,你说我怎么才能在不伤害他和的他家人的情况下,把这钱要回来!”

“什么!”壮汉蹭得立起身来,满脸义愤,“竟然有人敢欠大哥的钱,这他妈的是活够了,大哥,你说是谁,这钱,我负责要了,三天之内,保证给你圆满答复!”

啪的一声响,薛向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少他妈的废话,套什么近乎,我就问你有没有招儿,少往别处扯!”

那壮汉捂着头,满脸委曲,“大哥,你说你又要要钱,还不准给人来狠的,人家怎么可能把钱给你,我看这事儿,除非你绑架勒索,要不然是没招儿了!”

“绑架!”

攸的一下,薛向眼睛亮了,当下,又掏出两张大团结,拍在那壮汉手里,步履轻快地去了。

那壮汉双目无神地望着手里的四张大团结,喃喃自语,“真他妈的是悍匪啊,要玩儿就玩儿大的,这,这是要出大事儿,看来老子先得出去避避风头,要不然这家伙被抓了,供出老子来,这怎生是好!”

一念至此,那壮汉将四张钞票塞进兜里,转身就跑,没跑几步,募地,又折回身来,将依旧昏睡的那帮人身上的荷包,挨个儿清空,搜了一票钱,就此遁出了德江。

没想到,这家伙一逃,倒真是避过了一劫,一年后,再回德江,和他一道混社会的兄弟,竟全吃了花生米,独独他自己无事,造化弄人,因缘相扰,莫过于此。

当然,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却说,薛向自从讨债专业户口中,得了“绑架”二字后,便真就下了地方,十天时间,他走宝丰,过顺天,下宜阳,穿巴县,经海丰,至黑水,走马观花一般,将德江地区,二区四县分布的十八家份属他讨债对象的工厂,挨个儿走了一遍。

这十八家工厂,少的欠十多万,多的有四十几万,零零总总有小五百万,十天下来,薛向却是一分钱,不曾讨得。

起先,他每到一处,别人早知他来意,也确实拿出接待行署领导的规格接待他,可一说到要钱,无不是摆事实,讲困难,有的还哭穷,反要行署补贴,更有过分的,还要求行署将截留的专项扶住款项给发下来。

有了前几家这么一闹,消息传开了,后边十多家干脆就当没薛向这么个人,没欠行署利税这么回事儿,连接待都简慢了。

厂子的一把手干脆都不露头了,显然没有谁愿意跟一位眼看就要倒大霉的愣头青套近乎,连应有的礼数,都懒得给他,毕竟政治人物没必要尊重一个政治上将死之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十九章 下马威

这日清晨,正在巴县附山镇小李村走访的薛向,接到了戴裕彬火速传来的行署办公室的通知,让他紧急回地委,准备召开行署专员办公会议,薛向这才结束了他第一次讨债之旅,而讨债成果如下:耗时十五天,讨回总金额,零圆!

原本,五天前,薛向就跑遍了那十八家工厂,人家皆明确表示没钱还,薛向倒也光棍,绝不纠缠,其后五天,便没再去工厂,而是微服在德江下属四个县城,转了一圈。

这是薛老三的老脾气,执政一方,最爱下地方!

而转了五天,薛向也确实收获良多,最大的收获是,他完完全全了解了一个真实的德江,并总结出了四大特色:乱,差,穷,脏!

细说来,比之当初的萧山,德江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也是多山多水,少田,唯一的区别是,它境内的水,都是淡水湖泊,不似萧山靠海,能穷发才智和人力,弄出海港。

如此一来,田少,则少农活,少农活,则民无事,民无事则闹事,再加上蜀人嗜辣,嗜辣则性子暴,一闹起来,就是械斗。

在德江转了五天,光械斗,薛向就瞧见十多起,尤其是在宜阳,巴县,海丰,黑水四县交汇地云锦湖附近,械斗更是猛恶,动辄上千人啸聚,闹得地委书记周道虔都亲自出马了,薛向裹在人群里,倒也算是第一回瞧见了德江一把手的真容。

田少,好斗,自然乱,差,却与穷、脏连不上,因为按常理想,德江多矿产,煤炭,磷矿等自然资源丰富。工厂也众多,这工业制造利润的能力,自然比农业强大,无论如何不该穷。

可实际情况,确非如此!

时间进入八十年代,发展了数十年的国营企业,也终于迎来了企业病集中爆发期。数十年的僵化管理,早已让企业内部的弊病积累到了极致,便是守着这煤山磷海,只须挖出去,就能换回绿油油的钞票,如此简单的盈利程序。却被僵硬、臃肿地企业经营机制,绞杀了个稀碎。

可以说,整个德江,除了德江钢厂,有技术特色,有国家资金扶持,每年能有微薄盈利外。其余他企业,就没有一家能在缴纳了利税后,还能自己养活自己的。

因此,德江是不穷而穷,若按后世的gdp算法,其gdp在蜀中名列前茅,可真正的有效gdp,也就是实打实地盈利能力。却未必比得上农田。

因为农田的投入,和产出比,前者总是大于后者,一家人有几亩天,总不能饿死。而那些工厂现在不缴纳利税虽然还能维持,可再拖下去,只怕是连维持都不能了。

也正因如此。德江才沾了穷字,而又因为境内工厂众多,更兼毫无节制的乱砍乱挖,且压根儿不存在环保意识。如此折腾下来,德江怎能不脏?

乱、差、穷、脏的现实状况,并没让薛向灰心,他来德江,可不就是为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有道是,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局势越糟糕,可不就越显出他薛老三的本事?

下午两点半,薛向赶回了行署,来不及回办公室,便急急朝会议室奔去。

薛向赶到办公室的时候,脚尖没落稳,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宽阔的会议桌上,被人民币,不,被一摞摞的大团结给铺满了,薛老三自问是有钱人,可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多钱,更夸张的是,这如海的阿堵物,还是出现在堂堂行署专员会议室。

薛向到底是有钱人,这些钱虽然极富视觉冲击力,略略估计,也就三百万左右,他怔了怔神,便恢复了过来,冲室内已经在座的一正六副七位专员道:“诸位领导,我没来晚吧!”

会议定在三点钟开,现在不过二点四十左右,即便是按照级别低、排位后的同志先入场的潜规则,薛老三这会儿到,也算不得晚,不过眼下,几位领导都到了,他才姗姗来迟,这晚与不晚,就在各人心间了。

主位上的安坐孔凡高瞥了他一眼,“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开会,今天召集同志们开会的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盘点个人所领任务的完成情况,虽然还不到先前议定的审核时间,但时间已经过半,我还是希望做到心中有数,毕竟咱们现在的行署班子是在放开手脚全力解决这老大难的问题,这可是牺牲了正常工作时间的,因此,行署班子必须知道任务完成的近况,以便统筹安排下一阶段的工作。”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不浪费时间了,就由我先向行署班子汇报我近期任务完成情况。桌上的这堆钱,大家也看到了,总共三百七十万,全是德江钢厂上缴的,本来德江钢厂拖欠历年利税,总计九百四十余万,按约定的五成,我该完成的任务是四百七十余万,但现在德江钢厂能抽调出的现金就这么多,后续的一百万,他们保证会在三天之内,缴纳到财政局的账上。这就是我近期的工作情况,下面就请各位同志作汇报吧!”

下马威,赤裸裸的下马威!

本来嘛,你要回钱,就要回了钱吧,有必要弄个钱山摊在会议桌上,打大伙儿的脸么?

孔老虎这一手真是张扬跋扈之际,薛老三简直就是大开眼界,他从来就没见过这种领导风格的干部,太有江湖大哥范儿了,纯以气势压人。

袁闲云更是心中烧火,恨不得抓起一沓钱,摔孔凡高脸上,他压根儿就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个局面,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孔凡高反手将自己也套进了网中。

“袁专员谦让,那我就越权一把,先汇报自己的任务完成情况!”

说话的是宋祖贵,本来嘛,孔凡高说请同志们作汇报,又没说非要下一个是袁闲云,这位却偏偏点出来,让袁闲云难堪,“我负责的星火自行车厂,拖欠一百七十余万,现收缴一百三十余万,已经入了财政局的账,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啪,啪,啪,

孔凡高轻轻拍起了巴掌,“还是老宋力度大啊,连我都比下去了啊,不简单,不简单,得给你记上一功!”

有宋祖贵抛砖引玉,袁闲云即便不动,场面却打开了,除了常务副专员袁闲云,和地委委员、副专员谢明高,剩下的三位副专员,也各自报上了自己的情况。

分管计委的副专员的魏启亮和分管工业经济的副专员陆振宇也完成了任务,独独负责农村工作的副专员邱庆春收缴了三成,直言剩下的两成,恐怕实在难以完成,非是他不努力,而是该厂实在是没钱了。

其实,有这个结果,早在薛向的预料之中。

专员亲自要债,以大压小,以一对一,成功的概率自然极高,只要不是想往死了得罪某位专员的,厂子里的领导多少会给个面子,再加上各位副专员手里都有权,即便是遇上难啃的,稍稍做些承诺,私下里进行些利益交换,比如解决子弟就业,提干等,厂子的领导也多会愿意将手中权力变现,完成这桩交易。

啪的一声响,孔凡高一巴掌拍在了桌上,老脸放光,“好好,同志们都是好样的啊,时间方过半,就做出了这样耀眼的成绩,实在是了不起,老邱负责的棉纺厂,我知道,也确实是个困难户,能挤出三成,已经算老邱得力了,要是换个人,谁能从石头缝里炸出油来啊,哈哈,我看老邱的三成顶的上别人七成,就算老邱完成了任务,同志们以为如何?”

这就是一把手的好处,即便是袁闲云出的法子,但孔凡高却能轻易夺走掌控权,随意调改规则,如今,他说邱庆春完成三成,便算圆满,乃是慷他人之慨,谁即便是不满,也不会宣诸口外,无故得罪了邱庆春,于此同时,孔凡高却用此事作了人情,拉拢了邱庆春,可谓一举两得。

邱庆春也是人精,孔凡高话音方落,这位就接上了:“多谢专员,还有同志们体谅,说实话,这几天我是逼得棉纺厂的老夏快自杀了,可人就是没钱了,连银行账号都给我了,这实在是非战之罪,得,嘛也不说了,等这件事儿了了后,我老邱做东,请同志们搓一顿。”

“一顿哪够,你老邱就会拣便宜,我看为平民愤,至少也得连吃你三天,不然,大伙儿心气儿可不顺!”

说话的是陆振宇,他性子诙谐,偏生又深谙进退,倒让他在官场中如鱼得水,跟谁都处得来。

孔凡高摩挲着短发,笑道:“行了,吃饭的事儿,稍后说,咱接着开会,袁专员,谢专员,你二位的情况怎么样,看你二位稳坐钓鱼台,莫不是要给同志们一个惊喜!”

宋祖贵道:“我猜也是,咱们班子,就属袁专员和谢专员文凭高,才干出众,办起事儿来,肯定比咱这泥腿子出色。”

孔凡高敲敲桌子,“你个老宋什么记性,怎么就忘了薛向助理,人家可是京大高材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十章 庞统考不上京大

孔凡高念念不忘的,就是那次被薛向用那句“我是京大毕业的”,给刺了个满脸红,今次,找着机会,自然要一起寻回来。

“是了,是了!”

宋祖贵连连拍着额头,“看我这记性,怎么就忘了这茬儿,人家薛助理以校为荣,可是对着我说了不少遍他毕业的学校,那现在,我得向薛助理请教请教,你这位京大毕业的高材生,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到底如何了?”

宋祖贵话音方落,众人的视线皆凝在薛向脸上,淡淡的光晕,从气窗照进来,打在薛向那英俊却老气的脸上,平添几份诡异。

薛向笑笑,“零,到目前为之,我不曾要回一分钱!”

“一分钱都不曾要回?薛京大莫不是再哄骗我等,我老宋这泥腿子,都能完成的事儿,你这高材生怎么会干不了,用薛京大的逻辑说,这不科学啊!”

宋祖贵表情夸张,声调更夸张,便连薛向的称呼都改了,直接以“薛京大”呼之,鸡皮密集的眼角不住轻跳,整个人似有些疯魔了。

的确,宋祖贵此刻的情绪激动了,沸腾了,归根结底,还是薛老三拉仇恨值的本领太强了。

想他宋祖贵在德江,有孔凡高为依仗,便是地委的几位副书记,他也不如何看在眼里,行事是嚣张惯了。

可偏偏薛向头一天来,就在行署办公会议上,给了他那么大个难堪,尤其是那句“我京大毕业的,敢问宋专员是哪个大学毕业的”,这种赤裸裸的打脸方式,差点儿没将宋祖贵抽晕过去。

此刻,逮着机会,能羞辱薛向,尤其还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种兴奋感,竟比宋祖贵当新郎倌那天还来得激烈。

孔凡高摆摆手,一脸的肃穆,“薛向同志,这种玩笑还是少开,这点小事儿。怎么可能难倒你这堂堂京大毕业生呢,赶紧说正经的吧,咱们班子还一堆事儿,可耽误不得!”

单听孔凡高这语气,不知道的,准得以为他确实不信薛向的话。可在座的俱是人精,且皆熟悉内情,孔凡高这般说的目的,无非是在聚力,这会儿锤子扬得多高,待会儿落下来就有多重。

薛向却似浑然不觉,眼见着孔凡高都把铁锤扬得老高了。他竟直接把脑袋凑了过去,“确实一分钱,不曾要得,非是我开玩笑。”

啪!

孔凡高运足了气力的一巴掌,终于落在了桌子上,震得最高层的某沓绿油油的大团结,都落下一沓,蹭的一下。他站起身来,庞大的身体极具威压感,不少人甚至不自觉地后仰了仰身子,来对抗这可怖的威压。

未几,便见孔凡高怒目圆睁,暴喝如雷:“薛向同志,你到底是在干什么!组织上交待你的任务。是看中你的能力,老子的德江,不养吃闲饭的,你干不成器。趁早滚几把蛋,别他妈的站着茅坑不拉屎……”

终于,孔凡高露出了他的领导本色——粗暴式御下之法。

他不知道用这种方法慑服过多少人,庞大的身体,如雷的嗓音,外加领导的身份,多少下属再不满他,也决不敢反抗他。

这会儿,他一喝骂出声,众人皆噤若寒蝉,便连先前满是不忿之色的袁闲云,此刻,面皮也隐隐发白。

空气中似乎散发着火药味,紧张的气氛,仿佛拉出的一根蛛丝,颤巍巍横着,似乎一阵风吹来,都会将这蛛丝压断。

正高声怒骂的孔凡高似乎也嗅出了空气中的不正常来,实在是眼前这挨骂之人,太镇定了,他孔某人自问以这种手段对付过无数人,可就没一位能定的住精神的,无一不是双股战战,脸现惶恐,可眼前的薛向就像个耳聋之人一般,稳稳坐在椅子上,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

有道是,再猛烈的大炮,也有熄火的时候,孔凡高高声怒骂再狠激烈,这气势,这嗓门也最多持续三两分钟,便要式微。

而即便是久在炮火笼罩下,士兵也会习惯炮声,同理,孔凡高发作时间越长,众人只会越减轻对这猛烈攻击的畏惧。

孔凡高自然清楚这个道理,骂了足足五分钟,他终于住了嘴。

哪知道他嘴巴方住,便听薛老三云淡淡,风清清道:“孔专员可说好了?如果没好,您喝口水再说,我听着!”

你道薛老三养气功夫何时精进至斯,闻辱骂而目不瞬,其实,这家伙在孔凡高方开口时,就闭住了耳膜,后边的脏话,他是一个字没听去,要不然,以他的脾气,焉能受得了孔凡高操爹骂娘,不大嘴巴抽他才怪呢。

可偏偏孔凡高又是行署领导,薛老三动手不得,既然不能动手,又听不得骂,薛老三能做的自然只有充耳不闻。

却说,薛老三一句话落,孔凡高腿陡然一软,亏得身后又椅子阻挡,一屁股坐回了椅子,这才没摔倒在地。

可饶是如此,此刻,他的胸腔就似用阴湿的柴生火,却偏偏阻住烟囱的厨房一般,鼓鼓的浓烟,差点儿没漫出七窍来,若真鼓出来,七窍生烟这个成语,就不只是夸张而来了,而就有了现实版了。

而这会儿满场众人,心中就剩了一个词儿——解气,便是宋祖贵心里也莫名其妙地腾出了爽快的感觉,没办法,谁叫他也曾挨过孔凡高这般训斥,他不敢反抗,却不代表不愿意看孔凡高在这骂人耍威风上面,栽个大跟头。

“薛向,你,你……”

孔凡高大口喘着粗气,伸出熊掌一般的大手砰砰直拍着桌子。

忽然,陆振宇恨恨一拍桌子,喝道:“行了,薛向,你也太不像话了,看你把专员气成什么样了,也太不尊敬领导了,亏得是专员这种胸怀宽广,有风度的领导,若唤作是我,我一定上报省委!”

薛向若有若无地瞟了陆振宇一眼,便冲孔凡高道:“我先向孔专员道歉,多谢孔专员海涵,不过,我确实不知道孔专员为何生气,若是因为我没要回钱,工作做得不好,可我想说的是,孔专员的脾气,是不是太急了点儿,据我所知,您还特意给我宽限了一个月,如此一来,我要债的期限可是五十天,如今五十天不到,就算行署的板子要打下来,恐怕也不争一时吧,再者,行署现在是突击核实进度,可早先也没说到某个时刻就得完成任务的多少部分,如此不教而诛,就是报到省委,我也不服!”

浮沉宦海多年,薛老三也越来越滑不留手了,他先向孔凡高道歉,接的就是陆振宇及时为他搭的梯子,毕竟在会上如此顶撞行署专员,虽然做的隐晦,可要是传到上面,终究犯了忌讳。

因此,他这就坡下驴一般的道歉,就是将门面做光滑。而随后的反驳,那就是在摆事实,讲道理,以硬对硬,因为他占着道理,意思是就是你孔凡高真报到省里,老子也不怕!

如此,一软一硬,薛老三便把自己的四面八方守卫得周全了。

“哼!好一张利嘴,薛助理在京大念的是广播系吧!”

虽然方才乐意看孔凡高吃瘪,可这会儿,薛向逆袭上门,宋祖贵却没忘持枪护主,“按你的意思,你一分钱没要着,任务完成进度为零,专员身为领导还说不得你!”

“宋专员别偷换概念,我何时说专员批评不得我,我只是说时间不到,算不得我无能,既非无能,又何须被批!”

“算不能无能,哈哈……”

宋专员似乎像听了什么可乐的笑话,仰头大笑:“下去十五天,遍访十八家工厂,你没要回一分钱,这不算无能,我真想不出什么才能称之为无能了,是不是要弄到自己的钱反被那十八家工厂要了去,才算无能!”

薛向淡淡含笑,“宋专员读过《三国演义》吧?昔庞统归先主,因面丑,不为先主所重,只委一区区县令,庞统到任后,终日饮酒放歌,不出面视事,张飞闻之,奔驰相问,庞统说,一县之事何其小,且看吾治来,当即,便升堂问案,一日结百桩案,先主乃惊,遂拜庞统为副军师!呵呵,我想即便宋专员没读过《三国》,总是蜀中人,此故事正发生在蜀中,宋专员当不会不知吧!”

宋祖贵满脸乌气,“好大的口气,你薛向敢自比凤雏!”

“凤雏又如何,不过一作古之人罢了!”薛老三面怒狂态,紧跟着促狭一句:“即便庞统活到现在,他也考不上京大!”

噗嗤,

正低头浅嗫着茶水顺气的孔凡高,猛地喷出一道水箭来,将桌上的人民币打湿了好大一滩,未几,又是一阵急咳,慌得坐在他身后的宋昆慌忙起身,拍着他背脊,助他顺气!

宋祖贵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却再不敢再回嘴,一来,道理确实不在他手中,二来,他怀疑即便是道理在自己手中,也能被这小子说得哑口无言,哑口无言还是小事,要是把孔专员给气出个好歹,那可就麻烦了。

如此这般,宋祖贵也闭了嘴,直恶狠狠瞪着薛向,不住鼓动着泛青的面皮。(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十一章 周道虔

薛老三却不看宋祖贵,从兜里掏出烟来,自己点上一枝,慢悠悠地抽着。

一场龙争虎斗,就此落定!

如此结局,与会众人无不侧目,惊叹着这位薛京大的超强战斗力,均暗想,以后千万别跟这小子斗嘴,即便要斗,也得先在兜里,把速效救心丸给备齐咯。

孔凡高的咳嗽也终于止住了,冷着一张不知是气红还是憋红的脸,猛地一拍桌子,“行了,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等到了期限再议,免得叫人说咱们搞什么不教而诛,不过我丑话放到前头,凡是完不成任务的,就按事先说好的,放下手头的工作,天天去堵大门吧!”说罢,冷冷一扫薛向,凝视良久,又朝同样冷着脸的袁闲云,谢明高看去。

薛向道:“孔专员的指示,我一定认真贯彻落实,只是,我想请问行署到底给了我多大的权力,比如,我负责的工厂很多,挨个儿洽谈效果并不显著,这折腾了半个月,一分钱没要回,便是明证,我想是不是召集这十八家单位的负责人聚齐了,组织个约谈会,给这些同志进行些普法教育,顺便再做做思想工作。我想,只要耐心说服教育,这些同志一定会明事理的。所以,我这里就想问孔专员,能不能以行署的名义,让行署办给这些单位下通知,让各个单位的负责同志来行署,开这个普法教育大会。”

薛向话音落定,众人齐齐愣住了,便是早已气得够戗,坐得不耐烦的孔凡高,也怔怔看着薛向,定住了眼睛,心道,这小子莫不是失心疯了吧,要么是读书读傻了。靠给人上课,让人还钱,这人是有毛病吧!思及此处,又记起薛老三方才的唇枪舌剑,悚然惊醒,一时间,对这家伙是贤是愚。孔凡高再不敢贸然下结论。

不过,他恨毒了薛老三,暗里打定主意,不管薛向出什么花招,对他的请求,只须一律驳回。就准没错,“薛向啊,这是行署班子分派给你的任务,怎么好用行署的名义,不过,你也是行署领导,你到行署办以个人名义下发通知。不也一样嘛,总之,你要办普法教育班,要做思想工作,我是很赞成的,同时,只要不违反组织纪律,法律法规。不管你怎么做,只要你能按时完成任务,行署班子就给你记功,行了,就这样吧,散会!”

话音方落,孔凡高便辞出门去。似乎生怕薛向再提什么要求。

孔凡高一去,薛向便也紧跟着辞出门去,似乎在逃避什么一般,袁闲云望着薛老三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出得会议室,薛向也不回办公室,而是朝地委家属区行来,他方行到十里荷花边上,等候良久的戴裕彬便小跑着奔了过来。

“首长,打听清楚了,周书记今天下午四点半有个会,会前应该有三十分钟空闲!”

戴裕彬的瘦脸上汗水直滴,精神却是极佳,满面放光,的确,任谁沉寂了六年,一朝得用,也得陡然换个面貌。

薛向掏出烟盒,递过一支烟去,“可查准了!”

戴裕彬早把准备好的火机打燃,给薛向点上,“首长放心,我在地委这些年,虽然混得凄凉,这点事儿还是摸得准的,要说这也是周书记的老脾气,如无紧急情况,都会在会前空出半个钟头,而且,我也去了地委办公室那边,探听清楚了!”

“干得不错!”

薛向拍拍戴裕彬的肩膀。

戴裕彬满面惊喜,微微躬身,“首长,周书记性子孤傲,再加上,前天您来时的那事儿,这中间……”

薛向知道戴裕彬何指,无非是他来的那天,被孔专员拿接待的事儿,生出由头,通过徐处长到省委给周道虔上了眼药,而他薛老三悲催地成了这药引子,按常理度之,周道虔对他薛某人,自然不会有好感。

薛向摆摆手,“事到如今,退无可退,不试试怎么行,我相信周书记能明辨是非!”

他嘴上这般说,心中实在无底,可他要行的策略,少了德江的头面人物的支撑,很难成行,方才,在会上,他故意示之荒唐,指望孔凡高再顺水推舟,应了他要求行署办公室下函之事,可谁叫他此前锋芒太露,让孔凡高生出了警兆,一丝破绽也不愿卖给他。

如今,计赚孔凡高不成,他只有退而求其次,来寻周道虔相助。

………………

三点五十分的时候,薛向到了地委办公大楼,上得六楼,来得正中间的那间办公室门前不远处候了,稍待了五分钟,从办公室步出个行色匆匆的中年人,持了一份文件,抬眼扫了扫他,便从他身边急匆匆地行了过去。

抬手看看表,已经三点五十六分了,按照戴裕彬的说法,现在已经进入周道虔的会议准备期,当不会再有接待了。

整了整头发,扶了扶眼镜,薛老三便大步朝门前行去,还未到门口,他便瞧清了这间办公室特异格局来,原来,这是个套间,进门数米,是秘书室,大门开着。

他轻巧了数下,里面正整理着文件的中山装年轻人便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快步行到办公室前,压着声道:“你是哪个单位的,找谁?”

中山装心中确实不悦,暗道现在的年轻人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什么级别的干部都敢来找书记,难倒就不知道光是全地区的处级干部,一人跟书记说一句话,书记一天就啥都别想干了么?

薛向如何听不出此人的不善,本来嘛,都到书记办公室门前了,不找书记还能找谁,他笑着道:“是古科长吧,我是薛向,新到任的行署专员助理!”

来前,薛向已经从戴裕彬口中打听清楚了,周道虔的秘书的情况!

说来也有意思,一般地委一号的秘书,级别都比行署一号的秘书高,即便是不高,也得平级,德江的情况却恰好反了过来,行署一号孔凡高的秘书宋昆,乃是行署办公室副主任,副处级干部;而地委一号周道虔秘书古锡铭,却只是地委办公室综合一科科长,正科级干部。

不过,如此乾坤倒置,这也是有历史源头的!

因为,早先,宋昆就担任了其堂叔宋祖贵的秘书,稍后才被孔凡高弄成了自己的秘书,而古锡铭也不过半年前才被周道虔相中,资历不足,所以,级别暂时也就被宋昆压住了。

却说,薛向自报家门后,古锡铭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但很快这抹讶然,便被压住了,急道:“是薛专员啊,请进请进!”

古锡铭简直太惊讶了,虽说薛向到此,已经半个多月了,但地委和行署分开办公,再加上这半个月时间,薛向基本就在基层跑,是以,他还不曾见过薛老三,只听说行署来了个极为年轻的专员助理。

当时,他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堂堂德江行署,处级干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车载斗量了都,他又何须挂心,可哪知道真正见面了,才知道这极为年轻的行署领导,到底年轻到了什么程度。

当然,单是因为惊讶薛向的年纪,古锡铭也未必会陡然转换态度,而是这位薛专员到任不过数天,就传出了几个不同版本的惊世骇俗的传言,尽管这传言的过程不尽相同,可结果却极是一致,那就是赫赫威名的孔老虎,竟被这个年轻助理几次三番的弄得下不来台,这可是了不得的大新闻。

因为,在德江,从来就只有孔老虎叫别人下不来台!

“古科长客气,你我年岁相当,叫我薛向就行了,要不,就叫薛助理!”

薛向不得不再次为称呼的事儿,解释了一遍,没办法,官场往来,这些细枝末节从来都错不得。

即便是他薛向也难以免俗,试想,人家头一声称呼不是薛专员,反是薛助理,只怕他薛向首先就会想,此人是不是对自己有看法了。

古锡铭连称不敢,引着薛向到了他的办公室,便招呼他稍坐片刻,紧接着,便进了另一间房,未几,便步了回来,冲薛向笑道:“薛助理,周书记有请!”

周道虔的办公室很宽敞,布置得却极为简朴,连瓷砖都没铺设,除了两套真皮沙发,就看不见什么值得入眼的物什了。

薛向随着古锡铭走进来的时候,周道虔正埋头案前,奋笔疾书,待薛向走进五米左右位置的时候,周道虔终于抬起头来,露出个瘆人的微笑,便站起身来,绕过办公桌,迎着薛向行了过来,远远伸出了手。

周道虔中等身材,很瘦,颧骨略高,五十来岁的年纪,额头却很光洁,看着如四十岁许,面貌十分平常,若是那对精光四射的眸子不闪动,看着倒像位邻家大叔,可偏生这位大叔不能笑,因为他一笑,双颊就会狠很的窝进去,让人瞧着极是古怪。

“薛向同志,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周道虔握住了薛向的大手,力度稍重,显得很是热情,“你的文章,我可是都看过,党内理论家的称号,当之无愧啊!”

周道虔给的这个评语很高,也算是开门见山地亮出了他对薛向的态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十二章 活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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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土匪

薛向知道,周道虔说这番话,除了有示好的意思外,也是在变相套他的来历,若他顺着接下去,必会向这个趋势发展。高品质更新就在

毕竟薛向的履历实在是太耀眼了,便是再没警觉性的人,瞧见履历上那二十岁的常委、副县长,也得生出连篇浮想。

不过,薛向更知道,即便自己报出了家门,周道虔也不会对自己如何另眼相看,蜀中到底不比别地,沾了老首长的仙气,再加上现在盘踞蜀中的几大派系,都是从老首长的根子上延伸出来的,即便他薛某人亮出了薛安远又能如何?最多,周道虔也只会在心里,瞧瞧加重他薛老三的份量而已,绝不会认为他薛家人有多高不可攀。

“周专员客气了,我不过是一得之愚,侥幸偶合上意罢了,周书记昨日发表在省报上的《关于企业改制办法二三论》,才是独出机杼,振聋发聩,让我大开眼界。”

周道虔也是时下少有的学者型干部,昨日他发表在省报上的一篇论述当下热点问题——企业改制办法的文章,薛向看了,的确有料,主要从股份制和承包责任制来阐发,尽管在薛向看来,还稍显简陋,但在时下,也算是很有开拓性的思维,不过,当人面,薛老三自然只说好话,不出恶言,没办法,官场寒暄,向来如此。

周道虔连连摆手,“我不过是拾人牙慧,拾人牙慧啊!”

薛向知他何指。无非是这两点办法,在特区已经讨论得轰轰烈烈了,不过,周道虔的论述,更多的是结合德江企业的实际情况阐发,倒非拾人牙慧,倒是很有实际意义,“周书记谦虚了,在您的文章里,光是发挥工会作用。监督承包人的这一要点。就足以让人拍案叫绝了。在我看来,时下企业改制的论点虽多,但都太过泛自由化了,改制后。企业家说了算。则国有资产就有流失的风险。因此,适时发挥工会的监督作用,实乃高妙手段。既符合咱们的国情,又防止了泛自由化,真是一举两得啊!”

起先,周道虔以为薛向的奉承也只是奉承,哪里知道此人还真认真读完了他的那篇得意之作,且一眼就抠准了全篇的题眼。

现在,周道虔就一个感觉,爽!

这就好比他苦吟数月,做出一首诗来,偏偏没人抓住诗眼,完全不会欣赏,这时,相当于理论界李白的薛向,突然站出来,点出了他“全诗”的精妙何在,这种爽感,真的是只可意会,难以言传。

两人由一句寒暄之语,彻底引进了正题,当下,周道虔便邀请薛向坐下,滔滔不绝地陈述起了那豆腐块上无法承载的内容,而薛老三思维敏捷,见识一流,每每言出,必然搔到周道虔的痒处,如是聊天,时间自然逝如流水。

四点二十分的时候,古锡铭终于忍不住第三次过来倒水,暗示周道虔该准备开会了,这次,古秘书做的十分明显,故意借机碰掉了薛向的茶盖儿,趁着薛向拾捡的时候,冲周道虔扬了扬手表。

周道虔猛然醒悟,笑着说:“和薛向同志一席畅谈,获益匪浅,不过,稍后我有个会议,再谈,就只有改日了,对了,薛向同志此来,可有事么?”

周道虔到底是政治人物,薛向的来意,他虽不清楚,但知必与孔凡高有关,行署这几日的风波,他是洞若观火,若非薛向跟孔凡高对冲得天崩地裂,他焉能给薛向如此好脸色?

薛向道:“是这么回事儿,最近行署安排了我负责回收十八家工厂的拖欠利税,但我认为乡镇企业的领导同志们,普遍法律意识不强,思想觉悟还有待提高,因此,我就想举办个普法学习班,考虑到周书记理论水平高深,就想让您过去给做第一讲,所以就冒昧前来了。”

周道虔虽猜到薛向此来,必是针对孔凡高,一时间,却弄不懂薛向让自己去上课,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过,起先,他还生怕这小子要求太高,会让他直面孔凡高,却没想到竟是些许琐碎,只要能给孔凡高添写咯应,这点顺水推舟的小事,他自无不允的道理。

得了周道虔的承诺,薛向便径直回了行署办公大楼,接着,便安排行署办副主任江方平以他个人名义,给那十八家单位负责人,去了公函。

………………

宝丰区西北近郊的位置,有一排几乎废弃的平房,四面树幽草茂,偶尔还有黄鼠狼溜过,更这荒废居所,陡添数分凄凉

而此处现在荒废,可早先年却是赫赫有名,不少蜀中大员都在此蜗居过,不错,此处正是蜀中曾经最有名气的三所五七干校之一。

如今,时过境迁,困龙俱都出海,这地方自然就荒弃了下来,虽然房子不错,可终究沾了晦气,又死过不少人,因此,倒无人愿意来此居住。

可今日,这荒废的地方,却陡然生出了不少人气,这天,方不过早上八点,二十多辆各式车辆,就将这平房前的那溜硬泥巴地上停满了。

二三十气宇轩昂、体型较之常人,普遍胖出一圈的胖子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各自寻了荫凉,聚集一处,闲谈了起来。

“老贾,你够早的啊,你小子可是在最远的黑水,这会儿能赶到,岂不是五点多就出发了,照我说,你们黑水的路也真该修了,不说别的,单看你们那条破路,就是有金矿,人家也不愿来开发不是!”

“行了,老毛,你也是老鸦笑猪黑——自己不觉得,你们宜阳的路,未必有黑水的好走,你早到。高品质更新就在不也就占了个比老贾道儿近的便宜!”

“老毛已经够无聊了,你陈书记看来也好不了哪儿去,接老宋这茬儿搞球,他不就是惦记着行署的那批道路改善帮扶基金嘛。不过,你们可别忘了,咱们今儿来是干甚的,弄不好人家正磨好了刀子,在等着咱呢!”

黑水县肥皂厂的贾厂长话音方落,他这个圈子的人又聚拢了几分,高大的皂荚树。也被急得一晃。揉碎一地光影。

海丰县雪糕厂的陈书记眉头猛地聚拢,狠很掐灭了烟头,哼道:“不管咋说,我们雪糕厂就是没钱。这本来也是事实嘛。老子连现管的县长和书记都顶了。不信在这儿能翻了跟头。”

“老陈,你也别咱这儿卖嘴,你要是真敢一定到底。大清早,颠颠儿往这赶作甚,你该搬了凉床,往树下一放,一边摇着芭蕉扇,一边吃着你们厂那能咯掉板牙、砸死老鼠的雪糕,你哼哧哼哧,顶着个大太阳,往这儿跑啥?”

驳斥的陈书记的,正是他的老冤家,同是海丰县的另一冷饮大亨——汽水厂的铁书记,这二位当初先是为了竞争雪糕厂厂长,闹了对头,尔后,又为霸占县里的冷饮市场,又互相下了不少烂药,算是德江本地,一对著名的冤家。

铁书记这火儿一点,陈书记这炮仗就着了,一会儿功夫,楼就歪,原本的商讨对策,彻底变成了无畏争吵了,满场的你操我爹,我日你娘,煞是热闹。

好容易劝住了二人,贾厂长痛心疾首道:“老陈和老铁,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看看今儿是来干什么的,值此存亡危急之秋,还闹这些意气,实在是不像话,我敢说,今天这个什么狗屁普法学习班,就是那娃娃助理弄出来的,普法普法,那娃娃乳臭未干,懂个屁的法!”

陈书记被贾厂长假大义之名,批了一顿,心下很是不快,嗤道:“你老贾再说的天花乱坠,不也是乖乖来了,人家领导就是领导!”

铁书记狠很抽一口烟,瞪着陈书记道:“屁,我看现在是修z主义刮歪风,竟弄出二十四岁的行署领导这荒唐事儿,哼,若不是通知上,写明了周书记做第一讲,孙子才来呢!”

“大伙儿扯这些有什么用,领导再年轻,关咱屁事儿!可今天这事儿很明显,那娃娃领导坐不住了,搬出了周书记做大旗,待会儿,周书记若开了口,咱们到底如何应对,这得拿出章程啊,可别给人各个击破!”

接茬儿的是宜阳自行车厂的宋书记,他也是在座县乡企业中少有的几个副处级干部,又因为他的宜阳自行车厂是拖欠大户,这回,听说周道虔都出马了,他的心情很是沉重,这会儿,大着嗓子戳破了关键,无非是想趁着还没上课,先结成广泛同盟。

的确,周道虔到底不是薛向可比,这些普通县乡镇企业领导,前者于他们而言,几乎就是高高在上的伸直,他们干一辈子,几乎也不可能有直面周道虔的机会,而如今听说周道虔出马,他们的心绪自然再不可能像彼时欺负薛向这菜鸟那般毫无压力了,而是沉重异常。

这不,宋书记话音方落,便是聚在周边的三堆人,也围了过来,各自叽叽喳喳发表着看法。

这帮人都是人精,人前,绝不会坦露心迹,以免让人推出去作了出头鸟,而是皆各自抱怨自己的厂子情况不好,生存压力大,一会儿功夫,彼此都明白了各人心意,很明显,到底是善财难舍,即便是面对周道虔这尊大神,这帮人也不打算松口。

毕竟周书记官虽大,毕竟不是现管,县里恐怕也不愿这利税直接被地区抽走,再加上,众人报团,必定法不责众,这帮人顿时竟有了直面周道虔的勇气。

八点五十分的时候,一辆明珠新下线的桑塔纳,驶到了平房前,其实不用看那一号车牌,单是这全地区独一无二的汽车,所有人都知道周道虔到了。

………………

普法讲座的会议室,明显是现布置的,弄得极为仓促,也极为简陋,几十张老旧课桌,一方断了半截的讲台,讲台中间再置一张颓了皮的长桌,作主讲席。九点整,一场由德江一号作为主讲人的普法教育讲座就开始了。

周道虔参加过不少会议,近年来,官越做越大,经历的会场也越来越奢华,陡然换到这么一间勉强能避风雨的瓦屋,主讲这么一场讲座,他竟觉得十分新奇,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在公社小学教书的时光。

“……国家法律和我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人人都在法律的保护下生活、学习和工作。南浔同志指出:‘搞四个现代化一定要有两手。只有一手是不行的。所谓两手,既一手抓建设,一手抓法制。’这告诉我们,法制建设和经济建设应当并举。法制建设应提高到现代化建设这一战略高度来抓。没有社会主义法制。就没有社会主义现代化。他还指出:‘加强法制,重要的是要进行教育,根本问题是教育人……”

周道虔的理论水平很高。再加上又有当老师的经历,这一四十五分钟的讲座,被他用教学的方式,摆事实,讲道理,既深入浅出,又别开生面,便是只拿他当大旗的薛老三,也觉得受益匪浅。高品质更新

四十五分钟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周道虔作罢最后陈词,底下掌声响成一片。

周道虔含笑走下讲台,再次和同志们一一握手,直到最后重重一握薛向的大手,便言说马上要去省里开会,随后,就在地委办随行人员的陪护下,告辞离去。

周道虔来时,如携雷电,去时,却缈若云烟,所有人都傻眼了。

初始,老宋这帮人皆以为周道虔此来,是为薛向站脚助威的,定然会说些风雷赫赫的话,可哪知道周道虔压根儿就没提半个钱字,如同做了回游戏一般,就急匆匆走了,如此结果,太有颠覆性了,让老宋等人积攒的一肚子说词儿,却无地倾泻。

而薛老三却对周道虔如此行事很满意,周某人虽没有在讲座上威逼众人还钱,更没撂出狠话,但他能如约而来,便算帮了他薛老三的大忙。

毕竟,站在周道虔的角度,他没必要淌这趟浑水,试想,若是他周书记开了口,还是被老宋等人顶回去了,这该是何等尴尬,反之,即便是薛向最终也没要到钱,也算不得他周某人丢脸,作壁上观,才是上位者的最佳选择。

却说周道虔骤然离去,众人痴楞半晌,渐渐便起了窃窃私语,未几,讨论声如潮,随后,这帮人互相散了一圈烟,各自抓起公文包一夹,就兜头朝外行去,压根儿就没把依旧在后排就座的薛老三看在眼里。

老宋,老陈几人打头,刚行到门口,发现两条黑色制服的大汉,如铁塔一般,横在门前,阻住了去路。

众人整莫名其妙,薛老三终于慢慢悠悠地开腔了,“同志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咱们的普法学习班,才完成了第一课,远没到结束的时候,这么急匆匆地离去,这是想跷课啊!”

“薛助理,我厂里还有个会,我请假!”

早年做过民警的老宋,隐隐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当下,便婉辞相试,看能否脱身。

薛向呵呵一笑,说道:“同志们这个普法学习班,是我在行署专员办公会上接下的任务,我必须不折不扣的完成,普法是大事儿,方才周书记在讲座上,也已经指示过了,咱们基层企业领导干部,一定要有法律意识,一定要依法经营,开办这个讲座,就是要切实帮助同志们提高法律意识!既然行署和地委,都是这个意思,那这个普法学习班,就必须办下去,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理由旷课,因为在我看来,旷课就是法律意识淡薄,和拒绝法律约束的表现!”

图穷匕首见!

这会儿,众人谁还不知道问题大条了,谁都没想到此前还是吉娃娃的薛助理,转瞬就化作藏獒,恶狠狠地扑了上来。

“薛向,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你这是绑架,是勒索,我要到地委告你!”

铁书记是老头子,老头子通常都好倚老卖老,薛向虽然官大他好几级,此刻,他急怒攻心,也就顾不得这些,直接喝骂开来。

薛向抽出一支烟叼上,“我就说嘛。这个普法学习班有必要开,看看,看看咱们的铁向红同志,连绑架,勒索的话都说出来了,这分明是把我薛向当了土匪强盗啊,按铁向红同志的说法,那参加我这土匪,强盗开办的讲座,并做了第一讲的周书记算什么?”

哗!

谁都知道铁书记方才失言了。可没想到薛向的反击竟这般犀利。直接搬出了周道虔,这下,谁还敢乱说,尽管姓薛的就是干的绑匪的活计。可偏生没人再敢明着骂土匪。

若是这帮人有后世的见识。此刻。保准得齐齐在心里叹上一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自行车厂的宋书记干笑两声。勉强缓和了气氛,说道:“薛助理,普法自然是大事儿,参加普法学习班,也是应该,漫说我们大小都是个领导,还管着百十人,就是普通百姓,也有参加普法教育的义务,我就想知道,薛助理所谓的普法学习班,到底有多少期?如果法律知识合格了,是否就不必参加学习班了?最后,到底学到了什么标准,才算合格!”

薛向深深看了老宋一眼,暗道,此人还真是心思缜密,转瞬就窥到了关键,好在他算计已久,绸缪妥当,自不会被老宋的问题难住。

便听他道:“第一,普法学习班不按多少期算,而按课时计算,至于多少课时,我也不清楚,有可能两天,有可能四天,也有可能一个月,甚至还可能一年;第二,的确,只要是法律知识合格了,就不必继续参加上课了,本来嘛,普及法律知识,才是咱们的根本目的,既然已经合格了,自然无须继续上课;

第三,南浔首长说,衡量咱们工作的得失标准,是人民群众满意与否,而我要说的是,衡量同志们的法律知识是否合格,自然也只有考试一途,凡是通过考试的,咱们就算合格。我打算在今天晚上,就开第一次考,既算是摸底考,也算择优考,本来嘛,我也希望通过这次考试,弄清大家的法律知识到底处于何种水平,为今后的备教,摸清方向,与此同时,为免自问法律知识过人的同志被误伤,所以,这第一次考试,能通过的,就可以不参加这普法学习班。而又考虑到同志们的工作性质,以及相信同志们的聪明才智和学习能力,我也不好太过耽误同志们的时间,因此,这考试就每两天举行一次,所以,我方才才会说,具体须要学习多少课时,我也不清楚,法律知识毕备的同志也许今晚就可以走,而聪明的同志,也许后天就走了……”

“狠,狠,狠,损,损,损……”

薛向话音落定,这六字真言,便齐齐显现众人心头,勃勃呼,直冲天际,郁郁呼,遍塞苍冥。

一边的戴裕彬也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家首长的领导艺术,竟然如此鬼斧神工,怎一个牛字了得!

望着满场怒目圆睁的大眼、小眼,薛向心中却没多沙得意,他也是纯系无奈,才想出这种办法。

当然,这种办法,也非全得自那讨债混混,而是从那处偶得一点灵感,再联想到后世,各种各样,或对付上访群众,或收拾拖欠大户的学习班,才有了薛老三的这个普法学习班。

…………………………

灯火幽幽,蚊聚成阵,周道虔先前进行普法讲座的会场,现在却成了简易考场,一帮四五十岁的老爷们儿,一人一桌,一桌隔开半米,各自对着一张试卷,边使劲拍着蚊子,边拼命咬着笔杆子。

看着这帮手握重权,不可一世的官老爷,对着试卷,苦哈哈地使力,负责巡考的曹伟,简直爽透了。

说起这曹伟,也不是别人,正是当日,薛向在德江仓储分厂边的巷子里,遇到的那位宝丰区综合治安大队大队长。

方才,负责堵门的,就是曹伟的这帮手下。而这帮人,正是薛向从宝丰区综合治安办,临时借调的。

薛向这行署领导,含金量再低,到底也是领导,再加上他顶着二愣子的名声,和孔凡高都干了几仗,尽管外界普遍不看好他的前途,可他真朝下级单位的下级单位发话了,人家也不敢有二话。就这么着,曹伟这帮人,就被薛向临时借调了过来。

而薛老三之所以选择这个连编制都没有的治安大队,也正是看中了其不占编,不在体系内,不会牵扯到太多的藤蔓,与此同时,用熟不用生,他对曹伟多少有些了解,知道此人对自己的敬畏。现在用他。必然会让其觉得是受了自己的青睐,搭上了领导,如此,曹某人必然使出全力相助。

而事实也果如薛向预料那般。这曹伟平时连区里领导都见不着。陡然得了行署领导看中。哪里还不拼命表现,他带来的队伍,被他训练得简直就跟国防军战士一般。纪律真是严明到了极点,倒让薛向高看不少。

啪,

曹伟手中的苍蝇拍,恨恨拍在了肥皂厂贾厂长的桌子上,但听他猛地喝道:“严肃考场纪律,不许交头接耳!”

贾厂长露出讨好的笑容,“误会,误会,我就是找老宋借橡皮!”

曹伟冷哼一声,得意地继续在行子里迈着八字步,只有偶尔瞧见坐在讲台上假寐的首长,微微睁开眼的时候,他挺起的脊背,才会又弯下去。

一场考试,持续半个小时不到,所有人便交了卷。

而薛向也不回避,当堂批改,十八份试卷,十分钟不到,便被他批改出来了,结果,自然是无一人合格。

你道薛向怎么改的这般快,原来这家伙设计的试卷上的题目,俱是全选题!

毕竟,这帮企业干部,虽然普遍比乡镇干部的文化水平高,但这把年纪,幼时正逢战乱,这文化水平自然也是参加工作后学的,所以这高,也就高的有限,薛向若是出问答题,这帮人估计直接就歇菜了,而让人一丝希望都看不见,弄不好就会逼人暴走,而若出选择题,则蒙对的概率又太高,因此,才选了选择题。

而这家伙为图批改省事,还弄了后世的答题卡,让众人拿橡皮将答题卡上的选项涂黑,尔后他取一张同样的答题卡,将正确选项挖空,如此,改卷时,只须将标准卡和答题卡重叠,数黑点即可。

可薛老三终极目的,从来就不在普法,而在要钱,如此一来,他这堂堂京大高材生,又怎会放这些人通过考试呢。

当然,他也不会明着出那些压根儿就不可能答对的题,他出题,皆从生活琐事出发,是人人皆接触过的事儿,有些题确实一眼可辨,而有些题,他又故意在四个选项上,玩弄似是而非的文字把戏,这帮家伙能过关那才怪了呢。

批改成绩出来了,普遍得分,在四十到五十分之间,众人得了成绩,心中俱泛起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儿,一来,觉得自己文化程度竟然如此惊人,京大高材生出得卷子,自己居然都能做对这许多,如此一来再努力一把,离及格也不太远嘛;

二来,又觉姓薛的是个活土匪,麻痹的,中午一人发了两斤馒头,一壶水,就折腾开了,晚饭更是连馒头都来不及吃,下完课,这小王八蛋就组织了考试,真是要把人往死里折腾啊!

可再折腾,众人也知道,事已至此,强权操于人手,逃是逃不出去的,也只能在这儿跟姓薛的周旋着,静待外界局势变化。

这会儿,没有人心里慌张,更没有人打算还钱走人(事到如今,谁不知道薛向为的是钱),大部分人均是一个心思:哼,不信姓薛的能翻了德江的天,他难倒就不怕激起民愤么,他难倒就不知道厂子里,没了老子,就得全乱套么,到时候,等厂子里乱了套,德江大乱,除非姓薛的跪下来求,否则老子还真就不走了。

……………………

“什么?薛向让,让那些人考,考试?”

孔凡高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昆,仿佛方才听了出天方夜谭。

宋昆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可是一大早,顶着太阳,直接狂奔上了六楼,来给孔专员通报的这个消息,这会儿他胸腔子都快炸了。

孔凡高将自己的茶杯推了过去,宋昆感激地推了回去,一抹额上的汗珠,急道:“是的,薛助理太无法无天了,他竟派兵拘了宋厂长等人。专员,您可要发话啊!”

啪!

孔凡高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骂道,“都说老子领导风格野蛮,现在才知道,薛向这完全是活土匪啊,我看这帮混蛋,是不经冬天,就不知道春天的温暖,活该!”

“可是……”

“可是什么。你叫我怎么管?”孔凡高毫不客气地打断宋昆的话。眉眼间青气毕集,“姓薛的在行署班子上,找我要权力,我硬顶住了没给。你说我现在再去管这个。岂非是给薛向递把柄。届时,他干脆撒了手,反过来说我不支持他工作。你让这个烂摊子给谁来收拾!”

“可他拘禁基层企业的领导同志,这是无组织无纪律!”

孔凡高冷笑一声,“无组织无纪律?你说的?难道学习法律知识有错么,这帮人拖欠利税,不就是法律意识淡薄么,再说,周书记都出席了,并还讲了课,在德江,姓周的就是组织,你说薛向无组织无纪律,好使么!好一个薛向,还真是又滑不留手,又刺人得紧啊!”

……………………

“老宋,慢点,慢点……”

宋夫人看着老宋一口赶着一口,玩儿命一般往嘴里塞着猪肉酸菜馅儿的饺子,慢慢地,眼眶就红了,这得是遭了多大的罪啊,她可知道自家男人吃饭,是最讲究细嚼慢咽的,眼下,不过几个饺子,就让他馋成这样。

呼,呼,老宋吃得满嘴生风,手里的瓷缸也慢慢被他举成九十度朝下,一缸饺子短短两分钟就下了肚,末了,他竟还意犹未尽,伸出舌头,不住舔着缸沿。

看着宋书记如此模样,宋夫人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老宋啊,这是咋了啊,你不还是厂长么,怎么能被这样对待,不行,我得去地委闹去,这不是耍流氓嘛……”

“嚎丧个屁,老子还没死呢!”吃饱喝足的宋书记,满脸戾气,唬得宋夫人立时噤了声,“你要是还想当厂长夫人,就给老子闭嘴,少掺和老子的事儿,还有,你马上去找老蒋,让他马上带出纳过来,快!”

“找老蒋作甚,老文不是副书记嘛,又和你走得近,叫他过来不好嘛?”宋夫人满脸茫然。

“呸!”宋书记重重吐出一口浓痰,“什么他妈的走得近,当面叫哥哥,背后掏家伙,你还不知道呢,老子才住进来三天,这王八蛋已经上窜下跳,蹿到行署来了,要不是老蒋告诉我,老子还被蒙在鼓里呢,哼,这个老蒋也不是好东西,小陈也跟我说了,这个龟儿子也往上跑过,只是敌不过姓文的王八蛋会钻营,他跟老文又是死对头,知道老文上去了,没他好果子吃,这才跟老子通的风,报的信,都他妈一路货色!”

“什么!”

宋夫人大惊失色,她一介妇人,哪里知道自家老宋不过才进来三天,背后就发生了这么多故事,一想到老宋有可能要被搞下去,她直觉天都要塌了。

别看老宋不过是区区一个副书记干部,只管着一个上千人的自行车厂,可这里头的实惠可大了去了,后辈子侄提干,体面富裕的生活,由其是在自行车厂内,如女皇一般的优越感,这些都是宋夫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舍弃的。

“啰嗦个屁,马上滚,按老子的吩咐做,不然,你他妈的就准备回去下田割谷子吧!”

老宋那句“割谷子”,比什么都好使,宋夫人蹭的就立起身来,朝外头奔去。

还未奔出房门,又被老宋叫住:“对了,钱,钱,给老子留些钱!”

“你要钱做什么?”

宋夫人嘴上如是问,手上却丝毫不敢迟疑,掏出个粉色的钱包,正待点出些票子。

哪知道宋书记却急不可耐,劈手夺过钱包,掏出张大团结,塞给宋夫人,“留着坐车,妈的,还问老子要钱做什么?你当活土匪的饭能白吃?水能白喝?就连睡他妈的光板床都得收钱,还有考试试卷费,铅笔费,橡皮费,黑,真他妈黑啊,你还是赶紧让老蒋带小陈来吧,不然,咱们家没准儿能给活土匪收费,给收垮了!”

宋夫人再不敢耽搁,她是真怕了,老宋只在这儿住了三天,一个文雅书生,就变得满口老子,妈的,操,要是再待几天,这人没准儿能疯了。

当下,宋夫人一阵风似地撞出门去,出门就奔了就近的电话亭,可哪知道一连奔了五里路,沿途所有的公用电话,都被如她一般的妇人给占领了,稍稍一听,便能听见各式各样的腔调,正在表达着同一个意思:快些送钱来!(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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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土匪

薛向知道,周道虔说这番话,除了有示好的意思外,也是在变相套他的来历,若他顺着接下去,必会向这个趋势发展。高品质更新就在

毕竟薛向的履历实在是太耀眼了,便是再没警觉性的人,瞧见履历上那二十岁的常委、副县长,也得生出连篇浮想。

不过,薛向更知道,即便自己报出了家门,周道虔也不会对自己如何另眼相看,蜀中到底不比别地,沾了老首长的仙气,再加上现在盘踞蜀中的几大派系,都是从老首长的根子上延伸出来的,即便他薛某人亮出了薛安远又能如何?最多,周道虔也只会在心里,瞧瞧加重他薛老三的份量而已,绝不会认为他薛家人有多高不可攀。

“周专员客气了,我不过是一得之愚,侥幸偶合上意罢了,周书记昨日发表在省报上的《关于企业改制办法二三论》,才是独出机杼,振聋发聩,让我大开眼界。”

周道虔也是时下少有的学者型干部,昨日他发表在省报上的一篇论述当下热点问题——企业改制办法的文章,薛向看了,的确有料,主要从股份制和承包责任制来阐发,尽管在薛向看来,还稍显简陋,但在时下,也算是很有开拓性的思维,不过,当人面,薛老三自然只说好话,不出恶言,没办法,官场寒暄,向来如此。

周道虔连连摆手,“我不过是拾人牙慧,拾人牙慧啊!”

薛向知他何指。无非是这两点办法,在特区已经讨论得轰轰烈烈了,不过,周道虔的论述,更多的是结合德江企业的实际情况阐发,倒非拾人牙慧,倒是很有实际意义,“周书记谦虚了,在您的文章里,光是发挥工会作用。监督承包人的这一要点。就足以让人拍案叫绝了。在我看来,时下企业改制的论点虽多,但都太过泛自由化了,改制后。企业家说了算。则国有资产就有流失的风险。因此,适时发挥工会的监督作用,实乃高妙手段。既符合咱们的国情,又防止了泛自由化,真是一举两得啊!”

起先,周道虔以为薛向的奉承也只是奉承,哪里知道此人还真认真读完了他的那篇得意之作,且一眼就抠准了全篇的题眼。

现在,周道虔就一个感觉,爽!

这就好比他苦吟数月,做出一首诗来,偏偏没人抓住诗眼,完全不会欣赏,这时,相当于理论界李白的薛向,突然站出来,点出了他“全诗”的精妙何在,这种爽感,真的是只可意会,难以言传。

两人由一句寒暄之语,彻底引进了正题,当下,周道虔便邀请薛向坐下,滔滔不绝地陈述起了那豆腐块上无法承载的内容,而薛老三思维敏捷,见识一流,每每言出,必然搔到周道虔的痒处,如是聊天,时间自然逝如流水。

四点二十分的时候,古锡铭终于忍不住第三次过来倒水,暗示周道虔该准备开会了,这次,古秘书做的十分明显,故意借机碰掉了薛向的茶盖儿,趁着薛向拾捡的时候,冲周道虔扬了扬手表。

周道虔猛然醒悟,笑着说:“和薛向同志一席畅谈,获益匪浅,不过,稍后我有个会议,再谈,就只有改日了,对了,薛向同志此来,可有事么?”

周道虔到底是政治人物,薛向的来意,他虽不清楚,但知必与孔凡高有关,行署这几日的风波,他是洞若观火,若非薛向跟孔凡高对冲得天崩地裂,他焉能给薛向如此好脸色?

薛向道:“是这么回事儿,最近行署安排了我负责回收十八家工厂的拖欠利税,但我认为乡镇企业的领导同志们,普遍法律意识不强,思想觉悟还有待提高,因此,我就想举办个普法学习班,考虑到周书记理论水平高深,就想让您过去给做第一讲,所以就冒昧前来了。”

周道虔虽猜到薛向此来,必是针对孔凡高,一时间,却弄不懂薛向让自己去上课,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过,起先,他还生怕这小子要求太高,会让他直面孔凡高,却没想到竟是些许琐碎,只要能给孔凡高添写咯应,这点顺水推舟的小事,他自无不允的道理。

得了周道虔的承诺,薛向便径直回了行署办公大楼,接着,便安排行署办副主任江方平以他个人名义,给那十八家单位负责人,去了公函。

………………

宝丰区西北近郊的位置,有一排几乎废弃的平房,四面树幽草茂,偶尔还有黄鼠狼溜过,更这荒废居所,陡添数分凄凉

而此处现在荒废,可早先年却是赫赫有名,不少蜀中大员都在此蜗居过,不错,此处正是蜀中曾经最有名气的三所五七干校之一。

如今,时过境迁,困龙俱都出海,这地方自然就荒弃了下来,虽然房子不错,可终究沾了晦气,又死过不少人,因此,倒无人愿意来此居住。

可今日,这荒废的地方,却陡然生出了不少人气,这天,方不过早上八点,二十多辆各式车辆,就将这平房前的那溜硬泥巴地上停满了。

二三十气宇轩昂、体型较之常人,普遍胖出一圈的胖子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各自寻了荫凉,聚集一处,闲谈了起来。

“老贾,你够早的啊,你小子可是在最远的黑水,这会儿能赶到,岂不是五点多就出发了,照我说,你们黑水的路也真该修了,不说别的,单看你们那条破路,就是有金矿,人家也不愿来开发不是!”

“行了,老毛,你也是老鸦笑猪黑——自己不觉得,你们宜阳的路,未必有黑水的好走,你早到。高品质更新就在不也就占了个比老贾道儿近的便宜!”

“老毛已经够无聊了,你陈书记看来也好不了哪儿去,接老宋这茬儿搞球,他不就是惦记着行署的那批道路改善帮扶基金嘛。不过,你们可别忘了,咱们今儿来是干甚的,弄不好人家正磨好了刀子,在等着咱呢!”

黑水县肥皂厂的贾厂长话音方落,他这个圈子的人又聚拢了几分,高大的皂荚树。也被急得一晃。揉碎一地光影。

海丰县雪糕厂的陈书记眉头猛地聚拢,狠很掐灭了烟头,哼道:“不管咋说,我们雪糕厂就是没钱。这本来也是事实嘛。老子连现管的县长和书记都顶了。不信在这儿能翻了跟头。”

“老陈,你也别咱这儿卖嘴,你要是真敢一定到底。大清早,颠颠儿往这赶作甚,你该搬了凉床,往树下一放,一边摇着芭蕉扇,一边吃着你们厂那能咯掉板牙、砸死老鼠的雪糕,你哼哧哼哧,顶着个大太阳,往这儿跑啥?”

驳斥的陈书记的,正是他的老冤家,同是海丰县的另一冷饮大亨——汽水厂的铁书记,这二位当初先是为了竞争雪糕厂厂长,闹了对头,尔后,又为霸占县里的冷饮市场,又互相下了不少烂药,算是德江本地,一对著名的冤家。

铁书记这火儿一点,陈书记这炮仗就着了,一会儿功夫,楼就歪,原本的商讨对策,彻底变成了无畏争吵了,满场的你操我爹,我日你娘,煞是热闹。

好容易劝住了二人,贾厂长痛心疾首道:“老陈和老铁,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看看今儿是来干什么的,值此存亡危急之秋,还闹这些意气,实在是不像话,我敢说,今天这个什么狗屁普法学习班,就是那娃娃助理弄出来的,普法普法,那娃娃乳臭未干,懂个屁的法!”

陈书记被贾厂长假大义之名,批了一顿,心下很是不快,嗤道:“你老贾再说的天花乱坠,不也是乖乖来了,人家领导就是领导!”

铁书记狠很抽一口烟,瞪着陈书记道:“屁,我看现在是修z主义刮歪风,竟弄出二十四岁的行署领导这荒唐事儿,哼,若不是通知上,写明了周书记做第一讲,孙子才来呢!”

“大伙儿扯这些有什么用,领导再年轻,关咱屁事儿!可今天这事儿很明显,那娃娃领导坐不住了,搬出了周书记做大旗,待会儿,周书记若开了口,咱们到底如何应对,这得拿出章程啊,可别给人各个击破!”

接茬儿的是宜阳自行车厂的宋书记,他也是在座县乡企业中少有的几个副处级干部,又因为他的宜阳自行车厂是拖欠大户,这回,听说周道虔都出马了,他的心情很是沉重,这会儿,大着嗓子戳破了关键,无非是想趁着还没上课,先结成广泛同盟。

的确,周道虔到底不是薛向可比,这些普通县乡镇企业领导,前者于他们而言,几乎就是高高在上的伸直,他们干一辈子,几乎也不可能有直面周道虔的机会,而如今听说周道虔出马,他们的心绪自然再不可能像彼时欺负薛向这菜鸟那般毫无压力了,而是沉重异常。

这不,宋书记话音方落,便是聚在周边的三堆人,也围了过来,各自叽叽喳喳发表着看法。

这帮人都是人精,人前,绝不会坦露心迹,以免让人推出去作了出头鸟,而是皆各自抱怨自己的厂子情况不好,生存压力大,一会儿功夫,彼此都明白了各人心意,很明显,到底是善财难舍,即便是面对周道虔这尊大神,这帮人也不打算松口。

毕竟周书记官虽大,毕竟不是现管,县里恐怕也不愿这利税直接被地区抽走,再加上,众人报团,必定法不责众,这帮人顿时竟有了直面周道虔的勇气。

八点五十分的时候,一辆明珠新下线的桑塔纳,驶到了平房前,其实不用看那一号车牌,单是这全地区独一无二的汽车,所有人都知道周道虔到了。

………………

普法讲座的会议室,明显是现布置的,弄得极为仓促,也极为简陋,几十张老旧课桌,一方断了半截的讲台,讲台中间再置一张颓了皮的长桌,作主讲席。九点整,一场由德江一号作为主讲人的普法教育讲座就开始了。

周道虔参加过不少会议,近年来,官越做越大,经历的会场也越来越奢华,陡然换到这么一间勉强能避风雨的瓦屋,主讲这么一场讲座,他竟觉得十分新奇,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在公社小学教书的时光。

“……国家法律和我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人人都在法律的保护下生活、学习和工作。南浔同志指出:‘搞四个现代化一定要有两手。只有一手是不行的。所谓两手,既一手抓建设,一手抓法制。’这告诉我们,法制建设和经济建设应当并举。法制建设应提高到现代化建设这一战略高度来抓。没有社会主义法制。就没有社会主义现代化。他还指出:‘加强法制,重要的是要进行教育,根本问题是教育人……”

周道虔的理论水平很高。再加上又有当老师的经历,这一四十五分钟的讲座,被他用教学的方式,摆事实,讲道理,既深入浅出,又别开生面,便是只拿他当大旗的薛老三,也觉得受益匪浅。高品质更新

四十五分钟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周道虔作罢最后陈词,底下掌声响成一片。

周道虔含笑走下讲台,再次和同志们一一握手,直到最后重重一握薛向的大手,便言说马上要去省里开会,随后,就在地委办随行人员的陪护下,告辞离去。

周道虔来时,如携雷电,去时,却缈若云烟,所有人都傻眼了。

初始,老宋这帮人皆以为周道虔此来,是为薛向站脚助威的,定然会说些风雷赫赫的话,可哪知道周道虔压根儿就没提半个钱字,如同做了回游戏一般,就急匆匆走了,如此结果,太有颠覆性了,让老宋等人积攒的一肚子说词儿,却无地倾泻。

而薛老三却对周道虔如此行事很满意,周某人虽没有在讲座上威逼众人还钱,更没撂出狠话,但他能如约而来,便算帮了他薛老三的大忙。

毕竟,站在周道虔的角度,他没必要淌这趟浑水,试想,若是他周书记开了口,还是被老宋等人顶回去了,这该是何等尴尬,反之,即便是薛向最终也没要到钱,也算不得他周某人丢脸,作壁上观,才是上位者的最佳选择。

却说周道虔骤然离去,众人痴楞半晌,渐渐便起了窃窃私语,未几,讨论声如潮,随后,这帮人互相散了一圈烟,各自抓起公文包一夹,就兜头朝外行去,压根儿就没把依旧在后排就座的薛老三看在眼里。

老宋,老陈几人打头,刚行到门口,发现两条黑色制服的大汉,如铁塔一般,横在门前,阻住了去路。

众人整莫名其妙,薛老三终于慢慢悠悠地开腔了,“同志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咱们的普法学习班,才完成了第一课,远没到结束的时候,这么急匆匆地离去,这是想跷课啊!”

“薛助理,我厂里还有个会,我请假!”

早年做过民警的老宋,隐隐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当下,便婉辞相试,看能否脱身。

薛向呵呵一笑,说道:“同志们这个普法学习班,是我在行署专员办公会上接下的任务,我必须不折不扣的完成,普法是大事儿,方才周书记在讲座上,也已经指示过了,咱们基层企业领导干部,一定要有法律意识,一定要依法经营,开办这个讲座,就是要切实帮助同志们提高法律意识!既然行署和地委,都是这个意思,那这个普法学习班,就必须办下去,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理由旷课,因为在我看来,旷课就是法律意识淡薄,和拒绝法律约束的表现!”

图穷匕首见!

这会儿,众人谁还不知道问题大条了,谁都没想到此前还是吉娃娃的薛助理,转瞬就化作藏獒,恶狠狠地扑了上来。

“薛向,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你这是绑架,是勒索,我要到地委告你!”

铁书记是老头子,老头子通常都好倚老卖老,薛向虽然官大他好几级,此刻,他急怒攻心,也就顾不得这些,直接喝骂开来。

薛向抽出一支烟叼上,“我就说嘛。这个普法学习班有必要开,看看,看看咱们的铁向红同志,连绑架,勒索的话都说出来了,这分明是把我薛向当了土匪强盗啊,按铁向红同志的说法,那参加我这土匪,强盗开办的讲座,并做了第一讲的周书记算什么?”

哗!

谁都知道铁书记方才失言了。可没想到薛向的反击竟这般犀利。直接搬出了周道虔,这下,谁还敢乱说,尽管姓薛的就是干的绑匪的活计。可偏生没人再敢明着骂土匪。

若是这帮人有后世的见识。此刻。保准得齐齐在心里叹上一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自行车厂的宋书记干笑两声。勉强缓和了气氛,说道:“薛助理,普法自然是大事儿,参加普法学习班,也是应该,漫说我们大小都是个领导,还管着百十人,就是普通百姓,也有参加普法教育的义务,我就想知道,薛助理所谓的普法学习班,到底有多少期?如果法律知识合格了,是否就不必参加学习班了?最后,到底学到了什么标准,才算合格!”

薛向深深看了老宋一眼,暗道,此人还真是心思缜密,转瞬就窥到了关键,好在他算计已久,绸缪妥当,自不会被老宋的问题难住。

便听他道:“第一,普法学习班不按多少期算,而按课时计算,至于多少课时,我也不清楚,有可能两天,有可能四天,也有可能一个月,甚至还可能一年;第二,的确,只要是法律知识合格了,就不必继续参加上课了,本来嘛,普及法律知识,才是咱们的根本目的,既然已经合格了,自然无须继续上课;

第三,南浔首长说,衡量咱们工作的得失标准,是人民群众满意与否,而我要说的是,衡量同志们的法律知识是否合格,自然也只有考试一途,凡是通过考试的,咱们就算合格。我打算在今天晚上,就开第一次考,既算是摸底考,也算择优考,本来嘛,我也希望通过这次考试,弄清大家的法律知识到底处于何种水平,为今后的备教,摸清方向,与此同时,为免自问法律知识过人的同志被误伤,所以,这第一次考试,能通过的,就可以不参加这普法学习班。而又考虑到同志们的工作性质,以及相信同志们的聪明才智和学习能力,我也不好太过耽误同志们的时间,因此,这考试就每两天举行一次,所以,我方才才会说,具体须要学习多少课时,我也不清楚,法律知识毕备的同志也许今晚就可以走,而聪明的同志,也许后天就走了……”

“狠,狠,狠,损,损,损……”

薛向话音落定,这六字真言,便齐齐显现众人心头,勃勃呼,直冲天际,郁郁呼,遍塞苍冥。

一边的戴裕彬也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家首长的领导艺术,竟然如此鬼斧神工,怎一个牛字了得!

望着满场怒目圆睁的大眼、小眼,薛向心中却没多沙得意,他也是纯系无奈,才想出这种办法。

当然,这种办法,也非全得自那讨债混混,而是从那处偶得一点灵感,再联想到后世,各种各样,或对付上访群众,或收拾拖欠大户的学习班,才有了薛老三的这个普法学习班。

…………………………

灯火幽幽,蚊聚成阵,周道虔先前进行普法讲座的会场,现在却成了简易考场,一帮四五十岁的老爷们儿,一人一桌,一桌隔开半米,各自对着一张试卷,边使劲拍着蚊子,边拼命咬着笔杆子。

看着这帮手握重权,不可一世的官老爷,对着试卷,苦哈哈地使力,负责巡考的曹伟,简直爽透了。

说起这曹伟,也不是别人,正是当日,薛向在德江仓储分厂边的巷子里,遇到的那位宝丰区综合治安大队大队长。

方才,负责堵门的,就是曹伟的这帮手下。而这帮人,正是薛向从宝丰区综合治安办,临时借调的。

薛向这行署领导,含金量再低,到底也是领导,再加上他顶着二愣子的名声,和孔凡高都干了几仗,尽管外界普遍不看好他的前途,可他真朝下级单位的下级单位发话了,人家也不敢有二话。就这么着,曹伟这帮人,就被薛向临时借调了过来。

而薛老三之所以选择这个连编制都没有的治安大队,也正是看中了其不占编,不在体系内,不会牵扯到太多的藤蔓,与此同时,用熟不用生,他对曹伟多少有些了解,知道此人对自己的敬畏。现在用他。必然会让其觉得是受了自己的青睐,搭上了领导,如此,曹某人必然使出全力相助。

而事实也果如薛向预料那般。这曹伟平时连区里领导都见不着。陡然得了行署领导看中。哪里还不拼命表现,他带来的队伍,被他训练得简直就跟国防军战士一般。纪律真是严明到了极点,倒让薛向高看不少。

啪,

曹伟手中的苍蝇拍,恨恨拍在了肥皂厂贾厂长的桌子上,但听他猛地喝道:“严肃考场纪律,不许交头接耳!”

贾厂长露出讨好的笑容,“误会,误会,我就是找老宋借橡皮!”

曹伟冷哼一声,得意地继续在行子里迈着八字步,只有偶尔瞧见坐在讲台上假寐的首长,微微睁开眼的时候,他挺起的脊背,才会又弯下去。

一场考试,持续半个小时不到,所有人便交了卷。

而薛向也不回避,当堂批改,十八份试卷,十分钟不到,便被他批改出来了,结果,自然是无一人合格。

你道薛向怎么改的这般快,原来这家伙设计的试卷上的题目,俱是全选题!

毕竟,这帮企业干部,虽然普遍比乡镇干部的文化水平高,但这把年纪,幼时正逢战乱,这文化水平自然也是参加工作后学的,所以这高,也就高的有限,薛向若是出问答题,这帮人估计直接就歇菜了,而让人一丝希望都看不见,弄不好就会逼人暴走,而若出选择题,则蒙对的概率又太高,因此,才选了选择题。

而这家伙为图批改省事,还弄了后世的答题卡,让众人拿橡皮将答题卡上的选项涂黑,尔后他取一张同样的答题卡,将正确选项挖空,如此,改卷时,只须将标准卡和答题卡重叠,数黑点即可。

可薛老三终极目的,从来就不在普法,而在要钱,如此一来,他这堂堂京大高材生,又怎会放这些人通过考试呢。

当然,他也不会明着出那些压根儿就不可能答对的题,他出题,皆从生活琐事出发,是人人皆接触过的事儿,有些题确实一眼可辨,而有些题,他又故意在四个选项上,玩弄似是而非的文字把戏,这帮家伙能过关那才怪了呢。

批改成绩出来了,普遍得分,在四十到五十分之间,众人得了成绩,心中俱泛起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儿,一来,觉得自己文化程度竟然如此惊人,京大高材生出得卷子,自己居然都能做对这许多,如此一来再努力一把,离及格也不太远嘛;

二来,又觉姓薛的是个活土匪,麻痹的,中午一人发了两斤馒头,一壶水,就折腾开了,晚饭更是连馒头都来不及吃,下完课,这小王八蛋就组织了考试,真是要把人往死里折腾啊!

可再折腾,众人也知道,事已至此,强权操于人手,逃是逃不出去的,也只能在这儿跟姓薛的周旋着,静待外界局势变化。

这会儿,没有人心里慌张,更没有人打算还钱走人(事到如今,谁不知道薛向为的是钱),大部分人均是一个心思:哼,不信姓薛的能翻了德江的天,他难倒就不怕激起民愤么,他难倒就不知道厂子里,没了老子,就得全乱套么,到时候,等厂子里乱了套,德江大乱,除非姓薛的跪下来求,否则老子还真就不走了。

……………………

“什么?薛向让,让那些人考,考试?”

孔凡高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昆,仿佛方才听了出天方夜谭。

宋昆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可是一大早,顶着太阳,直接狂奔上了六楼,来给孔专员通报的这个消息,这会儿他胸腔子都快炸了。

孔凡高将自己的茶杯推了过去,宋昆感激地推了回去,一抹额上的汗珠,急道:“是的,薛助理太无法无天了,他竟派兵拘了宋厂长等人。专员,您可要发话啊!”

啪!

孔凡高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骂道,“都说老子领导风格野蛮,现在才知道,薛向这完全是活土匪啊,我看这帮混蛋,是不经冬天,就不知道春天的温暖,活该!”

“可是……”

“可是什么。你叫我怎么管?”孔凡高毫不客气地打断宋昆的话。眉眼间青气毕集,“姓薛的在行署班子上,找我要权力,我硬顶住了没给。你说我现在再去管这个。岂非是给薛向递把柄。届时,他干脆撒了手,反过来说我不支持他工作。你让这个烂摊子给谁来收拾!”

“可他拘禁基层企业的领导同志,这是无组织无纪律!”

孔凡高冷笑一声,“无组织无纪律?你说的?难道学习法律知识有错么,这帮人拖欠利税,不就是法律意识淡薄么,再说,周书记都出席了,并还讲了课,在德江,姓周的就是组织,你说薛向无组织无纪律,好使么!好一个薛向,还真是又滑不留手,又刺人得紧啊!”

……………………

“老宋,慢点,慢点……”

宋夫人看着老宋一口赶着一口,玩儿命一般往嘴里塞着猪肉酸菜馅儿的饺子,慢慢地,眼眶就红了,这得是遭了多大的罪啊,她可知道自家男人吃饭,是最讲究细嚼慢咽的,眼下,不过几个饺子,就让他馋成这样。

呼,呼,老宋吃得满嘴生风,手里的瓷缸也慢慢被他举成九十度朝下,一缸饺子短短两分钟就下了肚,末了,他竟还意犹未尽,伸出舌头,不住舔着缸沿。

看着宋书记如此模样,宋夫人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老宋啊,这是咋了啊,你不还是厂长么,怎么能被这样对待,不行,我得去地委闹去,这不是耍流氓嘛……”

“嚎丧个屁,老子还没死呢!”吃饱喝足的宋书记,满脸戾气,唬得宋夫人立时噤了声,“你要是还想当厂长夫人,就给老子闭嘴,少掺和老子的事儿,还有,你马上去找老蒋,让他马上带出纳过来,快!”

“找老蒋作甚,老文不是副书记嘛,又和你走得近,叫他过来不好嘛?”宋夫人满脸茫然。

“呸!”宋书记重重吐出一口浓痰,“什么他妈的走得近,当面叫哥哥,背后掏家伙,你还不知道呢,老子才住进来三天,这王八蛋已经上窜下跳,蹿到行署来了,要不是老蒋告诉我,老子还被蒙在鼓里呢,哼,这个老蒋也不是好东西,小陈也跟我说了,这个龟儿子也往上跑过,只是敌不过姓文的王八蛋会钻营,他跟老文又是死对头,知道老文上去了,没他好果子吃,这才跟老子通的风,报的信,都他妈一路货色!”

“什么!”

宋夫人大惊失色,她一介妇人,哪里知道自家老宋不过才进来三天,背后就发生了这么多故事,一想到老宋有可能要被搞下去,她直觉天都要塌了。

别看老宋不过是区区一个副书记干部,只管着一个上千人的自行车厂,可这里头的实惠可大了去了,后辈子侄提干,体面富裕的生活,由其是在自行车厂内,如女皇一般的优越感,这些都是宋夫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舍弃的。

“啰嗦个屁,马上滚,按老子的吩咐做,不然,你他妈的就准备回去下田割谷子吧!”

老宋那句“割谷子”,比什么都好使,宋夫人蹭的就立起身来,朝外头奔去。

还未奔出房门,又被老宋叫住:“对了,钱,钱,给老子留些钱!”

“你要钱做什么?”

宋夫人嘴上如是问,手上却丝毫不敢迟疑,掏出个粉色的钱包,正待点出些票子。

哪知道宋书记却急不可耐,劈手夺过钱包,掏出张大团结,塞给宋夫人,“留着坐车,妈的,还问老子要钱做什么?你当活土匪的饭能白吃?水能白喝?就连睡他妈的光板床都得收钱,还有考试试卷费,铅笔费,橡皮费,黑,真他妈黑啊,你还是赶紧让老蒋带小陈来吧,不然,咱们家没准儿能给活土匪收费,给收垮了!”

宋夫人再不敢耽搁,她是真怕了,老宋只在这儿住了三天,一个文雅书生,就变得满口老子,妈的,操,要是再待几天,这人没准儿能疯了。

当下,宋夫人一阵风似地撞出门去,出门就奔了就近的电话亭,可哪知道一连奔了五里路,沿途所有的公用电话,都被如她一般的妇人给占领了,稍稍一听,便能听见各式各样的腔调,正在表达着同一个意思:快些送钱来!(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更好更新更快!

第四十三章 活土匪逼债记

“首长,清点完毕,总计三百六十万七千六百四十五块五毛!”

曹伟以最标准的军姿,直挺挺地站在薛向面前。

他身后是一座钱山,十八名黑衣治安队员,围山而站,尽管在此已经守候这钱山大半天了,可此时,众人眼中依旧没有定星!

出现如此古怪,实在是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震撼了!

与此同时,让他们这帮平时连一万块都不曾得见的苦哈哈,守着这黑压压的钱山,也是一种几乎难以承受的心之重压。

贪婪,掠夺,恐惧,几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霎那迸发,而这些负面情绪,却始终不能役使心为行动,只因远处闲坐在高台上的首长,就似遮天绿坝,阻挡了一切,掌控了一切。

薛向站起身来,扔过一只烟去,“不错,曹队长不错,辛苦了!”

曹伟慌忙接过薛向递来的烟,咧着嘴,憨憨傻笑,不住道:“不辛苦,不辛苦,为首长服务,我很高兴!”

他是农家子弟,又当过兵,为人,秉性,都算不错,可偏偏官瘾极重,这会儿能得薛向赞一句,他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开了,小心捧住那根烟,像是捧着个了不得的珍宝,因为,他听相熟的民警卖弄过见识,领导一般不会给下面人敬烟,若是敬烟,则表示你差不多算是领导自己人了。

能成为首长的人,曹伟真是想都不敢想,他最大的奢望,无非是这事儿过后,首长别忘了自己!

薛向拍拍曹伟的肩膀,冲一边的戴裕彬略略点头,后者便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约莫二十张大团结,塞给了曹伟。说道:“曹队长,这些天你们辛苦了,这些钱,拿着给同志们买些酒肉!”

“不不不……”

曹伟像面色剧变,是拒绝着手雷一般,拼命摆手,后退。急道:“首长用我,是给我脸,看得起我,我咋能收首长的钱,再说,咱们来帮忙。是办公室的派遣,也算是出公差,既然是出公差,又怎能再让首长破费!”

他虽憨直,却是不傻,一番话说得也极有水平。

薛向心道,这倒是个可用之人。为免他忧惧,说道:“曹队长,这些钱不是给你的,是给同志们的,这四天来,同志们的辛苦,我看在眼里,这些钱。既然你不愿拿去买酒买肉,就散给同志们吧!稍后,你和裕彬互相留个电话,以后常联系。“

曹伟大喜,他方才不收钱,就是怕拿了薛向的钱,这中间的情分就摊薄了。此时,闻听薛向愿意留电话与他,心中立时大定,欢喜地接过钱。当场就散开了。

那帮治安队员得了钱钞,心中也自欢喜,他们都非有编制,待遇自然也极低,每月不过三十几元的薪水,今次,帮薛向欺负了四天官老爷,就得了十元,还白吃了这四天酒肉,真是再满意不过,毕竟,往常,哪个大官会考虑他们的感受,呼来喝去,如驱猪狗,如今,薛向如此宽厚,大伙儿对这位年轻首长的好感,真是直线飙升。

做完最后的安排,薛向便待安排护送钱钞,去行署财政局交账之事,门外便传来刹车声,未几,便见德江行署常务副专员袁闲云,急匆匆行了过来。

袁闲云方踏进门来,眼睛就愣住了,继而,面露微笑,远远伸出手来,“好你个薛向同志,真有鬼神莫测之机,我看就是庞统真的复生,也未必比得过你啊!”

话至此处,他猛地一拍额头,连道:“不对,不对,不是未必,而是原本就比不过你,庞统可考不上京大啊,哈哈……”

薛向伸手接过袁闲云的大手,笑着道:“袁专员玩笑了,玩笑了,外面怎么称我,我可知道,活土匪嘛!”

的确,薛老三活土匪的称号,已经由那十八位得脱的企业负责人之口,早传得远了。

其实,这帮人还没放出去前,薛老三就有了流氓,无赖,绑匪,等各式各样的称呼。

究其原因,无非是这几天,薛向所开办的这个普法学习班,发生了无数故事,薛老三和反薛势力,进行了一系列可歌可泣,惊心动魄的斗智斗勇。

原来,当日,老宋这帮企业领导,被薛向用普法学习班给变相拘禁后,消息很快就传来了开了。

转瞬,各式问题,就出现了。本来嘛,薛老三想压迫,自然就有人反压迫。

先是各人的家属来闹,嚷嚷着要薛向放人,反被薛向报了警,招来警察,将这帮人逐散。本来嘛,目前整个德江的工作重心,就是讨要拖欠利税,这是政治任务,行署办还给各直机关下发了要求无条件配合的文件,如今,薛向用正当方法逼债,公安局自然只有配合得份儿。

驱逐了一帮七大姑,八大姨,随后,又有各个县的领导,前来要人,毕竟自家地头上的肥肉,没人愿意被上面吞了。

可各位官老爷,却遇上薛老三大耍官威,恶狠狠给训走了,当时,薛某人甚至还扬言,谁再胡搅蛮缠,就是法律意识淡薄,看来也须要进学习班学习,如此一来,这帮区、县领导自然屁滚尿流而退。

再后来,各个工厂组织了请愿队伍,前来要人,立时,薛老三就组织了十八家工厂的二号人物,召开了一次座谈会,会议散后,请愿队伍立时退散。

见外力作用,一一被薛老三化解,那帮已经“学习”得够够的书记,厂长,只好又自己折腾开了,要么是装病,要么是装昏,更有甚者,还有装疯的。

可薛老三更是凶残,让宝丰人民医院调来了医疗队,直接进驻了学习班,给病人做检查。

这下这帮装病的,彻底麻烦了,你装小病,人家立时给你检查出来了,就是你连夜洗冷水澡,弄感冒,人家顺手也给你治好了,除了白白遭罪,还是出不去。

至于那些装重病的,什么脑子抽抽地疼之类的,以如今的医疗,确实很难确诊,如此,就很难确定其患病与否,可薛老三更狠,直接让医院给其下重病通知单,然后让病人签字,并扬言,马上将病情通报当地组织部门,建议组织部门应当体谅老同志,就不要继续往重病的老同志身上压担子了,赶紧给其办理病退手续。

薛老三这番动作下来,就是得了癌症的,也不敢再喊有病了,利利索索,全好了!

至于装疯的,见了薛老三玩儿这手,也紧跟着好了,再也不抱着门柱子叫老婆了,要不然,姓薛的这活土匪估计能直接把精神病院的逮捕队给叫来。

如是一番龙争虎斗,这帮书记,厂长,彻底认命了,默默哀叹,良善之人是斗不过土匪的。

这股劲儿一松,便有人开始想心思了,考虑是马上服软,还是再坚持一会儿,可哪知道这念头还没存住一时三刻,更劲爆的消息传来了,他们的后院起火了——各厂的二把手们纷纷龙腾虎跃,上窜下跳了起来。

当初,薛老三召开二把手座谈会,之所以能成功劝退集结的团体,皆是因为他对各位二把手进行了“彼可取而代之”的隐晦暗示。

本来嘛,这帮聚集的请愿队伍,就没几个工人,而是各个工厂的基层干部,上赶着来拍一把手马屁的,可薛向这番暗示一出,二把手们谁不精神大振。

本来现行体制下,一二把手就是天然的矛盾存在,更何况,当官的谁不想着升官,薛向一暗示学习班有可能持续半年,二把手们都回过味儿来,眼下分明是抢班夺权的大好时机啊,谁还顾得上自己的老大,都巴不得把其变成前老大。

要说也是这些参加学习班的领导,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以为自己如何了不起,厂子没了自己,就得乱套,可实际上,这地球上没了谁,都照样转。

其实,用不着薛向暗示,只要这学习班持续时间超过一周,二把手们必然就会起跳,只不过,薛老三懒得等下去,就给添了这催化剂。

如此一来,听说自己后院着了火,这帮书记,厂长,哪里还还绷得住,一番痛彻心扉的大骂后,骤然醒悟过来,立时急吼吼地全围着薛向表态说,就是拆房子,典地,也马上还钱。

本来嘛,厂子又不是自己的,自己有这顶官帽子,那厂子的钱才会跟自己发生关系,可若是自己不是领导了,谁还管得住钱,如今眼看着自己的官帽子要飞了,孙子还顾得上钱。

就这么着,短短四天,薛老三就将堪堪五百万元的总债,要回了三百七十余万,算是超额完成了任务。

与此同时,他这新潮而阴损的要债法门,终于给他带来了一个永驻蜀中的外号——活土匪!

却说,袁闲云同薛向玩笑几句,待薛向伸过手来,便顺势拉着薛向行到了屋外。

“薛助理,不瞒你说,我是来向你求助来了!”

方行到院子里,袁闲云便道明了来意,脸色也陡然凝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十四章 奇效

“袁专员,开玩笑了,我一个个小小助理,能帮您什么呢?”

嘴上如是说,薛老三心中早就有底了,他早等着袁闲云呢。

前次专员办公会散会时,他紧随孔凡高而行,而故意不去看袁闲云的眼神,就是为了此刻。

原来,彼时会上,他薛老三以庞统自比,夸口能完成任务,袁闲云就听进心里去了。那时,他已经走到了绝境,他负责的宜阳磷矿,在他使出全力的情况下,也只要回了三成,还差的两成,无论如何,完不成了。

而当时会上,若不是薛向吸走了孔凡高的火力,并打掉其嚣张气焰,他袁某人肯定少不得要在会上吃瘪。

当听到薛向夸口能完成任务时,他就想找薛向问问对策,毕竟在对抗孔凡高一事上,二人还算是同盟军。

可哪知道,一散会,薛向就走了,并不给他接触的机会,袁闲云也不好上赶着去问,一来,他要面子,二来,他也不信薛向能打开局面,即使真打开局面,他照猫画虎就是。

不曾想,事情却大大出乎其意料之外,薛老三出手,真是滚汤泼雪,转瞬就功成,可偏偏其法太过那啥,他袁某人想学,也学不来啊,没办法,就只好再度求上门来。

而薛老三彼时不接触袁闲云,就是想等其到了绝路上,再拉他一把。

本来嘛,一个人饿的时候,你给他一碗饭,他会感谢你一时;可一个人要饿死的时候,你给他一碗饭,那就是救命之恩,他定会记你一辈子!

薛向要做人情,自然愿意做这“救命之恩”。

他等了四天,还以为等不到袁某人了,不曾想。这位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待他这儿钱收齐后,确准消息后,才急吼吼找上门来。

袁闲云道:“还不是要债这档子事儿,走走,这钟点儿了,该吃饭了。桌上说,桌上说!”

说话儿,袁闲云便来拉薛老三。

论事权,薛老三是协助常务副专员,分管教育,旅游。计划生育等工作,是以,袁闲云也算是他的现管领导。

领导喊吃饭,他自然推辞不得。

当下,薛向就进屋,吩咐了戴裕彬和曹伟,务必做好此次押运任务。随后,又要通了市局局长蔡国庆的电话,要他调集人马,配合押运,对方听说了数额后,心里暗暗骂娘,埋怨薛向不该臭显摆,当时让账入国税局不就结了。非脱了裤子放屁,穷显摆,弄出事儿来麻烦他。

可埋怨归埋怨,事关重大,薛向又和他打了招呼,由不得他蔡某人不接招。

安排好这些后,薛向这才又步出门来。不曾想刚出门,院门口又行进一人来,正是地委委员、副专员谢明高。

谢明高瞅见袁闲云,老脸立时一红。后者同样有些不自在,三人面面相觑,未几,竟同时招呼出声来。

好一阵没营养的寒暄后,见袁闲云始终赖着不走,谢明高终于忍不住道出来意:“薛向同志,你来德江也快一个月了吧,作为一个班子的同志,咱俩还真没怎么近乎过,今天晚上,我做东,咱们聚聚如何。”说完,又冷着脸冲袁闲云道:“袁专员,你也一起来呗?”

袁闲云笑笑道:“不好意思,老谢,我和薛助理有约在先!要不,你一起来!”

袁闲云和谢明高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因为两人不仅同为行署副专员,且都是地委委员,可偏偏谢明高总有意无意地跟着孔凡高走,在行署可是制肘他袁某人颇多。

如今,他已然猜到谢明高请薛向一道吃饭,必然与自己出于同样的目的,如此,他自然更不会相让,同时,心中更是冷笑不已,你谢明高不是做孔某人的狗,做得挺欢快么,怎么着,这会儿还不是被人一脚踢出来了呢。

谢明高脸色骤然转青,要放在以前,他遇到这种情况,早调头就走了,哪里还忍得了受袁闲云的冷嘲热讽,可今时不同往日,火已经烧到了眉毛,容不得他做意气之争。

说起来,他心情还真如袁闲云揣度的一样,真是悲从中来,恨极了孔凡高。

本来,德江有三家大厂,按规模大小,依次是德江钢厂,宜阳磷矿,兆丰煤厂,当时,在会上,袁闲云为挤兑孔凡高就主动承担了宜阳磷矿,熟料孔凡高顺势就接过了德江钢厂,还就手提高了收款比率。

如此一来,身为行署三号的谢明高也就只有接过兆丰煤厂。

这三家企业,德江钢厂是副厅级架构,规模庞大,宜阳磷矿和兆丰煤厂都是正处级单位,规模也同样不小,这厂子规模一大,厂领导的级别一高,就极容易出现尾大不掉的情况,原本按照三成的比率,袁闲云和谢明高有可能完成任务,可如今提到了五成,这二位就齐齐坐了蜡!

谢明高不是没找过孔凡高说项,可偏偏孔凡高为了抓袁闲云和薛向入彀,死活不松口,毕竟他头前松了邱庆春,还情有可原。

若是再放了谢明高,他哪里还有理由,处理袁闲云和薛向?

如此一来,谢明高就悲剧,不,悲愤了,枉他跟着孔凡高摇旗呐喊,可到紧要关头,却被踢了开来,尽管孔凡高嘴上说的好听,他谢某人完不成任务,到时只须做做样子,他孔某人会想办法让他谢明高回来第二。

可谢明高堂堂地委委员,岂能不要面子的,真的如蛤蟆狗一般天天去堵人家工厂大门,传出去,还活不活!

因此,这回,他是恼极了孔凡高。

可光生气没用,不解决问题,弄不好就真得去堵大门了,七思八想,很自然就想到了如今在要债行业做出了突破性创举的活土匪薛向,遂找上门来。

却说,眼见袁闲云和谢明高就要起争执,薛老三是痛并快乐着!

如今,他一剑破开孔凡高设的死局不说,还借力打力,将要收获两份不菲的人情,这怎不让他快乐。

可快乐归快乐,眼前的争执调解不好,那他可就得罪人了。

不过,薛老三何等脑筋,转瞬就有了主意,“袁专员,谢专员,您二位是领导,我初来乍到,该当尽礼数,哪能让您二位请我,该是我请您二位才是!”

袁、谢二人互瞟了一眼,却不做声,显然对薛向这个意见并不满意,毕竟,他们到此,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解决债务危机的,如果三人作一处,什么私房话,可都说不出口了。

薛向早猜到二人心思,自然不会出馊主意,接着道:“我看咱们仨吃饭也不甚热闹,把宜阳磷矿的廖书记,和兆丰煤厂的周书记,也一并约出来如何?”

薛向这话等于点明了问题,本来嘛,三人都各自清楚其中尴尬,却也只薛老三适合戳破这层薄膜。

果然,薛向如此说了,二人左右一想,当下,想独霸薛向是不能了,除了听薛向安排,貌似也没什么好主意了,遂同意了薛向的提议。

薛向领了任务,还以为得费一番周折,毕竟今次要打的老虎,都是大老虎,论行政级别,和他薛某人可是平起平坐的,人家未必会买他薛老三的账。

可哪知道,袁、谢二位专员,分别将宜阳磷矿,兆丰煤厂的廖、周两位书记约到了一处后。先前,还苦口婆心,说着兄弟实在尽力了,厂里实在没钱了之类敷衍之词的两位书记,待谢明亮介绍了薛向的身份,二人的聒噪竟嘎然而止,脸上竟齐齐现出古怪之色。

紧接着,二人竟齐齐朝包房的电话奔去,未几,便对着电话,猛力吆喝着赶紧要某某去国税局补交多少多少欠款。

一通命令罢,二人各自拉着袁、谢二人的大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这真的是最后的资金了,再缴,兄弟就只有停产了,工人就得罢工了……

袁闲云、谢明高二人面面相觑,心头俱是震惊到了极点,他二人万万想不到活土匪竟积威至此,一句话都没说,这二位就利利索索把事儿办了,就是孔老虎出面,也没这效果啊!

………………

肉包喷香,豆浆滚烫,这天早上,薛老三照例在办公室,享受美味早餐,三两分钟,消灭掉这多得令人惊叹的食物,擦擦手,又在屋里踱着步子,消起食来。

刚走没几分钟,戴裕彬提着暖水瓶步了进来,微笑着冲薛向道早。

薛向做了个扩胸的动作,笑着道,“裕彬,你不用这么早来,我是定了型的生物钟,每天五点多就醒了,你就我的作息,可完全没必要!”

的确,现在才七点半,远不到上班的时间。

戴裕彬笑笑,“哪有首长上班,通讯员休息的到底,首长,您别操心我,我睡眠没问题!”

说话儿,戴裕彬便捧了薛向办公桌上的细瓷贴花茶杯,行到一边的紫色壁橱,给他冲一杯大红袍。

茶香方弥漫开来,办公室大门被敲响了,一身黑西装打扮的江方平夹了个文件夹,行了进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十五章 雷锋没有死

“方平今天可精神,怎么着,要当新郎倌啊!”

薛向打趣一句,其实,他知道如今地委大院流行起了一股西装风,究其根源,还是中央某巨头开始公开穿西装了,甚至还下了文件,要求负责外事和招商的领导干部,在正式场合,最好都着西装,如此,西装才正式在大陆兴起。

“专员可别拿我打趣,我这也就是跟风!“

得了薛向一赞,江方平喜滋滋的,不知什么时候,他越来越敬畏薛向了,这不,今天的这身打扮,也是精心准备过的,戴裕彬如此迅速地就贴上了薛向,让他生出了几分紧迫感。

戴裕彬却是对江方平的这种敬畏洞若观火,其实,何止是江方平,便是张彻最近见着首长,不也老实多了么?

强者恒强,首长一手鬼斧神工,要回了欠款不说,还帮袁、谢两位专员,了了难局,如今在行署的声势自然大涨!

“方平,不是说了,让叫专员嘛,你怎么也跟人家学!”

薛向真的是有些无可奈何了,自打前些日子,专员办公会审结了前一阶段的工作重心心——收缴积欠利税,散会后,薛向就能深刻体会到这种变化。

确实,他这一手做得漂亮,算是初步打开了在德江的局面,可随之而来的麻烦也不少,最让他挠头的,还是这称呼的问题。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称呼他“薛专员”了,便是以前被他说了,改过口来的行署常务副秘书长刘洪,又跟着改了回来。

可偏偏他薛某人不愿落人口实,总要强调几遍自己是专员助理,可一人对十万,累也累死了,所以。非重要场合,他就懒得谦虚了。

而江方平却非别人,乃是他先前指示过,让先负责他一阵子秘书工作的行署办副主任,算是半个自己人,免不了长时间接触,总听他叫专员。传出去,人家定会说姓薛的忒能装,假装不让老子叫专员,背地里关着门让秘书叫。

所以,他就有必要让江方平改正。

江方平道:“这不是迟早的事儿嘛,得。我干脆也随小戴,称您首长!”

说来,如今不比后世亲近人私下可以称呼领导为老板,眼下,领导的贴心人,对领导的称呼,就得细细考量一番。称呼行政职务,虽然也可以,但难免显得太正式,带上姓氏,更显得隔膜,是以,早先年,流行的首长称呼。如今,又在官场上弥漫开了。

可是江方平矮薛向不过半级,如此称呼,实在有些近谀,可只要别叫专员,薛向也就难得跟他在称呼上费功夫了。

薛向接过戴裕彬递来的茶,咪了一口。陡记起一丝未了之念,说道:“方平,裕彬以后就做我的通讯员吧,稍后你去张彻同志那边报备一下。”

“恭喜。恭喜!”江方平抢先冲痴楞的戴裕彬,伸出手来,“小戴啊,好好干,跟着首长,错不了!”

嘴上如是说,江方平心头难免有些淡淡的失落,如今他只是被薛向点名,服务于他,并非对口薛向的副秘书长,而薛向如今只是专员助理,又配不了副秘书长,如此一来,薛向点了戴裕彬做秘书后,无形中,就和他隔开了距离。

戴裕彬惊喜交集,先冲薛向深深鞠一躬,这才接过江方平的手,说着感谢话。

薛向瞥见江方平眼中闪过的失落,不愿冷了他的心,说道:“方平啊,我看以后我这边,还是你负责和行署办沟通行程安排,再由裕彬找你汇报、统筹!”

此前,就是江方平负责向薛向通报行署工作安排,排列薛向的工作日程,同时,他又负责将薛向确准后的日程安排,向行署办报备。

如今,薛向不愿冷了他的心,便依旧保留他这份权力,基本就是将他作了自己对口的副秘书长。

江方平终于松了口气,微微躬了身子:“谢谢首长!”

却说,江方平此来,正是向薛向汇报今天一天的日程安排的。

地方到底不是机关可比,即便是小小一个乡长,负责的也是千头万绪,更别提偌大一个德江,五百万人口!

而执政党为人民服务,更是无所不操心,群众日常生活所延伸出的方方面面,都要有人负责,有人管着,薛向身为行署领导,有自己的一摊子,更兼初来乍到,才慢慢步入正轨,自然繁忙得狠。

“上午九点,旅游局召开王鸿盛先进事迹表彰大会,因为此事件影响很大,还上过省报,按惯例,负责的分管领导要出席;下午一点半,全德江地区优秀体育运动员选拔赛,在宝丰一中开赛,按惯例,体委应该向您发邀请函,由您出面主持;下午三点,教委召开全地区优秀教师表彰大会,按惯例……”

“行了,方平!”薛向挥挥手,“别按惯例,按惯例了,说句大实话吧,我今天是不是还没事儿?”

如今已是八月底了,距离他完成前一阶段的要债重任,已经过去十来天了,这十多天,他分管的几个口子,依旧没领导前来汇报工作,就好似没他这个分管领导一般。

不过,这十来天,他倒也没闲着,要么查阅自己分管口的资料,要么熟悉行署办和地委的人头,可其实,他还是在等有人主动靠过来,给这一池死水投下一块石子,溅起几分波澜。

奈何,事与愿违,十多天过去而来,却依旧没什么动静儿,显然他薛某人活土匪的威风,只能笼罩行署,他分管的几个口子,竟给他来了个敬而远之。

江方平的红了脸,点点头,薛向笑道:“人家不欢迎,我也得上门啊,那就做个恶客吧!

薛老三不愿去想,这背后有没有某人的影子,他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身为领导,主动权,在他手中,那帮人敬可以,想远却由不得他们,更何况,分管口子,可是连带责任制,出了事儿,他薛老三也少不得挨板子,如此这般,他又怎会让那帮人想远就远呢。

上午九点半,薛向杀到了旅游局礼堂,旅游局严局长正在鲜花环绕的主席台上,挥手扬眉,字正腔圆地做着报告,见薛向在江方平的陪同下突然到场,弄得严局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赶紧中断了讲话,下来迎接薛向。

薛向笑着和围上前来的局党组班子寒暄几句,便挥手压住了稀稀拉拉的掌声,接着,就让严局长继续做报告,而他则顺势在一边的空位上坐了。

这下,严局长可坐蜡了,情恳意真地要请薛向上主席台,可薛向只说就不用打乱大会既定议程了,自己就是来听报告,和学习经验的,无论严局长说什么,他屁股都坐得稳稳当当的。

严局长心中忧惧不已,却实在没法子,谁叫他此前压根儿就没请过薛向,薛向楞拿既定议程说事儿,他也实在没辙。

可薛向就这么往台下一座,让全局干部如何看他,这对他局长威信,弄不好就是毁灭性打击,谁都会想,这严局长到底做了什么,这么不让薛专员待见。

若是一个月前,薛向玩儿这手,严局长甩都不会甩他,一个小毛孩子而已,谁放在心上,可如今这位薛助理顶着活土匪的帽子驾临,他是真不敢造次。

心中一边骂着薛向,一边嘀咕着不该轻信人言,严局长终于失魂落魄地步上了主席台,可左右一扫,六位局党组成员,竟有三位坐在了台下。

严局长心内如汤煮,却不得不继续做着报告,可精神已分散,照着稿子念,也越念越有气无力,渐渐地,神智越发涣散,注意力始终一大半放在台下的薛向脸上。

却说,严局长今次所作的报告,是关于旅游局一位叫作王鸿盛同志,跳河救人,英勇献身的先进事迹。

细说来,这都是两个多月以前的事儿了,此前,一直是省、地在做宣传,旅游局没赶上趟,好容易等省、地宣传完了,严局长才抓住机会,弄出了这个场面,想轰轰烈烈演一把,可哪知道薛向突然杀到,这陡扬骤抑,实在对他打击不小。

这会儿,好容易撑到稿子的最后几行字,他早涣散不堪的精神,终于全松了劲儿,略略看了一眼最后的稿子,便抬起头,对着台下的同志,有气无力地做最后的陈词,“……所以,我最后要说的是,雷锋没有死!”

哗!

台下瞬间骚然,躲在一边做服务的秘书小金赶紧低声提醒了一句:“精神,精神!”

却说,严局长最后的精神早松懈了,稿子上的词儿,他记不清了,这会儿,台下一骚然,他精神瞬间绷紧,紧接着小金这一提醒,他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高声道:“精神着呢!”

哈哈哈……

底下陡然炸了锅,欢笑声差点儿没冲破屋顶!

便是薛老三宗师级的国术水准,控制身体如机器,嘴皮子也狠很给扯了一下,,才勉强没笑出声来。

可台下众人谁绷得住,陡见高高在上的领导,弄出这么一出,本身就极具喜感,更不提妙手偶得的笑话,实在是宗师级的,就是开讲前,提醒你是笑话,一般人都得发笑,更不提眼见它毫无征兆的诞生,不笑疯才怪呢。

一场感人的先进事迹报道大会,就这样愣生生地被雷锋,弄成这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十六章 引子

在旅游局听严局长讲了个惊世骇俗的笑话后,薛向瞧也没瞧严局长,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他那快速消失的高大背影,给了旅游局一众干部无限的想象空间。

从旅游局离开,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方上得车来,江方平便道:“首长,该吃午饭了,我知道有几个馆子不错!”

薛向道:“吃饭是小事儿,就近吧,反正下午要去宝丰一中,咱们就去一中边上就餐。”

宝丰一中是德江地区数一数二的高中,近两年在高考这场教育界最高战役上,可是积累了不小的名声,出了十多个京大,青华园的学生。

既然高考出彩,地方上就少不得重视,毕竟,教育也是地方领导的重要政绩之一,如此一来,德江地区的教育资源,就少不得要朝宝丰一中倾斜,这才让宝丰一中的硬件软件,都在德江成了首屈一指的存在,隐隐有朝全国重点的蜀大附中看齐的苗头。

也正因为宝丰一中各项条件惊人,因此,这次德江地区给省体队选拔备选苗子的比赛,才没放在两所体校,而是选到了这宝丰一中。

车到宝丰一中附近的餐饮区时,果然见着许多穿着各式运东短袖短裤的学生,在路边摊上吃着午饭。

时下距开学,虽然还有两天,可报名的家长,来看比赛的学生,同样不少,将整个餐饮区,挤得满满当当,热闹非凡。

江方平看着这挤挤摞摞的人群,皱了皱眉头,从副驾驶上回过头来问,“首长,这儿实在闹腾,您看咱们要不要……”

“我看就不必了,一餐饭而已,到哪儿吃不是吃。就不折腾了!”

薛老三下地方,本就是为了解自己负责口的实际情况的,不接触人,如何了解?反倒是这种场所,最能听到真话,“蒋师傅,往前开。开到学校大门那边再停!”

“首长,您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戴裕彬笑着道:“江主任,咱们首长这是连吃饭的空当,也得用上,服了。服了!”

薛向吩咐将车绕远,意思很明显,本来嘛,这年头,在德江,能坐得起小车的,百分之九十九的是官家人。他这开着小车往小吃摊边一停,便是人家想说几句骂官的话,也定然说不出口。

江方平笑着奉承几句,心中却暗叹,跟着这样的领导,以后可有的是心操噢!

本来嘛,别的领导谁不是躲着事儿走,迎着政绩上。可这位年轻的首长,却是盯着往事儿上寻。

说来,薛向四人运气不错,方行到第一家小饭馆儿,就逢着老板在往外加桌子,人刚把一方有些歪腿的矮桌摆稳,这四位就拖着长凳。将桌子霸占了。

四人这没眼色的举动,立时,引来漫天的不满声。

薛向苦笑着摇摇头,到底没想着站起来。那老板更是一叠声抱歉,哄劝着一帮鼓噪的学生。

本来嘛,薛向四位一看就是混得不错的人物,做他们的生意,自然比做穷学生的生意有油水。

劝了一会儿,几位学生眼见就散了个干净,偏偏一位高个平头学生,死活不走,愣骂老板这是势利眼,奸商,做生意毫无诚信,明明是为他们加的桌子,怎么转手就能让给别人!

这学生一脸的倔强,那老板如何劝,只是不听,终于老板也火了,推了他一掌,骂道:“老子的店,想给谁吃就给谁吃,你一顿俩馒头,一盘白菜豆腐,凭啥让老子伺候你!”

刷的一下,这学生红了脸,只狠很瞪着那老板,却说不出话。

“行了,行了,老板别吵了,赶紧着上菜,这位同学,过来坐,过来坐,又不是坐不下!”

薛向挥挥手,止住了冲突。

那老板见一帮学生对他指指点点,知道惹了众怒,也不敢再闹,狠很瞪高个儿学生一眼,便折进屋去。

那高个学生倒是个驴脾气,挨了辱骂,也不退去,竟大咧咧,在薛向腾开的空座上坐了,又从挎包里拿出本高三几何来,自顾自地翻看起来,睬也不睬薛向几人。

很快,薛向四人的菜就上齐了,四菜一汤,红烧鲤鱼,莲藕闷肘子,地三鲜,农家小炒肉,西红柿蛋汤,此间虽是小店,但这家常菜显是做得熟了,色香味俱佳,尤其是每盘菜都少不了的大把红腾腾的朝天椒,光看着,就引人流涎。

这桌菜一上来,邻座几桌学生,就不住拍着桌子,嚷嚷着,快些上菜,再不上菜,就不吃了,更有胆大的,直接骂老板势利眼。

很明显,薛向这桌后发先至,引起了他们的不满。

薛向看了看先前离开过的老蒋,后者一缩头,“首……同志,咱们赶时间,所以我才去后厨打了个招呼!”

“下不为例!”

薛向拾起筷子,便待开动,忽然发现场面极不和谐,说道:“蒋师傅,给这位同学也拿个碗筷,既然凑了一桌子,就是缘分,一起吃,一起吃!”

老蒋应了一声,便离席而去,那高个学生却是置若罔闻,依旧捧着书,静静看着。

很快,老蒋就去而复返,将碗筷在高个学生面前放了,可这家伙依旧一动不动。

江方平皱皱眉头,道:“小同学,你这样可不好!”

高个学生的视线,终于从书本上挪开了,“有什么不好,桌子又不是你们的,都是吃饭的,你们吃你们的,我等我的,谁碍着谁!”

“行了,方平,咱们吃!”

薛向抄起筷子,便朝最肥的蹄花进攻。

领导下了第一筷,这三位便也跟着伸了筷子,薛向没发话,中午便没上酒,虽光吃饭,可几盘菜极是开胃,四人也吃得香甜。

那高个学生终究不是得道高僧,哪里能忍住诱惑,浓浓香气扑鼻而来,转瞬就扰得他看不得书了,仿佛满篇的定理、公式,都成了鲤鱼,猪蹄。

咕嘟一声,高个学生终于没忍住,喉头狠很鼓动了一下。

四人听得好笑,却也不愿热脸贴他冷屁股,依旧各自吃着。

薛老三当了领导,吃饭也就慢了起来,这倒不是他为了立什么体统,而是他知晓,若是自己一放筷子,另外三位保准也会搁碗。

终于,那高个学生的饭食也上来了,果然是一盘馒头,一盘白菜豆腐,那上菜的妇人,盯着他先缴了钱钞和粮票,这才离去。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一嘴了,当前,中央放开了个体经济,但票证并未完全退出日常生活,不过,票证对消费,再不具有过去那般的绝对约束力了。

就拿这学生就餐来说,他若是没有粮票,单用钱钞也可以就餐,不过,这就餐的费用就得上浮一些,若是他点的是荤菜,上浮的比率还得上调,这就是价格双轨制,也算是改革初期,最让人诟病,却又不得不为之的一点了。

却说,这学生得了饭食,刚要放下书本开动,变故陡生。

“吆喝,这不是短跑王子赵杰嘛,怎么着,中午就这玩意儿对付一口,你也太藐视咱哥们儿了吧,莫不是以为自己空着肚子,也能跑赢咱哥们儿。”

说话的也是一位学生模样的青年,精短的运动短袖,短裤,完全凸显了他强健的体魄,可偏偏脑后结的小辫子,破坏了矫矫少年的整体形象。

赵杰扭头扫了一眼,便又偏转过去,睬也不睬他,伸手朝盘里的馒头抓去。

小辫子霍然变色,一把揪住赵杰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我草泥马,叫你个龟儿子跟老子装,老子警告你,离王芬远些,否则,别说参加比赛,信不信老子让你高考都参加不了!”

赵杰一掌将小辫子推开,方要接着反击,却被小辫子身后的数条同样装束的壮汉学生夹住,让他动弹不得。

这边山摇地动,弄得那张本就有些瘸腿的桌子,立时便要歪倒,亏得薛老三手快,将桌子定住,一餐饭才没散伙!

“行了,都是同学,闹什么闹,散了,散了!”

薛老三站起身来,伸手扒拉了几下,那几位壮汉学生,立时如喝醉了酒一般,手舞足蹈地连退几步。

小辫子识得厉害,阴阴盯着薛向,不敢妄动,可他是这一带混出模样的学生头,大庭广众之下,无论如何不肯堕了威风,便冷冷道:“你他妈的混哪儿的,少他妈的管闲事!”

“小兔崽子,跟谁说话!”

老蒋一声吼出,霍地站起身来,高大的身材,持了长凳在手,威风凛凛。

说起来,老蒋并非薛向的专职司机,只是行署办小车班的一名普通司机手,今天薛向第一次出行,江方平就挑了他开车。

而就是因为薛向没有固定的司机,老蒋才起了心思,毕竟这年月,司机可是比秘书还紧跟领导的存在,这会儿,好容易遇到表现的机会,他自不肯放过,退一步说,即便他没动心思,也必须挺身而出的,因为司机本就担着保护领导的责任。

小辫子恨恨瞪着老蒋,再看薛向这边四个成年人,到底不敢放对,瞪着老蒋骂一句,“有种在这儿等着,老子弄死你!”说罢,便领着他那帮壮汉学生去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十七章 恐怖的纸条

若是当年的薛老三,遇上这种情况,哪里还会费这么多话,早开揍了,可现在,对这种小毛孩子的辱骂,他竟连气也不会生了,心中轻哂自己的心态是越来越老了,便又瞧见散在脚下的书包,和那本高三几何,当下,便伸手拣了起来,熟料一提那书包,竟滑出张半折的信纸来。

薛老三方要伸手去拣,那半折的信纸便被风吹得散了开了,刚瞟了一眼,竟瞧见不少红指印。

薛老三大奇,便朝上面的文字瞧了上去,甫一入眼,他头皮就炸了,便待拾起来仔细看,熟料,赵杰猛地扑过来,将那张纸塞回了书包,拣起书本,恶狠狠瞪了薛向一眼,饭也不吃了,便跑了开去。

“小兔崽子,一点礼貌都没有!”

老蒋见薛向面色不豫,以为是生那小子的气,便骂了一句,接着低声宽解道:“首长,这帮小子就是这样,犟得狠,先前扎辫子的那帮小子,是体校的,最好干架,宝丰的小痞子就属他们最狠,还有方才那小子像是宝丰一中的,一中的小子多是读书读傻的一根筋……”

老蒋正喋喋不休地卖着嘴,江方平瞧出不对来,喝止了他,凑到薛向跟前,小声道:“首长,您这是怎么了?”

江方平连问数声,薛向这才回过神来,一屁股坐下来,便冲戴裕彬道:“戴裕彬,你马上去查清楚方才那个叫赵杰的底细,班级,年纪,学习轻狂,家庭住址,家庭成员,总之,全部的情况都摸清了,马上来报我。我们就在车中等你,快去!”

戴裕彬瞧见薛向的脸色冷得快滴出水来,心中早惴惴不安,这会儿,再听薛向连对他的称呼都变了,更是惶恐万分,待薛向令下。他应承一声,蹭得就蹿了出去。

“首长,您……难道方才的那学生有什么古怪?”

江方平的心也提了起来,实在是这位面对孔老虎都敢硬顶的首长,陡然弄出这副表情,实在太过骇人。让人以为天快塌了。

薛向松了面皮,回了个微笑,“没事儿,方平别多想,就是有些好奇,相信很快就会有结论,吃饭。吃饭,咱接着吃饭,看,人赵杰的那份儿还没动,咱可别浪费,这算是天赐了。”

说话儿,薛向抓过一个馒头,便大口咬了起来。

江方平和老蒋。虽然都知道首长心里必然藏着事儿,可首长不说,他们哪敢盯着问,便也一人拿过一个馒头,没滋没味地吃着。

熟料三人一个馒头没吃完,小辫子竟又去而复返。

这回,小辫子的动静儿可比方才大多了。趁着三人不注意,夺过一个篮球,隔着十米开外,就狠很砸了过来。眼见着饭桌就要被砸翻,飙射而来的篮球忽然失去了动力,竟被薛老三伸出两个指头,稳稳夹住。

“好小子,有一手,他妈的你今天就是有十手,老子也要打得你跪下叫爷爷!”

小辫子双手插在短裤兜里,耸着肩膀,缓步而来,脑后的马尾也一甩一甩,吆喝道:“弟兄们干服这三个龟儿子,桃花巷狗肉馆,酒肉管够!”

声音方落,小辫子身后的二三十如他一般打扮的学生,全扯着嗓子雅吼出口,满脸都是兴奋与残忍。

“首长,你跟江主任快撤,我顶着,快,快……”

老蒋急声低劝,面白如纸,他太清楚这帮毛孩子的手段了,只因年少气盛,不知天高地厚,打人辱人,比那悍匪还凶残,若是薛向在此地挨了打,那可是政治事件,他老蒋这辈子可就完了。

“是啊,首长,你快走,我跟老蒋拦着!”

江方平也急得额头冒汗,薛向若出了问题,他也没跑,是以,尽管他也骇得不行,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住。

薛老三心头也是苦笑不已,手心却是越来越热,就在薛老三以为终于免不了要轻狂一把的时候,眼睛陡然一亮,左手轻震,手中的篮球攸的飞了出去,正巧打在要从这边经过的一辆小车的一侧玻璃上。

呲!

那小车的车轮发出一阵尖利的摩擦声,终于在堪堪要撞南墙之际,停了下来。

未几,车上的秃头司机,急吼吼地便朝这边奔了过来,扯着嗓子就骂:“哪个小兔崽子干的,找……”

一声喝骂未完,那司机脸色急变,转身就跑了回去,未几,一个身着西服的中年胖子,一边小跑而来,一边用手帕抹着额头,远处的司机,却不住冲后边紧随而来的三辆吉普打着手势,转瞬,三辆吉普上,也跳下十多个人来,急匆匆行了过来。

却说那中年胖子边跑,边拿眼在人群中张望,终于,目光在薛向身上定住,到得近前,手却先冲江方平伸去,“江主任啊,你可是让我好找啊,我上午往行署办,给你去电话,就听说你下去了,后来听说你陪着薛专员去了旅游局,我又赶去旅游局,结果,还是踩了个空,亏得在这儿遇上你了,对了,薛专员呢,今天德江地区省体育队选拔大赛,我们体委和广大健儿万分希望薛专员能出席大赛,给健儿们鼓鼓劲儿!”

来人正是德江体委主任杨万福,细说来,杨主任这番说词,可是五分真五分假,他哪里是上午就开始找江方平,分明是听了旅游局老严的悲惨遭遇,才知道活土匪开始巡边了,并且是杀气腾腾而来,思及老严惨状,他哪敢怠慢,这才急着去找江方平,想来个亡羊补牢。

奈何薛向没在旅游局吃饭,也没返回行署,这下,杨主任坐蜡了,他生怕这活土匪,也像整老严那般,在他发表讲话的时候,来上那么一出,那可是要了亲命了。

没曾想,误打误撞,在这儿撞上了江方平,他心中一边暗暗叫苦,活土匪果真奔自己来了,一边念阿弥陀佛,逮着了活土匪的踪迹,不必被打个措手不及了。

瞅见杨万福到来,江方平也是长长舒了口气,心中却依旧后怕,再看小辫子穿着比赛的运动装,气不打一处来,接也不接杨万福伸来的手,冷道:“杨主任可是主持的好工作,我想问问,体校到底是培养体育人材,还是培养流氓土匪的!”

话至此处,他伸手一指小辫子等人,“你看看你眼前这些体校学生,扎着二流子辫,横行无忌,方才就因为薛助理出手制止了一场殴斗,这帮人竟然聚齐了要殴打薛助理,只怕土匪也没这么张狂吧!”

初始,杨万福是憋着火气的,毕竟,论级别,江方平还矮他半级,如今,却敢当众让他下不来台,可待听到这帮人准备围攻薛向时,一股凉气从脊椎骨冒了上来,惊得他差点儿没魂飞魄散,若是薛向被体校的学生打了,他杨某人绝对第一个完蛋!

“你,你,你们……”

一想到这可怕后果,杨主任鼓着眼泡子,指着小辫子等人直喘粗气。

这时,另外十几位体委领导和宝丰一中的校领导,也赶了过来,挨个儿向江方平问好,眼睛却都在人群里翻找,很快凝在了薛向身上,未几又被气喘吁吁的杨主任吸走了注意力,最终,定格在小辫子一伙儿身上。

小辫子这帮人简直吓尿了,别人他们不认识,体委一号杨万福,那可是他们心中的神祗,体校出来,就业本就困难,且就业指标,全在体委掌握,如今,让杨万福抓了个正着,他们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最惶恐的还是小辫子,因为杨万福是认得他的,且人群中那位颤抖得最厉害的谢顶中年,正是他父亲宝丰中常务副校长张凯发,方才,他扬言让赵杰参加不了高考,也正是因此。

却说,这边连演两场大戏,周遭的食客全挤了过来,这会儿,再看局面发生了戏剧性转变,上演了大官微服私访,逆袭了横行这一带的小辫子等人的劲爆大戏,正是观赏性爆棚的时刻,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事已至此,薛向知道自己出场只有更糟,当下,远远冲杨万福一点头,丢下两张大团结,结了饭钱,便缓步挤出了人群。

薛向方去,杨万福积压的虎威终于爆炸出来,拖过身后宝丰体校的黄校长,就喷起了杨氏吹风机。

人群中的张凯发更是颤抖着身子,飘到了小辫子身前,劈手夺过小辫子手里的橡胶棒,陡然爆发了神经刀,暴风骤雨般地朝小辫子头上抽去,一会儿便抽得小辫子血流满面,昏厥了过去。

“薛专员,我检讨,我检讨,是我没做管好体校,平时只抓训练,忽略了学生们的思想教育,下一阶段,体委决定对体校,实行军事化管理,在抓好训练的同时……”

杨万福并没气糊涂,没忘记孰轻孰重,眼见江方平也离开的时候,他也赶忙住了嘴,追着江方平,到了榕树下的吉普车边,立时就在车外做起了检讨,在他身后,张凯发那帮干部也站成一排,耷拉了脑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十八章 家访

没办法,今天这事儿,实在是太离谱了,若是薛向趁势而发,谁也躲不过去,体校学生流氓化,差点聚众袭击了行署领导,传出去,便是再大的保护伞,也遮不住杨万福这帮人。

毕竟,这是执政党的天下,执政党的领导,组织可以处理,什么时候流氓混混也敢围殴了,这是对体制的挑战,谁替姓杨的说话,谁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

“没事儿了,杨主任,带领同志们去主持大赛吧!”

薛向打开了车门,步了下来,“年轻人冲动,是难免的,还是要教育啊,另外,下午宝丰一中的活动,我就不参加了,一会儿,我还有件急事儿,另外,你说的那个军事化管理,我很感兴趣,稍后,你弄个文件,交给我看看好吧。”

杨万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活土匪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可看着薛向满面微笑,语态温和,他也不得不信,更何况,薛向还同意了他方才的建议,让形成文件交给他,领导愿意和自己来往,这是好事儿,当下,再不疑惧,又介绍了在场的同志,和薛向认识了,且再度邀请薛向出席,被婉拒后,他这才带着一帮人,灰头土脸的去了。

“首长,就这样放他们去了?”

江方平有些不可思议,在他认识里,薛向应该是没理还要搅三分的活土匪,可这会儿道理在手,怎么就放手了呢。

薛向默然许久,眼光一闪,道:“我总不能把我手下的一号都撸光!”

的确,他对体校的现状,极为不满,可让他头皮发炸的事儿还未解决,且上午发作了旅游局的严局长,若是出行一次。弄翻了三个口子的一号,这就不是活土匪,而是瘟神了。

其实,他方才对杨万福那个军事化管理,压根儿一点兴趣都无,要他形成文件上报,无非是安其心。免得体委也风声鹤唳!

江方平默默咀嚼着薛向的话,瞳孔猛地缩小,知道教育局的老夏恐怕危险了。

可首长为什么针对老夏了,总不会因为老夏没来汇报工作,可老杨不也没来汇报过工作,还弄出了方才一幕。募地,江方平想到了那个叫赵杰的学生,以及薛向先前那骤然变得吓人的脸色。

很快,江方平就猜到,一场风暴正在酝酿,弄不好又是一场龙争虎斗,因为老夏不是一般人。那可是孔凡高第一任秘书,且是在孔凡高还在黑水当县长时的秘书,弄他,就等于在摸老虎屁股,老虎不拼命才怪!

江方平正怔怔想着心事,薛向抬抬表,说道:“方平,你和老蒋先回去吧。我估计还有的等,车留下就行!”

“首长,这不好吧,我们是为首长服务的,等会儿算什……”

“老蒋,别废话,首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江方平觉得这老蒋虽然忠勇,却真不是个合格的司机,合格的司机哪里会这么多话,表忠心都不看个风色。难怪这老小子混到现在还在小车班混散班。

江方平和老蒋去后,薛向便靠在座位上抽烟,一根接一根地,心事却重重难定,一会儿,地上就积了一堆烟蒂。

忽然,薛老三猛地睁开眼来,狠很将烟蒂弹在了一边的墙壁上,果然,转瞬,戴裕彬就出现在了前方不远处。

“首长,要出大事啊!”

戴裕彬方蹿上车来,便劈头来了这么一句,一张脸白若金纸。

“说赵杰的情况!”

“赵杰,男,十七岁,就读于宝丰一中高二(2)班,高中两年,连任两年班长,三次全地区统考,连夺两次全地区第一,一次第二,用他们学校老师的话说,此人闭着眼睛都能考上京大,青华园,此外,此人还是学校篮球队队长,体育健将,此次他也参加了省队选拔,因为体育成绩过线了,学校有奖金。再说此人的家庭情况,他是单亲家庭,其父是德江钢厂的工人,在其十岁时,死于轧钢厂锅炉爆炸,其母有病,在家待业,两母子就靠其父的抚恤金,和赵杰的奖学金,以及赵杰平时勤工俭学过活,日子十分清苦……”

听着戴裕彬介绍赵杰的情况,薛向就知道问题大条了,果如预想那般,因为赵杰这种出身,性子最容易偏激,极度容易走上极端,就像他重生前的薛老三一般,性子怪癖极了,连自家弟妹都不照顾,整日里就是打架度日,而这个赵杰恰恰相反,高智商除了给他获得高分数的能力,还给了他极强的组织能力,这种家伙思想一出问题,就容易化成行动。

“………另外,此人在高二下半年,被罢免了班长一职,因为他宣扬乱七八糟的思想,而此人一怒之下,就退了团,另外,他在学校还秘密组织了个什么自由社,短短半学期,就吸纳了包括外校在内的中学生多达上百名!”

话至此处,戴裕彬的脸色铁青一片,满脸惊恐地望着薛老三,显然他也知道问题到底有多恐怖了。

薛老三心情同样沉重到了极点,早在他看到那张按满红指印,和故意用英文写就的宣言书时,就知道事情可能是真的,待真听到戴裕彬介绍完情况,薛向才万分庆幸今次偶遇,不然仕途的污点只怕永远都洗不净。

“裕彬,赵杰住哪儿?”

“德江钢厂北家属区,三单元,四零二室!”

呲,车轮打了个滑,车屁股猛地一甩,吉普车如一头喘着粗气的老牛,猛地向前窜去。

“德江家属区在四马路,首长!”

“我知道!”

车朝南行了数分钟,便是一家水果店,薛向方停了车,戴裕彬便蹿了出去

薛向微微一笑,显然,他对这位聪明伶俐的秘书,越来越满意了。

戴裕彬并未去多久,不过五分钟,便提了一个硕大的果篮,奔了回来。

戴裕彬上车后,车头这才调转向北,朝四马路疾驰而去。

………………

咚咚,咚咚……

薛向一边轻轻敲着门,边打量着门帘。

朱红的单合页门,虽然老旧,却不见斑驳,许多脱落的漆壳,被一幅幅精美的窗花补贴,大门中间还贴着张老旧的伟大领袖临海观日图,这家门虽显破败,倒是较沿途所过其他筒子户的房门要整洁得多。

“哪里来得同志,不晓得赵家堂客耳朵不好使撒!”

说话的是隔壁的老大爷,穿着个红背心,端着个大碗,蹲在门槛上,边稀里呼噜吃面,边瞧着这边的热闹,这会儿,似乎打量清了薛向两人不是坏人,便招呼开了。

薛向方要道谢,那老头竟自个儿溜达上前来,逮着大门一阵猛拍,扯着嗓子,中气十足地喊道:“赵家堂客,你屋里头来客了撒,快点儿开门哟!”

果然,没多会儿,门就打开了,薛向笑着冲老头致谢,塞给老头儿一包云烟,后者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这才喜滋滋的去了。

大门虽然打开了,却是半掩着,一位妇人从里面探出个华发丛生的头来,满脸病容,深深地皱纹爬满了额头,眼角,薛向简直不敢相信戴裕彬先前介绍的,赵杰母亲方才四十一岁的事实。

赵妈妈堵着门缝,满眼警惕地打量着薛向二人,小心问,“你们是谁,找哪个?”

“大嫂,你好,我们是宝丰一中教务处的,赵杰同学这次期末考试又得了全校第一,我们受校长指派,前来你家,给他发奖学金!”薛向微笑道:“同时,听说大嫂您身体不好,我们也顺便过来探望。”说话儿,薛向举了举手中的果篮。

见薛向两人生得文质彬彬,赵妈妈警惕性已经消了三分,再看薛向手中的果篮,说的又是他最引以为豪的儿子,最后一点戒心也消失殆尽了,便赶忙将薛向二人迎进屋来。

赵家的筒子楼竟然是个单间,除了一张高低床,再就是几张桌子板凳,屋里空荡荡的,便连简易厨房也架设在过道里,真是清苦到了极点。

早在赵妈妈开门,薛向就猜到了赵家定不在家,这会儿,见赵妈妈忙着倒水,他也不拦着,就想耗着时间,静候赵杰,因为正是大中午的,外面热急,赵妈妈病怏怏,屋里也无有吃食,外面锅灶早冷,赵杰是孝子,必然会回来给赵妈妈备食。

果然,薛向方给赵妈妈削了个苹果,赵杰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待瞧见薛向,赵杰面色剧变,转身就逃,不曾想,方迈出几步,他的身子便定住了。

显然,条件反射下的举动,让理智给掐死了,有道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何况还有老母在堂。

“杰杰,你这是干啥子?”赵妈妈刚咬了一口苹果,看见的却是赵杰的背影,十分不解。

薛向朗声道:“赵杰,老师吃过了,不用去买菜了!”

“哎呀,你看我,都欢喜得忘了撒,杰杰,快快,去买菜,今天我来烧火!”

薛向方才陪赵妈妈聊了会儿,不大的声音,总能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让久未能自如和人聊天的赵妈妈倍感欣喜,更不提薛向性子沉静,又刻意打听赵杰的情况,就以赵杰为话题中心,同赵妈妈可是聊得非常愉快,这会儿,赵妈妈真将薛向作了赵杰的老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十九章 光明世界

“大嫂,我真吃过了,就不用麻烦了!”

“这是什么话,正在饭口,就是吃过了,也得端个碗!”

赵妈妈对薛老三观感极佳,执意要留他吃饭。

薛老三心念一动,笑道:“成,就尝尝大嫂的手艺,大嫂,你先在家歇着,我和赵杰一起去买菜,正好还有话和他说!”

赵妈妈笑着应了,又连声招呼赵杰,千万不准老师付菜钱。

赵杰阴沉着脸,抬步就走,薛老三又和赵妈妈寒暄几句,这才领着戴裕彬跟了过去。

德江钢厂是老单位了,此处的家属区也有数十年历史,小区内,尽是森森古木,合抱粗细,虽见不到什么现代化的设施,可绿化做得极佳,炎炎夏日,小区内也极是荫凉。

赵杰下得楼来,便急冲冲朝南行去,终于在最角落的一方水塘边,住了脚,忽地,调转身子,迎着薛向急步冲了过来,“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警告你离我妈妈远点,不然我弄死你!”

薛向挥挥手,待戴裕彬去得远了,移步到水塘西边那张已经老旧不堪,飘满枯叶的长凳边,伸手拭去枯萎的桐叶,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又冲赵杰招招手,“别这么大气兴,你可是干大事儿的人,岂不闻每逢大事有静气这句话,过来坐!”

赵杰嘴角一扯,怔怔半晌,快步跨到跟前,阴沉着脸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只请你离我,离我的家人远远的,否则……”

“requiredemocracy,requirefreedom!”

“你,你!”

赵杰脸色骤白,浑身巨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薛老三。额头的汗水很快淌成了小溪。

的确,赵杰猜到薛向定然察觉到了什么,不然不会这么快就找上门了,可他再想得深,也不过以为是薛向看到了那按满了红指印的纸张,生出疑惑,才赶了过来。因为,在吃饭的当口,他就发现了薛向是官,尤其是江方平的公文包里的文件,戳出了一角,让他瞧了个正着。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官僚。竟然只惊鸿一瞥,就扫清了纸张上的内容,更恐怖的,是这家伙还识得英文,如此一来,那满纸的不可为外人道,对眼前这人。就再不是什么秘密了。

“你,你想怎么样,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抓我走吧!”

赵杰瘦削的脸蛋,挣得通红,脖子处青筋直绽,说话的当口,牙齿也咬得咯咯直响。显然内心深处,在做着剧烈的斗争。

“抓你走?去哪儿?”

薛向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一口,吐出浓浓一团烟雾。

“你别猫玩耗子了,老子认了,狗官!”

赵杰狠下心来,一屁股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薛向微微一笑。丝毫不着恼,“认,你认什么?你以为我要怎么着你?年轻人,别把这个世界想简单了。youarenaive,tooyoungtoosimple!”

“少跟老子拽文,你到底想怎么样?还有你到底是谁!”

“我是什么人,你不是已经猜着了么,我只想说得亏你今天遇见我,要不然你这辈子就毁了,年纪轻轻,不好好学习,非要瞎折腾,自以为掀开一条缝,就见到了全世界,还以此为依据,妄图螳臂当车,说你幼稚,没冤枉你!”

薛向霍然起身,将兜里的工作证亮给了他,“把那张纸给我,回去好生念书,以后,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困难,可以找学校,找政府反应……”

薛向正诲人不倦,却瞧见赵杰满脸地不屑,未几,眼睛也狠很瞪了过来。

薛向狠很一巴掌拍在他肩上,“瞪什么眼,你以为见到几条蛆虫,这个世界就是大粪堆,自以为是的东西,害人害已,你若还是个男子汉,多想想你母亲吧!”

攸的一下,赵杰的眉毛塌了下来,满脸痛苦,忽然抱了头,蹲了下来。

薛向也不催他,点燃一支烟,递到了他眼前,赵杰略略迟疑,终于接了过来,低了头,大口大口地抽了起来,未抽两口,便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嗽方止,他狠很讲烟扔在而来地上,一脚踩灭,抬起眼睛,已然充满血丝,“誓约书我可以给你,不过,我要知道你想怎么着我们,你别忘了,我们都是学生,都未成年,这只是我们瞎胡闹玩玩而已,你定不了我们的罪!”

“这种鬼话,你自己信么?如果你自己信,何必问我如何想!”

“你!”

“赵杰,我真想大耳刮子抽你,自以为聪明的蠢货,既然你自有主张,那就滚,何必坐在这儿,跟我废话!”

蹭的一下,赵杰站了起来,抬步就走,可没走到五米,终于又定住了脚步,扶着岸边的老柳树,呜呜地哭了起来。

到底是年轻人,一时血勇,认为真理在手,天下我有,要搅乱四方风云,好名扬天下,可真当惨烈的后果突然到来,那比脆生生玻璃强不了多少的心理防线,立时崩塌。

此刻,赵杰想的全是,上百同学被自己拖累,自己老母将来无人奉养,郁郁而终,这种种可怕的后果,纷至杳来,他一个半大不大的小男人哪里承受得住。

“你有什么打算?总不会就一直在这儿哭吧,你母亲可等着你买菜回去呢!”

薛向一支烟抽完,步到了他身前。

赵杰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人,赶忙擦干眼泪,想起在人前哭了,一张白脸臊得通红,“你说吧,我到底会有什么下场,总之,不能牵连到我妈妈!”

薛向叹气道:“你真的以为现在是封建社会么,搞株连,你揣着些怨气,听了些鼓动,就以为真理尽在己手,你何时想过这个世界好的方面,算了,我也不跟你上思想教育课了,会有人来给你们上的,你现在把那个劳什子誓约书给我,再写一份自白书给我,我知道你受了委曲,见不得赃官,你们闹腾的目的,不就是消灭这些赃官么,自白书里也可以点出来,会有人给你们做主的。”

“我想知道我到底会被怎样,会不会被……”说话儿,赵杰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想什么呢,毛孩子!”

这会儿,薛向已经难得跟这家伙较真了,初始,他还真以为这家伙有成熟的思想,哪知道纯是凭一时血勇,再加上些亲历的不公,就敢衍生出干这种蠢事的胆量。

“那我还能接着上学?”

啪!

薛向终于忍无可忍了,一巴掌拍在赵杰的脑袋上,“废什么话,按我说的做,再敢啰嗦,老子先结果了你!”

………………

从赵杰家吃完二道饭,已是下午两点半,赵杰将薛向送到路口,把住方要关上的车门,道:“薛叔,我写得句句是实,张凯发一干人仗着自己是学校领导,掌管后勤,大肆贪污倒卖粮票,他儿子张凯也私下贩卖,甚至在教室贴出了告示,明码标价,而本该我们享有的国家补贴,都被这些王八蛋贪了,您说说,这公平么,凭什么,我们就要吃馒头,喝凉水,那帮王八蛋就能吃肉喝汤!”

薛向笑笑:“共和国不是不好么?怎么你还埋怨它分给你的东西,你没得到,没得到这正常啊,本来在你眼里,她就不好。我看你小子不是因为世界不公,而闹腾,而是因为自己没享受到应得的好处,而不满,按照这种思路想下去,你大概和部分愤青一样,不是恨贪官,而是恨自己不是贪官!”

刷的一下,赵杰红了脸,张了张嘴想辩,却是开口已忘言。

薛向方要拉上车门,忽然一拍额头,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来,朝赵杰递去,“你看看我这记性,说好了是来发奖学金的,饭吃了,反把正事儿忘了,难怪你拉着车门不让我走了,看不出你小子还是个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性子啊!”

“不,不,不……”

受了薛向这句打趣,赵杰本就通红的脸,简直快滴下血来,一边摇头,一边闪躲着身子,避开薛向的大手。

可薛老三要塞钱,这天下谁躲得开,不待赵杰身子动作,钱就塞进了他衬衣兜里。

见赵家抓出钱,要塞回来,薛向立起脸,“老子最烦的就是你这种假清高的劲儿,你小孩子一个,要的什么脸皮,你有本事要面皮,别让你母亲受苦啊,你拒绝得是痛快了,你赵杰的脸皮是保住了,你想过没想过,这些钱,能让你母亲多吃几斤肉,多喝几桶奶粉,多看两场电影,少些压力,多些欢乐!”

眼见着赵杰红了眼圈,薛向住了嘴,伸手在座位底下探了探,掏出一本书来,递了过去,“这本《世界通史》送给你,当然只是上部,待你看完了,再来找我要下部,从这里面,看看这个世界是不是只有白,没有黑,最后我想跟你说的是,时代会进步,国家也会前进,可是这前进过程中,永远不会一帆风顺,总有波折,有阵痛。遇到波折,阵痛,我们要做的,总不是打翻这条船,我坚信淌过湾流,终将见到大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十章 夏邑

啪的一下,薛向拍上了门,汽车喷一股黑烟,便蹿了出去。

赵杰一手攥着书,一手捏着钱,目送着吉普离去,直到转过拐角,消失在视线里,可心思早顺着薛向那番话,飘出了千里万里。

…………………………

“首长,赵……去哪儿!”

戴裕彬做了半晌思想斗争,想问赵杰折腾出的那惊天动静儿到底如何了,却在开了口后,又硬生生将话题带得偏转过去。

“这事儿哪这么容易了结,再说,也不是我能抗得下来的,要平息,只能从根上着手。”

对戴裕彬,薛向自不会如对江方平那般,此人颇得他看中,且又精明过人,对他,薛向自不讳莫如深,说罢,又道:“去教委,我倒要看看夏邑这个主任到底是怎么当的!”0

教委主任夏邑虽未当面,早在瞥见那纸条上的文字时,薛老三就给他判了死刑!

无他,只因若赵杰之事爆发,德江非得震动不可,届时,分管教育的薛老三,用脚趾头就能想见,会有何等悲惨遭遇。

如此大的牵连,你叫薛向,如何不往死里记恨夏邑,更不提,又得了赵杰的自白书,里面点出了,张凯发和夏邑据说有亲戚关系。

戴裕彬不会驾驶,依旧是薛老三驾车,他心里窝火,便踩死了油门,小吉普飞一般地朝教委机关驶去。

到得地头,已经三点十分了,教委组织的年度优秀教师表彰大会,已在十分钟前开始了。

思及上午在旅游局的遭遇,薛向就不打算再去会场掺和了。

虽然,用台下就座的手段,能打击诸如严局长这种不听话下属的威信,可到底破坏了大会气氛,英烈何辜?优秀教师何辜?

是以。到得教委机关后,薛向就在教委办公室一位副主任的引领下,在夏邑办公室一边的休息室,喝茶闲坐,静等大会结束。

可哪知道,薛老三屁股还没落稳,一个圆滚滚的胖子。跑了进来,自承身份,是教委办公室主任刘全,此来,乃是奉教委夏主任之命,请薛专员列席大会的。

薛向摆摆手。道:“我就不去了,你让夏主任安心开会,我在这儿等他就是!”

刘全怔了怔,薛向的回答,与他预料中的太不一样了,心中计较一番,又万分诚恳地道:“首长。您是行署领导,今天的大会,我们教委本来就要邀请您参加,奈何一直联系不上,您现在来了,可不是正好嘛,再说,同志们早知道首长您会来教委了。都期盼不已,您说您来了,不去和同志们见面,这,呵呵,反正我要是见不着首长您,一定会堵心的。退一万步说,全地区的数百名优秀教师在座,首长您分管教育,正好给奋战在教育第一战线的广大骨干们鼓鼓劲儿。大家下去工作也有力气啊,没准儿咱德江来年,又能多考上几个京大,青华园的……”

尽管薛向心中憋着气,听了这话,也忍不住舒坦了不少,这位刘主任可真称得上巧舌如簧了。

薛老三微微一笑,道:“得,刘主任都说出一二三,且把京大,青华园都搬出来了,我要是再犟着不去,别来年孩子们考不出好成绩,都怪在我头上了!”

薛老三之所以松了口,只因他从来就不是因私害公之人!

先前不愿去会场,打乱会议进程,是如此;这会儿愿意去,亦是如此!毕竟出席这种级别的会议,和教育系统的干部见面,以及给奋斗在教育前线的优秀教师们鼓劲儿,确实是该他这分管领导干的事儿。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其实,自打共和国成立以来,不管是哪个阶段,教育始终都摆在相当重要的位置,哪怕是那十年,说的是工厂不上工,学生不上课,其实也只持续了数月,可在广大农村,却是村村办学校,乡乡建高中,教育普及率可是达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度,至于水准如何,那得另说,至少态度摆出来了。

总之,共和国看中教育,教委这分管教育的部门,自然就权重,钱多。

薛老三跟着刘主任朝教委一号礼堂进发的沿途,可是瞧见了不少珍惜玩意儿,百年榕树,千年银杏,此地都植了不少,新簇簇的楼房,更是一幢挨着一幢,绿化率更是几乎达到了地委大院家属区的程度,如茵草坪,斗艳花坛,随处可见。

转过一道青色的石板路,又绕过一片郁葱的竹林,一座占地约莫十余亩的礼堂,便现出模样来。

还未行到近前,便听见一道浑厚沉郁的男中音,正发表着讲话,气力许是过大,声音透过话筒,入耳已有凄厉之感。

“哎呀,夏主任已经在讲话了,首长见谅,我得从耳门绕过去伺候了,您和戴秘书直接进去就好,我在主席台上接您!”

告个罪,刘全便摇着圆滚滚的身子,朝一边的岔路小跑而去。

薛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无暇多想,依旧朝前行去。

咿呀一声,薛向推开了大门,这点声音,按说,在数百人就座的大礼堂中,该是何等的微不足道。

可偏偏,薛向刚进去,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台上正讲着话的夏邑,声音嘎然而止,接着便对着话筒,用最大分贝,吼了出来,“出去,出去,我说了,不管是谁,迟到了都不准进来,纪律性是根弦,不管是谁,都得绷紧了!”

话至此处,夏邑的声音猛然终止,脸上现出惊讶来,“诶呀,是薛专员啊,对不起,对不起!”

嘴上说着对不起,夏邑连屁股抬都没抬一下,又听他道:“同志们,咱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薛专员!”

哗!!!!!

霎那间,台下响起如雷掌声!

这帮教师哪里发现夏邑正在狂抽薛向的脸蛋,还以为是真欢迎薛专员,立时玩儿命鼓掌,本来嘛,专员一级的领导,对默默无闻的教师来说,几乎是天人般的存在,平素哪里能见得着,此刻,见薛向光临,他们倒是满脸兴奋,也使出全力来,直拍红了巴掌。

薛向虚压了压手,半晌方才止住掌声,方朝前行了几步,台上的夏邑摩挲着油光发亮的秃头,又说话了:“同志们,薛专员的到来,是咱们的荣幸,可会还要接着开下去。”说话儿,他话题一转,冲薛向道:“薛专员,不好意思,主席台上没地儿了,就只有委曲您在下面就座了,您看?”

夏邑话音方落,先前还闹腾腾的庞大会场,立时安静地针落可闻,便是最没有政治意识的教师,也知道问题不对了,毕竟,开了无数次会,就从没见过敢把上级领导赶到台下就座的。

就座在主席台最左端的刘全,笑眯眯地盯着薛向,眼中充斥着玩味,的确,能当面戏耍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这种感觉真是第一次比睡婆娘,还叫人兴奋!

戴裕彬气得浑身直抖,若不是看见一边的薛向始终面带微笑,他能冲上去和姓夏的打一架,不为别的,主辱,臣死!

“薛专员,您的意见呢?”

夏邑笑眯眯地又问了一句,似乎抽了一耳光不爽,还得再补上一耳光。

薛向笑着道:“没关系,夏主任接着开会,何必为这点小事,中断会议,我也正想和咱们的人民教师打成一片呢!”

说话儿,他便就近寻了空位子,坐了下来。

夏邑心中冷笑不已,让你小子狂,抽的就是你,这会儿你脸上带笑,心中怕是已经眼泪哗哗了吧!

大胜一局,夏邑虽然暗爽不已,却到底没忘了正事儿,表彰大会,便又继续进行。

大会虽然开着,可再没了先前喜气洋洋的味道,任谁都嗅出危险来,便是台上高坐的教委领导们,也俱是如坐针毡,常务副主任邹兴春讲话时,更是错字连篇,结结巴巴,还是夏邑逮住机会,强行终结了其讲话,大会这才得以进行下去。

倒是在台下就座的薛老三,始终面带微笑,人家鼓掌时,他鼓掌,余下时间,便跟左右的老师,聊着小话,问问教师的生活,教学,他人生得好,又是大官,亲民姿态一露出来,底下差点开起了小会。

下午五点十分,会议终于圆满结束,夏邑从台上快步奔下来,握着薛向的手道:“薛专员,真是对不住,怠慢了,怠慢了,哎,也怪咱们教委条件差,要是有条件,咱们也弄个长长的桌子,薛专员,这个回头我得给您打报告,您可一定要解决啊!”

薛向道:“这个事儿,咱们以后再商量,我来找你,是有另一件事儿……”

不待薛向说完,夏邑便截断道:“不巧,真不巧,今天上午,专员来电话,要我会议结束后,第一时间找他去汇报工作,所以,我这边暂时没时间,还请薛助理见谅!”

说罢,夏邑便扬长而去!

“草泥马,蒙傻子呢!“

戴裕彬在心里狠很骂了一句,因为谁都知道孔凡高一早去了省里,不到晚上,是回不来了,姓夏的太不是东西。

戴裕彬骂完,又朝薛向看去,却见薛向盯着夏邑的背影,笑得阳光灿烂(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十一章 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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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乐子,天大的乐子,夏老弟,这回你算是帮着专员和我出了口恶气啊!”

夏邑办公室的套间内,宋祖贵刚咽下一筷子烫得红亮亮的狗肉,便拍着案板,狂笑起来。

夏邑伸手转了下电扇,犹觉不凉快,便招呼一边伺候二人吃火锅的刘全,再去寻几个电扇过来。

夏邑拎过桌上的茅台,给宋祖贵满上一杯,满脸骄矜,“谁叫这个小王八蛋敢对专员放肆,不知天高地厚,不踩他踩谁,宋哥,你就坐稳了,好好看,看我怎么跟小王八蛋唱戏,非耍哭了龟儿子不行,什么活土匪,屁,在咱面前,就是发面团,咱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宋祖贵端着酒杯,笑脸敛起,心头有些不快,来嘛,夏邑糟践薛向,他宋某人也欢喜,可这夏邑说话实在是不中听,听夏邑说得,薛向就跟弱智蠢蛋差不多,那被薛向顶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他宋某人又该是什么。

尽管心中不满,可夏邑是孔凡高的一号心腹,而老孔最近正在运作夏邑入行署班子,抢在薛向前面,霸住了副专员,是以,宋祖贵也不好明着揭了夏邑的面皮。

夏邑犹自不觉,依旧自吹自擂,说着他预备着如何收拾薛向的法门。

宋祖贵实在听不下去了,一口将酒喝干,规劝道:“夏老弟,薛向这个龟儿子可是精明着呢,他才来德江多久,办的这桩桩件件事儿,你也知道,你今天恶了他,可得防范他报复才是。毕竟他是你的领导,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别阴沟里翻了船才是!”

“精明?呵呵!”

夏邑哂笑一声,崖岸自高的模样看得宋祖贵想吐血。

夏邑是做过秘书的人,自然不会迟钝,立时也觉察到了宋祖贵的不快,赶忙给宋祖贵倒酒,夹菜。又偏转话题道:“宋哥,专员这次去省里开什么会,怎么去这么久!”

“不清楚,周书记也一起去了,搞不好有大动作啊!”

……………………

伏天将尽。清晨的太阳,再没了从前的酷烈,吃完早餐,薛向在办公室里踱了踱步子,照例站在最北边的窗台处赏景。

不远处正是瑰拔峭丽的玉女峰,山峰耸峙,婷婷毓秀。烟雾朦朦处,一条玉龙如匹练一般,从半山腰倾斜下来,远远看去。真如飞天倒挂,直下三千尺。

薛向现在已经知道,那条玉龙便是家属区那条瘦溪的源头,每每瞧着那条玉龙奔腾山间。最后驯服地游到近前,化作柔波。薛老三总会惊叹人民的伟力!

薛老三正站在窗前瞧得入神,咚咚两声,办公室的大门被敲响了。

“首长,邹主任到了!”

戴裕彬站在门边,轻声道。

薛向循声看去,瞧见这梳着大背头的西服中年,站在戴裕彬边上。

“庆春同志来啦,请进,请进!”

说话儿,薛向便伸出手来,朝戴裕彬身侧的中年人迎去。

那中年人见薛向移步,慌忙加快脚步,抢到近前,握住了薛向的大手,“薛专员,昨天接到戴秘书的电话,我连夜就工作开了,加班加点,奋战了一夜,才终于将您要的资料找齐了,请您过目!”

话至此处,这中年人的身份已然明了,正是教委常务副主任邹庆春。

却说,昨日薛向自教委归来,倒也没顾上跟夏邑置气,便思忖起如何处理眼前的危局。

赵杰除了交给他那份英版的誓约书,以及稍后撰写的自白书,还有自由社全体成员的名单,可棘手的事儿依然存在。

那就是,自由社商定的请愿活动,正是在后天,九月一号,新生开学,升国旗的时候。

虽然薛向制住了赵杰,虽然赵杰是自由社的社长,可那帮头脑发烧的小年轻,却是谁也控制不住的,一旦聚集起来,可就是捅破天的麻烦。

因此,薛向便须要收集齐自由社成员的资料,这一落点,自然就打在了邹兴春身上。

因为从昨天开会,这位邹主任错字连篇,结巴的发言上,薛向知道这位是敬畏自己的。

果然,戴裕彬方把意思透过去,邹兴春立时就给办妥了。

邹兴春此来,正是为了交付资料的,当然,薛向为遮人耳目,里面也参杂了二三十个非目标学生。

“辛苦,辛苦,庆春同志辛苦了!”

薛向握着邹庆春的大手摇摆着,“裕彬,给邹主任上茶!”

按说,了完正事儿,邹庆春该极有眼色的离开,可这位偏偏就势坐了下来,寒暄几句,忽道:“专员,夏主任就是原则性强,脾气倔,昨天的事儿,您别往心里去。”

“什么原则性强,我看他是无法无天,老邹,你说老夏要是下来了,谁当这个主任合适!”

邹庆春玩儿的什么,薛向心里清楚,无非是试探自己到底有没有和夏邑开战的意思,若是没有,这位邹主任恐怕就得在心里的调低他薛某人的份量了,来嘛,连下级都敢啪啪打脸的活土匪,算个什么土匪。

的确,邹庆春正是如此心思,可他万万没想到,活土匪的风格竟是如此诡异多变,昨天在礼堂一幅能忍辱含垢的心有城府模样,可这会儿,却土匪模样毕露。

他邹某人不过试探了下这位对夏邑到底是什么态度,可这活土匪张口就裸地说要把夏邑搞下去,更恐怖的是,直接问他谁接夏邑的班,这震撼性,他妈都快赶上庄王问鼎了。

邹庆春真是被震得不轻,出门前都还浑浑噩噩,直到中午吃饭时,听说了一件事儿,这老小子猛地才饭桌前喊了句“活土匪万岁”,唬得他老婆险些没直接给医院打电话。

……………………

“呵呵,这些不安分的,还真是泾渭分明啊!”

剔除那些作障眼法用的学生资料,薛向细细查阅了剩下的百多名学生的情况,便笑着嘀咕了一句。

原来,资料上的那些学生,无一不是学校的尖子生,泾渭分明的意思是,不安分中的两拨,不爱学习的这拨,全去混社会,爱学习的那拨,全搅合政治!

咚咚,咚咚,

短促的两声门响,行署办秘书长张彻便急步,走了进来,不待薛向发问,便听他立着脸道:“薛助理,十分钟后,请到行署一号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传达中央紧急指示!”说罢,就自顾自去了。

薛老三心头一喜,因为他确实需要一场会议,原还想着如何让会议成行,不曾想,想什么来什么。

十分钟后,会议如期召开,孔凡高冷着一张黑脸,谁都知道恐怕大事不好,可孔某人方一开口,与会众人全傻眼了。

“……现在我传达政z局做出的《关于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的决定》……不清除刑事犯罪分子,共和国将面临内外两线作战的困局,改革开放的成果不能巩固……在党委的统一领导下,党、政、军等有关部门齐动手,把判处死刑的权限交到县区一级的法院,同级的党委领导可以直接决定判处死刑……南浔首长特别指出,不要怕搞错两类矛盾,就势应该把严重刑事犯罪分子当做敌我矛盾来处理,我们保证最多数人的安全,这就是人道主义……”

薛向脑子嗡地炸了一下,这才想起,该在七月份就发生的严打,竟然拖到了今天。

细说来,如此大事儿,薛向该不会忘记,甚至他来蜀中时,在火车上遭遇了魏飞三人团伙时,还想着这三家伙,快活不了多久的事儿,就是想起了严打。

可一入蜀中,一出忙接一出忙,一忙就忙得忘了这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现在通报一下,国内发生的几起恶性犯罪事件……”

薛向正愣着神儿,孔凡高又念起了件,薛向心念一动,历史改了,那几出惨剧,总不会再发生了吧。

可哪知道,孔凡高一念出口,薛向就傻眼了。

“…………… 1983年8月19日,星期六,在蒙疆省贝尔盟喜桂图旗牙克石镇林管局所属的林业设计院红旗沟农场上,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丧心病狂的强j杀人案。韩洪杰(19岁)召集了于立军(18岁)、杜玉生(15岁)、杜守礼(16岁)、王小峰(初中毕业)、张亮明(17岁)、李光祖(17岁)和张东东到农场喝酒。随后发起了血洗红旗沟的计划。众人在于、韩的威迫下参加了屠杀,在十几个小时内,8名犯罪分子残忍地杀害了27名无辜者,这27人中有75岁的老人,有两岁的婴儿,男性19人,女性8人,并有多名女青年被强j,轮j……”

原来严打导火索,竟一件没落下,直听得薛向头皮发麻,眼睛发赤!

砰!

一声巨响,薛老三一巴掌竟将办公桌拍塌了一块,巨大的响声,吓了众人一跳,孔凡高也不得不住了嘴。

可这次,便是宋祖贵也没跳出来指责,实在是这桩桩件件,惨绝人寰,骇人听闻的事儿,让任何一个稍微有良知之人闻之,都会忍不住热血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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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乐子,天大的乐子,夏老弟,这回你算是帮着专员和我出了口恶气啊!”

夏邑办公室的套间内,宋祖贵刚咽下一筷子烫得红亮亮的狗肉,便拍着案板,狂笑起来。

夏邑伸手转了下电扇,犹觉不凉快,便招呼一边伺候二人吃火锅的刘全,再去寻几个电扇过来。

夏邑拎过桌上的茅台,给宋祖贵满上一杯,满脸骄矜,“谁叫这个小王八蛋敢对专员放肆,不知天高地厚,不踩他踩谁,宋哥,你就坐稳了,好好看,看我怎么跟小王八蛋唱戏,非耍哭了龟儿子不行,什么活土匪,屁,在咱面前,就是发面团,咱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宋祖贵端着酒杯,笑脸敛起,心头有些不快,来嘛,夏邑糟践薛向,他宋某人也欢喜,可这夏邑说话实在是不中听,听夏邑说得,薛向就跟弱智蠢蛋差不多,那被薛向顶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他宋某人又该是什么。

尽管心中不满,可夏邑是孔凡高的一号心腹,而老孔最近正在运作夏邑入行署班子,抢在薛向前面,霸住了副专员,是以,宋祖贵也不好明着揭了夏邑的面皮。

夏邑犹自不觉,依旧自吹自擂,说着他预备着如何收拾薛向的法门。

宋祖贵实在听不下去了,一口将酒喝干,规劝道:“夏老弟,薛向这个龟儿子可是精明着呢,他才来德江多久,办的这桩桩件件事儿,你也知道,你今天恶了他,可得防范他报复才是。毕竟他是你的领导,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别阴沟里翻了船才是!”

“精明?呵呵!”

夏邑哂笑一声,崖岸自高的模样看得宋祖贵想吐血。

夏邑是做过秘书的人,自然不会迟钝,立时也觉察到了宋祖贵的不快,赶忙给宋祖贵倒酒,夹菜。又偏转话题道:“宋哥,专员这次去省里开什么会,怎么去这么久!”

“不清楚,周书记也一起去了,搞不好有大动作啊!”

……………………

伏天将尽。清晨的太阳,再没了从前的酷烈,吃完早餐,薛向在办公室里踱了踱步子,照例站在最北边的窗台处赏景。

不远处正是瑰拔峭丽的玉女峰,山峰耸峙,婷婷毓秀。烟雾朦朦处,一条玉龙如匹练一般,从半山腰倾斜下来,远远看去。真如飞天倒挂,直下三千尺。

薛向现在已经知道,那条玉龙便是家属区那条瘦溪的源头,每每瞧着那条玉龙奔腾山间。最后驯服地游到近前,化作柔波。薛老三总会惊叹人民的伟力!

薛老三正站在窗前瞧得入神,咚咚两声,办公室的大门被敲响了。

“首长,邹主任到了!”

戴裕彬站在门边,轻声道。

薛向循声看去,瞧见这梳着大背头的西服中年,站在戴裕彬边上。

“庆春同志来啦,请进,请进!”

说话儿,薛向便伸出手来,朝戴裕彬身侧的中年人迎去。

那中年人见薛向移步,慌忙加快脚步,抢到近前,握住了薛向的大手,“薛专员,昨天接到戴秘书的电话,我连夜就工作开了,加班加点,奋战了一夜,才终于将您要的资料找齐了,请您过目!”

话至此处,这中年人的身份已然明了,正是教委常务副主任邹庆春。

却说,昨日薛向自教委归来,倒也没顾上跟夏邑置气,便思忖起如何处理眼前的危局。

赵杰除了交给他那份英版的誓约书,以及稍后撰写的自白书,还有自由社全体成员的名单,可棘手的事儿依然存在。

那就是,自由社商定的请愿活动,正是在后天,九月一号,新生开学,升国旗的时候。

虽然薛向制住了赵杰,虽然赵杰是自由社的社长,可那帮头脑发烧的小年轻,却是谁也控制不住的,一旦聚集起来,可就是捅破天的麻烦。

因此,薛向便须要收集齐自由社成员的资料,这一落点,自然就打在了邹兴春身上。

因为从昨天开会,这位邹主任错字连篇,结巴的发言上,薛向知道这位是敬畏自己的。

果然,戴裕彬方把意思透过去,邹兴春立时就给办妥了。

邹兴春此来,正是为了交付资料的,当然,薛向为遮人耳目,里面也参杂了二三十个非目标学生。

“辛苦,辛苦,庆春同志辛苦了!”

薛向握着邹庆春的大手摇摆着,“裕彬,给邹主任上茶!”

按说,了完正事儿,邹庆春该极有眼色的离开,可这位偏偏就势坐了下来,寒暄几句,忽道:“专员,夏主任就是原则性强,脾气倔,昨天的事儿,您别往心里去。”

“什么原则性强,我看他是无法无天,老邹,你说老夏要是下来了,谁当这个主任合适!”

邹庆春玩儿的什么,薛向心里清楚,无非是试探自己到底有没有和夏邑开战的意思,若是没有,这位邹主任恐怕就得在心里的调低他薛某人的份量了,来嘛,连下级都敢啪啪打脸的活土匪,算个什么土匪。

的确,邹庆春正是如此心思,可他万万没想到,活土匪的风格竟是如此诡异多变,昨天在礼堂一幅能忍辱含垢的心有城府模样,可这会儿,却土匪模样毕露。

他邹某人不过试探了下这位对夏邑到底是什么态度,可这活土匪张口就裸地说要把夏邑搞下去,更恐怖的是,直接问他谁接夏邑的班,这震撼性,他妈都快赶上庄王问鼎了。

邹庆春真是被震得不轻,出门前都还浑浑噩噩,直到中午吃饭时,听说了一件事儿,这老小子猛地才饭桌前喊了句“活土匪万岁”,唬得他老婆险些没直接给医院打电话。

……………………

“呵呵,这些不安分的,还真是泾渭分明啊!”

剔除那些作障眼法用的学生资料,薛向细细查阅了剩下的百多名学生的情况,便笑着嘀咕了一句。

原来,资料上的那些学生,无一不是学校的尖子生,泾渭分明的意思是,不安分中的两拨,不爱学习的这拨,全去混社会,爱学习的那拨,全搅合政治!

咚咚,咚咚,

短促的两声门响,行署办秘书长张彻便急步,走了进来,不待薛向发问,便听他立着脸道:“薛助理,十分钟后,请到行署一号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传达中央紧急指示!”说罢,就自顾自去了。

薛老三心头一喜,因为他确实需要一场会议,原还想着如何让会议成行,不曾想,想什么来什么。

十分钟后,会议如期召开,孔凡高冷着一张黑脸,谁都知道恐怕大事不好,可孔某人方一开口,与会众人全傻眼了。

“……现在我传达政z局做出的《关于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的决定》……不清除刑事犯罪分子,共和国将面临内外两线作战的困局,改革开放的成果不能巩固……在党委的统一领导下,党、政、军等有关部门齐动手,把判处死刑的权限交到县区一级的法院,同级的党委领导可以直接决定判处死刑……南浔首长特别指出,不要怕搞错两类矛盾,就势应该把严重刑事犯罪分子当做敌我矛盾来处理,我们保证最多数人的安全,这就是人道主义……”

薛向脑子嗡地炸了一下,这才想起,该在七月份就发生的严打,竟然拖到了今天。

细说来,如此大事儿,薛向该不会忘记,甚至他来蜀中时,在火车上遭遇了魏飞三人团伙时,还想着这三家伙,快活不了多久的事儿,就是想起了严打。

可一入蜀中,一出忙接一出忙,一忙就忙得忘了这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现在通报一下,国内发生的几起恶性犯罪事件……”

薛向正愣着神儿,孔凡高又念起了件,薛向心念一动,历史改了,那几出惨剧,总不会再发生了吧。

可哪知道,孔凡高一念出口,薛向就傻眼了。

“…………… 1983年8月19日,星期六,在蒙疆省贝尔盟喜桂图旗牙克石镇林管局所属的林业设计院红旗沟农场上,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丧心病狂的强j杀人案。韩洪杰(19岁)召集了于立军(18岁)、杜玉生(15岁)、杜守礼(16岁)、王小峰(初中毕业)、张亮明(17岁)、李光祖(17岁)和张东东到农场喝酒。随后发起了血洗红旗沟的计划。众人在于、韩的威迫下参加了屠杀,在十几个小时内,8名犯罪分子残忍地杀害了27名无辜者,这27人中有75岁的老人,有两岁的婴儿,男性19人,女性8人,并有多名女青年被强j,轮j……”

原来严打导火索,竟一件没落下,直听得薛向头皮发麻,眼睛发赤!

砰!

一声巨响,薛老三一巴掌竟将办公桌拍塌了一块,巨大的响声,吓了众人一跳,孔凡高也不得不住了嘴。

可这次,便是宋祖贵也没跳出来指责,实在是这桩桩件件,惨绝人寰,骇人听闻的事儿,让任何一个稍微有良知之人闻之,都会忍不住热血沸腾。

第五十二章 增选副专员

“薛向同志正义感强烈,这是好事,但这是开会,请你控制情绪,否则我就将你请出去,此外,损坏公物,招架赔偿!”

孔凡高横了薛向一眼,便接着念起了文件。

一份文件,直念了四十多分钟,才算终结。

啪的一下,孔凡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丧心病狂,丧心病狂啊,同志们,党中央的这一决定是再英明不过的,众所周知,咱们德江地区目前的治安情况,不容乐观,这也是我工作失职啊,这下好了,有中央和省委牵头,这次一定可以将社会上的渣滓,臭虫,秋风扫落叶一般,荡涤一空,同志们,我代表行署表个决心……”

孔凡高长篇大论地表达政治姿态,薛向很是不解,本来嘛,严打的确是大事儿,可整个行动,主要是中央部属,由公安部直接派员到地方主持,督导,地方上充其量也就是配合,再说,这事儿即便是要管,也应该是地委操心,行署抓好经济就行了,孔凡高这是卖得哪门子关子。

薛向正疑惑间,宋祖贵接茬了,“专员说得对啊,这段时间,咱们德江地面上很是不太平,不过这也不是咱们一地如此,而是社会大环境总体向坏,这也是咱们贸然打开国门,放松管制,给了那些渣滓,臭虫,太多自由的缘故,除此外,咱们行署这一阶段,主要都在主抓财政清欠,也无暇过问社会治理,即便是有错,也不是专员的错,不过,既然中央要严厉打击违法犯罪,咱们行署也不能没动静儿,毕竟公安局还是咱们行署辖下的口子,我建议。专门任用一位副专员,来主抓治安工作!”

孔凡高轻轻一叩桌面,“好,非常好,祖贵同志的这个提议很敏锐,也很及时啊,的确。严打是中央部署的大事儿,虽然届时会有地委成立严打办响应,但我们行署也得做出姿态来啊,不过,前一阶段,咱们行署主抓了清欠工作。已经耽搁了正常工作,如今,各位同志都是满负荷运转,在弥补前一阶段的欠债,要是再调任某位同志,主抓严打工作,实在是强人所难。所以,我就有这么个想法,咱们是不是再增补一位副专员,本来咱们行署班子的同志,在蜀中都是偏少的,而且,原来,咱们也是一正七副。自老黄离任后,副专员始终缺这么一位,我的意思是,再增选一位副专员,紧急补齐了这个缺,让他去主抓严打工作,同志们意下如何?”

图穷匕首见。孔凡高醉翁之意,竟是在此。

人事问题,从来就是政治的第一敏感神经,毕竟。有人才圈子,有人才成势力。

是以,此刻,这根神经一被挑动,满场众人心中因为听了几件惨案的义愤,立时消散一空,神经瞬间绷紧。

孔凡高凝聚目光,朝满座诸人扫去,由远及近,待扫到袁闲云脸上时,瞧见的却是张笑脸。

忽地,这张笑脸咧开了,吐出声来,“孔专员的意见很重要,我完全赞同,我提议,咱们行署应该马上向地委提交人事动议,再由地委出面,向省里反映,尽快增选薛向同志,为德江行署副专员,我的理由有三,其一,本来诸行署就没有专员助理先例,我想省里也是出于考虑薛向同志太过年轻,同时,又怕他不熟悉德江情况,稳妥起见,才委了助理一职,如今,数月过去了,薛向同志适应工作的能力,和做出的成绩有目共睹,所以,我想这个担心,也就不那么必要了;

其二,严打工作虽然重要,但只是阶段性任务,专门为其设立副专员,虽然顾全了重要,却忽略了长效,届时,若是严打任务完成,难不成再撤掉这位副专员?

最后,咱们的班子原来就是八位同志,如今还是八位,何来人少之说,要增选副专员,最好也是薛向同志扶正,最为合理。”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袁闲云不愧是和孔凡高争雄多年的人物。

他此番话一出,孔凡高就变了颜色,因为,他孔某人已经明着说增选了,又点了行署班子成员太少,无非是说新增的副专员,是从下边提起来。

可袁闲云一出手,盯住了孔凡高话里的漏洞,见缝插针,眨眼,就驳得孔某人的立论,站不住脚。

铛的一声脆响,宋祖贵拿茶盖盖住了茶杯,嗤道:“袁专员太自信了吧,你怎么知道省委让薛向同志担任专员助理,是出于这种考量,这种猜测既没有根基,又太主观臆断。再说,即使省委有这种考量,难不成两个月,薛向同志就猛地涨了十岁?此外,薛向同志近一阶段的工作虽然确实很出色,可也不过才干了两个月,办了一件事儿,从这儿就妄断能力强弱,是不是太失偏颇了。”

“噢?那请宋专员给什么是工作能力,下一个精准的定义,我不知道宋专员有没有本事,在短短十多天,完成十八家县乡企业的清欠工作,我袁某人自问是没这个能力的!”

袁闲云这是在死挺薛向了,连自贬的话都出口了。

如此一来,关于能力之辩,宋祖贵还能如何继续下去,总不能说,你袁某人也是没能力的,尽管心里如是想,可再蠢再大胆,他也不会说出来。

“我赞同闲云同志的意见,薛向同志的能力,有目共睹,再者说,严打在即,要走组织关系,恐怕得从速,薛向同志组织关系,就挂在省里,要调动,肯定比其他别的同志,要容易许多!”

一席话说完,谢明高便捧着茶杯,静静喝水,似乎脑袋也掉进了杯里,再也拔不出来了。

孔凡高紧紧盯着谢明高,可任凭瞪眼神功再厉害,也抓不住谢明高眼睛。

的确,袁闲云方才故意提清欠工作,就是在提醒谢明高该还人情了,且他今次主动站出来为薛向说话,乃是一箭三雕。

其一,阻止再有孔系人马进入行署班子;其二,拉拢本就有些好感,和战斗力惊人的薛老三;其三,就是引谢明高下水,彻底动摇孔凡高在行署的绝对统治。

说起来,想让谢明高反水,是很困难的,毕竟孔凡高的势力实在太大,其根基压根儿不在行署,而是在地委,地委委员会为其所掌握,因此,尽管孔凡高不屑于拉拢行署的任何人,可谁都得顾忌孔凡高的庞大力量,不会与之放对,而会附之尾翼,免受其打压。

当初,谢明高便是在这种情况下,靠近孔凡高的,而谢明高同时也是地委委员,在地委会上,自然也算是孔凡高的势力。

不过,谢明高的靠近,也只靠近,而非死忠,这种靠近乃是因政治利益而存在,当自己利益受到侵害时,这种靠近自然会变作远离。

谢明高原本也不可能因为薛向助了他一把,就在会上明着和孔凡高反水,同时,他和孔凡高之间的那根刺,也不是在他无法完成清欠任务,找孔凡高说项,被婉拒时,埋下的。

这根刺的根源,还是在此次德江钢厂换厂长上。

原来,谢明高的小儿子谢小亮,是地委副书记孙宜宾侄子孙磊所开办的那家德江建材城的主要股东之一,彼时,孔凡高运作了他线上的刘明道接任了德江钢厂一号,德江钢厂那块双轨制的肥肉,便让其子孔霸的神虎贸易公司,从德江建材城抢了过去。

这才是,谢、孔二人的裂痕的根由,这也是孔凡高为何不愿在谢明高完不成任务时,同意代其转圜。

因为老孔知道,如此大的经济利益造成的裂痕,是不可能靠几句话就弥补好的。

不过,孔凡高也不怕谢明高如何,因为他知道姓谢的是个明哲保身的性子,定会打落牙齿和血吞。

可孔凡高忘了,兔子急了也咬人,这不,谢明高就在关键时刻,冲他孔某人下了口!

袁闲云,谢明高先后举旗,让孔凡高措手不及,与会众人亦是大震,便是准备紧跟宋祖贵反驳谢明高的邱庆春,也赶紧闭了嘴。

无他,只因袁、谢二位副专员的份量,太重,这二位不只是行署副专员,还同是地委委员。

他们二位同气连声,便是起了滔天风波,如此波诡云谲,中立者谁敢在风向不明的情况下,贸然出手。

啪!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孔凡高的茶杯,被他用胳膊扫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他呵呵一笑,对赶上前来收拾的宋昆道:“小宋,别拣了,你说我呀,这还没老,就定不住盘子了,连个杯子也握不住,握不住咱就碎了,换新的。”

一句阴阳怪气的双关语道罢,又听他咳嗽一声,接道,“行了,今天的会议,重点是传达中央的指示,至于增选副专员之事,只是在会上通个气,我提议的是教委主任夏邑同志,既然同志们争议很大,那就走正规程序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十四章 我不同意

袁闲云脸色一暗,抱歉地看了眼薛向,后者八风不动,回了他个微笑。

的确,掌控了地位会,和身为行署一号的孔凡高,在人事上的权力,实在太大了。

本来,行署班子就不是决定人事任命的地方,孔凡高之所以在会上,提一嘴增选副专员的事儿,无非是想在行署班子上形成合议后,以行署的名义,上报地委委员会议。

如此以来,地委会上遭遇的阻碍就会降到最低,毕竟,行署集体决议,又是行署那边的事儿,没有谁会冒政治风险,否决这种提案。

再一个原因,那就是,提议由地委报到省委,省委也会因为看重是德江行署班子联合决议,而抬手放过。

如今,袁闲云,谢明高作梗,虽然让孔凡高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可孔某人掌控的地委委员会议,还是会通过这个提案,上报省委,届时,大多数情况,也会获批。

孔凡高得意地扫了众人一眼,狠很一推椅子,便站起身来。

谁都知道他这个动作,意味着会议已经结束,众人皆低着头开始收拢笔,本,静待孔凡高说散会。

谁成想孔凡高散会二字没出得口来,始终寂寂不语的薛老三发话了,“孔专员,我不同意向省委推荐夏邑同志!”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仿佛在会场炸响了巨雷,霎那间,时间仿佛静止了,陆振宇刚点着的烟,因为嘴吧张开,烟蒂斜斜地黏在薄薄的下嘴唇上,明灭的烟头不住摇曳,那造型可比小马哥酷多了。

“呵呵……”

孔凡高盯着薛向,忽然笑出声来,阴恻恻的声音,仿佛毒蛇正在吐信。激得众人齐齐醒过神来,一个个正襟危坐,紧紧锁死交锋中的二人。

袁闲云更是在气闷不已,暗道,姓薛的,果然是少不经事,年少轻狂。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仗着嘴皮子利索,僵住了孔凡高数次,如此就想参与到德江的政治角逐中去,何其幼稚!

“薛向!”

宋祖贵猛喝一声,方要继续咆哮。却被孔凡高挥手阻住。

忽然,他一伸手,拖过那张厚重的楠木靠背椅,又坐了下来,微笑道:“薛向同志,请你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陆振宇心头猛地一颤。知道坏事了,他太了解孔凡高了,这种了解是从无数次对面观察孔凡高的眼睛,总结出来的经验。

此刻,孔凡高虽然在笑,可他那微微眯起的鸡皮密匝的眼角,已经跳如急雨,这分明是暴走的征兆。

“薛向同志。你没喝醉吧,什么时候推荐干部,轮到上你……!”

“我说过,请薛向同志说话!”

孔凡高重重盯了陆振宇一眼,一字一句地道。

陆振宇一个激灵,立时闭了嘴,心中也是暗骂不已。老书记怎么会有这样二愣子一般的侄子,别人叫你声活土匪,你就真以为行署会议,也是你耍土匪的地方。蠢货!

薛向不紧不慢地掏出根烟来点燃,抽了一口,这才又说出第二句话来:“孔专员,同志们,我再说一遍,我不同意向省委推荐夏邑同志作为副专员备选人,除此外,我还建议地委,撤销夏邑同志党内外一切职务,交由纪委核查!”

霎那间,宽阔的会议室,安静得连呼吸声都那样刺耳,尽管大多数人都尽量屏住了呼吸,可总觉有种声音,震得人心脏蹦蹦急跳。

“张彻同志,薛向同志的发言,你记下来没?一字一句都不许错!”

与众人想象中不同的是,孔凡高并没有拍桌子,砸椅子,反而冷静的可怕。

可谁都清晰得感觉到,这冷静是从北极刮来的寒风,是另一种酷烈,提醒张彻记录,便是孔凡高亮出的锋刃,因为专员会议,不是大茶馆,这是神圣的政府权力中心,任何人都得对自己说的话负责。

“记下了,一字不差!”

张彻双颊酡红,如喝醉了酒一般,的确,他有太多的理由兴奋。

首先,薛向三番四次让他下不来台,且在其屡次顶撞孔凡高的淫威下,张彻不得不忍辱含垢,不敢争锋,可对薛向的恨意,一时一刻都不曾消减。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还是行署党组成员的宝座归属问题。原本,他张秘书长是能添居末席的,可薛向卡了过来,阻了他一把,可到底还有希望,如今,孔凡高又要运作夏邑入班子,那他张某人入班子的希望便彻底堵死了,因为,行署班子不可能再塞得下两人。

可眼下,薛向演了这么一出,孔凡高已经露出要火并掉薛向的眉头,届时,薛向一完蛋,他张某人入班子的希望,岂非又来了?

“好!”

孔凡高重重一拍掌,“我倒要听听你薛向要说出个什么花儿来!”

孔凡高反倒不气了,对个政治上的将死之人,他有什么好气的。

与此同时,他更多的思忖的是,薛向到底抓住了夏邑什么把柄,竟敢如此大言不惭。

昨天下午,夏邑在教委礼堂当着数百人的面,折辱薛向的事儿,他已然清楚,在他看来,薛向此时出来反驳,纯属为了昨日之事,狗急跳墙,年轻人,到底沉不住气!

当然,鉴于以往和这家伙的冲突教训,也不排除此人抓住了夏邑的某些把柄,可在德江,什么把柄能掐得住他孔某人的人呢,岂不知纪委,政法委尽在掌握,就算你姓薛的拿住了夏邑贪污,受贿,甚至生活作风问题的证据,可到最后,不还得纪委去查,公安局去检,这一查一检,就是钢浇铁铸的证据,也得消融。

孔凡高胜券在握,心神大震,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弄掉对手的快感了,一想到对手,他又觉得抬举薛向了,干掉这小王八蛋,不过是弹掉身上附着的一只臭虫,哪里称得上对手。

孔凡高叫薛向说话,薛向反倒不急着说了,慢条斯理的掏出烟盒,抽出一枝,在嘴里叼住,点燃后,似又想起什么一般,便拿了烟,绕了一圈,问人家要不要。

他这慢慢腾腾的动作,优哉游哉的举止,看得大伙儿差点没吐血,此刻的薛老三就好似陈后主,大将披着一头血,跑了进来,向他禀报,隋军已经攻进来了,这家伙还慢悠悠卧在张丽华怀里,一边说着不急不急,一边让乐匠奏歌演舞。

当宋昆也一脸苦色,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拒绝了薛助理递烟后,薛老三终于再度开口了:“张彻同志,下面,每位同志的发言,都请你记仔细!”

不待张彻应承,紧接着,薛向忽然从脚下提溜出个绿色的挎包,待厚厚的一份份文件拿上桌面,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起来。

“小宋,你过来一下,把这个拿给孔专员阅览。”

薛向捏着两张纸,冲宋昆招招手。

后者看了孔凡高一眼,待得到许可后,便急步行了过去,接过那两张纸,便折了回来,半道上,偶然扫了一眼,宋昆的小白脸,如泼了墨一般,瞬间全黑。

他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识得洋码子!

孔凡高眉峰一跳,霍地站起身来,不待宋昆近前,劈手夺过那两张纸,便看了起来,但见一张薄薄的信纸上,满是洋码子,并且,那洋码子上,按满了红色的手印。

“这是什么,乱七八……”

孔凡高张口就叱,可待瞧见错开的第二张纸上的文字后,后边半句话,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越看越心凉,越看越心惊,短短一页纸,区区二百来字,孔凡高看了足足二十分钟,只看得后脊梁骨发酥,心如乱麻,整个人似定住了一般。

原来,孔凡高所看的第二页纸,正是薛向给赵杰那个自由社鼓捣的誓约书,作的原文翻译,那一个个煽动人心,大逆不道的字眼,如利箭一般,瞬间将孔凡高万箭穿心。

孔凡高的表情,众人瞧在眼里,眼见着孔凡高的红脸膛,越来越白,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越来越密,所有人的绷紧了神经,心中惴惴不安,有机敏的已然察觉到,一场风暴要来了。

“专员,喝水,喝水!”

意识到孔凡高的不正常,宋昆便借送茶的当口,轻轻提醒了他一句。

猛地摆摆头,又使劲搓了搓脸,孔凡高终于恢复了镇定,满是血色的牛眼,盯着薛向道:“薛向同志,这些东西,你怎么得来的?”

他不问这文字的真假,是因为,他相信没人敢在这种事上做假。

薛向轻轻将烟头按灭在桌前的烟灰缸里,静静叙述起来,如说故事一般,娓娓道来,初始还有人并不以为然,只当个扮猪吃虎的故事,可待听到那满是手印的纸张,以及薛向开始用汉语背诵那张纸上的文字后,霎那间,三个水杯同时摔在了地上,宋祖贵和邱庆春齐齐从椅子上,拔起了身子。

“…………后来,我去了赵杰的家里,做通了他的思想工作,这些东西就到手了,此外,我要提醒大家的是,后天就是开学的时间,也是他们计划发动的时间,大家无须怀疑,我这里还有那个自由社全体成员的资料,大家可以传阅一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十五章 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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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不待薛向废话,宋昆和张彻齐齐站起身,接过那些件,挨个儿散开了,孔凡高也将那两张纸递给了左手边的袁闲云。

半个小时后,所有的人都看完了资料,却始终没人开口打破沉默,会议室又陷入了死寂,因为事情太大了,谁发言都得谨慎,几乎可以想见,今天的会议记录,肯定会传到省委,甚至有可能被报送中央。

因为这是有前例可援的,去年十二月,江淮省夏县二中发生此种事,当地政府处理不善,夏县所在的靖州地区,地委,行署全体班子下台,江淮省分管意识形态的副书记被记大过,党内严重警告。

今年五月,江汉省又有类似事件发生,有一再有二,中央自然怒不可竭,同样是从上到下一通处理。

有此斑斑血迹在前,谁不噤若寒蝉,谁不浑身发冷,仕途原艰险,能爬到此地,谁不是历经千辛万苦,一想到这些年辛苦,就因为几个毛孩子就彻底崩坏,不少人甚至仿佛瞧见一把大刀,裹挟着劲风,迎脖砍来!

薛向心头也是苦笑连连,其实,这种事也是避无可避的,改革了,开放了,先前的禁锢陡然放松了,所有稀奇古怪的思想都冒出来了,最夸张的是,鹏城几个特区,竟然张罗着要在人民币之外,建立第二货币,在特区内发行,特区内,更有几家报纸,在分析论证什么轮流坐庄的可行性。

这种种奇葩思想的出现,在加上改革、开放过程中,少不得出现些苍蝇,臭虫,而抱有这种奇葩思想之辈,遇上这些苍蝇。臭虫,受了冤气,再胆子大些,就酿出大祸,这也是为什么每次折腾出此等事儿的都是赵杰这种毛孩子的根源。

此辈,胆大少识,血勇冲动,窥一斑,自觉见全豹。又每每好以天降大任自居,弄出这些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咳咳……”

孔凡高咳嗽两声,说道:“薛向同志,谈谈你的想法。这次的问题,你处理得及时,运筹得当,想必你有许多心得,说说吧,另外,散会后。你先别走,一起参加地委委员会议。”

事到如今,孔凡高哪里还顾得上跟薛向做意气之争,只想着如何度过这危局。他和薛向好比是在船上殴斗的两人,如今眼见船破了,要沉底了,谁还顾得上殴斗。

至于夏邑的死活。更不在孔某人考虑之列,因为眼下。他自顾尚且不暇,更何况,出了这等事儿,即使危险被扼杀在了摇篮里,总得有人为这事负责,原薛向该是最好的替罪羔羊,可他最先发现了危险,并且以极高的政治觉悟,采取了措施,算是有功无过,如此一来,顶雷的除了这教育系统一号的夏邑还有何人?

更不提,赵杰的另一份自白书中,更有一句话,点出了他夏邑和张凯发有亲戚关系,可想而知,不管夏邑和张凯发是否真有亲戚关系,为了平息怨气,夏邑也逃不了被处理的命运。

正因在看了那那份薛向翻译的字后,便知道夏邑已然死定了,且早就死得透了,所以,孔凡高才压根儿提都没提如何处理夏邑的问题!

…………………………

九月二号,上午九点半,德江教委礼堂内,上千人的座位,座无虚席,主席台上,鲜花吐蕊,翠竹欲滴,长长的联席会议桌边,十数位中央,省,地大员就座。

不错,今次召开的正是全德江地区教育系统整顿思想,增进忧患意识的务虚会。

此次会议召开的大背景,正是八月二十九号,德江行署的一次通报会上,薛向捅出了自由社的誓约书。

却说,当日行署班子散会后,收到消息的周道虔大震,召开了紧急地委委员会议。

刚通报完消息,地委会立时沸腾,此等大事,地委也不敢自专,只安排了薛向牵头,奔赴教委展开措施,全力维稳。

尔后,周道虔又火速将消息通报了省委,可省委也没有处理此种事情的经验,邻省虽有前例可援,可皆是事件爆发后的处理措施。

像此种,危机爆发前,便被侦知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再加上,此种事件,事关重大,对待责任人,中央处置起来,从来就是一刀切。

面对如此大的压力,谁也不知道如何着手了,省委分管意识形态的柳副书记,干脆连夜带队,直接进驻了德江地委,组织了研讨会,紧急磋商处理办法。

可这种事,谁也不愿意沾身,一个不好,就能黏上,到时真出了问题,发言之人若有错漏,可是要承担政治责任的。

一场会议,眼见着就要开成了哑巴会,主持会议的柳副书记终于怒了,拍了桌子,挨个儿指着鼻子点名,逼着发言。

这一发言,结果自然没了悬念,古往今来,镇压起义,从来就只有剿、抚两途。

鉴于小毛孩子们都不安分,历次安抚的结果并不怎么好,会上,倒是严惩的意见,占了上风。

奈何柳书记拿不定主意,毕竟都是毛孩子,惩又能如何惩呢,总不能拉去坐牢,顶多是劝退,可如此一来,社会影响就太大了,上百名学生,背后牵连的可是数千人,谁知道事后会怎样。

柳书记作为这起事件的最高决策者,同样是第一责任人,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

就在柳书记纠结万分之际,孔凡高忽然谏言说,薛向同志最先发现此事,且和涉案的学生头目赵杰,来往匪浅,不如招他来问,想必能有结果。

由于此次会议级别太高,薛向并不够资格参加,孔凡高才有此一说,而他如是说,也绝非好心,纯是想拖薛老三下这个泥塘。

他可不会感谢薛向及时发现了危机,挽救了他的仕途,他只记得当日会议结束后,纪委第一时间查处了夏邑,让他威信大损。

是以,他孔某人又如何愿意,看着薛向在岸上观火,身不沾泥呢。

柳书记也是病急乱投医,立时就准了,而薛向向来又是个不避事的,况且,事关上百名优秀学生的前途,他自不会明哲保身,当即,立陈安抚之策,说到慷慨处,竟摆出一副若有差漏,愿以身担之的高姿态。

柳书记心中原就倾向安抚,此刻薛向力陈,他立时就听进去了,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薛向背后站着座神祗,有薛向共担风雨,他柳某人的风险自然就小得多。

计较已定,柳书记便任命薛向全权负责此事,来嘛,薛向是分管教育的行署领导,宝丰一中之事,虽然性质严重,可归根结底,只是控制一帮娃娃,倒也用不着牛刀杀鸡。

再加上,此事实在是棘手,德江地委、行署众人,避之唯恐不及,无人争抢之下,处置权便落到了薛向手中。

而薛老三早在侦知此事后,便开始思忖着对策,事权一旦入手,立时就行动开了。

首先,他直接奔赴了宝丰一中,将指挥中心设在了此处,又召集了宝丰一中的校领导,召开了紧急通气会。

薛向刚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传达完省委、地委的指示,宝丰一中的一干校领导就傻眼了,宝丰一中的老校长竟直接昏死过去。

薛向也无暇跟他们废话,当即,便命令宝丰一中的各位班主任,拿着自由社社员名单认人,立即以紧急家长会的名义,通知这学学生的家长到校。

与此同时,薛向又电联赶赴其他学校的教委领导邹兴春等人,速速联系分布在其他中学的自由社学生的家长。

此外,薛向还命令诸位班主任,着力指出其他有激进思想的学生,并一并通知家长就位。

待这些学生家长聚齐后,薛向就一改从前对赵杰的温和脸色,声色俱厉地批判开了,并将后果说得严重无比。

其实,无须薛向恫吓,待听说了薛向通报了事件后,不知多少家长当场骂出了小王八蛋,小***。

的确,这些家长经历过这个国家最艰难的时刻,远不会像后辈那般要求太多,因为时下比之从前,已经幸福了太多。

除此外,这些家长们经历过许多运洞,知道这种事,一沾身,孩子就算毁了,弄不好牵连全家。

薛向这一恫吓,一众家长全傻眼了,未几,就是哭着,喊着讨饶,说什么孩子还小,定是受了谁谁的蛊惑。

薛向无意为难谁,他要的就是让这些家长绷紧了这条弦子。

眼见目的达到,他立时就软了口气,只说,党的政策历来是宽大的,对年轻人尤其如是,毕竟是祖国的未来,只是在三观成熟期,误入歧途,是可以教育和挽救的云云。

宽完众家长的心,薛向又取来数百份纸笔,要求各位家长写下保证书,并签下连带责任制协议,稍后,便放还了这些家长。

而待这些家长,一个个气冲冲地,奔回家,准备寻家里的兔崽子玩儿命时,自由社的社员,和那些被老师点出思想激进的学生,早已被薛向,集中到了宝丰一中的学生礼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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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不待薛向废话,宋昆和张彻齐齐站起身,接过那些件,挨个儿散开了,孔凡高也将那两张纸递给了左手边的袁闲云。

半个小时后,所有的人都看完了资料,却始终没人开口打破沉默,会议室又陷入了死寂,因为事情太大了,谁发言都得谨慎,几乎可以想见,今天的会议记录,肯定会传到省委,甚至有可能被报送中央。

因为这是有前例可援的,去年十二月,江淮省夏县二中发生此种事,当地政府处理不善,夏县所在的靖州地区,地委,行署全体班子下台,江淮省分管意识形态的副书记被记大过,党内严重警告。

今年五月,江汉省又有类似事件发生,有一再有二,中央自然怒不可竭,同样是从上到下一通处理。

有此斑斑血迹在前,谁不噤若寒蝉,谁不浑身发冷,仕途原艰险,能爬到此地,谁不是历经千辛万苦,一想到这些年辛苦,就因为几个毛孩子就彻底崩坏,不少人甚至仿佛瞧见一把大刀,裹挟着劲风,迎脖砍来!

薛向心头也是苦笑连连,其实,这种事也是避无可避的,改革了,开放了,先前的禁锢陡然放松了,所有稀奇古怪的思想都冒出来了,最夸张的是,鹏城几个特区,竟然张罗着要在人民币之外,建立第二货币,在特区内发行,特区内,更有几家报纸,在分析论证什么轮流坐庄的可行性。

这种种奇葩思想的出现,在加上改革、开放过程中,少不得出现些苍蝇,臭虫,而抱有这种奇葩思想之辈,遇上这些苍蝇。臭虫,受了冤气,再胆子大些,就酿出大祸,这也是为什么每次折腾出此等事儿的都是赵杰这种毛孩子的根源。

此辈,胆大少识,血勇冲动,窥一斑,自觉见全豹。又每每好以天降大任自居,弄出这些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咳咳……”

孔凡高咳嗽两声,说道:“薛向同志,谈谈你的想法。这次的问题,你处理得及时,运筹得当,想必你有许多心得,说说吧,另外,散会后。你先别走,一起参加地委委员会议。”

事到如今,孔凡高哪里还顾得上跟薛向做意气之争,只想着如何度过这危局。他和薛向好比是在船上殴斗的两人,如今眼见船破了,要沉底了,谁还顾得上殴斗。

至于夏邑的死活。更不在孔某人考虑之列,因为眼下。他自顾尚且不暇,更何况,出了这等事儿,即使危险被扼杀在了摇篮里,总得有人为这事负责,原薛向该是最好的替罪羔羊,可他最先发现了危险,并且以极高的政治觉悟,采取了措施,算是有功无过,如此一来,顶雷的除了这教育系统一号的夏邑还有何人?

更不提,赵杰的另一份自白书中,更有一句话,点出了他夏邑和张凯发有亲戚关系,可想而知,不管夏邑和张凯发是否真有亲戚关系,为了平息怨气,夏邑也逃不了被处理的命运。

正因在看了那那份薛向翻译的字后,便知道夏邑已然死定了,且早就死得透了,所以,孔凡高才压根儿提都没提如何处理夏邑的问题!

…………………………

九月二号,上午九点半,德江教委礼堂内,上千人的座位,座无虚席,主席台上,鲜花吐蕊,翠竹欲滴,长长的联席会议桌边,十数位中央,省,地大员就座。

不错,今次召开的正是全德江地区教育系统整顿思想,增进忧患意识的务虚会。

此次会议召开的大背景,正是八月二十九号,德江行署的一次通报会上,薛向捅出了自由社的誓约书。

却说,当日行署班子散会后,收到消息的周道虔大震,召开了紧急地委委员会议。

刚通报完消息,地委会立时沸腾,此等大事,地委也不敢自专,只安排了薛向牵头,奔赴教委展开措施,全力维稳。

尔后,周道虔又火速将消息通报了省委,可省委也没有处理此种事情的经验,邻省虽有前例可援,可皆是事件爆发后的处理措施。

像此种,危机爆发前,便被侦知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再加上,此种事件,事关重大,对待责任人,中央处置起来,从来就是一刀切。

面对如此大的压力,谁也不知道如何着手了,省委分管意识形态的柳副书记,干脆连夜带队,直接进驻了德江地委,组织了研讨会,紧急磋商处理办法。

可这种事,谁也不愿意沾身,一个不好,就能黏上,到时真出了问题,发言之人若有错漏,可是要承担政治责任的。

一场会议,眼见着就要开成了哑巴会,主持会议的柳副书记终于怒了,拍了桌子,挨个儿指着鼻子点名,逼着发言。

这一发言,结果自然没了悬念,古往今来,镇压起义,从来就只有剿、抚两途。

鉴于小毛孩子们都不安分,历次安抚的结果并不怎么好,会上,倒是严惩的意见,占了上风。

奈何柳书记拿不定主意,毕竟都是毛孩子,惩又能如何惩呢,总不能拉去坐牢,顶多是劝退,可如此一来,社会影响就太大了,上百名学生,背后牵连的可是数千人,谁知道事后会怎样。

柳书记作为这起事件的最高决策者,同样是第一责任人,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

就在柳书记纠结万分之际,孔凡高忽然谏言说,薛向同志最先发现此事,且和涉案的学生头目赵杰,来往匪浅,不如招他来问,想必能有结果。

由于此次会议级别太高,薛向并不够资格参加,孔凡高才有此一说,而他如是说,也绝非好心,纯是想拖薛老三下这个泥塘。

他可不会感谢薛向及时发现了危机,挽救了他的仕途,他只记得当日会议结束后,纪委第一时间查处了夏邑,让他威信大损。

是以,他孔某人又如何愿意,看着薛向在岸上观火,身不沾泥呢。

柳书记也是病急乱投医,立时就准了,而薛向向来又是个不避事的,况且,事关上百名优秀学生的前途,他自不会明哲保身,当即,立陈安抚之策,说到慷慨处,竟摆出一副若有差漏,愿以身担之的高姿态。

柳书记心中原就倾向安抚,此刻薛向力陈,他立时就听进去了,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薛向背后站着座神祗,有薛向共担风雨,他柳某人的风险自然就小得多。

计较已定,柳书记便任命薛向全权负责此事,来嘛,薛向是分管教育的行署领导,宝丰一中之事,虽然性质严重,可归根结底,只是控制一帮娃娃,倒也用不着牛刀杀鸡。

再加上,此事实在是棘手,德江地委、行署众人,避之唯恐不及,无人争抢之下,处置权便落到了薛向手中。

而薛老三早在侦知此事后,便开始思忖着对策,事权一旦入手,立时就行动开了。

首先,他直接奔赴了宝丰一中,将指挥中心设在了此处,又召集了宝丰一中的校领导,召开了紧急通气会。

薛向刚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传达完省委、地委的指示,宝丰一中的一干校领导就傻眼了,宝丰一中的老校长竟直接昏死过去。

薛向也无暇跟他们废话,当即,便命令宝丰一中的各位班主任,拿着自由社社员名单认人,立即以紧急家长会的名义,通知这学学生的家长到校。

与此同时,薛向又电联赶赴其他学校的教委领导邹兴春等人,速速联系分布在其他中学的自由社学生的家长。

此外,薛向还命令诸位班主任,着力指出其他有激进思想的学生,并一并通知家长就位。

待这些学生家长聚齐后,薛向就一改从前对赵杰的温和脸色,声色俱厉地批判开了,并将后果说得严重无比。

其实,无须薛向恫吓,待听说了薛向通报了事件后,不知多少家长当场骂出了小王八蛋,小***。

的确,这些家长经历过这个国家最艰难的时刻,远不会像后辈那般要求太多,因为时下比之从前,已经幸福了太多。

除此外,这些家长们经历过许多运洞,知道这种事,一沾身,孩子就算毁了,弄不好牵连全家。

薛向这一恫吓,一众家长全傻眼了,未几,就是哭着,喊着讨饶,说什么孩子还小,定是受了谁谁的蛊惑。

薛向无意为难谁,他要的就是让这些家长绷紧了这条弦子。

眼见目的达到,他立时就软了口气,只说,党的政策历来是宽大的,对年轻人尤其如是,毕竟是祖国的未来,只是在三观成熟期,误入歧途,是可以教育和挽救的云云。

宽完众家长的心,薛向又取来数百份纸笔,要求各位家长写下保证书,并签下连带责任制协议,稍后,便放还了这些家长。

而待这些家长,一个个气冲冲地,奔回家,准备寻家里的兔崽子玩儿命时,自由社的社员,和那些被老师点出思想激进的学生,早已被薛向,集中到了宝丰一中的学生礼堂。

第五十六章 数管齐下

却说薛向在宝丰一中的大礼堂内,聚齐了这帮自由社的社员,和那些思想偏激的学生后,果不其然,反抗和声讨爆发了。

本来嘛,这帮年轻人都是胆大,热血的,若是单独面对薛向这强权的代表,估计还会有所收敛,可一旦聚集起来,这羊群效应就大得惊人。

熟料,不管底下如何激烈地喊着打倒xx,反对xx,要xx,薛向都稳坐主席台丝毫不动,眼见着他八风不动,底下的毛小子们急眼了,竟要冲上来。

哗啦一声响,封闭的礼堂大门被打开了,霎那间,上百名全副武装的警服大汉,小跑着进了门。

这帮人进得场来,也不说话,走着整齐的分列式,一排排,一列列,踏着整齐地不发,分散开来,紧紧贴着墙沿笔挺地站了,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就是最骄狂的学生,也不敢妄动。

此刻,他们面对的是另一种力量,名曰:国家武力!

“我还以为你们真是有思想有文化的进步青年呢,不曾想,到底还是些无组织无纪律的乌合之众,暴力流氓,却又见风使舵,卑鄙怯懦,方才,你们不是想上来打我么,怎么见着我的人来了,又不敢动手了,若真理在你们手中,何必怕辩论,而诉诸拳头,若你们真敢为了你们所谓的真理献身,又何必畏惧强权,此刻又收起了拳头,首鼠两端,妄作小人……”

薛向一通高声怒骂,底下立时有胆大的学生,受不得激,嚷嚷着这叫好汉不吃眼前亏,末了,又叫嚷着辩论就辩论,说,他们聚齐了。原本就是想让这个世界听听他们的声音,x官有种,就别动大兵。

薛老三废如此大的心力,聚齐了这帮人,等的就是此刻。

当下,那叫嚷的学生,便在一片崇敬的目光中。步上了主席台,立时,便和薛向唇枪舌剑,较量了起来。

可论口才,薛老三可谓独步天下,更不提其理论素养深厚。通晓世界史,以及西方政治体制,那学生虽然口才不凡,可翻来覆去,也就能说说这里不平,那里不公,可在薛向严密逻辑。以及精彩推演下,那学生没撑过半个小时,便结结巴巴,理屈词穷,败下阵来。

一干学生,更是大汗淋漓,顺着薛向的推演想下去,除了会想自己是否真有改天换地的能力。更多的确实在想,自己会有何下场,当丰满的理想,遭遇骨干现实的时候,理想通常都得滚蛋,人归根结底,还是利己动物。

要说。薛老三这番辩论,原本就是不公平的,大兵压境之际,互动口舌。对方气势早衰。

更何况,这位和他唇枪舌剑的学生,正是他早埋伏好的棋子——赵杰,与其说二人做了场辩论,不如说是薛老三按着自己设计好的套路,在自问自答,回答学生们闹下去的后果,以及回答,描绘改革深化下去的愿景。

而薛老三之所以组织这场聚会,为的就是泄泄他们的士气。

的确,薛老三可以逐个击破,分而化之,可到底治标不治本,这学学生在一个圈子里,早晚相聚,若心气不泄,迟早还得坏事。

就像火山底下,已经聚满了岩浆一般,彼时不让其喷发,早晚得喷发出来,而此刻,他关起门来,让这帮小子闹,闹得再大,影响也散不出去,而闹过之后,这气总归是泄了的。

尔后,他用和赵杰演了一出双簧似的辩论,用这种更容易让学生们接受的方式,将最深层次的道理说给他们听。

毕竟,这群学生不是文盲,乃是有思想有文化的新青年,他薛向若越是逃避,越是回避,这帮人越是会认为真理在自己手中,因此,直面是唯一的解决渠道。

如此些怨气,说道理,双管齐下,便消去了大半的怨气。

而这辩论赛方结束,各位家长火线赶到,各自拎着自己的孩子就要开揍,薛老三又故作好人,及时制止了暴力,开始宣布地委,行署新的决定。

其一,惩治校园内,民愤极大的贪腐,其二,增加贫困学生扶住补贴,减免家庭困难学生的学费,增加伙食补贴等一系列收买人心的措施,其三,当众宣布了,此次事件过后,若再有不法聚集发生,各位签署了连带责任状的家长,要负全责,而这全责,则包含了下岗,踢出商品粮虎口等等谈之令人色变的举措。

如此一来,薛老三抚学的基本脉络,便完全清晰明了了:

对这帮学生,无非是,先泄其气,再顺其理,惩贪腐以平其怨,给福利以买其心,牵连家属,予其以心之重压,如此,数管齐下,就是孙猴子再试,也得被薛老三收拾服帖。

………………

“…………在当下改革开放的时代背景下,各种思潮泛滥,任其自由蔓延,是对党和国家的不负责任,经过这次教训,我们要自查自省,尤其是教育系统内部,要花大力气整顿,我认为,当务之急,是要引导学生们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一时的疏、堵,都非良策,这就要求我们建立一种长效机制,而这种长效机制,也非是要我们别出机杼,而是重新发挥好广大团员,少先队员的模范带头作用,尤其是,团委应当积极引领舆论,攻占思想高地……”

“…………与此同时,打击校园暴力,清除校园腐败,净化校园空气,重塑一种积极,团结,向上的学习风气和精神面貌,应当纳入到教育系统的战略高度上来,同志们,新时代的号角已经吹响了,历史洪流浩浩汤汤,滚滚而来,我相信,各级党组织一定能够带领广大教职工,用十二大的精神统一思想,围绕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大局,勇于创新,狠抓落实,顺应教育创新的时代要求,完成历史赋予我们的神圣职责和光荣任务!”

哗!

全场掌声雷动,坐在主席台中央的柳书记霍地站起身来,朝薛向行去,远远地便伸出手来,“薛向同志讲得好,做得更好,这次的闹学事件,你们德江地委,行署,应对及时,处理妥当,省委,省政府非常满意!”

众目睽睽之下,柳书记一手握住薛向的大手,一手拍拍薛向的肩膀,那亲密姿态,不知羡煞多少人。

主席台下绝大多数注意力,都凝聚在那张戴着黑框眼镜的瘦脸上,感慨最深的,当属两日前,参加夏邑主持的年度优秀教师表彰大会的干部和教师们。

犹记得那日的夏主任何等意气飞扬,将台上那位薛专员戏耍如猴,可现在回想当时,只会觉夏主任幼稚得可笑,薛专员城府如渊,轻轻翻手一压,夏主任立成齑粉,便是执掌德江政坛的孔专员也救之不得。

一念及此,再朝那张年轻、英俊得不像话的脸看去时,众人倾羡的眼神,就多了些敬畏。

“薛向同志,不愧是京大才子,不仅文章写得出色,便是这演讲的水平也极高,便连我也听得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啊!”

为处理此事连夜飞来的国务办督查室姚副主任也行了过来,笑道:“这次德江方面对闹学的事儿,处理得非常好,这种处理模式,具有很大的示范效应,薛向同志,回头你专门就此次事件的处理方式,写个文案交给我!”

姚副主任此话一出,主席台上众人眼中齐齐闪过一片金星,这摆明了是要上达天听啊,便是柳副书记也流露出几分艳羡之色。

宋祖贵更是满脸骇然,低声对孔凡高道:“专员,小老虎越长越壮了,迟早是要吃人的啊!”

孔凡高眼睛微眯,微微笑道:“多虑了,老宋,你怎么也忘了薛向做出的成绩,也是在地委,行署的领导下才干成得么?他费力冒险,咱们照样领功,何乐不为?你呀,别尽盯着这一亩三分地,天下大得很呢!”

话至此处,他轻轻拍拍宋祖贵的肩膀,趁势拉低了他耳朵,低声道:“现在紧要的是严打,你赶紧让孔霸把他手下的那些狐朋狗友,给我赶散了,让他自己也去景云寺住几天,修身养性,看看人家这位薛专员,我才知道自家麒麟儿原来只是豚犬。”

“那增选副专员的事儿呢,真让给薛向?”

“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么,现在班子里吃闲饭的就够多了,还增选什么,严打办就有我这个专员亲自抓,这下,总不会有人说咱们行署不顶力支持中央政策了吧!”

宋祖贵微微错愕,募地,浮起笑来,隐隐一抬大拇指,“高,还是专员高!

……………………

宝丰一中闹学的事儿,到此并没划上记号,薛向脑子灵醒得很,知道此事,不过是刚灭了火,可这灰堆之下,还零星藏着火星子。

是以,当天的总结大会结束后,薛向又召集了全德江地区所有中学的校长,开了大会。

会上,薛向做了四点指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十七章 案子

第一,对于自由社的社员和思想偏激的学生,仍然要紧抓思想工作,不动摇,各个学校要抽掉精干力量,一对一地帮扶,保证对对红。

第二,省委党校会抽掉优秀讲师,赶赴德江,进行关于党史军史的爱国教育巡回宣讲,各个学校一定要将此次宣讲当作政治任务来抓,所有学生都必须写思想汇报,,人人过关。

第三,各个学校,下一阶段,要展开自查自纠活动,尤其是食堂腐败,一定要大力,彻底地整顿,终止任何向学生乱收费行为。

第四,各个学校每学期,都要组织三场以上的爱国教育片,着力紧抓爱国教育,将爱国教育当作政治任务,一刻也不得放松。

散会后,此次会议的各项指示,立时被各个学校轰轰烈烈的落实,如此令行禁止,无他,只因如今的薛专员一招弄下了教委夏主任,教育系统的干部,对这位年轻专员的敬畏,可以说已经到了骨子里。

而这几项措施,一一落实后,效果不是一般地好!

薛向知道,思想教育,以及爱国教育,再怎么抓,也只是形式的成分居多,能够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还是因为抓了校园腐败,打击了校园犯罪,净化了校园环境,以及给予了学生更多经济上的补偿,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才彻底收拢了年轻人的心。

当然,这些举措,一一落实,已经是数月后的事儿,眼下的德江,最轰轰烈烈地还是从严从重打击违法犯罪的专项整治活动。

短短一周时间,上千犯罪分子被抓,监狱里瞬间爆满,三十六名民愤极大的罪犯,第一时间被枪决。整个德江的空气为之一肃。

而放诸全国,整项活动取得的战果,就更为辉煌。

第一次战役的第一仗中,相关部门摧毁犯罪团伙7万多个,缴获枪支18000多支,子弹42万多发。这场严打同时也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群众性运动,由民间提供的检举线索就达150万件。被群众扭送到公安机关的犯罪分子有47000多人。在这种威力下,1000多名犯罪分子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在短短的时间里熄灭下去,各种公共场所治安立时恢复良好,连女工上下夜班、女学生下晚自习也不再需要家人接送了。

当然,这种规模浩大的运动,从来就难尽善尽美。再加上,从严从快的要求,难免就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比如一些地方的措施太过严苛,便连头发稍长的青年,也立时抓捕劳教,除此外。也弄出了妓女嫌嫖资少,反检举嫖客强jian,致使嫖客被枪毙的,当然最轰动的,还是某著名明星,与女青年,双方自愿发生性关系,而至锒铛入狱。

不过。在薛向看来,整场严打,纵有微瑕,也难掩白璧,从整个国家层面,严打令当时的社会风气顿然为之一肃,让好人能站得稳。行得正,让坏人销声匿迹,让歹人俯首就擒,实乃是一场大快人心的创举。

可薛向没想到的是。没多久,他身边之人,也有被这场运动,牵扯进去的。

这天下午,他再度奔赴宝丰一中视察,同赵杰等一干学生,在学校食堂吃罢了午饭后,婉拒了赶来作陪的新转正的教委主任邹兴春的相送,便辞出门来。

刚转上新民大街,远远地瞧见公审大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薛向便叫停了车,吩咐老蒋先载着江方平离去,独自朝宝丰人民广场行去。

未行到近处,薛向便被那灼灼热浪,逼得止住了脚步,再加上人实在多,他也挤不到近前,便寻了近处的高台,挤了上去。

奈何此处居高,又紧挨着人民广场,和他一般打算的人也尽多,这方不过十米长的台阶,早就挤了数十人。

薛向这一动作,边紧挨着台沿的,立时便有人不满了,紧挨着他的那个着连襟大褂汗衫的中年瘦子,边不耐烦地推薛老三的身子,边道:“哪里来的龟儿子,这么会钻,再钻别怪老子上手了。”

薛向无奈苦笑,忽地瞅见左近的一棵老槐,一个箭步,踹到老槐的树干上,身子陡然拔高,右手一递出,便握住了上面的枝桠,立时上到三米高的树架上坐了。

正骂骂咧咧地瘦子,咕嘟下喉咙,立时住了嘴,一边的几个闲汉,瞧得好笑,不住戏谑说,杨猴子,上啊,你个龟儿子别净一张嘴啊,一遇到硬脑壳,就拉稀摆带!

那瘦子这会儿哪还敢跟薛向废话,只冲左近打趣他的闲汉喝骂,一干人正闹得不行,便听人嚷嚷着,“戴老大上来了,戴老大上来了,一条好汉,这是要冤死喽!”

树下骚然的当口,薛向也抬眼看了过去,但见广场中间起了一座米高的阔大,宽约二十米,长有十数米,台上置着一排桌子,桌子后边坐着严打办和公安机关的同志,中间一位中年军汉手中拿着广播,在宣讲着什么罪名。

而阔台最前端,已经跪了一排汉子,人人剃着泛青的光头,脖子里绕了麻绳,双手反剪向后缚了,背后还插了块白色的竖牌,用红笔在上面写清了罪名,多是强j,抢劫,流氓之类的重罪,且每人身后还有两位军装严整,身姿矫健的军人,按着嫌犯的肩膀压了。

而树下骚然霎那,台上又被压来一条汉子,那汉子一米八九的大个儿,露在短衫囚服外的四肢,精干筋坚,甚是孔武,此人背后亦插着一板,上书强jian犯戴高。

而此人方被压上来霎那,不止树下这瘦子一干人等叫骂,便是台下也起了不少喊冤声。

薛向心道,此人若非真是冤枉,那就是个颇得人心的黑老大,毕竟,江湖上,也不乏盗亦有道之辈。

他心念方起,树下的杨猴子这帮人就鼓噪开了。

“要我说这严打,哪哈都好,奏是打得太严太急了,有些没弄清楚,只凭人家随便举报,就要把人办喽,就拿戴老大这事儿来说,奏是个大冤案。”

“狗日的杨老五想钱想疯了,我日他先人板板,这都多少年了,他个龟儿子里还没死心?”

“你们知道个球,这杨老五虽然是不是个东西,可他妹儿跟戴老大都这些年了,而且,戴老大家里也根本没的钱,他要石头里榨油,可总得这石头有油,你们说他傻儿呢?当然不是,这里头另有猫腻儿!”

薛向正听得入神,忽然瞥见戴裕彬满脸急慌慌地在人海外围,游来荡去,身后还跟着个穿碎花衬衣的妇人,一边抹泪,一边紧跟着他的脚步。

树下的杨瘦猴,忽然伸手朝前面一指,奇道,“咦,那不是戴老大家的堂客,杨七妹儿么,她这是要干啥子嘛,难不成要来一出法场救夫?”

薛老三心念一动,便从树上跳了下来,三米来高处,他猛地跳下来,唬了众人一跳。

薛向却顾不上这帮看客如何想,径直朝戴裕彬处步去。

“裕彬!”薛向轻轻一掌拍在正东张西望的戴裕彬肩头,笑道:“找什么呢?”

“首长!”瞧清薛向,戴裕彬满面惊喜,“可找着你了,我先去了行署,您不在,后来半道上遇着江主任,他说您在这边,我们这才找了过来。”

解释罢别情来由,戴裕彬赶紧拉过身后的妇女,说道:“大嫂,这位就是我首长……”

不待他接着说下去,那妇人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薛老三慌忙一把将她扯了起来,那妇人立时抓着薛老三的胳膊,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开了。

话里话外,尽是言说老戴如何冤枉,并求薛向千万救人,奈何这妇人神情激动,又语焉不详,薛向压根儿就听不出个子午卯酉,反不如此前在树上听杨瘦猴几人说得分明。

戴裕彬也急了:“大嫂,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带你来了!”

他是真怒了,本来,在没有领导的允诺下,带私人来见领导,就是秘书的大忌,更不提带来的人,还如此不上台面,弄得领导做了难,这对秘书来说简直是自杀。

此刻,戴裕彬真是又惊又怒,骂完那妇人,便赶紧小心地打量薛向的神色。

那妇人听得戴裕彬发怒,终于也稍稍平复了情绪,再看远处的杨瘦猴等一干相熟的邻里,远远地朝这边指指点点,便也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若惹得这年轻首长不快,自家男人恐怕真就没救了。

三人就近寻了一处茶摊,拣了个僻静位置,要了三碗凉茶,几个茶鸡蛋,方坐稳身子,那妇人便又开了腔。

未曾想,一句“首长”方叫出,便又被戴裕彬喝止,未几,戴裕彬便说出了其中前因后果。

原来,这妇人正是戴老大的老婆杨七妹,也是先前杨瘦猴等人辱骂的那杨老五的妹妹。

四年前,戴老大,也就是那戴高,和杨七妹相恋,却横遭杨老五阻挠,因为戴高不过是个杀猪的,而杨七妹模样生得周正,杨老五就指望从杨七妹的婚事上,敲上一笔,可偏生戴高是个穷鬼,杨老五如何肯答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十八章 插手

不曾想,杨七妹也是个有主见的,楞和戴高直接生米做成了熟饭,如此一来,杨老五想卖妹换钱的计划就破了产,毕竟,就算他想卖妹生财,可破了身子的妹子,哪还卖得出黄花闺女的价钱。

杨七妹和戴高,这才得以成婚,不过杨老五始终不认可这门婚事。

如今,严打的萧瑟秋风刮起,这杨老大竟旧事重提,跑到公安局,状告戴老大强jian,结果,戴高就被抓了起来。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人家都成了夫妻,这算什么强jian,这是谁办得糊涂案!”

听了这等奇案,薛老三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裕彬,你说是杨老五告的戴高,可告了戴高,他有什么好处,总不能看着自己妹妹成寡妇,他心里高兴吧!”

戴裕彬道:“其实,从根上说,也不是杨老五非要跟我大哥过不去,而是魏飞这帮人在后头撺掇的。”

“你大哥?魏飞?”

薛老三猛地想起那日在吃扁担摊时,遭遇唤作魏飞的长发青年三人向自己冲来时,戴裕彬横加阻拦,魏飞说过一句“若不是看戴老大面子”云云。

戴裕彬道:“是的,戴高是我堂兄,早先年,我们是一个村上的,后来,他进了屠宰场做杂工,再后来,屠宰场效益不好,他就被辞退了。他不好意思回村,索性就自己在杨柳巷,开了个汤锅,专给人杀猪。而戴高为人仗义,又生得身高体长,气力无双,平素最好抱打不平,四马路上的小混混们,可没少挨他收拾,得了他帮助的群众。就赠了个戴老大的外号给他,而魏飞一伙儿本就是宝丰地面上有名号的地痞无赖,一直在外游荡,一次回家,偶然听说了戴高的名声,便想踩下戴高,拔高他自己的名声。”

“那天。魏飞纠集了二三十号混混,来戴高家的汤锅前找茬儿,让戴高从灶里拎出根柴火,一通猛干,二三十号人,全给干趴了。魏飞更是在床上一连趴了个把月,才得起身,自此,戴高戴老大的名号便越发响亮起来了,那日在扁担摊前,我敢面对面拦阻魏飞,就是借了戴高的光。而严打风潮刮起前。魏飞一干人就加入了孔霸的神虎贸易公司,尔后,不知怎么地,摇身一变,成了宝丰区综合治安办公室下边的治安队员,如此,魏飞等人自然避过了严打,可没想到他怀恨在心。威逼利诱本就怨恨戴高的杨老五出面,到公安局举报了戴高强jian我大嫂。”

“首长,您是知道的,如今风头正紧,这种罪名一报上去,哪里还有好的,戴高立时就被宝丰区下钱派出所给逮捕了。如今都两天了,按照规定,三天的上诉期一过,就核准死刑。我昨天跟您请假,就是在忙这件事儿,本来是不想麻烦首长您的,可……”

薛向挥挥手,阻止了那些矫情的话,问道:“这个戴高到底有没有作奸犯科,或者,收取他人好处,为人平事的经历?”

杨七妹慌忙道:“没有,绝对没有啊,我家男人心善,邻里有个什么困难,求上门来,他都乐意帮忙,却从来不要回报,首长,不信您可以去打听打听。”

“首长放心,邻里皆可佐证,这两天,我已经将四邻都跑遍了,大家皆受过戴高恩惠,愿意为他作证,而且,我也了解戴高,他不是贪财好货的人,首长,我敢对这句话负责!”

戴裕彬知道薛向此问,绝不是在确认戴高是好人,还是坏人,而是在确定戴高有无把柄让人抓住。毕竟,像戴高这种广有声名的好战份子,原本就是此次严打的打击对象,若是戴高再真有收钱办事的实证,恐怕谁也救不了。

薛向却不说话,点燃烟,静静地抽着,一边的杨七妹眼见又要哭求,却被戴裕彬拿眼逼住。

的确,薛向是在盘算,救还是不救!

他虽只远远看过戴高一面,却从杨瘦猴等人,以及围观群众的鼓噪中,基本了解到戴高确实颇得人心,此刻,再有戴裕彬作保,他已经完全确定了戴高确实是冤枉的,因为戴裕彬这个保,可是赌上了前程,若是虚假,他焉敢如此。

话又说回来,既然戴高是个好人,薛向何以还沉吟救与不救呢?

关键是,形势使然,眼下的政策,是从严从重从快,他薛向若要掺和进来,则势必违反从快这一条。毕竟,他若要求有关部门详细调查戴高的情况,那其他犯罪分子,是不是也可以如是要求,这就有些逆势而动了。

望着眼前哭肿了眼的妇人,再看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贴身心腹,薛老三到底越不过那颗平民情怀,长叹一声,说道:“裕彬,你找下方平,让他随你一起去下下钱派出所,处理干净!”

薛向不想纠结案子,因为这事儿听起来离谱,哪有大舅子状告妹夫强奸妹妹的,可戴高和杨七妹到底是婚前发生了性关系。

此前,当然可以不论,在如今这个风头下,怎么计较,可是难定得很,毕竟,那位迟姓明星,也是和女青年,双方自愿发生了性关系,不一样啷当入狱?

因此,薛向便想动用权力的魔棒,助戴高过关,毕竟,一个小小派出所,由江方平这行署办副主任出马,完全够份量了。

熟料,戴裕彬摇摇头,道:“首长,戴高的案子,已经交付到市局了,由刑侦支队,重点督办,不瞒您说,我已经招过刑侦支队支队长崔嵬了,也向他反应过了案子的前因后果,可崔嵬除了打官腔,还是打官腔,最后看我要走时,才隐晦透出口风,说,除非您亲自出面,这件事才有的谈,所以,我不得以,才来麻烦您了。”

“市局督办?是所有的重刑犯都由市局接手么?”薛向紧锁眉头。

戴裕彬道:“不是,就戴高的案件,被市局接手了。”

“噢?有点儿意思,看来我不想管都不成了。“薛向喷一口烟,露出笑来,这笑里充满了味道。

其实,戴裕彬早在崔嵬张口要见薛向时,也察觉到不对了,他甚至在想,自己若不是首长的秘书,戴高未必会有此劫。

薛向按灭烟头,“你联系崔嵬,晚上六点,我请他吃饭,地点由他定!”

“首长,谢谢,谢谢首长!”

戴裕彬红着眼眶,神情十分激动,一边的杨七妹立时便又要行大礼,薛向连忙将她拉扯住。

其实,每每看见群众用跪拜这种古老却又激进的方式,申诉冤气,表达谢意,薛老三心中都极不好受,与此同时,一番任重道远的感慨又浮上心头。

……………………

德江多湖泊,境内除了分割四县的云锦湖系最为著名外,余下便要数宝丰区内的烟波湖声名广播。

这烟波湖,方圆不过上千亩,称个水库或许可以,若叫湖泊实在勉强,可偏偏这上千亩大小的烟波湖,有一奇异之处,便是这湖心似乎有温泉泉眼,每每到月色朦胧时,湖上便云蒸霞蔚,烟雾蒙蒙,宛若汪洋,乃是德江境内了不得的景致。

而迎仙楼,便坐落在这烟波湖的一角,临水起楼,登高望远,已算是了不得的揽客手段,更难得的是,这家酒楼,整个儿仿江汉的黄鹤楼而建,除了高度有所差异外,布局,装饰,乃至黄鹤楼上名人雅士留下的诗篇,这迎仙楼也一一拓印,按说此举俗不可耐,可偏偏这迎仙楼,如斯雕琢后,每日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杨七妹今日是精心打扮的,本就生得好脸盘,身段的她,新烫了头发,又换上了黑色连衣短裙,真有点雪肤花貌的意思,再加上心中酸楚,带了点哀哀怨怨,整个人倒是很有几分异样的魅惑。

“大嫂,待会儿,你坐着别说话就行,一切有首长主持!”

戴裕彬瞧了杨七妹这番打扮,心中便有三分不满,可他也知道这个大嫂不是狐媚性子,纯是焦急,想必是听说了姓崔的贪花好色的名声,这才出此下策,指望待会儿吃饭,让姓崔的占些便宜,好高抬贵手。

“我知道!”

杨七妹声音低如蚊蝇,一张俏脸烧得通红。

刚随戴裕彬上得二楼,瞧见这满厅的古色古香,富丽堂皇,她又惊得一呆,喃喃语道:“彬子,这里吃一餐,怕不要二十几块吧!”

噗嗤,

在头前引路的大红旗袍俏丽女服务员,一声笑出,急忙掩嘴,说道:“这位同志,二楼往上,最低消费额度为一百元!”

“什么!一百元,你们这,这……”

杨七妹简直难以置信,他家每月收入,靠戴高累死累活的干,也不过七八十元,这在德江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可这里吃餐饭就得一百元,还是最少,这不是抢钱是什么,难不成一顿饭能吃掉一头猪不成。

戴裕彬挥手止住了杨七妹的惊诧,对一边垂手侍立的服务员道:“领我们去蓬莱居!”(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十九章 傅处

闻听这位张口就要了二楼最好的房间,且不用朝自己打听,就能一口道出,显然是个见过世面的,当下,这服务员便收了小觑之心,在前面殷勤引路,不时介绍着此楼的景点。

进得一间四五十平的大包厢,那服务员又问了一共几位客人,稍后,又上了一套茶具,在戴裕彬的要求下,方才离开了房间。

那服务员方去,杨七妹便急急道:“彬子,我得先离开一会儿,我只带了五十几块钱……”

“钱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我带够了,待会儿,记着别乱说话,乱做主张就行。”

戴裕彬是极不想带这个大嫂过来的,奈何禁不住她的纠缠。

却说,两人都是机灵人,先前,虽然是薛向说请客,可毕竟是为了戴高的事儿,这二位都想着吃完饭,抢先把钱付了。

别看戴裕彬此刻说得豪气干云——钱的事儿你别管,其实,他也是肉痛不已,大骂着姓崔的王八蛋,以及姓孔的会敛财。

原来,此间迎仙楼,正是孔霸的神虎贸易公司下的资产,原本这座迎仙楼的所在地,是德江钢厂一个分厂的仓库,后来孔霸看中了这块地,就占了,起了这座迎仙楼,按着特区的酒店经营手段,竟很快让他打出了名号,每日顾客盈门,甚至有省城的客人来此,专为一睹这小黄鹤楼。

纠结完钱的事儿,两人无话,又无心思赏景,更不提品茶,戴裕彬踱步到了窗边,举目远望,但见一轮红日,缓缓西沉,平如明镜的烟波湖心。渐渐蒸腾起了雾气,湖上,数艘轻舟,由南至北,争相竞逐,皆朝湖心抢去,好占据那烟霭升发之眼。

每天这烟波湖上。此时此刻,都会演上这么几起,引得岸边欢呼阵阵,自此刻起,烟波湖便开始了一天中的最热闹时间。

蜗居此地多年,这在外人看来。了不得的热闹,在戴裕彬眼中,索然无味。

而一边的杨七妹终日在这烟波湖内洗衣服,更无半点文青气质,这入眼的水,在她看来和泥巴路没啥两样,哪里有心思赏景。无头苍蝇一般,在屋内乱转了会儿,终于忍不住问戴裕彬道:“彬子,你首长咋还不来啊,莫不是见事情不好办,放咱鸽子吧。”说着,眼眶又红了。

“大嫂,我说你能不能别想一出是一出。让我静静行不行!”戴裕彬埋怨一句,伸手掏出烟来,点燃一枝。

他确实有些烦,因为这件事,牵连着了薛向,在戴裕彬想来,换作任何一位领导。都不会去为下属淌这种浑水,偏偏薛向二话没说,就应承了,这让他感动不已。

更何况。以他对薛向这短短数月的接触,知道这位年轻首长,骨子里可是比孔凡高还骄傲,这种人说出的话,那可是言出必践。

而且,薛向不能及时到来,是跟他打了招呼的,有个重要电话。

一支烟将将抽尽,门外终于传来了响动,戴裕彬赶忙将烟蒂,按在了烟灰缸里,一边的杨七妹也连忙整顿妆容,接着,便齐齐迎到了门前。

未几,便见崔嵬挺着个大肚子,让在一边,陪同两人行了过来,左边那警服中年,戴裕彬认识,正是市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牛永,而那位隐隐超出牛永半个肩头的三十来岁的青年,他却是不识。

待注意到这人也是身着警服后,戴裕彬错愕不已,因为牛永已经是副处级警方大员了,单看此人还走在牛永前面,以及一边的崔嵬一脸的奉承,岂不是说这个年轻人论官职还在牛永之上么?可整个蜀中公安系统,有这种人物么?

“傅处,此间景致,还和您的心意吧,这是我们德江最好的酒楼了,听说省委蔡书记也来过呢,这里的景致还是其一,其中有几道名菜,傅处可是一定要尝尝哟,其中铁板花背乌,和秘制黄金乳猪,都是蜀中独家传承的老师傅的手段,可是西南一绝,此外……”

一路行来,崔嵬一张胖脸都快笑烂了,嘴上更是滔滔不绝,介绍着这迎仙楼的特色。

“行了,小崔,傅处什么人,那可是皇城根脚下的,这点小把戏,也值得在傅处面前卖弄?”牛永乐呵呵道:“不过,傅处,咱们这儿的几道菜,确还也可尝之处,此外,五粮液产地就在咱德江隔壁,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迎仙楼可是藏着几瓶至尊五粮液——十多年的五粮原浆噢,别人来那是绝对尝不到的,可听说您傅处大驾光临,人老板早撂下话来,非得敬献两瓶,让京城来的客人,帮着品鉴品鉴,得,老兄我这回又沾着您光了。”

傅处挥挥手,笑道“老牛你太客气啦,咱到底是一个锅里搅过马勺的,虽不是一个团的弟兄,好歹在一起混过,你这样客气,过啦,过啦……”

一听傅处愿意近乎,牛永的老脸,都笑得起了褶子。

说起来,牛永和这傅处十多年前,都在西北某军当兵,不过,那时,牛永是排长,傅处还是小兵,虽然不是一个团的,但也称得上战友,可如今,傅处摇身一变,成了公安部某大员下面的红人,今次更随该大员到蜀中督导严打工作,而这位傅处便是德江地区的严打工作的督导专员。

如此显赫的身份,岂不值得他牛某人下死力巴结。

再说,他牛永和这傅处长,十年前虽在一个军,其实也并无太多交集,甚至认都不认识,还是今日上午,傅处到市局后,偶然聊天,叙起过往经历时,两人才攀扯上了战友关系。

本来,天南地北的不相识之人,偶然发生这玄妙联系,自有一种别样亲近,再加上牛永曲意逢迎,而局长蔡国庆也乐意见手下有人,熟悉上面来的钦差大臣,所以,才委托牛永好生接待。

如今,见这位傅处叙着压根儿不存在的旧情,牛永心中熨贴至极。

三人说着话儿,终于踱到了门前,傅处瞧了瞧戴裕彬两人,奇道:“老牛,今日聚餐,还安排了别的客人?”

牛永左右、里外扫了好几眼,却没瞧见薛向,心中纳闷,嘴上却是不慢:“是这么档子事儿,本来,我是想单独请您的,可行署有领导,听说督导专员来了,便想借机会跟您商量一件案子,人家是上级,我是下级,我也实在不好拒绝,这才……哎,傅处您要是不乐意见,咱就换个地儿吃,您说我也是,操这心干嘛呀!”

“案子?什么案子?”傅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

牛永看在眼里,心中窃喜,他是警察,焉能不知道从警之人,最讨厌外行领导内行么,嘴上道:“傅处,咱进去说,进去说,一边喝茶,一边听,您要是不愿意听,咱们就不提这扫兴的话!”说着,便拉了傅处的手,朝室内行去。

“戴秘书,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们薛专员的架子,还真不是一般地大啊!”

没瞧见薛向,崔嵬以为今次的布置,全落空了,心中很是不快,路过戴裕彬身侧时,便压低了嗓子,阴恻恻讽刺了一句。

忽地,他眼神儿一转,盯在了杨七妹高耸的胸脯上,眼睛顺着乳峰就溜了进去,险些没流出口水来,接着,伸手便来拉杨七妹的胳膊,“还愣着挺尸啊,不想要你男人活命,你就愣着!”

杨七妹方欲躲避,听了这句话,再不敢闪躲,被崔嵬毛绒绒的爪子,握了个正着,那粗糙的皮肤,捏得她直欲作呕。

而崔嵬却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头一次觉得戴高的婆娘,竟是这么水灵,短短的裙子遮着挺翘的屁股一荡一荡,饱满的胸脯子,露出白花花一大片,晃得人眼晕,身材火爆到这种程度,简直无一处不勾魂,若非此处不便,他真想立时就将杨七妹压在身下办了。

戴裕彬瞧得咬碎银牙,却无暇多顾,此刻,他满脑子思忖的,却是要不要马上赶回去,阻止薛向到来。

因为事到如今,问题很清楚了,姓崔的这是设了局,故意拉扯来了上头下来的领导,给薛向上眼药。

如此一来,薛向再干涉戴高之事,就是阻挠中央政策,传到上面去,这也是了不得的事儿。

啪!

“胡闹台,简直就是胡闹台,这是哪个领导,什么素质,老牛,你做得对,就是要坚持原则,对待坏分子,就要毫不留情的打击,你放心,谁在找你说情,你叫他直接来找我!”

就在戴裕彬犹豫不决之际,里头的傅处长拍了桌子,显然,姓牛的这把烂药下得成功了。

一边的杨七妹闻声,立时便哭了出来,奔到傅处长跟前,噗通一下,又跪了下来,饱满的胸脯子,狠很一颤,差点蹦跳出来,撅起的翘臀,险些脱离了短裙的遮掩,瞧得三个大男人,差点鼻子飙血。

不待杨七妹哭诉出声,戴裕彬终于忍不住,抢了进来,拖起杨七妹,就朝外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章 欺负

崔嵬闪身,横在了戴裕彬身前,冷道:“戴秘书,这话儿是怎么说的,是你说你们领导,要来亲自和我谈的,怎么着,闻着风声不对,就不敢露头了,是不是听说督导专员来了,被吓住了?成成成,我也懒得跟他计较,你自己走吧,把杨大妹子留下,我们傅处还要听她反应案情呢,若是真有个什么不明不白之处,也好分说分说,开解开解,没准儿这事儿还有个峰回路转呢。”

戴裕彬哪里不知道姓崔的打的什么鬼主意,见这家伙当面就敢飙黄腔,虽然心头气极,却懒得跟姓崔的逞口舌之斗,便待拽了杨七妹离开。

哪知道杨七妹救夫心切,竟甩开了戴裕彬的手,“彬子,你先回去,我陪他们!”说着,一张俏丽的脸蛋儿,哪里还有血色。

杨七妹不走,戴裕彬哪里能走,若真把杨七妹留在这儿,让崔嵬这色中饿鬼占了便宜,恐怕戴高死不瞑目。

见戴裕彬又住了脚,崔嵬啊哈一笑,“对了,今次是你们领导请客,我和牛局是借花献佛,你可不能走,你走了我们拿啥献佛啊!”

崔嵬这话说得有水平,既恶心了戴裕彬,又捧了傅处,可谓一举两得。

不曾想,崔嵬话音方落,一对对姿容俏丽的旗袍服务员,便端着精致的红木托盘,步了进来,十几人如穿花蝴蝶一般,便在中间那方大红圆桌上,将菜上齐了,放眼望去,姹紫嫣红共绽青碧绿争奇斗艳,金黄的浇蜜乳猪,喷香的铁板花背乌,展翅欲飞的雕花鸡,一道道菜,色香俱佳。立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谁点的菜,姓戴的,你请客不知道礼数,客人没来,你怎么把菜点了。”

尽管崔嵬也是看得流涎,嘴上非要讨些便宜。

他话音方落,大门处便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笑声方歇,一个身着白色西装的青年,步了进来,这青年二十四五年纪,身量极高,体型健硕。梳着大背头,若蜀中日报的那位名记萧依依在此,当能发现此人浑身上下俱是铭牌,论奢华,竟丝毫不在薛向那块江诗丹顿的手表之下。

“久闻傅处长大名,今日一见,实是三生有幸。小弟添为此地主人,特意备了这区区杯酒,为傅处长接风,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那西装青年远远便冲傅处长抱了拳头,满脸含笑,话语中姿态已是极低。

“孔少……同志。您怎么来了?”

崔嵬惊得站起身来,赶紧迎了上来,一边的牛局长虽为迎上前来,却也站起了身子。

来人正是德江行署专员孔凡高的公子孔霸,如今中央还未下发严禁官员家属从商的禁令,这两年,不少无所事事的公子们。就彻底有了业务,这位孔霸同志,便是德江公子圈中的一号,生意做得极大。遍布德江各行各业。

原本,严打秋风刮起,他那个神虎贸易公司底下龙蛇混杂,他便听了自家老子的吩咐,准备给手下混子们塞了钱,打发去了外地,任其自生自灭,而他自己也听了老子的安排,去了翠屏山上的景云寺避风头。

今天中午,他陡然接到消息,说德江的严打督导专员,同牛永是老战友。

这个消息,顿时让他精神大震,本来嘛,他孔公子的确不需要那帮社会上的混子撑门面,可有这么一帮刀头舔血的人存在,许多不好办的事儿,也就好办了,对官面上的人,也是另外一种威慑,因此,他也是极不愿放弃这个优势,只不过大势不可抗,才不得不顺势解散了打手集团。

可如今傅处长的到来,陡然让他瞧见了两全的可能,只要打通牛永这老战友的关节,一切就好办了,弄不好还能借助这位傅处长,彻底整垮他的老对手孙磊。

也正因如此,这位孔大少才急忙从翠屏山上下来,急吼吼地赶回了这迎仙楼。

当然,崔嵬约薛向,在迎仙楼,也是这位的手笔,他可是听说了自家老子,几次三番折在薛老三手上,让他很不痛快,尤其是遭遇孙磊时,少不得被那位孙公子拿出来白话,这让孔霸倍觉丢面子,因此,才想借着这位傅处狠很扫扫薛向的脸。

“傅处,我给您介绍介绍,这位孔霸同志,是咱们行署孔专员的公子,年轻有为,才华横溢,生平最好交朋友,听说傅处您来了,他可是从百多里外的翠屏山上,转呈赶回来,给您接风的。”

牛永含笑介绍着孔霸的身份,若不是这年头个体户有些上不得台面,名营企业家的帽子又没诞生,牛局长少不得还得夸赞孔霸几句。

傅处长接过孔霸伸来的手,轻轻捏了两下,“孔公子在哪儿高就?”这种地方上的衙内混得再牛,傅处长也不看在眼里。

孔霸似乎感觉到了傅处长的轻视,微笑道:“哪里谈得上高就,就是瞎混混,随便做点小生意,不瞒傅处长说,此间小店就是在下的!”

“原来孔公子就是这店的老板,如此年纪,就有这等成就,佩服佩服!”傅处长的手这才握实了。

孔霸笑道:“傅处长说笑了,我听牛局说傅处长在书法上大有造诣,尤工行书,我这儿就厚着脸皮,代我这小店,求幅墨宝!”

牛永满脸泛笑,心中却是嘀咕,老子什么时候说过姓傅的会书法,看来这回孔大少又得砸笔狠的,妈的,还是京官好,同样是副处级,差距怎么就他妈的这么大!

“这个老牛啊,什么都往外倒,我那两笔字,也就在部队刷刷标语还成,哪敢在这小黄鹤楼献丑,哈哈……”

傅处长开怀大笑,握着孔霸的手,却是捏紧了。

牛永笑着道:“傅处长,孔公子,你们一见如故,谈得热闹,可不能凉了我和老崔啊!”

崔嵬趁势道:“就是,就是,咱们桌上说,桌上说,今儿,我可得好好敬诸位几杯!“

说着,他便小意地替孔霸拖开了他自己方才坐的椅子,把靠近傅处的位子让了出来。

四人笑着入了席,而一边的戴裕彬和杨七妹,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压根儿没人理睬。

“这两位是谁,是傅处长的随员么?”孔霸故作不知,笑着问。

“不是,不是!”崔嵬步到戴裕彬两人身侧,挥手道:“行了,戴秘书,你赶紧带杨大妹子走吧,回头跟你们领导说声,别忘了来这儿把饭钱结了!”

崔嵬之所以一反常态,又来赶人,乃是见孔霸和傅处长相谈甚欢,大有深交的意思,这点阴私,自不好让戴裕彬见了,再加上,薛向不露面,这当面折辱的把戏,就玩儿不成了,是以,就开始赶人,至于杨七妹这块肥腻腻的骚羊肉,又跑不到天上,要吃又何必急于一时,到时候,他崔某人正好学学曹操,玩儿一出“杀其夫,占其妻”。

戴裕彬早受够了闲气,迈步便行,一边的杨七妹抽抽噎噎,不住哭求,可几人丝毫不为所动,那位傅处长更是面现不耐烦之色,孔霸一挥手,四个侍立一边的旗袍女郎,齐齐上前,连推带架,裹了杨七妹,便朝外挪去。

杨七妹的抽噎,终于化作哭嚎,剧烈地犟着身子,那四位纤纤女郎,一时竟架她不住。

孔霸脸色一沉,始终随在他左近的黑衣大汉,阴鸷了眼神,错步便迎了上去,戴裕彬心知不好,赶紧横上前去,熟料那大汉轻轻在他肩头一搭,他身子便软了下去,接着,那大汉一把抓住杨七妹的挽起的头发,猛地一甩,像掷稻草一般,将杨七妹抛了出去。

杨七妹惨叫一声,横渡了七八米,眼见着就要撞在大门外走廊的墙壁上,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霍地出现,轻轻在她柔软的腰肢上一搭,强大的动力势能,便到此终止。

“首长!”

戴裕彬惊呼一声,爬起身子,便朝门外迎去,来人不是薛老三还有何人。

“首长,快走,中央下……”

戴裕彬奔至近前,便要警告薛向赶紧离去,免得在中央下来的督导专员面前失了分,影响了将来的前程。

熟料,不待他一句话说完,便被薛向挥手止住了,温声道:“既来之,则安之,我的人,可不是好欺负的。”说着,便大步行了进来。

早在戴裕彬惊呼出声时,孔霸三人,便知道等的正主来了,不过,这会儿,三人倒不希望薛向来搅局了。

因为,这傅处的墨宝一到手,这层关系就算通了,届时,想怎么用戴高的事儿,炮制戴裕彬,进而牵连薛向,这都是易如反掌,当务之急,却是打好和傅处的关系,何须急着打姓薛的脸。

孔霸一个眼神儿过去,那黑衣大汉重重一点头,满脸横肉猛地颤抖,斜跨一步,阻住了薛向的去路。

孔凡高最爱干的事儿,是以诸如握手之类的强力,来欺负看不顺眼的干部,而孔霸则爱用这混社会的人为难当官的,这种以平民凌辱官员的活计,分外让他这个平民有爽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一章 碾压

熟料,那大汉方伸出手来相阻,薛老三白皙的大手就接了过来,那大汉手臂一震,伸手想打开薛向的大手,哪知道薛向的大手似乎有跨越空间的神奇,几乎看不见晃动,便越过数尺距离,精准地将那黑衣大汉的大手,收在了掌中。

“你好,你好,辛苦了!”

薛老三满面微笑,这笑容就似他这段时间,慰问优秀教师一般,满是亲切,温暖。

可那黑衣大汉,却满脸泛青,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刷刷而下,一双因为装高手风范始终不见表情的眼睛,此刻,瞪得大如牛蛋,满是振怖。

眼见着那大汉要起脚,薛老三的脚先动了,一步跨过,准而又准地踩在那大汉的左脚小指处,待咔嚓一声细微的脆响后,薛老三直接从黑衣大汉身边抹过,远远地冲饭桌那边伸出手来,倒好他方才真满怀亲切地在和黑衣大汉握手问候一般。

瞧见那黑衣大汉满脸痛苦,一瘸一拐地从自己身边抹过去,方挣出门,便一头栽倒在地,戴裕彬便知道这是首长在给自己出气。

他做秘书虽然不长,可在地委大院待了足足七年,什么样的领导没见过,从来都是秘书视领导为天,伺候得小心再小心,几曾见到这种愿意为秘书强出头的领导,霎那间,戴裕彬的眼睛就有些湿了。

“哪位是崔嵬同志,抱歉抱歉,请你吃饭,我这做主人的还迟到了。”

薛老三伸着手,便步到了桌前。

崔嵬哼道:“您是领导,您来晚些,那是应该的,只不过,您这可不像是要找我谈事儿的模样啊!”

好个崔嵬,简直就是得志的小鬼。浑没把薛老三这行署领导放在眼里,一边吐着讥讽的话不说,屁股稳稳落在椅子上,竟是动也没动,更不提接薛向伸了半天的手。

薛老三哈哈一笑,伸着的手,顺势一摆。便捉上了桌上的酒瓶,“原来崔队长生气了,得,来得晚了,我自罚一杯!”说着,拧开酒瓶。便往那二两装的高脚杯中,倒了满满一杯,仰脖便倒进喉去。

却说,薛老三这番突然杀到,满场众人都有些搞不清状况。

孔霸是在惊奇,他那位重金聘请的青城山大师兄怎么没阻住薛向不说,还一言不发地溜出门去了。

牛永则是一边埋怨崔嵬有些托大。毕竟薛向是行署领导,行政级别更是高了姓崔的整整两级,再是要对垒,也不该如此拿大,连官场的规矩都不讲了,一边却是十分好奇薛向何以如此风清云淡,一点也没有传说中的活土匪那般嚣张,暴虐。

而那位傅处长则是盯着薛向怔怔出神。一会儿眯眯眼,一会儿歪歪头,像是在校对古字画一般,看得那叫一个仔细,认真。

却说,薛向一杯酒饮罢,崔嵬瞪大了眼睛。

薛向看着他道:“怎么着。崔队长还不满意?得,我自罚三杯总行了吧。”说着,嗵嗵两下,两个高脚杯。又被注满,转瞬,澄碧的酒水便又被他倒进了嘴巴。

啪的一声响,崔嵬拍案而起,伸手指着薛向,“你,你……”

薛老三皱皱眉头,沉声道:“崔队长,你别欺人太甚。”说着,眉峰转平,长叹一声,“好吧,在座四人,我每位罚三杯,这总行了吧。”

话音方落,薛老三将另一瓶酒,也拧开,一手持一瓶,左起右落,右起左落,很快,两瓶酒被他牛饮鲸吞,喝得一滴不剩。

放下精细华丽的青瓷酒瓶,薛老三擦擦嘴,“两瓶二斤酒,这一杯是二两,每人敬三杯,也就是总共需要二斤四两酒,崔队长,这酒不够啊,服务员,再上两瓶五粮原浆!”

呼呼两下,这是戴裕彬抢捂着嘴巴,发出的怪声,没办法,看着眼前的场面,他实在是忍不住想笑。

一开始,他还真以为,薛向是去给崔嵬伏地做小的,心中还有些酸楚,待看见薛向被逼无奈,自罚酒时,他更想冲上去,拉了薛向走开,可看着看着,渐渐不对味儿了,薛向这罚酒如抢酒,那边的崔嵬反而是薛向越罚酒,他脸皮越青,到后来,竟拍案而起了,戴裕彬这才觉出怪异来。

直到薛向嚷嚷着,再拿两瓶五粮原浆时,戴裕彬才陡然被戳中笑点。

原来,戴裕彬也知道这五粮原浆不是一般的酒。说来,这五粮液虽然赫赫有名,而五粮原浆却籍籍无名,而实则,后者比前者珍贵百倍,因着五粮液的产地宜宾就在德江左近,是以,戴裕彬知悉其中原委。

原来,这五粮原浆,是五粮酒厂十三年前,偶然在翠屏山中发掘出一处天然地底泉中的活水为原料,酿造而成的高纯度原浆,当年每年也不过得原浆千瓶,除了供奉京师,本地根本留不下多少,就这样,这五粮原浆也越产越少,直到两年前,地底泉干涸,而停产。

是以,这两瓶五粮原浆,如今的售价,最少也价值百元,可比普通的茅台,还贵了十倍有余,如今,薛向却以迟到罚酒为由,三口两口就把两瓶绝版原浆,倒进了五脏庙,换谁谁也得急眼啊!

的确,崔嵬哪有资格让薛老三低声下气,薛老三无非是瞅准了桌上那两瓶好酒,才偶然动了歪心思。

而他知晓这五粮原浆,还是卫阿姨之功,那日,卫阿姨留饭时,还特意搜出了此种原浆,详细地给介绍了半天,此酒是如何珍惜。

当日,薛老三为避卫兰,却是无有口福,如今再见,自然得“一亲芳泽”。

不过,薛老三和戴裕彬却是低估了这酒的价值,原来,这两瓶酒是真正的十年陈的五粮原浆。

孔霸费尽心机,搜刮数年,也不过搜罗了十多瓶,这还是因为德江靠近五粮液这原产地的缘故。

而这十多瓶酒,这些年,无一不是被他用来招待上宾,而消耗掉了,其中官位最小的,还是位副省长。

按道理说,这傅处长的级别,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享受孔霸如此招待的,可时势造英雄,如今孔霸正有求于傅处长,且如今的傅处长权力可不比副省长小,因此,孔霸才会将这最后两瓶典藏拿了出来,可哪知道该喝的人没喝着,不该喝的喝得直打酒嗝。

此刻,如果说崔嵬气得发狂的话,那孔霸则已经气疯了。

“薛向,你,你,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崔嵬发羊角风一般拍着桌子,瞪着眼吼道,“这两瓶酒价值上千,就被你喝了,你,你要负全责!”

“这酒真这么贵?”薛向奇道。

“废话,你知不知道这是五粮原浆,十年陈的,且已经绝版了,简直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崔嵬瞪着猩红的眼睛,唾沫横飞,他实在是太生气了,因为以他的级别,这种酒这辈子,也仅仅能在传说中听见,千年等次一回,让他有机会尝鲜,他早就憋足了劲儿,哪知道让薛向一口气,将这价值千金的美酒,喝了个干净。

“那这酒是哪儿来的,我请客,可点不起这么贵的酒!”

“这是孔公子送的!薛向,虽然你是领导,可你……”

崔嵬正激动得不行,牛永悚然惊醒,方要喝止崔嵬,啪的一声巨响,薛向一巴掌拍在饭桌上,满桌的杯盘碗碟齐齐一震,其中挨着桌檐的两个盛五粮原浆的梅枝青瓷酒瓶,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薛向指着崔嵬的鼻子,冷声道:“呵呵,我的确点不起这么贵的酒,可我倒想知道你崔队长怎么喝得起这么贵的酒!”

崔嵬方要分辨这是孔霸送的,忽然想到了什么,刷的一下,脸色瞬间惨白。

果然,薛向接下来的话,戳中了他最敏感的神经,“中央三令五申,官员不得接受商人吃请,从省委到地委,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你崔嵬官不大,肚子不小,价值千金的酒,说喝就喝,心中可一时一刻,把中央的训令,放在心上……”

崔嵬简直要哭了,明明酒被薛向喝了,可偏偏这喝了酒的,在大谈特谈中央训令,教训他这没喝上的,个中委曲,就似这栏外滔滔北去的湖水,绵延不绝。

可偏偏薛向是行署领导,方才,他因为薛向不分管公安口,可以对薛向硬来硬往,可此时,薛向抓住了把柄,以行署领导的身份训他,他也只能受着。

“薛助理是吧,你别听崔队长瞎说,他就是开个玩笑,里面装的就是普通的酒,块把钱一瓶!”

孔霸终于挺身而出了,这会儿,他不挺身而出也不行了,若薛向真无限上纲上线,将此事捅到地委,那可就不得了,姓崔的死活,他孔某人懒得管,可若损害孔凡高的威望,那他可是万分不愿的。

是以,这会儿,孔公子也只得一边心疼得滴血,一边面不改色地说着“块把钱一瓶”。

薛向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吃吧,这桌子菜,我可是消受不起!”说罢,便扬长而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二章 小傅

薛向未行出几步,便听崔嵬阴恻恻道:“薛助理就这么走了?戴高的事儿你就不管了?后天,可就是戴高上法场的日子。”

薛向定住脚,转过头来,盯着崔嵬,微笑道“崔嵬同志,你今天的话有些多。”

崔嵬被他盯得发寒,猛地一梗脖子,伸手一指傅处长道:“薛助理,我明白地告诉你吧,这位就是中央下派德江负责严打工作的督导专员傅处长,嘿嘿,您若是还想戴高活命,我劝您坐回来,据我所知,戴高强jian案中,您的通讯员戴裕彬也涉案其中。”

薛向方转过来的头,再次偏转过去,眼神终于在主座上那人连声落定。

那位傅处长见薛向看来,浑身像起了毛刺一般,屁股不住在椅子上扭动,眼睛更是一沾上薛向投注来的眼神,便躲闪开去,似乎薛向的眼睛射来的是电光。

崔嵬见“镇”住了薛向,意气立时激昂起来,“薛助理,傅专员当面,这等机会可是难得,要不然,届时,真查出了戴裕彬的问题,您到时想找傅专员悔过,只怕……”

砰!

傅专员忽然端起那盘烤作金黄的秘制乳猪,连盘带猪,狠很掼在了斗崔嵬的头上。

崔嵬挨了一盘子,晕晕乎乎,却是没倒,转过头来,满是不解地看着傅处长,道:“傅,傅处,砸,砸错了,砸……”说着,指头便朝薛向指去。

熟料不等他指头抬起来,哐当又是一家伙下来,这回,傅处长抱得是中间的鱼头火锅,这一家伙下来,霎时间,鱼头并鱼汤齐淋,红椒共绿蒿并落。崔嵬应声便到,亏得这火锅还未炖开,要不然,昏死过去的崔队长,能被汤醒过来。

惊天剧变,简直让孔霸和牛永目不暇接,无法理解。几乎快怀疑这位傅处长有类似癫痫,羊角风之类的神经性疾病了。

而傅处长下面的行动,却极度符合这个猜测,竟狠很一瞪牛永,丢下句狠话,蹭得就溜出去了。

“薛。薛,领导,您等等,等等我……”

傅处长紧赶慢赶,终于在绕过第二条巷子口,瞧见了薛向三人的身影,边跑边在后边嘶喊。

“首长。傅处长在后边!”

戴裕彬小声提醒一句,而他心中的滔天巨浪,自从薛向出场后,便一刻也不曾停过。

而这位年轻首长,给他的印象,也越来越高深莫测,似乎不管什么样的难题,面对什么样的敌人。这位都能等闲视之,一一化解,甚至横身碾压。这种内敛的霸气,可比孔凡高那种拍桌子,砸板凳,操爹骂娘的霸道,来得平静得多。却更震撼人心,简直就有种于无声中听惊雷的味道。

“不管他!”

薛向回了一句,继续缓步前行,朝就近的公交站台行去。一边的杨七妹经历了方才的变故,这会儿,一直浑浑噩噩,倒是安静至极,让人省心不少。

“三,三哥,是我,我是小傅,京城东城区公安分局的小傅啊,管后勤的,不,端茶倒水的小傅啊……”

傅处长哼哧哼哧,终于绕到了三人身前,不过,他不敢阻住薛向的去路,侧在一边,胀红了脸,指手画脚地解释,哪里还有半点方才那渊渟岳峙的钦差大臣的威风。

“噢,是你呀,找我做什么?”薛向淡淡问道。

“我……”

傅处长委曲地都快哭了,可偏生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可他知道,不解释又不行,若是不解释开,只怕想再回去端茶递水,也是不能。

说来,他也是没想到,竟会在此地遇上薛向,再加上,他和这位薛三哥也就有过几面之缘,也就当年这位横冲直撞,闯东城公安分局找李军代表捞人时,见过几次,后来,就听说这位薛三哥的名声一日大过一日,薛家也是一日煊赫过一天,从此,却再无交集。

便是今天相遇,他傅处长陡然也没认出这位薛三哥来,没办法,六七年不见,少年至成年,容貌本就易变,再加上,这位又扛着个黑框眼镜,变换了发型,一见之下,他一下子哪里认得出来,只觉得这人面熟,尤其是气质极度熟悉,因此,方才薛向进门时,这位傅处长才会眼睛黏在薛向脸上,如校对古字画一般,细细辨认,直到崔嵬叫出这位的姓氏后,那才辨出薛向的身份来。。

一知道薛向的身份,傅处长差点儿没惊得叫出来,他可知道,现在的薛三哥可不是以前的无所事事,终日以打架为业的顽主头目了,而是威震京师的薛家太子,严格算来,便连他也是捧的薛家的饭碗,因为他傅某人的恩主,正是那位前李军代表,后来的李局长,现在的公安部办公厅主任李天明。

而李天明又是那位薛家太爷曾经的警卫员,这位薛家太子的天明哥,如今,他傅某人竟同敢叫板薛家太子的一帮无知蠢货搅合到了一起,当时,认出了薛向,他的心都凉了。

尔后,又察觉到薛向似乎没认出他,再加上李天明也没跟他打招呼,让来德江去找薛家太子汇报工作,所以,他就想假作没认出薛向,囫囵过去。

毕竟,他要是立时认出薛向来了也就罢了,可偏偏他没认出来,正襟危坐地在薛向面前,装了半天大佬,所以,傅处长生怕薛老三见怪,也只有缩了脖子装佯,指望崔嵬快些气走这薛家太子。

可哪知道,薛老三涵养好得惊人,更好死不死地是,姓崔的竟生怕他傅某人不显眼,愣是还将他抬出来,压薛家太子,这叫他妈的什么事儿。

当时,傅处长这个气啊,简直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都,可这火气偏生不敢发,只得缩着脖子,继续躲薛向,熟料好的不灵,坏的灵,薛向的目光果然看了过来,眼中充满了味道。

这下,傅处长知道自己完了,一定被认出来了,可那崔嵬还不知不觉,仍旧抗了他傅某人的旗号,狂压薛向。

如此,傅处长再也忍不住暴走了,立时就冲崔嵬下了死手。

可一通砸完,才发现薛向已经走了,傅处长这才屁股着火一般,追了过来。

然而,真面对面了,他又真不知道说什么了,因为这事儿压根儿没法儿解释。

“三哥,不,领导,领导,您听我解释,我,我是真没,不,先前,先前,我先前真没认出……”

傅处长弯了眉,塌了眼,满脸苦色,满口哭腔,那模样要多颓,有多颓,实在无奈至极,忽然瞥见一边的戴裕彬,竟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赶紧拉着戴裕彬的手,可怜巴巴道:“戴秘书,戴秘书,你帮老哥说句话啊,这时,你可得拉兄弟一把啊……”

“行了!”

不待戴裕彬搭腔,薛向挥手打断了傅处长的啰咤,拍拍戴裕彬的肩膀,“裕彬,戴高的事儿,你和这位傅处长反应吧,我有些事儿,先回去了!”说着,便自去了

其实,薛向也确实不识得这位傅处长,而他今次,之所以没随戴裕彬一块儿来,确实是接了个重要的电话,李天明打来的,从蜀中打来的。

原来,今年年初方在京城任常务副局长的李天明,上个月调入了公安部,担任公安部办公厅主任,今次严打,由中央统一部署,公安部扛旗,李天明就恰好被调派到了蜀中,担任蜀中严打的督导组长。

和李天明一通电话,薛向大喜,有李天明在,戴高的冤案,自然迎刃而解,当时,他在电话,就跟李天明说了戴高的案子,李天明二话没说,就应承了。

是以,早在他赶赴迎仙楼前,这事情已经了了,所以,他压根儿就没抱着求人的心态,面对姓崔的。

而他之所以在事情了解的情况下,还去迎仙楼,正是想看看这位崔队长背后站的是谁。

可不曾想,崔嵬竟搬出了这位前来督导的傅处长,薛向看过去时,就是在好奇难道李天明还没跟手下人说明,怎么他手下人,反跟姓崔的搅合到了一块儿。

而薛向这好奇的眼神,却被傅处理解成,自己被薛向认出了,说来,他也是太高看自己了,这都多少年了,薛向岂会认识他一个东城公安分局的路人甲。

可就是这自以为是,让他再也把持不住了,跳出来干翻了崔嵬,又赶紧跑来自承身份,没口子道歉。

却说薛向交待完正事儿,便自去了,戴裕彬赶紧道:“傅处长,咱们找个茶楼,慢慢说吧,您看可好!”

傅处长正没口子跟薛向的背影喊着“小傅,小傅,您千万叫我小傅”,闻听戴裕彬说话,注意力才在他脸上凝聚,忽地,伸出双手握住了戴裕彬的大手,“叫啥傅处长啊,兄弟,你要是看得起我,叫老哥就行,你这个兄弟,我老傅是交定了!”

傅处长嘴上慷慨豪迈,心中却叫着“我里个乖乖,你小子真他娘的好命,竟然能给太子爷当秘书,这老天爷也忒他娘的不公”,心中如是想,到底松了口气,只要这位太子爷还愿意让他办事儿,证明就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眼下,可得好好做做这位大秘的工作。(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三章 赴约

戴裕彬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这傅处位钦差大臣,视作黄金潜力股,还老老实实按着官场的规矩,对这钦差大臣,恭谨得不行。

二人互相敬着,气氛好得不得了,再加上傅处长曲意逢迎,眨眼,两人便哥哥弟弟地唤了起来。

待听戴裕彬说完戴高的冤枉,傅处长不住高声骂娘,直怨自己被牛永一伙儿骗了,一边拉着戴裕彬说,现在就去提了戴大哥回家,一边暗暗咬牙发誓,要狠很收拾姓崔的一伙儿。

要说,这位傅处长也是真生气了,方才险些没给崔嵬害死,再加上姓崔的竟敢对太子爷放肆,接着,这位傅处长在督办德江的严打工作,立时便有了侧重点。

先是那位崔队长,被傅处长抓住戴高冤案,给弄下了台,紧接着,他又出崔队长办得几桩人情冤案,竟直接堂堂崔大队塞进了号子。

那位老战友牛局长,见这位傅处长六亲不认,偏生又战斗力惊人,眼见战火就要烧到自己头上,他赶紧走了关系,远远调了开去。

至于那位孔公子,这位傅处长也没放过,盯住神虎贸易公司,一通猛挖,将孔霸豢养的打手,几乎一网搜罗了个干净,其中魏飞三人,愣是被扒了制服,拖上了靶场。

眼见着傅处长还要再接再厉,再立新功,朝孔公子下手,终于,上面的调令下来了,傅督导被调了回去,上面重新派员来德江了。

原来,这位傅处长的战斗力实在吓人,孔家人已经撑不住了,花了血本,走通了上面的关系,才将傅督导整回去。

不过,德江的严打,在傅疯子的主持下。倒是比别地都彻底,衙内公子,更是打了不少,德江地面上的风气顿时为之一肃。

当然,此皆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薛向辞别戴裕彬。傅处长三人,便就近上了公交,折回地委大院,正准备从北边的林荫道,绕回家属区。

刚绕过北大门,便听见江方平喊了一声。远远奔了过来,“首长,可让我好等,急得我都把老蒋派出去接您了。”

“怎么,又哪儿又出了状况?”这几天状况不断,连带着薛老三的神经都敏感了起来。

江方平抹抹晒得发红的额头,急道:“省城有电话找您。先是打您办公室,可您不在,我不敢进去,这电话就没接着,后来,这电话竟直接转到我这儿了,让我传话给您,那人自称姓赵。说是如果您有时间,让晚上八点,在省城的宝龙大酒店吃饭,我联系不上您,这才守在这儿等!”

说着,江方平小心地打量一下薛向的脸色,希望能看出些什么。他对薛向的来头是越来越好奇了,因为那个电话,是直接从他办公室的绿线接近来的,那个可是紧急电话。显然那位姓赵的同志不一般。也正因如此,他才紧巴巴地在这儿守薛向,要不然,随便阿猫阿狗都约薛专员吃饭,他江大主任才懒得伺候呢。

可惜,薛向脸色始终平静至极,拍拍他肩膀,笑道:“辛苦了,方平,对了,裕彬那边在和傅处长处理点私事,晚上,你若有时间,就代我陪陪傅处长,约他吃个晚饭。”

“哪个傅处长?”江方平没回过味儿来。

“公安部派下德江主抓严打工作的督导专员,裕彬这会儿,和他在一块儿呢,你联系联系!”

“啊!”

江方平竟惊得脱了口,他哪里想得到,薛向竟能和新到的严打办督导专员搭上线,要知道,这会儿可不比往日,严打就是当前德江的重点工作,督导专员可是比地委书记还显赫的钦差大臣,更何况,督导专员如此身份,薛向竟然自己不去陪,反而让他代为招待,摆明了,这位薛助理,并不把那位高高在上的督导专员当盘菜啊!

此念一通,他一下子没把持住,就失态了。

“怎么?你不方便?”

薛向知道江方平失态了,这句话是故意替他圆转面子,他此番透漏傅处长,也是故意为之,官场中就是如此,跟红顶白,要求人家跟你,忠诚你,你得有这个资本,当然,前提是此人可用,而经过数月接触,江方平也基本得到了薛向的认可,虽然此人也是官僚气严重,但至少还是个干实事儿的人。

“方便,方便……”

江方平脑袋点得极快,心中更是爽快到了极点,他又不傻,这摆明是薛向在接纳他进入自己的圈子,更何况,极有可能是个显赫无比的圈子。

就在这时,呲一声响,老蒋的车,刹在了两人身侧。

薛向笑着说声巧了,便冲老蒋要过车钥匙,跳上车来,油门一踩,车尾腾起一股黑烟,眨眼便去得远了。

此刻,已经是六点半了,德江虽然离省城锦官市不远,但也有上百公理,便是开车,也得近两个小时,距离八点钟的聚餐,却是赶不上了。

可薛老三何等人物,在后勤处的油库,把油加满后,车子便开得飞起来了,这会儿虽然没高速,可这家伙愣是在坑坑洼洼的水泥道上,玩儿起了飙车。

再加上时下,也没什么限速一说,因为压根儿没有私家车,公车谁会玩儿命飙速,如此一来,薛老三自然飙得畅快。

百公里的距离,近两小时的车程,这家伙四十分钟,就飙到了,直到进了城区,他才减了速度,又托人问了宝龙大酒店的地址,七点二十,车便在宝龙大酒店前的广场上停了,离约定的吃饭时间,足足还有半个多钟头。

夏日再是天长夜短,七点多,夜色也已经落下了,省城到底不是德江可比,再加上蜀中百姓,又有摆夜场,吃火锅的习惯,一到晚上,各色人等都溜出来了,反比白天更热闹。

尤其是,此处紧靠着人民广场,更是热闹非凡。

最醒目的是,广场中央南浔首长铜像下,十多个水灵的川妹子,穿着短袖短裤,伴随着两个硕大录音机播放出来的动感音乐,组团跳着热舞,随着蹦跳上下起伏的活泼跳兔,不断摇摆的性感大白腿,时不时扭摆的翘臀,真个是活力十足,极娱人耳目,不止薛老三靠着车,看了半晌,这广场上大半人群都围拢过来,瞧着这活色生香的场面。

如今,严打风刮起,这每日总得干上几仗的人民广场,也彻底成了老百姓的欢乐海洋,要不如此水嫩的大姑娘们哪敢成群结队,来此热舞。

当然,不和谐的事儿也不是没有,一位中年大叔,盯着人姑娘的大白腿,瞧得直流哈喇子,不曾想让他那担着水瓢吃饭的胖婆娘寻来,瞧了个正着,当下,一瓢饭就浇在了那中年大叔的脑袋上,接着,便是一顿猛撕狠骂,偏生蜀中男人多是耙耳朵(怕老婆),这中年大叔头上盯着个饭瓢,也不敢还手,一边躲避着,一边却喊着,“老婆,你莫多心,我又没眼瞎,谁不知道你可比她们漂亮得多”。

熟料,他不说此话还好,一说此话,那胖婆娘,扯着嗓子大骂“还敢变着法儿的骂老娘,龟儿子的,这话你狗r的信,老娘都不信”,骂着,又一波猛烈打击袭到。

霎时间,满场俱是欢笑,薛老三瞧得也欢乐,却也没心情继续看大姑娘跳舞了,便抬步朝饭店行去。

这宝龙大酒店,气势非凡,光从这高达十几级,堪比人民法院的阶梯,便能说明问题。

待进得大厅,薛老三更是被震了一下,方圆上千平的大厅,立着大大小小二十多根三人合抱粗细的顶梁柱,每根柱子上,结用描金,绘了巨龙,鳞爪飞扬,翩然欲腾,这恢宏的气势,简直快赶上人民大礼堂了。

待瞧见大厅中央墙壁上,悬挂的那一幅幅中央领导的题词,以及省委赐下的大红匾额,薛老三便释然了,原来此处不仅是座酒店,还是省政府指定接待单位,蜀中数一数二的官方招待所。

薛老三方行进大厅,便有服务员上前问询,可此刻,李天明未到,两人又没约好房间,索性,薛老三便在大厅等候,可那服务员摆着一副公务员嘴脸,言说不消费,不准停驻,无奈,薛老三只好点了杯洋咖啡,在大厅内,寻了个视野开阔的座位,没滋没味儿地边喝着,边看着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食客。

瞧了半天,却是没瞧见几个官员模样的,倒是满身钱味儿的商人,见了不少,即便是偶尔有一两个满脸官威的胖子进来,左右也必然陪着某经理,厂长。

对堂堂省府接待中心,沦为饭馆酒家,薛老三毫不觉稀奇,如今的世界,慢慢变得有钱才是大爷,这堂堂省府接待招待所,没钱不照样玩儿不转,漫说一个区区接待单位了,再往后来,便是省长,市长,见着有钱的豪商也得敬着,求着,没办法,谁叫经济要发展,永远也离不开资本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四章 委屈的记者们

薛老三一边品着这杯不曾因泛滥而在共和国卖假的蓝山咖啡,一边睹物神游,可没成想,一杯咖啡要喝完了,还不见李天明的影子。

他等得焦急,便站起身来,朝服务台走去,他知道李天明电话,便想过去催催,问问他李主任是不是官升脾气涨。

哪知道,他方在服务台前站定,不及朝服务员要电话,左侧走廊的拐角处,便猛地扑来一道黑子的影子,撞到吧台上,便急急嚷着,“袋子,袋子。”嘴巴方张开,便有冲人的酒气传来。

吧台的服务员还没醒过神来,那道影子猛地折步朝紧挨着一侧立柱的秋海棠盆栽扑去,扑到近前,便对着盆里哇哇吐了起来。

那服务员陡然醒过神来,急吼吼地扑过去,方到近前,便捂着鼻子,转过头来,扯着那人的衣服,嚷嚷着损坏公物,必须赔偿,这本来就是官家店,店员可没什么顾客就是上帝的服务意识。

那人似乎也不是好脾气,立时便和那服务员争论起来,那雨中摇铃般的声音一传来,便吸引了薛向的注意力。

薛老三扭头看去,那狼狈的醉鬼,可不正是曾经在来蜀中的火车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萧大记者。

薛向偏过头来的时候,正和服务员争辩着赔偿金额的萧依依,也猛地瞅见了薛向,霎那间,开合的嘴巴,立时便停了,一张因呕吐而惨白的娇俏小脸,霎那间,腾起两朵红霞,便连萧记者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会觉尴尬。

“喂,这盆秋海棠,王主任明码标过价,三十五元一盆,概不还价。你跟我吵有什么用,总之,你不给钱,就别想走!”

那服务员见萧依依住了嘴,以为自己的气势终于压倒了对手,分贝陡然再度拔高。

萧依依左掏掏,右摸摸。这才发现自己穿的是职业套裙,哪里来得口袋。

眼见那比公务员还牛的服务员,又要开喷,数张大团结出现在她眼前,将她憋了老大的一股劲儿,猛地又给堵了回去。

自然是薛老三出手了。“这盆花的钱我出了,快把电话给我!”说罢,又冲萧记者笑笑,“真巧啊!”说着,便自去了。

“得意什么!”萧记者嘀咕一句,心里对薛老三这番冷淡,是大大不满。一跺脚便想离开,忽地,又想到薛老三那冷冰冰的语气,哼道,“你等会儿,我还你钱!”

薛老三拨通了电话,那边却是无人接听,想来人已经在路上了。便按下电话,转回头道:“怎么喝得这么狼狈?我记得你是省报记者吧,省报可是全省的脸面,得注意些形象。”

听见薛老三这副领导口气,她心中就来火,刚想说你算老几,要你多管闲事。猛地听他说形象,以为自己仪容也出了问题。

刷的一下,萧依依那张好容易恢复白皙的脸蛋,立时又烧得血红。“你,你,我,我……”

一边吱吱唔唔分辨着,一边抚头整衣,甚至对着地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查看起自己的妆容来。

杏眼,桃腮,高挑而凸凹有致的身材,挺拔傲人的双峰,饱饱的臀线,萧记者恨不得张开嘴,把牙齿也照一遍,看看齿上有没有沾了菜叶。

这番手舞足蹈,薛向看得可乐,他还从没遇见这么爱打扮的女孩,浑然不知他这绝世大帅哥当面,有几个女孩敢邋遢以对的。

没查处纰漏,萧记者舒了口气,俄顷,又暗骂自己轻贱,这是怎么了,狼狈就狼狈呗,干嘛这家伙说一句,自己就紧张成这样。

萧依依恨恨瞪了薛向一眼,“要你管,我乐意,过来拿你的钱!”说话儿,踩着高跟鞋,蹬蹬去了。

薛老三摇摇头,便也跟了上去,虽说来德江已经领了俩月工资了,可就他这花钱没数的毛病,还真没攒下什么钱,再加上共和国英雄的那笔额外薪水,向来是寄到家里的,所以他在德江的工资也不高,每月杂七杂八加起来,也才一百三十多元,当然,这不高,是对薛大少来说的,可若是对普通人家,这笔钱够一家十来口一月的开销了。

见薛老三真跟了上来,萧依依一边有些小得意,一边又调低了对这家伙的印象,暗道,果然是商人本色,棺材里伸手——死要钱,戴八万块的手表,居然连三十块都不放过。

萧记者却浑不知就因为她认出了那块江诗丹顿,吓得薛老三都不敢戴了,他倒不是怕被人认出来,曝光,而是怕自己俏媳妇见得久了,记住了这牌子,再搜索一圈,发现国内没卖的,届时,惹得醋海兴波,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哐哐哐,

“萧记者呢?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有你们这么请客的么,真当老子们吃不起饭么……”

还未到包厢门边,便听见屋里的桌子拍得山响,一道粗豪的声音,在里面咆哮如雷。

前面急行的萧依依猛地加快速度,人未进门,便笑开了:“黄所,黄所,我这刚去了一会儿,您这是?咦,夏局长人呢。”

薛老三这时也跟着进来,瞧清了里面的阵仗,但见一方大圆桌边,围坐了七八个人,男男女女皆有,坐得泾渭分明,左半圈三个男的,一色的警服汉子,右半圈,则是三女一男,女的皆是如萧依依一般打扮,是职业套装,那男的则西装革履,五十来岁年纪,戴着副金丝眼镜,极具儒雅。

宽阔的圆桌上,排满了丰盛的菜肴,却是没怎么看出动过的痕迹,倒是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不少酒瓶,证明这只是桌残席。

中间那位五短身材的警服汉子,歪斜了帽子,撤开着警服,露出毛绒绒的胸膛,一只脚踏在椅子上,满脸的戾气,丝毫看不出像人民卫士,倒是极类胡汉三。

萧依依进得门来,便赶紧奔到此人身前赔不是,显然他就是方才咆哮的黄所。

“萧记者,本来这个局是你约的,你妹子的事儿,咱也不是没商量,先前你爽快,我们也干脆,眼见着事儿就要成了,你却溜了号,把咱哥们儿撂下了,我是无所谓,可夏局长生气了,这不,你去了半天不回来,他都急得寻你去了,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黄所嘴一撇,跟着头也昂上了天。

“黄所长,你先前也说了,小萧是爽快人,可她姑娘家家,都喝了斤多了,也实在是承受不住,出去方便方便,也是在所难免嘛,你就别见怪了,得,我老宋陪你走一个!”

说话的是那位形容儒雅的中年眼镜,话音方落,他便端着酒杯站起身了。

黄所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连杯也懒得抬,那中年人脸色转青,铛的一下,将酒杯顿在桌上,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

他的确生气了,非常生气了,想他堂堂省报编辑部副主编辑,副处级干部,给姓黄的这区区副科级敬酒,竟还受了人冷脸子,传出去,那是天大的笑话。

的确,省报可是宣传部辖下的核心机关,省报负责人可是挂了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的衔,且省报总全省风宪,每一刊皆是省委领导必读的所在,如此紧要之地,可以说是位高权重了,往日里,别说区区一个派出所所长了,就是寻常县委书记,行署专员当面,也得给他宋编辑笑模样。

可偏偏眼下,省报的尖子记者萧依依的妹妹,因为跟人跳贴面舞,被黄所手下人拿住了,萧依依央求了宋编辑一伙儿,来作说客,赔席,想跟黄所等人吃顿饭,走走门子。

所以,他宋编辑再不快,也不能当面跟姓黄的顶起来,他本是老好人,帮不了萧依依,也不愿把事儿弄得更坏。

说来,也是赶巧,要是往日里,姓黄的如此做派,宋编辑大笔一挥,没准儿就能让他官帽飞天,可如今严打风起,从中央到地方,宣传口是受了严令的,得统一口径,领会中央精神,打好舆论战,也正因此,宋编辑才奈何不得黄所。

“黄所,黄所,得,我陪您走一个,不,您一个,我俩,这总行了吧!”

见气氛冷场,紧挨着宋编辑坐的王记者,赶紧端了酒杯,跑了过来。

既然在酒场上疏通关系,萧依依请的自然皆是善饮的大美女,而为了凑齐这一桌子说客,她也几乎快花光了这些年积攒的情分,要不然,堂堂省报的美女记者们,谁不是眼高于顶,焉能跟区区一派出所所长陪酒,又陪笑。

瞥见王记者胸前的波涛汹涌,黄所神魂一荡,嘻嘻一笑,“这话儿怎么说的,我一大老爷们儿,怎么能占你这大美女的便宜,传出去,叫人笑话。”

王记者爽朗一笑,“还是黄所您够男人,我就说嘛,您哪好意思让我一区区小女子二对一。”

黄所边上的警服紧跟一句道,“呀哈,王大美女连黄哥够不够男人都试出来了,你们这交情不浅啊!”霎时,黄所三位迸出震屋的淫笑声,片刻,便将王记者脸臊得通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五章 出手

黄所瞅见王美女玉面飞红,心痒更甚,这种高品质的美女,他可是没什么机会接触的,今次,好容易拿住了高高在上的美女记者们,自然要好生享受一番。

“王大美女的面子我得给啊,不过,也请王大美女给哥哥个面子,这杯酒要喝,咱们得有个讲究,要喝就喝交杯酒。”黄所笑眯眯地盯着王记者,一双鼠眼金金发亮,死死黏在王记者的高耸的酥胸上。

“你!”

王记者秀目圆睁,简直就不可思议,想他王大美女,也见过不少基层干部,可就没见过这种肆意妄为的。

王记者浑然忘了,从前见的基层干部,要不是畏惧她一支笔,要么是敬畏省报的招牌,可如今的黄所长是两样都不怕,可谓原形毕露,让王大美女彻底见识了一把基层官场的原生态。

“怎么,王记者瞧不起我?”黄所立时冷了冷了脸子。

王记者当然不乐意,他此来不过是还萧依依人情,可这再还人情,也有个限度,她岂能去做这种不顾羞耻之事。

眼见着黄所的鼠眼又鼓了起来,萧依依急了,赶紧凑上前来,想打圆场。

哪知道她脚步方动,黄所便把杯子摔了,“吃个球,不吃了,这宝龙大酒店果然不是咱土豹子来得地方,哥几个,咱还是王老九的摊子上,吃烧烤,吹喇叭,痛快!”说罢,黄所拔脚就走,余下俩老虎皮紧随其后。

萧依依急得都快哭了。却是手足无措,不曾想。黄所三人,方行到门前,包厢的楠木大门先被打开了,一个身着警服的中年横在了门前,四十五六年纪,头发由其可怜,满脸放着红光,官威甚重。正是那位出外寻萧依依的夏局长。

瞅见黄所几位横在门前,夏局长以为这几人是见他久不归来,出门来寻,笑着道:“小黄,赶紧让开,让开,通知人重整杯盘。我有要客到了。”说话儿,夏局长,便侧在了一边,一位衬衣,西裤,金丝眼镜的彬彬公子。微笑着,步了进来。

“韩少!”

黄所惊得叫出声来,立时便又回过神,无比殷勤地弯了腰,嗫着脚。似牵引着宝船一般,将那金丝眼镜让进了屋来。

“哟。夏局,你们正吃着呢,这不是挺热闹嘛,干嘛还拉我来做恶客,我今儿是真有事儿,可不好陪你!”

金丝眼镜声线极淡,吐字虽然清晰,可听在耳里总有些飘渺的感觉,他嘴上说着不愿意进来,脚上却是一刻未停,眼睛更是早早就巡视开了,挨个儿在萧依依四位美女身上浏览了一遍。

夏局长瞧在眼里,喜在心头,心道,若非是听说此间有省报的美女记者们,你韩大少岂会给我面子,心中嘀咕着,他嘴上却是不慢,一边将场面兜的团圆如意,一边殷勤地让黄所给韩少腾位子。

其实哪里还用得着他夏局长开口,黄所早兴奋地唤着周遭的服务员,重新收拾起了席面。

一番谦让后,韩少矜持地笑笑,便大模大样地在主座上,坐了下来,且夏局长知韩少癖好,重新安排座次时,便将最水灵美艳的萧依依和王记者安排在了韩少两侧,如此一番折腾后,夏局长这才郑重其事地介绍起韩少的身份,原来此人是蜀中公安厅副厅长、锦官市市局局长韩工权的公子。

韩少身份一爆出,萧依依几位便明白了夏局长缘何如此小意了,原来,他夏局长不过是锦官市局下面分局的一个常务副局长,这位韩少的老子则是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如此,也就难免他上赶着巴结了。

“萧大美女,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韩少敬酒啊,若是陪好了韩少,你的事儿,那还算个事儿嘛!”夏局长殷勤给韩大少倒完酒,见萧依依四位坐在位上竟动也不动,立时便急了。

这位韩少可是以性子高傲出名,虽然花名远播,却也从没弄出个强要的坏名声,既然如此,他夏某人就只有做恶人了,要不然这人情如何送的出去。

若是薛向不在,萧依依或许一咬牙就忍了,先前,薛向没来之前,她不也是被黄所这帮人强灌了不少酒,亏得先服了解酒药,和及时回厕所,伸手入喉,将喝进去的酒弄出来,要不然他早坚持不住了。可此刻,薛老三在侧,她竟有些放不开了,无论如何做不到先前的应酬往来,烟视媚行。

“夏局,既然你们有正事儿,我就不打搅了,我也确实有要事儿,急着赶时间,回头小弟请你!”说着,韩少轻轻扶了扶眼镜,便站起身来。

“别别别,韩老弟,你无论如何得给我哥哥这个面子!”夏局长轻轻抓着韩少的少,脸上火辣辣地发烧,显然,萧依依的不识抬举,让他觉得在韩少面前丢了脸。

刚安抚住韩少,他伸手摩挲着半秃的脑门儿,沉了脸,阴恻恻道,“萧记者,跳贴面舞舞,可是耍流氓,在这次的从严从重从快打击犯罪分子的专项政治活动之列,萧若若可是顶风作案,不仅自己跳,还组织什么培训班,收取费用,犯罪事实确凿,性质严重,今天若不是你诚心邀请,我也不会腆着脸上来,可既然来了,你就得给我面子,韩少是我兄弟,你不给他面子,就是瞧不起我,嘿嘿,这事儿,你看着办吧。”

萧依依面色一惨,端起酒杯,强笑道,“韩少,方才是我不对,我先干为敬!”说着,仰脖一饮二斤,整整二两白酒,被她倒进肚里,惨白的脸上,立时通红一片。

夏局见降伏了萧依依,心中既欢喜又失意,欢喜的是,这匹胭脂马再烈性,不照样被自己压服了么;失意的是,原本自己的囊中物,看来得便宜韩少了,瞧着萧依依那如花的脸蛋,惹火的身材,难免有些不舍。

不过,他夏某人既然要送人情,就送足,这胭脂马不醉倒,韩少未必拿的下,毕竟,这位可是有名的惜花爱名,从不硬采硬摘,如此,便只有这小美人醉倒在床,韩少才好半推半就啊。

一念及此,夏局长笑吟吟道,“这才对嘛,早这个态度,万事有商量嘛,得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韩少是我兄弟,我就是不要脸了,他的面子我也兜圆了,萧记者,你再为方才的事儿,自罚两杯,两杯一过,我这儿立马放人。”

“依依,别!”

王记者伸手捉住了酒瓶,阻住了要去拿酒的萧依依,长身而起,冲夏局长笑道,“夏局,依依不胜酒力,我代罚如何?”

夏局长眼睛望天,瞧也不瞧她,冷哼道,“看来我姓夏的还是没脸啊,说话到底是不好使!”

“算了,夏局,你这朋友有些意思,你们吃你们的,我真有些事儿,改天我请你!”韩少也终于有些不满了,抬脚欲行。

“别!”萧依依喊了一声,伸手抓起桌上的茅台,嗵嗵,倒了两杯,端起一杯,便要往嘴里灌去。

熟料她玉手方抬起来,酒杯却被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盖住了。

出手的自然是充了半天背景的薛老三,本来,他跟萧依依到此,就是准备拿钱走人的,可萧大记者一进去,就身不由己了,被黄所给缠住了,甚至没空搭理他薛老三,薛老三也只好在边上等着,哪知道这出大戏,越演越精彩了。

虽然整件事儿和他薛老三无关,可见了这等以邪欺正的事儿,他还是心里不舒坦,当然,如果被欺负的是位抠脚大汉,薛老三绝对不会有这种感觉,更何况,这位美女记者给他的印象还不错,当日,在火车上,这美女记者虽然跟他较劲儿,归根结底却是好心,为怕他上当受骗,还数度冒着被骗子盯上的风险,提醒他薛某人。

这份人情虽然无用,可他得念,不过,薛老三也不会无端充好人,他原以为萧记者一杯酒喝罢后,事情应该有转机,索性,他就不帮倒忙,在一边站着。可哪知道姓夏的忒不是个东西,登鼻子上脸了,要灌醉人家,他自然不能继续傻站着充背景,看萧大美女坠入彀中,这才挺身而出。

却说,他薛老三一出手,满场众人谁都没回过味儿来,原来,这帮人全将他做了该酒楼的服务人员了,基本眼神儿都不曾在他脸上停留片刻。

而萧依依也被一出接一出的侮辱,弄得方寸大乱,哪里还顾得上薛向。

是以,此刻薛老三贸然伸手拦阻,一众人等除了惊诧还是惊诧。

萧依依微微愣神,伸手拨开了薛向的手,凄然摇摇头,示意薛向别管。

不错,她虽知道薛向身家不菲,是个有来头的商人,可此处不比京城,钞票也敌不过权力,更何况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她并不想给薛老三添麻烦。

哪知道薛向手臂微震,几乎就没看清他手如何动,萧依依的那杯酒,就落进了他手中,“韩少是吧,我代萧记者喝几杯如何,本来嘛,喝酒就是咱爷们儿的事儿,灌女人酒,可是没品得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六章 A军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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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老三这话可是说到在场四位美女的心坎里去了,王记者三人眼神儿猛地凝在薛老三脸上时,心中皆炸开了,她们和萧依依皆是吃记者饭的,这记者就是琢磨人,观察人,和人打交道的行当,察人可是最准,薛老三这副老气的打扮,可逃不过她们的眼睛,拨开这掩饰的外衣,分明是个英俊无敌的大帅哥!

“好你个萧依依啊,私下竟藏了这样的好东西,骗得我们好苦!”仨美女,瞪了瞪萧依依,腹诽不已,眼神儿却是钉死在薛向脸上,显然这肯为女人挺身而出的霸气帅哥,更有魅力。

而瞧着薛老三横在自己身前,直面韩少,萧依依简直都有些感动了,突然发现这牛哄哄的死要钱,竟是如此的可爱。

“你他妈谁啊,敢这样跟韩少说话,大军,猴子,给老子铐了,看这家伙尖嘴猴腮,长毛密发的,准不是什么好人,带回去,好好审审!”

黄所终于寻到了刷存在感的机会,一声令下,他左近的俩老虎皮闻声而起。

“算了,喝杯酒而已!”韩少挥挥手,止住了两人。

他韩某人阅人多矣,看得出来薛老三并不怕黄所这帮人,不见方才姓黄的拍桌子吆喝,这位眼皮都没眨一下。

不过,薛老三的这种镇定,瞧在韩少眼中,极度扎刺,他向来瞧不惯有谁敢自己面前充大个儿,由其还是在一众美女面前抢镜!

韩少很不爽,脸上却笑得灿烂,“要和我喝酒?行啊,那你就把那一瓶都喝了,敬酒嘛。自得有诚意!”

韩少话音方落,薛向竟无比干脆,左手抓起一瓶茅台,右手轻轻一搓,便将瓶口砍掉,截断处,俨然刀裁斧削过一般,异常整齐,引得三位美女记者一阵低呼。放出星星无数。

薛老三持起酒瓶,就往嘴里倒,嗵嗵嗵,短短数秒,一斤酒就让他倒进了无底洞。末了,还倒转了瓶子,不见一滴滴下,俄顷,又冲韩少举了举空瓶子,示意:该你了。

韩少越看薛老三越不顺眼,斯一笑。耸耸肩,“不好意思,和我喝酒,你还不配。你若是乐意敬,再喝一瓶就是。”

“看来韩少是不肯给面子喽?”薛向也回了个微笑,丝毫没有被人耍弄的局促。

“你有什么面子?”说着,韩少扶扶眼镜。扭头道,“夏局。时间差不多了,我那边客人快到了,我得过去招待,改天我请你!”说罢,韩少转身便行。

巴结人结果弄了个不尴不尬,夏局长心中这个气呀,他不好再强留韩少,一股子气却全冲屋里人来了,阴沉沉地眼神儿满场扫了一圈,最后凝在薛老三身上,端起身前的那杯白酒,一饮而尽,铛的一声,便将酒杯顿在了桌上,正要喝令黄所拿人,办了薛老三,大门被推开了。

当头就有道浑厚的男中音传来,“剑飞,你怎么回事儿,叫你来接人,你又跑去鬼混,回头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爸,薛叔我又不认识,我怎么找,您看我在这儿闲坐,其实,我早跟老孙说了,让他给每位服务员都打了招呼,只要有薛叔的消息,就来知会我,这不比我满世界找人方便。”

叫爸的正是韩少,如此一来,那浑厚男中音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蜀中省公安厅副厅长,锦官市公安局局长韩工权,

“你个混球,到现在还跟老子油嘴滑舌,也不怕你李叔笑话。”

外面的那中年人声音响起的时候,夏局长就蹿了过去,一张脸笑得起褶子了,边佝偻了身子快步疾行,边远远伸出手来,“局长,您可别错怪剑飞,是我强拉他来…”

不待夏局长一句话说完,站在韩工权身边的中山装中年眼睛一亮,快步朝房间走来,发出爽朗的笑声,“好你个老三啊,竟躲这儿呢!”

那中山装中年这一动作,韩工权刚伸出来的大手,立时抽了回去,紧随着那中山装中年,抢进门来。

却说,外边起变故时,薛老三正边受着黄所长恐吓,边安抚着扑簌簌落着泪珠儿的萧大记者。

其实,他心中早有了计较,既然都掺和进来了,一竿子捅到底就是,他向来是送佛送到西。

他正想着待会儿,抽空再跟李天明徇一回私,哪知道李天明便撞进门来。

篷,

薛向的肩头和李天明的肩头狠很撞了下,两人又张开手,紧紧抱了下,这才松开!

如此亲热又旁若无人的打招呼方式,瞧得众人一楞。

说来,薛安远的这些手下,也就数李天明和薛向最亲,想当初薛家落难,多亏了在东城公安分局当军代表的李天明偷摸接济,薛家四兄妹才能囫囵着过日子,也正是亏了李天明的支撑,薛老三在四九城顽主圈,才闯下这偌大声名。而这几年,薛向虽然年年归京,可要拜会的人实在太多,再加上李天明也是青云直上,各有各难,一连两年两人都没撞上了,如此乍逢,自然别有一番亲切。

“老三,来,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你韩哥,你韩哥也是老a军出来的,我的老战友了。”

亲近完,李天明便拉过跟上前来的韩工权,对薛向笑着介绍道。

一听是老a军出来的,薛向天然亲近,一声韩哥叫出,毫无凝滞。

“好好,老军人后继有人啊!”韩工权握住薛向的大手,很是有力。

说起来,他韩某人当初进a军,却也不过是托关系,走了门子,进得这王牌军。而他在a军军部当了年余卫兵后,因为婚姻问题,就退役了,说来,也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虽然李天明称他老战友,其实压根儿都记不得他了,两人能再度相识,还别有一番缘由。

原来,自薛安远起复,继而,青云直上后,老a军出去的,只要是稍微混出来的,能接上线的,无不要去走走老军长的门子。这韩工权自也不例外,而薛安远又是个念旧的,凡是有老部下,老兵们寻上来,得着空了,他会亲自接待,不得空,也会派员接待,录好名姓,地址,稍后联系。

时间久了,便有了厚厚一子,来,薛安远也没想到要收拢什么力量,还是当初薛老三偶然翻翻这往来薄,才敏锐意识到,老a军伸出的根系,培植得好了,将是一股了不得的力量,才谏言薛安远妥善整理,注意维系。这才有了李天明下蜀中,能精准定位到韩工权这一区区当年老a军军部的站岗小兵的事情。

“傻小子,还愣着干什么,叫叔啊,这就是我跟你你一直提起的薛叔,嗨,我说你个小王八蛋想造反啊!”

韩工权和薛向握手寒暄方毕,便将一脸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缩在一边的韩少,提溜到了身前,见他不复往日机灵,心中火气大盛,铛的一下,就拍在了韩少头上。

按说,放在往日,他还会给韩少留面子,毕竟大小也是一老板,人前总得要些尊严,可今次,他好容易挣来的机会,让自家宝贝儿子,和老军长的太子结识,结果,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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